飘扬的红丝带 作者:哈尼歌者 简介: 漫漫人海,芸芸众生,谁知道我们身边有多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安朵一方面要找到藏匿在漫漫人海中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进行管理、救助、治疗和人文关怀; 另一方面要教会社会大众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筑牢艾滋病病毒传播的“铜墙铁壁”。 这是一条凝结着防艾工作者和志愿者爱心的飘扬的红丝带,也是一部以真人真事为背景改编创作的长篇小说。 第1章 这个叫老母猪箐的村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三岁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 睡梦中女儿甜甜地笑着,两个小酒窝就是安朵的翻版,圆润的左胳膊从被子里蹭了出来。 透过卧室窗帘,安朵的丈夫庄小兵看到了停在小区车道里的北京切诺基,他知道,这是县计生局派来接安朵的工作车。 马上就要走了,安朵恋恋不舍地看着女儿,在女儿可爱的小脸蛋上轻轻亲了一口。 庄小兵轻声催促安朵道: “老婆,该出发了,接你的车已经到楼下啦。” 安朵点点头,从女儿的房间退出来,随即紧紧抱着魁梧高大的老公,充满歉意地说道: “三哥,这回么,我们这个家就交给你啦,辛苦你了。” 庄小兵在庄家排行老三,年纪又比安朵大三岁,所以,自从两人确定关系那天开始,安朵就一直称呼老公为三哥。 庄小兵憨厚地笑笑,不乏幽默地说道: “你这个县城的大美女毫不嫌弃我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发电工,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我,这辈子我一定要当好你的家庭煮男,照顾好你们娘俩和父母。” 安朵深情地看向丈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安朵心情有些空落地和公公婆婆告别: “爸妈,我今天就去驻村了,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俩老可得多注意身体。 “我爸的高血压可要经常监测,别忘记吃药,妈你有风湿病可别去碰冷水,洗手洗菜你就放热水。” 公公点头应诺着,婆婆也笑眯着对安朵说: “朵,你放心吧,我的病不碍事,小妍我会带好的,你安安心心地工作就是了。” 安朵走出家门,庄小兵提着安朵的行李跟在后面。 只到载着安朵的北京切诺基开出老远,庄小兵这才怅然若失地返回家去。 坐在车里的安朵,想到女儿睡醒了肯定哭着找妈妈,不禁眼眶一酸,泪水扑簌簌地就下来了。 从县城去洛兹乡老母猪箐村有着三十多公里的里程,这条村道还没有硬化,蜿蜒曲折、坑坑洼洼,走在这条道上,通常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 切诺基在村道上颠簸着行驶了近三个小时,到中午一点左右,带着满车身的灰土抵达老母猪箐村委会驻地。 如果不是看到房顶上飘扬的五星红旗,谁也不会想到这间看上去和民居无异的吊脚楼就是村委会办公用房。 吊脚楼外围的围墙上,用白石灰粉刷着三条字体歪歪扭扭的计划生育标语—— 计划生育实行一上二扎计划外刮! 儿子不在找老子老子不在拆房子! 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落款——老母猪箐村委会宣,一九九二年七月。 原来是近期才粉刷上去的。 即使知道今天安朵来驻村的消息,村委会里也就村主任阿云噶一个人等候着安朵。 安朵打量着这间用作村委会办公用房的吊脚楼,里面虽然有三层楼的空间,但是每层楼就只有一个房间。 所有人全部挤在一楼办公,密密匝匝地摆放着几张办公桌,令整个办公室显得凌乱不堪。 二楼被用做会议室,虽然被称为会议室,其实也就是前面置一块黑漆刷出来的黑板,后面摆放十几支条凳。 三楼原来是一个杂物间,早先阿云嘎安排人倒腾了半天才清理出来,是留给安朵住的。 安朵把随车带来的行李,外加她让局里准备的几大件盛满计生药具的纸箱搬下车。 村主任阿云嘎带安朵和司机吃过中饭,饭后司机就开车返回县城去了。 回到办公室,安朵不解地问阿云嘎: “阿主任,村里其他领导呢?” 阿云嘎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们村委会的人平时都是各干各的活路,村里有事时候就通知大家聚齐一下,今天我也把你要来的消息通知他们了,估计大家都很忙吧。” 安朵又问阿云嘎: “阿主任,那你们村支书呢?” 阿云嘎深深叹了口气,指着办公桌上的纸条对安朵说: “这个温佐尕,昨天写下这封辞职信,今天就不来了。他肯定知道他老婆第三胎怀孕的事蒙不过去,所以只好辞职了。” 村支书也带头超生,这确实令安朵非常意外和震惊! 安朵把话题转移到村上的重点工作上来,问阿云嘎一些村里的基本情况。 老母猪箐村隶属于洛兹乡,位于中缅边境线上,这里陆路边界线长达十余里,是滇云省陆路边界线最长的一个行政村。 位处老母猪箐村的陆路边界以山梁为界,没有江河阻隔,这就造成了国界之间没有什么天然屏障。 这里的边民几乎是清一色的边地民族。 这边的中国边民与国境线那侧的缅甸边民同属跨境民族,亲戚甚多,交往密切。 尽管村委会的广播天天宣传计划生育政策,但是村民们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几年,县乡各级都派工作队下来指导抓好计划生育工作,什么办法都想尽了,但收效甚微。 只要工作组准备进驻村子,人还没到村委会,有的村干部就把消息放出去了。 那些计划外怀孕的妇女和他们的老公就跑到境外亲戚家躲了起来,等工作队撤走时候他们又回来了。 所以,经常有工作队的人恨铁不成钢地对阿云嘎说,你们村,一窝一窝的生小孩,难怪村名就叫老母猪箐,这名一点都不虚! 安朵也从阿云嘎口中知道他是在三年前退伍回乡,通过村民大会选举当上的村主任。 安朵谢绝了阿云嘎的陪同,决定独自一人去村寨里转转,先了解一些情况,再从长计议。 老母猪箐村的民居是清一色的吊脚楼,这些房子上面住人,下面养牲口。 很多吊脚楼已经年久失修,看上去非常破败。 寨子里的串户路,到处都是猪屎牛屎,走在路上,得小心避让,不然随时会踩到随处可见的动物粪便。 那些路旁的水沟,也没有人清理,污臭的水流从阻塞的排水沟里流到路面上。 许多村民看到安朵在寨子里转悠,非常警觉地关上了自家房门,甚至用敌视的目光瞅她,显得非常的不友好。 在寨子最东头,安朵找到了村支书家,乍眼一看,他家的房子也和其他民居无异,也是破败不堪的。 走近一看,大门紧闭,铁将军把门,温佐尕果然不在家。 安朵接着去看村卫生室,村医岩三家距离村支书家并不远,中间隔着三户人家。 看见岩三家的大门虚掩着,安朵站在门外朝里面喊道: “岩医生在家吗?” 喊了半天,虚掩的大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粗胳膊粗腿的壮汉,睡眼惺忪地冲安朵吼道: “急什么急什么?是人死了还是着火啦!不见我正在睡觉吗?” 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山寨里难得一见的美女,岩三一下子愣着了,火气也一下子小了,扭捏道: “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安朵向岩三表面身份,说明来意,就走进岩三家。 说这里是村卫生室,其实也就是岩三家一楼的某个角落里凌乱地摆放着一些针剂和药品,乡卫生院配发给村医用于盛疫苗的小冷柜早就不通电了。 安朵就问岩三一些计划免疫、传染病疫情报告和临床治疗等村卫生室业务方面的问题,岩三毫无专业素养的回答简直让安朵崩溃。 从岩三家告辞出来,经过一个拐角,前面突然发出一声声瘆人的惨叫,把安朵吓得不轻。 一个面容枯槁的男子被人捆绑在一根梁柱上,只见那男人口吐白沫,拼命挣扎,显得异常暴躁。 旁边守护着一个瘦弱的老妇人,无奈地冲安朵诉苦道: “我这个不争取的儿子,今天他的毒瘾又犯了,他兄弟只好把他绑在柱子上戒毒。” 眼前的一幕着实把安朵吓得够呛,她飞也似的跑回了村委会。 第2章 妙手回春除顽疾 刀家华看到杜局长接受了他推荐的人选,又顺利整到安朵去驻村,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狞笑。 五年前,侄子和安朵一块从卫校毕业进行分配,本来侄子留县计划生育服务站的事基本敲定,却不成想在最后关头,被各方面非常亮眼的安朵给压了下去。 此事让刀家华在胞兄面前丢了面子,他一直对安朵耿耿于怀。 除此之外,刀家华一直认为安朵太亮眼,迟早是自己这个临江县计生局办公室主任升迁的竞争对手,所以得想办法阻止安朵前进的步伐。 现在,把安朵整去了老母猪箐村驻村,纵使她有通天的本事,也蹦跶不出什么来。 ...... 惊恐未定的安朵气喘吁吁地跑进村委会办公室,看到阿云嘎惊讶地看着她,她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免尴尬万分。 安朵强装镇定,向阿云嘎要村里那些超生户名册。 安朵从第一份表格起,一份一份认真地看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在看的同时还把重要的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 老母猪箐村一共两百多户人家九百余人,超生户竟然有七十多户,超生下来上不了户口的“黑”孩子有九十三人。 这个数字的确够吓人的! 安朵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不解地问阿云嘎: “阿主任,我发现一个共性的问题,像温佐尕、李扎果、佐哩这三十多户人家,为什么之前生的两胎中有男孩,还要怀第三胎超生呢?” 阿云嘎无奈地笑笑,回答道: “安医生,我们祖祖辈辈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这些超生户生小孩,并不完全为了要男孩延续香火。” 安朵愈发疑惑: “那又是为什么?” 阿云嘎苦笑一声,摊开双手做了个无解的动作,说道: “安医生,这或许和我们老母猪箐村的大恩人喃姆妈有关吧,我也说不准。” 安朵愈发听糊涂了,她看向阿云嘎,沉声道: “你们村的大恩人喃姆妈?” 这时,一群人乌泱泱的闯进村委会来,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这群人看见阿云嘎在,领头的一位壮汉大声嚷嚷着: “阿主任,老鞭、二尖他们发烧了,昨天晚上岩三给他们打了针开了药,但是一直高烧不退,不知是撞见什么鬼魂了。” 阿云嘎担心地问那位壮汉: “你说有多少人发烧了?” 壮汉焦急地回道: “五人,现在全部送去岩三家了。” 这些报信人十分着急,安朵对阿云嘎说: “阿主任,要不我们去看看?” 阿云嘎点点头,带着安朵来到了岩三家。 只见岩三家的院子里,躺着五个昏昏沉沉的男人,虽然盖着厚厚的棉被,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 他们的家人,一个个焦急地围在病人的周围,束手无策。 安朵分别给病人们量体温、测血压、听心律,安朵发现,这些病人有一个共同点,体温高达三十九度,心律快,血压却很低。 三十九度的体温,成年人谁受得了,再不退烧,就会出人命的。 安朵问那几个报信的,之前你们都去过哪些地方? 对方回答,他们一直跟着国外的木材老板在缅甸原始森林里伐木。 安朵又问岩三: “岩三,你都给病人开了些什么药?” 岩三理直气壮地说,发烧么,消炎药、退烧药都上了,就是不见效。 安朵逐一查看病人的腋窝,还让那些病人把裤带解开,查看他们下腹部两侧的腹股沟。 果然,她在这些病人的腋窝或腹股沟部位,找到了隐蔽很深的焦痂。 这种焦痂的确出现在非常隐蔽的地方,一般医生可发现不了,即便是大医院的专家,也未尝会发现得了这样的焦痂体征。 安朵胸有成竹地对岩三说: “岩三,你这里有氯霉素片么?有的话就给他们服点氯霉素片吧,保管药到病除。” 岩三虽有点怀疑面前这位美女医生的医术,但还是照安朵的吩咐从杂乱的药柜里找出一瓶氯霉素片,分发给病人服下。 安朵对焦急万分的大家说: “乡亲们,这种病叫恙虫病,又称为丛林斑疹伤寒,是一种去过热带亚热带森林里的人才有机会得的病,氯霉素对这种病非常有效。” 果不其然,两小时后,病人们的体温陆陆续续降下了,畏寒没有了,颤抖也停下来了,也有了力气和家人聊天。 阿云嘎突然想起,去年,也有外出伐木的一个村民患过这种发烧病,送到洛兹乡卫生院打针输液,可是高烧一直退不下来,最后还是送了命。 今天要不是安朵在场,那么眼前这五个病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向安朵投来佩服和感激的目光。 安朵回到村委会,在三楼拾掇自己的住处,不一会儿,听到一楼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妇女。 又听到阿云噶诧异地问她们: “咋说,难道病人又发病了,你们这些婆娘,叽叽喳喳嚷嚷着来干什么?” 众人把一个粗壮的妇女推向前面,这个女人羞涩地开口道: “我们想让那位县上下来的安医生给我们看病!” 安朵一听是来找她的,就从三楼走下来,热情地招呼妇女们坐下。 说是找安朵看病,可这几个女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窘迫了半天,谁也不说话。 安朵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不好意思的原因,就对阿云嘎说道: “阿主任,我们女人在这里聊天,你这个大男人回避一下吧。” 阿云嘎哦哦着,退了出去。 见到阿云嘎走远,安朵对妇女们说: “姐姐们,现在屋子里就我们姐妹几个,有什么你们但说无妨。” 听见这位县城来的美女医生称她们为姐妹,这些妇女一下子就放松了,她们觉得这位妹妹医生实在太好相处了。 妇女们七嘴八舌地就说上了。 “安医生,我小肚疼,疼了有几年啦。” “安医生,我撒尿撒不干净,撒尿时候下面疼。” “安医生,我x部有结节,都不敢给老公碰了,一碰就疼。” “安医生,我下面不知道怎么了,流出像脓水一样的东西,臭得很,连我自己都厌恶。” 安朵认真地倾听着妇女们诉说着自己身体上的病痛,还分别给她们一个个做了身体检查,询问了一些夫妻生活方面的事。 检查结果令安朵震惊,这几个妇女都患有严重的妇科疾病,而导致她们患病的罪魁祸首,全是夫妻双方不讲卫生! 安朵诚恳地对妇女们说: “姐姐们,大家记住,我们女人的身子不仅仅是给我们男人的,更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大家一定要懂得爱惜我们自己的身体。” 妇女们听着安朵的话,似懂非懂。 安朵趁热打铁,就这个话题继续说道: “以后我们和老公亲热,就是爱爱之前,要记得洗澡,现在你们这些病,就是因为不洗澡带来的。” 这下妇女们全都听明白了,一个个羞红着脸显得异常尴尬。 这次驻村,安朵带来了一些常用药,尤其是妇科用药,她更是备足了。 她给妇女们开了不同的西药,告诉了她们服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 本来,安朵还想发一些避孕套给这些妇女们,告诉她们正确的使用方法,但一想到现在也许时机并不成熟,有点操之过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沉了下来,安朵突然想起了丈夫和女儿,他们肯定还在牵挂着她,她得赶紧给家里打个座机电话,报一声平安。 第3章 传奇老人 过了一个星期,那几位先前来找安朵看病的妇女,又结伴来了。 早先安朵给她们留下了平易近人的好印象,特别是安朵的医术逐渐清除了她们身上纠缠多年的顽疾,现在大家觉得浑身都自在了,所以她们对安朵不再生分。 安朵热情地接待了她们,逐一询问病情,给她们检查身体,这些妇女所患之病有的完全康复了,有的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也发生了明显的好转。 尤其令安朵欣喜的是,有两个妇女偷偷告诉她,现在她们也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老公不洗澡的话,就休想上床和她们亲热。 安朵伸出右手大拇指给她们点赞,夸她们做得非常好。 安朵给她们新开了一些药品,交代了一些服用方法,最后叮嘱她们,告诉你们的左邻右居如果生病了也可以过来找我看病,我一般情况下都在村委会。 妇女们开心极了,叽叽喳喳嬉闹着离开了村委会。 此后,来找安朵看病的村民逐渐多了起来,安朵来者不拒,不论什么人都笑脸相迎。 只是现在,安朵要求岩三没事就过来村委会这边,她要教岩三一些医术。 听到这个医术高超的美女医生要教自己医术,岩三别提有多开心,就过来村委会天天跟着安朵,做起了安朵的学徒。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安朵依然天天呆在村委会里给村民们看病,老母猪箐村的计划生育工作,好像与她好不相干,再也没有过问。 安朵的反常举动让阿云嘎非常纳闷,有一天中午,看到村委会办公室里没有病人了,阿云嘎不解地问安朵: “安医生,你不是派驻我们村的计划生育专员么,你来这么久了,自从第一天刚来时见你翻看过那些超生户报表外,就再也不过问计划生育方面的事,你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嘛?” 安朵看着疑惑不解的阿云噶,不置可否地笑答: “我觉得为村民看病,也是在做计划生育工作啊,这样蛮好的。” 一句话更是让阿云噶彻底迷茫了。 其实,安朵深知自己久疏战阵,她的医学知识已经还给老师不少了,但是对付这些常见病多发病,还是绰绰有余的。 主要是因为当年安朵的学科知识非常扎实。 安朵不过问计划生育工作,仿佛着了魔一样热衷于看病,倒让村民们对她放心了,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 那些因为计划外怀孕或者超生躲到缅甸亲戚家的妇女和他们的丈夫也陆陆续续地返家了。 那个以前的村支书温佐尕也灰溜溜地回来了,当然像他这样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村干部,即使他不写辞职报告,洛兹乡党委也必定要免除他的职务的。 现在,村支书的职务暂时由村主任阿云嘎代理着。 温佐尕离开了村委,倒让阿云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那些平时见不到影子的村干部,也被阿云嘎责令回村委正常上班了。 安朵依旧故我,天天和村民们看病聊天,驻村生活简单而忙碌。 村民们不再对安朵躲避隐瞒什么,在他们心目中,安朵和之前来的驻村工作队员大不一样。 以前的驻村工作队员,管天管地管空气,吹鼻子瞪眼,官样十足。 对那些超生户一言不合就强制拉猪拉牛,就像旧社会的土匪一样。 而现在来的这个美女医生,就像上天派下来的华佗圣手。 不要求村民什么,却凭着高超的医术为村民们排除病痛。 两相对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久而久之,村民竟然忘记了安朵是县上派下来驻村的“计划生育专员”,倒把她当成了一个县上下派支援农村的医生。 当然,除了每天为村民们看病,安朵也会抽空去看村子里最长寿的老人喃姆妈。 喃姆妈已经年满一百周岁,但看上去精神矍铄,身体还十分硬朗,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百岁老人。 安朵之前帮喃姆妈检查过身体,除了有点心律不齐之外,其他比如血压什么的,倒还正常得很。 自从驻村以来,安朵发现,老母猪箐村全体村民对喃姆妈非常的尊崇。 为了佐证喃姆妈富有传奇色彩的传闻,安朵还专门翻阅了《临江县志》,上面详细记载了关于喃姆妈的那一段尘封的历史。 原来,解放前夕,被解放军追击溃逃到缅北的国民党九十三师逐渐在当地站稳了脚跟。 在台湾当局的遥控指挥下,这支部队把缅北当作反g基地,试图“反攻大陆”。 当时国内的局势大部分都已经平定了,只剩下了剿匪任务,谁都没有想到缅北地区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国民党军队躲在那里。 结果在喃姆妈等边民的引路下,解放军把那些试图“反攻大陆”的国民党残匪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盘踞在金三角永远不敢造次。 可喃姆妈她们帮助解放军取得狙击战的胜利让国民党残余军队怀恨在心。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残匪指挥官派人悄悄潜入老母猪箐投毒。 老母猪箐是一条清澈的山涧,它的源头来自茂密的原始森林,旧时有人经常看到野母猪时常带着小猪仔来山涧饮水,故而得名。 可见那些国民党残兵极其残忍,这条老母猪箐作为整个村子的人畜饮用水、灌溉用水,他们来老母猪箐的上游投毒,是想毒死整村的人。 喃姆妈家位于老母猪箐上游,那些国民党残匪本来就做贼心虚,匆忙之中还是弄出了响动。 喃姆妈家的猎犬发现了异动,一个箭步,就狂吠着向他们扑了过去。 那些残匪就用盛满毒液的喷雾筒对着扑过来的猎犬一阵猛喷,可怜那只凶猛的猎犬,毒液吸入肺部,转眼就呼吸衰竭而死。 知道附近有人家,那些残匪害怕事情败露,就决定来个斩草除根。 看着围过来的残匪,喃姆妈的丈夫悄声对喃姆妈说道: “这些狗日的黄狗兵来投毒了,你赶快挨家挨户去通知,叫村民们不要喝山涧水,喝了会毒死人的。” 说完,丈夫用力把喃姆妈推下了木屋后面的斜坡。 迅疾滑下斜坡的喃姆妈飞快地沿着老母猪箐水流的方向一路狂奔,一刻也不敢停留,挨家挨户把敌人来老母猪箐上游投毒的消息通知到位。 这一次国民党残匪投毒事件,因为通知及时,尽管毒死了一些边民放养的耕牛和猪,但却保住了全村人的性命。 而喃姆妈的丈夫和两个年幼的儿子,却惨遭国民党残匪杀害。 喃姆妈一家牺牲了三条生命,却换得了全村人的安然无恙。 喃姆妈的恩情,老母猪箐村的人们世代都记着。 家人遇害后,喃姆妈没有再嫁人,一直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 喃姆妈老了之后,本来可以去洛兹乡养老院集中供养的。 可是喃姆妈不愿意离开村子,就由老母猪箐村的村民们轮流着照顾她。 安朵十分敬佩喃姆妈,对喃姆妈就像对自己的爸妈、公婆一样孝顺。 她时常上喃姆妈家来,给她打扫院落,给她洗衣服被褥,把喃姆妈住的那间旧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安朵每次回城里,返村时总会给喃姆妈买一些衣服、补品之类的东西。 夜晚会上喃姆妈家陪她聊天,嘘寒问暖。 这个喃姆妈也很健谈,眼不花耳不背,聊着聊着两人就会聊到很晚,每当那时,喃姆妈就会留安朵在她家睡下。 安朵也不客气,麻利地钻进喃姆妈的被窝里,躺在床上的两人,还是聊不完的天,一直聊到喃姆妈均匀的鼾声响起。 才几个月的相处,喃姆妈对安朵亲近得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第4章 这路该修了 远山舞动着神奇的面纱,送来阵阵凛冽的寒风,冬天来了。 每年的冬天来临之际,临江县都会下一阵绵长的雨,仿佛这场雨不下,就不能算临江县真正进入冬季。 当地人称这样的雨为“烂冬雨”。 今年也不例外,烂冬雨如约而至,冬天的雨水不是暴雨,不会骤降骤停,却下得绵延悠长。 这样的雨水能够渗入深层的泥土里,令老母猪箐村的村道泥泞不堪,导致村民出行非常困难。 偏偏这个时候,喃姆妈出事了。 喃姆妈平时活动惯了,每天都要杵着拐杖到家附近的串户路上溜达溜达。 这几天下雨,她一直憋在屋头,这可把她憋得浑身都不自在。 这不,看到今天雨水有收敛的意思,她就戴着那顶灰旧的草帽出门了。 刚跨出自家的院门,左脚就踩在一块溜滑的陈年青苔上,只听哎呦一声,喃姆妈四仰八叉地摔倒了。 着地时,她的头部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院门台阶上,喃姆妈一下就昏了过去。 幸好有人路过,才发现喃姆妈昏迷在自家院门前。 路人马上奔走相告,一会功夫,喃姆妈摔倒的消息在全村传开了,大家都担心地奔向喃姆妈家。 安朵和村委的人焦急万分地赶到了喃姆妈出事地点。 安朵查看了喃姆妈的伤势,只见喃姆妈后脑勺上有一个大血包,瞳孔放大,生命垂危。 安朵一惊,对阿云嘎说道: “主任,阿婆的伤势非常严重,颅脑外伤,估计脑子里面出血了,得马上打120急救电话,尽快送县医院抢救,再晚就来不及啦。” 安朵的话把围拢在喃姆妈周围的村民们吓住了,大家心绷得紧紧的,有些妇女嘤嘤地哭泣起来。 阿云嘎马上跑到村委会打座机电话,只到确认县医院那边的120救护车已经出发了,才又返回喃姆妈家。 整村的人都来了,把喃姆妈家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焦急地等待着120救护车的到来。 安朵示意大家不要搬动喃姆妈,以免加重脑部出血,她坐在地上,就势把喃姆妈抱住。 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不见县医院的120救护车到来。 阿云嘎又跑回村委会打电话给县医院急诊科。 对方回答,我们的120救护车和随车医护人员早就出发了,估计正在往村上赶呢。 这次,对方告诉阿云嘎一个大哥大手提电话号码,说你打这个电话,这个号码是120救护车上配备的,直接和他们联系更方便沟通。 阿云嘎照着大哥大号码打过去,对方马上就接通了,阿云嘎对他们说: “医生,我是老母猪箐村委会主任阿云嘎,请问你们现在到哪里了?病人的情况非常危急。” 对方一个男声有些恼怒地说: “颅脑外伤,难不成我还不知道这样的病人情况危急,可危急又能怎么样,你看你们这条村道成什么样子,我们的120救护车陷进泥坑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拖车呢。” 顿了顿,对方还责怪起了阿云嘎: “我们临江县靠边境的村子,不是有强边富民项目覆盖么,怎么别的村子都硬化好了村道,就你们老母猪箐村还是泥土路,你这个村主任是怎么当的?” 阿云嘎一下子就语塞了。 是啊,强边富民项目去年年初就批下来了,砂石水泥等筑路材料由县上提供,各村只需要出义务工铺路就可以了。 可是,在老母猪箐村,村民们看着这样的好项目就是不肯出义务工。 当时的村支书温佐尕一点也不上心,村委其他人也不愿意出劳力,仅凭一个阿云嘎,显得孤掌难鸣。 所以,这个修路项目就一直搁置着。 此时的阿云嘎被120救护车上的医生怼得无地自容。 那边,120急救车迟迟不到。 这边,喃姆妈的病情越来越重,呼吸也渐渐微弱了。 安朵紧紧握住喃姆妈的手,不断地轻声和喃姆妈讲话,她怕喃姆妈一直这样昏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安朵敏锐地感觉到喃姆妈的手激烈地颤动了一下。 只见她眼睛微微张开了一点,嘴角蠕动着,似乎要说话的样子。 阿云嘎惊喜地问安朵: “安医生,是不是阿婆她清醒过来了?” 村民们听见阿云嘎的问话,都以为喃姆妈快要清醒过来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喃姆妈。 喃姆妈的确开口说话了,不过,声音轻如游丝,只听她断断续续地说道: “娃娃们,过去我一直认为,外面坏人很多,所以我就叫你们多生娃,人多了,外面那些坏人才不敢来欺负我们......我知道大家都听我的......小安医生对我说...........原来是我一直错了。” 喃姆妈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密密匝匝围的人群,又断断续续地说道: “小安医生......是个好人......你们可别难为她!” 喃姆妈艰难地说完这些,又昏沉了过去。 在人们煎熬地等待中,时间足足过去了五个小时,还是没等到120救护车的到来。 这一次,喃姆妈再没有醒来,停止了呼吸。 安朵一直紧紧挨着喃姆妈的身体,一直感受着她的气息慢慢减弱,体温渐渐冰冷。 安朵的眼泪再也停留不住,唰唰奔涌而出。 见安朵哭起来,村民们知道大恩人喃姆妈,这次永远和老母猪箐村诀别了。 村民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一个个泪流满面,纷纷嚎啕大哭起来。 几经周折,120救护车终于开进了村委会,那几个随车的医生护士还在车上,就听到了村子中央传来的一声声恸哭,他们知道自己来晚了。 阿云嘎到底是村主任,此时的他深知光哭也挽不回喃姆妈的生命。 他朝四周哭成一片的人群挥了挥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村民们看到村主任有话要说,极力克服住自家的情绪,一时间,院子里抽抽嗒嗒的哭声逐渐平息了下来。 阿云嘎瞪着红红的眼睛看向众人,语气激动地大声说道: “大家看到了,今天,我们老母猪箐村的大恩人喃姆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以后我们想叫一声阿婆,没人答应了。” 这时又有人嘤嘤地哭出声,阿云嘎犀利的目光扫向那些人,接着说道: “阿婆摔倒了,如果我们能够及时送医,那也许阿婆还有救。 “可是就因为我们这条路太烂、太泥泞,120救护车进不来,今天阿婆的死,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 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看向阿云嘎。 阿云嘎的目光又扫了一圈,沉痛地说道: “大家看看我们周边的村,哪个村还有像我们村这样的泥泞路。 “国家给我们的强边富民项目,大头已经国家出了,就需要我们出点义务工,可是我们大家连义务工都不想出!” 阿云嘎越说越生气,最后气得捶胸顿足,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安朵泪眼婆娑,接过阿云嘎的话: “乡亲们,阿主任说得对,这路该修了,我们自家走的路,国家给了物资支持,我们自家也得出点力啊。” 人群中一片静默,顿了顿,人群一下子就沸腾了。 “这路,我们修!” “等厚葬了阿婆,我们就修路!” “对,修路!” “谁家不出义务工,就滚出我们村子!” 村民们群情激奋地喊起来。 第5章 全民修路 喃姆妈的葬礼显得简朴而隆重。 出殡时候,全村所有人都来送别喃姆妈,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悲伤。 由于喃姆妈是临江县载入史册的人物,县上相关部门的领导、乡上的领导也来了。 安朵提醒阿云嘎,趁现在村里的人气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得赶紧把老母猪箐村通往县城的村道给修了。 不然,等喃姆妈的丧事一过,人心就又散了。 阿云嘎不愧为一名退伍军人,立即行动起来,在喃姆妈墓地旁召开了村民大会,对老母猪箐村全民修路的工作进行了动员和安排。 因为大家之前不愿意出义务工,道路一直没有得到硬化,坑洼泥泞的糟糕路况令喃姆妈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机,此时大家的心里都很自责。 再说,村民们对这条村道早已苦不堪言,一听到安朵和阿云嘎马上要修路了,这次没有人再退缩,个个都想冲到前面去。 “这可太好了,这义务工,我们必须得出!” “修我们自己走的路,别说是出义务工,就是大伙力所能及的集点资,也不过分的!” “这阿云嘎和温佐尕就是不一样,温佐尕阻拦大家修路,阿云嘎带着大家修路,现在又有安医生支持着我们,这条路,肯定能修好!” 众人摩拳擦掌,表达着对修路的兴奋和对安朵、阿云嘎的支持。 在安朵的建议下,阿云嘎给户口在本村的外迁户,逐一打了电话。 这些人在老母猪箐村都有土地,外迁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原先对老母猪箐村丧失了信心和希望。 一听到老母猪箐村要全民修路的消息,那些外迁户奔走相告,都表示要全力参与修路,要钱没有,出义务工义不容辞。 还有三个在县城搞基建的包工头,专门回了一趟老母猪箐村村委会,与安朵和阿云嘎一块认真测算起修路所需的各种建材的数量。 三位包工头更是表示,愿意把各自的挖掘机和压路机开过来,把施工队也拉来支援几天。 最后商定,在这条三十公里的村道上,分三个料场存放县上支持的沙石、水泥等建材。 同时建立三个施工段,每个施工段的质量由三个包工头分头负责把关。 这下可太好了,三个包工头能介入到修路上,既可保证工程质量,还可让他们形成竞争氛围,看谁负责的工段进度快还质量过硬。 现在,老母猪箐村可以说是做到了全员动员、内外发动,万事俱备,只欠一声令下! 为鼓舞士气,该有的仪式感是必须要有的,村委会成立了老母猪箐村村道硬化改造指挥部。 指挥部由阿云嘎担任指挥长,安朵担任副指挥长。 在开工仪式上,洛兹乡乡长出席了开工仪式并作了简短的致辞。 随后,乡长一声令下:“开工!” 先头的挖掘机轰鸣着,把巨大的铁铲嵌进路面上稀松的泥土,把一些障碍之物全部铲下路基。 接着就是拉碎石的农用车、拖拉机、农用三轮在施工人员的指挥下,依次倾倒碎石。 随之,压路机在铺好的碎石上碾过,震得路面都激烈地抖动着。 最后是拉混凝土的搅拌车进场,把稀拉的混凝土,匀洒在平整紧压的碎石路面上。 全体村民在三个包工头的指挥下,纷纷投入各工段的施工现场,疏通排水沟,平整路基。 每个施工的工段,包工头们再把几百米的路段作为一个施工单元,施工好一个单元,再往下一个单元推进,以此类推。 一时间,整个施工现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安朵也掺合在修路大军中,兴趣盎然地投入了劳动。 老母猪箐村的村妇们也不闲着,她们分散到三个施工工段中,支起很多的铁三角架,一排排的架上锣锅,生上火。 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糯米饭滋滋冒着热气,香气扑鼻,随风飘逸出老远。 最有特色的还有那几口大黑铁锅,妇女们在铁锅里舀上老母猪箐水。 把各家捐出来的冬腊肉大块地放到铁锅里的冷水中,开始生起大火煮肉。 唱山歌更是老母猪箐人的爱好,他们讨亲嫁女要唱,欢乐聚会要唱,集体干活更要唱。 只是最近几年,由于超生的负累让村民们夹着尾巴做人,再也没有谁有兴致唱山歌了。 现在,在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有几个俏皮的男人,就对着生火做饭的一个妇女怂恿道: “曲子娘,脆生生的唱一调!” 曲子,在老母猪箐村特指山歌、山曲儿。 而曲子娘则是对擅长唱机智山歌的女山歌手的尊称。 被称为曲子娘的那位妇女秀芹,倒有几分俊俏,娇笑着连连摆手。 有一个俏皮男人清清嗓子,调侃着唱了一首酸溜的山歌—— 老母猪箐碧澄澄, 倒挖公路什么人? 待到公路挖通时, 姑娘变成婆娘人。 听着俏皮男人的这一首山歌,曲子娘秀芹不禁有点害羞起来。 这一首山歌,讲的是多年前第一次挖老母猪箐村这条村道时的艰辛。 它包含着这么几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讲刚开挖的老母猪箐村村道地势险要,公路要倒着完才安全。 第二层意思,是讲工期太长,长到小姑娘都变成了人老色衰的婆娘人了,这条公路才挖通。 第三层意思,则有点山野俚语的意味,说姑娘变成女人,是因为挖公路期间,和别人乱搞,生活作风不检点。 后来这首山歌就演变得有点山野俚语的味道,难怪那个曲子娘秀芹双颊会不由得泛起红晕来。 那些男人们,则打趣着曲子娘秀芹道: “曲子娘,唱赔他,他就是公鸡屙屎头节硬,你唱一首,他就不敢开腔了。” “是呀,这个老屌,话都说不利索,还唱上了,这不是鲁班面前耍大刀,刘三姐面前唱山歌吗?” 哈哈哈…… 一群人调笑着,斗着嘴架,手里的活计却并不停歇,一点也不影响工程进度。 这就是老母猪箐村人的禀性,只要有心劲,他们干活并不赖。 安朵也是第一次和老母猪箐村全体村民,近距离相处,肩并肩修路。 现在的她,皮肤也晒黑了,乍眼看上去,除了那身有别于村民的衣着,倒和村妇显得无二。 安朵作为副指挥长,她的任务异常繁重,既要参与指挥长带队的质量巡查,更主要是随着修路工程的推进,及时对接协调沙石场、水泥厂各处建材物资的调配。 老母猪箐村修路工程历时一个半月,全面完工,比预定工期缩短了整整半个月。 宽敞笔直的村道,从村委会所在地起始,一直延伸到县城主道岔路口。 村民们打心眼里喜欢这条平坦的新公路,无论走路的,骑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在路上相遇,都会互相点点头,会心一笑。 老母猪箐村的好事不仅仅修路一桩,由于交通的改善,那些连片肥沃的土地就成了外地商人眼中的香饽饽。 经过激烈的竞争,最后有一家外地的大型果蔬公司进驻老母猪箐村进行投资开发。 现在好了,村民们不但每年可以拿到不少的土地流转金,还成为了这家果蔬公司的员工,每个月都有薪水领取。 既当“地主”,又当工人! 这让他们那些国境线外的缅甸亲戚,是多么的羡慕嫉妒恨啊! 现在老母猪箐村的村民,可拽啦,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自豪感。 村民精神面貌的改变,是安朵最乐于见到的。 第6章 做事的时候戴上它 细心的安朵敏锐地捕捉到,通过发动村民出义务工修路,大家一块见证了村道全程硬化完工的整个过程。 加上现在村里的产业项目也落地了,一下子就把老母猪箐村全体村民的心气给提了起来。 村民们对安朵和村委会的人越来越信任。 以前一直显得死气沉沉的村委会大院,自从安朵到来后,逐渐变得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看着村委会里越来越热闹的景象,村主任阿云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真正找到了久违的干事创业的精气神。 但有一些事,他始终没有想明白,于是他一脸疑惑地问安朵: “阿婆临终前说的那些话,她说自打小安医生到来后,她觉得自己错了,还叫大家别为难你,她这话有什么深意?我实在想不明白。” 安朵故作深沉地笑笑,对阿云嘎打趣道: “阿主任,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想也应该把真相告诉你了,你近期组织一次村民大会吧,我在会上告诉你和村民们这个答案。” 其实,安朵这个大胆的计划,她一直默默地付诸实施,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现在,安朵知道全体村民已经完全接纳了她,她的第一个小目标已经实现了。 接下来,安朵即将实施她的第二个计划,就是在村民中倡导使用避孕套,在育龄妇女中开展健康婚育教育。 这天一大早,来参加村民大会的村民陆陆续续地来了,到十点左右,村委大院密密匝匝地站满了人。 这让安朵很高兴,阿云嘎也觉得很有成就感,现在村民参与村里建设的积极性很高,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会议首先由阿云嘎进行简短的动员讲话。 接着果蔬公司的技术员进行蔬菜大棚栽培方面的培训。 最后是安朵给村民们讲几句。 这个机会,安朵在心里谋划了好久,但她一直觉得时机还不成熟。 当初面对村民的各种猜测、质疑和不友好,她始终在寻找工作的突破口和切入点。 今天,这个机会明白无误地摆在眼前,她可不想白白错过了。 轮到安朵讲话的时间到了,她缓缓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乡亲们,今天机会很好,大家能够凑在一块,来聊一聊我们的家常事,聊一聊我和阿婆生前谈的一些话。” 安朵把已故的喃姆妈搬出来,她知道喃姆妈在村民心中的分量,大家是忘不了这一位老人的。 显然,安朵打的是共情牌。 “大家也都看见过,阿婆对我可亲啦,我和她无所不谈,当然,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我们老母猪箐村家家户户生小孩的问题。” 因为要谈到计划生育超生这个村民们人人避讳的话题,所以安朵巧妙地把自己的工作和喃姆妈的友情结合在一起。 没想到,这个效果还真不错,至少,会场上的村民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插话。 “阿婆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在她那个时代,我们边民经常受人欺负,为什么? “因为我们穷,因为我们弱小,所以就会有外边的坏人来欺压我们。 “尽管如此,因为我们有像阿婆一样的老前辈,她们把我们保护得好好的,让我们免受外面坏人的欺负!” 安朵的话很煽情,她一讲到阿婆的功绩,又有一些心软的妇女嘤嘤地抽泣起来。 安朵平缓了一下心情,继续说: “阿婆时常对我说,小安呐,我们村处于国家的边边上,那些坏人随时在窥觑着我们这块土地,我们可得好好地守着这块老祖宗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土地。 “你们听,阿婆的觉悟多高啊。阿婆认为,只要有人,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别人就不敢来欺负咱们。 “阿婆还给我讲了好多好多我们老母猪箐村抗击外面坏人的故事,我们老母猪箐村可是太棒了! “阿婆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老母猪箐村,因为有阿婆和像我们这样的后代守护着我们的国土,别人一直不敢来冒犯我们,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把我们这边的国土,守得好好的!” 安朵因为太过动情,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哽咽。 “阿婆认为,多生孩子是为了守护国土的需要,所以大家都听她的话,每家每户都秉持多生多育的传统,所以才造成了我们老母猪箐村超生非常严重这个局面。” 安朵的话最终还是落在了超生这个话题上,在参加会议的村民中引起了一些骚动。 安朵冲大家鞠了一躬,微笑着说道: “在这里,我没有怪罪大家的意思,我想强调的是,大家都听阿婆的话,阿婆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所以说,咱们村超生的问题是情有可原的。” 安朵的一句“情有可原”,又把骚动的情绪平复了下去,会场上又恢复了早先的安静。 “可是,我们大家都是亲历者,试问在场的几位超生户,你们生了这么多孩子,你们的日子过得苦不苦?” 听到安朵的这句“你们的日子过得苦不苦”,那些超生户,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过的日子的确太造孽了。 “孩子少的人家,他们的孩子有吃的、有穿的,可是我们生了那么多孩子的人家,不要说穿衣,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过去我们生孩子,是为了不受外面的坏人欺负,为了我们的国土不让外人拿去。 “现在我们国家的人口增长得太快,可是我们的土地有限啊,所以国家才实现计划生育政策,把人口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这样人人才能吃得饱饭,更是为了我们国家好啊。” 安朵讲着这些,又觉得回到了讲大道理的老路上,又赶紧把喃姆妈搬了出来。 “阿婆生前对我说,小安呐,以前我希望我们村的人家多生孩子,人多力量大。现在看来,你说的更有道理,控制人口,这样我们村民今后的生活才会过得更好。 “我对她说,阿婆,我们俩说的都对,你过去做得非常对,今天你又反过来支持我,更对!” 安朵仔细观察了一下会场,大家静悄悄的,很多人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们亲自听到了喃姆妈临终时的那句话——小安是个好人,大家别难为她。 这时,有人开始说话了: “安医生,你说的道理我们听懂了,可是,男女那事,是无法控制的,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怀上呐?” 这话一出,有人纷纷附和道: “就是,就是!” “我们农村人也没啥娱乐,还是两口子睡觉好玩。” 哈哈哈...... 会场上顿时笑声一片,打破了原本安静的气氛。 安朵也跟着笑起来,走到一个早先准备好的纸箱里。 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向大家展示着一个像气球一样可以吹气的套子。 安朵递给围观的一个妇女,问她: “大姐,用过这个东西吗?” 那妇女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答道: “安医生,不怕你笑话,这东西,别说用,看都没看见过。” 安朵随即把那个像塑料袋一样的套子,戴在自己的左手中指上,看向大家解释道: “这个东西叫避孕套,夫妻做那事时候,男方戴上它,你老婆就不会怀孕啦。” 大家第一次看到这个叫做“避孕套”的东西,一下子就炸锅了,会场气氛热闹非凡。 趁着人们的热乎劲,安朵就招呼村委的人过来一块帮她向参会的村民发放避孕套。 一箱发完,发现还有很多人没有领到,又去村委会办公室搬出来几箱接着发。 在确保所有人都领到了,安朵又冲村民们俏皮地重复了一句: “大家都记着了吗?夫妻做事的时候,戴上它!用完再来领,我这里免费,管够!” 第7章 微服私访 安朵给村民免费发放避孕套,的确是老母猪箐村的一件新鲜事。 一时间,避孕套,成了老母猪箐村民们议论的热词。 男人们见面互致问候,第一句就问: “你做事时候,戴了吗?” 一般情况下,被问到的村民都会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回应这种尴尬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还蛮考教被问之人的,怎么回答都无法避免尴尬。 这事可是回答“戴了”也不行,回答“没有戴”更不行,大家在这事上都是心照不宣的。 这么看,安朵这个推广使用避孕套的效果还是蛮好的。 但也有个别村民在使用避孕套的过程中,闹出了大笑话。 比如,有对老实巴交的夫妇,把安朵说的“夫妻做事的时候戴上它”这句话听老实了。 尤其是丈夫去开村民大会的时候,他把看到安朵演示的把避孕套戴左手中指上的要领记得死死的。 于是,回家和老婆亲热时候,他就照着安朵教的技术要领,把避孕套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后来,还是他的老婆找安朵看病时,他老婆为了在安朵面前表现自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安朵推广的避孕措施,主动讲给安朵听的。 知道真相的安朵忍俊不禁地笑出声了,但她还是鼓励了对方的勇气,及时纠正了那位妇女的神操作。 还有一户人家,藏在枕头底下的避孕套被淘气的孩子翻了出来,那熊孩子用力往套子里面吹气,把鼓囊囊的避孕套当作农村孩子稀奇的气球满村子显摆。 类似的笑话还有很多。 不过,这些都证明了老母猪箐村的村民完全接受了安朵推广的避孕措施。 这倒让安朵感到非常欣慰。 后来,安朵走遍了各村民小组,以小组为单位,把各组的育龄妇女召集起来,给他们讲健康婚育知识。 这些村妇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两口子之间的学问还这么多。 原来,在两口子亲热这一件羞人又爱煞人的事情上,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 时间如白驹过隙,安朵驻村快满两年了。 进入十一月份,又到了各村向乡政府、各乡向县政府上报计划生育报表的时间了。 这几天,安朵和村干部们走遍了老母猪箐村的各个村民小组,认真查找、比对、复核超生人口。 结果显示,今年老母猪箐村的超生户为零,也就是一户都没有。 显然,安朵在育龄妇女中开展健康婚育教育,在村民中推广使用避孕套,收到了奇效。 当全县的计划生育报表呈现在县委书记办公桌上的时候,刀子良最关心的莫过于老母猪箐村的计划生育今年又超生了多少。 刀子良首先翻开洛兹乡那份档案袋,从里面找到了老母猪箐村的那份村级表。 看到上面亮眼的数据,刀子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取下那副伴随了自己多年的上海牌近视眼镜,揉揉眼角,又重新审视起那份报表。 没错,的的确确,老母猪箐村的超生数据,今年居然为“0”。 与去年同期相比,这个下降的幅度也太大了,完全可以说是断崖式。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也太神奇了! 这安朵,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老母猪箐村甚至洛兹乡因为被批评得太多之后,耍小聪明,村乡两级联合起来作假? 反正报表上的数据让刀子良实在无法置信。 于是,刀子良决定带上县计生局杜局长深入洛兹乡老母猪箐村来一次实地暗访。 刀子良对杜局长再次强调了工作纪律。 要求这次下去暗访不得向任何人打招呼,如果违反工作纪律,将受到行政处分。 对于老母猪箐村计划生育报表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县计生局办公室主任刀家华,他甚至比刀书记要早看到老母猪箐村的那份报表。 刀家华一直认为,能够把安朵整去老母猪箐村驻村,是他这辈子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让安朵那个小娘们永远不得翻身。 当他得知县委刀书记要和杜局长一起下村暗访,就要求杜局长带他一同前往。 刀家华希望能够去现场揪出安朵作假的现行,借机一脚踩死她。 杜局长觉得,带上自己的办公室主任也无可厚非,因为刀家华脑子活泛,善于见机行事,这样就不会在县委书记面前失了礼数。 刀子良一行四人乘坐一辆面包车就出发了。 这次下村,刀子良之所以乘坐面包车,是怕村民们认出他这个县委书记来。 他想真正来一次“微服私访”,核实老母猪箐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是否掺假。 面包车平稳行驶在宽敞平坦的村道上,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平时走这条道,不要说面包车,就是刀子良的专车帕杰罗也是一步三摇,经常颠簸得出行的陪同人员晕车。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经常要走上两个多小时。 这次,从县城出发到老母猪箐村,面包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首先这条硬化一新的村道,就让刀子良惊艳到了。 坐在面包车上,他甚至有些恍惚,我这是去的老母猪箐村? 这种感觉让刀子良感到神清气爽、精神振奋。 刀子良他们又去了种植着蔬菜大棚的基地里,远远就看见一排排新盖起来的塑料大棚,规模蔚为壮观,走近一看,里面的蔬菜长势非常不错。 大棚里,还有不少老母猪箐村的村民正在忙活着。 因为刀子良他们装扮成外地商人模样,每人都罩着一副时髦的墨镜,所以村民和果蔬公司的技术人员竟然没有认出他这个县上的一把手。 正在忙活着的村民们看见来人,就问刀子良他们来干什么? 刀子良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我们是从邻县过来的,听说你们这里的果蔬基地搞得好,是专程来向你们学习取经的。” 村民自豪地说: “这位同志,你来我们这里学习取经,算你来对地方了。 “也许你并不知道,我们这里,曾经是人见人怕的超生村,人人都想超生,宁可饿肚皮也要超生,生小孩就像老母猪下崽,哎,想想都丢人。 “不过,自从县上安排了一个美女医生来驻村后,我们这里的变化可大了,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啊。 “她给我们村民看病不花钱,还动员我们修通了这条泥巴路。 “她呀,就连我们村里俩口子睡觉都帮我们想到了...... “反正我觉得,她来了之后,我们这里什么都变好了。” 刀子良故作惊讶道: “哦,这个安医生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村民有些愠怒地看着刀子良: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们这里自从她来了之后,越来越好了,说她是我们的福星并不为过。” 刀子良还是装糊涂,又问道: “那你们现在还想超生吗?” 村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以前我们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实行计划生育这个道理,现在明白了,既然明白了,你说我们还会超生吗?” 刀子良随即向这位村民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支持他的想法。 远远地看见村委会那间吊脚楼,刀子良示意司机减慢车速。 车子慢慢悠悠经过村委会大门口,车上的四人看到了正在院子里组织妇女学习的安朵。 安朵讲得非常投入,村妇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传出一阵愉快的笑声。 刀子良吩咐司机把面包车停在距离村委会不远的林荫下,四人下车走进寨子,想看一看现在老母猪箐村的村容村貌。 结果再一次颠覆了刀子良的认知,眼前的老母猪箐村和他之前的印象简直大相径庭。 以前这里可以说是脏乱差,现在看到的景象却是家家户户的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串户路周边的杂草已经清理,路面十分整洁。 刀子良不由得对杜局长夸耀道: “老杜,你这次干得漂亮,你下派的这个安朵同志的确非常不错!” 杜局长听到刀书记表扬自己,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就释然了,忙不迭地奉承道: “刀书记,这都是因为有了你的坚强领导。” 刀子良点点头,说道: “我看村委这些人挺忙的,我们就别打扰他们了,我们回吧。” 刀子良又像想起了什么,看向司机,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个安朵,还是能干成事的,这样年轻有为的同志,你们组织部可得重点盯着啊。” 那位驾驶面包车的司机微笑着点点头。 原来这位司机,竟然是县委组织部的郭部长。 当然,县委刀书记的最后一句话,倒把刀家华惊到了。 第8章 一件炸锅的事件 安朵的驻村工作,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通百通,越来越顺风顺水。 能把一个原先让市里、省里领导点名批评的计划生育后进村一跃晋级为计划生育先进村,这让老母猪箐村在整个普宁地区声誉鹊起,不断有外乡、外县的人员组团来到这里学习取经。 而安朵,更是名声在外,各种荣誉接踵而来。 现在的她,已经集县政协委员、县级优秀党员和市计划生育先进个人等多种荣誉于一身。 更令她高兴的是,今天,县委组织部郭部长带着干部科的两位同志亲临老母猪箐村。 郭部长一行首先对安朵进行了个人谈话,告诉她驻村工作成效非常明显,组织上准备提拔她担任洛兹乡人民政府副乡长,现在来征求安朵个人的意见。 面对突如其来的提拨晋升,安朵有些不敢相信。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点不知所措。 在得到安朵服从组织安排的表态后,按照程序,郭部长一行又分别找村支书兼村主任阿云嘎和部分村干部、村民代表谈话。 这些谈话对象都对安朵赞赏有加,这令郭部长非常满意。 郭部长离开老母猪箐村时,对安朵鼓励道: “县委组织部即将对你担任洛兹乡人民政府副乡长进行任前公示,等公示一结束,我这边就会安排干部科的同志送你过去新岗位履新。预祝你在新岗位工作顺利,为群众多办实事!” 安朵向郭部长坚定地点点头,表示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重托。 晚上,躺在床上,四周寂静无声,可安朵的内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她想起了来老母猪箐村驻村的过往,怎么也睡不着,不禁生发出许多的感慨。 两年的任劳任怨,两年的抛家离舍,两年的忍辱负重,终于赢得了村民的理解和支持,换得了领导的信任、组织的厚爱。 安朵觉得她已经实现了驻村之前的预期目标。 她又想起了当时那个大胆的想法—— 工作越难开展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出彩的地方,这样自己才能够脱颖而出。 当时来老母猪箐村驻村,在安朵看来,就是一把赌注。 结果,这一把看来还是赌赢了。 人都是有感情的,近两年的朝夕相处,安朵和老母猪箐村民们也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老母猪箐村,去洛兹乡人民政府就任副乡长,安朵突然对老母猪箐村有些留恋,有些舍不得。 此时,万籁俱寂的村委会,突然间人声鼎沸起来。 由远及近的嚷嚷声把正在浮想联翩的安朵拉回到现实中。 一群人乌泱泱地嚷着来到村委会大门外。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阵比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接着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声地吼着: “村委有人吗?” 除了安朵,村干部们都是本村的,下班后都回家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夜晚睡觉时,安朵总是把村委会的大门关得紧紧的。 “谁啊?来了来了。” 安朵一边答应着,一边赶紧穿上衣服,走下三楼。 打开办公室的电灯,这才把村委会的大门打开,让那些群情激愤的人进到村委会办公室里面。 “咣啷”一声,那个有着粗犷声音的男子把一把锋利的长刀丢在办公桌上,把安朵吓了一个激灵。 和粗犷男子一起来的几个人,扭着一个看上去蔫了吧唧的男人。 那个粗犷男人对蔫巴男人吼道: “你不是说要来村委会公断么?现在到村委会了,趁现在安医生也听着,你说这事怎么处理?不给我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我就宰了你家那小子!” “就是,就是,你说怎么办?” 那几个男人跟着附和道。显然,这些人跟粗犷男子是一伙的。 在这群愤怒的人面前,那个蔫了吧唧的男人显得势单力薄,大气都不敢出了。 惊魂未定的安朵这才看清来人。 那个粗犷男人就是原来的村支书温佐尕,而那个蔫了吧唧的男人叫乔发科。 安朵给来人每人倒了一杯水,温和地说道: “温大哥、乔大哥,大家都消消气,先喝口水,有什么事慢慢说!” 温佐尕狠狠瞪了一眼乔发科,没好气地说: “我家闺女阿紫,被他家那小子糟蹋了,现在怀孕了,都好几个月啦。” 温佐尕边说话边恶狠狠地看向乔发科,那狠毒的眼光可以杀得死人。 不过,温佐尕的话音才落,村委会办公室里又涌进来一些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人指着温佐尕骂道: “温佐尕,你这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你想把我家男人咋弄?” 显然,现在来到村委会的这些人,正是乔发科这边的家门户族。 接到乔发科老婆的报信,邀约着来支援乔发科来了。 乔发科见援兵已到,一下子就缓过劲来,他一改刚才蔫了吧唧的颓势,也吹鼻子上眼了,把温佐尕面前的桌子拍得山响,愤愤不平地道: “温佐尕,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怪我,我还要怪你姑娘呢,把我家乔子俊大好前程给毁了。” 说到这里,乔发科扼腕叹息道: “我儿子可是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我儿子是要上大学的,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书肯定读不成了。” 温佐尕和乔发科双方的人马一个个怒目圆睁,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安朵当然熟知村里的每一个人,那个温佐尕家有三个小孩,老大是姑娘,就是阿紫。 老二是儿子,去年超生的那个老三也是个儿子。 这个阿紫,安朵见过,长得温婉可人。 尽管今年才年满十六,可是看上去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姑娘了。 她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读书,回家帮父母干活。 而那个乔子俊,长得也是白白净净的,帅气十足,在县城中学读高中。 原来,阿紫和乔子俊是初中同学,两人已经恋爱好长时间了。 安朵终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白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桩棘手的未成年人未婚先孕事件。 安朵顿时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如果处理不妥,双方火气压不下来,一场山寨血案在所难免。 最为老火的是,安朵现在马上就面临提拔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差池。 于是,安朵看向互不相让的双方,双眉紧锁着说道: “我们知道乔子俊和阿紫都是懂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她们两个自尊心很强,你们大吵大闹,让全村人都知道了,她们还有活法吗?” 安朵的担心并非多余。 此时,距离村委会不远的一座山梁上,两个弱小的身影瑟瑟发抖着紧紧依偎在一起。 这两人就是乔子俊和阿紫。 她们一眼不眨地紧盯着村委会里的一举一动,乔子俊手里捏着一瓶剧毒农药百草枯。 最近,随着阿紫腹部一天比一天隆起,乔子俊和阿紫知道,她们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 这不,今天晚上阿紫洗澡时候不小心被母亲撞见了。 这还了得,知道真相的温佐尕一下就暴跳了起来,立马约上自家的家门户族提着长刀找乔发科一家来了。 惊慌失措的乔子俊找到阿紫,她们知道两家父母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如果那样的话,她们实在是没有脸面在村子里活下去了,村人的唾沫都能把两人淹死。 阿紫心一横,就进屋翻出一瓶准备去地里除草的农药百草枯。 乔子俊也表现得视死如归。 最后两人商定,如果两家人闹起来,她们就双双服农药殉情自杀。 第9章 化干戈为玉帛 安朵示意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都坐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看向余怒未消的两位当事家长,神情肃穆地说道: “大家先把声音放低好不好,这事依我看,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我们双方坐下来冷静处理,现在来的都是双方的自家亲戚,大家知道这件事就行,千万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 温佐尕不依不饶,冲安朵没好气地道: “那你给我讲讲,这事,怎么处理?” 安朵双眼一凛,对温佐尕沉声道: “温大哥,原先阿紫和乔子俊交往,你知道不知道?” 温佐尕把头扭向一边,不置可否地说: “知道又能咋样?” 安朵又问温佐尕: “那乔子俊上你家找你女儿你知道不知道?” 温佐尕一时语塞。 其实,阿紫和乔子俊相好,他一直都知道。 他不但知道两个娃娃相好,甚至一度觉得乔子俊能考上大学,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以后女儿阿紫嫁给乔子俊还是光耀门庭的一桩美事,所以他并不反对她们交往。 见温佐尕不出声,安朵点破道: “其实,乔子俊和阿紫相好,明眼人都知道,你作为阿紫的父亲,哪能不知道嘛。” 温佐尕还是据理力争: “我是知道她们好,但是我也想不到那小子会真的下手嘛。” 安朵又看向温佐尕和乔发科: “既然知道她们年纪轻轻就谈恋爱了,那你们双方家长对自己的孩子进行过性方面的教育引导没有?” 温佐尕和乔发科双双回答不上来。 安朵不依不饶,又问两位当事家长: “那今天发生这事,作为父母,你们认为自己有没有责任?” 温佐尕和乔发科被安朵问得无言以对。 安朵又问温佐尕: “温大哥,我现在问你,你姑娘今后还要不要嫁人?” 温佐尕沉默了,不再说话。 安朵又问乔发科: “乔大哥,你儿子今后还要不要娶媳妇?” 乔发科低声回答道: “当然要娶啦!” 安朵再次看向众人,温和地说: “这就对了,既然温大哥家的要嫁,乔大哥家的要娶,那这事你们还想大声张扬,把这件你们认为并不光彩的丑事公诸于众吗?” 众人不再作声,大家在安朵面前总是被她说得服服帖帖的。 顿了顿,温佐尕还是不甘心,有些不满地看向安朵,愠怒道: “那依你说,这事就这么算了?那我家阿紫肚子里的孩子咋办?怎么说他家也得赔我们家阿紫一点青春磨损费吧。” 安朵知道这个温佐尕平时就是个爱贪便宜的人,他这次其实更看重的是能在这个事情上得到一些补偿。 而且,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总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一般情况下,处理未婚先孕这类事,肚子里的孩子肯定得打掉,不然就又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打掉了孩子,男方家再补偿一些金钱给女方家。 那么,接下来要商量的,就是决定阿紫肚子里的孩子去留和补偿金额多少的问题。 现在,安朵知道这事已经回到了解决问题的正确打开方式上,双方的情绪基本压下来了。 安朵再次看向众人,沉声道: “我知道我们老母猪箐村的村民都是好说话的人,大家都是左右邻居,现在就请温大哥你讲一句话,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还有,你想让乔大哥家补偿多少?” 温佐尕怒了努嘴,鼻子哼哼着说道: “阿紫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不能要,肯定得打掉!去医院的来回路费,吃的住的费用,打胎费肯定得他家出; “还有,什么营养费、青春磨损费什么的,我也不一一计较了,看在安医生出面帮解决的面子上,他家给我们家一次性拿五千块钱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乔发科也就只好认栽,不再出声,最后双方在安朵起草的备忘录上签字画押。 等阿云嘎和其他村干部赶到村委会时,双方已经心平气和地散开了。 远处静观事态发展的乔子俊和阿紫,扔掉了那瓶剧毒农药百草枯。 一场稍不留神就发生的山寨血案得于平息,这让安朵和村干部们都松了口气。 此时,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显然天已经快亮了。 安朵返回自己住处,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呆到天亮,她决定去看看阿紫和乔子俊。 安朵起床洗漱,和阿云嘎说声自己要出去走走,就一个人往乔发科家走去。 还没进乔发科家的院门,安朵听见了恼羞成怒的乔发科正在教训着自己的儿子。 乔发科说着极度难听的话,甚至还飙出了一些脏话。 乔子俊一声不吭,任凭父亲如何发泄怒火,他没有回嘴,没有反驳,只是阴沉着那张原本阳光无比的脸庞,看着让人心颤。 安朵走近院落,对乔发科一家点点头,对乔子俊温和地笑笑: “乔子俊,跟我走吧,你去找阿紫,我在村委会等你们,我有话对你们俩说。” 万念俱灰的乔子俊,此时的他觉得面前这位大姐姐的话语就像寒冬的太阳,很温暖。 突然出现的安朵,笑起来的样子最为动人。 两片薄薄的嘴唇在笑,长长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也在笑。 她的笑很有感染力,仿佛就是照进乔子俊至暗生命的一速光。 乔子俊来到阿紫家。 因为刚才安朵给予他温暖的笑容,让乔子俊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无穷的能量。 他不再畏手畏脚,大方而镇定自如地来到了温佐尕家,站在了阿紫的面前。 经历了昨晚的劫后余生,乔子俊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 当着温佐尕老两口的面,乔子俊毫不避讳地拉着阿紫的手,两人大大方方地来到了村委会。 安朵看向阿紫,对她微微一笑,问道: “阿紫,你爱乔子俊吗?” 阿紫微微一笑,点点头,她很倾城的样子让安朵觉得十分惊艳。 安朵又看向乔子俊,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乔子俊深情地看着阿紫,坚定地点点头。 眼前的两人,就是一副沉浸在爱恋花海中的一对痴情的蜜蜂。 又似那亮闪闪的水晶,纯洁无暇,珍贵却又易碎。 安朵实在不忍心说出来,对乔子俊和阿紫两人爱情结晶的处理决定。 但是,打掉孩子,对于这一对小鸳鸯和她们的家庭还有安朵的工作职责来讲,就是一个唯一的选项。 安朵还是得问乔子俊,对于阿紫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是如何考虑的? 没想到乔子俊不假思索地说道: “我和阿紫商量好了,这个孩子,我们要生下来!” 阿紫深情款款地看向乔子俊,满脸幸福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安朵最不想听到的。 未婚先孕,甚至比计划内生育两胎间隔时间不够的性质还要恶劣。 严格来讲,这就是计划外生育,属于超生! 安朵又耐心地对乔子俊和阿紫解释道: “你们现在还未到法定结婚年龄,你们的孩子生下来是上不了户口的,这个你们一定要想清楚。” 乔子俊对安朵恳切地说: “安医生,怎么说这个孩子也是我的骨血,是阿紫我们俩个共同孕育的小生命,我们想好了,今后无论受什么样的苦,我们都要把这个孩子养大。” 乔子俊说得铿锵有力而绝决。 安朵一下子想到自己当年生女儿时的艰难,那时候她难产,情况十分危急。 但安朵依然笑着对医生说,如果出现意外,请医生一定要保住她们的女儿。 看着眼前恩爱的小情侣,安朵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丈夫。 安朵突然改变了主意,微笑着对乔子俊说道: “好好爱你的女人吧,好好爱你们的孩子!” 第二天,乔子俊和阿紫给各自的父母留下一封信,离开了老母猪箐村。 至于两人去了哪里,村里人一个都不知道。 第10章 遭遇事业滑铁卢 这几天,安朵觉得身上有着一股焦燥的火苗在燃烧着,让她的心里感到狂躁不安。 阿云嘎好像看出了安朵的心事,关切地问安朵: “安医生,乔子俊和阿紫已经离开了,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如何向上级交代?” 安朵无奈道: “阿主任,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乔子俊和阿紫毅然决然的态度,如果强制把阿紫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乔子俊会找我们拼命的。” 阿云嘎看着安朵,有些嗔怪地摇摇头: “我倒是无所谓,可你马上都要提拔了,我可不希望你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 安朵何尝不知道阿紫肚子里的孩子给她带来的危机,但她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对小鸳鸯失去他们的骨肉。 因为,安朵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爱情最本真的样子。 乔子俊带着阿紫远走高飞,却把后续的麻烦留给了安朵。 温佐尕本来认定在这次事件中,至少可以有五千元人民币进账。 可是没想到乔子俊那混小子竟然带着阿紫跑了。 小两口一走,乔发科也对补偿金的允诺反悔了。 他的理由是,说不定是你家阿紫怂恿我家乔子俊出走的,你还管我要补偿金?我不找你要人算便宜你了。 温佐尕一个子也没有落到,就把这事怪罪到安朵头上。 说安朵这个驻村“计划生育专员”,眼睁睁看着阿紫未婚先孕也不管不顾,把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当儿戏。 温佐尕天天跑村委会来闹,后来发展到安朵去哪儿,他紧紧跟着去哪儿。 安朵明显感到温佐尕想敲她竹杠,就想给他拿点钱平息目前的风波。 但转念一想,拿钱事小,助长了温佐尕的歪风,他还会狮子大开口,没完没了的纠缠不清。 于是,安朵就采取冷处理,任凭这个老赖如何跟在自己身后,不再理睬他。 温佐尕似有高人指点,知道无法在安朵身上拔一根毛,就恼羞成怒地写了一封反映安朵工作失职的举报信。 温佐尕专程跑了一趟县城,把那封举报信投进县纪委挂在大门口的举报箱里。 不出几天,临江县纪委的一位副书记果然带着工作组找到了老母猪箐村。 安朵毫不隐瞒放走乔子俊和阿紫的事实,他对纪委工作组道出了缘由: “按照政策规定,阿紫属于未婚先孕,也就是计划外生育,属于超生!” 副书记严肃地质问安朵: “既然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你放走他们就属于严重失职渎职了,你不知道吗?” 安朵平静地说: “我当然知道,如果动用老母猪箐村民兵的力量,把阿紫强行拉到乡上或县上打胎,那可能三条人命就没了。” 副书记觉得安朵的话有些危言耸听,很不认可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这件事肯定对你这次升迁有影响,难道你不后悔吗?” 安朵苦笑道: “要说不后悔,肯定是假话。可是,如果能够用牺牲我的仕途换来三条鲜活的生命,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安朵的话说得气势很足,让那几位纪委的同志大感意外。 对安朵的处分马上就下来了,因为触碰了计划生育工作底线,给了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 那个洛兹乡副乡长的人选变成了县计生局办公室主任刀家华。 县委组织部郭部长带外县的一个考察组到老母猪箐村考察工作。 郭部长趁工作间隙把安朵叫到一边,扼腕叹息地对她说: “安朵呀,叫我怎么说你呢?好端端的计划生育政策你不去执行,来什么刀下留人,你这不是把自己这些年的努力白搭了么!” 安朵何尝不知道郭部长说的这些道理,可每当她想起阿紫和乔子俊对视的双眸中流露出来一尘不染的情愫,她的心灵无比地通透。 安朵对郭部长检讨道: “郭部长,我这次让你失望了,组织上给我的处分是恰当的,我接受。” 郭部长冲安朵苦笑: “你对我检讨有什么用,本来县委刀书记还想着今后对你有大用的,可是这条路却被你自己堵死了。” 安朵不知对郭部长说什么好,她一时语塞。 当初,她为了改变现状而来了老母猪箐村驻村。 又通过自己不懈努力,扭转了老母猪箐村计划生育工作的颓势。 更主要的是,老母猪箐村快速发展的总开关,被安朵打开了。 本来,升迁洛兹乡副乡长已经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安朵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实在是痴傻至极。 但安朵似乎对这个别人认为的愚蠢之举没有丝毫的悔意。 郭部长语重心长地对安朵说: “其实,我从事组织工作这么多年,我坚信自己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你这次犯错,明显是有意而为之。” 安朵想对郭部长做一些解释,刚要开口,却被郭部长打断了。 郭部长微笑着说: “马上就结束驻村工作了,虽然给了你一个行政记大过的处分,但我这个组织部长,对你的驻村工作,总体上还是非常满意的。” 都什么时候了,郭部长还表扬自己,令安朵十分窘迫。 郭部长又关切地说道: “今后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还是回县计划生育服务站做你的男扎节育手术?” 一想到要回到当初那个自己厌倦了的地方,安朵的心里就堵得慌。 但她选择了沉默。 郭部长笑了笑,对安朵说: “别总是为难自己,这回,你就为自己选择一次吧。就你现在一个科员身份,无论你想去哪个单位,一点都不过分。” 安朵的脑海中再次闪现出老母猪箐村缺医少药的画面,她想起那些来找她看病的村民,想起岩三那个简陋的村卫生室。 两年的驻村工作,让安朵对边境一线脆弱的农村卫生网络感到十分忧虑。 她满怀期待地对郭部长说: “那我这次就向组织提一个要求吧,我驻村结束后想去县卫生局当一名科员,从事基层卫生防疫工作。” 郭部长点了点头。 知道安朵要离开老母猪箐村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来向安朵告别。 安朵想到她刚来老母猪箐村报到那天,冷冷清清的场面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民们把整个村委大院围得水泄不通。 这种阵仗,就像去年围住喃姆妈家的院子一样。 有的村民提着鸡蛋。 有的村民提着咯咯叫唤的土鸡。 还有的,提着自酿的包谷酒。 有的提着冬腊肉...... 甚至有的妇女,一上来就抱住安朵不放,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有些农村老太太,在孙子孙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来到安朵身边,握住安朵的双手一直舍不得放下。 阿云嘎率领着一众村干部,也把安朵围在中间。 大家沉浸在难舍难分的气氛中,有着很多的不舍。 还是两年前送安朵来的那辆北京切诺基,来接安朵回县城。 车窗外,密密匝匝的村民们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安朵。 车内,眼泪汪汪的安朵一直贴着车窗和村民依依惜别,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帘。 老母猪箐村逐渐远去,但却近在安朵的心里。 第11章 我们身边有艾滋 一九九五年深秋的一天。 临江县卫生局。 一阵急促的座机电话铃声响起。 忙得不可开交的安朵只好放下手中纷繁复杂的传染病报表,伸手接起电话。 电话是她的分管领导陈树华副局长打过来的。 陈树华说: “安朵,我这两天在普宁地区卫生局培训,今天滇云省疾控中心的专家来我们临江县强制戒毒所开展传染病监测工作,需要我们局上的人做一些协调配合工作,你赶快过去陪同一下。” 安朵看着面前的一大摞表格,眉头拧得好紧,有些为难地说: “陈副局长,我手头这么多报表等着,能否......” 还没等安朵把话说完,陈树华直接就否了: “快去吧,做事总得分个轻重缓急嘛,省疾控专家组那边很重要,我们耽误不起的。” 安朵只好站起身,有些不情愿地走出办公室,刚到门口,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办公室。 她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彩色照片,放进双肩包,这才走出临江县卫生局。 骑着摩托车的安朵,有一张素面朝天清新的面孔,一头长发飘逸地随风扬起。 她身上穿着一身精致得体的碎花裙子,脚上着一双柔软的平跟运动鞋。 无论她走在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脱俗的气质始终保留着那份圣洁。 临江县城并不大,其实也就是简单的几条街道,安朵骑着摩托车穿街走巷,十几分钟就到了位于郊区的临江县强制戒毒所。 安朵向门警说明来意,这位警察就把安朵带到了戒毒所会议室。 戒毒所的高所长正在对那些来自滇云省疾控中心的专家们介绍着相关情况。 看见安朵进来,这位高所长停顿了一下。 先期过来陪同专家组的临江县疾控中心性病科科长赵安全向与会人员介绍了安朵。 大家互相寒暄后,高所长继续他的介绍。 高所长说,我们临江县位处中缅边境,有着二十多公里的陆路边界线,边界线之长为滇云省所有边境县之最。 边界另一侧属于缅北地区,那里距离世界著名的毒源地金三角并不算远。 加之居住在边界线两侧的边民,大多属于跨境民族,交往密切。 所以就不断有毒品渗透到我们临江县甚至整个普宁地区。 多年来,临江县戒毒所主要是通过“国学教育,以文化人”“在所培训,出所就业”“在所戒毒,出所监督”等工作措施,对戒毒人员进行心理帮扶、能力帮扶、融入帮扶。 但尽管如此,高所长还是深感强制戒毒工作的开展异常艰难。 他说,x毒成瘾,就是一种“疾病”,一种慢性复发性脑疾病。 它是由长期滥用精神活性物质,造成大脑基本结构和功能的严重损害,出现非个人意志能够控制的“偏常”行为。 这也就是为什么戒毒者容易复吸,很难戒断的主因。 这时,省疾控中心专家组中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长相穿着显得十分儒雅的男士说道: “听了高所长的介绍,让我们对边境地区x毒人员乃至他们的戒断情况有了一些直观的认知。 “就是因为这些x毒人员中存在大量的复吸现象,而且据我们了解,他们之间共用注射器的情况非常严重。 “在我们的邻国东南亚地区,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艾滋病病人,我国的部分省市,也出现了艾滋病感染病例。 “所以,我们非常担心,我们滇云省的边境地区甚至我们内地,艾滋病这种未知的传染病,是否已经跨境而入。 “从其他兄弟省份发现的艾滋病病毒(hiv)感染者的情况看,x毒人员共用注射器经血液传播,是目前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 “所以,这次我们即将对所有的边境县戒毒所强制戒毒人员,开展艾滋病监测筛查。” 此时,安朵才知道她这次陪同的这些省疾控专家,真正来临江县进行传染病监测的目的。 因为有了滇云省卫生厅和公安厅联合下发的文件,所以临江县戒毒所表现出了默契的配合度。 尽管如此,在强制戒毒人员中开展血样采集还是遭到了戒毒者的集体抵制。 原来,高所长认为,既然上面有文件,而且面对的又是一些强制戒毒者,在他们身上采集血样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是,那位儒雅的省疾控专家却认为,虽然艾滋病监测对社会上是极度保密的。 但是面对被监测者,他们有知情权,所以必须得告诉这些强制戒毒者采集血样的用途。 一听到采血是用来检测艾滋病的,可把那些戒毒者吓得魂不附体。 大家纷纷抵制,一个也不同意采血。 工作一下子陷入被动,这让戒毒所高所长和省疾控专家组万万没有想到。 安朵沉思良久,问高所长: “高所长,这些戒毒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侃哥的人?” 高所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侃哥,你说的是不是那个飙子仲,有这个人,他进进出出我们戒毒所六次了,我哪能不记得他。” 安朵看向一筹莫展的省疾控专家们,微笑着说道: “让我来试试吧,我见一见这位侃哥飙子仲。” 戒毒所一隅。 安朵看着满脸络腮胡、哈欠连天的侃哥,一脸严肃地问他: “侃哥,你们为什么不让采血?” 侃哥一脸茫然,毫无表情地说: “我们没有艾滋,艾滋病那种脏病怎么会在我们身上嘛,我一不睡烂女人,二又不是同x恋。” 安朵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侃哥: “既然你相信自己不会得艾滋,那为什么不让我们采集血样?” 侃哥就是油盐不进,最后干脆闭嘴了,理都不想理安朵。 安朵不紧不慢地从双肩包里拿出那张照片,递给侃哥看,还对他调侃道: “你不理我可以,这位老奶奶,你不会不理吧?” 侃哥定睛一看,突然惊呼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你给我说说,我奶奶她怎么啦?” 侃哥的父母死得早,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的。 他没有好好读过书,时常和社会上那些混混们整天泡在一起。 慢慢地,侃哥逐渐成为了临江县黑市的一个小霸王,听说还有不少的马仔跟随。 尽管侃哥长大以后不学好,还x毒,但安朵从他奶奶那里知道,侃哥对奶奶孝顺得很。 安朵对侃哥没好气地说: “奶奶她都八十多岁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你就只知道x毒,你的孝心难道叫狗吃了?” 侃哥突然想起,面前这位美女就是奶奶常跟他提起的那位经常带着奶奶看病、给奶奶送米送菜的好心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你对我奶奶的好,我都记着呢,抽血这事,我来帮你搞定。” 侃哥到底是在道上混的,你对他好,他就会记得报答你,讲义气本来就是江湖上最基本的规矩。 凭着侃哥在这些戒毒者中的地位,省疾控中心专家组在临江县戒毒所戒毒人员中采集血样的工作得于顺利完成。 接着,省疾控专家组就在随行的艾滋病快检车上进行血样检验。 检验结果,二百零三份血样中,有六十五份检出hiv阳性。 其中,那六十五份阳性血样中,有一份是侃哥的。 安朵在这次采集血样中,体现出独立果敢的工作能力,让省疾控那位儒雅的专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然,侃哥奶奶那张彩色照片,是安朵参加县志愿者协会活动时拍摄的。 她知道侃哥是x毒人员,也许会在县戒毒所碰上他,所以临出门时她记得把这张照片带来了。 原本,安朵想用这张照片唤醒侃哥沉睡的良知,令他坚定早日戒毒成功的信心。 没想到,这次却帮了省疾控专家组的大忙,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2章 滇云无处不“飞花” 临江县检出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而且还是在一个强制戒毒所里面就检出来这么多的感染病例。 这让本次带队的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组长鲁家林震惊不已。 鲁家林马上给滇云省卫生厅分管副厅长作了汇报。 这位副厅长安排鲁家林继续带队对普宁地区边境县乃至周边毗邻东南亚国家的市县进行艾滋病检测筛查,进一步摸清滇云省边境地区艾滋病的流行态势。 按照省疾控专家组的工作日程,专家组专题向临江县委、县政府通报了艾滋病检测结果,专家组希望临江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禁毒防艾工作。 因为保密的需要,这个会议的范围缩小到参与此次检测工作的省疾控专家组。 还有县卫生局局长和县卫生局防疫科科长安朵、县疾控中心主任和性病科长赵安全、临江县委书记刀子良、县长李江皓。 在专题通报会上,儒雅的鲁家林对安朵赞赏有加,惜才之情溢于言表。 当着临江县的一二把手被人夸耀,让安朵实在有些不自在。 鲁家林在会上说,这次下来,我们不仅仅检测临江一个县。 按照省卫生厅领导的最新指示,我们将扩大检测范围,把所有的边境县全部囊括在内。 鲁家林还说,我们对检出艾滋病的县市,将加大人员培训和技术支持的力度。 如果安朵本人愿意,希望临江县给予放行,让安朵加入到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里面,全程参与滇云省所有边境县的艾滋病检测工作。 因为今后,艾滋病防治工作,将是我们人类面临的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在这样一个滇云省顶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面前,临江县这边从县委书记、县长到卫生局长,对安朵参加专家组,没有人不同意。 他们懂得,以后临江县的防艾工作,他们得需要人才。 而能够参加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是县级培养艾滋病防控人才最有效的途径。 鲁家林的一席话听得安朵一惊一乍的,参加艾滋病检测? 而且还要和专家组一块跑遍所有的边境县。 那艾滋病可是“世纪瘟疫”,感染上它可是要死人的! 这个鲁家林咋就点上我的将了? 安朵在会上就有点恍惚,她不知道这个专家组她要不要参加。 省疾控专家组成员李培中冲安朵竖起了大拇指: “安美女,不错,能被鲁老师这个省疾控艾滋病首席防控专家点将,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安朵不置可否,被点将去开展艾滋病检测工作,这也叫好运气? 于是她悄声对李培中说道: “我可不觉得参加艾滋病检测工作是好运气,反而觉得是倒了大霉。” 没想到,安朵这话却让鲁家林听到了,鲁家林有些不悦地看向安朵。 吓得安朵赶紧吐了吐舌头。 鲁家林对安朵说: “小安,怎么了,不愿意?刚才你这话可差点意思,你也看到了,就你们一个小小的临江县,都能够检出这么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而且,我敢肯定地说,还有大量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还藏匿着,恐怕真正的艾滋病病毒感染人数是现在已知的几倍,甚至几十上百倍。” 鲁家林深邃的眼神在所有的参会者身上扫了一圈,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艾滋病可和我们干上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有退路吗? “每一种传染病的出现,比如,天花、麻风、霍乱、鼠疫、疟疾等等,人类都经历了从未知到逐渐认知它,最后找到方法对付它,这是一个漫长的摸索过程,我们只能对它迎难而上,别无选择! “今天,在很多传染病的密码还没有破解之际,这个艾滋病又赶来凑热闹了,既然它来了,我们还有理由退让,还有理由回避么?” 鲁家林刚才的话,实在无懈可击,真不愧为省疾控艾滋病首席防控专家嘴里讲出来的。 安朵不禁对刚才自己肤浅的牢骚话感到无地自容。 参加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不失为一次最好的学习、实操的机会。 试想一下,就县级卫生技术人员来讲,这样的机会可是十分珍贵的。 可是,安朵转念又想,自己的老公、女儿、爸妈、公婆,他们会支持吗? 我看未必! 这一点几乎是肯定的,安朵敢打包票。 她这次参加的可是艾滋病检测专家组,是专门去碰艾滋病病毒的。 安朵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最后,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向家人隐瞒,参加专家组。 反正艾滋病这个工作目前保密性挺强的,随便找一个理由,和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串通好,就可以蒙混过关。 为了工作,撒这样一个谎,一个善意的谎言,于情于理,并不过分。 于是,安朵就告诉家人,她这次要去省卫生厅举办的培训班脱产读书深造,时间估计得一个月两个月不等,具体多长时间,没个准信。 告别了家人,安朵就和鲁家林带队的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出发了。 这次专家组在滇云省边境县市开展的艾滋病检测工作,一次次戳痛了检测地卫生技术人员的敏感神经。 在芒谷市医院x毒康复科对一百七十五名静脉注射x毒人员中,又一次成批发现八十五例hiv感染者(hiv即艾滋病病毒,以下同),检出率达到百分之四十五。 鲁家林决定在芒谷现场进一步扩大检测一千余人,又在静脉x毒者中发现一批hiv感染者。 在珙县所辖范围内的高危人群中进行艾滋病调查预备实验,共在高危人群中收取一百五十九份检品,结果检出hiv感染者十八人。 在龙阳区戒毒所中抽取x毒人员血样一百九十八份,检出hiv阳性六例,其中,本地户籍三例、外地一例、外国籍两例。 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还去了很多的边境县,都不同程度检测出了hiv感染者。 让人细思极恐的是,这次为时两个多月的艾滋病检测工作,所检出的hiv感染者中,艾滋病传播的三个途径全部占齐了。 表现为静脉x毒者共用注射器经血液传播,a娼经性传播,感染hiv的产妇传染婴儿的母婴传播。 鲁家林对专家组成员讲,别看我们这次明面上检测出了这么多。 其实暗地里,不知道还藏匿有多少的hiv感染者没有被发现。 摆在我们面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找出他们,进行溯源,才能摸清底数,这是防艾工作的第一步。 安朵大脑里一片空白,漫漫人海,要怎样才能找出那些hiv感染者。 她知道,参加完这次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的工作,回到临江县,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安朵想,面对艾滋病这个目前人类对它严重认知不足的“世纪瘟疫”,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到了和专家组成员告别的时间,安朵准备坐上公共汽车返回临江县了。 临别之际,鲁家林语重心长地对安朵说: “小安,对于艾滋病防控工作,我送你这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今后碰上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你们基层的防艾工作,也可以给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很多启示的。” 说着,鲁家林又送了一本艾滋病专业书籍给安朵: “但愿这本书对你有所帮助,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尽快地入圈。” 第13章 上紧了发条 细心的安朵发现,某一天央视的《新闻联播》中有一条长达两分多钟时长的新闻,专门报道了滇云省的艾滋病疫情态势。 后来,滇云电视台也不甘落后,也推出了艾滋病防控的专题报道。 能够在中国最大的主流媒体央视,和滇云省官方电视台上播出有关艾滋病疫情,这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是十分罕见的。 显然,官媒的集中发声,就是一个隐秘的事物走到台前的风向标。 这些足以证明,滇云省的艾滋病疫情态势已经引起了国家领导人的高度重视。 那么接下来,从国家到地方,将会有一系列的防艾政策和措施出台。 果不其然,上至临江县政府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到临江县卫生局局长副局长。 下到安朵这样的县卫生局中层干部,甚至就连赵安全这样的县疾控中心性病科科长,都忙得整天会议缠身。 这些会议,无一例外,都是有关艾滋病防控方面的。 而自上而下的关于艾滋病防控的红头文件,更是来了一份又一份。 这些文件中,有逐级转发下来的国家卫生部、公安部《关于中国公民入出境体检健康证明书的通知》。 随后的滇云电视台也播出了省卫生检疫站开展中国公民出入境健康体检工作的新闻报道。 第一次把艾滋病、性病作为中国公民申领《国际旅行健康证明书》的体检项目。 随后,安朵不断收到滇云省卫生厅防艾办编印下发的《滇云省艾滋病防治工作简讯》。 从上面知道了全省艾滋病防控的工作进展。 十二月,滇云省卫生厅制定下发《滇云省预防和控制艾滋病工作方案》。 要求各地尽快摸清全省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地区分布、高危人群的构成与分布,以及感染率和传播方式等问题。 要求各地加强组织领导、宣传教育、监测管理、经费保障和技术培训工作。 接下来,滇云省的艾滋病防控工作更是大动作不断,接连出台了一些强力的措施,搭建了一些高层次的平台。 次年一月,经滇云省政府批准,成立了由省长任组长,分管副省长任副组长。 省级相关委(办、厅、局)领导及十六个地州政府主官为成员的滇云省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及办公室。 滇云省政府要求各地州市县都要成立相应的组织机构。 二月,成立了十一名专家组成的滇云省艾滋病防治专家委员会。 鲁家林位列其中,是三名副主任委员之一。 专家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为全省艾滋病防治工作提供决策咨询和技术支持。 同月,滇云省卫生厅制定《滇云省hiv检测管理规范》,要求全省各地按照规范要求积极做好当地hiv检测实验室的筹建工作。 同月,滇云省疾控中心成立全省第一个艾滋病检测确证实验室,负责全省及邻近省份艾滋病初筛阳性样本的确证。 同月,国家卫生部、滇云省政府联合举办“艾滋病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地区研讨会”。 对滇云省在当前艾滋病疫情态势下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预期评估。 三月,滇云省政府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举行会谈,形成了中国与undp合作控制艾滋病滇云项目实施框架。 同月,滇云省禁毒局与亚太经社理事会合作,开展跨边境减少毒品需求和预防艾滋病项目。 可以说,一场艾滋病防控的制度性大网已经在国家和省级的层面全面撒开。 而收网的工作,显然要靠像安朵这样的广大基层防艾工作者来完成。 基层防艾工作的成效,完全决定了整个国家艾滋病防控工作的成色。 上面一根针,下面千条线。 这话一点不假,每一份从上面来的文件,最终也要落在县级的层面上来一项一项落地实施。 安朵作为临江县卫生局防疫科的科长,就是这些工作文件的具体经办人。 看到国家、省、地区各级对艾滋病防控工作上紧了发条,安朵也是心急如焚。 她向临江县卫生局的领导建议,当务之急,得马上汇报县政府分管领导,在县级的层面成立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和办公室。 她认为,机构和工作专班的组建,是临江县艾滋病防控的组织保障。 当然,成立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这个事并不难,因为省、地区两级都已经成立了这个组织机构。 在人员组成上,依照上级对号入座就可以。 可是,县政府的文件下发后,在办公室人员组成上,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却成了安朵。 按照上级的惯例,一般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都是由本级卫生局长担任。 就起码不是卫生局长,那也得副局长陈树华吧。 这次破例让安朵担任防艾办主任,是县委书记刀子良亲自点的将。 五年前安朵驻村体现出来的乡村治理能力,实在让刀子良无法忘记安朵这个能力出众的干部。 面对来势汹汹的艾滋病疫情,刀子良深知防艾办主任这个位子并非虚设。 安朵又参加过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甚至连鲁家林这个省级专家都对她赞赏有加。 这样,安朵摇身一变成为了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防艾办)主任,级别副科级。 防艾办刚刚成立,安朵手中的活多到干不完。 比如,尽快摸清全县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地区分布、高危人群的构成与分布,以及感染率和传播方式等问题。 比如,加强组织领导、宣传教育、监测管理、经费保障和技术培训工作。 还有,艾滋病初筛实验室的建立,艾滋病感染科室的组建。 检测出来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的管理、心理疏导和治疗。 还有,如何争取上级的经费扶持和技术支撑。 如此等等。 都需要她拿出方案,都需要她参与协调和对接。 安朵这个防艾办主任的工作并不仅仅限于制发工作方案文件。 在当前这个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捉迷藏的当下,不带着一线工作人员亲力亲为,工作局面就无法打开。 县政府的文件还规定,根据工作需要,防艾办可从相关卫生单位临时抽调工作人员,一般可由三至五人组成。 目前的临江县防艾办,就安朵一个光杆司令。 安朵列出了一份她认为合适的名单,希望卫生局领导帮她抽调这些人,充实到防艾办里面来。 可是第二天,局长却遗憾地告诉安朵,这些名单上的人,他一个都抽不动。 别人给局长的答复是,我又不跟你这个局长有仇,你要害我干什么。 这样的结果让安朵很受伤,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啦? 就连卫生局的一把手都抽不动他们,他们平时信誓旦旦说服从组织安排,听从领导安排,都是说给谁听的? 可是,在艾滋病面前,大家都恐惧啊。 安朵不甘心,她去这些人工作的单位去找他们谈,那几个人态度很恶劣地拒绝了她。 有一个疾控中心从事多年流调工作的专业人员竟然对安朵说: “小安,你别找我,我在这里干得好好的,这个防艾办我是不会去的。 “而且,你不要坐我们办公室的凳子,不要喝我们杯子里面的水,因为你和艾滋病人接触过,不要把艾滋病传染给我们!” 扩充防艾办人马的事受阻,安朵显得非常沮丧。 她悲观地叹息道,组建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专班可不仅仅是充实防艾办人员一样简单,还有比这个更复杂的一线工作机构需要组建。 想到这些,安朵感觉自己的心里沉沉的,一点都不通透。 第14章 令人又恨又怕的“爱资病” 通过参加滇云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实地参与了边境地区的艾滋病检测筛查工作。 加上全文通读了鲁家林那本《艾滋病:正向我们走来》纪实读本。 安朵算得上是临江县卫生技术人员中对艾滋病有清醒认知的第一人。 安朵从扩充防艾办人员受阻一事上,明显感觉到广大的卫生技术人员对艾滋病这个来势汹汹的新型传染病充满了误解和恐惧。 安朵无解地想,卫生技术人员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今后防艾工作的目标人群——社会大众。 由于所有人群对艾滋病信息接受的单一化,即使作为多数卫生技术人员,也和社会公众一样,所接受的信息都是单渠道的,甚至于是不客观的。 社会上对艾滋病的误解和污名化,随处都可以感受得到。 安朵行走在临江县城的休闲广场,看到一群群退休的大爷大妈围坐在一起晒太阳,不时传来他们关于艾滋病的热烈讨论。 有个戴着老花镜的奶奶说,艾滋病是老天爷对那些罪有应得的坏人的一种惩罚! 有的老爷爷说,爱资病就是热衷于资本主义国家腐朽生活的人才会得的脏病! 有的说,如果我的家人得了这种“爱资病”,我就要把他清理出门户,让他自生自灭。 在这些大爷大妈义愤填膺的讨论中,得艾滋病的人就是x毒者、l交者、txl者、a娼。 不仅社会上对艾滋病病毒携带者非常歧视,因为安朵参加过艾滋病检测工作,她也遭到了同行们的误解。 安朵有一次和几个从县级医疗卫生单位抽调出来的同事下乡,进行乡村计划免疫达标考核。 她们这次乘坐一辆公务车出行,车子即将启动,安朵才拎着一袋面包最后一个上车。 安朵意外地发现,自从她上车坐下,紧挨她的一个女同事就连忙起身挤到前面的座位上。 前面已经没有了空位,可这位同事就是要挤上去。 这要换以前,她们这些姐妹对安朵可亲近了,大家都喜欢和她挨坐在一排座位上。 安朵拿出刚买的热腾腾的面包,大大咧咧地递给同事们。 她知道这次下乡出发得早,很多同事甚至来不及吃早点,所以这些面包是特意为没有吃早点的同事们准备的。 一直非常喜欢吃安朵“便携式早点”的同事们,现在一个个被惊吓到连连摆手,唯恐避之不及。 这要是先前,她们早就一个个乐开花欣然接受,还啧啧称赞安朵是暖心小天使。 临江县的乡下条件差,乡下旅馆少,经常人员爆满,且都是多人间,女同胞们只好和安朵挤在一个房间住宿。 那些女同胞对安朵的反感越来越明显,且态度上更加的冒犯安朵。 安朵被要求不能和她们在同一间浴室洗澡,牙刷和毛巾不能放在浴室。 不能和她们共用香皂,甚至被要求洗衣服时设定的水温要更高。 被昔日亲密无间的姐妹们有意疏离,让安朵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跌落到无尽的深渊里。 安朵无解而无奈,她真切地感受到被抛弃的滋味是多么的令人绝望。 她又认真通读了一遍鲁家林所著的《艾滋病:正向我们走来》,一下子就理解了社会上对艾滋病严重污名化的缘由。 安朵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艾滋病这个传染病的信息,还是在一九八五年那年,当时的她还在普宁卫校读书。 她在学校阅览室看到《人民日报》刊登的一系列关于艾滋病的报道。 其中《谈谈“超级癌症”——艾滋病》比较典型地把艾滋病描述为一种来自西方的“传染性癌症”。 一直到安朵工作后,她在一些报纸、电视上看到的报道中,都把艾滋病视为资本主义的疾病。 那些报道多以国际新闻为主,消息常来自外电,鲜有国内民间、个体的内容。 那时候的安朵就有一种“艾滋病离我很遥远”的感觉。 安朵认为,这种感觉不单单自己有,社会大众肯定也有。 因为每一个和她一样的社会大众,接受的都是同样单一的信息。 现在突然看到央视、滇云电视台集中报道滇云省艾滋病疫情,不可避免地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至于检测出来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社会公众一致把这些人归咎为他们追随了资本主义贪图享受的生活方式。 “艾滋”即“爱资”,这样的译称就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 感染风险毫不例外地与“外宾、归国人员、边境居民、外国人”等等形象相联系起来。 从一开始,艾滋病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一种疾病”,更是被隐喻为“一种人格类型、道德评判或者政治态度”。 反正一句话,得艾滋病的人都被拉上了道德法庭,他们全部是一些道德败坏的人渣。 这样的讨论无处不在,除了大爷大妈,还有机关部门的工作人员、街坊邻居。 上班时候会讨论,下班了休闲娱乐会议论,对艾滋病无处不在的讨伐,源于对艾滋病的深恶痛绝。 几乎所有的社会人群都认为,只有那些放纵的、甚至是罪恶的人,才有机会得“爱资”。 艾滋病是对这类人群的“罪与罚”。 每每听到人们热烈而义愤填膺的讨论,安朵也时常扪心自问。 如果自己不是早于其他卫生技术人员一步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她甚至就是其中参与讨论最激烈的一个。 由于缺乏对艾滋病的全面认知,人们对艾滋病的片面理解、误解和污名化,艾滋病又被称为“世纪瘟疫”,全社会陷入一派“谈艾色变”的境地。 除了憎恶艾滋病感染者,对这种传染病,社会公众更是“怕”字当头。 人类社会中,无法被治愈的疾病很多,包括很多常见病,比如糖尿病。 可传染性的疾病也不少,但是在医学技术手段下,大多数都被消灭,或逐渐被疫苗相对抗。 能够致人死亡的疾病很多,比如心脏病、糖尿病、癌症等等。 而艾滋病是致死性、可传染、不可治愈这三个条件的交汇点,这本身就足以造成恐惧。 恐惧导致了禁忌,禁忌本身又确立了恐惧。 由此,艾滋病成了一个魔鬼的别称。 加之,艾滋病以被视为生命象征的体液作为传播途径,在主流人群中增添了一种“污染”和“入侵”的意味。 那么,作为冒犯主流的侵略者,艾滋病被构建出的社会属性便催生了对“你——我”“异——己”的划分。 “作风有问题、肮脏、x乱”等污名与“x毒人员、t性恋、x工作者”等身份紧密相连,显示了艾滋病在社会上疾病污名与身份污名相互交互。 与污名相联系的艾滋病感染者会继而被分离为“他们”,而不是“我们”的一员,导致了社会的隔离。 因为害怕遭到歧视与侮辱,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们不敢袒露自己的身份,进而更加远离了人群,成为了事实上的“孤家寡人”。 所以,艾滋病被放在了禁忌的另一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被放在社会的另一端,连带着他们的人格、名誉与权力。 安朵思考着,社会上对艾滋病严重的污名化,就是当前艾滋病防治工作中面临的最大困难。 第15章 组建工作专班 没有人愿意来防艾办,那就自己先把工作头绪理起来。 安朵不再等待,她马上起草了一份《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方案》。 她知道,这份方案就是她这个防艾办主任必须拿出的具有可操作性的技术文件。 在这份方案中,安朵详细进行了机构队伍的组建,提出工作目标任务并进行了分解,对开展工作的保障措施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因为有扩充防艾办人员受阻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安朵在艾滋病防治队伍的组建中,不再进行事前协商,直接就在方案上点名道姓地写上了人员名单。 这些名单是安朵通过认真研判,认为目前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中最恰当的人选。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你尊重他,和他事前商量,因为是商量,所以对方也可以明确拒绝你。 面对当前艾滋病这种“世纪瘟疫”,大家能避开就避开。 如果你继续用协商的方式组建艾滋病防治队伍,那么这个队伍到牛年马月都无法组建起来。 所以这一次,安朵直接来一个“点将令”。 被点到的人,名字写上了文件,就是上一级对下一级进行的工作安排,放在战争年代就是“命令”。 执行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艾滋病防控,也是一场需要人人参与的“人民战争”。 安朵的方案得到了县委书记刀子良的签批,并以临江县委办公室、临江县人民政府办公室的名义下发到所有县级单位、乡(镇)党委政府。 “两办”下发的文件,其蕴含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接下来,安朵就得深入各个单位进行文件的督办。 安朵跑遍了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对各部门成立相应组织机构的情况进行督查,把一长串未按时落实工作机构的单位名单记在了笔记本上。 安朵找到县委督查办张主任,请他帮发一份《督查通报》,把这些连组织机构都没有建立的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成员名单在全县进行通报。 张主任看着一脸较真的安朵,无奈地笑道: “安朵主任,因为没有及时组建工作机构就通报,以前还真没有做过,你是不是太较真了,有这个必要吗?” 安朵严肃地对张主任说: “张主任,你可是县委督查办主任,不就是做较真的工作么,连最起码的工作机构都不成立,那后续工作可如何来推进?” 张主任不觉哑然失笑,他一年下来要发的督查通报都是关乎全县中心工作的,可不能因为某种单项工作来打破这个惯例。 看到张主任敷衍塞责,安朵只好对张主任说: “如果张主任觉得发这份通报确实没有必要,那我就只好去请县委刀书记出面来安排了,我是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有责任向我们的组长刀书记汇报工作。” 张主任一听,这个安朵把县委书记都搬出来了,连忙摆摆手阻止了她: “别别别,安主任,我又没说不发这份通报,看把你急的。” 接下来,张主任果然发出了这份《督查通报》,被督查的单位中,有县委组成部门,也有县人民政府组成部门。 都是一些县级直属的要害部门。 因为安朵的较真,这些要害部门的头们觉得被县委督查室通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这个通报在县级单位和各乡镇党委政府中引起了震动。 这些要害部门都因为艾滋病防治工作的不到位被通报了,就说明艾滋病防治工作可是不能马虎的。 安朵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安朵拿着这份督查通报,走进县属医疗卫生单位。 每到一个单位,安朵都受到了单位领导的重视。 在县疾控中心,安朵对性病艾滋病科的卫生技术人员进行了座谈,她向大家重点谈了对艾滋病这个新传染病的认识。 随后,安朵又对疾控中心的检验室进行了艾滋病初筛检验能力建设的调研。 安朵还对临江县人民医院、妇幼保健院进行了调研,全面评估这些医疗卫生单位是否具备初筛出来的艾滋病治疗条件。 通过密集的走访、座谈和实地调研,安朵对目前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条件有了清晰的判断。 首先是卫技人员的思想认识方面,普遍存在对艾滋病认知的严重滞后。 这种认知滞后表现在对艾滋病这种新型传染病的“无知”而“恐惧”方面。 这一方面需要对卫生技术人员强化培训,统一思想,树立信心。 其次是临江县疾控中心艾滋病初筛实验室的筹建存在技术和资金上的困难。 这方面需要得到上级的技术支持和资金投入来加以解决。 还有,全社会共同参与艾滋病防治工作体系的建立,这个目标现在来看遥不可及。 发现了问题和短板,就有了发力的方向。 安朵觉得这段时间的工作并非徒劳无功,防艾办这个仅有她一个“光杆司令”的综合协调机构,也算正式运转了。 在安朵的建议下,全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如期召开。 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的所有成员单位负责人,县属医疗卫生单位负责人,县防艾办所辖的艾滋病防治工作专班的人员参加了会议。 除此之外,还扩大到不是成员单位的省、地区驻临江单位的负责人。 甚至县城中小学校的负责人都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议由县长李江皓主持,主要由县委书记刀子良讲话,以临江县委、县人民政府的名义安排部署全县艾滋病防治工作。 把这次会议说成临江县打响艾滋病防治人民战争的动员令,一点也不为过。 艾滋病第一次成为临江县委、县政府会议的议题。 刀子良在慷慨激昂的讲话中,把艾滋病为何物以及临江县面临的疫情态势说得十分透彻。 首先他对与会者普及了艾滋病的相关知识。 随后,刀子良又对临江县艾滋病疫情态势作了通报。 他说,一直以来,临江因其身处“要地”(与缅甸接壤),紧邻世界主要毒源地——“金三角”。 全县二十多公里的边境线上有一个边境口岸,二十多条边民互市通道,世居少数民族跨国境而居。 这些民族在长期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特殊的血缘与地缘关系。 构成了在人文、族群与周边东南亚国家有着密切交往的“圈”…… 在滇云省疾控中心艾滋病检测专家组到临江开展艾滋病检测中,已经检测出了hiv阳性血样。 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揭示着,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在一定程度上面临着重重困难。 最后,刀子良对今后的艾滋病疫情防治工作提出了要求。 刀子良说,艾滋病是全世界面临的重大公共卫生问题和社会问题。 艾滋病的流行给我国人民的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以及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严重影响。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艾滋病防治是关系到中华民族素质和国家兴亡的大事。 对艾滋病防治工作,国家高度重视,已经研究并作出了专门部署。 各级党政领导需提高认识,动员全社会,从教育入手,立足预防,坚决遏制其蔓延势头。 必须实行责任制,加强防治规划、监督检查、队伍建设、技术措施、依法管理等基础性工作。 同时注意总结成功经验,真正把这件关系民族根本利益的大事抓紧抓好。 第16章 打仗就得有牺牲 上班时间,总有忙不完的事。 这不,一晃又到了下午六点多。 安朵一身疲惫地回到家。 刚打开房门,人还在门外,她就冲屋子里喊起来。 “哎呀,真是累死我了,饿死我啦。” 屋子里没有人应声,她扫了一圈客厅,老公、女儿、公公婆婆一家人都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 就连平时不跟她们住一块的老爸老妈也在。 看到老爸老妈,安朵高兴地打招呼: “爸妈,你俩老什么时候过来的?” 老爸把头扭向一边不睬安朵,生起了闷气。 安朵再看其他人,一个个脸色严峻地看着她,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安朵疑惑不解地看向家人们,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们这是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老妈沉不住气,她生气地发话了: “朵,你看你都背着我们干了些什么?” 安朵这才知道,一家子人守在客厅,就等着她下班回来开她的批斗会。 安朵不解地看向家人们。 “我不是天天上班么,还能干出什么坏事来?” 老爸气得脸色通红,马上就吼起来了: “那我问你,你现在的工作岗位是不是叫防艾办?” 安朵一听老爸提到防艾办,这才明白过来,家人们生气是因为她现在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 安朵挨着老爸坐下,左手搭在老爸的肩头上,狡黠地笑起来,开起了玩笑: “哎呀,先给你女儿吃口饭吧,我都快饿死了,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接受你们的审判吧。” 老爸向安朵叫起了板: “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都把我们气饱了,谁还吃得下饭!” 安朵神情冷峻地反问大家: “我现在是在防艾办上班,防艾办怎么啦,不可以吗?” 家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自己反对的理由。 妈妈质问道: “你一直工作得好好的,去那个防艾办干什么?” 婆婆说: “艾滋病那个下流病,听说会传染人的,防艾办那个工作危险,咱能不干就别干吧。” 公公说: “咱一个正经人家,天天和那些x毒者、站街女、tx恋打交道算什么回事?” 老爸义正言辞地说: “咱不干那个丢人现眼的工作,要么换工作,要么辞职回家,大不了爸爸养你。” 就连平时从不反对自己,处处依着安朵的老公也提出了建议: “老婆,要不你和领导说说,换个别的工作,别在防艾办干了。” 只有八岁的女儿,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对妈妈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安朵在老爸老妈和公公婆婆的眼中,一直是乖乖女的存在。 自小到大,学习、工作,老爸老妈都没有为她操过心。 当然,她这个乖乖女,在婚姻问题上,也曾经采取过先斩后奏的做法。 安朵和庄小兵谈恋爱,谈了三年。 直到最后两人都认定可以彼此托付终身,安朵才把要嫁给庄小兵的决定告诉了父母。 安朵的决定大大出乎二老的意外。 老爸一辈子在乡村小学教书,可谓桃李满天下。 在他的学生中,出了无数的佼佼者,其中就有老爸非常看好的人选。 可还没等到老爸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上门提亲,安朵却偷偷背着老爸老妈,和默默无闻的庄小兵私定了终身。 庄小兵来自农村,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在深山里的小水电站当发电工。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个哥哥丧生于一次突发的泥石流。 在漆黑的笼罩下,俩哥哥连同那个小发电站,都被泥石流冲走了。 没有了哥哥们的资金保障,就读高中、学习成绩优异的庄小兵只好辍学,顶替二哥的职位进了另一个小水电站,当起了发电工。 安朵和庄小兵相识于一次高中同学聚会,要不是那次同学聚会,安朵还真不知道他竟然有一个名叫庄小兵的高中同学。 就在那一次同学聚会上,在老班长的介绍中,庄小兵的遭遇和家境引起了安朵的注意。 那天,在江边联欢的同学们一直玩得很嗨。 嗨着嗨着,有个身体单薄的同学在狂欢中不小心掉入水流湍急的澜沧江中,同学们一片慌乱却无人敢跳下水去救人。 眼看着落水的同学即将被巨浪吞没,这时到附近山上寻找干柴准备为同学们生火做饭的庄小兵回来了。 庄小兵疾步跳入江中,划拉着激流游到即将沉入水底的同学身边,托着他的双腋下把落水同学推到岸边。 同学得救了,庄小兵却实实在在地呛了几口江水,浑浊的江水呛得他直咳嗽。 安朵一下子就被这个高大威猛、英勇无比的庄小兵圈粉了,慢慢地尝试着和庄小兵交往。 不料这一交往,这个深山沟里的发电工还真对安朵的脾性,以至于后来两人就成为了一家。 后来,勤勉孝顺的庄小兵也得到了安朵老爸老妈的认可。 现在家人们集体向安朵开火,说明对这个艾滋病,就连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对它也充满了误解。 安朵搂过女儿庄妍,对老爸温和地说道: “爸,我还记得我卫校毕业分配后,第一天准备去上班,你当时对我讲的那些话。” 老爸不解道: “我对你说什么了?” 安朵微笑着说道: “你对我说,无论什么职业都属于革命工作,要听党的话,要好好干,要对得起国家发给你的那些工资。” 老爸看向安朵,脸上的阴云逐渐化开了。 “这话我爱听,可你又是怎么做的?” 安朵沉声道: “我之所以选择去防艾办工作,也是因为你当初对我讲的那句话鼓舞了我。 “防艾办的工作,也是一项革命工作哩。一是有县委的任命文件;二是我觉得这是职责所在,使命所然! “首先,艾滋病这个新型传染病来势汹汹,现在我们国家从上到下都严阵以待,积极应对。 “我们县也拿出了面对艾滋病的应对之策,县上成立了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下设防艾办,我这个防艾办主任可是组织任命的。 “其次,艾滋病是一种传染病。既然是传染病,那么我们卫生部门的每一名卫技人员就不能回避,只能积极应对。” 安朵说得铿锵有力,家人们一时都静默下来。 安朵接着又自责地说道: “也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全,都怪我!不瞒大家说,我早几个月就参与了这项艾滋病防控工作。 “原先对大家撒了谎,说自己去了省卫生厅脱产培训,其实我是去参与全省艾滋病检测筛查工作。 “请家人们原谅我这个善意的谎言,我也是怕你们为我当心,但是,这都是为了工作。 “我还想对大家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并非都是肮脏的人,他们很多人都是无辜的受害者,我们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们。” 最后,安朵说出了坚定激昂的一席话: “我是一名白衣战士,既然是战士,就得上战场,打仗就得有牺牲!” 这时,一直安静地听着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话的小庄妍带头鼓起了掌,说出的话更是让安朵感动不已。 “妈妈是战士,妈妈好棒!” 老公庄小兵也对安朵鼓励道: “老婆,只要是你觉得这个工作有意义,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我支持你!” 老爸一改先前的愠怒,向安朵伸出了大拇指: “我的女儿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一家人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愉快地开始了晚餐。 从此之后,家人对安朵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再也没有了反对之声。 第17章 艾滋病是什么鬼? 滇云省省会澄明市。 澄明真不愧为春城这个美称,气候温润,蓝天如洗,花团锦簇。 虽然现在已进入秋天,但这里处处呈现出春天的气息。 安朵和一同来自临江县的几位同事赶到位于澄湖中路的省卫生培训中心报到。 这一次,她们是来参加滇云省边境地区艾滋病防治骨干培训班的。 在会议报到大厅,刚出电梯的李培中一下子就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了安朵。 李培中大老远就冲着安朵招手,大声喊道: “安朵,安朵!” 两人热切地握手寒暄,李培中对安朵说: “鲁老师一直在打听你们临江县的培训学员到了没有,他说要在这次培训开班前和你们聊聊。” 李培中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临江县是艾滋病传播的重灾区,鲁老师对你们县可是高看一眼的。” 后面那句话令安朵怎么理解都感觉很不是滋味。 李培中带着安朵她们乘电梯到了培训中心九楼,进了鲁家林在培训中心的临时办公室。 鲁家林招呼大家坐下,直言不讳地直奔主题: “安朵,这次你们临江县来参加培训班的都是些什么人?” 安朵指着同事们向鲁家林介绍道: “这位是县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科科长赵安全,这位是县人民医院感染科主任袁复生,这位是县妇幼保健院妇产科主任甘甜。” 鲁家林微笑着点点头,又俏皮地问道: “那你呢,你是什么人?” 赵安全以前陪同过鲁家林带队的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和鲁家林相处过几天,他赶紧介绍道: “安朵现在是我们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鲁家林冲安朵竖起了大拇指,夸耀道: “防艾办主任?这么说你现在当上临江县卫生局长啦。” 安朵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赵安全赶紧为安朵解围: “安主任虽然不是卫生局长,但她这个防艾办主任可是我们县委书记亲自点的将。” 鲁家林满意地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肯定: “很好,防艾办主任,可不是什么享清福的官职,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干事的。” 鲁家林又问安朵: “那你给我说说,你们现在都开展了哪些工作?” 安朵就把成立机构,制定方案,组建工作专班,召开动员大会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鲁家林又问赵安全,你们县的艾滋病初筛实验室建立得怎么样了? 赵安全回答: “我们县上非常重视,政府也在逐项配套相关的资金,硬件上已经基本达标,等参加省上培训的人员回去后就可以全面开展艾滋病检测工作。” 鲁家林问袁复生: “你们县人民医院做好收治艾滋病病人的准备了么?” 袁复生如实回答: “硬件上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没有治疗艾滋病的药物,我们该怎么办?” 袁复生的回答让鲁家林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鲁家林避重就轻地说: “总会找到办法的!” 鲁家林对安朵她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最后还十分谦虚地征求安朵的建议。 安朵觉得面前的鲁家林根本没有什么专家的派头,却有着对艾滋病防控工作的孜孜追求和对基层艾滋病防控一线工作者的尊重。 安朵说出了这段时间她对艾滋病防治工作的一些思考: “我认为,仅仅在疾控中心建立艾滋病初筛实验室显然不能够满足艾滋病检测的需要。 “我们应该在所有有检验能力的医疗机构中开展艾滋病检测,最大限度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我讲的所有有检验能力的医疗机构,包括县级所有医疗机构、乡镇卫生院,甚至可以考虑扩大到村卫生室。 “只有扩大检测,最大限度地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把这些感染者进行管理、治疗和关怀,才是治本之策。” 鲁家林非常赞同安朵的见解,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安朵讲完才说话: “你讲得非常有道理,我们今后会逐步完善艾滋病防治策略。 “当然,饭得一口一口吃,工作也得一步一步推进,但是致力于消灭艾滋病这个目标是不会变的。” 培训班如期开班,鲁家林在培训班上亲自全程授课。 鲁家林一上来,就给大家鼓足了劲—— 人类在与各种传染病的斗争中取得了众多的成就,包括成功地消灭了天花、即将消灭脊髓灰质炎。 抗生素的发现和使用使我们不再对鼠疫等烈性传染病谈虎色变。 中国的血吸虫病防治是新中国构建以人民健康为中心的卫生健康服务体系的创造性探索与成功实践。 彰显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与治理能力的优势。 难怪西方有人羡慕我们中国的老百姓,他们说,在中国,总有一些人,把他们的国民保护得好好的。 现在我们面临艾滋病的肆虐,我们在座的所有人就是那些西方人眼中把国民保护得好好的人。 鲁家林讲完这句话,大声问台下的参训学员: “大家有没有信心?” 所有学员激情澎湃地大声回答道: “有!” 在随后的培训中,鲁家林的讲授处处体现出专业水准—— 目前,学界以及公众对艾滋病认识尚且不足的情况下,人们谈“艾”色变。 将艾滋病片面地理解为性生活混乱而导致的“脏病”。 其实,艾滋病取自其英文acquiredimmunodeficiencysyndrome的缩写音译(aids)。 它是一种由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umanimmunodeficiencyvirus,hiv)引起的危害性极大的传染病。 自然界中的微生物数量浩繁如海,其中不乏各种致病性的真菌、细菌和病毒。 人体依赖皮肤、黏膜及其分泌物构成的一大防线使自身免遭病原体攻击。 而对于在所难免的“漏网之鱼”和发生突变的自身细胞,机体则通过免疫系统对其进行有效杀伤、清除。 人体免疫应答可分为固有免疫和获得性免疫,后者作为脊椎动物特有的生理防御功能,几乎能对抗自然界任何一种病原体的攻击。 在获得性免疫过程中,t、b淋巴细胞分别在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功能中发挥主要作用。 其中表达cd4分子的t淋巴细胞又被称作辅助性t淋巴细胞,在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的激活中均不可或缺。 hiv作为一种能攻击人体免疫系统的病毒,恰恰就把人体免疫系统中最重要的cd4t淋巴细胞作为主要攻击目标,大量破坏该细胞,使人体丧失免疫功能。 病毒一旦侵入宿主细胞,病毒的遗传信息将会和细胞整合在一起终生难以消除。 hiv感染后,最开始的数年至十余年可无任何临床表现,此时处于一种携带状态。 当携带者机体的免疫状态衰退时,就会发展为艾滋病,病人会出现各种临床表现。 一般初期的症状如同普通感冒、流感样,伴随全身疲劳无力、食欲减退、发热等症状。 全身淋巴结持续广泛性肿大,其中颈部、腋窝和腹股沟淋巴结肿大尤为明显。 若病情进一步发展,患者的免疫防线彻底崩溃。 一些罕见的疾病如肺孢子虫肺炎、弓形体病、非典型性分枝杆菌与真菌感染和恶性肿瘤等严重的并发症接踵而至。 此时艾滋病患者的病死率极高。 而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hiv,只是悄无声息地缴去患者面对病原体最强有力的武器。 将他们近乎赤裸地暴露于“微”机四伏的自然界中,冷眼旁观他们的灭亡。 hiv病毒广泛存在于感染者的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乳汁、脑脊液、有神经症状的脑组织液中。 其中以血液、精液、阴道分泌物中浓度最高,也正因如此,性传播、母婴传播、血液传播是艾滋病最主要的三条传播途径。 因此避免与携带者甚至患者发生直接的体液暴露十分关键。 hiv病毒的基因组比已知任何一种病毒都复杂,由于特殊的致病机制,感染到发病潜伏期长,病死率高。 最后,鲁家林语重心长地告诫参训学员: “我们的工作,不但要找出隐藏在漫漫人海中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还要树立全体人群正确的健康行为意识,筑牢艾滋病传播流行的‘铜墙铁壁’。 “这就是——树立健康的性观念,正确使用安全套,进行安全性行为。 “养成健康的生活方式,不去无资质的场所纹身,不x毒,不共用针具。” 第18章 漫漫人海中,让我找到你 从澄明培训结束,安朵和同事们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临江。 摆在案头的工作实在太多,她们等不起。 回来的第二天,安朵就主持召开了一个艾滋病防治工作专班会议,即一个小型的业务会议。 安朵在会上指出: “我们临江自从检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以来,引起了国家和省里的高度关注。 “这对我们来讲,既是机遇,更是挑战。 “机遇是,我们的工作会得到上级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挑战是,我们自己要如何拿出亮眼的成绩来。 “现在,县上高度重视,给予了我们人财物的保障。大家也都接受了培训,到了甩开膀子真刀真枪实操的时候了。 “省厅要求,各地要尽快摸清全省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地区分布、高危人群的构成与分布,以及感染率和传播方式等问题。 “那么我们今天就来议议在临江辖区开展艾滋病筛查这一项工作。” 这时,个子矮小,有着一头短簇簇、硬刷刷灰白头发,就好像顶着一头高粱花的赵安全说话了: “从国内已知的艾滋病传播途径来看,目前主要是性传播、血液传播、母婴传播。 “我认为我们县艾滋病筛查工作就从性传播人群和共用注射器x毒人群中打开突破口。” 与会者都对赵安全提出来的方案表示赞同。 后来就定下来,先在临江县中缅街的娱乐场所服务小姐中采集血样进行hiv检测。 通过中缅街娱乐场所hiv筛查检测工作,积累经验教训,再将检测工作推开到全县所有娱乐场所。 夜晚来临,位于洛兹乡西北部的中缅街霓虹闪烁,人来人往,煞是热闹。 这里是临江县夜晚最热闹的所在。 沿街商铺林立,各种带着异国风情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里售卖的,有中国产的各种家用电器、电子产品、衣帽服装。 缅甸产的玉石珠宝、香料香水,印度产的各种男性用品,其他东南亚国家的特色商品。 这里除了可以买到这些特色各异的商品外,中缅街还有一大特色就是歌舞厅众多。 歌舞厅里有着很多来自不同地域的服务小姐,吸引了大量国内外游客来这里进行娱乐消费。 安朵、赵安全和同事们带着采血工具,走进一家名叫“夜点”的ktv。 这家歌厅看上去规模很大,四层楼的建筑,内里装修得富丽堂皇,各种不同档次的包间有很多。 这些包间起着一些富有东南亚特色的名字。 比如有叫“芭提雅”的,有叫“琅勃拉邦”的,有叫“曼德勒”的。 虽然现在才晚上九点,但是这家ktv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门厅两侧,站着两排长得高挑艳丽的女子,招揽着关顾歌舞厅的各路男人。 安朵向总台说明来意,几经周折,男服务生才联系上这家歌厅的老板。 过了大概半个多钟头,一个珠光宝气、衣着香艳的俏丽女人从楼梯上叼着香烟走下来。 人还未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缅甸香水味扑鼻而来,把赵安全呛得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男服务生对俏丽女人点头哈腰道: “马总,她们是县卫生局的,说有事找你。” 这个被喊为“马总”的俏丽女人懒洋洋地走到安朵的面前,优雅地吐了一口烟圈,不耐烦地说: “我叫马艳丽,找我什么事?快说吧,我可忙得很。” 安朵微笑着对马艳丽说: “马老板你好,按照上级的要求,我们这次来主要对你们歌舞厅所有服务小姐进行健康体检,抽血化验。” 马艳丽轻蔑地笑笑,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 “你们说得可倒轻巧,你不看我们正在营业吗? “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你们来给我们的服务小姐抽血,这还不把我的客人给吓跑了。” 被马艳丽当场拒绝,这让安朵她们很没有面子。 但安朵转念一想,这马艳丽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当着客人的面抽血,这怎么说都是极为不妥的。 于是,安朵温和地对马艳丽说: “马老板,你说得有道理,要不,我们改个时间,换成白天过来抽血,来为你们进行健康体检吧。” 马艳丽头也不抬,冷冰冰地说: “白天未尝不可,但是我不能保证她们会配合你们抽血。” 尽管马艳丽的态度很冷淡,但是并没有拒绝安朵她们白天过来抽血的要求,安朵就对马艳丽说: “谢谢马老板的理解和配合,那我们就约好明天白天过来吧。” 安朵她们走出“夜点”,赵安全恨恨地骂道: “这个马艳丽,拽什么拽,还不是挣一些肮脏的钱。” 第一天就出师不利,让安朵有点失落,但她还是平静地对同事们说: “没事的,看来我们今天的确没有来对时间,这也不怪这个马老板。” 袁复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中年男人倒显得波澜不惊。 只听他淡淡地对赵安全说道: “老赵,才吃了这么一次闭门羹你就受不了啦,多大点事嘛。” 温婉可人的甘甜笑着安慰众人: “没事没事,我们的工作刚刚起步,有朵姐在,就没有完不成的工作。” 大家互相鼓励着,到附近找了家旅馆住下。 第一次和同事们出来工作,虽然遇到了一点小挫折,安朵并没有觉得沮丧。 而同事们遇事后的互相勉励,更是显得难能可贵。 看着灯火阑珊的中缅街,安朵却没有丝毫的雅兴欣赏这方浪漫的夜景。 或许,在这绚烂而华丽的外表下,却又有多少罪恶的艾滋病病毒在肆意传播。 第二天白天,安朵一行又找到了“夜点”的老板娘马艳丽。 这次,马艳丽表面上客气了不少,带安朵她们到了那些服务小姐的集中住所。 这是一间颇具临江风格的吊脚楼老式建筑,三层楼房的空间,每层楼安置十几人集体入住。 三层楼一共可以住下四十多人。 就马艳丽一个人开的“夜点”歌厅,就可以容纳这么多的服务小姐。 可想而知,整个中缅街十多家歌厅,少说也有几百人的女性服务者流连期间。 那整个临江县,又有多少这样的服务小姐。 这样一算,安朵觉得头都大了。 眼前的这些服务小姐,一个个哈欠连连,睡眼惺忪,醋黄的脸皮上有着长期熬夜留下的细密的皱纹。 一点也没有夜晚灯火阑珊处的迷人神韵。 倒让善良的甘甜心生怜惜,她马上滋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责备,对那些服务小姐好言相劝道: “你看你们,一点不学好,做点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夜场出卖自己的身体。” 甘甜善良的本意并没有得到那些服务小姐的感激,她们对甘甜充满了排斥和不屑。 有个胸口绣有纹身的女子对甘甜出言不逊: “你来我们面前当什么圣人,叫我们学好,你给我们安排工作吗?给我们发工资吗?” 这个纹身女把甘甜怼得无话可说。 安朵马上对服务小姐们说明来意,说这次是给大家做集体健康体检,给大家免费抽血化验。 一说到抽血化验,这些服务小姐说什么也不干了,个个都表现出激烈的对抗。 “别好话说尽,其实你们就是为了抽我们的血去化验,去检测艾滋病,如果我们检测出艾滋病,那我们这碗饭不就砸了。” “对,对,不给抽血!” “不给抽血!” 血样采集再次受阻,安朵一行只好怏怏而归。 这次,大家的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溢出来了。 回到旅店,安朵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中,她内心觉得很受挫。 艾滋病防控工作,千头万绪,第一次就出师不利,这打击也忒大了点。 第19章 这个小姐有点拽 第二天早晨,安朵起床洗漱后走出旅馆。 连绵不绝的群山,有着黛色的神秘,一直向远处伸展。 近处的中缅街,收敛了夜晚的喧嚣,显得恬静而温顺。 昨夜思考的问题太多,一直没怎么合眼,这让安朵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 其实,同事们也没怎么睡好,比安朵起得早的,还有赵安全和袁复生。 安朵看到了两个男同胞,蹲在旅店外的马路上抽烟。 甘甜也起来了,走出旅店。 四人互相打了招呼,话题自然又落到工作上。 甘甜眉头紧锁,一筹莫展地说: “她们不让采血,这可怎么办?” 赵安全和袁复生也显得很无奈,摇头叹息着。 安朵冲她们笑笑: “大家别泄气,让我来想想办法。” 大家听到安朵说想办法,都以为她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一个个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她。 可安朵却轻描淡写地对大家说: “要不,你们先回吧,我留下。” 众人更是不解,原以为安朵会找到办法,却等来一个收兵的回答。 看到大家疑惑不解的神情,安朵解释道: “昨天大家也都看到了,那些服务小姐对我们很排斥,现在大家留下也做不了什么事,还不如先回吧。回去了接着把办公室的事情做完。” 赵安全还是大为不解地问安朵: “安主任,既然我们都撤回去了,你一个人留下干什么?” 安朵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想走近这些服务小姐,和她们交朋友,赢得她们的信任。 “我相信,只要她们信任我们,我们的血样采集才能进行得下去。” 甘甜措辞激烈地质疑安朵: “朵姐,你要走近她们,走进那些服务小姐的圈子? “你一个堂堂的副科级干部,要和她们这样的人交朋友,你这不是疯了吗?” 甘甜这一番明显带着鄙视意味的话,让安朵很不入耳,她严肃地对大家说: “大家都记住,我们的工作对象就是这些服务小姐、x毒者,还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如果我们也和社会大众一样,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她们,那我们注定无法赢得她们的信赖。 “没有信赖,工作就无法开展。” 顿了顿,安朵舒缓了一下情绪,真诚地对大家说: “无论她们做什么,我们都应该把他(她)们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一般!” 安朵看向甘甜,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甘甜,鲁家林老师说过,在来势汹汹的艾滋病疫情面前,我们别无选择。 “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能把之前带有的对工作对象的歧视从骨子里拿掉,真正用爱心和关爱来做好艾滋病防治这项工作。” 甘甜就是个口无遮拦的率性女子,她经常是说话不经过大脑,其实并无恶意。 她对刚才冒失出口的那番话感到非常后悔,十分惭愧地低着头。 安朵对大家说: “大家就等我的好消息吧,等时机成熟了,我就通知大家过来采集血样。” 同事们还是不放心安朵,一直叮嘱她千万要小心,这才离开了中缅街返回单位。 同事们离开后,安朵去了一趟中缅街,回来时提着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安朵又把自己关进了旅店,一直到夜幕降临,她才走出旅店房间。 此时的安朵,不再是工作中清新靓丽得体的形象,变成了一个妖艳性感的女郎。 魔鬼般惹火的身材,一头大波浪形金黄卷发发出耀眼的光芒。 身上穿着一条鹅黄色的超短迷你裙,一双修长的大腿,显出身材的完美绝伦。 她左手提着一个玲珑雅致的小皮包,一步三扭地走在灯红酒绿的中缅街上,吸引了路人的频频注视。 安朵走进“夜点”ktv,向总台说了一声想来这里坐台。 一听说新来了一位绝色无双的小姐,马艳丽笑盈盈地就来到了安朵的身边。 马艳丽哪里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位小姐就是昨天她见过的那位县卫生局的女干部。 听说面前这位艳丽女子想来“夜点”坐台,马艳丽甭提有多高兴,就吩咐领班带安朵加入到那些站牌女的行列。 安朵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她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虽然她一次次预设过可能出现的情况,但是这里可是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环境啊。 安朵紧张得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她显得异常的局促不安,眼神闪烁不定地观察着进进出出的各色客人。 安朵明显的不适应,倒让她旁边一位个子不算太高,眼睛大大的,身材凸凹有致的小姐看到了。 那位小姐友好地冲安朵笑笑,关切地问她: “妹子,我看到你非常紧张的样子,你这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吗?” 安朵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那小姐有些感伤地好言相劝: “怎么不干点别的,要来这个地方,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的。” 她的这句话,既像说给安朵听又像说给自己的。 安朵好像受到了她的感染,也有些感伤地说: “当然了,要不是父母生病需要钱,谁会来这种地方嘛。” 那小姐热情地伸过手来和安朵相握,还对安朵安慰道: “别提那些伤感的话题了,今后我们就互相照应吧,认识一下,我叫阿丽。” 安朵也向她作自我介绍: “我叫小芳。” 正在两人热络地攀谈之时,马艳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安朵的身边。 马艳丽指着安朵和阿丽说: “就你,还有你,二楼琅勃拉邦包房有客人点你们,快去吧!” 糟糕!得去陪客。 安朵暗叫一声不好,浑身哆嗦了一下。 安朵和阿丽走在二楼过道上,琅勃拉邦在最里间,她俩得一直往过道的深处走。 过道的墙壁上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影,令安朵炫目。 看到安朵表现出极度紧张的神情,阿丽就安慰她: “小芳,看得出来你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上班,放心!今晚有我呢,只要我在,他们就休想占你的便宜。” 话虽然这样说,可一点也消除不了安朵内心的不安。 安朵转念又想,如果接待的真是无良客人,在歌厅包房唱歌,量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 服务生推开包房门,变调的歌声裹挟着满屋的异味向安朵袭来。 包房里就两个客人,肯定喝了不少酒,东倒西歪着边唱边跳,显得异常兴奋。 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显然是个麦霸,不过在他倾情演唱的时候,安朵发现他把话筒拿反了。 另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在胖子旁边伴舞,不过他伴的舞就像癫痫发作,搞笑而滑稽。 阿丽悄声对安朵说: “小芳,这两个是经常来这里消费的酒鬼,我认识他们,等会你配合我,多点几瓶洋酒,他们的酒量不大,属于小高快,马上送他们进入醉乡,那我们也就安全了。” 多点几瓶洋酒?这里的洋酒可是价格不菲! 不过,像阿丽她们这些陪酒女郎可是有提成的。 尽管自己不会喝酒,安朵也要配合阿丽拿到较高的提成。 阿丽一高兴,就会对安朵更亲近。 那两个醉眼朦胧的男人看见阿丽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姐坐在包间沙发上。 两人停止狂乱的歌舞,摇摇晃晃地朝安朵和阿丽这边走来。 胖男人一过来就往安朵身上靠,左手想就势搭在安朵的肩膀上。 安朵机敏地一闪,胖男人扑倒在沙发上。 胖男人挣扎着,倒也不恼,喷着难闻的酒气,带着浓厚的普宁方言嬉皮笑脸地说: “想不到,这个新来的小姐有点拽!” 阿丽把摔沙发上的胖男人拉起来,嘻嘻笑道: “胖哥,我看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关我们家小芳什么事?” 胖哥坐定,阿丽把倒好的三杯洋酒分别递给胖哥和瘦子,自己端起一杯,豪爽地说道: “胖哥、老瘦,好久没见你哥俩啦,想死阿丽我了,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阿丽说完就端起来一口干了,胖哥和瘦子也艰难地把酒咽下了肚。 胖哥干呕了几下,差点就吐出来。 安朵起身,找服务生要来几瓶洋酒。 阿丽乘胜追击,忙着和胖哥瘦子频频举杯。 不出半个小时,安朵点来的几瓶洋酒已经空空如也。 胖哥和瘦子更是像死猪一样躺在包房沙发上,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 阿丽心情大好,对安朵说: “小芳,现在没事了,今天是我生日,我们不陪客人了,约上几位姐妹,我们一起撸串去!” 第20章 阿丽的呼救 走出“夜点”歌厅,阿丽带着安朵和几位要好的姐妹往中缅街西侧的烧烤城走去。 找到一家本地傣味烧烤,这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叽叽喳喳吵着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 有几桌的客人,就着几分醉意,向安朵她们吹起了口哨。 这些姐妹们实在难得搭理面前这些轻佻的男人,她们在歌厅强颜欢笑实在是迫不得已,谁还会想在这里撩骚。 香喷喷的串子上桌,就着冰凉的鲜啤,姐妹们就肆无忌惮的地开喝了。 见安朵有些拘谨,阿丽倒了满满一大杯啤酒,递给安朵: “小芳,别客气,都是自家姐妹,今天我们喝个痛快。” 安朵本来就滴酒不沾,她连忙摆摆手,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阿丽,这几天我来大姨妈了,没法喝!” 说完,安朵还做了一个手捂肚子痛苦的表情。 阿丽也善解人意,开心地对姐妹们介绍安朵: “姐妹们,她叫小芳,人很漂亮的,今天刚来。 “她可是我今晚的大财主,今天她为我点了四瓶洋酒,我可以提成四张老人头啦。” 姐妹们嘻嘻哈哈成一片,纷纷向安朵点头致意。 “小芳,欢迎你!” “小芳,下次也当我的大财主好吗?” 姐妹们对安朵一点都不见外,这让安朵觉得放松了不少。 特别是今晚阿丽对安朵的保护,更是让安朵内心觉得很温暖。 见大家无拘无束地吃喝聊天,安朵也仿佛受到了感染,也慢慢加入到愉快的氛围中。 眼见阿丽又干了几大杯啤酒,还是一点醉意也没有,安朵就好奇地问她: “丽姐,你已经把胖哥和老瘦放倒在歌厅包房了,出来还这么能喝,你真厉害。” 阿丽扑哧一声,把还没有来得及咽下的那口啤酒喷了出来。 “小芳啊,你真是纯纯的小嫩包呀,每天面对那么多的客人,那么多的货色,我们哪能真喝呢,这不得多留个心眼吗?” 阿丽的话再一次让安朵刮目相看,原来歌厅服务行业这个江湖,水还深得很。 阿丽把自家的手提包打开,只见内里塞满了棉花。 原来每次和客人喝酒,阿丽她们都是趁客人不注意把酒泼洒或吐在里面。 棉花吸附性强,这样塞得满满当当的棉花可以吸附好多的酒水。 而那些好色的男人,眼睛只顾盯着美女的某些部位,哪会管她们喝进去的酒里有没有猫腻。 姐妹们边喝边聊,除了聊一些如何对付臭男人的技巧。 还聊一些感伤的爱情故事,和聊一些对家里面父母的思念。 她们的泪点很低,也许是她们聊的话题太过感伤,太过悲情。 聊着聊着,就互相抱成一团嘤嘤地抽泣起来。 安朵就想,哪怕一个人再风光,谁人知道她背后有着何等的心酸? 何况眼前这些吃青春饭,靠身子吃饭的女子,她们的不堪更是谁人能知。 阿丽显然有些醉意了,她把自己的过往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 无疑,她的婚姻在这些姐妹中显得非常的悲催。 阿丽先后嫁过三个男人。 第一个男人和她是同一个村子的,她俩也算青梅竹马的一对。 这个男人对她知冷知热,痛爱有加。 可是好景不长,男人外出缅甸伐木,被山上滚落的巨木砸死了。 因为她有一次洗澡被婆婆发现是阴部不长毛的“白虎女”,所以就被怪罪丈夫的横死是她克死的。 阿丽被逼回娘家后,又有一个外村的男人过来提亲。 因为阿丽那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娘家就没有对男方提任何条件,把阿丽嫁给了这个外村男人。 外村男人脾性差,嗜酒成性,喝醉了就打老婆。 而且他打老婆不是一般的打,是往死里打。 无奈,阿丽只好跟一个干工程的小老板跑了。 可是,这个干工程的小老板只是贪恋她的美色,和她玩玩而已,他早已有了家室。 阿丽还被那个小老板的老婆雇人打得死去活来,吃尽了苦头。 经历了三段惨不忍睹的婚姻,阿丽不再相信天底下的男人。 后来她就来到了中缅街马艳丽开的“夜点”当服务小姐,过上了纸醉金迷的日子。 命运的际遇让这些服务小姐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她们甚至比自家的亲姐妹还亲。 细心的安朵还发现,她们每人都带着一个传呼机。 因为价格昂贵的大哥大移动电话,显然不是她们的标配。 何况那些大哥大移动电话在整个临江县,也只有少数一些老板才可以拥有的。 而传呼机,就方便适用得多。 姐妹之间一发传呼机信息,就知道了对方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安朵也到中缅街电子产品商铺买了一台传呼机。 她还给阿丽她们发了信息,让她们知道自己的传呼机号码。 夜晚来临,霓虹闪烁。 安朵再次出现在“夜点”歌厅。 今晚“夜点”的生意依然很好,但安朵却学会了保护自己。 首先她对自己的妆容做了手脚,把自己化妆得丑了点。 其次,她对来点她的客人说,今晚实在不方便,喝不了酒,因为来大姨妈了。 还别说,这样一来,安朵还真为自己戴上了防身的盔甲。 尽管人来人往,旁边的小姐妹们都被源源不断的客人一个个点走了,最后只剩下安朵和几个相貌平平的姐妹。 安朵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既可以和这些服务小姐相处,又能够保住自己不落入虎口。 眼看今夜即将相安无事,可就在这时,安朵的传呼机滴滴滴响了起来。 安朵拿出传呼机一看,原来是阿丽发来了信息。 只见传呼机上有这样一条信息: “x粉面粉瑞芳宾馆403” 安朵一下就蒙了,阿丽的信息传递了一个什么信号? 安朵还是马上就把几个关键词连在了一起。 x毒?毒品? 安朵马上就去找昨晚一块撸串的那几个姐妹,可她们都被客人点出台了。 安朵只好去向总台打听阿丽的去向。 总台男服务生说,丽姐被一位缅甸籍老板点出台了,去的是瑞芳宾馆。 安朵暗叫一声不好,马上出来,在歌厅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就给中缅街派出所打电话报警。 “警察同志你好,今晚我接到一位出台小姐的传呼信息,她给我发的信息是:x粉面粉瑞芳宾馆403! “我感觉这个信息非常的蹊跷,所以就报警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收到,我们这就出警!” 中缅街瑞芳宾馆403房间。 阿丽被五花大绑地捆绑在床上,嘴里被塞上了枕巾。 她的衣服被面前那个彪悍的男人撕扯得七零八碎。 她喊又喊不出,动又动不了。 幸好,她之前已经把那个传呼机信息发给了小芳。 原来,今晚一上班,身材凹凸有致的阿丽就被这个缅甸籍男人看上了。 这个老缅对阿丽说,今晚我们不在歌厅唱歌,出去陪我喝酒,陪高兴了,钱有的是。 阿丽当然厌倦了嘈杂又充满异味的歌厅包间,听到可以出去喝酒还有钱赚,自然就爽歪歪地跟着这个男人出去了。 原先老缅和阿丽在宾馆房间里好好地喝酒,喝着喝着这个老缅就犯困了。 一犯困就浑身不自在,后来表现出明显的躁动不安,就去撞墙,还拿出匕首准备自残。 痛苦万分的老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冲阿丽吼道: “快把我的包打开,给我拿一代面粉出来。” 阿丽打开老缅的旅行包,从里面翻出一些包装着像味精一样白色晶体的小袋子。 她赶紧拆开一包递给发狂状态中的老缅。 老缅用酒店床头柜上的便签把那些晶体裹卷起来,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就势把那些晶体连同烟雾吸入肺里。 阿丽看到那些包装着白色晶体的袋子,就知道今天碰上瘾君子了。 机灵的阿丽就着老缅x毒的时间,偷偷给安朵发了信息。 老缅把毒品陷入肺部,不一会儿就精神亢奋着又唱又跳。 精神一亢奋,男人体内那股邪火就热乎乎地升腾起来。 老缅突然抱住阿丽,又害怕阿丽出声呼救,就用毛巾把阿丽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再把阿丽全身捆绑起来,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对于x毒者来说,没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阿丽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第21章 解救阿丽 打完报警电话,安朵在附近找了一辆出租电三轮,往瑞芳宾馆赶去。 虽然报了警,但安朵依然对阿丽不放心。 既然阿丽给她发了信息,就说明阿丽对她是信任的。 即使面对危险,她也不能丢下阿丽不管。 中缅街其实并没有多大,就一条独立的街道贯穿东西两端。 “夜点”歌厅在东头,瑞芳宾馆在西头,靠近烧烤城附近。 瑞芳宾馆紧挨着水流湍急的澜沧江,可以说是依山傍水的极佳位置。 几分钟的时间,安朵就赶到了瑞芳宾馆。 安朵才下电三轮,就看见了闪闪发光的瑞芳宾馆四个大字。 夜很深了,很多客人已经入睡,此时的瑞芳宾馆显得安安静静的。 偌大一个宾馆,大堂里连一个服务员都不见,就只有一个看门大爷坐在那里打着盹。 安朵迅疾地步入宾馆大厅,就想走楼梯去四楼403房间。 突然出现的安朵把大爷吓了一跳,他大声冲安朵喊道: “你急什么嘛?约了人也得给我这里备一下子。” 原来,看门大爷错把安朵想成了宾馆客人叫来的应召女郎。 安朵急火火地对大爷说: “大爷,出事了,出事了,这是我收到的信息,你快把403房间打开!” 安朵一边说话一边把阿丽发给她的信息拿给大爷看。 看到信息,看门大爷也慌了,他对安朵说: “你报警了没有?” 安朵点点头。 大爷又说: “既然报了警,那我们就等着警察过来吧。” 安朵显得十分焦急,对大爷的话不敢苟同。 “不行,里面和毒贩在一块的可是我的姐妹,万一她受到伤害可如何是好?” 大爷战战兢兢地说道: “贩毒的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我可不敢惹 他。” 看到大爷如此怕死,安朵只好央求他道: “大爷,你行行好,要不你把房间钥匙给我,我上去看看。” 看门大爷把403房间的钥匙递给安朵,又小声小气地说道: “你可别大声嚷嚷,吓到房间里的毒贩可是会狗急跳墙的。” 安朵一把夺过大爷手里的电棍,拿着钥匙就往四楼403房间找去。 来到403房间门口,可是安朵用大爷给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房门,显然门从里面锁死了。 这家瑞芳宾馆是一间有着四层楼空间的钢混楼房,403房间就位于最高一层楼里。 房门打不开的情况下,如何才能进入阿丽所在的403客房? 安朵索性爬到楼顶,从楼顶往下看,汹涌的澜沧江水流就在底下咆哮着。 安朵还发现,瑞芳宾馆所有楼层的房间都不关窗户。 还可以看到夜晚的江风吹到落地窗帘摆动的样子。 安朵知道,中缅街这边海拔低,气候温热,所有大家晚上都没有关窗子睡觉的习惯。 安朵突然看到,宾馆外侧墙体因为安装太阳能输水管道的需要,安装有一些坚固的钢筋条。 这些钢筋条和403房间的外阳台挨得很近。 如果从这里攀爬下去,就可以进入403房间的外阳台,因为没有关窗户,那么就能够顺利进入房间解救阿丽。 这时候的安朵,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 她把电棍夹在右腋下,双手稳稳抓住那些钢筋条,小心翼翼地攀爬到403房间的外阳台。 刚刚在外阳台落地,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猥琐狰狞的淫笑。 中间夹杂着阿丽咿咿呀呀反抗的声音。 安朵找准时机,突然把落地窗帘掀开,一下就从窗户跳进睡房,挥舞着电棒,大吼一声: “别动,再动就电死你!” 窗帘打开的一瞬间,一股耀眼的灯柱从窗外射进来,把老缅和阿丽的眼睛刺得生痛。 刚才的强光,是界河上巡视的探照灯的亮光。 简短的暗适应过后,老缅才发现刚才从窗口迅疾而入的是一个女子,看装扮就知道是阿丽的同伴姐妹。 但是从窗口突然而至,这里可是四楼的后阳台啊,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也许是警察,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阿丽也看清面前站着的是小芳,流露出惊喜的神情。 安朵看到,面前的阿丽衣冠不整,脸上、身上有着明显的淤青,显然受到了凌辱。 安朵对老缅怒吼道: “把她的绳索解开!” 老缅判断面前这个女人,既然能够从后阳台而入,是有一些身手的。 但毕竟还是女流之辈,他可不能栽在一个娘们的手上。 于是,老缅拿起刚才自残的那把匕首,恶狠狠地朝安朵走来。 安朵看到狰狞男子朝她走来,一下子慌神了,自己手上虽然握有电棍,可是她压根就不会使用。 安朵就一阵乱按,可任凭她怎么按,那电棍开关总是没有打开。 老缅不紧不慢地朝安朵走过来,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这时,老缅操着字正腔圆的中文说话了: “我本来只想和你的姐妹玩玩,无意伤害她,可是她知道了我是做面粉生意的,知道了那可不行。 “原想和她风流快活一番后,把她杀了,装进麻袋,丢进江中,人不知鬼不觉的,我喜欢这样! “可是,现在你来了,装麻袋丢澜沧江的人可就又多了一个,你们姐妹一场,正好邀约着一块下地狱!” 老缅在安朵面前站定,右手持着匕首在安朵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比划着,看样子随手就会划上一刀。 安朵紧张到手心出汗,电棒一下子就滑落下去。 但她还是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即将落地的电棍。 没想到这一接,由于用力过猛,倒把电棍开关打开了。 电棍瞬即发出幽蓝的电光,滋滋地响起来。 接着,老缅哎呦一声,就被电棍触翻倒地。 安朵蹬着八字脚,双手紧紧握住滋滋作响的电棒,紧紧抵在老缅的腰上,一刻也不敢松手。 这时,外面响来咔嚓一声,几位警察荷枪实弹地破门而入。 在地上紧缩成一团的老缅束手被擒,从他的包里翻出二十多袋像味精一样的白色晶体。 这些白色晶体就是新型毒品冰毒。 老缅被抓了,被警察拷上了警车。 因为瑞芳宾馆发生了大事,导致警察都出面抓人,早已睡下的宾馆负责人和值班人员也赶来了。 阿丽的衣服已经被老缅撕扯坏了,已经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 幸好,宾馆负责人给阿丽找来一套黑色的风衣,阿丽才得于有尊严地面对面前所有人。 因为阿丽是受害人,安朵是前来解救的人,她俩也被通知去中缅街派出所做笔录。 路上,安朵问阿丽,这个毒贩没把你怎么样吧? 阿丽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安朵,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小芳,我这次差点被这个变态狂灭了,以前听说过吸食冰毒者的一些传闻,这次我可是亲身经历过了。” 安朵搂住全身颤抖的阿丽,安慰她: “丽姐,现在没事了,他已经被抓了。” 阿丽恨恨地说: “这个x毒鬼出现幻觉,把我当成了他出轨的老婆,对我是又撕又咬,连下面都不放过。 “最为厌恶的时,这个老缅有着严重的皮肤病,双大腿内测有溃疡。” 来到了派出所,审讯室里灯火通明,所长他们对老缅展开了突审。 安朵和阿丽在派出所警民接待室里静静地等着。 这时,马艳丽和阿丽的那些姐妹也陆陆续续赶到了派出所。 阿丽把事发经过简单地对马艳丽和姐妹们重复了一遍。 听到小芳孤身一人敢于去解救阿丽,令马艳丽和姐妹们对小芳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22章 你怎么在夜店上班 半小时后,所长一行对老缅的突审结束。 和所长一块走出审讯室的,还有临江县公安局禁毒大队大队长陈乔福。 这个陈乔福队长安朵是认识他的,其实陈队长按说也应该认识安朵。 因为禁毒防艾,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性工作,两人在工作上交集很多。 可是,此情此景,安朵特别不希望陈乔福认出自己。 陈乔福永远是一副冷峻的面孔,不苟言笑。 陈乔福往马艳丽她们这群娱乐场所服务小姐身上瞅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谁是受害者?我们有些细节想要了解一下。” 阿丽战战兢兢地回答: “是我。” 派出所长就对阿丽说: “那你跟我来一趟,做一下笔录,其他人就在这里等着。” 阿丽出去后,高乔福看了一眼安朵,他不禁愣了一下。 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看上去似乎有点面熟,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陈乔福依然用冷冷的口气问安朵: “你住哪里?希望你诚实地告诉我们。” 安朵就把她这几天住的旅馆房间号告诉了陈乔福。 陈乔福对一位年轻的警察说了一声: “你过去看看吧。” 年轻警察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陈乔福不再出声,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起来。 他不再管面前的安朵、马艳丽还有阿丽的那些姐妹们。 一会儿功夫,那位年轻的警察回来了,对着陈乔福耳语了一番。 陈乔福看向安朵,又看看马艳丽她们,似有所悟,指着安朵,依然用冷冷地语气说道: “这位小姐,请跟我来吧。其他人,就等在这里。” 安朵跟随着陈乔福和年轻警察走进另外一间办公室,陈乔福示意安朵坐下。 陈乔福突然问安朵: “安主任,你怎么在夜店上班?” 原来,陈乔福一直觉得安朵虽然打扮得妖里妖气,但骨子透出来东西并不像那些风尘女子的做派。 所以,他就留了一个心眼,叫那位年轻警察去安朵住处查了一下。 年轻警察回来向他报告,他在安朵住的旅馆里找到一些县防艾办的工作文件,还看到了那些采集血样的工具。 见自己还是露了馅,安朵索性把自己金黄色的假发脱了下来,露出了飘逸飞扬的一头秀发。 安朵自嘲地笑笑: “陈队长不愧为一名资深警察,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一双慧眼。” 安朵就把自己带队下来采集血样,遭到工作对象的不配合,不得已才想出这个笨办法一股脑儿地对陈乔福讲了。 陈乔福对安朵的敬业精神很是敬佩,他对安朵赞赏有加地开起来玩笑: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警察破案才需要卧底,想不到安主任这个艾滋病防治工作同样需要卧底。” 陈乔福还问了一些安朵在现场的一些细节,安朵就一五一十地对陈乔福叙述了一遍。 陈乔福虽然对安朵的勇敢表现出钦佩,但是对于安朵为了取得工作对象的信任而冒险的做法不敢苟同。 陈乔福担心地问道: “安主任,你知道你今天面对的是什么人吗?” 安朵不置可否地回答: “就一个瘾君子外加贩毒者。” 安朵觉得她实在有些想不通,这样一个贩毒者敢于在人前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的罪行,这不是太蠢笨了么。 陈乔福呵呵笑出了声,对安朵说道: “不是这个毒贩蠢笨,是我们运气太好。” 陈乔福的一句话更是让安朵彻底迷茫了。 这是哪跟哪?这个高乔福到底卖什么关子。 陈乔福呵呵笑着解密道: “他的毒瘾发作了,是他的毒瘾害了他。” 陈乔福进一步对安朵进行普及: “这个老缅吸食的是冰毒,冰毒属于新型毒品,其成瘾快,危害大,戒断难度高。 “长期或大量的使用冰毒,会产生较为严重的精神疾病症状。 “很多冰毒使用者在后期会出现抑郁、强迫性怀疑,如怀疑自己的配偶对自己不忠,怀疑家人或者朋友对自己不利等。 “幻听、幻视、暴力或自杀倾向甚至是精神分裂病的症状。 “所以,在这样的毒瘾折磨之下,这个毒贩怎么抵抗得了,他只有吸食毒品,才能走出当时的梦魔。” 安朵这才明白,原来那个毒贩让阿丽看到他带着的毒品,并非蠢笨之举,而是迫不得已。 陈乔福又说: “毒贩吸食了毒品,这个时候对于刚才那位女子来讲,危险才刚刚开始。” 安朵疑惑不解地问道: “陈队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乔福沉声道: “危险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他吸食毒品后发现自己贩毒的事实败露了,他就会杀人灭口,这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一方面,吸食冰毒烟熏的方式进入体内,要比传统毒品海洛因的注射法,速度更迅捷危害更深。 “且吸食冰毒的人比海洛因更加易成瘾,更容易行为失控。 “冰毒吸食者之所以出现行为失控,很大程度是因为以甲基苯丙胺为主要成分的冰毒,长期刺激和损害人的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有关。 “多数人在吸食冰毒一两年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幻觉、幻听、被害妄想等精神障碍。 “这类幻觉妄想一旦在大脑生根,就让他们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失控事件。” 之前,安朵也从鲁家林的专著中看到过关于吸食毒品的一些记述—— 吸毒有两种方式,吸食和注射。 以共用注射器x毒传播艾滋病的方式大家已经熟知,而吸食毒品以性的方式传播艾滋病可能知之甚少。 吸食毒品,能使人产生幻觉、幻听。 所谓“幻”者,意思是虚无、不存在、不真实,但它却让x毒者感觉到真实。 成瘾患者能够通过幻觉、幻听去满足个人所希望的未来事物的想象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大的快感。 普通人是可以分清楚这种幻觉、幻听与实际差别的,但x毒者不能清楚地分辨。 陈乔福继续着他的见解,他说道: “为什么国家把禁毒防艾工作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是非常有道理的。 “在酒吧,迪厅等娱乐场合中,吸食冰毒的混乱男女,在幻觉的驱使下,最容易产生苟合,从而发生性乱。 “整天沉湎于这种灯红酒绿中,通过吸食毒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放荡不羁,性乱的对象也越来越多。 “那么,也就为艾滋病的传播打开了方便之门。所以说,我们俩的工作职责,不分彼此。” 安朵很认可刚才陈乔福的一番见解,特别是关于“禁毒防艾密不可分”的论断。 陈乔福接着说: “回到刚才的话题,这个毒贩势必会对刚才那位女子,先实施变态性侵,然后杀人灭口,沉尸澜沧江。 “而且,在毒贩实施了上述犯罪行为之后,我们未必破得了案。 “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实现居民身份证实名登记,还有我们的监控等技侦手段也非常落后。” 一番交流之后,安朵还是要求陈乔福不要在马艳丽面前揭开自己的身份,她认为现在还不到揭开身份的时候。 陈乔福答应着,两人又来到马艳丽她们中间。 这时,对阿丽的口供笔录已经做好,派出所所长和阿丽也回到了警民接待室。 当着所有人的面,陈乔福把阿丽今晚面临的危险再次重复了一遍。 听得马艳丽、阿丽、阿丽的姐妹们十分后怕。 最后,陈乔福表扬了安朵: “今晚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位芳小姐及时出手营救,恐怕这位受害者就凶多吉少啦。” 陈乔福的最后一句话,既是讲给马艳丽、阿丽及其姐妹们听的,更是对安朵挺身而出解救阿丽的褒奖。 第23章 我是你们的姐妹 因为安朵的及时出手营救,阿丽尽管受到了惊吓,所幸没有出事,阿丽和她的姐妹们对安朵充满了感激之情。 同样感激安朵的,还有“夜点”的老板娘马艳丽。 试想,如果自己歌厅的服务小姐被害,她不知道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她这个歌厅还能不能开就要打个问号了。 安朵孤身一人独闯瑞芳酒店,从毒贩那里解救出阿丽的壮举在整个中缅街所有歌厅的服务小姐中传开了。 那些服务小姐对安朵化名的小芳越传越神,她们都私底下称呼小芳为“神奇女侠”,言语中流露出对她的钦佩。 第二天中午,马艳丽就在中缅街一家豪华餐厅摆了一桌,感谢安朵昨天晚上的英勇之举。 同时也给受辱的阿丽压压惊。 安朵被封为座上宾,一桌子人围坐一块,热热闹闹地给她敬酒。 高脚酒杯里的酒液如浪漫的玫瑰色泽,散发着优雅的魅力。 安朵莞尔一笑,示意大家都坐下,从不喝酒的她竟然把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口干了。 看到安朵喝起了酒,姐妹们更是开心得很,大家你来我往又互敬了几轮。 几杯红酒下肚,安朵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让她那张本来就天生丽质的脸蛋愈发娇羞迷人。 马艳丽微笑着看向安朵道: “小芳,你样子看着像小嫩包,却有着有勇有谋的大胆识,姐这回可是太佩服你啦!” 阿丽更是被安朵妥妥地征服了,她十分庆幸自己和眼前这位女侠的投缘。 说也奇怪,昨天晚上当她发现自己出台的客人是个毒贩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就给安朵发了求救信息。 阿丽总觉得小芳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其实她们两个,也才认识两天时间。 而安朵出手救她,又是冒着多大的风险? 想到这些,阿丽就特别地对安朵感恩戴德。 趁着酒兴,阿丽问安朵: “小芳,昨晚你来救我,你不害怕吗?” 安朵实话实说: “怕啊!” 阿丽又问: “既然怕,那为什么你还要来救我?” 安朵平静地往围桌而坐的姐妹们扫了一圈,淡定地说道: “因为,我是你们的姐妹!” 安朵这句平实的话语,说得很轻很淡,却把吃饭的姐妹们一下子就感动得泪涟涟的。 的确,对于这些平时不受人待见的服务小姐来说,安朵的这句话太有分量,太有力量了。 这个刚来两天的小姐妹,竟然把她们当成了姐妹。 这个姐妹,安朵并不是喊在嘴里的。 而是实实在在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她们的姐妹情增添成色。 见姐妹们有些激动,安朵就势说道: “我们大家都是迫不得已走上这条道,吃上这碗饭的,本来就委曲求全,可千万别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往里搭。” 姐妹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安朵,就连马艳丽也看着安朵频频点头。 安朵拿昨晚阿丽的遭遇举例: “作为服务小姐,我们什么客人都会碰上,就好比昨夜阿丽遭遇毒贩一样。 “如果遇上这类坏人,我们得学会有尊严的逃跑。” 有一个小姐妹一脸懵逼地问安朵: “小芳,你说的有尊严的逃跑,是什么意思?” 安朵给出了答案: “但凡碰到我们出台,我们就得带上一件风衣,当我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可以披上风衣有尊严地逃跑,不至于光着身子无所遁形。” 安朵的这个“有尊严的逃跑”竟然赢得了姐妹们的掌声, 因为她们知道,刚才的这招“有尊严的逃跑”太适用了。 安朵又发出了长吁短叹,感慨道: “做我们这行的,是最容易被伤害到的一群人,做好自我防护比什么都重要! “比如,对男人服务,我们一定要要求他们戴套,现在性病艾滋病传播这么厉害,大家可别大意失荆州啊。” 阿丽突然想到昨晚上那个毒贩老缅,双侧大腿内侧的那些皮肤病,那个骇人的流着脓水的溃疡。 安朵看到,好几个姐妹听完她刚才那句话后,都惊愕地互相看了看。 显然,刚才那句话,引起了姐妹们的共情。 安朵趁热打铁,又说道: “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的身体是父母给的,更是我们自己的,对自己的身体,要懂得珍爱。 “怎么样珍爱呢?一是我们要懂得规避高危行为,提倡健康安全性行为,我刚才讲的正确使用避孕套,就是安全性行为。 “二是我们要定期参加健康体检,只有健康体检才能发现我们身上是否带有性病或艾滋病。 “我们身上是否带有性病或艾滋病,一检测就知道了。 “但是大家不用担心别人会知道我们的隐私,这个请大家放心,检测结果对外是保密的,现在我们国家对个人隐私非常注意保护。 “如果我们真的患有性病或艾滋病,那我们就正正规规地接受治疗!” 大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还是阿丽打破了沉默,只听她有些焦急地说: “如果被检查出性病或艾滋病,那我们可没有活路了。” 安朵摇摇头,接过阿丽刚才的话头: “如果我们被检出性病或艾滋病,刚才我已经讲了,那我们就积极接受正规的治疗。 “身体是我们的,也是父母给的,我们年迈的父母还等着我们去养老,去尽孝心; “我们还未成年的孩子还等着我们把他们养大,陪着他们长大成人。 “我们可不能就这样因为拖延病情轻而易举地死掉吧,所以我们得接受检查,接受治疗啊。” 马艳丽一直静静地听着安朵讲完,自从昨晚阿丽那件事发生后,她就觉得面前的小芳不是个简单的人。 马艳丽若有所思地说: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芳讲得对,这个健康体检,还有这个性病艾滋病检测,非常有必要。” 说着,马艳丽又和安朵碰了一杯。 “这个健康体检,我们一定要检,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身体,我明天就联系她们!” 安朵呵呵笑起来,对马艳丽俏皮地说道: “马老板,不用你亲自联系了,我明天就安排我的人马过来为你们体检。” 安朵说完就把头上金黄色的假发取了下来,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面前这个小芳原来是乔装打扮的,原来是前两天来找过她们的那位女干部! 马艳丽一下愣住了,支吾道: “小芳,小芳,你是......” 安朵微笑着,温和地对大家说: “姐妹们,我不叫小芳,我叫安朵,是县卫生局防艾办主任。” 亮明身份的安朵,一改这两天妖娆风情的形象,又恢复了之前温婉可人的气质。 马艳丽突然想起两天前对安朵的刁难,有些难为情地对安朵说: “啊......是......安主任,安主任呐,前几天我竟然拒绝了你们!想想你不顾个人安危出手解救阿丽,我真是太小人了。” 安朵笑笑,依然用温和的语气对马艳丽说: “马老板,没事,你那不是误会了么,现在误会解除了,那就一切都好办啰!” 安朵又对姐妹们说: “这回么,我可和姐妹们说好了啊,这个健康体检,抽血化验,一个也不能落啊。” 阿丽微笑着说道: “真难为你了,为了帮我们抽血化验,假扮成站牌女,还出手解救了我。” 安朵还是云淡风轻的那句话: “丽姐,别见外,我是你们的姐妹!” 马艳丽觉得面前这位国家干部安朵的那一声姐妹,并不是喊着忽悠她们的,她的确把她们这些人当姐妹了。 这位名叫安朵的干部,给予了她们这些平时见不得光的女人,足够的平等、尊重和真诚。 马艳丽真诚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这个健康体检抽血化验,不但我们歌厅的所有姐妹们要做,我也要做!” 顿了顿,马艳丽自信满满地对安朵说: “凭着你马姐我在临江县娱乐行业圈的人脉,我帮你吆喝一声,你尽管组织你的人马过来采血就是了。” 第24章 今晚又得披星戴月了 这个马艳丽果真是一个拥有众多人脉的人。 在她的鼓动下,所有中缅街娱乐场所的老板都答应组织服务小姐过来采血。 安朵估计这次来采集血样的人数众多,就和县疾控中心联系,让他们多组织一些人力物力尽快赶过来。 在安朵的协调下,中缅街文化广场设置了临时采血点。 这样一来,能够集中定点采血,既方便了那些服务小姐,又提高了工作效益。 只用一天的时间,中缅街所有娱乐场所服务小姐的血样采集就顺利完成了。 在马艳丽的邀约下,那些歌舞厅老板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到采血现场的人流中。 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工作场景,赵安全、袁复生、甘甜她们三人看安朵的眼神里装满了崇拜。 赵安全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对安朵说: “安主任,看到这么多人的采血现场,真是i服了you,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朵神秘地笑笑: “我不是说过吗?我要和她们成为朋友,取得她们的信任?” 赵安全不禁感慨道,虽然安朵说过上述话,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用神奇二字来形容并不为过。 甘甜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她不解地问安朵: “朵姐,你是说过要和她们做朋友这句话,可这才三天时间,你到底采取了什么神操作?” 安朵神秘地笑着,故意卖起了关子: “你们猜!” 三人哪里猜得到,安朵到底使出了哪些绝招。 袁复生话不多,却说一句是一句: “我虽然猜不出来,但我知道这回安主任肯定放大招啦。” 安朵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他觉得这个袁复生虽然说话不多,却总结得放之四海而皆准。 安朵苦笑着对三人说: “为了得到她们的理解和配合,我这次可是当了一回坐台小姐。” “朵姐,你去坐台?你说的是真的吗?” 甘甜那一惊一乍的口气又出来了,赵安全和袁复生也惊讶地看向安朵。 安朵俏皮地说道: “对呀,坐台小姐,不过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可是毫发未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对得住自己的老公。” 刚刚采集好血样的马艳丽听到安朵四人交谈得热火朝天,就向她们走来。 她本意是想向除安朵外的三人过来道一声歉,因为前几天她的态度并不友好。 马艳丽刚走过来就听到赵安全她们对安朵这几天留在中缅街的好奇,就对安朵夸耀道: “安主任可真了不起啊,她为了采集血样,可是吃尽了不少苦头!” 马艳丽还把安朵如何参与到坐台小姐的行列,如何孤身一人英勇解救阿丽的事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看着这个曾经对她们冷眼相对的妖艳女人对安朵赞赏有加,态度改变得这么快。 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更是对安朵的敬业精神感到无比的钦佩。 马艳丽最后感慨道: “安主任是真正把我们这群小姐当作姐妹的干部,像她这样的干部信得过!” 听得出来,这句话是马艳丽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因为是安朵她们自主采集的第一批血样,尽管县疾控中心外出学习的艾滋病病毒检验人员已学成归来,但安朵还是要求把这批血样送到普宁地区疾控中心进行检验。 县上学习归来的检验人员随样品一同到普宁地区疾控中心检验室参与艾滋病病毒检验。 安朵这样做的目的,在确保这批得来非常不易的血样能够精确检验的同时,也帮助本县的艾滋病病毒检验人员能够在实操中进一步成长起来,早日担起大梁。 在全县娱乐场所服务人员中采集血样的工作进展非常顺利,采集的样本数量巨大。 赵安全每天都要随车跑一趟普宁地区疾控中心,因为每天采集的样本都要当天送达。 但尽管如此,赵安全依然乐在其中,他每天送出去的血样比其他县市加一块都多。 他最喜欢听到普宁地区疾控中心艾滋病确证实验室主任老赵对他说的这句话: “这段时间,我们地区疾控中心艾滋病确证实验室仿佛成了你们县疾控中心的一个科室了,专为你们临江县艾滋病病毒检测使用。” 其实,老赵这句话在对赵安全鼓励的同时,也敲打了艾滋病筛查工作局面迟迟打不开的一些县市。 安朵这次铁了心,她想着要把临江县所有娱乐场所的高危人群做到应检尽检。 她挖空心思扩大检测,以免挂一漏万。 安朵通过认真分析,觉得位于洛兹乡的中缅街和县城所有的娱乐场所都基本做到了应检尽检。 但是还有分散于乡镇和公路沿线的娱乐场所还没有覆盖。 这几天,她又带队往这些地方跑,一个点一个点地开展血样采集工作。 临江县既是边境县,更是山区县,这里山区面积占全县总面积的百分之九十六。 乡镇与乡镇之间,有的相距一百多公里。 一天跑下来,因为路途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加之娱乐场所都是晚上才营业,所以乡镇娱乐场所的血样采集工作耗时巨大,劳人伤神。 长期不分白天黑夜地奔波,即使同事们没有怨言,但来自家属的压力与日俱增。 安朵还好,女儿庄妍有婆婆帮着带,丈夫庄小兵也挺支持她的工作,来自家庭的压力她倒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赵安全就显得悲催得多,她的压力来自他那个当小学教师的老婆。 虽是教师,但是赵安全老婆的爆脾气是出了名的。 严格来讲,是对学生严厉却不失温柔。 但对于老公却又是另一番脾性,属于强制性火爆。 意思就是对于家里一切事物的衡量标准,处处以她的看法为准。 比如,出差地距离家的位置一百公里范围内,无论去往何地,必须得当天赶回来,不得在外留宿。 比如,晚上睡前洗脚,一定要用姜片、花椒掺进热水泡脚等等。 老公不得违反,违反一次罚不能上床一夜。 赵安全经常是老婆铁定规则下的受害者。 有时候去普宁地区疾控中心开会,会期一两天、两三天不等,无法天天返回。 碰上这样的情况,他只好叫地区疾控的科长们用座机给他老婆打电话说明不返家的事由。 这次跑乡镇开展艾滋病筛查血样采集,除了少数乡镇外,很多乡镇距家都没有超过一百公里。 按赵安全老婆的规则,赵安全就得天天返家住。 可是由于这次工作时间的不规律,就打破了赵安全必须天天归家的铁律。 他老婆可不管赵安全说出的一千条理由,反正一句话,就是下乡必须得当天返回。 这回,赵安全老婆还连带上安朵一块责备,说出的话十分难听: “赵安全,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上次和安朵那个狐狸精去了一趟中缅街晚上没有回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外面跟她留宿,你真是鬼迷了心窍。” 这话传到安朵的耳朵里,安朵又好气又好笑,她心底里暗揣道: “这赵安全老婆,倒把老赵当白马王子贡着,就老赵那毛猴样,我可不稀罕他。” 来自于家庭反对的声音不仅仅限于赵安全一家,连甘甜的老公也对甘甜这段时间经常下乡晚上不归颇有微词。 袁复生这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倒不提家里对他的反对意见,可他却尽说大实话。 有一次,还是安朵她们四人,在凌晨一点时候刚刚结束一家歌舞厅服务小姐的血样采集。 正在大家疲惫之际,这个木讷的袁复生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跟着安主任干工作,今晚又得披星戴月了。” 袁复生的一句话倒把又困又累的大家逗乐了,纠缠已久的瞌睡顿时烟消云散。 第25章 可不能一错再错啊 临江县公安局禁毒大队。 安朵来到陈乔福的办公室,门虽然开着,可陈乔福并不在里面。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的警察,给安朵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对安朵说道: “安主任,你是来找我们陈队的吧,请你稍等一会,他在开会。” 安朵见过这个小伙子,他就是在中缅街派出所被陈乔福派去查自己住宿旅馆的那个年轻帅气的警察。 安朵点点头,对小伙子说: “没事,我坐着等他,谢谢你,你忙去吧?” 年轻警察点点头微笑着出了陈乔福的办公室。 安朵打量着陈乔福的办公室,这是一间除了一张办公桌椅、一条皮沙发外再也没有其他摆设的屋子。 不过,陈乔福桌上的国旗和党旗倒十分显眼。 安朵正四处打量办公室的时候,陈乔福回来了。 他一看见安朵,就略表歉意地说道: “安主任,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你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安朵知道陈乔福是个把时间用分秒计算的人,就开门见山道: “陈队长,我要一份临江县x毒人员的名单。” 陈乔福不禁一愣,问道: “这些名单,你要它们干什么?” 安朵微微一笑: “我当然有用了,上次在中缅街派出所,你说过的,你的禁毒和我的防艾工作,是密不可分的。” 陈乔福呵呵笑起来,点点头道: “我是说过这句话,可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找上门来了。” 安朵无奈地摊开双手: “时不我待呀,我的工作可等不起。” 陈乔福表示赞同: “谁的工作也等不起啊!” 陈乔福冲办公室外喊了一声: “小魏,你过来一下。” 又是那个年轻帅气的警察走了进来。 陈乔福对他说: “把那份今年在册的临江县x毒人员名单打印出来给安主任吧。” 小魏很快就带着打印好的临江县x毒人员名单进来,递给安朵。 陈乔福对安朵说: “安主任,这份名单中,纳入强制戒毒的人员,已经备注出来了,没有备注的是还无法纳入监管的x毒人员。” 陈乔福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当然,肯定还有很多人未能纳入这份名单,背后还有很多的x毒者的藏匿着。” 安朵略作思考后,对陈乔福说: “已经纳入强制戒毒的人员,我们直接去县强制戒毒所采集血样就可以了,可是那些还没有纳入监管的x毒人员,就是这次采集血样的重点人群。” 陈乔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些人,连我们要找到他们都非常不容易,你们要找到他们采集血样,肯定就更难了。” 安朵看向陈乔福,坚定地说道: “再难也得找到他们,尤其是这些散落在社会各个角落的x毒者,他们共用注射器静脉注射毒品导致感染艾滋病的潜在风险更高,这些人就是艾滋病传播的高危人群。” 告别陈乔福,安朵回到了临江县卫生局。 她把那些x毒者的家庭住址抄在了笔记本上,因为她实在无法把陈乔福提供的x毒人员名单带在身上,她得为那些x毒人员和他们的家属保密。 第二天一大早,安朵和赵安全、袁复生、甘甜他们防艾四人组又出发了。 所不同的是,他们这次去的不是娱乐场所,而是遍及临江县辖区的一些住户小区、城乡人员居住地。 按照陈乔福提供的x毒人员名单住址,安朵事先排出了几条寻访的路线,然后依次按图索骥一路寻找。 结果正如陈乔福所言,找到这些人实在是太难了。 名单上绝大多数x毒人员的家庭地址是准确的,可是还有相当一部分x毒人员的家庭地址是假的。 出现假地址的原因,正如之前陈乔福所说,都是和身份证没有进行实名登记有关。 但是无论真地址也好,假地址也罢,是无法找到那些x毒者的。 这些x毒者,一般是不会留在家里的,严格来说他们也不敢留在家里。 x毒害人害己,家里出了x毒的人,注定是家庭的一场灾难。 纵使有万贯家财,也经不住家里的瘾君子一番折腾。 这已经是深受毒害的临江人的共识。 所以,家里发现了x毒者,就会被家人扭送去县强制禁毒所戒毒。 戒毒的日子,在那些x毒者的感受中,就是下油锅般的煎熬。 既然家里不敢留,又害怕被扭送强制戒毒所,那只好跑出去偷偷躲起来。 接连寻找了几天,跑遍了临江县的大部分居住小区和乡镇,安朵她们一无所获。 安朵突然想起一件事,这段时间因为工作太忙,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去看侃哥的奶奶了。 上次给侃哥的奶奶送米还是两个月前的事,她估计着老奶奶的米应该快吃完了,得尽快去给老奶奶送米了。 一想到老奶奶,侃哥飙子仲的名字也就挥之不去地跳了出来。 对了,侃哥,找侃哥! 侃哥是道上混的人,他肯定知道那些藏匿着的x毒者。 因为他未进强制戒毒所之前肯定就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安朵还是骑上她那辆铃木摩托车,再次来到了临江县强制戒毒所。 她向高所长说明来意,希望能够见侃哥飙子仲一面。 安朵之前留给了高所长一种特立独行的好印象,自然十分愉快地答应了安朵。 再次见到侃哥飙子仲,安朵发现他气色好了不少。 尽管侃哥被查出来艾滋病病毒,但在强大的心理帮扶下,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少,现在的他看上去很沉稳。 侃哥自然问起了他奶奶的现状,安朵告诉他奶奶挺好的,就是一直念叨着侃哥你。 想到奶奶,侃哥脸上再次浮现悲伤和悔恨的神情,他向安朵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安朵对侃哥飙子仲表示,奶奶那边她会照顾好,希望侃哥配合好戒毒和心理疏导,早日戒断毒品出去照顾奶奶。 最后,安朵还是对侃哥说明了来意,他希望侃哥把他知道的一些x毒窝点告诉自己。 侃哥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知道,那些x毒窝点就是他们这些瘾君子的根据地,是不能轻易透出去的。 他在心里盘算着,x毒窝点要不要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就意味着今后无论如何也回不到那些地方了。 见侃哥犹豫不决,安朵一下子就猜中了侃哥心里的小九九。 安朵对侃哥说: “侃哥,但说无妨,你知道的,我又不是警察,我去那里也只是去采集血样,不会惊动公安的。” 侃哥见自己的小伎俩被安朵识破,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他连忙狡辩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些x毒者经常变换窝点,他们不会固定在一个地方一成不变。” 安朵点点头,表示认同侃哥的话: “侃哥,你说得对,他们肯定会变换窝点的,但是请你告诉我,我该去找什么人,才能采集到检测血样。” 侃哥突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 安朵不紧不慢地说道: “侃哥,你应该知道采集血样对于静脉x毒者意味着什么,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免受艾滋病病毒的传播。 “我们自己x毒感染艾滋病就够不幸的了,我们自己已经犯错了,可不能在一条道上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啊。 “侃哥,你如果把实话告诉我,我们的工作可以让更多的人健康地活下来。” 看到侃哥凝滞的表情有所缓和,安朵继续说道: “侃哥,你讲出来,并不是出卖x毒者,而是做了天底下最大的一件好事,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奶奶知道了肯定为你高兴。” 侃哥终于鼓起了勇气,看向安朵道: “那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去找幸福歌厅的驻唱歌手阿彪,他知道那些x毒窝点。 最后,侃哥恳切安朵: “请你帮我继续照顾好奶奶,拜托了!” 安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第26章 励志的歌曲 临江县城因毗邻澜沧江而得名。 远远看去,蜿蜒流淌的江水,在夕阳的映照下,就像一条随风飘扬的红色丝带。 夜晚的临江县城宛如一朵绚丽的女人花,开得热烈奔放。 幸福歌舞厅,在临江县城,就是时尚和动感的代名词。 从远处看去,幸福歌舞厅的霓虹灯牌显得非常耀眼。 一排排的霓虹灯管,有的发出红光,有的发出绿光,有的发出紫光,还有的发出黄光…… 五彩缤纷,炫酷至极,将这幢五层的大楼照得通透,晶莹透明。 还有各式各样的彩光像水波一样流过来流过去,变化无穷。 安朵、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四人走进流光溢彩的幸福歌舞厅。 呈现在四人眼前的,是随舞池萦绕着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一曲“酒醉的蝴蝶”迪斯科舞曲响得震耳欲聋。 舞池里的红男绿女,在灯光迷离的方形舞池上夸张地扭动着身子。 几首疯狂的迪斯科舞曲把憋屈了一整天的人们彻底释放开来,人们尽情地挥洒着属于自己肆意的青春。 眼前的一切显然并不属于安朵她们,她们巴不得喧嚣的音乐尽快停止下来。 因为今晚她们不是来蹦迪的,也不是来听音乐的。 她们期待阿彪能够尽快出场。 等待往往是缓慢的,为什么等待中的人们容易老去,也许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癫狂的迪斯科音乐之后,舞池里开始播放一些轻柔舒缓的舞曲。 这时候就慢慢有男人开始去邀约自己心仪的舞伴,开启每晚的轻歌曼舞时间。 安朵和甘甜出现在幸福歌舞厅里,绝对是最耀眼的存在。 这不,不断有男士来邀请两人跳舞,但都被两人婉拒了。 赵安全和袁复生这两个中年男士,看着翩翩起舞的一对对人儿,傻乎乎地呆站着,他们痴傻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终于,舞池里曲终人散,跳舞的人们回到了舞池周围的订座上。 他们今晚最期待的驻唱歌手阿彪即将闪亮登场。 等待中,众人一片喧哗,有人连口哨也吹上了。 阿彪在听众久违的期待中带着一把吉他出场了。 这个阿彪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黑发,中等个子,身材匀称。 他说不上很英俊,但是五官端正,看得出是个聪明而饱含歌手气质的年轻人。 但那一双略显忧郁的眼睛,让安朵不禁生发出一种怜惜的感觉。 阿彪一上场,就开口唱了一首台湾歌星郑智化的那首成名曲《水手》。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阿彪唱起这首郑智化的《水手》,歌词直白易懂,但他高超的演唱技巧却把这首歌唱得柔软又敏感,让人听着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一曲《水手》唱得台下的听众感同身受,掌声一直没有间断过。 期间还不断有女孩上台献花,还有极个别个性开放的女孩子上台索吻。 这在陈旧保守的九十年代显得有些出格和外露。 接下来,阿彪又开始了今晚第二首歌曲的演唱。 这首歌也是一首大热的歌,是张雨生演唱的《我的未来不是梦》—— 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歌词中塑造了一个不懈奋斗的新人类形象,虽然也彷徨过,但对未来一直充满希望。 安朵对这首歌最直接的感悟是,要认真地生活,不虚度大好时光。 阿彪演唱的这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深深打动了歌厅里的所有人。 这首歌不但唱出了许多青年人对梦想的追求与不懈的努力,更体现了顽强拼搏的精神气质。 不仅仅安朵一人被阿彪的歌声深深感染到,就连赵安全和袁复生这两个歌盲,都觉得阿彪歌声清澈、透亮和纯净中饱含着满满的诚挚。 而甘甜更是感受到了阿彪的歌声带给她的热血、纯真和浪漫。 台下的听众,随着阿彪深情的演唱,在歌词和旋律渲染的情绪中,时而欢欣鼓舞,时而痛哭流涕。 难怪,幸福歌舞厅天天爆满,肯定跟阿彪富有感染力的演唱是分不开的。 可是,细心的安朵还是在阿彪的身上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尽管阿彪唱得很投入,但也掩饰不了随之而来的疲惫。 只见他刚唱完两首歌,他的倦意就一阵阵袭来。 最终,第二首歌曲《我的未来不是梦》刚刚演唱结束,阿彪来不及谢幕,就匆匆从后台溜了。 等安朵一行四人回过神来,赶紧尾随着从后台追出来,可她们还是晚了一步,阿彪早已不见了踪影。 本来是因为工作需要来找阿彪的,可是四人居然被阿彪的歌声妥妥地征服了,导致耽误了最重要的事情,说起来真是令人搞笑。 安朵觉得实在无地自容,竟然连这样小儿科的错误也犯下了。 安朵在同伴中做起了自我检讨,说都是因为自己痴迷于阿彪的歌声才延误了时间。 另外三人,何尝不是和安朵一样,都被阿彪的歌声吸引了,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正在四人不知所措之际,有一个娟秀的女孩也从后台跑出来,竖着一双秀目四处找寻着什么。 安朵看到这个女孩焦急的样子,就好心地问她: “姑娘,你在找什么?” 女孩焦急的回答道: “我在找刚才还在台上唱歌的阿彪。” 安朵还以为这位娟秀女孩是阿彪的小迷妹,虽然阿彪歌唱得好,但是跑出来追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就笑着对她说: “姑娘,你追不上他的,他早走了,我们也在找他,可是晚了一步。” 女孩好奇地问安朵: “姐姐,你们找她干什么?” 安朵找阿彪是因为阿彪知道x毒窝点,可这事是无法告诉面前这位女孩的。 安朵就只好敷衍道: “反正我们有急事找他!” 女孩看着安朵她们四人,一个个穿得正正规规,和歌舞厅里那些特意装扮的人有着很大的区别。 于是,女孩落落大方地向安朵伸出手来,微微一笑: “姐姐,我叫夏苇,是阿彪的女朋友。” 原来女孩是阿彪的女朋友,可这个阿彪竟然连女朋友也丢下不管了,这让安朵她们觉得这个阿彪更是不可理喻。 女孩委屈着对安朵诉苦道: “姐姐,你帮我评评理,我和阿彪是大学同学,他因为爱唱歌,谢绝了我爸在澄明给他安排的工作。 “我爸一怒之下,就向他下了通牒,不许他再和我交往,他赌气就回了他的家乡——普宁地区临江县。 “我们这一分开就三年时间没有见面了,虽然分开了这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有再找男朋友,我实在忘不了他。 “今年我们学校有几名到临江县对口支教的名额,所以我就报名来了,到临江后,经多方打听才知道阿彪在这个幸福歌舞厅驻唱,今晚我就找过来了。” 夏苇说着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夏苇边抽泣边委屈地说道: “我都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跑什么跑嘛。” 夏苇楚楚可怜的样子把安朵看得十分感伤。 第27章 歌词中的地址 安朵安慰夏苇道: “夏苇,你别急,让我们一块找。” 夏苇眼中噙满了泪水,信任地看向安朵,安朵回以她一个温暖的笑容,伸出双手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 夏苇觉得眼前这位姐姐眼神中充满了一种令人温暖的力量,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安朵对夏苇介绍了自己和同伴,同伴们都微笑着向夏苇点头致意。 安朵对夏苇说: “夏苇,我们也一直在找阿彪,你好好想想,最近阿彪跟你联系是什么时候?” 夏苇止住泪水,想了想,说道: “大概三个月前,那时我还没有来临江支教,我收到过阿彪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夏苇顿了顿,又说道: “尽管他在信中没有留下寄信地址,但是从邮戳上,我知道他那封信就是从临江寄出来的。” 安朵焦急地问道: “他在信中都给你说了什么?” 夏苇幽幽地说: “他在信中既没告诉我他在哪里?在做什么?目前过得好不好?不过他给我寄来了一首自己写的歌词。那首歌词我现在还能背下来这么几句。” 安朵点点头,看向夏苇道: “能不能把那几句歌词念给我们听听。” 夏苇随口就念了出来: “在凄清的夜雨中/吹着寒冷的风/我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忍住心中的痛..... “他的歌词以前是励志阳光的,可这首歌词却充满了哀伤,有点出乎我的意外。我就记得这么几句,其他的我记不太清楚了。” 安朵若有所思,对夏苇沉吟道: “阿彪应该是个重情有才的创作型歌手,他寄给你的歌词中,风格和以前大不相同,表达了一种迷惘的情绪,说明他目前陷入了困境。 “但是,在这种迷茫中,他还是给你写信了,证明他还爱着你。” 夏苇委屈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既然他还爱着我,可是今晚他明明看见了台下的我,却不管不顾地一个人跑了。” 安朵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说道: “说明他害怕见你,或者说他在目前的处境下没法和你见面。” 夏苇一脸茫然地看着安朵。 事已至此,安朵就把她们要找阿彪的事由告诉了夏苇,还对夏苇讲了是侃哥飙子仲向她们介绍的阿彪。 一听到阿彪大概率x毒,还是x毒窝点的重要联系人,不禁让夏苇打了个寒战。 夏苇心中暗揣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一定得和这几位哥哥姐姐一块找到他。 安朵知道这样毫无头绪地寻找也不是办法,就和大家说道: “我看这样吧,今晚注定是没有办法找到阿彪了,不如今晚大家就回去休息吧。 “对了,我们大家在一块目标太大,阿彪肯定会防备我们了。明天就我和夏苇两人过来找他,其他人就不用来了。” 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也觉得安朵说得有道理,加上目前也只能是先找阿彪,还不到去x毒窝点采血的地步,就没有持反对意见。 特别是上次在中缅街,安朵使出来的绝招更是让他们三人想都想不到。 安朵和夏苇约好了明天两人相遇的地点,两人还互相交换了各自的座机联系电话。 大家各自散开回家。 第二天晚上八点,安朵和夏苇在幸福歌舞厅订了一个僻静的包厢坐下。 今晚两人都做了乔装打扮,装扮的洋气而时髦,和昨天晚上正规得体的形象判若两人。 两人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幸福歌舞厅里的一切,既盼着阿彪早点出现,又怕阿彪出现后一不留神又在她俩眼皮底下溜了。 二人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因为今晚,一直到歌舞厅散场,阿彪压根就没有出现。 安朵觉得心里再一次受挫,暗叹自己参与的这个防艾工作的开展咋这么难嘛。 一次又一次地受挫,她不知道自己这根敏感脆弱的神经还能够绷到哪天。 可夏苇此时的心态,远非安朵能够体会,她心中的失落、彷徨,甚至绝望全部翻滚起来了。 安朵和夏苇还见证了那些阿彪的粉丝们因为最终没能等来阿彪,所带来的失落、失望、愤怒,最后演变为咆哮,有些行为过激者,还把啤酒瓶扔上了舞台。 害得歌舞厅老板赶紧出来灭火,进行道歉、安抚,就说自己也联系不上阿彪,我也是毫无办法。 最后,只有得到老板对大家给予今晚消费的啤酒全部免单的承诺,狂怒的人潮才得以平复下来。 此时的安朵,一边积极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一边还得向情绪十分低落的夏苇进行安慰。 安朵极力平缓沮丧的情绪,露出一个舒展的微笑对夏苇说: “夏苇妹妹,咱们别泄气,反正临江县城就巴掌大一块地方,今晚找不到,咱们明天接着找,我不相信这个阿彪还能上天入地了。” 安朵贴心的安慰和温暖的微笑,就像温暖和煦的一束光,照亮了夏苇灰暗无比的心房。 夏苇觉得面前的安朵就像自己的亲姐姐一样,再次燃起了她寻找阿彪的希望火苗。 夏苇点头应道: “朵姐,我听你的,我们继续找,一定要找到他!” 时间又过了一天,白天两点左右,安朵接到了夏苇给她打来的座机电话。 电话里,夏苇对安朵兴奋地说: “朵姐,我又看了阿彪写的那首歌词,其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卷缩在狭窄的地下室,我泪流不止。 “朵姐,阿彪写到的这个狭窄的地下室,它会在哪里?是不是阿彪他现在的栖身之地?” 安朵沉默了一会儿,对夏苇说: “夏苇,这倒真有这种可能,这个信息非常有价值,你等等我,我问一问我们县城哪里会有地下室?” 安朵就给老公庄小兵所在的南方电网临江县分公司打电话,她告诉对方有急事找庄小兵。 一会儿功夫,电话那头传来庄小兵诧异的口吻: “是我,南方电网庄小兵,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安朵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三哥,是我啊,你老婆!” 庄小兵疑惑不解道: “你怎么大白天的给我打起了电话,是不是又是临时有事要去出差或者下乡啦?” 安朵嗔怪道: “我说三哥啊,难道我除了出差下乡就不可以给你打电话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庄小兵憨厚的声音: “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一打电话给我,准没好事。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 安朵不再卖关子,直接就安排上了: “三哥,你帮我问问,我们县城哪里会有地下室?” 庄小兵迷茫道: “你尽提一些不着边际的要求,这个地下室和你的防艾工作能扯上什么关系嘛。” 安朵显得有些不耐烦地道: “三哥,你就告诉我答案得了,这个肯定和我的工作有关系,现在我们时间宝贵,来不及细说,等我回家再跟你讲。” 庄小兵只好妥协道: “好好好,你找我问这个问题算找对人了,我们公司下面电力施工队那些人,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我这就帮你问去。” 只一会的功夫,庄小兵给安朵回电话了: “老婆,我打听到了,我们临江县粮食局在郊区的粮库那里,有一个地下仓库,不过这个仓库多年不用了,现在一直闲置着哩。” “卟”一声,安朵对着电话给了老公一个响亮的吻,俏皮地说道: “谢谢三哥,我挂了啊。” 安朵得赶紧和夏苇赶到这个废弃已久的地下粮库,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阿彪。 第28章 阿彪栖身之处 安朵骑着自己那辆铃木小摩托,载着夏苇往郊区那个废弃粮库驶去。 摩托车穿街过巷,车上两个靓丽的美女尽管戴着头盔,但妙曼的身姿还是引起路人频频注目。 摩托车很快走完平坦的市区道路,驶入一条斑驳陈旧的水泥路。 路面上有着一些不规则的裂痕和杂草,显然这条道路很久没有车辆进入,也很少有人路过。 马上,道路就到了尽头,呈现在安朵和夏苇面前的是一道厚实的铁门,铁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夏苇焦急地道: “朵姐,不好,铁将军把门,估计这个阿彪没在这里。” 安朵停下摩托车,走到铁门面前,就着两扇铁门的空隙往里面张望。 这一望不打紧,还真让安朵发现了一些端倪。 她听到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吉他演奏声传来。 安朵对着夏苇耳语道: “夏苇,你听,里面是什么声音?” 夏苇对着铁门的缝隙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吉他弹奏。 夏苇突然一扫这两天来挂在脸上挥之不去的阴霾,脸上一下子就荡起了笑容,开心地对安朵说: “朵姐,我确信里面的人就是阿彪,因为他弹奏的曲目,我太熟悉了。” 安朵向夏苇比了个嘘的手势,对她悄声道: “小声点,以免阿彪知道我们找来他又躲起来了。” 安朵的提醒吓得夏苇吐了吐舌头。安朵赶紧查看铁锁,这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原来就是一个摆设,因为缠绕两道铁门的铁链子压根就没有连接在一块。 轻轻推开门,安朵和夏苇蹑手蹑脚地走进内里空旷的一块水泥地。 安朵发现,这块水泥地以前是用作晒场用的,只是废弃已久,水泥地面的板结层已经松动脱落。 四下可见杂草丛生,甚至普宁特有的蒿草也长出了不少。 松动脱落的地块上杂草丛生,有的地方的杂草和蒿草已经快有一人高了。 安朵和夏苇仔细辨认着吉他弹奏声音的来处,可之前断断续续的声音,却突然停止了。 哪里是阿彪可能的藏身之所,可是晒场四周除了高高的围墙,再没了其他建筑。 安朵突然想起丈夫说过,这里是临江县粮食局的地下仓库,既然是地下仓库,那阿彪肯定就在这个杂草丛生的晒场之下。 要进入这个杂草下的地下粮库,可是它的入口究竟在哪里呢? 偏偏这个时候,断断续续的吉他弹奏声也中断了。 安朵和夏苇只好在密密匝匝的草丛中翻找着,试图找到地下粮库的入口。 忙活了半天,她们什么都没有找到,显然这个地下入口隐蔽得非常紧实。 两人翻找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安朵示意夏苇就坐在原地,她不相信阿彪从此再没了音迹。 安朵的判断果然没错,一会儿,地下传来皮鞋磕碰水泥地面的声音。 接着,安朵和夏苇坐着的正前方,一陇蒿草被人向上推开,里面露出一个人头,果然是阿彪。 阿彪也同时看到了安朵和夏苇,三人突然不期而遇,都互相惊到了对方。 阿彪被安朵和夏苇逮了个正着! 这次,阿彪就是想继续逃避,也无处可逃了。 阿彪返回了地下粮库,安朵和夏苇紧跟着尾随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令安朵和夏苇大吃一惊,这个地下粮库虽然容积很大,但内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些异常难闻的怪味。 一些地上渗水汇集的水珠嘀嗒滴落下来,打在四处散落的空酒瓶和香烟纸壳上。 凌乱脏污的床铺和被褥,还有一些注射器和针头胡乱地丢在床上。 此时的阿彪,一改舞台上演唱时潇洒迷人的气质,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不堪,脸色显得十分憔悴。 夏苇脸色苍白,上去拽住阿彪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质问道: “啊彪,这就是分别两年后你展现给我的精彩么?” “这就是你离开我回来临江找寻到的理想么?” “这就是曾经的那个才华横溢的创作型歌手么?” 夏苇的责问一个接着一个,像势不可挡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阿彪脸色阴沉着对夏苇说: “小苇,既然你都看到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夏苇浑身颤抖着对阿彪说: “死心,你叫我怎么死心?大学时代你曾经替我死过一回,我都还没有成为你的人,你竟然叫我死心?” 安朵听到夏苇说的阿彪替她死过一回,不禁感慨起来,她确信夏苇和阿彪两人之间的感情一定刻骨铭心。 阿彪凶巴巴地吼道: “说那些干嘛?此一时彼一时,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夏苇立马用手堵住他的嘴,愤愤道: “你撒谎!你给我写的歌骗不了我!” 阿彪轻蔑地一笑道: “夏苇,我们今生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今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夏苇蹲下身,掩面哭泣着。 安朵目光一凛,定定地看着阿彪,摇头对他说道: “阿彪,你这样凶巴巴地对待苦苦寻觅你的痴情女孩,于情于理,都有失男子汉的气度。” 阿彪冷冷地看着安朵,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谁?我们之间的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安朵沉声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既对不起这个叫夏苇的女孩,也对不起你自己,更对不起像你一样的x毒者。” 阿彪不置可否地说道: “真是太奇怪了,我们分我们的手,我们吸我们的面粉,你又不是我爹我妈,你管得未免也太宽泛了。” 安朵恳切道: “你和夏苇的事,我的确不太清楚,但是夏苇这样一个痴情知性的女孩,请你不要伤害她。 “我今天和夏苇一块来找你,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并非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 “不瞒你说,我已经找你三天了,知道我为何会来找你吗?想必你应该知道侃哥飙子仲吧!” 一听到侃哥飙子仲,阿彪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强装镇定道: “当然认识了,认识又能怎样?” 安朵一字一顿地对阿彪说: “就连侃哥这样顽固的瘾君子,这次都下决心戒断了,其实你也知道,这毒让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个中滋味想必你比我更能体会得出来。 “你想想你自己,前天还是人人崇拜的原创歌手,你想想那些为你疯狂的粉丝,这样风光体面的日子你不过,却要过一个天天龟缩在地下室当鬼的日子。” 安朵说的话,其实对阿彪还是有震动的。 至少,每一个瘾君子都认得,x毒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清醒的时候他们都会这样认为。 但是,毒瘾发作的时候,就什么也顾不上了,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们欲罢不能。 安朵看到阿彪似乎有所触动,才说出了真正来找他的目的: “阿彪,你是个才华横溢的歌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自己,为了夏苇,你得从目前的沉沦中走出来。” 夏苇也止住了抽泣,站起身来,对阿彪点点头道: “朵姐说的很对,你就听她的吧。” 安朵微微一笑,对阿彪说: “姐希望你把毒戒了,同时再帮姐一个忙,把你们经常一块x毒的人召集在一块,姐给你们抽血化验一下。 “为什么要抽这个血去化验呢?因为你们互相共用注射器不假吧,试想,如果你们中哪一位得了艾滋病,那大家可就都遭殃啦。” 阿彪是极其聪明的人,安朵一说共用注射器的隐患他马上就明白了。 阿彪郁郁地说: “我明白了,我们这些x毒的人,防外人就像防豹子老虎一样,我们怕被警察一窝端呀。” 安朵诚恳地说: “姐是防艾办主任,姐的职责就是防艾二字,那些该警察干的事姐可干不了。” 这时,夏苇深情地对阿彪说: “阿彪,我知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激我的,你好逃避现实,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我的。 “这次,我既要你把毒戒了,也要帮朵姐把你们团吸成员召集起来,抽血化验。” 最后,夏苇坚决地说道: “只要你告别现在的自己,哪怕出现什么意外,人生的下半场,我来陪你一起走。” 阿彪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内心仿佛经历了痛苦的缠斗,最终才下定了决心。 “那好吧,我去通融通融,明天等我回话吧。” 第29章 只能一人前往 忙忙碌碌中,到了早上下班的时间。 这时候,安朵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其实,一早上,安朵边做事边期待着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起,因为她在焦急地盼望着阿彪给他打来电话。 这个电话果然是阿彪打来的,听得出来,阿彪的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鼓励着他。 安朵知道,那是夏苇在陪着阿彪。 电话里,传来阿彪郁郁的声音: “朵姐,是我,阿彪。” 安朵温和地对阿彪说道: “嗯,我是安朵,姐听着呢,阿彪你讲吧。” 阿彪说: “朵姐,我联系到了二十多个像我一样的静脉注射x毒者,他们同意给你采血,但是他们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你们答应这个条件,他们就配合采血,如果不答应,他们说后果你们自负!” 安朵焦急地问道: “阿彪,你讲,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姐一定答应他们。” 阿彪吞吞吐吐地说: “他们说,要来采血可以,但是只能你一个人来,不得带上其他任何人,更不能把警察给招来了。他们还说......” 阿彪突然顿住了,显然他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他不知道那几句毒言要怎么对安朵转述。 安朵鼓励阿彪: “阿彪,但说无妨,他们说什么你直接跟姐讲就可以了。” 阿彪就把那些x毒者的原话讲了出来: “他们说,如果你把警察招来了,他们会把自己身上的血注射到你的静脉里,还有更难听的,他们说会轮j了你。” 安朵沉默了一会儿,阿彪刚才讲的话实在让她一下子无法消受。 电话那头的阿彪显然知道安朵被吓到了,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才说道: “姐,你要是太为难,我看这事就算了,他们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不料,电话这头的安朵却坚定地说: “阿彪,你告诉他们,姐答应他们的条件,只身一人前往采血,但是我满足了他们提出的条件,他们也得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阿彪说道: “其实,我们这些x毒者怕的就是警察找上门来,除此之外,我保证他们也不敢乱来。” 安朵觉得应该也像阿彪说的那样,他们其实就是防备警察,因为警察一来,他们就断了毒源,同时还得进强制戒毒所,那可是比要了他们老命还不能接受的事情。 最后阿彪说: “姐,那就这样约定了,晚上八点,你带上采血工具过来地下粮库遇我,我带你过去团吸窝点采血。” 安朵接完电话,在放下电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刚才拿座机电话的右手是颤抖的,手心里全是汗。 安朵马上给县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科科长赵安全打电话,幸好,赵安全还没有下班。 安朵对他说: “老赵,搞定了,我联系上了一个x毒窝点,有二十几个人,他们同意我过去采血,你给我准备好三十人份的采血工具,我晚上就要。” 赵安全一愣,不解道: “安主任,你说给你准备,怎么不说是给我们准备呢?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自私。” 安朵笑笑说: “就是给我准备的,对方只答应我一人去采血,他们怕我们带警察过去,当然我可是害怕极了,但害怕又能怎么样,为了能够在他们身上采到血,这个险我们值得冒!” 赵安全说: “既然这样的话,那好吧,虽然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采血现场,为你保驾护航,但是我可以在附近找个隐蔽地潜伏起来,静观事态发展,对你也有个保护。” 安朵觉得赵安全说的办法可行,就答应届时让赵安全一块前往。 晚饭时间,一家人围桌而坐。 安朵看着时间快到晚上七点了,就停下碗筷,对家人们说: “你们慢慢吃,我吃完了,还得赶去单位加班。” 又对正在吃饭的女儿说: “小妍,你今天的作业做了没有?” 女儿庄妍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干脆地回答道: “妈妈,你不是早就说过,大人做好大人的事,小孩做好小孩的事,我的事不用妈妈操心,我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了。” 庄妍边说话边晃动着头,把头上两条羊角辫子都弄得一闪一闪的,样子可爱极了。 安朵开心地伸出右手拇指给庄妍点了一个赞。 安朵离开饭桌走进卧室换衣服,老公庄小兵跟了进来,关切地问她: “老婆,你这两天东奔西走的,是不是跟郊区地下粮库有关。” 安朵点点头说道: “三哥,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x毒窝点,联系好了今晚去给他们采集血样,所以我得走了。” 庄小兵有点担心地对安朵说: “x毒者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话,你可千万不能大意,要不我陪你去吧?” 安朵摇摇头: “不行,他们就怕我把警察带去了,你去了这不是给我添乱吗?没事,就采二十几个人的血,一会就采好。” 庄小兵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那你可得千万小心啊!” 安朵骑着铃木小摩托出门,与早先等在县城主路岔口的赵安全会合。 安朵对赵安全说: “老赵,你不要跟得我太近,到达采血现场后,你也不能出现,我估计二十几人的话,最多二十几分钟就能采好了,如果过了三十分钟我还不出来,你就去找个公用电话亭报警吧。” 赵安全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两人相距老远,一前一后往郊区进发。 安朵在地下粮库找到阿彪,出得地下室来,阿彪还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在确定四周无人蹲守的情况下,阿彪这才带着安朵往地下粮库附近的一个汽车修理厂走去。 因为是夜晚,修理厂的工人早已下班,大铁门紧闭着。 看到阿彪带着一个女人到来,有人把大铁门打开,就有猎犬骇人的狂吼传来,一头凶猛的猎犬对着安朵和阿彪龇牙咧嘴地凶着,把粗大的铁链也拽得脆响。 继续往修理厂的车间走,最后在修理厂后门出了厂子,阿彪带着安朵走进了一条狭长的甬道,最后走进一间竹林遮掩着的吊脚楼,上到三楼。 阿彪邀约的人全部到齐了,大约二十几人的样子,还有几个身上绣着恐怖的纹身图案。 安朵看到他们一个个脸色蜡黄,精神极度萎靡不振,哈欠连天。 这时,一个身上绣着蛇头纹身的络腮胡男人对安朵冷冰冰地发话了: “想必阿彪都跟你讲过我们的条件,你可千万别耍花招啊,骗了我们大家都没有好下场!” 安朵强装镇定地对络腮胡说道: “你也看到了,就我一人来的,我们开始吧。” 安朵说完打开采血箱,就要开始工作。 络腮胡摆了摆右手说道: “慢点,待我们再确认一下再采也不晚。” 这时,前面不远处高高的山坳上射过来一束耀眼的电筒光,一共照射了三次才关闭。 络腮胡向同伴扫了一眼,点点头道: “看来,这个美女医生没有骗我们,来的人就她一人,她对我们履行了承诺,我们让她采血吧。” 这下,安朵悬在嗓子口的心终于落了地。 接下来,安朵把采血箱打开,准备一人一针一管进行采血,因为安朵是阿彪带来的,所以阿彪第一个带头让安朵采了血样。 接下来当然轮到络腮胡,他对同伙说,我们这个美女医生是侃哥介绍过来的,我先你们之前给她采血,我这是向侃哥致敬。 刚开始采血的几个人,还算进行得非常顺利,安朵在每个人身上花了不到一分钟就顺利完成了血样采集。 可是后面采的几个x毒者,安朵费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找到可以下针的静脉血管。 显然,他们的静脉血管早被无数次非正规静脉注射毒品损伤到了,安朵怎么下针都抽不出血来。 络腮胡看着窘迫的安朵,对她轻蔑地说: “美女医生,你这个技术可不咋的,还是让我来吧!” 不容安朵说不,络腮胡一把抢过安朵的采血针具,用锋利的针头往皮肤下一挑,就从那些x毒者青淤的右手肘关节处采出血来。 接下来,第二个。 第三个。 ...... 一直帮安朵完成了全部x毒者的血样采集,时间才用去了二十三分钟。 络腮胡娴熟的静脉采血技术令安朵觉得不可思议。 带着二十几份静脉注射x毒者的血液样品,安朵小心翼翼地走出气氛诡异的修理厂,看到赵安全从不远处的建筑物中钻了出来。 看见安朵再次凯旋,赵安全又是一脸崇拜的神情。 第30章 疫情研判 临江县的“烂冬雨”如约而至。 绵长阴冷的雨水像永远止不住眼泪的怨妇,一哭就没完没了的。 临江县卫生局三楼会议室。 艾滋病血样筛查结果全部出来了,安朵组织召开的临江县艾滋病疫情分析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临江县卫生局局长、副局长陈树华,县防艾办下属艾滋病防治工作专班的人员全部参加了会议。 会议首先对前期艾滋病筛查工作进行了通报。 安朵在通报中,略去了她们防艾四人组在娱乐场所服务小姐、散在的静脉x毒者中采集血样经历的艰辛,直接就上了数据。 她说,我们这次对艾滋病传播高危人群暨娱乐场所服务小姐、静脉x毒者中共采集到八百四十三份血样。 经普宁地区疾控中心艾滋病确证实验室检验,检出hiv阳性六十五份,检出率为百分之八。 其中,在娱乐场所服务小姐中,检出二十五例。 在静脉x毒者中,检出四十例,这四十例包含已经纳入强制戒毒的x毒者和未纳入强制戒毒的散在x毒人员。 赵安全补充到,我们对先前滇云省疾控中心艾滋病检测专家组发现的hiv阳性孕妇开展追踪,从她们生下的婴儿中检测出hiv阳性三例。 随后,袁复生也进行了补充发言。 他说,近几年,临江县地下采供血市场一直存在,填补了医疗机构临床用血的空白。 但近年有报道说,中原地区发生了地下采供血市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血液流入医院的情况。 为此,我们县医院加大了地下采供血人员的艾滋病检测力度,在我们近期送检的供血人员血液样品中,检测出hiv阳性两例。 安朵看向赵安全和袁复生点点头,这才向与会者扫了一圈,忧心忡忡地说: “各位,我们这段时间的工作虽然非常的辛苦,可以说是历经了艰难险阻,但是我们呈现出来的数据足以说明我们开展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看问题的角度总得往正反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数据的亮眼说明工作重心没有偏移,正中靶心。 “另外一方面,数据的亮眼更说明在艾滋病这个来势汹汹的新型传染病面前,我们临江不再是一块净土,艾滋病防控形势十分严峻! “现在,我们基本摸清了临江县艾滋病的传播途径:一是经血液传播,表现在x毒人员共用注射针具经血液传播。 “地下黑市不规范采供血市场感染艾滋病病毒的血液进入临床使用,经输血传播。 “二是经性传播,就是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人员和其他人发生不安全的性行为。 “三是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孕妇把艾滋病病毒传播给胎儿。 “可以说,我们临江县发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所有艾滋病已知的传播途径都占全了。” 安朵一直用严峻的表情和坚决的口气进行通报,通报结束后她突然打住,会场一下子陷入到一片寂静之中。 参加会议的很多人,在过去的认知中,自觉不自觉地认为,临江县的艾滋病感染者虽然有,但都是集中在静脉x毒者身上。 现在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传播途径,而且每类传播途径送检的血样中都实打实地检测出了hiv阳性,活生生的事实让大家始料不及。 会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一时不知所措,不知可以说点什么。 陈树华是临江县卫生局分管防疫保健工作的副局长,其实他的级别和安朵一样大。 严格来说,在艾滋病防治工作者,他的排位还不及安朵,安朵可是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但陈树华分管的工作和安朵的防艾工作存在一定的职能交叉,所以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上几句。 陈树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安主任刚才通报了临江县艾滋病疫情态势,她讲得非常全面,非常到位,艾滋病的确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只有大家携起手来,共同参与、共同迎战。” 安朵对陈树华的发言点头表示认同。 等陈树华说完,安朵又接着说道: “临江县的艾滋病疫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下一步的疫情防控工作必须双管齐下—— “既要找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进行规范管理,减少传染源。 “同时要动用一切力量,对艾滋病传播途径进行阻断。 “而每一项防控措施的实施,都面临极度的困难,有着大量艰巨的工作要做。” 接下来,安朵针对每一项具体的工作,谈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县卫生局局长对安朵提出的下一步工作措施给予了原则性的肯定和支持。 安朵宣布散会。 可她还是把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三人留了下来,继续进行磋商。 在防艾办,安朵分别给三人倒了一杯水,用充满肯定的语气说道: “前一阶段的工作,辛苦大家了,大家配合得非常默契,成效非常明显,让我们对临江县艾滋病传播途径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三人点点头,会心一笑。 安朵对着赵安全说: “接下来,我们的工作还得逐步延伸下去。首先,老赵这边,要尽快告知已经查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把他们纳入管理之中,做好随访和心理关怀工作。 “当然我们要极力做好保密工作,除了感染者本人外,不得把他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 “还有,你们县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科今后要把高危人群艾滋病检测筛查纳入常规化工作,一刻也不能松懈。” 赵安全突然觉得肩头上的担子很重,但他没有退缩和反驳的理由,坚定地点了点头。 安朵又看向袁复生,沉声道: “袁医生,虽然我们现在发现的是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还没有发现艾滋病病人,但我相信,艾滋病已经在我们临江县肆虐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的意思是,马上就会有艾滋病病人到医院就诊,你面临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你可得做好一切收治艾滋病病人的准备。” 袁复生的话依然不多,但句句一语中的: “目前我们国内还没有合适的治疗艾滋病的药物投放临床,但我坚信我们国家一定会优选到可以满足艾滋病病人治疗所需的药物。” 安朵对袁复生的话总是有一种随时遇到惊喜的感觉。 最后,安朵转向甘甜说道: “甘甜,你这边一定要盯好艾滋病育龄妇女怀孕的情况,做好追踪、随访、母婴保健等工作。” 尽管在甘甜的认知中,对艾滋病孕妇的保健管理目前还处于一片空白,但她还是被安朵刚才的话语感染到了,也跟着点了点头。 其实,安朵对赵安全、袁复生、甘甜三人讲的这些工作职责,都已经在《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方案》中明文规定出来了,但安朵今天再次对三人重申,显得特别的意义非凡。 安朵还对大家说了自己的一点打算: “在漫漫人海中找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好比大海捞针,这就要求我们要积极扩大检测筛查的范围。 “我这边考虑出台一个文件,要求所有县级医疗机构都要做到逢血必检,就是说凡是来医疗机构就诊的患者,如果发生抽血化验,就必检hiv。” 最后,安朵要求大家,在今后的工作中,既要各负其责,更要协调配合,形成艾滋病防治的合力。 第31章 中标了 安朵组织开展的临江县艾滋病筛查检测工作,在娱乐场所服务小姐和静脉注射x毒人员中,就发现这么多的hiv阳性血样,这比例高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百分之八,意味着一百个人当中有八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加上很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还藏匿着没有被发现,这说明临江县的艾滋病感染者的数量有多恐怖。 在这次检测出hiv阳性的血样中,包含来自“夜点”ktv老板娘马艳丽、服务小姐阿丽,还有幸福歌厅驻唱歌手阿彪的血样。 六十五份阳性血样的拥有者,赵安全都得一一找上门去,告知他们检测结果,并纳入管理。 用临江本地人的土话,就是“中标了”。 这次中缅街歌厅的服务小姐中,共检测出hiv阳性血样十五份,也就是说,有十五人“中标了”。 赵安全先去“夜点”找到了马艳丽,之前两人已经熟悉,马艳丽很热情地把赵安全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马艳丽觉得赵安全肯定是为“夜点”歌厅服务小姐的检测结果而来。 这些服务小姐几乎每天都要接待客人,所以感染艾滋病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她怎么也没把艾滋病联系到自己头上。 可愿望和实际总是背道而驰,当赵安全说出检测结果的时候,马艳丽一下子就懵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马艳丽惊愕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接连说出三个不可能。 赵安全肯定地点点头,对马艳丽说: “马老板,这一人一针一管,绝对错不了,你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马艳丽软绵绵地摊倒在宽松的办公椅上,表情极其痛苦,她的话语细若游丝,喃喃道: “赵医生,这怎么可能呢,我是夜点的老板,我这也不接客呀,怎么会感染艾滋病呢,你们是不是把哪位服务小姐的血样当成我的了。” 赵安全肯定地说: “我相信不会搞错的,当然,如果马老板还有疑虑的话,可以再去普宁地区疾控中心艾滋病确证检验室检测一次。” 马艳丽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会感染上这种病呢?” 赵安全对马艳丽循循善诱道: “艾滋病病毒传播感染的途径共有三种,除了母婴传播外,其他两种途径都有可能让你感染上艾滋病病毒。” 马艳丽蔫了吧唧地对赵安全说: “我怀疑你们的血样搞错了,我得再去复查看看。” 说完这句,又小声地问赵安全: “赵医生,我们歌厅还有哪几位小姐查出了艾滋病?” 赵安全对她摆摆手说: “除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自己外,我们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感染者的信息,包括她的家人,所以非常抱歉,我无可奉告。” 马艳丽茫然地看着赵安全,她感觉绝望裹胁的无助从心底向她袭来。 赵安全对马艳丽说: “马老板,既然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够放下思想包袱,树立积极的心态,配合好医务人员的追踪和随访,有问题你可以及时找我们。” 赵安全说完,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科室的联系电话。 赵安全出了“夜点”歌厅,他还得去找其他艾滋病感染者。 赵安全是什么时候走的,混沌中的马艳丽无知无感。 赵安全找到阿丽,把阿丽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对阿丽说出了血样检测结果,告诉她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阿丽虽然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敏感的赵安全还是感觉到阿丽的身体激烈地颤动了一下。 阿丽挤出一丝苦笑,对赵安全郁郁地说: “谢谢你赵医生,其实我知道自己早晚会得这种病,没想到还真得了。” 面对每一位艾滋病感染者,赵安全都不知道要对她们说什么安慰话,只好千篇一律地说着同样毫无感情色彩的话语。 他实在不知道那些话是否能够真正安慰到对方。 “阿丽,既然检测出了hiv阳性,目前你这个工作可不能再干了。 “希望你放下心理负担,积极调整好心态,主动配合好我们的管理,我们会定期上门进行追踪和随访。” 阿丽苦笑道: “赵医生,尽管我很需要钱,但我不会去害人的,我重先去找一个活干吧,这里我不会呆下去了。” 赵安全对阿丽说: “无论你去哪里,你都得让我们知道你的去向。” 阿丽平时大大的眼睛中有着明亮的眸子,此时却黯淡无光,她幽幽地告诉赵安全: “我会告诉你们的,我最近还想去找那位安朵妹妹一趟,我都带上艾滋病了,我就想着能和她聊一聊。” 按照惯例,赵安全给阿丽留下了联系电话。 只是这次,他不但给阿丽留下了自己的电话,还留下了安朵的电话。 赵安全还得去找到其他艾滋病感染者,告知他们检测结果。 一旦听到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消息,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下子接受不了,生发出各种状况。 有嚎啕大哭的,有咬牙切齿的,有扬言要报复社会的,不一而足,花样百出。 告知艾滋病感染者的工作让赵安全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面对不同的人,赵安全试图采取不同的方法进行安慰。 用他的话来讲,每一次告知对方,就是一次炼狱般的洗礼。 赵安全把告知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发生的情况逐一对安朵讲了,安朵皱着眉头听完,她觉得有必要去见一见阿丽和马艳丽。 因为办公室的事情太多,安朵一直到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才找到空闲时间赶到中缅街。 此时,距离赵安全告知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星期了。 安朵赶到中缅街时正值华灯初上,发现平日客满为患的“夜点”歌厅已经关门谢客,昔日霓虹闪烁的景象已不复存在,这里显然人去楼空。 安朵怏怏地看着繁华不在的“夜点”歌厅,不禁生发出许多感慨。 这时,有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安朵妹妹,安朵妹妹,是你吗?” 安朵回头一看,不远处的街角,夜色下站着一个颤巍巍的身影。 迷离的灯光时不时打在她的身上,映照着她身上那件散发着荧光的外衣,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安朵实在看不清楚面前这个人的样子,但又觉得她的声音就是阿丽的声音。 于是,安朵小声唤她: “你,是丽姐么?” 对方回答道: “是我,我是阿丽。” 安朵疾步走过去,那个散发着荧光的身影也向她跑过来。 阿丽一把抱住安朵,把心中的憋屈和恐惧化为了滔滔泪水,狂泻而来。 “安朵妹妹,姐感染了艾滋病,今后姐可怎么活啊?” 安朵一时语塞,她实在找不出安慰阿丽的话来。 安朵只有紧紧地抱着阿丽,她听到阿丽的内心有着惶恐的悸动。 阿丽的抽泣声一直停不下来。 安朵默默地抱住她,一刻也不松手。 过了很久,两人才分开,阿丽带着安朵到了她的临时住所。 一个仅有十几平方的狭小空间,安朵和阿丽并肩坐在简易床铺上。 安朵对阿丽说: “丽姐,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我们和你共同面对吧。” 阿丽说: “我对自己带上这个艾滋病一点都不意外,因为最近几个月来,我感觉越来越疲惫,稍不留意就感冒,个把月都不会痊愈。” 阿丽的话让安朵大吃一惊。 显然,阿丽已经过了艾滋病病毒感染的潜伏期,已经开始发病了。 第32章 这病不能再拖了 安朵对阿丽说: “丽姐,你这病可不能再拖了,得尽快去医院住院治疗。” 阿丽摇摇头,显得很为难的道: “住院,可是要花大钱的。这几年,我赌上了自己的青春和身体,也没能赚到什么钱。再说我这点钱,还得留着给我家囡囡上学呢。” 讲到囡囡,阿丽的眼神闪过一道幸福的微光,但只是一瞬间,那道微光又暗淡了下去。 囡囡,原来阿丽是有着女儿的母亲? 关于囡囡这个女儿,阿丽还真没对安朵讲起过。 安朵看向阿丽,微微一笑道: “丽姐,你家囡囡今年多大了?” 提到囡囡,阿丽一下子心情大好,她幸福地说道: “囡囡是我和第二个男人,就是那个家暴男一起生的,我家囡囡可乖巧得很,今年已经六岁啦,明年她就可以上学了。” 因为阿丽常年一个人在外闯荡,她没法把囡囡带在身边,于是安朵好奇地问阿丽: “丽姐,那囡囡现在在哪?和谁一块生活?” 阿丽刚才还在愉悦的心情突然就转晴为阴了,她低沉着语气郁郁地说道: “当然是和她爹一块生活了,她爹那个酒鬼懒鬼,估计也不会好好管她,可怜我家囡囡了。” 阿丽感伤着,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自从我离开那个酒鬼后,我就再也没见到我家囡囡了。 “我一直想着,等我攒够了钱,就把囡囡接过来,供她读书,陪她长大成人。 “可是这该死的艾滋病,到底还是缠上了我,这可让我怎么办呢?” 阿丽说完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安朵安慰阿丽: “丽姐,别难过,一切会好起来的。” 当然,安朵的心里像明镜似的,阿丽现在已经出现症状了,她已经从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变成了艾滋病病人,她的境况只会越来越糟。 看着眼前无助的阿丽,安朵觉得心里异常沉重,这个苦命的女人,无论如何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总被命运的枷锁套得牢牢的。 安朵不忍心看着阿丽继续沉浸在痛苦的泥沼里无法自拔,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她问阿丽: “丽姐,这个马艳丽马老板,她去了哪里?” 阿丽告诉安朵,马艳丽前几天去了一趟普宁,第二天又返回来了。 阿丽说: “不过,从普宁回来后,马老板的情绪非常低落,人也憔悴了不少,她给歌厅里所有的服务小姐结清了工资。 “她还说,她要走了,她的夜点要关张了,请大家另谋高就。 “大家都是姐妹,这个马艳丽虽说是老板,但她对我们服务小姐还是挺照顾的,她一说要走,我们所有人都哭了,她也哭了。” 安朵猜测,马艳丽对之前抽血检测的结果持怀疑态度,她去普宁肯定是到普宁地区疾控中心再次确证是否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最后证实她确实感染了艾滋病毒,她当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所以才把她经年累月创下的家业“夜点”关张了。 人一旦陷入绝望,那么对事业和生活就再也提不起兴趣。 安朵继续问阿丽: “丽姐,那你知道马艳丽去哪里了?” 阿丽摇摇头,说道: “她没说要去哪里,大家都被离别的愁绪纠缠着,我们也没有问她。” 安朵又问道: “你知道马艳丽是哪里人吗?” 阿丽说: “马老板不是我们临江人,好像来自外地,具体是哪里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在普宁她有一个相好,名字叫夏江杰。 “这个夏江杰,经常带着客户来我们夜点,他和马老板相好的事,虽然不公开,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夏江杰?这个名字安朵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丽说: “这个夏江杰,就是赫赫有名的普宁水泥厂的老总。” 原来如此,安朵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马艳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幸好从阿丽的口中知道马艳丽有一个相好是夏江杰,也许可以从夏江杰那里问出一些关于马艳丽的行踪。 马艳丽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安朵认为必须要找到她,把她纳入管理,进行心理安抚,开展追踪和随访。 不然的话,像马艳丽这样一个姿色出众的女人,多少男人想往她身上扑。 如果她肆意报复社会,就会有很多的男人感染上艾滋病病毒。 安朵想想都后怕! 而阿丽,安朵得说服她尽快到临江县医院感染科住院,接受袁复生提供的全程规范治疗。 安朵温和地对阿丽说: “丽姐,你这病可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就给你联系医院,今天你跟着我去临江县人们医院办理住院手续。” 阿丽心里很乱,一直犹豫不决。 安朵坚定地说: “丽姐,只有把身体治好了,你才能看着你家囡囡长大成人啊!” 阿丽郁郁地说道: “人家都说艾滋病是治不好的,我这病肯定没救了。” 安朵安慰她: “丽姐,如果不去医院,那就真没什么希望了。只有去医院,那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可不能放弃!” 阿丽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对安朵点点头道: “安朵妹妹,我听你的,我是真想活呀,我的囡囡还小,这个世界我也舍不得丢下。” 阿丽说完,再次扑进安朵的怀里,嘤嘤地抽泣着。 安朵的心沉甸甸的。 两行泪水,怎么也抑制不住,奔涌而出。 阿丽马上收拾行李,几套廉价的衣裤和裙装把两个旅行包塞得满满的,不过,这就是这个苦命女人所有的家当。 安朵和阿丽乘坐下午一点的公共汽车,从中缅街赶往临江县城。 一路上,安朵和阿丽并排而坐,安朵的右手一直搭在阿丽显得瘦削的肩膀上。 临江县人民医院感染科。 安朵带着满脸憔悴的阿丽找到了袁复生,安朵对袁复生说了一些阿丽的情况。 袁复生给阿丽安排了一间专用病房,还向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切安排妥当,安朵和阿丽道别,这才回到防艾办。 安朵顾不上喝一口热水,接着给临江县志愿者协会负责人江一朗打了一个电话。 他对江一朗说了阿丽的情况,希望县志愿者协会能够出面帮一帮阿丽这个陷入经济困境中的女人。 因为,阿丽的住院费注定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如果能够发动社会爱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慷慨解囊,那就能够真正帮助到阿丽了。 挂了电话,安朵一阵困意袭来,竟迷迷糊糊地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连轴转的工作把安朵折磨得疲惫不堪。 均匀而像极了竹笛的鼾声响起,沉沉睡着的安朵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她一会儿梦到阿丽死了,阿丽的身体早被艾滋病病毒掏空,皮包骨头不算,那些像橘皮的皮肤还流着脓水,死相很难看,死时还紧紧抓住安朵的手不放。 一会儿又梦到马艳丽,她魅惑地扭动着溜光的身躯,放浪形骸的样子勾引得男人们欲火焚心,如飞蛾扑火般在她的身上陷落。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无论梦境有多离谱,却都跟艾滋病防控工作有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一点不假。 安朵从睡梦中惊醒,又开始了案头的工作。 她又想到了失踪的马艳丽,这个性感妖艳的女人,难不成真如梦境般,在世界的某一角落寻找着猎物,疯狂报复社会? 一定要找到她! 主意打定,安朵觉得她得去一趟普宁地区纳税大户——普宁水泥厂。 去见一见马艳丽的相好、普宁水泥厂老总夏江杰。 第33章 请你一定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普宁水泥厂,地处临江县西南部,距离县城十五公里。 安朵骑着铃木小摩托刚到大门口,就被几个保安模样的人给拦下了,那些人毫无礼貌地冲着安朵吼道: “你是干什么的?这里可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 安朵看着面前这些气势汹汹的人,没好气地答道: “我有事找你们厂长夏江杰。” 那些人怔怔地看着安朵,面前这个戴着摩托车头盔的美女竟然开口就直接说找夏江杰,倒让他们一下子看不透她的底细。 “请问你有什么事找我们厂长?这里可是普宁地区重点工业企业,闲杂人员一律不得进入。” 安朵执拗地说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有重要的事找夏江杰厂长。” 门卫看到安朵盛气凌人的样子,只好妥协,给安朵打开了厂区大门,还殷勤地对她说: “美女,你进到厂区后千万别走左区,左边机声隆隆的地方是生产区,我们厂子的办公区在右区,你往林荫小道径直走就到了。” 安朵冲他们莞尔一笑,说了声谢谢就驾乘着摩托驶入厂区。 背后传来保安们的窃窃私语: “这夏厂长啊,真是人生大赢家,不但拿着百把万的年薪,这些人间尤物还一个个往他身上贴,羡慕死我了。” “可不是么?在他面前晃悠的女人都排成队了,少说也得一个加强排。” 安朵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你们可小看我了,我可不是那些靠男人生活的雌性寄生虫。 之前她就听说过,这个普宁水泥厂牛得很,连里面的工人都牛。 就连分管环保的副县长进来考察企业,都得看夏江杰的脸色行事。 可人家是普宁地区行署直管的纳税大户,整个滇云省的县市,都有“普宁”牌水泥的销售网点,效益好到爆。 纳税大户,这可是临江乃至整个普宁地区经济发展的引擎,人家自然有牛气熏天的资本。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面前,安朵就得拿出比他们还清高的姿态,做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只有这样,才能敲开本来关闭森严的大门。 这一招果然奏效。 普宁水泥厂的规模果然很大,整个厂区占地面积不下几百亩。 进进出出的车辆很多,都是些满载着沉重货物的东风卡车,安朵骑着摩托车得小心避让那些车辆。 隆隆的机声传来,远远看去,整个生产区显得喧嚣尘上,工人们异常忙碌。 但井然有序的工作次序,也足以说明这个工业骨干企业管理的规范。 安朵照着保安说的路线行驶,不一会儿就避开了那些来来往往的大型载重车辆,岔入林荫小道。 这条林荫小道显得十分清幽,奇花异草点缀期间,给人一种雅静的惬意。 花园、喷泉、林荫道,令整个办公区和生产区形成鲜明的对比,彰显出企业的高端和管理层的显赫。 安朵停下摩托车,进入普宁水泥厂办公室,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在里面整理着票据。 她抬头看见安朵进来,就问安朵有什么事。 安朵就说她是来找夏江杰厂长。 那女人又问安朵,有没有事先和夏江杰厂长预约。 安朵说,没有预约,但这件事对夏厂长来说无需预约,因为这件事对夏厂长来讲非常重要。 那女人就放下正在整理的票据,站起身就上了楼,想必是去禀报她们的厂长去了。 一会儿,那女人扭动着身子款款地返回了办公室,对安朵说: “今天你运气真好,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夏厂长竟然同意见你,你上去吧。” 安朵向她点了点头,上楼去找夏江杰。 夏江杰果然在他的办公室,站在阳台上悠闲地抽着香烟。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挺帅,俊逸中透出文雅。 雪白的衬衣领子非常挺括,那条黑色的领带十分夺目。 他那神采飞扬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 看着安朵怔怔地站着,他冷峻地摆了摆手,漠然地说道: “你找我,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安朵确信,面前这个男人的确充满了魅力,和美若天仙的马艳丽显得十分般配。 安朵微微一笑,不再对夏江杰兜圈子,直接就说: “夏厂长,我们当然不认识了,不过你肯定认识马艳丽这个美女。” 夏江杰一惊,暗揣道,这个女人为我和马艳丽的事而来,是什么意思? 他极力镇静了一下忐忑的内心,冷冷地说道: “我在办公室只谈工作和业务,不谈私事,如果你没有什么业务要谈,那就请便吧。” 安朵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在刻意回避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遂向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介绍一下,我是临江县防艾办主任安朵,专门从事艾滋病防控工作。” 夏江杰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冷不热的安朵说: “安小姐,好像这个艾滋病防控工作和我们企业无关吧,要说有关系,那也得是职业病防控嘛。” 安朵不紧不慢地和夏江杰耐着性子,悠缓地说道: “夏厂长,我这个艾滋病防控工作,虽然和你们企业没有直接的关系,却和你有着直接的联系。” 夏江杰有些不悦,下起了逐客令: “安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忙得很,没有时间在这里听你瞎胡咧。” 见夏江杰愠怒的样子,安朵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 “我们在马艳丽的血样中检测出了艾滋病病毒,也就是说,她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夏江杰听到马艳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消息后,顿感天旋地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人感染了艾滋病?” 安朵又向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夏江杰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摊坐在办公椅上。 安朵对夏江杰沉稳地说道: “夏厂长,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有两个目的。 “第一,马艳丽无法接受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事实,她失踪了,我们正在四处找她,你是否知道她的行踪? “第二,如果你和马艳丽发生过不安全的性行为,就是你们发生性关系时没有戴避孕套,那么你就有被感染的风险,我建议你也到我们县疾控中心检测一下。 “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们县疾控中心不方便,也可以去普宁地区疾控中心,甚至滇云省疾控中心进行检测,都是可以的。 “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去检测,这样才方便得到我们卫生部门的医疗帮助。” 夏江杰绝望地说道: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我的商业帝国,我的名声,全完了!” 安朵温和地说: “夏厂长,你还没有去检测呢,怎么就知道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退一万步讲,就是你不幸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也没有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对于你的检测结果,我们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只有你和我们防艾人员知道,其他任何人都是不知道的,包括你的家人。” 夏江杰恳切地对安朵说: “安小姐,无论我是否感染了艾滋病,这个秘密,请你一定替我守住。” 安朵肯定地点了点头。 夏江杰终于说出了他和马艳丽的秘密: “我和马艳丽已经偷偷地相好了多年,我和她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因为我有老婆孩子。 “另外,我在普宁还以马艳丽的名义给她买了一套商品房,我们私下里经常去那里幽会。 “或许,现在的她就躲在普宁我为她买的那间住宅里。” 夏江杰深恶痛绝地说: “如果我感染了艾滋病,那我老婆可能也被我传染了,今后我将如何面对来自家庭的苛责。” 夏江杰陷入懊恼和绝望的漩涡中。 一时的风流快活,也许换来的就是终生的追悔莫及。 第34章 马艳丽的救赎 果然,夏江杰说得没错,马艳丽就躲在普宁一处住宅小区里。 刚刚才实行商品房的年代,夏江杰就出手为马艳丽购置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的住宅,出手阔绰,证明他的确收入不菲。 马艳丽所在的小区位于普宁城区街心花园附近,周围就是普宁的购物中心,地理位置极佳。 这些住宅楼层很高,是普宁难得一见的高层建筑,安装有电梯方便住户上下。 这样的位置,这样的设施,在普宁市区也算是高档商住楼了,足见马艳丽在夏江杰心中占据的位置。 安朵来到马艳丽家的门前,按了按门铃,一直不见开门。 安朵依然不死心,反复地按着门铃,如果马艳丽不在普宁的这个家,那要找到她可就真难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这道紧闭的大门还是缓缓打开了。 出现在安朵眼前的马艳丽,不再是先前光鲜亮丽的妖艳女郎,现在的她头发凌乱,面容蜡黄,黑色的眼圈特别明显,好像几天都没有上过妆容。 见门外站着的是安朵,马艳丽好像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把安朵让到了屋内。 看得出,马艳丽的家装修得很考究,吊顶、灯具、墙壁还有地面瓷砖,都是选用了上等的材料,颇具高级感。 可是,客厅里的地下、茶几上,散乱地摆放着一些空酒瓶,还有一些用过的纸卷,随处乱扔,弄得到处都是。 垃圾篓里,还有一些方便面的残羹剩汤,散发出一阵阵的馊味。 安朵一阵嘘唏,才几天时间,这个马艳丽就经历了何等的煎熬和内心的挣扎。 马艳丽愤愤地说道: “安主任,我恨呐,恨死了天下所有的坏男人!” 安朵伸手去搂住她的肩膀。 马艳丽又说道: “我要报复,报复天底下所有的坏男人。” 现在的马艳丽,一口一个坏男人,在她的眼里,天底下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安朵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 “马老板,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除了自我救赎,其他的选择都不是最好的方式。” 马艳丽还是不甘心,她眼神迷茫地看着安朵,又说道: “我以前的世界多好,可是因为他,我现在的生活一团糟,我不甘心啊。” 安朵问她: “那你认为谁给你传染了艾滋病病毒?” 马艳丽肯定地说: “肯定是夏江杰,我知道,她的女人并不只我一个。” 安朵皱着眉头,反问马艳丽: “你能保证自己的相好就夏江杰一个?” 马艳丽突然怔住了,她没想到安朵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她支支吾吾地说: “在认识夏江杰之前,我是和一些男人有过勾连,可那都是三年前接近四年前的事了。” 安朵严肃道: “马老板,艾滋病潜伏期长,少则一两年,多则十几年才发病,在潜伏期,人的身体对艾滋病无感,这时候你如果和他人发生不安全性行为,都有可能感染上艾滋病病毒。 “所以,至于是谁给你传染了艾滋病病毒,我看并不确定,这个夏江杰有可能,当然其他和你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也有可能。” 马艳丽陷入了沉思,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除了在这事上恨夏江杰,我还真找不出恨他的其他理由。 “尤其是回到这个家,到处都散发着他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现在听你这么讲,我还不怎么恨他了。” 这句话安朵认可,因为看到了马艳丽豪华气派的家,这个夏江杰还真舍得为自己的相好一掷千金,也算是个对马艳丽付出真心的男人。 马艳丽无助地看向安朵: “安主任,感染了这个倒霉的艾滋病,你说我今后该怎么办?” 安朵的确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马艳丽。 因为,面对艾滋病这个“世纪瘟疫”,目前既没有疫苗可以预防,甚至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药品可用于临床治疗。 现在的防艾措施,除了阻断艾滋病的传播途径进行行为干预外,对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临床上可没有很好的药物可供治疗。 无外乎就是对病人进行追踪检测,观察艾滋病病毒载量的变化和免疫细胞cd4数量的减少情况。 病毒载量和cd4细胞数量就是判断艾滋病病毒感染程度的重要检验指标。 对于艾滋病病人,目前能采取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提高免疫力。 然后进行对症处理,出现什么并发症就治疗处理什么并发症。 而对于艾滋病病毒本身的治疗或抑制,还没有找到什么较好的办法。 尽管国外有几种单一的治疗药物出现,但目前还没有在全世界大范围推广。 这就是目前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尴尬,无药可用。 所以,一旦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就是拖着等死。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目前赤裸裸的现实。 安朵看向马艳丽,温和地说道: “马老板,我刚才说过,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我们只有自我救赎这一条出路。” 马艳丽幽幽地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怎么救赎?” 安朵说: “尽管现在对艾滋病还没有疫苗可以进行预防,甚至没有什么特效的药品用于治疗。 “但我们要坚信全世界医学家的智慧,要相信我们国家致力于消灭艾滋病的决心。 “我相信不远的将来,我们一定会攻克艾滋病防治的技术难题,会找到办法的。” 马艳丽的眼里闪起了一道希望的光,她喃喃道: “安主任,你说我会等到那一天吗?” 这句话,恐怕是每一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最容易问到的话题。 因为这句话承载了每一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对生命的渴望。 安朵向她点点头: “会的,我们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 马艳丽看向安朵,她从安朵的眼中看到了一种温暖而自信的力量。 “安主任,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安朵温和地对她说道: “我要你充满信心地面对目前的一切,不怨天尤人,不悲观丧气,树立健康的心态,积极面对人生。 “未来还长,我们还要潇洒地活下去。” 马艳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看到面前的马艳丽似有所动,安朵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对马艳丽说道: “马老板,刚才我对你提过的自我救赎,说到底,它包含这么两层意思。 “第一,就是要你积极走出目前这个至暗时刻,只有你积极乐观地面对,才有打败艾滋病病毒的强大心理基础。 “第二,你的经历还可以帮到我们,为我们这个艾滋病防治工作贡献力量。” 马艳丽不解道: “至于说要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这个我会尽力去尝试改变,你说我可以帮到你们,你要我做什么?” 安朵用赞许的目光看向马艳丽道: “马老板,你过去把自己的歌厅经营得风生水起,说你是商界翘楚也不为过,你在临江县娱乐行业人脉广阔,是个有影响力的人物。” 安朵的一席话把马艳丽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安朵继续说: “我们需要你做一次华丽的转身,过去你是歌厅老板,今后你是我们艾滋病防治同伴教育员。” 马艳丽茫然着: “艾滋病防治同伴教育员?” 安朵点点头: “对,艾滋病防治同伴教育员,就是协助我们在娱乐场所服务小姐中开展艾滋病防治行为干预工作。” 马艳丽这才恍然大悟,但她还是有些担心地道: “我,能行么?” 安朵坚定地点点头: “你一定行的!因为你熟悉这些人群,你要用你的感同身受,教会她们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筑牢艾滋病传播的铜墙铁壁。” 马艳丽思考了一阵,这才对安朵诚恳地说道: “安主任,只有和你经常在一起,我才会有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明白了,这个义务同伴教育员,就是对我最好的救赎。 “只有做好这项工作,能够帮到更多的人,这才是我人生下半场活着的意义。” 马艳丽的这番话,令安朵十分感动。 她上去一步,紧紧握住了马艳丽的双手。 第35章 爱的一束光 阿彪这边显然要麻烦得多。 不能接受感染艾滋病病毒这个事实的,除了阿彪本人,还有苦苦追寻爱情而来的夏苇。 知道阿彪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消息,夏苇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感到绝望,感到愤怒,感到窒息,仿佛心里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郁郁地来到了安朵的办公室,她觉得不向朵姐倾诉什么,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朵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夏苇无助地看着安朵,茫然不知所措。 安朵何尝不知道夏苇心中的苦楚。 这个阿彪,的确够气人的。 当初从省城赌气跑回临江,回临江后又沾上毒瘾,现在又感染上了艾滋病,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叠加到阿彪的身上。 不要说夏苇这个来自省城的姑娘,就是换任何一个临江女孩,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安朵看向夏苇,冷峻地说: “夏苇妹妹,我实在不明白,这个阿彪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 夏苇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着对安朵说: “朵姐,阿彪这个人,他救过我的命,他可是为了救我,差点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安朵点点头,她很想知道夏苇和阿彪究竟拥有怎样的爱情。 夏苇对安朵喃喃道: “那还是我们一起读大学时候的事!” 夏苇说,阿彪的老家在临江乡下,他爹死得早,是在一次下江打鱼中被澜沧江滔滔的江水卷走的。 父亲死后,母亲为养活阿彪,不得不带着年幼的阿彪另嫁了人。 阿彪小时候受尽了继父的白眼和虐待,所幸他读书异常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出类拔萃。 后来普宁一中到临江招收优等生源,择优录取者国家有项目资助,阿彪就以临江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普宁一中。 直到后来考入滇云师范大学,阿彪都没有对他的母亲和继父伸手要过一分钱。 他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大学的补助金和奖学金,顺利读完了大学。 在校期间,阿彪在大学校园里认识了夏苇。 有一次,阿彪和夏苇参加人文学院组织的野外实践活动,两人在密不透光的亚热带原始林莽中和同伴失散了。 更为糟糕的是,夏苇还被滇云南部亚热带森林里特有的青竹标蛇给咬了。 阿彪自小生活在乡下,对毒蛇咬伤的这些事耳濡目染,因此他对夏苇进行了施救。 毒蛇咬伤的处理贵在迅速清除伤口上的毒液,把还没有吸收渗透入体内的毒液清理干净。 看着花容失色的夏苇,阿彪不顾自己嘴巴上因为上火长出来的溃疡,对着夏苇雪白的脚踝用嘴一阵猛吸。 随后他用随身携带的生理盐水和外用膏剂对夏苇进行了伤口处理,又拿出一些季德胜蛇药片剂给她服下。 由于夏苇的伤口处理得及时和彻底,她除了有些晕沉外,倒也没有出现其他意外状况。 可阿彪嘴上的溃疡,不小心沾染了毒液,夏苇虽然没事,阿彪却中毒了。 幸好,先前失散的同伴及时找到了他们,大家齐心协力把阿彪送到山区简易公路,与迅疾赶来的120急救车汇合,紧急送往医院救治。 这一次,阿彪的身体遭受了蛇毒的侵袭,加上一路上辗转颠簸,让他的生命岌岌可危。 到医院后,又是解毒,又是透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阿彪给救过来了。 医生告诉夏苇,再晚来一步,这人命就捞不起来了。 显然,说阿彪似乎到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并不为过。 安朵沉浸在夏苇和阿彪过去的爱情中,为了救自己爱的人,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爱情注定是有着足够的成色的。 安朵迟疑着问夏苇: “夏苇妹妹,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夏苇摇摇头,茫然地说: “朵姐,我真不知道,之前我还觉得,阿彪只是x毒,也许还有救,我可以监督他、陪着他把毒瘾戒断了。 “可是,现在又冒出这个可憎的艾滋,实在让我猝不及防啊,我真的迷茫了。” 安朵爱怜地看着面前这位楚楚可怜的姑娘,心里想到,如果阿彪没有x毒,没有感染艾滋病,那该多好啊。 安朵沉吟道: “夏苇妹妹,姐给不了你建议,你的青春你做主,你的人生你做主。” 夏苇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对安朵说: “朵姐,阿彪的身上查出了艾滋,也许我们这次可能回不到从前了。” 安朵看着夏苇,她觉得这个知情知性的女孩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都能够理解。 夏苇顿了顿,又说道: “虽然我和阿彪可能回不去从前了,但是现在正处于阿彪戒毒,乃至他以艾滋病携带者身份接受正规医疗服务的当口,我会一直会陪着他的。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再不陪他,那这回阿彪可就真的毁了。” 夏苇的话,的确让安朵很感动,这些话折射出这个名叫夏苇的女孩拥有何等透亮的心境。 其实,夏苇是想用爱的一束光,继续照亮阿彪至暗的生命。 绝望中的阿彪,眼里透着阴冷森寒的光,他一度想到了自杀。 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个人来到了澜沧江岸边。 他的脚下,就是波涛汹涌的澜沧江,咆哮着奔涌西去。 阿彪回想着这些年一路走来,自己的经历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当初一气之下放弃夏苇父亲安排的工作,一个人只身回到临江,也许是年少不知事。 事实上回到临江之初的阿彪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 因为之前,家境贫寒的他也没有多少可以相处的朋友。 阿彪这样的人,虽然天赋异禀,但柔弱的性格把别人对他的好出奇地放大了,以至于对社会人群缺乏好坏是非的判断。 所以回到临江以后,阿彪一步步陷入糖衣炮弹的围猎之中,逐步陷入x毒的泥沼不能自拔。 他幼稚的出世之道除了用自作孽不可活来形容外,还能用什么来注脚? 才华横溢的阿彪当年是有着他心目中的诗和远方的,刚刚回到临江的他的确创作了不少的歌曲,有些歌他在幸福歌舞厅唱过,有的歌他还没来得及演绎。 慢慢地,阿彪在幸福歌舞厅声誉鹊起,逐渐成为这里的王牌驻唱歌手,也簇拥了一众粉丝。 随着交际的扩大,阿彪的朋友圈越来越大。 后来在一次酒醒后,他才发现自己被什么人注射了毒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x毒者们有了交集。 现在,那个令人又恨又怕的艾滋病又缠上他了,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阿彪不怪任何人,他心里明镜似的,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咎由自取,艾滋病就是对他的“罪与罚”。 看着脚下滔滔的江水,阿彪想到很多。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毅然挪动了脚步。 就在他的右脚刚刚抬离地面,整个身子即将倾斜之际,有一个人从身后奋力抱住了他。 由于用力过猛,两人滚倒到江岸边的蒿草上。 夏苇愠怒道: “阿彪,你这个懦夫,你一跳轻快了,一了百了啦,可是我咋办?” 阿彪绝望地看着夏苇,眼前的人和事恍恍惚惚的,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夏苇大声责问着: “我真是瞎了狗眼,原来我一直苦苦追寻的恋人,竟然是个自暴自弃、自私自利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阿彪目光呆滞,任凭夏苇如何出言激他,仿佛与他无关,就这样默默地承受着。 夏苇泪眼朦胧地看着阿彪: “阿彪,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原创歌手,你今天堕落到这样的地步,如果我真的唤不回你,那我也只能跟着你一块跳江了。” 夏苇说着就沿着江岸往水流湍急的江面飞奔过去。 不顾一切,毅然决然。 阿彪的出手异常的快速,就在夏苇要纵身一跃的瞬间,阿彪追随而至,拦腰截住了夏苇。 只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各上演了一次义无反顾的“跳江记”,又互为彼此地拦下了对方。 ...... 阿彪最终还是答应了去临江县强制戒毒所戒毒。 阿彪透过强制戒毒所的铁窗格栅,看到夏苇在大门外孜然一身地走远。 第36章 不可承受之重 社会上对艾滋病感染者的污名化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社会人群对艾滋病感染群体的称呼都会冠以艾滋的前缀,如艾滋男、艾滋女、艾滋妈妈、艾滋孕妇。 这是安朵经常听到的人们的议论—— “那个艾兹男,这回肯定和那个女的好不成了。” “还好什么好,不被他感染艾滋病算这个女的家祖坟冒青烟了。” “那个艾滋女,良心都给狗吃了,自己感染了还怀孕,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成艾滋儿了,可怜呐。” 社会关系也常常被打上艾滋的记号,如艾滋家庭、艾滋夫妻。 违法乱纪行为中被称作艾滋扒窃、艾滋犯罪团伙等。 这些称呼带有强烈的异己色彩,更加分化了艾滋病病毒感染人群和社会人群的分化。 这段时间,通过监测发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赵安全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赵安全发现,自从监测结果出来后,很多人就找不到了。 要么是他们提供了假地址,要么转换了工作场所。 原来检测时候一直可以联系上的他们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这让赵安全要找到他们犹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后来,赵安全通过安朵的防艾办,组织召开了艾滋病防治工作联席会。 通过公安派出所、社区居委会、村委会多方联合,才把那些藏匿着的hiv阳性者一一找了出来。 当然这么多方人马参与寻找,安朵和赵安全也不会告诉他们找的人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这个事实,安朵给这次寻访活动冠于的理由是“查找恙虫病人”。 在艾滋病“病耻感”的笼罩下,保护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隐私比什么都重要。 但尽管如此,当面对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这个结果的时候,很多人都非常地惧怕,感觉自己被“判了死缓”。 有的人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得了艾滋病,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就是不敢勇于承认,承认了就连自己心理这关都过不了。 有的人心理防线被击垮了,选择了自杀。 自杀的方式多种多样,有跳楼的,有吃农药百草枯的,有跳澜沧江的,有割腕的...... 反正,陷入困境的人活路虽然不多,死的方式却千人千样。 还有一些人,把自己不幸感染上艾滋病病毒迁怒于他人,对社会进行疯狂的报复。 这些极端扭曲之人要把自己身上的艾滋病病毒传染给他人,有的是办法。 比如,在公共汽车和公共场所座位隐蔽地放置被自己血液污染过的注射器针头。 比如,到处猎艳,进行疯狂性交易,把自己身上的艾滋病病毒肆意传播给上钩者。 比如,故意去不正规的场所文身,去消毒不严格或压根就不消毒的理发店理发刮胡子,都可以增加消费者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风险。 有的夫妻其中一方被检测出了hiv阳性后,还想着要把艾滋病病毒感染的罪责抹黑对方,有意把艾滋病病毒通过夫妻生活传播给对方。 有的人生怕检测人员泄露了天机,直接就对医务人员威胁上了: “你只要敢把我得了艾滋病的结果告诉我老婆,我杀了你全家。” 而赵安全这个长相与英俊潇洒一点不沾边的人,竟然还被人实打实地“绯闻”了一回。 得知一名hiv阳性血样的农村妇女居住在距离县城郊区不远的一个山村,赵安全就去找这个人,想把她纳入到艾滋病感染者管理名单中。 赵安全去了几次,每次都看到这个四十多岁颇有些姿色的妇女在家。 一打听,才知道平时家里就她一人。 她的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中学。 她的丈夫,是一个当地有名的包工头,带着一帮兄弟,专门在县城承包一些建筑工程。 赵安全每次来都要动员这个妇女去县疾控中心定时抽血检测,以了解身体内艾滋病病毒载量和cd4细胞减少情况。 但是这个妇女不为所动,还告诫赵安全这事可别对她老公和孩子们讲,她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赵安全经常来山村进行随访的消息还是被那位妇女的包工头老公知道了。 最后一次,赵安全终于说服了村妇去县疾控中心进行检测,他陪同着这位妇女一块去。 本来那位包工头早就骑着摩托从县城回来了,他把摩托停在村外,神不知鬼不觉偷偷潜入家里准备捉奸。 可刚潜进家门就看到老婆和赵安全从家里走出来了,他只好保持着距离一路尾随着两人而去。 从山村到县疾控中心的路程并不算远,就七八公里的样子,但是三人还是走了近两个小时。 最受累的,还要数那位包工头,因为他是跟踪者,所以他得躲着猫着,还得尽量寻找路边的林子走。 其实,赵安全知道有人在尾随着他,却故意装聋作哑,没事儿一样自顾走着。 因为,他判断得出,这个包工头的老婆是个大门不迈整天呆在家里的人,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机会并不多。 她被发现hiv阳性还是前段时间到县医院住了次院,通过抽血化验才检出了hiv阳性的。 而她的那个丈夫,那双眼圈上透黑的表征一看就是个喜好声色犬马的男人,常年不着家,还听人说起经常在外面乱搞。 赵安全想把那个包工头“钓”到县疾控中心,给他做工作,顺便采集到他的血样检测一下是否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包工头一直尾随着两人进了县城,后来进了临江县疾控中心。 包工头恨得牙痒痒的,看着前面的两人骂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把我老婆领到单位来了,真是色胆包天呀。” 继续尾随着进了县疾控中心大门,看到赵安全把他老婆交代给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赵安全对气鼓鼓的包工头笑着说道: “你来得正好,你家两口子早该来我们这里检查检查啦。” 赵安全说完,又招呼包工头到自己的办公室落座,给他沏了一杯茶。 “坐坐,随便坐,听我跟你仔细讲讲。” ...... 听赵安全讲完,这个包工头一对号,就知道自己经常发生过一些男女之间的高危行为,一下子就慌了。 果然,包工头的血样检出了hiv阳性。 包工头身上查出艾滋病病毒,他老婆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对着那个“花心男”一阵开撕。 事后,赵安全经常对安朵说,那个包工头是我通过他老婆“钓”上来的。 总之,赵安全对艾滋病感染者告知的现场,既充满了悲情的气氛,但也不乏幽默的时刻。 不过,安朵却认为,这样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管理随意性太大,治标不治本。 大家忙活了半天,虽然发现了大量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但是能够真正纳入管理的,少之又少。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各式各样,管好了一人,放跑了几人,等于没有管住! 而要如何才能管住这些艾滋病感染者,要建立一种怎样的体制和机制,一直是安朵苦苦寻找的良方。 而建立适用有效的体制机制,出发点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要如何做才能驱散笼罩在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头上的“病耻感”。 也就是要让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树立信心,勇敢地走出来,把身上的耻辱丢掉,不再奢求别人的怜惜,而要自我救赎! 说到底,就是对于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人,要自信自立自强。 另一方面,要如何建构一个对艾滋病宽容的社会大环境。 而这个大环境,是可以化解一切偏见和歧视,唤起人间大爱,点亮人性光芒。 安朵认为,上述两个方面都非常重要,两者不可偏废。 第37章 血头的消亡 一辆标识有“卫生监督”的白色公务车向普宁驶去。 车内,安朵和陈树华热烈地交谈着。 两人交谈的话题,和即将赶去参加的普宁地区中心血站挂牌仪式有关。 安朵认为,滇云省在各地州建立的中心血站意义非常深远,从根本上解决了医疗机构临床安全用血的问题。 从防艾的角度讲,堵住了艾滋病经污染的血液制品传播的源头。 陈树华说,血站是采集、临床检验用血的机构,是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公益组织。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明确了血站的业务范围和性质,给血站做出了科学“定位”。 安朵开心地说: “普宁地区中心血站的建立,说明国家开始全面着手整治全国的血液市场了。 “这将对我们基层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提供了阻断艾滋病病毒经输血传播的根本性保障,属于治本之策,这个举措无疑是划时代的。” 显然,两人对普宁中心血站的建立表现得欣喜若狂,一路上都在热议着这个话题。 陈树华恳切地说: “安主任,我们俩的工作职责上有交叉,但更有协作,你的工作太多太杂,开展起来难度也高,我得主动帮你补补台。 “这次地区建立了中心血站,今后我们也得着手整治血液市场,还有需要组织社会人群参与义务无偿献血,这些方面的工作就让我来承担吧。” 安朵感激地看着陈树华,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中,载着两人的公务车就行驶到了普宁地区中心血站。 普宁地区中心血站的建立,因为是普宁地区历史上的第一次,所以地委行署把这次成立挂牌仪式举办得异常隆重。 主办者就是想把中心血站的建立在社会上造成轰动效应,这是一次难得的宣传造势的机会。 普宁地委书记、行署专员都来了,行署专员主持成立挂牌仪式,地委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地委书记说,普宁地区中心血站今天终于独立建站,是普宁地区唯一的一家采供血管理机构。 中心血站是不以营利为目的,采集、提供临床用血的公益性卫生事业单位。 其主要职责是在普宁辖区内开展无偿献血者的招募、血液的采集与制备、临床用血供应以及输血技术指导和培训等工作。 希望普宁中心血站的干部职工用你们智慧之笔饱蘸着汗水与心血相融的浓汁,盘马弯弓、励精图治,为全区各族人民群众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提供了一条绿色通道。 有了行署专员和地委书记的站台,令整个成立挂牌仪式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 中心血站站长也作了表态发言: “血液工作无小事,健全完善的管理机制是保证血液事业持续发展的基础。” 他表示,全站职工将怀着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和对血液事业的无比热爱。 发扬努力拼搏,团结协作的敬业精神,带领血站人紧紧围绕“爱岗诚信、做好人、做好事”的办站方针。 以“为献血者提供一流服务,为受血者提供一流质量的血液”为使命。 不断加大投入力度,创新工作模式和方法,使全区无偿献血工作实现质的飞跃。 简短而隆重的普宁地区中心血站成立挂牌仪式结束了,安朵和陈树华立马返回了临江。 留给安朵和陈树华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清除取缔临江县由来已久的地下采供血市场。 一直以来,临江县的地下采供血市场顽强且生机勃勃地存在着。 有一个外号叫老鸹的血头,曾一度控制着临江乃至周边县市的血液市场。 那时候血源非常紧俏,老鸹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医院、患者家属和卖血人三者之间。 医院临床用血得找老鸹,患者用血他们的家属得找老鸹,那些靠卖血生存的人更是把老鸹奉为神明。 看着围着他团团转的需求者,老鸹眼睛抬得高高的,拽得很。 安朵和陈树华两人对拟定好的文件达成了一致意见。 这是一份临江县血液市场整顿治理的方案,即将以县人民政府名义下发执行。 文件发出之前,安朵还是邀上陈树华去见一见血头老鸹。 在一间阴暗的房间,安朵和陈树华找到正在码长城的老鸹。 这个老鸹的形象和他的外号十分契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转动着,鼻子顶翘翘的,嘴巴突兀地向前伸展,就像厉鬼随时会伸出舌头添食人血一样。 看到安朵和陈树华进来,老鸹眉头一皱,暗揣道,这两个卫生局的人,今天来找我有何事? 老鸹极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麻将牌,对其他三位牌友说: “你们去把那几个血抽子叫来,他们不是整天嚷嚷着没饭吃了吗?现在卫生局的来了,你告诉那些血抽子就说赏饭的人来了。” 那三个牌友应诺着退了出去。 安朵和陈树华面对着老鸹坐下。 陈树华冷峻地对老鸹说: “想必你也知道了地区成立中心血站的事了。” 老鸹不屑地说: “对,我知道,地区是成立了中心血站,这事是今天的大新闻了,我哪能不知道?” 陈树华说: “我们今天来是告诉你,今后你这个地下血库不得再营业了。” 老鸹不以为然地说: “按说,我是不能开这个血库了,可就你们那个地区中心血站,有血吗?谁会平白无故给他无偿献血呀。 “你们一闹血荒,还得上我这儿来讨血。” 安朵摇摇头,坚决地对老鸹说道: “无论我们的中心血库是否有血,闹不闹血荒,这些政府都会想办法解决的。不过,你的这个血库,可是不能再开了。” 老鸹不冷不热地说道: “我这个血库可以不开,但是我那些等着吃饭的血抽子,他们可得饿死了。” 安朵和陈树华相视无奈地一笑,这个老鸹,果真是蚂蝗一样的嗜血者。 安朵说: “那我们可管不了,我们现在过来是事先告知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老鸹不置可否地说: “人民政府哪能不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你把我们的饭碗端了,我那些靠血吃饭的人只好上你们单位吃饭去。” 这时候,阴暗的小屋内一下子进来很多人,安朵初略估算了一下,进来的人大概有十来人。 这些人一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领导,你们可得给我们一碗饭吃啊。” “领导,我上有老下有小,你们不给我们抽血了,你叫我咋个养活全家老小?” “领导,不给我们抽血,就得给我们安排工作!”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一大群人,老鸹幸灾乐祸地对安朵和陈树华说: “两位领导,你们都看到了吧,不是我不关血库,而是我得养活这些拖家带口的穷人呐。 “我不是没有退路么,我的血库,看样子还得开下去。” 安朵斩钉截铁地对老鸹说: “你的血库必须关!从今日起,你不得再往外卖出一滴血。” 安朵的强硬倒把老鸹吓了一跳。 离开老鸹处,安朵和陈树华走在赶往单位的路上。 陈树华担心地问安朵: “安主任,你把老鸹的血库强制关张了,他会不会组织那些卖血人上政府堵门。” 安朵郁郁地说: “那些卖血人生活得异常艰辛,这次我们把地下采血市场取缔了,他们的确就没有了生活来源。 “我看了一下,他们拢共十几个人,我们要不把他们这些人化整为零,在县属医疗卫生单位进行消化安置。” 陈树华不解道: “安置?他们除了卖血,还能做什么?” 安朵微微一笑: “我们不是缺大量的护工吗?我看刚好把他们转化为护工,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陈树华不再出声了,不过,他倒十分佩服安朵这种综合处置、合理安排的能力。 安朵又给县政府分管副县长打了个电话: “赵县长你好,我们这次整顿地下采供血市场遭到了一些抵制,还得请你协调公安出动警力,出手取缔老鸹的地下血库。” 这一整套组合拳打下来,临江县的地下采供血市场算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为临江人一种曾经的记忆。 第38章 套子之争 最近几天,安朵组织开展了一个安全使用避孕套的调查问卷。 这次调查问卷铺开的范围很广,娱乐场所、宾馆旅店、车站码头、休闲广场、大型施工现场等等流动人口集中的地方都有覆盖。 调查问卷设计的问题非常具有针对性。 比如,你是否知道使用避孕套可以预防性病和艾滋病? 比如,你和性伴是否使用安全有效的避孕套? 比如,你和性伴从来不使用安全有效的避孕套? 比如,你从什么渠道获得安全有效的避孕套? 等等,不一而足。 安朵就是想通过问卷调查掌握社会人群特别是艾滋病传播高危人群对安全使用避孕套的一些看法。 乃至目前人们在使用避孕套上的行为意识状况。 问卷调查的结果令人担忧。 安朵发现,被调查人员中能够安全使用避孕套和获得避孕套渠道这两个选项得分率最低。 安全使用避孕套得分低就说明在人们的意识中,对使用避孕套可以预防性病艾滋病的认知还远远不够。 而获得避孕套的渠道方面得分低就说明避孕套在人们的生活中还属于违禁品,还没有堂而皇之地走进人们的生活,走进夫妻生活之中。 一方面,人们没有安全使用避孕套的意识,另一方面又没有获得安全有效避孕套的渠道。 两个方面互为影响,都交叉放大了通过性接触传播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风险。 因为有了问卷调查数据托底,安朵就在一次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会议上首次提出了“避孕套防艾”这个概念。 安朵的“避孕套防艾”措施,就是在所有的宾馆酒店等公共场所免费放置避孕套,便于人们在发生性行为时有足够的避孕套供给,那么就从根本上杜绝了艾滋病经性接触传播。 说白了,就是让人们轻而易举地获得避孕套,只要有了避孕套,那么人们进行安全健康性行为才能成为现实。 其实,这个“避孕套防艾”并非安朵首创,它来源于国际上常用的艾滋病防控干预措施。 可是,安朵刚刚在会议上提出“避孕套防艾”,就遭到了坚决的抵制声。 这次,反对的声音来自临江县政府县长李江皓。 李县长认为,推广使用避孕套防艾会助长性乱,而且“安全性行为”根本靠不住。 阻止艾滋病流行,应该通过发挥中华民族洁身自爱的传统道德力量。 毋庸置疑,李县长的反对之声乍看上去站在了中国传统美德的制高点上,对安朵的“避孕套防艾”给予了全盘的否定。 接下来,跟随李江皓县长站队的与会者纷纷对安朵提出质疑。 有人甚至认为,安朵的“避孕套防艾”措施颠覆了引以为傲的中华传统美德,是一种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亵渎,是本末倒置的背叛。 可是这次,尽管反对的一方是以李江皓县长为首,但是安朵据理力争,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安朵掷地有声地说道: “各位领导,我们临江县艾滋病流行形势严峻,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呈逐年上升趋势。 “迅速遏制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快速上升的势头,已成为艾滋病防治迫在眉睫的一项重点工作。 “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艾滋病疫情,我们只有摒弃伪道德的枷锁,采取超常规措施,坚决遏制迅猛的艾滋病疫情态势才是根本出路。 “推广使用避孕套,使高危人群安全套使用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是预防和控制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的一项有效措施,也是低投入、高效益的干预手段。” 这时候,又有人想阻止安朵口若悬河的发言,却被刀子良打断了: “先别说同不同意安朵同志提出的措施,因为她是县防艾办主任,我们首先把她的想法听完,再来决定是否实施也不迟嘛。” 刀书记示意安朵继续讲下去。 有了县委书记刀子良撑腰,安朵干脆就把它这段时间通过深思熟虑拟定的方案和盘托出。 安朵说,通过实施预防艾滋病推广使用避孕套工程,不断提高避孕套使用率,减少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遏制艾滋病的流行蔓延。 我们要采取的具体措施是,通过实施预防艾滋病推广使用避孕套工程,让全县公共服务场所的避孕套或宣传资料的放置率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这些公共服务场所包括酒店、宾馆、小旅店和招待所,歌舞厅、卡拉ok、酒吧、咖啡屋和茶馆,桑拿、健身室、洗脚店、美容美发店等场所。 在公共场所区域设置避孕套发售点普及率达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各类高危行为人群避孕套使用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形成我们临江县推广使用避孕套有效防治艾滋病的工作机制。 刀子良打断了滔滔不绝讲述的安朵,毫不客气地问道: “你的这些指标如何来推进完成?” 安朵回答,由县防艾办统一组织协调,县计生局牵头,公安、卫生、宣传、广电、旅游、文化、工商、药品监管、城管等部门通力合作。 打破条块界限,各负其责,群策群力实施预防艾滋病推广使用避孕套工程,建立和完善避孕套供应网络,提高避孕套的可获得性和便利性。 还有,县人民政府为实施预防艾滋病推广使用避孕套工程建立健全协调机制和工作责任制。 接下来,安朵又把联合实施部门以及相关职责进行了分工。 安朵觉得自己的一通发言基本把她的想法全部讲清楚了,就结束了发言。 安朵的发言刚结束,反对的一方又有人举手。 刀子良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那个要发言的人只好不再作声。 刀子良微微一笑,看向安朵又问道: “说完了吗,还有没有补充的?” 安朵看向众人,又站了起来: “我刚才提出来的那些目标并非遥不可及,关键是需要各部门的强力介入,需要各部门超强的执行力。 “而执行力的保障就是纳入责任目标考核,我需要县委政府给予我们防艾办对各部门严格考核和监督这把上方宝剑。” 刀子良带头鼓起了掌,看向会场里表情各异的与会者,沉声道: “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是一次真刀真枪思想火花碰撞的大会,打破了我们过去一贯沉闷的会风。 “你看,就连我们的李江皓县长也加入了激烈的讨论,领导带头,务实清朗,这个头也带得好。 “真理越辨越明,我觉得我们今后就要提倡这样的会风。 “我以为,在艾滋病严峻的疫情态势下,我们就得超常规发挥,把思路打开一些。 “尽管大家有着不一样的看法,但我认为,一切能够推进工作的方法都是好方法,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李江皓县长看见刀书记都出来定调了,也就收起了之前对安朵的反对之声。 刀子良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道: “依我看,这个‘避孕套’有着‘避免怀孕’的意思,能否把它改为‘安全套’? 我觉得‘安全套’相较于‘避孕套’,‘安全套’更具有疾病控制特色,其推广使用的合理性显而易见。” 刀子良关于一个套子中体现出来的“避孕套”和“安全套”两种名称属性的论调,倒把持不同意见的双方给平复了。 这个临江县的第一把手果然厉害。 安朵的“安全套防艾”措施终于得以推广实施。 第39章 逃避抑或新生? 过了几天,“临江县艾滋病防治暨安全套推广工程动员会”在临江县政府大会议室召开了。 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单位领导,全县所有公共服务场所经营主体负责人共三百多人参加了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安朵和县计生局副局长刀家华在主席台就座。 兜兜转转一圈,刀家华从洛兹乡副乡长的位上转任县计生局副局长,也算圆了他当年那个升迁梦。 只是当年刀家华对待安朵的方式实在有些下作,害惨了安朵,还把原本属于安朵的洛兹乡副乡长职位给变相抢走了。 现在两人同时出现在主席台上,两人同属副科级。 刀家华不禁感慨,是金子总会发光,安朵不论从事什么岗位,都能够做到出色。 现在的刀家华和安朵,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坐在了一块。 已经没有了直接的竞争关系,他也就放下了过去对安朵的那些芥蒂。 今天的会议由安朵主持,刀家华对全县安全套推广工程进行了安排和部署。 这次会议的召开,标志着由临江县防艾办统筹组织,县计生局牵头,公安、卫生、宣传、广电、旅游、文化、工商、药品监管、城管等部门通力合作的“推安工程”正式启动。 一只小小的安全套,没想到成为了临江县各有关部门的工作重心。 这天下午,安朵和几个单位的负责人结束了对几家宾馆客房摆放安全套的督查,刚刚回到防艾办,座机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夏江杰打来的,就是那个普宁水泥厂的夏厂长。 县防艾办的座机电话号码一直是公开的,方便社会公众对艾滋病来电咨询。 有的社会公众因为自身不想暴露,不便直接上防艾办或县疾控中心咨询,就采取电话方式进行沟通咨询。 防艾办刚刚组建之初,打来电话咨询的人寥寥无几,随着防艾工作的深入开展,电话咨询的人逐步多了起来。 夏江杰在电话里说: “安主任,是你吗?我是夏江杰。” 安朵说: “你好,夏厂长,我是安朵。” 夏江杰有些语气急促地说道: “安主任,很冒昧给你打电话,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见你一面。” 安朵知道夏江杰有问题想咨询她,就说道: “夏厂长,你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夏江杰仿佛有着难言之苦,支吾道: “安主任,是这样的......上你那儿吧,似乎不太方便。 “.....你过来厂子里吧,好像也不妥。干脆,就在幸福里,我想和你聊聊天。” 安朵就想,夏江杰这个心高气傲之人放低姿态主动找他,肯定是遇上麻烦事了。 于是,安朵就答应夏江杰去幸福里遇他。 幸福里,地处临江县城古街区里一间十分雅致的咖啡馆。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幸福里都在营业。 安朵走进古镇的城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幸福里褐色墙体上的那句广告语。 你要么就在幸福里,要么在去幸福里的路上。 每每在古镇散步,路过幸福里的门前,安朵时常在想,来幸福里的人未必都是幸福的。 安朵在幸福里最里面的包间看到了夏江杰,夏江杰戴着一副墨色的眼镜,尽管打扮得休闲得体,但还是掩盖不住他那郁郁寡欢的神情。 服务员走进来,给夏江杰和安朵分别带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夏江杰客气地对服务员说: “小姐,待会我和这位女士有重要的事要谈,我不想被打扰,有什么事我会唤你的。” 服务员点点头,微笑着退出了包间。 包间里就安朵和夏江杰两人。 夏江杰对安朵郁郁地说道: “安主任,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安朵说: “你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夏江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是的,前几天我去了一趟省会澄明市,去滇云省疾控中心检测了血样,检测结果为hiv阳性。” 其实,这个结果,安朵早就意料到了。 夏江杰和马艳丽相好了这么长时间,感染上艾滋病病毒肯定是迟早的事。 安朵没有说话,她觉得夏江杰肯定有不少话要对她讲。 严格来讲,想向她这个专业人士身上得到一些建议。 果然,夏江杰打开了话匣子: “我和马艳丽之间,谁先得的艾滋,谁感染了谁,现在来看一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俩都感染上了艾滋。” 夏江杰深深叹息道: “之前听说过艾滋病,听说过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可是我们谁又会想到这个艾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彼此相好的两个人相爱相杀,让我们都无脸面见对方,真是情何以堪!” 安朵看着无助的夏江杰,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因为在感染艾滋病病毒这个铁定的事实面前,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她觉得不说点什么,又觉得和夏江杰的见面显得尴尬和窘迫,只好说出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夏厂长,我觉得你还是要勇敢地面对一切。” 夏江杰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喃喃道: “在滇云省疾控中心,我咨询了相关的艾滋病防治专家,目前国内对艾滋病治疗的前景,我自己持悲观的态度。” 听到夏江杰显得悲观的前景预估,安朵就反驳他: “夏厂长,你的话我不敢苟同,尽管我们对艾滋病这种传染病还没有找到很好的治疗手段,但对它的认识在逐渐深入,我相信我们人类最终还是能够战胜它的。” 夏江杰幽幽地道: “人生短短几十年,我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我要离开临江,到医学比我们边疆好得多的城市去,我要用有限的生命周期去接受最好的艾滋病治疗手段。” 听了夏江杰刚才的话,安朵疑惑不解,这个夏江杰要去哪里? 夏江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临江这个地方太小,出门就碰上熟人,我在临江这边,无论如何都抹不开面子,所以我要离开临江,回到我的老家去。” 回老家?原来夏江杰不是本地人,可他却操着一口纯正的临江方言。 夏江杰似乎听出了安朵的疑惑,对安朵说道: “我是汉光知青,当年来滇云支援边疆建设,我喜欢这个地方,我老婆也是这里的,所以我已经变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临江人了,可是现在的我却不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了。” 安朵还是不解地向夏江杰问道: “夏厂长,你走了,那你的普宁水泥厂咋办?你的家人咋办?” 夏江杰好像做好了一切准备,不假思索地道: “我们厂子正在面临扩大销路、薄利多销的转型期,刚好要在我的老家汉光市建立销售网点,因为销售业绩是企业的重中之重,所以我就提出由我来亲自主抓销售,而把生产管理放手给我的副手。” 安朵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你这样做,既为自己寻找到一个最佳的治疗环境,也能为企业脱困尽心尽力。” 夏江杰无奈地点点头: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安朵觉得还有一些问题没有搞明白,又问道: “夏厂长,既然你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你是否建议你老婆去检测血样呢?” 夏江杰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对安朵说: “幸好,我和老婆生了儿子之后,因为有一次不小心又让她怀孕了,在城镇户口只能生育一孩的政策背景下,我们不得不去做了人流。 “因为那次人流大出血差点出了人命,我老婆对每次夫妻生活都心有余悸,所以我们很久以来过夫妻生活,都用避孕套。 “我老婆是语文高级教师,经常被派往东南亚华文学校教授华语,她们每次出国都要检测血样,前几天出国也不例外,她的血样是正常的。” 夏江杰的一席话让安朵悬在嗓子眼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最后,夏江杰用恳求的语气对安朵说: “安主任,我办完厂子交接手续后,就离开临江了。我希望,关于我在临江感染的艾滋病,就此告一段落,我不想走后被临江人诟病。” 安朵对他说: “除了你我之外,无人知道你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不过,你回到了汉光,我们会给你的情况告知当地疾控中心,把你纳入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进行管理。” 夏江杰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释然了: “我本来就是去汉光治病的,只要不在临江,我的艾滋病感染者身份暴露了又何妨。” 看着好像寻找到一丝希望光亮的夏江杰,安朵在心里感慨道。 离开临江和马艳丽,对夏江杰来讲,是逃避还是新生? 第40章 代替毒品的“良药” 尽管工作繁忙,安朵从不放过每周一期的《滇云省艾滋病防治工作简讯》,她对里面登载的内容极其敏感。 她经常对同事们讲,我们地处边疆,《滇云省艾滋病防治工作简讯》就是我们获知外面艾滋病防治进展的主流渠道。 难怪,临江县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总是走在普宁地区所有十个县的前列,原来安朵一直和最前沿的艾滋病防治策略相伴而行。 这一次,安朵又发现了一条新的线索,她看到了滇云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控首席专家鲁家林正在带领他的团队,在省药物依赖研究所进行美沙酮替代戒毒技术攻关。 文中所载,至今为止,全球尚无有效的疫苗可以预防艾滋病病毒,也没有可以根治艾滋病的药物。 艾滋病仍然是人类主要的致死性传染病之一。 鲁家林的技术攻关团队,尝试将美沙酮替代治疗作为一种手段,作为一种代替毒品的“良药”,为控制艾滋病病毒在x毒人员中的传播进行实验论证。 目前,该技术将在一定的范围内开展试点,待试点取得成功后全面推广。 临江县因为地处中缅边境,深受毒品所累,安朵敏锐地发现这项技术的推广应用对于临江禁毒防艾工作所具有的深远意义。 选择什么地方开展试点?鲁家林自然有他的考量。 但安朵觉得自己所处的临江县,如果能够把鲁家林技术团队的试点争取下来,将会得到上级的倾力支持。 无论对整个禁毒防艾社会氛围的营造,还是开展试点彰显的效益,都是再好不过的。 主意打定,安朵就翻出鲁家林先前留给他的联系电话,就打了过去。 电话一直嘟嘟的占着线,显然鲁家林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接连拨打几次后,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了,听声音果然是鲁家林的雄浑男声。 安朵一下子就紧张起来,生怕她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叨扰到忙得焦头烂额的鲁家林。 挨批评事小,耽误了人家大事才是真正担当不起。 “我是鲁家林,请问你是哪一位?” 安朵紧张到拿电话的右手都抖动起来,但还是极力镇定着说: “鲁老师你好!我是普宁地区临江县防艾办安朵。” 电话那头的鲁家林一听是安朵找他,一下子心情大好起来,连续几天工作带来的疲惫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他愉快地说道: “是小安呐,好像这是你这个临江县防艾办主任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吧,我之前说过的,你们基层防艾工作无论碰上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想必你的防艾工作推进得顺风顺水,都不需要我这个老东西啦。哈哈!” 听到鲁家林开怀的笑声,安朵拘谨的心情也释然了,她对鲁家林说: “鲁老师工作这么忙,我可不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 鲁家林收住了玩笑话,问安朵: “小安,那你说,这次找我,需要我帮你什么?” 安朵深知鲁家林的时间十分宝贵,就不再兜圈子,直接开口道: “鲁老师,我看到了你带队进行技术攻关的那个项目——美沙酮替代疗法戒毒,我想着给你推荐我们临江作为试点县。” 电话那头,鲁家林停顿了一下,故作不满的道: “你是不是看了李培中报送给省防艾办的那条简讯,你鼻子的嗅觉真够灵敏的,我们才开始找试点地,你就找来了。 “不过,为稳妥起见,我们这次不打算把试点放县上,我们专家组认为,放县上很多事情是不可控的,试点失败了局面就不可收拾啦。” 安朵一听,心都凉了半截,原来鲁家林根本没打算把试点放县级。 突然,安朵想到鲁家林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那次她和省疾控艾滋病检测专家组结束边境县检测工作临别时,鲁家林说的那句话: “你们基层的防艾工作,是可以给我们这些所谓的省级专家很多启示的。” 安朵就大胆否定了鲁家林对试点工作所做的选择,她不置可否地说道: “鲁老师,既然是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你们不把试点放在像临江这样深受毒品所累的边境县,那你们开展试点工作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安朵的一句话还真把鲁家林给问住了,他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这句话真打在了以鲁家林为首的专家组七寸上,为了选择试点,专家组内部曾经引发了激烈的争论。 鲁家林当然是主张把试点放在毒品问题最严重的中缅边境县,其中就包含临江县。 后来一位持谨慎态度的省级领导过问此事,认为既然是试点,就要试得积极稳妥,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最后,这位领导希望专家组建立健全责任追究制度。 说白了,就是出了问题好找鲁家林这个组长背锅。 为此,鲁家林郁闷了几天,这是他从事科研工作以来心里最受累的一次。 现在,他的痛处又被安朵撒了一把食盐,叫他的心境如何归于平静。 鲁家林有些愠怒地对安朵说: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倒质疑起我们省上的专家组来了,说说你的理由。” 先前看到鲁家林半天不说话,安朵心想这下糟了,不但临江作为试点的事泡汤了,就连鲁家林这个省级专家也给得罪了。 想不到鲁家林不但不恼,反而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安朵觉得又低估了鲁家林的韧性。 她就只好把小丫头片子的倔强进行到底,于是一股脑儿地说道: “鲁老师,众所周知,我们临江县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成为毒品泛滥的重灾区,毒品一日不禁,我们的防艾工作就无法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毒品和艾滋总是如影随形,因为常常共用注射器而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吸毒人员不在少数。减少艾滋病的传播,戒毒成当务之急。 “现在推行美沙酮维持治疗肯定会受到不少质疑,因为有人认为,美沙酮维持治疗只是用合法毒品替代非法毒品,还是在吸毒。 “但是早在去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将美沙酮正式列入医学临床基本治疗药品。 “美沙酮是一种有效、安全、方便、经济的治疗药物,其安全性毋庸置疑,它的安全性早有定论。 “鲁老师你们的实验也证明,一些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吸毒人员,在接受美沙酮维持治疗后,逐步戒除了对海洛因的依赖,生活也慢慢恢复正常。 “所以,我认为应该把试点放在边境县市,更能放大美沙酮替代戒毒的社会效应。 “把试点放在边境县,还要测试什么地方适合设立美沙酮维持治疗门诊,以及门诊铺盖的人群规模的大小,以此提高美沙酮维持治疗的实用性和针对性。” 鲁家林一直静静地听着安朵的见解,安朵的这些见解,其实就是他在专家组中一贯坚持的观点。 这一次,他听到了安朵这个来自最基层防艾人员的仗义执言,让他更加坚信中国的防艾事业后继有人。 这让他非常欣慰和振奋。 担点风险算得了什么,他简直为自己之前的畏手畏脚感到汗颜。 鲁家林对安朵沉声道: “那好吧,我近期把李培中派到你们县,协助你们把美沙酮替代治疗试点的工作开展好。” 第41章 双管齐下 早晨八点,安朵赶往临江汽车站接李培中,她估摸着李培中乘坐的夜班车该到了。 可是等了快一个多小时,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李培中。 连续坐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子,让安朵面前的李培中显得疲惫不堪。 安朵接过李培中手上的行李,在车站外叫了一辆出租车,就赶往临江县政府招待所,她得先把李培中的住处安顿好。 到了政府招待所,安朵对李培中说: “李老师,你从澄明乘坐夜班车赶到我们这个偏远小县,这一路辛苦了,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谈工作。” 李培中虽然看上去一脸倦容,却还是摆了摆手说道: “安主任,鲁老师把我派过来可不是让我来你们临江度假休闲的,你在大堂等我一下,我到客房放一下行李,洗漱一把清醒清醒,我们就开始工作。” 说完,李培中就拿着客房钥匙上了楼。 安朵曾经见过李培中玩命工作的样子,今天的他也不例外。 安朵不禁感慨道,什么样的师傅带出什么样的徒弟,这话一点不假。 李培中一会儿就从客房下来了,他对安朵说: “前几天你给鲁老师的那个电话,再次把他的血性给激活了,之前可把鲁老师给憋坏了。” 想到冒昧打给鲁家林的那个电话,还有电话里那些硬邦邦的话语,安朵觉得脸上躁得慌: “李老师,鲁老师是不是说我极没有礼貌?” 李培中呵呵笑道: “鲁老师高兴还来不及呢,他听到你的那番话,连连夸赞你有着对工作情势的准确把握和判断。” 李培中突然收敛了笑容,对安朵严峻地说: “不过,鲁老师这次把试点放在临江县,可是顶着不小的压力。所以,我们这次试点工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安朵陡然感到身上的担子很重,心里顿时有些紧绷。 她有些紧张地对李培中说道: “我们先过去县防艾办,待会我召集相关人员开一个碰头会吧。” 临江县政府招待所距离县卫生局并不远,仅相距几百米,两人就从政府招待所步行过去。 到了县卫生局防艾办,趁着安朵打电话的时候,李培中饶有兴味地翻看着档案柜里的工作台账,只见他边看边满意地点着头。 一小时后,县公安局禁毒大队大队长陈乔福、县强制戒毒所高所长相继来到了县防艾办,安朵给两人介绍了李培中。 高所长先前见过李培中,两人再次见面,都显得很兴奋。 碰头会开始。 安朵把这次鲁家林省级专家团队到临江县开展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的相关情况作了说明。 接下来,李培中把整个试点项目进行了详细的介绍。 他说,我们都知道,吸毒者毒瘾一旦发作,戒断症状会让吸毒人员十分痛苦。 美沙酮是一种低毒口服药物,吸毒者不会用于注射。 经过科学试验,美沙酮可以降低吸毒者的心瘾,减少日吸毒量,同时具有替代海洛因的作用。 接受替代治疗之后,吸毒者将不再进行静脉吸毒而感染艾滋病。 这在国外的戒毒机构使用已较为普遍,我们将在这次试点取得成功的基础上在全国推广实施。 高所长点点头,高兴地说道: “这可太好了,我觉得这个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可以先在我们的强制戒毒人员中集中实施,便于效果评估。” 李培中表示认同: “强制戒毒所中的集中戒毒人员,当然是这次重点观察的人群,他们的数据对于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的效果是最好的佐证。” 顿了顿,李培中又说道: “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在吸毒人员中,除了强制戒毒人员外,还有大量的散在吸毒人员,他们也应该纳入到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的覆盖范围之内。” 虽然众人对李培中的话中之意都理解,但是如何在这些人群中开展试点,却没有人拿出具体的操作意见。 与会者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安朵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 “如果靠我们像大海捞针一样一个一个找那些吸毒者,显然不太现实。 “好比当初我们筛查艾滋病进行的血样采集一样,如果没有超常规的思路,这项工作就无法开展下去。” 听到安朵有些抛砖引玉意味的话,陈乔福就知道安朵好像找到了破解难题的良方。 他看向安朵,直接说道: “安主任,你就别给我们打哑谜了,快告诉我们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妙招?” 安朵俏皮的笑笑,对三人说道: “办法倒是想到了一个,是不是妙招可说不准。” 李培中也着急的催安朵: “安主任,你讲讲看。” 安朵说: “吸毒人员的心里,对公安有着很深的误解,他们认为公安对于他们来讲,就是对立的一方,公安是抓他们的。 “的确,这也是陈队长你们作为公安干警的职责使然。 “我的意思是,在这些散在的吸毒人群中开展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我们要尽可能弱化公安的行为,把他变成一种防艾的必然措施。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可以分区域设立一些清洁针具交换点,也就是那些静脉吸毒者可以用他们使用过的针具来交换我们提供的清洁针具,同时一并来领取我们免费提供的美沙酮口服液。” 陈乔福打断了安朵的话: “安主任,容许静脉吸毒者用他们用过的针具来换取清洁的针具,这可使不得,这和纵容他们吸毒有什么两样!” 安朵不置可否,摇摇头,对陈乔福沉声道: “陈队长,那我问你,我们在所有的娱乐场所免费摆放安全套,是不是纵容卖淫,还是纵容性乱。” 陈乔福嘿嘿笑着,有些窘迫地说: “那倒不一样,这个安全套防艾可是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安朵向三人扫了一圈,微笑道: “吸不吸毒,反正事实明摆在那儿,我们提供清洁针具给吸毒者,让他们逐渐减少甚至杜绝共用针具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乔福还是有些迷糊,他又问安朵: “我们在讨论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的事,和这个针具交换是不是有些扯远了。” 安朵依然微笑着说: “一点不远,这两者可以说是密不可分、相得益彰!这也是对我们两人的工作职责禁毒防艾最好的注脚。 “大家想,针具交换体现了以人为本,是一种人文关怀的精神,容易让吸毒者和我们建立信任。 “有了信任,那么我们开展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工作,才能得到他们的主动配合。” 不得不说,安朵提出的两项措施,既对禁毒有用,也对防艾有效。 李培中和高所长都啧啧称奇。 这时候,陈乔安的问题又来了,他说: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无论是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还是清洁针具交换,在试点之初,因为那些散在的吸毒人员还不信任我们,如何才能把这些措施落实下去?” 其实,这个问题安朵早就预见到了,她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只听她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们要招募几位吸毒者同伴教育员,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开展一些宣传教育和发放药具的工作。 “我们这边有项目经费支持,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工作和劳动得到相应的报酬,也可以帮他们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 “比如侃哥飙子仲和阿彪这样的人,应该是我们信得过的人,那些吸毒者也信任他们,他们就是我们今后开展禁毒防艾工作的吸毒者同伴教育员。” 现在,与会者都觉得开展试点的方法和路径已经非常明晰了,就剩下把这些想法逐项地落实下去。 第42章 要美沙酮,不要针筒 临江县强制戒毒所。 安朵、李培中、高所长、陈乔福四人又凑一块,对一个月来开展的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效果进行评估。 通过一个多月的试点,临江县强制戒毒所内的所有集中戒毒人员表现出的良好效果让四人欣喜万分。 一出警院就分配到戒毒所工作的高所长感触良多,他在这里一扎就是十几年,见证了不少试行的强制戒毒方法。 高所长百感交集地说: “吸毒成瘾是一种极易复发的慢性脑部疾病,过去我们采取的脱毒治疗,今天我把它称为传统式戒毒法。 “传统式戒毒法一般采取以下两种:第一种是自然戒断法,是指强制中断吸毒者的毒品供给,使其戒断症状自然消退,而最终达到脱毒目的一种戒毒方法。 “其特点是不给药,但是较痛苦。 “第二种是非药物戒断法,是指用针灸、理疗仪等,减轻吸毒者戒断症状反应的一种戒毒方法。 “其特点是通过辅助手段和心理暗示的方法减轻吸毒者戒断症状痛苦达到脱毒目的。 “缺点是时间长,脱毒效果不明显。 “传统戒断法针对的仅仅是身体依赖性,但是无法控制病人对毒品渴求的大脑成瘾性(心瘾)问题。 “一旦机缘巧合,病人又会重新走上复吸(复发)的道路。不瞒大家说,我们所里大多数戒毒者都是一些复吸客。 “针对吸毒成瘾人员,其实我一直认为传统的戒毒方法解决不了复吸问题,而美沙酮的出现,正逢其时! “我认为,大力推行戒毒药物——美沙酮维持治疗,可以有效解决吸毒成瘾人员大脑成瘾性(心瘾)问题,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 安朵认真地听着,仔细地做着记录,生怕漏掉高所长讲的一些要点。 高所长的确是做事严谨之人,为了佐证刚才的论点,他还让戒毒所干警带几个戒毒人员来到会议室。 其中进来的人中就有侃哥飙子仲。 安朵看到侃哥气色非常好,体格似乎比先前还壮实了不少。 高所长满意的冲侃哥开起了玩笑: “侃哥啊,你这次戒断效果比前几次明显多了,我希望你这次戒毒出去后,就别再回来了,我可一点都不乐意你一直把我们戒毒所当成你的家。” 侃哥憨厚地笑笑,摸着光洁的脑门说: “不来了,这次出去一定不会回来了。” 高所长又向众人夸赞侃哥: “侃哥表现得非常不错,他已经服用了一个月的美沙酮口服液,不但没有出现对毒品的渴求感,还坚持锻炼了一个多月,你们看现在的他多壮实!” 大家都对侃哥投去赞许的目光,令侃哥有些不好意思。 安朵对侃哥说: “侃哥,你给我们讲讲这一个月来服用美沙酮口服液的情况。” 侃哥冲口而出: “要美沙酮,不要针筒!” 侃哥简单的一句总结就把服用美沙口服液一个月来的优点表达得恰如其分。 侃哥还补充道: “领导,先前来所里戒毒,每次出去都信誓旦旦不再沾染毒品,可是吸毒人的决心连屁都不抵,放屁还有味道弥漫飘散,吸毒人的发誓就是一句哄鬼的瞎话。” 安朵微微一笑道: “侃哥,也许这次和前几次并无不同,你出去几天又得进来了。” 侃哥冲安朵颇有江湖气势的双手抱拳道: “你这位好心人,一直帮我照看着奶奶,让你受累了,你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是不会忘记的。 “我这次出去后,照顾奶奶的事,就由我来了,你可以腾出手干好你的工作了,因为这个地方,我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安朵调侃他: “刚才你还讲过,吸毒人的话,连屁都不如,那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侃哥不好意思的笑笑: “的确也是,以前发誓的话说了多少遍,最终没做到,你们肯定不再相信我了。 “但是,我服用这种美沙酮口服液一个月来,我竟然连毒瘾是什么滋味都没有想起过,我知道,有了这种口服液,我肯定戒断了。” 李培中会心一笑,对大家说道: “我相信这次侃哥说的话是内心的真实感受,我相信他这次一定会戒断,有了美沙酮口服液,他不会再想起那些毒品的味道了。” 不过,这时的侃哥却担忧地问道: “领导,只要有这种口服液,我相信很多吸毒者都不会再去吸食什么毒品了。问题是,这种口服液我们去哪里领取?” 安朵点点头,对侃哥说: “侃哥,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政府很重视禁毒防艾工作,这种美沙酮口服液就是为你们这些毒瘾难于戒断的复吸者提供的,政府花大价钱给你们提供这些美沙酮口服液,就是要让你们远离毒品。 “今后,我们会在县强制戒毒所、县疾控中心、城镇社区开设美沙酮维持治疗门诊,免费向大家提供美沙酮口服液。” 侃哥激动地说: “那太好了,从今以后,我这个瘾君子也可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了。” 安朵满意地对侃哥点点头,鼓励他: “侃哥,好好配合戒毒,我相信你这次一定能够戒断,加油!” 侃哥也向安朵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高所长又带来了几位服用美沙酮口服液的戒毒人员,从这些戒毒人员的口中可以感受到,美沙酮口服液的替代治疗戒毒效果的确非常不错。 出于对感染艾滋病病毒戒毒人员隐私的保护,安朵没有在会议室问他们最近的身体反应。 虽然县疾控中心赵安全他们,定期上门对这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进行病毒载量和cd4细胞数量的检测,但安朵还是私下找他们进行身体状况的了解。 还好,侃哥、阿彪和其他几位的检测指标一直保持稳定,身体方面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的地方。 侃哥更是对自己感染艾滋病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乐观自信到爆棚: “没事,艾滋病压根就伤不到我。” 阿彪的情况,安朵也觉得比他预想中要好得多。 虽然阿彪看上去有些忧郁,但是比起先前他在地下室的生活,已经出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安朵对阿彪鼓励道: “阿彪,你很努力,姐相信你一定能够把毒品戒断成功,我和夏苇都等着你!” 阿彪郁郁地说: “姐,对于戒毒,我相信这次一定能够戒断,因为这个美沙酮口服液真的替代效果超级棒,有了它,我不会再去吸毒了。 “可是,那个可恶的艾滋,它可是一辈子都缠上了我,一直是我挥之不去的恶魔。” 安朵说: “阿彪,你看到侃哥了吗?他比你先检测出了艾滋,但他对艾滋很乐观,因为有了积极乐观的心态,他的身体检测指标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们一定要乐观地生活下去,以时间换空间,我们多活一年,就多一份等来艾滋病治疗药物问世的机会。” 阿彪点点头道: “姐,你说得很对,以时间换空间,就拿戒毒来讲,过去一直无法戒断的毒瘾,今天我们还是等来了美沙酮口服液。 “这个艾滋病,我也要等,我坚信自己能够等到治疗药物问世的那一天。” 安朵微微一笑道: “阿彪,这就对了,你这次戒断出去后,你和侃哥就来帮姐的忙。 “这个事可以帮到更多的吸毒者,帮助他们戒断毒瘾,姐会给你们争取到一些报酬,也算是你们再次融入社会的开始吧。” 三个月后,在临江县开展的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圆满结束。 鲁家林团队的美沙酮口服液维持治疗方案获准在全国推广实施。 第43章 同伴教育员 安朵推动建立了临江县强制戒毒所、县疾控中心、东城社区、西城社区共四个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门诊。 在对吸毒者免费提供美沙酮口服液的同时,一并进行清洁针具交换。 可是这四个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门诊建立之初,没有人上门寻求服务,一时间显得门可罗雀。 高所长、陈乔福显得忧心忡忡,虽然建立了门诊,但那些吸毒者不来,这些门诊建立的意义就体现不出来。 安朵显得不慌不忙,这倒让高所长和陈乔福两人纳闷了。 其实,安朵就等着侃哥飙子仲和阿彪戒断毒瘾出来的那一天,才是这四个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门诊真正运转的时候。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果然戒断毒瘾出来了,两人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安朵。 夏苇也陪着阿彪一块来到县防艾办。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显得神采奕奕,人也开朗了不少。 尤其是阿彪,把之前那个有着歌手形象的长发剪成了寸头,显得精气神十足。 安朵对阿彪和侃哥进行了一些吸毒人员同伴教育业务工作方面的培训。 吸毒人员同伴教育员具体的工作职责,是对散在的吸毒人员进行美沙酮口服液的推广运用。 同时给他们提供等量的清洁针具交换,做好药具的发放。 当然这些都要严格进行管理和登记,因为美沙酮口服液属于精神类药品,是不能任意流入社会的,必须做好源头管控。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对散在的吸毒人员非常熟悉,要找到这些人,对于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吸毒人员服用美沙酮口服液替代戒毒和进行清洁针具交换就容易多了。 一想到还能得到适当的报酬,阿彪和侃哥飙子仲甭提有多高兴,两人表示一定会把吸毒人员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干好。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说到做到,两人把吸毒人员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 他们不但迅速把美沙酮口服液和清洁针具在吸毒人员中推广开去,还把药具的发放管理做得井井有条,登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人领到什么药具,领取了多少,可以用到什么时候,从他们设计的登记表中就可以完全反映出来。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的工作开展得扎实有效,也从四个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门诊日益增加的咨询者和寻求帮助的人数上可见一斑。 阿彪和侃哥飙子仲的工作让安朵十分满意,她非常满意两人所付出的努力。 更满意这两个曾经的失足的人终于从过去的深渊中挣脱出来,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为社会创造价值。 尽管阿彪身上有着艾滋病这一道夏苇跨不过去的门槛,但他的改变着实令夏苇刮目相看,让她十分欣慰。 而阿彪、侃哥飙子仲和夏苇三人,她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如果没有安朵,眼前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马艳丽那边,她作为娱乐场所服务人群同伴教育员,安朵也在尝试让她找到工作的切入点。 距离上一次和马艳丽见面,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期间两人虽然打过几次电话,但见面沟通却没有过。 还是普宁那个高档小区,安朵敲响了马艳丽家的房门。 门很快就开了,安朵发现马艳丽气色很好,衣着风格改变了不少。 以前的马艳丽经常是妖艳夺目的穿扮,现在的她身着素雅的碎花裙装,让她整个人显得十分清新亮丽。 同为女人,严格来讲是同为临江难得一见的美女,安朵还是觉得面前的马艳丽要比自己亮眼很多,用绝色天仙形容她也不过分。 马艳丽热情地把安朵迎进屋内,安朵发现,马艳丽把原本已经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家变换了风格。 弱化了高贵典雅的成分,增加了花卉盆栽植物,偌大的客厅里摆放了一个大型玻璃缸子,里面有很多各色观赏鱼儿游来游去。 显然,马艳丽已经把夏江杰的痕迹尽可能地在这个屋子中抹掉,其实就是在她的心中一点点抹去。 马艳丽招呼安朵坐下,又给安朵冲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安朵微微一笑,对马艳丽道: “马老板,咱俩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谁是姐谁是妹呢?” 马艳丽笑吟吟地说道: “是该论一论了,不然你一口一个马老板,我听着不顺耳,你也喊得拗口。” 安朵微笑道: “就是就是,我属牛,七三年生的牛,你呢?” 马艳丽愉快地回答: “我比你小两岁,七五年的兔子,今后我就喊你朵姐。” 安朵点点头: “是啊,这回我又多了一个妹妹。” 两人开心地聊起来,话题自然又聊到那个同伴教育员的工作上。 马艳丽郁郁地说: “朵姐,我先前跟你讲过,自从得了艾滋后,只有随时和你们在一块,从你们身上汲取力量,我才有活下去的勇气。 “这三个多月来,我一直尝试放下一切,重头开始,主动介入这个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却不知道怎样去融入这项工作。” 看到马艳丽这么主动,安朵带着歉意说道: “马妹,这个不怪你,这三个月来,我一头扎入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的工作中,倒把你这边的事给耽搁了。” 从马艳丽刚才说的话,还有之前几次给安朵的电话中,安朵感觉到马艳丽想尽快融入这项工作的迫切心情,这让她很感动。 安朵语气平缓地对马艳丽说道: “马妹,如果不是从心底里真真正正想从事这份半志愿性质的工作,就别勉强自己。” 马艳丽摇摇头: “我是真心想把这个工作干好的,我现在就想马上开展工作。 “我说过这一份工作就是对我的救赎,我现在一刻都不想耽误了。” 安朵愉快地说: “那好办,我们自己逼自己一把,有了第一次,一切都好办了。” 马艳丽反而不好意思的笑笑: “朵姐,我第一次开展工作的时候,在面对那些服务小姐的时候,我要你陪在我身边,有你在我才有心劲,才有勇气讲出我自己是艾滋病感染者。 “呵呵,说白了,我这是等着你给我的第一次站台呢。” 安朵点点头道: “这就对了,本来我早就应该给你站这个台了,那我们就立即着手开展这项工作吧。” 接着,安朵马不停蹄地组织开展城区娱乐场所从业人员健康教育培训班。 对所有参训的服务小姐进行艾滋病防治知识培训,说白了就是在参训人员中树立“艾滋病可防不可治”的观念。 什么是“可防”?安朵告诉大家,从艾滋病的三个传播途径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 什么是“不可治”,就是要告诉大家,目前还没有可以预防艾滋病的疫苗和可以治愈艾滋病的药物。 所以强调艾滋病的预防措施,显得多么的意义重大。 尤其对各位娱乐场所服务人员,更要侧重对于性传播和不安全性行为的强化教育。 正如马艳丽所说,有安朵在培训班上主持,她的“心魔”一下就消失殆尽。 她上台大胆公开了自己感染艾滋病病毒这个事实。 她的开诚布公引起了参训人员的震动,让培训班学员的参与气氛达到空前的高涨。 大家感慨着,就连临江县娱乐行业的大咖马艳丽对艾滋病都不能幸免,何况她们这些出台小姐。 马艳丽在培训班上现身说法: “可能很多人觉得安全性行为听起来很无趣,而且过于保守。 “啪啪啪不就应该要刺激、要爽、要能最大程度的满足自己,强调安全的只有那些保守封建的老古董才会这么做。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不少人就是这样过于开放而染上性病或者艾滋病的,所以性行为的安全性是非常有必要的。 “什么是安全性行为,从生物医学上讲,是指在性行为过程中避免接触别人的体液、精液、前列腺液等,防止发生体液交换的行为。 “安全性行为最重要的是在性j过程中坚持正确使用安全套,避免发生多性伴以及其他无法判断风险等的危险性行为。 “坚持正确使用安全套,能有效阻隔性病和艾滋病的传播,所以大家一定要知道并要积极采取安全的性行为。” 马艳丽的讲解直白而不乏幽默,道理浅显易懂,特别是她从自身的感同身受来展开,效果更是出奇的好。 接着,安朵趁热打铁,以乡镇为单位,带着马艳丽一路开始了艾滋病防治健康教育“巡讲”。 第44章 无药可用的绝望 中午时分,临江县贸易公司一名采购经理坐在从普宁返回临江的公共汽车上,突然出现了发热、咳嗽的症状。 他曾一度感到胸口憋闷,下车后就赶紧打了一辆的士到临江县医院就诊。 等到他老婆赶到医院,已经是当日下午,此时这名经理已经出现严重的呼吸困难,伴胸骨及周围疼痛。 医院给他做了加急血样检测,结果被检出hiv阳性,这位经理就被转送到袁复生所在的感染科。 医院又查出了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安朵和赵安全也相继赶到县医院感染科。 袁复生对这位艾滋病病人进行查体发现,这位患者还伴有严重的舌根部溃疡。 他的体温三十八摄氏度,心率每分钟一百二十多次,呼吸每分钟四十二次。 患者口唇及四肢已经出现紫绀。 病情进展迅速,袁复生紧急联系了呼吸科的医生一块加入到对患者的抢救工作中。 接着,袁复生给予患者积极抗感染、吸氧辅助等治疗。 但患者病情急转直下,入院后第二天,患者体温已到四十摄氏度。 此时,患者神志尚清,但呼吸升高至每分钟五十至六十次,呼吸困难及紫绀明显加重。 心率每分钟一百四十至一百六十次。 胸部x线显示:双肺弥漫性羽毛状及斑片状阴影。 尽管予以了积极处理,并于下午五点三十分转入重症监护室进行气管切开插管处理,患者血氧仍进行性下降,并出现神志不清,意识丧失。 经过一夜抢救无效,患者于次日凌晨因呼吸衰竭死亡。 此时距离其入院只有三十多个小时。 这是袁复生收治的第一个艾滋病病人。 很明显,这个病人死于艾滋病病毒感染后期抵抗力极度下降导致的机会性感染并发症。 这是一名从来没有纳入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管理的人员,一来住院就成了艾滋病病人。 安朵想,当时鲁家林就说过,虽然明面上发现检测出了这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但是藏匿着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不知还有多少。 还有,鉴于滇云省艾滋病筛查工作起步时间的滞后,其实临江的艾滋病早已悄悄流行于艾滋病筛查之初。 这一例艾滋病病人的发病,预示着散居在临江县社会人群中的艾滋病病人将集中浮现出来。 果然不出安朵所料,袁复生的感染科接二连三地有艾滋病病人住进来,一时间让袁复生感到应接不暇。 既然是来到医院寻求住院治疗的病人,他们的情况肯定好不了。 加之他们是因为查出hiv阳性而住进感染科的,家属表现出对病人的不同态度,一度让感染科的管理陷入混乱。 安朵只得介入其中,和临江县医院的领导以及袁复生一块尽快参与感染科正常秩序的恢复。 在感染科例行的晨会上,安朵一方面为医护人员加油鼓劲,一方面又要告诫他们千万要注意防范职业暴露。 一般的病人还好,那些危重的病人,随时可能采取急救措施,所以紧急情况下防范职业暴露,就得格外小心。 一时间,整个感染科的医护人员人人自危,一度陷入恐慌之中。 袁复生觉得自己当主任这么多年,感染科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危机四伏。 人心惶惶不说,他更是陷入对艾滋病病人无药可用的绝望之中。 在安朵和赵安全的参与下,袁复生对科室医护人员逐一做起了思想工作。 他们通过前期开展艾滋病筛查检测累积的经验,对感染科的医护人员现身说法,逐渐消除她们的恐惧心理。 这时候还是有几位骨干医生和护士勇敢地站了出来,她们纷纷对袁复生说: “袁主任,因为我们科室是感染科,这就要求我们要具备其他科室没有的胆量和勇气,我是感染科的一员,我不会退却的。” “袁主任,我们感染科收治的每一个病人,不是结核病就是病毒性肝炎,还有其他的传染病,哪种传染病不会传染人? “今天这个艾滋病,说白了,它也仅仅就是一种传染病而已,只要我们按照传染病的要求进行防护,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袁主任,我主管的病房还有空床,收治到艾滋病人就转过来给我吧。” 这些医护人员感人的话语被安朵听到了,后来通过对袁复生了解才知道,这些主动请缨的医护人员中,有不少是党员同志。 人的积极性是容易被调动起来的,特别是面对困难的中国人,更是不乏迎难而上之人。 可让袁复生绝望的,却是对艾滋病病人的无药可用! 尽管袁复生针对每一位艾滋病病人给予积极对症和抗感染治疗,但是那些治疗措施基本对艾滋病病人后期的病情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看着一个个来感染科住院的艾滋病病人撒手人寰,袁复生就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萦绕着挥之不去。 来一个死一个! 来两个死一双! 救死扶伤本来是医生的天职,可是在袁复生当主任的临江县医院感染科,却成了艾滋病病人生命的终结站。 艾滋病病人的高死亡率,让很多病人家属失去了耐心。 本来家里有着艾滋病病人就让他们抬不起头来,这下倒好,不但医不好,还得往里面白搭钱。 所以很多家属就对家里的艾滋病病人放弃治疗,拉回家等死。 “安主任,我快受不了啦,面对无奈无助的艾滋病病人,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个绝望地死去,我真怪自己无能啊。 “安主任,难道我们在艾滋病病毒面前,就真的想不出办法了吗?” 这个袁复生平时留给安朵的印象是话不多,却说一句是一句的人,绝不是随便遇事就叫苦不迭的那种人。 现在他主动来到县防艾办找安朵,实在是无奈之举。 看着来找自己诉苦的袁复生无助地耷拉着头,安朵也感到心急如焚。 她只好给鲁家林再次拨打了电话。 听完安朵的诉求,鲁家林也显得很焦急,他在电话那端说: “现在已经有几种单品可以用于艾滋病治疗,但是因为原材料和科研成本的叠加,价格十分昂贵,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可以消费得了的。 “再说,这几种单品的副作用也很明显,耐药性极易产生,不可大范围推广使用。” 电话这边的安朵急得直跺脚,她甚至带着哭腔对鲁家林央求道: “鲁老师,你们快想想办法吧,我们基层的防艾工作者,特别是我们基层治疗艾滋病的临床医生,就快要崩溃了。” 鲁家林传来一声深深的叹息。 除了最近来住院治疗的艾滋病病人一个个痛苦的死去,社会上就出来一种可怕的传言: 对于艾滋病病人,不用送去医院治疗,送去了也医不好,只会白花钱。 安朵预测,如果再不扭转目前的颓势,今后艾滋病防治工作将面临着更艰巨的困难。 这时候,先前安朵从中缅街带过来住院的阿丽的病情也恶化了。 第45章 我们等着药品救人呢 阿丽的病情急转直下。 刚来住院时候的阿丽,除了长期感冒不易痊愈外,其他方面的身体反应倒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 不过,阿丽的生命一直在走下坡路,却是袁复生和安朵心知肚明的事。 因为阿丽的cd4细胞一直在锐减,这是最让两人担心的地方。 cd4细胞是人体免疫系统中的一种重要免疫细胞,是艾滋病病毒攻击的对象。 所以其检测结果对艾滋病治疗效果和对患者免疫功能的判断有着重要的作用。 正常成人的cd4细胞在每立方毫米五百个到一千六百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cd4细胞出现进行性或不规则性下降,标志着免疫系统受到严重损害。 当cd4细胞小于每立方毫米两百个时,可能发生多种机会性感染或肿瘤。 而最近一次阿丽的cd4细胞计数已经降至一百六十八,与刚来住院时的三百相比,已经整整下降了一百四十。 现在的阿丽时不时就发高烧,而且很不容易退烧,双侧腋窝和腹股沟区的淋巴结肿得老大,把皮肤都撑出一些突兀的结节。 她的体重也下降得厉害。 她个子虽然不高,就一米五几的样子,但是因为她有着凹凸有致丰满的身形,结实得压秤,先前体重少说也不下五十公斤。 现在的她,肤色枯槁,眼眶深陷,颧骨高耸,皮包骨头的样子着实吓人。 安朵知道,阿丽其实撑不了多久了。 这天中午,安朵提着煲好的鸡汤再次来到阿丽的床前。 “丽姐,快趁热吃了,你这身子可得多补补啊。” 阿丽费力地翻身下床,她看着面前一直对她不离不弃的安朵,苦笑着说道: “谢谢安朵妹妹,尽管你一直在帮助我,但我的身体我知道,这回我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这道槛了。” 阿丽还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老家的方向,喃喃自语: “我那苦命的囡囡,如果妈妈走了,你可咋办?” 安朵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疼痛,她极力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安慰阿丽道: “丽姐,你尽说丧气话,我可不许你离开我,离开囡囡,你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动身去省城澄明,给你找专家去。” 阿丽看着安朵,一脸茫然无措的感觉。 安朵打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到澄明找到省疾控中心的专家鲁家林,给阿丽她们带回治疗艾滋病的药品。 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些像阿丽一样的艾滋病病人,曾经鲜活的生命在她面前一天天暗淡下去。 防艾工作开展的结果,最终还是无法挽留住艾滋病病人的生命,安朵十分的不甘。 安朵向袁复生说了自己要上省城找到鲁家林的打算。 袁复生冷静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其实鲁老师他比我们还着急,我们的病人只是小小的一个临江县。 “而鲁老师,他可是面对着整个滇云省,甚至整个中国的艾滋病病人,他的心急如焚非你我可以体会得到。” 安朵看向袁复生,沉吟道: “看着艾滋病病人在我们面前一个个倒下,我必须得去努力争取一下。” 安朵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袁复生就不再劝她,因为他知道,压根就劝不动面前这个倔强的防艾办主任。 何况,袁复生比任何人都需要抗艾滋病病毒的药品,他心里更是希望安朵这次上省城能够给他带回来一些有用的东西。 安朵买了当天下午从临江发往澄明的夜班车,赶赴省疾控中心。 夜班车行驶在黑暗的夜色中,窗外不时变换着模糊不清的田野和村庄。 车内的乘客经过长途跋涉,被疲惫折磨得沉沉睡去,还有人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密闭的车厢内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 尽管旅途很劳累,但安朵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中午,安朵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位于澄湖中路的省疾控中心。 几经打听,知道鲁家林的办公室在三楼,就直奔而去。 可是,鲁家林并不在办公室。 好在李培中恰逢其时地出现在三楼的楼道,遇上了焦急万分的安朵。 知道安朵的来意后,李培中对安朵说: “鲁老师这几天一直在省卫生厅参加一个论证会,估计这个星期不会回来省疾控中心了。” 安朵暗想不妙,如果鲁家林到下周才回来省疾控自己的办公室,她可等不起啊。 于是,安朵就央求李培中: “李老师,我知道鲁老师非常忙,但我必须得见他一面,因为他之前对我说过,我们基层无论碰到什么困难,都可以随时找他。 “我们这次,碰到的困难太大了,都快撑不下去了,不找到他,我就没办法回临江。” 李培中看着安朵焦躁不安的样子,有些嗔怪道: “安朵,你这大老远的赶来,来之前怎么也得先打个电话上来,鲁老师可是经常出差,你不提前和他联系好,就不怕白跑一趟?” 安朵一下子才想到这个问题,自己一着急,倒把这茬给忘了。 幸好,这次鲁家林没有出差,只是到省卫生厅开会去了。 李培中给安朵倒了一杯开水,在安朵咕噜咕噜喝水的当下,就给省卫生厅那边打电话。 李培中放下电话,笑吟吟地对安朵说: “安朵,你运气真好,鲁老师答应在下午会议开始前半小时,见你一面。” 李培中又补充道: “他们下午的会议是三点开始,会议开始前半小时见你,那就是两点半,省厅可是距离我们省疾控中心还有十公里之遥,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安朵一看表,此时已是中午一点五十分,距离鲁家林答应见她的时间还剩下不到四十分钟。 虽说肚子饿得咕咕叫,但哪还有吃饭的时间,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澄明市是省城,道路拥堵得非常厉害,这万一要是堵上了,可就麻烦啦。 安朵赶紧起身就往外冲,李培中在她后面跟着边跑边喊: “你等等我啊,我可是要亲自开车送你过去的,不然这么短时间,你怎么找得到鲁老师?” 安朵不好意思的笑笑,只好跟着李培中来到省疾控中心停车场,上了李培中的那辆老式桑塔纳。 李培中的确是一个老“澄明”,对澄明市的大街小巷了然于胸,对省疾控中心通往省卫生厅的捷径熟络得很。 他避开了常年堵车的湖堤路,直接就驶进了景阳街的便道。 两人最终早于原定时间二十分钟赶到了省卫生厅。 安朵终于见到了鲁家林,鲁家林正在会议室旁边的一间休息室里眯着眼打盹。 看见安朵和李培中走来,鲁家林坐直了身躯。 安朵也不客套,把来意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 听安朵讲完,鲁家林郁郁地说: “再不优选到治疗艾滋病的药物,顶不住的不仅仅只你们临江,还有我呐。” 安朵感觉面前的鲁家林比先前见到时老了很多,两鬓明显斑白了,抬头纹又细密了一些。 安朵急火火地说道: “鲁老师,现在我们的病房里躺着不少艾滋病病毒感染后期的危重病人,我们等着药品救人呢。” 鲁家林摇摇头,不置可否地道: “病人已经到了免疫系统崩溃的边缘,即使我现在给你药品,救活他们的希望也很渺茫。” 鲁家林的话让安朵的心里凉了半截,但她还是不甘心地说: “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给他们服了药,也算是给他们这些艾滋病病人和家属的一个安慰吧。” 鲁家林无奈的笑笑。 突然,他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安朵: “我说过,会找到办法的。这次,我们距离优选到最佳的艾滋病治疗方案这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他顿了顿,沉吟道: “小安,请通过你并转告临江的广大防艾工作者,我们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大家一定不可丧失信心。 “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抑制艾滋病病毒体内生长的优选方案,这就是华裔科学家何大一先生的‘鸡尾酒疗法’。” 安朵和李培中不约而同地冲口而出: “鸡尾酒疗法?” 第46章 鸡尾酒疗法 鲁家林感慨道,艾滋病在我们中国出现的这些年,它一直无药可治。 正如大家现在看到的住在医院里的艾滋病病人,往往死于各种罕见的机会性感染。 死前出现恶病质体征且常合并皮肤疾病,非常惨淡。 而大众对艾滋病的恐惧和艾滋病的社会污名也就适时地形成的。 早些年,齐多夫定(azt)通过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管局(fda)的认证。 齐多夫定是艾滋病治疗的一个里程碑,它从上千种化合物中筛选出抑制艾滋病病毒效果最好的药物。 但是单一药物治疗的问题除了巨大的毒性,还有就是很快引发耐药。 鲁家林颇具专业性的讲解深深吸引了安朵: “艾滋病病毒是一种高度变异的病毒,狡猾的它会通过突变逃脱药物作用的靶子,也就是hiv的逆转录酶,这就是耐药。 “而病人体内的艾滋病病毒对某一种药物耐药后,医生不得不很快换另一种药物,但是因为当时的技术只能合成核苷类逆转录酶抑制剂,所以当病人对该类药物都耐药后,艾滋病变回到了‘绝症’。” 鲁家林侃侃而谈—— 他说,一位伟大的华裔科学家和同事们开展了一种新的疗法,让艾滋病患者重新看到了希望。 这位伟大的华裔科学家叫何大一。 他认为,对付艾滋病的有效策略是在感染初期,且越早越好。 而这个理论,也从根本上改变了艾滋病的治疗理论。 单一药物治疗产生的耐药性,让何大一想到了“高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haart),俗称“鸡尾酒疗法”。 鸡尾酒,是一种将不同风格的酒调在一起的饮酒方式。 顾名思义,这便是使用三种或以上的抗病毒药物的联合疗法。 一九九六年七月,当何大一在第十一届国际艾滋病会议上报告了他的研究成果,所有人都大受鼓舞。 报告显示,“鸡尾酒疗法”可以将艾滋病病毒抑制到在血浆、精液等检测不到的水平,能维持或恢复人体的免疫功能。 这种让人闻风丧胆的疾病,在何大一的方案下,已变成了一种可以控制治疗的慢性疾病。 最后,鲁家林动情地说: “身为华裔科学家,何大一长久以来对中国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格外关注。 “从今年开始,请大家一定要记住,2002年这个年份,因为它对我们中国人太重要了。 “何大一以每年一美元的象征性价钱,把他在艾伦·戴蒙德中心所拥有的专利技术转移给了中国政府。 “也就是说,我们广大的艾滋病感染者将获得目前世界说最优选的艾滋病药物治疗方案。 “我们预计今年年底,我们就将在全国全面推行艾滋病‘鸡尾酒疗法’。 “这些天,我们和国家卫生部的专家一道,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论证,细化方案。 “我们即将派出调研组深入艾滋病传播流行的重灾区,对中国全面推行‘鸡尾酒疗法’制定可操作性的政策文件。 “小安,上次你们临江县作为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试点工作开展得很好。 “这一次,我们还要把你们临江县纳入我们专家组的调研点之一,你得好好配合我们圆满完成调研任务。” 因为太过兴奋和激动,鲁家林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哽咽。 此时,安朵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到热泪盈眶,她甚至不合时宜地恸哭出声,连肩头都抖动起来。 只有经历过防艾工作艰辛的人,才有这样的激动和兴奋。 因为,此时的安朵,心中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从心底泛起。 末了,鲁家林对安朵说: “小安,尽管有了这个‘鸡尾酒疗法’,但是在全国推动实施,我们还要进行一些制度性的设计,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对于你那些躺在病床上岌岌可危的艾滋病病人,还是有着‘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无奈。 “不过,你既然来找到我,我就得给你带点东西回去,尽管目前只有一些单品药物,但也能够让病人和她们的家属对我们医疗机构保留住一线希望。” 鲁家林对李培中交代了几句,他开会时间也就到了,安朵就知趣地和鲁家林告辞。 安朵坐着李培中那辆老式桑塔纳又到了省疾控中心,领取了一些治疗艾滋病的单品药物,随即直奔澄明南部汽车客运站,买了当天的返程车票。 这一趟澄明之行,安朵共花了三十多个小时,其实在澄明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三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花在往返的夜班车上了。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安朵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累。 一想到年内就将全面推广实施艾滋病“鸡尾酒疗法”,安朵兴奋得就像打了鸡血。 回到临江,安朵第一时间就去了县医院,他让袁复生给赵安全、甘甜两人打电话,通知她们过来感染科议事。 不一会儿,赵安全和甘甜分别到了,两人看着眼圈泛黑的安朵,就知道她这几天没怎么睡过。 安朵兴奋地对大家说: “我这次不但见到了鲁家林老师,还带了些艾滋病治疗药物回来。” 安朵说着就打开了提包拉链,大家一下子就抢开了,想着一睹那些艾滋病治疗药物的真颜。 虽说大家都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这么多年了,也听说过我们国家出厂的艾滋病治疗药品名称。 但真真切切看到这些药品的真面目,却还是第一次。 大家争相目睹的情景确实让人感到心酸。 待三人兴奋过了,安朵把各人手上拿着的药品收回,重新放进提包内,把提包递给袁复生。 “大家过饱眼福没有?过饱了就行啦。这些药,我可得全部交给袁主任呐。” 甘甜呵呵笑着,打趣安朵: “朵姐,你就好比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取得真经回,这回么功德圆满了。” 赵安全跟着起哄: “你这个母唐僧甚至比公唐僧还厉害。” 哈哈哈...... 一群人高兴地乐着。 等大家开心够了,安朵这才准备把最大的惊喜给到大家。 安朵就学着鲁家林的口吻,把我国即将推广实施的艾滋病“鸡尾酒疗法”和盘托出。 听完安朵的讲述,大家都呆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三人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 而袁复生,却一屁股蹲到地上,双手捂着脸,竟激动地抽泣起来。 对于大家来讲,“鸡尾酒疗法”疗法的横空出世,不亚于取得了一场异常胶着的激烈战斗的胜利。 连袁复生这样一个不善于表露感情的木讷男人,今天竟然外露到喜极而泣。 这是一个备受煎熬的感染科主任最大的压力释放! 安朵也被大家的情绪感染了,她兴奋地对大家说: “现在鲁老师正在会同国家卫生部的专家进行论证和制度设计,接下来他们还将到我们临江县进行实地调研。 “大家认真梳理一下,我们各口在基层防艾工作中,还面临哪些困难和问题? “当然,属于我们自己主观努力不够的问题,我们自己来加以改进完善,我们不能把什么困难都丢给国家。 “确实是我们基层无法办到的,特别是涉及体制、机制和政策措施的,我们一定要向调研组提出来,为专家们提供决策依据。” 安朵说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双眼一黑,就晕倒在地上。 第47章 我这是图的啥? 现在的阿丽,从病床上起来都有些困难。 血样检验指标中,cd4细胞才剩下一百。 尽管袁复生给她上了安朵从省疾控中心带回来的治疗艾滋病的单品药物,但这些药物似乎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生积极的治疗作用。 正应了鲁家林那句话,处于免疫系统崩溃边缘的艾滋病病人对艾滋病治疗药物无感。 事实上,阿丽的cd4细胞计数证明她的免疫系统不是处于崩溃的边缘,而是已经崩溃了。 确实,留给阿丽的时日不多了。 这天傍晚,安朵带着老公庄小兵,女儿庄妍来看阿丽。 阿丽对安朵一家十分熟悉了,因为安朵带着丈夫和女儿来看她成了家常便饭。 看着眼前幸福的一家子,阿丽除了羡慕之外,还有着对自己身世的悲凉之感。 庄小兵对阿丽也很关心,一直关切地问她一些身体反应方面的事,和安朵一起鼓励阿丽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 安朵看着阿丽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她的心里沉重如铅,但极力强忍着内心的悲伤,不让阿丽看出来。 阿丽郁郁地对安朵说着话,声音轻若游丝: “安朵妹妹,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我怕哪一天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仅把自己身上那几万元原本要留给囡囡的读书钱花光了,还花了你们志愿者协会爱心人士的不少捐款。 “与其这样不死不活地耗着,还不如一死百了,但是走之前,我想见见我家囡囡,还有我家小弟。” 阿丽说的小弟,是和她一个奶头长大的胞弟,家里最小的兄弟,小时候和她最亲。 安朵非常理解阿丽此时的心情,她向阿丽要到了老家竜竜村委会的电话,心情沉重地走出了病房。 在楼道转角,安朵拿出刚刚新买的手机,拨打阿丽告诉她的那个座机号码。 对方迟迟没有接电话,安朵耐心地又拨打了几次,终于等到了有人来接。 安朵告诉对方,我是县上的医生,阿丽是我的病人,现在她的病情十分危急,想请她的家人尽快来医院照顾她。 安朵还特别交代对方,阿丽十分想念囡囡和小弟,最好把她女儿和小弟一块带来。 对方显然对阿丽家的情况十分熟悉,答应安朵一定把话带到阿丽娘家。 挂了电话,安朵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微笑着走进病房。 刚刚上初一的庄妍虽然每次来都默不作声,但她的表情随时都表露着对阿丽阿姨的怜悯之情。 每次都在离开病房后,庄妍才会把她自己的看法讲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担心地对爸爸妈妈说: “阿丽阿姨的病情又加重了,她家囡囡可怎么办?爸爸妈妈,要不,我们帮帮她家囡囡。” 安朵和庄小兵神情凝重地看着女儿。 安朵对庄妍点点头道: “乖女儿,你说得对,我们得帮帮囡囡。” 过了两天,阿丽的幺舅和小弟来了,却没有带来囡囡。 幺舅和小弟战战兢兢地走进病房,看到面前的阿丽骇人的样子,被吓得大惊失色。 他们面前的阿丽,就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那些紧裹骨头的皮子还有着随处可见的溃疡。 幺舅和小弟慌忙收回和阿丽对视的目光,两人都把口鼻捂得紧紧的。 阿丽有些失落地对幺舅说: “幺舅,囡囡呢,她怎么没来?” 听到阿丽对着自己讲话,幺舅惊慌失措地连忙退到病房门口,这才接话: “还来什么来,囡囡她爹上个月肝硬化死了,囡囡回到了外婆家。 “不过囡囡嫌弃自己的妈妈得了脏病,她说什么都不来的。我们要是知道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会来!” 知道囡囡嫌妈妈脏没来,阿丽原本就灰暗的眼睛愈发显得暗淡无比。 阿丽的小弟小时候几乎就是阿丽带大的,父母奔波劳碌,在贫瘠的土地上广种薄收,无暇顾及阿丽他们姐弟的童年。 阿丽比小弟年长七岁,自小对小弟痛爱有加。 她有时和父母一块到十几里外的集镇赶集,把一些柿子挑到集上卖,把父母给的一些以角分计的零花钱攒下来,给小弟买一些糖果和鞭炮。 得到糖果和鞭炮的小弟开心极了,时常在阿丽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 前年小弟结婚,阿丽没有回去,没回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之前她那三段失败的婚姻。 尤其是第二段婚姻,和家暴男那段,她怕回去了那个家暴男会找上门来寻衅滋事,给小弟的婚礼带来晦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给小弟邮汇了两千元钱。 两千元,这在农村的当下,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阿丽对小弟有着特殊的亲情,以至于病入膏肓还想着见他一面。 小弟显然也被姐姐的样子吓到了,他尴尬地站在幺舅的背后,进又不敢进,退又不便退,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其实,阿丽得了艾滋病的消息早就传回了老家,消息是通过一些在县城打工的老乡口中添油加醋传回去的。 他们说阿丽在县城、在中缅街常年被大老板包养,睡了无数的男人,后来得了流脓大疮,得了艾滋病。 无论传说得怎么样,幺舅和小弟还是没想到,阿丽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小弟的老婆已经怀上了第二胎,小弟临出门时,他老婆就特别交代,别和传染病人挨得太近,千万别把传染病带回来给我们娘仨。 小弟一句话都没有对阿丽说,从裤兜里掏出五百元钱,惊恐万状地走到阿丽的床前,把那五百元钱扔到床上,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严格来讲,是飞也似的逃出了病房。 幺舅也丢下三百元钱,尾随小弟而去。 阿丽瞪着凹陷无神的眼睛,看着自己曾经疼爱的小弟和童年时常把自己架脖子上给自己当马骑的幺舅绝情逃离。 阿丽眼珠不时上翻,又好像不经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那片黑晕的部分半天归不到原来的位置。 干瘪的口唇和塌陷的鼻翼艰难地一张一合,大口地变换着进气和出气,就像被巨浪卷到干滩的一条鱼。 虽然心里痛得如刀割一般,阿丽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阿丽彻底丧失了自理能力,她的家人又跑了,袁复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安朵。 安朵自己请了一个护工,照顾阿丽。 阿丽每天的两顿饭,安朵只好自己亲自送过来,她有时工作实在抽不开,就交由丈夫庄小兵送来。 安朵在给阿丽送饭这事上,可谓倾注了心力。 她知道阿丽胃不好,就给她煲汤,煲汤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变换着各种花样。 今天土鸡汤,明天排骨汤,后天鲫鱼汤。 知道阿丽长期用药,胃口不开,她连最开胃的小佐料都变着样儿进行调配,尽量让阿丽多吃一点。 这一天傍晚,安朵又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看着每天早晚两天擦黑给阿丽送饭的安朵,有一个清洁工大妈不解地说: “我今天才知道,你天天给送饭的这个病人,和你非亲非故,你这是图的啥?” 大妈的话一下子把安朵问住了,是呀,自从认识阿丽以来,自己和她这个非亲非故的女人走得如此之近。 从自己为了采集血样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开始,一直到后来阿丽入院治疗,乃至现在。 一直在这个非亲非故的人身上倾注精力,自己的家人却时常晾在一边。 是呀,我这是图的啥? 安朵虽然对清洁工大妈的话有所震动,但是第二天到了饭点,她又义无反顾地开始往医院跑。 第48章 送阿丽最后一程 阿丽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一边是艾滋病病毒把阿丽的身体掏空了,另一边是亲情的缺位把她的生命之火彻底地掐灭了。 阿丽奄奄一息地对安朵说: “安朵妹妹,我要走了,我受不了啦,我的身体里就像有着万千的虫子在撕咬着,也像有着数不清的蛆虫在里面挖掘洞穴。” 安朵眼见袁复生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是艾滋病病毒还是把阿丽的免疫系统彻底破坏殆尽,医院已经回天乏术了。 剩下来就是通知阿丽的家人来料理她的后事了。 安朵按照上次的电话号码给竜竜村委会打电话,再次请他们帮转话给阿丽的家人。 没想到这次打电话倒很顺利,那边很快就有人接了。 安朵听到不是上次接听人的声音,就问对方: “我是临江县防艾办主任安朵,请问你是哪位?” 对方一个粗嗓门的男声说: “我是竜竜村的村主任李占魁,有什么事就请讲吧。” 安朵郁郁地说: “你们村阿丽,已经进入艾滋病晚期,快不行了,得通知她的家人来处理阿丽的后事。” 李占魁停顿了一下,有些为难地说道: “阿丽的家人是不会管她的了,你们医院就看着处理吧,村民们都说了,阿丽的尸体也不允许拉回村的,除非是她的骨灰,不然他们不给进村。” 安朵一听到这话火气就腾腾地上来了,她对着电话斥责道: “这阿丽活着时候她家人也不管,到死了也不让回村,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这个村主任也不管管。” 李占魁无奈地说道: “不让回村,正是她家里人的意思,她们阿家是本村大姓,阿家的话就是我们村的主流民意。” 安朵气得一时语塞。 电话那头李占魁又说: “只有你们医院出面把她火化了,她的骨灰倒是可以回村里安葬。” 安朵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内心真切地为阿丽感到悲哀。 这个苦命的女人,活在世上从来没有享受过什么幸福的日子,到死时连自己的亲人都躲得远远的,差点连魂都归不了故里。 安朵感到胸口憋闷得难受,悲愤地对李占魁说: “难不成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还要我们把阿丽的骨灰送上门来不成?” 李占魁揶揄道: “那倒不必,阿丽死了,你们那边火化结束,我们这边就来人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妥妥地安葬她。” 安朵郁闷地回到阿丽的病房,她非常自责,她没能为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生命,在最后时刻找来一丝丝亲情的慰藉。 阿丽对安朵说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话: “安朵妹妹,我就要走了,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家囡囡,你得答应我,今后帮我照顾她。 “囡囡乖巧得很,囡囡乖巧得很,我家囡囡......” 安朵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一下就奔涌而出,她边哭边握住阿丽僵硬的手掌,使劲地点点头。 阿丽一边念叨,一边试图挣扎着坐起来,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努力找寻着病房窗外老家的方向。 可是,这一次,阿丽再也没能坐起来,她握着安朵的右手渐渐无力,体温慢慢退却。 她整个身子在安朵的搀扶中突然就僵直了,最后扑通一声跌落到床褥上。 活像临江县乡下老农用来挑担子的那根光棱棱的扁担。 阿丽赶紧呼叫值班医生过来,可是阿丽生命的脉动,早已偃旗息鼓了。 阿丽还是凄然地走了,尽管她对这个阴冷的世界有着许多的难舍和不甘。 安朵突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这种释然并不是自己终于在阿丽身上得以解脱。 而是阿丽这个苦命的女人,终于得以摆脱命运的不济和来自肉体病痛的折磨。 安朵给阿丽擦净了身子,给她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服,把她生前的一些心爱之物收集在一块,放到一个红色的绒布包里。 其实,自从来住院治疗后的一年里,阿丽就再也没有走出过这间病房。 她的那些心爱之物,比如发卡、口红、唇膏之类,也就一直没有动过。 做完这些,安朵又给临江县城一家做白活生意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尽快赶来县医院感染科,这里有白活需要他来处理。 临江县医院太平间的楼梯台阶上有着各式各样做白活生意的联系电话,安朵先前知道早晚会用到这些电话,就在手机里存了几个。 没想到今天还是用到了。 在等待白活师傅赶来的时间,安朵又给临江县志愿者协会会长江一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那个一直得到县志愿者协会爱心捐助的艾滋病病人阿丽走了。 袁复生昨晚值夜班,今天轮到他补休,知道阿丽死了,他也赶到了感染科。 赵安全、甘甜也赶过来了,她们也来送阿丽最后一程。 江一郎急匆匆地赶到了县医院感染科。 一时间,病房里来了一大群人,个个都搭把手,为阿丽积极料理后事。 没想到,这个亲情背离的阿丽,却因为世间还有着安朵、袁复生、赵安全、甘甜、江一郎这样的好心人,她走得并不孤单。 处理阿丽的后事,比如火化、骨灰的拾捡、棺木入殓等等虽然交给了白活师傅,但是得需要一笔不少的处置费。 袁复生召集大家商量,只听他说道: “阿丽的处置费,大概需要一万元左右,我们不能再让安主任一个人往里垫了,大家都出把力吧,平摊一下费用。” 大家纷纷响应,连江一郎也参与其中。 知道是外人凑钱为死者办理后事,那位白活师傅也慷慨解囊,他很义气地对大伙说道: “各位真是好人呐,都为了这个苦命的女人奉献爱心,这样吧,也算我一份子,说好的一万元处置费,我让两千,这两千,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安朵带着大家感激地向白活师傅鞠了一躬。 这样,一共五个人,处置费八千元,每人凑了一千六百元的份子。 一切停当,安朵这才想起给竜竜村委会李占魁打电话,告诉他: “我们把阿丽的一切后事都办理停当了,你们过来带装着阿丽骨灰的棺木回去安葬吧。” 李占魁故作客气地对安朵说: “谢谢你们啊,我这就安排我们村里的后生们过去接阿丽回家。” 第二日清晨,临江县殡仪馆。 来接阿丽的竜竜村人乘着一辆农用车终于到了。 来的人中,有阿丽的小弟,还有一些家族里的堂兄堂弟。 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扎着一对可爱的羊角辫儿,怯怯地看着摆放着的黑漆棺材。 安朵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女孩有着阿丽一样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她猜想,这个女孩一定是阿丽的女儿囡囡。 只是囡囡,再也看不到妈妈了。 地下的阿丽,又何曾看得到这位活蹦乱跳、在她心目中永远乖巧可爱的囡囡。 临江县殡仪馆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在殡仪馆的左侧设立有临时祭台,供死者家属祭奠亡灵之用。 死去已经化成骨灰的阿丽就要回家了,安朵带领一众村民在殡仪馆的临时祭台上给阿丽上香,烧纸钱。 香火袅袅,安朵边给阿丽敬香边喃喃念叨着: “丽姐,愿你一路走好,请安息吧。天堂里没有疼痛,你终于可以远离病痛,健康平安!” 灵车缓缓启动,往阿丽的家乡竜竜村进发,天空中不知何时飘下了纷纷洒洒的小雨。 安朵的眼前,一切都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第49章 探望囡囡 安朵决定去竜竜村看望阿丽的女儿囡囡。 为方便老公庄小兵和女儿庄妍一同前往,安朵专门挑了一个周末出行。 知道要和爸爸妈妈一块去那个遥远的乡下看望囡囡,庄妍甭提有多高兴啊。 她用自己的零花钱提前为囡囡买好了书包和文具,想作为她和囡囡第一次的见面礼。 出发的日子如约而至。 一大早,一家人就吃好了早点,庄小兵把自己的那辆面包车提前进行了预热,把一些大米、食用油、鲜肉和蔬菜放到了后备箱上。 庄妍生怕忘了她给囡囡买的那个新书包和文具,也早早把它们放到自己的座位上。 庄妍在为囡囡选购书包上煞费苦心,一直挑了很多家文具店才最终选定的。 书包是时髦的双肩包,它的颜色呈深蓝色,这蓝中还似乎夹着一丝浅黑。 书包上有一个提着花篮的兔子,兔子头上还戴了一顶红爱心的帽子。 这个书包既好看又适用,有着四层格子,不同的格子间还“安”着两个袋子,一个是拉链式,一个是按钮式。 庄妍觉得这样的设计比较适合囡囡,前两个格子可以装书,后两个格子可以装文具和零食。 而安朵,对于这趟早就纳入计划的出行,对于到竜竜村探望囡囡,却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 她无法知道,自己要去探望的这个囡囡,有着怎样的一个生活环境,有着怎样的一些亲戚? 比如阿丽的母亲,那个囡囡的外婆。 还有竜竜村有着怎样的民风民俗,这里的村民是如何看待因艾滋病致死的阿丽,看待阿丽的女儿囡囡。 特别是阿丽的母亲,这个就连阿丽病倒在床榻也不去看亲生女儿一眼的老妇,是怎样的一个人? 早先发生在阿丽身上亲情的背离,让她对这次探望囡囡的行程有些不安。 一家三口出发了,面包车渐渐驶离县城,往县城东南部的山区驶去,宽敞平坦的路面逐渐变得狭窄弯曲并坑洼不平。 竜竜村位于临江县东南部,车子一直顺着山势爬升,走了大约二十几公里,最后才看到弹石路边写有“竜竜村”的一块石碑。 庄小兵驾驶着面包车驶进了竜竜村委会。 车子停稳,一家三口从面包车上下来。 显然这里的海拔不低,时近中午,安朵还是感到山风吹到脸上有一种冷嗖嗖的感觉。 远处群山连绵,峰峦叠翠,还可看见雾岚游弋漂浮在山间。 这里除了交通闭塞之外,倒不失为一处绝美的世外桃源。 安朵看见一个老倌蹲在村委会院场里,就走上前去问他: “大叔,我们找村委会主任李占魁,你知不知道他?” 老倌指着那间砖木结构楼房告诉安朵: “李主任他就在里面呢。” 安朵对老倌微笑着道了声谢谢,就朝着村委会办公室走去。 安朵走进村委会办公室,看见一个男子正在电视机前鼓捣着什么,就怯怯地走上前说道: “我们找李占魁李主任,请问他在吗?” 李占魁抬头一看,见到面前的三人好像是一家三口的样子,有些惊讶地说: “我就是李占魁,请问你们是谁?” 李占魁有着山里人少见的白皙皮肤,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 安朵对李占魁微笑道: “我叫安朵,是县防艾办主任,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就是为阿丽处置后事的时候。” 李占魁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和自己打过电话的那位县防艾办主任,一想到之前自己在处置阿丽后事上采取敷衍塞责的态度,一下子就尴尬上了。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也猜不透这位县防艾办主任今天到竜竜村来干什么,难道她们的到来和死去的阿丽有关。 李占魁只好支支吾吾的说道: “啊,是安主任呐,欢迎欢迎。” 安朵向李占魁介绍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 这个安主任连自己的老公和女儿都带来了,李占魁愈发觉得奇怪。 见李占魁有些纳闷,安朵就开诚布公地对他说: “我们今天来是来看看阿丽的女儿囡囡,听说她爸爸得肝硬化死了,现在阿丽也离世了,囡囡成了孤儿啦。” 李占魁这才知道安朵拖家带口来到他们村的真正原因,原来她们是为孤儿囡囡而来,不禁对面前这家人肃然起敬。 因为阿丽是得艾滋病死的,所以作为阿丽女儿的囡囡也就饱受村民的歧视。 而这家人能够来看那个不受人待见的孤儿,足以令他心生敬意。 一提到囡囡,李占魁长吁短叹地说道: “囡囡这娃儿,命可真苦,他爸是个酒蒙子,整天就知道喝酒,喝完酒就撒酒疯,真是没治了。 “要不是他酒后撒酒疯往死里打阿丽,阿丽也不会跟那个小包工头跑了。 “阿丽跟小包工头跑的那年,囡囡她才三岁,不到万不得已,阿丽她是不会丢下囡囡不管的。 “后来,酒蒙子还是死在了酒里,肝硬化导致腹部大出血,说起来也是自己咎由自取啊。 “现在囡囡的父母都不在了,可怜的囡囡就这样成了孤儿。” 安朵焦急地问李占魁: “那囡囡现在怎么样了?她上学了吗?” 李占魁郁郁地道: “囡囡她已经七岁了,按说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可是因为她妈妈是艾滋病,所以我们村小学就没有老师敢收她入学就读。” 安朵眉头一皱,没好气地打断李占魁: “乱讲,阿丽得了艾滋病,不能说明囡囡她就一定会感染上艾滋病呀。 “囡囡得不得艾滋病,这可是需要采集血样进行检测才能得出结论。 “而且,即使囡囡得了艾滋病,她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李占魁有些冤枉地辩解道: “安主任,你说的道理我都懂,艾滋病的传播途径无外乎三种,只要我们注意好别去触碰那三个途径,艾滋病就不会平白无故招惹我们的。” 安朵看向李占魁,抬高语气道: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道理,作为一个村主任,你为何不出面制止?” 李占魁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他气呼呼地说: “这事哪能怪我?是那些学生家长对囡囡采取了联合抵制的手段,他们说如果学校收囡囡入学读书,那么他们的孩子就一个也不来上学了。” 李占魁停顿了一下,又恼怒地说道: “为了一个囡囡的上学,影响到全村的娃娃都不来上学了,这可是大事呀,我怎么担待得起。 “所以,为了大多数学生能够按时开学就读,我们就只好牺牲囡囡一个人啦。” 李占魁近乎完美的解释令安朵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还是把安朵整郁闷了。 安朵情绪有些低落地对李占魁说: “李主任,那先这样吧,你还是带我们去见一见这个囡囡。” 李占魁点点头,对安朵一家说: “囡囡的爸爸死后,囡囡就被外婆接回来了,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 “因为那可恶的艾滋病,所以婆孙俩就被囡囡的小舅一家分了户口另立门户,不准她们接触外人。” 囡囡的小舅,安朵想起了就是那个去县殡仪馆拉棺木的那个阿丽的小弟。 因为自己姐姐得了艾滋病,他竟然把自己的外甥女和母亲扫地出门了。 李占魁的话把安朵听得心里酸酸的。 庄小兵打开面包车后备箱,把那些大米、食用油、新鲜的猪肉和蔬菜拿下来,李占魁赶紧走过去帮庄小兵拎东西。 庄妍带上自己为囡囡买的新书包和文具,紧紧跟上妈妈的脚步。 第50章 希望大家善待这个苦命的孩子 跨过一条蜿蜒流淌的青溪,走进一户竹林遮掩的村舍,囡囡的外婆家就到了。 这间村舍,是一间有些古旧的木屋,房顶的青瓦因为多年雨水的侵淋,显得陈旧破败。 屋檐下长着一些密生的青苔,令地面非常湿滑。 院落很小,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柴火。 一个七十多岁的妇人,正在院落里拾掇着刚从玉米地里背回来的苞米。 看见李占魁带着两大一小三个人朝她家进来,老妇人一时有些蒙圈。 看穿扮这三个人是城里人,她们还拎着大袋小包的东西,就连那个小女孩也不闲着,手里拿着一些颜色鲜艳的物品。 村里人见她们就像躲避瘟神一样,这几个人却朝着自己家走来。 她们和我非亲非故,来我家干什么?老妇人嘀咕着。 安朵她们进了院落,老妇人歇下手里的活计,冲着里屋喊道: “囡囡,家里来客人了,快把凳子拿出来,让客人坐。” 里屋传来一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 “婆婆,来啰。” 话音刚落,一个六七岁大、扎着两条羊角辫,有着黑黑亮亮大眼睛的女孩拿着四个小凳子从里屋出来。 小女孩把那些小凳子一次性抱在怀里,走起路来那两条小辫子左右摇摆着,就像水田里随风摇摆的秧苗。 安朵发现,这个小女孩就是那天去县殡仪馆接妈妈回家的囡囡。 安朵赶紧跑过去帮囡囡的忙,她把囡囡那些椅子接过来放在地上,就势把囡囡抱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些人穿着漂亮的衣裳,囡囡显得有些自卑,她本想挣脱安朵,又觉得被面前这位阿姨抱着十分的舒服。 但她还是扭捏道: “阿姨,放我下来吧,小心我把你漂亮的衣服弄脏了。” 看着衣服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囡囡,安朵心里十分难受,但她极力控制住内心的波澜,伸出右手轻轻捏了捏囡囡的鼻子,温和地说道: “囡囡,你好可爱,快让姨妈看看。” 囡囡听到抱着自己的漂亮阿姨是姨妈,天真好奇地问安朵: “姨妈,我怎么不认识你这个姨妈?” 囡囡突然冒出来一个姨妈,不但囡囡觉得奇怪,就连囡囡的外婆也觉得诧异万分。 安朵把囡囡放下来,搂着她坐在凳子上,对囡囡点头道:“对呀,我是你的姨妈呀,因为我是你妈妈的好姐妹 呢。” 安朵又指着庄小兵和庄妍对囡囡说: “这位是你姨爹,这位是你的姐姐。” 囡囡奋力挣脱安朵的怀抱,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妈妈是坏妈妈,你就是坏姨妈!” 李占魁大声呵斥囡囡: “囡囡,不得无礼,这个姨妈可是你们家的贵人呐。” 安朵再次把囡囡抱住,温和地说: “囡囡,不要说自己的妈妈是坏妈妈,妈妈生前一直在为你挣钱,好让你长大了上学。” 囡囡可怜兮兮地看着安朵,眼泪也在眼眶中打转,她委屈地说道: “你撒谎,因为妈妈是坏妈妈,所以我现在连学都上不了,小朋友们见到我都躲。” 安朵把囡囡搂得更紧,还拿出纸巾为她擦拭眼泪,安慰道: “囡囡,从今天起,姨妈保证你可以去上学了,那些小朋友也都愿意和你一块玩了。” 囡囡有些疑惑地看着安朵。 “囡囡,我们可不能说自己的妈妈是坏妈妈,你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你看,这些都是你的妈妈给你买的。” 安朵惊奇地发现,说出刚才一席话的,正是自己的女儿庄妍。 庄妍说完刚才的话,还把自己精心准备好的见面礼——书包和文具递给了囡囡。 本来是要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囡囡的,可是为了证明囡囡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庄妍就把自己准备的礼物说成是囡囡妈妈买的。 小小年纪就懂得赠人玫瑰,女儿的做法让安朵和庄小兵非常欣慰。 囡囡拿着书包仔细地瞅着,显得爱不释手,生怕弄脏了这么漂亮的书包。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么漂亮的书包真是妈妈买的,有些怀疑地问庄妍: “姐姐,这个书包真是妈妈买的?” 庄妍点点头。 安朵接着说道: “妈妈离开你也是为了赚钱供你读书,可惜妈妈生病了,她也是累病的。” 囡囡点点头,又摇摇头,怯怯地说: “可是,人家说妈妈生的是脏病,还会传染给我们。” 安朵做了个嘘的手势,对囡囡说: “别人说妈妈的坏话是别人说的,姨妈可不允许囡囡说妈妈的坏话。” 囡囡看着漂亮的书包,冲安朵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妈妈是好妈妈,今后囡囡也不允许别人说妈妈是坏妈妈。” 安朵冲囡囡温和地笑笑,还用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囡囡,这就对啰。”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外婆开口了,她郁郁地说道: “阿丽她可真是苦命人呐,她住院期间,做娘的何尝不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是我连车费钱都没有,儿子她又不给我钱,我想去也去不了呀。” 安朵这才知道,阿丽住院一年来,为什么她的娘一直没有去看望她,原来是没有车费钱进城去看自己的女儿。 可怜这个七十老妇,因为几十元钱的车费拿不出来,竟然连女儿至死都没能看上一眼。 阿丽的娘说完,忍不住难过地抽泣起来。 囡囡懂事地走到外婆的面前,摸着外婆的脸一个劲地安慰婆婆。 安朵看向李占魁道: “李主任,下午我在囡囡家安排两桌饭菜,你把村委会、小学校还有村里阿家的执事人喊过来吃饭,我有话和大家讲。” 李占魁为难地道: “安主任,这大周末的,估计我也喊不来人。” 安朵一听这个李占魁又想敷衍了事,就阻止他道: “李主任,你们村委的人应该都是本村的吧,即使是周末,他们除了家里,还能去哪里? “还有村小学校的,除了个别年轻人周末去了乡上,去了城里,我看大多数成家的教师还是住在学校吧? “只要是在校的、在家的,你都给我请来,我和他们谈谈。” 李占魁是脑子转得极快之人,他暗揣着,如果这个县防艾办的主任能和大家疏导疏导,也可以省去他平时做不通工作的麻烦,于是就欣然同意,马上挨家上门通知去了。 见李占魁走了,安朵就对囡囡的外婆说: “婶子,我们现在就动手做饭吧,主要是我对你家的锅灶还不熟,你就在旁边指点着我,饭菜我来做。” 安朵说完就走进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生火做饭。 庄小兵、庄妍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煮吃”队伍,囡囡更是高兴地穿梭于姨妈和姐姐之间,抱柴禾、洗菜,还把灶窝火捅得旺旺的。 太阳偏西,来吃饭的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安朵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招呼大家围桌而坐。 安朵从李占魁带来的塑料壶中向大家添了酒,端起酒杯举向大家,沉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下午好,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来到婶子家,这个家过去只生活着囡囡和婶子,一直都显得冷冷清清,今天大家的到来,让这个家第一次有了烟火气。 “为此,我敬大家一杯,希望今后大家常来婶子家,和婶子、囡囡做做伴,她们孤儿寡婆的,我们怎能够对她们生分呢。” 安朵说完就把满满的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接着说道: “也许大家并不认识我,那么我就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安朵,是县防艾办主任,专门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 安朵又指着庄小兵和庄妍,对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丈夫庄小兵,这位是我的女儿庄妍,下面我给大家看几张照片。”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今天这个县上下来的防艾办主任就是为了死去的阿丽来的,更是为了囡囡而来。 安朵翻出的几张照片,里面都是自己、丈夫还有女儿庄妍和阿丽生前的合影。 照片里的阿丽和安朵一家,亲热地交谈,愉快地共同进餐,一起手拉手地互动,一点也不把阿丽当成是艾滋病病人。 看到大家轮流传看照片,安朵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对,不瞒大家说,阿丽的确是因为艾滋病而离世的,但她住院期间,我们一家人一直和她有着生活接触,因为艾滋病除了那三种大家知道的传播途径外,正常的生活接触并不会传染。” 因为大家已经看到了安朵一家和阿丽生前的合影,还听闻阿丽的后事就是这位素未平生的城里干部一手置办的。 加上听了刚才安朵对于和艾滋病病人正常接触的正解,大家开始议论纷纷。 安朵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歧视囡囡,囡囡也有着和其他孩子一样上学的平等权利。” 安朵看向那几位村小学校的老师,沉声道: “我想请问在坐的几位老师,根据《国家义务教育法》规定,我们家囡囡有没有权利享受到上学的权利?” 那位小学校长尴尬地回答: “当然有权利啦。” 安朵点点头,又看向那几位阿姓人家的执事者: “当初阿丽死后差点不能回家入土为安,都是大家对艾滋病的误解导致的,这让阿丽的娘和今后长大的囡囡情何以堪! “阿丽的事已经过去了,她最终得于魂归故里,我们在这里就姑且不提。 “但是,囡囡今后无论读书还是生活,我希望大家对这个苦命的孩子给予多多的善待,给她和其他孩子一样平等的机会。” 那些阿姓人家的执事者静静地听着,有几位年长者还偷偷地擦拭着眼泪。 这时,一位八十多岁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到安朵的面前,羞愧难当地检讨道: “姑娘,你一个和我们阿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人都对阿丽那样好,想到我们当初对阿丽的做法实在有点下作,和你相比可就差远了。 “当初不让阿丽回来是我的主意,都怪我老糊涂了,我向死去的阿丽赔罪了。” 安朵扶着老者,语气温和地说: “爷爷,阿丽的事情都过去了,希望我们今后不要再把囡囡见外了,这个娃儿理应得到我们更多的关怀才对。” 老者连连点头,冲那些阿家的执事人喊道: “大家都给我记着了,今后,我们不能再让囡囡和阿丽的娘受委屈了。” 安朵觉得事情基本办妥当了,就向大家告辞准备赶回县城。 囡囡一直跟着安朵她们走出老远,一口一个“姨妈”“姐姐”地唤着。 安朵对囡囡说: “乖囡囡,快回吧,姨妈和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你马上就要上学了,可得努力学习呐,将来像姨妈一样当干部。” 囡囡哭着向安朵一家挥动着可爱的双手。 坐在车里的安朵,心里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第51章 每天上演的悲喜剧 大量艾滋病病人的出现,让医院处于风声鹤唳的境地。 尽管艾滋病“鸡尾酒疗法”的组合用药在国内逐渐生产出来,逐步投放临床。 但是,科研周期、临床实验加上生产监管全过程,还是让国内艾滋病治疗药物的生产适应不了临床用药的需要。 袁复生作为临床一线艾滋病治疗医师,逐渐发现艾滋病“鸡尾酒疗法”组合药物的出现在临床治疗中存在着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推广运用并非十分顺畅。 为此,他经常对安朵谈起这些切身感受。 袁复生经常这样抱怨道: “安主任,因为艾滋病组合用药投入临床的品种和数量较少,病人只有在cd4细胞计数跌至三百以下才能纳入治疗,这有悖鸡尾酒疗法组合用药治疗艾滋病的初衷。 “因为此时艾滋病病人的免疫系统已经遭到破坏,鸡尾酒疗法组合用药抑制艾滋病病毒的效果就将大打折扣,艾滋病病毒载量非常难以降下来。” 安朵静静地听着袁复生的反馈,现在的她对于来自艾滋病病人治疗方面的信息非常敏感,她认真地倾听收集每一个来自基层防艾一线的呼声。 袁复生对艾滋病病人昂贵的治疗费用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按照现在艾滋病病人正常的治疗水平,正常服药一年的费用大概八万元至十万元左右。 “这个费用还不包括艾滋病人定期cd4细胞计数和病毒载量的检测费用,也不包括艾滋病病人危急情况下抢救的费用。” 袁复生忧心忡忡地说: “这样一笔不菲的费用,把大部分艾滋病病人挡在了医院大门之外,令很多艾滋病病人无法接受到正规的医疗服务。 “造成这样的结局来自两个方面的加持。一是除了少部分经济条件好的艾滋病病人可以承受之外,大部分艾滋病病人是无法承受的,得病了也医不起。 二是艾滋病潜伏期长,有的几年有的十几年,这样长的潜伏期让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带着侥幸的心理,他们不愿意来医疗机构做复查。 “因为一旦复查结果cd4细胞计数降至三百以下就得来住院治疗,昂贵的治疗费用让他们望药兴叹,导致这部分艾滋病感染者有意规避检测,令艾滋病感染者的管理随访变得十分被动。” 袁复生反映的问题并非空穴来风,赵安全在对纳入艾滋病感染者管理的随访中就经常遇到有意规避的情况。 赵安全接近十余年的防艾工作,让他在临江县成了知名度很高的人,每当他走进村寨和城镇小区,很多认识他的人经常调侃他: “赵安全来的地方,看来又不安全了。” 这里的“不安全”是指发生了“艾滋病疑似病例”和“传染病”的意思。 他的高知名度让他开展艾滋病感染者管理随访工作时常陷入被动,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对艾滋病感染者的隐私保护非常不利。 有一次,他走进一个偏远乡村去随访一名艾滋病感染者,那名艾滋病感染者看到他进入院落,就翻过墙头准备开溜。 幸好赵安全经常到他家来,知道那名感染者唯一的逃跑路径,严严实实把跑路者堵了个正着。 赵安全对他说: “你跑什么跑,我给你打电话,让你到我们县疾控中心定期检测,你就是不来,所以我才跑到你们寨子来堵你。” 那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对赵安全作揖道: “老赵,求你了,你上我家来,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我还怎么活?” 赵安全故作愠怒道: “因为你不主动来定期检测,所以我才找来了,你的身体状况可得定期检测,观察cd4细胞计数和病毒载量的变化情况,只有这样才好决定是否把你纳入治疗。” 赵安全的话把感染者逼急了,他连连摆手道: “你看我壮实得很,哪里需要吃什么治疗艾滋病的药,别说了,我还赶着去山上拾蘑菇呢,别耽误我工夫。” 其实,赵安全知道,这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并非不想去定期检测血样。 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的血液指标被检测出已经达到需要服用艾滋病药物的地步,昂贵的治疗费用让他望而却步。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赵安全都原原本本对安朵讲过。 因为昂贵的艾滋病治疗药物导致的人间悲喜剧,每天都在袁复生的面前上演着。 有一位男性老年患者,来住院治疗的时候已经处于艾滋病晚期。 这位老人早年丧偶,他的儿女都在邻县和普宁市区工作,他前几年在临江县一家企业退休后赋闲在家。 空虚寂寞了几年的老同志,最后却被一位年轻的站街女拉下了水,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得知情况的儿女们十分气愤,扬言不再管他,因为有头有脸的儿女们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安朵从袁复生那里知道了此事,她就去找老人的儿女们做工作。 安朵对她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儿女们悔恨地认为,导致父亲染病的主因是她们这些晚辈对父亲晚年生活的疏离。 后来儿女们把父亲送到了临江县医院感染科,并轮流着照顾他。 自从老人住进感染科之后,每天产生的费用逐渐让原本还有些存款的家庭捉襟见肘。 才三个月的时间,他家的存款就全部流进了医院财务室。 没有办法,花光了存款,就只有卖那间老人住了一辈子的公寓。 最后,那些卖房钱同样流进了医院财务室,随着钱款流逝的,还有老人的生命。 而另外一个农村小媳妇金芬的命运却让人嘘唏。 金芬年轻貌美,生性轻佻,外加老公常年在外打工,所以她就学会了和婚外男人在外偷腥。 六年前,时逢澄临高速公里开工建设时期,外来的筑路工人蜂拥而入,这可正对金芬胃口,听说和金芬有勾搭的男人多到数不清。 今年开春,金芬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在一次住院抽血化验中被检出hiv阳性。 金芬检出hiv阳性不久就进入了发病期,不得不住院治疗。 憋屈了多年的丈夫终于盼来了出头之日,对金芬进行了疯狂的报复。 他报复的方式极不人道,就是采取不让妻子住院治疗,要看着她从一个活人慢慢病死。 金芬实在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有时候就会趁着老公不备,偷偷跑出来输液。 但她这边针头才戳进静脉,吊瓶里的药液都没来得及滴入血管,进入金芬的体内。 那边她老公就追来了,一下把她的输液管拽了,弄得入针处的皮肤都流出嫣红的血来。 老公还龇牙咧嘴地骂着: “你不是和野男人睡觉挺快活的吗?你和那些野男人快活得带病了,叫我拿着厚厚的钞票来给你治病,你想得美啊。 “这回我叫你再风流快活给我看,叫你再风流给我看!” 老公边骂边拽着金芬的头发就走,可怜这个病入膏肓的女人露出绝望的眼神,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医院的保安、医院领导、袁复生包括安朵都出门制止过金芬的老公,甚至连派出所的都出动了。 可是现时制止了金芬老公的暴行,可是下次金芬来输液治疗,那横蛮的男人照样变着法子虐待金芬。 抓人又不是抓人的办法,抓走了金芬的老公,金芬就断了经济来源。 别说治病,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因为金芬年轻时候风流成性,这让娘家人也觉得十分对不住金芬的老公。 所以,对于金芬老公的暴行,娘家人不管不顾。 没过多久,安朵和赵安全一块去对金芬进行随访,才知道金芬已经死了。 金芬的死,是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她娘家人对金芬老公也不追究。 他们认为,一切都是金芬那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咎由自取。 其实,安朵和同事们都觉得,每天在他们面前上演的悲喜剧,导演的除了人性之外,就是昂贵的艾滋病治疗费。 第52章 高层级的艾滋病防治工作调研 由国家卫生部牵头,滇云省卫生厅组织的艾滋病防治工作调研组将于近期到临江县开展基层防艾工作调研。 就是鲁家林先前对安朵讲起过的那个调研活动,其目的是为全国推行艾滋病“鸡尾酒疗法”找到制度设计的实践依据。 从临江县政府接到的调研活动文件通知得知,专家组成员有来自国家卫生部防疫司的领导,有国家疾控中心的专家,有首都医科大学的教授。 而滇云省这边,十一个省级艾滋病专家委员会成员中,就有五位成员参加此次调研。 鲁家林也位列本次调研组成员中,还是滇云省卫生厅调研组副组长。 一看名头,就知道这是一个高级别的调研组。 普宁地区现在已改为普宁市,普宁市委、市政府领导对本次调研非常重视。 临江县委、县政府对此次国家卫生部和滇云省卫生厅组织开展的联合调研更是做到了精心准备,还专门召开了一个专题会议,研究相关接待事宜。 会议除了对调研点、调研行程和食宿等事项进行安排外,主要还要求安朵所在的县防艾办要拿出一份能够体现临江艾滋病防治工作水准的汇报材料。 县政府领导要求,这份汇报材料要多谈成绩,少讲问题:多讲客观困难,少讲主管不足。 安朵在会上对汇报材料的撰写提出不同意见。 她认为,此次调研组下来,并非对我们临江县进行工作考核,而是要实打实地了解到基层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现状。 所以,这份向调研组汇报的材料一定要体现严谨的学术精神,客观全面地反映基层的艾滋病防治现状。 说白了,就是我们不能把存在的问题藏着掖着,要让所有的问题集中暴露在调研组的眼皮底下。 只有这样,才能让调研组更多地发现基层艾滋病防治工作的薄弱环节,拿出破解瓶颈的良方。 安朵的发言遭到了县政府领导委婉的批评,领导要求大家一定要讲zz,以更好地展示临江社会民生方面取得的长足进步。 会后,安朵起草了汇报材料第一稿,她实事求是地列举了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现状和今后的展望。 可是她的这份稿子在上报县“两办”审核后,被县政府领导批得一无是处,反讥她只会埋头干工作,不会用嘴讲工作。 因为这次涉及国家卫生部专家参与,按照通知要求,调研点提供的汇报材料必须事前报省卫生厅审核。 没想到,临江县政府办传真上去的汇报材料被鲁家林驳了回来,还严肃地指出汇报材料存在的最大问题:华而不实! 最后,汇报材料内容又回到了安朵撰写的第一稿的文风上,才得以顺利过关。 调研组如约而至,他们是从滇云省省会澄明乘飞机抵普宁机场,再转乘一辆中巴车到达临江县。 安朵发现,虽然是名头非常大的国家卫生部专家参与的调研组,可是这些人却显得非常的低调和务实。 安朵和县上的领导来到高速公路收费站出口等着他们,这些专家从车上下来一一和县上的陪同人员握手致意,一点架子也没有。 鲁家林看见人群中的安朵,高兴地伸出手来和她相握,还开起了玩笑: “安主任,这次我把这么多国内顶级的艾滋病防控专家都带来了,你准备好了多少问题要给她们带回去。” 当着这么多县上领导被鲁家林重点点名,让安朵有些窘迫。 马子良和李江皓也出现在专家组里,两人也热情地和安朵握手寒暄。 原来,马子良和李江皓两人分别从临江县委书记和县长的位子上双双提拔到市里去了。 马子良当上了市委常委、普宁市委秘书长,李江皓就任普宁市政协副主席。 两人这次是一块陪同调研组回临江县来了。 这两个临江县的老领导曾经给予了县防艾办很多的关心和支持,今天能够在陪同国家、省级调研组回来,再次见到他们,令安朵非常的高兴。 专家组中那位国家卫生部的陈司长直接就问临江县政府的领导,具体的调研行程是如何安排的。 听完分组安排,调研组成员就一次上车,坐上临江县前来等候的公务车,马上就投入了工作。 这一次,调研组在临江县的调研活动历时三天,每天除了跑点、访谈之外,晚上还在住宿的宾馆会议室组织召开一些碰头会。 期间,调研组一共跑了四十多个点。 这些点中,包括一些临江县艾滋病防治领导小组成员单位,县医院、县疾控中心、县妇幼保健站等县属医疗卫生单位。 还有洛兹乡、中科乡等毗邻边境的乡卫生院、部分村卫生室,以及县强制戒毒所,还跑了多个娱乐场所。 按照县疾控中心提供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管理名单,随机抽查访谈了五十多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及他们的家属。 同时还举办了几场座谈会,和广大县乡艾滋病防治人员进行了工作座谈。 最后,几组调研组成员才最终聚在了一块,在县人民政府会议室召开汇报会。 由临江县政府魏县长向调研组汇报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开展情况。 因为有了之前鲁家林对汇报材料的把控,加上三天来专家组对临江县防艾工作的了解,临江县人民政府魏县长所作的工作汇报引起了调研组强烈的共鸣。 安朵知道,魏县长汇报的材料中,那些尖锐的问题,就是她们这些基层防艾工作者最想向上级反映的。 安朵在为临江县政府起草的汇报材料中,把目前艾滋病防治工作中最需要国家层面解决的问题归纳为两大要点: 一是把艾滋病防治工作纳入法制管理的轨道。 鉴于艾滋病防控是一项涉及面广、错综复杂的社会系统工程,因此,必须把艾滋病防治工作纳入法制管理的轨道。 建议以国家或滇云省的名义出台《艾滋病防治条例》并施行,规定相关职能部门和有关人员的职能职责,载明艾滋病感染者接受检查和治疗的权利。 规定保护艾滋病感染者隐私的权利,未经本人或者其监护人同意,任何单位或者个人不得公开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的姓名、住址、工作单位、肖像、病史资料以及其他可能推断出其具体身份的信息。 现实生活中,很多艾滋病患者会在就医时遇到一些困难、导致其到医院就诊时考虑是否要告知医生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时,常常犹豫不决。 一方面担心对他人安全造成危害,另一方面又害怕公开自己的感染状况,会造成就医困难等问题。 这就需要感染者把感染和发病情况告知接诊医生。 同时,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也要履行相关的义务。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患者不得以任何方式故意传播艾滋病。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艾滋病患者故意传播艾滋病的,需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构成犯罪的,需要追究刑事责任。 二是建议政府出台预防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政策。 鉴于艾滋病威胁着每一个人和每一个家庭,影响着社会的发展和稳定,防治艾滋病是全社会共同的责任。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是疾病的受害者,家庭和社会应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病人营造一个友善、理解、健康的生活和工作环境。 为加强艾滋病防治工作,维护正常经济社会秩序,遏制艾滋病流行蔓延,政府应该出台预防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政策。 “四免”,即免费抗病毒治疗、免费自愿咨询检测、免费母婴阻断、艾滋病遗孤免费就学。 “一关怀”,即对艾滋病患者家庭实施关怀救助。 国家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提供救治关怀,各级政府将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纳入政府补助范围,按有关社会救济政策的规定给予生活补助,扶助有生产能力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从事力所能及的生产活动,增加其收入。 听完魏县长的汇报,特别是关于将艾滋病防治工作纳入法制管理的轨道和给予艾滋病感染者“四免一关怀”的扶持政策,调研组成员中有了一些骚动,纷纷交头接耳地热议起来。 第53章 宣传造势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距离国家卫生部、滇云省卫生厅到临江县开展艾滋病防治工作调研,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的时间。 此时已是二零零六年的春天。 一月二十三十日,《人民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经济日报》等国家大型主流报刊登载了这样一条消息: 《艾滋病防治条例》已经二零零六年一月十八日国务院第一百二十二次常务会议通过,现予公布,自二零零六年三月一日起施行。 《健康报》除了全文刊载《艾滋病防治条例》的条款外,还对《条例》的出台背景、条文内容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解读。 作为全国艾滋病防治主战场的滇云省,更是对《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出台期待已久。 滇云省从省级、市级到县级媒体自然不甘落后,在《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宣传上更是不遗余力。 《滇云日报》《普宁日报》还有临江本地媒体,除了对《条例》常规全文转发外,还对《条例》即将对全省艾滋病防治工作产生的深远影响进行了展望。 滇云省卫生厅下发文件,要求全省各级医疗机构要大张旗鼓地抓好《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宣传、贯彻和落实。 临江县委、县政府领导,包括所有参加过两年前那次国家卫生部、滇云省卫生厅联合调研组工作汇报会的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单位的领导,都对《条例》的颁布实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家惊奇地发现,在那次临江县政府工作汇报材料中所提出来的两条“临江建议”,全部被那个高层级的联合调研组采纳,还被调研组写进了呈报给国家决策层的工作报告。 通过最高决策层,又以国家层面出台了《艾滋病防治条例》。 当初那份汇报材料,因为出自安朵之手,大家更是对安朵这个县防艾办主任刮目相看。 尤其令安朵和她的同事们欢欣鼓舞的是,他们盼望已久的“四免一关怀”政策被国家全面采纳。 《条例》中,对“四免一关怀”的落地实施给出了具体的操作办法。 安朵对同事们讲,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基层的声音,为艾滋病防治工作给予了特别的重视。 现在又把艾滋病防治工作纳入了法制管理的轨道,出台了一系列针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补助政策。 安朵所言不虚,《艾滋病防治条例》的确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专门为单病种设立的第一个行政法规。 这让安朵和同事们对今后艾滋病防治工作充满了信心。 大家觉得,有了这一部行政法规的加持,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严酷的冬天已经过去,万物复苏的春天来了。 这让她想起临江县防艾办成立之初,她当时规划出来的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路线图。 当时,安朵设想的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近期目标,是建立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的体制和机制。 包括艾滋病初筛、监测、管理、治疗等一系列支撑条件。 今天,艾滋病初筛、监测、管理乃至治疗的软硬件条件已经逐步建立健全,可以全方位做到对艾滋病疫情的基本可控。 而仅仅这样一个被安朵列为近期的工作目标,从一九九六年正式启动实施以来,到现在已经跨过了十个年头。 自己也从当年的花信年华进入了现在的而立之年,严格来说即将步入不惑之年。 安朵的十年给予了临江县的艾滋病防治工作,给予了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日常琐碎事务,给予了那些不幸感染上艾滋病病毒而需要帮助的人们。 人生能有几个这样的十年? 而且这十年,更是安朵生命之花开得最绚烂的十年。 个中滋味,内里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她们这些基层艾滋病防控工作者才能体会得到。 那么接下来,安朵就得深入开展她当初制定的远景目标。 那就是——动员全社会,从教育入手,立足预防,坚决遏制艾滋病蔓延势头。 而要实现上述远景目标,就要利用好现在国家颁布出台的《艾滋病防治条例》这把尚方宝剑。 正如《条例》所载,艾滋病防治工作坚持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的方针。 建立政府组织领导、部门各负其责、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机制。 加强宣传教育,采取行为干预和关怀救助等措施,实行综合防治。 安朵一下子觉得心里非常透亮,有一种满血复活的感觉。 当然,安朵知道,无论多宏伟的计划,无论多高远的目标,还得立足于当下,一步一步加以推进。 眼下最迫切的,就是进行《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宣传造势,让《条例》成为临江县家喻户晓的东西。 只有这样,动员全社会,共同参与艾滋病防治工作才有实现的基础。 说干就干,安朵草拟了一份《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宣传月实施方案》。 在这份《实施方案》中,安朵充分考虑到三月份的一些主题宣传日活动,把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宣传有机融入其中。 三月五日,是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日,突出对社会各界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开展志愿活动。 三月八日,是国际劳动妇女节,突出妇女在艾滋病防控工作中的主体作用。 号召更多的妇女从自身做起、从家庭做起,洁身自爱,积极改变艾滋病传播的高危行为,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筑牢艾滋病传播的“铜墙铁壁”。 三月十四日,是国际警察日,突出禁毒防艾主题,远离毒品、杜绝艾滋。 三月十六日,是手拉手情系贫困小伙伴全国统一行动日,突出对艾滋病失孤儿童的关爱和救助,营造全社会关心、帮助因艾滋病导致贫困的人群。 三月二十四日,是世界防治结核病日,突出结核病、艾滋病等很多同属于致死性传染病对人类的危害,宣传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四免一关怀”扶助政策以及获得扶助的渠道。 安朵的方案上报到县政府法制办公室后,得到了法制办主任老胡的大加赞赏。 老胡有些激动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呐,这个法制宣传活动月月搞,年年搞,都是在广场或集市上摆几张桌子,发一份宣传资料,看的人没有工作人员多,都是些形式主义。 “我一直想改变目前法制宣传主题活动一成不变的做派,正苦于没有形式新颖的宣传内容,你倒给我送来了锦囊妙计,你这份实施方案实在太好了,我马上召集相关部门开会商定具体的细节。” 看到自己拿出的方案得到县政府法制办老胡的采纳,安朵显得非常高兴。 老胡接着就召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会,在会上给大家讲了安朵拟定的三月份宣传主题方案。 那些参会的相关部门负责人和老胡的想法如出一辙,大家都为每年开展的宣传活动有些厌倦。 厌倦的主因当然是每年换汤不换药走过场的宣传形式。 所以,大家对安朵的方案一拍即合,按照各口下去积极准备,大家暗中较劲,都想比试各家的宣传效果。 当然,能够把各部门撩拨得互相较劲,这正中老胡和安朵下怀,因为两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三月份的主题宣传活动果然比预期想象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艾滋病防治条例》的有机融入,是吸引大量民众的积极参与的噱头。 而《条例》所载的条款,更是成为民众热议的焦点。 宣传栏面前大量民众围观的盛况,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这就说明这次《艾滋病防治条例》有机融入宣传月主题活动的创意,既恰逢其时又有的放矢,效果出奇的好。 在整个宣传月主题活动期间,安朵还以县防艾办的名义,举办各类宣传、学习和贯彻《艾滋病防治条例》的座谈会。 同时跟上的,还在报刊、广播、电视、网站等媒体制作播出专栏、专版、专题节目等多种形式,宣传了《艾滋病防治条例》条款要点,弘扬了法治精神。 第54章 捷报频传 自从艾滋病“鸡尾酒疗法”在全国推广实施以来,袁复生这个临江县医院感染科主任好像一下子就卸下来千斤重担。 虽然在目前为止,在全球范围内,艾滋病尚无有效的治愈方法。 但是借助“鸡尾酒疗法”,已经将这种过去的“世纪瘟疫”艾滋病由绝症转变为慢性疾病。 所谓“鸡尾酒疗法”,就是将多种抗艾滋病病毒药物同时或序贯联合使用治疗艾滋病。 不同的抗病毒药物可以针对艾滋病病毒繁殖周期中的不同环节,产生协同作用。 最大限度地抑制病毒的复制,部分恢复机体免疫功能,达到延缓病程进展、延长患者生命的目的。 世界卫生组织(who)和中国艾滋病诊疗指南均建议,一旦确诊艾滋病病毒感染,无论cd4淋巴细胞水平高低,均应立即开始联合抗逆转录病毒治疗。 在袁复生看来,先前对艾滋病的治疗条件和现在相比,用“一种质的飞跃”来概括都显得以偏概全。 应该用“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来比较更为贴切。 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面对艾滋病,开初大家都是一筹莫展。 因为没有抗艾滋病病毒的药物,人类对它无计可施。 后来研发出来几种抗艾滋病病毒的单品药物,但是“物以稀为贵”,很多艾滋病人都用不起。 现在不但拥有多种选择的“鸡尾酒疗法”组合药品,还因为有了《艾滋病防治条例》这个行政法规的加持,艾滋病病毒感染和患者可以享受到“四免一关怀”的政策红利。 而且将过去“cd4细胞下降到三百的艾滋病患者才纳入治疗”到现在“凡是hiv阳性就纳入治疗”。 提倡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要早发现、早治疗,“鸡尾酒疗法”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越早治疗效果越好。 有了药物上的多种选择,加上政策红利的叠加,人人都可以用上抗艾滋病病毒药物,大家都可以公平地得到艾滋病正规治疗。 一对比,不免让人产生今非昔比的感慨。 当然,需要注意的是,将艾滋病由绝症转变为慢性疾病的鸡尾酒疗法需要患者终生用药。 对于成年人和青少年艾滋病病毒感染群体,中国用药指南关于鸡尾酒疗法的推荐方案,包括了六种一线治疗方案及四种替代治疗方案。 更令袁复生欣喜若狂的是,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生产的量完全可以满足病患的需要,取得生产资格的药企越来越多。 目前,国内已上市的艾滋病病毒治疗药物类别有核苷类逆转录病毒抑制剂、非核苷类逆转录病毒抑制剂、蛋白酶抑制剂、整合酶抑制剂及膜融合抑制剂。 涉及二十多个在售品种,主要的外资企业有吉利德、gsk、强生、默沙东等。 国内制药企业有吉斯凯、倍特药业、广生堂、东北制药、贝克生物、华海制药等。 国内市场在售的抗艾滋病病毒药物以进口药及国产仿制药为主,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市场份额由外资企业掌握。 在国产仿制药领域,目前参与抗艾滋病病毒仿制药的国内制药企业超过了四十家。 其中,吉斯凯一家占据的市场份额超过了百分之三十,排在前三的吉斯凯、倍特药业及广生堂合计市场份额超过了百分之六十五。 袁复生对上述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生产厂家如数家珍。 只有切身体会过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治疗“无米下锅”的临床一线医生,才会有今天这么多药物和厂商可供选择的普大喜奔。 当然,那些咬牙坚持活下来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成了“剩者为王”。 阿彪永远记得当年安朵对她讲的那句话: “我们一定要乐观地生活下去,以时间换空间,就拿戒毒来讲,过去一直无法戒断的毒瘾,今天我们还是等来了美沙酮口服液。” 因为有了安朵的鼓励,有了安朵一直默默地为像阿彪一样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鼓起的希望风帆。 阿彪、侃哥飙子仲、马艳丽还有很多很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直顽强地在惊涛骇浪中搏击,没有被击沉。 时间的确可以证明一切。 今天,阿彪他们终于等来了“鸡尾酒疗法”中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的问世。 这种药物不是一个,而是可以优选的多种组合药品。 用药之初,阿彪的cd4细胞尽管相较之前有所下降,还好一直没有跌破五百以下。 所以当袁复生给他上了一组抗艾滋病病毒组合药物后,不但cd4细胞升高了,而且艾滋病病毒载量减少到几乎检测不到的地步。 用甘甜和袁复生的话讲,如果阿彪一直保持这样的治疗水平,他恢复到和正常人一样,指日可待。 甘甜甚至对阿彪说,如果一直保持艾滋病病毒载量半年检测不到的水平,他甚至可以娶妻生子。 阿彪又惊又喜,但还是淡然地一笑置之。 因为他的那位初恋夏苇,看到阿彪逐渐步入了正常的生活,早在一年前结束了在临江的支教,返回了澄明。 侃哥飙子仲服药治疗的效果也非常好,他自从查出hiv阳性到服用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的这段时间,血液检测指标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保持得非常稳定。 他依然还是那句乐观的话: “这个艾滋病病毒,伤不到我!” 可别说,他这句牛逼烘烘的话,一直没有打他的脸。 马艳丽的情况相较阿彪和侃哥来讲,曾一度cd4细胞有突破三百的危险。 好在“鸡尾酒疗法”抗艾滋病病毒药物的及时出现,也算把她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总之,阿彪、侃哥和马艳丽她们仨算是从绝望的悬崖中勒住了艾滋病这匹“脱缰野马”的缰绳。 她们都算得上是劫后余生的人,本来就把艾滋病防治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开展得风生水起。 现在各项血液指标达到或接近正常人的标准,更是让她们对未来充满了自信,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就干得愈发欢实。 除了她们仨,袁复生对收治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越来越充满自信。 现在来到县医院感染科带药治疗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住院治疗的艾滋病患者,普遍都对抗艾滋病病毒药物十分敏感,治疗效果愈发彰显。 虽然有极少数人出现过耐药现象,但是由于有了多达六组的优选方案和四组替代方案可供选择,让袁复生在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治疗上显得游刃有余。 现在袁复生和他的同事们,不再受到以前因为无药可用而备受病人家属和社会各界的指责。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的感激和尊重。 这让他们有了作为感染科医生,作为艾滋病治疗大夫久违的自豪感。 以前的袁复生经常在安朵面前大吐苦水,感慨时运不济。 现在的他,在安朵面前表露的,是作为一名艾滋病治疗医生满满的自豪感和幸福感。 甘甜那边,也是捷报频传。 以她作为临江县艾滋病母婴阻断学科带头人的县妇幼保健院,开展了几例艾滋病母婴阻断治疗,均大获成功。 那些hiv阳性孕妇,经过积极的抗艾滋病病毒治疗,她们生出来的婴儿没有一个感染艾滋病病毒的。 安朵认为,袁复生和甘甜她们在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身上,取得的治疗和母婴阻断上的突破。 对于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来讲,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 第55章 春风十里柔情 安朵、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专门抽出周末的休息时间,一块去走访那些接受过艾滋病治疗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 同时也随访通过艾滋病母婴阻断技术顺利产下健康宝宝的几位产妇。 随访过程中,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李小二和产妇赵晓娇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和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样,李小二在最初面对检测结果,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毒的时候,同样产生了强烈的情绪反应,包括恐惧、愤怒和不知所措。 后来通过安朵和赵安全三番五次上门做工作,才知道艾滋病是可以得到有效治疗的。 之前的他感到无助、悲伤和焦虑,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 当然作为他这样一个农村吹唢呐的人来说,除了恐惧疾病本身,还有着对艾滋病相关的污名担忧。 好在这个时候,安朵和赵安全的出现为他提供了心理健康相关的咨询。 这样的咨询,是能够帮助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快速地度过心理或情绪调适期的。 李小二也不例外,从得知自己感染上艾滋病病毒到勇敢地面对一切,接受正规治疗,他更是一个不漏地走过了那些阶段。 第一阶段是否认。 当李小二被诊断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真的! 李小二和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样都认为检测结果是错误的,这是正常的第一反应。 当然这种“否认”是最危险的。 在这种情绪下,人们或许不能及时采取某些预防措施或立即开始使用治疗艾滋病的药物,以及寻求必要的帮助和医疗支持。 好在李小二选择了信任安朵和赵安全,并和两人谈了自己的感觉。 李小二显然做对了,这是他得到医疗帮助和支持的第一步。 第二个阶段是愤怒。 愤怒是李小二接着出现的感觉,他对如何感染艾滋病病毒感到不安,或者因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而感到愤怒。 再就是谁给他传播了艾滋病病毒感到愤怒。 这些感觉和他接收到诊断结果后的无助感和崩溃感有关。 还好,他又接受了安朵和赵安全的适时帮助。 第三个阶段是悲伤和忧郁。 当李小二得知自己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时,愤怒过后,他感到非常的悲伤。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小二悲伤的情绪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变得更糟。 好在这个阶段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安朵和赵安全,他给两人分别打了电话。 第四个阶段是恐惧。 李小二非常恐惧和焦虑别人发现他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后会如何对待自己。 恐惧曾一度让李小二心跳加速,夜晚难以入睡,焦虑也时常让他感到紧张或烦躁。 恐惧和焦虑最后让李小二出现了身体上的不适,导致他全身出汗、头晕或呼吸急促。 他还是再一次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把自己的情绪告诉了安朵和赵安全。 最后,在顺利帮助李小二度过情绪调适期后,安朵和赵安全才把他领到县医院感染科,接受袁复生提供的“鸡尾酒疗法”优选用药方案,进行全程规范治疗。 为使李小二彻底打消顾虑,袁复生对他说: “对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来说,接受治疗有两个好处:一是治疗可以使艾滋病感染者保持健康; “二是当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病毒载量降低到无法检测的水平,就无法将艾滋病病毒传染给性伴侣。” 李小二天生有着钻牛角尖的毛病,他刚刚从恐惧、焦虑的情绪中解脱出来,有点不相信现在的抗艾滋病病毒药物已经到了这么神奇的地步。 于是疑惑地问袁复生道: “真有这么厉害?” 袁复生耐心地对他解释着: “现在我们采用‘鸡尾酒疗法’用于艾滋病治疗,你知道什么叫‘鸡尾酒疗法’吗?” 李小二一脸懵逼地摇摇头。 袁复生继续解释道: “‘鸡尾酒疗法’就是通过数种药物组成的‘鸡尾酒’共同作用,以此抑制艾滋病病毒在体内的复制,从而控制病情,提升患者的免疫力。 “过去艾滋病是没有药可以治疗的,后来虽然有一些可以治疗艾滋病的药物出现,由于这些药物是进口的,治疗艾滋病月花费通常在几千到上万元。 “对于很多艾滋病病感染者而言,身体的疾病使他们失去了原本就不高的收入,在天价进口药物面前,又有几人能够用得起? “好在我们国家对艾滋病防治工作非常重视,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非常关心,正式施行了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扶助政策。 “针对农村和城镇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免费提供抗病毒治疗。” 李小二这下全明白了,现在不仅艾滋病有药医治,像他这样来自农村户口的人,还能得到“四免一关怀”的政策扶持。 李小二对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政策最直观的理解,就是“终生免费服药”。 后来他又得到了袁复生对自己来医院进行抗艾滋病药物治疗的保密承诺,这才愉快地接受了正规治疗。 打开心结的李小二,非常配合袁复生的治疗,按时复查艾滋病病毒载量和cd4细胞计数,按时到县医院感染科领取药物。 目前他的恢复状况非常理想,有望恢复到血样中检测不出艾滋病病毒的水平。 赵晓娇和老公是艾滋病单阳家庭,她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丈夫是健康的。 赵晓娇通过抗艾滋病病毒药物治疗后,经过近一年的血样检测未检出艾滋病病毒,夫妻俩才决定要孩子怀孕。 六个月前,赵晓娇到县妇幼保健院顺利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宝宝,目前宝宝身上没有检测到艾滋病病毒。 证明甘甜对赵晓娇母婴阻断治疗取得了成功。 赵晓娇两口子对安朵她们非常欢迎,他的丈夫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看上去非常勤快。 赵晓娇一口一声地感谢着甘甜,说甘甜是她们一家的送子观音,还不忘对襁褓中的宝宝说道: “宝宝,快看看,今天谁来了?对,你甘甜干妈来啦。” 甘甜乐滋滋地走到赵晓娇身边,从赵晓娇怀里轻轻地接过宝宝,逗乐道: “宝宝乖,宝宝乖,你有没有想干妈呐?” 一屋子的人都被幸福的笑声包裹着。 当然,笑声的背后,赵晓娇也有着心酸的往事。 赵晓娇眼含热泪对安朵她们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赵晓娇深有感触地说: “我是一名妻子、母亲,更是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今年春天是我最难忘的时刻,伴随着宝宝的啼哭声,我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和老公会有一个健康的宝宝。 “二十岁那年,因为性知识的匮乏,未做好防护措施而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当时的我从未想过会再次被爱,能够组建自己的家庭,更不敢奢望有个健康的孩子...... “就当我的生活一直被这种灰色笼罩时,老公的出现让我的生活恢复了原有的色彩,我们一同克服困难组建了家庭。 “是他一直鼓励我接受治疗,坚持服药,并陪我一起去医院。 “在与甘甜医生的咨询中,我们了解到,通过母婴阻断技术,在备孕、妊娠和哺乳期间尽早和坚持尊医嘱进行抗逆转录病毒药物治疗,是可以让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家庭安全地孕育出健康的宝宝的。 “我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通过积极配合治疗,我如愿地成了一名健康孩子的母亲。” 在走访其他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家中,安朵和同事们深刻地感受到“四免一关怀”政策给这些曾经濒临绝望的家庭带来了希望。 更是党和国家的好政策,点燃了原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让深陷艾滋病死亡泥沼的人们,走向新生。 第56章 借力使力不费力 作为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组织协调机构的县防艾办,作为县防艾办的负责人安朵,的确把《艾滋病防治条例》当作了尚方宝剑。 因为,鉴于临江县地方财政吃紧,很多上面给政策,下面拿钱的“夹生饭”政策往往在执行上大打折扣。 甚至有的政策不是打折扣的问题,是根本执行不了。 而国家出台的行政法规就不一样,因为它以法律的形式颁布下来,就有着强制的意味。 在执行上就必须做到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安朵认为在当前的背景下,必须把这一部唯一的单病种行政法规执行好。 在学习、宣传《艾滋病防治条例》方面,过去几个月已经开展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那么接下来,就必须推动临江县社会各界在《条例》的贯彻落实上加大力度。 主意打定,安朵拿着自己草拟的方案找到了县法制办主任老胡。 老胡看到安朵一个劲狡黠地冲着他笑,就知道面前这个漂亮的美女主任又有什么花招要使出来了。 老胡调侃安朵道: “安主任,你这次又要发什么大招了,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安朵呵呵笑道,自谦地对老胡说: “胡哥,我能有什么事,我那里小家小灶的,哪能和你这个县政府法制办相提并论。” 老胡嗔怪着说: “谁家的庙也不大,庙虽小但是各家住持还不是得把自己的香火燃得旺旺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安朵点点头,不再兜圈子,向老胡说明了来意。 “胡哥,我今天来找你这个政府法制办主任汇报一下工作,按说《艾滋病防治条例》已经学习、宣传这么长时间了,在社会各界这潭水中到底冒起多大的泡泡,我们得检验一下。” 老胡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对安朵说: “绕了半天,你不就是想开展一次全县性的《艾滋病防治条例》执法检查么?” 安朵假惺惺的对老胡恭维上了: “还是胡哥这个政府法制办主任厉害,一下就看穿我的小伎俩了,我就是想做一下这件事。” 老胡不置可否地说道: “和你工作密切相关的行政法规也就只有《艾滋病防治条例》,你倒是把这个行政法规拿捏得死死呢。” 安朵哈哈笑起来: “它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我必须拿捏得死死的。” 老胡摆摆手,对安朵说: “说正经的,你的方案给我看看。” 安朵就把自己草拟的方案给了老胡。 老胡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实,这次安朵要做这么两件事,第一件是以县人大常委会的名义开展一次《艾滋病防治条例》执法检查,看看还有什么部门、什么环节对《条例》没有贯彻落实到位。 第二件事是第一件事的后续推动,也就是通过县人大常委会牵头组织的《艾滋病防治条例》执法检查,一次性落实“四免一关怀”中的“一关怀”。 因为“四免”是上级财政拿钱,早就落实到位。 而“一关怀”,核心要义是建立各级政府对艾滋病困难家庭和个人的补助机制。 “一关怀”中的条款是这样描述的—— “国家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提供救治关怀。 “各级政府将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纳入政府补助范围,按有关社会救济政策的规定给予生活补助。 “扶助有生产能力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从事力所能及的生产活动,增加其收入。” 安朵要的就是“临江县政府要将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及其家属,纳入政府补助范围,出台有关社会救济生活补助标准”。 因为这个“艾滋病社会救济补助标准”,安朵一直呼吁过多次,但是每次都以县级财政匮乏的理由被硬刚了回来。 安朵只能另辟蹊径,她认为只有通过县人大常委会对《条例》开展执法检查后,在最后的报告中把上述问题列入整改内容,那么县政府在补助标准上就不会打任何折扣。 这就是安朵在心里盘算的小九九,不过她这个“小九九”可是代表了广大艾滋病困难家庭的利益。 老胡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原文,他有些为难地对安朵: “你们这个《艾滋病防治条例》才出台实施了不到半年,现在就要开展《条例》执行情况的执法检查,这未免也太急躁了点。” 安朵不认可老胡的看法,她反驳老胡道: “等我们这份文件逐级上报签批完,那时候少说半月也就过去了,《条例》不是刚好颁布实施满半年了吗?” 老胡指着安朵说: “我就说你这个机灵鬼早谋划好了,不过......” 安朵不等老胡说完,赶紧问道: “不过,不过什么?” 老胡不紧不慢地说: “你这是要提请县人大常委会开展执法检查,找到我们县政府法制办可是找错了庙门。” 安朵就把老胡怼上了,一点面子也不留: “胡哥,你忽悠谁呢?我们防艾办是政府组成部门,我不找你找谁? “至于你怎么跟县人大常委会相关工委对接,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向你汇报。” 安朵的话说得一点毛病没有,把老胡怼的半天开不了口。 老胡知道,这个县防艾办的美女主任安朵最擅长干的就是借力省力不费力的事。 不过,老胡对安朵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却十分认同。 他时常这样想,如果我们临江县县属单位的负责人都能像安朵一样。 办法多,行动快,效益高,那么临江县早就步入经济社会发展的快车道了。 接下来,安朵这份实施方案通过了政府分管副县长的签批,老胡马上带着安朵找到了县人大法工委负责人。 过了几天,县人大常委会正式下发文件通知,将于近期开展一次全县性的《艾滋病防治条例》执法检查。 虽然是县人大牵头组织的执法检查,因为要达到的是部门实施的效果,所以执法检查的具体内容就采纳了安朵的方案。 这次执法检查的内容具体而广泛,既有针对县政府层面的、有县属各职能部门层面的、乡镇政府层面的。 而针对卫生部门的检查内容,更是涵盖了县乡村三级医疗卫生保健网络。 而本次执法检查组的组长,更是由县人大常委会主任亲自担任。 因为有了像安朵这样业务能力强的县人大代表参与,对存在的问题一丝一毫都不会放过。 在存在问题中,涉及县政府的三条,全部都跟县级财政投入不足有关。 当然也包含安朵最看重的“对艾滋病困难家庭的生活补助没有纳入财政预算”这一条。 涉及县属职能部门的十几条,都跟部门职责落实不到位有关。 涉及各级卫生部门的也不少,主要是艾滋病防治措施落实有偏差。 可以说,这是一次全方位、多层次对《艾滋病防治条例》执行情况的督促检查,更是一次对《条例》的再次宣传和贯彻。 县政府在制定的整改方案中,提出了将艾滋病困难家庭或个人纳入低保补助的范畴,补助标注和国家相关低保补助政策接轨。 安朵认为,到目前为止,临江县各项艾滋病防治工作的体制机制基本上搭建起来了。 艾滋病“扩大检测、扩大治疗”的防治策略已经做到了“步步为营”,各项措施正在推进之中。 第57章 破解情与法的困局 当检测出hiv阳性之后,结果告知就成为必须要捅破的窗户纸。 而如何捅破这层窗户纸,却让安朵她们这些艾滋病防治一线工作者陷入了被动。 安朵、赵安全、袁复生、甘甜四人都曾经遭受过来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的威胁。 “你把我感染艾滋病病毒的结果告诉我的老婆,我杀你全家。” “我得了艾滋病,本身就够倒霉的了,你别弄得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如果把我得艾滋病的结果告诉我老公,我就跑来你们办公室楼上往下跳。” 而这种威胁来源的主因,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不想或惧怕检测结果被配偶和家人知道,而导致众叛亲离的下场。 不过,hiv阳性结果告知,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艾滋病病毒预防措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防止艾滋病病毒的二代传播。 每年的十二月一日是世界艾滋病日,二零零九年世界艾滋病日的主题为:“普遍可及和人权”。 安朵越来越感觉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来临之际,因告知而出现的困惑和问题,亦随之而来。 安朵的一篇通讯发表在《滇云省艾滋病工作简讯》上,她在文章中提出了“社会有责任提供告知后的保障、知而不告更应究责”等诸多内容。 今年前十个月,临江县共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百三十例,其中艾滋病病人三十六例,死亡二十一例。 性传播仍是临江县艾滋病病毒主要的传播途径。 安朵发现,临江县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有与正常人结婚的例子。 甚至有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明知自己有感染情况仍与非婚伴侣发生性关系。 在国内的一份研究报告中,安朵看到过这样的研究—— 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一个健康男子和一位携带艾滋病病毒的女性x交一次,感染艾滋病的几率大约是五百分之一。 如果将上述两人的性别交换,健康女性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几率约为两百分之一。 因此,专业艾滋病防治人员有着这样的共识: hiv阳性结果告知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艾滋病病毒预防措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防止艾滋病病毒的二代传播。 二零零九年十月,滇云省卫生厅出台《滇云省艾滋病检测阳性结果告知规范》规定,适当扩大艾滋病诊断结果告知范围。 除告知检测者本人外,还要将诊断结果告知配偶或监护人。 并对艾滋病检测阳性者对性伴侣的告知责任进行了明确规定。 专门就告知的程序做出规定,滇云在全国走在了前列。 因为流行病学有一个追踪的问题,确定感染者近期性伴侣并进行追踪,一直是艾滋病告知中最重要的环节。 但很多感染者忌讳,不愿让家属知道感染事实。 在安朵和赵安全接触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有近八成不愿让家属知道自己的病情。 曾有个患者在得知被感染艾滋病病毒后异常恐慌,赵安全在一个月后再见他时,原先漆黑的头发竟变得花白。 在发现感染事实后,两年多他每天都在痛苦挣扎中。 赵安全一直尽力给予他最大的帮助。 出于对妻子的责任,他请求赵安全装扮成临床医生向她的妻子告知他得了乙肝,并请妻子采血看看是否被传染上了乙肝。 当一切检测顺利完成,拿到妻子的阴性报告后,这名男子泪水肆意滚落…… 《规范》出台前,有位四十岁的男子被检测出hiv阳性,在告知该男子检测结果的同时,赵安全提议他告诉自己的妻子,但他一直没有同意。 此后,他拒绝与妻子过夫妻生活长达一年之久。 期间,安朵和赵安全反复对其做工作,晓以利害。 张某最终向妻子坦白了感染的事实并带她前往疾控部门进行检测。 拿到一份hiv阳性报告意味着一个家庭即将掀起波浪,结果殊难预料。 安朵和赵安全对于告知工作有着深切的体会,告诉一个人得了艾滋病,对其心理的打击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 因而,对于“告知配偶”,滇云省出台《规范》限定告知期限为一个月。 规范中“希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有一个心理调试的过渡期,这是站在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基础上。” 这条就是安朵发表在《滇云省艾滋病防治工作条例》上那篇文章中提出来的观点之一。 对于履行告知责任,每个艾滋病感染者都不可以置之度外。 但在《规范》出台前,大多时候安朵和她的同事们往往因是否一定强制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告知配偶感染事实左右为难。 仅以临江县疾控中心为例,该中心曾管理过七十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但就因为告知配偶的事情流失了十四个。 每当赵安全问及感染者: “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告诉爱人吗?” 这句话一出口,有的人就不再接听电话,有的甚至更换了手机号。 在安朵发表的那篇文章中,责任编辑还把滇云省艾滋病防治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治首席专家鲁家林的评论文章一并安排上了。 在鲁家林看来,认可和捍卫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告知责任是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基本权利。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有自己基本的权利,我们应该保护他们的权利,如果知道自己感染了,有义务告诉结婚的伴侣。 应该由他来讲,而不是由医务人员替他讲,他有这个义务。 鲁家林指出,从艾滋病防治理论上讲,这样的规定有助于防止艾滋病患者再次传播他人,从源头上防止艾滋病的传播。 这样有助于医疗卫生机构进行流行病学调查,摸清艾滋病疫情,及早采取预防控制措施。 也利于及时为艾滋病患者提供咨询、治疗、救助、关怀等服务。 从权利角度讲,这也是维护艾滋病患者配偶及性关系者健康权利的保障。 作为艾滋病感染者及艾滋病病人的密切性接触者,有获悉对方感染艾滋病病毒的知情权利。 以便于他们保持文明健康的生活方式,避免高危性行为,不发生无保护的性接触,有效地阻断再次传播。 显然,鲁家林的评论文章支持了安朵的观点,也道出了艾滋病告知在基层一线面临着情与法的冲突,乃至尴尬。 当然,毋庸置疑的是,消除感染艾滋病告知的困扰并保证其有效实施,是艾滋病防治的重要环节。 而提高非歧视性的社会环境,更是当中关键一环。 在临江县洛兹乡曾有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乡上办理低保时,主动向工作人员说明了自己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身份,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帮助。 然而,这一消息很快被扩散至全乡的各个角落,大家都不愿再与他来往,就连自己上街买菜,卖菜的人都向他挥手不让他靠近摊位。 每每想起这件事,安朵就义愤填膺地说道: “歧视太让人伤心!” 安朵就这个案例,在她主持召开的大小会议上逢会必讲。 她痛心疾首地呼吁,艾滋病就是一种病,跟其他的病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传播的途径让人把艾滋病看成了洪水猛兽。 因为传播途径有吸毒传播,有卖淫嫖娼传播,所以人们总是把感染的途径和患者联系在一起,认为得了病的人不是好人。 安朵愤愤地说: “我认为这种看法是一种偏见,应当把艾滋病当成一种正常的病看待,感染者就是受害者!” 同时,安朵旗帜鲜明地认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要真正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不履行告知配偶及性关系者的义务,已经给人们带来了严重的困扰。 近年,在临江县陆续出现了一些故意传播艾滋病病毒的行为,这已成为全社会关注的,影响社会稳定和人民生命安全的重大问题。 但对于此类行为如何处罚,受害者应该得到怎样的赔偿,目前尚无法律明文规定。 现实为安朵的担忧提供了证据。 几年前,一位娱乐行业服务小姐在得知自己被感染艾滋病病毒时,情绪失控。 “谁给我传上,我就让他不得好死!” 随即她与县疾控中心断绝了联系出走外地。 一年后她再次找到疾控中心,这时赵安全和他的同事们发现她已经怀孕了…… 为此,安朵坚持认为,如果知道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而有意感染别人,这样的做法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尽管《艾滋病防治条例》明确规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应当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防止感染他人,更不得以任何方式故意传播艾滋病。 第六十二条规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者艾滋病病人故意传播艾滋病的,依法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但是,对于故意实施传播艾滋病病毒的行为应承担怎样的法律后果,如何追究违法者的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又如何计算和弥补受害人因此遭受的经济损失,《条例》均无明确规定。 安朵又在《滇云省艾滋病防治工作简讯》中发表了一篇文章。 在这篇文章中,她的文风措辞十分犀利—— 感染了艾滋病将面临死亡,故意传染艾滋病就等于故意杀人。 然而,我国现行《刑法》并没有直接规定用“艾滋病”杀人的条文。 与艾滋病犯罪稍许有些关联的条文是《刑法》第三百六十条。 即明知自己患有梅毒、淋病等严重性病卖淫、嫖娼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很明显,《刑法》第三百六十条并没有把故意传染艾滋病的犯罪行为考虑在内。 即使退一步讲,用该条定罪,也显然太轻,威慑作用不大。 对此安朵呼吁,应该修订刑律,增补打击故意传播艾滋病犯罪条款,做到有法可依。 第58章 折翼的青春 今年的高考已经放榜了,地处中缅边境的临江县破天荒出了一位普宁市理科状元。 这对于近几年来一直处于普宁市教育水平末端的临江县来讲,的确是非常提振信心的。 一时间,这个临江县理科状元的横空出世成为普宁全市人民关注的焦点。 随后的一天下午,安朵在县防艾办接到了一个艾滋病咨询电话。 电话那头,有一个稚嫩的男声怯怯地对她说: “你好,我是赵少君,请问是县防艾办吗?” 安朵一惊,这个赵少君,难不成就是今年普宁市的理科状元,她记得这个理科状元的名字好像就叫赵少君。 安朵镇定了一下,温和地回答道: “是的,这里是县防艾办,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有些恳切地说道: “我找安朵阿姨。” 安朵听出了对方急切的期盼,于是说道: “我就是安朵,你请讲吧!” 那个怯怯的男声不再犹豫,急促地说: “我现在在县疾控中心,我刚刚被检测出了hiv阳性,安朵阿姨,可以到县疾控中心来看我吗?我和妈妈想和你谈谈。” 安朵知道,又是一个得知艾滋病病毒感染后茫然无措的家庭需要得到她的心理安抚。 但愿这个叫赵少君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理科状元非同一个人。 关于艾滋病方面的咨询,安朵总是有求必应,她急忙说道: “请你稍等一下,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安朵放下电话,对同事说了一声,就往县疾控中心赶去。 安朵在赵安全的办公室看到了一个长相俊秀、气质清新脱俗,看上去有着十七八岁样子的少年,耷拉着头,目光呆滞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旁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在掩面哭泣。 安朵一看就知道,这个妇女肯定是赵少君的母亲。 突然间检测出hiv阳性,这让很多家庭都无法接受。 赵安全向母子俩介绍着安朵: “这位就是县防艾办主任安朵,你们不是要和她谈谈么,她到了。” 少年木然的看着安朵,郁郁地说: “安朵阿姨你好,是我给你打的电话,我叫赵少君,就是那位被社会上炒得热热闹闹的那位普宁市高考理科状元。” 果然,面前这位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少年就是今年普宁市的理科状元赵少君。 这让安朵不禁愕然,世上的事真有这样的巧合。 还没等安朵开口说话,那位赵少君的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数落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你自己都干了什么?你爹自打你出生就不管我们娘俩,他一个人在外面风流快活,现在你也学会和你爹一样了。” 赵少君木然的脸色突然抽搐了一下,瞬间转换成一丝阴冷,他冷冷地对妈妈说: “别拿我和那个老男人比较,我们不是一路货色,我早告诉过你了,我这个病不是乱来的。” 妈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别看你今年高考成绩这么好,可是你带了这种脏病,就是给我抹黑,给我们这个家庭抹黑,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现在你得了这个脏病,我都不敢想象今后你将如何走完自己的人生,不敢想象今后我们母子如何一块生活?” 安朵发现赵少君的脸色愈发阴森得可怖。 安朵眉头拧得好紧,她从看到这一对母子开始就一直没有插得上话。 赵少君的母亲一直悲戚地数落着儿子的各种不是,同时也在诉苦着自己这么些年来养育儿子的不易。 安朵打断赵少君母亲一直没法停顿的絮叨,她对这位悲愤的母亲说: “这位妈妈,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既然你儿子打电话给我了,那么是否能够让我单独和你儿子谈谈?” 赵少君妈妈依然数落着自己的儿子: “都成这样子了,他能有什么好谈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赵少君妈妈却停止了絮絮叨叨,表示默认了安朵的建议。 赵安全用眼神示意安朵,可以去隔壁的会议室和赵少君单独谈话。 安朵就带着赵少君到了隔壁会议室。 屋内只有安朵和赵少君两人,安朵温和地对赵少君说: “赵少君,阿姨恭喜你今年高考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特别是一举夺得了普宁的理科状元,更是可喜可贺。” 赵少君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对安朵自信满满地说道: “安朵阿姨,谢谢你给我的祝贺,自从上高中以来,我的理科成绩一直在全市名列前茅,我一直相信这个理科状元肯定非我莫属。” 安朵向他竖起了右手大拇指,夸耀道: “嗯,你真棒!” 赵少君突然收敛了笑容,幽幽地对安朵说: “安朵阿姨,你认为得了艾滋病的人都是下作的人吗?” 安朵摇摇头,对他真诚地说: “哪能这样讲,怎么你说是下作呢?在艾滋病已知的三种传播途径中,有时候我们稍微不注意就被艾滋病病毒感染上了。 “尽管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但是并非到了世界末日。” 赵少君似有所悟,静静地听着安朵说话。 安朵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她开导赵少君道: “艾滋病虽然可以预防不可治愈,但是如果规范治疗,一直按时服药,那么你也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正常地学习、生活和工作。” 安朵发现,听到此话的赵少君突然把紧绷的脸色放松了很多,他对安朵点点头道: “嗯,我明白了。安朵阿姨,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 安朵摇摇头又点点头。 李少君扼腕叹息道: “我妈妈一直以为我和外面的妹子有染,她可低估了自己儿子的品味。 “尽管我在学校一直被那些小女生视为白马王子,不仅学习成绩好,人也算长得有些帅气,而且我还是我们高中文艺社团的骨干,所以有很多的小迷妹。 “我妈妈都以为我和那些小女生有勾连,我的艾滋病是那些小女生中的某一位传播给我的。 “其实,我没有和那些开放的小女生们发生过关系,我和她们是清白的。” 安朵好奇地问他: “那你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是怎么回事?” 赵少君把自己的长袖撸起来,安朵看见他的右臂上有一个某国内著名摇滚歌星的头像纹身。 “你怀疑是因为纹身感染上的艾滋病病毒?” 赵少君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 “安朵阿姨,你还记得吗?上个月你来我们学校进行艾滋病健康教育进校园讲座,你讲过到不规范的纹身店进行纹身会感染上艾滋病病毒,你还讲到了感染艾滋病病毒身体上会出现的一些表征。 “高考结束后,我经常感冒,直到吃了很长时间的药,还打了半个月的点滴,才算是感冒恢复了。 “还有,我身体上有几处地方可以摸到结节状的东西,我知道你讲过那是肿大的淋巴结。 “一想到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结合最近身体上出现的不适,就想起来疾控中心检测一下血样,没想到还真检测出了hiv阳性。” 听完赵少君关于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经过的讲述,安朵觉得十分惋惜,就一次小小的纹身,那可恶的艾滋病病毒就不依不饶地缠上了这个无辜的青春少年。 安朵只好安慰李少君道: “记得按时服药,一天也不要漏掉。” 赵少君点点头,对安朵充满感激地说: “谢谢安朵阿姨,感谢你一直的倾听,我只想对妈妈说,我是个乖孩子,我的艾滋病不是乱来的。” 安朵看到赵少君的情绪非常平稳,就和他结束了谈话,最后还给母子俩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安朵告诉她们,有事可以随时找她。 告辞赵少君和他的妈妈,安朵就返回了单位。 可是,令安朵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情绪非常稳定的赵少君,竟然在当天深夜,在自己的卧室,割腕自杀了。 接到赵少君妈妈电话里传来的噩耗,一下子就把安朵惊呆了。 第59章 病耻感的阴霾 安朵第二天早上赶到了赵少君家。 赵少君的家里来了很多的亲戚和邻舍,她的妈妈郑女士悲痛欲绝地躺在床上,鼻子上还罩着氧气罩。 儿子的离去,怎能不让这样一位含辛茹苦的母亲痛彻心扉。 看到安朵到来,郑女士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她示意身边一位小女孩帮她取下氧气罩。 郑女士的嘴里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对安朵郁郁地说: “安主任,是我害了我的儿子,我后悔呐!” 安朵看着面前被悲伤笼罩的一群人,一下子找不到要说什么话来安慰郑女士。 郑女士递给安朵一封信,安朵猜想这封信应该是赵少君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告白。 果然,这封信正是赵少君写的遗书。 赵少君在遗书上写道: “亲爱的妈妈,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无比的残酷和不堪,但是我必须得离开你,因为自从我得了艾滋病以后,这个世界对于你对于我来讲,不再是晴空万里。 “我知道妈妈为了我的一切,放弃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爸离开了我们,但这并不影响你依然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知道我就是你的一切,为此你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给了我最好的教育机会。 “在你的心目中,我必须一切完美,我的生命里不得有半点的瑕疵,不能有一丝一毫让你觉得羞耻的东西。 “但是,妈妈,你知道吗?严苛的教育和管教并不能给我完全的幸福。 “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都想拥有一个宽松而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尽管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你引以为傲的地方,甚至是支撑着你走过逆境的精神支柱。 “但是,我也有专属自己的青春叛逆,我偷偷去纹了身,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自己索然无味的少年时光变得有些滋味。 “也就是那一次纹身,那个可恶的艾滋病缠上了我,这让我觉得悔恨交加,无法面对你的失望和苛责。 “我知道,我得了艾滋病这个事实,不再让你觉得我是你最大的骄傲,我在你的心目中,一定是一个道德败坏的坏小子,你把我和我爸相提并论就是最好的佐证。 “无论如何,我都回不到那个曾经令你骄傲的位置,虽然我是全市理科状元又能怎么样,我还是一个不受你待见的得了艾滋病的坏孩子。” 赵少君的遗书字字诛心,让安朵看得一阵惊心。 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郑女士的态度激发了赵少君赴死的决心,其实是艾滋病带给他和妈妈的病耻感让他不堪重负,最后就走了绝路。 安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这个悲愤痛悔的母亲面前,自己又能够说什么好呢。 一切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异常的苍白和无力。 安朵只有走近这位痛苦的母亲,紧紧地握着她那显得冰凉的双手。 赵少君的自杀引起了安朵强烈的反思,她甚至有些自责自己。 昨天和赵少君见面,是不是显得有些敷衍或准备不足,还是自己对他的开导劝解没有做到位? 自己只是看到他平静的表象而忽视其内心的脆弱恐慌,是不是自己看人看事的眼光太过于浅薄? 自己虽然有着一颗帮助别人的爱心和满腔热忱,但是给予别人的帮助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甚至丝毫不起作用? 如何才能够真正帮助到别人,是不是自己还得提升帮助别人的能力和水平? 而这种能力和水平的提升,又要靠什么途径和渠道得以实现? 说白了,就是如何才能够真正走进那些深陷艾滋病病耻感泥沼不能自拔的人们的内心。 其实,像赵少君一样对病耻感挥之不去的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不要说全国这样一个庞大的基数。 就拿临江这个小小的边境县份来讲,走不出艾滋病病耻感的人比比皆是。 赵安全时常对安朵叨叨: “看来这个艾滋病带给人们的病耻感,就像一道深深的烙印,铸在人们的心底难以磨灭。” 他对安朵讲过这样一件事。 中科乡暖里村委会某村民小组长家,他家的儿子就读大一时被检测出hiv阳性。 按说他家是农村户口,经济条件也不好,为了供儿子读大学,日子更是过得捉襟见肘。 赵安全得知这个情况后就去找那位村民小组长,可是去了几次,那个小组长就是躲着不见他。 连续去了几趟,一直没有碰上小组长,赵安全就采取拖延战术,呆在他家就不走了。 那位小组长见赵安全不走,深知躲在外面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好怏怏地回家。 小组长对赵安全恼怒地说: “赵医生,你到底要干嘛?” 赵安全狡黠地对他说道: “我来干嘛你心知肚明,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组长的心里显然不高兴了,他有些愠怒地说道: “求求你别再往我家跑了,你这个艾滋病医生整天在我家晃悠,让村里知道我儿得了艾滋病该多丢脸呀。” 赵安全不置可否地说: “现在国家对艾滋病防治工作这么重视,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这么关心,我看你家应该可以享受到一些扶持政策。” 小组长连连摆手道: “我不要,我不要,怎么说我也是村组领导,也是党员,我家不需要任何国家给予的艾滋病方面的补助。” 赵安全对他解释道: “国家的四免一关怀政策,你家儿子是符合享受的,你写一个申请书,我帮你拿着去民政办理,就可以把你家纳入低保,这样,每年不就有几千元的补助费了么。” 小组长还是油盐不进,他坚决拒绝了赵安全的好心: “别人要吃这个低保给别人吃,反正我家不吃!” 赵安全当然知道,他家不吃低保的主因,并不是这位小组长高尚到要为国家节省开支,而是他怕儿子得了艾滋病这事被村民诟病。 他觉得儿子得了艾滋病这个奇耻大辱早就透支了当初儿子考上大学带给他的自豪感。 工作中,安朵也时常碰到因为不承认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而自愿放弃享受“四免一关怀”扶助政策的人。 不是他们不需要这些实惠的补助政策,更不是他们的家庭条件富裕到不需要补助政策也可以得到正规治疗的水平。 而是他们都活在艾滋病病耻感的阴影下,不敢大胆地走出来。 每每想到赵少君的轻生,还有像那位村民小组长一样想方设法放弃“四免一关怀”政策扶持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安朵就感到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泛起。 没有治疗药品的时候,盼望早日研发出抗艾滋病病毒的药物。 有了抗艾滋病病毒的“鸡尾酒疗法”,可以说是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迎来了生命的春天。 加上有了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政策的加持,让人人都享有了艾滋病正规治疗的机会。 可以说,人类在对抗艾滋病病毒这一条道路上,每跨出的一步,都是非常坚实的步子。 可是,就是因为有了艾滋病病耻感的阴霾笼罩,让本来可以接受到公平治疗机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又想着放弃。 人人可以享受到艾滋病公平治疗的机会,这本来是国家乃至安朵她们这些基层防控一线的防艾工作者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打开的一扇窗。 可是又因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及其他们的家属笼罩着艾滋病病耻感的阴霾挥之不散,他们自己又把“人人享有艾滋病公平治疗机会”的这道门给关闭了。 如果广大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如果走不出自己的“心魔”,不能够驱散乌云般笼罩着的病耻感的阴霾。 那么,艾滋病防控“扩大检测、扩大治疗”的措施永远无法落实。 “治疗就是最好的预防”也将成为一句空话,消灭艾滋病传播流行的目标将变得遥遥无期。 如何打破当前的困局,安朵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第60章 躬耕不辍笃于行 面对着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患者及其家属挥之不散的病耻感,安朵觉得应该从两个方面去打开突破口。 一个方面是打铁还需自身硬,还是那句话,感染了艾滋病别人是救不了你的,唯有自我救赎。 自我救赎就得自己走出病耻感的阴影,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要勇敢地自我突破,从自己恐艾和怕别人歧视中走出来。 安朵又对自己嘲笑着,这句话的道理谁不懂,可是那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又如何能够做到?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就是需要一个懂得破解恐艾心理知识的人来给他们“临门一脚”。 帮助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破除恐艾心理,逐步走出病耻感的阴霾,真正做到自救。 可是,去哪里找到这样的心理医生,特别是在临江这样一个小地方,心理医生更是稀缺到极致。 没有心理医生,那就只有靠自己。 通过学习心理知识,不断提升自己,用自己所学来更好地服务于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 运用自己毕生所学,让笼罩着病耻感阴云的人们一点一滴融会贯通,改变观念,树立信心,以润物细无声的韧劲击碎病耻感的坚冰。 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藏匿在漫漫人海中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勇敢地走进疾控中心,走进医院感染科,真正实现艾滋病病毒感染和患者的自我救赎。 另一方面,建立一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物以类聚”沟通交流的平台。 举办一些定期不定期的活动,让他们之间进行沟通交流、互帮互助。 不管怎么说,人是群居动物,离不开彼此之间的交流和沟通,在艾滋病病毒感染人群中建立这样的交流平台,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安朵觉得这个平台应该有一个温馨的名称,后来她灵光一现,兴奋地自语道: “对了,就叫爱心家园!” 安朵冲口而出的话,把防艾办的同事听得一脸懵逼,她们不解地问安朵: “安主任,你说什么爱心家园?这个爱心家园,是什么情况?” 安朵故作神秘地道: “暂时无可奉告,今后你们会知道的。” 根据上述两个方面的构想,安朵就马上投入了实际的运作中。 要通过学习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提升自己,靠自学的话,目前既找不到方向,又没有相应的学习材料。 这可怎么办? 对了,还是给鲁家林老师打给电话,希望能够得到他的一些帮助和建议。 主意打定,安朵第三次拨通了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治首席专家鲁家林的电话。 电话打通,安朵首先向鲁家林诉苦了一大通工作上的难点,特别是人们存在根深蒂固的艾滋病病耻感,她更是作了重点的反映。 想不到鲁家林那边,等安朵讲完后,却问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对安朵说道: “小安,我知道你每次给我打电话,对所反映的问题都有了你自己的解决方案,只不过是让我为你把把脉。” 安朵有些着急地说道: “鲁老师,不瞒你说,我相信这个问题是我们基层防艾工作者当下急需破解的一个难题。 “这个问题不破解,那么,我们建立的这些艾滋病防治体制机制和一部分病人的想法就成了永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鲁家林不解地道: “这话什么意思?” 安朵解释道: “我们国家为所有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建立了公平公正的艾滋病治疗环境和平台,可是因为人们心目中存在着艾滋病的病耻感,极大地影响了我们出台的普惠性艾滋病防治政策的实施。 “一句话,这么好的政策,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不来争取,不想享受,因为病耻感把他们永远地藏匿起来了。” 鲁家林沉吟道: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 安朵就把她的两个思考,也就是提升自己的心理学素养,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更好地服务于广大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 还有,搭建艾滋病病患交流沟通、互帮互助“爱心家园”平台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讲了出来。 鲁家林听完安朵的构想,停顿了一下,对安朵大声夸耀道: “小安呐,我就说你已经想到了破解的良方,就是让我给你把脉一下,让我给你评估一下。 “我的评估意见是——你这两个构想非常好。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们临江县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年年考核都能够在全省所有县市中拿到第一名,原来是因为有了你这个鬼点子超多的防艾办主任。” 鲁家林的夸耀让安朵有些不好意思。 她暗揣着,现在问题没有解决,倒成了向鲁家林邀功来了。 电话那头的鲁家林继续说道: “没有心理医生,我们自己学习提升,通过不断的学习和训练,我们一定会成长起来的。 “为你们基层搭建学习提升的平台,就是我这个老学究需要为你们提供的服务了,接下来我们会立即着手研究这方面的工作。 “另外,你的第二个构想,关于搭建一个艾滋病病患沟通交流、互帮互助的平台——爱心家园,这是一个极富想象力的创意。 “这个‘爱心家园’,需要你们基层一线的同志去摸索和实践。 “当然,我非常希望你们临江县创造性地实施好这个‘爱心家园’艾滋病关爱互助模式。 “等你们的‘临江模式’运作得非常好了,我们还要在全省所有的县市推广实施。” 安朵向鲁家林恳切地说: “鲁老师,希望你们省级尽快为我们搭建学习提升的平台,我们基层的同志现在非常迫切地需要得到心理学知识的学习提升。 “我们深知,光有爱心和热诚,没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同样干不好防艾工作。” 安朵的话说得诚挚而动容,让鲁家林都受到了感染,他喃喃道: “病耻感是指人们因患有某种疾病而感到耻辱的内心体验,它源于社会公众的刻板印象对患者的歧视、孤立以及患者内化后的自我歧视、自卑的心理状态。 “研究显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普遍存在病耻感,阻碍其后期寻求社会支持与医疗卫生保健,对患者长期生存造成威胁。 “正如你刚才所述,病耻感把我们需要服务的对象深深地隐藏起来了,本来找到他们就非常不易,现在病耻感让他们有意地藏匿,就会让我们的所有医疗政策都失去了靶心。” 关于艾滋病病耻感,鲁家林继续着他的见解—— 鲁家林认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病耻感的干预措施,我认为应该做到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向公众普及疾病相关知识,通过大众传媒宣传的方法,比如利用广播、报纸、电视和社交网站等传媒工具向大众进行积极向上的报道。 可以产生正确的舆论导向,改变公众的社会刻板印象和消除其恐惧心理。 以科学的态度引导大众正确看待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从而消除偏见和歧视,减轻患者病耻感程度。 二是加强“关爱——支持”健康管理,就是刚才讲到的“爱心家园”,这是一种非常值得推崇的“情感疗法”。 要求我们主办方人员具有抗艾滋病病毒知识、沟通技巧、心理分析、同伴教育以及自我管理指导的能力。 三是重视家庭护理干预,以家庭为基础的干预措施可以帮助患者坚持抗逆转录病毒治疗和改善精神健康,有助于缓解其病耻感。 同时在家中提供护理有助于减少医院病床需求、降低医疗成本,为患者提供个性化护理。 安朵静静地听着,她觉得每次和鲁家林通电话,都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提高的机会。 第61章 遇见最好的自己 在安朵的世界里,忙碌成了她工作生活的唯一写照。 尤其是从事防艾工作的这十几年,她就一直忙得没有任何自己的闲暇时间。 现在的她,除了每天事无巨细的工作需要开展,还得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心理学的知识,更是令她一丝一毫的时间都得充分利用好。 从抱定要学习心理学知识的决心到现在,很快三个月的时间又滑走了,安朵一直尝试着通过各种机会或渠道尽快地融入到心理学浩瀚的知识海洋中。 过去的三个月,她一字不漏地读完了三本著名心理学家所著的书籍。 分别是理查德·格里格的《心理学与生活》、罗兰·米勒的《亲密关系》和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 这三本心理学专著仿佛为她打开了通往人的隐秘心理世界的一扇窗。 为什么有的人乐观有的人悲观? 压力是如何产生的?又该如何应对? 外部环境对我们的健康有影响吗? 安朵发现,很多人对心理学感兴趣,是因为心理学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 查德·格里格著的《心理学与生活》就详细介绍了很多经典而实用的心理学理论。 安朵印象特别深的一个,叫做“皮格马利翁效应”。 心理学家把一个班的学生随机(注意是随机)分为两组,告诉老师们,a组同学的智力测验结果比b组的好。 几年后再次观察,心理学家竟然发现a组同学的平均成绩明显优于b组! 安朵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记住这个效应! 因为它意味着,我们或许可以调整自己的心理预期,来改变长时间以后的实际表现。 理解这些问题,再对症下药,我们的生活也可以变得更好! 而心理学中的“亲密关系”,特指的就是爱人、夫妻之间的关系。 恐怕有无数人,做梦都想搞懂自己心上人的心思吧! 而罗兰·米勒的《亲密关系》,就被誉为亲密关系领域“最经典又最与时俱进的书”。 在本书作者罗兰·米勒看来,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是幸福生活的前提。 人类是非常社会化的动物,社会属性的核心部分正是对亲密关系的需要。 而如何建立良好的亲密关系,罗兰·米勒的书中给了安朵提出了诸多建议,从人格,演化进程,性别等等方面分析了诸多原因,每一条都可以帮助你对症下药! 而安朵印象最深的一点就是,赞美你的伴侣! 不要吝啬你的表达,把你内心深处的爱真诚地说出来! 这对我们获得幸福生活大有裨益! 如果要评选这个时代的心理学关键词,“焦虑”很可能占据一席之地。 而安朵面临的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就面临着恐艾这个无法逃避的心境。 为什么广大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都会恐艾呢?就是这本书中的心理问题“焦虑”。 英伦才子阿兰·徳波顿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看穿了这个问题,并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认为,我们对于自身过高的期望带来了紧张、焦虑的情绪。 同时在和他人进行比较的过程中,产生了嫉妒、不平等的想法,也反过来加剧了焦虑的情绪。 这就是“身份的焦虑”。 在德波顿看来,克服身份的焦虑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对自己的期望。 拒绝强加给你的束缚,让自己摆脱时刻受到他人评价影响的困局。 某种意义上来说,减少对自身的期待,和实现自己的期望是一样,都会让你体验到“如释重负”的快感! 安朵认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对于自己带上艾滋病标签的“身份焦虑”更甚,那么书中的观点几乎可以照搬照套到自己的工作中。 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好像就是专为她们这些基层防艾工作者而著,里面有着打开艾滋病心结的钥匙。 安朵除了通读精读这三本心理学专著以外,还有幸参加了一期在滇云省会澄明市举办的“全国艾滋病综合防治及恐艾干预心理人才公益培训班”。 这个培训班,也是鲁家林向安朵她们基层防艾工作者兑现为基层搭建学习提升平台的具体举措。 鲁家林意识到基层防艾工作者得到学习提升的机会来之不易,他就把这样的培训班办成了全国性的。 这次培训班,由于是面向全国,所以参训学员非常多,有五百多人。 培训班师资阵容非常强大,来的都是全国响当当的专家学者,鲁家林更是作为培训班的主持人,三天的培训课程一节课都没有落下。 培训班干货满满,让安朵听得如饥似渴。 三天的培训期限,很多学员都觉得不过瘾,这样的培训班,安朵认为至少应该举办一周的时间。 安朵觉得这次培训不仅仅限于理论的讲授,更多的是艾滋病行为干预的实操,自己的收获蛮大的。 比如在艾滋病恐艾的干预措施中,专家讲到,咨询老师和咨询者之间如何建立熟悉和信任? 其中就谈到了电话咨询解答和面对面咨询解答的巨大差别。 电话咨询中,咨询老师和咨询者之间的交集很淡,时空没有很多交集,虽然快速地获得了回答,但很难让咨询者获得更稳定和强大的安全信号。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恐友到处在咨询感染风险和知识点,尽管咨询老师或志愿者都很费心地进行了解释,恐友当时感觉会稍微舒服一些,但转过身去立马又开始恐慌。 有的人选择去反复咨询很多人,有的人选择反复检测,“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而在咨询老师和咨询者面对面咨询时,当彼此真正坐在同一个空间里,我们可以通过眼睛的观察、语言的交流、身体姿势传达的信号等综合的氛围体验,来提取非常强大的安全信号去维持安全感。 我们清楚地可以表达自己的疑虑、深挖恐艾的原因和程度,一次次地去尝试脱恐时,就像有个老师傅在带领,也像是一盏明灯,时刻照耀着前进的方向和指明道路。 我们会逐渐掌握脱恐的能力,就像学开车一样,有一天我们会上路。 安朵致力于心理学知识的学习,初衷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其实她发现最大的受益者却是自己。 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可以用非常平和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 平和地看待家人,平和地看待周围的一切,能够非常容易找到和矛盾和解的心态。 她现在从心理学的观点看待自己和丈夫庄小兵融洽的夫妻关系,那就是—— 夫妻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彼此成就! 当然,庄小兵的确成就了自己,而自己是否成就了丈夫? 安朵经常用这句话来对自己进行心灵的拷问。 第62章 爱心家园 安朵把临江县艾滋病互助平台“爱心家园”的建立列入了议事日程。 这天上午,她给赵安全、袁复生、甘甜三人打电话,通知三人过来县防艾办议事。 现在临江县的艾滋病防治工作越来越走入正轨,平时大家都有着各自的工作职责,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忙得不亦乐乎。 现在的安朵,终于也能够干上一点自己的“正事”了,就是可以有时间回归到防艾办“综合协调组织”的职能上。 用她的话讲,就是为赵安全、袁复生、甘甜她们这些艾滋病防治工作一线的同志做好服务。 三人接到安朵的电话,就知道安朵这个“智多星”又想出什么工作绝招了。 多年来,大家都受益于安朵的好点子,为自己的工作省下了不少的气力。 三人如约来到县防艾办,还没等大家坐定,安朵就急火火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有一件事想和大家议议,我们要在临江县建立全省第一家艾滋病互助平台,这个平台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爱心家园’。” 甘甜问道: “朵姐,这个‘爱心家园’是不是你之前向我们提到过的那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互相关爱、互相扶持的平台?” 安朵点点头。 赵安全思考了片刻,沉吟道: “从艾滋病管理的角度来讲,这个平台如果能够真正发挥出它的作用来,绝对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能,我对此非常期待。” 袁复生也表示赞同,他看向赵安全说道: “老赵,受益的可不仅仅是你们疾控中心的艾滋病监测、管理工作。 “从县医院感染科角度来看,如果通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之间互相交流、互相帮助,很多病人能够勇敢地走出病耻感笼罩的阴云,及早地走进医院,那就是扩大治疗、及早治疗的体现,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治疗就是预防’。” 看来,大家都对艾滋病互助平台的建设没有异议,这让安朵非常的开心。 安朵向大家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当然,我们得先找到一个开展活动的地方,这个场所最好是个清净免干扰的地方。 “随后,去动员说服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来参与活动。” 安朵俏皮地对大家说: “搭好台子,没有人来表演可不行,也不能光我们几人自嗨,得有我们的主角上场才行。” 可是,动员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或者说成沙龙,大家的心里都明镜似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朵似乎看出了大家的顾虑,马上给大家加油打气道: “大家不必泄气,之前我们开展的工作,比如血样采集,比如家访随访,哪一样工作轻松过。 “这次我同样相信大家,能够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带到‘爱心家园’里来参加活动。” 当然,安朵对面前的三人,有着充分的信任,在艰难繁琐的艾滋病防治工作面前,她们从来没有任何的含糊。 她们四人,俨然已经成为默契无比的“最佳拍档”。 说干就干,大家接受工作任务后,就散了,各自忙活起来。 凭着直觉,安朵知道这事绝非顺利,说服那些艾滋病病患大胆地走出来,和她们的“同行”交流,绝非易事。 这些人平时都各自封闭,她们对自己极力不认可,要走出来,谈何容易? 而安朵首先要做的,是得尽快找到一块“爱心家园”的活动场地。 说真的,安朵除了一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对于城区哪里有既僻静又温馨的活动场所,她还真是两眼抓瞎。 她突然又想到了马艳丽,马艳丽曾经是临江县娱乐行业的大咖,她肯定知道这样的场所所在。 安朵马上就给马艳丽打电话,马艳丽的手机一下就通了。 安朵对马艳丽柔声道: “马妹,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马艳丽呵呵笑着,愉快地说道: “朵姐,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我姐一忙起来,可把我这个小妹忘得一干二净啦。” 不等安朵回答,马艳丽又接着说道: “不过请放心,朵姐,你规定给我每月开展两次同伴教育的工作任务,我可不敢偷懒呢,召集服务小姐开会,顺便给她们免费发放避孕套,我一样没落下。” 安朵假装愠怒地对马艳丽说道: “马妹,你的同伴教育工作,开展得可是风生水起,不光我满意,我的那些同事们也都夸耀你哩。 “不过,我今天找你,可是又有其他的事需要你的帮忙啰。” 马艳丽打断安朵的话: “朵姐,我俩谁跟谁呀,你怎么还客气上了,你快说吧,我都急死了。” 安朵就向马艳丽说了建立艾滋病病患交流互助平台“爱心家园”的事,更是说了现在急需一个僻静温馨的活动场所。 马艳丽开心的大笑起来,说道: “朵姐,我还以为是什么艰巨而繁重的任务需要我出面,原来就是区区一间活动场所,放心,我马上给你搞定,你等我回话就是了。” 两人讲完电话,还约了周末一块喝茶,就互相挂了电话。 安朵暗揣着,找到一间适合开展“爱心家园”活动的场所,在我这里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可人家马艳丽,却讲出了就是区区的小事一桩,这人跟人相比,谁都有着别人比不了的优点和长处。 果然,第二天早上刚上班,马艳丽就给安朵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马艳丽兴奋地说道: “朵姐,快过来,我和临江大酒店的老板娇娇姐在酒店大堂等着你,等你过来看看,我们找到的这间屋子适不适合你们开展活动?” 这马艳丽真够可以的,原来她口中的区区小事,果然有着结果的支撑。 安朵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办公室,到了县卫生局停车区,开上自己那辆小夏利,直奔临江大酒店而去。 临江大酒店大堂,马艳丽看到安朵走进来,带着那位气质高贵的娇娇姐迎了上来。 安朵和娇娇姐互致问候后,三人向酒店后门走去,来到了一条极为幽静的石径上。 石径看上去只有几十米,一下子就到头了,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僻静的院落。 举目四望,但见庭院里一片郁郁葱葱,窗前的花圃里,栽种着四时不谢的奇花异草。 和近处的几丛翠竹相互映衬,更显鲜花烂漫,草木葳蕤,令人目眩神迷。 穿过院门,踏入一方幽静的院落,但见房舍掩映于葱郁的树木之间,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直通院子深处。 两旁的树木有序排列,沿着院墙栽种着一些奇花异草,藤蔓植物爬满墙头,几朵鲜花点缀其间,花朵随风摇曳,幽香弥漫院内,令人心神俱醉。 更为神奇的是,院落的大门上方,还挂着一条古朴的牌匾,上书“爱心家园”四个大字。 马艳丽冲着一脸茫然的安朵问道: “朵姐,我们为你找到的这个地方,你还满意吧?” 第63章 这是要我们再去丢人现眼呀 安朵又惊又喜地回答道: “不是满意,是相当满意啊!” 这样雅致幽静的场所,最适合艾滋病病患放松心境,用作爱心家园活动,是最好不过的了。 从安朵的言行举止中就能够看出她对这里的喜爱和满意。 但她还是幽幽地对马艳丽和娇娇姐说: “感谢你们俩为我们找到了这个幽静之地,可是这么好的地方,我们这个爱心平台是公益性质的,我们没有任何经费来支付房租。” 马艳丽刚要开口,娇娇姐阻止了她,只听这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安主任搭建的这个爱心家园是一个公益平台,正因为它是公益平台,所以我才把这个幽静雅致的地方提供给你们用。” 马艳丽微笑着对安朵说: “朵姐,咱们家娇娇姐也曾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从临江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她知道你的爱心家园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来讲,存在着怎样的价值和意义。” 娇娇姐沉吟道: “小丽说得对,我的童年无比的苦难,我的父母死于八四年那次临江洪灾,在地里干活的她们来不及避让,被狂泻而来的洪水冲走了,连尸首都无法找到。 “那时候的我还未满五岁,我是靠着吃百家饭度过的童年,后来在政府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通过刻苦读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我现在的临江大酒店从无到有,规模从小到大,一直得到了小丽的帮助,才有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而安朵的脑海里,马上回闪着刚才娇娇姐讲的八四年的临江洪灾,那次洪灾的惨状,她不止一次听到自己的父母讲到过。 那是一条发端于老母猪箐,最后汇入澜沧江的支流,名叫萨蛮河。 这条河汇集四面高山的山涧后,流经一个平缓的槽子,这个地方盛产水稻,被誉为临江县的米粮之乡,这里居住着成百上千户农户。 八四年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一举摧毁了这个风光宜人的“塞外江南”,淹没了大量的田地,冲走了不少的人畜。 这次洪灾俨然成为了临江当地人永远的痛,多少年过去了依然有人提起。 马艳丽微微一笑,冲娇娇姐自谦地说: “打铁还需自身硬,娇娇姐的韧劲才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你看现在的临江大酒店,在娇娇姐的打理下,已经成为我们临江县最好的酒店了,她独特的吊脚楼设计风格已经成为了我们临江县城最夺目的地标。” 娇娇姐看向安朵,微笑着说: “安主任,不好意思,小丽和我一见面,就开启互相吹捧模式,光顾着我俩说笑了。 “这样吧,这个院楼,这幢建筑,就给你们开展‘爱心家园’活动用,请你放心,我可是免费提供给你们用的,不收一个子儿。” 娇娇姐说话间走近安朵,伸出双手握住安朵,感慨着说道: “我知道你做的是人世间最大的善事,小丽经常和我提起你,提起你对她的帮助,对那些艾滋病病患的帮助,我对你可是早就崇拜上了,你可是我的偶像哟。” 娇娇姐的最后一句话倒让安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她能够把这么一个幽静雅致的房屋提供给‘爱心家园’,让安朵十分感激。 安朵冲娇娇姐鞠了一躬,内心无比激动地对娇娇姐说: “我替所有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感谢你这个好心人。” 娇娇姐说: “今后这样的公益活动,请一定通知我参加!” 最后,三人又对“爱心家园”的内部装饰和开展活动的桌椅摆放进行了设计,娇娇姐通知她的行政经理下去逐一落实完善。 一切停当,安朵就等着动员到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来参加第一次“爱心家园”的活动了。 可是,动员艾滋病病患参加活动的事,进展一点都不顺利。 赵安全这边,跑了十几家艾滋病病患家庭,一个都不愿意来参加活动。 而且赵安全精挑细选的这十几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平时最好开展家庭随访的感染者。 他们平时积极配合定期检测血样,按时服药接受正规治疗的态度一度让安朵和她的同事们都觉得非常欣慰。 可是当赵安全提到希望他们来参加“爱心家园”的活动,来活动现场向其他的艾滋病病患分享自己的心得。 他们说什么也不干了,他们不愿意的缘由,都表示自己得了艾滋病本身就非常的郁闷和难受,还要把自己的内心感受说出来,这怎么可以。 赵安全这边毫无进展,他就来到县防艾办找安朵诉苦。 赵安全郁闷地说: “安主任呐,这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都怎么啦,按说平时我和他们配合得也还不错,可是一讲到让他们来参加‘爱心家园’,就一个个露怯了。” 安朵一边安慰着赵安全,一边在苦苦思索着。 安朵突然对赵安全说道: “老赵,要不你带我继续去这几户人家看看,古人刘备都有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的美谈,我们也得再去试试,把我们的诚心体现出来,我相信这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并非都像石块一样冷硬。” 安朵还充满信心地对赵安全说: “我们能请到一个也行,当然能请到更多的人更好。” 知道安朵亲自出马,赵安全觉得有了些底气,就带着安朵再次登门拜访那些艾滋病病患家庭。 每到一家,安朵和赵安全都给受访者带来了米和食用油。 对方把米和食用油收下后,安朵才正式向他们说明来意。 她首先向对方亮明身份,告知他们自己是县防艾办主任,她想让受访者对她建立信任,有了信任,才有沟通的效果。 可是,安朵和赵安全话一说完,受访者都纷纷表示,要让他们去丢人现眼,他们才不干呢。 有几户受访者还把安朵和赵安全带来的米和油扔出了门外。 邀请艾滋病病患参加“爱心家园”活动再次受阻,让赵安全很沮丧。 安朵却心平气和地捡拾起被受访者扔出来的米和食用油,对赵安全笑笑说道: “老赵,没事没事,这个方法不行,我们再回去想想,一定会动员到他们来参加活动的。” 安朵刚刚回到县防艾办,就接到马艳丽打来的手机电话: “朵姐,‘爱心家园’已经装饰完毕,就等着你有时间么过来验收啦。” 安朵感慨到,这马艳丽可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干事不仅有想法,更是体现了高效率。 安朵的心思并不在验收“爱心家园”的装饰上,她现在最操心的却是没有人来参加第一期“爱心家园”的活动。 突然,她灵光一闪,自己正愁解决不了的事情,现在不是有能人恰逢其时地出现了吗? 这人就是眼前的马艳丽呀。 安朵对着手机说道: “马妹,‘爱心家园’装饰的事你就看着办吧,你的品味可比我高多了,你觉得满意的,我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现在,我这边可是又有事得找你帮忙了,你得给我们找来几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来参加第一期‘爱心家园’的活动。” 电话那头的马艳丽怔住了,但她还是对安朵说: “朵姐,我尽量试试吧。” 挂了马艳丽的电话,安朵又分别给侃哥飙子仲和阿彪打了电话。 安朵也对他们讲了希望他们动员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来参加第一次“爱心家园”的活动。 马艳丽、侃哥飙子仲和阿彪,就给安朵回话了,她们各自动员到两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来参加“爱心家园”活动。 一共六个人,虽然人少了点,但却是一次极大的突破,这足以让安朵和她的同事们欣喜万分了。 第64章 勇敢地走出来永远比倾诉重要 春天的正午,安朵拉开“爱心家园”的窗帘,推开窗户。 微风吹来,一阵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 每到春天,庭院里红得如火的木棉花,粉得如霞的芍药花,白得如玉的月季花竞相开放。 它们有的花蕾满枝,有的含苞初绽,有的昂首怒放。 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引来了许许多多的小蜜蜂,嗡嗡嗡地边歌边舞。 今天是“爱心家园”举办第一场活动的日子。 活动现场,既没有悬挂布标,又没有任何突出艾滋病主题的字样出现。 其实,这个雅致幽静的庭院内室就是一间面积很大的茶室。 偌大的茶室里设有几处茶席,几张茶席上都摆放着一束插花,几张木椅,简约到了极致,但绝不简单。 而茶室外的庭院,那些青翠的植被突破着茶室内古色古香的气息,整个内外环境显得十分温馨。 今天的茶室里面座无虚席,聚满了一大群人。 尽管通过广泛接触动员,只有六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参与第一次“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但是由于各位热心人士的积极参与,今天的活动现场还是坐满了人。 县防艾办聘请的艾滋病同伴教育员都来了,当然马艳丽、阿彪和侃哥飙子仲不仅仅只是参加活动凑凑人数,更是今天活动现场的现身说法者。 安朵的丈夫庄小兵、女儿庄妍也来了,特别是庄妍,更是对这个活动期待已久了。 社会爱心人士、临江大酒店老总娇娇姐也兴致勃勃地参加今天的“爱心家园”活动。 见到第一次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有些拘谨,安朵就示意赵安全、袁复生和甘甜有意识地坐到她们中间去,尽量找话题和她们聊天。 下午三点,在安朵的组织下,“爱心家园”第一次关爱互助活动正式开始。 细心的安朵发现,参加今天“爱心家园”互助关爱活动的六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有三人是最近才被确诊感染艾滋病病毒的。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经发现艾滋病病毒携带普遍萌发对艾滋病病症的恐惧及疾病污名带来的恐慌。 心理健康就会遭受到严重冲击,其中刚刚确诊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人尤为明显。 对于新确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来说,无论是从疾病认识、治疗、药物副作用。 或者心理的反应,如震惊、否认、愤怒、害怕、绝望、退缩、情境中的低自尊。 亦或是后续的疾病告知到生活的自我照顾等,这一系列过程中充满着无数挑战与困难。 本着希望协助新确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客观看待疾病的经历,积极调适心理压力及情绪。 透过疾病的经历、挫折与情感体验的整合,重塑生命的意义。 因此,安朵想把今天组织的第一次关爱互助活动往“爱相伴,齐同行”这个主题上靠,这是她根据现场情况临时修改的主题。 活动伊始,安朵解释了开展该次活动的用意。 还对赵安全、袁复生、甘甜和艾滋病同伴教育员马艳丽、阿彪、飙子仲向到场的六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做了简单的介绍。 接着,安朵借助oh卡牌带领六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通过抽取卡牌来探索自我,认识自我,并引导其进行积极自我介绍,促进相互熟悉与认识。 刚开始的时候,六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表现出不同的状态。 有的,扭捏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更不要说进行完整的自我介绍。 有的,虽然逐渐放开紧绷的情绪,但是避重就轻地发言,还是不敢直面艾滋病感染的事实和身份。 但安朵坚持认为,只要她们勇于开口,打开紧闭的心扉就是迟早的事。 从这六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支离破碎的介绍中,安朵发现她们全部都是通过性接触传播感染上的艾滋病病毒。 随后,安朵借助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自白——短片《我是人,我不是病毒》来触发感染者内心的心声。 同时引导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静思后写下了自己在感染前后的感受、生活的变化以及自己最想说的话。 活动中,马艳丽、阿彪和侃哥飙子仲在大家面前分享了自己的感受,并启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客观看待患病的经历。 特别是马艳丽,她的分享是最走心的,深深吸引了那六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在座的所有人。 马艳丽讲述了自己过去的生活和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前因后果,直到如何走出艾滋病病耻感的阴霾。 马艳丽还鼓励今天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她说: “不幸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生活和情绪可能会受到很大干扰。 “但是,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并不等于到了世界末日。 “艾滋病病毒在体内有很长的潜伏期,潜伏期内与健康人没有什么两样。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关键是要延缓发病时间,也就是要保持机体免疫力不下降得太快。” 马艳丽结合自身的抗艾经验,还给到了大家几点建议。 她说,首先我们要接受事实,不自暴自弃,对生活要有信心,保持心理的平衡和乐观情绪。 要定期到医院检查,接受医务人员的指导,避免感染和皮肤破损,积极进行有针对性的治疗。 如果身体状况良好,可以继续进行生产劳动,有工作、能劳动既有利于自身的心理健康,也可保持经济的来源。 要保证充分的营养,营养支持对改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生活质量起着辅助治疗的作用。 要戒烟戒酒,适当锻炼身体,生活作息规律,保证充足的休息。 最后,要坚决改变高危行为,更要有社会责任心。 做到上述几点,同时不间断、按时吃药,我们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同样的寿命。 马艳丽的分享无疑对参加活动的六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震动很大。 “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吃宵夜,喝酒,吃东西!” “感染后心情一直很难过!” “不知道怎样面对家人?” “每天面对药物就会后悔自己的过往!” “刚感染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我能够感受到家人对我的支持,这是很大的力量。” “感染并不只是无尽的黑暗,也处处暗藏亮光” 安朵觉得,这些感慨都是她们参加活动后激发出来的发自肺腑的心声。 其中有不乏艾滋病病毒感染的痛苦与创伤,但更透视出重新寻找到生活支点的力量。 在同伴教育员马艳丽、阿彪和侃哥飙子仲与六位感染者进行积极互动后,安朵又为大家带来了一次生命盘的微体验。 到场的所有人共分为两组,安朵特别强调,参加分组的非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要把自己假定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彼此共同探讨面临的问题及解决方案。 其中一组艾友根据自己抽取的牌为一位艾友犹豫是否吃药的问题倾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而另一组艾友则根据自己抽取的牌为另一位艾友与妻子相处的家庭问题给予自己的看法。 彼此不分对错,不分你我,只存真诚相交,悉心相惜。 分组活动结束,安朵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链接了病友群的相关资源,并向新确诊感染者们推荐了经筛选后的公众号资源供大家在其中习得更多与疾病相关的专业知识。 最后,安朵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们总结了该场活动的意义,并对大家给予了最真挚的祝福与最美好的期许。 安朵温情地说道: “前行途中,有你有我有ta,我们艾不孤单。” 有一位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深有感触地说: “勇敢地走出来永远比倾诉重要!” 第65章 逐渐消融的坚冰 自从第一次开展“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后,安朵建立的qq群就不断有新人加入进来。 群友的扩大,一方面来源于安朵的同事们不断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推介的结果。 还有一部分是第一次参加“爱心家园”活动的那六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推介进来的艾友。 在qq群里,大家从开始的拘谨和尴尬中逐渐摆脱出来,慢慢有了交流和互动。 有的艾友开始积极主动地谈到自己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途径,甚至毫不避讳自己是通过性传播感染的结果。 还有的谈到了遭受社会歧视自己沉沦不堪的生活。 有的谈到了服药后身体状况的变化。 等等...... 艾友们谈的话题逐渐丰富和广泛起来,安朵和她的同事们也在工作的空隙积极加入群聊,给予广大艾友一些涉及专业知识和政策法规的解答。 还有的艾友主动添加了安朵的qq,有些不方便群聊的话题她们会私聊安朵。 傍晚,安朵吃完饭后,陪女儿和丈夫在住家小区附近散了会儿步,结束后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登录了qq。 现在每天晚上用qq回答艾友们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成了安朵约定俗成的一项工作。 见到安朵的qq上线,有一个网民叫做“薇薇安”的给安朵主动加了qq好友。 薇薇安在qq上对安朵说: “朵姐,你好,我是临江本地人,我姓张,是一名未满三十岁的未婚女子,也是一名艾滋病患者,你叫我小张好了。” 安朵回她: “小张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小张把她感染了艾滋病后的一些心路历程向安朵做了倾诉。 小张在qq上不断向安朵发过来信息,安朵一时插不上话,只好安静地听小张倾诉。 小张说,她是临江县城的一名普通市民,此前她一直不知道艾滋病和她有任何关系。 但五年前,她被检测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这个词,从此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小张感慨道: “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十分低落,因为我过来几年一直持续发烧,有一次住院后才查出这个病,之前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 小张至今无法自己确定感染的原因,虽然对于艾滋病这个词小张并不陌生,但艾滋病究竟是什么样的疾病,之前小张不是很清楚。 那时的她突然一下子觉得,没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感觉没有了希望。” 好在小张的家人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在家人的鼓励下,小张来到了临江县人民医院,积极配合医生治疗。 通过医生也了解到,现在采取的“鸡尾酒疗法”对于艾滋病的病情控制有着很好的效果。 并且,随着科技的发展,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每天服用的药物已经从以前的十几颗,缩减到现在的一两颗。 而小张也了解到,国家对于艾滋病的药物治疗,有相当一部分是免费的。 治疗过程中,小张也及时联系了一些艾友,特别是得到了马艳丽的很多鼓励。 当小张得知,马艳丽已经感染艾滋病病毒十多年,依然正常生活和工作时,小张的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然后也接触到了社会上的志愿者,他们也是得病了很多年,后来通过积极治疗,病情有了好转,就是相当于正常人生活,所以坚定了我持续治疗的决心,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把自己今后的生活过好。” 小张说她目前的生活一切正常,经过系统的治疗,小张的情况已经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好许多。 小张也重新回到社会,找到了一份工作,努力发挥自己的价值。 但内心里她依然敏感,她一直担心艾滋病这个词的背后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 “主要现在活着就是为了家人了,工作体力上肯定会有所缺失,没有像以前一样的生龙活虎,很多时候还得像正常人一样表现一下。” 小张坦诚现在除了家人以外,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她患了艾滋病的事实。 所以,她一方面希望社会对艾滋病患者这个群体能够更多的包容和理解。 而另一方面,她也呼吁,艾滋病患者要建立信心,勇敢面对明天的生活。 “我觉得不要把自己当病人就自暴自弃,也是希望最终回归正常生活,所以你要以这个心态来面对这个病的话,你才能正常地配合医生。” 其实,整个晚上的聊天,小张一直没有提出什么需要安朵帮助的要求,她就是想向自己信任的人来一番倾诉。 安朵对小张积极乐观的态度很欣慰,她在qq上不断为小张点赞,给她加油鼓劲。 经过多次的沟通,小张虽然很愿意分享感染艾滋病后的心路历程,但她拒绝了安朵希望她参加“爱心家园”互助活动的邀请。 小张直言,因为社会大众“谈艾色变”的态度,仍是她的最大顾虑,她怕参加活动后被她的朋友看到了,自己最害怕被朋友们孤立。 安朵诚恳地对着薇薇安的qq对话框打出了下面一段话: 事实上我们开展‘爱心家园’关爱互助公益性活动,目的不仅是防艾抗艾和慈善公益,而是在寻找一条基于怎样充分改变艾滋病患者自身带来的一系列生活生存问题的发展思路而去努力争取。 社会的歧视和排斥导致了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与现实生活的相互隔膜和互相抵触,使他们不能公平地获得法律保障和公共服务。 我们的“爱心家园”成立的初衷就是不能让艾滋病患者因病致贫,不让他们被边缘化、污名化。 让他们努力去适应现代生活的劳动技能和思想素质,去分享国家经济高速增长所带来的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机会。 因此,我们“爱心家园”很希望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熟悉和不熟悉的艾友都能够来这里敞开心怀,坐坐聊聊,以获取正能量。 不能完全依赖主流媒体,更需要依靠社会组织的力量来为病友谋福祉! 薇薇安停顿了半晌,才敲过来这么一段话: “朵姐,我现在明白你们的良苦用心了,下期是‘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我一定参加!” 第66章 给艾滋病人一个拥抱 时隔一个月,第二次“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如约举办。 活动即将开始,安朵带着自己的丈夫庄小兵、女儿庄妍走到参加今天“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她们一一拥抱。 今天来到活动现场的,不仅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这些人中,还有几位是儿童。 而且,有几位感染者的家属也陪同着来了。 来参加今天活动的人,初略估计有着不下五十多人,把偌大一个茶室都围坐得有些拥挤。 一头秀发,打扮时髦的薇薇安站起来就对大家说道: “曾经,我的病情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严重,但是我活过来了,而且还很健康。 “我要告诉大家,艾滋病不可怕,让我们一起,在安朵姐姐和她的同事们帮助下,好好活着。” 虽然安朵在qq上和面前这位网名叫薇薇安的小张聊过多次,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真面容。 看上去,薇薇安就是一个自信乐观漂亮的女孩,好像和艾滋病患者的身份一点也搭不上边。 艾滋病患者薇薇安(网名)第一个向艾友们分享自己的切身感受,试图帮助参加活动的艾友们走出艾滋病病耻感的阴影。 今天上台分享的还有阿彪,他对大家说,自己因吸毒感染了艾滋病,曾经一度沉沦,准备破罐子破摔度过余生。 后来在安朵和女朋友夏苇的帮助下,自己不断戒断了毒瘾,通过积极治疗,现在身体恢复得非常好。 更让自己开心的是,现在的自己还是一名艾滋病同伴教育员,可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帮助到更多的人。 有一名参加过第一次“爱心家园”活动的艾滋病患者名叫王君,是一名公司职员。 他坦诚地告诉大家,他感染艾滋病是因为有一次没有带套的婚外性行为。 感染上艾滋病病毒后,她的老婆一气之下离开了她,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灰暗无比,他一度想到了自杀。 后来,在阿彪的鼓励下,他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爱心家园”,在“爱心家园”的关爱互助活动中,让他第一次重新审视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他还向大家透露了一个秘密,他说他为什么相信阿彪,是因为阿彪是他崇拜的歌手,所以他选择了相信他。 也是在那一次活动后,安朵注意上了王君,她觉得尽管王君参加了活动,但是看得出来他依然没有打开心结。 于是,安朵随即加了王君的qq,试图通过和王君聊天观察他的举动。 一次偶然的机会,安朵在王君的qq空间看到了王君和他儿子的合影。 安朵意识到,要进入王君的心扉,孩子是唯一的入口。 于是,安朵每天都有意无意谈到孩子,让王君明白,为了不让儿子过早失去父亲,接受治疗是他唯一的选择,王君终于向安朵敞开了心扉。 后来,王君不但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还能正常工作。 如今,王君也成为一名志愿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引导抵制治疗的艾滋病患者。 在这次互助活动者,安朵还准备了一个别开生面的活动主题。 在征得参加活动的二十多个艾友的同意后,安朵带着大家走出了“爱心家园”,来到熙熙攘攘的农贸市场。 她接下来要做一个大胆的尝试,目的是为唤起社会人群对艾滋病患者的关爱。 她接下来要进行的活动主题为“给艾滋病患者一个拥抱”。 在大家的围观下,侃哥飙子仲身穿猴子玩偶服装扮成艾滋病患者,站在农贸市场的入口。 其他参加活动的艾友和志愿者手持“将爱加满,将艾归零”横幅,不停用语言呼吁过往行人关爱艾滋病患者,给艾滋病患者一个拥抱。 活动马上吸引了近百余人前来参与,有的行人欣然接受与“艾滋病人”拥抱。 有的行人在志愿者的解释与劝告下消除顾忌与恐惧上前与“艾滋病人”拥抱。 虽然也有部分人听了要与“艾滋病人”拥抱后感到难以接受摇头离开,但是志愿者和艾友们毫不气馁,坚持为离开的人解释艾滋病患者需要关爱,需要平等对待。 活动接近尾声,阿彪抱着吉他,在大家的簇拥下,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感恩的心》。 “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我还有多少爱,我还有多少泪。要苍天知道,我不认输。” 阿彪领唱,参加活动的志愿者和艾友们积极参与其中,还有不少的市民从原先的驻足观看,到逐渐融入其中,这里一下子成了歌声的海洋。 阿彪唱得尤其认真,每字每句似乎都钻就了内心,为自己的人生经历做一番准确的注脚。 “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 唱及于此,马艳丽、安朵还有不少艾友们突然间哽咽难语,泪水噙噙...... 安朵当然想通过“给艾滋病患者一个拥抱”这个主题活动,提高社会人群对艾滋病的关注,树立社会人群平等看待艾滋病患者的意识。 传播对艾滋病患者的关爱,营造良好文明社会环境。 同时也希望广大艾友能够彻底放下艾滋病病耻感,大胆走出来,积极接受检测和治疗,回归社会。 活动结束后,安朵意识到,要让“爱心家园”成为一座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搭建沟通的桥梁,必须得定期在“爱心家园”的主题活动上动脑筋,让活动变得积极而富有内涵。 安朵动情地对同事们说: “每一位艾滋病患者,都像一部书,写满了辛酸与苦楚。他们被生活排斥,被歧视笼罩,他们想方设法遮盖病情,他们深处悲观、绝望之中。 “他们感染艾滋病病毒后,要过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跨过那道心里的坎。 “我们能做的,只是利用自己的专业所长,去帮助他们迈过那道坎。” 安朵每天都要在qq上回访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提醒他们及时到医院拿药。 现在,安朵还开通了微博,她通过微博宣传艾滋病防治知识,建立与艾滋病患者沟通的平台,鼓励他们勇敢地生活下去。 第67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夜幕降临,整个临江县城一片灯火辉煌,就像天上闪烁的星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还要富有吸引力。 从临江县城最繁华的春场街,穿过一条斑驳的巷子,就到了临江古镇。 临江古镇,被誉为“普宁第一街”,这里是古“普宁府”城所在地。 古镇中心全以青石板铺筑,从北到南,随形就势形成“九曲十三弯”,宛如一条腾空欲飞的青龙。 古镇两旁分布着几条纵横交错的卵石巷道,或长或短,或宽或窄,高墙窄巷,古朴幽远。 还是在“幸福里”,还是在那个临江人怀旧的地方,那条“你要么在幸福里,要么在去幸福里的路上”广告语依旧令人怀想。 安朵、马艳丽、娇娇姐还有阿彪、侃哥飙子仲、薇薇安等几位志愿者,坐在“幸福里”最里面的包间,难得悠闲地喝着咖啡聊着天。 置身此间,安朵突然想起多年前他和夏江杰曾经在这里,就夏江杰感染艾滋病病毒所进行的深入交谈。 时过境迁,一直没有夏江杰的消息,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商界翘楚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夏江杰离开临江后,安朵也从来没有在马艳丽的口中听到过夏江杰的名字。 显然,夏江杰已经彻底消失在马艳丽的心海,飘散在马艳丽那遥远的记忆深处。 坐了一会儿,侃哥提出要提前离开,他看向安朵说: “我得回家了,今天忙了一整天,我还没有来得及给奶奶上香敬酒呢。” 他又充满歉意地补充道: “今天是我奶奶五周年的忌日。” 安朵突然想起,侃哥的奶奶已经离世了五年,这日子流逝得这么匆匆。 想起那位奶奶,安朵突然有些感伤,但看到面前这个改变巨大的侃哥,心中又升腾起一股暖意。 安朵微笑着对侃哥说: “侃哥,回去吧,奶奶地下有灵,她一定看到了你今天的改变,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侃哥还是他那个独有的标志性动作,冲所有人抱歉地拱了拱手,就告辞回家了。 现在的侃哥,除了干好艾滋病同伴教育员的工作外,已经成为了临江大酒店的一名水电工。 工作勤勉踏实,积极乐观向上,乐意热心助人。 他成为临江大酒店的一名水电工,也是娇娇姐积极吸纳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作为她的员工,回报社会的体现。 除了侃哥,还有这位面容姣好的薇薇安也辞了原先的手工活,来到了临江大酒店担任前台经理。 娇娇姐还希望阿彪也来她的临江大酒店工作,负责音乐餐吧的管理,没想到阿彪却婉言谢绝了她。 阿彪对娇娇姐说: “娇娇姐,非常感谢你给我们这些社会的弃儿伸出的关爱之手,但是我不能去你的音乐餐吧。” 听到阿彪竟然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娇娇姐现出既尴尬又有些不悦的脸色: “阿彪,你是嫌我提供给你的工作不够好还是报酬低?” 见娇娇姐误会了自己,阿彪连忙解释道: “娇娇姐,请你别误会,我是这样考虑的,因为我自己有着会唱歌这门手艺,找到一碗饭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是希望把这份工作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安朵、马艳丽和娇娇姐不约而同地看向阿彪,阿彪刚才的话显然感动到了她们三人。 安朵不解地问阿彪: “阿彪,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阿彪向大家扫视了一圈,胸有成竹地说道: “临江县城的年轻人喜欢音乐的很多,尤其是喜欢玩吉他的更是不少,我想举办一个吉他培训班,养活自己肯定没有问题。” 大家觉得阿彪的主意非常棒,薇薇安仿佛化身为阿彪的小迷妹,她出神地看着阿彪,恰逢其时地冒出这样一席话: “阿彪,太好了,以前你在幸福歌舞厅驻唱的时候,我就是你的一枚忠粉,现在你要举办培训班,我又可以听到你的歌声了。” 阿彪被薇薇安这个小迷妹一顿猛夸,脸颊腾地就红开了。 现在的娇娇姐家大业大的,除了把临江大酒店经营得风生水起之外,更是涉足普宁市不少行业,整天忙得只顾往普宁市跑。 为此,她特意聘请马艳丽担任临江大酒店的执行总经理,把酒店的一切业务都丢给了马艳丽。 现在,马艳丽、侃哥飙子仲、薇薇安总算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阿彪也为自己今后的事业找到了定位。 这也算是她们逐渐融入社会,回归社会的开始了。 这让安朵和同事们倍感欣慰。 “爱心家园”因为有了马艳丽、侃哥飙子仲、薇薇安、阿彪还有王君的积极参与,她们的励志故事吸引了一个个前来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 教育感化着那些曾经被艾滋病病耻感笼罩的人们,逐渐从封闭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安朵更是捕捉到每一次“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中呈现出来的喜人变化,她不断地丰富着活动的主题和外延。 同时活动也更加地注重细节和人文关怀。 现在开展的“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不但为参与者提供茶点,还为参与者提供一顿自助餐。 自助餐的菜品很多,都是一些临江本地的特色菜,属于那种就连临江本地人想吃却吃不上的舌尖上的美食。 比如鸡豆腐,它是临江的一道传统名菜,食用时用羹匙盛起品尝,味道鲜而微甜,男女老少均爱吃,营养价值很高,每一个到临江的人都会喜欢尝一尝。 三尖角粑粑,它状如菱角,薄如蝉翼,口感柔和,糯而不腻,是普宁一带的流行食品,也是临江民间待客的佳品。 香茅草烤鱼是临江傣族的特色菜之一,它有两个特点:一是取青竹片夹住鱼经明火烤炙,故有竹之清香。 二是取临江本地的香茅草和香菜,所以带着一股香茅的奇特香味。 香竹饭更是令食客欲罢不能,它是用临江一种本身会散发香味、像青笋一样粗细的竹子做的。 只要掰开竹片就能见到一层薄薄的白色香膜紧贴在糯米饭上。 一根白色的糯米“香肠”展现在眼前,晶莹柔软的米粒弥漫着香味,让人口生津液,胃口大开。 酸笋煮鸡,它是傣族一道较为独特的菜肴。其味酸辣爽口,味道独特,开胃。 除此之外,还有别具特色的南瓜花肉馅、腌牛脚筋、粽包蒸脑花、紫米八宝饭和鸡肉烂饭。 当然,上述精雕细琢的临江地方美食佳肴,都是马艳丽和娇娇姐的临江大酒店为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提供的。 走心的活动内容加上细节上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参加活动的广大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感慨地表示: “才参加完今天的活动,我们又盼着下一次活动时间尽快的到来。” 参加“爱心家园”关爱互助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越来越多,初略估计,现在已经发展到两百人之多。 马艳丽又把原先的两间茶室中间的隔板打通,大大增加了使用空间,这才把参加活动的人容纳下。 慢慢打开心扉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她们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逐渐浮出水面,安朵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第68章 得了艾滋病可以结婚吗? 一进入冬天,临江县城这个洼地就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之下,现在天气明显变冷了。 安朵加了件厚厚的紫色外套,哈着手气走进办公室。 按照习惯,她一般是先把办公桌上的电脑打开,再擦办公桌,收拾头天招待来人的茶杯。 刚一打开电脑,连上宽带,就看见电脑右下角一个鲜艳的qq头像不停地跳动起来。 她知道又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找她了,就急忙点开那个跳动的qq。 果然,是一个艾友给她发来了寻求帮助的信息,那个网名叫“忘情水”的qq好友给安朵留言道: “朵姐,经过积极的治疗,我现在体内艾滋病病毒载量几乎检测不到了,按照你给我们普及的艾滋病知识,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可以结婚了,我女朋友也非常高兴,答应和我一块去民政局领证。 “可是,我还是非常害怕,我担心民政局不给我们办证,所以我想请你来民政局帮我们协调处理一下。” 安朵这才知道这个“忘情水”给她留言的真正目的,他是担心自己和女朋友领不了《结婚证》。 这个在先前倒没有出现过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领不到证结婚的事,不过那时还没有出台婚前检查必须要检测艾滋病病毒的规定。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现在是否可以领到结婚证,这倒让安朵一点底都没有。 而婚检必须检测艾滋病病毒,是最近滇云省卫生厅才发的文件规定。 安朵觉得这事今后势必会经常遇到,所以有必要过去和民政部门的婚检科室对接一下。 安朵赶紧打扫了办公室卫生,就马上往县民政局赶过去。 果然,“忘情水”和他的女朋友正在焦急万分地盼望着安朵尽快出现。 安朵才下车,“忘情水”和他女朋友就快步奔了过来,语气急促地对安朵说道: “朵姐,我俩可把你盼来了,果然如我们所料,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不给我们办证。” 安朵微笑着看向这对甜蜜的情侣,温和地安慰两人道: “你们先别着急,我这就过去和他们沟通一下。” 办证大厅一共三个人上班,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是两个小年轻,负责审核查验相关资料。 而那位年长一点的大号叫赵四哥的工作人员负责盖章,看上去有点心高气傲的感觉。 安朵在临江县是知名度很高的人,所有单位的干部职工都知道她是一位能干且独立特行的人。 赵四哥看到安朵进来,就俏皮地和她开起了玩笑: “安主任你好,这一大早的就到我们办证大厅,不知道你今天和谁来领《结婚证》?” 安朵也不接话,却指着“忘情水”和他的女朋友,对赵四哥质疑道: “我不和谁领证,我和我老公的《结婚证》还在压箱底呢,倒是他两位要领证,我是专门为他们领证而来。” 安朵目光犀利地看向赵四,问道: “赵四哥,听说你不给他们盖章?” 赵四哥这才知道安朵原来是为面前这两位而来,轻蔑地说道: “安主任,之所以把艾滋病病毒检测列入婚前检查项目,就是为了杜绝艾滋病人和健康的人结婚。 “这个规定连我们这些小小的科员都懂,难道我们县防艾办的大主任你会不懂,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 安朵避重就轻,选择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问赵四: “这么说,你们民政部门就是这样执行婚前检查结果的规定,把艾滋病病毒检测结果作为不能领证的依据。” 赵四振振有词地说: “是啊,这还有错么?我们局领导就是这样要求我们的,我们也反复地进行了相关规定的学习,这个一定不会错的。” 赵四还加重语气说道: “得了艾滋病的人不能和健康人结婚,这也是为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健康着想嘛。” 这个赵四,还把自己的片面的理解放到了“为人民健康着想”的高度,让安朵有些对他嗤之以鼻。 安朵当着办证大厅的三个工作人员霸气地说道: “得了艾滋病的人不是不能结婚,是得分什么情况,你们一棒子把人们结婚的权利剥夺了,这可是侵犯了人权。” 安朵把人权都抬出来了,比刚才赵四的高度还高,倒把赵四他们给镇住了。 安朵接着对赵四他们毫不客气地说道: “看来,得把你们局长、副局长叫来,我给他们说道说道。” 安朵的口气异常坚定。 那两个小年轻中的女孩子赶紧给县民政局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办公室主任办证大厅来了一个官职不大却盛气凌人的县防艾办主任。 不一会儿,县民政局胡局长和副局长刀家华从办公楼上下来了,两人一块来到了办证大厅。 刀家华一年前从县计生局副局长的任上轮岗到县民政局担任副局长,分管婚姻登记这一块。 胡局长和刀家华看见安朵和两位陌生的年轻男女坐在一块,就知道她又为艾滋病病人结婚的事过问到县民政局来了。 刀家华客气地冲安朵伸出手相握,想借此化解一下尴尬。 安朵向胡局长和刀家华礼貌地点点头后,突然收敛了笑容,直奔主题说道: “请两位领导来,是想证实一件事,听说贵局对艾滋病病人结婚一律不办证,这是真的吗?” 胡局长尴尬地笑笑,刀家华是极其机灵之人,马上抢着回答道: “原来安主任是为了这事而来,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是真的,我们对艾滋病病人一律不办证。” 现在安朵终于明白了,赵四他们之所以态度坚决,果然得到了局领导的许可。 安朵看向胡局长和刀家华,沉声道: “两位领导,请坐下吧,看来我得给两位普及普及法律知识了。” 安朵心中有着无比的郁闷,她哀叹道,现在有些单位领导的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片面甚至错误地理解了法律法规或者相关政策的规定,导致下面的执行人员盲目地跟着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于是,安朵就毫无保留、毫不客气地讲开了,一点情面也不给胡局长和刀家华留下。 安朵严肃地说道: “法律层面上,艾滋病病人可以结婚,但有条件。 “首先从法律层面来看,目前主要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及《艾滋病防治条例》这三部法律法规涉及了相关内容。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七条规定禁止结婚的情形中包含‘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 “第十条规定婚姻无效的情况则有‘婚前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婚后尚未治愈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母婴保健法》第九条规定,‘经婚前医学检查,对患指定传染病在传染期内或者有关精神病在发病期内的,医师应当提出医学意见;准备结婚的男女双方应当暂缓结婚。’ “第三十八条则解释了指定传染病,是指《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中规定的艾滋病、淋病、梅毒、麻风病以及医学上认为影响结婚和生育的其他传染病。 “《艾滋病防治条例》第三条规定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歧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病人及其家属。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病人及其家属享有的婚姻、就业、就医、入学等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 “第三十八条则规定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义务包括‘将感染或者发病的事实及时告知与其有性关系者。’ “‘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防止感染他人。’ “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故意传播艾滋病。’ “所以,如果仅从以上的法律法规来看,对艾滋病患者结婚的问题没有绝对的禁止,但是还是有一定前提条件的。” 安朵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感觉有点口干舌燥,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刚才说了这么多的法律法规条文,其实概括下来就三点: “一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婚姻期内应处于低病毒复制阶段,也就是抗病毒治疗阶段且治疗有效的; “二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登记结婚前应将感染事实告知对方,在对方知情同意的情况下方可登记结婚; “三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与配偶共同生活期间应做好各种防护措施,避免感染配偶。” 安朵把“忘情水”的血样检测报告递给刀家华: “刀副局长,你看看他的血样检测报告中,艾滋病病毒载量是多少,按照法律法规的规定,他能不能结婚?” 刀家华扭捏道: “应该能结婚。” 安朵又问“忘情水”的女友: “你男朋友之前跟你讲过他得了艾滋病的事实吗?这次领证是不是你们两人共同决定的?” “忘情水”的女友点点头: “是我一直鼓励他勇敢地面对疾病,是我带着他大胆地走进医院。 “现在他的艾滋病病毒载量已经到了几乎检测不到的地步,我觉得我们可以结婚了,我非常愿意嫁给他。” 现在连“忘情水”的女友也表了态,安朵又问胡局长: “胡局长,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还能不能给他们办证?” 胡局长支吾道: “当然能......办。” 一个月后,“忘情水”和女友结婚了,安朵和同事们一个不漏地赶去五十公里外的临江乡下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第69章 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能放弃 安朵随着袁复生的脚步走进县人民医院感染科危重病房。 两人走到一张病榻前,病床上躺着一位虚弱的男病人,他的名字叫李子安。 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位面容枯槁的李子安,今年还未满三十岁。 只见他一双悲凉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病房里的天花板,脸色醋黄,没有一丝血色。 瘦削的脸颊上,两个颧骨像两座小山似的突出在那里。 陪同这个危重病人李子安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位年轻女子,两人的眼神里流露着茫然无措。 袁复生神色凝重地给李子安检查着身体,不时询问他最近身体上又有了什么新的反应。 安朵默默地站在袁复生的旁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顾神情专注地观察着李子安。 今天下午,安朵刚上班就接到袁复生的电话,袁复生说我这边有一个艾滋病病人病情非常危重,所以安朵就赶过来了。 待袁复生为李子安检查好身体,安朵和他来到医生值班室。 袁复生忧心忡忡地对安朵说: “这个病人的情况很不好,我已经给他换了几组抗艾滋病病毒药物,可是他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耐药,他的cd4细胞一直在下降,一点也没有止住的意思。 “现在的他全身已经出现了继发性感染,皮肤多处开始破溃,这个病人显然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安朵知道,能够让面前这位少言寡语的袁复生沉不住气,说明这个李子安已经令他束手无策了。 安朵看向袁复生,幽幽地问他: “袁主任,对这位病人,你是怎么想的?” 袁复生语气沉重地回答: “我已经尽力了,看来我是无法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了,这个病人还这么年轻,我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尽管他得的是艾滋病,可是他的家人并没有抛弃他,甚至他的女友和姐姐都过来陪护他。” 安朵这才知道,原来病房里陪护这位艾滋病晚期病人的女人,年长一点的是病人的姐姐,年轻的是病人的女朋友。 尽管李子安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他势必比别人要强很多,因为他的亲人并没有离开他。 安朵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郁闷地对袁复生说: “袁主任,那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 袁复生郁郁地说: “还能怎么办,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知道他恐怕活不长了,准备把他带回老家,用她们的话讲就是回家落气,让他死后的魂灵回到出生地。” 安朵知道,家属说回家落气的意思就是放弃治疗,回去等死。 安朵焦急地问袁复生: “如果把这个病人转到市上甚至省上的医院治疗,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 袁复生点点头,对安朵说: “当然了,虽然这个病人已经出现了机会性感染,但他体内的cd4细胞并没有跌破两百,如果能把艾滋病病毒抑制住,重建免疫系统并非一点希望也没有。” 安朵恳切地询问袁复生: “袁主任,从艾滋病治疗的角度来讲,你认为这样的病人可以转去省内哪家医院治疗为好?” 袁复生肯定地回答道: “我们滇云省艾滋病关爱中心可以说是全中国省级最好的艾滋病治疗医院,医院拥有病毒学、免疫学和艾滋病耐药毒株检测的先进设备。” 安朵点点头,凝重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她温和地说: “袁主任,你去把家属找来,我再和她们谈谈。” 袁复生摇摇头说道: “安主任,你是要对她们做转院治疗的动员吧,之前我找过她们了,她们权衡了一下,决定放弃转院。 “这位艾滋病病人家住农村,十年前出来县城郊区一家木材加工厂干活,也没能攒下什么钱,他家并不具备去省上住院治疗的经济条件。” 看着这个三十岁未满的李子安生命之花即将凋零,安朵的心里沉重如铅,她觉得必须动员他的家属对他进行转院治疗,争取一线生的希望。 在袁复生去病房喊李子安家属的时间里,安朵给滇云省艾滋病关爱中心值班室打了个电话。 省艾滋病关爱中心那边接电话的是一位声音甜美的女生,安朵向她表面自己的身份后,就直奔主题,说出了李子安的基本病情。 那边甜美的女声对安朵说道: “请你稍等,我帮你转接住院部马娟主任,你直接向她进行咨询。” 安朵向对方道了声谢谢,就静静地等待着转接过去的电话。 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位沉稳的女声: “你好,我是省艾滋病关爱中心住院部马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安朵就忙不迭地向马娟主任介绍了自己,把李子安的病情详细地向马娟主任讲了。 末了,安朵还怯怯地问了一句: “马主任,我们县这位病人来自农村,家境很不好,我们不知道要向他家筹多少费用,才能够满足到省艾滋病关爱中心治疗的费用。” 电话那头,马娟顿了顿,有些愠怒地说道: “至于多少费用,我连人都没有看见,我都不知道病人的病情到了何种地步,我怎么知道他到底需要多少费用呢?” 尽管如此,马娟还是给出了安朵满意的答复: “不过,请你们准备好相关的证明材料过来,村乡县几级政府关于患者家庭情况的证明材料,还有户口本、低保证明更不要漏了,我们尽量争取给他一些减免的费用。 “除此之外,你们准备三万元左右的治疗费用,这些费用主要用于非免费药品的费用,我看三万元应该足够了。” 安朵觉得,三万元就可以得到省内最好的艾滋病治疗,可是说是国家的普惠政策的给到广大艾滋病患者最大的红利,生活在中国的老百姓甭提有多幸福啊。 安朵刚和马主任通完电话,就见袁复生带着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安朵对她俩说: “想必两位已经知道,李子安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了,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子安的女朋友不说话,姐姐却忧伤地说道: “既然这样,我们就马上办理出院手续吧,趁他还有一口气,我得把弟弟带回家。” 安朵温和地对李子安的姐姐说: “只要李子安他还有一口气,怎么能把他带回家呢,我们县医院治疗条件有限,要不就考虑把李子安转院到省艾滋病关爱中心治疗。” 姐姐不置可否的冲安朵说: “我们还不知道省医院条件好,可是我们没有钱,拿什么去住院。” 安朵温和地对姐姐说: “我刚才和省艾滋病关爱中心住院部的马主任通了电话,她说让我们准备三万元钱,就足够去省城住院治疗的费用了。” 李子安的姐姐郁郁地说: “三万,别说这么多!就是三千,我现在也拿不出来,我兄弟住院这么长时间,家里那点钱早就花光了。” 安朵深深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六神无主的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她突然沉声说道: “只要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要放弃,钱的事,我们一块想办法吧,我和你们一起去借,去筹集。 “我们一定要把三万元钱筹够,争取早日把李子安送到省艾滋病关爱中心住院治疗。” 第70章 病人之病,忧人之忧 安朵带着李子安的姐姐走进县民政局刀家华的办公室。 此时,刀家华正在埋头做事,看到安朵进来,刀家华心有余悸地颤抖了一下。 看到局促不安的刀家华,安朵呵呵笑了起来,还不忘打趣道: “刀副局长,你这是咋啦?怎么说我也是一个颜值还算不错的弱女子,或者把我比喻为资深美女一点也不过分,怎么在你面前就成了一头残暴的猛虎了。” 刀家华尴尬地说道: “我这是怕你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架势,难不成今天你又来给我们普及法律知识来了。” 安朵在刀家华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语气轻柔地对刀家华说: “刀哥,咱不扯那些没用的,这一码归一码,我这人对事不对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我是真有事找你来了。” 刀家华看到今天的安朵说话柔声柔气的,和她来普及法律知识那天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的存在。 又看到安朵带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农村妇女,就知道她今天肯定上门求助来了。 刀家华给安朵和李子安姐姐各倒了一杯水,又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显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来。 “安主任,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说说今天你上门来有何指教?” 安朵冲刀家华莞尔一笑道: “刀哥,指教我哪敢呀,今天我有事专门找你汇报来了。” 刀家华挥挥手不置可否地对安朵说: “汇报什么?这是哪跟哪嘛,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安朵不再兜圈子,就把李子安的情况对刀家华讲了。 末了,安朵指着李子安姐姐对刀家华说道: “这位姐姐因为没有钱,她想着对自己的胞兄弟放弃不医了,可是这人还在喘着一口气呢,我们不能看着他活活等死吧。” 刀家华故作为难地说: “这钱的事,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吧,我们还得上会讨论呢。” 他又搪塞道: “要不,这位姐姐你先写一份申请来,我们开会研究一下。” 安朵拿出早就替李子安姐姐写好的申请书,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刀家华: “刀副局长,申请我早就替她写好了,你看这位姐姐还签了字按了手印。” 看到刀家华接过申请,安朵又意味深长地对他说道: “这个李子安患病的事情,我在县委书记、县长亲自参加的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会议上提到过。 “我对两位县上的主要领导讲,这李子安只有去省艾滋病关爱中心治疗,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不去省城治疗的话就是等死了。” 看到安朵提到县上的两位主官,刀家华一下就来了兴趣,他特别想知道县委书记、县长对于李子安去省城治疗持一个什么样的态度。 于是,刀家华饶有兴致地问安朵: “那两位大领导是什么态度?” 安朵欲擒故纵地对刀家华说: “县委书记问我,既然李子安非转院不可,可是他家又这么困难,他的住院费怎么办? “我对书记说,群众的冷暖疾苦得我们政府来管啊。 “这不,我们县民政局、红十字会还有县志愿者协会都行动起来了,这区区三万元钱不在话下。 “听到我这么讲,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夸耀你们几家部门的领导呢,说你们这是为民解忧!” 刀家华觉得自己套了安朵的底,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对安朵说道: “当然了,安主任,你说得对,群众的疾苦我们政府职能部门一定得管。 “我看这样吧,我先答应这位姐姐,从我们县困难群众救济金中拿一万元出来,给李子安治病用,希望这位李子安小兄弟早日康复。” 看到刀家华表态了,安朵故意问他: “刀哥,现在不用上会了?” 刀家华扭捏道: “会当然要上,但是有了这份实打实的困难申请,哪能通不过嘛。” 安朵就对刀家华说: “刀哥,你得加快进度,这钱我可是等着救人呐。” 刀家华示意安朵和李子安姐姐稍等一下,他马上站起来就出了办公室。 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这刀家华就拿着一张一万元的支票进来了。 安朵对刀家华说了声“非常感谢刀哥”,还和他热情地握了握手。 李子安姐姐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给刀家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其实,在县委书记和县长面前提到李子安得转院去省城治疗这事,根本就不存在,是安朵在刀家华面前杜撰的。 因为安朵深知刀家华的为人,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安朵又找到了陈树华,此时的陈树华已经离开县卫生局多年,现在是县红十字会专职副会长。 好久不见陈树华,安朵发现他一点没有变,好像懂得养生驻颜术一样,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什么也没有划下。 安朵打趣道: “陈会长,你是永远的小伙子啊,你怎么就不会老呢?” 陈树华呵呵笑着,他看到安朵这位多年前的同事也很开心。 毕竟,两人当年在卫生局一块共事,在工作上还是很好的搭档。 安朵又从陈树华处找到一万元。 李子安姐姐自然又是对陈树华表现出感恩戴德的虔诚,她的眼泪又奔涌了一回。 现在还剩下一万元的缺口,安朵问李子安的姐姐: “你看,这县民政局支持了一万,县红十字会也给了一万,你家再想想办法把剩下的一万筹齐?” 李子安姐姐带着哭腔说道: “我要是能够想出办法就不会来麻烦政府了,家里父母也老了,还带有多种疾病,他们也需要钱医治。 “我们姐弟两人,在外打工多年还不够他的医疗费,哪还有什么钱啊?” 好在这时,安朵的手机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安朵一看是江一郎的电话。 电话那头,江一郎对安朵说: “安主任,我这边筹到五千元,这都是社会爱心人士几十、一百、两百捐助的,钱虽然不多,可这都是大家的爱心呐。” 安朵很激动,也很感动,她声音哽咽着说道: “谢谢县志愿者协会,谢谢江会长,谢谢社会上的好心人!” 时间紧迫,李子安的病情可是一天都耽误不起,可是距离筹够三万元的治疗费还差五千,这可怎么办? 安朵思考了一会,突然下定决心给丈夫庄小兵打了个电话: “三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安朵实在不好意思向庄小兵开口,她现在想动用那笔自己和丈夫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 原本两人计划的是,等攒够这笔首付钱,两人盘算着要去按揭一间大一点的商品房。 因为现在她们居住的这套房子,一家老小五口人实在太拥挤了。 安朵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只好找丈夫商量着从这笔存款中挪出五千元钱给李子安治病用。 安朵支支吾吾半天不好意思讲出来,这可把电话那头的庄小兵急坏了。 “老婆,你这是怎么啦?有事就讲呗,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不说,你这是要急死我的节奏啊。” 此时的安朵,觉得十分愧对丈夫和家人,自己的工作整天忙得连家都顾不了,现在还要往家里拿钱出来给陌生人治病。 这怎么说都是说不过去的一种胳膊往外拐的做法。 但安朵的内心深处,却怎么也不忍心看着面前的一个大活人,因为无钱医治,就活活地回家等死。 安朵不能再等了,哪怕丈夫不同意,甚至骂她,说出多难听的话。 这一次,她豁出去了,还是向丈夫开了口: “三哥,你拿着我们存死期的那张银行卡给我取五千元出来吧,我现在等着救人急用。” 电话那头的庄小兵沉吟了片刻,显然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答应了安朵: “好的,老婆,你别急,稍等一下,我马上把钱给你送到办公室来。” 老公永远是支持安朵的,他的支持甚至连理由都不问一声。 这让安朵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第71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一切收拾停当,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告别袁复生及感染科的医护人员,搀扶着李子安慢慢走出县人民医院感染科。 安朵给她们提早买好了到澄明的公共汽车票,在临江县汽车站等待着李子安她们到来。 距离发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安朵这才发现载着李子安她们的出租车驶进车站。 李子安姐姐和女朋友搀扶着李子安从车上走下来,三人都戴上了口罩,把整个口鼻蒙得严严实实的。 此时的李子安,骨瘦如柴,尽管有人搀扶着走路,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口气,显得非常的吃劲。 他原本合身的衣服包裹着瘦削的身板,显得空旷而宽大,一头蓬乱的头发在风中执拗而凌乱地飘向顺风的方向。 风力并不强劲的秋风,仿佛要把轻飘的李子安吹离地面,飘向阴冷的天空。 车站里候车的人很多,他们看到突然走进来三个把口鼻蒙得严严实实的人。 尤其是看到李子安病入膏肓的模样,都吓得躲一边去了。 安朵看到李子安她们走来,就迎了上去,她换下李子安女朋友,亲自去搀扶李子安。 安朵还小声对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说: “李子安虽然患的是传染病,可是他这种传染病并不是通过呼吸道传播的,所以你们两位大可不必戴口罩。 “你们这样把口鼻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是明显要和同车人对立起来,让他们对李子安心生恐惧。” 两人看见安朵一直都没有戴口罩,也就不好意思地摘下了口罩。 安朵在临江是知名人士,熟知她的人非常多。 她自己搀扶着病人却不戴口罩,她是要给和李子安同车的人传达一种安全的信息。 果然,很多人看到临江县卫生局这个女干部安朵都不戴口罩,焦急恐惧的心情一下子就释然了,他们都把李子安当成了普通的重病号。 把李子安送上车,落座后,安朵握着李子安冰冷的双手鼓励道: “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治疗,姐等着你健康平安地回来!” 李子安空洞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光芒,还挤出一滴浑浊的泪来,看向安朵吃劲地点了点头。 载着李子安的公共汽车出发了,安朵和她们挥手告别。 几天来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让安朵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下可好了,无论李子安最终能否如愿以偿,总之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提供给了李子安这个艾滋病重症患者一个最好的治疗机会。 李子安能否控制住急转直下的病情,恢复正常的体魄,一切都得看他的造化了。 李子安转院后,李子安的姐姐一直用电话给安朵通报着在滇云省艾滋病关爱中心所经历的一切。 比如,什么时候到了澄明南部汽车客运站,什么时候又到了位于澄明郊区的省艾滋病关爱中心。 还有,今天已经住进了省艾滋病关爱中心住院部,还见到了那位态度和蔼的马娟主任。 等等...... 这个李子安的姐姐显然是个话痨,之前因为被李子安的病情弄得心情十分郁闷,才掩盖了话痨的生性。 这一天早上,安朵刚刚走进办公室,还没等打开电脑,她的手机又响了。 一看,又是李子安姐姐的手机号,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朵姐,我是李子安,我恢复得可好了,现在我每顿要吃两大碗米饭,这才半个月,我身上就长了五公斤的肉。” 自从看望李子安以来,安朵还是第一次听到李子安的声音,这是一个充满力量的浑厚男声。 从这个雄浑的男声中,安朵判断李子安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说话的底气足足的,这是内力恢复的一种体现。 安朵一下子百感交集,听着电话后激动得没有说出声来。 稍顷,安朵才语无伦次地说道: “很好,很好,姐......高兴!” 放下电话,走进卫生间,安朵这才发现,自己的双颊,早已经挂满了泪痕。 此后,安朵每天都会接到来自李子安电话里的惊喜。 在省艾滋病关爱中心的积极抗病毒治疗下,李子安的病情以惊人的速度康复着。 两个月后,李子安出院了,刚刚回到临江县汽车站,他就给安朵打了个电话: “朵姐,知道吗?我现在是在哪里给你打电话?” 安朵不解地问道: “你这不是在省关爱中心么,还能在哪里?” 电话那头,李子安兴奋地说: “姐,我出院了,已经回到临江啦,我现在刚下车就给你打电话了。” 安朵带着李子安、李子安的姐姐和女朋友到当地一家特色饭店吃饭。 这一顿饭,李子安足足盛了两大碗,胃口大开。 看着面色红润、身板挺拔、大快朵颐的李子安,安朵心情大好,也跟着多吃了一碗。 现在的李子安,cd4细胞升高了,已经到了五百左右,体内的艾滋病病毒载量几乎检测不出来了。 安朵还找到李子安原先干活的木材加工厂老板,让李子安又回去他那里打工去了。 多年后,安朵还知道李子安和他的女朋友结婚了,两人还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此是后话,本文不再赘述。 倒是李子安在每年的固定时间,都会给安朵发两条微信。 一条微信会选择安朵生日那天发,一般是——“祝朵姐生日快乐!” 另外一条是选择每年的春节大年初一来发,内容是——“祝朵姐全家春节快乐!” 安朵深知,回归社会的李子安有意选择规避安朵,毕竟自己是一个艾滋病患者,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在临江更多地暴露。 李子安的心思,安朵当然知道,只要他能够真正回归社会,随时联系不联系,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真心的帮助,换来了别人的幸福安康。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的真正内涵了吧——你若安好,并是晴天! 安朵对滇云省艾滋病关爱中心充满着感激之情。 因为马娟主任对李子安的积极治疗,才使自己对艾滋病病人的关爱有了实际的意义。 安朵通过省艾滋病关爱中心值班室要到了马娟主任的手机号码,她想找个机会感谢一下她。 当然,和这位省级乃至国内一流的艾滋病治疗专家熟络了,今后得益的就是临江广大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 安朵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打通了马娟主任的手机。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和蔼的声音: “你好,我是省艾滋病关爱中心住院部马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安朵愉快地说: “马主任你好,我是先前给你打电话的那位临江县防艾办的安朵,非常感谢你的团队对我们转送上去的李子安给予的关心和照顾。” 马娟呵呵笑道: “我们对所有的艾滋病患者都一视同仁,当然对于这个李子安来讲,幸好你们转送得还算及时,如果稍晚一步,估计这位患者就来不及了。” 安朵深有感触地说: “是的,我们地处边境一线,老百姓的经济条件还不是很好,他们生病住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是到省城的大医院。 “幸好有了国家出台的艾滋病‘四免一关怀’政策,有了你们这些医疗精湛的专家团队,让我们的病人能够真切地享受到党和国家的好政策。” 马娟佩服地夸赞安朵: “安主任,我也是从基层临床一线成长起来的,我深知基层工作的不易。 “你上次为了让李子安这个艾滋病重症患者能够转院,这才给我打了电话。 “而且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为了这个艾滋病病人还给我问价,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把他们的痛苦时刻装在心里的人。 “有你这样的防艾办主任,也是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福分呐。” 马娟的一番夸赞,让安朵百感交集。 安朵深知,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关爱,何止才是她们这些基层的防艾工作者和志愿者。 整个国家,从各级领导到专家,从制度设计到政策的推出,无一不体现出对艾滋病病患的温暖和关爱。 马娟还对安朵嘱咐道: “从李子安这个病情来看,早期开始抗病毒治疗好处非常多,在我们今后的艾滋病治疗中,一定要提倡早发现、早治疗。” 最后,马娟诚恳地说: “无论县级还是我们省级,其实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今后,你们有什么困难和问题,特别是关于艾滋病病患治疗方面的,都可以单线联系我。” 通完电话,安朵觉得心里非常透亮。 能够认识鲁家林和马娟这两位省级专家,就是安朵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中打通的“任督二脉”。 第72章 黑户之家 这天下午,“爱心家园”来了一户特殊的艾滋病家庭。 安朵接到马艳丽的电话,就从县防艾办驾着自己那辆小夏利赶到了临江大酒店。 安朵看到的这一家人,是一个四口之家。 从妈妈到她的儿女们,一个个穿着破败不堪的衣服,看上去精神萎靡不振,没有一丝生机与活力。 这个妈妈小名叫幺妹儿,今年四十岁,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妈妈了,最大的女儿二十一岁,最小的儿子十一岁。 幺妹儿自述,她十六岁从蜀省来到滇云省的邵阳市打工,遇到了邵阳这边比她大一岁的一名男孩。 不久两人就好上了,接着就同居在一起,一块打工挣钱。 两人同居后双双来到临江县的一家茶场做工,尽管后来换了不少的工作,但一直没有离开临江县。 她们在临江县先后生育了四个孩子,却一直没有领结婚证,没有办户口。 四年前,幺妹儿的丈夫死了,死于艾滋病晚期。 幺妹儿的丈夫,是多年前一次去地下采供血卖血染上的艾滋病病毒。 丈夫死后,留下一家人孤儿寡母的,而且活着的人中,还有两个是艾滋病患者。 幺妹儿的大女儿是健康的,已经嫁人了,嫁了个邵阳山区的农民,经济条件一般,无法帮到幺妹儿。 剩下的四口之家,有两人是艾滋病病人。 由于历史预留的原因,幺妹儿一家人虽然在临江呆了二十二年,一直解决不了户口问题。 因为幺妹儿是蜀省户口,由于当初是违背父母之命偷跑出来的,老家一直没有给她迁过户口。 而她的老公,也是妥妥的邵阳户口,非临江县户籍,所以幺妹儿全家在临江县就是“黑户”之家。 幺妹儿看到很多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通过“爱心家园”解决了实际困难,所以今天她就带着孩子们找来了。 安朵和马艳丽都对幺妹儿一家的境况深感同情。 可以想象,这个瘦小的女人是如何艰难地撑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在惊涛骇浪中沉浮。 尤其,这样一个没有户口的家庭,是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 没有户口,就意味着办不了身份证。 没有身份证就坐不了飞机,坐不了火车等交通工具不说,更是享受不到国家给予贫困群众的诸如医保、低保等扶助政策。 而家中两个患艾滋病的子女,尽管国家有“四免一关怀”的政策,因为办不下户口的原因,也无法享受得到。 当听到安朵解释说,你家因为没有户口,任何政策都享受不了,这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幺妹儿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不禁让安朵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国家的好政策还是无法覆盖到全部的艾滋病困难家庭,即使是最需要帮助的人也不例外。 安朵一边安慰着陷入绝望的幺妹儿,一边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够帮到目前这家困顿不堪的艾滋病家庭。 马艳丽给幺妹儿一家免费开了一间大客房,还安排餐饮部的服务员按时给她们送吃的上来。 安朵马上就行动起来,她给公安局的陈乔福打了个电话: “陈副局长你好,我想咨询一下上户口的事。” 现在的陈乔福已经从禁毒大队大队长的职位晋升为临江县公安局副局长,他一听是安朵打来的电话,马上就接了。 安朵向他详细讲了幺妹儿家的特殊情况。 陈乔福对安朵说: “安主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个幺妹儿家的情况的确特殊,她家肯定需要把户口办了,才能享受到国家相关的扶持政策。” 安朵有些急躁地说道: “陈副局长,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这样,那么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幺妹儿家的户口给办了?” 陈乔福当然知道安朵的秉性,就对安朵解释道: “安主任,你先听我解释,这办理户口是迟早的事,可是不一定非要落户我们临江县。 “幺妹儿如果能够办下来户口,在哪里入籍都是一样的,一样可以享受到国家的扶持政策。” 安朵还是急切地说道: “哎呀,你快告诉我吧,就一句话,这幺妹儿家的户口,你能不能办?” 陈乔福一点也不恼,他依然口气平缓地说道: “安主任,这事得一步步来厘清,这办户口涉及亲子鉴定,就幺妹儿家的情况,得做两次亲子鉴定。 “一次是在我们本地做,证明幺妹儿的子女和她有着血缘关系。 “另外一次,就得回幺妹儿的老家蜀省去做,证明幺妹儿和孩子的外公外婆有着血缘关系。 “只要这两层血缘关系厘清了,那么幺妹儿就可以回到她的老家蜀省办理户口,孩子们也就可以办理身份证了。 “有了户口本和身份证,她们就可以享受到国家的低保、医保还有艾滋病治疗上的扶持政策。” 听了陈乔福一番冗长的解释,安朵才发现原来户籍政策是如此的严肃和规范,不禁心生肃穆之情。 安朵又打电话给袁复生,问了下做亲子鉴定的费用。 袁复生告诉安朵,做一人亲子鉴定需要一千六百元左右。 安朵盘算了一下,这幺妹儿一家现在不算大女儿,因为她已经出嫁了。 现在还有三个孩子,做一次亲子鉴定就得四千八。 加上回蜀省再做一次,这光亲子鉴定费就得六千多元。 再加上回蜀省,这接近一千公路的路费,又得花多少钱。 安朵马上赶到丽江大酒店,对幺妹儿一家讲了解决目前困境的正确路径。 幺妹儿一听,脸上又泛起浓重的愁容,她呐呐着低语: “现在更是没有办法了,这孩子的病都没法子医治,又要往里面搭钱,我拿什么来办这个户口嘛。” 这下安朵彻底绝望了,尽管自己可以继续再往幺妹这边搭钱,帮她顺利办理到户口。 可是这幺妹儿就连一分钱也凑不上份子,这个接近一万元的窟窿实在太大了,她一个人可补不上。 马艳丽看到安朵满脸愁容的样子,就知道她帮助幺妹儿一家遇上难题了,就关切地问安朵碰上了什么事。 安朵和马艳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两人之间已经到了无话不讲的地步。 安朵就向马艳丽说出了目前遇到的困境。 马艳丽听安朵讲完,有些愠怒地责怪安朵道: “朵姐,你遇事总不能就自己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这个姐妹呢,这幺妹儿办户口的事,这次我来出大头,我出三分之二,我给她拿六千。” 安朵突然感觉到因为自己的无力,让马艳丽也跟着出血,心里更加觉得过意不去。 最终,在安朵和马艳丽的帮助下,幺妹儿一家得以顺利返回蜀省,办下了户口。 幺妹儿的孩子们,真正成了有户口、有归宿的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到国家对贫困群众的扶持政策。 第73章 他们是我家的亲戚 随着安朵帮助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越来越多,在坊间流传甚广。 上门来找安朵帮助的艾滋病病患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艾滋病病患们找安度有这样几种形式—— 加了qq群或微信群的,共性的问题一般都会在qq群或微信群里咨询,安朵都会及时准确地给到她们答复。 那些文化水平不高,不会玩qq或微信的病患,没法在网上进行咨询,就会到“爱心家园”和家中找安朵,当面向她咨询和寻求帮助。 还有一部分病患,他们的问题和困难不便当着大多数人的面讲,也直接上安朵家找她。 近段时间以来,找到安朵家里的艾滋病病患越来越多,他们上门求助的困难和问题越来越棘手。 安朵和家里约定好了,这些人找到家里来,如果遇上她不在家的时候,就告诉他们在家里等她。 遇上饭点就留他们在家里吃饭,有的时候来的人多,家里没有菜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丈夫庄小兵带着他们到附近的饭店吃饭。 吃完饭继续等她,一直等到安朵回来为止。 有时候安朵的婆婆会叨叨几句,委婉地对安朵说: “朵,你平时在单位里工作就挺辛苦的,按说回家了就该好好休息,可是他们这些人,一点势头都不会瞧,整天找上门来,让你一天都不得安宁。” 安朵知道婆婆心痛她,怕她累坏了,又感激又愧疚地对婆婆说: “妈,我倒是不累不辛苦,只是他们找到家里来的确是叨扰到你们俩老啦。” 安朵话锋一转,对婆婆解释道: “妈,不过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找上咱们家的,因为他们面临的困难太多了,如果连我都不帮他们,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再帮他们了。” 听到安朵的一席话,婆婆就走上前来搂着安朵,心痛地说: “我这不是心痛你么,孩子,别把自己累坏了。” 公公显然是话不多的人,其实儿媳的辛劳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丈夫和女儿,更是和安朵坚定地站在一起,把每一个来到家里求助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当自己的亲人一样。 近期来家里找安朵的人很多,让小区里的保安还有邻舍们也心生好奇,经常有人问安朵: “安朵,最近你家好热闹,他们是你家什么人?” 安朵就对问话者回答道: “他们是我家亲戚。” 对方又问: “你家这些亲戚过去也不见来往,怎么现在一下都找来了?” 安朵回答: “前不久我爸回了趟老家,把多年不联系的亲戚又联系上了,他们出城来到我家坐坐,和我爸妈唠唠家常。” 安朵对这些好奇之人,可不会透露一丁半点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的信息。 因为一旦讲出来访者的身份,那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必然进不了小区大门,就无法找到安朵。 不但安朵不讲,她还要求家里人都不能讲出来访者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患者的实情。 家里所有人都一致对外,说来找安朵的都是一些乡下进城办事的亲戚。 其实,亲戚这个称呼,是安朵对这些上门求助的艾滋病病患的一致称呼。 她对住家小区的邻居这样说,对求助部门的领导或办事人员也这样说。 这一天,又有一个艾滋病儿童的父母因为孩子上幼儿园的事找到了安朵。 原来,这个儿童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不小心在一家私立幼儿园泄密了,这家幼儿园就把这个儿童退学了。 后来,辗转了几家私立幼儿园,都没有办法入园。 因为这个儿童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早就在为数不多的几家私立幼儿园之间传开了。 这些私立幼儿园的理由是,因为这名儿童患有艾滋病,一定会影响到她们幼儿园的招生。 安朵对这名儿童的父母说: “你们别急,根据《艾滋病防治条例》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歧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及其家属。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及其家属享有的婚姻、就业、就医、入学等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 安朵讲完就给县幼儿园刘芳园长打了个电话: “芳姐,你好,我是安朵呢,好久不见你啦,你还好吗?” 刘芳开心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你好,你这个大忙人还想起给我打电话,我很好,你呢?还是那么忙吗?” 安朵苦笑道: “我就一劳碌的命,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芳姐,是这样的,我家亲戚有一个孩子今年可以上幼儿园了,想请你们幼儿园帮招收一下。” 电话那头,刘芳愉快地答应了: “这好办啊,你喊你家亲戚过来找我就行,这事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 这位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儿童就顺利入园了。 可是,没过几天,安朵就接到了刘芳的电话。 刘芳在电话中嗔怪道: “安主任,你怎么把一个艾滋病儿童介绍到我们幼儿园来了?” 安朵立即赶到县幼儿园,当着刘芳园长的面不置可否地说道: “是的,他是一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感染了艾滋病怎么啦,难道因为有了艾滋病就不能上幼儿园了吗?” 刘芳为难地说道: “这个孩子已经去了几所幼儿园报名,人家都不收,你就把他给整我这里了,你把我的好心当成了什么了?” 安朵看着一脸委屈的刘芳,正色道: “别的私立幼儿园拒绝这个孩子入园我不做太多评价,可是你们县幼儿园是一所公立托幼机构,你们不得拒绝艾滋病儿童入园!” 刘芳带着哭腔辩解道: “现在同事和家长们对我颇有微词,说我为了个人交情不顾单位利益,还有人组团到县教育局反映。” 安朵看向刘芳,沉声道: “刘园长,这事你没有做错,大可不必委曲求全。 “你把县幼儿园全体教职员工、所有的家长,还有你们教育局的领导召集起来,我为他们普及普及相关的法律法规知识。” 当初在竜竜村,安朵就举办过这样的宣教会,可那毕竟是一所偏远的山村小学。 想不到在县城,在临江县公办的县幼儿园,依然出现对艾滋病儿童的歧视,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刘芳园长备受社会各界甚至同事们的指责,她当然乐见安朵出面为她洗清冤屈。 县幼儿园《艾滋病防治条例》宣教会如期召开。 安朵看到,县幼儿园舞台下方坐满了密密匝匝的人群,她看到不少的幼儿家长都来了,县教育局的局长和几位副局长也来了。 安朵一上台就直奔主题,她沉声道: “今天,我们县幼儿园出了一件无视国家法规的怪事,因为刘芳园长招收了一名艾滋病病毒感染儿童而备受指责,我不知道大家为何要指责她,她做错了什么? “在这里,我想和大家重温一下《艾滋病防治条例》的相关条文。 “第三条是这样规定的,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歧视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及其家属。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病人及其家属享有的婚姻、就业、就医、入学等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 “既然这样,刘芳园长如果拒绝招收这个不幸遭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儿童入学,是不是违反了《艾滋病防治条例》? “既然违反了国家法规,那么是处理刘芳园长还是处理教育局的领导?”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阵喧哗之声,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安朵又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一些照片,分发给幼儿园入园儿童的家长们。 那些家长看着照片,更是热烈地议论着。 安朵提高语调,对着会场大声说: “这些照片里,是我和我的家人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一些日常生活的留影。 “我们一家人和他们一块吃饭、一块聊天、一块劳动,我们都可以这样和他们无拘无束地相处,你们为什么不能?” 安朵又从提包里再次拿出一沓照片,继续给那些家长们看。 安朵说: “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我女儿从幼儿园到高中和那些艾滋病患病儿童相处的照片。 “她带他们做游戏、画画,带他们去奶茶店喝奶茶,她从来不避讳和艾滋病儿童相处。 “试问各位家长,你们的孩子是宝贝,那我的女儿就不是宝贝了吗?我的女儿可以和艾滋病儿童相处,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呢?” 安朵觉得,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艾滋病防治条例》宣教会,尤其是有这么多的幼儿家长参与,效果更是出奇的好。 事后,没有人再提及让艾滋病儿童退园的事,这让安朵感到非常欣慰。 第74章 化作春泥更护花 参加“爱心家园”活动的人越来越多。 安朵和马艳丽只好增加举办活动的频次,把不同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进行归类。 这样一来,既可以满足场地的限制,又可以做到更加具有针对性。 在不影响工作和学习的情况下,庄小兵和庄妍每次都来参加“爱心家园”的活动。 因为参加的次数多了,庄小兵和庄妍在“爱心家园”众多艾滋病病患面前,拥有了他们赋予两人的专属称呼。 庄小兵不仅仅参加“爱心家园”站台,更是在里面出力最多的人。 他是一个从来闲不住的人,而且会干的活特别多。 “爱心家园”活动背景的布置,灯光的设计,接送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带领他们吃饭...... 不一而足,样样都拿得出手,俨然是安朵最得力的一名干将。 庄小兵的勤勉朴实,赢得了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尊敬和喜欢。 他们看到安朵叫自己的老公为“三哥”,就逐渐跟着安朵“三哥”“三哥”地喊他。 喊着喊着就喊熟络了,参加“爱心家园”活动的所有人,无论年纪大小,人人都喊庄小兵“三哥”。 年龄小的喊他“三哥”,年纪比他大的喊他“三哥”,甚至有些五六十岁的人,也跟着别人“三哥”“三哥”喊得起劲。 三哥,不仅仅是一声称呼,更是所有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对这个实在的庄小兵发自心底的尊重。 当然,庄小兵这个憨厚朴实的男人,的确配得上三哥这样的尊称。 而女儿庄妍,她在“爱心家园”中就是一股清流的存在。 从幼儿园就参加“爱心家园”活动的庄妍,有着与她那个年龄不相符的成熟、懂事和善良。 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一直见证着这个乐此不疲参加“爱心家园”活动的小小女孩,逐渐长高长大,直到现在成为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 随着岁月变化的是庄妍逐渐长高的身体,不变的是她那一颗淳朴善良的心。 有几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从幼儿园开始就成为了庄妍的同学,她们更是最为要好的朋友,密切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 现在的她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不远的将来还会携手一块走进大学校园。 安朵在“爱心家园”中,获得的尊称是“爱心小天使”。 庄妍同样配得上拥有这个来自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给予她的褒奖。 ...... 安朵应邻县平坝县防艾办之邀,到那里举办一期艾滋病防治公益讲座。 为增强讲座的吸引力和效果,主办方还要求安朵带着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一块前往。 这次安朵带上的,是一位过去因为吸毒和别人共用注射器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一名女子。 这个名叫小乔的女子,今年刚好满三十岁,一头枣红色的头发外加涂着绿色的指甲油,令她的外貌显得有些出格。 小巧参加了几期“爱心家园”的活动,通过安朵反复耐心做工作,最终接受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断了毒瘾。 小乔后来又通过县医院感染科抗艾滋病病毒治疗,基本恢复了正常的生理机能,身体状况不错。 安朵和小乔两人并排坐在公共汽车上,愉快地聊着天。 这个小乔人长得有些黝黑,她又涂着绿色的指甲油,让安朵看上去总觉得很不协调。 按说,这个小乔应该是一个追求时髦的女子,从穿扮到头发都体现出不俗的派头,可是她怎么会喜欢上那种突兀的绿色指甲油。 于是,安朵直言不讳地对小乔说: “小乔,我看你这个绿色的指甲油和你这身穿扮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搭配呢?” 小乔尴尬的笑笑,一语道出了天机: “朵姐,有什么办法,那些年抽烟、吸毒,把我的右手指甲全部熏黄熏黑了,一般的指甲油已经遮盖不了那些丑陋的颜色,所以我只好选用这种绿色。” 一路上,安朵和小乔无所不聊,她们聊生活,聊爱情,聊家庭。 聊到家庭,小乔一下子就黯然神伤,她郁郁地对安朵说: “朵姐,按说我的父母是教师,我们家还算属于知识分子家庭。 “可是我爸我妈对我们姐弟的要求太过于苛刻,她们希望我们姐弟俩要比其他人家的孩子强,无论什么都要超过别人。 “可是事与愿违,我从小一直不爱读书,成绩差到竟然连高中都没有考上。 “在父母极度的失望中,后来她们为我选择了一所护校读书,中专加大专,就是五年连读的那种。 “我读的那个学校是私立学校,学费高管理差,在学校时候我就出去陪那些社会上的男人睡觉。 “后来染上了毒品染上了艾滋,直到现在,都七年了,我一直没敢回家,都是自己造的孽呀。” 安朵关切地问她: “那你现在以什么谋生?” 小乔说: “我在中缅街开了一个小店,主要从缅甸那边盘一些化妆品之类的过来售卖,目前来看,养活自己还算没有问题。” 小乔最后那句话,倒让安朵觉得很欣慰。 安朵好像一下子对小乔的家庭感兴趣起来,她又问道: “小乔,你刚才说你还有一个兄弟,他现在还在读大学吗?” 小乔苦笑着说道: “读什么大学?他现在甚至连我都不如!” 小乔的话把安朵吓了一跳,她对刚才的问话突然就后悔了。 小乔郁郁地说: “我弟本来一直好好的,前年考上了一个二本专业,还是他最喜欢的专业。 “可是我爸妈不满意,要求他重新补习,力争考上更好的一本专业。 “我弟只好又补习了一年,可是去年却考了个专科,连本科线都上不了。 “这可超出了我爸妈的承受范围,她们压根觉得我弟是个窝囊废,家里已经出了我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丧门星,现在我弟又让她们失望了。 “我弟后来离家出走了,不知怎么的又染上了毒品,可悲的是一直没有戒断。” 小乔的讲述听得安朵一阵嘘唏。 公共汽车终于开进了平坝县汽车站。 此时,夜幕已经沉沉地垂了下来,城市的灯光灿灿地亮了起来。 安朵的讲座安排在次日早晨,和主办方接待人员吃过晚饭后,安朵和小乔就被安排回酒店休息。 主办方本来想为安朵两人开两间房间,却被安朵要求开一间,她和小乔住同一个房间。 这让主办方接待人员大为惊讶,她们实在想不到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临江县防艾办主任,竟然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选择同住一屋。 累了一天,安朵沉沉睡去,不知什么时候,她才醒过来。 此时的她,听到小乔在给什么人打电话,仔细一听,原来小乔是打给自己的弟弟。 只听小乔轻声说: “弟,你一定要把毒品戒断了,这个毒品没有任何好处,它只会掏空人的精神和身体,你一定得把毒品戒了,听姐的话。 “弟,你看看我,自从毒品戒断后,我自己的钱,不用想着去卖毒品,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穿什么就买什么,多好!” 听到小乔和弟弟的通话,安朵突然有一种温暖在心里泛起,这就是防艾工作的价值所在。 只要能成就一个人,就成就一个人。 通过更多的人,言传身教感化周边的人,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就会有更多的人被成就。 这一次出来,虽然顺利完成了公益讲座,但平坝县干燥的气候还是让安朵病倒了。 安朵发起了高烧,所以安朵和小乔只好推迟了返回临江的归期。 安朵选择到平坝县医院打点滴,住进了门诊观察室,一直到高烧退去,两人才坐上公共汽车返回了临江。 这一次,安朵多亏了有小乔的照顾,小乔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给她用湿毛巾进行物理降温,给她打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细心的小乔还给安朵买来了营养滋补的食品。 小乔的贴心照顾让安朵十分感动。 第75章 不平静的生日之夜 今天是安朵的公公、庄小兵的父亲八十岁生日。 安朵下午下班后,就到十字街老普宁蛋糕店拿她早上定制的生日蛋糕,取了蛋糕就往家赶。 庄小兵比安朵先到家,一回家就钻进厨房忙活开了。 一会儿,厨房里香气四溢,那些诱人的香味飘荡进客厅,着实吸引着一家人的味蕾。 庄小兵特意多做了一些丰盛的菜肴,他在厨房里做菜的动作十分娴熟,活脱脱一名“家庭煮男”。 不多一会儿工夫,他就把七八个菜肴做好了。 庄妍从学校放学刚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扑鼻诱人的香味袭来,她开心地喊道: “我爸又做好菜了,看来今天可是沾了爷爷的光啦。” 庄妍放下书包,也机灵地钻进厨房帮老爸的忙。 只见她麻利地戴上围腰,快步走到餐厅收拾饭桌,把饭桌擦得干干净净的,又摆上碗筷,还帮爸爸把做好的菜肴一碗碗摆上桌。 做完这些,一家人就等着安朵回来,只要她一进屋,就马上开饭。 一家人都想着今天该为家里的老寿星好好庆祝一下生日。 安朵回来了,她脸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她知道一家人都在等着她,所以一直加快着脚步往家赶。 家里距离上班的地方不算远,现在的安朵一般情况下都是步行着去上班。 今天也不例外。 家里的成员全部到齐了,庄妍就张罗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上桌吃饭。 对老寿星八十大寿的庆贺就算开始了。 安朵给公公斟了一杯红酒,婆婆不会喝酒,安朵就给她倒了一杯饮料。 然后,安朵带着老公庄小兵和女儿庄妍给两位老人敬酒。 安朵对两位老人说: “首先敬我爸一杯酒,祝你开心快乐,身体健康! “其次,同敬我爸我妈一杯酒,祝二老白头偕老,幸福安康!” 两位老人慈祥地看着安朵,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频频地点着头。 安朵说完,庄妍接口说道: “我也要祝我们家的老寿星一句话,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庄妍又俏皮地看向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 “当然,这句话也适合说给奶奶,孙女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看着一向十分懂事的孙女,二老更是心花怒放。 最后,才轮到庄小兵向老爸老妈致祝辞,庄小兵给两位老人的祝辞是: “我希望二老长命百岁!” 庄小兵话不多,可这也是一句最大的实在话。 两位老人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尤其是庄小兵的两个哥哥当年突遭泥石流的掩埋,一度让她们痛不欲生,往事不堪回首。 幸好后来遇到了安朵这样的好儿媳,才让她们的晚年生活变得如此惬意而幸福。 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中,两位老人听到儿子一家三口给她们的祝辞,不免让她们感慨良多。 过去的苦难岁月,那些痛彻心扉的往事,已经被今天的幸福生活冲刷得一干二净。 两位老人被温馨的氛围包裹着,眼眶里有着热乎乎的眼泪在打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吃罢晚饭,安朵把一大桌饭菜收拾停当,又把蛋糕摆上了桌,还往蛋糕里插了八支红蜡烛。 每支红蜡烛代表十岁,八支红蜡烛就是八十岁。 蜡烛上红焰跳动,安朵对公公说: “爸,许个愿吧,许完愿我们就要吹蜡烛啦。” 公公木纳着,一时想不出要许什么愿,只好呐呐着说: “我只是希望我们家朵儿工作顺利,少操点心。” 庄妍故作恼怒,撅嘴嗔怪道: “爷爷偏心,还有我们呢。” 庄妍的小傲娇倒把爷爷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安朵微笑着对公公说道: “谢谢我爸,恭祝我们家老寿星福如东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欢乐远长!” 庄妍也俏皮地对爷爷说: “快乐就是健康,愉快的情绪是长寿的最好秘诀,祝爷爷天天开心快乐!” 看见老婆和女儿都整上词了,庄小兵也不甘落后,他也对老爸祝福道: “那好吧,我也整一句,祝我爸——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 感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安朵就张罗着给老寿星划蛋糕。 这时候,大门外却不合时宜地传来了敲门声。 安朵知道肯定又有人上门找她了,带着歉意对大家说: “爸妈,你们继续吧。庄妍,快给爷爷划蛋糕,我去看看谁来啦。” 安朵从餐厅走出来,来到客厅里,打开了房门。 门口怯怯地站着一位瘦高个的男青年,看到安朵,显得有些拘谨。 这位男青年面露难色地对安朵说: “我还是叫你朵姐吧,我叫张浩,是今年大学应届毕业生......” 还没等对方介绍完自己,安朵打断他的话,对他温和地说: “别站门外了,快进屋吧,有什么事进屋讲。” 看到安朵温暖的笑容,张浩一下子就放松了心情,他跟着安朵走进屋里。 张浩听到餐厅里传来愉快的笑声,就知道安朵一家有人过生日了,不禁窘迫起来。 晚上是人家的私人时间,我这样大晚上的上人家屋里来,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张浩局促到脸都红了,他不安地说道: “朵姐,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还上你家来,实在是打扰了,这样吧,我明天再来吧。” 安朵温和地对张浩说: “张浩,不碍事的,我知道你既然晚上找我来了,就说明你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你说吧,我听着呢。” 这时,庄妍拿着一块方形的蛋糕走出来,递给张浩,微笑着对张浩说: “哥哥,还没吃饭吧,你吃点蛋糕,吃完再说也不迟。” 接着,庄小兵也从餐厅里走出来,给张浩倒了一杯开水,和蔼地说道: “喝口水,吃点蛋糕,有事慢慢讲。” 张浩觉得面对这家人,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之前听人讲起过,安朵这个县防艾办主任和他的家人帮助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一些事。 说她们家对需要帮助的艾滋病病患总是有求必应。 当时的他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看到的实情,果然所言不虚。 张浩这一整天来,的确没怎么吃东西,这时候看到面前松软可口的蛋糕,一下子就感觉饥肠辘辘,就不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安朵这才发现面前这个张浩的确没有吃晚饭,就进厨房给他重新热了饭菜。 待到张浩吃饱了肚子,安朵这才微笑着问他: “张浩,你给我讲讲,你遇上什么难事了?” 张浩一脸委屈地说道: “我今年回来参加我们县上的公务员考试,笔试和面试都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可是......” 张浩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 安朵焦急地问道: “后来呢,你倒是接着说啊。” 张浩难过地说: “在体检的时候,我被刷下来了,因为我被检测出了hiv阳性。 “体检过不了,意味着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这让我心有不甘。 “《艾滋病防治条例》不是有规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就业、就医、就学受法律保护么,怎么在公务员考试中,有关部门就不执行呢? “朵姐,新录取的公务员后天就要报到了,我成绩这么好,就因为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所以就被剥夺了入职的资格。 “退一万步讲,如果我笔试和面试的成绩差强人意,那么被刷下来我也心服口服,可是现在......” 安朵这才知道,这个张浩大晚上来找自己的原因,的确心中有隐情。 安朵安慰他道: “张浩,我明天就帮你问问,今晚上,你就在我家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吧,反正今晚什么都办不了,只好等到明天啦。” 找到了安朵,张浩把自己的问题都对安朵讲了,他一下子就感觉心情放松了。 这一晚,张浩在客厅沙发上睡得很香,还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而安朵,因为张浩参加体检被刷下来的事,让她琢磨了一晚上,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张浩。 第76章 败诉的官司 在和张浩的详细交谈中,安朵知道张浩出生于一九八四年,来自临江县洛兹乡一个偏远的山村。 张浩参加了今年即二〇一六年滇云省公务员考试,报考了普宁市临江县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稽查局科员岗位。 并以笔试六十九分、面试八十一分总成绩第一进入体检环节。 在后来的体检中,张浩被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 张浩认可此体检结果,并未申请复检,但要求继续录用。 可是,县人社局对张浩的要求不再理会,可怜张浩这个苦读多年的农村学子,就这样和国家公务员的岗位失之交臂。 张浩哪能死心,他一门心思想着,也许安朵可以帮上他的忙,所以他就找到了安朵家。 第二天,安朵终于搞清张浩被体检刷下来的前因后果,她也认为县人社局的做法有违《艾滋病防治条例》有关条款的规定。 所以,安朵就带着张浩来到了县人社局。 看到安朵带着那位他们不再理睬的张浩又来了,县人社局的相关人员还是有些发怵,连忙对安朵说道: “安主任,张浩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解释说,根据《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公务员录用体检操作手册(试行)》的规定,张浩属于体检不合格的情形,遂没有将其列为拟录用人选。 安朵又摆出《艾滋病防治条例》的相关条款,说张浩的就业权利理应得到保障。 县人社局也拿出了充足的理由,双方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最后,县人社局的一位副局长出面化解,他建议张浩: “张浩同学,我们并不是诚心刁难你,我们也只能执行现行条件下的公务员体检标准。 “不过,你可以向当地人民政府申请行政复议,我们执行最终的复议结果。” 安朵和张浩也认为这位副局长讲的话比较公允,就决定走行政复议这条路子。 张浩向县政府申请行政复议,要求撤销县人社局不予录用的决定。 最后,张浩和安朵苦苦等了半个多月,临江县政府终于做出决议,维持县人社局不将张浩列为拟录用考察人选的行政行为。 张浩不服,向临江县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判决撤销县人社局拒绝录用其为公务员的行政行为。 张浩和安朵的理由有两点:一是县人社局只是口头通知他体检不合格,没有出书面答复,属行政不作为、程序违法。 二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第三十条规定,“用人单位招用人员,不得以是传染病病原携带者为由拒绝录用”。 且《艾滋病防治条例》等规定以及临床医学标准中均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人的区别表述。 安朵认为张浩只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并非艾滋病人,县人社局拒绝录用其为公务员的行为侵犯了他的平等就业权利。 没想到,县法院对此案给予了高度重视,立案后就在规定时间内开庭审理了这起案子。 不过,法院宣判的结果却是张浩的申诉请求被驳回了。 法院给出的判决理由是,目前公务员招录仍执行原人事部、卫生部共同制定的《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 该标准明确了体检中二十项不符合公务员录用标准的情况: 包括风湿性心脏病、糖尿病、血压异常、癫痫病史、有梗阻的胆结石或泌尿系结石等常见病。 其中第十八条规定:淋病、梅毒、软下疳,性病性淋巴肉芽肿、尖锐湿疣、生殖器疱疹、艾滋病,不合格。 当然,安朵、张浩和法院争论的焦点在于,这里的艾滋病,是否包括艾滋病毒携带者呢? 这个是本案争议的焦点,也是张浩起诉的重要理由。 张浩提出,乙肝分为乙肝病毒携带者和乙肝患者,乙肝病毒携带者不影响正常工作。 艾滋病也分为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和艾滋病患者,自己只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不属于体检不合格的情况。 而法院坚持认为: 根据原人事部、卫生部共同制定的《公务员录用体检操作手册(试行)》第十八条条文解释。 《标准》本条款中所指的艾滋病,包括其各临床分期,与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所不同的是,不存在艾滋病病毒携带者这一概念。 因此,艾滋病病毒感染的诊断一经确定,即作体检不合格结论。 由此可知,公务员体检标准中所说的艾滋病,不区分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和艾滋病患者,只要经确诊感染了艾滋病毒,即属于不合格的情况。 也就是说,张浩的诉讼理由是不成立的。 那么,公务员录用体检标准中的该项规定是否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第三十条。 “用人单位招用人员,不得以是传染病病原携带者为由拒绝录用”的规定呢? 法院认为,这里就涉及一般法和特殊法的关系了。 《立法法》规定:上位法的效力高于下位法,特别法优于普通法,新法优于旧法,当法条竞合时,特别法优于普通法。 那什么是一般法什么是特殊法呢? 简单来说,一般法就是普遍适用的,特殊法就是特殊情况下适用的。 如果是一般情况,就适用一般法,如果是特殊情况,就要适用特殊法。 《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是关于劳动者就业管理的一般法律规定。 而《公务员录用体检通用标准(试行)》是根据《公务员法》的要求所制定的。 《公务员法》是对公务员这个特定群体的录用、辞退作出规定的特殊法律。 根据特别法优先适用的原则,既然《公务员法》已经明确了公务员录用应该制定体检标准,当然就不再适用就业促进法的规定了。 因此,拒绝录用的行为,并不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 最终经过一审,法院驳回了张浩的诉讼请求。 安朵觉得,这一次支持张浩进行的行政诉讼,输掉了官司,没有为张浩争取到进入公务员队伍的岗位,但是县法院的判决在现行法规体系下并无瑕疵。 唯一遗憾的,就是法律的权限并未完全厘清,导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权益没有得到充分的保障。 张浩在大学里读的就是法律本科专业,他深谙其中的道理,表示不再上诉。 安朵问张浩以后有什么打算,张浩却乐观地对安朵说: “朵姐,我想通了,人生一世,并非只有当国家公职人员这一条出路。 “我这就回老家洛兹乡乡下,承包村里那二十亩鱼塘,我相信自己回家养鱼,也一样可以把今后的日子过好。” 看着张浩自信满满的样子,安朵又担忧地问道: “张浩,回家创业也得有创业的启动资金才行,你有吗?” 张浩呵呵一笑,对安朵说道: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我已经向团县委申请了一笔大学生返乡创业资金,他们也支持我回乡创业!” 安朵坚信,目前的这位自强自立的大学生张浩,除了身上有着艾滋病病毒以外,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第77章 我想有个家 现在的安朵,除了帮助因感染艾滋病而出现各种各样困难和问题的成年人外,她又将关注的目光瞄准了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 经过详细的摸底和调研,由于多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累加,全县有六十多名艾滋病感染儿童。 除此之外,还有着很多因父母感染艾滋病病毒而受到影响的儿童。 两类儿童统称为受艾滋病影响儿童。 通过大量接触这些孩子,安朵发现,这些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心理困扰。 看到安朵走进那些艾滋病儿童中,有的人就规劝安朵: “安主任,你要奉献爱心的话,就去帮助那些品学兼优的孩子,别只顾着这些患了艾滋病后长不大、活不长的儿童。” 每每听到这样的反对之声,安朵就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如果他们如你们所言,是一群长不大,活不长的孩子,那么在他们短短的有生之年,更应该得到我们的关怀和照顾!” 安朵常常告诫自己,还时常对同事们说这样一句话,她说: “即使全世界都在下雨,我们也要为他们撑起这把心灵的伞。” 每一个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都有着不一样的心结,要解开他们的心结,除了常规的教育引导外,还得有不同的方法和措施。 正所谓一人一办法,一人一方案。 好在庄妍一直伴随在妈妈左右,她随着安朵艾滋病防治事业的发展一并成长着,特别是帮助受艾滋病影响儿童方面,给予了妈妈很多助力。 庄妍常常跟随着妈妈一起走进那些特殊的儿童中间,母子俩会通过一些活动、游戏、绘本、画画等方式,给这些孩子提供心理上的支持和辅导。 比如会让这些孩子写一写自己具备什么样的优缺点。 在优点方面,很多孩子这样写道: “我的优点是诚实守信。” “我的优点是爱国,还有乐于助人。” “我是遵守规则的人。” “我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 每一句话都彰显着他们稚嫩的身体里有着一颗颗诚实可爱的内心。 他们对自己的缺点也毫不隐藏。 对于缺点,他们这样写道: “我爱哭。” “我不喜欢体育运动。” “我讨厌别人说我是艾滋儿。” “我上课会打瞌睡。” 安朵和庄妍又要他们写下自己的愿望。 他们常常这样写道: “我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我希望将来当一名医生,为艾滋病病人解除病痛。” “我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等等。 不一而足,其实他们和大多数孩子一样,都有着坦诚的内心和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而他们写出那些走心的愿望,往往是最令安朵和庄妍最伤感的话语,他们表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奢望和渴求。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大的地方。” 这句话乍看上去就是一句歌词,其实里面饱含着写出这句话的那位儿童,他的内心里充斥着多少的辛酸和孤独。 只有深陷艾滋病泥沼的人们才有着这样刻骨铭心的伤痛。 后来,安朵还在一名三年级男同学的美术本里,看到过以《我想有个家》为题创作的一幅画。 在那次安朵受邀参加临江县直属小学举办的公益讲座上,安朵要求参加活动的孩子们,画出自己心目中最美的妈妈。 孩子们热情高涨地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他们摩拳擦掌,都比试着谁画出的妈妈最美。 等待同学们完成画作后,安朵依次走到同学们的课桌前,逐一检查同学们对画作的完成情况。 安朵发现,大多数同学画出的妈妈都大同小异,每个人心目中的妈妈都很美。 可还是有不一样的,单独坐在后排的一位男生,却没有画自己的妈妈。 只见他的画作上,画了一个正在吃饭的男孩。 安朵颇为不解地对这位男生说: “同学,我安排你们画自己的妈妈,你怎么不按照要求来完成呢?” 听到安朵的问话,这个男生一下子就伤心地抽泣起来。 这时,他前排的一位女生怯怯地站起来,对安朵举手道: “老师,他没有爸爸妈妈,他家就只有他一个人。” 安朵不再追问,她刚才的话显然触碰到了这位男生最柔软的地方。 安朵温和地走到男生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又拿起他创作的那幅《我想有个家》,仔细地端详起来。 画中,有一个孤单的男孩坐在一张桌子旁,左手端着一个碗,里面虽然盛了饭,却没有一丁点菜肴。 他的眼睛向外张望着,似乎在盼望着什么人一样。 看着看着,安朵的眼泪就出来了,因为她发现,画中男孩的那双张望的眼睛,有着一种强烈的期盼。 他期盼有人给他关怀,有人给他陪伴! 这个才就读三年级的男生,充其量也就九岁大的孩子,就得一个人去面对这个绝情的世界。 那次公益讲座,安朵的内心沉重如铅,同时也倍感责任重大,她愈发把公益讲座的内容发挥到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地步。 公益讲座结束后,安朵第一时间就向学校了解到这位男生的详细情况。 这个孩子学名叫马梓涵,他虽然不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可是他的父母都得艾滋病死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人。 马梓涵上学时间住校,可周末和假期还得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居住。 本来他的爷爷还在,可是和马梓涵并不生活在一起,爷爷也只是偶尔上门探望他一下。 马梓涵的生活就靠着一点微薄的救济金维持。 安朵回家就对老公庄小兵和女儿庄妍讲起了马梓涵,庄妍急切地对爸爸妈妈说: “爸爸妈妈,这马梓涵真够可怜的,他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 “要不,我们每逢假期,就把他带家里来吧,反正每年的两个假期囡囡都来家里的,这也不多马梓涵一个人。” 安朵和庄小兵会心地一笑,安朵对女儿说: “我女儿都安排好了,我们还能不同意么。” 这下可好,每到假期,安朵家就更热闹了,不仅囡囡在每年的两个假期来安朵家,现在又多了一个马梓涵。 从年龄上来论,安朵今年十七岁,上高三。 囡囡今年十三岁,正在上初二。 现在增加的马梓涵,今年九岁,读小学三年级。 这样的岁数一排列,庄妍、囡囡和马梓涵就活脱脱成了姐弟仨。 马梓涵也算是暂时拥有了一个温暖的家,有了一个避风的港湾。 第78章 拒绝服药的女孩 今年一月,盼望已久的中老铁路已经启动建设。 中老铁路从滇云省省会澄明经溪水市、普宁市、西纳洲最后出国界,止于老挝首都万象。 因此,中老铁路又被称为澄万高速铁路。 位处中老铁路普宁段重点货运站点设在临江县,所有铁路经过的临江县辖区又迎来了大量的筑路工人进驻。 这条铁路是国家在滇云省实施的“面向南亚东南亚重要出口通道”战略的重点建设工程。 滇云省是山区省份,中老铁路所经之地更是沟壑纵横,地质结构异常复杂。 因此除了大型机械进场施工外,大量的人工更是必不可少。 大量流动人口的进驻,让整个临江县的人口陡增了不少,餐饮店、歌厅等消费场所,现今的生意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也是国家重大项目建设带给地方的经济繁荣和增量,是临江政府和百姓最乐于见到的喜人景象。 而对于安朵和她的同事们所从事的防艾工作来讲,又徒增了不少的压力和难度。 大量流动人口的涌入,势必就增加了艾滋病传播流行的机会。 所以,现在的安朵和她的同事们,又忙于开展中老铁路临江段筑路工人的艾滋病防治行为干预,干预的同时也进行艾滋病监测筛查。 此项工作开展后,安朵和她的同事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去娱乐场所采集血样的工作情景。 五加二,白加黑,她们天天往一个个工地跑。 苦口婆心地做动员发动,不厌其烦地开展艾滋病防治措施宣讲,适时进行艾滋病监测血样采集。 赵安全那位当小学教师的老婆,又对赵安全像防贼一样盯着,赵安全久违了的限日回家令,又被他老婆要求上了。 这段时间,安朵的老爸因为身体不适住了一次院。 老爸的高血糖已经很多年了,最近感觉一直晕晕乎乎的,所以庄小兵就把老岳父从那个乡村小学接到了医院。 退休后,老爸一直舍不得离开自己奉献了一辈子的乡村小学,所以安朵的老爸老妈一直生活在乡下。 这一次进城,老爸算是头一遭到县人民医院踏踏实实地住了一回院。 安朵一直忙,忙到竟然老爸被庄小兵接到医院后才去看了一次。 赶到医院的安朵,没想到被病床上的老爸给责怪上了: “你该忙啥忙啥,我这个高血糖的老毛病,又不是现在才带上的,别因为我这么点小毛病影响了你的工作。” 果然,老爸在县医院也就只查出高血糖这一种疾病,其他的检查结果正常得很。 看到老爸的身体并无大恙,加上有丈夫庄小兵的贴心照顾,安朵就回到工作岗位上,继续她们的艾滋病行为干预和监测筛查。 可是,尽管这些天安朵并不在办公室,她的手机电话却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而且这些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的手机号码。 因为安朵有一个习惯,她工作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是不接电话的。 当然,如果是她备注着的那几个电话号码打进来,是个例外。 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一直打进来,安朵猜想对方一定有急事找她,就不好意思地对工段负责人和他的工友们表示歉意,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焦急地说道: “安医生,你终于接电话了,可把我急死了。” 安朵听到对方喊她安医生,显然对方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还是温和地回道: “你好,我是县防艾办安朵,请问你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 对方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们一家四口人,我、我老婆,还有一儿一女。 “我家是特殊的艾滋病家庭,除我大儿子健康外,我和我老婆,加我小女儿都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安朵直言道: “是中科乡的陈大哥吗?你这么一说我就猜出来了,你是中科乡的陈家发大哥。” 对方有些诧异: “安医生,你怎么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认得?” 安朵肯定地说: “陈大哥,你忘记了么,我和同事们到你家进行随访过两次啦。” 其实,对于纳入艾滋病管理的家庭和人员,在临江全县虽然有着三百人之众,但是哪家什么情况,安朵却记得一清二楚。 陈家发郁郁地说道: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安医生,是这样的,我女儿被检测出hiv阳性已经好多年了。 “我女儿之前一直很听话,乖巧得很,可是现在的她叛逆得很!. “今年女儿上初中了,开学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可是最近几天,她气冲冲地回家了,书也不念了,还拒绝服药。 “不但拒绝服药,对我们也不再尊重,动不动就发火,说她的病是我们自她出生就带给她的,还说恨死我们了!” 原来是这个陈家发的女儿不吃药,不配合治疗,赌气回家,所以陈家发这才向安朵求助来了。 这个陈家发家所在的中科乡某村距离县城有着八十多公里之遥,道路还是没有硬化的泥土路。 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就是那条村道的写照。 再加上安朵现在的工作现在泡在工地里,确实也抽不开身。 安朵只好对陈家发说: “陈大哥,要不先这样,我们加班加点先把这边的工作完成,你那边等我几天,你先做一做女儿的思想工作,我这个周末就赶过去。” 听到安朵答应过去做女儿的工作,陈家发感激地说道: “安医生,你能够过来,我可是谢谢你了,我知道,只要你来,你就说服得了我女儿。” 电话里倒是答应陈家发了,可是对能否做通陈家发女儿的工作,安朵还是心里没底。 再过两天就是星期六了,怎么说也得去会会陈家发那个叛逆的女儿。 安朵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打开陈家发女儿心锁的那把钥匙。 转眼间,就到了星期六。 其实,选择在星期六出发去中科乡陈家发家,安朵是经过缜密思考的。 因为星期五是老公在电力公司的值班日,而星期六适逢老公补休,选择这样的假日出行,老公就可以为她当驾驶员。 因为,从县城去中科乡的村道,曲折蜿蜒、坡陡路滑。 一大早,老公不忘在面包车后备箱放一些大米和食用油,还有一些新鲜的果蔬。 等安朵洗漱完毕走出来,庄小兵就打开电门开关,向着中科乡方向出发了。 这一次,女儿庄妍并没有一同前往,因为庄妍马上就要高考了。 现在的她,学习时间弥足珍贵。 第79章 小女孩的心事 村道坑坑洼洼,行驶在这样路面上的面包车实在颠簸得厉害。 庄小兵边开车边对安朵说: “老婆,听你讲陈家发这户家庭的确够特殊的,一家四口人,其中就有三人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安朵深有感慨地说道: “是啊,这些艾滋病家庭的确够可怜的,因为病痛,自己丧失了劳动力不说,还得遭受社会上的歧视,他们的确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庄小兵不解道: “这户人家为什么父母双双感染了艾滋病,可是她们的两个孩子,一个健康,一个被感染,这是什么回事哟?” 安朵看向丈夫,对她点头道: “三哥,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很多人对这个问题都有疑惑,也怪我之前没有对你解释过。” 安朵解释道,陈家发夫妻双方都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她们生下来的孩子未必全部都会感染艾滋病病毒。 因为母婴传播艾滋病病毒并非百分之百,孩子感染的几率是百分之三十左右。 所以这个陈家发家,她们夫妻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并结婚生孩子,两个孩子中大儿子健康,小女儿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就不足为奇了。 庄小兵点点头,听到老婆颇具专业的解释,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 庄小兵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如果两个孩子都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那么两个孩子都可怜。 “可现在一个健康,一个被感染了,这对于那个被感染的孩子来讲,又是无比的残忍! “因为,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这样天天对比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安朵对庄小兵的一番感慨表示认同,她还说道: “父母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如果怀孕前经过正规治疗,双方的艾滋病病毒载量下降到检测不出的水平。 “那么她们就可以怀孕生小孩,生出来的宝宝就是健康的,这也就是现在非常成熟的艾滋病母婴阻断治疗技术。” 安朵还说,有的农村人还认为艾滋病具备遗传性,父母会遗传给子女,纯属杜撰。 在安朵对艾滋病家庭的随访中,还有的农户感染上艾滋病病毒后,不去医院进行正规治疗,而迷信农村所谓的单方秘方。 最后的结果,病情非但没有得到控制,还丧失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想到这些,安朵就觉得心情非常沉重,也深感艾滋病防治宣传教育工作一刻都不能松懈。 夫妻俩坐在车上,一路聊着天,尽管路况非常糟糕,可是这样聊着聊着,三个小时的时间也就过去了,陈家发家就快要到了。 庄小兵把车子停在路边,从后备箱里拿出大米、食用油和果蔬,大袋小包的肩扛手提着。 安朵也没闲着,她拿着自己给陈家发小女儿买的礼物——一个崭新的双肩包和一些文具。 陈家发家在寨子的西边,一个僻静的地方。 显然,因为自己家是艾滋病家庭的缘故,陈家发有意规避一边,独处一隅。 安朵和丈夫走进陈家发家的院落,就看见陈家发夫妇两人热情地迎上来。 庄小兵把带来的东西交给陈家发老婆,陈家发和老婆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愉快地收下了,两人嘴里说着一些感激的话语。 这你来我往的交谈和客套下来,令这个平时什么人都不会来的家庭,第一次有了一丝热闹的气氛。 看到家里只有陈家发两夫妇在家,安朵就问道: “陈大哥,你女儿呢?” 陈家发深深叹息了一声,这才说道: “我这女儿小静,从学校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我看到她把自己那些平时吃的抗病毒药品也扔了,回来后就从来没见到她吃药。 “小静一直闷闷着,和我们也不说话,我问她一句话,她不问青红皂白就冲着我发火,这可怎么办?” 安朵温和地问道: “陈大哥,那她现在人呢?” 陈家发说: “她哥看到她整天生闷气不理人,今天放牛时就生拉硬拽把她带去山上放牛去了,她哥也是怕她一个人在家生闷气,怕她一时想不通,再干出什么啥事来。” 安朵点点头,夸耀道: “她这哥哥也够可以的,知道担心妹妹。 “陈大哥,你先别着急,呆会等她回家,我慢慢和她谈一谈。不过,我想首先了解一下她的基本情况。” 陈家发幽幽地说: “我这个女儿小静,一生下来就感染上艾滋病病毒了,这是我们这辈子最对不住她的地方。” 陈家发讲述着,这个小女儿除了身上带有艾滋病病毒外,其他任何一样都比别人强。 学习成绩更是在全校位列全年级第一,甚至超过第二名十几分。 而且,她非常懂事、非常乖巧。 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对医院开回来的药品从来不拒绝,严格遵医嘱服药。 所以她的艾滋病病毒载量一直很低,cd4细胞计数保持在五百以上。 可是,自从今年上初中后,从前天真活泼的女儿渐渐变了,变得郁郁寡欢,逐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安朵想着,这是陈家小女儿慢慢长大后,她逐步对自己有了认知。 特别对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身份有了认知,小静已经完全笼罩在病耻感的阴云中不能自拔。 安朵继续问陈家发道: “她除了沉默寡言、脾气暴躁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发现?” 陈家发补充道: “前几天我去小静房间收拾屋子,不小心弄掉了她放着的一本笔记本,在拾捡的过程中,发现了她最近一直在写日记。 “女儿的日记过去我一直没有看过,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有着她的一些小秘密。 “可是这次打扫房间发现的日记里,却被我不经意发现了小静这段时间以来,心理变化的原因。” 安朵虽然坚决反对家长偷看孩子的日记,但她迫切地想知道陈家发小女儿心情起伏波动的主因,遂问道: “你在她的日记里看到了什么?” 陈家发郁郁地说: “原来我女儿这久天天在写日记,她最近一篇日记里写道—— “为什么父母要给我这样的生命,我的存在就是一种耻辱!” 安朵总算完全明白了,这就是陈家发小女儿小静现在悲观丧气、消极沉沦的主因。 小静对自己的身世一点都不认可,对自己一出生就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实无法接受。 所以她才怨恨自己的父母,才拒绝吃药。 在和陈家发交谈中,安朵对那个拒绝服药的小静有了一些清楚的认识。 安朵逐渐厘清了如何和这个小女生沟通的一些思路,现在的她,就等着那个小静和她的哥哥放牛回来。 第80章 要勇敢地去接受这个现实 山村的景色是美丽的。 它别致而整洁,卵石垒墙,碎石铺路,前临河滩,背衬青山,显得清秀幽静。 山坡上层层柿树,橘红色的大柿子挂满枝头,好像在这蓝色调的画面上撒上点点朱红,顿觉火红醒目,富有生气。 终于,陈家发的一儿一女还是赶着牛群回来了,那个大儿子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 而小女儿十一二岁的样子,尽管她郁郁寡欢,安朵还是发现这个小女孩长得温婉可人,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垂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高高的鼻梁下长着一只小巧的嘴巴,两排洁白的牙齿格外引人注目。 看到小女孩回来了,安朵温和地看着她,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小静,很好啊,和哥哥一块去放牛,山上挺好玩的吧?” 尽管小静有着闷闷不乐的表情,但她还是礼貌性地冲安朵微笑了一下。 只是这个微笑,来得快收敛得也快,只一眨眼的工夫,小静又摆出了先前的苦瓜脸。 安朵拿出给小静带来的礼物,那个双肩包和那些文具,对小静微笑着说道: “小静,阿姨知道你正在读初中,非常努力,所以今天阿姨和叔叔是专门来看你的。 “这是阿姨给你买的礼物,一个书包和一些文具,希望你喜欢。” 小静郁郁地说道: “谢谢好心的阿姨和叔叔,你们的礼物非常好,可是我不需要,因为我不会再去学校读书了。” 安朵温和地对小静说: “你才这么大,正是读书学习的年纪,阿姨可不希望你这么小的年纪就回家务农,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偷偷告诉阿姨我吗?” 小静眉头紧锁,还把嘴唇也抿得紧紧的,不再说话。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安朵顿时陷入到尴尬的境地中。 安朵知道小静的心结很深,并非一时半会可以收到效果,所以她就想找小静一个人单独谈谈。 安朵愉快地对小静说道: “小静,你们村寨太美了,你看,那些红红的柿子,太惹人喜爱了,你带我到那些柿树林中转转吧。” 小静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带着安朵走出了院落。 两人很快就走到那些挂满红柿子的柿树林中,安朵对小静说: “小静,这里太漂亮了,我们在这里坐一坐吧。” 安朵找到一块厚厚的草垫坐下,还招呼小静也坐到她的身边。 安朵看着小静,温和地对她说: “小静,听说你最近没有好好吃药,连书也不读了,是不是这样的?” 小静一句话也不讲,默默地坐着。 安朵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小静: “小静,你看看这张照片,看看里面那位失去了双手的小姐姐。” 小静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就变得严峻起来。 安朵缓缓地对小静讲起了照片里小姐姐的故事,安朵冷静地说: “这个小姐姐五岁的时候,在自己的家里,因为父母的一次疏忽,她触碰到了漏电的电线,被高压电给击中了。 “虽然生命保住了,可是她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双手!” 安朵发现,小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安朵继续对小静说: “小静,你认为这位小姐姐的父母有没有错?” 小静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当然有错,肯定有错!” 安朵又追问: “那她现在怪她的父母有用吗?她都已经残废了!” 小静思考了片刻,沉吟道: “没用,已经改变不了她残疾的事实了。” 安朵冲小静夸赞道: “对,小静,你说得很对,现在怪她的父母一点用也没有,她的父母也不想看到女儿成为失去双手的人呐。” 小静若有所思地看向安朵,她是极其聪明之人,她应该联想到安朵接下来所要表达的意思了。 果然,安朵接下来说道: “同样的道理,你的父母把这个艾滋病病毒传染给了你,但是她们不是故意的,因为她们之前也不知道呀。 “如果她们知道,就不会传染给你了,她们那么爱你!” 安朵的话才说完,小静“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 安朵看到小静放声大哭,突然就觉得如同卸下来千斤重担,顿觉浑身都轻松起来。 她知道,只要小静一哭,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彰显出效果来了。 小静也就有希望了。 小静的恸哭,是那种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一种撕裂人心的哭。 哭声飘荡在晚霞笼罩的旷野中,飘荡在这片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充满欢笑的天地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用手掩盖她的痛苦。 她那不断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的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安朵紧紧地搂着小静,轻轻摩挲着她那稚嫩的肩头。 哭着哭着,小静最后扑进了安朵的怀中。 过了好长时间,小静才停止啜泣,安朵知道她的内心逐渐归于平静,就顺势利导着说道: “小静,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内心的苦楚。” 小静眼圈红红地看向安朵,默默地点了点头。 安朵又温和地对小静问道: “小静,你觉得照片中这个小姐姐她应该怎么做?” 小静诚实地回答道: “她应该大胆面对现实,接受现实,勇敢地拥抱明天!” 安朵突然发现,这个小静说出来的话非常励志,非常具有正能量。 她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初一学生的口中。 安朵对小静的回答大加赞赏,她伸出右手大拇指给小静点了一个大大的赞,对小静夸耀道: “你讲得非常对!其实你也是一样的,虽然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但并非到了世界末日。 “现在药物治疗艾滋病,抑制艾滋病病毒效果非常好,你只要好好吃药,你也可以和你的同学一样。 “一样的读书,一样的长大,一样的工作,一样的结婚生子,一样的终老。 “但关键是,你要勇敢地去接受这个现实,去勇敢地面对目前的困难,积极配合治疗,每天按时吃药。” 小静当即对安朵表态道: “阿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从今往后,我一定配合治疗,好好吃药。” 安朵对小静鼓励道: “这就对啰,我们家小静这么乖巧,不但要好好吃药,还得去学校好好念书。 “我今天送你的新书包,你一定要背好多好多的奖状回来哟。” 在庄小兵的帮忙下,陈家发和老婆已经做好了晚饭,就等着安朵和小静回来就开饭了。 果然,在夜幕降临之际,安朵和小静手拉着手回到了院落。 小静一改先前的郁闷,开心地缠着安朵说这说那的,话可多了。 第81章 小蝌蚪找妈妈(上) 这一天早上,安朵刚刚上班,正在收拾着自己的办公室。 这时,门卫大爷给安朵打来了电话,告诉她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找她。 安朵对门卫大爷说,你告诉这对母女,就说我在办公室等她们。 不一会儿,那对母女怯怯地来到了安朵的办公室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办公室。 安朵看到了两人,温和地对她们说道: “快请进来吧!” 那位母亲拉着战战兢兢的女儿,走到办公室沙发上坐下。 安朵仔细地端详着这位扎着辫子的女人,只见她上身穿一件花格衬衫,下身穿一条灰白裤子。 暗灰的脸上带着茫然,稀疏的眉毛下一双无神的眼睛不停地扫射着屋内的一切。 而那个八九岁的女孩,她羸弱佝偻的身躯微微地颤抖,干裂泛白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 紧张得嗓子仿佛哑了一般,微蹙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两手无处安放,一会儿攒紧拳头,一会抓耳挠腮,一个人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安朵停下手中的活,给母女俩各倒了一杯开水,和颜悦色地看向母女俩,她问那位母亲: “妹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呢?” 看到面前的这位女干部态度十分温和,那位母亲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她对安朵哭诉道: “安医生,我女儿变成哑巴了,我可怎么办?” 安朵安慰她道: “妹子,你别急,先喝口水,再慢慢跟我讲。” 女人一口就把纸杯里的水喝完了,安朵又给她倒了一杯。 女人又喝了一口水,这才对安朵讲起了女儿的情况。 女人说,我叫乔惠,是邻县平坝人,十年前嫁给了一个从蜀省过来平坝做工的一个泥瓦匠。 那个男人比他大很多,大概整整比她大了二十岁,尽管年纪大,可也算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对乔惠还算不错。 后来,男人带着乔惠从平坝来到了临江,在郊区租了一间房子居住。 这种房子原先属于部队驻地营房,就是那种部队撤编后退还给地方的那些闲置房子。 这些营房很多,一排排地闲置在那里,相关部门觉得闲着太可惜了,就大批量地对外出租。 男人经常外出做工,时常留乔惠一人在家,后来乔惠还是和左邻右舍的男人有了一些勾连。 一年后,乔惠的女儿出生了。 乔惠的丈夫非常高兴,想不到自己快五十岁的人了,膝下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甭提有多开心。 五年前,乔惠有一次感冒发烧,到私立诊所打了几天针,还挂了点滴,却一直高烧不退。 后来只好到临江县医院住院,没想到的是,乔惠却在这次住院抽血化验时,被检出hiv阳性。 乔惠的丈夫知道老婆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一下子就慌了神,他也立即跑到临江县疾控中心检测了血样,发现自己并没有感染上艾滋病病毒。 这样一来,乔惠这些年给老公戴的这顶绿帽子就算坐实了。 这下乔惠家可不得了啦,老公除了把乔惠毒打一顿之外,紧接着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因为错在自己,对于老公的绝情,乔惠实在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乔惠的老公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这是一个会挣钱又会顾家的男人。 平时乔惠养尊处优惯了,这几年她什么都不干,所有一切开销都是依赖老公。 这次和老公离婚,自己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奈何不了老公的离开。 老公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所有的钱财,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为了防止乔惠找到自己,老公辞了自己顺风顺水的活路,一气之下带着女儿离开了临江,永远地离开了滇云省,返回他的老家蜀省。 乔惠实在忘不了和女儿分开的那一天,当时五岁还未满的女儿大声哭喊着要妈妈,一个劲抱着妈妈不放。 最后,还是乔惠的老公生拉硬拽着把女儿强行拖走,从此乔惠和女儿断了联系。 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一切的乔惠,万念俱灰,她甚至一度想到了死。 她曾经不止一次走到澜沧江大桥上,想从高高的桥上一跃跳进湍急的澜沧江,了此余生。 可是,每当她一来到这座即将成为她生命终结站的地方,她的耳边仿佛回响起女儿的声音。 那个听着令她震颤的声音—— “妈妈!” “妈妈!” “我要妈妈!” 乔惠突然想到,这个声音怎么这样奇怪,每次到这里都在耳边嗡嗡地响起。 乔惠的心里剧烈地疼痛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 自己要是死了,万一今后女儿回来找妈妈,那就永远也找不到了。 冥冥中,乔惠觉得女儿的那一声声呼唤中,似乎夹带着一种排解不开的隐情。 乔惠觉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她得坚强地活下来。 于是,乔惠就勇敢地走进了临江县医院感染科,接受了袁复生提供的艾滋病抗病毒治疗。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乔惠身体上的艾滋病病毒载量有所减少,cd4细胞计数也有了增多,身体各项机能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她一直认为,女儿迟早会回来找她,所以她一直没有换自己的手机号,也一直没有离开临江县。 果不出所料,就在上个月中旬,乔惠接到了一个号码地址显示为蜀省的手机电话。 因为对女儿太过思念心切,而且这个电话又是来自蜀省,当初女儿就是和她的前夫回了蜀省。 所以,这个蜀省来电还是让乔惠紧张到极点,她怕电话里传来女儿的任何一点不好的消息,这是她实在无法承受之重。 乔惠忐忑不安地接听了电话。 电话果然是那位带着女儿跑回老家的前夫打来的,只听他气急败坏地吼道: “乔惠,你这个绿帽子倒把我扣实了,这个女儿不但不是我亲生的,而且还是个艾滋病。” 乔惠又惊又悲,怀疑地问前夫: “什么,你说什么?女儿也感染上艾滋病病毒了?” 前夫怒斥道: “前几天,女儿生病了,我带她去医院治疗,抽血化验时被检测出hiv阳性,这么说,她从一出生就被你感染上了艾滋病。 “因为你之前和那些野男人有染,其实过去我一直怀疑女儿是不是我的种。 “因为她被检测出艾滋病病毒,所以这次我和她又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证实她真的不是我亲生的!” 最后,前夫恶毒地咒骂乔惠: “乔惠,都是你造的孽呀,你不得好死的!” 乔惠又尴尬又焦急地问道: “那我女儿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82章 小蝌蚪找妈妈(下) 安朵还是急切地打断了乔惠的话,她等不及地问了乔惠女儿后来怎么样了。 乔惠接着说: “前夫对我说,既然女儿不是我的种,你就来带她回滇云省临江县吧。 “后来我几经辗转,去了一趟蜀省卢江市乡下,就是我前夫的老家,想着去把我女儿带回来。” 乔惠讲到这,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了,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乔惠从临江到澄明坐的是夜班车,到了澄明南部汽车客运站下车时正逢雨天,但她顾不上被雨淋湿的寒冷,又找了一辆载人的黑摩的,最后赶到澄明火车站。 本来澄明到蜀省卢江市已经开通高铁,但乔惠为了节省一些开支,就买了一张到卢江的绿皮火车票,而且还是站票。 在火车上折腾了近八个小时,这才抵达蜀省卢江市。 到了卢江市一打听,才知道从卢江市区到前夫老家,还有着四十公里的山路,她又买了一张去前夫老家乡下的农村客运车票。 最后,在风雨交加的傍晚,乔惠终于在遥远的异乡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 虽然分别了四年多,但是乔惠母女还是一下子就互相认出了对方,母女俩紧紧相拥,一刻也不想分开。 女儿长高了很多,但是身材瘦削,脸色苍白中透着淡淡的灰暗。 她身上穿的那套衣服,就是一套乡下女孩子常穿的那种棉布衣服,好像洗过很多次,已经掉色了,显得陈旧老式。 乔惠泪眼婆娑地看着女儿,对她说道: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从今往后,我们母女再也不会分开了。” 女儿一个劲地点着头,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哗啦啦滚落下来。 她嗫嚅着,好想要说什么话,可是一直没有说出来。 女儿就这样努力着,嘴巴嗫嚅了很多次,但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来。 嘴巴发不出声音,愈发令女儿变得急躁,本来她想向妈妈表达什么,可是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哑了,这让她非常的焦躁不安。 后来,女儿显得心急如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场里团团转着。 乔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着屋子里大声喊道: “干豇豆,你出来,我问你,你怎么对我女儿了?” 干豇豆是乔惠前夫的外号,他长得干瘦干瘦的样子,又不失机灵。 其实,干豇豆早就看到乔惠来了,但一想到这个女人给他扣上的这顶大绿帽,他打死也不想见乔惠。 现在听到乔惠在院场里大声大气地喊他,他不出来也不行了,只好耐着性子走出了屋子。 乔惠不依不饶地看向他,质问道: “干豇豆,你对我女儿怎么样了?” 干豇豆这才发现,乔惠女儿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嗫嚅着嘴巴,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干豇豆如实说道: “我没对她咋样?这四年我对她视同己出,不缺她吃,不缺她穿。” 乔惠冷哼一声: “没对她怎样?那她怎么变成哑巴了,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干豇豆直呼冤枉,他振振有词地说道: “昨天还好好的,还挺能说的,今天变成这样,我咋知道是什么回事?” ...... 乔惠对安朵说,从那天开始,女儿就再也没有开口讲过话。 乔惠带着女儿回滇云省临江县后,就一个人天天陪在女儿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了。 听完乔惠对女儿情况的讲述,安朵既对乔惠母女的不幸深感同情,又为乔惠为母则刚的母爱而感动。 安朵对乔惠说: “妹子,女儿回来了,我们还是应该带着她去医院化验检测一下,得让她接受正规的抗艾滋病病毒治疗。 “她之前一直会说话,就是最近才不会讲话的,甚至是那天见到你后才突然失语的。 “所以,你女儿失语并非天生,而是属于后天造成的,是她的心理承受不了这些变故而导致的心理障碍。 “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找一找心理医生,对女儿进行一些心理疏导和辅助治疗。” 乔惠信任地看向安朵,向她点了点头: “安医生,我听你的,别人都说,找到你我的女儿就有救了!” 安朵看着眼前这位含辛茹苦的母亲,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接下来,安朵就带着乔惠母女,一同来到临江县医院感染科找到袁复生。 安朵向袁复生简要介绍了乔惠女儿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一些情况。 袁复生周到细致地对乔惠女儿做了全身检查,开具了检测血样的化验单,交代乔惠一些注意事项。 几个小时后,乔惠女儿的艾滋病病毒载量和cd4细胞计数结果出来了。 袁复生对安朵和乔惠说: “我这就给她开一组抗艾滋病病毒药物,要记得每天坚持服药,同时别忘了一个月后来检测血样,我们根据血样检测结果再调整用药方案。” 乔惠点点头,对袁复生感激地说: “谢谢袁医生,我会督促她吃药的,这回我家又多了一个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又得麻烦你啦。” 取了药,告辞袁复生走出医院,在医院大门口,安朵对乔惠说: “妹子,你们娘俩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家开车去,我们这就去市里,给侄女找心理医生看看去。” 不大一会儿,安朵就驾驶着她那辆小夏利出现在了县医院大门口,冲着乔惠母女俩喊道: “妹子,侄女,快上车!” 一个小时候,安朵和乔惠母女三人出现在普宁市精神卫生中心。 在心理咨询室,安朵把乔惠母女介绍给了当年卫校的老同学,普宁市著名的心理学大夫赵江伟。 赵江伟冲安朵一笑,俏皮地对安朵说: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次带患者来我这里,真难得呐,你先回吧,待我帮她疏导疏导几天,但愿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安朵冲赵江伟微微一笑道: “那就拜托你啦,我相信老同学一定能够帮到这对不幸的母女。” 心理疏导可得做很多次,安朵深知在这里呆着也丝毫不起作用,所以就把乔惠母女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先返回临江。 临走时,安朵又掏出五百元钱递给乔惠,嘱咐道: “出门在外,身上怎么也得带点钱急用,这五百元钱,你先用着吧。” 乔惠眼眶一热,泪水又涌出来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安朵突然接到乔惠激动到哽咽的电话: “安医生,我女儿她......” 安朵焦急地问道: “你女儿她怎么啦?” 乔惠: “刚才突然开口说话了!” 电话那头,还传来一个女孩子清脆悦耳的声音: “安朵阿姨,是我,乔惠的女儿小蝌蚪。” 第83章 报得三春晖 多年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对于受艾滋病影响儿童的关爱,令安朵有了切身的感受。 那就是,对她们的关爱是很具体的,并非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安朵一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安朵对每一个受艾滋病影响的失孤儿童,她一定想方设法记得她们的生日。 用大脑记肯定不可靠,因此她专门有一本小软抄,用来详细记录那些失孤儿童的详细情况。 她们的出生年月日,她们的住址,就读学校和班级,她们的班主任老师,还有就是她们的亲人。 甚至每一个孩子的性格脾气,每一个孩子的学习成绩,有着什么样的心理缺陷,她都做到了然于胸。 这就为她帮助每一个孩子找到了不同的切入点,所以她对这些受艾滋病影响的儿童一帮一个准,这都和安朵平时细致入微的前期工作分不开的。 每当这些孩子过生日,安朵都会为她们订制蛋糕,哪怕是乡下的孩子,她都会托付农村客运司机帮捎带蛋糕下去。 在城里的因艾滋病失孤儿童,她几乎从来没有缺席过和她们庆祝生日。 那些通过安朵的努力,得到社会捐助的孩子,实在太多。 因此,安朵每年都会安排节假日给她们转一点钱,每年每人转三四百元给她们。 因为这样的孩子太多,她只能这么做,给太多她是承受不了。 用为数不多的钱,让孩子们都能够感受到,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依然有人在给予她们温暖。 这几乎成了安朵的一种习惯,她见证着每一个需要关爱的儿童的成长,给予她们成长路上默默的助力。 这一年,囡囡已经快初中毕业了,囡囡在初中毕业后继续读书的问题上产生了困惑。 在乡中学就读初中的她,中考结束后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安朵家。 此时的囡囡,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浓密的眉毛,再配上一个樱桃小嘴和一个马尾辫,可成了一个小美女啦。 只是她的牙齿不怎么好看,还有两只小虎牙,所以就露出两个小酒窝来掩饰。 尽管如此,安朵还是从囡囡身上看到了当年阿丽的影子。 看到安朵下班回家,囡囡就自责地对安朵检讨道: “姨妈,我们中考已经结束了,可是我感觉自己一点都没有考好。” 安朵搂着囡囡,宽慰她道: “囡囡,没事的,只要你尽力就行,姨妈知道囡囡是很努力的。” 囡囡没有考好,这事倒是不太出乎安朵和庄妍的意料之外。 因为囡囡的数学成绩过去一直都不好,原因是乡下中学的教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庄妍早就发现囡囡的数学成绩差,连最基础的一些概念囡囡都稀里糊涂的。 这让安朵和庄妍怎么花力气辅导都没法帮囡囡提高数学成绩。 其实,在囡囡就读的那个乡下中学,这次数学成绩差到一塌糊涂,成了全县的垫底。 囡囡还是怯怯地对安朵说: “姨妈,我知道这次基本上考不起高中了,就我这样的数学成绩,即使我再补习一年,恐怕也提高不了多少。” 安朵有些严峻地看着囡囡,问她对今后是怎么打想的。 囡囡鼓足勇气说道: “姨妈,外婆她老了,我也给姨妈、姨爹和姐姐你们添了不少的负担,我想,这个高中我就不读了。” 安朵有些不解地问囡囡: “这不读高中,你还这么小,能干什么?” 囡囡解释道: “姨妈你别急嘛,我只说不读高中,没说不去读书啊。 “我打算,尽早地去学一门技术,这个我都想好了。 “我想去读护校,五年一贯制的那种护校,前三年中专,后两年专科。 “只要我扎实努力,在读书期间争取把《护士证》考到手,我大专毕业就可以找到工作,养活自己和外婆肯定没有问题。” 原来这个囡囡,把自己的未来都规划好了,而且她这个规划,是基于基础知识不太扎实的前提下,做出的明智选择。 囡囡对今后充满可行性的计划很缜密,让安朵觉得对于这个小女孩的家境来讲,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安朵暗揣道,如果囡囡这个孩子能够学到一技之长,靠自己所学的技术养活自己。 那么,九泉之下的阿丽也就可以瞑目了,自己也算兑现了当初对阿丽的承诺。 安朵对囡囡鼓励道: “囡囡长大了,懂事了,我也觉得你应该选择去学护理,姨妈支持你!” 囡囡自己要求读护校的想法得到了姨妈的支持,显得非常的开心。 马梓涵现在上六年级了,再过一年,就将成为一名初中生。 他的成绩非常好,人也开朗了不少,还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一名主力中锋。 阿彪的吉他培训班办得红红火火的,来报名的学员很多,听说有不少的外县青年慕名而来,甚至普宁市区的音乐发烧友都来了。 阿彪还创作了不少的企业和地方歌曲,有一些歌曲还在临江县被广为传唱。 最令人欣慰的是,阿彪还和薇薇安谈恋爱了,只是她们两人因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身份,不便过度张扬。 安朵的丈夫庄小兵晋升为南方电网普宁分公司维修部经理,调离了临江县,到普宁市上班去了。 庄妍也随着父亲一到,转学到教学质量明显优于临江县中学的普宁市第二中学。 庄妍自小自律性很强,她很好地继承和传承了父母的优点。 她在学习上就是一个拼命三郎,上课、自习、作业,样样遵照老师的要求,能够做到一丝不苟。 这个方面很好地秉承了妈妈的工作作风。 而在对同学关心、支持和帮助方面,更是显得不遗余力,而且极富爱心,每个月都要攒下零花钱给囡囡和马梓涵用。 她和她的两个艾滋病同学,从幼儿园开始,她们仨就是形影不离的好闺蜜。 每次安朵回到普宁那个家,她都要监督庄妍从书房走出来,陪她到住家小区附近散步。 因为庄妍只要一头扎进书房,打开书本,就可以做到废寝忘食、茶饭不思。 每每这个时候,安朵就得给女儿及时“踩刹车”。 安朵经常心生爱怜地对女儿嘀咕: “你这个憨姑娘,看起书来,就不知道时间了。” 别人家的孩子是父母要催促着看书写作业,而庄妍正好相反,安朵往往要提醒她不要再看书学习了,该休息啦。 庄妍就是活脱脱一枚人们常说的—— 别人家的孩子! 而庄妍放学回家,每每在周末看到妈妈从临江县回来了,时常给安朵一个大大的拥抱,还对妈妈说道: “妈妈,我一看到你,我紧张一天的心情突然就心安了。” 母亲节到了,今天一整天,安朵的手机一直响着微信提示音。 原来,她帮助过或正在帮助着的那些受艾滋病影响儿童,纷纷给她发来了微信问候。 安朵一条条看下去,这些问候她的微信祝福语,足足有三十多条。 “祝愿安朵妈妈健康快乐,笑颜常在脸上。” “安朵阿姨,我感觉你就像太阳一样,给我温暖和力量。” “在这特别的日子里,祝福安朵妈妈母亲节快乐,永远年轻!” 还有一位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大学生给安朵写了一首诗,诗的名字叫《最美的天使》: 也许,我已无法描述你的容颜, 但我会记得那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也许,我会忘了你的名字, 但我一定能回味到你的温暖。 没有豪言壮语,不招摇显赫, 用无言的大爱感动着河山, 不为功名利禄,且低调缄默, 把无私奉献变成躬身实践。 你,是时代最响亮的名字—— 最美的天使! 安朵一一给孩子们回着微信,看着那些真挚的话语,看到曾经孤立无援的孩子们一个个走向了新生。 安朵沉浸在满满的感动中,不经意间泪水奔涌而出。 第84章 载誉归来 临江县委组织部会议室。 普宁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郭绍强、临江县委组织部钱部长专门找安朵谈话。 临江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科长在一旁做记录。 郭绍强十年前从临江县委组织部部长的职位平调到平坝县担任常务副县长。 他也是兜兜转转一圈,又调回市委,担任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 郭绍强一看到安朵,好像又回到当年的岁月,那时候安朵在洛兹乡老母猪箐村当驻村“计划生育专员”。 也是那一次,安朵本来在县委书记刀子良和组织部郭部长看好的情况下,因为那件突如其来的未婚先孕事件,让安朵本来要去担任洛兹乡副乡长的事情变黄了。 而当时的刀子良和郭部长都知道,安朵的违纪是她故意为之。 尽管违反了工作纪律,但两人都对安朵以人为本的操守感到由衷的敬佩。 在刀子良和郭绍强还未调走之前,两人都对安朵在县防艾办所表现出来的工作业绩赞赏有加。 他们知道,这个独立果敢的女子,到什么地方都能干出亮眼的成绩来。 正所谓,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今天,又是一个这样面对干部单独谈话的场合,郭绍强不禁生发出许多感慨。 郭绍强微笑着对安朵说: “安朵同志,算起来我俩的渊缘不浅哟,我都离开临江好多年了,你却一直在防艾办这个岗位上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青春。” 今天看到临江县委组织部的老部长回来了,安朵也非常开心,她微笑着对郭绍强说: “谢谢组织的培养和信任,让我能够在艾滋病防控一线发挥自己微薄的力量。” 县委组织钱部长对安朵赞不绝口,他向郭绍强介绍道: “这个安朵同志可不得了,在我们临江县属单位中有着侠女的称呼。 “说她为了艾滋病病患的切身利益,什么领导都敢去找,什么干部都敢得罪。 “不过,我们就是需要她这样刚正不阿的好干部。” 郭绍强摆摆手阻止了钱部长对安朵的溢美之词,他直接说道: “无论安朵同志找什么领导,得罪了什么干部,她维护艾滋病病患的权益没有错。 “为了遏制住临江县艾滋病肆虐的疫情态势,安朵同志可是挖空心思想出了不少妙招。 “如果没有她创造性的工作,那艾滋病将成为击垮临江经济社会发展的洪水猛兽,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的。 “哪个县可以像临江县一样,自启动艾滋病防治工作以来,近二十多年来在全省考核中年年蝉联第一名,单凭这点,安朵同志就值得全县甚至全市的干部向她学习!” 郭绍强与过去相比,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样对敬业奉献的干部惺惺相惜。 安朵坐了半天,一句话还没轮上说,就听郭绍强对自己一个劲地表扬着。 一般发生这样的情况,是最令安朵窘迫不安的。 郭绍强却不管这些,继续着他对安朵的表扬: “大家知道,当年我们临江县吸毒的人多,吸毒人多就意味着通过共用注射器传播艾滋病病毒的风险大增。 “是什么人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倡导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这个人是安朵同志。 “经采供血传播艾滋病也是我们临江县艾滋病传播的一大途径,是什么人带头治理地下非法采供血?这个人是安朵同志。 “经性传播艾滋病是临江县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之一,又是什么人倡导在全县所有的娱乐场所免费推广安全套工程?是安朵同志。 “还有,县级的艾滋病防控工作繁杂而琐碎,包括对艾滋病病患的筛查、管理、治疗。 “以及心理疏导、人文关怀、救助救济,你们说哪一样工作不重要? “这些都是润物细无声的工作,又是谁倾注了太多的辛劳,也是安朵同志。” 钱部长静静地听着,不时频频点头。 那位干部科的科长,正在聚精会神地边听边记录,生怕漏下了领导的讲话精神。 最后,郭绍强才说出了来意,他微笑着看向安朵: “安朵同志,说了这么多,我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把你这个党的好干部推出去,推荐你为滇云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号召全省的公务员都向你们看齐,向你们学习!” 安朵一听要推荐她为滇云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一下子就慌了,她连忙推辞道: “郭部长,钱部长,我就仅仅做了一点基层防艾工作,比我优秀的公务员大有人在,你们还是推他们吧。” 郭绍强打断了安朵的话: “安朵同志,你不必谦虚,我们这次的推荐人选,市委高度重视,经过村、乡镇、县级层层推荐考察,是经得住推敲和考验的。 “你的工作付出,有着业绩的支撑,有着领导的信任,更有着老百姓的口碑。 “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必定是那些真正让人民信任、爱戴的公务员。 “只有这样,才能号召广大公务员,以人民满意的公务员为榜样,以人民满意为价值追求,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在本职岗位上作出更加优异的成绩。” 临江县委组织部钱部长最后表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要将安朵同志给予我们的精神力量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具体行动。 “以更加务实的工作作风在平凡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履职尽责。” 最后,钱部长还要求干部科科长,要组织县内的笔杆子好好挖掘安朵同志的先进事迹,把安朵同志的推荐材料写好。 安朵一再推辞,但是县市组织部的领导根本不听她的,还夸她高风亮节,在困难面前迎难而上,在荣誉面前一推再推。 经过层层审核把关,最终安朵在众多推荐人选中脱颖而出,当选为滇云省第六届人民满意的公务员。 这可是几十万当中挑一,全省数百万公务员队伍中,仅仅十名公务员当选。 接着,滇云省在澄明召开了第六届人民满意的公务员表彰大会暨先进事迹报告会。 号召全省广大公务员以先进典型为榜样,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干事创业、建功立业。 努力实现新时代新担当新作为,为推动滇云高质量跨越式发展接续奋斗。 省委书记出席大会并讲话,省长主持。 省委常委、省委组织部李部长宣读了省委、省政府表彰决定,授予安朵等十名名同志“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 省委书记代表省委、省政府向受到表彰的先进个人表示热烈祝贺,向全省广大公务员表示衷心感谢并致以崇高敬意。 他指出,当前,滇云省既面临着艰巨繁重的发展任务,也迎来了千载难逢的重大新机遇。 迫切需要锻造一支忠诚干净担当的高素质专业化公务员队伍,迫切需要广大公务员更加奋发有为,为“人民满意”这份崇高而神圣的荣誉增添新光彩。 “责任呼唤担当,使命引领未来。” 省委书记强调,做人民满意的公务员,要看政治品德,始终做政治忠诚的表率;要看群众感情,始终做为民服务的表率; 要看工作本领,始终做业务精湛的表率;要看责任担当,始终做干事创业的表率。 普宁市临江县防艾办主任安朵还和其他五位同志一道,代表受表彰的先进个人作先进事迹报告。 他们感人至深的事迹,赢得阵阵热烈的掌声。 安朵载誉归来,临江县委、县政府又安排了一系列“安朵先进事迹报告会”。 安朵更是成为了临江县家喻户晓的明星。 第85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 为放大滇云省人民满意公务员评选结果的社会效应,在全社会营造学先进、争先进、赶超先进的良好社会氛围。 全省媒体加大了对滇云省第六届人民满意公务员先进事迹的宣传报道力度,报刊、新媒体、电视都不遗余力地推出专题、专版竞相报道。 滇云电视台着手拍摄本次评选出来的十名“人民满意公务员”电视专题片,一个人一集,每集四十五分钟的时长。 反映安朵先进事迹的电视专题片,片名叫《用爱心与责任撑起生命风帆》。 摄制组第一站先去采访了滇云省艾滋病防治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省疾控中心艾滋病防治首席专家鲁家林。 面对镜头,鲁家林侃侃而谈,他首先向摄制组简要介绍了艾滋病流行的全球、全国、全省态势。 并向摄制组自豪地谈到多项全球艾滋病防治策略中的“中国模式”“滇云模式”,中国为全球艾滋病防控提供了样板。 鲁家林介绍道,根据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最新公布的信息,截至目前,全球约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三千七百多万人。 得益于经验的积累、防治策略的发展和检测治疗技术的进步,全球艾滋病防治取得了显著成效。 艾滋病新发感染率和死亡率呈现了双下降的趋势,近十年新发感染率下降了百分之三十,死亡率下降了百分之四十八。 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前执行主任米歇尔·西迪贝曾说,中国的抗病毒治疗走循证医学道路,提倡的早期治疗和扩大治疗等经验,为世界上其他国家树立了榜样。 一九九九年,我国开展了首个抗病毒治疗临床试验。 二00三年,艾滋病防治“四免一关怀”政策开始实施。 二00四年,我国使用外周血淋巴细胞计数替代流式细胞仪检测cd4细胞策略,解决了抗病毒治疗的实验室障碍。 二00八年世界艾滋病大会上,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研究团队作报告,展示中国抗病毒治疗的研究成果。 我国的另一项重要研究发现,扩大治疗范围,全国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总病死率下降了百分之七十七。 首次提出了扩大治疗覆盖率对全国艾滋病防控的重要性,也为日后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提出“三个百分之九十”的目标。 即百分之九十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自己知情,百分之九十确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获得抗逆转录病毒治疗,百分之九十接受治疗者体内病毒受到抑制)提供了重要的依据。 在“鸡尾酒”疗法问世前,艾滋病是一类致死性疾病,“鸡尾酒”疗法的问世,使病毒得到有效抑制。 近年来,新型治疗药物的出现,也使新报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人数趋于稳定甚至下降,艾滋病成为慢性感染性疾病。 此外,艾滋病全病程管理也需要多学科团队的协作,让患者有尊严、有质量地生活,最终回归社会。 鲁家林接着说道: “绕了这么大半天,看似和安朵同志的先进事迹无关,如果你们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们每一项政策措施的出台,都要靠基层一线的实践做支撑。 “安朵同志一直参与见证着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发展进步,每一个环节都没有漏掉。 “她们临江县从开初的艾滋病筛查,到后来的美沙酮替代治疗戒毒,还有娱乐场所免费推广使用安全套工程,这些工作一直是作为全省试点在开展。 “我们国家出台实施的《艾滋病防治条例》,其中的给予艾滋病困难家庭提供免费治疗,就是出自安朵同志给予国家、省级调研组宝贵的建议。 “乃至最近几年临江县创造性实施的艾滋病关怀互助模式——爱心家园,都凝聚着安朵同志她们艾滋病防治工作一线的心力和智慧!” 鲁家林最后总结道: “艾滋病在中国启动防治工作三十多年来,我们从对这种疾病一知半解,社会对艾滋病谈艾色变,到现在一步步揭开它神秘的面纱,都经历了一个艰苦探索的过程。 “目前艾滋病虽然还不可治愈,但是可以有效抑制病毒的生长,从延长人的生命周期这个意义来讲,广大的防艾工作者战功卓著。 “可以说,中国整个抗击艾滋病的进程,安朵同志不但没有缺席,更是一名冲锋在最前面的战士。” 通过对鲁家林的采访,摄制组第一次对艾滋病疫情态势乃至安朵所从事的防艾工作有了一个直观上的认识。 他们深感艾滋病防治工作开展的艰辛,对安朵充满了敬意。 摄制组编导认为,这次对安朵进行的专题片拍摄,“爱心家园”艾滋病关爱互助活动的片段必不可少,他们希望实地拍摄活动开展的现场。 为打消顾虑,摄制组提出,本着保护参加活动的艾滋病病患的隐私,所有出镜的艾滋病感染者和患者都要佩戴面具。 赵安全和马艳丽就去动员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来参加拍摄,本来才通知了十几个人过来,可是到第二天开机拍摄时,现场却来了五十多人。 摄制组编导向大家讲了拍摄要求,因为这是一次对安朵同志先进事迹的专题拍摄,所以希望大家积极配合一下,尽量展现安朵在“爱心家园”工作的真实样貌。 摄制组给参与拍摄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分发了面具,希望大家戴上面具马上进入拍摄状态。 没想到,有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却不愿意戴面具。 有一个小伙子生气地说道: “朵姐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大家的今天,拍摄一个节目还要把自己遮起来了,这不真实,平时我们参加活动也不戴面具,我们这次也不戴!” “对,朵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安朵对大家规劝道: “我知道大家已经走出了病耻感的阴云,可是即使你们不为自己考虑,可还得考虑你们家人的感受。” 可是现场却没有一个人听安朵的,他们纷纷对摄制组表示,现在我们毫不隐瞒自己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身份,我们今天就露脸上镜头,还原一个朵姐工作的真实场景。 还没拍摄,那位编导和外景主持就被感动得声泪俱下。 而安朵,除了滚滚落下的热泪,还有着心底里泛起的暖意。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过去的辛酸、委屈和艰难,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为自己这份事业感到特别的骄傲和满足。 摄像记者把这些感人的镜头全部拍下来了。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们大胆地交流,彼此倾诉、互相鼓励,安朵在这群人中,就是其中的一员,她们亲如一家,温暖的交流。 拍摄接近尾声,阿彪对大家说: “按照每次活动的惯例,我们今天还是唱一首压轴的歌吧,今天我们就唱周华健的《朋友》。” 阿彪弹起吉他,众人把安朵围在中央,大家手拉着手,一块唱着—— 这些年一个人,风也过雨也走,有过泪有过错,还记得坚持什么? 真爱过才会懂,会寂寞会回首,终有你终有梦在心中! 朋友不曾孤单过,一声朋友你会懂,还有伤还有痛,还要走还有我。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正如歌词所言,朋友是一种相遇。 大千世界,红尘滚滚,于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中,朋友能够彼此遇到。 能够走到一起,彼此相互认识,相互了解,相互走近,实在是缘份。 而对于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来说,朋友更是一种相助。 风雨人生路,朋友可以为你挡风寒,为你分忧愁,为你解除痛苦和困难,朋友时时会伸出友谊之手。 她是你登高时的一把扶梯,是你受伤时的一剂良药,是你饥渴时的一碗白水,是你过河时的一叶扁舟; 她是金钱买不来,命令下不到的,只有真心才能够换来的最可贵、最真实的东西。 在接下来对安朵日常工作进行的拍摄中,摄制组无时不在感受着满满的正能量。 在安朵的身上处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芒,照亮和温暖着那些至暗的生命。 第86章 社会组织防艾基金 临江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工作例会在县委会议室召开。 今天的会议议题就一项,研究成立临江县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会事项。 方案是县防艾办主任安朵提出来的,会议首先由她对基金会的筹集向与会领导进行汇报。 安朵语气平缓地发言道: “随着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深入开展,艾滋病防治工作的难度也在进一步加大。 “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的建立,将会进一步发挥社会组织的优势,在扩大艾滋病高危人群干预,及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随访管理和关怀救助工作覆盖面,提高服务质量和效果,促进艾滋病防治工作等方面发挥积极的作用。” 安朵说,国家卫生计生委、财政部、民政部联合印发了《关于建立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的通知》。 标志着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会(以下简称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的正式建立。 既然国家已经建立了这个基金,那么我们临江县也必须顺势而为,建立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为全县性公益专项基金。 主要支持社会组织根据国家和当地艾滋病防治规划和政策,开展高危行为人群的宣传教育、预防干预、检测咨询以及感染者和病人关怀救助等工作。 原先国家卫生部、滇云省卫生厅联合调研组来临江调研时候,给调研组作汇报的魏县长,现在已经担任临江县委书记。 魏书记打断安朵的汇报,插了一句话: “安朵主任这个提议好,充分发挥社会组织的力量,从社会资本参与的角度来讲,这才是真正发挥社会力量参与艾滋病群防群治! “下面你具体讲讲如何筹集资金和运作管理?” 安朵看向魏书记,点点头道: “社会组织防艾基金采取多元化筹资方式,来源有:财政拨款;国内外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和个人的捐款; “国际组织、外国政府的无偿援助;其他合法方式募集的资金。 “基金实行项目管理,采取公布项目申请指南、受理申请、评审和审核的办法确定支持项目。” 安朵说,为做好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管理,社会组织防艾基金要成立管理委员会。 并制定《临江县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管理办法》。 明确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的筹资方式、管理机构职责、支持的主要工作内容和对象。 并对资助项目的申请、确定和实施作出相关规定。 基金会管委会根据县艾滋病防治规划,结合艾滋病防治工作对社会组织的需求和发展状况,确定基金支持方向和资助规模、监督基金办工作、审议基金管理的重大事项等工作。 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以下简称基金办)设在县卫健局,负责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的具体管理工作。 基金办负责编制年度计划,公布年度项目申请指南、受理申请、组织专家评审并确定评审结果、签订协议、拨付经费等具体工作。 政府陈县长在财政投入占比上做了定调,他说: “为破解融资难,基金会要按照‘多个渠道引水、一个池子蓄水、一个龙头放水’的要求。 “围绕财政资金‘当引子’、社会资金‘唱主角’的思路,积极跑融资、引企业,创新资金筹措方式。” 接下来,会议又讨论了临江县社会组织参与艾滋病防治基金管理委员会成员名单。 与会领导对这份由多部门组成的基金会管委会人员名单没有更多的异议。 不过,县委魏书记却提出来,这个基金办主任必须得安朵来担任。 他对与会者说: “基金会的每一笔费用都是来自财政投入和社会爱心企业捐助,安朵当这个主任才能够把钱花在最需要的地方。” 会议就把原先安朵草拟的由县财政局一名副局长担任基金办主任的提名给否了。 其实,魏书记也是为了稳妥起见,他认为安朵担任这个主任似乎更为合适。 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就这样通过了县艾滋病防治工作领导小组会议,会后县政府办公室接着就下发文件,成立了相应的组织机构。 县卫健局也腾出一间办公室,挂上了基金会办公室的牌子。 这个基金办就在县防艾办隔壁,这样也方便安朵来往于两个办公室之间。 鉴于临江县财政匮乏,县财政只能每年为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注入十万元的资金。 安朵苦笑道,这十万元的确体现了陈县长讲的——财政资金当“引子”。 为筹集资金,安朵还专门上了两期电视节目,一期是临江电视台的《民生透视》,一期是普宁市电视台的《百姓生活》。 尽管这两档节目分别是临江县电视台、普宁市电视台收视率最好的专栏节目,但是在基金会资金的注入上并没有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基金会成立一个月多来,社会捐助资金只有二十多万。 其中,有十万元还是娇娇姐和马艳丽的临江大酒店捐助的。 安朵测算,如果要把临江县的艾滋病防治工作做好,基本满足广大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的关怀救助需要,每年少不了两百万。 可见,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的资金注入,缺口还非常大。 这段时间,安朵有意识地接触临江县、普宁市的一些企业家,积极游说他们投身于艾滋病关爱行动中来,力所能及地为基金会注入一些资金。 其实,很多企业老总对这个社会是充满感恩的,也具有关爱艾滋病病患的爱心。 可是,因为很多的企业都不景气,令那些好心的老板们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们对安朵表示爱莫能助,都希望今后企业做大了可以帮到那些亟待帮助的艾滋病病患。 筹资工作没有进展,就意味着安朵对艾滋病贫困家庭和个人的救助依然“涛声依旧”。 正在安朵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一天,基金办会计小姜突然跑到安朵办公室,粗声大气地喊道: “安主任,安主任,基金会账户来钱了,来了一笔两百万。” 两百万,这是多少家企业给我们基金会注资了? 安朵开心得全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了,随小姜来到了基金办。 安朵急切地问小姜: “快打开电脑让我看看,到底是多少家爱心企业给我们打款了?” 小姜打开电脑上的财务软件,对安朵说: “安主任,就一家,你看,就是这家宏德集团给我们注资的,一笔转账两百万。” 安朵实在不解道: “这家宏德集团一出手就是两百万,宏德的老板又是谁呢?” 第87章 春风风人,夏雨雨人 这家名叫宏德集团的企业,一下子就为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捐助了两百万元。 两百万元,就是安朵测算的一整年基金会资金预算,先前一直四处化缘苦苦筹集资金的难题,没想到被宏德集团这样一个爱心企业一下子就解决了。 可是这个宏德集团是一个什么企业,它的老板又是谁呢? 安朵特别想了解到这个爱心企业的一些信息,还要亲自上门拜访这个企业的老板,当面感谢这位富含关爱之心的企业家。 要查到这样一个有实力的企业并不难,安朵通过临江县工商局企业查询系统,轻而易举地查到了这家企业的信息。 这是一家位处普宁的房地产企业,看上去蛮有实力的,这家企业光注册资金就达五千万元,它的法人是温颜紫。 安朵带上基金会会计小姜,开着自己的小夏利往普宁赶,她要亲自去拜会一下这家企业的老板温颜紫。 车子一出临江县城,就拐上了澄(明)普(宁)高速,走这条高速,非常方便快捷。 原本从临江到普宁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只需要四十多分钟。 按照工商企业信息系统上显示的地址,安朵不难找到宏德集团的位置,她驾车缓缓驶进了宏德集团偌大的停车场。 车子停稳后,安朵还不忘吩咐小姜带好回赠爱心企业的牌匾,两人就往集团总部走去。 来到前台,安朵向前台小姐说明来意,说我们是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的,这次是专门来向企业领导表示感谢的。 这位漂亮的前台小姐马上就给总经办打了电话后,高兴地对安朵说道: “你好,我们董事长和总经理都在等着你们呢,我这就带你们上去。” 在前台小姐温文尔雅的引路下,安朵和小姜跟着她上了电梯,到了八楼,电梯门打开,安朵又被迎到一间装修得豪华气派的会客厅。 会客厅内,早就等候着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宏德集团高管的两个人。 男子年纪大约三十七、八岁左右,蓄着一头短发,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 他的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而那位女子,有着瀑布一般的长发,淡雅的连衣裙,标准的瓜子脸,聪慧的杏仁眼。 那稳重端庄的气质,再优雅的男士见了她都会小心翼翼。 两人看到安朵走进来,激动地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男人高兴地伸出手来相握,女人则张开双臂亲热地拥抱。 “欢迎您,安医生。” “欢迎您,安医生,快快请坐吧。” 待安朵和小姜落座后,男人和女人还站着,男人自我介绍道: “安医生,还记得我吗?我是乔子俊。” 女人也开心地介绍着自己: “还有我呢,温颜紫,我是阿紫呐。” 这么多年了,安朵经历的事实在太多,她对面前这两个帅哥美女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她努力回忆着过往的一些事,可还是没能够回想起来。 乔子俊给安朵和小姜沏了茶,看到安朵还是没有想起来,就提醒道: “安医生,这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二十年,二十年前,在洛兹乡老母猪箐村......” 一提到老母猪箐村,安朵这才恍然大悟道: “对,我想起来了,你还真是乔子俊呐。” 安朵和乔子俊又看向温颜紫,不约而同地道: “你还真是阿紫呐!”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安朵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在老母猪箐村的夜晚。 当时,阿紫的父亲温佐尕带领家门户族,把乔子俊的父亲乔发科扭送到村委会的情景。 都是因为面前的乔子俊和温颜紫未婚先孕,一场山寨血案即将爆发。 因为安朵冷静的处理,才让那场即将爆发的山寨血案化干戈为玉帛。 乔子俊对安朵充满感激地说道: “安医生,要不是你冷静处理那件事,如果我们两家家长一闹起来,那我和阿紫就不会在这个世界上了。” 听到乔子俊的一番话,安朵的心里揪得紧紧的,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夜晚。 阿紫也感激地看向安朵。 乔子俊郁郁地说: “我和阿紫就在距离村委会不远的山梁上,阿紫的手里握着剧毒农药百草枯,如果双方家长一旦闹翻了,我们就准备双双服药自尽。 “还好,当时我们寄希望于你,你会把这桩糟心事处理好,果然你把这件事处理得妥妥的。 “可以说,是你救下了我和阿紫,你就是我和阿紫的救命恩人呐。” 安朵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 “言重了,言重了,我可是驻村干部,处理村民纠纷那都是我分内之事。” 阿紫插话道: “安医生,在你看来那是分内之事,可是对乔子俊和我来讲,可是再生父母一样的存在!” 乔子俊又动情地说道: “对,阿紫说得对,没有你的冷静处理,我和阿紫都没有了。” 虽然安朵对乔子俊夫妇两人的感激有些不自在,但看到她们两人现在事业有成、恩爱有加,又倍感欣慰。 这让她当初的做法有了积极的反馈和价值。 乔子俊又感慨道: “安医生,你总是把自己对我们的好,说得轻描淡写,你说是你的工作职责使然。 “我看并不见得,虽然处理好了我和阿紫两家家长的关系,但是最终你并没有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安朵不解,疑惑地看着乔子俊。 乔子俊有些激动,声音哽咽着说: “阿紫是未婚先孕,按照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那个孩子是肯定不能生下来的,一生下来就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而你又是派驻我们村的计划生育专员,让阿紫把这个孩子打掉,是当时你的工作职责所在。 “可是,最终你还是选择了成全我们一家,而把麻烦留给了自己!” 的确,乔子俊说的是事实,因为放走了未婚先孕的阿紫和乔子俊,安朵还把自己提拔晋升的机会都丢了。 但安朵一直以来对这事从没有后悔过,尤其看到现在的乔子俊和阿紫,她更是觉得当年的做法值当。 安朵关切地问道: “那你们的孩子呢?” 阿紫自豪地说: “离开家半年后我就生下了她,是个女儿,今年就满二十岁了,目前是北京大学工商系三年级的学生。” 安朵更是感慨良多,自己当年豁出自己的仕途成全的一家人,终于有了一个非常好的归宿。 乔子俊动情地对安朵说: “安医生,当年你的那句话,我一辈子不敢忘记,一直作为自己前行的动力!” 不过安朵却实在记不起是哪一句话,乔子俊看着疑惑不解的安朵,补充道: “当时,当你听到我们要留下阿紫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我对我说——好好爱你的女人,好好爱你们的孩子。 “这二十年来,我从离家之初帮别人挑沙灰到现在拥有了自己的事业,都不敢忘记你当初给我的忠告,我一直爱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安朵看到,此时的阿紫,正陶醉在幸福的氛围中,脸上露出少女般娇羞的微笑。 安朵突然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她说我代表临江县社会组织防艾基金会对你们宏德集团、对你们爱心企业家表示感谢。 乔子俊和阿紫愉快地接过了写有爱心企业名字和捐助金额的牌匾,还和安朵一块合影留念。 乔子俊和阿紫身为宏德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还表示今后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好艾滋病公益事业。 “我们也是懂得感恩的人!” 乔子俊最后给安朵表了态。 安朵相信这对苦尽甘来的夫妇,今后一定会对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 这正应了那句话——春风风人,夏雨雨人。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人们,夏天的雨水滋养着人们。 帮助了别人,人家也会给予回报。 因此,我们势必要常怀感恩之情。 第88章 三个百分之九十 今天,临江县电视台《民生透视》节目专题采访县防艾办主任安朵。 采访采用录播的形式,先录制好后,再择期播出。 这个采访是安朵主动联系县电视台的。 因为目前,艾滋病整体的流行态势得到了遏制,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和国家卫生部对艾滋病防治提出了新的战略目标。 安朵想通过电视节目,告诉社会人群,艾滋病防治水平目前到了什么程度,社会公众又该如何配合国家的艾滋病防控策略。 上午九点,采访正式开始。 主持人: “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民生透视》节目组有幸请到滇云省人民满意的公务员、县防艾办主任安朵同志,请她来和大家聊一聊和我们息息相关的艾滋病防治工作。 “根据《中国遏制与防治艾滋病‘十三五’行动计划》和《滇云省第四轮防治艾滋病人民战争实施方案》要求,为如期实现‘三个百分之九十’艾滋病防治目标,我们临江县防艾工作也有了新的安排和部署。 “众所周知,我们临江地处中缅边境,曾一度成为毒品泛滥和艾滋病流行的重灾区。 “多年来,临江县各级各部门重拳出击,社会各界广泛参与,全力以赴肃毒害、防艾滋,坚决遏制毒品艾滋病蔓延势头,禁毒防艾人民战争取得了阶段性重大战果。 “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在当前国家和全省艾滋病防治策略背景下,我们临江县如何才能实现‘三个百分之九十’艾滋病防治目标?” 安朵: “观众朋友们,很高兴能够做客《民生透视》,就艾滋病防治工作和大家做一些交流。 “控制传染病传播有三种方法,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健康人。 “今天很高兴和各位观众聊一聊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提出来的三个‘百分之九十’艾滋病防治策略,具体指的是什么? “还有艾滋病感染者被诊断后,隐私能得到有效保护吗? “包括其他一些艾滋病防治方面的问题,我都很乐意和各位观众聊一聊。” 主持人: “安主任,目前我们临江县艾滋病疫情的现状是怎样的?” 安朵: “艾滋病流行的情况,我们临江县总体来说,疫情是相对稳定的。 “这种疫情相对稳定指的是,每年新感染的人数保持相对稳定。 “这种相对稳定又使得我们每年存活的感染者总人数在持续地增加。 “这种增加是两个因素造成的。第一,新感染人数的每年按照一定的比例在增加。 “第二,感染的人接受抗病毒治疗以后,活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众所周知,目前没有办法通过治疗的方法治愈艾滋病感染者、艾滋病病人,只要感染艾滋病,就一辈子是感染者,唯一减少的方法就是死亡。 “由于我们医疗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病人活得越来越长,感染者的总人数自然会越来越多。” 主持人: “目前艾滋病的主要传播途径有些什么变化?” 安朵: “主持人刚才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我们国家启动艾滋病防治之初,艾滋病传播途径主要是血液传播、母婴传播和性传播。 “到现阶段总体来说,艾滋病百分之九十五是通过性传播,其中百分之七十是异性性传播。 “那大家说了,不是说同性恋的感染最严重吗,怎么又是异性最多呢?这里面是有一个人群规模和感染率的关系。 “异性恋是我们全社会的主流人群,像我们十三亿人口,假设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异性恋,同性恋只占人口的百分之一左右。 “虽然感染率在同性恋当中很高,但它对整个艾滋病流行的贡献它远远比不上异性人群。 “同性恋的感染率现在能够达到百分之七点三,异性恋的感染率是万分之五到万分之十,非常低。 “但这个人群规模很大,很小的概率,被十三亿人一乘,那绝对数就很多。 “所以异性传播仍然是我们现阶段艾滋病流行的主要传播方式,也将是未来主要的传播方式。” 主持人: “针对现在艾滋病主要通过性传播这一途径,那么对于性传播方面的干预措施,你们又是如何开展的?” 安朵: “对于性传播,预防控制还是比较困难的。 “多数人防范意识不够,当涉及到危险行为的时候,没有认识到这种危险行为会造成感染。 “还有一些人,感染了以后,由于没有症状,他可能在无意识中传播出去了。 “尽管我们开展了一系列艾滋病性传播行为干预措施,比如艾滋病防治宣传教育,比如公共场所免费提供安全套工程。 “但是,现在的难点和痛点是,大家都知道安全性行为即正确使用安全套,是杜绝艾滋病病毒感染的最佳方法。 “但是人们往往是知道而不为,这种‘知行不合一’是艾滋病传播的罪魁祸首,这也是我们防治工作的难点。” 主持人: “请你给我们聊一聊三个‘百分之九十’的艾滋病防治策略。” 安朵: “在二0一四年,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就提出来了三个‘百分之九十’的防治策略。 “什么是三个‘百分之九十’呢?也就是说,感染的人百分之九十能够诊断出来。 “诊断感染的人,百分之九十能够得到治疗。 “治疗的人,百分之九十的人能够成功抑制病毒复制。 “把三个百分之九十加在一起,就是百分之七十三,也就是说社会上百分之七十三的人已经没有传染性了。 “这是一种通过管好传染源来控制传染病的防治策略。控制传染病,通常有三种方法。 “第一,把传染源控制住了,它就不会向社会去蔓延。 “第二,把传播的方式、传播的途径切断掉,就不会造成传染源和健康人之间的传播。 “第三,保护健康人。 “三种策略,只要有一种策略用到位了、用好了,就能控制传染病的流行。 “我们没有艾滋病疫苗,保护健康人只能通过宣传,让他自己去保护。 “通过这么多年的实践,保护健康人效果不是像疫苗那么好。 “所以关于阻断艾滋病的传播,我们是三种措施同时采取,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健康人。 “综上所述,我们讲的三个‘百分之九十’,就是针对传染源的保护措施。 “血液安全就是切断传播途径了,我们用核酸的方法把所有感染的血液筛查出去,这样就能保护输血者的安全了。 “我们向社会、向亲人宣传艾滋病的防护知识,这就是保护健康人。 “三个‘百分之九十’的策略是重点围绕控制传染源,发现传染源,治疗传染源,使感染病人不再变成传染源,也就达到了消灭传染源的效果,这样就能够控制艾滋病的传播。” 主持人: “刚才你提到的是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面向全球提出的策略,那对于我们国家来讲,又面临着什么样的现状?” 安朵: “我们国家实行三个‘百分之九十’策略,目前来说第一个‘百分之九十’难度还是比较大。 “如何让感染的人及时被发现,这是非常困难的。 “我们对临江县过去十几年的数据进行分析,发现从感染到确诊,平均是六年,早些时候是八年。 “随着诊断工作不断地完善,仍然要五年到六年才能被发现。 “我们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感染者没有被发现,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感染者的发现率仅接近百分之七十; “诊断以后治疗的比例,达到了百分之八十;治疗的病人,只要坚持治疗,效果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第一个目标是最难的,第二个目标需要努力,还是有希望能够实现的,第三个目标,我们还是要坚持。 “到二0二0年,我们实现三个‘百分之九十’的目标,有挑战,但也充满希望。 “我们说三个‘百分之九十’,诊断发现感染者并不是说让感染者暴露于社会,让大家都知道他,不去接受他,不是。 “我们诊断发现感染者,是要在保护感染者的隐私,让他的生活、工作不受到任何影响的前提下。 “同时又能够给他提供医疗服务,让他生活得更健康,使得他不会再把艾滋病传染出去,同时又能够有尊严地健康地生活、工作在这个社会。 “同时我们也看到,由于工作能力或在管理方面的问题,确实有一些感染者信息泄露的个别案例,给感染者的生活工作带来了很多的麻烦。 “这些还需要我们在工作当中进一步地去完善改进,希望能够杜绝类似的现象发生。” 主持人: “感染的人报复社会怎么办?” 安朵: “正如主持人刚才所言,很多人会问,感染的人会不会报复社会?这种现象确实有,但很少很少。 “这也需要我们更多地去引导、疏导感染者。 “如果我们的社会对感染者是一种歧视的态度,如果我们把感染者的身份暴露于社会,感染者就会承受更大的压力,甚至转向报复社会。 “因此,我们要采取各种措施,保护感染者的隐私。 “让感染者能够生活在一种充满阳光、充满关爱的环境当中。 “也就是说,一个人感染了以后,即使被诊断出来了,他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样他就乐意、愿意来为艾滋病的防治做积极的贡献,而不是去报复社会,造成更多的人传播。 “我们全国现在发现了八十多万的艾滋病感染者,真正刻意、恶意造成艾滋病传播的病例极少极少。 “绝大多数人还是有一个基本的良知。很多人都说,艾滋病到我为止,艾滋病就不会从我这传播出去。 “如果每个感染者都有这样的想法,都能采取行动,那么我们离控制艾滋病就不远了。” 采访接近尾声,安朵呼吁: “要创造‘艾滋病到我为止’的环境,需要我们全社会共同努力,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艾滋病防治的重要力量,每一个人都能够为艾滋病防治做贡献。 “只要你抱着一种积极的态度,参与到艾滋病防治当中,你就是在对艾滋病防治做贡献。” 第89章 像蚂蚁一样工作 为落实落细临江县艾滋病防治“三个百分之九十”目标,安朵进行了周密细致的筹划,紧锣密鼓地忙开了。 安朵首先充分听取了县属各级各部门,尤其是县乡村三级医疗卫生保健机构的意见建议,就现阶段艾滋病防治工作现状进行评估。 接着召开了县艾滋病防治工作专班会议,听取各口负责人对实现艾滋病防治“三个百分之九十”目标的工作建议。 最后,安朵大刀阔斧地推行了一系列大的举措。 她对第一个目标——实现百分之九十发现率,采取了两招。 第一招是扩大艾滋病检测的可及性。 首先是在社区卫生服务站、村卫生室、民营医院、学校医务室、边民互市通道等增设了艾滋病快速检测点。 其次是把临江县疾控中心艾滋病病毒初筛实验室升格为艾滋病确证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升格是省上一直鼓励支持的项目,经过硬件投入和人员培训,顺利通过了省级考核达标。 让原先的临江县疾控中心艾滋病初筛实验室获得了艾滋病确证实验的资质。 最后是推广快速检测替代策略。 常规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测试剂成本高,且需在批准的确证实验室完成试验。 更为关键的问题是,从筛查到确证的时效性不高,部分单位为节约送样成本,会积攒筛查阳性样本送检。 而确证实验室因试剂成本高,且同时承担其他工作,每周仅开展一至二次确证试验,造成筛查阳性至确证时间较长,不能及时为感染者提供后续服务。 滇云省共有三种快速试剂用于艾滋病病毒感染诊断,这三种快速试剂联合检测结果与艾滋病感染的一致性为百分之百。 三种快速检测试剂均不需要特殊的仪器设备,对操作技术要求不高。 敏感性、特异性较好,均可达到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发现率。 而且试剂反应时间短,二十分钟就可获取结果。 安朵还通过食品药品监管、卫生、医保三家联发文件,通知辖区内所有的医疗机构和药店,提供这种方便、快速、安全的快速检测试剂。 通过以上三个方面的措施,解决了社会人群对于艾滋病检测可及性的问题。 第二招是扩大检测面。 在扩大社会人群对艾滋病检测覆盖面方面,安朵更是打出了一系列漂亮的组合拳。 首先,通过新闻媒体宣传报道、艾滋病检测点拉横幅标语、全县遍布各处的大型公益广告牌等方式,加大对“早检测、早治疗”好处的宣传。 其次,加强医疗机构就诊者检测咨询(pitc),提高高危人群动员检测覆盖面,拓展社区人群动员检测。 再次,提高自愿咨询检测点利用率,对主动寻求艾滋病病毒抗体检测的人群提供免费咨询检测服务。 同时加强献血员及被监管人员筛查以及开展感染者配偶检测及伴侣溯源动员检测。 针对有检测需求者,可在网络或药店自行购买艾滋病快速检测试剂(血液、唾液检测试剂),自行在家里检测。 或者自行购买或使用免费提供的自采样包,自行采集样本(血液、尿液),将其邮/送至专业实验室检测,通过电话或网络获取结果。 同时创新检测模式,利用互联网、手机app等平台,开发线上预约、检测、结果告知、咨询服务工具,提高检测服务的方便性、可及性。 安朵对第二个目标——实现百分之九十治疗率,同样采取了两招。 第一招,完善了临江县抗病毒治疗管理体系,提高抗病毒治疗的可及性。 首先建立完善了乡-县-市-省四级一体化艾滋病抗病毒治疗体系。 其次是扩展了县级、乡镇级的抗病毒治疗点。 最后是在社区或家庭开展抗病毒治疗。 第二招,扩大抗病毒治疗覆盖面。 坚持“愿治尽治,应治尽治”的原则,首先对治疗患者分类进行咨询和教育。 其次加强抗病毒治疗转介,推广“一站式”服务简化流程,促进未入组治疗(包括治疗过程中脱失)感染者和病人的持续跟踪和再转介,提供社会支持促进困难病人入组和治疗。 最后是提高入组成功率和队列保持率。 安朵对第三个目标——实现百分之九十治疗成功率,采取了四招。 第一招,建立机制合理的治疗团队。 首先提高抗病毒治疗定点医院领导的组织和管理职能,明确县人民医院感染科主任袁复生为艾滋病规范治疗学科带头人,县医院对全县艾滋病规范治疗具有业务指导的业务。 其次是强化了抗病毒治疗门诊不同岗位人员的配置和职责。 最后是推广个案管理师负责管理治疗病人的工作模式。 第二招,规范治疗管理,提高效率。 全面推广使用《滇云省艾滋病抗病毒治疗质量控制手册》,提升管理水平。 推广使用《滇云省关爱中心艾滋病抗病毒治疗信息预警管理软件》,促进规范治疗。 提高医务人员对病人并发其他慢性病的治疗水平。 加强依从性教育,制定服药不同阶段的依从性教育清单,推广运用病人候诊视频教育材料,推广小组活动作为病人教育的工作方式。 第三招,加强治疗监测和效果评估。 严格按要求进行病毒载量随访检测,及时对所有病毒载量大于一千的感染者进行耐药检测和调整抗病毒治疗方案。 第四招,开展中医药协同治疗。 发挥中医药辨证施治的优势,针对不同病人实施抗病毒治疗过程出现的免疫重建不良、某些毒副反应和合并症,采用中西医协同治疗,确保病人的治疗效果。 安朵常常对同事们说,要实现艾滋病防治“三个百分之九十”的目标,就要学会蚂蚁一样的精神—— 爱心、团队合作与忠诚。 还有,蚂蚁从不放弃。 如果它们奔向某个地方,而你想设法阻止它们,它们就会寻找另一条路线。 它们或往上爬,或从地下钻,或者绕行,直到它们寻找到另一条路线。 多么美妙的哲学! 从不放弃,一直寻找一条路线奔向你想去的地方。 这几天,安朵一直奔波于各村卫生室之间,开展新增设的艾滋病检测点工作督查。 连轴转的工作,令他快一个星期没回临江县城的家了。 期间,老爸又住院了,是高血糖导致的恶心头晕。 这一次,又是庄小兵从普宁市区赶上来,去乡村小学接岳父到县医院住院的。 刚住院时,老爸还给安朵打电话,嘱咐安朵说,女儿,你老爸就是原来的老毛病犯了,不碍事的,你忙你的工作就是了。 安朵听到老爸这么一说,就放下心来,她想着等这几个村卫生室跑完了,就请几天公休假好好陪陪老爸。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还在洛兹乡某村的安朵,突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中告诉安朵,你爸他今天早上起床后,就去上卫生间,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不知怎么搞的,蹲在卫生间里站不起来了,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呢。 安朵听到老爸正在急救的不祥消息,一下子惊到手机都落了地,她对赵安全说: “老赵,我得赶回县城,我爸正在急救中!” 赵安全为安朵捏了一把汗,对她安慰道: “安主任,你先别急,我这就叫陈师傅开车送你回去,你快回去照顾你爸去吧。” 安朵还没赶到县医院,在半途中接到了老妈的电话,老妈悲伤地对安朵说: “朵,你爸他,刚刚走了!” “什么?老爸他走了!” 安朵悲痛得一下子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边哭边责备自己,我这个女儿是怎么当的,竟然连老爸住院都没守在他身边,老爸临终前都没能看上他一眼。 对爸爸的疏忽,成为安朵一辈子的遗憾和愧疚。 第90章 艾滋病有“后悔药”,可是赵安全没有 后来,安朵才得知,老爸是因为糖尿病并发症引发心跳骤停过世的。 安朵在极度的悲伤和愧疚中久久不能释怀。 可生活还得继续,工作也无法停滞下来。 待老爸的后事一切处理停当,安朵又投入了工作。 近段时间以来,安朵接待过太多发生高危性行为后找她求助的人。 男同情侣、女大学生、吸毒者…… 电话往往深夜打来,在最初的恐惧稍稍缓解后,安朵会告之对方,去哪里买艾滋病病毒阻断药,如何服用。 艾滋病病毒阻断药,也称暴露后预防用药,英文名称pep。 在发生高危暴露行为七十二小时内,它可帮助人们有效阻止艾滋病病毒感染。 安朵有一次在接受临江县电视台《民生透视》节目组采访中曾说过: “临江县医院二00五年到二0一五年,在对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手术的过程中,发生过七例职业暴露,通过艾滋病病毒阻断,没有发生一例感染。 “即使对非职业暴露的就诊者,也没有发现失败的病例。” 在临江县城打工的男同王斌就是成功阻断艾滋病病毒的就诊者之一。 二0一七年春节,王斌在交友软件上认识了一个男伴。 对方说自己身体健康,当时王斌觉得只要安全措施做好,就不用担心。 但让王斌没想到的是,发生关系时,对方摘掉了安全套,直到结束时他才发现。 王斌对安朵说,当时对方还装作自己不知情,一直表示自己绝对健康。 当王斌提出用艾滋病快检试纸来给对方做检测时,对方开始表现出不配合。 “在我找采血针的时候,他拿起试纸谎称要看一看,却偷偷用指甲破坏试纸。” 王斌回忆当时的情景,采血针一时找不到,情急之下他用缝衣针给对方采血,当他再拿起试纸时,发现试纸被抠去了一块。 “我脑袋轰的一下,他肯定是了。” 十五分钟后,检测的结果确实是两道杠,对方疑似感染。 王斌还对安朵描述,结果出来后,对方夺门而出,而他一直在强迫自己镇静。 几天后,对方在交友软件上告诉王斌,他是感染者,他活不长了,王斌一定也跑不掉。 对方不知道的是,在安朵的帮助下,当时的王斌已经在服用艾滋病病毒阻断药了。 二十八天的疗程过后,医院的检测结果显示阴性,王斌躲过一劫。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王斌仍记得每一个细节。 “怎么会忘?在获救和感染之间,我熬着挨过一个个白天和黑夜,最终是pep让我获得了重生。” 艾滋病病毒阻断药首次引发全国网民讨论是在二0一七年中期,一则“男大学生在泰国清迈做按摩被迷奸”的帖子被疯传。 人们在不断讨论这个男大学生故事的真伪与离奇的同时,还惊讶于艾滋病也有“后悔药”可吃。 来自洛兹乡的邵春,和王斌一样,对方在隐瞒的情况下摘掉了安全套,所幸他快速服用了pep。 但对不了解阻断药的人来说,就只能被动与艾滋病病毒“赌博”。 在安朵的微信上,常常有人在发生高危行为几天后感到害怕,才想到微信咨询,安朵只能遗憾地告诉他艾滋病病毒阻断药已经过了适用时间。 二十七岁的钱小芊在几年前发现男友出轨后,选择以同样的方式来表达对男友的愤怒。 但就在那一次和陌生人的一夜情之后,她感染了艾滋病。 “发生意外之前,我对pep没有了解。” 钱小芊说,来到“爱心家园”参加互助活动后,她才知道了阻断药,以及暴露前预防用药。 现在,她在一家民办教育机构工作,周末也要加班赶工。 “我要求必须戴安全套,但他一开始欺骗了我,被我发现后才照做。” 两周后,检测结果显示,钱小芊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为什么是我?当时我想到了自杀,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 但钱小芊最终没有自杀,而是一个人什么都没带,离开了临江。 为什么是我?是很多感染者被感染后咨询安朵时常常问的第一个问题。 安朵时常感到非常痛心的还有—— 迄今为止,安全套仍是最有效的保护措施,但在双方地位并不对等的性行为中,比如权色交易、商业性行为,安全套往往得不到严格的使用。 对于持续面临感染艾滋病高风险的人来说,暴露前预防用药比艾滋病病毒阻断药更适合。 美国的研究人员评估发现,美国的一名男同性恋,一生中有六分之一的概率被感染。 三亿多美国人中,有超过一百万人的高风险人群适用于暴露前预防用药。 “美国在没有将暴露前预防用药纳入预防策略时,每年新发感染稳定在五万左右。 “该措施开展后,新发感染数据出现了下降。” 安朵在一本艾滋病专业杂志上看到过这样的报道。 但安朵认为,我们临江县很多医院目前还不能给就诊者开暴露前预防用药的处方,因为国家没有批准药物的这一用途。 “暴露前预防用药如果有人咨询我们会解答,但都会告诉咨询者目前没有官方的用药指导。” 安朵为此深感忧虑。 pep在中国的普及率不高,即便大城市的男同群体,也并非人人都了解,而像临江这样的边境县城,可能一年都碰不到一两个阻断案例。 安朵认为,艾滋病病毒阻断药在实践过程中,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受众人群知晓率低。 “目前主流宣传中,没有针对艾滋病病毒阻断药的详细介绍。” 在中国性病艾滋病预防中心男同性恋干预工作指南中,也仅仅提到—— “发生意外后向专业人员寻求帮助。如有需要,在医生指导下使用艾滋病病毒阻断药来进行阻断。” 安朵就和袁复生商量,希望临江县医院感染科为咨询者提供全力提供艾滋病病毒阻断服务。 当遇到需要阻断的人后,安排他们前往县医院。 王斌回忆,当时他决定前往县医院购买艾滋病病毒阻断药时,给附近的几家医院打了电话,但表示没有这种药物,他们无法处理此类事情。 王斌从发生意外到服下第一次药,花了四个小时。 而邵春仅仅检测出对方艾滋病病毒抗体呈不确定性,便已过去了四十八个小时。 他连夜打车去了普宁,当他服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十个小时。 艾滋病病毒阻断药的价格大概在三千到四千元,对于经济窘迫的人来说,钱是他们需要解决的另一个困难。 安朵常常对咨询者开玩笑道: “这个后悔药,本来一元钱可以搞定的事,大家却要花上四千元!” 她的意思是讲,一元钱不到的一只安全套就可以解决安全性行为,最后却要花费四千元通过吃阻断药来达到防艾的目的。 但不管如何,艾滋病因为有了“后悔药”,还来得及对生命及时纠偏,也算是对愚蠢性行为的及时止损。 此时,有一件令安朵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年度体检中,赵安全被检测出了hiv阳性。 可是,年度体检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赵安全检测出hiv阳性的结果现在才被安朵和赵安全本人知道。 这个时候的赵安全,吃“后悔药”已经没用了。 第91章 知行不合一 对本单位职工免费年度体检,这是临江县疾控中心多年来给予本单位职工的一项福利,年年如此。 可是,今年体检结果出来后,检验医师小陈怕赵安全接受不了被检测出hiv阳性这个残酷的现实,就对赵安全隐瞒了真相。 但他还是报告了疾控中心主任张晓,张主任和小陈的想法不谋而合,也对赵安全隐瞒了真相。 他俩都认为,赵安全从事艾滋病性病防治工作多年,现在突然被查出hiv阳性,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赵安全知道后肯定无法接受。 但是两人又认为,艾滋病感染后的赵安全有着无限的危机,不告诉他就是对他极端不负责任。 只是要找一个最佳的方式,既让赵安全知道自己被感染的事实,又避免了本单位人告知他的尴尬。 这样一拖,就过去了三个多月。 张主任觉得对赵安全的隐瞒不能再拖了,越拖事情将会变得越遭。 他有一次去澄明出差,借故就邀约着赵安全一块前往。 到了澄明,张主任把事情办完后,瞅了个机会对赵安全说: “老赵,我们的工作天天和那些传染病打交道,风险大着哩,今天好不容易来趟省疾控中心,要不,我们去查查血样?” 赵安全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两人愉快地去检验室抽取了血样。 这时候,赵安全才知道自己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这样的结果让赵安全始料不及,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的职业,每次面对服务对象都是如履薄冰,小心了又小心,可是自己还是最终没有躲过艾滋病病毒的清算。 返回临江的路上,赵安全全程一言不发,他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回到临江的第一时间,张主任来到了安朵的办公室,对安朵讲了赵安全被检出hiv阳性,还说这个真相被自己隐瞒了三个多月。 安朵对张主任又气又恨,她严厉地批评道: “张主任,身为疾控中心主任,你不知道告知的重要性吗?” 张主任自知理亏,默默地接受着安朵的训斥。 安朵非常恼怒,她说话一点都不饶人: “你这样的做法,违背了作为一个疾控人的职业道德,你对赵主任的检测结果多隐瞒一天,就对他的病情多耽误了一天。 “还有,对于赵主任的爱人又存在着多大的风险,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张主任觉得安朵怎么批评他都不过分,反正这事,的确是自己处理的非常糟糕了。 待张主任离开后,安朵焦急地给赵安全打了电话。 此时的赵安全,再也无心上班了,一个人躲了出去。 赵安全还是接了安朵的电话,安朵对他说: “老赵,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咱们在电话里也讲不清,你还是到我办公室一趟吧。” 赵安全郁郁地说: “安主任,我现在这个情况,我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你,面对同事们,还有我老婆了。” 安朵宽慰他说: “你本来就是从事这项工作的,你平时都是怎么给别人做工作的?对于你自己的心态,你应该知道如何调整才对呀。” 赵安全还是郁郁地说道: “之前我对服务对象做工作,那是站在自己是艾滋病防治工作人员的角度上,现在一下子换了身份,我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自己了。” 安朵对赵安全说: “老赵,我们还是见面聊吧,这电话里也讲不清楚,你不想过来防艾办的话,我过去找你,你说,去哪里?” 赵安全: “那就幸福里吧,最里面的包间。” 半小时后,安朵和赵安全在幸福里见面了。 此时的赵安全,原先硬簇簇的头发蓬乱地生长着,脸色发青,看上去整个人的精气神比平时弱了不少。 待安朵坐定,赵安全对安朵幽幽地说: “安主任,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感染上的艾滋病病毒,不过请你相信,并非性传播途径。” 其实,是通过性途径还是其他途径传播,在安朵看来,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赵安全感染了艾滋病病毒这个事实。 而且,赵安全的工作就是教会人们树立正确的行为意识,筑牢艾滋病传播流行的“铜墙铁壁”。 安朵心情沉重地看向赵安全,语重心长地说道: “老赵,既然已经感染了艾滋病病毒,接下来你知道该如何做了,你老婆,我也建议你动员她去查一查血样。” 赵安全听到安朵建议他动员老婆去查一查,他家那个蛮混的老婆,他要如何开口去对她讲呢。 其实,老婆才是赵安全过不去的一到坎。 现在的赵安全刻意不去谈他的老婆,他找安朵出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想和安朵一道,分析一下自己是如何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 赵安全说: “安主任,我做了一辈子艾滋病防治工作,到现在却连自己是什么原因感染上艾滋病病毒都搞不清,我是不是很孙?” 安朵深知赵安全为人做事的风格,她也不敢相信老赵会在阴沟里翻船,就对赵安全说道: “老赵,你好好回忆一下,在以往的操作中,你是不是有过职业暴露,是不是在哪一次操作中没有做好?” 赵安全极力回忆着过往的岁月,不放过任何一次失误的工作操作。 思考了良久,他才幽幽地说道: “我对自己平时采集血样的操作很自信,没有任何一次被采血针头扎过,这个我可以确信。” 安朵点点头: “我也认为这钟情况可以排除,因为如果被采血针头扎了,那么你肯定会去服艾滋病病毒阻断药的。” 赵安全百思不得其解,他还在极力搜索着什么事情忘记了。 思来想去,最后他一拍大腿,突然惊呼起来: “安主任,我想起来了,肯定是那次酒后发生的事情,导致我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安朵看向赵安全,疑惑不解地问道: “酒后,你酒后都做了什么?” 赵安全懊恼地回忆着。 他对安朵说,因为平时自己和很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在随访中混得比较熟络,他们每年都会邀请赵安全到他们家中吃杀猪菜。 去年春节前夕的一天,一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家中杀年猪,照例邀请赵安全去他家吃杀猪菜。 赵安全下班后,高兴地约上几位同事就去了这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家中。 那天大家玩得很尽兴,除了驾车人以外,赵安全和同事们都喝了很多临江乡下特有的自酿包谷酒。 酒饱饭足,月挂竹稍,赵安全他们一行人才告辞主人返回县城。 在途中,透过车窗玻璃,赵安全和驾驶员看到他们前面不远处的一辆严重超载的摩托车,在拐弯超速的情况下,直接冲出了路基,翻下了山坡。 面前的景象把赵安全和驾驶员骇了一大跳,赵安全示意他停车,车子还没有停稳,醉意浓烈的赵安全就打开出门跳出车外。 因为救人心切,他疾步跳车后双脚着地不稳,被摔了一个嘴啃泥,手掌被生生搓去了一层皮,嫣红的血渗了出来。 赵安全他们整辆车一共坐了五人,除了他和驾驶员下去救人外,其他三人因为酒劲上来了,在后排座位上打起了鼾声。 超载摩托车上的驾乘人员被摔得四散开来,虽然没有死人,可他们都受了重伤。 赵安全和驾驶员把那些伤员一个个背了上来,等忙活了大半天,县医院120救护车才赶到事发地点,赵安全他们才得于继续赶回了县城。 回到家后,醉意朦胧的赵安全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被伤员的血染得花里胡哨的。 为此,他还被老婆大骂了一场。 赵安全懊恼地对安朵说: “要说感染,只能是这次感染上的,其他感染的机会,我还真想不起来了。” 安朵对赵安全说: “如果是这样,你第二天完全来得及吃阻断药嘛。” 赵安全哭丧着脸说: “那天晚上酒喝多了,第二天头晕沉沉的,就没有更多去想要去吃阻断药。” 此时的安朵,真为赵安全感到悲哀。 他心里悲凉地想道,老赵啊老赵,你口口声声说,你的服务对象——社会人群存在着严重的“知行不合一”,想不到你也一样,这回你自己遭到惩罚了吧。 第92章 伤痛事件 这段时间,赵安全请了工休。 赵安全工龄已经超过了三十多年,他的工休假至少不低于十五天。 知道赵安全请了工休,安朵深知他内心深处备受煎熬,也相信他能够很好地调整自己,所以就没有更多的在意。 一个月后,赵安全给安朵打了个电话,他郁郁地对安朵说: “安主任,我要办理病退手续了,我得回家好好养病。” 安朵不禁十分诧异,她知道赵安全是干工作的一把好手,是和自己一样的拼命三郎。 赵安全虽然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可是在他的血样检测中,cd4细胞计数高达九百多,病毒载量却很低。 严格来讲,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适应工作的需要,无需提出病退。 不过,安朵知道,这个老赵这时候提出病退,肯定有着难言的苦衷。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退出他们这个“最佳拍档”四人组的。 安朵决定邀约着袁复生、甘甜两人一块去看望赵安全,她们这个昔日的老战友。 三人找了一个周末的傍晚,买了一些水果糕点,就去到县城西边一个叫茶园小区的住宅区看望赵安全。 三人来到小区门口,向门卫打听赵安全家住在几幢几号楼。 没想到那个门卫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安朵她们看,诧异地说道: “你们来看那个艾滋男吗?就是那个一辈子防艾自己却得了艾滋病的赵安全么,她老婆和他离婚了,他现在回了中科乡,回了他的乡下老家去了。” 安朵一惊,果然赵安全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事人人都知道了,肯定是赵安全老婆给赵安全撒的烂药。 街头巷尾都知道赵安全这个搞艾滋病防治工作的人,最后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这叫赵安全情何以堪,如何在县城立足? 三人从茶园小区退出来,离开门卫老远,安朵对袁复生、甘甜说: “老赵的心里苦啊,除了我们,现在不会再有人接触他了,今天见不到他,我们明天继续去他乡下的老家看他。” 袁复生和甘甜看向安朵,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安朵就在家附近等着驾车的袁复生载着甘甜过来接她。 袁复生如约而至,三人坐在车上一同往临江县西北边的中科乡进发。 车子出了县城,马上就驶入了密林深处的乡间公路。 临江县是山区县,一出县城就进入层峦叠嶂的高山深谷。 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像一条浅色的带子,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 行驶在乡间田野的道路上,一阵凉爽的山风迎面而来,树叶纷飞,犹如仙女散花,落在地面上的落叶犹如淘气的孩子在奔跑、打滚、翻跟头。 一个小时后,距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赵安全乡下老家就到了,远远看去,那个灵秀的小村庄距离公路还有一段距离。 安朵、袁复生、甘甜三人下了车子,提着一些新鲜果蔬走进这方美妙的景致之中。 瓦蓝瓦蓝的天空云雾缭绕,周围的景物一片朦胧,就好像童话里的仙境。 一会儿,太阳从朦朦浓雾中冉冉升起,雾也渐渐消失,村子里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 三人站在宁静的山脚下放眼眺望,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像是给山穿了一件朴素雅洁的花裙子,下边还镶着像绿宝石一样的花边。 蓝天白云之间陡峭的岩石形态万千,一泓清溪顺着山势蜿蜒而下,溪水撞击在岩石上“叮咚”作响,弹唱着欢畅的乐曲。 溪下光滑的鹅卵石清晰可见,高山流云也倒影在其中,一群小鱼在水里欢快地游着。 一阵风吹过,水面上荡起了一道道波纹,从远处传来了鸟雀的歌声,安朵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赵安全从自家门前看见了从云雾缥缈的天地间走来的安朵她们,畅快地朝她们走过来。 赵安全把安朵、袁复生、甘甜三人迎到他居住的木屋。 站在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两扇深褐色的木门。 木门的上方有两张有点褪色的年画,推开木门,一大堆麦秆堆积在地上,金色的阳光照耀在上面,折射出金色的光。 院子中央,有一个长约两米,宽一米的小花坛,花坛里种着各色的花儿,有月季、山茶花、蝴蝶兰…… 它们千姿百态,有的侧着脸,好像正倾听着一个伙伴的悄悄话,有的仰着小脑袋,好像正在沐浴阳光。 微风吹来,各色的花儿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在花坛中翩翩起舞,整个院子里充满了花的香味。 看着围绕着这个小村庄的优美景色,还有赵安全为自己打理出的静怡的安身之所,安朵突然有点羡慕起赵安全来。 赵安全现在的生活,宛如唐代诗人包融那首《武陵桃源送人》中描绘的一样: 武陵川径入幽遐,中有鸡犬秦人家。 先时见者为谁耶,源水今流桃复花。 赵安全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那头硬簇簇而杂乱的头发被他剪成了寸头,令他整个人变得更为精神了些。 赵安全向安朵她们三人讲起了自己被检测出hiv阳性后导致的变故。 他对大家说: “我被感染艾滋病病毒后,找了一个机会对我前妻说了,从那时开始,我就遭受了炼狱般的折磨。 “你们都知道的,我家那个母老虎的火爆脾气,他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搞得全小区的住户都知道了我感染了艾滋病。” 听得安朵、袁复生、甘甜一阵嘘唏。 赵安全继续说道: “不幸中的万幸是,幸好我前妻没有被感染艾滋病病毒。 “因为之前,我忙于艾滋病‘三个百分之九十’目标的落实,经常下乡不能当天返回,她时常给我冷脸,我和她这半年来几乎没有夫妻生活。” 安朵听到这里,心里的担忧顿时减轻了好多。 赵安全幽幽地说: “不过,她的血样检测出来后,知道自己没有感染艾滋病病毒,立即就和我划清了界限,和我离了婚。 “还说是因为我感染了艾滋病病毒,错在我这方,让我净身出户,所有房产归她,唯一的女儿也归她了。” 不过,看到现在的赵安全心情已经归于平静,能够找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僻静一隅,安朵认为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归宿。 大家不再提及赵安全敏感的话题,就随便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这一天,安朵、袁复生、甘甜三人在赵安全这里一直呆到下午,直到吃了晚饭才返回临江县城。 不过,赵安全这个多年的老疾控,尤其他还是县一级的艾滋病防治专家。 这样的职业老手不幸感染艾滋病病毒这件事,被滇云省卫生系统定性为“艾滋病防治工作中的伤痛事件”。 坊间盛传的一句话,把赵安全多年来致力于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功劳和苦劳都给抹掉了—— “当前,许多人谈起防艾知识头头是道,但在‘行’上,不少人并没有做好。” 第93章 盯上校园的艾滋 早上刚到办公室,安朵就接到普宁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郭绍强的电话: “你好,是安朵同志吗?” 安朵虽然留存并备注着郭绍强的电话,但平时并不和她联系,尽管她对郭绍强很尊重。 鉴于对方是组织部门的领导,安朵不和郭绍强电话联系自有她的考量。 没想到,今天郭绍强倒主动给安朵打来了电话。 “是我,郭部长你早啊!” 安朵赶紧应答道。 郭绍强语气舒缓地对安朵说道: “小安呐,你知道的,这次机构调整的力度挺大的,计生委的职能已经并入卫生局,现在称为卫生健康委员会。 “组织上考虑把你调到普宁市卫生健康委员会,担任计划生育服务协会专职副会长,现在给你电话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安朵听到是自己晋升提拔的消息,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老公庄小兵已经调去南方电网普宁分公司三年了,女儿庄妍目前也成为了澄明医科大学临床专业的大二学生。 而她们一家一直资助的囡囡,现在也在普宁护校中专阶段读书,再过一年,即将转为专科阶段。 那个马梓涵,今年刚刚升入初一了。 安朵觉得自己也该回到老公的身边了,自从老公调走后,两人一直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于是她对郭绍强表态道: “谢谢组织的培养,我服从组织安排,不过我希望到了新岗位后,还能继续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 郭绍强呵呵笑道: “小安呐,看来这辈子你真的和艾滋病干上了,你这次的职务虽然是市计划生育服务协会专职副会长,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属于普宁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班子成员。 “你肯定离不开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只是你调到市上以后,你的视野将更为开阔,肩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 一星期后,安朵的调令就下来了,她办理完工作交接手续,告别临江县的同事们,也给远在乡下的赵安全打了电话。 甘甜知道安朵要走了,既为她感到高兴,又对她表现得难受难分。 率性的她还眼眶红红地紧紧抱着安朵不放。 袁复生对安朵祝贺道: “安主任,真心祝贺你!其实我早知道你有一天会调去市上的。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更上一层楼。” 木讷的袁复生,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会整出一句应景的词来。 舍不得安朵的除了卫生系统内部的同事们,还有外单位那些和安朵在工作上协调配合多年的同仁。 因为那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是不知道安朵要调走的,不然又会有多少人舍不得她走。 告别临江的同事和朋友,安朵就赶去普宁市卫健委报到了。 安朵在临江县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多年,先前又获得过“滇云省第六届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早已成为整个滇云省行业内的标杆。 所以这次调到市上,作为市卫健委班子成员的她,除了从事计划生育服务协会的日常工作外,还分管全市艾滋病防治工作。 现在的安朵,她的眼光必须跳出临江县,用全局性的视野来看整个普宁市的艾滋病防治工作。 她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跑完了整个普宁市所辖的九县一区,对全市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有了总体的把握。 现在整个普宁市艾滋病流行趋势和疫情特点呈现出新的变化。 全市艾滋病疫情继续保持在低流行水平,但男男性行为人群艾滋病病毒抗体阳性率持续维持在较高水平。 性传播是全市艾滋病主要传播途径,近年来,普宁市每年报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性途径传播接近百分之九十九。 在整个滇云省来看,艾滋病流行的地区差异大。总体上,位处滇西南的普宁市报告病例数远高于滇中、滇东和滇北地区。 经过多年艰苦卓绝的努力,全市艾滋病防控政策日趋完善,防治经费逐年增加,输血传播基本阻断。 除了经输血传播,全市经注射吸毒传播同样得到有效控制。 艾滋病母婴传播从二0一0年的百分之十二下降至目前的百分之三,处于历史最低水平。 艾滋病流行模式多样化,部分重点人群感染率高,尤其是青年学生和六十岁以上老年人群的感染率居高不下。 所以安朵认为,在保持目前艾滋病防治水平持续高压态势之下,要把行为干预的重心转移到青年学生和老年人群上。 安朵有一次接待到普宁市考察艾滋病防治工作的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驻华代表苏凯琳。 通过几天的接触,不善言辞的苏凯琳被普宁市卓有成效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所折服,安朵独立特性的工作能力也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她一改先前的缄默,对安朵等中方陪同人员表现得很外向,她对安朵说: “艾滋病导致的新发感染从二0一0年起已下降了百分之三十五。 “今后希望通过日益成功的预防传染工作的开展,让新生儿不再受艾滋病传染的威胁,普宁市在这方面所做的工作可以说有目共睹。 “不过要强调的是,我们只有一个五年的窗口期,这仅仅是五年。 “除非我们可以通过快速通道来应对,否则我们将面临一个强势的反弹期。” 苏凯琳解释说,在全球范围内还有数以百万计的人被“落下”,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仍有两千两百万人需要接受抗艾病毒治疗,其中很多都是青少年。 在其他年龄组艾滋病相关死亡人数已开始下降,但青少年死于艾滋病相关疾病的人数并没有减少。 目前世界各国针对青少年的预防措施,都还不够。 很多年轻人根本没有被诊断过,更不用说治疗,甚至接受了检测后的一系列反应,这一系列的反应不仅来自教师和卫生工作者,还包括他们的家长。 安朵对苏凯琳的话非常认同,因为目前,虽然全国整体的疫情继续控制在低流行的水平,但防艾工作仍形势严峻。 就拿普宁来讲,防艾工作面临着许多新问题、老问题,而青年学生艾滋病防治工作是全市艾滋病防治工作的重要工作之一。 统计显示,截至今年十月底,全市报告存活的十五至二十四岁青年学生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一百零三例。 虽然占全市存活感染者和病人总数的比例较低,约占百分之一点六,但每年报告的病例数呈现了快速上升的趋势。 更让人吃惊的是,近年艾滋病疫情报告表明,青年学生竟然成为了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去年还只有四县区的学生发现感染艾滋病人数不超过五人,而今年仅计算到十月止,竟然不可思议地增加到七个县区十几人。 而且学生是今年毕业一届,又增加一届,流动性比较大。 何况这些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只是被检测出来的数据,实际数据到底是多少,恐怕比已检测出来的数据要大得多。 青年学生的艾滋病感染数量竟然以翻番的数量在递增,如此发展下去,那将十分可怕。 青少年学生是身体和心理发展的重要阶段,一旦感染艾滋病就会给个人家庭和社会带来严重的不良后果。 对此,安朵忧心忡忡,学生处于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为何会成为艾滋病的高危人群呢? 这确实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更应该值得我们思考,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处于相对封闭的学生成为艾滋病的高危人群呢? 第94章 我的心半藏着真爱,你的心全是灰色地带 近段时间以来,安朵接待过几例艾滋病病毒感染学生和她们父母的咨询,她们的故事令安朵内心觉得特别难受。 高三那一年,高达接受了女同学燕子的爱意,两个人一起考上了北京大学。 离开了南方的老家,他和燕子每天一起上课、吃饭,憧憬着未来。 这一切,终究没有发生,都只是夜深人静时高达时常做的一个梦而已。 从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那天起,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不知道自己的路还能走多久…… 高达今年十九岁,父母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家中还有一个上初三的弟弟。 并不富裕的家庭供他出来上大学不容易,但是这个家却让他感受不到温暖。 他只记得,从记事起,父母总是吵架,在他的心里,结婚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吵闹、冷漠甚至恐怖。 也许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高达的性格胆小、内向,不喜欢说话,甚至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让他错过了燕子——他的高中同学,这是他唯一可能发生的一段恋情。 燕子是个开朗、漂亮的女孩,和高达的性格形成互补,燕子多次向他表达了爱慕之情,可是自己却没有勇气去接受。 不敢面对燕子的那段时间,高达爱上了看小说,从书中第一次得知了gay这个词。 他想,在这个圈子里,自己是不是就不需要保护别人,而是被别人保护呢? 这个圈子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能在这里找到真爱? 越是好奇,就越想走近,他不知道,将来等待他的会是如此大的深渊。 高中毕业后,高达考上了滇云农林大学位于普宁市区的热带作物学院。 从网络上了解到同性恋的交友软件后,他马上安装注册,通过这种形式结交朋友。 开始,高达只是觉得好奇,只聊天不见面。 可是,这样的现状越来越不能满足他的好奇心,高达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和朋友见面了。 就这样,他接触了第一个男朋友小倪。 小倪也是大学生,比自己年长几岁,高达觉得他的人很好,是那种很man很霸气的类型,能够把自己管住,这正是他喜欢的,渐渐地开始投入感情。 虽然以前生物课上学到过生理卫生知识,但高达并不知道同性性行为是不安全的。 男朋友要求发生关系时不戴安全套,他就依着他。 但两个人在一起没多久,男朋友就提出分手。 高达不明白为什么,难以接受,每天都在央求他,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但是高达的执着反而激怒小倪,他将高达的微信、微博、聊天软件全部拉黑,想做个彻底了断。 那段时间高达觉得很痛苦,就这样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很不甘心。 但是,有一天的晚上,他突然想明白了,也许小倪和自己在一起就是为了发生关系,之后就甩了他。 高达想,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苦苦央求太没面子。 带着赌气的心态,高达通过社交软件约了第二个和自己发生关系的人。 正是因为他,让高达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二0一八年的暑假,高达并没有回老家,而是去版纳打工,在当地约了比自己大三岁的姜浩。 两个人发生性关系时是八月十五日,依然没有任何安全措施。 那之后,高达也有些担忧,从网上购买了检测hiv的试纸,每次都是阴性,这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以至于九月八日出现发烧腹泻的症状,也没有往感染艾滋病这方面去向。 结束了暑期的工作,高达回到老家,准备手术治疗精索静脉曲张。 办理住院后的第二天,医生给高达的母亲打电话,让他回医院再进行一次抽血,但并没有说明原因。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高达的母亲在走廊睡着了,医生把他带到一个四周没人的地方,告诉他可能被感染了艾滋病,让他尽快复查,并且不能手术。 高达一下子懵了。 他马上回到普宁,却不敢到市医院复查。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微信上认识的朋友,朋友介绍他来到了普宁市疾控中心,在这里抽血进行了确诊。 一个月后,十月十八日,高达被确诊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他马上联系了小倪和姜浩,告诉他们自己感染了。 小倪说自己没有感染,还给他发来了阴性的检验报告。 高达不知道这份没有显示名字的报告是真是假,但他觉得不是小倪传染给自己的。 姜浩则对于高达的感染表现得很淡定,刚开始安慰几句,后来连安慰的话都没有了。 高达找圈里的其他朋友求证,最后得知姜浩也是感染者,而且已经开始从医院取药服药。 虽然被骗了,但他没有再质问姜浩,只是不再联系。 高达认为坏人永远是坏人,自己不会因此而传播他人,因为这让他的良心过不去。 高达现在卸载了同性恋社交软件,变得更不爱说话了,除了上课,很多时间他都在宿舍睡觉,也许这是一种唯一可以逃避现实的方法。 只是,醒来后面对冰冷的四周,心情非常失落。 最近,高达和女同学聊天时,发现也很谈得来。 他常常想,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他一定会在高中时期接受燕子,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高达找到安朵,怏怏地对安朵讲述了自己感染艾滋病的经过,最后后悔地说道: “我只期待能够尽快研制出治愈艾滋病的药,五年也好,十年也罢,到时候自己的病好了,就可以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安朵恳切地对高达说: “高达,你在这件事中有两个错误的认知需要纠正—— “第一,艾滋病和‘男同’没有必然关系,只要进行必要的防护,完全能够避免感染艾滋病病毒。 “为什么‘男同’成为目前排名第二的艾滋病高危人群,原因有三: “一是同性恋本身不被社会承认,具有隐蔽性大、多性伴的特点;二是由于不存在怀孕可能,使用安全套者少;三是性器官在接触时更容易破裂,增加感染可能。” “第二,艾滋病患者是可以生育健康宝宝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结婚以及生育,在法律上并不禁止。 “感染者生育问题在医学上已经不成为一个问题,但是需要做特殊的措施。 “比如,备孕要做好排卵预测。艾滋病患者在怀孕前,一定要咨询好医生,计算好女性的排卵周期,这样才能保证好受孕的几率,做好各种风险准备。 “孕期接受抗病毒治疗。一般是在怀孕14周开始接受艾滋病病毒的药物治疗,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降低母体内的病毒数量,然后降低孩子在子宫内的艾滋病感染几率。 “特别注意的是接受抗病毒治疗的时间越接近分娩时间,艾滋病病毒母婴传播的风险越高。 “新生儿宝宝预防用药。在宝宝出生后,也要第一时间进行药物预防,一般是在宝宝出生六小时之内服用抗病毒药物。 “而且要不断地持续用药,一个半月的时间。 “杜绝母乳喂养。母乳喂养也是艾滋病传播的主要路径之一,对于感染艾滋病病毒的妈妈来说,母乳喂养就是将艾滋病病毒传染给宝宝,所以杜绝母乳喂养,选择人工喂养。 “科学护理,按时体检。在宝宝的生长护理和后续的饮食喂养中,也要避免妈妈的血液以及体液和宝宝接触。 “在生活中要做好阻断艾滋病毒传染。而且要定时的去做身体检查,营造良好健康的成长环境。 “综上所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有权利结婚生子的,但是一定要如实地告知病情,而且在要娃的时候一定要做好各种准备。” 第95章 “葡萄串”现象 在普宁市疾控中心艾滋病筛查实验室,安朵看到了该中心登记的一名大学生的个人信息: 男,十九岁,第一次检测…… 这条信息背后,是滇云大学学生张戈,藏在他体内的艾滋病病毒被发现了。 病毒怎样进入他的体内的? 他痛苦地想起来,那是期末考试前的一个周末,为了缓解压力,他和几个同学晚上在网吧放松。 后来又去了ktv,三罐啤酒下肚,迷离灯光下,他和一位刚认识的同性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一年前,张戈考进了滇云大学。 在普宁市二中光荣榜里,他的照片依然在激励着学弟学妹,但现在的他却不得不作为艾滋病患者休学回普宁治疗。 高校学生,尤其是大一大二学生,处在青春期迈向成人社会的十字路口。 他们刚刚告别残酷的高考,高中期间严格的管理、无尽的考试和家长老师的约束突然没有了。 在相对包容的“象牙塔”里,一些大学生刚从高中学业压力释放出来,对性行为感到新鲜,就想“尝试一下”,但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风险。 张戈的事,并不是个例。 正常交朋友,一人患艾滋,传染十六人: 某艺术学院大一学生小雨去酒吧染艾后浑然不知。 从大一到大三,她分别交往了四位男朋友,先后分手。 这四位男朋友在此期间又分别交往了三位女朋友,这三位女朋友在此期间又分别交往了四位男朋友 …… 两年半后,小雨大三上学期发病确诊,普宁市疾控中心顺藤摸瓜,共查出十六名感染者。 小雨崩溃了,一切就像一场梦,她对安朵懊恼地说: “我真不知道我是感染者,我们相恋、分手,但都属于正常交友,我们都无心伤害谁。 “最让我接受不了的,还不是染上艾滋病的痛苦,而是无心伤害了十六个人以及十六个家庭所承受的内心折磨。” 安朵不禁嘘唏,随着高校交友、婚恋观念的放开和未婚同居行为的增多,小鱼的故事绝不是个例。 高校群体如果有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的“种子”,就不可避免艾滋病群体爆发的可能性。 这种传播模式被安朵形象地比喻为“葡萄串”现象,总体是一大串,分枝上又各自一串套一串。 安朵在一次高校学生辅导员培训中,对参训的辅导员们说: “学生对艾滋病的防护意识很差。我们调查过,有过性经历的学生安全套使用率还不到百分之四十。 “另外,他们处于性活跃期,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容易发生不安全的性行为。” 前段时间,安朵亲自测试发现,在普宁职教园区部分专科院校新增的“艾滋病检测包”自动售卖机,在上架当天就引起了学生们的疯狂抢购。 有些高职高专学校更是不出六小时,就全部卖光。 检测结果也非常不乐观,多名学生被检测出hiv阳性。染病比例之高,让人细思极恐。 本该朝气蓬勃的天之骄子,却因为染上艾滋,跌落恐怖的深渊。 外表斯文的嘉磊是某高校二十二岁男研究生,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感染艾滋病。 他郁郁地对安朵说: “一直不敢也不想检查,总觉得距离我很遥远。” 他在读研前就比较喜欢男性,“男友”都是经网络认识的,通过qq聊天,等聊得投缘后就约会。 他喃喃道: “有四五个,长的交往几个月,短的就一次” 大家在一起不问名字,也不用安全套。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被哪位“男友”感染的,是否还有人因为自己而感染。 安朵看到过这样一篇耸人听闻的报道。 有些大学生竟然在明知道自己身患艾滋病,却故意把病毒传染给其他人,只是为了报复社会。 根据环球网综合报道,肯尼亚一名十九岁花季年龄的少女患上了艾滋病,决定报复这个社会。 她竟然丧心病狂地将艾滋病传给了至少两千名男子,三个多月有三百多名男子确认染病。 最初的原因是一场派对,她参加了这场派对,喝醉后这名女孩和另一个男的发生了性关系。 然而在自己的艾滋病病毒检测呈现阳性时,她找到这个男子追究,男子却声称自己没有艾滋病。 这个女孩彻底疯掉了,她发誓要更多的男人得艾滋病。 她更是坦诚交代了,自己已经将艾滋病病毒传染给了三百多个男子,一百五十多名都是她同校的同学,还有其他政客、教师、名人等已婚男士。 无独有偶,这种坏事不仅发生在国外,在国内也有。 滇云农业大学热带作物学院位处普宁市郊区,该校某个大学生故意将艾滋病传染给自己的同性伴侣。 幸运的是受害人及时服用了阻断药物,逃过这一劫难,不过治疗过程中所承受的精神和肉体双方面的压力,给他的心理带来了巨大的损伤。 这都是真真切切的事,不是发生在肮脏漆黑的地下室,也不是发生在毒流横贯的黑社会,而是发生在那个最纯净的象牙塔。 在数年前普宁曾经发生过一场类似的案例,普宁学院有一名缅甸籍留学生,被查出身上带有艾滋病毒,依规定应该把他遣送回国。 在回国之前,他倒显得“坦然”,疾控中心要求他说出所有和她发生关系的女生,他没有保留,全说了出来。 不过他是这样说的,我来中国已经有两年多了,我又没有女朋友,总得找个女孩解决一下自己的生理问题,反正他每个星期都会找一个,不过联系方式他也不记得了。 这些年来高速增长的大学生患艾滋病病例的事情,对于学校社会家庭无疑来说是一场噩耗。 社会所助长的一种特殊的氛围更是助力了这些毒根的生长。 在高校、职校的聚集地区,到处都是小宾馆,有些旅店只放一张床,甚至连洗浴厕所都没有。 开出几十块钱一天的房租,虽然便宜,但卫生隐患却是堪忧,更有一些医院推出了学生人流半价的广告推销。 随着社会的进步,西方思想冲击力十分巨大,人们对性行为和性话题。 程度也越来越开放,大学生的观念也不再那么保守,性行为更是趋于普遍化。 但是对于性知识的缺乏,还有对艾滋病的预防能力,实在是太过拙略。 安朵开展过一些问卷调查,反映出大学生对性知识,还有艾滋病毒的防御所知甚少。 一方面是家长从来不会和孩子谈这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传道授业的大学也忽视了这方面的教育。 不仅是在校园内,校外的花花世界,对于这些学生们更是有着巨大的诱惑,但诱惑中却埋藏着危险。 前一段时间曾经有个视频被疯狂传播,现在已经被删除了。 视频上是一个变态的在和一名女大学生发生性行为之后,告诉这名女大学生自己是艾滋病的患者。 得知真相的女大学生瞬间就崩溃了,蹲在角落里的男子看着女孩的无助,还在旁边嘲讽着说,我骗你干什么?我是真的有艾滋病。 还恬不知耻地拍下了现场的“战果”,发上了视频网站,仿佛只是告诉她,你只是得了感冒而已。 触目惊心的案例屡见不鲜。 在发生性行为之后,有一个女生收到了一个很大的盒子,你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是一套寿衣,还有一张恶作剧一般的纸条,上面写着欢迎加入艾滋俱乐部,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安朵非常担忧,现代社会上的年轻人,虽然思想观念越来越开放,但相应应该提升了知识和教育,却没有跟进。 他们认为婚前的性行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过度的开放往往会带来恶果,现在这个恶果正在呈现出来。 根据第五届全国艾滋病学术大会最新数据显示,截至二0一八年六月三十日,全国共发现八十二万多名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人,与上年同期相比增长了百分之十四。 仅今年第二季度,中国新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人四万例,其中,性传播占百分之九十三。 由此可见,二0一八年不仅新增数量激增,相关数据也表明,新增案例主要是通过性传播。 安朵认为,艾滋病的宣传和预防仍然任重道远,家庭、学校、社会、个人,都应承担起这个责任。 第96章 破解“痛点”开良方 安朵一直坚持这个观点,针对青少年学生的艾滋病防控工作,家庭、学校、社会、个人,四者相得益彰,四者都不能偏废。 对于家庭而言,家长理应不该把性教育当作“难以启齿”的事情。 对于学校而言,要把预防艾滋病宣传教育工作列为学校教育工作的重要内容,做到领导重视,组织落实,措施到位,采取多种形式开展预防艾滋病健康教育活动。 对于社会而言,应多增加性知识与艾滋病预防及传播等知识的社会公益活动。 让更多的人了解艾滋病的危害,洁身自好,主动预防,让艾滋病远离人们。 最后,打铁还需自身硬,对于青年学生自己,更要主动学习,洁身自好。 永远不要认为艾滋病离你很远,许多感染艾滋的学生群体往往都是抱有这样的想法,最后才悔不当初。 只有你洁身自好地保护自己,才能让艾滋病与你零距离接触。 鉴于普宁全市青少年学生艾滋病感染者逐年递增,市委、市政府、市教体局各级领导徒增不少压力。 市政府分管副市长熊辉心里非常着急,他责成市教体局局长赵家铮,召开一个多部门领导和专家组成的全市各级各类学校预防艾滋病宣传教育工作联席会。 会上务必要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遏制艾滋病在全市青少年学生中的蔓延势头。 安朵应邀参加了这个会议。 会议首先由安朵通报全市青少年学生艾滋病疫情现状,她向会场上的所有人扫了一圈,沉声道: “近年来,我市青少年学生艾滋病疫情增长较快,二0一八年一至十月份共报告七十六例学生感染者和病人,比去年同期增加百分之二十八。 “因此,青少年学生是我市艾滋病防治工作的重点。” 市教体局局长赵家铮补充道: “早在二00五年,国家就提出要把艾滋病防治知识纳入大中学校教学计划,保证从初中到大学阶段的学生均能得到有关艾滋病防治知识的教育。 “然而,十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能看到不少青少年,因为相关知识的匮乏和侥幸心理而感染艾滋病,其中男男同性群体艾滋病的感染率增幅尤为显著。 “有效遏制青年学生中艾滋病快速蔓延,对全市艾滋病疫情控制至关重要。 “行动起来,向零艾滋迈进是每一位少儿卫生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市教体局学生管理科科长向与会人员通报了全国青少年学生艾滋病防治工作现状,他说: “全国艾滋病疫情监测数据显示,十五岁及以上的学生艾滋病感染者人数逐年稳步快速上升。 “从二00八年的五百二十七例,上升到二0一一年的一千一百五十四例,再到二0一四年的两千五百九十六例。 “而今年一至十月,新报告学生艾滋病感染人数比去年同期又上升了百分之三十五。 “今年在全国三十一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新报告艾滋病感染者中身份为学生的感染者人数超过两百例的就达到十三个省份。 “今年一至十月新诊断报告的学生艾滋病感染者中,百分之七十七为大专院校的学生,百分之九十八为男生。 “从传播途径来看,主要为性接触传播,其中男男性传播占百分之八十一,异性传播占百分之十七。 “青年学生性观念及性行为的变化是造成学生艾滋病疫情上升的主要原因。 “二0一0年至二0一八年在全国部分地区开展的连续横断面调查结果显示,在四十八万名学生中,曾经发生过性行为的比例为百分之八点三。 “首次性行为使用安全套的比例为百分之四十八,其中与临时性伴安全套使用率仅占五分之一。 “而与商业性伴及男性同性性伴发生性行为时安全套使用比例均在百分之五以下。” 安朵点点头,向主持会议的熊辉副市长举手示意,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她补充道: “学生中的艾滋病疫情在未来五年预测会出现几种变化趋势: “一是随着母婴阻断措施力度加大,每年新报告十五岁以下学生艾滋病感染人数将会逐渐下降; “二是每年新报告十五岁以上学生艾滋病感染人数会继续以较高的幅度增长,其中男男同性性接触仍是主要传播方式,青年学生中的异性传播感染病例数将会出现缓慢增长; “三是青年学生中艾滋病流行的主要传播方式在未来五年不会发生根本性变化。” 熊辉副市长神情凝重地看向安朵,他对安朵诚恳地说道: “安朵副会长,我非常想听听你对学校艾滋病防治策略的建议。” 被市政府领导点名,安朵这才觉得她应该在今天的会议上把自己最近的思考付诸实践,并沉吟道: “在青年学生中开展艾滋病防治工作,要充分考虑学校和学生两个方面的特殊性。 “青年学生中艾滋病感染主要发生在高中毕业进入大专院校后,少数发生在中学阶段,或者母婴传播的病例在上学后发现。 “因此,学生艾滋病防治要突出青少年为主,尤其是在从中学向大专院校的过渡阶段。 “进入大专院校的学生突然间没有了压力,加上刚到一个新的生活环境面临很多诱惑,不少人有了高危性行为。 “此外,刚刚进入大专院校的大学生,不仅在生活习惯上发生了改变,在生理上也基本发育成熟,性冲动的诱惑使得部分学生难以控制。 “因此,在学校开展艾滋病防治工作,需要考虑以下几点。 “一是上好防艾第一课。步入大专院校是人一生中一个重要的转型期,学习和生活环境发生巨大变化。 “抓住这个关键时机,给新进入大专院校的青年学生上好预防艾滋病第一课非常重要,将使其一生受益。 “要警醒青年学生,艾滋病是目前威胁青年学生健康和生命安全的最主要严重传染病。 “要让青年学生知道,艾滋病是可以预防的、各种造成感染的风险和预防措施。 “动员青年学生行动起来,积极加入到艾滋病预防活动中来,从自身做起,保护自己不被艾滋病感染,这本身就是对艾滋病防治工作的重大贡献。 “还要做到不歧视艾滋病感染者,并为校园和社会创造一个不歧视艾滋病的环境做出自己的贡献。 “二是通报疫情。通报当地艾滋病疫情,尤其是学生生活所在城市的艾滋病总体疫情及学生感染情况,对青年学生的警醒和触动,远比泛泛的宣传效果要好。 “各地卫生计生部门定期向教育部门,尤其是学校及其青年学生,通报学生的艾滋病疫情最新状况,是预防学生中艾滋病传播流行非常重要的措施。 “这种通报不能仅仅停留在行政层面,或者教师层面的了解情况,更为重要的是在青年学生中入耳、入心,并能够联系自己切身实际,起到提醒和预防作用。 “三是开展校园防艾活动。在校园开展针对性的艾滋病防治活动,宣传教育是基础。 “宣传教育需要结合学生的特点,利用新媒体,把艾滋病基本知识和防护措施传递给青年学生,要让学生真正理解安全性行为的概念和意义。 “同时,要让学生能够方便地获得安全套。 “还要让学生知道学校附近艾滋病防治专业机构和社会组织的详细情况,对有咨询或检测需求的学生可以方便获得专业性的指导和帮助。 “四是从小加强性教育。要切实加强青少年的性教育,要把性生理、性观念、性道德教育真正纳入中小学的日常课程中。 “让青少年从自然科学的属性学习和认识男女性生理特征和差别,从生理、心理、精神和社会科学属性正确认识性行为,培养青少年健康的性观念、负责任的性行为。 “这不仅是从长远角度控制艾滋病经性途径传播的根本措施,也为重塑良好社会风气增添正能量。” 安朵讲完,熊辉副市长带头鼓起了掌,他对市教育体育局局长赵家铮安排道: “按照安朵副会长的建议,制定一个普宁市青少年学生艾滋病预防控制工作方案,要求全市所有学校严格贯彻落实好。” 熊辉副市长又征求安朵道: “安朵副会长,刚才你提出的建议非常好,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安朵点点头,又补充了几点: “当然,要实施好上述防控策略,在具体的工作中,我们还得注意一些操作上的问题。 “一是注意方式方法。在校园开展预防艾滋病宣传时,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让社会误认为青年学生成为艾滋病流行的主要受害人群,防止人们对那些参与艾滋病咨询和检测的学生产生歧视或偏见。 “二是注重校地结合。校园艾滋病防治活动与当地艾滋病防治工作既要有机结合,同时要保持相对独立性。 “校地防治艾滋病的有机结合是指校园艾滋病防治活动必须纳入当地艾滋病防治整体计划,教育与卫计部门要给予政策和经费保障。 “保持一定的相对独立是强调青年学生自己组织艾滋病防治活动。 “要防止社会上艾滋病感染率高的活跃人员进入校园,避免对学生人群可能造成更多的感染。 “三是需要多管齐下。要充分认识到,造成艾滋病传播的性行为受到很多因素影响,不是增加了艾滋病防治知识,就能完全杜绝危险性行为及其引发的艾滋病传播。 “而是需要多管齐下,认真梳理造成青年学生艾滋病传播环节的关键节点,对多个环节实施精准定位干预。 “四是严格知情保密。学生中的艾滋病感染者要让其之情,深入调查感染路径,指导加强个人防护和保护他人。 “同时,要特别注意做好保密工作,防止学生感染者信息泄露影响他们的学习和生活。” 安朵的发言再次赢得与会人员热烈的掌声。 第97章 无处安放的黄昏恋 掐指算算,安朵从事艾滋病防治工作快有二十年的时间了。 她和她的同事们一直见证着艾滋病传播途径的变迁,从一开始的血液传播为主,到现在性传播占百分之九十八。 艾滋病流行态势虽然稳中有降,却还是一直在变化着。 而近几年,最明显的变化除了青少年学生感染逐年增多之外,老年感染者也变多了。 为什么艾滋病会盯上老年人? 他们都做了什么? 在安朵去对那些老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的随访中,听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后,终于找到了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的真因。 张秀琼奶奶七十四岁了,前些天摔了一跤,却偏偏摔出了艾滋病。 可张秀琼奶奶的三个子女对此却不管不问,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绝情呢?这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张秀琼的儿女都在外打拼,她自己一个人在乡下生活,有时候生活诸多不便,村里一个老头又对她嘘寒问暖,所以两个人便在一起生活了。 前几天出门的时候,张秀琼不小心摔了一跤,去医院看诊时,却被告知得了艾滋病。 对此,张秀琼的三个儿女,除了最小的儿子同情母亲之外,其他的都认为张秀琼这件事让他们很丢脸,便避之不及。 其中,小儿子对张秀琼的感情最深,所以他很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活下来,平时一边工作,一边照顾母亲。 还时常找网络上关于艾滋病治疗好的案例,又出钱又出力,生活过得很是艰辛。 很多人都说艾滋病治不好,劝小儿子放弃,但是小儿子却坚持表示这病虽然治不好,但是完全可以控制艾滋病病毒载量。 相信自己的母亲通过正规治疗也一定能被抑制住艾滋病病毒的生长复制。 自从老伴去世后,季改珍就一直独居。 去年,亲戚介绍了同样丧偶的赵叔给季改珍认识,两人很聊得来,一拍即合,决定一起过日子,子女们也很支持。 与赵叔在一起后,季改珍不再担心怀孕的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安全措施。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谁知有一天,赵叔突然告诉季改珍,他感染了艾滋病,跟以前的经历有关。 “你看起来老实本分,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事!” 季改珍没有继续纠缠,赶紧去医院做检查。 结果不出所料——她也被感染了。 医生告诉季改珍,伴侣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如果不做安全措施,就很可能传给另一半。 尽管赵叔不是故意的,但季改珍承受了这一结果,两人的关系匆匆结束了。 季改珍的故事告诉老人们,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 如果对方有过高危行为,最好去医院检测一下。 蒋师傅是一名家电修理工,妻子去世后,他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终于熬到儿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 蒋师傅停下忙碌的脚步,没事时就去逛公园,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经常一起喝茶、按摩。 有一次,在一家足浴店,蒋师傅认识了四十七岁的小芳。 小芳在店里打工,交谈中,蒋师傅得知她是自己的老乡,距离瞬间就拉近了。 后来,蒋师傅经常提着大包小包往足浴店跑,有啥好吃的、好用的,都给小芳留了一份。 几个月后,小芳突然决定回老家,蒋师傅心灰意冷。 十一月初,蒋师傅要做脂肪瘤切除的小手术。 但术前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告诉他“hiv抗体阳性”。 “我怎么可能得这种病?” 蒋师傅一开始难以置信,不愿再回想起和小芳的经历。 在医生的开导下,蒋师傅慢慢接受现实,调整心态,开始服药。 今年六十五岁的陈大妈,是一位退休女教师,退休之后日子过得还算清闲,偶尔会帮着儿子带带孙子,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和昔日好友聊天打麻将。 不过陈大妈一直都是处于独居的状态,儿子很少回家,最多也是打电话慰问。 在家的陈大妈经常感觉到无聊,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不甘心。 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和老姐妹喜欢上了跳舞,通过跳舞结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还和一位拉二胡的长得比较儒雅的老罗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性爱。 前段时间陈大妈发现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到医院检查之后,才发现感染了艾滋病病毒。 “自从我的家人知道我得了艾滋病,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孙子。” 六十一岁的吴大胜对安朵谈到过去时充满了悔恨。 对于老年艾滋病患者来说,他们在得到诊断的那一刻不再是“好人”。 在许多人的传统观念中,这种“肮脏的疾病”是可耻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疾病,如何预防,或者艾滋病的后果。” 这是安朵看到的大多数老年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面临的困境。 性需求和孤独感交织在一起,这是老年人无法形容的焦虑。 二0一五年,普宁全市报告了三百九十一起病例,二0一八年,有五百零三起报告病例。 在普宁六十岁以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数量不断上升的背后,隐藏着孤独、歧视、恐惧和自卑,这些都是老年人们无法在内心表达的。 “我现在只要一走出去,当我看到村子里有人的时候,我觉得他在嘀咕我得了艾滋病,骂我不是个好人,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曾经的吴大胜为了养活一对孩子,一年到头都在工程队打工。 作为一名妻子十多年前去世的单身农民工,吴大胜年轻时每天早起赚钱。 对于性,这个害羞而难以形容的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与吴大胜没有丁点的关系。 吴大胜回忆说,可能的“中标者”应该是他在平坝县建筑工地时出去找的那个人。 二0一六年四月,吴大胜在普宁市平坝县郊区的一个项目上努力工作。 一天,他喝了酒,去了一个他久闻的地方——三角花园,因为那里有非常便宜的特殊服务。 “我很遗憾,也知道这是错的,但是三角花园的中年妇女一次只收四十元。” 令吴大胜惊讶的是,他一直被贴上“正派”的标签,却做了他曾经最瞧不起的事情。 安朵感慨道,全中国有成千上万像吴大胜这样的老年艾滋病患者。 二0一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国家卫生委员会就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进展举行新闻发布会。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艾滋病防治中心主任韩梦洁表示—— 近年来,老年人,尤其是六十岁以上男性的感染病例数量大幅增加,从二0一二年的八千三百九十一例增至二0一七年的一万九千八百一十五例。 五十岁以上的艾滋病患者呈现显著增加的特点。 然而,这些老年人大多具有学历低的特点,居住在乡镇或山区。 其中,因低价妓女感染艾滋病病毒的老年人占很大比例。 安朵走访了不下一百例感染艾滋病病毒的老年人,她逐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导致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几率提高的真因,一是老年人的性需求较高。 她认为,要明白一个问题,性需求并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多数老年人群也会有,且非常强烈。 在不少人看来,随着年龄不断增长,身体各功能大不如前,不过现在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对于老年人来说,保证个人身体健康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一些老年人来说,身体内分泌会发生一定的变化,荷尔蒙分泌之后也会产生性冲动。 多半老年人发生艾滋病与性生活有着直接的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一些不良的行为,致使艾滋病发病率提高。 二是老年人存在高危性行为。 生活中不止年轻人会寻求刺激,很多老年人也是同样,甚至有不少独居老人,会出现经常更换伴侣的现象。 由于上了年纪之后,不会出现意外怀孕的现象,没有做好安全措施,增加患上艾滋病的几率。 三是老年人抵抗力下降。 随着年龄不断增长,身体各项功能明显下降,抵抗力也大不如前,这也给了一些病毒细菌侵染的机会。 再加上中老年人缺乏常识,没有适当做出预防,让病毒有机可乘。 对于老年人而言,一旦感染上艾滋病,一方面由于身体各器官功能衰退,抗病能力大不如前。 另一方面又要承担社会舆论,可谓是身心俱损。 所以为了预防这种现象的发生,一定要提前做好预防措施,只有身体健康,才能够安享晚年。 第98章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越来越多的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其主要原因是老年群体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对艾滋病相关知识不了解。 为此,普宁市卫健委和普宁电视台联合录制了一部艾滋病防治科教片。 这是一部以“提升健康素养,乐享银龄生活”为主题,反映老年人艾滋病防治宣传教育的系列科普视频。 拍摄完成的视频将投放到普宁市所有的新媒体平台上,供广大老年朋友及家人学习观看。 安朵作为主讲人出现在视频中,全程围绕所有老年人及其家人关心的三个问题展开。 这三个问题就是—— 艾滋病能预防吗? 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的高危行为有哪些? 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后怎么办? 每个问题拍一段三至四分钟的视频,之所以这样安排视频时长,是考虑到这样做才方便投放到新媒体平台上。 第一段视频,片名叫《艾滋病能预防吗?》 安朵出镜讲解道—— 各位老年朋友大家好,下面我讲一个大家非常关切的问题:艾滋病能预防吗?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给大家讲四个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有一位大叔在退休以后,特别喜欢跳广场舞和交际舞,并以此作为他的健身方式之一,而且乐在其中。 其实,这位大叔有一个不敢跟别人言说的目的,就是结交性伴侣,结果就是让自己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没有做到洁身自好。 第二个故事,有一位大叔觉得,五十岁以上的女性已经失去了受孕的能力。 所以在跟这些女性发生性行为的时候,就没有再使用安全套。 结果与他发生性关系的五十多名女性当中,在他查出hiv阳性后,有十几名女性也被查出了hiv阳性。 所以他没有坚持使用安全套的后果,就是这么严重。 第三个故事,还有一位大叔,已经七十多岁了,他的身体很棒,他经常为自己那种压抑不住的性冲动而烦恼。 但他又不敢告诉或羞于告诉家人,就自己偷偷地跑去外面找小姐。 但是毕竟年岁已大,所以那些小姐就劝他或者向他兜售助性产品,他也就接受了。 那些助性的产品,就是我们所说的新型毒品。 大叔被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以后,他后悔地说道: “哎呀,我是个七十多岁的人,活不活意义不大了。” 他还跟疾控中心的老师们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因为我丢不起这个人,否则,我就要去跳楼! 大叔就是没有守住自己的底线,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 第四个故事,某一个大叔,他自己查出艾滋病病毒感染以后,由于害怕丢面子,所以拒绝去正规的医院进行规范的抗病毒治疗。 这位大叔感染以后,几年的时间很快就发病,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合并症而不治身亡。 所以对于老年人来讲,如果你没有注意到一下这几点的话,你就很容易感染艾滋病病毒。 那么怎么预防呢? 因为艾滋病是一种和你自身行为密切相关的疾病,只要你能够正确地使用安全套,坚持安全的性行为。 避免不必要的注射和血液制品的使用,远离毒品,不共用注射器进行静脉吸毒。 还有就是你在怀孕、孕检的时候,如果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要尽早进行母婴阻断。 做到以上几点,实际上艾滋病是能够预防的。 第二段视频,片名叫《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的高危行为有哪些?》 安朵出镜讲解道—— 各位老年朋友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谈谈这个问题: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的高危行为有哪些? 根据我们国家艾滋病病例报告数据显示,老年男性艾滋病病毒感染的途径主要是:商业性性行为,包括男男同性性行为和异性性行为。 那么老年女性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主要途径是:婚外性行为和配偶不洁性行为导致。 我还是通过四个小故事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几位老年女性的不幸经历。 有一位五十五岁的农村妇女,她是一个农民,生活中也到很多的不幸。 她因为妇科病住院检查发现hiv阳性,同时宫颈癌中高致病性hpv病毒也呈阳性。 她是怎么感染的艾滋病病毒呢?也是经过了一番深度的流行病学调查才查清楚的。 她在十多年前,因为性格不合,和第一任丈夫离婚。 离婚以后再嫁,嫁的现任丈夫体弱多病,在农村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 所以就经常有一个邻居,一个壮劳力的男子过来帮忙,后来她就与这位帮忙的男子发生了婚外情。 在她被诊断出艾滋病病毒感染以后,她不得不说出她和来帮忙男子的暧昧关系。 把这个男子叫来疾控中心一检查,也被查出hiv阳性。 还有最后一个故事是婚内感染。 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妈,她因为车祸外伤住院,被检出hiv阳性,同时梅毒抗体也呈阳性。 这个大妈拿到确诊报告以后,实在无法相信自己,说我自小到现在没出过家门,我怎么会得艾滋病呢? 后来把她的老伴叫来一查,发现她老伴是hiv阳性、梅毒抗体阳性,她的事情才得于水落石出。 原来是她的老伴最近几年经常到外面找小姐,却从来不知道要做保护措施,不知道带安全套,事后回来和老伴发生性关系的时候,把艾滋病带回了家。 那么哪些人需要去医院进行检查呢? 老年朋友,当你有过不安全的性行为,或者与别人共用过注射器、针头,输入不明血液或血制品。 或者家人中有艾滋病病毒暴露史,家人中有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 或者是你在退休以后的生涯中有过职业暴露的风险。 以上种种,都需要去做hiv的检查。 你记住了吗? 第三段视频,片名叫《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后怎么办?》 还是安朵出镜讲解道—— 各位老年朋友大家好,下面我们介绍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后怎么办? 如果你不小心发生了高危行为,怎么办? 我告诉你,首先要求救你认为靠谱的人。 那谁是靠谱的人呢? 当然是你的亲人、你的家人,你的靠得住的好朋友! 不过我认为最靠谱的,还是我们的医生。 求助靠谱的人之后,他们一定会给到你正确的建议,你自己也要在心里拿定主意。 最好的应对应该是去做检测,那么检测对个人的好处是什么呢? 早发现! 早发现才可以早治疗,才可以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 早发现才可以更好地采取措施,开展正规的抗病毒治疗,避免艾滋病的进一步传播。 那么去哪儿做检测呢? 有三个选择:一个是疾控中心,一个是定点医院,还有一个是自我检测。 在疾控中心,你可以得到免费、专业的技术上的咨询和检测。 国家疾控中心艾滋病中心的官网上,你可以查到我们国家检测机构的名录和地址,给你提供这些方面的帮助。 还有一个就是暴露后的预防,它是指未感染艾滋病病毒的人,在与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感染状况不明者发生易感染艾滋病病毒的高危行为后,在七十二小时内服用特定的抗病毒药物,以预防艾滋病病毒的方法。 艾滋病病毒暴露以后,正确的处理是非常关键的,暴露后预防就要对它进行评估暴露的风险,要尽早开始进行阻断。 最好在两个小时之内服用抗病毒药物,最迟不能超过七十二小时。 建议使用一些三联药物,坚持服用一个疗程二十八天。 这样就可以取得相当好的预防效果。 那些高危行为需要进行暴露后预防呢? 我们结合中国目前艾滋病病例报告的现状,性传播仍然是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主要传播途径。 如果发生以下高危行为,建议尽快到定点医院寻求医生的专业指导: 输入可能被艾滋病病毒污染的血液或血制品; 无套男男性行为,不能确定对方是否感染艾滋病病毒; 共用针具注射毒品; 无套异性性行为,对方是卖淫女或不知道其是否感染艾滋病病毒。 ...... 安朵出镜录制的这三段视频,讲述的口吻平缓舒展,所举的例子质朴而走心,令人过目不忘。 第99章 润物细无声 一路走来,安朵深知,防艾工作涉及面广,专业性很强,除了要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还需要大量的相关知识。 自从走上了这条道路,安朵很快发现自己的专业知识不够用了。 她时常告诫自己,求知的路上没有捷径,只有认真去学习。 因为防艾工作需要和人,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她首先系统地学习了《心理学》,并参加了职业认证考试,获得了“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资质。 但是安朵明白,光有书本上的学问还不够,还得向生活中的各种人学习,学习与人沟通的技巧和用语言打动别人的能力。 这种实践中的学习,让她在后来的工作中得益不少。 那次因为被艾滋病病毒感染的小女孩上学被拒的事情,安朵专门为学校的教师,和教育部门的领导进行了艾滋病防治知识的宣讲。 她以专业的知识和富有人情味的演说,打消了很多人心中的顾虑。 那个孩子也顺利地上完了小学,现在已是一名中学生了。 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和人沟通的技巧,这让她愈发觉得宣传教育在艾滋病防治工作中的重要。 安朵经常对同事们讲,艾滋病没有疫苗可以预防,宣传教育就是最好的“社会疫苗”。 特别是在艾滋病传播流行中绝大多数为性传播途径的当下,防艾工作更得把性教育放在突出的位置上。 为了让预防教育取得显著成效,安朵一方面加强理论学习,另一方面很注重演讲的技巧。 每次开展讲座,她根据听众的不同,认真备课。 特别是最近,安朵更是加大了艾滋病宣传教育的力度,她针对不同的人群,积极介入,不断引申艾滋病宣传教育的触角和氛围。 告诉他们一些性病、艾滋病的知识,教会大家如何保护自己。 安朵经常在宣讲课上说起这句话: “艾滋病没有疫苗,虽然有药可以控制,但是不能根治,所以大家改变自己的行为就是最好的疫苗!” 所以安朵就不断地去开展艾滋病预防宣讲,到不同的场合去讲。 比如到监狱、强制戒毒所、各级各类学校、大型施工工地、集贸市场等等各种场所一处不漏。 而且安朵还不断地思考,怎样做才能让听讲者能够真正接受,让他们入脑入心,最终变成自己的行为规范。 在安朵所讲的上百场宣讲课中,她从来不用一模一样的课件去讲相同的内容。 渐渐地,安朵的宣讲课在社会上受到了热捧。 民主党派也邀请她去讲,民建普宁市委、民革普宁市支部、民盟普宁市基层委员会、农工党普宁市支部、九三学社普宁市支社、致公党在普代表。 她还被邀请到无党派代表人士、工商联代表人士、侨联代表人士、党外知识分子代表中作广泛深入的宣讲。 她被聘请为普宁市委党校编外授课教师,艾滋病防治知识被列为普宁市委党校各级干部培训内容。 甚至,她在党校的讲座都有社会上的人跑去蹭听。 关于青少年学生防艾,安朵认为,其实就是一个性健康教育的问题。 为此,她经常分层次召开宣讲会,她会分成学生、教师、家长三个层次进行宣讲。 因为每一种层次的人群,都得做到因材施教,讲的内容侧重点完全不一样。 安朵经常问学生家长: “你们觉得我们的孩子从几岁开始就应该接受性健康方面的知识?” 很多家长在这个问题上的思考是模糊的,她们的回答往往含混不清。 有的人说五岁以上,有的人说十岁以上。 五花八门,不一而同。 安朵又问家长们: “当涉及性话题时你们如何和孩子们相处?你们怎样对孩子们讲那些比较敏感的生殖健康知识?” 很多家长又是三缄其口,表现得支支吾吾。 安朵又问她们: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孩子受到性侵犯?” 很多家长点头回答道: “听说过。” 安朵又问: “那你们听说过被性侵犯的女孩子是几岁?” 大家都茫然地摇摇头。 安朵严肃地告诉大家: “我知道的最小的被性侵的孩子是一岁大,但是这个孩子你就是告诉她性健康知识,她也保护不了自己。” 安朵继续说道: “上个月我见到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患了梅毒,而且非常严重,我看到后心里很不舒服、很难过。” 安朵的话听得家长们惊惧万分。 安朵诚恳地对家长们说: “其实我们的性教育,得从0岁开始,你可以告诉你的孩子,爸爸是怎么爱护妈妈的,我说的是爱护、照顾、关爱。 “是不是这样就让孩子有了对亲密关系的认识,让孩子从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一颗关爱的种子。 “还有我们每一次给孩子洗澡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孩子们人的身体是怎么样的。 “所以大家对自己的孩子,对性健康教育越早越好,你自自然然、大大方方、科学有据地跟孩子讲。 “通过这样润物细无声般引导教育,你的孩子就会慢慢懂得,原来这些东西是很自然发生的规律。” 家长们静静地听着,一个都不作声。 安朵又语重心长地对她们说: “所以我们一定要学习,学习如何和孩子相处,学习如何把健康的性知识传递给她们。” 安朵在中小学校开展艾滋病知识宣讲,一般都是以年级为单位开展大课的宣讲。 在对大学生进行的宣讲中,安朵除了普宁市的几所大学外,逐渐拓展到外市、外地州的大学。 甚至,就连位处滇云省省会澄明市的几所高校,每年都来邀请安朵去讲上几场。 对广大青少年学生的宣讲,安朵可谓做足了功课。 她得在学生们聆听的讲座上,时不时地来上一些古诗名句,还得操着正宗的普通话进行宣讲。 为了学好普通话,安朵更是吃尽了苦头。 原本她的普通话并不好,她讲出来的普通话裹胁着一口浓重的普宁方言,后来她只好下载了一些学说普通话的软件,一字一句地跟着软件念。 苦苦学习了几个月,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竟然被安朵学会了。 别瞧安朵在广大学生面前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讲起课来却像一位大名鼎鼎的演说家。 操场上几百甚至上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声情并茂的安朵,洪亮的声音在广场里回响着…… 安朵讲课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山间的清泉缓缓流过学生们的心田。 同学们完全被安朵老师讲的课吸引住了,随着他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表情,时而凝思,时而神采飞扬,时而频频点头,时而低首微笑。 安朵也没有忽视对老年人群的宣讲,她深知老人人群中艾滋病病毒感染增长快的一些深层次原因。 她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已经进入老年化社会,其次就是社会对老年人的关爱还不够。 因此,安朵呼吁人们不应该去指责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老年人,而应该对他们加以教育引导,给予他们足够的关爱。 安朵给老年人宣讲的题目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教育引导广大的老年朋友要怎么样热爱我们的晚年生活,怎么样爱护自己的身体。 在安朵所开展的宣讲课中,有一次听众达到了七千多人,是在一个大学校园的操场上讲的。 最小的课堂,二三十人的也有很多。 她认为,自己的宣讲,如果有一个人听得进去,树立了正确的行为意识,那么她这个宣讲课,就显出它本身的价值所在。 安朵经常在课后翻看自己讲课的那些照片,每当看到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家长们会心地微笑,教师们尊重地聆听。 她就觉得自己的工作非常有意义,她自豪地认为—— 谁说只有医生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教会这么多的人学会预防艾滋病,同样也是救死扶伤。 十几年来,安朵的听讲受众累计有五万多人次。 她的讲座有理论,有故事,生动有趣、深入浅出。 很多人听了她的讲座之后,由衷地佩服道: “没有想到,安朵老师竟然把这个艾滋病讲得这么精彩。” 第100章 榜样的力量 二0一九年六月,安朵(本文女主安朵的人物原型,真实身份名叫许多,是一名来自云南省普洱市计划生育协会的主任科员,作者注)获得了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称号。 这是由中央组织部和宣传部共同发起评选的,每五年评选一次。 安朵荣幸成为一百九十二名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中的一员。 在北京召开的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表彰大会上,安朵和所有的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获得者,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同年十月一日,安朵以“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身份受邀参加天安门国庆观礼。 安朵去北京出席活动的三天时间,尤其是置身观礼现场的时候,她的内心已经被深深地感动和震撼到了。 整个北京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国旗,随处可见欢欣鼓舞的人们,人人幸福感、自豪感溢于言表。 安朵觉得每一个中国人对祖国的热爱,怎么表达都不过分。 在九月二十九日的晚上,安朵在人民大会堂观看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大型文艺晚会《奋斗吧中华儿女》。 晚会把整个中国的近代史、党的奋斗史、新中国的成立演绎了一遍。 “震撼!”“激动!”“心潮澎湃!”“爱国之情油然而生!”…… 《奋斗吧中华儿女》在观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观看过晚会的现场观众和电视机前的观众纷纷表示,这是一台气势雄壮、主题昂扬的舞台艺术精品。 恰如新中国七十年的历史,演绎了一首波澜壮阔、催人奋进的壮丽史诗。 安朵面对着采访的新闻媒体自豪地说: “我深切体会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深切感受到祖国多么的伟大!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各民族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共同努力奋斗。 “这既是一次艺术的熏陶,也是一堂特别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课。 “中国取得今日的成就来之不易,我们这一代人仍然在奋斗的路上。” 安朵全程参与了十月一日上午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大会。 随后还观摩了盛大的阅兵式和群众游行。 阅兵活动按阅兵式、分列式两个步骤进行,时长约八十分钟,阅兵总规模约一万五千人。 群众游行以“同心共筑中国梦”为主题,游行分“建国创业”“改革开放”“伟大复兴”三个篇章,十万群众和七十组彩车组成三十六个方阵和三个情境式行进。 安朵突然想到了革命志士方志敏所写的《可爱的中国》。 在《可爱的中国》中,方志敏写道: “我们相信,中国一定有个可赞美的光明前途。 “这么光荣的一天,决不在辽远的将来,而在很近的将来,我们可以这样相信的,朋友! 今天,《可爱的中国》这一千古绝唱、方志敏等革命先辈的高声呐喊依然在回荡—— “我相信,到那时,到处都是活跃跃的创造,到处都是日新月异的进步。 “欢歌将代替了悲叹,笑脸将代替了哭脸,富裕将代替了贫穷,康健将代替了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 “这时,我们民族就可以无愧色地立在人类的面前,而生育我们的母亲,也会最美丽地装饰起来,与世界上各位母亲平等地携手了。 “这么光荣的一天,决不在辽远的将来,而在很近的将来,我们可以这样自信,朋友!” 但是,千千万万像方志敏一样的革命志士却倒下了,他们用自己的生命为后辈儿孙留下了这么美好的时代。 安朵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作为一名“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更要像方志敏那样以身许国、奋斗毕生,培养深沉而坚定的爱国主义情怀,永远保持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相适应的精神状态。 安朵觉得自己真的没有理由不去继续奋斗! 七万羽和平鸽展翅高飞,七万只气球腾空而起,伴着《歌唱祖国》的激昂旋律,庆祝大会圆满结束。 和安朵一块共同观礼的代表中,有着很多很多优秀的青年俊杰。 比如说,晚会上和她坐一块的一位警察,名叫邓欢,他是一位非常特殊的人物。 特殊的原因,在于他是为数不多活着的一级英模。 邓欢从警十四年来,累计参与处置涉爆类警情六十余起,安全处置转移疑似爆炸物、废旧炮(炸)弹三百余枚,十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国庆观礼的几天,安朵和邓欢他们同住一个宾馆,安排在同一辆公务车参加活动。 这位年轻却战功卓著的警察,留给了安朵低调沉稳的印象。 安朵每次和他在一起,就觉得非常惭愧。 安朵觉得自己比这位邓欢大了五六岁,可是他为国家,为社会奉献的比自己要多得多。 而自己做的和他们一比,就显得太渺小了。 在现场,安朵还见到了中国杂交稻之父袁隆平,她就特别想追星,和袁老合张影。 但最终,安朵还是没有打扰袁老,因为袁老已经八十多岁了。 除了打消和袁老拍照的念头,安朵还为当初想合照的念头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穿的衣服比袁老好太多了。 因为安朵从报道里知道,袁隆平的一生,买过最贵的服装是八百元钱,而自己当时穿的那套衣服却价值一千三百多元。 安朵突然觉得,那么伟大的一位老人,自己竟然想到要和他拍照,自己有什么资格和他拍照。 袁隆平一生致力于杂交水稻技术的研究、应用与推广,发明“三系法”籼型杂交水稻。 成功研究出“两系法”杂交水稻,创建了超级杂交稻技术体系,为我国粮食安全、农业科学发展和世界粮食供给作出杰出贡献。 曾荣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和“改革先锋”等称号。 这位享誉中外的“中国杂交稻之父”,年轻时候就是湖南的一位农校教师、 在全世界都嘲笑他的情况下,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成功研究出杂交水稻。 他那种坚持和执着的精神,令安朵非常敬佩。 安朵由袁隆平又想到了申纪兰。 一九五四年,由于提倡“男女同工同酬”的巨大影响力,二十五岁的山西省长治市平顺县西沟村女青年申纪兰当选为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代表人民行使国家权力。 在她的积极倡导和推动下,“男女同工同酬”被正式写入宪法。 从此,申纪兰走上为民履职之路,这条路一走就是无怨无悔的六十六年。 这位扎根农村、将一生献给党、献给国家、献给人民、献给家乡的普通农村妇女,成为全国唯一的连任十三届的全国人大代表,这正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优越性的充分体现。 申纪兰还曾荣获“全国劳动模范”“全国脱贫攻坚‘奋进奖’”“改革先锋”等称号,二0一九年,申纪兰被授予国家最高荣誉“共和国勋章”。 安朵从这些榜样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同时也从他们的身上增添了力量。 唯有不断地为国家、为社会多做贡献,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在实践中砥砺品质、增长才干! 第101章 人口数量与质量两者不可偏废 安朵所在的普宁市计划生育协会,隶属于普宁市卫健委,是一个以倡导人民群众计划生育/生殖健康为目标的非营利性群众团体。 之前所有市计生委的工作职能现在都由普宁市计划生育协会承担。 为此,安朵除了投身于艾滋病防治工作以外,现在也特别对人口的变化予以关注。 通过大量的实地调研,她发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就是普宁全市的人口在逐年递减。 尤其是临江县,更是达到了人口断崖式递减的程度。 临江县这样一个有着十八万多人的边境县份,从最近两年的数据来看,去年出生的新生儿仅为八百七十六人。 今年一至十月份新生儿仅出生了四百四十二人,加上十二月份可能出生几十人,全部加一块最多不超过五百人。 五百人,这就是整个临江县今年一整年出生儿童的总和。 这样的数据让安朵非常震惊。 目前临江县所有小学每年招生的承接能力是两千人的规模。 这个两千人的规模是依据五年前全县年出生新生儿两千一百多人的基数科学设定的。 安朵和临江县教体局的一位副局长进行过认真的测算,她忧心忡忡地对这位副局长说,六年以后,临江全县所有的小学校就将出现大量的稀缺生源。 往后再推,全县所有中学又将出现多少稀缺生源。 有多少教育资源将出现闲置,多少的教师将空置出来! 不仅临江一个县,普宁所有的九县一区都出现了人口的锐减,只是临江县表现得尤其突出。 安朵还拿临江县和平坝县相比,平坝是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县,全县人口仅八万多人,但是平坝县去年一共出生了一千三百多个新生儿。 而平坝去年出生的新生儿数据,也是明显低于往年的。 尽管如此,平坝县的生育率明显优于临江县。 安朵经常暗揣道,平坝县和临江县两相对比,平坝人民更愿意生孩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而且平坝县整个经济社会的发展远远不如临江县,但是人家敢生、愿意生! 为什么临江县人民就不愿意生育呢? 为此,安朵还回了一趟当年曾经派驻的老母猪箐村。 回到久违而魂牵梦萦的老母猪箐村,一切都在赶时间似的变化着。 沿着蜿蜒伸展的乡间公路,穿过碧绿的茶山和田野,一个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的美丽村庄展现在安朵的眼前。 临江县老母猪箐村,这个过去贫穷闭塞的村落,如今以崭新的姿态喜迎着八方来客。 那个当年的村支书阿云嘎,现在依然还是村支书,因为对乡村治理有方,阿云嘎俨然成为了老母猪箐村雷打不动的御任村领导。 人口的锐减,也让这位老支书长吁短叹: “扶贫产业发展需要的青壮劳力短缺,留守的那些老弱病残各方面素质都不高,劳动效率低,接受新技术的能力较弱,成为扶贫产业发展的瓶颈。 “由于乡村生源锐减,大量乡村甚至乡镇学校撤并,资源浪费严重,残存的乡村小学师资力量薄弱,生源太少导致学生间的交流、竞争环境恶化,成为留守儿童健康成长重要的制约因素。 “由于近年来村民生育率长期处于低水平,老人规模越来越大,而年轻人规模不断萎缩。 “没有子女的农村老龄家庭,难以有效扶贫开发,最终归宿是成为五保户,无奈之下只好国家来兜底保障他们的生活。” 安朵除了对普宁市人口状况进行调研外,还查阅了国家统计局关于全国人口统计分析报告。 报告认为,我们国家人口老龄化根源于低生育率。 一般认为,如果总生育率低于二点一,新生人口便不足以弥补父母数量。 如果总生育率持续低于二点一,即使总生育率能够保持稳定,出生率也会逐年降低,将会出现总人口增速减缓、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下降、老龄人口占比上升等三个特征,人口结构出现老龄化。 我国总生育率于一九九二年跌破二点一(仅为一点九八),一九九五年后长期维持在一点六至一点七。 近年来,许多研究指出我国已出现了人口老龄化趋势,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印证了这一判断。 当前,我国人口现状呈现出老龄化趋势下的三个特征: 总人口增速进一步减缓、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下降、老龄人口占比显著提升。 以上三个特征显示我国人口老龄化正在加速,“人口红利”对经济高速增长的重要支撑将受到严重影响。 未来我们整个国家、整个社会的发展,如果你连人都没有,你还发展什么? 就拿我们的教育来说,国家投入了这么多的资源,建设了这么多的硬件,培养了这么多的师资力量,以后去教什么人? 房地产行业,盖了那么多房子,没有人口增长的支撑,又有谁来购买居住? 社会层面上、发展层面上所有的矛盾都将凸显出来。 没有人口的增长,就没有消费的需求。 没有人口的数量,就没有创新。 没有创新驱动,就没有科技的发展。 甚至,没有合理的年轻人的结构,我们的国防建设咋办,谁来为我们保家卫国? 国家和社会的进步,都得靠年轻人来接班和传承。 安朵深知提振生育率并非轻而易举,她为此而焦虑不安。 她时常对各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包括当地社科联的同志们讲,人口锐减现象是非常可怕的。 如果说我们搞社会工作的不去关注他,将会酿成世纪大错! 如果整个管理部门对人口问题不以为然,那么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后,我们的人口还剩多少? 如果家庭中都是独生子女的话,二十年后人口将减少一半,后二十年再减少一半。 两对结婚的人变成一对,这样人口不断的一半一半的锐减,以后整个国家还有多少人口? 为此,安朵呼吁,我们各级人大、政协、社科联等组织,要密切关注当地人口变化的态势,多开展调查研究,为各级党委、政府决策提供依据。 如果你不关注、我不关注,大家都无所谓,就是对整个国家极大的不负责! 所以,人口问题是关乎国家发展、民族繁衍的大事,任何人都马虎不得! 而各级党委、政府更要把人口问题当作一项首要工作来加以解决。 而现实的问题是,尽管国家近些年出台了生育二孩、三孩的政策,但是新生儿出生数还是没有明显的提升。 对于各级政府来讲,现在非常棘手的问题是提振生育率。 安朵一度认为,提振生育率甚至比当年控制人口,开展计划生育还难。 安朵决定从多角度、多方面的领域来进行研究,如何才能提振新形势下人们的生育率? 为此,安朵在被誉为滇云省委、省政府领导内参的《滇云通讯》上发了一篇文章。 文章中,安朵认为,首当其冲必须改变政策的指导思想和出发点。 生育政策要从“养儿防老”转变为维护国家经济的持续增长。 “养儿防老”可视为一种私有产品,其收益主要被父母获取,个人积极性高,政府只需提倡“百善孝为先”,无需过多干预。 而维护经济持续增长则可视为一种公共产品,各年龄段主体将普遍受益,但收益不能被某个人独占,个人更倾向于“搭便车”。 因此,政府应将鼓励生育政策视为一种公共投资,由此带来的人口和经济增速的提升便是公共投资的社会收益。 其次是改变政策的具体方式。 一方面要降低生养子女的成本。 比如加大教育和医疗投入,降低子女生养过程中的医疗费用和未成年人的教育费用。 另一方面要提高生养子女的经济收益。 比如可规定凡生育一名子女,母亲可享受一次生育补贴,此后定期还可获得若干次子女抚养补贴。 对此,应通过建立试点、循序推进等方式,逐步探索最佳的补贴投入力度,实现社会收益的最大化。 上述两项措施可协同实施,只有切实提升生养子女的净收益,才能真正提高人口出生率。 安朵由人口问题又想到了艾滋病防治工作,她从人口锐减的表象又联想到了男男同性恋的成因。 又由男男同性恋联想到艾滋病防治工作的意义。 她觉得,我们不但要解决人口数量不断锐减的问题,还要解决人口质量的问题。 而艾滋病防治工作,就是解决人口质量的重要内容之一。 人口数量和人口质量,两者同等重要,两者都不可偏废。 于是她宣讲的内容又增加了“人口与经济社会的发展”“关于生育形式的分析报告”“艾滋病、人口数量、人口结构与人口素质”。 第102章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大结局) 二0二一年六月八日,联合国大会表决通过关于到二0三0年结束艾滋病流行的政治宣言。 从一九八一年六月五日首次报告发现艾滋病病例,四十年后,已经有数十个国家实现或超过了二0一六年联合国大会设定的二0二0年目标——这表明全球艾滋病防治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八日通过的这份政治宣言承诺,到二0二五年,将每年新增艾滋病病毒感染病例控制在三十七万例以下。 将每年与艾滋病相关的死亡病例控制在二十五万例以下。 并消除与艾滋病病毒相关的一切形式的污名化与歧视,实现到二0三0年结束艾滋病流行的目标。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 面对艾滋病这个狡猾的病毒,人类在检测技术、新药及疫苗研发、防控策略等领域不断改进和提升,零艾滋的目标也愈发可期。 同时,我国防艾事业也从步履蹒跚到取得显著成效—— 目前新发感染者中吸毒人员占比已降至百分之一,母婴传播已基本阻断。 秉持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的理念,不惑之年的防艾事业也将再出发,稳步迈向零艾滋时代。 “时代在变,艾防的重点也随之演进。” 安朵已经与艾滋病打了接近三十年的交道。 她坦言,当前,我国新发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性传播比例已达百分之九十八。 这意味着,防艾已成为一场触及人性的战争,它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这也意味着,防控难度更大,需要付出更大的韧性和耐心。 “每个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这句话同样适用于防艾,只有全民参与,才能稳步迈向零艾滋的目标。” 安朵认为,艾滋病在我国正逐渐呈低龄化的趋势发展,性传播成为感染艾滋病的最主要途径,且比例在逐年上升。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当下年轻群体性观念和性行为的变化,而针对年轻人的性教育却没有跟上他们性观念发展的步伐。 在这个过程中,加强性教育,是防范艾滋的重中之重。 为此,安朵现在把防艾工作的重点,放在了针对集体人群的性健康教育宣讲和个体人群的性健康乃至心理干预的咨询上。 在宣讲和咨询中,安朵主要针对艾滋病病毒传播途径的演变,着重做性教育、心理健康教育。 教会大家树立正确的爱情观,倡导并践行安全的性行为方式,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爱情观和价值观。 安朵在宣讲中,涉及性健康内容就会讲到同性的价值取向,讲到性别的多元等等敏感的话题。 她经常对参加培训的教师说,如果这一课你没有讲好,很多人就会在这个问题上跌倒,就会影响到一生的成长和前途命运。 安朵深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得力不从心,因此,她加大了对社区骨干力量、学校骨干教师的培训。 白天因为忙于工作上的日常事务,她就选择用晚上和周末的时间对骨干师资力量进行培训。 因为涉及系列的课程,所以她的培训经常是每天晚上接连不断地开展,周末也是一周接着一周地进行着。 随着宣讲队伍的壮大,安朵又组建了核心小组。 她对核心小组的成员进行培训的内容,专门围绕性心理、家庭教育来做。 比如,父母和孩子如何建立良好的亲子关系,要教会父母一些必然的知识,只有这样家长们才会教给自己的孩子,那些正确的性心理和沟通的技巧。 安朵又通过核心小组成员向外拓展,不断引申家庭、学生、教师、社会各类人群中培训的范围和触角。 就是这种久久为功和锲而不舍的韧劲,打开了性健康教育的喜人局面。 现在整个普宁市涌现出不少的性健康教育示范学校,涵盖了小学、中学和大中专院校。 现在的安朵,又在普宁市建立了健康咨询和心理干预工作室。 她充分利用周末的休息时间,每周开展两天的义务咨询活动,为每一位寻求帮助者答疑释惑,给出良方。 在工作室,安朵会接待到带着各种各样困惑和问题的家长们。 一个家长带来的问题是: “小学四五年级的女孩,喜欢在网络上看言情或者描写性爱细节的小说怎么办?” 安朵直言不讳地对她说: “看就看了,不用太纠结。 “家庭教育最重要的是培养孩子对于性、身体、亲密关系的价值观,人生的追求,人生的目标。 “其他的那些都是生活的各种调剂品。 “色情和情色进入我们的视野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孩子接触到了色情内容,通常和孩子这样讲:色情是给成人激发情欲的。 “你现在是未成年人,有了情欲也没有伴侣,成年人激发了情欲找伴侣做爱,你没有伴侣挺难受的,所以建议未成年人最好不要看色情片。 “如果意外看到了,不要太惊慌和自责,要知道那里的男人和女人不是你的男同学和女同学,那里的性也不是现实生活当中真实的性,不要把它当做性爱和人际关系的教科书。 “你不会看了一个蜘蛛侠电影以后每天上学之前在阳台上伸手,恨不得飞着去学校,那么你为什么看了一个关于性的娱乐片就把它当真? “强调一个原则:最好别看,看了也不用惊慌。” 一个学生家长带来的问题是: “男孩子在家里,尤其是洗完澡毫无顾忌裸露在妈妈面前,怎么把握尺度?” 安朵对她说: “一般情况不需要太紧张。 “双方裸露的界限取决于任何一方的感受。 “如果妈妈觉得不舒服,告诉孩子以后穿衣服就好。 “但说话方式不要太激烈,以免给孩子造成阴影。 “随口一提比如‘穿上衣服呗,都这么大的孩子了,不要光着身子走来走去的。’ “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就好。” 这位家长的困惑是: “孩子学校有个女生把避孕套带到学校,让班主任和学校受到了惊吓。 “事情当时在学校影响蛮大的,孩子家长很崩溃,对这个女孩也造成了极度的创伤。 “如何评价这件事和学校的态度?” 安朵对她解答道: “首先判断她带避孕套是出于什么情况,安全套在所有的超市结帐口都有卖,孩子看到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如果只是出于对于性的好奇,那是一种求知欲的表现,是很正常的。 “学校这样的处理显然是有问题的。 “如果我是这个老师,我会表扬这个孩子,同时开一堂课讲一下安全套怎么使用。 “因为这不是一个坏东西,孩子带到学校也不是不检点。 “学校的过激反应对女孩未来的伤害也会非常大,我们没有一个好的性观念,确实可能会伤害到孩子和家庭。” 当然有些问题和困惑更为严重,比如家长们会问安朵一些“发现孩子手淫这么办?”“发现女儿和别的男生去宾馆开房怎么办?”这一类棘手的问题。 家长们每次带来的问题和困惑都能够得到安朵正面准确的解答。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寒假时间。 普宁市教体局利用这一段相对空闲的时间,召集全市各级各类学校负责健康教育的老师进行了培训。 安朵对参加培训的教师们进行了授课。 安朵说,面对越来越多潜在危险,作为独立个体的青年人应当具备自我保护意识和责任意识。 但从当前的社会现状看来,大多数青年仍处在性无知的状态。 青年群体应当树立正确的性观念,性本身并非洪水猛兽,对性的无知才是造成一系列因性致病的悲剧,也是所有人应当避免的。 每一位青年都应当主动学习性知识,不要羞于谈性。 青年群体只有具备一定的性知识,才有能力在应对相关情况时实施有效的自我保护措施和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普及性教育不能单靠青年自身力量,家庭作为培育青年的摇篮,在针对青年的性教育问题上更应该承担起重要角色。 然而囿于“谈性色变”的陈旧传统观念,许多家长羞于谈性,也不愿孩子过早地接触性知识,甚至对学校开展的性教育课程持怀疑态度; 也有部分家长持“性”对孩子来说是很遥远的态度而迟迟不对孩子开展性教育,而寄希望于学校教育或孩子将来能够“无师自通”…… 家庭里的这些观念代代流传,从而导致整个社会性教育的发展陷入恶性循环,要想打破当前性教育缺失的恶性循环,扭转家庭教育观念是第一突破口。 当孩子开始产生性意识并提出相关问题时,作为家长则应当开始普及相关知识,性知识并不肮脏,而是孩子开始认识世界后必修的一部分知识。 家长开展性教育时应当侧重于向孩子普及防范艾滋病以及相关性传播疾病的知识。 最重要的一点,家长作为家庭中的教育者,自身应当具备正确的性观念和充足的性知识,才有资格承担起家庭性教育的重任。 学校是未成年人获得知识、技能、态度与价值观的主要场所,和家庭教育同等重要,二者缺一不可。 作为教育的正规渠道和重要力量,在学校开展性教育有其独特的优势。 《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中指出了教师是学校性教育的核心。 为使学校性教育专业、系统和全面,必须建立性教育的专业教师队伍,开展性教育教师培训。 在拥有专业教师后,学校应确立性教育的课程地位,保证性教育课的课时。 在此基础上,性教育的开展,还需要覆盖全年龄段的、系统的性教育指导纲要和教材,进行教学效果监测,以合理的评估指标,进行教学效果监测,保障学生学习效果和教师教学水平。 通过学校性教育使学生形成正确的性观念,自觉规范性行为,促进学生健康成长。 除了家庭与学校需要对青年进行全面、正确性教育外,社会性教育也需要得到重视。 社会应营造正确性教育氛围,跳出以往“谈性色变”的破旧思想,树立正确性教育观念,大力宣传、开展性教育活动。 如由社会性教育组织在青年群体社区开展性教育日活动,或在寒暑假开展性教育夏令营、冬令营等实践活动,都是使青年群体了解、熟悉性教育知识的良好措施。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艾滋病防治之路任重道远。 作为一名基层防艾工作者,安朵没有懈怠,也不敢懈怠,她深知后面的路还很长,她和她的同事们一直不敢停下进发的脚步。 致力于零艾滋这个目标,即便还要面对不少的艰难险阻,她们必将一往无前。 (全文完) 后记: 特别声明:文中女主“安朵”的人物原型,来源于云南省三八红旗手、第九届“全国人民满意的公务员”、第九届“中华人口奖”荣誉称号获得者、云南省普洱市计划生育协会专职副会长许多。 本书是根据许多同志的先进事迹进行改编创作的现实题材网络长篇小说。 小说中其他配角人物群像和提及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患者,完全属于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多年来,我一直是七猫的忠实读者,尤其喜欢看七猫上现实题材征文的佳作。 作为作者,这是我第一次来七猫发书,我把关注点聚焦到艾滋病这个题材上,这是一个不常被作家们关注到的题材。 可艾滋病防控工作,于国于民都显得举足轻重,艾滋病不仅仅是一种可防却无法治愈的“世纪瘟疫”,更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社会民生问题。 中国抗艾四十年,为世界提供了样板。 我工作的早期有幸参与了这场防艾人民战争,接触了很多在艾滋病污名化下艰难生存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也见证了艾滋病防控“最前线”——基层防艾工作者和志愿者们所付出的艰苦卓绝的努力,我和我的同事们一次次看到人性散发的光芒带来了生命的重生,也见证了人性的恶对生命的蔑视和践踏。 艾滋病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每一个人都无法独善其身。 只有全社会一起努力(包括读者朋友你),消除歧视、扩大检测、扩大治疗,让每一个感染者“早发现、早治疗”,那么就一定能够实现“2030年终结艾滋病”的目标。 最后,希望读者大大们多多给予支持和鼓励,评论和票票,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