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养病弱黏人精魔王》作者:雾下菘 文案: 千年灵芝云蒹因为历劫穿书了,穿成了一本现代狗血文里负责作妖的真千金女配。 云蒹:我不是人,莫得你们人类那些纷争的感情。 所以她直接走人不干了,四处品尝人间美食,帮原身家转运暴富,做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体验快落现代生活,还救助了一只黏她的猫猫灵兽。 好日子直到某天,云蒹正在大学快乐咸鱼,忽然听说一个重磅八卦。 被她抛弃,她身患重病的“夫君”从老家来千里寻妻了。 云蒹,“???” 她一个五好灵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QAQ 等她找去时,那个陌生美少年的脸正因为高烧而通红,见她来,他别开脸朝向内侧,眸子湿漉漉的,显得分外屈辱又委屈,“不是已经不要我了?还假惺惺来做什么。” 云蒹,“……那个,可以把尾巴先松松么?”缠得她手腕好疼。 她猛然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一份“婚书”(?),被她直接扔垃圾桶了? * 出生就被认为是天煞孤星,被父母逐出族内,在外流浪几百年,无数次遍体鳞伤回到巢穴独自舔舐伤口,被暗算重伤落到了人类世界……他孤僻,阴沉,自闭,声名狼藉,遭人厌惧,却从没对任何人低过头。 直到第一次心动,然后被那女人骗身骗心又抛弃。 好想毁灭世界.jpg #明明说过永远只喜欢他一个,一辈子都不会抛弃他。 #哄着他给她rua爪子耳朵时,说的甜言蜜语去哪里了。 【占有欲极强的病弱黏人精魔王 X 天克他的灵芝甜妹】 【现代架空,男主古穿今,女主穿书,女主体质天生吸引各种人外】 【划重点:不是年下!男主比女主大,出场人形十九岁,都成年了】 【男主力量完全恢复后,模样性格都会有变化,是绝美大帅哥】 一句话简介:毛绒绒大尾巴天天缠着我 立意:学会如何爱人 内容标签: 异能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劫(修) 云蒹是颗灵芝,长在云雾山巅,记事后她好像就跟着师父修炼了,到今天,离她化形正正好十八年,师父说,她的第一个劫就要到了。 “你原身是无心草木,多年也不通情窍,不知人情。”师父高深莫测的说,“这次,去人世间历练一道也好。” 云蒹还没去过人间,见过的人类似乎就才师父一个,少女扬起小脸,“师父,人情是什么呀?” 师父回答,“比如,晚饭一共就剩一块肉,你愿意孝敬给我吃吗?” 云蒹思索良久,诚恳道,“我们各凭本事?” “不孝徒。”男人挑眉,“再问,你有朋友吗?” 云蒹不服气,“有好多山精都喜欢我的,说我好看,还说我身上好香。” 她瞳仁生得较一般人都大一圈,乌亮乌亮的,清得像存了一汪刚化开的雪水,不染一丝杂质,说这话半点不显得惹人厌,只让人觉得一派少女的天真烂漫。 师父说,“那是人家馋你的灵芝身子。” “那最后再问你,上次上门来提亲的那熊怪,你喜欢他吗?” 云蒹毫不犹豫摇头,“他好丑。” 果然是个无心丫头,说是天真烂漫到了极致也好,冷漠无情也好,男人想着,叫她去人间历练一番,吃点苦头也好。 吃完饭,云蒹开开心心回屋睡觉了,不料,这“劫”来得有点快,白天师父刚说完,晚上她就被忽如其来的天雷劈了一个裂岔,直接被劈到不省人事。 …… 再睁开眼时,这是个灯火通明的宽敞大厅,似乎正在举办某场声势浩大的奢华宴会,不过,地上一地的食物残骸,被撕碎的横幅和生日彩带,地上四散的碎瓷片,都显示出,这场宴会似乎办得并不怎么愉快。 这就是她即来历劫的世界? 云蒹先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看到的是一双柔软的小手,随后,她觉着脸上好像有点不对劲,她摸了下自己左脸,好像有点疼。 没等她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对面传来一声怒斥,“白蒹,你闹够了没有?” 她才发现,对面站着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年,还维持着收回手的姿势,脸上满是嫌恶。 周围佣人忙着打扫,都低头做自己的事情,纷纷装聋作哑。 云蒹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少女睁开眼,一脸困惑的捂着自己右脸, “你过来点。”她冲他勾了勾手。 她是颗灵芝仙草,化形后也不负众望化成了标准的清纯款,看似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但被师父娇生惯养了十八年,师父常告诉她,这做人呢要看重自己,不要吃亏,她长得好看,以后在外行走,一定不要傻乎乎被人欺负了去。 白若言有些愣神,鬼使神差般,竟然真的凑近了些。 云蒹伸手,随后——很自然的扇了他一巴掌,表情都不带变的。 白若言捂着脸,木木的,神态瞬间崩了。 这一巴掌真不轻,结结实实的一下,简直堪比一个壮汉的力气,他脑子嗡嗡的,脸一下红了半边,下一秒,鼻血已经下来了。 云蒹发觉自己力气退化的好可怕!虽然她有刻意收敛,但现在她力气也就不到以前的五分之一!估计是被这个世界压制了。 所有人也都震惊了,这下装聋作哑也装不下去了,都纷纷上前拦住云蒹。 云蒹站得有些累,找了把椅子先坐下了,托着腮打量着周围。 “小若!”身后,一个还穿着小礼服裙的女孩也扑了上来,慌乱的拿手帕给少年堵住鼻血,她面色惨白,红着眼问云蒹,“蒹蒹,你把生日会破坏也就算了,是我欠你的,你怎么能打小若?他是我们弟弟,从小又身体不好,爸妈都没从来没动过他一指头……” “可是,不是他先打的我么?”云蒹困惑的问,这台词好长,她都不想听完了。 “难道是你打的?”她目光移向白悠。 白悠,“……” 那双眸子清清亮亮,眉宇间透出的一股说不出的灵气。 以前的云蒹不是这样的,她不可能露出这种神态。 今晚,原本是白家举行的宴会,庆祝她的十八岁生日,她和“云蒹”同年同月同日生,原本按理应该是一起庆祝的,可是,爸爸妈妈和她说了,不敢让云蒹参加这场宴会。 白永慈说,“蒹蒹现在还不适应这种场合,等之后,爸妈再给你们私底下一起办一场,就我们自家人之间的庆祝。” 她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生日会办到一半时,她被簇拥在鲜花和彩带里,“云蒹”就在这时忽然闯了进来,披头散发,脸色很狰狞。 最后一派混乱,大厅被砸了个透,白若言最后给了“云蒹”一巴掌。 再然后,整个事情似乎就开始不对了。 云蒹非常淡定。 原本,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劫”的一环吗? 既来之,则安之。 她找了把干净椅子坐下,搜索了下自己的神识海,果然是因为换了身体的缘故,以前里头充沛缠绕的灵气几乎全空,所以说,她是真的开始历劫了?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声音,“宿主你好,你附身的这具身体也叫云蒹,十八岁,刚搬回了这家里一年多。” “这本书原名叫《迟爱真公主—娇妻的爱宠生活》,云蒹是个重要女配。” 云蒹,“……”劫难道就是穿到这本狗血话本里头来当女配?! 她决定暂时不管,“我要做什么?” 系统回答了四个字,“感情收集。” 云蒹,“?” “因为你没有心。”系统说。 云蒹理直气壮,“可是我本来就没有鸭。” 她只是一颗草,哪里来的心。 “那就是你不能进步的原因。”系统说,“既然已经为人修炼,便要先知人情,况且修炼要堪破,破除迷障,超越自我,如果你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当然也不能算修炼。” 云蒹,“……” 系统说,“只要是别人对你倾注的感情,爱情,亲情,友情,都可以算,集齐了100分就可以回去。” 说完,系统就干脆利落消失了。 云蒹只来得及看了下《迟爱真公主》的剧情梗概,这话本从头到尾就是女主各种谈恋爱,她完全不感兴趣,不知道恋爱有什么好谈的,合上了书。 想到刚才那个白若言和他一家人对“云蒹”的态度,看来,想从她这些家人身上赚分数是不可能的了。 白永慈和黄秀已经回来了,两三个家庭医生围着白若言,给他处理鼻血,白悠正躲在黄秀怀里小声的哭,白永慈脸色青黑,已经难看得不能更难看。 他冲上去,指着她的鼻子怒吼,“你别以为我们都欠了你多少,你平时欺负悠悠就算了,你把你弟弟打成这样,你心里还有半点姐弟骨肉亲情?你马上给小若和悠悠道歉,我告诉你,下个月你都给我在家反省,学校也别去了,下半年零用钱全扣了。” 说着说着,他发现云蒹走了,往大门外。 “你干什么?到哪去?”他追着云蒹。 “回家。”云蒹说。 她打算先从亲情赚起,这个白家明显没有分可以赚,但是她还想到另一家,“云蒹”以前的那个家,她在这个世界还没个落脚点,先去看看,了解下那边情况也不错。 “回什么家?”一旁白若言捂着鼻子,眼底怒火又腾了上来。 “回云家。”云蒹想了下,声音清脆的说。 “回云家?呵。”白若言嗤笑。 他是最清楚的,当年云蒹为了进这张门,是多么的煞费苦心。 “你有本事啊,那你有本事,出了我白家这张门。”白永慈怒火中烧,冲她咆哮,“你再也别回来了。” 她能舍得了他家里的锦衣玉食的生活?重新回云家过那种破落日子。 他话还没说完,梨花木门已经在他面前重重关上,回答他的是沉闷的“砰”的一声,差点没把他鼻子拍扁。公 举号:秘 桃 基 地 头都没回一次。 没想到不是放狠话,竟然是真的走,所有人都傻了。 * 那本书云蒹只来得及看了个开头,大概明白了是个什么故事了,“云蒹”在里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女配,小丑角色,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衬托“真公主”白悠的纯洁美丽无边魅力。 云蒹无法理解这种剧情,她对钱和家人都没什么概念,住豪宅和住山洞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就开头她看到的剧情而言,“云蒹”住在云家比在白家要舒服多了。 她边走边四处看,什么都好奇,大眼睛发亮,和她以前住的云雾山风景完全不同,完全是现代都市的景致。 车水马龙,霓虹映明了夜空,街道上人流不息,大家都打扮时髦,路旁店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也都是她没见过的食物。 在她惊鸿一瞥看到的开头,正好提到了云家地址,有点远,她现在力量被压制,靠自己估计走不过去。 云蒹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她对钱还是有意识的,知道可以拿钱来换各种物资,就像以前师父拿铜板买酒。 马路上车水马龙,都是她以前从没见过的车,也不用任何人马拉,就跑得飞快,云蒹站着,好奇的盯着看,边在脑子里思索,这个车是怎么动起来的。 她不会叫车,干脆自己边问路边走,虽然她力量被压制了,但这么点路还是难不倒她,她长得可爱又有礼貌,遇到的路人都很和善,愿意给她指路。 于是,云蒹就越走越偏僻,直接出了城,周围景色越来越荒芜,不过她也半点不觉得无聊,边走边看,反而觉得津津有味,她从没下过山,这下一下来到了人间繁华的都市,只觉得哪里都看不够。 等她终于到云家院子门口,天都已经全黑了。 这院子不止位置偏僻,里头也是四处都透露着年久失修和贫穷的气息,墙边堆着不少煤蜂窝,窗子是破的,屋子是青瓦房,瓦片掉了几块,院子里几袋面粉敞着口放着,只有一间偏卧还亮着昏黄的灯。 云蒹敲了敲门,没人应,她推了一下,开了。 屋子很小,就一张床,一床薄被,一张桌子,床边斜靠着一根拐杖,屋内和室外一样冰冷,风飕飕的,和烧着地热,温暖如春的白家形成鲜明对比。 桌前坐着个人,是个清瘦的年轻男人,腿上盖着一块毯子。 听到脚步声,男人回头,看向门外,他脸生得很俊,只是肤色苍白。 云蒹想了半秒,不太熟练的叫了声,“哥?” 云家一家四口人,按她之前看的剧情,这个应该就是“云蒹”的哥哥吧? * 妖界,西荒。 天上四个月亮,清辉如许,往地上投射下了些许阴影。 一队人马正在山路上疾驰,为首领路的男人一身黑袍,头顶双角,他抬头,为前方正在天上飞着领路的巨鹰,“那灾星在哪?逃哪里去了?” “我记得他老家在西荒,那崽子以前小时候就住山洞里,白天躲在里头,晚上出来找东西吃,什么都吃。”后头一个男人说,他长着巨大的獠牙,说话声音极粗,边哈哈大笑,“真的什么都吃,你们知道吗?怕是老鼠尸体都不放过。” “猫不就是吃老鼠?”眼下,魔星即将被祛除,大家都没了平日对魔头的畏惧,尽情说笑,“不是传说,那魔星原身连他们族的九尾就化不出来,是不是血统错了,他其实就是只串子猫?” 众妖都哈哈大笑。 “我那时候见过他一次,还是个瘦巴巴的小猫崽子,一脚可以踩死,早知道,那时候就该提前除掉了。” “我那时候要知道了,还能留他现在成年呢。”另一个男人说。 “他父母大义灭亲果然是对的,也保全了他们全族。” 天上月亮徐徐旋转,这是每年,魔星力量最衰竭的时刻。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那灾星从出生就被抛弃,没有名字,“荧惑”,就这么成了他的代号。 …… 月亮静静的悬挂在天空,不知何时,被映上了一抹淡淡的血色。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只感觉身体越发冰凉,他知道,那是因为失血,体温急速下降,躯体也在不断缩小,他早已经维持不住人身了,甚至,连原身都开始缩小了。 他快死了,终于。 在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天幕忽然破开了一个大洞,地上一切都被卷入,被彻底抛入了时间和空间的乱流之中。 第2章 捡到一只小怪物 云蒹,少说至少有十多年了没叫过他哥哥了。 男人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系统声音在脑子里传来,“啾,宿主,原身和他不熟哦,原身不叫他哥哥,你穿帮了。” 云蒹,“……”原来你还没死么?所以刚才到哪里去了,能不能把书给她看完? 这一声后,系统声音就又消失了,她怎么叫都没反应。 此刻,那个原本空空如也的槽,分数值忽然往上跳了1,在最左侧那根米黄色的槽。 这么简单的?是因为她叫了声哥哥,还是因为她回了云家么? “哥哥?”她又叫了一次。 无论她叫几声,进度固若金汤,一点都不动弹了。 云阑,“……” 大晚上,从家里离开了一年多,父母葬礼甚至都没有参加的妹妹骤然回来,然后忽然站在门口一声又一声的叫自己哥哥。 “脑子烧坏了?”男人冷笑,他嗓音还透着大病初愈的沙哑,“不在白家过你想过的神仙日子享福,回这里来看笑话?” 云阑比云蒹大了三岁,又是男孩,早熟话少,从小让人省心,父母都偏疼小女儿多点,云蒹被惯养得任性骄纵,只想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家里人都不屑一顾。 他对她的手足之情,也就在这么日复一日里慢慢磋磨尽了。 当年云阑冷眼看她离开,果然,她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甚至就连养父母的葬礼,都没有亲自出席。 “我想回来住。”云蒹说,“可以吗?” “爸爸妈妈在么?”她四处看了下,琢磨着,如果再挨个叫一遍,是不是一共可以涨3分亲情值。 云阑脸色变幻莫测。 良久…… “爸妈出差了,不在家。”他说,声音很平静,死死盯着云蒹的脸,没放过她一丝表情。 女孩小脸上神色丝毫没变化,毫无保留的相信了。 随后,她也在端详他,重点放在他的腿上。 怎么和人类培养感情,云蒹也不知道,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就是对他好点? 比如,把他的腿治好? 虽然书里好像也没提过云阑双腿不能动,但他肯定希望能治好的吧。 这种伤,如果是她的本体,要治疗易如反掌,只可惜现在换了身体。 云阑原本比她高了一个头,现在坐着,便比她矮了。 她一直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的腿,男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愠怒,他还来没得及说什么,女孩忽然弯下了腰,伸手——好在没拉下膝上那块毯子,手已经被他按住,“你做什么?” 云蒹,“给你看看。” “你是医生还是康复师?给你看有什么用,你是来嘲笑我的,就赶紧滚回白家去。” 云蒹,“喔。” “那,我去赚钱给你们花。”她歪着头,认真思索后说。 人类嘛,不就是爱钱,有了钱,感情肯定也可以升温吧。 看样子,这个家里情况也不怎么样,大冬天的,眼看要跨年,没有半点过年氛围,窗子漏风,也没有取暖设备。 “家里现在是不是没什么钱呀?”她说。 云阑,“……” 云家父母之前在中心街上盘了一个小店面卖面包,可惜收入完全承受不了昂贵的地租,合同签了三年,云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他原本只有一年就可以毕业工作,那场事故之后,他焦头烂额,完全没去管店里的事情,盘下店面的借款还没完全偿还。 他是很要强的性格,听到她这么问,耳后根红了个透,对自己的憎恶也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他没看云蒹,生硬的说,“不用,管好你自己。” 云蒹拍了拍手,“没事,不用和我客气,我很会赚钱和理财哒,或者,明天你要去医院吗?我陪你一起去……” 她话还没说完,云阑转着轮椅的手忽然顿住了,他回头看着她,声音不辨情绪,“你不打算去上学了?” “半年后的高考也不考了?” 云蒹,“高考是什么呀?” 她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云阑脸色肉眼可见的臭了起来,“你不想读书了就直说。” 他冷笑,“行,不考了,你赶紧回白家,一辈子不用再读书,也不用再和残废扯上关系。” 云蒹无辜的眨了眨眼。 那她还是去吧。 “哥哥,我房间是哪个?”她打了个小哈欠。 凡人身体真不好用,以前一个月不睡觉都没事。 小姑娘生得单薄纤弱,说话神态自然又天真——她穿来后折腾了这么一晚上,化的妆都花了,眼线和睫毛膏晕染开了,她冒着雪回来的,雪在脸上化开了,黑一道白一道的,像个小花猫。 沉默良久,云阑僵硬的伸手指了个房间,“你去把脸洗了。” 房间居然收拾得挺干净的,虽然朴素,床上放着毛绒玩偶,布置都是粉红色,看得出是倾尽全力想给女儿布置一个温馨的小窝。 云蒹洗漱完,在柜子里随便拿到了套最软的的睡衣换上了,然后坐上了床——这房间里都没椅子,只能盘腿坐床上。 洗干净后,少女显得格外漂亮,黑发被她掖在而后,皮肤雪白,一双清透如点漆的黑眸,这么端端正正坐着,清纯中透着可爱。 她准备多查阅点这个世界的资料,比如首先看看高考是什么。 再想办法赚点钱,改善下生活,她记得原主这家似乎还有个奶奶,那么照顾那奶奶,是不是应该也能赚取亲情值? 还有她灵力的问题,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灵气本源,之前的修炼方法还可以用么。 还没等她琢磨完。 窗外,整片天空似乎都暗沉下来了,原本清辉的月色一瞬间都消失了,云层激烈的晃动,天空似乎都被撕扯开了一个巨大的洞窟。 宛如流星坠落,瞬间天光大昼,下一秒,已经恢复了一片沉寂的黑。 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巨响,非常近,宛如近在耳畔。 云蒹背脊发毛,她天生感应灵敏,尤其对一些妖魔邪道。 可是,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又好了。 云蒹有些困惑,是她因为力量衰竭,所以感应错了? 她跳下床,拉开窗帘,然后看到外头走廊的灯光亮了,是云阑,他应该也是听到了那声巨响,去院子里查看情况了。 云蒹想了下,跳下床,穿了鞋,也往外跑去。 夜深后,雪越下越大,小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松松软软的。 云阑见她出来了,硬邦邦道,“回去睡,没什么事。”他把周围都看了一遍了,应该是附近别的地方哪里弄出的响动,明天新闻可能会报道。 云蒹目力极好,她应了声,蹲下身,伸手在雪地里刨了刨。 忽然就——刨出了个什么。 一团毛茸茸的,触感是软的,皮毛冰冷。 云阑自从腿受伤后,就很就没再仔细打扫过自家院子了。 这附近流浪猫狗很多,冬天熬不过去的也不少。 “是附近的流浪猫。”云阑看了眼,“冬天冻死了。” 之前云蒹和师父一直住在山上,她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倒是不讨厌,云雾山上很多灵宠,有时候冬天会有因为缺食误入他们院子的,一些长得可爱的,云蒹就会留下长期养着。 “真的死了么?”云蒹手指能感觉到,似乎还传来了微弱的心跳,一下,一下,她自己没心,对别人的心跳却很敏感。 她话没说完,这一团耳朵忽然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 “哥,好像没死。”云蒹说。 云阑把走廊里大灯也打开了,光线一下变得更加清楚。 这一团大概才云蒹两个手掌大,非常柔软,触感毛茸茸的,纯黑色皮毛,第一眼看起来很像猫,但是仔细一瞧,耳朵却比一般的猫要长出一半,大大的,半折着,整体有种狐狸的俊俏感。 “这是猫?”云蒹伸出手,轻轻拎了他耳朵,伸直了竟然还不短,“还是狗?” “黑兔子?” 都不太像,兔子耳朵应该再长点,而且……她话没说完,手心里的活物又动了一下,随随即,云蒹看到了一抹非常闪过的红。 是双宛如红宝石的眸子,色泽极其漂亮,在夜色里,似乎都可以发出微芒。 ……更像兔子了。 这个念头刚过去,幸亏她反应快——云蒹一侧脸,尖利的爪子擦着她的侧脸划过。 如果不是她躲得快,脸上至少已经留下了三道血口。 云阑脸色变了,“赶紧把这东西丢远点。” 那团毛茸茸尖利的爪子都已经伸了出来,云蒹的手刚松开一些,他便已经从她身上跳了下去,站在雪地里,喉咙眼里发出了凶横的咕噜声,浑身被毛似乎都立了起来。 ……只可惜,就只有小小软软的一团,暗夜里,石榴红的瞳孔又大又圆,立起来的尾巴也是毛蓬蓬的,根本没什么威慑力。 几秒后。 他身子歪了歪。 云蒹才注意到,他腹部那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雪地一连串暗红色的印子,现在,似乎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把他周围站着的雪地都染红了……云蒹轻轻嗅了嗅,她身体是真的退化太多了,这么明显的血腥味竟然都没有闻出来。 “哥,他好像受伤了。”云蒹说。 话音刚落,这小怪物已经再度倒下了,就这么维持着扑击的姿势,倒在了雪地里,随后,再度一动不动了。 应该是又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嗯,不省兽事了。 云阑抿了下唇,看了眼外头天色,“等天亮了,送去附近的流浪猫救助站。” 他们住的偏远,附近没有兽医,没车,云阑不便于行,眼下也只能等天亮了。 云蒹感受了下温度,抬头看他,“那哥哥,我能带进家里么,放外头要冻死了。” 云阑,“……随你。” …… 重新回归宁静。 云蒹睡意倒是也没了,抱着这小怪物回了自己房间。 没从这个小怪物身上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也不像是自己认识的任何品种,是这个世界独有的动物么? 她想到之前他强弩之末了还要暴起伤人。 云蒹见四下没人,试着掐了个诀,调动自己残存的灵力,一个小仙法,不是师父教的,是她自己作为灵芝琢磨出来的,效果是催眠。 以前随便就可以让人类睡上一天一夜不醒,现在……她看着这小怪物平稳下去的心跳,和重新耷拉下的尾巴。 看来可能也有点效。 云蒹打了盆温水,把小怪物腹部伤口清洗了下,可是止不住,血还再往外冒,很快又把清水和毛巾都染红了。 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即使在梦里,他在发抖,无意识的,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尾巴尖尖都在抖动,便连一双半长的耳也紧紧折起,贴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 是一种潜意识里,不知道经历过了多少次战斗与袭击,身体所磨练出的自动反应。 …… 云蒹叹气。 她本来还想留着点灵力,试试能不能给云阑治腿,这么看来,也留不下了。 她自己也不是人,是草木所化,所以对这些精怪(长翅膀的除外),也都有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同伴心理。 再不止血,这小怪物怕是今晚就要一命呜呼了。 第3章 抓住我 把腹部伤口的毛修剪掉一部分后,云蒹终于看到了伤口,她没想到的是,那伤口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创伤,之前她以为是锋利的刀具造成的切割伤,现在仔细打量创口形态,倒更像是撕裂伤,她一眼看到伤口周围萦绕腾起的黑气,这应该是让伤口无法恢复,一直流血的罪魁祸首。 普通的治疗方法根本没法治。 云蒹纠结了下。 灵芝血是最上好的疗伤药,尤其是她这种已经有了修为,可以乎化为人形的灵芝,就是不知道换了身体后,还有没有效果。 她拿小刀给自己大拇指轻轻划了一道,血珠很快滚出来——云蒹眼前一亮,血还是淡绿的,她拿了个小碗,把剩余的灵力逼出,融在了这几滴灵芝血里,随后,念了个诀给自己止血。 小怪物还躺着,腹部急促的起伏。 她用最后一点灵力,把这几滴灵芝血敷上伤口,见效非常快,像是雨水落在了热锅上,黑气蒸腾了起来,肉眼可见的逐渐蒸发。 云蒹对这小怪物的愈合力感到吃惊,黑气消退后,她什么都没做,伤口已经开始飞快自己修复,原本那么深的一道撕裂痕迹,越变越浅——最终,还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托腮在一旁看着,遗憾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恢复如初啊。 她去云家客厅里拿了云阑的医疗箱,用碘伏给伤口又消了一遍毒。 小怪物呼吸也平稳了很多,把自己团成了一团,枕着大尾巴睡着了。 灯光下,云蒹细细打量了他一遍,她揉了揉眼睛。 伤口止血后,怎么觉得他好像变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云蒹拿自己手掌比划了下,才终于确定,是真的大了一圈! 之前只有她的两个手掌大,现在大概有了一只普通的小型成年猫咪大小,不过云蒹看清楚后,更加确定这不是猫了。 他耳朵比猫长而阔,两只都折着,尾巴也比猫大而蓬松,卷在身后,像松鼠尾巴,眼睛是石榴红色的,通体漆黑,没有一根杂毛,就连小脸儿也是黑的。 云蒹以前很喜欢暹罗猫,很多暹罗猫越养脸越黑,但和眼前这个黑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了。 云蒹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背脊,手感厚又软,已经暖和起来了,她感到背骨上有两处明显的小小凸起,只看皮毛,倒是看不出什么。 可以确定的就是,是她以前从没见的品种。 联想到他刚忽然变大了一圈,以及之前忽然暴起伤人的事情。 这八成是只误入了人类社会的灵宠,说不定已经有灵智。 灵宠只要修炼得当,有了足够的修为,也可以化为人身,不过化形也需要机缘,譬如她自己,在云雾山上有了灵智后,也还是在师父的帮助下,最后才能从一棵草化为人身。 云蒹想,她正好缺个仙宠,等治好了,他肯定要感谢自己,到时候,报答就让他当她的仙宠好了。 她满意的想,这次来历劫,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后,云蒹越看他越顺眼,她浑然忘了之前自己的脸差点被挠三道血痕的事情,就在自己枕头旁给他搭了个小窝,一切都弄好之后,云蒹看时间,已经都快凌晨四点了。 人类身体真不好用。 想着想着,她打了个呵欠,逐渐也睡了过去。 云家没有暖气,冬天很冷,被窝里也冷冰冰的,云蒹自己不怕冷不怕热,睡得很端正。 倒是这小怪物,因为失血,体温下降,梦里,习惯性的,就往着那处温暖的所在地拱了过去——灵芝血在他体内发挥了效用。 那血,把他从梦里无尽的深渊口拉回,轻柔,善意,呵护,打从出生来,他从未被人这样关怀过,这样照料过,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独自舔舐伤口。 他嗅到了一股温暖,香甜,难以抵挡的香,直到灵府深处。 …… 第二天,云蒹被刺目的太阳光弄醒了。 怀里似乎有一坨什么。 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动的,小怪物莫名其妙到了她坏里,蜷缩着,小黑脸还要拱着她的脸,乖乖的,睡得安安稳稳。 一大坨,毛茸茸暖洋洋的,往她怀里拱着,大尾巴还绕着她的手。 云蒹还没来得及轻轻把他放下。 那一双石榴红的瞳孔,忽然也睁开了,和她对了个正着。 …… 一分钟后,她看着那双瞳孔从迷茫转为清醒。 随后,便是“嗷”的一声,箭一样快,他已经从她怀里跳起,跳跃力非常惊人,一下已经跳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他背微微拱起,满是提防,僵硬的四处看了下,肉垫里的爪子已经伸了出来。 不过,好在还没有像昨天那样直接挠她。 “我救了你哦。”云蒹打了个小呵欠,眸子亮闪闪的,“你体内有我的血呢。” “你力量还没完全恢复吧。”云蒹说,“没别的去处的话,要留下来么?” …… 变成这样了。 他能轻易撕开任何妖兽皮毛,割下他们头颅的爪子,能一下劈开岩石的尾巴……全都没了,翅膀甚至已经完全消失,怎么伸展都伸展不出。 皮毛颜色甚至都变了,变成了这种黑不溜丢的颜色。 腹部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可是他还是使不出力气,无法变回原型,甚至连人话都说不出来,发出的声音都是叫声。 很好……他想到记忆里最后那几张面孔,扯出一个冷笑。 …… 云蒹转脸,就看到小怪物凶狠的对着镜子,弓着背脊。 他还待在穿衣镜前,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维持了半个小时了。如果那张小黑脸上能看清楚表情,想必相当丰富。 “别照啦,很好看。”云蒹把他抱了起来,撸了撸团子脑袋上的软毛,真心的说。 她以前就有个怪癖,贼护短,只要是自己的,怎么都是最好的。 小怪物身子一僵,随后便是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了出去,嗷嗷的冲她叫了两声。 云蒹歪了歪头,“饿了?吃不吃早饭?” 他肚子也就这么,恰倒好处的,大大的响了一声,回荡在这本来不大的房间里。 …… 云阑已经在客厅了,坐在饭桌前,看样子已经起来了不久。 桌上摆着一碗粥和两个包子。 “早上送阿婆去医院了。”云阑没抬头看她,“随便带了点早餐,随你吃不吃。” 他看了眼她身后,“昨天那猫呢?” 云蒹,“跑了。” “跑了?”云阑皱眉。 云蒹点头,淡定的在桌边坐下,“没事的,伤已经好了。” 在她问出是不是饿了后,小怪物像是受到了侮辱,直接从她怀里蹬腿跳走了,凶狠嗷嗷叫了了两声后,就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云蒹倒是不太担心,就算还没恢复元气,和普通动物比起来,怎么也不会吃亏,有灵智了,找个食物肯定也不在话下。 而且,她知道他肯定会回来。 她都习惯了,以前还在山里的时候,她就特别受各种精怪鸟兽欢迎,都说她香——其实就是灵芝香,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不下来。 她也就坚决拒绝长翅膀的,别的比如小鹿啊,兔子啊,松鼠啊,云蒹也愿意让他们靠近,毕竟大家修行都不容易,能让他们蹭点灵气就蹭吧。 甚至还有过个熊怪变化的青年,忸忸怩怩的来找她师父提过亲,虽然被师父直接打回去了。 他也不会例外,尤其是尝过她的灵芝血后。 那么厉害的伤口,怎么可能一晚上就好了,云阑根本不信,怕是那猫已经死了,被她埋了,不想说撒了个谎吧。 “早上白家来人了。”云阑说。 “欸?”云蒹正在愉快的喝小米粥,一时间都有些忘了白家是谁了。 云阑指着客厅那一堆,“送了这个来。” 是她之前带去白家的东西,都打包丢了回来,几件寒酸的衣服,还有她的书包和课本。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几张分数是个位数的,脏兮兮的月考卷子被扔在最外面。 是白家那个叫白若言的少年坐车送过来的,司机把她的东西从后备箱丢下,他还故意踩了几脚,不过等了半天,云蒹也没出来,还在屋子里睡大觉,他在冷风里等了一个小时,一肚子火气无处释放,最后只能臭着脸走了。 云阑就当看个笑话。 云阑嘲讽,“我记得以前还有十几分。” 云蒹吃饱了,坦坦荡荡,倒是也一点没有羞愧的意思。 “哪个更好?”她捡起一张卷子看了眼,“哥,你想让我考多少分?” 她想到自己还停留在1%的任务系统,琢磨着怎么可以从云阑这里赚多一点分。 云阑,“……” “明天你就去上学吧。”他吃完了,转着轮椅往自己房间走。 云蒹,“?”人类真难伺候。 又是一天风天,屋子里破掉的窗户还没修好,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真的很冷。 云蒹在屋子里转了圈,发现她的房间是全家装修最好的了。 客厅沙发破了,从外头看,老屋的瓦片也掉了,院子里脏兮兮的,樟树上乌鸦嗷嗷的叫着。 看来赚钱必须也得提上日程了。 云阑和云阿婆现在都要经常去医院报道,要是竜在医院旁边弄个房子就好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似乎还是要去上学。 她还是在南城私立高三念书,没被开除。 毕竟只有半年就要高考了,白家倒是也没做这么绝。 不过,云蒹看了下,从这里到市中心的南城私立,坐地铁去都需要两小时。 她研究了一下午,弄明白了不少社会常识,以前师父就夸过她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还试着修炼了一下,好消息是以前的法门还适用。 坏消息就是她为了救小怪物,灵气都用光了,现在什么仙法就用不了。 不然,她宁愿直接飞去学校。 云.第一次进城.山里娃.蒹,背着书包,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木着一张脸,被夹在两个一米九的壮汉间,脚已经离地一厘米了。 “南城附中即将到站,请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对不起,让一让,我要下车了。”两个壮汉一个戴着耳机听歌,一个在低头补瞌睡,车厢里太吵,两人根本都没听到,大家都低头干自己的事情,没任何人注意到她。 云蒹,“……” 小姑娘个头小小,雪白漂亮的脸都涨红了,灵力消失后,她力气变小了很多,眼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挣脱这两壮汉的桎梏。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个十八,九岁的陌生高个少年,高高瘦瘦,穿着校服,摘了一半耳机,单肩背着书包。 “抓住我。”他说,声音很低。 随后,覆盖住她手腕的手指用力,她身子一轻,被从两个壮汉间拉了出来,跌落到了他怀里。 云蒹站稳,终于松了口气,她手松开他袖子,仰起脸说,“谢谢。” 少年高挺的鼻梁一侧,生着一颗浅褐色,小小的秀气的痣,睫毛很长。 身后,地铁关了门,很快离开。 第4章 身子不大,脾气不小 少年原本还维持着抱她在怀的姿势,看清楚怀里女孩模样后。 忽然之间,像是从什么蛊惑里醒悟过来了一般,他飞快松开手,和她拉开了距离,只是说了声,“不用谢。” 云蒹没太在意,她忙着去看出口提示了,云蒹没去过南城附中,还是第一次坐地铁,有四个出口,她看着晕头转向的,转眼见那少年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于是忙跟上,“你也是附中的么?” 女孩刚被挤得通红的脸还没完全平复,随在他身后,她今天没化那些乱七八糟的妆,小脸干干净净,乌黑浓密的头发团成了一个蓬松的小花苞头顶在头上,额发还细碎微卷着,搭在耳旁,显得绒绒的,衬着一张雪白的小瓜子脸格外天真娇憨。 “嗯,我叫林雪遇。”沉默了片刻,少年说。 云蒹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也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对了! 她想起来了,就在她看的文的开头部分提到过一次,林家和则家是世交,但是这一代两家都只有一个独生儿子,白家后来发家,和两家交情都很好,白家又有个女儿,三人年龄都差不多大,所以,大人之间,就有点想撮合的意思。 至于白家到底选哪个,因为孩子年龄还都不是很大,暂时还没放在明面上说。 后头剧情云蒹没看,所以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不过,她心很大,也就点点头,自我介绍了一遍,“我是云蒹。” 少年表情僵了一下,有点不自然的,不留痕迹的后退了一小步。 他很安静,一路无话,云蒹亦步亦趋跟着他,直到出了地铁,离南城附中大概还有步行五分钟的路程。 “雪遇!”校门不远,一辆黑色奔驰在马路边停下,车上下来一个男生,笑嘻嘻的追上来,“今天来上学咯?” 话没说完,他看到林雪遇身后跟着的那个女生,脚步顿时刹住,看清楚后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女的怎么一起啊”他压低声问林雪遇。 林雪遇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性格寡淡安静,平时除了则垣,很少见他在校园里和谁走在一起,别说是这个可怕的彪悍疯女。 他真怕什么时候她就把林雪遇给抓了囚禁那啥了,不是前段时间有个很火的什么黑化囚禁小说还是什么电视剧的,他觉得那疯女人很适合当女主角。 “你是在说我吗?”云蒹从她背后探出个小脑瓜子,声音清脆。 她听力和视力都超一流,别说这个分贝,再说小点她也能听到。 洪瑞,“……” “我们是刚在地铁碰到的。”云蒹大大方方说。 来路上,她脑子里就打好了算盘,不是一共需要100分的感情值么,友情也算,所以,她想好了,等到了学校,要多多交友,就算是塑料朋友一人一分,一百个都有100分了,凑齐就可以早点渡劫成功回去成仙了。 至少不用再在这里受那个叫“挤地铁”的酷刑。 “你好你好。”云蒹昨天读了礼仪常识,刚学的礼仪还热乎着。 她阅读速度很快,大概用了一下午时间,看了很多书,厚厚的《百科全书》,《社交礼仪》,《南城交通》,《高中历史必修三》,《白尸惊魂夜—霸爱总裁的小娇妻》《大海豚奇幻环游记》……总之,各种各样的都看了,这是有必要的学习和理解。 寒暄完后,第二步。 她小脸严肃,把手在自己校服角擦了擦,对洪瑞伸出了一只雪白的小手,端端正正,伸到他鼻子底下。 据说,这是目前人类社会最流行,最热门的社交礼仪。 有一个叫柏拉图的人类说,“一个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洪瑞,“……” 林雪遇一直站在一旁,唇忍不住,往上翘起了一点。 被那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这么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忽然发现疯女人长得其实蛮好看的……洪瑞脸色发红,别扭的伸出了一只手。 林雪遇站在一旁,见证了两人在南城附大门口,这场世纪间的握手。 现在是是早上七点二十分三十四秒,还有十分钟即将开始早自习,南城附大门前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忍不住伸着脖子围观一眼。 “那你姐?那是在那干嘛啊?”孔耀阳震惊脸,问一旁的白若言。 白若言气红了脸,“那不是我姐,我姐只有一个。” 就算从白家走了,还要持续不断的给他丢人,白若言气得七窍生烟。 他跨大了脚步,从两人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云蒹根本没注意到他。 她对人类有点脸盲,而且她做事有点目的主义者,自从那天离开白家后,白若言就已经被她划分到——“从这个人身上赚不到分”的阵营了,自然再懒得管他干啥。 和洪瑞握完手后,云蒹自我感觉良好。 又转向了林雪遇。 少年加快了步伐,往校园里走去。 “哎,你刚是不是在笑?”云蒹追上去,“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么?” 她好像看到了,但她怕自己认错了表情。 少年目不斜视,走自己的路,“……没有,没做错。” 他皮肤很白而薄,日光下,微微红起的耳尖在晨光下便显得格外明显,连上面淡淡的血管脉络都能看到。 云蒹在高三3班,是文科班,林雪遇在13班,理科班,两人不在一个楼层。 “好的,那有缘再见。”云蒹朝他挥挥手,兴致勃勃的朝着自己班级出发了。 班里正是早读时间,书声朗朗。 白悠是英语领读,从小就就读的双语幼儿园,拥有一对一的专属口语外教,她发音非常纯正,黑发挽到耳后,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很多都是边读边偷偷欣赏女神的美貌。 白悠在学校人气非常高,还有很多来偷看她的。 云家家庭情况不好,小时候云蒹一直和他们住在村子里,小学基本混过去的,英语还是初中才开始正儿八经的学,“云蒹”转学到南城附中后,上英语课第一次发言就被全班一起嘲笑,还有在背后偷偷模仿她发音的。 云蒹对周围复杂的目光浑然不觉,她找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英语课本。 “怎么了?”她发现没一个人说话,全班都安静下来了,白悠也不读了,她莫名其妙,真挚的问,“今天不早读了么?” 白悠目光复杂,润了下喉咙,继续带读。 那天,云蒹在白家闹出的那一处大戏,已经开始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了,今天她竟然还这么淡定的来上学? 是来找白悠麻烦的??? 然后,他们就发现,所有跟读的人之中,云蒹声音最大。 小姑娘音色很好听,清清脆脆的很悦耳。 周围人看她,她浑然不觉,嘴里还念念有词。 云蒹还是第一次接触英语,她觉得白悠发音挺好听的,很带劲的跟着读。 她学过的所有都过目不忘,没学过的还是不能无师自通的,得先看看。 她想把分数考高点,然后回去云阑高兴了,说不定亲情值也可以涨一点,更重要的是,她昨天还了解到了奖学金这东西的存在!! 南城附中财大气粗,学级奖学金,高考奖学金……最末等的都是万起步。 早读结束,下课。 “你这么起劲干什么?”身后的女生踹了她椅子一脚,朝台上翻了个白眼,“给她面儿了?” 许南鸽,是以前云蒹在南附唯一一个能算得上朋友的,和白悠一直不对付。 云蒹想了下,真诚的说,“她读的挺好听的啊。” 许南鸽,“……” “她读的好听,那不都是因为沾了你家的光?你要是一直在家,现在说不定读的比她好听一万倍。”许南鸽掐着她肩膀,恨铁不成钢的摇啊摇,“你说你回去干什么?换成我,老娘就非得留当老鼠屎,赶我走想得美,有种法院见。” 老鼠屎…… 她痛心疾首,“是不是她逼你的?拿林雪遇色/诱你?你色/欲熏心,所以脑子一抽,就答应走了?” 云蒹有点头昏脑胀,她不认识这女生,一时没搞明白这一堆复杂关系,在许南鸽眼里,她这宛如是默许了,一下更气急了。 “你是不是憨批?你留着多好啊,遗产都能至少分他家一堆,你要这个,林雪遇他人家能喜欢你……” 忽然之间,云蒹脑海里的面板滴滴响了,沉寂已久的面板上,最右边的绿槽,竟然也动了,往上一跳,竟然还跳了两下,足足加了两分。 除去依旧毫无动静,最中间的那根,她现在竟然已经一共有3分啦。 云蒹眸子一下都亮了,她激动的握住许南鸽的手,“再说几句。” 许南鸽,“?” “赶紧,快点,你再骂我几句,快,快,就刚才那样。”她激动得站起来。 …… 过了一上午,班里同学得出了一个统一结论。 云蒹疯了。 被赶出白家过于悲伤,对白悠的扭曲嫉恨,对林雪遇的求而不得,一切的一切,共同导致——她彻底疯了。 只有这个悲伤故事的主人公自己还浑然不觉。 她学习了一整天,语文,政史地,她看了一遍,先把课本全背下来了,英语她准备回去把《牛津词典》也背了,只有那个叫“数学”的,有点困惑,准备再多琢磨琢磨。 云蒹哼着歌儿,开开心心准备回家,回家又是一场酷刑。 她被吊在人群中,痛苦不堪的想,等她赚到钱,第一件事情就是买房子。 最好买到南城附旁边,最近的。 当然,这时候她的社会常识还没学到学区房这一节来。 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蒹走进院子,一阵风从耳边掠过,有什么急速从树上跳下,差点撞到了她。 “回来了?”云蒹背着书包,单手捞起小怪物,笑眯眯的问,“是不是想我了?” 那双红瞳在夜色里格外明显,幽幽的,像是两盏小小的焰火,原本被她抱在怀里,他僵硬的身体逐渐伸展,仿佛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挣扎,最终,小黑脸慢慢,慢慢,朝她怀里靠了过去。 随即,三秒后,嗷的一声,又跳了下去,像是很是愤怒,围着她转了两圈,尾巴的毛毛都炸开了,红瞳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般。 云蒹不明就里。 “一点点大,脾气倒不小。”她嘀咕。 第5章 他是公的! “一点点大,脾气倒不小。” 小黑脸耳朵尖尖动了动,显然云蒹这声嘀咕并没有逃脱他的耳朵。 ——然后更加气到变形,他一双大大阔阔的耳朵,平日里都是折起的,眼下气得都立起来了,完全伸直后的长度比想象中还要长,于是看着便更毛乎乎的可爱。 云蒹:想rua!! 可惜,他在气头上,从她脚边离开,几下跳回了树上,再然后跳上了房顶,动作非常灵活,云家这房子年久失修,云阑腿伤后意气消沉,许久也没有再装潢,顶上瓦片掉了好几块,被他的爪子踩的哐当直响。 “嗷。”小黑脸叫了声,高贵冷艳的消失在了黑暗里。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变异猫科灵兽? 看他的表现,云蒹严重怀疑,他早已经有灵智,说不定都可以化形了,只是因为受伤太重,力量有所折损——不过看他现在这模样,应该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以前她住在山上的时候,灵兽都特别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只小黑脸不奏效。 她真的好想尽情的摸摸毛毛! 高三学生放学晚,云蒹路上折腾了这么久,推开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七点。 南城附中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自然是可以为学生提供晚餐的,只不过云蒹念着要回来找云阑赚分数,家里事情也还没处理完,暂时婉拒了学校的晚餐。 屋内开着灯,隐约传来说话声音。 云蒹推开门,“哥,我回来了。” 客厅里亮着灯,云阑坐在轮椅上,瘦削的手指搭在椅背上,骨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对面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留着寸头,身材略微有些走形,小肚子微微拱起。 客厅里一股子烟味,烟灰缸还丢着几根烟头。 “回你房间去。”云阑见到云蒹,脸色一白,呵斥她。 那大叔回头也看到了她。 十八岁的少女,穿着校服,书包才刚放下,面孔雪白,站在这破落的门口,反而显得越发的清秀且出挑,尤其那张面容,藏着股难言的灵气。 严泰和把烟头暗灭,仔细打量她,重点尤其在那张脸上,问云阑,“你妹妹?” 云阑没吱声。 严泰和也不恼,他朝着云蒹招招手,相当和颜悦色,“刚放学呢?几年级了啊?” “高三。”云蒹说,她出来的少,见过的人也少,之前大多数时间都是和师父待在一起,见惯了他,对严泰和这种还会发福的中年男人也是第一次见。 小姑娘一点不犯怯,大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很灵气,声音也脆生生的好听,“叔叔,你找我哥哥有事么?” “哈哈。”严泰和打了几声哈哈,“小事小事……” “钱我会筹出来。”云阑打断他的话,“您一定现在就要的话,我把店关了,转租出去,一定会把钱都还给您。” 严泰和很意外。 云阑父母生前开的那家小店规模不大,位置却在寸土寸金的花宁街口,眼下云家父母都去了,云阑是个倔性子,非要把店面维持下去,他自己对经营面包店毫无经验,于是这么下去,资金缺口越来越大。 最初盘下店面也是找严泰和借的款,云阑也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搭上严泰和这条关系的,严泰和是南城出名的富豪,手里投资很多,房地产,娱乐圈,餐饮业……哪里热门他就投哪里。 关于他的各种负面传闻也没断过,云家父母生前都是老实勤恳的小本生意人,怎么看都和他八竿子打不着。 云阑非常提防他,尤其不想让他看到云蒹。 原本那三十万的还款日是明年,利息他也说好了可以待到那时,只用支出每月地租,他还是可以咬牙负担下的,这下却不知怎么的,说要提前。 他毕竟是债主,又有权有势,云阑也无可违拗。 云蒹倒是毫不认生,把严泰和打量完了,看过稀奇了,她对他的兴趣也消失了——云蒹就是个标准的颜狗,尤其对男人,能让她觉得好看的绝对是少之又少。 可能因为十多年如一日对着师父,把眼光养叼了,云阑她都只是觉得尚能看,莫说严泰和了。 严泰和倒是笑眯眯的,转脸对云阑说,“我倒是忽然想到前几天的一桩趣事,白家女儿的成年礼被人搞砸了,据说这和你妹妹,也很有些关系啊。” 云蒹费尽心力找回云家后,虽然鉴定了她就是自家亲生女儿,但是白悠在白家那么多年,聪慧美貌,慧名远扬,早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女儿了,她和则家,林家的儿子自幼相识,两家长辈也很喜欢她,甚至等晚辈们年龄到了,很可能这两家就会上门来商量联姻的事情。 现在去抹白悠的面子,人家能同意么? 何况从他们自己感情出发,也都更喜欢常年相处,温柔美丽端庄的白悠,而不是乖戾暴躁,成绩一塌糊涂,什么都不会的云蒹。 所以这一年多里,他们也是能拖就拖,硬是没对外界宣称自家女儿找回来了的事情,只说云蒹是远亲家寄养的孩子。 云阑简短的说,“不认识,和蒹蒹没关系。” 严泰和扬眉,“哦?” “云阑啊,这点借款虽然不多。”严泰和指关节敲着桌子,慢悠悠说,“但是亲兄弟还算明账呢,三十万借款,还有现在每个月一万的租金,利息,我给你一笔笔算算,看你们兄妹什么时候可以还清。” 云阑脸色煞白。 “我这边呢,年后想做档选秀节目,要我推举几个年轻小姑娘,你妹妹要是愿意过去试试……”严泰和说,端详着一旁阴影里站着的少女,越发满意。 云蒹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脑子正在飞快心算严泰和说的数字。 云阑说,“蒹蒹高三,还有半年就要高考,没时间去参加什么节目。” “日子又不一样,不耽搁的。”严泰和完全不以为意,“大不了不考了。” 高考算个什么,这般脱俗,灵气溢出的好样貌,真不知道保质期能有多久,能尽早利用当然是最好的。 他想把女孩拉近点,仔细看看五官细节。 云阑想阻止他——可是,那场事故夺走了他的双腿,他忘了,自己已经没法独立站起来了。 云蒹刚计算完,细眉拧着,在脑子里盘算该如何还光这笔钱。 她有好几个大型术法可以直接解决这个问题,说个简单点的,点石成金最为直接……就是都需要耗费不少灵力,以她现在的储存量,根本不行。 她真的需要多加修行了,至少要把给小黑脸疗伤用掉的那部分灵气练回来。 一道黑影子忽然从屋顶上蹿了下来,动作轻灵迅疾如闪电,没发出一点声音,严泰和吓了一大跳,站定在原地,只觉得眼前一花,脖颈一凉。 “你没走啊?”云蒹惊喜,蹲下身,笑眯眯的,想去rua他的背毛。 这只不明生物就这么蹲坐在茶几上,尾巴竖在身后,暗红的瞳孔盯着严泰和,阴沉沉的。 一瞬间,云阑怀疑自己是不是神智不清了——他看着,那不像是只“猫”,倒更像是个傲气男人的眼神。 他像是早习惯了人的注视,半点也无不安或者焦躁,倒是更像是,上位者在无情睥睨着下位者。 严泰和那条昂贵的黑色领带,忽然,就无声的掉了,从领口位置,他穿的衬衫被割开了一大截,力道控制得相当精准,没有划破他一寸皮肤,只是,竟然连带着领带也被切断了。 严泰和喉咙干涩,“……你家养的猫?” 他看到云蒹轻松抱起了那只恐怖的“猫”,有红瞳的猫么?有那种眼神的猫?明亮的光线下,他越瞧越不对,那耳朵尾巴根本就不是猫,或者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动物的模样。 云蒹撸了撸他小脑瓜子顶的毛毛,非常软,想把他抱在怀里,他“嗷”了声,又跳走了。 云蒹甚至觉得他不满的瞪了自己一眼。 云蒹,“……”到底是怎么了。 严泰和背脊有些发寒。 但凡商者,生意做得越大,对这些神鬼之说,反而还会越发有股说不出的畏惧,别人不知道,至少严泰和是很信奉的。 这家有“妖猫”护着,他不敢再冒进。 这一处后,他变得格外好说话,离云蒹更是八丈远,和和气气的和云阑聊完了还款的事情,并一再表示可以让他多考虑考虑是否关店的事情。 随后,很快就告辞了。 云阑送他出门,和他还在低声聊着。 云蒹是个标准的大心脏,之前那番交锋,她压根没注意,她对严泰和没半点兴趣,原本如若他非要步步紧逼云阑提前还钱的话,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办法和他“沟通”一下,那些小术法她还是能用出来的。 现在看他自己识趣,她就不费这个力气了。 上了一天学,学校教室里有暖气,家里冰冷冷的,云蒹打开热水。 以前在山上,她洗澡用凉水——师父懒得给她烧水,说她反正不会感冒也不怕冷,冷的热的都一样,来这里第一天后,云蒹就爱上了热水澡的感觉。 洗完澡,擦干头发,她惦记着奖学金,打算再背几页书。 下月月考在即,上次她成绩是全班倒数第二,能冲刺进步的话,还有个进步奖奖金可以拿,虽然远远不够,但也算能稍微改善一点家里环境。 她换上睡衣坐下,膝盖上忽然一重。 小黑脸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这下,他才终于愿意坐进她怀里,小模样很端庄,小肉垫是浅粉色的,爪子都收了起来。 他打了个呵欠,把脑袋靠近她怀里,闻到她肌肤上散发出的无杂质,没有别人味道的香甜清香,他嗅觉很灵敏,本体状态比人形还要灵敏十倍——和他受重伤那天晚上,和她睡一个被窝时一模一样的姿势。 “你叫什么名字呀?伤怎么样了?恢复到能说话了么?”云蒹歪了歪头。 不知道小黑脸为什么又愿意靠近她了。 小黑脸高傲的偏过脸去,显然并不乐意告诉她名字。 “累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洗个澡?”云蒹自己泡得热气腾腾,突发奇想,想拉近一点自己和他的关系。 小黑脸嗷了声,懒散的模样立刻变了,瞬间从她怀里跳下。 男女授受不亲,她知不知道! 第6章 尾巴不能摸 云蒹沉思,猫科类的灵兽,是不是都比较怕水,不喜欢洗澡? 小黑脸高冷从她身上跳下,跃到了一旁的书架上,这才安稳卧下,大而蓬松的尾巴轻轻在身后摇摆着。 恢复些精神后,他黑色的皮毛显得越发的光泽好看,拿看猫的眼光来看,小脸儿也非常俊俏,大而透亮的石榴红杏眼,鼻子嘴巴都很秀气,是个猫中美人胚子。 就是不给rua! 这么两天相处下来,云蒹也算明白了他的一点习性。 揉脑袋可以,耳朵是绝对不让人碰的,不喜欢理人,提防心尤其重。 云蒹也在书桌前坐下,哗啦哗啦的把试卷都翻了一遍,大概看明白了点解题套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以前师父手把手教过她识字念书,肚子里存货还不少,很快,自己也可以有模有样的答题了。 最后,到数学终于又卡壳了。 毕竟师父以前没教过她算数,毕竟师父自己也是个卖东西收五文钱,还要找给对面十文钱的大佬。 高三了……只有半年要高考。 云蒹想了半天,从抽屉里翻出了手机——是云阑新给她的,要她先暂时用着,云蒹离开白家时贼硬气,什么都没带。 最便宜的菠萝牌智能机,黑色壳子极有塑料质感,通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寒酸之气。 小黑脸原本正在打瞌睡,嫌弃的睨了这手机一眼。 云蒹倒是不管那么多,能用就行,她习惯了清心寡欲,对物质没什么太大要求。 女孩还不太熟练的上网查询,一个一个认真打字,“高三了,怎么学习数学。” 她点进搜索出来的第一条。 随后,直接跳到了某大型补习机构首页。 网络原来这么智能的么——云蒹有些感动。 很快,她按照提示注册,最后搜索高三数学,出来了足足二十页辅导名师推荐,各式各样,各种口号标语,绝对够让人犯选择困难症。 云蒹牢记家里没钱。 她一页页翻,把高价的都排除了,最后——她眼睛一亮,看到一个一节课五毛钱的。 点进去,没头像,课时0,可补习高中到大学数理化,别的啥介绍都没有。 怪不得没人挑。 但云蒹对自己有自信,她不需要什么名师,有个愿意给她讲一遍以前没学过内容,可以偶尔回答她问题的就足够了。 她点击了联系,“您好,我今年高三,想补习数学,十个课时。” 那边没回复。 云蒹也不急,背了几页英语,云阑黑着脸进来送了一次牛奶。 是一个附近著名牧场生产的鲜奶,生产日期是昨天,云蒹喝了一口,眸子发亮,“哥哥,这是你买的?” 甜甜,温温的,口感超级好。 云阑僵硬道,“严泰和送的。” 说是孩子高三冲刺,看她那么瘦弱,需要补充点营养,说的云阑脸色发红,只恨自己不中用,好在他编程技术还没丢,在家养伤的期间,就靠这个网上接活维持兄妹生活。 云蒹满足的喝了半杯,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杯子,朝着小黑脸推了推,忽然又收回,“我记得,猫是不是不能喝?” 他不是猫。 荧惑懒得反驳了,看她继续咕嘟咕嘟喝完了那半杯。 女孩舌尖舔干唇角,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那喝水么?” 小黑脸把脑袋埋进了皮毛里……他才不会喝别人碰过的东西。 云蒹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她打开一看,那个家教回复了,就几个字,“什么基础?” 云蒹想了下,现在的她,大概就认识数字,知道算算加减法的水平,于是,她诚恳的说,“没有基础。” 那边,“……” 云蒹,“但我很聪明的,只要你教得不是太烂,很快我就可以赶上!” 她实事求是,她确实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那边笑了,懒洋洋的说,“聪明?” “这么聪明,到高三了还要零基础来补习?” 云蒹倒是不恼,“可是,我看你开张两个月了,也没有一桩生意哎。” “而且,你一节课都只值五毛。”她真情实感的说,“应该赚不到多少吧。” 看他介绍似乎也是学生,来这里兼职,想必也是和她一样,需要急着赚钱的可怜人,而且就算价格这么低了,还都没有生意,云蒹觉得他们可以合作双赢。 那边,“?” 云蒹劝说,“你来教我吧,我们参加这个比赛,拿个第一名,可以帮你打出品牌,打出名气。” 她刚看了,这个网站在办一个名师比拼活动,老师和学生一起参加,看一个月后补习可以提升多少分,某种意义上说,基础越烂的学生参加这个还越有优势 第一有奖品还有奖金。 屏幕那边的少年笑了,懒懒的把两条长腿从桌上放下,摘下耳机,终于坐正了点,他脚上穿的最新款的球鞋,这个耳机,价格都是五位数以上。 “好。”他神情散漫,单手打字。 “你给我拿不到第一怎么办?” 云蒹思索了半天,“不可能……吧?”她对自己脑子还是挺有信心的。 “万一?” “那,看你想怎么办?”反正不可能。 那边似也没想到她这么大口气,回了串省略号,不久给她发了个教学合同申请,云蒹大笔一挥,按了确定,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来了。 云蒹放下手机,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今晚外头月亮很圆,她本体是草木,化的人身又是女身,生性喜阴,喜月夜,她打开窗,外头凉风瞬间灌入。 女孩披散的黑发被吹起,月色下,她闭着眼,用心感受着风和月光,睫毛纤长,半边雪白皎然的面孔,说不出的纯澈美好。 小黑脸脚步轻盈的跳下。 他又闻到了那种味道,馥郁,香甜,温暖,是他重伤的那天晚上,闻到的一模一样的气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甚至每次在她身边,他伤势都会修复得更快一些。 金目拿命给他留下的诅咒还没完全消除,想要他死的人从来不缺,缺的是想要他活下来的人。 他没法变回原型,没法化形,只能屈辱的暂时用着这弱小可笑的身躯……所以,才暂时需要靠近一点。 云蒹修炼了大概两个时辰,终于觉得乏了。 她洗完澡,换好睡衣,关灯准备睡觉。 怀里忽然钻进来一坨,团成了一团,贴在她胸口,小脑瓜子没看她,还埋在自己皮毛里,触感暖而柔软。 果然还是喜欢被她抱着睡的么? 云蒹弯了弯眼,有点想笑,不过毛绒绒触感很好,小黑脸漂亮又可爱,她也就不介意了。 睡着睡着,她就起了点玩心,伸手挠了挠他小脑袋,又轻轻摸了摸肉垫,小黑脸还在装死,蹭在她怀里团成一团,触感实在太好! 直到她手越来越放肆,往他柔软的尾巴根挠去——还没怎么挠到,他已经“嗷”的惊醒,箭一般的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那双大大的红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湛,水盈盈的。 居然还被她看出了一点羞愤和委屈? 随后,他一转身,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 云蒹,“……” 动不动就离家出走是不好的!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 她气鼓鼓的下床,探头往外看,也没看到任何踪迹,最后只能回到桌前打开了备忘录,又加一条。 #饲养小黑脸手册。 尾巴,也不能摸。 * 第二天,吃完早餐,云蒹洗好碗,把云阑推到书桌前,泡了茶,准备了点心,又给他把午饭食材都放到了顺手好拿的地方。 “哥,我走啦,有事给我打电话。”女孩儿轻快的说,笑眯眯的冲他摆了摆手。 其实,也不单是为了赚亲情分数,她看了背景故事,觉得云阑很惨,人也没有很讨厌。 何况她现在吃他住他的,师父以前说,人要知恩图报。 云阑沉默的看着她背着书包去学校的背影,关了门。 南城附每周一早上都有升旗仪式,这周,林雪遇是发言代表。 少年身材修长,穿着干净的校服,他说话声音不大,语调很平,虽然听不出太多感情,但音色非常好听,面容清秀隽永,如泉似雪。 云蒹和许南鸽站一排,她还在低头看单词,对上头毫无反应。 “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许南鸽都忍不住问。 以前的云蒹,要她学习像要她命一样,生平最爱就是收拾自己和看帅哥,现在是因为在白家受刺激太大倒转性子了? “你心上人白月光在上头呢,你看都不看一眼的?” 云蒹从单词里回过神,茫然,“哎?” 她一眼看过去,是那个那天在地铁遇到的少年,似乎是说过他叫林雪遇来着。 一直认真听着那讲话的大部分都是女生。 “好帅啊,我就喜欢他那种。” “我喜欢则垣那款一点。” “可惜则垣已经保送了,现在都不来学校了,看不到了,对了,悠悠,则垣现在都在家里做什么呀?他肯定都告诉你吧。” 白悠只是笑,“在提前预习大学内容了。” 则家和林家是世交,则垣和林雪遇是这辈的独生子,白悠是三人里唯一一个女生,家里还有个姐控弟弟——这是什么偶像剧的剧本。 许南鸽很气,拉云蒹胳膊,“那本来都该是你的,她就是占了你身份。” 云蒹继续看自己的小册子,被她拉的扬起脸,神情困惑,“怎么了?” 许南鸽重复了一遍。 女孩黑发在阳光下呈一种暖融融的茶色,她费力拔出笔盖,把自己老往下落的额发夹起,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没事,都给她。” 她不认识人,怕穿帮,能少说点内容就少说点内容。 许南鸽,“……”她真的好恨铁不成钢,给她的复仇剧本都写好了,主角却要罢演,这是何等的痛苦。 仪式完了,云蒹收起单词本,想的是什么时候有空了,她一定要去剪个头发,原主爱美,留的刘海都快把眼睛遮了,太不方便了。 白悠和林雪遇走在一起,她其实很喜欢他安静内敛的性格,虽然让人摸不透在想什么,但比起则垣让人压力小多了,她对他说着话,忽然发现少年眼神落在了另一处。 女孩背影纤秀,旁边女生正激动的比划着什么,她明显听得懵懂,又假装很懂的不住点头附和,女孩瞳孔生得大而乌黑,占了这天生的优势,倒显出有几分温顺可爱的模样。 少年唇角不自觉露了个笑,可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嗅到那熟悉的香味,耳根有些发红。 云蒹就是在这时回头的,林雪遇立马住了脚,两人差点直接撞上。 第7章 性格恶劣 白悠安静站着,旁观着这一幕。 不知道是为了针对她,还是因为真的喜欢,以前的云蒹疯疯癫癫,四处对人宣称自己喜欢林雪遇,还动不动写些字都看不懂,狗屁不通的情书给他,在他教室门口蹲点……虽然林雪遇平时看着没什么脾气,白悠也闹不懂他在想什么。 不过,就以前云蒹对他的所作所为,谁都会讨厌吧。 “雪遇。”她想把他拦在自己身后,给林雪遇解围。 不料,云蒹站稳了,无比正常的和他打了个招呼,收起自己的小本子,拉着许南鸽就继续往教学楼走。 林雪遇还站在原地。 那种清澈绵远的味道又飘远了一些,让他想起家乡的森林,河流和看不到尽头的绿意,在她周身,城市里钢铁丛林间浓稠污浊的空气,似乎都会变得干净一些。 这些年,他衰弱了很多,他对在人类社会的生活,远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适应,可是,为了陪伴“他”的父母,践行自己以前的诺言,他只能年复一年的留下。 眼看女孩越走越远,少年像是鬼迷了心窍,从白悠身后绕过,迈开长腿随上去,情急之下竟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云蒹!” 林雪遇性格其实很羞涩内敛,很少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白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这模样,当即愣在了原地。 云蒹困惑的顿住了脚步。 其实林雪遇总让她觉得有些特别,但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过在这个世界,现在她力量也只有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有不正常的地方看不出来也正常。 “对不起。”林雪遇总算也反应过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通红的后退,松开了她的手。 云蒹倒也没怎么介意,白悠脸色却有些诡异,低声问,“雪遇,你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 “没事。”他也不知道刚才脑子犯什么抽了,现在依旧还乱哄哄的。 许南鸽脸色也很精彩,“草,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难道你背地里发功,已经泡到林雪遇了?” 云蒹还在惦记着自己的小本本和补课费,“没。” 只在地铁上见过一面而已。 她一颗没心窍的草木,化形也才十八年,天生就感觉不到多少七情六欲,抓下手腕而已,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许南鸽端详了她半晌,“不是我和你那么熟,我都觉得你这皮囊换人了。” 云蒹,“……” 她忽然说,“换了的话,你会信么?” “那你是谁?整容顶替的通缉犯?”许南鸽说。 “……其实我不算人。”云蒹纠结着该怎么形容,想着好像系统也没规定不让她泄露身份,她懒得撒谎,也不喜欢瞒着瞒着。 许南鸽哈哈大笑,“那我也不是人,我是钢铁侠。” 云蒹,“……” 算了。 两人继续往教室走,云蒹左耳听课,边写数学题,她从书店里买了小学数学课本,打算从小学看起。 云蒹老刺头学生了,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老师严防死守的地方。 这节是地理课,刚模考完不久,老师正在讲解试卷,一眼就看到了云蒹,全程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看都没看他一眼。 “云蒹,上课干什么呢!”地理老师放下试卷,一拍讲台。 云蒹搁下笔,不知道忽然怎么了,有些困惑的左右看了看, “她在做数学。”云蒹左边的男生伸长了脖子。 众人哗然,上甲课做乙事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大神的特权吧,至少你得这门学的溜溜的,上课去写别科的题才让人信服,云蒹这门门考几分的有啥资格。 那个男生定睛一看,看清了内容,笑喷了。 “老师,这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数学。”何阳辉捏着鼻子阴阳怪气,“云蒹可认真了,在刻苦练习列竖式呢,老师你就原谅她吧。” 沉默了一瞬后,班里哄堂大笑,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 地理老师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用力拿教鞭抽了下讲台,“云蒹,上张ppt,我刚说什么了?” 云蒹八风不动,眼睛还停留在自己的草稿上,“您刚在讲地貌,讲到了丹霞地貌的外观,如何分辨,世界典型分布和各自成因……” 她把老师讲课内容复述了一遍,一直讲到五分钟前,一个字没差,说完后,云蒹问,“还需要再讲上上页么?” 教室再度安静了下来,笑声也慢慢停止了。 地理老师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些,语气缓和了,“你把数学收起来,上课还是要认真听的。” 云蒹把草稿收进抽屉,“哦。” 见她听话,地理老师也没再多批评,继续讲起了试卷。 云蒹觉得数学也没有很难,她能学懂,就是以前没接触过,等她多花点时间,再上完那个家教的课,估计就能赶上高三进度了。 现在看来,她英语问题还大点。 可能因为她是本土产的灵芝,说不惯外语。 中午,云蒹和许南鸽一起去食堂吃饭,许南鸽还在骂骂咧咧,“何阳辉真不是个东西,以为让你出丑白悠就会喜欢他是吧,什么烂人。” 云蒹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她自己也是个直性子,没什么弯弯绕绕,许南鸽这种情感外露,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倒是和她很合得来。 两个小姑娘亲亲密密一起往食堂走去。 那个家教好像又和她联系了,语气还是很冷漠,就给她扔了个链接,叫她照着买书。 许南鸽点餐去了,云蒹点好了,坐在位置上等饭,她翻开手机,在心里计算一共要花多少钱。 “卧槽,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种手机?”旁边忽然响一个阴阳怪气的粗嗓子。 “这得多少钱啊?300?30?路上捡废品的?” 一大堆人围着她,为首的就是何阳辉,语气里满是挑衅,“你说,你以前死皮赖脸在白家赖到的手机怎么不用呢?” 旁边一个男生凑近一看,笑到不行,“我奶奶都不用这种了。” 云蒹自己不在意这个,记好了书名和价格,她关上手机,对旁边最近的那个男生说,“你给你奶奶都买了手机么?好厉害,你真孝顺。” 云蒹是真觉得手机是个稀奇的高级装置,她家里都只能买得起一个,给奶奶都安排上,确实是很孝顺。 她眸子干干净净的,瞳孔乌黑,纤细个头,连语气都是软软的,没什么情绪在里头,很真城,没半分阴阳怪气。 那个男生嘲笑止住了,脸噌的一下红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被嘲讽了,要不要还嘴。 她是真的半分不在意的样子,根本不生气。 何阳辉见她这样,也讨了个没趣,眼见许南鸽端着托盘来了,他不想惹许南鸽,带着一堆人先走了。 “就穷逼一个,装什么装。”他边走边嘀咕,是真的看云蒹不爽。 “刚何阳辉没和你说什么吧?那一堆人就喜欢缠着白悠,里头好几个追她的。”许南鸽有些不放心,看着那堆人背影。 云蒹根本没把刚才事情放在心上,掰开筷子,“没说什么。” 南城附是贵族学校,食堂饭菜非常好吃,还免费。 今天有香喷喷的回锅肉,蒜蓉茄子,小龙虾炒饭,还有一罐赠送的芒果酸奶。 云蒹吸溜着酸奶,吃的心满意足。 真的很好吃,以前和师父一起在山上,都是师父做饭,顿顿粗茶淡饭的,她以为自己不喜欢吃东西来着,现在看来,可能只是因为师父手艺太差! 许南鸽要减肥,没动几筷子,见她吃的那么香,都有些羡慕了,目光往校服裹着的纤细的一把小腰上看,“你那么能吃,怎么还那么瘦啊?” 皮肤还很好,许南鸽以前都没注意到过,云蒹素颜皮肤那么好,简直吹弹可破,嫩生生地,还雪白雪白。 云蒹自己倒是从没注意过,她想起了师父做的黑暗料理,心里话一下就漏了出来,“可能因为我从小没吃过好的,营养不良。” 许南鸽,“……”想起云蒹的身世,她羡慕一下变为怜悯,轻轻拍了拍她背脊,以示安慰。 放学,云蒹跑了几个书店,才把书买齐,足足花了半个月生活费,云阑昨天刚给她的。 云蒹回云家后,云阑就看过她穿校服,她以前衣柜里一共也就那几件,睡衣和校服,在白家的那些什么都没带回来,连扎头发的头绳都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看着灰扑扑的。 十八岁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时候,云阑心里也很不舒服。 云蒹倒是完全没意识到。 她现在在想,还好吃饭不用花钱。 等她灵力再回复一点,奖学金到了,就可以开始存钱理财了。 小小个头的女孩,费力的拎着那么大一袋书,朝地铁口走去。 路过一段红砖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黑影从眼前掠过。 隔壁路忽然传来几声隐约的犬吠,云蒹赶路,没怎么注意。 对面路口的何阳辉可是看见她了,他手里牵着绳子,尽头是一条巨大的黑色獒犬,他家就住在附近,一放学就出来遛狗了,倒是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云蒹。 正好。 他现在看云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爽到了极点。 这般年龄的小姑娘,见到他家养的威武,说不定就吓到尿裤子了,何阳辉不怀好意的想,打算驱赶威武,“威武,往那儿走,给她瞧瞧去。” 大狗却忽然顿住了脚,见鬼了一样,尾巴都垂下来了,死活就是不肯走了。 “威武,威武。”何阳辉蒙了,他家狗性子烈,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汪。”话没说完,狗狗已经转身狂奔,何阳辉猝不及防,只能顺着他的方向,完完全全被带跑了。 马路对面,红砖墙上跳下了个小身影,动作轻盈。 “你怎么来了?”云蒹眸子一亮。 小黑脸站在红墙上,看着她,姿态很矜持,夕阳下,漂亮的红眸呈现一种暗沉的赭色,折着的毛绒绒耳朵尖尖轻轻抖了抖。 “我要搬书,没手抱你。”云蒹以为他又要抱抱。 小黑脸偏头,跳了下去。 似乎根本不稀罕被她抱,当然,也可能还记着着昨天晚上她对他做的事情。 一辆黑色奔驰在路旁停下,下来了一个高挑的赫发青年,单眼皮,头发有些卷,云蒹手里一轻,青年接过了她手里的书,殷勤的问,“云小姐?” 云蒹怔了一下,再度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她不确定是不是原来那个云蒹认识的人。 “我正好顺路,所以来接您回去,回云家。”青年笑眯眯的,很自来熟的样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挤地铁吧。” 他殷勤的拉开车门。 “哎,我不认识你。”云蒹,“你是?” “我叫陆却。”青年说,“没事没事,我认识你就够了。” 他说着,目光却往蹲在一旁的小黑脸身上晃。 小黑脸没吱声,红瞳冷冷的。 ……其实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如果不是气息他百分百不会认错,陆却都难以相信,他真的变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好像还挺可爱的,和他性格半点不符嘛。 不过想到他长相……行吧,和性格也半点不符。 第8章 只能对她以身相许了 陆却非常热情,热情到云蒹都有些无所适从,他把云蒹手里提着的那一摞子书放到了后座,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男子大半夜诱拐少女这种新闻云蒹还没见过,但是以前师父耳提面命的交待她还是记得的,当下有些迟疑。 毕竟她现在力量衰竭,也不一定打得过这个男人。 不料,一旁的小黑脸一点不客气,陆却刚拉开得车门,便直接跳进了后座——云蒹脑子忽然也绕明白了,她问陆却,“你们认识?” 青年气息掩藏得很好,云蒹现在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陆却只是笑了下,也没说到底是还是不是。 云蒹坐在后座,小黑脸和她并排坐着,依旧很端庄,也不理人,和她之间足足隔着一个座位。 陆却车技很不错,开车开的很平稳,他穿着合体的衬衫西裤,略卷的头发打理得很好看,微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银色腕表,显然,是个丢在现在大街上,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端倪的人。 他们居然会认识? 小黑脸蹲还坐在她右边,没抬眼看她,也半点没有要跳上她膝盖的意思,一双大大的石榴红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更加好看,便也显得格外倨傲。 云蒹想伸手去抱他,也被躲开了。 到底是怎么了? 云蒹想了半天,忽然福至心灵,“难道你还在气昨天我摸了你的尾巴?对不起,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摸了。” 陆却本来正安静开着车,听到后座女孩清清脆脆的声音,诚恳的说出这话,一下没止住,笑喷了,然后,在后视镜里看到荧惑彻底黑成了一团碳的脸后……陆却笑声戛然而止。 他气得要死,尾巴都不自觉地,从昨天被她摸到的地方,一路炸毛到了尖。 云蒹偏无知无觉的,有点伤心的问,“那你可以碰哪里呀?耳朵你也不让我碰,难道只能摸摸背上的毛毛?” 陆却,“……”他脸都憋红了。 开车,开车……他只管专心致志的开车。 小黑脸干脆不说话了,小脑瓜子埋在了自己皮毛里,一声不吭,气息都敛起来了。 云蒹没办法,也只能放弃沟通了,视线转向窗外。 云蒹还是第一次坐私家车,只觉得宽敞舒适,窗外风景不断倒退,征求了陆却同意后,她打开了车窗,大眼睛看着窗外逐渐昏暗下去的夜景。 霓虹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新晋小花的大幅广告牌悬挂在马路旁,夹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边走路边打电话名,小情侣牵着手在路旁散步…… 人间烟火,五光十色,和她以前生存的环境截然不同。 她化形十八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仿佛逐渐要触摸到了,如何当一个“人”的门槛。 很快就到了云家小院门口,小黑脸先跳下了车。 他神出鬼没惯了,云蒹也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管。 陆却送她回家,云蒹在院门口忽然顿住了脚步,女孩瞳孔大大黑黑,歪着头问他,“你是他朋友?” “不是。”没想到陆却很快否认。 “之前欠过他的,现在来还人情。”青年手抄在兜里,盯着远处瓦房和破旧的院子,瞳孔很深。 “他嘛,也不需要朋友。”这神情倏尔消失不见,他脚尖踹飞了一颗小石头,笑着说。 云蒹怔了一下。 她自己从小和人接触非常少,就是山里的山妖精怪和师父,因为原身的关系,也很难体会到一个正常人能有的喜怒哀乐——当然她也是没朋友的,只是从词典里了解过这个词的意思而已。 陆却笑着,忽然弯腰,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一拧,表情又有点不正经,“因为他性格太差,没人愿意和他当朋友。” 云蒹,“……”她其实觉得也还好,只要不要动不动离家出走。 两人在院子门□□谈,云阑转着轮椅出来了,门口车灯太晃眼,他一眼看到奔驰的车标,又看到那个高挑的青年在门口低头和云蒹说话,脸色一下变了。 “哥哥。”云蒹叫他。 “你好。”陆却友好的和他打招呼,“我叫陆却。” “哥,我今天坐他车回来的,所以今天早一点。”云蒹还没注意到他不对劲的脸色。 云阑把妹妹往身后推了推。 “陆先生,我妹妹年龄还小。”他语气硬邦邦,说的很生硬,“谢谢你送她回来,她现在高三,任务就是专心读书,别的有的没的暂时都不考虑。” 陆却一楞,显然也明白过来他意思,“好的好的,念书加油。”他不纠缠,非常配合的举手,朝云蒹挥了挥,“那我先走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云蒹还朝着他挥手。 “这个陆却是谁?你在白家认识的?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坐一个男人的车回来。”等车消失了,云阑脸色难看,“你有没有一点防范意识?把你拐了卖了骗了怎么办?” 他话没说完,云蒹养的那只奇怪的猫,又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身姿很轻盈,跳到了云蒹怀里。 云蒹把他抱在了怀里,语气很轻松,“哥,没事的,不是一个人。” “他和我一起呢。” 云阑,“……”猫算人? 他一直觉得这只猫说不出的诡异,皱眉道,“这么抱着脏,你要是打算养这猫,最好先带去宠物医院看看,把该打的针都打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又忽然给她面子了,但送上门来了,不吸白不吸,云蒹把脸贴着他毛乎乎的头顶,吸了一口,“哎?” 问题是这不是猫啊,这种级别的灵兽,估计比99.99%的人类都要干净多了。 至少小黑脸皮毛从来都没半点灰尘,爪子肉垫都极干净,可能因为灵力恢复不少的原因,云蒹看他就算从脏的地方踩过去,身上也不会留下半点污渍。 但这个她也没法和云阑说,只能含糊着,“好。” “你这是公猫还是母猫?”云阑说,“带它去顺便把绝育做了。” 云蒹,“……”她回答不上来。 她还真不知道,除去那晚上的疗伤,恢复了后,小黑脸也不怎么亲人,尾巴都不让摸!别说去看性别了。 小黑脸原本趴在她怀里,由着她挠过脑瓜子,现在抬起头,神情不善的盯着云阑。 那双红瞳直直看着他,在夜色里更像两盏幽幽的鬼火。 为什么会有这种瞳色的猫?这是什么品种?长相为什么也这么奇怪? 云阑强行按下别扭感,对云蒹说,“我出门一趟,你好好在家,不要给外人开门。” “去哪儿呀?”云阑很少出门,别说这么晚的时候。 “没什么,店里一点事情。”云阑不愿多说。 “哥,要我送你过去么?” 云阑,“有人来接。” …… 院门终于关闭,小黑脸立马从她怀里跳下。 云蒹进屋,放下书包,云阑已经做好饭菜了,她把饭菜热了下,给小黑脸也摆了个碗,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陆却说的那些话。 “你们是朋友啊,我第一次见到你熟人哎。”云蒹托着腮,嘀嘀咕咕的,“你现在伤如何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 她双手撑着脸,越挨越近,眸子大大亮亮,唇红红的。 半晌,他忽然又跳开了,依旧一声不吭。 大而蓬松的尾巴在背后甩了甩,随后,几下又不见了。 云蒹已经习惯了,吃完饭,收拾了下,她回自己房间,准备拿出自己的菠萝手机和辅导老师练习。 忽然发现不对,桌上多了个陌生的盒子,她拿起来,拆开一看,愣住了。 是个水果牌的新手机,似乎是最新款的,触感光滑,很漂亮的玫瑰粉,云蒹对手机没什么了解,一拿起来,都能直观的感觉到区别。 是云阑默不作声给她买的么? 云蒹开机,里头已经有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卡里存了两个号码,都是陌生号码。 “荧惑……” 她轻轻念出声,是个很陌生的名字。 * 南城近年发展很快,高楼林立。 这晚是个少见的满月夜。 位于市中心的黄金位置,迁越大厦的最顶层,屋顶。 在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是整座南城的最高点。 晚风拂过脸颊很是舒畅,褐发的青年毫不畏惧地坐着,解开了领带,一手还拎着个酒瓶子。 “全身都让人家摸完了,尾巴都让摸了。”他语带促狭,“按你们种族传统,你以后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啊?” 身旁响起的是一道很年轻的男声,语调冷冰冰的,声色却很清澈,“还没死够?” 是只“黑猫”,蹲在月下,一双漂亮的红瞳幽幽的。 陆却嬉皮笑脸,又喝了一口酒,“死够了,现在就差再活够了。” “不过,我是真的没想到,你就这么消失了两百年,现在居然又出现了,还来了人间。”陆却感慨。 如果不是他的气息自己绝对不会认错,陆却甚至都会怀疑,他是不是骗子伪装的。 “你现在是不是还是化不了形?”陆却说,“配药要的那几样东西,还缺最后一种,我前几天找了吴大头,吴大头说他那儿有,就是要点时间。” “当然我没说是给你的。”陆却说,“不然,怕他直接收摊跑路,再多钱都不卖了。” 他没作声,也没反驳。 “对了,那小姑娘,她是不是还没见过你人形啊?”陆却挤眉,“不然怎么可能还愿意抱着睡觉。” 这……到底算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第9章 领地意识 云蒹手动把自己以前手机里存的号码搬了进去,其实也就几个人,许南鸽,云阑和那个辅导老师。 存完后,她视线再度停留在了通讯录顶端的那个名字上。 荧惑。 这是谁?云阑的朋友? 云蒹一贯直线思维,疑惑了,当即就打了个电话过去,电划很快接通,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 于是,她又发了条短信过去,“请问你是?你号码存在我的新手机里。”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又埋头看卷子,几秒后,手机震动了,云蒹以为是那边回信息了,一看,是那个家教,问她,“书买了没有?” 云蒹用新手机刚下好家教app,比旧手机丝滑不少,她回复,“买好了。” “那就赶紧自己看,不懂的拍照问我。”家教说,“一晚上最多问三次,高中以前的课我懒得讲。” 云蒹,“哦。” 不过一想起自己这一节课就那么点钱,她买了十个课时,也就一个月,也没什么好不满意的了。 她开始看六年级的题目了,看得飞快,正看着,电话又响了,是云阑,声音疲惫,“有点事情,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不要等,晚上关好门窗,注意安全。” 云家父母在花宁街有家小面包店,不过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这个剧情云蒹是知道的,便连上次严泰和来催债,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云蒹看完了大半本书,又写了两套英语卷子,已经过十二点了,云阑果然还没回来,小黑脸也一直不知所踪,偌大的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云阑走不了路,身体也不好,云蒹想到上次来讨债的严泰和,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外头天已经全部黑了,风呼呼刮过面颊,好在她体质特殊,也不怎么怕冷。 云家位于城市边缘,她步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在路旁发下一辆共享单车——这还是昨天许南鸽刚教她的,说她以后不想挤地铁可以骑车回家。 她扫码打开,骑上单车,立马摔了一跤。 云蒹这才想起自己从没学过怎么骑车,于是又搜了个教学视频,快进看完,终于,十分钟后,她歪歪斜斜的骑上了自行车。 女孩长长的黑发被风吹得在身后扬起,在昏暗,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快骑过。 云蒹越踩越快,夜风从脸颊拂过,周围景色飞快倒退,她只感到新鲜好玩极了,比坐轿车还好玩,当前心情极好,甚至有几分想唱出歌来。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这一幕,估计眼珠子要吓掉。 毕竟一个纤细少女,黑头发白衣服,大半夜把共享单车骑出了奔驰的速度。 面包店地址她是知道的,夜晚的花宁街比白日安静很多,商店基本都关门了,还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通宵火锅店,酒吧,就只有酒吧霓虹亮的最为厉害,里头还传出了隐约的摇滚乐声,云蒹第一次过来,看哪里都满是好奇,都只想进去看看。 她来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好好过逛街呢,毕竟穷苦高三学生,没钱也没时间。 她还背着个小书包,披散着黑发,小脸儿很乖,眸子亮闪闪的,大半夜独自走在街上,这看看,那看看,也很是显眼。 …… “你看,那不是你那小主人,她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陆却拎着酒瓶,忽然就目光一凝,他夜视目力极好,隔着几条街道,一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陆却话没说完,硬生生咽下去了后半截。 他悻悻的,摸了摸下巴,又灌下去一口酒。 妈的,不就是他主人,他现在不就给人当宠物,他说错什么了? 当不好,小心人家不要他了,这什么破烂性格。 啧,毕竟现在形都化不了了喽,想靠出卖色相都没法。 “黑猫”身影从高楼上轻盈跃下,影子投射在旁边大厦上,被拉得极长,他就没入了这影子里,瞬间消失不见。 云蒹终于看到了云朵面包店的招牌,白底蓝字,做的还挺可爱,就是灯管坏了几根,招牌都没有完全显示出来。 没等她推门走进去,里头传来一阵吵闹声。、 店面原本不大,现在被四个人站得满满当当。 云阑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姐姐,还围着围裙,眼里含着泪,“那是昨天刚进货的面包,卖了好多出去,我自己还吃了,都没问题。” 对面是个高大青年,足有一米九,皮肤微黑,很结实,满脸络腮胡,他眼睛一瞪,把旁边桌子拍的震天响,“老子上午在你这买的,他妈的,吃一口老子就拉了半天,你现在不想负责?反正今天这事情不解决了,老子把你这破店砸了。” 许秋秋擦了一把眼泪,对云阑哽咽着说,“云哥,这面包卖了很久,大牌子的,只有他说吃了拉肚子,我可以现在就吃给你看。”她抹眼泪,竟然要直接从那面包上撕下一片自己吃,被云阑阻止了。 这人估计就是上门来找茬的,借机讹钱。 云阑一般不来店里,一个月就过来一次对账,今晚却遇到了这种事情,也是心烦意乱得很。 “您能提供下在我家的购买小票?”他耐着性子和青年对话,“还有医院诊断证明?” “早尼玛扔了。”黑脸青年说,一指旁边橱柜,“这不一模一样?”他又指了指桌上那个吃了一半的面包,“你们还想赖账?” 双方正僵持着。 “哥?”就在这时,云蒹推开门,探进来一个小脑瓜子。 小姑娘围巾帽子都没戴,白生生的小脸被风吹的通红,头发也有些乱。 一见她,云阑脸色更难看了,声音都变了,“你过来干什么?我不是叫你在家锁门睡觉。”他显然气急了,如果他能站起来,云蒹毫不怀疑他要上来给她几下。 青年脸色缓和了一点,左右端详了下云蒹和云阑,“你是他妹?” 云蒹带上门。 灯光下,女孩子五官更显清秀,黑眸大而剔透,被夜风吹红的面颊和鼻尖更加显得生动。 “那你长得比他好看。”他说。 云阑,“……”他脸色更差了,重复了一遍,“能先生,明天我会把这面包送去鉴定,要索赔的话,您能先出示我们店的购买小票和医院诊断记录么,如果查证了是我们商品的问题,我们一定会道歉,然后给您满意的赔偿。” 云蒹,“就是这面包有问题么?” 她在门外听了一阵子,认真拿起面包,就近端详,又拿到鼻下嗅了嗅,随后,她说,“哥,这面包确实不对。” 云阑额上青筋直跳,“你知道什么?”没检测,看一眼就知道? 倒是那个青年显而易见高兴了起来,“老子吃了就拉,就说有问题,他们还不承认。” “你不错啊,就你一个懂道理的。” 云蒹对食物很敏感,味觉,嗅觉都是超一流的。 这上面有她很不喜欢的味道,和以前云雾山里的血妖藤味道有些相似,这种植物,人类吃了可能没什么,妖兽精怪吃了,轻则上吐下泻,严重的,可能直接死了。 她现在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也看不出这个青年本体,八成就是着道了。 “你能再等几天?”她对青年说,“到时候,我给你一点药补偿。” 能木很喜欢她,他也不记仇的性格,爽快的说,“行,有你这态度就好了。” 许秋秋和云阑都听傻了,见这两个一见如故,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情解决了。 能木拿出手机,“给我留个你电话号码。” 云蒹报了一串数字。 “好,之后给你打电话。”能木收起手机,宽厚大掌,亲昵的在她小脑瓜上拍了拍。 两人说着,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凉风吹了进来,许秋秋站在最外头,只觉得脖子一凉。 随后,她看到一只黑猫,姿态轻盈。 “云哥。”她拉了拉云阑袖子,小声说,“有流浪猫进来了。” 云蒹存完号码,正好回头,眸子一亮,小黑脸已经跳到她怀里,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很快,那双红瞳,却很不友善的盯着能木。 从这“黑猫”进来,能木气息被严重压制,本能的已经觉得很不对,眼下被这么盯着,他关了手机,觉得有点发毛,“……我先走了。” 云蒹朝他挥挥手,“再见,谢谢光临。” …… 虽然很莫名其妙,也算是暂时解决了问题。 云阑一堆想问她的,眼下当着这么多人,也说不出什么了。 “你还带了个猫来?”他声音缓和了点,问云蒹。 云蒹轻轻挠了挠小黑脸耳尖,眸底满是笑意,“他是来接我回家的。” “这是你养的猫么?好可爱啊。”毛绒绒的,皮毛非常光泽,脸也很秀气好看,许秋秋也喜欢猫,真情实感的说,甚至想伸手摸一摸。 不料被直接被躲开了,她怔住了,那黑猫红瞳冷冰冰的,也不理人,就待在云蒹怀里。 “这猫古怪的很。”云阑说。 就只愿意亲近云蒹一个人。 此刻,他尾巴尖尖不轻不重的卷着她的手腕,路也不愿意走,就非要她抱在怀里。 云蒹低声哄着,各种好听话,他好像终于不为尾巴的事情生气了,她开开心心的rua过软软的被毛,轻轻顺着毛摸过——虽然他不说,但整个猫都放松了,往她怀里拱了拱,折起的长耳都不自觉地立起来了,应该是很受用。 解决完晚上这事情后,云阑身心俱疲,叫了车,带云蒹一起回家。 等兄妹到家时,已经时凌晨两点了。 云蒹换了衣服,回房间时,手机屏幕居然亮了。 那个叫荧惑的号码,竟然回信息了。 不过根本没回复她消息,反而没头没脑一条,“……刚才,店里,那个是谁?” 云蒹,“?” 什么?她一时没太明白。 “你很喜欢他?身上,气味很重。”又是一条。 词句有些零碎,逻辑也不通顺,没头没脑。 简而言之!看不懂! 第10章 rua 云蒹条件反射的,就转头四处看了看,屋内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盯着这几天零碎的短信,她在心里润色了很久,才终于大概明白了意思。 短信里的那个“他”是不是指能木? 说他身上气味很重么?云蒹觉得还好。 可是,之前店里就他们几个人啊,这个号码莫非是云阑?可是云阑今晚上累得够呛,连盘问她的力气都没有了,应该已经睡下了,犯得着这么一波三折来问她么。 于是,她劈里啪啦的回复了一句,“你是谁呀?你刚才也在店里么?” 那边半天没回复。 “你再不说,我要删号码啦。”云蒹威胁,“拉黑。” 拉黑是她昨天刚学的新名词,云蒹学习能力一流,活学活用。 老半天,那边还没回复, 云蒹往自己床上一倒,洗完澡后,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眼皮子也越来越打不开了。 云阑明天早上肯定还要盘问她,今天晚上还给自己揽了个活儿,虽然给能木做罐儿恢复药对以前的她完全是小菜一碟,但现在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凑齐材料,不然就只能用她的叶子? 云蒹怕疼,又宝贝自己,除了那天晚上给小黑脸治疗用了自己几滴真血,现在还要摘她叶子,她舍不得! 可是要去哪里收集原材料?莫非又要去上山,南城周边她一点不熟,也没车费,共享单车也好贵啊,昨天那点路程足足花了她七块钱。 云蒹七想八想,手里手机竟然震动了起来。 是那个荧惑,居然打电话过来了。 “喂?”云蒹接起电话。 那边安静了很久,久到云蒹以为掉线了,打算挂断电话的前一秒,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听起来是个很年轻的男生,大概也就二十上下,音色质地非常干净。 以为自己已经被拉黑,他显然也没料到,这电话居然会接通,差点就直接挂了。 “挂的话,就真的拉黑了。”云蒹抢着说出来了。 …… “……你拉吧。” 足足半分钟后才回答,云蒹发现,他说话带点儿不明显,淡淡的小鼻音,很好听,不知道藏着什么情绪,这话听起来一点不冷,也没有半点放狠话的气质,倒像是硬绷出来的回答。 可是也没再想挂断,就这么僵着。 云蒹知道,他应该还在听。 莫名其妙的,这瞬间,她心里被拨了一下,转瞬即逝,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就,虽然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样子,但让人很想捏一捏。 她也没挂,“你的号码为什么在我手机里?” “手机难道是你送给我的么?”云蒹想起这手机来历也是莫名其妙,“我以为是哥哥买的呢。” 莫非他是云阑的朋友?托他送的? 还是哪个她认识的人的化名? 那边没有回话。 “是的话就谢谢你啦,方便了不少。”女孩声音清脆,说的又轻又快,“你认识我么?还是我哥哥的朋友?为什么要送手机给我?” 那边沉默了,显然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了。 云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那边那个男生,似乎是不太知道要怎么和异性沟通,又或许是因为平时就很少和人讲话……因为她自己,最开始化形那几年也是如此。 还好有师父在,他要她天天和他说话,或者去找山里的鸟雀精怪说,后来,她话才慢慢越来越多,然后可以很顺畅的和各种人交流,也是因为这样,她这次来渡劫,就很幸运的就融入了人类社会,没遇到什么沟通问题。 “嗯。”那边忽然说。 真是云阑的朋友?怪不得,那能木的事情也是云阑让他来问的?云阑似乎也一直见他不顺眼。 “那下次你让哥哥有事直接问我,不用你传达啦。”云蒹感同身受,而且她挺喜欢听他声音的,于是很宽容的说,“等以后我赚到钱,会把手机还给你的。” “我不要。”他终于又说话了。 云蒹,“?” 电话被挂断了,随后,像是为了确认一般,还来了一条短信,还是那三个大字,没多久,“我不要。” 云蒹,“……” 行吧, 她放下手机,终于躺下。 这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但古怪的事情她见的也不少了,她自己就算最大的一个古怪,等以后慢慢来吧。 被窝里空荡荡的,有些冷,云蒹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小黑脸去哪了? 他体温高,虽然云蒹不怕冷,但是冬天的夜里,在被窝里有只可以暖床的毛绒绒,感觉也是相当之好,这段时间她都习惯了。 没办法,她只好一个人入睡。 直到半夜,云蒹睡得迷迷糊糊,顺手一抄,就抱到一个暖呼呼的身躯。 她一下清醒了不少,“回来了?” 小黑脸好像不太高兴,挣脱了几下。 “怎么了?”云蒹还迷迷糊糊,“谁惹你不高兴了?” 小黑脸把脑袋埋在自己皮毛里,在她枕头旁缩成一团,云蒹把他抱起,“你多待在我身边,恢复得会快一点的。” 女孩穿着睡衣,垂着的睫毛又长又浓,她把小黑脸抱到自己怀里,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毫不见外。 “今天我遇到了个新的妖怪呀,我答应了给他药。”云蒹说,小黑脸立马不高兴的想挣脱,她继续说,“但是,我舍不得拿叶子给她做药。” “我就给过你我的心头血呢。”云蒹打了个呵欠,“以后,应该也不会再给别人了。” 这下乖了,僵硬着由她抱着,除了尾巴和肚皮还是不让碰之外,哪里都是毛绒绒的,触感极佳。 小黑脸难得这么乖,云蒹rua得格外开心一点,直到怀里毛绒绒的嗓子眼里,终于抑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不是猫叫,很难描述,转瞬即逝就消失了。 一瞬间,很奇怪,云蒹居然联想到了刚才电话那边那个男生。 …… 第二天她醒来,意料之中,又不见他的影子了。 云阑在餐桌边打电话,见她来了,“我预约了下周三的安全检测,打算把那批面包都带过去。” 云蒹说,“……”因为对人类无害,做了检验估计也查不出什么。 但是,如果继续这么卖下去,见过了陆却和能木,她现在也都不确定,浑水摸鱼在人类社会生活的精怪到底有多少,如果都吃出了问题,一个个来找麻烦,麻烦才真的大了。 她斟酌了半晌,委婉的说,“哥,可以等那天我放学,一起过去店里看看么?” “昨晚你是怎么回事?”云阑皱眉,“我一直没问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面包有问题,给他药又是什么?” “是……是我在白家的一年多里,和厨师一起学了一点,面包相关。”云蒹结结巴巴,“那,那个人也是我之前在白家认识的,他体质有点问题,不能吃一般的食物。” 她真的一点不会说谎。 云阑拿怀疑的目光看着她,眉心依旧蹙着。 “哥,让我和你一起去吧。”云蒹请求。 “我也有在好好学习。”她说,“我已经成年了,店里的事情,也想帮你分担一点点。” 云阑拿手指揉了揉眉心。 从白家回来后,云蒹确实懂事了很多,昨晚如果不是她,就一个残废的他和许秋秋,可能还真的对付不了那个男人。 半晌,他终于叹气,“你先专心上课,到时候我去接你。” 云蒹眼睛一亮。 来这里半个月,她按时修炼,灵气逐步恢复了些,和这副身体磨合的越来越好。 云蒹还在看数学,她最近已经看到了初二的内容了,比之前的难一点,她按现在的速度算了下,一个月半应该可以看到高三,离高考还有半年,差不多够用了。 云蒹最近的改头换面,谁都看在眼里。 她谁都不理了,在学校一心只看书。 之前一直吃瓜,翘首以待,想等着看她和白悠姐妹大战的大戏的群众们,也吃了个空。 不过看她笑话的人也不少。 离开了白家,云家的穷酸一下就显露出来了,就那么两套寒酸衣服轮番换,不值钱的鞋子,成天素着一张脸,妆也没钱化了,是南附里少见的寒酸。 但是,女孩抱着书,风风火火从走廊走过,简单的马尾,自然清纯,嫩生生水灵灵的脸蛋,甚至有些人,觉得她比起之前一身名牌还要好看多了。 云蒹还在座位上背单词。 后背被人拿纸卷敲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个满脸痘痘的男生,语气不太好,“下周学校冬运会,给你分配了两项目,这几天放学没事去练一下。” 是班里体委胡文骏。 文科班女生多,以前都是男生被强行分配项目,女生倒还是第一次见。 云蒹眨巴眨巴眼,“什么项目?” “3000米和丢铁饼。”胡文骏说。 高三了,谁都不想去跑什么3000米,丢铁饼班里也没几个女生愿意报,胡文骏干脆就直接把这分配给了云蒹。 “卧槽,你是不是有病啊?”许南鸽听到了,差点没踹他一脚,“你怎么不自己去跑?” “我男的。”胡文骏有点怕她,“这不是你们女生项目,都最后半年了,给班里做做贡献也没什么吧。” 云蒹沉思了半晌,问,“有奖金吗?” 胡文骏,“……” 他很无语,南城附基本没穷人,他也没见过这种掉钱眼里的人,“有,你拿了金牌,有奖金。” “那好的,我参加。”云蒹一口答应,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谢谢你给我报名。” 胡文骏神情复杂的走了。 “你疯了?”许南鸽难以置信,“3000米你能跑?就你这身体素质?还金牌,你不跑的吐血就是好的了。” 当然能呀。 云蒹眨巴眨眼,她很喜欢许南鸽,觉得她替她着想,人很好。 因为先天体质原因,云蒹很难分辨出感情,所以她一般的处事原则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她笑眯眯的说,“我能跑的,不用担心,到时候拿了奖金,我请你吃饭。” 许南鸽,“……真的,你要用钱找我借吧,别折磨自己了。” 她好说歹说云蒹就是不改变主意,拗不过她,也没办法了。 下午自习,家教给她回复了讲解,云蒹拿出手机看讲解,许南鸽这才终于发现,她换手机了。 莫非是因为换了这个手机,才这么拼命?她心情很复杂。 那天晚上和那个叫荧惑的男生联系后,他就没影了,小黑脸也翘家了,几天没回来。 云蒹上网查了手机价格,给他发短信,“下周我就有进账啦,你有银行卡么?” 以后慢慢给他打钱过去。 …… 宽大的办公室里,陆却说,“吴大头下月初就来南城,你等他药呗,现在就安安心心当个宠物不好?干嘛非得折腾。” “黑猫”很痛苦的模样,喘息有些重,红瞳也比平时暗淡不少。 一直被迫维持这模样,不但不舒服,也极不方便。 “金目为什么那么恨你?拼着自己神魂聚散,也要趁机把你搞成这个样子。”陆却见他这模样,皱眉,“你是不是勾引他老婆了啊?” 良久,响起了另一道男声,平时清透的声音,透着一丝力竭后的的哑,却依旧冷冰冰的,“滚。” 陆却一耸肩,“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盯着一旁桌上的手机,“你主人要给你打钱了,找你要卡号呢。” 第11章 魔星 吴大头全名吴零药,原型是颗柴胡精,活了不知道多久了,虽然因为原型限制,修炼不出什么大成就,但是活也不是白活的,这么些年,他广交好友,至少南城这一带,药草类修成的精怪都和他有些交情。 包括各种住在深山老林里,因为害羞害怕,不敢正儿八经去百妖集市贸易的小药草精,吴大头都亲自上门,帮他们做个代理,收个中介费。 “你要的那个灵芝千叶草,最近行情很紧俏。”吴大头给陆却打电话,“现在这人类社会也不好混,污染那么大,水土不服的都要来找到我买药。” “灵芝嘛,你知道,娇贵,又少,走到哪里都被人哄着。”吴大头絮絮叨叨,“现在我认识的,还愿意卖药的,就一个还才一百岁,还没化形,还要排队,不然你看看蒲公英或者板蓝根成不?” “给我找成色最好的。”陆却说,“没有也要给我找出来,要钱要东西你直说。” 吴大头,“……行吧。” 他好像在走路,哼哧哼哧的,“我帮你尽力找找,就是,你急着要灵芝叶子干嘛,之前还买那么多药,你不是要转行抢我生意?” 陆却不耐烦,“你做生意还是查户口?” 吴大头放下手机,把手机小心的收到自己衣服内袋里,他摘了帽子,露出一颗光光的秃头,他终于也走到了目的地,推门走进,在火炉旁坐下,和人围着坐着烤自己的手。 旁边是个尖嘴巴的男人,正在双手捧着啄一颗桃子。 “我本来不想做他生意的。”吴大头叹气,忧郁的说。 没办法,给的实在太多了。 “陆却不是口碑挺好?”尖嘴巴男人说,“他又不赖帐。” “但他和那谁认识,关系好像还行。”吴大头吞吞吐吐。 “谁?” 吴大头指了指自己的头。 他头上的花,就是在四百年前的那场浩劫里被烧掉的。 那晚,可怕的连绵火光布满了半边天空,赤色的烈焰冲天,夜晚被映照成了白昼,一切都像在扭曲,翻卷,模糊,有生以来,一直到现在,他从未,也再也没有见过那么恐惧而难忘的场景。 他缩在土包后瑟瑟发抖,最后都记不清那魔头的真容,只记得火光里那道修长的身影,和一双可怕的红瞳。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预言中,那个命定的魔星。 …… “行了,暂时谈妥当了。”陆却说,“我说,你以前什么时候和人家结仇了啊?他怎么对你那么刻骨铭心?” 他没作声。 他对那人毫无印象,不知道那是谁,不过,他原本就没朋友,只有遍布三界的仇家,他早习惯了。 “行吧,不过这事就算妥了。”陆却说,“等你恢复好了,我也终于算还上你人情了。” 黑猫从窗户跃了出去,他不欠人人情,之后肯定会十倍的偿还回去。 陆却也知道他寡言,便是自己,也还是在认识了他第十年后,才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陆却记得。 数百年前,他那时还是个刚化形的小孩,在废城里靠着垃圾过活,陆却看到他的时候,小孩坐在一片烧尽的废墟里,眸子里映着残阳,一片安静又残忍的深红。 没有名字,不会说话,被父母全族遗弃,只凭着生存的本能,摸爬打滚,独自在外艰难的度过了漫长的幼生期。 他本性并非如此,如果可以找到真的对他好的饲主,不管是什么身份,陆却想,都是一件好事。 不过,他也看不清楚那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原型。 以他的妖力,第一次见面,只要灵力比他低微的,都能一眼看破原型,云蒹却让人看不明白,他只能感觉到,她身上让人心旷神怡的诱人气息,整个人却云遮雾绕,像是被什么奇怪的力量护住了一样,根本看不透。 * 荧惑没回消息,正好自习课也结束了,到了晚上放学时间。 云蒹收拾书包。 “一起走吧,明天周末,现在去看个电影么?然后在外面吃顿饭。”许南鸽说,“你学习那么辛苦,也换换心情,这次我请你,上次你请的我。” 两人肩并肩走着,云蒹从社会百科里看到过电影这个东西,但是她从没看过,止不住的心动。 “你对我真好。”她牵着许南鸽的说,真情实感的说。 许南鸽,“……”女孩眸子水汪汪的,像个狗勾,她不知道云蒹为什么忽然变化这么大,这眼神,就连她都有点招架不住。 最近一次,云蒹查看,发现自己的友情值,已经不知不觉涨了5分,那晚从面包店回来后,亲情值也涨了1分,除去最中间的那根槽依旧一动不动之外。 她心情很好,特别适应在人间的生活,感觉每天都有体验不完的新鲜事情。 南城附地理位置很好,一出门就是大型商圈,各种餐厅电影院商场游戏厅。 “看什么电影啊?”许南鸽说,“最近那个新上的,卿柏主演的那个《恋爱碰碰拳》好像口碑还可以,就是这时候肯定买不到票了。” 然后她就看到,云蒹整个人依旧黏到了橱窗上,大眼睛闪闪发亮,盯着里头五光十色的海报。 “这些都是真的么?”她扭头看许南鸽,指着海报上巨大的机器人,“我想看这个。” 许南鸽额上青筋直跳,“我不想看外星机器人大战猴哥,你换一个。” 云蒹,“那这个?”她指着旁边的古屋幽魂,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烟囱里探出半个脑袋。 “你什么眼光?”许南鸽忍无可忍,“不能挑点正常的?” 说着说着,她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旁边的西餐厅,靠着玻璃坐着的人影。 “你看,那是谁。”许南鸽扯她书包带子,云蒹目光终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海报,她,“谁?” 是林雪遇。 少年白肤黑发,校服脱下了,放在一旁的椅背上,他拿刀叉的手指干净修长,动作透着矜贵和优雅,显然是从小受到了很好的礼仪培养。 “这种时候,为什么他一个人在这里吃饭?”许南鸽有些难以置信,“我以为他至少会叫白悠一起来吃。” 云蒹,“!” 少年也看到了他们,正抬头,两人目光相撞。 少年脸微微红了,朝她们招手。 “我们本来打算吃完饭去看电影。”许南鸽说,“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啊?” 林雪遇叫服务员给三人换了桌子,轻声说,“正好闲着,不想打扰别人。” 许南鸽见他之前的菜都没怎么动,服务员利落的把菜都收完了。 云蒹也看到了,她性子直接,看到少年有些苍白的脸,直接问,“你不舒服么?” 林雪遇只是笑了下,眉目皎洁,“还好。” “就一点点,可能感冒了,有点头疼。”他迎着她目光,“现在已经好了。” 三人重新点了菜,就这么坐着,许南鸽知道云蒹以前一直对他有点儿意思,现在看情况不错的样子,一下起了撮合之心,“那等下,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么?” “正好,这场还剩两个座位。”她说,“嘿嘿,你们去看的话,我就不去了。” 少年脸红了一下,倒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云蒹在舀冰激凌吃,吃的很快乐,惊讶,“你不去了?” 许南鸽疯狂朝她使眼色,奈何云蒹瞎了一样,就是get不到,她只能说,“家里临时有事,叫我回去。” “这样。”云蒹咬着勺子,唇被冬天的冰激凌冻得红红的,她认真说,“南鸽,等过段时间,我赚了钱,再请你去看。” 许南鸽背起书包,朝她一挥手,“行,等你暴富带我飞。” 餐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身材那么纤细一个女孩,胃袋宛如无底洞一般,能看出来,吃东西让她很开心。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见人食欲好,自己心情也连带着变好了几分。 林雪遇无声笑了下,给她推过去餐巾,指了指嘴巴。 云蒹接过,终于把自己唇上酱汁擦干净,“真好吃。”她心满意足的说。 少年笑容很温柔,忽然说,“你不是云蒹吧。” 云蒹愣了下,摇头又点头,“嗯,我也叫这个名字。”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她有点困惑。 林雪遇和她并肩,轻轻点头,“第一次见你,我就疑惑了……后来,就更确定了。” 他说的含糊,黑眼睛看着她,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来这个世界的?如果是刚来的话,以后,你最好多多注意,遮掩好自己身份。” 至少不能让人类看出来。 他犹豫了下,“不然,可能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一定一定,别被发现。”他重复了几遍,“如果你还想继续拥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就把自己当作云蒹,活下去。” “我会的。”云蒹懵懵懂懂,见他这么一说,也点头。 不过,林雪遇也算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到的,可以交心说这些话的朋友了。 “我老家在山顶,屋后头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海。”云蒹心情也很好,“黄昏时,站在我家屋后看着,看风吹过,像是鱼鳞片一样,一层层往外,那么动啊动。” 少年眸子里似乎有憧憬,有回忆,他只是这么微笑听着,“还要冰激凌么?” 他看出她很喜欢,停下脚步,在路旁一家甜品站买了一个甜筒,递给她。 “谢谢。”女孩开开心心接过。 夜色,繁华的商圈,少年少女并肩走着,云蒹目光一顿。 十字路口,人行道,她看到对面,人流之间,站着的黑色身影。 小黑脸无声无息的站在路口。 云蒹啪嗒啪嗒跑了过去,林雪遇愣了下,也随着跑去。 随后,越走越近,他眸子收缩了,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云蒹刚想上前抱起小黑脸,被林雪遇一拦,不明就里,“怎么了?” “……他很危险。”林雪遇面色发白。 这不是猫,是凶兽,他对气息的感知很熟悉,原本甚至隔着街区,他就早该感觉到的……若非这凶兽也受了伤。 但也不是他目前可以单独对付的……则垣,他应该先联系则垣。 黑猫安安静静,依旧维持着原姿势,看着对面两人,忽然,转身就走。 林雪遇没料到,身后小姑娘挣脱了他的手,“哎,这是我的猫。” 不管危不危险,是她捡回来的,救回来的,没有让她现在忽然不管的道理。 女孩纤细的手从背后伸过,温暖的抱住了他。 ……油灯枯竭一般,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再度模糊了。 云蒹摸到他身上的温度,滚烫滚烫,很可怕,像是有股凶残的庞大力量,如同滚烫的火山,熔岩,正在失控的横冲直撞,却被硬生生束缚在这副躯壳内。 …… 他落入了回忆里,亦或噩梦里。 无数巨大,模糊的黑色兽影子,散发着腥臭味道的巨口,要一口把他吞食。 他那时还只是幼兽,被从族群驱离,终日伤痕累累,食不果腹。 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他逐渐长大,后来某天忽然浑身剧痛,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不料醒来后。 依旧是在一片丛林里,他低头,看到了一只手,是一只脏兮兮的,人类小孩的手。 最起初的时候,他不会用人形走路,依旧只会兽类的爬行方式,后来就慢慢一点点学会了走,学会了跑,只是依旧不会说话。 逐渐长大,成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活动领域内,其余妖族的身影越来越少,他很久很久没有再担心过食物,也再没有感觉到过,生存时时刻刻受到威胁的那种灭顶的恐慌。 再然后……剩下的回忆,都开始间间断断,模糊不清了。 * 云蒹轻声哼着不连贯的歌儿,手指抚摸着他背脊的毛,一下一下,很是温暖。 是还云雾山巅的时候,她少见的生病,师父给她哼唱过的不知名的歌儿。 温暖的灵力沐浴着他的身体,旁边是个碗,里头绿乎乎的,却依旧散发着难言的清香。 身体内的躁动已经平息了大半。 黑猫在她手背上舔了舔,良久,把脑袋深深的埋入了她的手掌里。 第12章 他心动了 云蒹熬夜后还觉得有些困,脑袋一点一点,一下往左,一下往右,嘴里哼着的歌儿都断断续续。 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她一下清醒了。 “你好了?!”云蒹抚摸着他背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舒服点了?” 他躺在她的床上,下面垫着她的小花被子,因为失控的能量,他身体热度太过于恐怖,云蒹把窗户都打开了,陪他一直坐在冷风头上,女孩鼻尖,面颊都被吹得通红,只有晨曦时分,一双比星子更亮的眸子。 小黑脸儿没再躲开,由着她抚摸着,安静往她怀里蹭了蹭,爪子都收了起来,只有软软的肉垫,暖和的贴在她身上,随后,云蒹面颊一暖——平日里他不让她碰的大尾巴,毛乎乎的,软软的,竟然主动贴上了她冻得发红的面颊。 上面生着细细的毛茸,蓬蓬松松一大团,暖和又轻柔。 “想给我取暖么?”云蒹在那尾巴上轻轻rua了一把,笑眯眯的说,“没关系,我不怕冷。” 药碗还搁在一旁,这次,灵芝血失效了,她用掉了本体的一片叶子。 云蒹本体不大,化回原型,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她的护心叶子也就三片,再长出一片又需要数百年的修行。 她是千年修为的灵芝,又修得了女体,性属木属阴,这碗药,对治疗他的症状不啻于灵丹妙药,对他体内躁动不安的血液,是个极大的抚慰。 他是属火的纯阳之体,从几百年前开始,每年的三伏时节,他都会有段无法控制自己的时日,对他而言也极其煎熬,他会提前去极寒之地,化回原身,随后把自己浸透在寒冷的雪水里,一直到这半个月过去。 很久很久,他都不曾记得,自己体内,有过这么宁和舒畅的时候了。 女孩儿脸色比起平时要白不少,在晨曦之下,被照射得有些透明。 他安静的看着,尾巴卷着她的手腕。 他没为她做过任何事情,她救了他两次。 以他以往的经验,从没有人会愿意给他不求回报的帮助,如果他想要得到什么,等价交换是最起码的前提,像是几百年前,他第一次遇到陆却,用自己猎到的妖物内丹,和他换取了救命的药。 原本,她之前救了他,他也就打算待在她身边,慢慢偿还,最后再离开。 此后长年累月,他习惯了这样沉默的以物易物,互取所需,这是他和外界仅存的交流方式。 可是,她又救了他一次,他现在依旧什么也没法给她。 甚至连化形都化不了,这副模样也不好看,不讨人喜欢,前几天他还听到,云阑说他丑,像个四不像。 “你在担心我?”云蒹也看出来他的不对劲,“没事的啦,我身体很好,恢复得也快。” “……而且,我愿意给你用。”她眨了下眼睛,“真的,你是我捡回来的,救回来的,我只希望你好。” 她其实没想太多,只是因为,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云蒹是很护短的性格,一旦把某人或某物划到了自己地盘,就会一直护到底,她觉得自己既然当了他主人,当然义不容辞,需要好好照顾这只小仙宠。 有时候,感情真的很奇妙,付出越多,对人,或者事情的感情,反而会加深。 红瞳颜色比平时亮一点,莫名显得很湿润,清亮又干净。 “现在,至少大半个——三分之二个你,都是我的了。”云蒹想了想,精准的总结,随后,她郑重地许诺,“以后我会一直照顾你,对你好的,你可以安心养伤,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对我说。” 云蒹抚摸着他柔软的背毛,“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 他身体可怕的热度已经退了下去。 胸腔处,一颗死寂的心,却奇异的开始砰砰直跳,他没法化人形……只能把脑袋深深埋下,想按捺住这种奇异又陌生的冲动。 云蒹很喜欢这双瞳孔,她知道他应该还有不少疑问,但是,她本体是灵芝的事情,师父以前就交代过,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她也不想给小黑脸带来麻烦,干脆什么都不说算了。 云蒹揉了揉怀里团子的小脑瓜,“以后不要强撑,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找我。” 这次治疗,她发现他身体好像有很大问题……可是,光论那股诡异的能量,也不是现在的她可以解决的。 这破系统,到底要压制她到什么时候? 云蒹现在都有些愤愤,只能想着以后每天加多修行了。 小黑脸尾巴依旧紧紧卷着她的手腕,很依赖,一点也不想和她分开,由着她抱着去客厅。 * 则家宽大的书房,则垣还戴着耳机,正在专心压枪,一局结束,他方才摘下耳机,懒洋洋问林雪遇,“又怎么了?你之前说什么玩意儿?” “凶兽?”他一挑眉,“你说下,长什么样?” “看着有点像猫,但其实根本不是。”林雪遇说,“黑色皮毛,深红色瞳孔。” “没听过。”则垣敲打了几下键盘,电脑界面一跳,界面一黑,跳出了一个小小的狼头,随后,进入了一个论坛。 这论坛界面古早,版头花里胡哨,可是新的水贴还挺多,随便刷下首页就可以多三四条,求收购药材的,买卖各种珍惜材料的,还夹杂着卖房的,交友征婚的,妖界八卦的,啥都有。 则垣点进一个叫做千妖百怪大检索的分区。 “猫形,黑的,红眼……”他搜了下,一摊手,“没这种凶兽,都是些二段以下的小喽啰,你可以轻松解决吧。” 林雪遇抿着唇,那天晚上感觉到的那股可怕的威压,他不觉得是什么小喽啰可以发出来的,他说,“你把猫去掉,后两个条件再搜搜看看。” 则垣,“……找到一个。” 他指着屏幕上并排的两幅画像,分别是原身和化形的模样,一扯唇,“他,你觉得像?” 这种级别的邪兽,出现在人间,引起的轰动估计就不可能只是吓到个林雪遇了。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在预言和传闻里,那位,走到哪里,都将伴随着灾祸和焚毁一切的火。 “我之前看到八卦,他已经死了。”则垣说,“不知道谁做的好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据说这魔头天生灾厄,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血雨腥风。 林雪遇轻轻点头,他有点被则垣说服了,或许,是因为他最近身体状况太差,所以出现了幻觉。 回答的还没说出口,余光扫过,他陡然被屏幕右侧的图片吸引了视线,随即微微一怔。 他以前没未想过,那个传闻里的“荧惑”,会是这般模样,还这么年轻……会有这样一双眼睛。 * 云蒹这几天过得很愉快。 一个遗憾就是那天晚上,因为要赶着回去给小黑脸治疗,所以错过了电影,浪费了许南鸽的好意。 许南鸽听说是她的猫生病了,特别理解。 “你家居然还养了猫?”许南鸽问,“什么品种的?亲人么?” 云蒹,“……”压根不是猫,她该说什么品种。 她犹豫了半晌,有点艰难的说,“就,就是那种,土猫,你知道,街边上经常能看到的。” “但很可爱很听话。”云蒹说。 尤其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他黏她黏得死紧,也很少乱跑了……就是还是有点害羞,不让她帮忙洗澡,喂食基本都来者不拒,不过只吃她喂的,别人喂的都不要。 云蒹晚上写卷子的时候,小黑脸就睡在她身边,或在她膝盖上,或靠着她的椅子,没事的时候,尾巴经常缠着她的手。 让云蒹有些遗憾的是,他一直不愿意说话。 这个阶段的灵兽,有灵智的,还未化形,但很多也早可以和人交流了,或用心灵传音,或直接说人话,但他一直不愿意说,云蒹当然也舍不得逼他。 “什么时候我去看看。”许南鸽也很喜欢猫猫,自己家里养了两只,一只虎斑缅因,一只白波斯猫。 云蒹点头,她在忙着算账。 因为考试还没来,最近她还没什么收入,但是开销有些大。 她想给小黑脸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打算之后还许南鸽的请饭和电影,云阑这边经济也很紧张,她还想给他还清债务来着。 收入就是下月月考的奖学金,下周运动会她也打算用全力拿个金牌。 对了,还得还那个叫荧惑的男生手机。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以前在山上都没怎么为这事情操过心,云蒹重重叹气。 这几天,那个男生又发短信过来了。 都很日常,内容不多,每次就都一两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蒹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大的变化,虽然话还是很少,但是,远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僵硬,变得通顺了,语气也自然了很多。 算好自己的账目后,放学路上,她给荧惑打了个电话,“对不起,预定还你钱的时间可能要推迟半月,你不要告诉哥哥啦,我自己还。” 她不想给云阑增加生活负担了,还是等她自己赚出来还。 不知道学生可以打工么?她感觉自己技能还是挺多的。 “……不用。”很久之后,他才回答,再度重复。 和第一次一样的回答,语气却变化了很多。 如果是她的话,不用。 他不缺钱,他的钱也都是她的。 反正以后,他恢复了,如果她愿意,他……他的三分之二也是她的。 男生声音很好听,依旧带着一点小鼻音,说的很慢,似乎依旧不怎么习惯说话,“……手机你喜……你,你还在用着吗?” 还需要什么别的么?他想给她再做一些事情。 像个努力掩饰自己心思,生涩,又有点小别扭的男孩子。 第13章 跨服聊天 “我现在就在用着和你打电话呢。”云蒹说。 比之前的手机还是方便许多,至少不卡,而且内存特别大,她存了好多学习视频。 那边的男生好像很高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原本话说得通顺了,这下又开始断续了,他又挪开话题,有些结巴,生硬的扯到了天气。 他想问她还需要什么别的么,可是,又问不出口,在心里努力组织语言。 如果是换做以前,他只想把她叼回自己的巢穴,给她带回最好的食物,她喜欢的果子,漂亮的花朵,她想要的一切……晚上把她团在自己肚皮最柔软的皮毛里,心满意足的入睡。 这是他目前可以想象的最亲密,最安宁满足的生活。 云蒹,“……”她感觉对面的男生,似乎是真的非常不会和人聊天。 那边就是固执的不让她还钱,她不想让云阑为这件事情生气(他知道了绝对要生气),又不给她卡号,云蒹也很为难。 怎么把钱还给他?……叫他出来见个面,请他吃饭顺便还钱? 云蒹这段时间简直爱上了人类的各种美食,学校门口小摊贩卖的炒面手抓饼超好吃!学校食堂提供的小火锅超好吃!各种甜品,布蕾香芋芝士奶茶也超好吃! 人间,对于以前只吃过师父做的各种黑暗料理的她,简直是天堂。 可惜她没钱,有时候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闻着,她摩拳擦掌,准备等把考试弄完了,一定要去大赚一笔,然后把所有好吃的都吃一遍。 “那不如等到时候我请你吃顿饭吧。”云蒹说,“地方可以由你选。” 不料,那边有些那边原本有些小雀跃的心情,似乎就在一瞬间内,又低落了下来。 半晌,竟然都没有说好。 云蒹,“……”这世界上,居然还会有人连免费的饭都不来吃的么?! 那边实在沉默太久,就在她以为他要拒绝时,那边竟然回话了,就一个字,“嗯。” “但,我现在,不方便出门。”男生又说。 “过段时间,可以。”他立马补充,声音虽然努力放得很平静,但有一点点没掩饰好的小急切。 云蒹,“好!” “那在你方便的时候,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啊?”她老觉得对面可能是个不出门的沟通障碍小宅男,兴致勃勃的给他介绍了她最近吃了觉得好吃的食物。 她说的高兴,对面也是个好听众,很配合的听她说话。 直到许南鸽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许南鸽一直走在云蒹右边,云蒹说是问点事情,她本来以为马上会挂……两人放学一起回家共行的路程原本就不长,没想到,硬生生看云蒹打了一路电话。 好像说得还挺高兴。 云蒹也才意识到时间,她得赶紧回家了,“我要进地铁站了,那挂了?”她说。 “这谁啊?”许南鸽问,“男的?” 云蒹,“……你怎么知道!” 许南鸽一撇嘴,“听你讲话内容和语气啊,什么男的?你之前不是一直喜欢林雪遇的么,现在,又换对象,找新男朋友了” 男朋友? 云蒹认真的思索了一番他们之间关系,下定义,“是我债主。” 许南鸽:md你到底有多少债主,究竟穷到了什么地步。 * 荧惑从隔壁回来了,似乎打完电话了。 陆却只觉得这几天的他怪怪的。 以前他为人很冷漠,没什么在意的事情,也没什么感情,几百年来都这样,从他步入成熟期后,性格就再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了。 而现在!他问过他几次,净厄剂的进度,陆却知道他在这个躯体里待着不舒服,但是,以前的他,重点是关注他能否化回原型。 陆却知道,他不喜欢人类社会,估计更想回妖族领域去,而现在,他旁敲侧击,问起了他几次,药剂效果能不能让他化形,甚至都没那么关心原型的事情了。 于是陆却也调整了配方,更改了几种不同成分的配额,这样药剂效果也会发生些变化,不过不到做好他服下,谁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效果。 “你这几天好了不少啊。”给他检查完后,陆却惊讶极了。 体内紊乱的能量平复了一大半,打个比方,如果说他以前是被金目的诅咒关在了门内,门内一塌糊涂,岩浆肆虐,现在门里的情况已经好了绝大半,就只等着他把药炼制好,把门打开就行了。 他没作声,陆却也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 “这几天你就住我这儿吧。”陆却说,“吴大头的药也要到了。” “你要庆幸,我是拿执照的高级妖药师。”陆却自吹自擂,“就只需要找点材料,不然,给你找能做这药的,又要找不知道多少年。” “毕竟你这名声。” “给我点血。”陆却随手扔了把刀过去,见他毫不犹豫的割破了爪子,他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人形的身高体重多少来着?什么尺码?你自己还记得嘛?” “你以前从没来过人类社会吧?”陆却说,“我还得给你整点东西,不然出去吓着人就不好了,你这说话问题也要解决一下,多说话和人多沟通,不要举止太怪异,出去吓了别人。” 陆却叹气,“现在人类社会也不好混啊。” 主要他没什么常识,性格又差,根本不愿意和人沟通。 “不过呢,你应该还行,应该挺讨女人喜欢的。”陆却说,“只要你少说话就行了。” 他红瞳抬起,看向陆却,陆却立马转移话题,“我还得给你去办事处登记下,你变不回原型也好。” 不然,肯定没法登记,办事处的妖都要吓死了。 人类办事处是妖界自己成立的部门,也是妖族和人类社会接洽的一道关口,毕竟,大家过来,大部分还是遵纪守法,想来体验下新生活,和人类和平相处的。 陆却自己就有合法的人类身份,五十年更换一次,毕竟妖族寿命都长。 他竟然没反驳,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一直觉得他性格恶劣,极难沟通,又见惯了他以前那种冷漠无所谓的态度,陆却现在都有些不习惯了。 “恢复后收着点儿。”陆却盯着那双红瞳,语气忽然转为严肃,“至少到明年的三伏,你就得回去。” 他没作声。 他这种特殊的体质,几百年来,陆却了解,他自己也了解。 这是他的命,或许,从几百年前,幼年的他被族群放逐,被扔入冰冷的雪域时,就开始了。 * 云蒹哼着歌儿,推开门,“我回来了啦!” 她走进院子,第一个找的就是小黑脸,这几天他特别黏她,每次她要放学的时候,都会站在院子围墙或者树上等,等她回来,就一跃而下。 云蒹特别喜欢他的大尾巴,每天摸了又摸,毛绒绒的,手感很好,又大又蓬,像是松鼠尾巴一样,总喜欢紧紧的缠着她的手腕。 或许,这是他们族群,表示亲密的一种方式? 可是今天,他不在,云蒹四处找了很久,叫他名字,都没人回应。 只有云阑,转着轮椅出来,一见她,“去把书包放了,帽子围巾带好,等下出门。” “我叫了车,去可欢食品厂。”云阑皱着眉,“你上次说要和我一起去。” 他们进货的双层奶油夹心面包生产地就是本地,在南城郊区,可欢食品厂,就时那天做出能木吃了拉肚子的面包的加工厂。 云蒹这才想起,好像之前说的就是这天,她给能木做的药也差不多鼓捣好了。 那天给小黑脸治病,还剩了一点她的叶子原料,里头蕴含的灵气也足够让能木完全恢复了——云蒹琢磨着他本体可能是什么大型野兽,她老觉得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好像遇到过和他长得差不多的。 “哥,我的猫呢,你看见了么?”云蒹问。 “好像中午的时候跑了。”云阑说,“晚上就没看到回来了。” 云蒹呆了一呆,以前她基本不挂心,知道他会回来,这次,却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来由的担心。 她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手机屏幕忽然震动,她一看,是那个叫荧惑的男生发来的消息,很简短,“猫,在我这里。” 为什么会在他那里? 想到之前那个手机盒子出现在他们家里,也是莫名其妙,她一直想问云阑这件事情,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云蒹疑惑越来越深,她犹豫了下,还是旁敲侧击,问云阑,“哥,那个,你,是不是有个叫荧惑的朋友?” 云阑没听太清,“什么?” 云蒹重复了一遍。 云阑说,“有,怎么了?他找我?” 是他以前的大学舍友,家里很有钱,云阑暂时休学前,和他关系很不错。 云蒹,“……没事,就是我的猫跑了,我朋友刚给我发消息,说是跑去他家里了,说他说是你朋友。” 云阑就没太在意了,只嘀咕了句,“这也真是巧。” 云蒹纠结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就是,他,之前好像还托人给我送了个礼物。” 云阑说,“嗯,他家里有钱,为人也很大方,你记着账,年后我去还他人情。” 云蒹重重点头,语气终于轻快了,“哥,我自己也可以还的。” 云阑不置可否,当她说孩子话。 这边云蒹小脑瓜子一转,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可能,他也认识原来的那个云蒹吧,说不定手机都是送给她的礼物,怪不得不让她还。 不过她还是要还的。 她给他发消息,“我很喜欢我的猫,没有他陪着,晚上都睡不着,请问,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快点把他带回来么,或者给我地址,我自己去接他。” 小黑脸毕竟不是真的猫,是灵兽,待在普通人家里,她怕出什么问题。 这次那边很久都没消息。 云蒹怕他真的不还了,正准备打电话过去,回复终于到了,“会回来。” “过几天。” 云蒹勉为其难,“……你好好照顾他呀。”过三天再没回来,她估计要自己找过去了。 “嗯。”这次倒是回复很快。 等他化形后回来,他不说,她应该也可以认出他来吧。 他自己不觉得人形和原型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他,想着他们已经很亲密了,他从没让任何人碰过的尾巴,都已经让她摸了。 他看着屏幕上她回复的话,看了好几遍,心跳的更快了。 第14章 药做好了 可欢食品厂在南城郊区,规模不大,主营业务就是生产各种各样的面包。 从云家父母还在的时候起,云朵面包店就在这里进货了,云家父母和老板关系很好,所以,云阑一开始就很相信这里面包的品质。 老板姓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微胖,有些秃顶。 “我顾客说,吃了这个面包上吐下泻,身体不舒服。”云阑话说得很直接,“我拿着去化验了,没什么问题,我妹妹还不放心,所以今天干脆带她过来你们这看看。” 云蒹推着他的轮椅,女孩儿还穿着校服,闻言大眼睛眨了眨,乌亮乌亮的,很惹人喜欢。 刘老板上次见她也是很久之前了,笑眯眯的说,“稀客啊。” 他虽然笑着,脸上愁容也盖不住,“你们要看就进来看看吧,反正最近都关门歇业了。” 云蒹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工厂里头都黑漆漆的,只有员工住宅一楼,还亮着点微光。 云阑也很意外,“为什么歇业?” 刘老板组织了几次语言,估计自己也觉得不好描述,于是干脆推过云阑轮椅,“你们自己来看吧。” 三人转过员工宿舍,进到加工厂大门,兄妹都愣住了。 成片成片的青藤,从工厂后头的墙面爬出,爬满了大面墙,随后,占据了大半个加工厂,地上铺满了树叶和细小的藤蔓,还有从屋顶上悬挂下来的,刘老板跨过青藤堆,推开了一扇小门,后头仓库里,也全是一片绿色。 简直像是进了原始丛林。 “上周开始,一晚上忽然出现的,我们找过消防了。”刘老板一脸颓唐,“铲啊,砍啊,总是很快又早长出来了,没办法,这里也不敢用火烧,怕发火。” “这样子也没办法开工,所以,我们准备换个地方了。”老板说,“又得租地,还得搬材料设备。” 也怪不得刘老板发愁,本来可欣加工厂规模就不大,做个小生意,这下至少一两年的利润都没影子了。 云阑无话可说,看呆了,云蒹倒是没有很意外。 和当时她在面包上闻到的味道差不多,血妖藤汁液的味道。 她蹲下,仔细看了看,拨开叶子,细细的藤蔓的深绿色里头,夹杂着很不明显的点点红斑,她心里有了九分把握了,这是一株尚还处在幼生期的血妖藤.也幸亏如此,还没什么毒性,能木吃了也就拉个肚子。 不过,血妖藤原本是生在深山里居多,性格也不喜欢迁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那两人没注意,云蒹偷偷捏住一片叶子,把自己的灵力缓缓输了过去,她们都是植物系,灵气亲和度很高。 很快来了回音,听声音似乎刚睡醒,还是细细嫩嫩的小女孩声音。 看来,是个未成年树藤,别说化形了,连自由移动估计都做不到。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云蒹问,“你老家在是哪里的呀?” 她修为比这个小女孩高很多,灵芝气息特别欢迎,干净又柔和,很有安抚效果。 于是,那边很快就呜咽哭闹起来了,“……我是飘锅来的,这里好不舒服,没有水分,没有阳光,我好难受,我的叶子好疼。” “姐姐,你可以带我回去吗?”她一激动,一哭,整个厂房里的藤蔓就细细簌簌动起来了,“这里好难受,我叶子,叶子都长不大了。” 云阑和刘老板脸色都吓变了。 云蒹忙安抚她,“你赶紧不要哭啦,我帮你回家。” “呜呜。”那边还带着哭腔,“我家在……有天我在家里睡觉,忽然就飘起来了,在天上飞了好久,然后落到了这里。” 云蒹,“……”原来你还是蒲公英的亲戚?! “你等会儿,试着缩小,藤蔓树叶都收回去,我把灵力传给你。”云蒹说。 “好!”那边可能也是真的在这里难受了,答应得特别快。 “赶紧走吧。”刘老板可能被刚才那阵晃动吓坏了,立马叫他们走,“这鬼东西妖得很,我怕它还再长。” 云蒹刚度过去灵力,那边如饥似渴的吸收了一阵子,感觉自己又形了,小树藤很听话,一好了,立马就变形,所有的叶子都收了回去,变成了只有手掌长的一小根,掉在了地上。 云蒹弯腰捡起,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罐子,装了进去。 老板和云阑只听到一阵轰隆声,随后,他手里刚捏着的藤蔓也没了,刘老板吓了个半死,手颤颤巍巍的,摸爬打滚去开灯。 “叔叔,没事啦。”云蒹直起腰。 等打开后,女孩儿握着根小藤蔓,藤蔓还很依赖的缠在她手腕上,叶子一抖一抖,很是温顺又亲密。 刘老板和云阑都僵在了原地。 云蒹也僵了,她在想,又该撒个啥谎来解释。 …… 最后,好说歹说,云蒹算是保证树藤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结结巴巴,说自己在白家待的那一年,体质忽然变化了,有时候就可以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比如这次的树藤,她会说话…… 云阑脸上笑都要维持不住了,对刘老板说她高三压力大,小说看多了。 但是那根诡异的藤蔓确实是缠在她手腕上了,看样子是打算和她一起走,云阑铁青着脸去拽,怕这妖藤真的缠上她了。 云蒹只能和树藤沟通,叫她回罐子里,她于是又听话的回罐子里,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很配合。 这解释再离谱,云阑和刘老板再不愿相信,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当是遇到了灵异事件。 随后,刘老板心情就显而易见好了起来,开心到不行,亲自送他们出大门,临分别时,云蒹手里被塞了一个贼厚的红包,他呵呵笑着说,“给侄女儿的一点小心意。” 云蒹眨巴眨巴大眼睛,偷偷看向云阑,随后,咽了口口水,“谢谢叔叔……那个,爸爸妈妈说不能随便收人礼物,我还是……” 刘老板坚决要给,“这次你帮了叔叔大忙了,我和你爸妈也是老交情了,现在你们两孩子也不容易,你快要高考,也是叔叔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盛情难却,云蒹几度看向云阑,云阑也没再叫她拒绝,云蒹终于收下了,真情实感的笑得眸子弯弯,“谢谢叔叔!” 树藤家就在附近的一座深山里,距离有点远,但云阑坚决要求今晚解决这个事情,叫了车,于是,兄妹两个又一起到了山脚下。 云蒹实在是困得不行,她交待树藤不要再随便来人间,又教了她怎么控制自己的汁液不乱滴,终于,找到了一株认识她的地菜精,叫地菜精带小树藤回山顶了。 这么一折腾,又从郊区回家,已经都快天亮了,回家车上,云阑回头一看,妹妹已经歪着头,抱着红包,在后座椅上睡着了,睡得香喷喷的,小脸儿白里透红。 不知道在做什么开心的梦,美滋滋的模样。 他唇扬起了一个很低的弧度,很快消失,剑眉又紧紧锁了起来。 * 南城,万源大厦的顶层。 吴大头缩在沙发上,手抠着沙发皮,都不咋愿意抬头看对面。 陆却和他那朋友坐在一起。 虽然现在根本感觉不到,四百年前那种压迫感十足,狂暴又恐怖的妖力,但是,他现在真的已经有点红瞳ptsd了啊!! 陆却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嘛,交的朋友一个两个都是红眼睛。 陆却也没介绍他朋友的意思,只问他,“这就你现在能弄到的最好的灵芝?” 吴大头咽了口唾沫,“还是我好说歹说拿到的。” “行吧。”陆却站起身,“我去试试看。” 他已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他和那个红眼睛猫妖了。 吴大头实在忍不住观察,他看了他几次,那猫妖很冷漠,没什么想和他沟通的意思。 还是吴大头打开了话匣子,“我看你,像是混血?” 猫妖没作声。 “兔子和猫妖的混血?”吴大头看他耳朵,“我总觉得……你,有点儿面善?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没见过你。”很久,那猫妖说。 态度虽然冷冰冰的,但也没什么敌意。 吴大头长出了口气,心落回了点肚子,又套近乎,“陆却是给你买的药啊?要做催化药?现在我们化形也是越来越难了,你说这在人类这边常住嘛,谁不想要个漂亮点的皮囊。” “我这里还有不少好东西,看你化形后需不需要。”吴大头打开了话匣子,热情推销,“九尾狐落毛,木千面的易容皮,桃花丹……” 陆却开贸易公司,名下各种房产,酒店,做的很大,不但做人类社会的贸易,妖族特产进出口他也有做,加上他们种族形象好,算是一块招牌,看陆却对这朋友态度,吴大头觉得这猫妖应该也不是常人,有心好好和他做生意。 陆却正好推门进来,“九尾狐?” “九尾狐……说起来,和你家是不是还是亲戚?”他转头问荧惑。 “……远亲。”他不愿多说。 “怪不得。”陆却是记得,他们和九尾狐祖上好像有过亲缘关系,所以人形脸长得很好。 这家伙也算是继承了这点,人形比他见过的九尾狐还好看,不过血缘算很远了,陆却感觉他们习性还是更偏向猫科一点。 不过他这情况,算是早和家里不共戴天了,亲戚什么的也都没意义了。 “东西我收了,钱已经给你打过去了,按之前说的数字。”陆却说,“行,你可以走了,我叫人送你。” “好好好。”吴大头笑得眼睛都眯缝了。 …… “破厄lulu桜ん坊剂做好了,按你的要求调整了配方。” “但这灵芝成色真的不咋样。”陆却说,“药效发挥不完全也可能有。” 不是他水平不合格,他已经是通过妖界考核的最高级别的妖药师了,就这家伙身体状况也太诡异了。 “说不定你原身某些形态还会保持,比如耳朵尾巴还会留下来。”陆却说,“也有可能喝了就瞎了聋了哑了或者怎么的——反正瞎了聋了也没啥。” 他们这种级别的大妖兽了,瞎了聋了也不影响日常生活,都能通过感应弥补,不会影响日常生活,还是前一种麻烦一点,毕竟不好遮掩。 “随你决定,你还喝不喝?”陆却问。 他没说话,陆却见他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了,叹了口气,“行吧。” 不管效果如何,要他一直维持这种形态也确实难受,喝了怎么着也会舒服一些。 “今晚满月,你要喝就趁着现在喝了吧。”陆却说。 满月阴虚,可以压制他的力量,最大程度发挥药效。 陆却把药给他,他丝毫没犹豫,直接一口喝完了。 第15章 化形,来见她(二合一)…… 陆却退了出去, 关上门,给他单独留下空间。 药力起效很快, 他身上很快开始发热,随后,就是一阵撕裂般,钻心刻骨的的疼,他眼前发黑,竟然隐隐约约想起了几百年前,第一次化形的回忆。 妖族化形是一大关卡,生活在族群内的妖族,在第一次化形时, 都会有长辈专门陪伴, 施法, 用药, 帮助化形,减轻疼痛。 他化形迟了一百年, 疼得差点昏死, 拿最后一点意识撑着回到了自己狭窄的住处,把自己缩进去, 蜷缩了一整晚,不然,毫无防备的一晚上绝对足以让他丧命。 此刻,疼得他不由自主把自己再度蜷缩, 灼热的温度逐渐扩散开。 小黑猫的躯体开始逐渐模糊。 …… “你们去通知一下。”门外, 陆却交待秘书,“叫没下班的员工快点回家,明天全员放假, 都不准来公司。” 秘书领命通知去了,陆却叫人都走开,这层楼谁都不准进,随后搬了椅子,在房门口坐下。 大冬天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下起雪来了,坐着坐着,里头一直没什么动静,陆却知道他年龄不大,骨头倒是极硬,什么痛都能忍下来,而且从不吭声,都是沉默受着。 外头雪越下越大,屋内透出的高温却让整层都像是春天一样温暖,温度还在缓缓上升。 一晚上过去了,似乎没发生什么,第二天一整天,依旧无事发生,第三天,陆却撑不住了,他打电话叫了个饭,照镜子,发现自己眼睛都因为熬夜肿了,陆却忍不住了,站起身喃喃自语,“妈的,到底死了还是活了?” 再熬下去,怕是他要先猝死。 他兜里手机屏幕忽然亮了,陆却不耐烦,正准备摁了,一看名字,还是接起来了,“喂。” 那边小姑娘的声音模模糊糊的,“陆先生?” “是。”陆却舔了下唇,瞥了紧紧闭着的门一眼,“怎么了?” “我的……我的小猫,在你那边么?”云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黑脸,她忽然想起,一直到现在,她好像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个叫荧惑的男生,也几天没回消息了。 云蒹去问云阑,云阑说给他打电话看看,随后说,“他家人说他去国外出差去了,现在在没信号的地方,所以暂时接不到电话。” 云蒹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她蔫蔫的模样云阑也实在看不要下去了,终于放下身段,有点僵硬的安慰她, “要是实在找不到,哥哥再给你买一只更好看的。” “我不要,我只要我的猫。”云蒹小脑瓜子埋进了枕头里,闷声说。 那个荧惑是不是骗子?骗走了她的猫,然后又说不见了,小黑脸也是,为什么不自己回来?难道那个男生家里就这么好待? 云阑也没办法,只能说等他回来了,再去带她去找。 云蒹素来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师父说她就算天塌了,雷劈在身上,都还能安之若素睡下去。 现在她都有点失眠了,刚赚到的小钱钱都没心思花了。 说晚上没他睡不着,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她好想念他柔软的尾巴,他现在在她面前很乖巧温顺,黏糊糊的,小猫儿抱在怀里,身躯都是暖烘烘,热乎乎的,毛绒绒的小脑瓜子喜欢贴着她的脸。 陆却视线从房门上收回,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 “没在我这。”他说,“不过没事,你放心,过几天,他应该就会自己回去了。” 云蒹很失望,但是好歹又提起了一丝希望,还是不忘反复嘱托,要陆却转告,要他快点回来,说她很想他。 陆却刚放下手机,像是心电感应一样,隔着一扇门,屋子里头温度忽然再度急剧升高。 陆却暗骂了一句,忙冲上去,想用自己的灵力把房间暂时封起来,他差点没被直接呕吐血,好在里面似乎没完全失去理智,那一瞬之后,热度逐渐褪去,飞快恢复正常,一分钟内,已经收敛得和常温无异。 “你好了没有?”陆却梗着脖子,朝里头大喊,“死了还是活了,你出一声。” …… 很久,里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很沙哑,精疲力竭,“没死。” 陆却从地上站起来,怕了拍西装上的灰,神情也终于松了下来,大声问,“那能化形了吧?衣服给你放旁边桌子上了。” 室内,他从地上起来,呼吸还有点重,他低头,看到自己的手。 是一双人类的手,很长,骨节分明,皮肤苍白,手背甚至可以看到淡色的血管。 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 陆却说的衣服,已经洗过熨好,就叠在一旁的桌子上。 他还有些不适应人类身体,把衣服展开,换上,光是穿好衣服,差不多就花了二十分钟时间。 墙上挂着镜子,他站起身,路过时,朝着里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很陌生,不像是看自己,倒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门终于打开,陆却一脸疲色,在他肩上敲了一记,咧嘴一笑,“欢迎来到人类社会哈。” 陆却这段时间都习惯低头和他说话了,现在身高一下拉到比他还高,还有点不习惯,他把荧惑上下打量了一遍,和记忆里五官没什么大变化,他对男人长相没兴趣,也没再仔细看。 妖族不像人类,每年一长,基本人形就会一直保持在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不老不死,一直到进入老年期。 对妖族而言,荧惑年龄不大,但进入成熟期也很久了,可是因为体质原因,他化形总是比别人难点,如果不是这次被偷袭,他也该进入下一阶段的化形了。 结果就是现在还停留现在,可说少年,可说青年的模糊地带。 陆却估计等他完全恢复好了,下此化形也就水到渠成的事情。 “你脸色这么这么白?”陆却说,“尾巴耳朵能收起?” “可以。”他试了下。 “还有你这头发,去剪一下。”陆却说,“人类社会,男人都是短发。” “金目诅咒都解开了?”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陆却问。 他摇头,“没全解掉。” 陆却意外,按照他的本事,又有他的药,那金目还是趁机偷袭得手的,怎么也没那么厉害吧? 那双暗红色瞳孔很漂亮,也很凉薄,他直视前方,声音很平淡,“我自己留下的。” 陆却愣了一瞬,“行。” 用这种方式对停留在人间的自己下束缚?又或者,陆却知道,按他的性格,当年暗算他的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行了。”陆却有意把语气放轻松,“之后还有七个月时间吧,你能留在人间的时间。” “建议你先和我去趟入境局。”陆却说,“领个身份。” “然后你不是想多去见见那小姑娘么。”陆却说,“等有了身份,你要接触她就容易了多了,比如,你没事可以去他们学校上个学或者什么的,反正,先混个脸熟。” “对了,那小姑娘刚还打电话给我了,问你去哪了。”陆却说。 他原本沉默着,步伐忽然有点僵。 “要我直接告诉她你化形了?” 沉默了很久,他声音还哑着,“……先不用。” 陆却挑眉,“行吧,随你了。” 他看那小姑娘,之前纯粹把他当宠物养了,换个身份可能还好点。 入境局每个大城市都有,在一幢大楼里,只要非人类可以进去。 南城算是大城市,据去年数据,合法入境,生活在南城的各种妖族,数量保守估计都过了五万了。 登记很简单,入境局有个检测仪,进去查下原型和妖力浓度,就可以正式取得身份了。 “等下要取名字,荧惑这名字肯定不能用了。”陆却说,“我查了下字典,给你想了个差不多的,或者看你自己想叫什么。” 他给了他递过登记表,上面名字一栏写着三个字,陆青荧。 很多妖在人类社会和妖界名字都不一样,来这边一般也会入乡随俗,取个人类名字。 陆却问,“行不?” 叫什么他无所谓,反正,他之前也没名字,叫什么都差不多。 见他没反对意见,几分钟后,两人就拿到了登记卡。 很简单的一张,陆青荧,一级猫妖。 “这样之后就可以说你是我亲戚了,你之后要改也行,或者暂时叫着吧,反正就一个名字。”陆却说,“回去再也不叫了,你在这边也就七个月。” 管理局外头是一条宽敞繁华的长街道,都是给各种刚来人界的妖推销物品的,有卖保险的,卖各种服饰,卖各种灵药的,美容的。 一出大门,原本身后有个女人排队,从两人进大厅后就一直跟着他们,见他们出去,女人把纸往自己包里一塞,飞快追了出去。 她眼睛黏在荧惑身上,娇滴滴的问,“帅哥,你是第一次来人间?是不是还不太懂在这边要怎么生活,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 他垂眸看着她,冷冰冰的。 女人讨了个没趣,悻悻走了。 猫妖脾气就这么难伺候,妖力等级才一级,牛什么牛,说不定以后还要来求她,她还是更喜欢狐族,又好说话又生得漂亮。 陆却摊手,“你看,你把人都吓跑了。” 他没在意,“我去买东西。” “买抑制剂?”陆却打了个呵欠,“行。” 知道他不想妖力外泄,按时吃点也好,不少大妖在人间生活都会按时购买抑制剂,以防止出现意外。 ”小哥,给你打个折哈。”店主都很热情,“你是来人类社会当明星的?” 荧惑不懂明星是什么意思,脚步没停,买好自己需要的材料就出来了。 “那个谁,本体是蟒妖,因为脸长得好,出道当明星了,最近很红。”陆却指着商店橱窗贴着的一张海报,“不过你只有脸,脾气不好,又不会唱又不会跳,出道了肯定也要被人黑花瓶。” “但当明星很不错,能出名,很多粉,赚的也多。”陆却说起自己生意经津津乐道,“你要想体验也可以去试……” 他垂着睫,声音有点生硬,“不想。” 他厌恶人多的地方,更讨厌把自己暴露在别人视线下。 而且,他抿了抿唇……他们族群习性很特别,按陆却的话,说他们都是恶心的痴情种,心上人死了,就终身不会再嫁娶,厉害的会直接殉情,一旦定情了,也会尽力避免再和别的异性有接触。 陆却是不理解的,他依稀记得,陆却他们族似乎没婚姻家庭这些概念,族群都是混住的,一起抚养孩子。 他耳尖红了一红,忽然就想到了她的脸。 陆却说,“ 你的那些东西,我都给你折算成了人类货币,存银行了,顺便还做了个理财。” 荧惑,“嗯。” 陆却,“不过吧,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居然有那么多财产……我说,你转了多少来了?在妖界还留了多少?”他原本想开玩笑试探下。 不料,他直接摇头,神情很无所谓,陆却呆了三秒,“卧槽?你什么意思,都拿来了?” 他没作声,也没否认。 陆却傻了,“你七个月后就要回去了,你又不能一直待下去,你这……”人类货币在妖界一文不值吧。 他对钱没有任何欲望,从小过惯了那种日子,物欲本来就很低。 他想起,她在家里,趴在床上美滋滋的和他数,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说下次赚了钱继续要带他一起去吃好吃的,她住的那个破旧的院子,和她基本没换过的衣服。 以后,等他离开了或者死了,这些财产,都留给她。 陆却无语了,半晌,他说,“行吧,反正以你的本事,要赚也就随时的事情。” 他想开了,又说,“那我先给你搞个房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和她见面?”陆却问。 荧惑没作声,他的手机就在这时震动了起来,屏幕显示,来自云蒹的信息。 * 这天,云蒹放学回来,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熬到了难得的周末。 小黑脸依旧杳无音讯,她四处找都找不到,那天晚上熬夜回来还没睡够,在学校又考了一场月考。 她前段时间倒是没白费,都是提前半小时就写完交卷了,只想赶紧回家睡觉。 回家后,云阑叫她过去,给她递过来一张银行卡,“你自己收好。” 云蒹不明就里,“哎?” 云阑说,“你也成年了,这是我给你办的卡,写的你名字,那五千块已经转进去了,以后你自己打理。” 女孩子长大了,是需要一点自己的小金库的,虽然云阑自己现在经济也很紧张,他也不想亏待了妹妹。 “谢谢哥哥。”云蒹狂点头,女孩眸子弯弯,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第一个笑。 她是真的很高兴,揣着卡,已经开始在心里开始安排用途了。 她可以给小黑脸买好吃的,请许南鸽看电影了……周末,她一直想逛逛人类的商场,去看新鲜,玩好玩的,吃好吃的。 一想到她走丢的猫,云蒹心里就腾起了无名火。 她愤怒的拿出了手机,给荧惑发了条信息过去,“你最好快点告诉我,我的猫在哪里,不然,今天晚上,我半夜就要去找你。” 她真的气到了,在心里把从小到大学过的整人术法都过了一遍。 既然你背信弃义在先,就别怪我不讲武德了。 她把绞尽脑汁,把自己小脑瓜里羞辱人的词汇都发了一遍,说他是赖皮狗狗,说话不算话,再不把小黑脸还回来,她迟早要他好看,还威胁他手机钱都要少还一百。 可是,像是泥牛沉海一样,那边就是不回。 荧惑已经一周没有回过消息了,云蒹这次把信息发过去,也没有做好收到回复的准备。 没想到,她手机竟然震动了起来,云蒹赶忙抓起电话,“喂。” 那边传来的是少年柔和的声音,“云蒹?” “雪遇?”她往床上一倒,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心情。 “是我,明天周末,南鸽约我们两一起吃饭。”林雪遇说,“说是补偿上次没看到的电影……你有空么?” 云蒹看了下日程表,答应的爽快,“嗯,有空,你告诉南鸽,这次我请你们,具体什么时间啊?” “明天下午南鸽要去看一个节目。”林雪遇心情也不错,“那晚上?六点,槐荫体育馆门口?” 人气男团选秀节目,SHINING BOYS最近在南城举行第二轮,许南鸽要去看现场,选秀场馆就在槐荫体育馆对面。 则垣在槐荫体育馆参加篮球比赛,林雪遇去给他加油,正好凑巧。 云蒹,“好。” 林雪遇把地点给她发过来了,云蒹最近学会了导航,骑个共享单车,跑遍全城没问题。 南城最近入冬,天气越来越冷。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大雪,云蒹吃完午饭,和云阑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骑车速度太快了,才三点多就到了槐荫路,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两个多小时。 云蒹等着实在无聊,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她去买了一支烤玉米,剥开烤糊的叶子,一股略带糊味的焦香立马飘散开来。 入口又甜又焦,还热乎乎的,她捧着玉米,一张小脸儿都埋进去了,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之后,她还想吃! 云蒹攥着兜里的卡,想着自己如今也算大户人家了。 于是她又快快乐乐去买了一支玉米,拿塑料袋裹好,放在自己的小挎包里,打算过会儿再吃。 因为下了雪,马路旁,地面都还积着雪,被行人留下了各种脚印。 女孩穿着厚厚的纯色卫衣,罩了件羽绒服,团子头,小脸裹在格子围巾里,她在地上捡了一根笔直的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也不觉得手冷。 不少人回头看她。 体育馆内,林雪遇和白若言坐在一起,则垣刚投进了一个三分,白悠脸上带上笑,远远给他加油,白若言见林雪遇又看了手表,问他,“雪遇哥,你是赶着要去什么活动吗?” 林雪遇没想到白家姐弟也回来,勉强笑了一下,“没事。” 白悠扭头,“雪遇,等看阿垣比赛,晚上我们四个出去聚聚吧?我们好像也很久没有聚过了。” 林雪遇摇头,面上满是歉意,“我今晚已经有约了。” 白悠明显很失望,但是,也只能作罢,只觉得看球赛的兴致都没那么高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云蒹正好掏出手机,又看了眼时间。 是不是比赛快结束了,林雪遇说是五点,现在也该出来了吧。 云蒹感觉很灵敏,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她一般。 她站起身,左右一看。 大街上空空荡荡,没什么行人,那种黏在她身上的视线却如影随形。 直到视线内一道修长的人影一闪而过,莫名其妙的,她觉得那是他的视线,她扔了树枝,干脆利落的就追了上去。 “雪遇?”那个少年的背影很惹人侧目,云蒹以为是林雪遇看完比赛出来了,一路追着跑,见他就是不停,干脆用叫的了。 那少年终于顿住了脚步。 很快,她意识到,好像找错人了。 他比林雪遇高,穿着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有点点奇怪,大冬天的,只穿着薄薄的衬衫长裤,云蒹看着都替他冷,毕竟,人类又不像妖怪那么抗冻。 人倒是很修长,肩背挺拔,虽然略显清瘦,但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能看出一副好身架,云蒹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他身材很好,比例绝佳,属于要啥有啥的类型,很赏心悦目。 被她那一声叫住,少年也止住了脚步,终于回头,隔着半条街,云蒹站起身,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是个很特别的少年,看着,她觉得可能比她大一点点……十九岁? 他头发比一般男生都长点,但也不算长发,半长的黑发,约莫到肩膀位置,没扎起来,也没有任何修饰,肤色苍白,薄唇红润,细碎的额发下,是一双极漂亮的暗红色瞳孔。 衬衫扣子没完全扣好,领口下露了一点精致的锁骨,脚踝,手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都被冻得有些发红。 天色阴沉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雪,少年站在黄昏的小雪里,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气质。 云蒹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长得真好。 是来这里参加选秀节目的嘛?眼睛是因为戴了隐形眼镜?怪不得这么漂亮,她看到马路对面人员爆满的场馆,内心感慨不愧是许南鸽沉迷的节目。 …… 当猫当习惯了,他完全还没习惯人身。 见她没有直接上手来rua,他居然有些不习惯……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原形后,脸立马红了。 云蒹注意到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她歪着头问,“对不起,我刚把你认错成我朋友了。” 少年,“……”他一声不吭站着,不离开也不回答。 难道是哑巴?这么好看的少年,可惜了。 雪下大了点,他穿那么单薄,鼻尖和面颊都有些红,可能是被冻的,这么安静又沉默的看着她……云蒹心里忽然就莫名其妙的一软。 只觉得他可怜兮兮的,像个被主人抛弃了的狗狗。 云蒹心很软,见他单薄的穿着,一下又脑补了一出大戏,比如和她一样,被家里扫地出门,大冬天的,只能穿着单衣在外流浪。 她看到旁边有家奶茶店还开着门,一时同情心大发,对他发出邀请,“你冷不冷,要去喝点东西么?我请你。” 反正林雪遇和许南鸽还没来,外头还下雪了,她也不想再蹲在马路牙子上了。 于是,几分钟后,莫名其妙的,两人就在这里坐下了。 少年安静坐着。 “你想喝什么?”云蒹把菜单给他推了过去。 良久,他指了一个,云蒹问,“这个可能很甜,要减一点糖吗?” 少年摇头。 云蒹自己也点了一杯,等上来后,他只看着她,视线黏乎乎的,不想漏过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抬头看向他,他立马飞快低头,但是自己握着纸杯,半晌也没喝。 云蒹发现他手指很漂亮,修长分明,比她的手足足大了一圈,可能是因为在冷风里站了太久,苍白的手指也被冷风吹得有些红。 “来。”云蒹朝他伸手。 他听话的把纸杯推了过去。 “给。”云蒹把盖上封口给他打开,又推了回去。 少年接过。 他第一次喝人类的饮料,第一口猝不及防,就被烫到了,好在他很能耐疼,一声不吭的咽下。 “你是附近学生么?”云蒹坐在吧台旁的高凳子上,开心的喝她的加冰百香果气泡水,她今天穿了加绒的裤袜,两条细细的腿,左右晃荡着,活泼又轻快。 只看了一眼,他立马就移开了视线。 “你在上大学?”云蒹托着腮,“还是和我一样,都是高三?” 少年还在喝着那杯热可可,唇边沾了一点巧克力,原本唇红齿白,只是生的过于漂亮,让人有些距离感,现在倒是显出了几分意外的可爱来。 云蒹忍不住想笑,她抽了张纸巾,给他推了过去,又指了指自己唇的位置。 他呆了呆,云蒹说,“擦一擦,沾上了。” 少女声音清清脆脆的,还带着笑影儿,他脸色一红,有点僵硬的接过,马上用力擦干净了。 云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那边传来林雪遇的声音,“比赛结束了,我出来了,南鸽那里还要点时间,你现在在哪?” 云蒹,“在马路边的一家奶茶店。” 她把地址给林雪遇发了过去,随后,就安安心心在这等着了。 “雪遇。”不久,就见到他推门而入,云蒹朝他招手。 林雪遇也是眼睛一亮,朝她走来,还解释了一番,“对不起,因为比分胶着,又办了一场加时赛,所以结束的有点迟,让你等久了,你冷不冷?” 他见云蒹没戴手套,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套摘了下来,递给她。 “没事的。”云蒹笑眯眯的,一点不在意。 那陌生少年,原本坐在她对面,一直安静又温顺。 他很满足这种时光,只觉得昨天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他愿意,乐意,可以这么来到她身边,谋求一个名正言顺的位置。 而现在,见到这一幕,原本安静温顺的漂亮少年,神情陡然阴沉了下去。 第16章 情敌修罗场 荧惑就坐在云蒹对面, 奶茶店店面不大,他原本就属于出现在哪里都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林雪遇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随即,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不善的眼神。 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眼神多放在他身上,他在云蒹旁边位置坐下,把自己的手套摘下。 “冬天不要喝这么冷的饮料。”他看到云蒹手里握着的冰饮料,不赞同的说, 因为之前光手捏着树枝太久,又捧着这杯冰饮料, 她手温度很低。 云蒹从小习惯了被人照顾, 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林雪遇动作温柔妥当, 并不冒犯,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 对面少年眼神紧紧落在他们交握着的手上, 他生得漂亮, 但是绝不是明亮无暇的类型,眼下的眼神更是给他的美貌平添了几分阴郁。 “是你朋友?”林雪遇给她把手套戴好, 方才问她。 云蒹看了少年一眼,摇头,“是刚遇到的。” 甚至,她还不知道他名字, 不过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妖气, 应该就是个普通离家出走的少年。 少年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云蒹总觉得有些不对,她素来没心没肺,但是, 对这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熟悉感?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翻出纸笔,往他手里一塞,“我叫云蒹。” 云蒹才发现,虽然穿的很薄,但他手指根本不凉,温度非常高,似乎比正常人体温足足都要高出一两度。 难道是冻发烧了? 他僵住了,然后把她的手甩开了。 云蒹,“……”总感觉他心情好像比之前差了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 “南鸽还要多久?”林雪遇轻轻咳了一声,“现在就等她过来了。” 云蒹低头给她发了个短信,许南鸽回复了,“她说在散场,等下立马来。” 林雪遇的奶茶也就是这时上来了,他喝了一口,眉头一皱,不过什么都没说,奶茶就一直这么放着了,也在没有动过一口。 陌生少年也不说要离开,就这么一直坐在那里。 随后,奶茶店灯忽然一闪,然后整个店面都暗了下去。 “对不起,客人,灯管刚炸了,已经打电话找人了。”店长擦着汗,“马上就会来人修。” 意外接二连三的发生,云蒹和林雪遇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奶茶店门口挂着的风铃晃了晃,又进来了两个人,不是许南鸽,而是久违的白家姐弟。 自从那天白家一别之后,云蒹就没再见过白若言了。 而白悠和她同班,但是两人座位相隔很远,白悠众星捧月,周围永远围绕着一大堆男生,云蒹就埋头读书,除了许南鸽之外,在班上也没几个朋友,因为这个尴尬的身份,两人在班里从不说话。 白悠收拾的很精致,发型明显也是经过了精细打理,但是,看到云蒹的一刹那,惊讶的眼神依旧没有遮掩好。 显然,她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云蒹。 不过,她随即选择了无视她,继续带着笑容和林雪遇说话,“雪遇,我们已经在NORTH定好座位了,就是阿垣说打球出了汗,要先去洗澡,可能迟点过来。” “我说了晚上有约了。”林雪遇皱眉。 “可是,我们座位都已经订好了。”白悠咬了下唇,有些为难,目光往云蒹身上瞟,“而且也已经和林叔叔林阿姨说过了的,他们都很高兴,说我们几个都很久没凑齐过了。” 林雪遇,“……”林家父母是他的软肋,他脸色有些发白,想对白悠发火,可是,良好的涵养和家庭教育却又让他对女生说不出任何难听的话来。 白若言似乎比上次见面时又高了点,他朝云蒹冷笑,“又是你?怎么,又想死皮赖脸来缠着雪遇哥了?你一个女的,还有廉耻之心?不照照你自己什么样。” 云蒹,“?”这人是哪里缺根筋,为什么每次都要来找她事? 林雪遇很难堪,呵斥道,“小若!” “给她道歉。” 白若言一耸肩,抬着下巴看着云蒹,语气拉长,透着一丝阴阳怪气,“对不起,不过这实话呢,不中听也没办法了。” 云蒹对他这人没任何好感,懒得理他,林雪遇也沉默了,不大的奶茶店,再度陷入了沉默。 白悠也就是在这时注意到了对面的漂亮少年,他长得实在太惹眼,她也是女生,遇到格外好看的男生,多看几眼也很正常。 “你是雪遇朋友?”她微笑着问。 少年根本没理她,白悠很少遇到这么不给面子的男生,还是当着弟弟和林雪遇的面,脸挂不住,很是尴尬。 白若言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那少年根本没理睬白悠,却盯着他,他只觉得那目光说不出的冰冷诡异。 白若言缩了一下,几秒钟后,他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卧槽。” “好烫。”白若言差点真的哭出来了,“姐,姐,你看我手,我的手,烧起来了。” 他慌乱的伸出了一只手,就差直接戳到白悠眼睛了,可是,那只手干干净净,别说烧起来了,看不到任何伤痕,哪里都没任何异常,白悠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安慰,“小若,你冷静一点,什么都没有。” 白若言根本听不进去。 他疯狂的上蹿下跳,“姐,姐,给我水啊。”白悠吓坏了,习惯性往林雪遇身后躲 店员听到这边骚乱,“客人,怎么了?” 白若言朝店员咆哮,“给我拿水来,往这里,往我身上倒。” 可怜的奶茶店小姐姐,今天接二连三遇到这种倒霉事情,也是第一次听到顾客这种要求,只能接了一杯冰水,但她怎么也不敢泼客人冷水,只能把杯子放在一旁桌上。 于是,最后是白若言自己拿起了杯子,朝着自己狠狠一泼。 冷水入头,白若言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忽然的,就从这莫名其妙的幻觉里清醒了过来。 仔细一看,哪里来的火,他浑身上下都好好的。 只不过,此刻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狼狈,精心做好的发型全毁了,头发湿哒哒的黏在额上,一头一脸的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几人都傻眼了。 云蒹哈哈大笑起来,女孩儿笑声很清脆,回荡在这不大的奶茶店里,白若言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只有那个陌生的少年,像是完全置身于事外,一眼都没有多看,神情冷漠。 眼下,他站起身,朝她走来,在纸上草草写了几个字,推给了云蒹。 他的字迹很清秀漂亮,和人一样,“一起吃饭。” “那个,不然你们就去吃吧。”云蒹对林雪遇说,“本来我们这边也就定了三个座位,现在加上他正好。”她指指旁边少年。 林雪遇沉默了,白若言还在擦着自己头发,脸色极其难看。 “那我们先走了。”云蒹笑眯眯的说,问一旁少年,“围巾要吗?”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站在比他高了一级的吧台台阶上,就只比他矮一点点了,差不多平齐。 云蒹给他把衬衫领口整理好,扣子扣好,又很细心的把袖口翻下,随后,又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裹上了。 他体温确实很高,接触到的皮肤,都是这种温度。 少年脸红红的,乖巧的低下头,由着她摆弄。 他黑发略长,发尾落在颈边,触感极好,微凉柔软,云蒹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恶趣味,想用力把他一头黑发揉乱。 三人都看呆了。 恰好就在这时,许南鸽的短信发进来了,“555我死了,今天看了好多帅哥哥,我死而无憾了,你们现在在哪?” 云蒹说了地址。 少年就安静的站在她身旁,选秀散场,很多人出来,女生尤其多,他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极吸睛,回头率非常高。 他站在她身前一点,女孩子娇小玲珑,被他小心护住在身后,不让周围人挨着碰着她。 倒是云蒹,踮着脚,四处看许南鸽。 终于,看到她乐滋滋的从马路对面过来,然后……云蒹就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是她边上的少年。 随后,她又看到了被他护在身后的云蒹。 “我他妈,现在觉得我一下选秀都白看了。”许南鸽把她拉到一旁,疯狂吐槽,“都没他好看,你说他怎么不去一个,你哪里找来的帅哥?” 云蒹,“……”她想说路上捡的。 少年很安静,从许南鸽出现开始,就一直如此。 许南鸽大大咧咧,上来就挽住了云蒹的手,小姐妹亲亲密密,凑在一起说话。 他有点不高兴,但也尽力克制住了,没表现出来。 “对了,林雪遇呢。”许南鸽忽然想起。 云蒹,“他临时有点事情,今晚应该就我们三个!” “好啊好啊。”许南鸽典型喜新厌旧,“那去哪,吃啥?” 云蒹报了个地名,许南鸽,“等下,你说餐馆在西溪路,西溪路离这里得半个区!” 云蒹也呆了,“西溪路不是离这里只有一条街?”她刻意挑选的近距离的餐馆啊。 “南城有两条西溪路。”许南鸽哭丧着脸,“我老家就住在那边,我最懂。” “怎么办?现在走么?”许南鸽有气无力的说,“不然我打电话给我家司机?” 她家离这里很远,要来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 云蒹也蔫了,别的也就算了,不让她吃饭,简直就是断绝她的生路。 少年安静的站着,没过几分钟,一辆玛莎拉蒂在路旁停下,司机拉开门,少年拉了拉她衣袖,示意她上车。 云蒹原本正在打车软件上预约,眸子一亮,“你叫的车?” 少年点点头。 一旁许南鸽倒是惊了,看不出来,原来还是个阔家少爷? 云蒹压根不认识车牌子,问题解决了,就开开心心上车了。 许南鸽原本想和她一起坐后座,可是,那个少年已经先上车了,和云蒹一起在后排,只剩下副驾驶的位置了,没办法,许南鸽只好坐去了前排。 “你叫什么名字?”云蒹问一旁的少年。 他写了三个字。 陆青荧。 云蒹默念了一遍,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叫荧惑的男生,偷她猫猫的,为什么最近她遇到这么多名字里有这个字眼的,明明也不是常见字。 “你不能说话么?”许南鸽坐在前排,这问题有些敏感,所以,云蒹也是写的字。 他摇头,写道,“因为最近,嗓子不舒服。” 他飞快的写,像怕她嫌弃一样,“以后,可以讲。” 那晚化形太痛苦,持续太久,他嗓子哑了,不想用难听的声音和她说话。 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最近不舒服。 云蒹笑了,眸子弯弯的,忽然有点期待听到他声音。 少年脸又红了,和她凑那么近,和以前用原身的时候,感觉似乎不太一样……或许又是因为他力量如今恢复了大半,五感都变得更加敏锐。 第17章 不小心露了尾巴 车开的非常平稳, 司机只管在前头开车,一路上一言不发, 车速很快,一路都没遇到堵车,云蒹和那个叫陆青荧的少年坐在后座上。 他背脊全程都绷得很直,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多久,便到了云蒹之前预定的餐馆,云蒹之前吃的玉米早已经消化完了,现在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第一个就下了车,许南鸽随着她下了车。 外头还隐约飘着小雪, 这家餐馆主打传统, 大门旁悬挂着的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晃, 云蒹嗅觉灵敏, 只感觉风里好像都夹杂着一种香香辣辣的味道。 她在山上时,以前和师父一起打过火锅, 两人围着一口铜火锅, 云蒹眼巴巴的盯着锅子,看着它咕嘟咕嘟的煮, 师父和她都不修火行,所以还是得烧炭,云蒹被忽悠着去烧火,小脸都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 因为食材总不是那么丰富, 师父还和她抢肉吃, 她刚化形没多久,那会儿还是个小娃娃,不太会拿筷子, 总是抢不过师父,有一次她干脆扔了筷子,直接下手去锅里一抓,结果被烫得哇哇大哭。 云蒹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心想这次她一定要抢到最大块的肉。 云蒹和许南鸽先下车,少年留在了最后,比她们都慢了一拍。 “荧惑大人。”前排司机回头,毕恭毕敬,“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 “在这里等。”少年抿了抿唇,他声音很低,夜色里,原本暗红色眸子显现出了原来的颜色,像明亮光艳的灼火,司机一直低着头,躲避着他的目光。 待少年修长的背影消失时,司机和车一起,逐渐隐没在了黑暗里。 餐厅里头装潢的很精致,原本因为预算不够,云蒹就选了大厅的桌子,不料,很快来了个服务员,毕恭毕敬的说,“小姐,我们最近办跨年活动,可以免费升级到包厢,你们需要吗?” 云蒹当然点头。 “运气这么好?”许南鸽也不疑有他。 云蒹笑眯眯的,思索了一番,“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积德了呀。” 她感觉她最近真的活得很认真努力,她和许南鸽的友情积分已经培养到了十分,最近和云阑的关系也很好,他都没以前那么面目狰狞了,有时候和她说话还会笑一笑。 月考也过了,等放完假上来放榜,她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拿个奖学金充实金库。 那个帅哥一直安静的跟在云蒹背后,许南鸽回头瞥了好几眼,诚恳的问,“那你赶紧告诉我,你在哪个庙上的香火,我也去供供。” 进了包厢,里头开了暖气,许南鸽和云蒹各坐了一遍,那帅哥毫不犹豫,选择在云蒹这一侧坐下了。 两个小姑娘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呱呱,就把自己要吃的菜点好了,云蒹把菜单递给对面少年,“你要点什么?” 他接过菜单,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不要么?”云蒹眨了眨眼,“你喜欢吃荤的还是素的?要不我给你推荐几个?” 她把椅子拖到他身边,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 和她靠那么近,他心跳有点快,喉咙也有些发干,昏昏的,随便点了几个,自己都不知道点了些什么。 云蒹满意的收回了菜单,吩咐服务员快点上菜。 外头寒风肆虐,里头火锅煮得咕嘟咕嘟,把女孩儿一张小脸都熏红了,小嘴一开一合,黑眸明亮,她出了些汗,小脸像个饱满的水蜜桃儿,浓密的眼睫毛都氤氲在这白气里,扑闪扑闪。 她吃,他就看她。 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他晚熟,从小到大不知情爱为何物,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情窦初开后,第一次有了心上人,爱情来那么快,又那么汹涌,他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小鹿乱窜,只觉得她越看越好看。 他懊悔,以前刚遇到时,居然差点挠了她。 又想到,自己还是原型时,和她睡在一起,觉得自己那时为什么那么不知廉耻……好吧,他承认,他还是很想。 他心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云蒹完全不知。 服务员正好端着羊肉卷来了,堆积在冰上,每一片都显得薄而晶莹,云蒹下了一片,因为她资金有限,就点了这一盘。 火锅咕嘟咕嘟煮着,许南鸽和云蒹目光炯炯,看着羊肉逐渐熟透,这第一片肉,吃的就是个象征意义。 许南鸽,“你看那!有怪兽。” 云蒹,“!” 最近,她对怪兽这两字眼,反应特别大。 难道又是有妖怪?她扭头往窗外看,许南鸽得意极了,“哈哈哈哈,肉归我了。” 她得意早了,不料,那少年不声不响,已经把肉捞走了,他换了双筷子,把第花椒挑走,把肉放在了云蒹碗里。 他自己碗里还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吃。 许南鸽:大意了。 云蒹:QVQ 他们族群出去狩猎,都会把最好的猎物,给自己的心上人,可惜现在是在人间。 云蒹眸子亮晶晶的,“谢谢,好好吃。” 少年脸红了一下,没作声。 不久,服务员来敲门,推着小推车,上面架着足足有十盘牛羊肉。 吓得云蒹都站起来了,低头检查了三遍,“那个,我好像没点这个。”这么多,她现在还是个穷逼,分分钟要破产的节奏啊。 服务员说,“有个先生已经付过款了。” 少年还在给她下菜,虽然动作还有些不熟练,握着筷子的手指很长,漂亮得不像话。 他在认真学习,要怎么照顾自己以后的伴侣。 他甚至想了以后的事情,比如带她回妖族去,他们一起组建一个小窝,他会努力护她周全,晚上,把她裹在皮毛里睡觉,白天,让她坐在自己背上,疾驰过辽阔的草原。 几百年里,他知道很多很漂亮的地方,只是从来形单影只,无人陪伴。 东荒有很多好吃的,西合有大片广袤无垠的荒漠,南渊很温暖,有许多漂亮的山谷溪流,北境有他常去的冰川。 …… 有人已经付了款?云蒹很疑惑,可是,怎么追问,服务员也不说了,她也只能作罢。 她又吃了些,忽然注意到一旁少年空空如也的盘子,凑过去,小声问,“你没吃饱么?还是不合口味?” 少年摇头,见她目光,又点头,云蒹心这才落回了一点肚子,开开心心给他夹菜,“来,多吃点肉,冬天暖身子,可香了。” 饭菜越吃越多,只要她多吃了点什么,之后就会鬼魅一样又补充上来更多的。 许南鸽晚上有事,跨上包,“我先撤了,再吃我肚子要破了,你他妈是真的能吃。” 胃袋像是无底洞。 于是,偌大一个房间,就剩下了陆青荧和她。 云蒹吃的很欢,然后,发现对面少年也一样,她给什么都乖乖的吃,他唇原本就生得红润纤薄,现在被辣得发红,更加显得唇红齿白的漂亮。 于是,云蒹又叫了两份冰饮。 吃着吃着,云蒹忽然发现,他目光有些涣散。 “……怎么了?” “我,吃不了鱼。”少年字迹都有点歪斜了。 云蒹瞪大眼,才看到一旁刚上的一盘龙利鱼。 作为猫科,他却很滑稽的吃不了任何鱼肉,加上吃了过量抑制剂的原因,他开始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少年身子忽然一僵,完了,他的尾巴……控制不住了。 云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人类可是很脆弱的,一点点小事可能就死了,过敏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力气大,想把他被背起来下去打车。 没想到,还没站起来,自己双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云蒹,“……”她也怎么也开始晕乎乎的了,是不是刚才喝多了?她记得饮料里好像有酒精成分。 她的腿忽然被刮蹭了一下,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桌下。 什么? 少年漂亮的眸子湿漉漉的,明明他没一点酒没喝,看起来比她醉的还要厉害多了。 “不行,我要带你去医院。”女孩声线糯糯的,她艰难的站了起来,扶着墙,朝他走去。 “这是什么呀?”她有点困惑,小手一抓。 总觉得手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触感有些熟悉,毛乎乎,暖洋洋的。 少年哼了一声,喉结滚动,他一下清醒了大半,立马把尾巴拽了回去,耳朵烧得通红。 他站起身,差点把盘子带到了地上,云蒹视线有点模糊,隐约看清,他推过来的纸上草草写着几个字,“要回去了。” 云蒹手机也响了起来。 是云阑,把她训了一顿,叫她立马回家。 她一看时间,才发现,居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你没事吧?”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少年。 他红着的脸似乎总算退下了一点热度,摇摇头,尾巴被他粗暴的塞了回去,只感觉自己人形都要维持不住了。 如果在这里变回原形,可能,这个房间都会被撑破。 云蒹也没想到这顿饭会吃到这么晚,外头风雪交加,少年说送她回去,他自己没上车,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依旧是穿着那身单薄的衣裤。 “你有地方可以去吗?”云蒹忍不住问。 少年瞳孔抬起,站在雪里,安静的看着她。 云蒹,“……那个,需要我帮忙联系你家人吗?” 如果她还住在山上,或者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她绝对会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 云蒹没什么性别意识,在她眼里,只分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 这个少年,应该是属于‘喜欢’这一类别。 可是,云阑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对她严防死守,尤其警惕男生,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带这么大一个男生回家的。 车门关上。 他一直看着,车门又打开了,露出了女孩洁白的小脸,“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好吗?” “我还想再见你。”她对他笑。 第18章 少男心动 少年给了她联系方式, 是他自己亲手写的字条,留着他的电话号码, 而且还附了一个,给云蒹。 他字迹特别漂亮,和人气质不太一样,很是清秀端庄的笔迹,还要刻意写了个给她。 云蒹还不太能理解到这种少男怀春的小心思,不过,她还是把这张字条好好折起来,收进了自己衣兜。 回到家后,云阑果然黑着脸, 把她说了一顿, 大概就说她这么大了, 要注意安全, 还问她是和谁一起出去吃饭的。 云蒹想了下,想着他反正也不认识陆青荧, 所以就说了许南鸽, 云阑神情也才缓和了。 妹妹性格如此,长得漂亮, 又在这个年龄,现在处于高三关键期,他自己不良于行,只能把她看得紧一点了, 只希望妹妹不要被坏小子骗了。 “店里新进的, 给你带回来试试口味。”云阑转着轮椅,把一袋面包搁在了桌上。 闻着香喷喷的,面包双面都烤得金黄, 是新出炉不久的蜂蜜烤面包。 可惜云蒹晚上实在是吃太多了,现在无福消受,她问,“哥,最近店里生意准怎么样啊?” “就那样。”云阑说。 他们店小,云阑本来又不善经营,不会营销自己,店面装修也是走的朴素风,和去商圈那一带的年轻人相容性很差,所以也就一直处于这不赚不赔的样子。 云蒹沉思。 “你只有几个月高考,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云阑一下看出她心思,“别瞎折腾了,现在还能养得起你。” 云蒹吐舌,她拿睡衣准备去换洗,“哥,明天出月考成绩。” “嗯。”云阑说,“考的怎么样?” 每次都叫云蒹好好学习,其实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以前她底子在那,所以不过就是个说法,主要希望她做点好的,走正道,不要成天搞些有的没的,出去惹麻烦。 最近云蒹回来了,人也懂事了很多,云阑心情比之前也好了很多。 他也开始适应轮椅上的生活了,最近云阑以前舍友联系了他,说是他们毕业后开了一家游戏公司,正缺人写代码,问云阑愿不愿意过去,远程办公就行,或者等他们公司备好了,他们给云阑专门准备一个单间,方便他上班。 云阑有些心动,还是说,先等妹妹考试完。 大学他不打算去复学了,他现在就只希望,可以照顾好父母留下的小店和妹妹。 云蒹回了房间,叼着牙刷,正准备去洗脸。 她桌上手机震动,是林雪遇发来的信息。 林雪遇:今天很对不起,本来说好的一起吃饭。 云蒹确实没有很在意,她觉得和陆青荧去吃饭吃的也挺愉快,于是,她回复了个没关系的,继续哼着歌儿洗脸去了。 收到云蒹回信后,那轻飘飘的几个字,少年坐在自己屋里,看到窗外的一片星河,愈发的沉默。 林雪遇的母亲就在这时推门而进。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依旧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模样很温柔,她把一杯牛奶放在了他书桌上,“雪遇,今天和悠悠和若言一起吃饭了。” “嗯。”林雪遇说。 “你们早该那么聚聚了,毕竟从小到大的感情。”林夫人笑着说,“我今天和阿秀打电话了,她夸了你好久,说是阿垣那孩子脾气爆,还是你更温和得体,夸我培养得好。” 林雪遇勉强笑了笑,他丝毫没胃口,晚饭也就吃下了几粒米饭,此刻端着牛奶,闻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奶腥味,更是有些想吐。 他打起精神,一个个回复了林夫人的问题,待她带着笑容,拿着空杯子走出了儿子房间。 她以自己的儿子为傲,儿子就是她后半辈子唯一的念想。 十年前,林雪遇在旅途中出意外时,她哭的几乎昏死过去,好在后续,奇迹发生了,他挺了过来,然后一直健健康康活到了现在。 林夫人很满足了,周围人也都说,她儿子福大命大,以后一定是有福之人。 …… 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少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撕裂般的头痛再度传来。 * “你干嘛。”陆却说。 荧惑没抬眼,也没回答,少年坐在沙发上,在手机上按着什么。 他学习能力很强,这些电子设备,只要见一遍,就差不多都会用了,就是打字还有些僵硬——不过这不是因为不适应手机,是因为不适应用人类的手。 他爪子用的更好一些。 人形的手指是细长的,皮肤光滑,他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总觉得不太习惯。 他在和云蒹发信息。 两人在通讯软件上聊天,云蒹头像是一个绘制着爪子印的小猫粮碗,荧惑头像是一只小黑猫,注册时,他刻意找的长得和自己的原身很像的图片,坐的很端正,其实,按照他的观念,比起人形,他觉得原身更像自己真实模样一些。 云蒹还夸他的头像可爱。 他有点高兴,但心里也不免酸溜溜的。 他的皮毛比这只普通的猫可要好看多了,爪子也要锋利很多,虽然云蒹还没见过他真正的原型,但他以前当她宠物时,她也很喜欢rua他。 ……所以,他还是要比这只平凡的猫要好吧。 陆却在后头看着,眉头越扬越高,耐人寻味的问,“你怎么这么龌龊啊?” 少年正在全神贯注的等消息,闻言抬头,皱眉,冷冰冰的看着他,“?” 陆却指指点点,“你看你这头像,意图也太明显了。” “你这样是没素质的,小姑娘最烦你这种行为了。” 他不明就里,但是听到烦这个字眼,手指僵了一下。 “你要含蓄。”陆却指点江山,“人类,或者别的族群吧,和你们兽类都不一样,我们求偶都没那么夸张的。” “尤其当你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你的时候,你一旦表现得很过火,别人只会觉得你可怕。”陆却说,“男人追女人就是这样,霸总那套已经过时了,现在这么搞,是要进法制频道的。” 少年有些迷茫。 在这方面,他完全没经验,只能凭着自己本能。 目前看来,云蒹完全没有认出他来,让他有些受打击,他觉得换他的话,她烧成灰,他也可以认出来。 但是,陆却又告诉他,之前她纯粹是把他当宠物,能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是最好的。 有时候,太在意,随之而来的便就是患得患失。 女孩儿的回复就在这时来了,“睡了么?” 少年红瞳亮亮的,身后毛绒绒的大尾巴都不自觉的晃动了起来,黑发里伸出的尖耳也微微翕动着——这一切,都表现出他心情的极度雀跃。 在家的时候,不用遮掩,他更习惯用这种形态。 他回复,“还没有。” 云蒹,“你身体现在好些了吗?今天玩得很开心——就是我记得了!下此一定不会再给你吃鱼!” “已经都好了。”他回复很快来了,有些急切。 他觉得在她面前丢了脸,雄兽求偶的时候,一般是想表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而不是作为猫科妖兽,吃鱼都把自己吃成了这个样子。 “今天哥哥给我带了蜂蜜蛋糕,你喜欢吃甜的吗?改天我送给你吃。”云蒹说。 他晕飘飘的,不用吃甜的,心里已经甜到不行了。 以前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喜欢吃什么,他幼年期,为什么生存什么都吃过,所以到现在,对食物也早失去了偏好,基本什么都吃。 心上人的关心当然更尤为不同。 “喜欢吃甜的。”他回复,她给他的,什么都喜欢吃。 少女趴在床上,掐着手机,啪嗒啪嗒打字,云阑敲门,“睡觉了,别光玩手机了。” “好。”云蒹拉长声音,从床上爬起来,摁灭了灯。 随后,躲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脑袋蒙上,“哥哥刚来找我,叫我睡觉了。” “你也早点睡啊。”她说。 “嗯。” 云蒹平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被窝里空了一块儿。 小黑脸依旧不知所踪,她越想越气,又拿起手机,给那个荧惑发了几条信息过去,勒令他还她猫猫。 哎…… 其实她倒是不是很担忧出意外,这么久下来,她感觉南城的妖市治安还是不错的,小黑脸修为不低,应该不存在有什么安全问题。 那么,难道是他不想回来? 云蒹难过到长吁短叹,没过多久,还是睡着了。 * 少年丝毫没有困意,还在看着手机,认认真真,完整的把他们对话再从头到尾看了几遍。 他沟通和表达能力还是都有些问题,需要多家练习,才可以说的更好。 屋子很大,空荡荡的,已经被打扫完毕了。 那几个打扫的妖人都长一副模样,面容苍白,身子瘦长,说话都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大人,买的寝具已经到了,您还需要什么别的?” 这捏人的审美……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依托他的妖力化出来的,但是,知道他不讲究,没想到这么不讲究,大半夜他自己看到了,不会觉得瘆得慌嘛。 陆却忍不住多嘴,“你去买几件衣服吧,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个怪人吗?” 知道他不怕冷很抗冻,但是大冬天的,真的没人会穿着单衣跑去街上。 狐火领命去了。 “给你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陆却说,“南城大学的妖界预科班,就在南城附中的隔壁,你之后去上课,也能经常看到你家小姑娘了。” “顺便去学点常识。”陆却忍不住吐槽,“学着点穿衣服。” 他长得还是可以的,一副漂亮狐媚男人样,稍微收拾下,要对上女人眼缘还是很简单的。 少年点头,手指按在门把手上,回头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陆却,“?” 妈的,这是什么,过河拆桥? 不过,他也知道,他和荧惑都是成年雄性妖兽了,尤其他们猫科,对气味极度敏感,划分好了自己的领地后,就会开始一点一滴的建设自己的小窝,便只会对自己以后的伴侣开放,不会允许再存在别的雄性的气息。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几句,还是走了。 少年关上门。 床上没被子,他体温很高,不需要被子,他把她的围巾放在枕边。 他还有点野兽习性,变人后也不是那么习惯,床很大,可能有点太大了——他以前当她的猫的时候,习惯被她抱着睡了。 围巾上还沾着她的味道,好在他嗅觉极其灵敏,嗅了嗅,唇忍不住上扬,尾巴尖尖都绷直了。 少年黑发里露出的尖耳终于也缓缓垂了下去,他也睡着了,那么高挑一个男生,睡姿却依旧习惯微微蜷缩着,长睫整齐的垂下。 围巾整齐的叠好,放在了他最靠心窝的地方。 第19章 要把他好好养着才好 假期上来, 月考成绩差不多也出来了,云阑对这成绩没什么要求, 云蒹却还惦记着奖学金的事情,南城附财力雄厚的家长校友不少,各种大小名目奖学金看的人眼花缭乱。 高三生,她家住的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云阑给她热好了牛奶,装进水壶里,云蒹背上书包,脚步轻快的推开院门, “哥, 我上学去啦。” “今天给你带奖学金回来。”云蒹仰望自家破旧的屋顶, 忧伤的说, “哥,等我拿了奖金, 我们先把屋顶修一下好吗。” 大房子, 她好想住大房子啊,最好还是离学校近的, 这样每天不用再挤地铁去上学。 她一颗灵芝,竟然沦落至此,她怕飞过去在路上被拍到,就成社会新闻了, 只能老老实实挤地铁。 “我想给哥买一辆新轮椅。”云蒹说, 又补充,“还想给我的猫猫买好吃的,好玩的。” 云阑的这个轮椅也早该换了, 其实她一直想给他把腿治好,但是,她背地里试着试了几次,发现她的力量依旧受到这个世界的牵制,甚至还被系统警告了一次。 云阑是这本书里头的一个主要角色,重要人设之一就是因为车祸失去了双腿。 之前她可以顺利治疗小黑脸是因为他不是人,且不是书里指名道姓提到过的角色,而对于云阑,她想用自己的力量做违背剧情的事情,就会被警告。 所以云蒹也没办法,她只能努力,想改善他的生活环境,等她以后赚到了钱,她想带云阑去大城市医院看看人类医生。 云阑想到她以前一塌糊涂的成绩,再看到妹妹这天真烂漫的模样,唇微微扬了一下,他把一袋造型可爱的兔子面包塞进她书包,“下课学习累了吃。” 云蒹踩着晨光上学去了。 以前,小黑脸还在家的时候,清早总会在院子里等着她,云家院子里有个水龙头,云蒹不怕冷,大冬天也可以直接用凉水洗脸。 小黑脸也不像一般怕水的猫,他很爱干净,也要用自己的小爪子把脸洗得干干净净,蹲在云蒹旁边,然后会陪她一起去上课——其实也不是陪,不会让她抱着去上学。 就云蒹背着书包,走在马路上,他悄无声息的走在旁边的红墙上,一直到云蒹进了地铁站,冲他挥挥手,他很快就会消失。 晚上等她下学,又在老地方等着接她,然后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愿意让她抱抱了。 云蒹叹气。 最近她赚了一些钱,小黑脸跟她的时候,因为穷,她也买不起什么好东西给他吃,现在有了些钱了,他又消失不见了。 如果他还在的话,云蒹想给他买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他把网购平台主页打开,小黑脸爪子指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可惜现在已经迟了。 都怪她不争气,没带他过好日子。 云蒹心里有点难过,她想,等期末考完了,她就去找陆却,就算他再敷衍她说小黑脸会回来,她也不相信他了。 地铁依旧很挤,云蒹被挤得昏昏沉沉,兜里手机一震。 陆青荧发消息来了。 “我起床啦,正在地铁上,去上学。”云蒹回复。 “我也,在上学路上。”他回复的很快。 云蒹倒是有些惊讶,“哎?你是高中还是大学。” “……大学。”似乎纠结了好一整子,那边终于回复。 那么看来,果然是比她大一点点,云蒹正想问清楚,地铁到站了,她只能匆匆回复几个字,说之后再聊,就先下地铁赶往学校去了。 云蒹赶到学校时,正好打响早自习铃。 这周月考,刚好换座位,云蒹个头不高,这段时间上课表现较好,她和白家脱离关系的传言传开后,班主任之前对她的刻意关照也就不复存在了,她被提溜出来,放在了第四排内侧最靠窗户的座位,一个不很差也说不上好的位置。 许南鸽位置和她一下隔开了大半个班级,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瘦瘦的男生,换位置后还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毕竟白悠是班级女神,云蒹以前的形象也确实不受人欢迎,他心里对她就有些抵触。 云蒹一点不在意,翻开自己的数学习题册,她从来不在意任何不相干的人的看法。 第 一节下课后,那男生出去了一趟,回来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桌角一戳,“有人找你。” 云蒹离开教室一看,门口竟然是林雪遇。 少年似乎比之前消瘦了,精致的眉目些许疲惫,整个人身上掩盖不住的疲态,“对不起,那天失约,浪费了你刻意订的座位。” 云蒹,“正好请了个新朋友一起吃了,没浪费。” 果然,那个少年和她们一起去吃饭了,林雪遇眉目黯淡了些,他教养很好,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她说,想再约她一次的想法。 林雪遇很喜欢她,和她在一起时,经常可以让他回想起,只能在梦里见到的家乡景象,干净清香的草木气息,他不喜欢以前那个“云蒹”,但是,他很喜欢现在这个她。 他终于开口,“下周可以和我再出去吃吗?我订好了地方,这次,我请客,当是道歉。” 云蒹慢吞吞问,“吃什么呀?” 林雪遇,“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 云蒹有些心动,但她还有理智,机警的说,“可是我这周预算不够。” 她虽然喜欢吃,但是白吃白喝还是干不来。 “没关系,下次你请回来就是了。”林雪遇微笑,眸子弯出了温柔的弧度,“这周你不是就有奖学金了。” “我知道很多好吃的。”林雪遇说,“阿垣有熟悉的私房菜老板,保证味道上佳,最近有刚进的醉蟹吃,我上次试过,味道很鲜,还有之前他们自己酿的桂花酿……” 他成功抓住了云蒹的弱点,少女越听越专注,红润的小嘴,感觉都要虚空嚼巴起来了。 “那就这么定了,这次叫阿垣一起。”林雪遇明显高兴,“你不认识他,但是阿垣人很好,上次,其实我本来准备之后叫他的。” 则垣肯定也会喜欢她,这是林雪遇能确定的。 就在这时,白悠从办公室回来,旁边是她的两三个小姐妹,白悠也在门口顿住了脚步,她原本看到林雪遇,准备叫他的,但是看到林雪遇一旁的云蒹,又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笑容也有点挂不住了。 周围人也一样,理所当然,觉得他是来找白悠的,围观的男生目光复杂,他们中很多人都暗恋白悠,但是林雪遇和白悠青梅竹马,颜值和家世匹配,他们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所以只能远远看着。 云蒹以前瘌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和白悠抢林雪遇,被他们暗中嘲笑了好大一阵子,现在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林雪遇主动来找云蒹约饭?然后被白悠撞了个现行? 什么修罗场。 云蒹完全不care他们这点小心思,见林雪遇没别的事情,便告辞离开了,她数学题还没写完。 “雪遇……”白悠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没褪下去。 “你是因为不想失约么。”她柔软的手搭在少年手背上,掩盖下自己神情,轻声说,“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强行拉你去和我们吃饭。” 那天则垣没来,说和哥们打游戏去了,林雪遇一顿饭明显都吃得心不在焉。 少年抿着唇,轻轻把她的手拂了下来,什么也没说。 “你怎么回事啊。”围观了这一场戏,许南鸽目瞪口呆,“林雪遇?你从白悠手里撬墙角成功了?这就是你对白家的报复?” “干得漂亮啊。”她越说越来劲,一拍自己的大腿,“所以你离开白家,是在下一盘大棋是不是,欲擒故纵,而林雪遇,就这么上你的套了?” 云蒹,“……”这难道是以前那个云蒹的人设吗? “就是,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林雪遇啊。”许南鸽说。 她怎么感觉,云蒹和那天那个陌生帅哥一起,cp感还更强一点 “嗯。”云蒹努力组织语言,“……没有不喜欢啊,普通喜欢吧。” “什么叫普通喜欢?” “就是,和喜欢你一样的。”云蒹诚恳的说。 “……” 许南鸽身子一抖,“先告诉你啊,我究极直女,只喜欢帅哥。” 云蒹拿着大眼睛看着她,瞳仁又大又亮,特别无辜的模样,长睫毛扑闪扑闪的,看得许南鸽忙转头。 云蒹察觉不到谈恋爱的趣味在哪里,她不懂两个人黏糊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在心里也没什么性别之分。 不过,她想到,她正在历劫,需要收集情感积分,找个人谈个恋爱是不是爱情条也可以涨起来? 所以她和林雪遇去吃饭,可以加分吗? 云蒹正在思索着,许南鸽推她肩膀,“哎,你喜欢哪个啊?” 云蒹,“?” “就,那天那个一起吃饭的帅哥。”许南鸽想到那天见到的那个帅哥,“你对他感觉怎么样啊?” 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气质也很特别,总觉得有点……反正和她见过的别的男生都完全不一样。 “你说他么?嗯……等以后我赚了钱,想养他。”云蒹思索片刻。 她很少见的,会觉得一个人那么可爱又可怜。 冬天穿那么薄的衣服,一个人孤零零在大街徘徊。 她离开时,他没有阻挠,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一直停留在雪地上,就站在那里看着她,直到她消失,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湿漉漉,雾蒙蒙的小狗勾眼神。 她还有点耿耿于怀,那天因为知道云阑不同意,所以没法把他带回家,不然,她肯定就这么把人领回去了。 要把他好好养着才好,至少,不要让他再露出那种眼神。 许南鸽,“?” 这什么奇怪的说法,她为什么忽然联想到了某种不健康的东西。 没等她们再多聊,班长拿着一张纸进教室了,把成绩张贴在了黑板上,“月考成绩下来了。” 他脸色明显有点奇怪,视线落在云蒹脸色,又移走,又挪回来。 何阳辉一个箭步上去,看到了那纸上排名第三的名字,脸色一黑。 不到两月时间,从倒数第三到第三名,这是人能考出来的成绩? 除去数学只有100分之外,别的科目,基本都是全班第一。 班长黎凡的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他进办公室拿成绩单时,也听到老师在议论这件事情,而且他知道,更诡异的是云蒹的数学成绩。 她空了50分的题目没写,都是高二的内容,其余写了的都对了,准确率百分百。 这样,云蒹总分也就比他低五分,黎凡脸烧得火辣辣的,他竟然有种错觉,觉得那没写的五十分,就是云蒹对他赤果果的羞辱。 许南鸽眼珠子也快掉出来了。 云蒹格外淡定,惊都没有,她找许南鸽咨询,“这样我就可以拿奖学金了吗?我查了,是不是可以拿到一等的,你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下来么?” 许南鸽:玛德,老娘这辈子还从没拿过奖学金这种东西。 白悠脸色也很不好看,她这次发挥不好,史无前例的掉出了班级前三,被云蒹压在了下头,第四名,白悠的名字在云蒹的名字下方。 她低下头,第一次,感觉到了惶恐和无助。 她转脸,看到少女清秀淡雅的侧脸,云蒹最近越发出落的漂亮了,眉宇间有股出挑的灵气,和以前畏畏缩缩,外强中干的性子也完全不同了。 有时候,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根本没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极其的淡然。 她又想到了在教室门口,林雪遇看云蒹的眼神,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云蒹原本才是白家亲骨肉,她有先天优势。 如果有一天,云蒹出落的比她更漂亮,更有气质,成绩更好,更完美,那么白家,她的父母亲人,还会让她继续留下,还会选择她? 她还可以继续做白家的孩子? 她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以前十八年,她非常努力,一切按照父母的要求,把自己活成了父母最好的作品,白家父母也以她为荣,话里话外都是她如何的优秀。 而对自己举止粗鲁,一无是处的亲生骨肉,他们避之不及。 白悠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不说话,只是因为他们对这么对待云蒹,她只会是既得利益者,而如今,当以后情形对调,她敢保证自己不会变成第二个曾今的云蒹? * 南城大学和南城附只有一墙之隔,妖界预科班,是妖界在人类社会设立的教育机构,只招收非人类学员,课程很轻松,大概就是教授一些人类社会生存常识,教他们平时如何控制不泄露自己的妖力,不给人类社会造成危害。 荧惑报名非常顺利,他第一次来人界,妖力过招收标准易如反掌。 他那天强行吞了一大堆抑制剂,诅咒又刚解除,所以这段时间妖力一直不太稳定,耳朵尾巴经常也是时隐时现,在家时无所谓,在大街上都很麻烦了。 荧惑即将去上学第一天,他看着手机屏幕,最开始,明显很开心,随后,可能因为那边很久没有回复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闷。 他又想她了,虽然分开也没多久。 甚至,有时候,他都想过干脆变回原身去找她算了,这样,晚上她还会抱着他睡觉,rua他的耳朵和尾巴,他心甘情愿。 陆却在门口敲门,随后,他进来了。 “你收拾正常点出去。”陆却说,“昨天给你的衣服你看了么。” 昨天,陆却给买了一堆衣服过来,他助理去买的,买完回来后,全公司上下都知道老板弟弟来了。 荧惑还不知道自己被占了这嘴头便宜。 少年依旧穿的不厚,只能说没昨天那么显眼,纯黑色的卫衣和长裤,通身没有任何别的颜色。 “你穿好看一点啊。”陆却说,“你穿个和你自己皮毛一样的颜色干嘛,这里不是有外套。” “太厚。”他只说了两字。 他不习惯穿太厚的衣服,猫科原本自己就有可以保暖的皮毛,穿厚衣服,只会影响他行动,觉得整个人都变笨重了。 “那你戴个帽子。”陆却扔了顶棒球帽过去,“尾巴问题你是解决了,但抑制剂效果还没过去吧,你小心在大街上一个没摁好,又把耳朵露出来了。” 帽子是黑色的,顶头有猫耳形状,和他原身耳朵大小正好差不多,少年把帽子扣上,漏出了几缕没压透实的黑发,竟然一点不违和,格外好看。 “还有你的眼睛。”陆却说,“人类没有红眼睛的,你把眼睛颜色变一下,不然就戴隐形眼镜。” 幸亏是黑猫,头发原本就是黑色的不用伪装,正常情况下,他眸子是很灼目的红,细看起来,瞳孔形状和人类也不同,还保留着兽瞳的某些特点,大白天真要去大街上,不会吓死几个人。 …… 妖界预科班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了,荧惑推门进去时,他直接坐在了最后一排。 教室里大家模样都奇形怪状,老师第 一节课讲的就是,如何伪装修饰自己的人形,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 除去眼睛颜色细看依旧透着暗红,他总体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了。 旁边有狮妖化的人形,头发往四处炸开,像是一朵焰火,老师叫他去隔壁理发店把头发剪完了再来。 他旁边坐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脸圆鼓鼓的,手也圆圆的,胖嘟嘟的,心不在焉的听着课,几次往他这边瞟。 “你是什么妖啊?”课间,青年问他。 化形这么完美,都没保留什么原型特征。 旁边是个姑娘,正在对着镜子化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狐狸?” 少年没作声,在看常识教材。 王海洋看到了他桌上的学生证,和这顶帽子上的尖耳,“猫妖是吗?” 少年没否认,他神情冷冷淡淡,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书页上,王海洋才想起,从他进这个教室到现在,好像一直就没说过一句话。 王海洋嘀咕,“哑巴?” “猫妖……那你和西荒的那家有没有亲戚关系?”旁边化妆的姑娘收了化妆镜,她一头惹眼的绿色头发,身材很婀娜。 他停了笔,一言未发。 王海洋点头,又摇头,“那也是远房亲戚了吧。” 西荒那家,又不是普通猫妖,他们家的人来人界,哪里会来上什么预科班,何况,那种大妖,也不会随意来人界的,怕引起能量失衡。 桦木还没意识到,端详着少年面孔,忽然说,“上次我回妖界,远远见过西荒的新任宗主一次,好像和你还真有点像。” 正是西荒新宗主的继任仪式上。 不过,她远远看着,也没看真切,模糊的记忆里,那个年轻男人,面容和这个少年保守有五分相似,只是气质相差很大。 “哈哈哈哈他们家以前也算是家门不幸。”王海洋说,“出了个魔头。” “魔头关他们什么事。”桦木对那宗主很有好感,替他们说话,“他们那不是早就大义灭亲了,出生不久就给扔了,那魔头现在也死了。” …… “是哪位同学,妖力赶紧收一收!”室内,屋顶上装的警报器忽然开始疯狂震动,老师在讲台上大力拍讲桌。 他放下笔,桦木被那双灼目的红瞳吓得倒退一步。 她是树妖,最怕的就是火。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抑制剂,看都没看,喝了大半下去,身体里疯狂汹涌流淌着的热度,似乎才终于平息。 一上午的课程很快过去了,预科班很自由,警报器事件之后,班里同学都和他绕着道走。 他早习惯了别人对他的这种态度,极其冷漠,毫不在乎。 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南城大学和南城附只有一墙之隔,走路过去极其方便,学生凭借南城大的学生证,也可以进去隔壁。 他知道,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思想斗争了很久之后,终于,他还是抵不住诱惑,化回了小黑猫,轻盈一跃,就跳上了那堵墙壁。 …… 下午是南城附延期的冬季运动会。 原本早该举行了,因为暴雪延期了,所以干脆拨拉出了一个下午,直接办完。 云蒹身上还有两项目,此刻她正在热身,准备扔铁饼。 女孩个子不大,骨架纤细,脸蛋白白的,头发扎成了丸子,神情很认真。 风把她头发吹乱了,云蒹拿手扒开糊在脸上的头发,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铁饼扔的,既能拿第一,又不会吓到这些人类。 她正练着,忽然,背后出现了三四个男生,何阳辉和张凌为首。 “你这次成绩是怎么搞的?又抄了谁的?”何阳辉皮笑肉不笑,拿下巴看人。 云蒹,“?”她还在计算距离,没回头。 何阳辉几分恼羞成怒,“你他妈聋了啊?老子问你话呢。” “除了数学,我门门都是最高分呀,能抄谁的,”云蒹实事求是的说,“抄你的39分试卷?” 以前的何阳辉和她在成绩单上是前后的好兄弟,可惜现在今非昔比了。 说完,云蒹觉得练的差不多了,听广播叫她名字,就去检录了。 何阳辉脸一道白一道红,他正想继续拿脏话辱骂她,喉咙忽然一疼,随即,他惊恐的发现,他说不出话来了。 吓得他泪花都快出来了,他捂着喉咙,死命往医务室跑去,几个小弟不明就里,也随着他一起医务室狂奔。 跑着跑着,他觉得周围景色好像停滞了,墙边的影子里,慢慢浮现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一个少年,黑发里生着尖耳,一双妖异的红瞳,不带任何感情的盯着他。 …… 云蒹正要去排队检录,忽然,背后跑来一个人。 何阳辉哭得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就差直接给她跪下了,给她比比划划,见她一脸懵逼,何阳辉急死了,干脆扯了一张纸写字,说他刚才不该那么说她,随后又是疯狂的道歉。 “行,我原谅你了。”云蒹还是很宽容的,“下次不要骂人,也不要随便说人作弊噢。” 何阳辉疯狂点头。 随后,云蒹就赶去检录了。 何阳辉半跌在地上,失去的声音又回来了,身上没有任何异样。 他愣愣的,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一场幻觉。 许南鸽被叫去当宣传了,所以,云蒹的项目每一个人来加油, 白悠上午因为考试成绩哭了半天,下午,为了班级的荣誉,还坚持红着眼睛来参加五十米短跑,大家都被感动了,围着她,温柔的安慰。 云蒹刚扔完铁饼回来,她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拿了个金牌,虽然除去许南鸽在广播里声嘶力竭的反复播报外,并没有什么人care。 她等下还要直接参加3000米,没有休息时间。 属于云蒹那套桌椅前空空的,没一个人。 直到她去检录,班里一个女生过来搬矿泉水,看到云蒹桌位旁站着的一个少年,看到他帽檐下的脸,整个人都顿住了。 “那边有个超级大帅哥。”女生水都不搬了,急急乎乎跑回去。 “哪来的啊?” “不知道,没穿我们校服,难道隔壁学长?” 他给她带来了很多东西,她爱吃的零食,水,运动饮料,湿毛巾,因为冬天太冷,以前暴烈残忍的可怕赤焰,现在心甘情愿的将温度全部收敛,给自己的心上人温着毛巾,始终让它保持最舒适的温度。 他不知道该买什么,所以四处看了下,把别人买的都买了一遍。 少年细心贤惠,安安心心,极其耐心的在那里等,像一幅画一样,漂亮得不像话,周围骚动他一概不理,这么远远看着跑道上的她。 云蒹终于跑完了,3000米很轻松,但是,跑着跑着,她越发觉得不对劲,她才忽然想到,她好像正在姨妈期。 ……所以说当一棵草多好,她气死了,当了人之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来了就这里哪里的不适。 云蒹第一个跑完了,跑到后期她开始不耐烦了,干脆没有收敛速度。 裁判员下巴都差点掉了,疯狂在一旁核对计时表,觉得自己的眼睛,脑子和计时器,至少有一个坏了。 少女小脸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原本莹白的小脸也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因为不高兴,细眉微皱,比平时模样还要生动鲜妍得多。 她好渴,只想喝水。 云蒹回到自己的运动员休息区,眨了眨眼,忽然愣住了。 毛巾都还是温的,她拿起,把汗水擦干,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个人。 操场上人山人海,她一路追着,一眼就认出他的背影来了。 “喂!”云蒹追在他身后,她没注意路,差点跌了一跤,果然,随后,没等她跌到地上,已经被一双修长的手扶住了。 他怀里温度很高,气息是陌生的,却让她很是喜欢,让人想到风与阳光的清爽味道,与他平常略显阴郁的气质并不相符。 “你跑什么呀?”云蒹不明白,歪着头对他笑。 她半靠在少年怀里,他戴着一顶棒球帽,云蒹伸手,把帽檐转了边,帽檐下,果然露出一张精致的容颜来。 那顶帽子上还有猫猫耳朵,她把帽子拿下,随手揉弄着上面的猫耳。 他耳尖就也慢慢的红了起来,眸子亮亮的,这么看着她。 第20章 他满心欢喜(一更)…… “你的帽子好可爱哦。”云蒹把帽子给他扣回去, 真情实感。 这个自带猫猫耳朵的帽子,可可爱爱的, 而且总感觉特别适合他……似乎,觉得他原本就该生着这么一对手感绵软,又好rua的猫猫耳朵一样。 少年耳尖越来越红,云蒹记起他嗓子不适,现在还不能说话,他还抱着她,忽然把自己帽子摘下,扣在了她的头上。 云蒹拿手指戳了戳,好奇的问, “我戴好看吗?” 她来人间之后, 因为穷, 也没有去买过什么衣服打扮自己, 穿的都非常朴素,不过云蒹知道自己是漂亮的, 师父从小一点不吝啬夸奖她, 觉得她不好看,那也是别人眼光的问题。 少年毫不犹豫, 用力点头。 特别可爱,特别好看,他情窦初开,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了, 别说原本就好看, 就算不好看,他也自带着八百米的滤镜,觉得她天上有地下无, 别人没得能比的。 云蒹笑眯眯的,是个人,当然都喜欢听别人夸奖。 运动会还没结束,大家不能离场,白悠跑完了五十米,被众星捧月围着,她跑了第二,拿了银牌,心情总算比上午好一些了。 也可以拿回去给父母交个差。 旁边女生给她递给一瓶矿泉水,白悠接过,喝了一口,目光却忍不住逡巡,在场地里找着那个身影。 她上午听说了,这学期的最佳进步奖打算给云蒹了,还有她进年纪前十和班里的奖项,如果期末维持这种成绩,得的奖学金加在一起,起码可以有两三万了。 南城附财大气粗,根本不在意这点小钱,隔壁南城实验和南城附是一对对台唱戏的竞争对手,高考在即,两个学校都在憋着一股子劲,想抢下今年的省状元,所以,对于高三学生,奖学金给的一点不肉疼。 白悠自己是从来不在意这点小钱的,只不过,她捏紧了矿泉水瓶……不知为何,她也不想让云蒹拿到这笔钱。 她又想起了上午教室门口遇到的林雪遇,在约云蒹周末出去吃饭,她和林雪遇从小认识,知道他一贯是个优柔被动的人,这种性格,居然会去主动邀请一个女生。 ……以云家的家境,没有这些奖金,云蒹一直厚脸皮心安理得出去吃男生的饭,也会招人厌恶的吧,没钱,她以后也没办法买衣服买化妆品,收拾自己。 一辈子也没法摆脱身上的穷酸之气。 “哎,那是云蒹吧?”白悠还没回过神,旁边一个女生忽然小声说。 …… 云蒹和一个陌生少年站在一起。 现在正是冬天,剧烈运动之后出了汗,在冷风里头刮几下,脸都能给人刮红,还特别容易感冒。 云蒹一点不在意这些,反正她又不怕感冒,但是一旁少年拿来了自己的外套来,给她披上,又给她毛巾和温开水,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冬天,经过他手的物品都是暖洋洋的。 云蒹虽然不怕冷,被人拿温毛巾耐心的轻轻擦过脸,也觉得很是舒适。 他显然没做过这种事情,动作紧张又有点不自然,见她没有抗拒,暗自满心欢喜,在他心里,可以这么照顾她,是伴侣的一种特权。 他给她递纸巾递水拿水果,鞍前马后,特别贤惠。 那群女生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孙希文偷偷问,“啊,那是……云蒹男朋友吗?” 之前从没见过那个帅哥,隔壁大学学长?还是哪里来的小明星啊。 他实在很醒目,高而颀长的个子在人群中就非常显眼了,莫说脸也特别好看,气质也特别……非要说,像哪个古装片场里头走出来的帅哥。 “不知道。”白悠心情又坏了下去,生硬的说。 林雪遇刚跑完步,他听说云蒹今天也有项目,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料,刚来这边,就看到了这一幕。 林雪遇记得那个少年,他远远站着,没有上前去,看着他和云蒹站着很近,两人边看手机边说话,显得很是亲密。 “这就你那……情敌?”林雪遇旁边男生嚼着泡泡糖,懒懒散散,吐出个泡泡。 “……情敌?”林雪遇勉强笑了下,“不一定吧。” “他喜欢这姑娘啊。”男生说,“这不一看就知道了,还要多明显?” “就是这妹子吧。”男生懒洋洋的,“好像还没那心思,你努努力,以后说不定也有希望。” 林雪遇情绪高了一些,想起云蒹还答应了他周末的邀约。 他不是很刚硬的性格,有些不愿现在过去找她了,怕引起尴尬或者冲突,听则垣的意思,他觉得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云蒹给人的感觉很像个小姑娘,天真单纯,很多时候没那心思。 他很喜欢这点,想着等高考结束,他们大学大概率还是一起,他去找她表白,她愿意考虑,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在干什么?” 则垣低头看着手机,“给我学生布置作业。” “你还在家教?”林雪遇笑了下。 “反正在家没事干。”则垣耸肩,“大学教材看着也没意思,出去旅游了几趟,也觉得没意思,想找人玩,你们又还得上课,一个人也无聊,不如在家打游戏。” 林雪遇笑,“你们家对你管的真松。” 则垣父母常年不在家,和他家天差地别。 则垣挑眉,没说话了。 …… 这边的眼神和议论,那头被重点关照的两个主角却都充耳不闻。 “你跑得特别好。”少年有点不好意思,认认真真打字表扬她。 云蒹想说小意思,但是忽然想起,还没说出口,怕吓着他了,对于人类来说,一个普通高三女生,跑完三千米一点不喘是不是也不太正常? 她想了半分钟,点点头,“可是,好累。” 不过这个累主要是因为她来姨妈了,身体不适,和跑步没关系。 她观察了一下别的跑完3000,刚下场的人的样子,“刚跑完我都喘不过来,腿也……” 没想到没等她说完,他急了,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云蒹,“……” 他抱起她轻而易举,毫不费力,看不出来,少年看着清瘦修长,力气居然这么大,云蒹个头不大,比他矮了一个头,脑袋正好靠在他胸口。 “哎,你带我去哪啊?”云蒹仰脸看着他。 他指着旁边医务室,之前那个男生去那里看的医生,里头还有床可以休息。 “那边那两同学,那里在干什么!”教导主任来操场看运动会,巡视了一圈,刚回头,就看到一个男生把一个女生打横抱起,走近一看男俊女美的,周围还一堆围观的,更加急眼了。 “老师,我刚跑完跑三千米,有点不舒服,脚好像也扭到了。”云蒹从兜里把自己赢得金牌都翻了出来,“他,他热心,要送我去医务室。” 教导主任见她手里还拿着金牌,确实是刚下场的运动员。 不过,他盯着这男生,“同学,你怎么没穿校服?” “还有你这头发。”虽然没染发,但是发尾都快到肩了,南城附男生头发长度有规定,不能过耳朵。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云蒹说。 “我们学校不对外开放,等下赶紧离开。”教导主任说,他终于缓了口气,又对云蒹说,“能坚持完三千米不错,你去好好休息吧,再有不舒服的,告诉老师。” 教导主任走了。 陆青荧明显半点没在意他这番言论,他好看的眉微皱着,似乎在观察着她脚踝。 是不是真以为她崴脚了,云蒹一下笑了,她颊边生着一个小小的酒窝,眼睛弯弯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瞳仁清亮,十足的娇憨。 他看得有些呆了,脸热热的,烧的慌。 她凑近过来,附在他耳边,偷偷小声告诉他,“我骗他的,没扭伤。” 女孩子头发上带着清香,湿润的气流,一点点吹在他耳尖上。 …… 医务室,医生给云蒹找了瓶葡萄糖,叫她喝了。 “以后来月经不要剧烈运动,而且,你们这些高三学生普遍都缺乏运动。”医生说,“你在这里待会儿,休息下,而且你太瘦了,多吃点,高三冲刺才有体力,不要想什么节食减肥了。” 节食? 云蒹拿着葡萄糖,喝得正香,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医生。 只要有钱,她都可以吃垮一个饭店,节食,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葡萄糖她以前没喝过,特别甜,还挺好喝的。 医务室没人,就一个医生,床位都空着,云蒹坐在床边喝葡萄糖,少年坐在旁边椅子上,陪着她。 “你在哪里上学呀?”她托着腮,问他。 少年呆呆的坐在一旁,似乎还在神游天外,他指了指隔壁。 “南城大学?” 是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云蒹以后也有意向报考,毕竟方便留在南城照顾云阑。 …… 医生出去接电话了,医务室窗帘敞开着。 他低着头,耳尖还烧的慌,少女趴在他耳畔说话,气息又暖又柔,刮过他耳畔,似乎就还是刚发生过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特别快,气血翻涌。 这一瞬间,他只想化回原型,回到草原或者荒漠上,跑上两天两夜不停。 忽然……他身子一僵,捡起一旁的帽子,往自己脑袋上一扣。 “怎么了?”云蒹觉得自己休息够了,转脸便见他脸通红,帽子压得很低。 窗外。 陆却满心卧槽。 这小子不行啊……虽然喝了抑制剂吧,但也算是一方大妖了,这一下下的,不是这里,就是那里。 王海洋跟着他,也扒着门,拼命偷看。 云蒹,“怎么了鸭。” “这样你和我说话,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云蒹嘟嘟囔囔,想去把他帽子摘下,少年站起身,差点把椅子都绊倒,慌乱的后退。 云蒹把他逼到了墙角,少年脸通红,修长的手死死的扣着帽子,他眼睛生得好,睫毛长而柔软,眸子尤其水润……云蒹怕自己要把他逼得流眼泪了。 他怕她发现自己的怪异之处。 他藏着很多很多事情,都不敢告诉她。 第21章 她的猫猫回来了(二更)…… 陆却在王海洋屁股上踢了一脚, 王海洋一个踉跄,直接撞进了门里, 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陆却扶了扶自己眼镜,咳嗽了一声,不过想到这是在人间,而且还当着他喜欢的女孩子的面,他应该会心慈手软一点。 云蒹松开了手,惊讶的看着他。 “呃你好,……我是,我是他朋友。”王海洋结结巴巴,指着一旁荧惑, “呃, 不是, 大学同班同学……” 这男人哪里似乎都长得圆溜溜的, 圆脑袋圆眼睛,皮肤略微发灰, 看着怪憨厚的。 云蒹莫名的想笑, 也就忘了帽子的事情了。 荧惑呼吸终于平息下来了,他记得这男人, 是在预科班,他隔壁位置坐着的。 陆却的心灵传音在这时候响起了,“你赶紧的啊,我都让小王付出生命的代价来给你解围了。” 他脸上热度退下, 体内紊乱的灵力慢慢平复。 …… “就是, 我们下午还有课。”王海洋擦着汗,“我怕他不记得了翘课,所以来过来找人。” “那你们是同班么, 你学的什么专业呀。”云蒹好奇宝宝。 她自己下半年应该就要上大学了,不过,她好还没想好要学什么专业,她只想学赚钱多的,可以快点改善生活,或者去学医,以后想办法治云阑的腿。 但是,她打听过了,据说学医需要学很长时间,问题是她是来历劫的,等分数手机满了,系统可能就直接让她回去了,这段时间她进度已经快很多了。 说不定等不到大学毕业,就渡完劫回去了。 “呃,呃……”王海洋自己来人类社会也还就三个月,托了朋友关系才能来上这个预科班,对人类社会真没多少了解,被她问得脸黑黑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学的海洋和船舶制造。”门口,陆却推门进来,指着王海洋。 “陆却?”云蒹眼睛都瞪大了,看清楚脸,确认是陆却之后,脸色笑容一下消失了。 她以前还是很喜欢陆却的,现在连陆先生都不叫了。 “你们到底把我的猫弄哪里去了?”小姑娘气红了脸,“他现在到哪去了?你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现在都多久了。” 看她那样子,简直就差踮脚揪住他领带,把他暴打一顿了。 陆却咳嗽一声,眼睛不住旁边看。 荧惑沉默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回复他。 陆却能感觉到,他体内妖力应该已经平息了,耳朵尾巴都收起来了。 王海洋感觉到有股无形的拉力,极其粗暴的拉着他——应该就是那妖猫的灵力,把他从屋子里拉了出去,王海洋哭丧着脸,他最后还顺手关了个门,屋子里就只剩下陆却和云蒹。 “那个。”陆却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他是灵兽吧,早有灵智了。” 云蒹,“知道,那有怎么样。” “所以。”陆却一摊手,“你没有想过,可能是他不愿意回来么?” 云蒹愣住了。 “又或者……他是去哪里化形了?”陆却舔唇,瞥了眼窗外。 “不可能。”云蒹说,“小黑脸之前不能化形,妖兽第一次化形那么难受,周期又长,我没在他身上看到即将化形的征兆。”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她不是没见过妖兽化形,大部分都需要族人帮助,她自己也钻研了几个小法术,可以帮忙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减轻痛苦,毕竟整个身体构造都会改变,不痛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她自己也是经历过的,对整个流程都算是很熟悉了。 “就算是真的,他肯定会提前告诉我。”云蒹抿了抿唇,“我可以帮他减轻痛苦。” 就像之前几次那样,她的血和灵力,都可以帮助他。 这次换陆却沉默了。 毕竟是荧惑自己的事情,他话也只能说到这份上了,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你不用担心。”陆却叹气,“他很好,没问题,是他对不住你,我可以保证,明年八月之前,他肯定回来见你。” “是卷入什么事情了吗?”女孩子很聪明,并不好敷衍,“不能告诉我的?” 陆却没有否认,也没点头。 王海洋蹲在地上,旁边这个魔王一直沉默着,猫妖听力一绝,王海洋听得屋子里模模糊糊的对话声,知道他肯定都听清楚了。 医务室门打开了,云蒹和陆却并肩出来了。 “我要回家了。”云蒹无精打采,“估计已经快放学了。” 少年安静的站在那里。 冬日黄昏天光之下,他黑发原泛着淡淡的鸦青,瞳孔很沉,唇紧紧抿着,脸色有几分苍白。 “今天谢谢你。”云蒹打起了些精神。 “改天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吃好吃的。”云蒹说。 和他们告别后,她回了教室。 回宅邸的车上,荧惑一路沉默,陆却侧目,看到他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是他以前老早的一个坏毛病了,猫科都牙尖嘴利,他很多时候很容易把自己弄伤。 现在差不多都矫正好了,但紧张,压抑,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是不自觉会发作。 陆却提醒,“你不要在人类社会耽误太久。” “明年一定要记得回妖界一趟。”陆却说。 他身体不适合长时间在人类世界待着,最起码每年的三伏时间,他都必须去北境的冰渊,在那里待满两月,一直泡在极寒的冰水里,直到让身体恢复正常。 “那小姑娘也不是普通人。”陆却说,“虽然我看不透她到底是什么人。” “但可以把你的毛病治下来,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要是想要把她带回去,需要好好准备一下了。”陆却说,“妖界可没这里这么和平安宁。” 他树敌实在太多,以他的本事没人敢惹他,可是现在,知道他有了个这么大的软肋,而且还是个身怀异宝的软肋,陆却知道他有多么重视这小姑娘——别人会做出什么来,就不知道了。 关于他晚熟了几百年,现在终于开窍的这件事情,陆却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一天开心日子,出生不久被族人遗弃,在外头流浪着长大,后来又背了个魔头名头,树敌无数,几百年来,无数人都想要他死。 “嗯。”他说,“我知道。” 这辈子,他都只想当她一个人的猫,以后,他幻想过很多次,等他们真的结为伴侣,他可以在她面前化回原身,把她卷入自己的皮毛里,名正言顺的给她rua遍他的被毛,做一些伴侣之间最亲密的事情。 他们享受被喜欢的人抚摸,是一种刻在血脉里的基因。 陆却警告过他很多次,时机不到,不要在她面前露出原身,否则,他一辈子也休想再进一步,只能永远当她怀里的宠物,最后看着她投入别的男人怀抱。 他简直难以想象,难以忍受,浑身都要被疯狂的妒火焚烧。 他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但是,这种风险,他一点也冒不起。 “你嗓子好了?”陆却说,“为什么还不说话?” 他没吭声。 她听过他声音,而这段时间,他那个手机号,一直不断的收到她发给荧惑的短信,大概就是很生气,说他言而无信,把她的小黑脸骗走了。 她发给他的每个字他都会认真看,他不会沟通,犹豫了很久,只能一遍遍告诉她,他没事,以后会回去看她。 可是他这解释似乎丝毫没有说服力,她一点不相信。 他不想让她再担心了,犹豫着,打算挑个时间,化回小黑猫,回去让她看一眼好安心。 “这个简单,随便配个换声药就行了。”陆却说。 “你还是拿先现在这个身份和她接触好了。”陆却说,“毕竟,你也不想一辈子当她宠物吧。” “等以后你身体问题彻底解决了,她也喜欢你了,你就告诉她,然后化回原身给她摸啊,她不就喜欢你的耳朵尾巴……” “卧槽。”陆却话没说完。 少年眸子变成了深红色,耳朵尾巴是都露出来了,只是陆却被虚幻之炎烫的跳脚,“你他妈的。” 他怕火啊,这魔头。 “我下月要回去妖界一趟。”陆却说。 荧惑嗯了声,大概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侧脸线条很漂亮,也很冷漠,和以前对待大部分事情一样的态度。 他要去西荒,西荒那家的宗主接任典礼还结束,自然也宴请了东合的陆家。 那个新任宗主,他看了眼一旁少年——长得和他很像,人形看着比他要大四五岁,据说在家里非常受宠,被宠得无法无天,只是因为妖力高强,也没人可以置喙。 因为他身体问题,化形总比其他妖族都要迟缓一些,等他即将到来的下个化形期过了,人形也会再变化,到时候,两个人可能会更像一些。 肖似的相貌和血脉。 完全殊途的命运。 不过因为早出生的一年,一个万人之上,受人景仰,一路锦衣玉食。 另一个却背负诅咒,从小被遗弃,独自在荒野流浪了几百年,成年后依旧要定期遭遇折磨。 …… 云蒹收拾好了书包,往教室外走,许南鸽风风火火赶过来。 “你不错啊,你不知道,我一天下午,听了多少八卦。”许南鸽拧开瓶盖,把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下去,气喘吁吁的。 “那帅哥,真的又来找你了?”许南鸽说,她竖起三根手指,“你知道吗,到现在为止,关于你和那个帅哥的事情,我至少听过三个版本了。” 云蒹挂记着小黑脸,心不在焉道,“什么版本?” “据说你还被公主抱了?”许南鸽说,“那哥哥是真的帅啊,被一个这种大帅哥公主抱,感觉如何啊?” “有说他是来我们这拍戏的明星,有说是你亲戚的。”许南鸽扳手指,“还有说是隔壁南城大校草。” 云蒹木得和人八卦这些的兴致,她一一辟谣。 许南鸽说话直接,“我说真的,如果不是那些女的都和你关系不好,肯定都来找你要他联系方式了。” 云蒹不高兴的说,“没有,我不会给的。”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在空荡荡的医务室里,他被她抵在墙上时,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他那时的眼神。 她并不想给别人看。 从小,她对属于自己的人或物,都有种极强烈的占有欲。 虽然他还没有完全被她划分到“自己的”,这个阵营来。 差不多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云蒹终于到了家。 云阑不在家,给她桌上留了个条和一百块钱,说他大学同学聚餐,他今晚不回来吃饭。 屋子里空荡荡的,外头寒风呼啸。 云蒹在桌前坐下,开始算账。 她打算给家教买个礼物,那家教确实认真教她了,云蒹当然也知道,那几毛钱的学费,完全就是白给,她还是不好意思真的就出这么多钱的。 给云阑换个轮椅……周末和林雪遇出去吃饭,她需要付的费用。 还能剩下不少。 云蒹认真的想,不如,再留出一部分,带陆青荧出去吃饭吧,吃好多好吃的。 屋外,忽然蹿过一个黑影,云蒹感觉敏锐。 她扔了笔,估计是这辈子最快的跑步速度,蹭的一下,就从室内冲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黑压压一片,红墙上,有一道黑影。 “你回来了?”云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自己眼睛。 黑影一动不动。 看着那个剪影,云蒹更加确信无疑。 是她的小黑脸,他没出事,真的回来了。 可是,他没有让她抱,也没有跳下来,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似乎,是要让她看清楚,他还活着,安然无恙。 路灯洒下微芒,他的瞳孔,像是红宝石一样清透,专注的看着她。 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就在刚不久前,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一般。 云蒹微微张开手,按照以前,他一定会跳到她的怀里来,尾巴摇摆着,缠着她的手腕,毛绒绒的面颊贴着她的面颊,猫猫身子软软,又热乎乎的。 可是,现在,他只是安静站在那里。 云蒹站在门框边,屋内屋外被灯光切割开来,半明半暗,像是两个世界的分界。 随后,他身体发生了变化,散发着火红的光芒,在夜色里灼灼然,极其显眼。 一颗被光艳漂亮的赤火包围着的纯白光芒,从他身体里慢慢浮现出。 漂浮到了她面前,静静的停在半空中。 云蒹愣住了,随后就是错愕,彻底认出来后,她脸色一下变了,一丝笑意都不带了,“你拿回去,我不要,一辈子都不要。” 那是他的内丹,妖兽的命门,一辈子都只会有一颗,给了就是没了。 “我不要。”云蒹说,“你不拿回去,就一辈子别来见我了。” 不过是给他治过两次伤,她不需要他拿命来偿还。 黑猫停留在她面前,眸色复杂,云蒹总觉得他似乎想说什么。 “给我抱抱好吗?”云蒹轻声说。 “我只希望你好。”女孩轻声说,“无论在哪里,活得很好,很安宁,有空,按时回来看看我就好了。” 他一动不动,云蒹弯腰,把他抱了起来,猫猫身子有些僵,她轻抚过他软软的背毛,感觉到他背脊的僵硬,动作越发轻柔和煦,很快,怀里猫猫身子就软和下来了,软在她怀里,一滩水一样,温顺又绵软。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头传来了马达声,随后,便是人说话的声音,是云阑回来了。 怀里猫猫半眯着的瞳孔一下睁大,似乎从梦里一下醒了过来。 “该走了么?”云蒹知道他意思,松开了手。 月色下,她弯着眼,朝他摆摆手。 他轻轻一跃,月亮高悬,云蒹仰起脸,看着他的影子逐渐消失。 第22章 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黑色奥迪停在小院门口不远处, 车灯开着,地上被打出了一条光带。 有男人声音传来, “云阑,你家边上这破路真该修修了。” 云阑身上的酒味儿很浓,云蒹怕他下车不方便,开门出去接她,随后便看到,车上下来了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云阑从车上搀扶了下来。 云蒹从家里推着轮椅出来了,推门出去接云阑,左边男人倚在车门旁, 瘦瘦高高的, 见她怔住, 端详了一番, 随后一笑,“小云妹妹?” 云蒹大眼睛盯着他, 想着可能是之前原身认识的人, 很谨慎的没回答。 “小云妹妹回家了啊。”旁边另一个男人矮一点,很白净, 脸上也笑眯眯的,“长变了不少,果然女大十八变。” 云阑果然喝的有些醉了,含含糊糊的, 脑袋往一旁歪着, 两人应该是还有事,也没在家多坐,云蒹推着云阑轮椅回了院子。 云阑似乎是真的喝醉了, 说话声音都是断续的,“……都是我朋友,他说过几天,给你送份礼物。” 晚上喝酒的时候,他提起云蒹丢了猫,前段时间一直伤心欲绝的事情。 本来就来历不明,云阑也已经尽最大努力帮忙找了,也一无所获。 “你妹妹原来的是个什么猫啊?”云阑当年的班长问。 云阑说,“是只……”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说实话云阑一直觉得那猫长得奇奇怪怪的,有点儿不像猫,像个红眼睛兔子。 他说,“毛是纯黑色的,品种我忘了。” “黑猫?”有人插嘴,“我喜欢白的,白的可爱一点吧。” “过几天,我们给妹妹买只新的,就买个布偶吧,白毛蓝眼睛的,保证她会喜欢。 这件事情就言尽于此,云阑也觉得不错,云蒹这段时间学习这么用功,他也想给她一个惊喜。 云蒹忙着照顾云阑,也没多管礼物的事情。 今晚小黑脸回来了,确认他没事之后,云蒹就放心了,心情非常不错。 云阑回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云蒹把自己的成绩单放在了桌子上,等他第二天起来就可以看到。 奖学金暂时还没发下来,运动会的奖金倒是下来得快,云蒹拿了两个金牌,一共得了一千块的奖励,班里和学校的加在一起。 体委这几天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 云蒹懒得管这些事情,反正还没半年就高考了,她估计再也不会和这堆人有交集了,不理就不理吧。 白悠她也不想管,只要她不来找她的事。 云蒹觉得自己算是很佛系的性格,她想快点把这劫过完,这几天,她发现自己有点怀念云雾山的生活——其实是有点想师父了,虽然人间很多好玩的事情,好吃的美食。 不知道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的时间流速对比如何,说不定,外面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 周五晚上,云蒹上完了她最后一节家教课。 云蒹,“我觉得给你的报酬是不是有点少。” 家教,“少啊,至少翻个一百倍没问题吧。” 云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心安理得占人家便宜,于是,她慢吞吞打字,和他商量,“那要不,我给你去学校宣传宣传,帮你拉生意。” 家教,“算了,小爷做完你这单,直接关张了。” 云蒹退出家教app,再点进去,果然,已经搜不到他了。 虽然家教毫不在意,云蒹自己还是过不去,于是,她找家教问了他家地址,打算给他买个礼物寄过去。 “你平时喜欢什么东西?”她直来直往。 家教,“睡觉。” 他有时候会连麦给她讲题,声音懒懒散散的,年轻男生声音,估计也是二十岁上下,很沉磁,拖着点儿尾调,有时候上午讲课时,听起来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云蒹第一次听到时,条件反射,不自觉地就把荧惑的声音和他对比了一下。 都是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声音都很好听,但他声音更沉,荧惑声音更清澈,两人说话语调更是完全不同,非要说,她更喜欢荧惑的声音一点。 ……想到这里,她忽然记起昨天小黑脸回来了,云蒹有点歉意,误会了那个男生那么久,觉得他偷了自己的猫。 她想,要不要什么时候给他发个道歉短信。 家教喂了声,不客气地说,“你干嘛?忽然断线,还是不让人爱睡觉了?” 云蒹回神,“……” 喜欢睡觉?难道给他买个枕头?即使是基本没有社会经验的她,也觉得女生给男人买个枕头当礼物不是那么的适宜。 她懒得再问他了,之前他给她讲题目,叫她去买参考书的时候,嫌麻烦,给她直接拍了自己书柜,云蒹把图放大,看到旁边挂式电视的一角,下头连着一台主机,旁边散乱丢着好几份游戏碟。 干脆就买这个算了,他确实好像很喜欢玩游戏,云蒹去了解了下游戏相关,决定就送他一份游戏算了,四百五一份,价格正合适,别的她也买不起。 南城附出来不远,门口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就有游戏店。 云蒹进了游戏店,老板见她还挺稀奇的,云蒹看到门口贴的海报,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老板是个大肚子中年男人,见她一副外行模样,自告奋勇给她安利,“这款星际召唤今天刚发售,我们店绝对是整个南城第一个到货的,保证口碑,而且还很耐玩,随便玩上两三百小时游戏时间不成问题。” 云蒹对游戏毫无了解,听他说得这么好,干脆就拿下了。 一份游戏花了她五百。 给她包起来时,老板见她对游戏一问三不知,明显外行人,“小姑娘,是给别人买的礼物?” 云蒹点头。 “送男生的?”一旁收银的小姐姐也笑。 云蒹,“是。” 收营员也是个年轻女生,于是,她别出心裁,干脆拿了布满粉红相连爱心的外包装,给她严严实实包了起来,外头裹了一层浅粉色的荧光纸,打了个端正的蝴蝶结,包装得非常好看。 云蒹付完款,把礼物装进了书包里,便离开了。 明天,她和林雪遇有约,她准备一起出门把礼物寄了。 …… 林雪遇第一次主动约女孩子出门,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明天该怎么出门,平时穿的衣服似乎也都觉得不满意,他房间很大,他坐在椅子上,一遍遍在脑子里过着明天的流程,总觉得哪里会有纰漏。 则垣在旁边玩手游,一挑眉,慢悠悠的说,“你说你约会就约会吧,为什么还要带着我?” 林雪遇说,“那家蟹馆老板和你熟。” 则垣,“我和他交待一声,怕他不给你们上最好的?” 林雪遇抿了下唇,“……其实,我就觉得紧张,怕出问题。” 则垣耸肩,“那你是真把你们种族天赋白白浪费了。” 他扔了手机,“你放心吧,我给你把关,明天先看看那妹子怎么样,不过那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白悠强点。” 林雪遇浅浅笑了下,“阿垣,你肯定也会喜欢她。” “你说那妹子是个草木妖吧,小爷爱吃肉,对树叶不感兴趣。”则垣不置可否,“不过你找她也好,正好能把白悠拒了” 则垣一直也不怎么喜欢白悠,更重要的是,白悠是个人类,谈恋爱也就算了,以后林雪遇怎么可能真的去和她结婚,等生了孩子下来,一切就都完蛋了。 * 周五到了,预科班也放假。 少年在电脑上看视频,大尾巴竖在身后,蓬蓬松松,晃晃荡荡,黑发里伸出的耳朵尖尖偶尔抖动一下。 他在看人类社会常识,什么都看,他学东西很快,消化这些课程不成问题。 让他有点烦躁的就是伪装课程。 在她面前,他妖力经常没来由的紊乱,耳朵尾巴经常摁不住,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法控制住,只能强行喝下了更多抑制剂。 宽大的宅邸空无一人,布置和他在妖界的住处很相似。 看完视频,少年长腿盘坐在沙发上,终于拿起了手机,在手里拿了半天,终于打开了置顶的消息栏。 他给云蒹发消息,修修改改了好多次,才终于发了出去。 ——“周末,你想出去吃好吃的吗。” 云蒹一直没回复。 他确定她们已经下课放学了,再三检查了自己的的短信,确定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心里七上八下。 云蒹的回复就在这时跳了出来,“我现在在外逛街!刚看到。” 他心一下放回了肚子里,“在园路街?” “嗯,刚在游戏店。”云蒹回答。 他很意外,犹豫了半晌,“……你喜欢玩游戏吗?” 这似乎不在他搜集的情报里。 “不喜欢。”云蒹实事求是,“是在买给别人的礼物。” 少年一下警觉了起来,警铃大作。 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从旁边衣架上扯下一件衣服,是件黑色连帽衫,帽子连顶端依旧带着猫耳形状,他把帽子拉上,换了鞋,人已经消失了。 云蒹买了游戏,正准备回家。 园路街非常繁华,街边很多小摊贩,还有各种店面,香香辣辣的,酸酸甜甜的,什么都有,她兜里揣着小钱钱,又不急着回家,干脆就一走一停,把想吃的试吃一遍。 她感知非常敏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看着她。 感觉越来越强烈,云蒹把手里的竹签扔了,一回头。 人群里,他站在那里,高挑修长,虽然戴着帽子,云蒹一眼就认了出来,还有那帽子顶上标志性的猫耳。 “你怎么来了?”她擦干净手,朝他跑去。 陆青荧似乎也没有想躲开的意思,他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对她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 …… 云蒹把书包放下,两人肩并肩坐在石凳上,这是个小公园,里头有秋千,大象滑滑梯,孔雀跷跷板,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在玩耍。 云蒹也想玩,她都从没玩过,很好奇。 陆青荧对她这幼稚的决定也全盘支持,他帮她拎着书包,她玩滑梯他就在一旁护着,她荡秋千,他帮忙推,他力道控制得很好,很温柔,不会让她有半点不适。 旁边跑来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大姐姐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和我们抢。” 剩下的小男孩小女孩也都刮着自己脸颊,对她吐舌头,还指着一旁的陆青荧,“你看大哥哥,就不玩。” “我才十八。”云蒹一点不心虚,笑眯眯的,指着一旁玩具的使用说明,“上面写了,六到十八岁哦。” “他比我大,超过了十八,所以不能玩。”云蒹扭头看少年,“是不是?” 他专注的看着她,毫不犹豫的点头。 小孩子也喜欢模样漂亮的大哥哥大姐姐,没多久,云蒹就和他们打成了一遍。 陆青荧很安静,几个小孩经常偷眼看他,但也很少去找他,云蒹回头看到他,才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冷的长相,眉眼并不是无棱角的柔和,即使安静的站在那里时,看着也不好接近。 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他性格其实很好相处吧,云蒹想。 玩累了,云蒹去旁边的棉花糖店,买了三朵棉花糖,给三个小朋友一人分了一朵,分别是浅红,浅黄和浅蓝。 就在差不多一个小时前,她第一次试吃了棉花糖,虽然味道没有特别出挑,但是她觉得这种口感很新鲜。 随后,她从背后又变出了一朵白色的,云朵一样的,递给陆青荧,“吃么?” 她玩得有点疯,出了点汗,面颊粉白粉白,夕阳下,笑得眼睛弯弯,把大大的棉花糖举到他眼前,“这是给你的。” 给他的,她愿意和他分享食物。 他心跳加速,半晌,才接过。 他没吃过这种奇怪的食物,此刻,盯着自己手里的棉花糖,咬了一口。 少年唇红红的,很薄,唇角旁沾了没化开的棉花糖糖渍,他自己浑然不觉,然后,鼻尖上也沾了一点,他鼻梁高挺,侧脸线条分明,精致却毫不女气的长相,云蒹看着,却只觉得此刻的他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都快吃完了,他还没发现。 云蒹从兜里拿了纸,冲他招招手,“低头。” 他有点懵,却听话的低头。 云蒹把他鼻尖和唇旁的糖渍轻轻擦干净,笑弯了眼,“你也是第一次吃吗?” 他脸一下通红。 云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半晌,他一手还举着棉花糖,居然说话了。 云蒹楞了半晌。 想起他之前说是因为嗓子受伤,所以不能出声,现在,应该是恢复了? 明显是已经变完声的声线,没残余下半点变声期,或者因为受伤留下的喑哑,但声音……不能说好听也不能说不好听,非要说,就是没半点特点,非常平平无奇的二十岁男生的声音。 云蒹总有种很奇怪的错觉,觉得他声音不该是这样。 “很,很甜,很好吃。”他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有点结结巴巴。 说长了,就发现,他说话带着点小鼻音,语调很软。 云蒹心里也软软的,一下又不介意他声音的毫无特点了,还是觉得很可爱。 云蒹扯他衣袖,踮起脚,想把他脸掰正,“你说话,为什么不看着我呀?” 他脸红透了,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两人面孔挨得很近,呼吸相闻。 他眼睛很漂亮,沉黑里似乎透着一抹淡淡的暗红,像是背后夕阳沉淀下来的颜色。 云蒹踮脚,把他连帽衫的帽子拉下,手指反复捏搓着上头的猫耳朵,又问,“你忙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再走一段呀?” 第23章 荒原里,暴戾诡异的男人…… 西荒的天是阴沉的, 少有太阳,冬季暴烈的风呼呼卷过荒芜的原野, 原野的青色越发倒退,逐渐变得枯黄,再变到赤红,三轮月亮挂在天空,在月辉的映照下,变换的颜色,越发显着诡异奇幻的美。 陆却降落在地时,感觉到脚下温度,一皱眉。 他继续往里走, 几百年来, 这里没怎么变过, 和当年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小怪物时一模一样, 便是再来再多次,也谈不上喜欢。 越往里走, 温度越高, 目之所及的地方,再也不见任何活物。 他在峭壁之下停住了脚步。 荒原深处, 峭壁尽头,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挑,一身黑衣, 青炎簇拥着他, 肆意诡谲的燃烧,列烈之火,尽头翻卷着散布向天幕。 地面, 连着那堵峭壁,都已经全是焦黑,巨鸟匍匐在他脚下,翅膀还耷拉着,已是一团焦黑,再没有任何气息,尸身依旧散发着可怕的温度。 陆却一言未发,停在男人身后,安静的看他处理完这一切。 悬崖之下的男人回身,夜色里,他有一双灼灼的狭长红眸,睫羽浓长,及腰的如墨黑发,模样极致的秾艳漂亮。 他没望陆却,只是似笑非笑,看了眼脚下尸首,“感觉到兔死狐悲了?” 男人声音很好听,只是说不出的凉薄。 陆却唇一弯,“不过是只没开化的妖鸟,和我有何干系。” “该触景生情的,不该是你?”他视线上抬,看到悬崖之上的一窝幼雏,还在窝里嗷嗷待哺,张着嫩黄的小嘴,饿得争相啼叫。 男人面上笑意缓缓消失。 陆却再度感觉到了脚下可怕的温度,地平面甚至都在颤动,那股蛰伏在地平面以下,汹涌可怕的暗流。 …… 陆却再睁开眼时,不觉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做了那个梦。 那个可怕,诡异,暴戾的男人。 他起身,打开窗户,看到的不是百年前西荒诡异的夜景,也不是人间整齐的街道。 今晚是南渊的夏祭,大道上灯火通明,族里还未成熟的小孩儿少见的被允许彻夜不眠,都在街道上欢快的跑着——像一笼子刚放出的小鸟儿,有的化形还不熟练,背后还伸着两只翅膀,一边迈着短腿跑路,一边还扑腾着翅膀飞。 陆却唇边不由浮上笑意。 侍女敲门,获得允许后推门而入,“大人,族长来了,在大厅等您过去。” 陆却脸上笑意消失了,懒洋洋应了声,拿了衣服换上。 * 周五不急着回家,云蒹玩耍了一路,看到什么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都要去试一试,看到什么闻起来香的,都要凑过去试吃。 陆青荧一直陪着她,他吃喝玩乐的经验似乎也很少,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见的样子。 如果非要描述,就像是哪家傻乎乎跑出来的小少爷。 和他在一起时,时间似乎都流动得格外快一些,甚至她愿意冒着超支的风险,把今晚的晚饭和他一起在外解决了。 天色晚了,她没找大饭店,就在路旁一个刚支起来的夜宵摊子上坐下了。 眼下已经是隆冬世界,离过年没有多久,外头逐渐飘起了小雪,周围都是人,大家都很不讲究,上来的菜色上淋着满满的辣椒,青的红的白的,云蒹记得他不能吃鱼肉,于是,点菜时干脆把所有和海河有关的全部都避开了。 看他吃下第一筷子,似乎没什么异样。 云蒹问他好吃么,他说好吃。 于是,云蒹自己也试了一筷子,随后,就忍不住皱眉,“你这么能吃辣吗?” 他似乎对味觉感觉也很迟钝,到了这份上,才缓缓的摇摇头,云蒹发现,他唇被辣得通红,白皙的面颊,而后,甚至鼻尖上,都被烫得微红,尤其少见的出了一点汗。 他原本生得太过漂亮清冷,在看她之外,眸底大部分都没有神情,眼下倒像是被注入了生气,显得格外鲜活的诱人。 云蒹,“快吐了!我给你去倒水。” 他没吐,还是吃下去了那口,云蒹去给他倒了一大杯凉水,见他这样子,莫名其妙的,就有些想笑。 就差把眼泪辣出来了。 或许是真的辣到了,陆青荧这一喝,就直接喝下了大半杯。 他搁下杯子,和她一起笑。 这夜市摊子生意格外好,云蒹和他两个人占了位置,就在最外头,云蒹还穿着校服,便格外显眼,只是她自己不在意,陆青荧也浑不在意。 吃完后,他自然而然把账结了。 云蒹正想掏自己那份,他高兴又有点羞涩的接过她书包,外头雪下的大了一些,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小心的披在了她肩头。 不知为何,她话卡在了喉咙口,最终也没有说出, 她想,不然下次,再请他吃回来好了。 天色晚了,两人并肩走在马路旁,少年走在她外一侧,两人说话,大部分是她说,陆青荧话很少,一直在认真的听她说。 直到路过一个拐角,他忽然说,“等我一下。” 云蒹不明就里。 目光随着少年修长的背影,他从街道拐角的甜品站跑回,买回了一个大大的冰激凌,递给她。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校服外头裹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书包放在一旁,隔着书包,就是他,他一直频频在看她,情窦初开时偷看心上人时,每一眼都是隐秘的满足。 “好甜,你要试一试吗?”云蒹一勺勺舀着冰激凌,凉丝丝的,在这大冬天的夜里,吃起来更是别具风味。 说完后,她在书包里掏了又掏,找出了个干净的小勺子,刻意在自己没吃过的地方舀了一勺,她站起身,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这样,他们之间悬殊的二十多厘米身高差就抹平了。 随后,她把那勺冰激凌直接递到了他唇边。 他脸一丝丝红了,云蒹把勺子举到他面前,就着她的手,他温顺的含住了勺子,喉结滚动,晕乎乎的咽下了这口,云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他吃东西的样子,甚至自己都不吃了,只想看他吃。 他并不知道自己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见她喜欢,便也完全就着她的意思,一口口,居然把这剩下的半碗冰激凌都吃光了。 云家住的偏远,他们一路往城外走,越离开城里,天上被遮掩的星空也露出来了大半,两人蹲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一起仰脸看着星空。 她指着天上的星星,“那是猎户座。” “那是仙女座。” 云蒹对观星没有心得,这一切还都是现学现卖,她托着腮,“人间有好多关于星星的传说,传说遇到流星可以许愿,流星落到人间,会把你的愿望一并实现。” “你相信吗?”少年问。 云蒹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不信,愿望都是要靠自己实现的。” 她一贯不相信这些,就像她不相信天运一样,即使是来了整个世界渡劫,她也一贯只信赖自己,可以把自己从这个世界里带走。 少年沉默了,他也学着她,仰脸看着天空。 如果说,真的完全不存在……他宁愿如此。 “你是不是也还没去过游乐园呀?”她自信满满的说,“其实我也没去过,不过,等过完年,我奖学金下来了,就带你过去玩,到时候,你陪我一起玩,你喜欢玩什么就去玩什么。” 他点点头,心里幸福得像要冒泡儿,刚才那点忧愁一下都消散了。 这一瞬间,他看她光洁的侧脸,扑闪扑闪的眸子,微微嘟起来的唇,只觉得越看越可爱,一切都正在他心尖尖上。 甚至都有点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就在这里化回原身,把她团入自己皮毛里的冲动。 一直到快出城,陆青荧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坚持说,“我送你回家。” 云蒹没办法,想到云阑不在家,于是也没再拒绝下去。 今天云蒹固定去店里对账,所以不回来,但是每到这时,他临睡前都会雷打不动给云蒹打个电话。 “等我找找钥匙。”云蒹记得自己把钥匙放在了书包最外层,没摸到。 今天从学校带课本回来了,书包装得满满当当。 她一件件从书包往外拿东西,顺手抽出了那个礼物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她给家教准备的礼物。 上面粉红色的心和绸带格外醒目,一旁少年的视线,几乎立马就定在了这上头。 想到之前,他今天出门的初衷。 他强行按捺下心里的不安,轻声问,“给别人的礼物吗?” 云蒹忙着把书放回去,没怎么在意,“嗯”了一声。 “……是男生?” 云蒹没多想,“是的。” 摸到了钥匙,她把书放了回去,顺便那份礼物也放了回去。 “明天,继续一起玩吗?”少年沉默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轻声问。 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都非常愉快,但是云蒹想了下自己明天的日程,只能很遗憾的摇头。 “对不起,我明天要去吃饭。”云蒹小声说,“和人之前约好的。” “明天我先去试试,好吃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吃。”云蒹说,“好吗?” 少年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下,慢慢收紧,像是陡然被泼下一盆凉水。 他情绪显在面上,绕是云蒹,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 第24章 安抚猫猫 他没说好, 也没说不好。 他话原本就少,此后, 更是安静到基本无言了。 林雪遇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来的,云蒹接通了电话,一阵电流声后,少年清润的声音从电话线那头传来,带着一丝喜悦,“还记得明天的午饭?” 云蒹,“嗯。” “地方已经订好了。”林雪遇试探着问,“云云,明天我还要个朋友, 也想见见你, 可以带他一起来么, 也是男生。” 云蒹对这些事情向来无所谓, 自然也没意见。 林雪遇今晚心情似乎格外不错,还在和她闲聊着, 云蒹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侧目望了下一旁沉默的陆青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于是,她干脆的对林雪遇说,“我今晚还有点作业,不然明天见?” 林雪遇才终于停下, “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明天见。” 少年没再坐在原来的位置,他站起身,站在窗台的阴影里, 他比她高很多,身高腿长,云蒹看不清楚他表情。 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长睫垂着,很安静,云蒹在他脸上再找不到那样鲜活生动的表情了。 她心里也烦乱,上前一步,女孩抿着小嘴,仰脸看着他,“之后,我保证也带你一起去吃,好吗?” 她想让他开心一点,笑给她看。 可是,他没有反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短暂丧失语言功能的时候了。 陆青荧离开后,云蒹准备去洗澡睡觉,拿衣服走到浴室,刚打开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脑子里沉默已久的系统忽然说话了:宿主,恭喜升级! 她一看,自己的友情值和亲情值分数都上升了,加一起差不多有30了,只有中间那根还一动不动。 最近,她和云阑处得很好,云蒹以前没有亲人,她无父无母,真就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人,以前住在山上时,也就是师父迁就她,她开始学着如何慢慢照顾人,云阑其实也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在学校里,虽然和白悠相熟的那一拨人还是不搭理她,但是,越来越多许南鸽的朋友也开始来找她一起玩了,云蒹属于你对我好,我就也对你好的性子,所以大家相处的也算愉快。 她现在心情不太好,敲了自己脑子一记,像是想把系统给敲出来一样,“喂!你出来,说清楚,中间这格怎么就一点不涨?” 系统装聋作哑,怎么叫也不出来了。 云蒹打开水,把头发散开,然后发现今天没烧热水,水透心凉,她仗着自己身体好不怕冷,懒得管了,直接就着凉水继续洗。 想起刚才陆青荧离开时表情,她心里总有些不舒服,而且越想越不舒服。 她和他说过了,之后有空,会和他一起出去玩。 少年没再说话,并没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是,他也不再笑了,没再留下多久,帮她把门窗关好,检查了一圈院子后,就离开了。 不然,下次不答应林雪遇的邀约了……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又不高兴了,难道以后就只能就和他一个人在一起?这也太没道理了,交朋友也没有这样的,她和许南鸽的朋友一起玩,也没见许南鸽不愿意啊。 她从小在山上自由自在野惯了,和山上精怪相处也是如此,从来都是好聚好散,有共同爱好就一起玩耍,之后分别找到更好玩的了就分开,想到要因为别人来约束自己的言行,就越想越不高兴。 云蒹想着想着,身上被淋了个透湿,她拿了毛巾,随便把头发一卷,擦干净身上的水,走出了浴室。 她没怎么看书,修炼也静不下心来,总是有些莫名的烦,最后,她把头发随便擦了一下,干脆上床睡觉了。 睡着后,她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到了小黑脸。 他蹲在一片暮色的原野里,四处生长着火红色的蒿草,连着天边的晚霞,一路延烧到了天的尽头。 云蒹开心死了,跑过去,一下抱起他来。 小黑脸软乎乎,毛绒绒的,手感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想亲亲他耳朵,摸摸他尾巴。 可是,随即,他一跳,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那双大而漂亮的红瞳,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又清又静,像是潭深水。 他好像很难过,这个念头在云蒹脑海里划过。 随后,他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云蒹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 明天就是西荒重家的宗主内继任仪式,公开的继任仪式已经办完了,不过,他们规矩大,还要再内部举办一场,受邀的都只有平日交好的大家族。 陆却在人间待久了,越发不习惯这边的穿着了。 “你这成何体统?”老头子见他的西装,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赶紧去换了,这么紧巴巴的,掐在身上,出门像个什么样子。” 陆却听得耳朵起茧,“老头子,你少管点事情吧,不然翅膀毛要掉光了。” 陆白宗,“你少气我几天,我能少掉一半的毛。” 不知道人间有什么好待的,经常一去就是好几年,也不回族内来看看。 他说,“你这次去,和重朔搞好点关系,不要闹得太难看,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重点说那灾星两百年前就死了,你再也没见过了。”陆白宗说,“反正也是事实。” 陆却面色冷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他回了房间,屏退了周边所有人。 桌上挂着一面水镜,他抽出一根白羽,白羽散发着淡淡的光华,完全浸透过水镜后,那边显出了映像。 是一幢极空的宅邸。 “你起来了没有?”陆却说,“昨天不是出去约会了,玩得怎么样?” 那边很久没回应,直到陆却都快失去耐心了,才看到那边显出人影。 少年衔着牙刷,心不在焉,面孔苍白,红瞳格外灼目,黑发间透出的尖耳都未遮掩。 陆却,“你在干什么?昨天约会到才回来?” 荧惑没作声,他心情很差,差的时候懒得作声。 陆却,“这边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下,南城郊区有个花妖暴走了,上头打电话叫我去帮忙,我在家暂时回不来,你去一趟?有报酬,还不低。” 反正对他而言,处理这点事情,不费吹灰之力。 在陆却的印象里,这个年龄,能有这种修为的,除去重朔,就只有他了,不过重朔是举全族之力培养,他却被从娘胎里带来的诅咒一直束缚。 少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陆却估摸着,算是答应了。 他说,“明天我去西荒参加庆典,到时候帮你留意一下下次化形要的药。” 毕竟是他的母族,可以找到很多适合他们体质的灵药……他这次在人间的经历太过奇特,又或许是第一次动了感情的原因,陆却看他最近即将下次化形的征兆越来越明显。 他体质非常奇怪,比如每次化形期都比别人迟,比如从娘胎里带来的体内封印,再比如,就陆却所知,他明明早到了成熟期,算是成年妖兽了,但迄今为止,一次发热期都没来过……对他而言,可能算个好事,陆却看他自己对这方面根本也浑然不知的样子,决定也懒得提醒了。 说不定,等他下次化形期到了,就也一起来了呢。 以为没事了,陆却正打算挂断电话,少年忽然说话了,变化声音的药剂效果已经过去了,他说话是自己的原声,透着浓重的沙哑,平铺直叙,没有半点情绪,“她和别的男人去一起吃饭了,还给他们买了礼物。” 他们种族对感情都极为坚贞,就他自己而言,这辈子认定她了,以后就不会变了,也会自动和别的所有雌性保持距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万一她们种族传统不是这样,而是以后可以同时有好几个男人,他该怎么办? 他昨天想了一宿,觉得自己无法接受,尤其如果对方也是兽类,她还要去rua别的兽,他就愤怒得难以自持,又酸又妒。 他都想好了,以后他们的新婚之夜怎么度过,他要化回原身,把她团进自己皮毛,然后低下头,把自己的耳朵,尾巴,腹部最柔软的皮毛,都给她rua个够。 他绝对不允许别的兽享受这种待遇。 陆却第一反应居然是抖了一下,随后慌忙制止,“你现在是在人间,那男的是人类,你要是当面把人怎么了,惹麻烦不说,你还一辈子也追不上人家了。” 少年神情很古怪,薄唇扯了下,昨晚一宿没睡,他精致的眉目此刻显得格外阴郁。 陆却很久没在他脸上见到过的,那种阴沉的戾气,似乎又开始再度复苏了……忽然之间,他想起了记忆深处,那片燃烧着烈火的原野和那可怕的黑衣男人,他不想让他变成这样。 少年忽然说,“我给她我妖丹了。” 陆却差点没一口茶喷在水镜上,他一擦嘴巴,“你再说一遍?” “她没要。”他冷冰冰的说。 陆却抚平胸口,才感觉气稍微顺了一点。 对于妖族而言,妖丹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只有正式结成的伴侣之间,才可能会共享,防备心重一点的,就依旧还是你是你的,我是我的。 荧惑体质特殊,他把自己的妖丹给出去一半,基本意味着把自己的命给对方拿捏着了。 不过……对面不要。 陆却看到少年模样,又不敢笑。 他也拿捏不准那小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提了个建议,“你不然也去看看?然后,找个机会表现出来,你对她的好感,让她知道,你不想看到她和别人的男人出去吃饭。” …… 第二天,云蒹醒来了,洗漱时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总觉得格外的没精打采。 她上午在家看书,顺便去了面包店帮忙进货。 云阑让她回去,云蒹不同意,因为心情不好,懒得遮掩,她随随便便把两三个箱子搬进搬出,好玩一样。 一个生得玉雪玲珑的少女,胳膊腿都纤细得似乎可以折段,素着一张小脸,搬起的箱子叠在一起比她自己还高。 “小云要不要喝杯奶茶?”是旁边的奶茶店店主店主,叫徐韵,拎着两杯奶茶出来了,她见云蒹帮哥哥的忙帮了一上午了,热心的递了一杯给她。 云阑长得好看,虽然双腿折了,但是气质模样在这里,很多女性对他还是挺有好感,觉得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很不容易,看云蒹也这么漂亮懂事,当然更是关照。 “谢谢姐姐。”云蒹接过,乖巧的道谢。 “你脸怎么这么红?”云阑皱着眉,叫她低头,探了下她额头温度,“是不是昨天踢被子了?” “没有。”云蒹摇头,“应该是刚出汗的原因吧。” 她怎么可能生病,就人间这点小风小雨的,不可能对她有什么伤害。 “午饭不如在这里一起吃了?”许秋秋从店里探出脑袋,笑眯眯的说。 云蒹,“午饭有约啦。” 她穿上外套,跨上自己的猫猫头小挎包,骑着单车离开了。 盯着她的背影,徐韵忍不住说,“小云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十八岁的少女,美貌空灵,像是一枝含着露水的鲜嫩花朵,任由她穿得再朴素,也遮掩不住。 “是啊。”许秋秋也说,“小云在学校,应该很多男孩子追吧。” “云蒹不谈恋爱。”云阑原本在填写货单,忽然说。 徐韵怔了一下,笑着附和,“也是,我记得小云马上高考了,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分心,等下半年上了大学,有喜欢的男孩子,就可以试试了。” 云阑说,“大学也不谈,先上学,以后工作或者读研读博再说。” 许秋秋,“……” 她原本到嗓子眼里话,就这么咽回去了,就在昨晚,她休息,在外逛街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一对漂亮的少男少女,在街道上并肩而行。 女孩子她越看越像云蒹,男生比她大一点,十八九岁的样子,高高瘦瘦,模样特别俊,许秋秋看他们举止很亲昵,差一点就上去和云蒹打招呼了。 现在看云阑这样子,幸亏没多嘴。 * 他们在一间叫无竹居的地方吃饭,主打菜是醉蟹。 云蒹到包厢的时候,没见林雪遇,倒是看到一个陌生男生,坐也没坐相,就这么懒懒散散瘫在椅子上,两条长腿随便伸着。 云蒹皱眉,她确定了一次包厢名,不客气的问他,“你是不是走错了?” 那陌生男生闻言回头,一挑眉,“为什么是我走错了,不是你?” 他五官生得没那么标志,只是眉宇间有股子蓬勃的野气,让人挺难忘。 等他站起来时,云蒹感觉到,他和陆青荧差不多一样高,反正都比她高一个头,只是两人气质就大相径庭了。 云蒹不太喜欢这种被压迫的感觉,“你是雪遇叫的那个朋友?” 男生坐回了椅子上,双手抱在脑后,懒洋洋的说,“是。” 看来还没那么蠢。 他一指门外,“他点菜去了。” 云蒹不太高兴的坐着离他远了一点。 “怎么,嫌弃我?”男生注意到了,也问了,眉宇间还是带着那股子让人讨厌的笑,“我叫则垣,要不要认识一下?” 云蒹想都没想,“不要。”确实嫌弃,不过为了礼貌和和平,她姑且就不说了。 林雪遇还没回来,包厢陷入了沉默,两人都玩起了手机打发时间。 他手机屏保是只德牧。 她手机屏保是她之前拍的小黑脸,他睡觉的时候,把自己卷成一团,显得格外绵软又乖巧,她偷拍的,越看越喜欢,干脆设成了屏保。 云蒹没管他,倒是则垣,一把看到了她手机屏保,对她扬了扬自己手机,“好巧,都是宠物。” “你这是……猫?”则垣说,“怎么耳朵尾巴都长得有点奇怪?弱不禁风的。” 云蒹不高兴了,把自己手机摁灭,“我就喜欢。” “还是狗比较好。”男生坐回自己位置,意味深长的说,“忠诚,率直,黏人,喜欢你呢,就会直说,天天在院子门口汪汪叫着等你回家,喜欢主人摸毛摸脑袋,不摸都要蹭着主人的腿扑上去。” 云蒹,“……”小黑脸不是猫,她也懒得和他去车轱辘这没不可能有结论的话题。 倒是她自己,看到这个,忽然就想到了另一个用小黑猫头像的人。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对话框上头的字样变化了。 “你还在吃饭吗?”那边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很久,随后来了几个字。 “……和别人一起。”他又发了一条。 云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到昨天两人莫名其妙闹的不愉快,但她确实又很喜欢他,一点不想让他不开心,虽然她自己也没搞懂他不开心的点。 她回复,“正在饭店,准备吃了。” 于是那边安静了。 云蒹自己也觉得心里不爽快,她干脆问,“你现在在哪?” 那边没回答,她说,“把地址发给我。” 一分钟后,那边乖乖发来了地址。 就在附近,一个英语培训机构门口,离这家饭店很近,步行大概只需要六七分钟。 云蒹,“那你先去吃饭,等我,我等下过来找你。”总得把昨天的话说清楚了。 她怕他没看到,发了段语音过去。 他终于回复了,“……嗯。” 云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这个字时的神情和声音。 则垣似笑非笑的说,“安抚好了?” 云蒹,“?”她听不懂则垣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本能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她顾不上理他了,转过脸,打了个小喷嚏,又吸了吸鼻子。 林雪遇就在这时回来了,他见到云蒹,脸上露出了笑,“对不起,耽搁了一点时间,我想要你们迟到最新鲜,食材最好的一批。” 他拉出椅子,在云蒹左手边坐下。 * 少年站在风里,第四次把那条语音打开,又听了一遍。 女孩子声音清脆,语气依旧是轻快的,并没有介意他昨晚的别扭。 他心放下了大半,昨晚,他就想了一夜,觉得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他情窦初开,生涩笨拙,只想努力讨她喜欢。 这是在人间,很多他知道的求偶方式都行不通,他也没法给她看自己的漂亮皮毛和锋利的爪子,或者给她展示自己的力量和敏捷。 但是他仔细一想,又有点难过,她不介意,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所以随便他怎样都行。 她心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什么阴霾,总是晴空万里,晴朗明媚的太阳天,救他命时是如此,安抚时他时,也是如此。 只是,他希望她心里可以再多一个他。 少年紧抿着唇,唇上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感,他情绪激动时,那颗尖锐的虎牙果然又冒出来了,唇上被自己咬出了小小的血珠——不过他懒得管了,把帽子戴上,随后,身影隐没在黑影里,倏尔已经消失。 第25章 生病 醉蟹蒸熟之后, 依旧香味扑鼻,云蒹是第一次吃螃蟹, 不太会扒,螃蟹摆在前头,只觉得圆头圆脑,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以前基本是师父做什么她吃什么,师父比较懒,他们菜谱上的水生生物就是他自己钓来的鱼,别的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也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见到螃蟹。 于是,她侧过身子, 偷眼去看隔壁。 林雪遇和则垣都不是第一次来这家馆子了, 餐馆提供了蟹八件, 少年动作熟稔的把螃蟹分开, 云蒹没闹明白他是怎么使用那些工具的,蟹黄蟹白就都已经被分出来了, 螃蟹壳都没破损什么。 云蒹手不太灵巧, 她手忙脚乱,弄得自己手上都糊了蟹汁, 半天也没拆开一只。 她只能偷眼看他们两扒好的螃蟹,眼巴巴的,大眼睛都黏糊在鲜嫩的蟹肉上了,就差直接伸筷子给夹自己碗里来了。 则垣看不下去, “不会去壳, 那你直接咬开,反正都是吃。” 云蒹不服气,“那你们怎么不咬。” “因为我们会用工具啊。”则垣挑眉, “你不知道,有句话说,从猿进化到人的标志就是会使用工具嘛。” 云蒹,“……”她好气,她原身又不是什么猿,是一颗草!手脚不灵活又怎么了!草又不需要手脚。 林雪遇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好看,拿一旁餐巾把手擦干净,“我帮你扒吧。”她只用负责吃就好了。 小姑娘眼睛一下亮了,过了一会儿,她咬着筷子,又摇头,“你再扒一遍给我看好吗?我自己来学。” 林雪遇动作顿了一下。 则垣幸灾乐祸,就差现场嘲笑他了。 这小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居然还挺有分寸,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哄走的。 云蒹学得很快,她兴高采烈,眼睛放光,到后期,比起吃螃蟹,如何完整的把蟹黄蟹白扒出来似乎更让她感兴趣了。 林雪遇饭量很小,一会儿就饱了,剩下则垣,和她两人像是比谁吃得多一样,面前壳子越堆越多。 则垣问,“喝酒吗?” 林雪遇,“我不喝。” 云蒹正想接过,不料半路则垣又把手收了回去,慢悠悠说,“我忘了,你们现在还没高考,还是高三生,那就不要喝酒了,注意点影响哈。” 林雪遇,“……”则垣保送后就懒得来学校了,其实也就比他大半年。 云蒹不高兴了,她吃得好像有点儿撑,摇摇晃晃站起来,心里还惦记着之后和陆青荧约好的事情,她说好了下午去找他的,不想失约。 而且如果她再失约,他估计要更加不高兴了。 林雪遇见她这样子,担心的问,“是不是空调温度太高了?吹的不舒服?” 他见云蒹脸色通红,她原本皮肤白,所以红起来格外明显,都快赶上蟹壳颜色了,也不像醉酒,醉蟹蒸过一之后,根本没什么酒精含量了,吃一点不至于。 云蒹站稳了,稳稳当当的说,“应该是的,我有点儿热。” 林雪遇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好点了么?” 云蒹把外套脱了,她里头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米白长卫衣,下面是打底裤,怎么也不算很厚的穿着,林雪遇看着有点儿担心。 但是他觉得关系不到,去随便探女孩子额头很失礼,所以也只是担忧看着,不好怎么说。 则垣很无语,他低声对林雪遇说,“你这样,一辈子和她关系也近不起来。” 林雪遇苦笑。 “你下午还有事么?”则垣扭头问她。 云蒹脑壳还是很晕,搜寻了一下记忆,“去,去外头寄个包裹,然后,和人约好见面了。” 则垣,“……” 他替林雪遇问了,“男的还是女的?” 云蒹不高兴的看着他,她还记得他之前怼她是猴子呢,没好气的说,“不告诉你。” 则垣,“……” 有时候觉得这小姑娘老气横秋的,对什么好像都很淡定,有时候又觉得她像个幼稚的小孩儿。 林雪遇觉得她这副模样很可爱,给她递过餐巾擦嘴,温声说,“你去吧。” “觉得今天吃得好的话,下次有什么好吃的,再叫你。” 云蒹,“谢谢。”她对林雪遇很有礼貌,一点不像和则垣说话的态度。 林雪遇送她出饭店,则垣留在包厢里。 就在这时,林雪遇搁在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则垣替他看了一眼,来电显“悠悠”,他不喜欢白悠,也没提醒林雪遇,也没去接,就让手机这么震动了下去。 白悠不死心,一个接一个,足足打了三个,林雪遇还没回来。 则垣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想,这女人还真够坚持,就是不知道,被她发现林雪遇的心思后,会整一出什么戏来。 豪门狗血三角恋? 则垣他妈之前疯狂迷恋过一段这种电视剧,他每次路过客厅,听到声音就脑壳疼,他们种族也不兴这套啊,还三角恋,回来闻到身上气味不对,估计直接门口开干了,闹这么多呢。 * 终于离开了空调房,站在冬天的大冷风里,云蒹被吹得差不多清醒了,随后,就是觉得不对了,又开始冷了起来,还是如坠冰窟的那种冷。 她把外套裹上,也没什么作用,脑子也越来越晕,走路都像是走在棉花上。 但是她还是记得,和陆青荧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想到昨天的事情,她其实,好吧,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点怕他不高兴,再也不笑了,不和她一起玩了,虽然她朋友也不少,但是,他似乎总有些特殊之处。 第一见面开始,她就很喜欢他。 她给陆青荧发了个定位,“我到了,在这里等你。” 陆青荧没回复。 云蒹想,确实,她什么时候吃完饭也没个定数,外头这么冷,不可能让他站在风头上一直等她,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也没有谁可以一直等谁。 她咳嗽了一声,站在路灯下,准备就这么等下去了。 不料,她一回头,就看到了陆青荧,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可能是一路跑过来的,在她跟前站定,微微有些喘,他把连帽衫帽子掀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俏的面孔。 “我看到你出来了。”他轻声说。 见到了她去赴约,也看到了那个男的送她到了门口,一直到她离开,还恋恋不舍地一直看着她。 云蒹,“……”所以说,他赶过来见她,比她发消息给他还早么。 “你之前在哪呀?”云蒹问。 他抿着唇,指了指身后那幢大厦,“在十楼,上课。” 云蒹也没追问他上什么课,她说,“那你早告诉我,我们可以一去吃午饭呀。” “今天吃了螃蟹,很好吃。”云蒹声音软软的,“我学会扒螃蟹了,还练习了好多次呢,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下次我们一起去吃,我学会了,可以扒给你吃。” 她的意思藏在话语里,想和他和好,当作昨天的不愉快全未闹过。 女孩白皙的面颊上透着少见的晕红,微扬着脸,眸子亮闪闪的,专心致志的看着他。 于是,他脸也一分分红了。 他没有过任何恋爱经验,以前也很少接受过别人对他的好,眼下两处相加,他根本无法抵抗,之前那些因为嫉妒生出来的阴暗想法,这时似乎一下都可以被抚平。 云蒹也很喜欢他好哄,如果要一直和她生气,她可能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她一贯不是个会对处理人际关系花费很多精力的人。 于是云蒹也高兴起来了,“下午,我们继续一起出去玩吧,你想去哪?”她拉过他的手。 少年身子一僵,但是,很快,小心的,拿手回握住她的手。 他手很大,比她的小手足足大了一圈,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云蒹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他手生得很完美,和人一样好看,不过……此刻,和她的手比起来,居然是她的温度更高一些。 陆青荧比她更快发现这个事实。 “……你怎么了?”他脸恢复了苍白,伸手掀开她额发,一探她额头,云蒹看着上方,觉得他手指好漂亮,而且凉凉的,贴着她额头很舒服。 “没关系。”云蒹往他手上蹭了蹭,含糊的说,“继续出去玩吧,我可以坚……”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这里是中心城区,医院很好找,对面就有一家。 好像是第二次了……靠在他怀里,云蒹迷迷糊糊的想,倒是看不出来,他力气这么大。 还有点不好对付,不知道,她能打的过他么? 肯定能的吧,毕竟,他就是个普通人类。 云蒹脑子一乱,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一起冒出来了。 在医院一量体温,她烧到了38度5,云蒹不懂医疗,觉得没什么,掀开被子就要回家,被医生和陆青荧一起拦住了。 他抿着唇,垂着长睫看着她,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和平时很不一样。 云蒹眨了眨眼,嘀嘀咕咕,只能回到了病床上。 医生说是要打退烧针。 云蒹一开始还很无所谓,等医生拿着针头过来,她看清楚后,哭声差点冲破走廊,和隔壁儿科被扎针的孩子交相辉映了。 “我不要,这打下去,我要死了,我肯定会死。”她眼睛都红了。 拼命往一旁少年怀里扎,恨不得双手双脚都挂在他身上,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纯粹就是想拿他当挡箭牌。 她怕死了,怕那个东西扎进她身体里,砍她一只手她都绝对不会有这么怕。 医生也惊了,“小姑娘,就扎个针而已,不疼的。” “小伙子,你摁着点儿她。”他授意一旁少年,知道小姑娘娇气,也少见这么怕针的。 他被她紧紧抱着,少女柔软的面颊紧紧贴着他胸口,眼角红红的,就差掉眼泪了,就是不愿意下来。 他体温也一路升高,一时竟然少见的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具残破的身体经常出问题,但是都是自己扛过去了,过程很痛苦,他能忍,但是也知道生病的难受,所以不想让她再这样。 第26章 她被裹进了厚厚的皮毛里(…… 他脸明明红透了, 但是也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和定力。 云蒹现在用的是人类身体,不动用灵力时, 身体和常人无异,而且他们种族一直有个神奇的盲点,灵芝血是无价之宝,他们都可以修习最顶尖的治疗法门,但是一旦自己病了,却都根本没法医治自己。 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展现出来的结果,就是她根本没法治疗自己,什么症状都一点不少。 “生病很难受。”他轻声对她说, “我想让你舒服一点。” “怕的话, 我可以和你一起。”他挽起袖子, 露出自己的手臂, 少年看着清瘦,小臂线条却非常好看, 肌理流畅, 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漂亮肌肉。 “或者,你想打我掐我, 怎么都可以。”他抿着唇。 他话少,云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串话,少年眸子清澈,透着暗暗的红, 只专注的看着她一人, 她在他眸子里有两个小小的倒影。 “你没病,打什么打,没人会给你打。”她嘟囔, 语调却已经低了下来。 她其实就是晕针,看着就害怕,这是她第一次进人类的医院,也是第一次见到针管和针头,并不是怕疼,这种心理也很难和他描述清楚。 不知为何,有他这样陪着,云蒹的心,居然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她低着头,乖乖给医生道歉,“麻烦您了。” …… 云蒹恹恹的躺在病床上,她想起来了,估计就是因为那天晚上,她肆无忌惮的洗了一晚上凉水澡,好在除了脑袋疼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症状。 针打完了,医生说她血管太细,以后要加强上肢锻炼。 云蒹乖乖点头,表情麻木。 打完针后,过了半小时,效果立竿见影,她体温降了,头也不疼了,她症状不严重,到傍晚,精神肉眼就可见的好多了,于是,在云蒹本人的坚决要求下,她终于可以离开医院了。 陆青荧明显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是他很耐心,一点不烦,云蒹打完针,暂时陷入了自闭状态。 他很安静贤惠,给她买来吃的喝的,认真的听完了医嘱,把开的药都分类收了起来,随后把医嘱整理成了文字版,发到了云蒹手机上,随后又去帮她倒温水。 他在耐心细致的学习怎么照顾她。 他生得俊,沉默着照顾她时,眉目褪去阴郁的戾气,显得越发干净漂亮,这种模样和气质,不知为何,天生好像就有种惹大姑娘小媳妇怜爱的能耐,就这么短短一个下午,搭讪的,赞美的,都来了老几个。 不过这帅哥似乎不会讲话一样,冷冰冰的,一心只照顾云蒹。 他们年貌又相当,所以后来,大家都默认为,他们是对小情侣了,只有云蒹又心累又身体累,根本没品出那些人话的弦外之音,后来干脆就睡着了。 他依旧沉默的忙着,耳朵却一点点红透了。 …… 云蒹穿的单薄,一出门,就被他细心的裹在了自己大大的外套里,猫耳帽子也被扣上,她没被吹到一缕风。 车开得很平稳,她裹在他衣服里,格外暖和……衣服上有他的味道,她逐渐安稳的睡着了。 云阑大学同学创业如火如荼,云阑这段时间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晚,不过,因为家里经济稍微宽裕了一些,她可以留在学校食堂吃晚饭,或者直接叫个外卖。 云阑觉得对不起妹妹,所以,虽然有时候晚饭没法回来,却和她保证,十一点前一定会到家。 到云家小院门口时,里头黑沉沉的,云阑还没有回家。 “你回去吧。”云蒹停下脚步,把衣服脱下,还给了他,“我哥哥等下就要回来了。” 女孩面颊还有点苍白,可能因为极度缺乏睡眠,走路都还看得出困态。 他很久没回到这里来了,以前他被封印在那具躯体里时,每天都会和她一起,从这张门前路过。 如今,他已经不是她的宠物了,确实没理由再留下。 云蒹打开门,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直奔卧室。 脑子还晕乎乎的,她是真的晕针……扎针的时候,差点因为克制不住恐惧叫出来了,好在忍住了,过程她记忆模糊了,似乎手不自觉地用力,掐着陆青荧的手。 不过,他一直一声不吭,她又虚弱无力,可能也没掐多重吧。 云蒹逐渐睡着了。 好冷。 她瑟缩了一下,她身体很好,以前基本不会觉得冷,可能是因为刚退烧,现在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都冷。 医嘱里说了,要注意保暖,陆青荧给她重复了好几次。 但是,云家经济状况有限,南城冬天酷寒,又冷又潮,没有暖气,她不想给云阑增加生活负担,又仗着自己身体好不怕冷,所以一直没有提过被子的事情。 妹妹十八岁了,云阑现在也很少进她房间,所以,这么久下来,也没有想过给她换被子的事情。 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只有一床薄薄的秋季被子,云蒹去衣柜里拿了校服,盖在身上,总算稍微暖和了点,她咬牙切齿的想,等她明天起来,一定要去专卖店搬一件鹅绒被回来。 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到,有热源靠近。 是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热源就是从这上面源源不断传来的。 “师父?”恍然之中,云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刚化形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扎着双髻,有时候控制不住脑袋上冒出叶子。 她第一次风寒,也是师父这么照顾她的。 那双手手略微僵了一下,但是没有抽回。 她身子还是因为寒冷而蜷缩着,一双手能传过去多少热度? 他只犹豫了一秒——屋子光线很暗,修长的身影被笼入了黑雾里,随后,逐渐变化。 人形逐渐消失……身影越来越大,巨兽的身影隐没在了黑暗里,几乎与黑暗化为一体,黑金色的皮毛,此刻呈现出一种晦暗的黑。 她被裹进了厚厚的皮毛里,把她紧紧的包裹了起来,在贴近自己心口,最柔软温暖的地方。 云蒹自然而然的,把面颊埋入了他厚厚的皮毛里。 很暖和,触感比最上等的天鹅绒还好,更为厚实细软,而且很热,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度,包裹着她,她把面颊贴了上去,终于觉得身体发寒的迹象好多了。 他温顺的由着她蹭过,蜷在一旁地板上,毛绒绒的尾巴尖,却不自觉地,因为紧张而完全绷直,只有在女孩柔软的面颊轻轻蹭过时,便会难以抑制的一颤。 …… 第二天清晨,云蒹是被外头小麻雀的叫声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被裹在了一床厚厚的羽绒被里。 怪不得,昨晚会觉得那么暖和?睡得那么香甜,可能是云蒹来人间后,睡得最香甜舒适的一觉了。 她烧完全退了,身子爽利干净,力气似乎都回来了,灵力也运转舒畅。 她直起身,奇怪的捏起了羽绒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哎。”云蒹换好衣服,趿拉上拖鞋,披着头发就去开门了。 是云阑,他说,“我做了早餐,起得来就去吃。” 云蒹指着床上的鹅绒被,“哥,这是你买的吗?” 云阑,“嗯,昨天别人送的礼,顺路带回来的,你以前盖那么薄的被子,怎么一直不和我说?”他声音变严厉了,一双眼看着她。 云蒹吐舌,“我不是觉得不冷嘛。” 小姑娘长得很甜,大眼睛瞳仁清亮,一眨一眨的。 云阑果然抵挡不住妹妹这模样,也不追究了,声音缓了过来,又问她,“新被子怎么样?舒服吗?” 云蒹笑眯眯的,“特别舒服,特别暖和,谢谢哥哥。” 她好想一直有这种被子盖哦。 云蒹裹着被子,早上起床去了趟对面快递点,把昨天买的礼物给家教寄过去了。 她黑头也没扎,就这么披散着,浓密又柔软的散在单薄的肩头,小脸儿皎白,趿拉着拖鞋就去对面寄快递了,女孩子细细的脚踝露在外面,几乎一手可握。 随后,越过院子的篱笆,云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又来了?”云蒹站定。 他沉默的站在篱笆那头,个子高挑匀称,很安静,垂着长长的睫毛,黑发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的霜,不知道在那里站多久了,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来的。 依旧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连帽衫和长裤,他向来穿得单薄,身体却没什么出问题的迹象。 云蒹自己有了前车之鉴,也不想再让他大冷天一直站在外头了。 而且她现在身体好了,又有了新的鹅绒被子,心情也好了,想着昨天的事情还是自己不对,果然及时治疗后,还是舒服多了。 于是,她从篱笆上摘下的一朵小花,闷声不语的递给他。 他接过,看着她,得了信号,才终于推开院门进来。 确认她一切安好后,他才终于定了心,眸底划过喜悦,又开始偷偷看她,随后,就想起了昨晚的事,脸上一红,于是又收回视线,看地上。 云蒹在院子里的竹凳上坐下,纤细的双腿上下踢踏着。 “手给我看看。”她忽然说。 他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一样,就听话伸出了手,然后,云蒹看到他小臂位置,白皙的皮肤上,有块显眼的青肿。 “对不起。”她小声说,指尖轻轻拂过,“我掐得太用力了。” “很疼么?”她仰脸看着他。 是人类身体太不中用,这点伤,对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而言,提都没什么好提的,他自己甚至根本没意识到。 一瞬间,他心里又软又酥,手臂被她触到的位置都麻麻的,他忍不住就又开始咬唇,一直到被刺痛了,方才如梦初醒。 “不疼。”少年微红着脸,声音有点彻夜不眠后的沉和哑,还带着小鼻音,急忙地说,“一点都不疼。” 说完后,他心里骤然一凉,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没喝化音剂,用的是自己原本的声音。 第27章 他私下爱好那么奔放?…… 果然, 云蒹困惑的抬头,“你声音怎么了?” 之前她记得, 他声音不是这样的。 云蒹觉得刚听到的嗓音很熟悉,但是,此时他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而且也就说了一句话,她一时也没有把这个声音和以前就听过一两次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少年眸子低垂,“……因,因为昨天一晚没睡。” “没睡?你做什么去了呀?”女孩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昨晚睡得很好,现在神清气爽, 小脸白里透红, 现在很有精力和他一一把这件事情掰扯清楚。 记得昨天他送她回家之后, 也没很晚, 他家里难道住那么远的么。 化回了原身,裹着她睡了一晚上。 这件事情他自然没法说出来。 他昨天一宿没合眼, 她就这么抱着他的原身, 毫无防备的,面颊贴在他腹部最柔软的绒毛处, 他很紧张,又舒服又难受,怎么可能还像她那样睡得香甜。 眼见他脸越来越红,浓密的长睫低垂着, 就是不看她。 云蒹踮起脚, 把他摁坐在竹凳上,怀疑的说,“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就算因为熬夜嗓子沙哑了, 也不至于音色都会发生变化吧,简直听着都像是两个人的声音了。 他力气比她大很多,此刻却丝毫没想过要挣脱,就这么被她摁在竹凳上,背越靠越后,就差撞上背后那颗老槐树了。 云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他,皮肤白皙,眸子湿润,睫毛很长,一副比很多女孩子都漂亮的样貌。 可是因为清晰削薄的下颌线条,明显起伏的喉结,窄腰长腿的身材,又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认为是女孩子。 他被逼到了绝境,可是,和他以前被威胁到生存的敌人逼到绝境时的体验截然不同,他可以杀掉那些妖兽,用尖锐的爪子和牙齿,用他的火……可是,从来没人教过他,现在这个境地,该如何是好。 面对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云蒹很喜欢他,觉得他很可爱,以前她有过不少玩伴,人类和非人的都有,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惹她喜欢。 她眨了眨眼,慢悠悠的说,“那……你再说几句给我听听。” 他抿紧了唇,白皙的面颊通红,怎么也不说了。 “一开始,因为嗓子哑当了好久的小哑巴,能说话了,声音又变来变去的,你是不是怕被别人听到了什么啊。”云蒹说。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他心里凉透了,简直后悔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真的哑掉算了……当一辈子哑巴也比这样好。 少年背脊挺得笔直,他明明比她高出那么多,可是,他毫无和人相处的经验,一颗心都给了她,又生涩又执拗,他恨不得一时把真相都说出来,再祈求她的原谅。 可是,他不想当她的宠物,不想被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和怪异的身体,不想让她接触到别人眼里的那个可怖的他。 他很自私,因为从小到大拥有的太少,只有她,他无论无何也想抓住。 怕真的把他逼到流眼泪……云蒹松开手,“好了,你不愿说算啦。” 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错觉,他明明不是柔弱的男孩子,也从没在她面前哭过,云蒹就是有种错觉,觉得被逼急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可能真的会流下泪来。 “没关系的。”没想到这情形居然又倒转过来了,变成云蒹安慰他了,“男孩子什么声音都没关系,我班上有男生声音难听死了,都还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一天到晚八八个不停。” 见他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云蒹缓声问,“你吃早餐了吗?我们早餐还剩一点。” 他摇了摇头,依旧抿着唇。 于是,她进屋去,把折叠小桌子搬了出来,豆浆还是温热的,昨天晚上她熬了八宝粥,还剩下几个肉包子,男生饭量比较大,云蒹怕不够吃,都给他热好了。 他果然没吃饭,从昨天送她回来,到化回原身陪着她睡了一晚上。 他把自己的灵力让渡给她,整整一晚上,终于等到她体温回升。 本来天亮该回去了,可是,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想最后看看她是不是恢复了,没想到一眼就被她看到了。 云蒹看他吃饭。 少年吃相很好看,或许是因为人长得好,也没有狼吞虎咽的猴急样,怎么看都好看,云蒹托腮看着,眼角弯弯。 她想,我对他真好。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小黑脸。 不知道陆青荧家里如何,她还记得上次来接他的那辆豪车……她很遗憾的想,看来没钱可能不太可能,但是,从没听他提起过家里人,又见他经常在外头转悠,也没人管过他。 如果他家里人不够爱他,他不喜欢自己家,那以后,等她彻底稳定,有工作可以在人类社会立足,她就把他接到自己家里来,好好养着他,天天看他吃饭。 云蒹美滋滋的盘算。 “昨天我做了特别好的梦。”云蒹说,她怀念的看着明媚的天空。 梦到了一只可爱的大猫猫,把她团在怀里睡了一晚上,热乎乎,皮毛又软又厚实,气味也很好闻,有草叶子的清香,让人想到原野上的夜晚。 云阑听到院子动静,转着轮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小院里这场景。 云蒹和一个陌生少年,围着桌子坐着,少年正在吃东西,云蒹一直看着他,很开心的样子,边比比划划的和他说话,他偶尔点头摇头应答,看着云蒹,目光一点不加掩饰。 两人很亲密,但也没到逾矩的地步。 那少年看着比云蒹大一点,云阑上下端详他,看清楚脸后,表情越发冷淡,“你是云蒹同学?” “哥,不是。”顾忌他嗓子的事情,云蒹代替他回答。 “是南城大学的学长。”她说,“我找他咨询一些事情呢,顺便请他吃个早饭。” 少年放下杯子,他站起身,礼貌的和云蒹打过招呼。 他个子很高,比一旁同样站着的云蒹高了一个头,至少一米八往上,云阑看到他修长笔直的腿,脸色不自觉地沉了下去。 他第一眼起,就很不喜欢这少年,尤其不喜欢他看自己妹妹的眼神。 都是男人,云蒹不懂,他不至于不懂。 他脸色不好看,但是也勉强保持了礼貌,“我马上要出门,对不起,家里现在不方便留客。” 从云蒹很小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家,从来不会把云蒹单独和家人之外的男人留在家里。 这少年还算识趣,并没有死缠烂打,云蒹送他到院子门口,又朝他招手。 待云蒹关上门,回到院子里后,云阑对她说,“以后少和他来往一点。” 云蒹奇怪的看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云阑以前很少管这种事情,这么忽然一下,她只觉得奇怪。 “你现在才十八,马上要高考,该做的是专心上课上学。”云阑说,“这种年纪的男生,满脑子……只想谈恋爱,肤浅得很,对你也不会是真心的。” 他把那档子事情委婉的说成了谈恋爱,希望云蒹自己理解。 不料,云蒹不在意的说,“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想和他谈恋爱啊。” 她对谈恋爱没兴趣,只是喜欢他,也喜欢和他相处,她朋友很少,少得找到一个处得愉快的,干嘛非得和他去谈恋爱呢。 她在这个世界里也待不长久,等渡完劫,迟早要离开回去的。 以前师父给她卜过一卦,说她心性过于凉薄,天生寡情负义,以后红鸾星动,是命里一劫,切记要远离痴情种。 云蒹那时候在火里烤栗子,根本没在意。 云阑拿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那少年长得太好,又和她年龄相当,云蒹以前在学校那些事情,云阑也略有耳闻,要他说,她以前疯狂迷恋过的,林家那儿子,还不如这少年模样。 不过,话是这么说,云蒹这几个月转性实在太多,也不少这一项,云阑怀疑着,也就暂且搁置下来,准备以后再看看她表现。 “最近,你和林家那小鬼还有联系?”云阑问。 云蒹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林雪遇,她点头,“一起吃过几顿饭。” 云阑手指敲着轮椅扶手,淡淡的说,“昨天,白家给我打电话了。” 云蒹惊讶。 这么久了,她日子过得好,都快忘记还有白家这玩意存在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云阑面无表情的说,“白家和林家关系好,他们说你既然回都回来,也不算白家的人了,希望你以后可以减少一点顶白家大小姐名头,出去和人来往的事情。” 云阑语调平板,复述着白家电话那边的原话,有些更难听的,他都直接剪掉了。 云蒹眨巴眨巴眼睛,她很疑惑,她什么时候顶着白家大小姐名头去做什么了。 林雪遇请她吃饭,难道是因为她这身份?那他干嘛不直接请白悠去吃? 云阑说,“那些人和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你要是想回去,现在还来得及。” 他以前是争一口气,现在也想明白了,回白家去,云蒹可以过上的日子,至少物质条件上,比现在要好出十倍不止。 就连昨晚,如果不是被人提醒,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妹妹盖着那种破被子,硬生生捱过去了大半个冬天。 云蒹没听完,轻轻松松的说,“哥,我不想回去,下次他们再打电话,你就说,我和白家已经没半点关系了,以后也不要他们什么,他们要管,就去管林雪遇,不要来管我。” 少女瞳孔明澈漆黑,皮肤雪白,灵气满溢,她绮年玉貌,正值一生最美好的年华,她身上有种极其自由的洒脱感,让人想起天空振翅而过的飞鸟,自在写意的画卷。 云阑愣了,随后,唇微微扬起了些,也没再说什么了。 云蒹回房间,开始看书。 南附上课到二十五,等期末后,很快就过年了,她想多赚钱,给家里布置布置,一起过个好年。 云阑出门,叫了装修工,终于把屋顶修好,把院子墙院和门也都修葺了一遍,看着亮堂宽敞多了。 因为位置偏远,他们家其实很大,院子不提,一共有四个卧室,平日里两个都是空着的。 云蒹看书累了,揉揉眼,忽然就很遗憾,如果不是云阑不同意,把陆青荧叫过来,叫他住在隔壁,多好。 她一闲下来,不知为何,又想到了他。 她给他发短信过去,“现在怎么样了呀,嗓子好些了么,要不要我给你带点甘草水喝?” 宽敞的屋子里,窗帘紧紧拉着,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屋内巨大的妖兽在沉沉睡着,睡了一整天,睡得昏天暗地,无声无息,直到手机震动,是他给她设的特殊提醒音。 毛绒绒的耳尖轻轻颤动了一下,他清醒了过来。 随后,一阵光芒过后,化回了人形,一头黑发还披散着,遮住了半边漂亮的眉眼,带着睡意的水雾朦胧的眼,下面是笔挺秀气的鼻梁和唇峰明显的红润薄唇。 他揉了揉眼,伸手拿起了手机,见到熟悉的名字,睡意瞬间散去不少。 那边在这时候弹了一个视频邀请过来,他习惯了对她点同意,因为刚醒,思维略微有些滞后,竟然一下接通了。 云蒹手滑了一下,点了视频邀请,没想到,他居然点了同意。 对面黑乎乎的,屏幕也不稳,她看到一弯平直精致的锁骨和骨架清拓的肩,他穿衣时显得清瘦修长,这么看来,肌理线条却很漂亮,半点不瘦弱,也不夸张,极为恰到好处。 平日里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和在她面前内敛好捏的性格,显得很少年气,眼下,倒是确实能看出,他已经是个很好看的青年人了。 云蒹随口问,“你不穿衣服睡觉的么?” 虽然男人赤上身没什么,她也不介意,但看不出来,他平时羞涩,私下爱好那么奔放的? 那边屏幕一下黑了。 第28章 想欺负他 云蒹也没有料到他这么大的反应, 毕竟,她真的没看到什么, 就算看到了,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云蒹原身是颗草,也没有受到过很严格的性别教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一直对这方面都没什么意识,那些和她一起玩,一起长大的山精野怪,她也从没想过他们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 就比如来人类社会后那么久,她连小黑脸性别都没弄明白, 主要是因为不太在意, 她喜欢美人, 无论是男是女, 只要足够美,性格与她相合, 她都可以慷慨的给予同样的喜爱。 人类事情好多啊, 她无趣的想,她才不感兴趣呢。 视频并没有挂断, 云蒹无聊,手指关节在书桌上一声声敲着,边在心里计数,算着他到底需要多久。 那边声音很杂乱, 可以听到走路声, 衣服和被子摩擦发出轻微的悉窣声。 云蒹托着腮,双眼放空。 等到屏幕终于重新亮起来时。 他已经穿得严严实实了,眼下深冬时节, 屋子里可能开了暖气,不知道他从哪里翻出来了一件衬衫,扣子一直扣到了顶,一寸多的皮肤都没有再露出来。 少年把手机放在桌上,耳后通红,挺得笔直的背脊透着一丝僵硬。 比起人形,他更习惯用原身,原身有皮毛,根本不用操心这个问题,他人形维持得少,这次可能真的是睡糊涂了……他没有裸|露身体的奇怪癖好。 相反,他很保守,很讨厌外人的目光,一点都不喜欢让自己暴露在别人视线里,无论是用原身还是人形。 当然,她除外。 他想出言解释,说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不会随便给别人看到的,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被她这么注视着,只觉得自己耳后越来越烫。 这下倒是从头到尾遮了个严实。 屏幕那头的少女蹙着眉,不知为何,见他这样,她心里又有点微妙的不爽了,忽然,她指了指自己领口,“你扣子扣错了。” 少年立马低头。 他是第一次来人间,也是第一次接触这边的服饰,所有衣物都是陆却置办的,说实话,他并不喜欢有扣子的衣服,因为穿不惯,非要选的话,他更喜欢宽松舒适的款点。 他小心的解开了顶上的扣子,试图把它和第二个孔对起来,随后,就发现不对。 他来回试了好几次,最后,才抬眸看她,有点不确定。 眸子很湿润,睫毛很长,显得格外温软无害,云蒹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在云雾山上遇到过的小鹿精……他是不是也是小鹿精变的,她忽然就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有点想欺负他。 云蒹慢吞吞的说,“那,可能没扣错?是我看错了。” 荧惑手指彻底僵住了,还捻着扣子,一下扣上也不是,不扣也不是。 他锁骨生得很好看,平直,清瘦,凹落下去的弧度很明晰,肤色是冷冷的白,略长的柔软黑发散落在颈边,颜色对比尤其鲜明。 云蒹忽然忘了自己打电话到底是找他做什么了,她盯着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哥早上还说,叫我不要和你早恋。” 她觉得云澜白操心,显然也不觉得他会以为有什么,随口当玩笑话说出来和他分享。 少年脑子却轰的一下,几乎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小心观察着云蒹神色,和平时差不多,看不出反感,心情似乎还是很愉悦的。 女孩眉目盈盈,托腮直直看着他,唇角也是弯上去的,她看人时经常带着笑,天生一双清透的笑眼,在他眼里,一颦一笑都像带着小钩子。 他心里一点点蔓延上春日的湿润,心尖酥麻,低声说,“我,我不会的。” 他是想以后和她一起一辈子的,并不急于这一时,他可以等她考完试毕业,等他回去妖界度过明年三伏,又可以回来陪她……或者,以后,如果她愿意,她会和他一起回去? 去一一实现他以前做过的梦,在未来,有一个他爱也爱他的人,可以在春天的原野里,在他的小巢里,相拥而眠的伴侣。 云蒹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屏幕那边的少年,似乎更加光彩夺目的漂亮,他高兴时的神情也不会很明显,但是,从他的眼神,神态,肢体语言里,每一处细节里,她都可以看出来。 “对了,你现在是在家么?”云蒹换了个话题,“你有家人在吗?” 她瞅着这时间也不早了,都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如果换做她,这个时间点还赖在床上睡觉,云澜准早早的在门口一遍二遍的敲门,叫她起床。 她想到上次,她以后想把他带回家养着的大计,对他家人更好奇了。 少年沉默了,“他们不在。” “你和父母同住吗?” 他摇头,从摄像头里可以看到,他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说不上乱,很冷清,也没有什么男孩子喜欢的游戏cd球鞋之类的摆设。 云蒹点点头,“不一起比较好,我和哥哥一起住,都经常觉得被管着管着。” 父母估计管得更多了,不过云蒹无父无母,也不知道和父母一起住是什么体验,师父也根本不像她长辈,她从小自在惯了,不过,知道很多时候云澜是操心她,她一闭眼一吸气也就随他了。 “我也……”话说到一半,他抿着唇,嗓音滞涩。 他并不愿意给她隐瞒自己的身世,迟早想告诉她……嘴张开了又合上,他才发现,要他彻底说出来,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 云蒹粗线条惯了,并没有这个问题上想死缠烂打,她说,“那等过年,有空见面吗?” 过年她想去街上好好玩玩,当然第一选择就是叫上他。 这段时间,期末马上要来了,云澜在忙工作的事情,云蒹还需要分出神来照顾他身体。 他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本来也很想见她,自然一口答应。 云蒹也没有挂断电话,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觉得腻烦。 窗外,滴滴答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 冬日一天比一天深,有时候刚四五点的时候,天空就已经完全黑了。 南附上课到二十四,寒假短短十天。 天阴沉沉的,这天早读,云蒹原本心无旁骛的读书,余光看到一旁的同桌,似乎今天很奇怪,屁股下坐着火一样,见她疑惑的看过来就又移开视线。 直到终于,他拿书敲了她桌子一下,终于开了金口,“李老师叫你下课去办公室一趟,关于奖学金的事情。” 期末考云蒹成绩一样名列前茅,数学也赶了上来,她家教课程结束了,家教收到了她的礼物,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所以,她现在基本不为成绩的事情操心了。 难道是要提前颁发奖学金给她? 班主任李敏正在看作业,见她进来,叫她关上门,言简意赅的说,“来找你,是想提前通知一下,最近,明睿奖学金的规则稍微调整了一下,都改成了按高三一年的年度加权平均分来颁发。” 明睿是南城附奖学金里分量最重,奖金最足的奖项,原本就是按照期末成绩来颁发的,按照加权平均来发,其余几个获奖人都没什么变化,只有云蒹……以她之前那稀巴烂的分数,后头全考满分,也不可能有份了。 李敏语气放缓,“你最近进步很大,不要灰心,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态,争取继续保持,高考考个好分数才是最要紧的。” 她也不是不知道云蒹和白家那些破事了,就觉得能对自己亲身女儿做到这份上也很神奇了。 严格意义上讲,南城附中是所私立贵族高中,校董会的决策他们这些老师也无权置喙,毕竟,他们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雇佣来的员工。 云蒹倒是平静,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和质问,道谢后就离开了办公室。 * 白家宅邸。 白悠轻轻咳嗽了一声,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她身体从小养得娇,不受寒,屋子里布置得暖意盈人,地暖,铺满了地板的绒毯,床上雪白的鹅绒被,被脚一直落到了地毯上,都是一等一的材质。 她半裹着羊绒围巾,在读一本英文小说,整个人身子骨都有些乏。 她桌上搁着相框,是她十岁生日时,家里给她举办的party合影,林雪遇站在她右手边,安静的笑,正在将一块蛋糕递给她。 她看得有些出神,就在这时,保姆敲门,端着托盘进来,毕恭毕敬的说,“小姐,孙秘来了。” 是她惯常喝的下午茶,白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叫他进来。” 白家和南城附的校董之一交好,这点小事,无足挂齿,甚至不用知会家里。 …… 奖学金眼看就要没了,云蒹也倒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最近云澜收入增加,家里日子宽裕了不少,她之前有了些积蓄,还拿到了之前在家教网站上的进步之星,算起来也有大几千块。 只是感到有些遗憾,原本还想着等钱下来了,带陆青荧去敞开肚子吃螃蟹,这个愿望可能要延迟了。 云蒹的明睿奖学金泡汤的事情,不知道为何,在学校发酵开了。 这几天,她走到哪,经常可以看到一堆交头接耳,拿各种目光看着她的人。 云蒹目不斜视走过,许南鸽差点被这事情气死了,“我告诉你,绝对是白悠搞的鬼,把你的奖学金搞没的,她也真的要脸啊!一个李鬼大小姐,你不搞她,她还蹬鼻子上眼了。” 云蒹,“随她去呗。”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也是别人的钱。 她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该怎么还是怎么过,这件事情对她浑然没有影响。 假日前的最后一周,她和许南鸽一起走过校园,班里女生似乎很兴奋。 “咱学校董事长家的小少爷,好像就在南城大读书。” “这么年轻?好帅啊。” 不少人从班里跑了出去,站在四楼的走廊,顺着窗户往外看。 校长随着几人正在往外走,边走边殷勤的介绍。 云蒹对半秃的校长没什么兴趣,眸光一转,少见的怔住了。 那个身影在一群人中格外醒目。 看起来确实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笔挺的大衣和衬衫,熨帖的西裤,更加衬得肩背笔挺,双腿笔直修长,身姿如竹。 他侧脸非常优越,下颌清瘦明晰,鼻梁高挺,眸光透着一股子冷淡,浑身上下颜色很简洁,每一寸线条都干净利落。 云蒹以前从未见过他穿这么正式,气质似乎都和她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了。 “嗷真的好帅。” “好高岭之花的feel啊。” 云蒹愣了,有种想立马把他拽下来的冲动,也想去质问他,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高岭之花,在她面前时,可不是这个样子。 明明好欺负得很。 第29章 他们可以的,我也可以…… 她有点想现在就下楼, 去把他逮住,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出现在这里, 旁边一大堆人看着,云蒹有点不愿意。 或许因为从大街上第一次遇到陆青荧后,他几乎就一直是独身一人,云蒹有点不太习惯这种,被众人簇拥在正中的他,更不习惯被一堆人讨论的他。 “哎,那是不是,是悠悠你竹马?”旁边一个女生问,“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提起过, 说你的一个竹马是校董事家的儿子。” 下课时间, 白悠正好从教室出来, 她前段时间身体不太好, 似乎是病了一场,这几天肉眼可见的精神好多了, 只是她原本身材也算秾纤合度, 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压力过大,略微胖了一些, 但气色不错,看起来依旧很漂亮。 “哦?”白悠笑,“我看看。” 等她走过来时,那群人已经进了办公楼, 再看不到人了。 “那男生高高瘦瘦的, 穿正装老好看了,脸也特别耐看,第一眼大帅哥。”那女生对白悠描述, “是不是你家竹马呀,悠悠你家帅竹马太多了,一个两个三个的,还都是高富帅。” 白悠没否认,她矜持的笑,“也没有那么多,就两三个,因为大家从小认识,家里熟,爱好都差不多,平时交流也有话题。” “大少爷大小姐的爱好吗。”旁边女生调侃。 “悠悠你以后打算选哪个啊?我看这个最帅!不然开个后宫?” 云蒹原本正趴在走廊,皱着眉,想着等下怎么教育他,叫他没事不要乱跑,不料扭头就听到了她们议论。 她这下不高兴了,站定了,对白悠说,“他哪里是你竹马了?他都不认识你。” 她对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特别强,虽然说陆青荧也不是她的什么人,但是云蒹很讨厌白悠,更加讨厌她和陆青荧扯上关系,假的也不行。 白悠愣住了。 云蒹在学校一般不和她说话,自从那次聚会打了白若言一巴掌,随后离开白家后,她就很少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在学校,除了成绩长进得太快了点,也没什么别的引人注目的地方。 这次奖学金被端,本来白悠还等着看她笑话,不料她压根没反应,倒是现在,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公开和她叫板。 李莉雅原本是白悠的头号小妹,在学校专门负责捧她,做点高贵大小姐不合适做的事情,她老早看云蒹不爽,眼下直接大声阴阳怪气,“这谁啊?不是被白家赶出去的撒谎精?怎么撒谎还上瘾了,人家竹马也要争?” 云蒹一笑,“撒谎?谁撒谎,谁是假的,你们心里没数?” 她说这话时,眸子直直盯着白悠,因为从小营养的关系,云蒹比她瘦弱,但是,个子却依旧比她高一些,女孩一双瞳孔明净如洗,面容清丽,虽然打扮很朴素,但气质气势都半点不输人。 身世原本就是白悠心里的一个结,眼下是云蒹不计较,真的说出来了,她是没胆子和她当面对质的。 李莉雅还要说什么,被白悠止住了,她脸红红白白的,拉着她要回去。 她恨恨的想,反正云蒹奖学金是没了,看以后还有什么资本和林雪遇一起去吃饭。 云蒹直接回教室了,把一堆人撂这儿,她心里不舒服,会教室后,听到老师宣读期末成绩和奖学金人选,也半点没反应。 云蒹期末考得很好,数学赶上来了,成绩稳居第一,所以,听到老师颁布的奖学金人选里头没她,班里也有些骚动。 云蒹成绩好,这几月已经基本得到认可了,你如果说她成绩是抄的吧,她上课回答问题,也一套一套的,别人答不出来的,她都可以,考得好也不是一次两次,是每一次,大考小考都考得好。 而且人家还努力,上课下课都看书,妖也不作了,大家也就慢慢服气了。 “听说是临时改规则了。” “白悠有份?不是吧不是吧,她期末和上次月考滑坡那么大,凭什么啊?” “人家大小姐,不服气憋着,据说奖学金就是她发小家赞助的,人家为爱赞助,你们酸个什么。” “那还叫什么奖学金,直接给她算了,拿我们这些普通学生开涮呢??” “云蒹好可怜啊,我听说她家里也不好吧,按她成绩,这次奖学金绝对稳的啊。” “为什么临时改规则,某些人心里没数啊?” 云蒹正坐在座位上看书,背挺得笔直,心无旁骛,一点没有波动。 她因为刚才那幕很烦躁,干脆拿手机,在桌洞里给陆青荧发了个消息,“你现在在哪?” 那边没有回复,于是,她不爽的收起了手机,气嘟嘟的。 她座位也不太好,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三排,女孩穿着旧球鞋,全套校服,头绳都是最简单的发绳,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多余的修饰。 但她确实很好看,头发乌黑浓密,腰肢纤细,面容清纯,气质和之前完全不同,便是穷也有穷的味道。 最近,也有不少男同学注意到了她的漂亮,眼下更是至少有一半人,觉得她真实漂亮又可怜。 班里原本就不可能都是白悠的拥趸,大部分人还是默默读书的普通学生,现在看到这种操作,以前对白悠的种种特权就颇有微词的,这下是彻底找到发泄点,都不满起来了。 白悠脸烧得通红,她原本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赞赏与羡慕,第一次直面这种赤裸裸的敌意。 可是,她不后悔,白悠一咬牙,想起上次见到林雪遇和云蒹在一起的场景,原本,她对林雪遇其实也没有很多特殊的感情,但是,他喜欢云蒹就是不行。 她怎么可以比云蒹差? “等下都去礼堂,颁奖十一点开始。”班主任拿教鞭重重拍了下讲台,“下课。” 云蒹那小同桌倒是也第一次和她说话了,他扶了扶眼镜,有点怯生生,“哎,这,这事情,你,你别太在意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云蒹哎了声,陆青荧还没回她消息,她抬头看着小同桌,对他笑了一下,“谢谢你啊,我没不高兴。” 她活得洒脱,没了就没了,以后赚钱的机会大把的有,她读书也不全是为了奖学金。 小同桌脸红了一下,扭扭捏捏的,又拿起她水瓶,“我帮你去灌点水吧,等下去礼堂可以带着,你,你穿了裙子,冬天喝点热水,暖和。” 去礼堂颁奖要穿全套校服,是提早通知了的,云蒹所有衣服中,也就这身校服最好看了,别的很多都是不太合身的旧衣服了。 云蒹自己不太在意,云澜毕竟是男人,也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因为冬天太冷,很多女生都选择了裤装,云蒹不怕冷,穿的裙子,一双腿又直又细,她把鞋换了,抱着书拿着水瓶,直接去礼堂了。 许南鸽和她走在一起,她的那圈朋友们现在也和云蒹熟,都七嘴八舌的安慰她。 云蒹看着自己友情分噌噌往上涨,特别意外。 她想,这次没了奖学金,倒是来了这个好事,也挺划算。 到了礼堂,云蒹坐在第三排,在背英语单词,对颁奖一点兴趣不感。 白悠站在一群人正中,捧着奖状,笑得很优雅。 眼见这场典礼要结束了,不料,等白悠她们下场后,话筒到了校长手里。 校长先说了一堆废话,大意就是夸赞本校的优质教学质量,随后,才切入正题,“……所以灵运集团和本校达成合作,特地为高三学生新增设了一个励志奖项,本年度开始,给高三年级进步最大的优秀学生。” “高三十三班,云蒹同学。” 灵运集团是清源的知名企业,房地产起家,生意遍布各个领域,最近在南城开了分支,生意逐渐往这里拓展,不料别的没动手,倒是先来赞助了一个学校。 云蒹没听说过,低头看书,直到听到自己名字。 台下哗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找她。 白悠面孔苍白,她显然也根本没想到这出大戏。 灵运集团和他们家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他们家一直努力想搭线,但是一直也没什么成果,他们来头很神秘,体量也摆在那里,以白家的实力,没门路确实很难。 她心里翻江倒海,百感交杂。 “卧槽?原来你才是那个压轴戏?”许南鸽都看愣了,“赶紧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领奖!” 云蒹是真的没准备,她更加没准备的是,看到台上,那个从幕后走出的少年。 “这次初设,由灵运集团的陆先生亲自颁奖。”校长说,“陆先生现在就读于南城大学,品学兼优,是大家可以学习的模范前辈。” 少年一身合体的正装,修长清瘦,腿长而直,面容漂亮,他站在讲台上,众人瞩目,半点不怯场。 其实他身上一直有点天生的小公子气质,不说话没笑容时,很贵气清冷,不过因为云蒹更喜欢他别的模样,所以他在她面前,也很少表现出这气质来。 云蒹板着脸上台,她低声问他,“你干嘛不回我消息。” 荧惑一直没看手机,因为他不怎么熟悉人间的这些繁文缛节,又想给她挣面子,不想出错,校董那堆人和他详细聊了云蒹的事情,包括一系列之后对她的赞助计划,所以他全程都在认真听。 再加上以前上学时,云蒹几乎从不看手机,更别说给他发消息了。 少年滞了一下,低声说,“我没看到。” 云蒹,“这么久了,我才不信。” 他们站得很近,云蒹和他说话,因为身高差,他只能略低下头,两人侧脸都很好看。 简直般配得要死。 许南鸽在下头卡擦卡擦拍照片。 “他们认识?”旁边她小姐妹疯狂询问,“我的妈,怪不得云蒹不care之前那个奖学金,换我我也要这个。” “呜呜呜,那么多钱,还有帅哥亲自颁奖,谁不想要这个啊。” 面对镜头,云蒹终于还是摆出了笑,陆青荧就站在她身旁,他很认真,对着镜头,拍下了他们第一张合影。 他心想,等回去,他把两边的人都裁掉,就是他们单独的合影了,他打算拿相框装好,挂在自己房间墙上。 一直到散会。 云蒹下午还要上课,但是,她一肚子问题。 周围那个看似秘书的男人很圆滑,一眼看出小少爷和这姑娘有话要谈,于是,主动把周围人都领走了,给他们留了一个会议室。 门一关上,云蒹脸色笑意都消失了大半,她气嘟嘟的,“你来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被逼到了墙角,云蒹仰脸看着他太累,他今天穿着全套正装,还打了很适合的领带,她索性揪住了领带,把他往下拉了一点,正好和她对视。 云蒹看着他干净漂亮的脸,消了点气。 “刚才一堆人看你,还说你是白悠竹马。”少女气鼓鼓的说。 他立马说,“我不是,我只……” “我只认识你。”他脸微红,放低了声音。 云蒹心里气消了一点,嘀咕道,“我就说她们瞎说。” “我之前以为你和我一样穷呢。”云蒹说,“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她看他的目光也没什么变化,毕竟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有钱没钱,他没钱可能还正好了,方便以后她养着。 其实是陆却办的集团,陆却回妖界去了,他去收拾了那只花妖,对他而言易如反掌,没料到陆却这次去了那么久,于是很多事情就交给了他。 陆却说大概有他一半的股份,他权限也很大,但他以前向来懒得管这些事情。 他其实很有钱,但是就是不知道,如何把这些钱给她,一来二去,助理就给他提了个去赞助,设立奖学金的建议。 助理说,“小姐就是成绩很好,这个奖学金是她应得得。” 他喜欢听人夸她,行动力又强,第二天就开始谈这个事情,没几天就谈好了。 “你怎么这么傻。”云蒹说,“我看学校一点不穷,也不需要赞助。” “而且你这么做,不是还要给学校抽成。”云蒹振振有词,“下次不如直接给我,还有,下次不要随便跑来我学校了,我出去看到一堆人围观你。” “嗯。”他似乎真的听进去了,认真点头,保证,“下次不会了。” 云蒹忍不住笑了,“我才不要你的钱呢,你办都办了,还是继续赞助吧,我现在好得很,不需要你管” “等过年,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吃。”云蒹气消了,又给个甜枣。 不料,他没有露出那种羞涩的笑,垂着睫,神情看不清。 “……不要我管,要他们管么。”他紧抿着唇,竟然还嘴了。 云蒹愣了下,“他们?” 他有些不情愿,“上次那两个男的。” 这也不是对他一个人的许诺,他似乎听到,她也要继续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他们是指的林雪遇和则垣。 自从上次电话后,他对她的占有欲,似乎变得更强了,毕竟,在他心里,她也算是隐晦的回应了他,他们算是两情相悦,于是,他更喜欢她了,对她的占有欲,当然也比之前要强。 云蒹眨巴眨巴眼,说实话,她不太喜欢别人干涉她的行程,但是做人毕竟不能太双标,之前她叫他不要再出去给人看,他乖乖点头,现在到她了,她还要和两个男生出去吃饭,似乎确实有点不合理。 但云蒹毕竟是云蒹。 她也没松嘴,眉头紧锁,小手倒是松开了他的领带,慢慢站回原地。 他心里倒是七上八下起来了,一下服软了,漂亮的眸底似乎带了哀求,“云云,你不要和他们玩了,好么” “他们可以的,我也可以陪你。” 第30章 投喂的乐趣 认识了这么久, 这似乎还是陆青荧第一次这么对她提要求。 他今天一身正装,还打了领带, 助理说这么穿正式,可以给她挣面子,但是,他真的不习惯领带,眼下心情又紧张,所以越发觉得勒人,手不自觉的,就一点点的想去松。 结果就是……还没等云蒹回答,领带已经差不多被他摘下来了, 衬衫领口微敞着, 露出了一点平直漂亮的锁骨, 他本来就肤白, 领口解领带的手指干净修长,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干干净净得不染烟火。 和半小时前, 那个站在众人瞩目的台上,清冷修长的男生, 几乎判若两人。 看不出来,他居然还会这一套! “你最近是不是看多了电视啊。”云蒹慢吞吞说,“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之前学习累了,去客厅看电视, 正好换台, 看到一个什么剧,里头演一个女人勾引男人,就是这样, 坐在昏黄的灯下,拿手捏着衣领,要松不松的。 云蒹觉得没什么好看的,还问云澜,“哥,这样真的很诱惑?” 云澜飞快换台,把她骂了一顿。 云蒹当时觉得她一点都没被诱惑到,眼下,倒是略微感觉到了一点那男人的心情。 他不明就里,低声说,“……我没看过。” 他不喜欢看电视,对人类的爱恨情仇也没什么兴趣,平时大抵就是看书,在南城大学的图书馆,或者在陆家书房,学习各种知识,了解人类社会。 小时候颠沛流离,幼年时代为了生存,惶惶不可终日,最初那一百年,他纯粹就是靠本性活着。 后来长大了些,遇到了陆却,才得以习字念书。 很多妖兽是不管这些的,毕竟本性都是兽,实力为尊,除了一些血脉稳定的大家族,谁管这些呢。 他心智发蒙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所以排除外界环境的影响,安静下来后,他喜静,也喜欢阅读。 “你很喜欢看吗?”但他想和她有共同话题,她喜欢的,他也可以去看。 云蒹,“不喜欢。” “我不喜欢光看的。”她利落的说,“我喜欢出去跑。” 她以前就不怎么坐得住,喜动不喜静,师父要她背书她也看不了几页,就是个野小子性格。 云蒹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她很快把话题拉回自己感兴趣的地方,“那你……你说,可以陪我干什么?” 这下换他梗住了。 她仰脸看着他,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少女无辜的说,“我要求可是很多的。” 他脸一下红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飞快移开了视线。 云蒹拉长了声音,“现在学习太忙,我老觉得没玩够,等以后我毕业了,赚钱了,就想出去旅行,什么地方都去看看,我特别想去沙漠和雪原里看看,以前从没去过的地方。” 从生长,到化形后的十八年,她没有离开过云雾山,来渡劫之后,也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基本就是两点一线的上学回家。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啊?”她淘气一笑。 他耳朵烧得更厉害了。 “你说好不好?”云蒹一拍手,果断给他定下来了,“那你不说不好,就是好了。” 不用等回答,他眼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他想告诉她,西荒美景更多,不过,只要她愿意,天涯海角他都愿意相随。 云蒹心情于是也变得很好,她终于退后,端详了一下他,冲他招手,“来,低头。” 最近云澜去公司,需要收拾一下,云蒹学会了怎么系领带,女孩柔软的小手拂过,几下给他把领带重新系好,她刻意选择了一款比较宽松的系法。 荧惑睫毛动了动,几乎屏住了鼻息,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脸绯红,心越跳越快。 他也学习了不少人类社会常识,知道这种帮系领带的情况,情况发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间一般是象征着什么——他和她非亲非故,至少……可以证明,她也不讨厌他的吧。 云蒹满意的拍了拍手,她喜欢看他穿正装的样子。 身材很好,宽肩细腰,特别是两条长而直的腿,虽然还略有些清瘦,穿正装就特别养眼,哪里哪里都符合她的审美。 “好了,我要去吃午饭了。”给他收拾好,云蒹一看时间,惊觉自己居然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奖学金我不要了,你拿回去了。”她说,打开门,准备离开了。 不料,他虽然红着脸,却一把拉住了她手腕,男生修长的手指很有力气,云蒹愣了下,他已经飞快把手松开了,低声说,“不行。” “那是你该得的。”他固执地说。 “不是我给的,只是给你正好合适。”他抿唇,“我不该来,是不是,别人给的,你就会收。” 他倔起来也是真的倔,灵运集团要进军教育,原本确实有去和名校合作,设立奖学金的意图,他不过稍微顺水推舟了一下。 而且凭什么,那些人加在一起,不如她一个优秀,凭什么就她没有。 他从小流浪,别人有的,基本都没享受过,现在长大成熟后,执念宛如落到了她身上,只想挖空心思的让她高兴。 云蒹眨巴眨巴眼,她也看出来了,在某些事情上,他就是很倔。 她叹气,“好啦,不退啦,谢谢你。” 他眸子一下亮了,睫毛长长,越发显得又乖又俊。 “行吧,那寒假见,我拿这笔钱请你吃大餐。”她冲他招招手,终于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一边顾自嘀咕,“饿死我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她发丝间干净清雅的一缕兰花香,似乎还萦绕在鼻息间。 他晕乎乎的,感觉又幸福又不真切。 就是这么好满足,甚至之前央求云蒹,叫她不要再和那两个男人来往的事情,一下都忘了不追究了。 云蒹自己也忘了个干净,可能因为她觉得那根本不是个什么重要的事情。 许南鸽在走廊等云蒹,低头刷手机。 “去不去吃饭?”云蒹拍了拍她肩膀。 “哎,你知不知道。”许南鸽抬头见她,“你们这事儿都刷屏了,我好几个外班同学来问我,问你是不是真……” “真什么?”云蒹现在一心想吃饭。 许南鸽说,“真和那帅哥有一腿啊?” 云蒹骄傲的说,“没。” 她刚可是抵制住了诱惑,什么都没做,比电视里那男的好多了。 她对自己认识特别清楚,她现在是在渡劫,拿这个时代人类时髦一点的话来讲,等于就是在玩一个全息游戏,等分数集齐了就走了,她也没法把他打包带走。 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以后有机会做个旅伴不错,云蒹很喜欢他,不想让他之后难过。 她很少想很远之后的事情,大原则就是开心快乐就好,和遇到的朋友也都是如此,投缘就一起玩,路分岔了,不能再一起走了,就好聚好散。 许南鸽竖大拇指,“您牛,当真坐怀不乱,这等帅哥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以后别后悔哈。” 云蒹,“不后悔!”后悔什么,她可不是那种浅薄的人! 程茜倚在教室门口,见她们来了,“我中午在小食堂定了饭,庆祝一下云云奖学金哈。” 程茜和许南鸽玩得好,和云蒹关系也不错,她家里也家大业大,和白家算是有点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她一直和白悠不对付,眼下也幸灾乐祸道,“你们知道不,白悠气死了,下午就请假回去了,说是什么心绞痛,我看她就是酸的。” “他家以后还有够闹的。” “我听说则家看不上她,所以,她现在只能奋力抱住林雪遇大腿咯。”程茜说,“所以就来搞你的奖学金。” “不过现在有灵运给你补上了。”程茜戳了戳云蒹,“哎,这奖学金具体数额到底有多少啊?” 云蒹说了个数字,因为性质特殊,灵运奖学金数额没有对外公布,她也是才知道的。 “靠,灵运手笔也太大了。”许南鸽说,“你运气真好,拿了这个第一届的,之后就不知道还有有那么多了。” 比别的所有奖项加一起还多了。 程茜说,“你想想灵运的实力啊!这不是正常。” 她对云蒹说,“不过,其实,云云,你要是愿意回白家,对父母长辈去撒个娇,以你现在的水平,白悠还能有那么舒服?” 云蒹摊手,轻快的说,“那还是算了吧。” 她犯不着为了恶心白悠,把自己搞回那恶臭的一家人里去。 “那等过年了,你也去买几身好看衣服吧。”许南鸽说,“我去帮你参谋参谋,你现在就是比白悠聪明又好看。” “是啊。”程茜想到上午的事情,“你知道十五班那个体育生吗,以前是白悠铁杆粉丝,今天你知道怎么着,颁奖的时候,我看他看云云看愣了,那眼珠子,像没见过美女一样。” 她们有说有笑,一起往食堂去了。 * 期末完后,很快过年了。 云澜大学同学鼓捣的公司正式开了起来,云澜在里头任职,他办事认真,现在正式创业最艰难的时候,云蒹把面包店的事情都包下了了,叫他安心去工作。 反正面包店也没什么事情,每月去对对账,一周去店里一次,检查下营业状况就好,云蒹现在和云云面包店周围的人也都熟了,大家都喜欢她,平时云蒹回家完了,经常还有人愿意送她一起回去。 眼看就要过年了,云蒹拾掇拾掇着家里。 云澜打电话回来了,“今晚带几个人回家吃法。 “我大学的朋友,现在都在公司,太晚了,就准备来我们家聚餐了。”云澜说,“你打电话,到隔壁佳美订一桌餐,多叫点饭。” 大概有三四个客人来,都是二十多的年轻男人,怕饭不够吃。 云蒹应了声。 “对了。”云澜电话那边语气忽然变得柔和,“之前你猫不是走丢了,我朋友说给你定了一只新的,不过还在他家养着,今天不方便带过来,你喜欢的话,明天就可以给你带来,不中意,他就自己养着。” 他发了照片,是只很漂亮,白毛蓝眼睛的布偶。 云澜说云蒹以前的猫是只黑猫,但赵因或那一帮人都说白猫好,小女孩肯定更喜欢,于是他也就信了。 云蒹敏锐捕捉到了他话里另外的信息,“哥哥,你说你朋友叫什么?” “赵因或。”云澜重复了一遍,笑,“就是你之前,非说人家拿了你的猫,他家里正好也养猫,回国就又买了一只,说要送给你。” “字不对啊。”云蒹目瞪口呆。 所以,之前一直是闹了乌龙是么…… 她脑子一时半会儿有点不够转,那那个荧惑又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她挂了电话,再去拨打了那个号码,已经是空号了,彻底再联系不上。 女孩纤细的眉拧着,看着手机屏幕,正巧,陆青荧的信息蹦了出来。 现在放假,他们每天基本都会联系,他很乖,和她汇报自己每天大致的作息,云蒹才发现,他其实是个挺内敛安静的男生,和清冷的外表倒是挺符合。 “晚上家里来客人。”云蒹说。 “他们说,给我买只猫。”云蒹说,“因为我之前养过一只……” 小黑脸目前的状态,也不算走丢了,太复杂了,她也没法和他解释。 云蒹还是很专一的,有了小黑脸,一时半会儿,也不太想要别的才宠物了。 不料,他立刻急眼了,“不行!” 云蒹,“?” 男生掩饰了一下,但也掩盖不住自己的焦急,“就……如果你喜欢,我,我……”他想说他可以,又不敢说,简直有苦难言。 他想给她rua自己的毛毛,非常乐意,极其乐意,但是,现在他又不能告诉她自己原身的事情。 这就叫给自己挖坑,把自己搞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 他最近也有点习惯人形了,但是对他而言,自然还是原身的状态最舒适,每次化回原身睡觉前,他都会想起她,恨不得可以回到最初那段时间。 云蒹,“唔……其实我也没想好,” 毕竟,布偶和小黑脸不一样,是真的宠物,云蒹觉得自己现在太忙,怕照顾不到,何况,她怕以后小黑脸回来了,看到她有了新欢不高兴。 就是不知道陆青荧为什么也这么大反应了。 电话已经挂断了,云蒹喂了好几声,惊了。 以前每次电话,他都会等着她先挂断,这次简直是破天荒。 云蒹没来得及回电话,餐馆的人在敲门了,云蒹忙过去取餐,家里来客人,她好歹还是布置了一下屋内。 大晚上,外头冷风嗖嗖,云蒹在厨房里忙活,系着围裙,忽然就听到窗外一声响,像是什么撞到了什么。 云蒹皱眉,往窗外一看,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风声。 没多久,门外传来发动机的声音,随后是车灯,照亮了小院。 云澜回来了,三个男人一起从车上下来,把他放在轮椅上,推了回来。 屋子里亮堂堂的,暖意十足,弥漫着饭菜香味。 云蒹还围着围裙,高马尾,小脸儿白净可爱,出门来迎接哥哥。 她嘴甜,云澜给她一一介绍,她就一个个喊哥哥,喊得这些大家都眉开眼笑。 丰谷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这是哥哥给你的压岁钱,好好读书,明年考试加油。” 云蒹双手接过红包,扭头看云澜,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无辜,见云澜没有阻止,她方才舒展眉眼,甜甜的说,“谢谢丰谷哥哥的红包。” 丰谷嘿嘿笑着,“赵哥不表示表示?” “赵哥早准备了礼物,可比你这红包贵呢。”王仲远说。 他们中,云澜是唯一一个有妹妹的,还这么嘴甜又好看,大家都喜欢得不行。 “饿死我了,忙了一天了,什么也没吃。”走在最前头的男人,估计就是那个赵因或了,眉目英气,看着很好相处,“谢谢妹妹招待。” 丰谷也一把坐下,“我说着创业,就不是人干的事情,你一公子哥儿,也非得来蹚这浑水。” 云澜心情少见的好,“来,吃吧,今晚我可以陪你们喝点。” 云蒹收了压岁红包,她之前只是听过这个风俗,可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从没有过压岁钱,她还羡慕过村头里的小孩呢。 别人喜欢她,她便也喜欢别人,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桌人都吃得高兴。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抓挠声,云蒹耳朵灵,她去厨房倒橙汁,顺便就去了院子,一看,呆了。 是阔别已久的小黑脸,晕飘飘的样子,小爪子露出粉肉垫,扒拉在她家门框上,云蒹心都提起来了,忙把他捧了起来,“天啊,你怎么了?” 好在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异样,也没有伤口。 就是头上,似乎被撞了一个小小包。 云蒹提起的心才算放下了,估计是跑太快了,撞门上了,她埋怨,“你回来就回来,那么急干什么。” 他晕乎乎的,趴在她膝上,女孩子身上又香又软,他低低嗷了一声,像是委屈又像是舒适。 云蒹抱着他回了屋内,云澜正在找她,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捧着的小黑脸,瞬间惊了,“这……” 这么久了,还可以自己回来的? “这就是我妹以前养的那只猫。”云澜说。 云蒹在自己位置坐下,那只奇怪的猫跳下,又趴在她腿边,团成一团,脸轻轻蹭着她的腿。 “什么品种啊?”丰谷也算认识不少猫咪了,一下也看不出。 云澜说,“串子野猫。” “这还是只小公猫啊?”赵因或笑,“这么黏主人呢。” 荧惑抬起脸,红瞳冷冰冰的,神情不善的盯着这男人。 男人都不喜欢被人形容小,尤其被别的男人。 他一点不小,原身比这间房子还大,不过为了讨她喜欢,他才暂且维持住了这种模样。 在别人面前,他脾气并不温顺,攻击性很强,不过,云蒹弯腰,在他头顶轻轻挠了一下,他轻轻呜了一声,温顺的拿脸颊蹭她掌心。 女孩眼角弯弯的笑。 “吃吗?”她端了自己的碗,从里头挑出了一片牛肉,喂给他。 小黑脸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他特别不好意思,拿爪子捂住了自己眼睛。 当着这么多外人呢,他觉得很羞涩。 云蒹蹲下,以为他吃的高兴,笑眯眯的,“还要么?” 第31章 宝贝的肉垫最好看!…… 这猫虽然长得有点奇怪, 但是,他乖乖的从云蒹手心里吃东西, 猫猫三宝,肉垫,小爪子和蓬松的尾巴都有,于是赵因或看着也觉得挺可爱的。 他特别喜欢猫,家里喂养了三只小主子,但是都没一只这么乖巧的,看着也有点心痒痒,于是摸了摸自己包,他上班路上给自己猫买的进口猫粮正好还在包里。 他撕开包装纸, 倒了几颗在自己手心里, 在云蒹旁边蹲了下来, 问黑猫, “小猫猫,要不要试试哥哥带来的猫粮?” 恶心死了, 他对云蒹身边的人类男人统一都有股敌意, 尤其厌恶这些跑到她家里来的。 是不是就是这个男人,还要送猫给云蒹? 他暗红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寒芒, 爪子已经从肉垫里伸了出来——不过,下一秒,云蒹已经及时把他抱了起来,在他背上一撸, “乖一点!这是哥哥的客人。” 她知道他脾性, 怕他真把赵因或给咬了或者挠了,他那爪子和牙齿可不是一般的宠物能比的,普通人受一下, 怕是要脱一层皮。 猫很快又乖了回去,温顺又委屈的嗷呜了一声,脑袋埋在她怀里。 赵因或好脾气,“没事没事,不喜欢就算了。” 云澜给他解围,他回忆起,“这猫好像是不怎么吃猫粮。” “不行啊,你们这么给它嘴巴养刁了,牛羊肉这么吃的,以后不好养。”丰谷插嘴,“还是猫粮好。” 那猫拿脸蹭着云蒹手臂,对这些议论置之不理。 云蒹抱着他,笑眯眯的,“不会的,我家猫不娇贵的,好养活。” 他嗷了一声,表示赞同,以后他们一起回妖界生活,他是不会让她出去捕猎的,他不挑食,也不娇贵,宜室宜家得很。 这猫明显只亲近云蒹一个,对别的几个男人很仇视,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猫简直有点成精的意思了。 “这猫。”云澜本能的觉得有点不爽,他敲了敲自己的腿,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是公的吧?”丰谷问,“绝育了吗?” 云蒹,“……” “早点绝育对猫咪身体比较好。”赵因或说,“公的母的都最好早点去做,我有个推荐的医生,我家猫猫都是在他那里做的,你说是我介绍去的,可以打折。” 云蒹,“唔。” 问题是小黑脸不是猫,是有灵智的灵兽了,指不准比在场几位还聪明呢,她哪来的权力给人家随随便便绝育…… 云澜也说,“是,我早说过这事情了,你不能惯着它,得科学养猫。” “给。”赵因或在自己包里找了下,把那个医生的名片递给了云蒹。 云蒹只能姑且收了,她也不好对这几个人类解释小黑脸的种族问题。 她想着小黑脸反正不经常在家,过了今晚,云澜也管不着了,敷衍一下算了。 荧惑都在旁边听到了,见到她不但没拒绝,准备伸手接过那张名片,简直晴天霹雳,红瞳难以置信的盯着她。 结果就是没等云蒹拿到手,他像是一道黑色闪电一样,从地上跳了起来,叼走了那张名片,随后,肉垫里伸出的爪子把名片几下撕了个粉碎。 “哎!”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速度,弹跳力,和爪子的锐利程度,根本都不是猫,乃至普通动物能有的,屋里几人都惊呆了。 “抱歉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云蒹尬笑,一把抱住了小黑脸,“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去了,你们慢慢吃。” 门一关上,云蒹松了口气。 他从她臂弯里跳了下去,蹲在她床边,背对着她,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对不起呀,我刚是骗他们的。”云蒹蹲下来,视线和他平齐,哄道,“我怎么可能带你去做那种手术呢,你又不是猫,你可是神兽,一般的猫怎么能和你比。” 他瞳孔这才亮了起来,转过身来对着她,尾巴也扬了起来。 他很骄傲,一般的猫确实不可能比得过他,听了她的夸赞又有点害羞,但是他觉得自己原身的皮毛确实很漂亮,爪子牙齿都很锐利,在他们族群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就说,她怎么可能有别的猫,还要去给他那什么的。 他很好哄骗,几句话就够了,很快就相信了云蒹的解释。 “不过,你真的是公的么?”云蒹rua过他柔软的背毛,嘀嘀咕咕,“是女孩子吧?我比较喜欢女孩子,漂亮。” 荧惑,“……”他是公的,人形也只能是男人,变不成女孩子。 他有点忧伤的想起了自己的远亲,九尾狐可以随自己的心意,任意变成男人和女人,可惜他没有这个本事了。 “好啦,你没事的话,今晚就在家里住下?”云蒹说。 今晚在厨房忙活了挺久,她有点出汗,云蒹把他放下,拿了毛巾,看了眼水温,正适合洗澡,她说,“我去洗澡了,等下出来陪你玩。” 她把头发扎起,进了浴室。 门半掩着,里头水汽氤氲,很快传来阵阵水声。 他蹲在她床边,都不敢抬头,好在他现在不是人形,如果是人形,脸估计要红透。 刚蹲下没多久,他脑海里传来陆却的声音。 陆却回了妖界一趟,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两个位面之间有时间和空间扭曲, 人间一天,妖界可能已经过了一月了,所以陆却这趟回家,委实有点久。 不过他不怎么关心这种事情。 黑猫跃出了窗户,无声无息,在屋顶上蹲下,眼圈就是一轮弯弯的月亮。 陆却的脸出现在水镜那头,他平时完全不记也不关心别人长相,都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两人都不是人,陆却看他原身还更多点,对他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熟悉,脸青青白白的,“妈的,老子至少半月没合眼,快猝死,难看点不正常?” 对面男人胡子拉渣的,浓重的黑眼圈,头发卷成一团,看着至少得一个月没洗过澡了。 他很嫌脏,但陆却的脏他管不住,于是,他言简意赅,“找我什么事?”他言简意赅。 陆却直说了,“你身体最近如何?”过完年后,没多久就要立春,气温一天天回升。 他慢慢说,“我这次,去了你老家,给你找了个好东西,等我回来带给你。” “顺利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回来了,下一次化形也可以顺利过去。”陆却说。 黑猫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兴奋,红瞳冷静的看着他。 陆却心里有点敲鼓,还是硬着头皮说,“怎么找来的你就别管了,反正到时候试试看,说不定就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给治好了呢。” 当年他们族群抛弃了他是真的,但现在,几百年过去,他活了下来,现在有了心上人,自然就想要寻求解决自己体质问题的办法,陆却想帮他,他第一个想到的方法,就是追根溯源,回去他们族内找最便捷。 眼下虽然有了眉目,但是带来的附加赠品,他是不敢告诉荧惑的。 陆却知道荧惑脾气,想着干脆替他隐瞒下来算了,反正只要达到了最终目的,一切都好说。 陆却挂断了水镜,紧绷的背脊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的黑衣男人,黑发束成了高马尾,狭长漂亮的红瞳,紧紧盯着刚才水镜消失的地方。 陆却没好气的说,“刚看到了吧,现在都挂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男人双手背于身后,挑起薄唇冷笑,“刚才那就是他?” “现在,就这样?在外生活有那么苦?”他讥诮的说,“几百年就发育不良成了那种小猫崽?还没我一只爪子大,以前在你们南渊,就这猫崽子,都能传成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一看就是没过看那小混蛋真身,但陆却也不想解释了,他没想到重珮可以这么没脑子,外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很多在外生存的妖兽,都会仿体这项技能,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原身变形缩小,以躲避危险,逃脱追杀。 可能,对于他这种从小优渥,生活在族群内,众星捧月的大少爷而言,不了解这种技能也是正常的。 陆却额上青筋跳动了几下,“大少爷,您要跟着我去人界,最好提前准备一下,别到时候闹出了什么乱子。” 重珮,“这还要准备什么?不是直接过去就行?人类难道可以伤到我?” 他生一张绝顶漂亮的脸,黑发白肤,浓长睫毛遮掩着漂亮的红瞳,说话时下颌不自觉微微抬起,弧度清瘦削薄,是从小众星捧月养出来的,不自觉流露的天真,傲慢又残忍的气质。 他身上猫科的气质比荧惑还明显,陆却心想,老子他娘的最讨厌这种了。 人类不可以伤到你,你伤到人类就坏事了。 就是个有脸没脑子的暴力蠢货。 和荧惑差太多了,除去模样,简直哪里都不像。 他预备过几天启程,因为人界和妖界之间的时间缝隙,估计等他们到人界,正好,也是夏天时候了。 * 外头几个男人吃饱了,云阑送他们出门。 浴室里水声终于停了下来,云蒹拿毛巾拧干湿头发,换了睡衣,才打开了浴室的门。 小黑脸似乎不在。 等云蒹找了吹风,头发差不多吹到半干了,她才看到,他从窗户外头一跃而入,动作依旧那么轻巧灵活,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少女刚洗过澡,脸蛋白里透红,鲜嫩嫩的,似乎还往外冒着湿润的水蒸气。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云蒹放下吹风,伸手去抱他,毫不见外的把脸蛋和他毛茸茸的脸贴在一起,轻轻蹭了蹭。 小黑脸的皮毛触感一流,厚实温热,手感极佳。 嗷……他蓬松的尾巴缠住了她的手腕,缠得紧紧的。 “云蒹。”云阑在外头敲门,“那只布偶你要不要?” 不要的话,他就给赵因或说,他正好就自己留在家养了,还不用来回路上劳累小猫, 不过,这只黑猫长相习性都古里古怪的,还经常消失不见,老实说,从心里讲,云阑还宁愿妹妹喜欢那只布偶一点。 云蒹正抱着小黑脸,玩着他的肉垫。 他肉垫粉粉的,厚厚的,在她面前,爪子都是小心缩回去的,不想伤到她半分。 云蒹发现他肉垫那块儿特别敏感,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小黑脸忍不住就低低嗷的一声,红瞳水汪汪的,宝石一样剔透。 听到这话,他立马抽回了自己肉垫。 云蒹很上道,冲门口喊话,“哥,谢谢赵哥的心意,但是我有猫啦,一只足够啦。” 云阑走了。 小黑脸很幸福的趴在她膝上,又主动伸出了肉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膝盖。 云蒹看了半晌,忍不住感慨,“不知道白猫肉垫是什么样子,粉粉白白的,应该很好看吧。” 那只布偶是不是就是白的? 他听到了,立马委屈的嗷呜了一声。 云蒹忙哄,“当然,宝贝是黑的也好看。” 好久没见过小黑脸了,她挺想他,不想一下又给得罪了。 她叫他宝贝!是不是很喜欢的意思? 但是,他想,按照他看来的人类常识,是不是男生叫女生宝贝多一点,他在心里这么叫了她一声,觉得甜蜜,又有点害羞,完全没有她随口叫的那么顺畅。 他最近用惯了人形,他人形的手足足比她大一圈,手指也长,眼下变回这模样和她相处,大小颠倒了过来,居然还略微觉得有些不习惯。 还是原身好,可以带着她在原野上奔跑,可以把她完全包裹进自己的皮毛。 在人类社会里,就算诅咒解开了,他也不能长时间变回原身在外活动,只能人形或者现在这模样,时间长了,确实略微有些憋屈,他有点想念可以自由的奔跑的原野和连绵的山脉。 陆却说,找到了可以治好他身体的药,在这种事情上,从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多疑的习性,对于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从来都保持怀疑。 可现在,他却忍不住,有点希望陆却说的是真的。 那么,等夏天过去,他结束下一个化形期,她也上了大学,就可以正式提出和她结契的请求了。 女孩睡着了,抱着他,月光下,面颊莹润皎洁,他拿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心里热乎乎的,幸福满足得冒泡儿,难以平复。 终于,在月亮下山前,他掐着点,狠心离开了。 再不走,他怕自己要在这里变回原形,人形也没法用,不然瞬间穿帮了。 他性格还是很保守的,想在结契前恪守礼节,至少不会再用这种形态去见她。 黑影轻盈的越过屋脊,屋脊上落下的影子越变越大,黑金色的长毛有如乌云,在晚风里猎猎飘然,遮过了月亮,随后,云层移开,地上已经了无痕迹。 第32章 贤惠猫猫 新年很快到了, 年前,云阑带云蒹一起去扫墓。 云蒹从没见过云家那对父母, 她乖乖随着云阑上坟,磕完头,放好贡品,随后和司机一起把云阑扶上车。 云阑电话响了,那边是个男人声音,他面无表情的接起电话,“大伯。” 男人说,“小阑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吗, 大伯这几天一直惦记着你们, 老想打个电话来了, 就是今年店里太忙, 这生意,估计要做到年三十去……” 他絮絮叨叨, 话里倒是没有一点谈论他们兄妹的, 都是滔滔不绝的生意经和诉苦。 云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大伯, 你们忙吧,我们兄妹今年就在家里过年,就不来麻烦你们了。” 云蒹扒在他座位后背,大眼睛清清亮亮的, 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 云家父母刚去的时候, 云阑又骤然断了腿,兄妹两一下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儿,云家那边几个伯婶对他们都不冷不热, 无非看云阑断了腿,云蒹又是个看着很混账的小姑娘,有点怕他们之后赖上自家不走了。 云阑心性敏感,自然感觉得到,等云蒹回来后,他就没再带她走过亲戚了。 “今年就在家过年,行吧?”云阑回头看她,“就我们两。” 云蒹:还有这种好事? 她拼命点头,就怕云阑要拉扯她去走亲戚,乐意都摆在了脸上,她们年后没多久就开学了,她自己也是个懒得折腾的人,在自家多好。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那几门亲戚,不过她向来心大,想着不见就不见了吧。 云阑对她挺好,她决定在自己离开之前,想办法把他腿治好,至于别的这几个所谓的“亲人”,就当不存在吧。 云阑抿了抿唇,“就我们两,可能没那么热闹……你要是有什么关系好的朋友同学,年后可以带回家来玩。” 云蒹一口答应,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问,“哥,限定性别吗?” 云阑,“?” 他板着脸,“你大过年叫男同学来家里?”当他这哥不存在?还是带人回来见家长? 云蒹很委屈,“……就,也不是男同学?” “那是什么?男朋友?” 云蒹,“……”男的朋友,和男朋友,是不是还是有区别? 她想邀请陆青荧来家里的,这几天和他打电话,他说父母都死了,也要一个人在家过年,云蒹就想着叫他也一起来多好,不过,看云阑这个样子,她又有点不敢触他霉头。 她中间那根条分数一动不动,她就指望靠友情和亲情分渡劫了,不想破坏自己和云阑的感情。 回到家,云蒹叹气,给陆青荧发了个信息,把事情对他一说,就说过年不要来家里,要见面出去见面。 年前要置办的事情还挺多,至少要打扫房子,采购年货,云阑没法做这些事情,基本就靠云蒹了。 小姑娘很纤细,胳膊腿都瘦瘦的,她兴致很高,一大早就拎着桶子和拖把,准备今天打扫外屋,打扫往后,她又搬了楼梯,爬得老高,去掸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看得云阑提心吊胆,生怕她掉下来。 “你赶紧下来,别弄了。”云阑说,“我打电话去叫家政公司。” “多浪费钱啊。”云蒹满不在意,“没事,哥,我灵活得很,不怕摔。” “你马上高考,摔坏了怎么办。”云阑说,“赶紧下来。” “我叫人来帮忙。”云阑眉头紧锁,“你回去看书吧,不用你再忙活了。” 云蒹拿着鸡毛掸子下来了,托腮看云阑打电话,大过年的,大家都一屁股子事情,不是要应付家里,就是要应付亲戚,云阑问了几个人,好几个甚至都不在南城了,出去度假了。 “哥,我朋友就在附近,也有空。”云蒹手机也一直响,她说,“不然叫他来帮忙算了。” 他们家也不小,打扫卫生不是个简单活儿,之后还要去采买年货,云阑腿脚不便不能跟着去,云蒹一个小姑娘,要搬运那么多东西也确实困难。 云阑脸色难看,背云蒹求来求去,勉强答应了。 约莫半小时后,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云阑推着轮椅,从窗户往外看。 院门口是一张熟悉的脸,一个很俊俏的男生,十八九岁模样,入目就是一双从长而笔直的腿,云阑垂目,看到自己遮在毯子下的双腿,手指慢慢收紧。 云蒹扔了抹布,蹦蹦跳跳过去给他开门,“你来这么快?” 他眸底带着笑意,抿着唇,有点羞涩的说,“……我正好就在附近。” 云蒹一点不见外,把抹布冲他手里一塞,“那一起来干活,等下请你吃饭。” “哥,我朋友来啦!”云阑房门紧闭,似乎没有出来见他的意思,云蒹不怎么懂人情世故,所以也就隔着门板通知了一声,就带着陆青荧去打扫卫生了。 她叫陆青荧去打扫客厅地板。 他把外衣脱了,里面是一件比较贴身的,云蒹把他拖到镜子前,“你头发是不是又长了?”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头发原本就比一般男生长一些,差不多到肩膀,少年迷惑的拂开眼前碎发,揉了揉眼,他看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 云蒹,“等下打扫卫生,你这不方便。” 她想了想,去屋内翻找了一下,最后找到一根红头绳,“你扎一下。” 陆青荧,“……”他手生得很漂亮,修长有力,眼下握着这根小小的头绳,却一下笨拙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你坐下。”云蒹得意洋洋的说,“笨蛋,这都不会,看我来帮你。” 她拿过头绳,在他肩上一摁,随后,一手拿了梳子,一手拿了头绳。 他发丝和想象中一般,乌黑冰凉,格外纤细,云蒹几下就给他把头发扎了起来,头发还不到能扎起马尾的地步,刚好一个小揪揪的长度。 没想到这么合适。 他原本就生得唇红齿白,面目秀雅漂亮,如果不是修长矫健,明显的男生身形,只看脸,怕真可能被认为是个漂亮女孩。 云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目光一点不加掩饰,看得他耳后发热,脸颊也蔓上红意思,皮肤太白,一点红就很明显。 直到云蒹慢吞吞的说,“你为什么不是女生啊?好浪费。” 陆青荧,“……”为什么无论是当人当宠物,她都希望他是女的? 可是这事情他也没办法。 处理好后,云蒹安排他扫地,自己继续爬楼梯去掸灰尘,她挺喜欢干这活儿的,站在高高的楼梯上,视角似乎都完全变了。 陆青荧平时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她都只能仰视,现在视角倒置,她看到陆青荧正在认真擦桌子,如今头发扎起来了,他后颈皮肤露了出来,白皙干净的一段,还有些绒绒的碎发拂落下来,便显得格外可爱。 云蒹边看,边继续掸灰,只觉得他似乎连个头都又拔节了一点——应该不是幻觉,她视力也不是一般人的视力,看错应该不太可能。 她有点气,想着陆青荧比她大,居然还可以长高,她这身高,化形以来好像就没变过了,云蒹心不在焉乱想着,忽然看到墙角有一片蛛网,伸直了手,想去够那块儿,差了一点,她一用力 一——随后,就是脚底一滑,她从楼梯上直接摔了下去。 云阑正好开门,推着轮椅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煞白,“云蒹!” 可是他坐在轮椅上,走都走不动,根本够不到她。 她没有狠狠摔到地上——而是落在了他的臂弯里,云阑脸色铁青,看到刚还在那边桌子旁扫地的少年,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他眼前一花,这少年已经出现在了楼梯旁,接住了云蒹。 陆青荧脸色没有云阑变化那么激烈。 这点高度,以她为圆心,两百米内的任何地方,她摔下来,他都可以确保百分百接住她,自然不至于慌张,如果不用这累赘的人类身体,距离翻十倍都可以。 他手臂力量出乎意料的大,打横抱着她毫不费力,怀抱温热坚实,可以确切的感觉到,是一具男人的身体。 尽管她一直觉得他漂亮得像女孩子,在她面前,性情也十足的温顺内敛,没有半点攻击性。 云阑脸色铁青,呵斥她,“我早说了叫你下来,你偏不下来,你是非要这么摔一次才高兴?” 不等云蒹说话,她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点,陆青荧抱着她,把她轻轻放在了地上,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也没什么人类伦常观念,大小在外流浪,没有亲人,也不是很能区分出恶意或者善意的呵斥,他只是本能的护短。 云蒹从他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有点心虚,“哥,对不起。” 其实她真摔了……也没什么大事吧?不过,想到上次的发烧,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她原本的身体,这是“云蒹”的身体,大部分构造还是凡人,真摔了,断个手也有可能,想到这里,她更心虚了。 云阑脸色更难看了,见她态度这么真诚,却又不好发作。 “这位同学,刚多谢你。”他转向陆青荧,客气又疏离的说,“但马上要过年了,我们家小,也没准备,不便招待客人,今天很感谢你来帮忙,我们打算叫个钟点工,就不麻烦你了。” 见到云阑对她的怒气似乎平息了,不至于再有什么过分举动。 他紧绷的背脊也略微放松——即使是人形,他也保留了猫科动物的某些特征,譬如对某人某物有敌意时,不自觉的攻击形态。 “不麻烦。”他说。 云阑:mdzz,谁管你麻不麻烦啊,听不懂人话嘛,赶紧走人啊。 他看着这男生,从他俊秀的脸,到修长有力的四肢,哪里都越看越看不惯,简直心头一股子憋火。 云蒹不知道是估计和他作对还是真的也听不懂,居然也附和,“哥,他干活还不错的,有力气,不要钱,我们就别浪费这钱了吧。” 她说话也是一团孩气的,哪有当人面这么说的,人家听了不生气?云阑想训妹妹,不料转眼一看,男生不但一点不生气,还点头,显然很附和她的话。 白长一副漂亮模样,莫非也是个傻的? 云阑一肚子火气,又不好直接赶人,只能铁青着脸,看他们继续干活。 云蒹做事有点笨手笨脚,还粗心,陆青荧倒是细心,力气比她大,体力也宛如无底洞,不知道累一般,等她去休息,倒饮料给他喝,他还在厨房认真清洁,额上甚至连汗水都没有一滴。 男人很多的地方,很多时候都很臭,尤其当他们出汗后,他倒是从来都一点不臭,挨近了也闻不到一点不好的味道,有也是好闻的淡淡的清香,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因为爱干净。 “荧荧,你以后肯定是个贤惠老婆。”云蒹忍不住夸奖。 他耳尖一下红了,停下了手,小声说,“……不,不是老公吗?” 按这个时代人类的话,应该是这个词?他不至于记反了? 云蒹把饮料放在桌上,自己喝了一口自己的,无所谓道,“反正意思差不多,你喜欢哪个就是哪个吧。” 他脸色红红的,低垂着眼,想着,等以后他们……如果她喜欢叫这个,他也不介意…… 在门口偷听的的云阑,“……”他神色也很诡异。 终于打扫完,已经是傍晚七点了,云阑再怎么不喜欢陆青荧,也不好意思要他回去,于是只能留他吃午饭。 “你现在在南城大学念书?”云阑问。 云蒹盛饭去了,他抽空和这男生聊,主要怕他品行有什么问题,带坏云蒹。 “嗯。”他说。 云阑发现他并不健谈,话很少。 “你今天这么晚回去,家里不担心?”云阑问,“我听云蒹说,你也一个人在家过年?你父母呢?” “不担心。”他语气平淡,毫无波澜,“都不在了。” 云阑一愣,可是他说这话时,眸底不见哀恸,但也不像作假——以云阑的认知,也很少有人拿这种事情作假。 云蒹哼着歌儿,拿着饭碗回来了,问陆青荧,“还要饭吗?我煮了好多,你多吃点,下午辛苦了。” 他才似乎一下活了过来,眸子都亮了,把碗递给她,云蒹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他食量出乎意料的大,一顿饭下来,基本三分之二是他吃掉的……体型看着修长清瘦,不料食量竟然这么大。 他们小院门口已经停了车,云阑目光复杂,看到那车前的车标。 “路上注意安全。”云蒹朝他招手,笑眯眯的,“今天多谢。” 她眨了眨眼,无声的比了个嘴型,“电话联系。” 他心里一热,朝她点头,过年时,他肯定要来找她。 眼下陆却的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明年夏天前,他恨不得每天都可以陪在她身边。 云阑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 云蒹炫耀,“怎么样,我就说我朋友很靠谱吧。” 云阑神情淡淡,也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回去,别在外头冻着了。” * 陆却还没回来,宅邸空着,在他下车后,门自动打开了。 宽敞的客厅亮着灯,几个面目苍白的影子在客厅忙活着。 荧惑推开门,进去了。 影子依旧在家里机械的打扫,身形都细长,面目苍白,都是他以前制作的纸傀儡,注入他的灵力后,拥有了些许灵智,可以做点事情。 不过他不耐烦捏脸,干脆统一都做成了脸部空白的细长影子。 他不喜欢外人,不如要这些死物。 以前陆却来他家里,还吐槽过,假设以后有女孩子来他家,大半夜看到这些影子,能被吓掉半条命。 他想起云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子的,以后可以根据她的喜好略微调整一下。 他身体有些异样的发热,主要在四肢关节,骨节似乎都在一跳跳的疼,这情况差不多有一周了,他把上衣脱了,对着镜子照了一照,似乎看不出什么异样,灵力紊乱的情况也没有出现。 他忍痛能力很强,把衣服套上,干脆不再管这件事情。 “陆先生,h800区,有一只发狂的熊妖,您方便的话,可以赶来帮忙?”陆青荧刚坐下,陆却给他留的那只手机又滴滴响了起来,他接起,那边传来了年轻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陆却给他留了一堆烂摊子,他很不耐烦处理,冷着脸把电话挂了。 半小时后。 h800区域,治安所用灵力制造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空间,把这一块都封锁好了,人群都已经疏散,正中果然是一只匍匐在地的发狂的熊妖,周围树木已经被拔得差不多了,黑熊匍匐在深坑地下,柏油马路都被他锐利的爪子划出了深深地痕迹。 “陆先生到了没有?”田伍正焦头烂额。 “陆先生回妖界去了,说是小陆先生过来。” “妈的,小陆先生是谁啊?”陆却不是他娘的独生子,还是说他已经有私生子了? 田伍没说完,瞳孔骤然放大,他往地上一趴,厉声呵斥道,“趴下。” 一个十八九岁,或许还可以说是少年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近乎鬼魅般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巨熊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忽然从坑里暴起,咆哮着朝他们冲了过来。 少年神情没有变化,依旧很冷漠,巨熊身形忽然顿住,从熊掌开始,燃烧起了暗红色的冷焰。 从他出现,到那只熊妖昏迷萎顿,不过才十分钟而已。 治安局的人上去检查时,冷焰已经熄灭了,熊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田伍心里一凛,心想他果然没感觉错,那不是真的火焰,只是他身上妖力的拟态,以火焰形式,八成把这只熊妖直接给夺舍了。 实力实在相差太大……田伍有些敬畏,对他也越发好奇,他记得陆家族群并不用火,他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这来人原身,但是明显也不像鸟兽。 倒是……他盯着少年俊美的脸,眉头微皱。 为什么,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周勋敲了田伍肩膀一记,“行了,收拾完了,把他带回局里,今天就算完事了。” “嗨。”田伍一把拉住他,“你等下,就,刚才那……那新来的陆先生,你不觉得,和谁很像?” 周勋摸着自己下巴,嘿嘿一笑,“长得好的人可能看起来都像?” “滚。”田伍忍不住笑骂,在他肩上一敲,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忽然就记起来了,“是那谁,西荒重家的重珮。” “那不是一模一样?”他越想越像。 就是年龄相差了几岁,但是他们妖兽都这样,等他下个化形期一过,两个估计就完全一样了。 “不像啊。”周勋不赞同,“你怎么看的?” 田伍,“?” 他们中一定有一个瞎的,那么到底是谁? 他忍不住扭头去看,那少年早已经走远,背影都消失了。 第33章 情敌相见 一直到过年的时候, 陆却也还没回来,荧惑没什么过年的概念, 只是这段时间,他身体又有些变化,体力消耗莫名其妙的大,比以前也嗜睡,总是有些倦怠,提不起精力的感觉,半夜的时候,骨关节会疼,浑身发热……好在还是在自己可以控制的地步。 现在人间是冬天, 他干脆把卧室窗户全打开了, 冷风对着吹, 似乎还能变得好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年, 闹事的妖怪都回老家过年去了,不用他再去代替陆却解决。 平时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其实是不怎么敏感的, 主要不太在意, 几百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太多爱惜自己身体的意识, 生死线走过太多次,连带着他对生活和自己生命的态度都变简单了,耐痛能力比起一般人也要远远超出。 云蒹说了过年联系他,于是他就是开始在家一心一意的等。 直到大年三十晚上, 七八点的时候, 荧惑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直觉得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头纷纷扬扬下起了雪,从窗户往外看,一片漆黑。 宅邸里空无一人,荧惑听力很好,听到外头的脚步身后,立马从沙发上支起了身子,往门口跑去。 从猫眼里看过去,小姑娘裹着厚实的围巾,脸被冷风刮得微红,她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放在门口,伸出另一只手按门铃。 云蒹不太清楚这里到底是不是陆青荧家里,之前有次她问过他家地址,他说了,没想到赶过来时,发现这里是一片别墅区,而且离着以前的白家还不远。 就是别人家里都灯火通明,就他家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性格有些急躁,怕他在睡觉没听见,于是干脆又放了袋子,准备打电话。 没等她电话拨通,门已经打开了,男生出现在门里,高高瘦瘦的,或许是因为刚在睡觉,额发还有点凌乱,他眸子亮亮,接过她手里袋子,惊喜得话都有些断续,“……你,你怎找来的?” “开下灯。”云蒹轻车熟路,和进自家一样,侧身进门,手放在自己嘴边呵了呵气,“不是说好了过年见面吗。” “……”他感到怀疑,一想起上次见到的那个她现在的“哥哥”,会愿意放她出来么。 “别问了。”他想法实在太好读懂,云蒹竖起一根手指,神情几分狡黠,几分得意,“反正,今天晚上我可以一直待到十二点。” 小青藤应该还在她家,陪着云阑乖乖看节目呢。 今晚……他脸红了一下,不过还是乖乖打开门,把她让了进来。 他找到了灯的开关,把灯打开了,可惜是一盏昏黄的夜灯,客厅被笼罩在浅淡的昏黄里。 云蒹才看清楚,他原来是光脚踩在地上,从脚踝到脚背,皮肤都是冰冷的白,让人联想到瓷器的颜色,他正巧背对着她,身上穿着件单薄的灰色居家服,在宽松的衣料衬托下,清瘦的背脊骨形状很是明显,微微凸起。 他很高,肩背舒展宽阔,骨骼却并不粗,纤细修长的骨架,所以穿着衣服时,看起来真的没多少肉。 他跑过去给她找拖鞋,就是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双自己尺码的拖鞋,大了一大圈,好在云蒹也不怎么在意,直接趿上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云蒹个性不是很敏感,想到以前他自己说的家庭背景,也没有过去再去过多揣测,她想的很简单,今天晚上就是来找他玩的,履约一起过年。 “你是不是又瘦了?”云蒹打量他,忍不住问。 还是因为长高让她产生错觉了。 “……没有?”他在找空调遥控,怕她冻着,想给屋子升个温,还记得回了句。 他最近身体确实不是特别好,关节隐隐作痛也是时有的事情,不过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虚弱。 “那我看你之前吃的也不少啊。”云蒹嘀咕,“都吃到哪儿去了,一点不长。”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看自家喂养的小狗勾的奇特老母亲心态,看自家的崽吃了不长肉就不高兴。 荧惑,“……”可能是天生的,他凝神思索了下,妖兽里头似乎也有超重的,但是他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同族,不知道他该是什么体型才对。 两人对着坐下,云蒹从自己的袋子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都是吃的,果汁,各种有熟食,随后,掏出的东西就越来越诡异了,生红萝卜,生菜,大莴笋,香菇,海带……还有两盒冷冻的牛羊肉卷。 他眸子不易察觉的睁大了,想不到那个看似不大的袋子里,可以掏出那么多东西来。 她问,“你家有锅子吗?” 荧惑去厨房找了下,居然真的找到了个锅子,干干净净的,看着从没用过。 他不让她碰冷水,自己张罗着把锅子刷干净了,云蒹把萝卜生菜莴笋洗了,准备下锅子,她带了一包火锅底料来,原材料也多得很,够三到四个人吃了。 两人搬出了桌子,对着坐着,咕嘟咕嘟烫火锅。 第一块肉云蒹给他舀了过去,陆青荧却把碗推了过来,抿唇看着她,云蒹愣了一秒,随后反应过来,“我在家刚吃过一顿了,不饿。” “你多吃点。”她夹起一片肉,说话倒是也一点不客气,“还不吃,再瘦就不好看了。” 她还是喜欢他漂漂亮亮的。 男生桌下两条长腿伸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调效果开始起效了,温度上升,他竟然没有拿碗去接,反而把椅子拉得离她近了些,低头凑过,动作极其自然而然,一点不造作,似乎在等着她继续投喂。 云蒹,“……”多大个人了,小孩还是猫猫?还要人喂的? “自己吃,难道还想让我喂??”她眸子睁得大大的,有些责备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如梦初醒,耳朵一红,这才慌忙拿过碗,接过了她的食物。 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了,云蒹在家吃过一顿了,肚子其实是饱的,于是就安心烫菜给他吃,她挺喜欢看他吃东西的。 一直到吃完,云蒹从她带来的袋子里分出了一个小袋子,她得意的一笑,神秘兮兮的问,“我们出去玩。” 原来那是一袋子烟花,云蒹说,“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店,我不知道什么好玩,干脆都买了点。” 里面应有尽有,二踢腿,小蝴蝶,摔炮,烟花筒,仙女棒……他蹲在地上,和她一起翻翻捡捡,眸光认真。 两人一起到江边广场,旁边有一大块空地,是特别允许在这段时间燃放烟火的地方,不过在那里玩花炮的都是些半大小孩,云蒹不太在意,她摩拳擦掌,打算趁着今天晚上有时间,把所有的烟火都试一遍。 …… 与此同时,别墅区,白家灯火通明。 打从那日云蒹甩门而去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真的丝毫没有联系家里,白家上下也都心照不宣,这个名字宛如从来不曾从出现过。 白悠算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之一,刻意收拾过的妆发,打扮相当隆重,她随着白永慈和黄秀宴请宾客,却一直心不在焉。 则垣和林雪遇都穿着正装,林雪遇一贯懂礼貌,则垣深居简出,这次是出于父母面子,他尤其少见的出现了。 林雪遇敬完酒后,回头看到则垣,正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玩游戏,外套都脱了,看着和这会场格外格格不入。 “阿垣。”他忍不住轻声责备,“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去找白叔叔白阿姨敬酒了吗?” 则垣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没。” 林雪遇,“……” 则垣站起身,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次来了,就是给他们面子了。” 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套上,站起身直接往外走,林雪遇傻眼了,忙追上去,“阿垣,晚饭还没吃完,你到哪去?” 白悠正好过来找他们,闻言,脚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她恨恨的看着则垣背影。 男生已经走出去好大一段距离了,声音在风里模模糊糊,懒洋洋的调儿却一点没少,“回家打游戏去,徒弟送的新年礼物都还没通关。” 出了别墅区后,则垣双手抄在衣兜里,慢悠悠的,随意顺着马路往外走。 其实他也不急着回去,就是讨厌白悠,也不喜欢那个装逼的晚宴氛围。 不远处是雁江江畔,这是一条贯穿了整座城市的江水,附近的雁江广场,也算是南城旅游的一个出名景点,尤其在过年的时候,格外热闹。 则垣顺着大路走着。 云蒹在陆青荧一起放烟花,她今天穿着一件连帽的白色短棉服,有些厚,她个子原本纤细,这么蹲下后,黑发披散在后背,看着真的有点像个软乎乎的小白团子。 则垣在她背后顿住脚步,他盯着看了几秒,加上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很快就认出来了。 云蒹还无知无觉,准备点燃一根仙女棒,陆青荧已经先看到他了。 比则垣认出云蒹似乎还要快一点。 他神情很沉静,双眸却冷冰冰的,直直看着则垣。 则垣挑眉,这么迎着他的视线,一伸手——拎起了云蒹帽子。 云蒹差点被拉得一个趔趄,好在陆青荧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轻轻的超自己方向一带,云蒹站稳了,拉回自己帽子,横眉竖目的回头,“谁啊?” 这男生无关好像有点熟悉……云蒹皱眉一想,忽然记了起来,好像就是那天那个,和林雪遇一起和她吃饭的那个。 云蒹被莫名其妙拉了帽子,本来就有点窝火,眼下见他这吊儿郎当自来的样子,更加看这男生不顺眼,她拉过陆青荧的手,“走,我们去那边吧。” 玩了几根后,她发现火柴盒子空了,她翻了下衣兜,发现没找到打火机。 则垣懒洋洋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个银色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他靠着栏杆,朝她吹了声口哨,“要我给你打点火么?小破孩,几岁了,还玩仙女棒?” 云蒹讨厌他这种语气,顺嘴道,“不用了,回去点你爹的房子去吧。”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她忙抽空去瞅了一眼陆青荧,怕在他面前这么说话不太好,有损形象,好在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清浅漂亮的眉眼里,反而弥漫着浅淡的愉悦。 他反握过她的手,轻轻的递过一根仙女棒,云蒹惊喜,“哎,你这根怎么是点着的?” 神奇的事情是,好像各种花炮,只要在他手里,焰火都会更亮一些。 则垣手指夹着烟,蹲在江边,唇角终于压下,他点了根烟,看着不远处辽阔的江面,随后转过身,看到云蒹的背影。 他其实长得也不差,背影修长挺括,可是云蒹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很嫌弃的回头,她仰脸看着陆青荧,忽然很严肃的问了个问题,“你抽烟吗?” 她以后有考虑过和他一起生活,倘若他抽烟,那么这个可能性就会削减。 他原本在认真的偷偷给她放的烟花加料,忽如其来被这么提问,他有些懵,但是还是认真摇头。 “那太好了。”云蒹松了口气。 这样才对嘛。 “以后也不要抽了。”云蒹说,“对身体不好,还会让人变丑,又臭。” 她才不想让他变成这样呢。 那男生懒洋洋摁灭了烟,“你说谁丑呢?” 云蒹不甘示弱,“说你。” 男生挑眉,离开栏杆,似笑非笑,终于站直了,一瞬间,他眉目都凌厉了起来,整个人气场似乎都和之前完全不同。 陆青荧站起身,稍微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一个身位的地方。 他比则垣高一点,也更清瘦,两人五官相差非常大,在云蒹眼里,那男生看着就很猖狂,眉目肆意,陆青荧是更加秀气清冷,没有太多攻击性的长相。 可是,他在则垣释放出来的灵气威压下,完全没有压力,丝毫不惧,甚至——都没有多把他看在眼里,只是出于习惯性的动作,把云蒹护住,阻拦一切危险。 则垣脸色笑意缓缓消失,他站定了,脸色不定的看着他。 第34章 变化 南城冬天温度不是很低, 有零度以上,对面就是雁江, 并没有结冻。 云蒹没有意识到旁边这两男人剑拔弩张,水流暗涌的劲儿。 她不想理会则垣,他们烟花还没放完,云蒹想挪个窝儿,和他继续一起放,等到十二点的时候,晚上还会有烟花表演,她从没见过,很好奇, 也早计划好了要和陆青荧一起去看跨年烟花。 “别理他。”云蒹对陆青荧说, “我们走, 你想喝饮料吗?我等下去帮你买, 然后去看烟花表演。” 陆青荧很听她的话,见她要他别理则垣了, 便也安安静静的抽回视线, 和她一起往广场走去。 则垣死死盯着他高挑的背影,眉宇间闪过一丝困惑, 他嗅觉非常灵敏,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见,他基本已经确定,这男人绝对不是人, 但是, 到底是何种妖物,他也闻不出来。 这让则垣很意外,和林雪遇这种养在温室里的不同, 他的童年和大部分少年生活都是在妖界度过的,被放养在外头,见过的各类型妖兽不说有一千,至少也有好几百种了。 他能用嗅觉准确的区分出妖物之前的区别,比如,他闻得出来,云蒹是只小灵芝精,小花妖和小灵芝精的气味是很不一样的,各种兽类,鸟类,气息都不一样。 那个男人,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多,黑发黑眸,身上没有任何妖类的特征,甚至灵力也隐藏的很好,则垣甚至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实力。 可是,之前他感觉到的那种可怕的威压,绝对不是假的……他甚至怀疑了起来,他看就是悬挂在妖界论坛里,被人悬赏高额赏金的凶兽都说不定。 则垣几年前曾经亲自参加过,一次剿灭凶兽的活动,在那里头,他在那只一级凶兽的身上,都没有感觉到过刚才那种压迫感。 云蒹是不是还不知道他身份? 则垣在人群里,随他们一起走动,云蒹似乎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需要呵护的柔弱普通男人,关心他冷不冷,问他要这要那不。 那男人似乎也很受用,装模作样倒是一把好手。 则垣一扯嘴角,甚至有几分想笑。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可能在饲养着一个什么怪物?是不是把他当成无害的宠物了?还是个好看温顺,还可以满足情感需求的男朋友 云蒹对这些浑然不觉,她拉着陆青荧走过广场,放花炮放了个满足,陆青荧偶尔消失不见,回来就是给她买了各种小玩意儿,吃的喝的玩的。 随后,就盯着她的眸子,观察她喜不喜欢,她喜欢的话,他唇角就会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很浅的,羞涩漂亮的笑。 云蒹很喜欢这种感觉,轻松,惬意,而且,似乎有种她不太能理解的奇异氛围。 这种氛围,她和云阑在一起时感觉不到,和许南鸽在一起时,似乎也感觉不到。 她有些困惑,她侧目盯着少年漂亮的面庞,想着,干脆别管了,就这样吧,享受当下就好,非要把自己感觉理那么清楚干嘛呢。 夜深了,广场周围人越来越多,尤其在附近,很多都是小孩儿,拿着各种各样的烟花玩儿,旁边隔着一圈围栏,再过去,便是长长的雁江,江水碧透,在夜空里显示出一种深湛的黑,很是宁静。 “我有点渴。”云蒹说,刚才叭叭叭说太多了,走的也有点累。 但是陆青荧似乎一点不觉得累的样子,她在江边一张长椅上坐下,陆青荧去广场旁给她买水。 云蒹伸直双腿,轻轻锤了锤,心里忽然有点憋屈,觉得自己被他比下去了。 她有点郁闷的想,自己难道真的这么弱了,连一个普通人类都比不过?陆青荧明明看着挺清瘦,也不像是那种体力很强,热爱运动的男生。 云蒹正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笑嘻嘻的,举着一根仙女棒,朝着广场正中间跑了过来,正好路过她面前,云蒹无所事事,盯着她。 忽然,她脸上平静的神情就被打破了。 云蒹视力很好,她清晰可见的看到,不远处,平静的江面就在这时被打破,水面忽然激起了巨大的水花,随后,一个巨大的物事从水面蹿出,云蒹瞳孔瞬间收紧。 “小心。”她站起身,一把扑了过去,把那个小女孩推开,那根长长的触须直接卷住了她的右腿——小腿被那东西给死死拉住了,缠住不放,拼命把她往水下拉。 她直接落了下去,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小女孩不知所措,还举着烟花棒,瘪了瘪嘴,差点哭了出来。 从触须绑住她的小腿,一直到她掉下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么快快而利落,甚至连江面都一下恢复了平静。 “哎,刚是不是有人掉下去了?是不是个小姑娘?失足落水了?”因为是在太黑,周围人看不清楚情况,只看到似乎是真的有人掉下去了。 “没有,错觉吧。” “我刚才好像也听到了一声。” 云蒹只有100斤不到,那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湿湿滑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随后,她脚踝表皮传来一阵剧痛,应该是皮肤破了,有某种像麻药一样的液体被注入了进来,她浑身气穴似乎都被封住了,她没法再动用丝毫灵力。 那东西拖着她直接往雁江深处拽去。 来人间这么久,云蒹不是没有遇到过妖怪,但是她自己本事不差,况且应该是有专门负责这方面治安的人员,被妖怪袭击还一次都没有过。 她心里有点气,在她抬头,看到那个下水的身影后,眸子一下睁得更大了,她屏住呼吸,因为水流的关系,视线有几分模糊,但是这不妨碍她一下认出来那个熟悉的影子。 果然是陆青荧跳下来救他了,云蒹一瞬间懵了。 你一个普通人类在这个时候下来干吗?给这水下怪物送套餐?和她一起送死吗? 云蒹心里又气又急,但是现在人在水下根本没法说话,一说话都是咕嘟咕嘟冒泡儿,她的灵力全部被那种奇怪的麻药封印了,现在根本使不出劲来。 水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甚至,她很快开始感觉到了呼吸不畅。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朝她这个方向扑了过来,他游泳下潜速度竟然都很快,姿势优美漂亮,简直像是一尾鱼。 随后,他有力的手臂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朝自己怀里一拉,云蒹睁大了眼,她努力,想用眼神示意,要他小心,水下那东西。 云蒹在水下没有着力点,于是只能就这样握着他的手臂,终于在一番纠缠后,她躺倒在了他的怀里,陆青荧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往上拉,他游泳的技术非常好。在水下。像是不受到水的阻力一般 可是,就在这时,缠绕她脚腕的触须可能也感觉到了压力,一阵颤抖,随后,她脚踝一疼,酥麻疼痛再低涌上,她脑子一阵阵的发昏,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没有空气,还是因为麻药的原因。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云蒹印象里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那只巨大的触须怪物,盘踞在江底,张开了大大的触手。 如果此刻有人下来,可能会被吓得失魂落魄,在雁江底下居然盘踞着那么大的一只触手怪物,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他黑色的触手,那怪物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怒吼,是朝着陆青荧的。 云蒹昏了过去,他动作很轻,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放了放,他丝毫不受水的影响。 “松手。”他神情未变,水下人类无法发声,这声音直接传到了怪物的脑海里,清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以那怪物发育迟缓的智力,也终于感到了几分恐惧。 此刻,水下是一副极其诡异而扭曲的场景,少年周身燃起了青黑色的火焰,一点都不受水的影响,明明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水生生物对于水温的变化尤其敏感,不等那火焰再扩散。 触手怪物已经开始疯狂地收回了触手。 它竭尽全力,朝着湖底游去,闪电一样,想逃脱他。 陆青荧没有想和它纠缠的念头,他抱紧了怀里女孩,开始上浮。 少年很快从水里探出头来,黑发湿漉漉的,他抱着她从雁江的另外一边上来了,人群被隔绝在雁江南岸,远远的看这里,还在争论要不要报警,还有人觉得刚才根本就没有人掉下去,只是幻觉。 他从南岸上岸,和北岸彻底隔绝,旁边是一条马路,他给纸人发了消息,随后,抱起她,准备去公路旁上车。 “云蒹!”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则垣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远远在两人身旁顿住了脚步。 陆青荧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便当没有看见。 则垣看清他们现在的状况后,眸子深处的神情考试逐渐变化 “你不是人,对吧?”则垣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则垣盯着他,“我看不出你的原身。” 他自认为嗅觉极其灵敏,修为也不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陆青荧显然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兴趣,他抱紧了怀里女孩,她头发湿漉漉的,云蒹不怕冷,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行,把自己外套脱了下来,给她裹了一裹,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撩起,放在帽子外,动作很轻,细致又熨帖。 月下,光晕闪过……对面男生身形消失。 陆青荧视线没什么变化,甚至没有转过头去,多看他一眼。 则垣换回了人形,“给你看过我的原身了。” “可是,我闻不出你……”他一字一顿,“这不正常。” 陆青荧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别人追着询问他的身世,他情绪不太表现在脸上,他给云蒹擦干面庞上的水,依旧一句话都没说。 “你是喜欢她?还是喜欢她的灵力?”则垣说,指着昏迷过去了的云蒹。 大妖怪越往上修炼,突破所需的灵力越多,这种时候,通过摄取外界灵力,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而可以化为人形的灵芝,一旦真的现世,会遭到多少妖的惦记,可想而知。 “如果你要伤害她的话,我不会饶你,而且,我会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他,我知道你在他的面前一直在伪装是吧。”则垣轻轻一笑,“装成一个需要呵护的人类男人? “你是不是也怕被她知道这件事情呢。”则垣说,“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总有办法,可以查出来。” 陆青荧终于抬起了头,第一次正视他。 则垣浑身紧绷。 又来了,那种感觉。 像是被丛林里蛰伏着的凶兽,用那样的眼神,在这种距离盯着。 …… 那一瞬间过去之后,则垣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可是,陆青荧什么也没有做,甚至,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没有被戳穿的气急败坏,也没有目的败露后的狗急跳墙。 月色下,他模样显得越发清透漂亮,沉静如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辆通身漆黑的小轿车停在路旁,他抱起一湿漉漉的女孩从车上拿起了毯子,轻轻的裹着她。 则垣死死盯着那辆已经离开的黑色轿车,紧绷的背脊,在这一刻,才终于松懈。 纸人很快化为青烟消失了。 他打开门,把她抱了进去,暂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云蒹还处在昏迷状态,脸色苍白,但是精神头儿已经好了很多,呼吸至少是均匀的。 此刻,正好,午夜十二点钟声敲过。 外头升起无数五光十色的烟花,新年到了。 * 云家小院,云阑正和云蒹一起在院子里看烟花。 云阑今天晚上精神头好了很多,他和妹妹都在一起看电视,给她包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语气也终于透上了喜悦,他淡淡道,“今天你可以晚一点睡,这一年辛苦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和哥哥说。” 小青藤眨巴眨巴了大眼睛,终于可怜巴巴问了句,“……哥哥,我还想吃。” “等下还有元宵。”云阑忍不住想笑。 现在两兄妹的生活都在慢慢走上正轨,他参与的创业公司也开始盈利了,云阑目前已经放弃要治疗自己腿的想法了,他现在就想好好把工作做下去,和妹妹两人相依为命,一起撑起这个家。 明年上来,云蒹再过四个月就高考了。 “今年,你就好好学习,家里的事情都不用你管。”云阑放柔和了语气。 小青藤听不懂,还是迷迷糊糊的把脑袋大大往下点。 在她离开之前,云蒹姐姐给她告诫了,“尽量少说话,哥哥和你说什么,你按着去办就是了,和你说话你只能回答是就可以啦,别的都不需要做。” 现在看来,似乎还挺管用。 但是人类的东西好好吃哦,她吃了一肚子,洗漱完后,回了卧室,幸福的在绒毯上躺下了。 感觉毯子软绵绵的,她特别的心满意足,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这种好差事。 她年龄小,只喜欢吃东西,小肚皮都吃得圆滚滚的。 就是不知道云蒹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她躺在软软的被子上,心满意足的入睡了。 * 云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陆青荧在沙发旁坐下,脸有点儿红,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有几分无措。 “我去给你买衣服。”他一下站起来,脸色一时半会儿有点红。 因为他不怎么注意打扮,所以家里的衣服还都是路,陆却置办的那些都是男装,两个人身高差了20厘米,体型相差的也比较大,他的衣服给她穿都不合适,而且他实在是没有脸给她换衣服。 换衣服…… 他缓缓舒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帽。 随后,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把自己的灵力输送了过去,随着一阵轻微的滋滋声,白色的水蒸气升腾起来,她衣服开始飞快变干。 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想法是什么,这样就好了,为什么还觉得需要换衣服呢? 他的手lulu桜ん坊放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慢慢的一点一点,把她头发上的水气也蒸干,云蒹睡着了。 其实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她吃了四顿,吃的比较饱,眼下面色红润,睡得也很香,怪物的毒素没有侵入。 其实,是他耍了个小花招。 他想起那个男生说的话,倒是也不是很担心, 那个叫则垣的男人,是他特别讨厌的族类,但是,对于那些威胁的话语,他也不是特别的害怕,他不觉得云蒹会相信他,也不觉得他可以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或许是因为实力相差过大,很多年,他都在和一堆老妖怪打交道,磋磨出来后,遇到这种年龄相仿的妖族,完全没有压力。 于是,他就这么看着她安静地睡眼。 他在沙发旁坐下,两条长腿伸着,把脸搭在了扶手上,安静看着她的睡眼,忽然就感觉很幸福。 这算是他们两个一起跨过的年末,他感到极其惬意,甚至,有那么一丝想要化回原身的冲动。 可是,还是顾忌着她的实力,怕她忽然醒来,他还是维持住了人形,一直这么看着她。 云蒹翻了个身,一只白皙柔软的小手,从沙发侧边就这么垂了下来。 , 他终于,拿面颊轻轻的贴了上去,在她手背轻轻蹭了蹭,现在,这个由他掌握的空间,完完全全只有他们两个,谁都进不来,谁都无法打扰。 他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与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秘的快感。 …… 这一晚上过去得很快,晨光微熹,云蒹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新年第一缕和煦的阳光。 她居然就这么快快乐乐的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 云蒹迷迷糊糊地醒来,揉了揉眼,转动了僵硬的脖子,随后,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他睡得很熟,脑袋耷拉着,柔软的额发垂下,长而浓密的睫毛被阳光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影子,显得愈发漂亮。 云蒹回忆还短暂的停留在昨天晚上,被那只莫名其妙的东西袭击给拉到湖底下。 可是现在为什么他就上来了呢?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四肢,似乎没有明显的伤口,又活动了一下关节,感觉身体内灵力充沛,一切都特别的好,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就在这时,少年睫毛颤了颤,他也醒来了,他黑发黑眸,在阳光下被映照成了浅浅的蜜色,整个人颜色都比平时清浅,显得越发温顺漂亮。 “你醒了?”没想到,第一句话,居然是他说的。 “我昨天是怎么了?”云蒹顺理成章的问他,“对了,昨天,我记得,你跳下来救我,你也太草率了,下次别这样了,先顾好你自己。” 在她的潜意识里,陆青荧当然是需要她保护的。 他那么漂亮,温顺,又是个柔弱的人类。 陆青荧一点没反驳,乖巧的点头,才慢慢给她解释,“昨天有专业救援人员来了,把我们救了上来,但是我不知道你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也打不开你的手机,我家就在附近,所以把你带了回来……”他似乎不知道她介不介意,说话都小心翼翼,语气很软。 “那怪……”云蒹倒是不太care这个,她想说怪物,话说到一半,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想说这个么?”少年似乎一下看透了她的想法,他拿起遥控,打开了电视,南城都市正在播放本市的晨间新闻。 “是一只从水族馆里逃出去的章鱼……”他轻声说,“已经被解决了。” 电视屏幕正在放映,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将那只巨型章鱼押解回去。 云蒹盯着屏幕,仔细看了好多遍。 她知道,南城是存在和人类社会合作,专门负责处理妖物相关事故的机构的,而且会在遇到妖怪袭击人类事件后,处理现场,并且给人类社会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么看,昨天那只怪物,应该是被解释成章鱼了。 “我刚下去不久,就被拉上来了。”少年轻声说,“和你一起、” “对不起。”他漂亮的眸子很剔透,语气很轻,云蒹心一下软了。 他脸实在是长得特别好看,仔细看起来,这种神情,居然还有点淡淡的我见犹怜的气质,于是云蒹想了想,也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她其实思想挺单纯,平时不是特别爱想事情,也不喜欢纠结,尤其是对于他,云蒹觉得他怎么可能骗人呢,很干脆的把他设为自己信赖的人,所以对他说的话也不予怀疑。 没和陆青荧说几句话,云蒹拿起自己的手机,忽然想起一件事,差点跳了起来,“糟了。” 她飞快解锁,随后,松了半口气,没看到云阑的夺命连环call。 她给小青藤发了条短信,她回复得很快,还给她拍了一张琳琅满目的早餐照片。 看来她过得还不错,于是,云蒹告诉她,要她再伪装她一上午,小青藤兴高采烈答应了。 云蒹这才放心,升了个懒腰,笑眯眯对陆青荧说,“我可以再待一会儿。”大年初一的时候,和他再继续出去逛一逛。 她看到小青藤发的照片,忽然觉得自己也饿了,陆青荧正看着她,唇一弯,云蒹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读出了笑,随后,他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云蒹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干燥,头发都已经被吹干……她视线挪动,看到了茶几旁的吹风,电烤炉,都搁在一旁,看起来刚移开不久。 陆青荧正好从烘干机里拎出了她的外套,云蒹一摸,也干干爽爽。 他真的很细心,也避免了她的尴尬,做这些事情也无比自然。 他家住的地段非常不错,两人一起带早餐铺吃了早点,然后看到外头刚刚升起的太阳,她心情忽然就变得特别舒适,扭头问陆青荧,“明年还一起跨年吗?” 他当然说好。 两人一起都在早点铺子上吃早餐,点好早点之后,云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昨天收到的短信,大部分都是她朋友们给她发来的拜年短信,祝她新年快乐,许南鸽的,今月的,林雪遇的……云蒹一一回复。 然后,在这些短信当中夹杂着一条非常不合时宜的,云蒹一看,发件人果然是则垣。 他的短信很简单,就问她回家了吗? 云蒹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给她说这样的话,她回复了一个到了,就不想再理会了,不料那边回复特别快,且莫名其妙。 “你还好?没被吃掉?” “胳膊腿都还在?” 云蒹回了个疑问号过去,顺便从此给他在性格不好之上,又加了一个脑子不好的人设。 她合上手机,不再理他。 就在这时,陆青荧端着托盘回来,在明净的日光下,他长身玉立,脸更加显得白的透明,显得格外乖巧温顺而漂亮,他把盘子在她的对面放下,给云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豆浆,云蒹摸了摸,拿手捧着,弯起眼睛给他回复了个谢谢 “昨天我掉下江,是不是吓坏你了?”云蒹说,“还有那个章鱼。”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让他收到了惊吓,她上下打量他,“你还好吧,没受伤?” 他摇了摇头,特别乖巧的样子。 云蒹,“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要到水边去玩了,我好像和水八字不合。”她嘀嘀咕咕。 陆青荧笑了一下,笑的很好看,云蒹随后站起身,脚步特别轻快,“我们再四处转一下吧,中午我要回去陪我哥哥了。” “新年快乐啊。”她转脸,手背在背后,笑的甜甜的。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跨年。 那时候云蒹还自信满满,等着明年和他的约定,两人要继续一起跨年,一起吃新年的第一顿早餐。 …… 新年上来之后,马上就开学了,离高考只剩下三个月。 学校现在也没什么课外活动了,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家里的事情现在哥哥都不让她做了,几乎把一切都包办了,每天就只要她看书,但是云蒹自己记性好,掌握了应试方法之后,他每天在学校里基本上就学习半天,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看各种各样奇怪的书。 她最近还迷上了上网,可以看好多东西,她比较喜欢看论坛刷视频,甚至还找了几个游戏,开始初次尝到了游戏的快乐,不过这些都是背着云阑搞的,怕他觉得她快要高考,还沉迷于网络。 不过学习她也没有放下,几乎每次都可以保持全校前三的成绩,拿不拿第一看自己心情。 那次奖学金事件之后,白悠像是一下萎掉了,再也不找她麻烦了,云蒹之后还顺顺利利拿了好几次奖学金。 她现在和白悠路上遇到都互相不说话,奖学金事件之后,见着面,都似乎有一种尴尬的氛围弥漫在之间。 云蒹想等上了大学,两个人反正就彻底不见了,就当不存在这人了,她心胸还是挺开阔的,也不介意她之前坑她了。 她依旧保和陆青荧的联系,大学生似乎比高中生要清闲多了,他每天有相当多的自由时间,因为两个人学校隔得近,所以在哥哥没有来接他的时候,有时候陆青荧也会专门过来接她。 不过他很安静,没有什么太多存在感,也没有攻击性,每天会耐心听她倾诉,然后然后送她回家,因为云蒹不太想让云阑看见,所以每次在她家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就会停下来,和她道别。 云蒹很喜欢这段路程,算是每天最轻松愉快地时间了。 她想着,等高考完,她也要报南城大学,正好,可以每天和他继续在一起了,她很喜欢和陆青荧相处。 * 陆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这个傻逼大少爷回到人间的,他看了看日历,发现现在是三月底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街景。 他百感交集,不禁感慨。 爷终于回来了。 立春早已经过了,每天都比前一天热,比他想象中到底要早一些。 但是他现在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他需要安置重珮,这个大少爷重珮,第一次来人间,可能在妖族呆久了,现在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打量着周围的高楼大厦,倒是没有出现陆却想象中的不适应。 他这人气场很奇怪,似乎天生就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即使遇到了什么和他自己不相配的地方,他也能理直气壮,让你产生一种错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他的感觉。 所以当陆却带着他走在大街上时,这种感觉达到了巅峰。 重珮个子修长高挑,五官极其惹眼,走在街道上,回头率极高,他一头长长的黑发就很惹眼,那股气质,更是显得无比鹤立鸡群。 “好帅哦。” “帅哥是哪个明星?在拍电视剧吗?” 重珮对这些视线完全置之不理,他倒是对商业街里头的店面挺感兴趣。 他品味很高,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人类用品,拿了就走了。 店员都傻眼了,想着这么一个大帅哥,肯定不可能偷东西,绝对是忘记给钱了吧,“那个,客人,你是不是忘记结账了?” 陆却脸色难看,掏出了自己黑卡递给店员,“刷这个。” 陆却简直丢脸,觉得自己完全不想和这个人走在一起了,他板着脸对重珮说,“我还有点事要去公司看看,你自己先在这里逛逛。” 他倒是不怕重珮走丢了,重家在人间当然也有产业,不过重珮不想去,想让他当导游而已,以此来显示,重家比陆家的地位。 想到这里,陆却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起。 越发觉得,他和那人简直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他想到荧惑第一次来人间,两人表现简直天差地别。 那边被衬托得简直像个清心寡欲的神仙。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让他们相见,想到这个问题,陆却心里有些慌。 虽然荧惑平时话很少,但是陆却知道,他是个特别有主见且固执的性格。 他和重家的几百年的恩怨也都摆在这里了,所以陆却一点都不想贸然带重珮去和他见面。 他怕两个人见面打起来……好吧,会不会打起来其实也有待商榷,不过至少就重珮单方面看来,他倒是很有兴趣和荧惑或打一架。 其实,如果把周围这一切抛掉。陆却居然忽然都有几分好奇,他们之间到底谁会赢。 于是陆却这么一走,就神隐了,哪里找他都找不到。 重珮走得也有点无聊,干脆在一家饮品店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看了菜单,点了一杯特调鸡尾酒,他对这些光泽艳丽的东西天生感兴趣。 人生一大乐趣就是喝酒。 他在椅子上坐下,周围人来人往,很多人在看他,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孩,只要他在人群里,不吸引别人视线才叫不正常。 他出现在哪里,都会成为目光的焦点,这是有的人与生俱来带来的特质。 重珮对这些事情也早就习惯,他还是那副样子,鸡尾酒上来,他尝了一口,感觉和家里的酒比不了。 实在是太寡淡了,他有些嫌弃,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陆却一直没回来,但是他也知道他耍了小滑头,不过懒得和他计较这些事情。 他是来观光的,他能给他带路也行,不能就算了。 同时,他也知道这位陆却,和他家那位失踪已久的魔头挺有渊源的。 他虎牙轻轻磨了磨,提起了不少兴致。 其实这次来人间,除了观光之外,他还有一个另外的目的。 他想见见那位魔头,毕竟,他们两还算得上是有一层血缘关系……还不远,可以说是很亲,特别亲了。 重珮从小众星捧月,做任何事情都拔尖,且轻而易举, 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一个这样的毛病,看别人都是拿下巴看人,他谁都看不起,也觉得那些人不配和他交往,不过因为他自己的本事,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教他改过这种性格 所以当他知道还有一位和他血脉这么亲近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时,由不得就生起来一种兴趣。 他想知道那个和他相似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会值得他平等相待?另眼相看? 他想知道他现如今是什么样子,不过,他想起那次在水镜里头看到那只弱鸡的小猫崽,兴致一下灭了大半。 如果还真是这样子,那他倒是不介意顺手把他除掉,给家族消除一个败类。 重珮从椅子上站起身,懒洋洋的,这时候,却看到陆却又回来了,站在面前,重珮一挑眉,露出了个有些戏谑的视线。 他瞳孔颜色都没遮掩,还是深湛的红,面孔生得漂亮却毫不女气,这一切使得他面容显得更加妖异,熟悉又陌生的错位感。 “走不走?”陆却皱眉。 “走啊。”重珮懒洋洋说,“晚上请我吃饭,找你能找到的,最好的餐厅。” 去人类世界都是需要享受的,他在家待的也够久了。 陆却没给他当向导的癖好,额上青筋直跳, “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一个女孩羞答答的过来,目光却没有看向陆却,而是看的一旁的重珮。 他那张脸实在引人注目,可惜重珮眼高于顶,对这种人类女孩,简直看都懒得看一眼…… “给我摆什么少爷架子?”打发走那个女孩后,陆却压低声音,怒斥道。 “日常生活。”重珮懒洋洋回答,“而且,你不也想从我这里打探消息,算是扯平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 陆却只能忍辱负重,走了几步,他装作不经意问,“你上个化形期怎么过的?” 记得也没过去多久,他上次见到重珮时,他好像也就十□□的模样,和荧惑现在相似度更高。 重珮,“就这么过的。” 不等陆却跳脚,他扬起一边好看的眉,说得轻描淡写“找个人,把自己身上多余的火气疏导出去就行。” 陆却一愣,“如果那个人承受不起怎么办?” 重珮无所谓道,“那没了就没了呗。” 他个子高,在街道上走过,真当是鹤立鸡群,陆却心里一寒,他生得非常好看,除去那双标志性的灼热红瞳,哪里都极其漂亮,眼下,面上没了那丝懒洋洋的笑,漂亮之余,显得那么冷漠无情。 白悠和林雪遇一起回家,两人在一家餐厅预定了座位。 两个男人在他们面前走过,率先进去了。 林雪遇视线却就这么定住了,白悠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直到她顺着视线看过去。 他在看一个男人,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高腿长,是个非常少见的帅哥。 “雪遇。”白悠轻声叫他名字,林雪遇回过神,不好意思的一笑。 “怎么了?”白悠说,“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一个人。”林雪遇轻声说,有几分不好意思、 “谁?”白悠问。 和那个叫陆青荧的少年很像,简直就像是长大版的,或者,是他的亲哥哥之类的? 或许还真的是呢,林雪遇自嘲的想,反正也不知道他没有亲兄弟。 白悠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那男人竟然察觉到了他们视线,回头,朝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神冷漠又恶劣,“你们看什么呢?” “说我和谁很像?”他脾气就如此,居然说有卑劣的人类,和他模样相似,是他不太能容忍的。 白悠和林雪遇都愣了,他们之前说话声音不大,相隔又那么远,居然可以被她听到? 林雪遇有点懵,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了,倒是白悠立马小声解释,“对不起,是我们看错人了,不好意思啊。” 那男人气质实在是太特殊了,出现在这一带就像是鹤立鸡群一样,听他们这么解释,他挑眉,回头,也懒得计较了, 就是从那挺拔的背影里,似乎都依旧可以看出那副嚣张又恶劣的模样。 但是他长得实在是非常好看,且有味道,白悠实在忍不住又多看几眼。 * 开学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 最近她成绩进步特别快,不过在学习之余,她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和陆青荧联系了,两人现在每天晚上基本都要打电话。有时候不知道说什么,他就把手机放在身边,反正听见她的声音睡觉也是好的。 在班里,她的成绩越来越稳定,开过几次家长会,云阑去开家长会,每次回来脸上都挂着笑 夏天的炎热,慢慢涌了上来,云蒹开始穿着短袖了。 转眼间,离高考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依旧每天晚上给陆青荧打电话,他一直安静的听着,听她在这里说着她今天的见闻和学习。 云蒹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怎么今天听声音都不对?” 两人越发的熟悉,她对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了解,虽然声音没什么变化,但是从语气里,她敏感地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甚至连回复她都变慢了,以前他和她说话的时候,他出来没分过神。 那边男生轻轻地回答道,“没事的。” “到底怎么了?”云蒹忍不住皱起眉头问,“需不需要,我今天过去看你?” “不用了。”他语气这下倒是变激烈了。 云蒹有些诧异,因为就之前他从不拒绝,每天都想见到她,可是现在却这么说,由不得她不想多。 他调整了几下呼吸,终于把语气变到正常。 终于挂断电话后,他光洁的额上,已经布满了一层汗水。 他浑身发疼,这段时间时间,热度从一个星期一次开始,慢慢变为四天一次,随后又变为两天一次,现在变成一天有好几次。 陆却从妖界回来了,但是这段时间好像也在忙什么别的事情,也没再提起药的事情,他生性很寡淡,也不想去找他,因为自己的事情麻烦别人。 所以就开始自己硬扛着,他都准备好了,等她高考完,到三伏天的时候,他就回妖界去,反正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在雪水里泡三个月再回来,一切都正好,他只是想陪她度过这最后的时间,所以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是今天晚上的疼痛也有些过于强烈了,而且还伴随着不间断的关节疼,浑身发烫,全在一起。 他脱了衣服,躺进了浴缸里,放了一满缸的冷水,但是人类的水的温度和北境雪水终究还是不太一样,这些水很快就开始蒸发,最后全部都变成了水蒸汽,只留下一个空池,他不断地放水,冲在自己冰冷的皮肤上,很快又都蒸发 他痛苦地喘息了一声,终于一阵光芒过后,他变回了原身……小黑脸躺在浴缸里。皮毛都湿漉漉的,忽然他站了起来,一甩皮毛,敏捷的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这条路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特别轻车熟路,他月光下一路疾驰,脑子有些懵,平时的理智似乎都被崩断了,他踏上这条走过千百次的路,朝那个熟悉的小院奔了过去 云家的窗户半开着。 只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天气越来越热。他们家里没有开空调的习惯,晚上睡觉时就这么把窗子开着,等清凉的风刮进去,云蒹已经睡着了,躺在床上睡得无知无觉的。 他从窗户里蹦了进去,轻车熟路地跳上她的床,想把面颊贴在她手背上 女孩的皮肤是冰凉光滑的。虽然说不能把这个热度削减下去,他心理上却忽然得到了极大的慰藉。 有时候人在痛苦的时候,就想找自己亲密的人呆在他们身边,会觉得舒适,这些没有药理上的效用,但是从精神上来说就是如此。 其实他并不怕疼,也可以忍受痛苦,只要有人还关心他,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人的身边,他觉得什么痛都可以忍过去 他幻想了一下几个月后自己的幸福生活。尾巴忍不住轻轻地绕着她的手腕,随后立马分开了。 他想到自己现在也不是之前的他了,他身上温度这么高,而且随时有可能流失出不受控的灵力,他不能碰她了,他有些痛苦,轻轻地叫了一声,从她的床上爬了下来,一路到床脚,最后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从他的这个角度,看上去正好可以看到女孩子的黑发,长长的蜿蜒而下。 也就在这个时候,百里之外,陆家豪宅里。 那个男人本来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着电视节目,他有些无趣,来了人类社会之后那些什么餐馆,豪宅豪车这些东西,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致,倒是奇异的,对妖界没有的,比如说像是电视电影网络游戏这些东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他还对陆却提出说他要去当电竞选手。 很快就被陆却给毫不留情地阻拦了,但是他的拒绝也说得比较有艺术性。反正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今天晚上重珮,原本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忽然就站了起来。陆却从客房里头出来,看到他忍不住问,大少爷又怎么了?他怕他忽然又有什么奇怪的念头,比如说要求当明星出道要去演电视剧,那他可怎么说呀?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这外形非要去演电视剧的话,也不是演不了。 不能惯着他 可是重珮没有理会这么多,他站起来,沉着脸,“这附近是不是也有我的同族?” 陆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马说,“怎么可能?你们重家现在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人间吗?至于一些混血或者是亲戚之类的。那种我可能就不知道,你要想知道,你不如自己去管理局查看户口。” 他显然没有什么查看户口的耐心,干脆利落地从窗户里翻出,陆却一愣,心里暗自骂娘,随后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往外跑,他心里其实也是很慌。 他知道,荧惑化形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简直是打在他身上的催命符,但是他一直陪着重珮,这大少爷每天都黏在他家里,要他干这干那的,因为有求于他,陆却也不得不干,心里每天都要骂他们全家上下800遍。 他一路跟在重珮身后,然后越跑越发现不对劲,他的感应能力显然是比重珮要强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感应到。 他却一路走在前面,陆却傻眼了,莫非这亲兄弟还真的有别人比不了的感应能力。 那简直是坑人,尤其当他看着路标,然后翻出来地图一对比,简直无语了,这不是朝那个小姑娘的家里过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简直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境地了,如果在那小姑娘家里遇到了荧惑都话。 重珮毫不迟疑的朝着的那个方向跑了过去,陆却心道不好,一把拦在他的跟前。 “你干什么?”他问,语气很冷,陆却这才觉得他们两个根本不像。 “那个,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你去过酒吧吗?” “酒吧,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有很好玩的,大家都在那里唱唱跳跳,一起喝东西,你要不要去我忽然想起来就特别好玩的地方,特别适合你,你之前不是在学那个电视里头什么唱歌吗?你可以去那里表演,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听。” 他一路胡言乱语的,可惜重珮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他一扯他的肩膀说,:“走开,我要去找他。” 看来他是不感兴趣了,陆却忽然机灵一动,想到另外一个可以说服他的东西,他说,“我想到了,估计是九尾狐,这附近有一只九尾狐来了,九尾狐是重家是亲戚远方亲戚。 “我才知道,他一指那个屏幕,屏幕上是一张男人漂亮的脸。” “九尾狐在这里当明星,他最近来这儿拍戏呢。”他知道重珮是看不起九尾狐的,果然,他紧紧盯着那个屏幕上的男人面孔,一阵后,忽然兴致全无了,他们怎么来来的这么丑。 而且因为孩提时代的一些回忆,他特别讨厌九尾狐,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大堆套话,灵机一动,对他说,“你说你来人间这里吗?要玩就得玩个大的,光有钱。开豪车吃好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没趣味的,你知道在人类社会有一种职业叫做明星吗?” “这只九尾狐就是明星,很多人类特别喜欢他,他演电视剧,可以在电视剧里扮演各种不同的人,挑战也特别大,我觉得你比他好看多了,你要不要也去试一试?” “你要去的话。”他从包里掏出了几张名片,“我认识很多人,正在选举,你可比他好看多了,现在九尾狐都特别受欢迎,但我觉得你们家都比他们好看,他们都能这么受欢迎,你们岂不是要更加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 其实九尾狐和他们的血脉相连关系已经非常稀薄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强烈的血脉感应,但是重家是有严格的管理秩序的,如果是没有允许,是不允许擅自来人间的。 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盯着陆却,淡淡说,“你最好不要骗我。” 陆却装傻,“我骗你什么呀?” 可是他的背上冷汗都快下来了。 男人唇角扬了一下说,“没事。那我们走吧,回去继续看电视去。今天你和我一起打游戏。” 情况都到这份上了,陆却冷汗嗖嗖的,只能连声说好,于是两人一起往外走了,也就是在这时,那个气息忽然就收敛了起来。 他在心里暗骂小兔崽子。在这个时候收敛,如果早一个小时把他的气息完美的藏好的话,他根本就不需要在这里低声下气的给他掩饰了,他气咻咻的。 于此同时,在那个房间,小黑脸躺在她的旁边浑身都是汗,可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不知道为何,感觉紊乱的灵力都变好了很多。 第35章 昏迷 翌日清晨, 云蒹伸了个懒腰,终于爬起了床, 昨天晚上做了一宿梦,好像梦见了很多东西,醒过来后,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她起得一贯比较早,眼下已经入夏了,天气越来越热,云蒹不怕冷,但是有些怕热,晚上睡觉现在都不关窗户, 她在窗口吸了一缕晨风, 关上了窗户, 准备折被子。 她眼疾手快, 在枕头旁捡起了一缕东西,她举起, 在晨光下细细端详, 是一小缕猫毛,在天光之下, 乌黑里透着淡淡的金色,云蒹细细打量,捻起一根,发现约莫有她手掌这么长。 小黑脸的毛是纯黑色的, 而且也不可能有这么长。 莫非, 是什么别的大妖怪留下的?云蒹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这它质地是软的,但是颜色很特别, 让她想起之前在博物馆看过的描金雕花檀木梳,非常漂亮的颜色。 云蒹随后拿了个小瓶子,把它装了进去,云阑便在外头叫她去上学了。 离高考大概只剩下一个月,五月人间艳阳,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云阑给云蒹准备了新衣服,最近他和大学同学合办的公司业绩蒸蒸日上。 不再终日宅在家里,找回了自己的事业和社会认同感,云阑情绪也变好了很多,云蒹听话,一点不用他操心,面包店那边的事情甚至还可以帮他接洽管理一下。 一年以前,他最灰暗的那段日子里,云阑甚至都不敢相信会有如今这种日子。 …… 马上要高考,学校在举行誓师典礼,云蒹坐在下头,她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考完,在这里这大半年,她友情条和亲情条数值都快满了,只有中间还一动不动。 系统也杳无音信,怎么叫都叫不出来。 不过现在,她有个更愁的事情。 许南鸽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程茜坐在云蒹旁。 则垣是今天的学生代表,他早保送了,在学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眼下好容易出来一次,台下女生都很捧场。 程茜兴奋的拽云蒹袖子,“哎,你看,他是不是比林雪遇好看啊?我之前一直以为学生代表是白悠呢,没想到他居然回学校了……” 说着说着,她就发现云蒹根本没看台上,而是低头在看手机。 “你还玩手机呢?” 程茜扯了扯云蒹袖子,“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老喜欢玩手机?” 云蒹这才听清楚,有点心不在焉,“怎么?” 她手机还停在聊天界面,程茜侧目一看,只看清了对面头像是只小猫,也不知道是男生女生。 陆青荧差不多十二小时没回复她消息了,虽然一般人可能觉得不是很久,但是以前他们聊天,基本他都是秒回,云蒹因为要上课,要写作业,要考试,经常聊到一半下线。 他丝毫不介意,不管他原本性格是如何的,在她面前,总是温和包容的,可是……这是第一次,他这么久杳无音信。 云蒹心里隐隐的觉得不妙,总觉得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要了。 她预感很灵,算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程茜见她就差把发呆走神几个大字写脸上了,她拿一种很诡异的目光看着云蒹,“……你不会网恋了吧?” 云蒹收起手机,“没有。” “我告诉你,不要网恋,真的,你和他聊得好,陷进去了,说不定对面是长什么样呢,有些人就喜欢在网上骗小姑娘,拿些帅哥图,其实自己是个二百五十斤的抠脚大汉。 正好誓师大会结束了,云蒹站定,“见过面。” 程茜,“……”所以重点是见过面?不是否定网恋吗? 她追上云蒹,“还一个月就高考了呢,您悠着点儿啊。” 虽然说以云蒹现在的成绩,基本不需要担心分数了,但是怎么说现在也不是网恋的好时候啊。 一下午很快过去,现在高三生都强行留校晚自习。 傍晚,从食堂回来,云蒹对程茜说,“晚自习我不去了。” “你干嘛?” “出去找个人。” “老班等下查房呢,少了你,小心打电话给你哥。” “你就说我肚子疼。”云蒹说,“蹲坑去了,他也没法查。” 程茜,“……那你没有假条,也出不去啊,大门那边,出去拿个外卖都死死盯着呢,就怕谁跑了。” 云蒹,“没事。” 给程茜嘱咐好后,她拎起书包,朝校门方向走去。 南城附占地面积很大,围墙也不短,自然不可能隔几米就安排个人看着,不过围墙很高,上头还装着尖刺,基本上看着就让人没有想翻的欲望。 云蒹找了处隐秘地方,她听力很好,见周围没人,她轻车熟路,把头发撩起来扎好,脱下校服,卷着塞进了书包里,随后,先把书包扔过墙。 接下来,她退后了几步,几步助跑,直接蹬上了墙壁,小手握住一根铁刺,然后,利落的翻跳了过去,落到了地上,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她虽然个子不高,动作灵活轻盈得过分。 云蒹木着脸,拍了拍手上的灰,她想找地上的书包……随后,就看到面前一个修长的人影。 云蒹,“……” 则垣单手拎着她的书包,站在马路旁,似笑非笑的。 “我抓到什么了?”他拖长调子。 云蒹一见他就没好气,“拿回来。” “你不在学校上晚自习,出去干什么?”则垣站定,手没松开她的书包带子。 云蒹发现他力气很大,一般来说,他这种身高体重的普通男生,力气不可能比她大,但是,则垣的手纹丝不动,她盯着则垣,眸子有点深。 云蒹觉得自己和他天生就合不来,如果师父在这里,可以帮他们算算八字的话,那么自己和则垣必然是八字不对付,和陆青荧就是天生投缘的那种。 好在他也没那么无聊,到底松开了她的书包,云蒹木着小脸,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甩,她记得陆青荧家地址,打算直接过去找他。 背后,男生修长的影子投落在地上,随后传来了那个讨厌的声音,“我说,你这脾气,和长相一点不像啊。”像个小爆辣椒一样。 云蒹绷着脸,沉默不语。 “我猜,你没和班主任请假吧。”则垣说。 “你最好先管好你自己。”这句话让云蒹狠狠站定,女孩子站在小巷前,她已经换上了短袖,垂在两侧的手臂显得格外纤细,暗中握紧了拳头,相当有威胁性的。含沙射影的说,“出去乱管多了,小心挨打。” 则垣乐了,他说,“来啊,我不怕,不然,你先给我一顿。” 云蒹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没脸没皮的人,正好眼前一趟公交车到站了,正要关门,她直接跳上了车,看到车门在则垣面前关上,随后驶离,耳畔清净了,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这辆车正好是往陆青荧家里驶去的,不过需要换乘一次,云蒹找了个位置坐下,打开手机,居然还没回复。 她心情又坏下去了,抿着唇,抱着书包,看着车外已经沉入昏暗,不断后退的城市街景。 * 陆却鬼鬼祟祟的,旁边就是那个大少爷,懒洋洋的,躺在外头躺椅上吹着晚风,大晚上还要戴副墨镜,在喝一杯果汁。 傻x。 陆却在心里狠狠地骂,以为在夏威夷度假呢。 实际上,他们就坐在一个小破奶茶店外头。 陆却简直后悔死了,任由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重家给他值班的房子,居然也在清风苑这一带,简直了,他家,重家,还有之前那个白家,这是赶全天下的豪,都要在这里置办房产吗? 荧惑身体很不好,他原本准备今晚去找他,给他带点药,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这个大少爷,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 重珮不太喜欢人间的酒,倒是有点喜欢各种甜饮。 原本人来人往,在大少爷眼里,自然这些凡人都是没有脸,长一个样子的,可是,陆却哀叹自己这段时间是保姆当多了,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重珮神情的变化。 他侧目,视线落在了一个刚过身的女孩子身上, 女孩子走路带风,匆匆忙忙,显然是要奔赴某个地方,看着也就才十八岁的样子,还背着书包,黑发扎成马尾。 等等……陆却仔细一看,看清楚女孩子的脸后,差点疯球了。 那不是那小姑娘? 她现在出现在这里,目的地是哪儿,用脚都能想到了。 云蒹走得快,无暇顾及周围行人,对面有人正巧过身,两人险些撞上,云蒹·后退一步,抬头一看,是个高挑清瘦的陌生男人,很年轻,也就二十上半的模样,带着墨镜,看不清楚脸。 露出的下半张脸极其好看。 而且……总觉得唇形和冷薄的下颌线条,似乎在哪里见过,透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云蒹皱眉,不过她赶时间,说声对不起,就继续走了。 重珮抱臂站着,扬眉,还在盯着她的背影,满脸若有所思。 陆却又想骂人,又在心里欲哭无泪。 难道他们审美都这么像的? 这下之后可怎么办?他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能赶紧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把挡掉云蒹背影。 …… 终于到了大门口,屋子里惯例黑漆漆的,云蒹按门铃,无人应答,又打电话,依旧无人应答。 她磨了磨牙,没办法了。 陆青荧上次给了她家门钥匙,她原以为一辈子都用不上,就权当给他当个备份,让他以后忘带钥匙出门不至于被锁门外。 不料,现在居然就用上了。 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云蒹记得客厅灯的位置,摸索着摁了开。 ……只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夜灯,大灯似乎坏了。 屋内陈设依旧半明半暗的,静悄悄,简直没有半点人类存在的迹象。 云蒹站在客厅入口,干脆拨通了他的电话。 很快,就听到了震动声,而且特别近,近在咫尺。 是不是就在客厅? 云蒹听力极佳,她顺着声音走去,刚走了几步,差点被什么绊倒。 …… 云蒹心缓缓提了起来。 她伸手,把他轻轻翻了过来。 少年精致的脸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他穿的深色上衣,依旧可以看出,背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肩胛骨的线条格外明显,额前漆黑的碎发都湿漉漉的。 唇被他自己咬破了,上头还残着干掉的血渍。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客厅地板上,手机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云蒹心里一沉,她伸手探他的鼻息。 呼吸极其急促,火热,吹在手上都发烫,但是,还好。 还活着。 第36章 依赖她 云蒹记得他是人类。 人类病了的话, 那么——她第一反应就是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 动作特别麻利,不料,没等号码拨出去,地上少年忽然就动了一动。 她的脚踝被轻轻握住了,用力不大,轻而虚弱的缠勾住。 昏黄的灯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只是手背干净的皮肤,在灯光下晕染出了浅浅的冷青, 修长, 瘦削单薄的一只手。 云蒹立马蹲下身,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 眸子没有再像之前那么黑白分明的清澈, 朦朦胧胧,似乎氤氲着水雾, 散发着一种她看不太懂的气息。 云蒹,“我打电话,叫人来救你。” 他费力的发出了几个音节,云蒹把耳朵凑到他唇边, 湿润的气流拂动了她耳畔的碎发, 痒痒的,声音沙哑,他说, “……不要。” 云蒹拨打号码的手顿住了。 她原以为他是什么急病发作了,治妖怪她勉强还可以,治人类就算了,她怕治死了,毕竟她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水……”他眸子阖着,喉咙里挤出了单个音节,声音又轻又哑。 云蒹去给他弄水,她站着,他坐着,陆青荧就着她的手,一下把杯子里的水全喝干了,唇被润湿,终于有了些血色。 一杯喝完,他显然还没有餍足,这么抬眼看着她,安静,苍白,凄楚又惹人怜,于是,云蒹自觉又继续去倒水,这么一趟一趟往返,最后,云蒹她估摸着……他得足足喝干了一桶水还不止,脸色终于好点了。 几分钟后,云蒹扶他在沙发上坐下,一米八五的大男生,身子轻得不可思议,比起几个月前,瘦了不知道多少,云蒹这具身体才过一米六多点,他身子软塌塌的,在沙发上甫一坐下,便又朝着她的方向倒过来了。 毛绒绒的头正好搭在她的肩上,靠着她,眼睛又闭上了。 “喂。”过了很久,云蒹叫他名字,没有回应,他头搭在她肩膀上,紧紧靠着,睡得沉沉的,鼻息沉沉。 ……居然又睡着了。 但是,是睡着,不是昏迷,比起之前,脸不再那么苍白,唇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云蒹对人类医学也没什么研究,搞不懂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过,看他现在没大碍了,她原本就是个心大的,也就没再多想,只打算等明天他起来了,督促他去一趟医院看看。 可别是什么绝症……人类生命实在太脆弱了,云蒹喜欢他,希望至少在她还在这个世界历劫的时候,可以有他陪伴。 可是云蒹毕竟是翘课出来的。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似乎是有信息进来,云蒹伸手一摸,拿到手时,看到不一样的屏保,愣了下。 陆青荧手机和她是一个款式的,不过她是水色的,他用的铅灰,黑咕隆咚也看不清楚颜色,云蒹没什么偷看人隐私的习惯,可是眼比脑快,陆青荧手机又没设定密码,信息一下弹了出来。 是个没存名字号码的短信。 只有短短一句话,“重珮要来找你了,这几天最好躲着点。” 云蒹把手机放回去,没再看了,眉头微皱。 重珮是谁?躲着点? 佩这个字眼儿她见过不少,多数是女生名字。 难道是被他渣的前女友找上门来了,昔日哥们通风报信,提前告知他要躲着走? 云蒹越想,细细的眉蹙得更紧。 她摸到了自己手机,因为怕打扰他睡觉,她一早改成了静音,打开一看才发现都被消息提示弹满了。 都是程茜的消息。 “姐姐你好了没有,我和老班说你姨妈疼去厕所了。” “你不会不打算回来了吧?” “靠都第 二节晚自习了。” “……姐你再不回来,老班要打电话去厕所急救你了。” 最后程茜可能也弃疗了,“……你不用来了。” 云蒹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正好是她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她走到阳台上,给程茜挂了个电话过去. 司机在前头开着车,程茜坐后座上,没好气的说,“我说你来姨妈,肚子疼得实在不行,又不好意思说,提前去医院了,因为你之前表现实在太好,老班也没太怪,就说下次不要不好意思直接说,幸亏我还存了你写的假条。” “不然还能怎么,看老板那架势,迟早叫人去厕所找你。” 云蒹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程茜炸毛,“好什么?” 云蒹,“等下帮我给我个哥打个电话,可以嘛……就说我今天去你家过夜。” 云阑认识程茜,对她印象还不错,因为云家住的远,云阑工作忙,两家又顺路一程,所以有时候下晚自习云蒹会坐一段程茜家的车。 程茜,“……%¥#%” 云蒹慢慢说,“就,我有个朋友,病的很严重,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里。” 程茜,“得,人家比你还大,成年男人,需要你照顾?” 话是这么说,云蒹给她描述了下情况后,她还是松口,和云蒹里应外合,帮了这个忙。 云蒹其实也闹不明白,她非要留下来干什么。 陆青荧家客厅是落地窗,窗边地板上铺着毛绒绒的地毯,她在地毯上慢慢坐下。 不远处月亮从山巅升了起来,在地上撒了一层微光。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走过来的,她都不知道,一贯灵敏的听觉似乎也失灵了。 他脚步猫一样轻,在她身边无声无息的坐下,脑袋在她肩头轻轻放下,依赖又亲昵,像是家猫在依靠主人。 月色下,他面色苍白,长睫的尾端似乎都渡着一层月色,他不说话,云蒹知道,是因为喉咙完全哑了,发出每个音节都很费力,可是,他眼睛会说话。 “我不走。”云蒹安抚的说,有点不习惯,僵硬的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乌黑的头发。 她心里有点微妙的错位感,毕竟,她不觉得自己很会照顾人,也没太多爱心,为数不多的温情可能都给了山里的小动物。 何况,程茜说得对,他并不是什么需要照顾的小孩,他是个成年男人了,甚至比她还大一点,这种情绪是不合理的。 他并不会得心应手的撒娇,也没什么留人的手段,这是由他以往,从幼年到成人的所有经历决定的,绝大多数时间,他孤身一人,找上门来的,都是想要他性命的。 可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段,他确实很想,很想让她留在他身边,给予他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顺利度过之后,他最后一个化形期就结束了,至少不用再忍受这具不稳定,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身体。 第37章 可怜又可爱 原本云蒹也没想太多, 但是现在谎都撒完了,已经决定不回家了, 也没必要矫情的非不离开了,可惜的是,她的灵芝血对人类没什么效果,不然,早就把云阑的腿先给治好了。 陆青荧不让她叫医生,云蒹很惆怅,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陪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 他也没别的症状, 就是发烧脱水, 温度不算特别高, 就是脱水难以解决。 云蒹去便利店买了一箱子水, 又去浴室接了水,拿湿毛巾一遍遍给他敷额头。 陆青荧似乎也感知到了, 他状态比之前好一些, 但是依旧说不出话,只是低低的喘, 他躺在沙发上,额发都汗湿了,神志不清之余,唯一还知道的, 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每当云蒹去给他倒水, 或者是换湿敷的毛巾的时候,他都会短暂的睁开眼,一双黑眸像是浸润在了水潭里, 迷糊又坚持的看向她的方向。 云蒹走路都像是被那眼神绊住了,她不怎么擅长安慰人,嘴巴半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在他身边蹲下,“我去接水,给你擦脸。” 他手指终于慢慢松开。 云蒹忙倒了水回来,把他轻轻从沙发上架了起来,云蒹一手撩开他细碎的额发,一手伸到他后颈,摸了一把,果然都被汗湿了。 虽然依旧没有清醒,他喉咙里发出了一身轻轻地类似呜咽的声音——像是猫被抚到了后颈,发出的类似的声音。 云蒹手很稳,右手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手上——对于他的身高而言,陆青荧算体重非常轻的了,因为生病,甚至还比之前更消瘦,云蒹扶他不成问题,不过她个头比较小,他太高,不然云蒹觉得自己估计真可以把他打横抱起来。 她拿毛巾给他把汗水擦干。 虽然她自己没什么性别意识,但是,手指却依旧是是女孩子特有的柔软馥郁,动作轻柔。 荧惑这辈子没这么被人照顾过,纵然烧得神志不清,可是,枕着她柔软的手臂,她端正的脸庞近在咫尺,一丝不苟的照顾着自己。 他迷迷糊糊的想。 他好幸福,也好幸运。 …… 云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把他面颊擦得干爽了,云蒹松手,他喘息平复了很多,昏黄的夜灯下,面庞越发显得清秀细致,眉浓淡适宜,唇鼻都非常精巧。 确实很漂亮。 云蒹歪脑袋,想着,自己对他这么特别,是不是就因为他好看? 她原来是这么浅薄的灵芝吗? 不过人妖注定殊途,云蒹以前偷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头,和人类在一起的妖怪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被扒皮抽筋,被镇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的……什么的都有。 要端正态度,她咳嗽了一声,努力把目光从他脸上拉开。 一直到半夜,云蒹都快忘记自己去换过几次水了,她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问了,“要吃点什么吗?” 他两片薄薄的唇烧的发白,轻轻说了几个字,云蒹凑到他耳边,听清楚后,叹气,她站起身,看到他眸子猛然睁开,直直看着她,她无奈,“给你去买点吃的,要吗?马上就回来了。” 她拿他有些没办法,总觉得棘手,轻不得重不得,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来对付他。 毕竟她平时不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温柔姑娘,对小动物还好些,对人类的话,一般只有别人照顾她的,可是他现在这么不舒服,云蒹也实在狠不下心来对他说点什么。 她简单的在客厅厨房翻找了一下,没在陆家找到没有半点吃的,冰箱空空如也,柜子空空如也,她想给陆青荧泡杯热茶,然后发现茶叶筒里头都空空如也。 云蒹简直要怀疑起了他是不是个不食五谷的神仙,或者他父母是不是虐待他?儿子重病在家,别说来探望了,连点口粮都不准备的吗? 不过现在他也没什么反抗能力,云蒹伸手把他按倒在沙发上,安慰的给他理了理枕头,让他可以枕得更舒服一些,她有点僵硬的说,“等等我,我买完东西马上就上来,十五分钟之内。” 出门后,云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还从没和人这么说过话。 她叹了口气,加快了脚下步伐,总觉得今晚的自己也怪怪的。 实在是太晚了,附近店面大多关门了,云蒹脚程很快,但她怕等会儿陆青荧看不见她又来找,不敢走太远,只能就附近慢慢找着。 近处只有家kfc还亮着灯,云蒹推门进去,还营业,不过只有零星两三个客人,店内已经切成了昏黄的小灯,椅子上还横躺着三两裹着衣服,面朝内侧着的流浪打工人。 云蒹再大条,也还不至于去给病人买炸鸡汉堡吃,她想了想,找柜台点了一份玉米奶油汤,一杯热乎乎的蜂蜜红茶,叫店家帮忙打包,她记得陆青荧还挺喜欢吃甜,虽然这些说不上有什么营养,但是,现在能稍微吃进去一点就是好的了。 晚上做餐慢一点,云蒹有点不习惯室内气氛,打算出门透透气,她刚推门出来,正好看到一辆红色跑车在门前呼啸而过,拉过一阵风声,把她披散的头发都吹到了脸颊上。 云蒹伸手把头发掖到耳后,心不在焉,她还在想陆青荧的事情,完全没注意跑车上的男人。 倒是那辆跑车,驶过之后,在街角刹车停了下来。 大晚上的,这锐利的刹车声有些刺耳,车上下来了一个高个男人,毫不掩饰的,跟随上了刚才那离开的小姑娘的步伐。 小姑娘毫无察觉,大晚上,空旷安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她一个,拎着kfc的打包袋,在大街上孤零零的走着。 这女人……这么没有防备意识? 或许是在妖界生存太久,对这种浑身都是破绽的走姿,重珮竟然都有些不习惯起来了。 重珮本以为,被那人看重的,总归会有些特别之处。 重珮对她没什么兴趣,他不喜欢这一款的,对区区人类更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懒洋洋的想,不如打晕带回去算了,反正捏死她对他而言和捏死一只蚂蚁也差不多,或者留着以后解解闷。 或者等那人回来了,让他看看好戏。 云蒹步伐不紧不慢,一直和他维持着一个差不多的距离。 重珮对人类世界的一切都很轻蔑,加上他……日常,不认路,东南西北分不清楚,走过两个街道,他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视线东拐西拐,大概放了不到百分之十的注意力在前面。 直到再拐过一面墙——男人原本散漫睁着的眸子,骤然瞪大。 月色下,柏油马路安安静静,空旷得一眼见底,哪里还有那个小姑娘的影子? 重珮加快速度,他记得那小姑娘身上的味道——他们种族嗅觉格外灵敏,是五感里最发达的,闻过一次的味道绝不会再忘记。 可是,随机,一阵难言的臭味夹在夜风里扑面而来,重珮有洁癖,脸色当下就黑了。 面前是一幢宫殿样式的建筑,做的古色古香,还有牌匾。 上年应该是写着人类的文字,估计是哪个有钱人类住的宫殿。 重珮脸色青青白白,他从小不爱看书,别说学什么人类文字了。 陆却正在家里,躺在按摩椅上按摩肩颈,忽然收到重珮微信。 “这是哪里?” 陆却坐直了,难以置信,“你在这里干什么?” 重珮面子挂不住,“这种劣质剽窃的建筑,你也以为小爷我想来,不是人类自己东施效颦,小爷我来看看有什么问题?” 陆却,“……你确定你要去参观景区女公厕?” …… 云蒹知道有个男人一路跟着自己,人类对她不可能造成什么威胁,但她怕汤和茶凉了,只想赶紧回家,所以随便拐了下把他甩掉了。 云蒹终于回来了,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不料,门自己打开了。 陆青荧站在门口,修长的影子落在地上,他光着脚,虚弱的站在那里,乌黑柔软的额发有些凌乱,覆盖在白皙的额上,整个人显得温软无害,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他清澈的眸子看着她,拉开门,让她进去。 “你怎么起来了?”云蒹放下东西,上下打量他,“你好了吗?力气恢复了?” 他指了指自己喉咙,轻轻摇了摇头,因为之前服过太多掩盖自己原本声音的药物,药物自然有副作用,加上这次高热脱水,他又暂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确实好些了,可是,稍微清醒一点以后又看不见她了,实在等不下来,于是眼巴巴的,又去了门口等。 对着这么可怜又可爱的一张脸,云蒹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气来。 她把食物放下,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托腮看着他吃。 吃了几口,他忽然放下,从茶几旁边拉了一张纸,刷刷写下一行字。 云蒹凑过去一看。 “以后,我不会拖累你的。” “我保证。”他写的飞快,字迹潦草,垂眸看着她,因为生病和乏力,那双眸子潆绕在水雾里,黑白分明,水雾朦胧,清得像潭水。 他眼睛大小适中,说不上形状多么特别,最出彩的是黑白清落的颜色和那汪干净的水意。 可能是隔太近了,云蒹乱七八糟的想着,心思倒是完全没放在他写的这句奇奇怪怪的话上。 荧惑急了。 现在是特殊情况,真正的他……应该,应该还算是可以帮她的上忙的,绝对不会这么羸弱。 在妖界,没实力的雄性处于食物链最底端,尤其对于他而言,他不觉得,一个这么虚弱无力的自己,还有继续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第38章 我会等你 西荒的天气总是恶劣的, 没有几天晴朗日子,夏日酷暑, 冬日严寒,荧惑早年生活在那里时,几乎也没留意过岁月变化。 还是幼猫的时候,在外流浪,因为总是饿肚子,体质虚弱,冬天的时候很难熬。 后来就好了很多,那一身漂亮丰厚的皮毛,足以让他抵御住最严酷的寒冬。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化形成功后的那一天, 是个雪天, 目之所及, 地面都积满了雪, 他在洞窟里昏沉睡着,洞窟口被雪堵住了, 堵得严严实实, 外头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他醒了,睁开眼, 记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试着要站起来。 从小,他刻在基因里,时刻记住的就是要保持警觉, 除非重伤失去意识, 就连平日睡觉时,他耳朵都是时刻立着的,只要有风吹草动, 就会立刻惊醒,或许是来自猫科动物的基因。 化形沉睡之前,他依稀记得自己前爪受伤了,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应该是伤到了骨头,不料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恢复多少,或许是因为他的体力都消耗在化形上头了。 他耐痛能力很强,几秒后,就化回了原型,站起来朝着洞口走去。 他还是更习惯用原型生存,堆积在洞口的雪被灼热的火焰消融,冬季的阳光灿烂而冰冷,目之所及,都是冰冷刺目的雪地,他眯了眯竖瞳,依稀记得,刚沉睡的时候还是初春入夏的时分。 他需要出去寻找食物和草药,差不多半年的长眠,已经把他的体力差不多耗尽了。 巨大的猫科妖兽从山涧前跃过,越过雪地,黑金色的皮毛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姿剽捷。 他是这一带地方最好的猎手,没多久,就遇到了自己的第一只猎物。 在西荒这爿荒芜,混乱,无序的地方长大的妖兽,大多实力越强,性情便越发恶劣,甚至于点不可告人的习性癖好,其实无非是因为小时候,自己还弱小时,被其余人这么对待过,实力强大之后,就在别人身上把这笔账讨回来,这么循环往复,加上西荒毫无秩序,弱肉强食,实力就是一切。 人和妖的习性,在某些地方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摄入必要的食物后,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去百草谷取了药草,捣碎后敷在自己伤处,转身离开。 他并不关心自己人形是什么模样,路过潭水时,甚至也没有停下脚步看一眼。 那时候,他完全没想过——有如今这一天。 几百年里,从那个独来独往,遍体鳞伤,东躲西藏的幼猫,到如今,有了自己想要衔回巢穴保护的人。 …… 他回忆着自己以前的几处巢穴,在心里琢磨,以后把哪里当做他们的定居点,只觉得哪个都不满意,便仰脸去看云蒹, 女孩单手托着腮,在手机上记什么,她在记账,在计算这段时间的开支,他温度降下来了不少,云蒹叫他回去睡觉,他不愿意,于是这么几番纠缠下来,就变成了这个情况。 云蒹坐在桌子前写账本,他躺在沙发上睡觉,拿了个枕头,头就靠着她,亏得客厅大沙发长。 “你不让我出门,我叫了个外卖。”云蒹搁下手机,对他说,“给你买了一些基本的日用品和口粮。” 她犹豫了下,又问,“要我帮忙通知你家里人吗?” 她从没讲过陆青荧的家人,虽然说按他说的,他是有家人的。 云蒹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挠了挠自己鼻尖,“我家里有个哥哥,你知道,管得特别碎,什么都要管,尤其是我生病的时候。” 以前在山上时,师父其实也是这样的,在她的观念里,生病的需要家人特别的悉心照顾,几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男生转了下脸,侧脸一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线条更得更加柔和。 就在云蒹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话了,声音还是沙哑的,说得很轻,似乎在回忆什么,“我也有个哥哥。” 云蒹愣住了,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她有点傻眼,转脸看陆青荧,“……我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他多大啊?怎么也完全不管你的?” 他轻轻摇头,也不知道意思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你别给他们解释了,我知道了,你父母是不是偏心他啊?”云蒹忍不住说,“所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破房子里,生病也不管,就只顾你哥哥了?都什么人啊!” 她脑补能力很强,自己已经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了,忍不住给他鸣不平,碎碎念了一大堆。 荧惑一直看着她,唇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丝浅淡的笑。 对那些人,他压根没有印象了,因为从一出生就被抛弃,对他而言,其实可能还是件好事,因为不存在被中途遗弃的记忆,反而可能好过一些,从小他就是如此过来的,一路早已习惯。 现在谈起他们来时,他心情很平静,毫无波澜,像是在提起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甚至于,那个“哥哥”的存在,也是从陆却嘴里才得知。 不过,都和他没关系了,他从来不觉得血缘就是家人的凭证。 天已经开始朦朦胧胧亮起来了,云蒹给云阑打了个电话,说是下午回家,随后,就打算去楼下包子铺给两人买早点。 陆青荧体温降下来很多了,很奇怪的是,她的体质对人类应该是无效的,但是,每次陆青荧生病,在她身边,好像都会好得快不少。 云蒹也嘀咕过,加上他一张过于漂亮的面孔,气质也特别,云蒹在人间越久,接触到的同龄男生越多,就越觉得他特别。 首先好比,她觉得他性格安静温顺,模样又漂亮,她发现人类社会里,长得好看的男生比漂亮女生少,而且喜欢他们的女生也会格外的多,比如她隔壁班那个校草,前几天举行成年礼时,她在旁边背书,至少看到四五个女生给他递情书,林雪遇也很受欢迎。 可是陆青荧身边从来没见过任何异性,他对于同龄男生热衷的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闲下来时,云蒹经常可以看到他在看书,看得千奇百怪,还有就是喜欢黏着她,帮她做很多琐碎的事情,也一点不会不耐烦。 她偷偷试探过,无功而返,在他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妖兽气息,似乎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男生。 云蒹心大,不能理解的事情,干脆就懒得想了。 反正她觉得陆青荧不会害她。 男生大病初愈,随手拿了一件薄卫换上,和她一起下楼,他身形高高瘦瘦的,把衣服撑得很好看,两人走在一起,回头率还挺高。 这个早点店生意不错,正好是周末客流高峰期,云蒹找了张靠窗的两人小桌子,叫他坐下,在那里等她,她去点菜。 陆青荧不怎么挑食,对事物没有太大偏好,除去不能吃辣,基本什么都能吃点,云蒹考虑他身体不好,往清淡里点了几样。 回去就看到,有两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生,拿着手机,朝陆青荧方向走去。 云蒹,“……”果然大家也不瞎,说来就来。 云蒹觉得他脾气很好——有时候甚至太好了点,予取予求的那种,反正在她面前是这样,软得很。 倒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没想到,还没半分钟,那两女生已经一脸扫兴的回来了,和她正好撞上,陆青荧靠窗坐着,云蒹往那边走,他一眼看到了她,站起来朝她走来, 他神情几乎是立刻生动了起来,黑眸温柔明净。 “原来是你男朋友?”有个女生顿住了脚步,倒像是如释重负,上下打量云蒹,小声说,“早恋?” 云蒹解释了两句,“不是,大学生,是我……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 那个女生又看了看他们几眼,一脸理解,“我懂,出了三代的那种是吧,放心,不影响之后的。” 云蒹,“?” 她莫名其妙,回了座位,陆青荧给她把碗筷拆好洗好了,他垂眸安静的做着手头事情,淡淡的晨曦下,那张脸显得越发素净好看,比起平时似乎又是一种不同的味道。 云蒹懒得管那么多,他吃饭比她慢一点,云蒹吃完手里的,他几乎无缝递过来下一样,云蒹挺喜欢这家的水果冰粥的,在热意已经开始蔓延的五月清晨,喝这么一碗粥,很神清气爽。 其实云蒹很习惯被照顾,小时候被师父照顾,来了这里后,被云阑照顾,所以也接受得自然而然。 纵然吃得再慢,一顿早饭也终将结束。 “我要回去啦。”云蒹说,“你回家里看看,我给你买了茶叶,新水杯,拖鞋,退烧药和红药水也备了一点,放在你家客厅电视右边第三个柜子里,还定了一点零食,应该下午会送到,你看看有什么喜欢吃的,下次在给你买。” 他安静听着,眸子潋滟,一直看着她。 云蒹冲他摆摆手,他低头,云蒹踮起脚,在他侧脸轻轻拧了拧,“早上,中午,晚上,都要记得吃饭。” 他皮肤白,耳尖那一块飞快红了。 ……完蛋,他感觉自己又要变回原形了,尤其耳朵那一块……人形对他而言没有原型那么敏感,这一下,或许更多应该是精神上的影响? 云蒹毫无察觉,只觉得手感不错,她放下手,笑眯眯的说,“接下来会很忙,我应该没时间再出来了。” “等高考之后,我再来找你玩。”云蒹背上自己的包。 男生站在门框处,安静地看着她,手指搭在门框上,忽然,附身,轻轻抱了她一下,云蒹还没察觉到,他已经飞快松开了。 这是不包含什么,分寸恰好的拥抱。 他是个很安静的人,身上气味也总是很好闻,没有让云蒹产生任何不适。 不过,和云阑,和师父,以前抱她的感觉,好像又有什么不同。 云蒹直勾勾的看着他,他被看得不自在,错开目光,抑制着自己变回原型的冲动,微红着脸,低声说,“我会等你来。” 这是愉快的一天,云蒹上公交车后,在车上冲他挥了挥手。 男生站在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清瘦修长,他神情很模糊,温柔,眷恋,沉静得像水,眸光又藏着说不出的灼人。 云蒹没想到的是,那个画面是留在她记忆里,关于“陆青荧”最后的印象了。 她再下一次见到他时,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第39章 做梦也要相见 天气非常热, 云蒹在家看电视,吃西瓜, 七月后天气越来越热,作为一颗植物,她向来怕热,眼下更是恨不得可以直接接一盆水,泡在里头成日不出来。 总算解决了家里目前最大的事情,面包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店员很多都是山里来人类社会兼职的草食动物,被云蒹招纳去面包店,简直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动物和人类不太一样, 就算是修炼了很久, 可以化出人形的动物, 很多时候骨子里也还保留着动物的本性。 他们能吃饱喝好, 在人类社会有个立足的地方,就都非常心满意足了, 不撒谎, 也没有太多奸猾的心思。 云阑工作收入也越来越高,在云蒹的劝说下, 云阑最近终于去医院接受了手术,恢复效果比他想象中好太多。 云蒹每天陪着他恢复训练,现在,他已经可以独自站起来, 借助拐杖自己走路了, 医生说只要保养得当,以后可以扔掉拐杖独立行走,就是看起来可能还是和常人不太一样。 那么一个帅哥, 可惜却是个跛子,周围议论声还是有,云阑自己却一点不在乎。 可以独立生活,他就满足了。 云蒹在心里筹划着要怎么可以帮他把腿完全治好。 在走之前,她打算把云家面包店生意做大,给云阑留两套房产,给他把腿完全治好,算是报答他收留她在这个世界的这段日子。 最近,她没什么事情,家里装了一冰箱冷饮,上头塞着水果,云蒹就在家,偶尔去面包店帮忙看看店,别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她来人间也这么久了,已经开始觉得有些无趣了,想回家了。 云阑想说服她和朋友一起报个旅行团出去玩,云蒹拒绝了,说是怕她走了,猫回家了看不到人。 云阑下班回家,就看到她呆呆坐在客厅,牛仔裤裤腿卷着,两截白皙的小脚搁在盆子里,正泡着水,客厅里空调还开着,正在制冷。 “你要不要猫,我同事妹妹家新开了家宠物店,帮你买一只陪你?”云阑抿了抿唇,放下拐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小纸册子。 云蒹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 “你看,这只挺可爱。”云阑唇角也带上了笑意了,翻到一页,指给她看。 是只橘猫,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皮毛很光亮,脸圆圆的。 云阑喜欢脸圆的宠物,“脸圆,看着乖,喜庆有福气。” “你以前那只长得太瘦了。”云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短了它吃的。” 明明吃得也不少,但是怎么也不见长肉的,不知道吃到哪里去了。 云蒹,“……”她觉得那个应该不是小黑脸的本体,如果他本体是什么猛兽的话,那么那点饭量可能塞牙缝都不够,不过他的伙食问题也不是云蒹负责解决的,他会自己去外面觅食。 他也不喜欢吃猫粮,不过有时候为了遮掩还是会配合的吃一点。 见云蒹没说话,云阑翻过一页,“你看这只如何,和你以前那只很像,脸都是黑的。” 他指的是一只暹罗猫,脸蛋黑黑的,蔚蓝色的眼睛,身材很纤长苗条,和云蒹以前那只奇怪的猫体型倒是有点儿像。 那奇怪的猫生物不像宠物猫,除去体型小,倒是类似豹子,老虎这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气质,很野,云阑搞不太懂为什么小姑娘会喜欢这种宠物。 “谢谢哥,但还是算了。”云蒹合上了那个册子,“我马上要去上大学了,现在没什么养猫的时间,怕照顾不好它。” 小黑脸又不是真的猫,来她家后,除了受伤那段时间也并不太需要她照顾,不过这些和云阑也解释不清楚,她索性拿没时间搪塞过去了。 “行吧。”云阑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去拿录取通知?” “应该就是这几天了吧,我看着快到了。”云蒹说,“去学校拿。”她留的学校地址。 她报了一所位于本市的知名大学,云阑很满意,学校离家近,牌子响,专业也是云蒹自己选的。 云蒹随手在企鹅上问了几个人,他们都不打算去学校了,程茜说,“和男朋友在外面玩,明天回不去。” 她高考完完就脱单了,男朋友是个小麦肤色的体育生,长得虽然不算顶帅气,但是胜在气质阳光身材好,还是校篮球队队长,人气挺高。 云蒹觉得他们还挺配。 “你现在在哪?”程茜问。 “在家。” “在家做什么?” “睡觉。” “救命你也太宅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被窝是青春的坟墓,你难道想把自己的十八岁都葬送在被窝里吗?出来玩啊。” 云蒹实在懒得动。 “不然不也去谈个恋爱吧。” 云蒹沉思了片刻,“找不到。” 程茜,“你还找不到啊,不然就去找林雪遇吧,他一直挺喜欢你的啊,你要不要和去他谈个恋爱,说起来你们还在一个大学呢,不谈白不谈,反正是帅哥,也不亏。” 云蒹倒没算亏不亏的事情,不过她对于帅哥审美要求很高,见得也不少了,不稀奇,只是破系统说她不谈恋爱回不去,她虽然对这个缺德系统的话半信半疑,但是现在问题是她就是回不去。 说到这里,林雪遇的短信正好就发了进来,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求学校拿通知书。 高考完之后,林雪遇找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他原本是比较冷淡的性格,现在动不动隔三差五来找她,云蒹以为找她有事情,结果她直接问,林雪遇也说不出什么事情。 他很艰难的约她出去,旁敲侧击,问她要不要去江边散步,要不要去看新上映的电影,或者要不要一起去水族馆。 林雪遇也没什么恋爱经验,遇到了云蒹这种油盐不进的主,在他的角度,追了她那么久,进度还是无限趋近于0 云蒹对水族馆电影院统统不感兴趣了,她宁愿去有空调的植物园坐一下午,也不想在这种热天出门滚一身汗。 就是不知道林雪遇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想追她的话,云蒹想着那还不如直接和她说想和她谈恋爱,她答应的概率可能还大一些。 晚上天气终于稍微凉了一些,云蒹打开窗,看到院子里树影摇曳,云阑说下个月他们搬家,去市中心住,这样里他的公司和云蒹的学校都会近很多。 云蒹还记得,就是在院子里,见到伤痕累累的小黑脸的。 他回家了,云蒹倒是不觉得他就应该一辈子留在她身边,原本,其实她也从没有以他的主人自居过,回到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对他或许更好。 想了想,她从书架上翻出了一沓便笺,撕了一张,拿最醒目的荧光笔在上头留下了自家新地址,就黏在自己卧室的墙壁上。 锁门她倒是不担心,他肯定有办法进来。 云蒹缓缓睡着了,果然,进入梦想不久之后,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在一个洞穴里,洞穴很宽敞幽深,这么久了,她也没怎么见过洞穴外的模样。 她躺在一条柔软的地毯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作的,洞穴最里侧,是一只极其庞大的兽。 它藏匿在黑暗里,有一身很漂亮的皮毛,云蒹可以从阴影里看到,它巨大锐利的银白爪子,可是,它不怎么出来,都是藏身在黑暗里,不让云蒹看到他,云蒹在梦里需要做的还是睡觉。 晚上,它会偷偷来到毯子上,把她围到自己怀里,它毛发长而浓密,吻部尖尖的,很秀气,毛很软,洞穴里冰冷冷,它长长的毛发柔软浓密,比云蒹睡过的最舒服的床还要舒适。 云蒹自己也不是人,从小到大,见惯了山妖精怪对自己献媚。 她知道自己体质很受这一类精怪欢迎,睡在它怀里很舒适,有时候,云蒹无聊,拿手去揉他吻部,或者那双耸立柔软的兽耳,它也只是低沉的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声,半点不反抗,乖得很。 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么去了。 这一晚,她迷迷糊糊睡着后,又到了这个洞穴里。 不过,比起平时,似乎宽敞很多,云蒹疑惑的四处看了看,才发现,是因为那只巨大的兽不在。 云蒹自己在毯子上躺下,旁边的桌子上照例放着果子,云蒹认得,都是些滋补灵力,非常适合她体质的珍稀果子,应该是它弄来给她吃的。 或者说“他”吧。 种种迹象表明这应该是只有灵智的公兽,云蒹慢吞吞的拿起果子咬了一口,想着他应该早有灵智,可以化形说话了。 莫非,今晚不在,就是化形去了? 她吃完果子,觉得困意涌上,靠在毯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像是有月光照了进来,她感觉背后有人,是一双手,男人的手,紧紧从身后抱住了她,把她往自己怀里塞。 “你还在等我吗?”那声音很轻,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还有些羞涩。 云蒹刚从睡梦里醒来,脑子还不太清楚,没听明白。 月光很淡,她看不清楚背后男人的模样,似乎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模样,头发略长,发梢落在了她的肩膀和脖颈,触感很柔软,痒痒的。 “我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很低,说得轻而很快。 云蒹只觉得他身上好热,像是一波波热浪一样卷过来,虽然这个洞穴很凉,但是云蒹半梦半醒间还有几分神智,依稀记得现实是夏天,她怕热,因此费劲的想把自己从青年怀里挣脱出来。 “对不起。”他感觉到了,脸红了一下,但是没有把身体挪开,反而把白皙的面庞更深的扎进了她的颈窝,整个人从背后把她紧紧裹住了。 现在他还不能离开。 云蒹耳后接触到绒绒的触感,不像是头发的触感,她眯着眼,伸手抓了一把,感觉到背后青年浑身倏的一颤,脑袋更紧的埋在她颈窝。 是兽类的习惯呢,以前那些狐狸熊兔子也都喜欢这么腻在她身上,包括小黑脸,都有这个习性。 云蒹回味了下手感,有点明白了,估计是只还没完全化好形的兽,没藏好的耳朵。 以前云蒹在山上时也见多了,化形后拖着尾羽的白鹤青年,脑袋上还支棱着兔耳朵的小姑娘,支棱着尖尖狐狸耳朵的少年。 大家都习以为常,慢慢这么过着,过个几百年,修为好了,就可以化完整了。 只不过,因为师父的帮助,她第一次化形就相当完整,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原身的特征,只不过,她想把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变回藤蔓或者枝杈都随时可以,只要是植物她都可以拟态出来。 不过,这只兽这么自来熟的吗?是这么找到她这里来的?闻着味道来的? 云蒹不记得自己认识他,她检索了自己脑子里所有认识的人和妖,确定没有这么一位。 这种抱人的姿势倒是让人想起一个人,但是陆青荧是人类,现在搬家出去治病了,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洞穴里。 小黑脸和他身上的气息相差很多,他身上隐隐约约有股淡淡的奇异的香,花香、麝香?又都不像,女孩鼻翼轻轻翕动,她揉了揉鼻子,不清楚这是什么味道。 想到很久之前师父给她科普过的事情,云蒹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那个,你是不是,那什么时候快到了,所以才来找我。” “就,像人类的姨妈期的那个?按时来的,你们兽类每个都要过的。” 云蒹自己是植物,没有这个困扰,她嘀嘀咕咕,“难道化形后还有吗?那岂不是很麻烦……” 青年一愣,耳朵红透了,半晌,他求饶一般,声音很低,“……我,我没有,可以别说了吗。” 云蒹,“喔。” “特殊时期你就好好养身体。”她好言相劝,“明天你还是不要再用这种术法找我来了。” 应该也挺耗费灵力的,还不如好好歇息呢。 她和他又不熟,对鸟兽这些事情也不了解。 身后青年动了动,闷声道,“没事的。” 他想让她陪着,不过,她理解错了一件事,现在确实只是在梦里,他的真身和她依旧相隔万里。 再过三个月,一切应该就都好了。 到时候,如果她愿意,他想带她去他的世界看看,之后一辈子,都不再分开了。 第40章 成熟 云蒹去学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早上,她正在帮云阑做恢复训练。 现在每天家里都是她在做饭, 偶尔会在饭里加一点“料”,云阑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恢复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可以不需要云蒹搀扶自己在院子里走一圈了。 “哥,我去学校拿通知书了。” 录取结果早下来了,云蒹被s大录取了,兄妹两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庆祝,云阑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云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云阑还没放弃要给她买了新宠物的想法, 云蒹百般推辞都没效。 家里小黑脸以前待的窝也没有拆除, 还在云蒹房间里。 云阑说, “要是不买猫的话, 不然买个狗子?每天出去遛狗还可以增加运动量,我不在家时也可以帮忙看家。” 云蒹边穿鞋, “哥, 我喜欢猫一点,而且我马上要去上大学, 狗就不用了吧,你要是喜欢可以自己买一个。” 毕竟小黑脸在家时基本不出声,高贵冷艳得很,云阑和他那一干朋友从没有享受过撸猫的快乐。 她穿好鞋收拾好, 拿起自己的挎包, “哥,我去拿通知书啦。” 盛夏天气炎热,学校里只听到一声声蝉鸣声, 新一届的高三学生已经提前开始来补课了,云蒹拿了通知书,在校门口等车时正巧遇到了一堆同学。 看起来应该是要去哪里玩的样子,都打扮一新,和以前在学校时的样子似乎一下都成熟了一两岁。 云蒹不认脸,没有和她很熟悉的同学,所以依旧站在站牌下等车,边把还装在信封里的通知书费力的往背包里塞。 她今天背了个姜黄色的熊熊头背包,熊熊脑袋很大很圆,不太好装长方形的通知书。 那是之前认识的黑熊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云蒹在这边生活了一年多,倒是把附近的小精怪儿都差不多认识了个遍,她现在在本地也算是个“知名人士”了,有时候偶尔帮人渡个劫,疗疗伤。 妖怪比人类有良心一点,她偶尔帮一次,很多都一直记得她的好,这次她考完高考,不少朋友都给她寄来了毕业礼物。 有给她买漂亮衣服背包的,有给她寄食物的,还有个花妖给她送了一大罐子自己酿的蜜,说是可以延年益寿。 云蒹发愁怎么回礼愁了挺久,不知道是因为她乐于助人还是因为她的体质问题,他们都很喜欢她,她想推辞都推辞不动。 信封略有些大,S大的名字印在封面上,熠熠生辉,很是显眼。 S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全国排名也在前列,在本地基本路人皆知,云蒹学校今年录取s大的人也不少,约莫有二三十个同届同学。 就是之前那个吊车尾的云蒹也可以在一年内考上s大,让不少人跌破眼镜。 云蒹自己倒是毫不在意,其实她还可以再考好一点,不过综合各种考虑,s大足够了。 她已经开始筹划回家的事情了,之后等她离开了,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了,那么s大对于她来说也足够了吧,再好她怕原主适应不了学习节奏。 小姑娘站在站台下,格子短裙,裙下两条细白的腿长又直,踏着帆布鞋,身上一股子无忧无虑的青春劲儿,很是引人注目。 “那是不是云蒹?”一个男生说。 林雪遇早看见她了,不过见云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又有之前的拒绝事件。 之前约云蒹出门玩也是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男生,脸皮很薄,被拒绝后自然也会觉得丧气受挫。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和她打招呼。 另一个男生吹了声口哨,“我觉得她比在学校的时候漂亮了好多,之前都穿校服,没看出来这么好看。” 林雪遇没做声。 “雪遇,你不上去打声招呼?”男生在林雪遇肩上拍了一下,坏笑,“我记得她还没脱单吧,你之后要出省上大学,不趁这几个月培养下感情,之后怕真没机会了。” 他是真觉得林雪遇稍微追一下,没女生会拒绝,毕竟长那么一张脸,林家也是本市有名的企业世家了,这种帅气公子哥,脾性还温柔,哪个十八岁小姑娘能拒绝得了。 林雪遇抿着唇,心里天人交战。 那边云蒹终于把通知书塞了进去,背上包,她手机震动了下,是隔壁奶茶店的小姐姐发来的语音。 “云云,你今天什么时候来店里呀?下午我要出门一趟,你可以过来帮我看二个小时的店么?” 云蒹平时也会在奶茶店帮忙,对业务流程很熟悉,而且她长得可爱,声音又甜,很受欢迎,叶姐说她在的时候典礼营业额都会上升。 其实云阑有现在的工作,已经不太需要云蒹店里的收入了,他说雇几个新员工就好,不需要云蒹自己过去,只是云蒹闲得无聊,自己很喜欢面包店的氛围,所以基本还是每天都会过去。 云蒹也回了个语音,“好呀,你放心过去,我今天一天都有空。” “云蒹是在打工吗?”莫子奇问。 他们隔得不远,听到云蒹的对话。 “她家里情况是不是不太好啊,我记得,她和白家之前好像……”另一个男生挺八卦,和白家人也挺熟。 “什么时代了,还有这种事情。”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她也挺惨的。”莫子奇说,“怎么会有人喜欢抱错的,不喜欢自家的骨肉,我反正是搞不懂。” 他挠了挠额角,“说实话我觉得她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她不是高三才开始变的吗?之前脾气好差,长得也不好看?” 莫子奇说,“我初中……就和她同学,记得有一次,我迟到,还忘记带作业,那时候我们化学老师特别恐怖,我怕死他了,结果她把自己的作业给我了。” 莫子奇那时候是好学生,云蒹是班里吊车尾,日常不写作业,他那时候太怕了,就收下了她的作业本写自己的名字交上去了。 最后,云蒹被罚站了一上午,莫子奇当时心里特别愧疚,但是一直不敢说什么,只能频频回头,透过窗户看在外头的云蒹。 她那时候头发发尾有些发黄,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一脸冷漠,背脊都透着倔强。 而现在。 她像是一颗挺拔优美的小白杨一般。 云蒹背好书包,肩膀上忽然停下了一只小鸟,绕着她啾啾叫着。 “哦,给你妈妈的药明天就好了。”云蒹伸手摸了摸小鸟儿的绒毛,笑眯眯的说。 她现在业务可真是广泛,每天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 车到站了,云蒹准备上车,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她回头一看,是林雪遇。 少年穿着一件白色短袖,黑色碎发垂在额际,显得格外清爽。 “你也来拿通知书?”云蒹回头和他说话那会儿,车就开走了,她没办法,只能和他寒暄几句。 “嗯。” 林雪遇被A大录取了,云蒹恭喜了他几句,林雪遇,“之后就见不到了。” A大在外省,离这里很远。 “没关系,寒暑假还可以见的。”云蒹说。 林雪遇,“很远,回家一次很难。” 他今天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连带话都比平时少。 云蒹以为他不想远走家乡,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直到她忽然想起,“程茜的男朋友好像也是去A市哎,她昨天还和我说,要回来很快的,动车五个小时就到了。” 听她这么说,少年耳后慢慢红了,眸子也亮了起来,之前那股子颓唐倒是一扫而空。 他稍微离云蒹近了些,“嗯。” “云蒹,你最近有空吗?”林雪遇自小家教严格,性格又浅淡,说话做事都从不冒犯,因此并不惹云蒹讨厌。 她性格如此,不喜欢强势主动的异性。 “我家公司最近有个合作,招待可以去千澄湖玩一周。”林雪遇说,“有六个名额,现在还在找人。 千澄湖位于迁城市郊,雪山之顶,被誉为迁城的雪顶明珠,在全国都是很出名的旅行景点。 “现在有了四个男生一个女生,所以还想找一个女生。”林雪遇说,“因为是和当地旅行社宣传合作的活动,所以不需要任何费用,配合拍几张宣传照片就可以了。” “等我回家问问我哥哥。”云蒹倒是没有一口拒绝。 千澄湖她也有听说,因为附近海拔高,环境优美,她最近想找的一味药材就在附近可以找到。 林雪遇喜出望外,他笑容略带羞涩。 莫子奇几个人躲在站牌后,都冲他嘻嘻笑,林雪遇正对着他们,只觉得更加不好意思,又实在按捺不住开心。 云蒹倒是对背后这一堆人毫无察觉,和林雪遇说好后,又聊了几句,她的车就到了。 坐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连续挺久了,她做梦都经常会梦到那个男生,或者说那只兽,应该是还在化形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她梦境里。 他很安静寡言,从不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云蒹说,有时候是人形,绝大部分时期都是兽形,人形的时候会一直戴着一个奇怪面具,只能看出他身形很修长,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面具下露出的皮肤是冷淡的白,下颌线条分明,很清瘦。 她置身的应该是他的梦境,每天晚上都会有变化,可能是他回忆里曾去过的地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刻意挑选过的,每一处风景都非常漂亮。 云蒹坐在巨兽背上,他带着她跨过山涧和溪流,微风拂面而过,极其舒爽。 他是兽形时,云蒹会试着触摸他漂亮的背毛,他那时候就会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抚摸。 而平时,人形态时,他从不会主动去触碰她,而且会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云蒹能感觉到,他没有任何恶意。 所以,她也就没去处理这件事情了,就这么顺其自然了。 * 陆宅。 几个侍女在长廊里走过,都自觉地绕开了最里侧那件房间。 三个月前,那个房间里住进了一个客人。 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他住的房间在宅邸最深处,不需要任何人服侍,陆却也从不让外人靠近。 没人见过他的模样。 陆却用过午饭,按照每天的惯例,去见荧惑一次。 房间窗户紧闭,室内黑漆漆的,他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光线。 “怎么不点灯。”陆却忍不住抱怨。 他话音刚落,室内亮起了浅蓝色的火焰,随后,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你模样变化有点大。”陆却盯着他,“化形期是不是要结束了?” 光线亮了起来,陆却都感觉有些难以直视他的瞳孔。 譬如他之前人形瞳孔是漆黑的,现在变成了一种沉沉的暗红色,瞳孔形状还残留着某些兽类的形态,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变得更加冷淡不近人。 “你是不是还需要回家一趟?”陆却在他对面盘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后天。”荧惑第一次说话,嗓音透着一丝淡淡的沙哑。 “行。”陆却说。 “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身体应该也正常了。”陆却想起了什么,“化形求偶都可以了,你要是回家,和家里和好了,说不定还可以一起解决完人生大事。” “不需要。”荧惑垂着眼,手指垂在桌边,略微收紧,他指骨生得纤长,陆却知道,那双手化为兽类的利爪时,能瞬间爆发出多么恐怖的力量。 “你还是别想那个小姑娘了。”陆却沉默了片刻,“别害了人家。” 他们族内不和外通婚的原因,陆却最近知道了一些内情。 加上荧惑体质特殊,情况又一直不稳定,万一失控发狂了,陆却扪心自问,只凭自己,是绝对制服不了他的。 其实陆却不想让他再回人间了,就这么待着挺好的。 他站起身,冷冷的说,“我可以解决。” “你要怎么解决?”陆却也随之站起,心里升起一点不祥的预感。 荧惑没有再说话。 陆却拦不住他,第二天早晨,他再来看时,屋子已经空了。 第41章 男人在外面不能这么随便…… 这天是个大太阳天, 云家小院子里被太阳烘照得暖洋洋的,远处依稀从传来阵阵蝉鸣, 院子里却很静谧,只有地上的光斑随着云的流动微微晃动。 云阑公司今天休假,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手术之后,他恢复得很快,目前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一个人走了,只是行走姿势看起来和常人还稍微有些差别。 “哥,哥,你休息一下吧。”云蒹很殷勤, 扶着他在树下竹椅上坐下, 给他倒了一大杯凉茶, 泡的花草茶, 味道微苦,刻意提早泡好放凉的, 装在搪瓷缸里, 在这酷暑的夏日喝着格外解渴。 云阑长得很好,可是以前残疾的时候, 脸上总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阴霾,最近诸事顺利,他人气质也变了,如今头发剪短了, 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看起来整洁修长,走在街上也很是惹眼。 云阑刚接过杯子,云蒹又殷勤的拿毛巾给他擦干额上沁出的汗珠。 云阑斜睨了她一眼, “说,有什么事情吧。” 云蒹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就是,现在不是暑假么,我想出去玩。” “去哪?”云阑喝了口茶,“和谁?” 云蒹就把林雪遇和她说的情况一五一十转述。 “四个男生?只有一个女生?”云阑微微皱眉。 虽说妹妹现在成年了,高中也毕业了,但是他做哥哥的,依旧对这种事情有天生的提防。 “都是同学,我们很熟的。”云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她没有太多的男女性别之分的意识,安全问题就更不操心了,只有别人操心的份。 她把去的几个人的名字都叽叽喳喳的告诉了云阑。 云阑对林雪遇略有耳闻,林家家风很严格,林雪遇他也知道,有他领头,确实让人放心不少。 “你们去多久?”毕竟他也不想扫妹妹的兴致。 “两天,在山上住一晚上就回。” 时间短,距离也近,云阑便没再多追问了,只是交代了一番安全问题,然后叫她回来时打电话,他叫人开车去接她。 “啊,这个不用,雪遇说他们会直接送我回家来。”云蒹声音轻快的说。 雪遇。 云阑皱眉,觉得这两字莫名其妙有些扎耳朵。 云蒹这边得到了许可,步伐轻快的回屋收拾行李去了,她办事向来很快,心里藏不住事情,想什么就一定要第一时间做了。 她给林雪遇回了信息,哼着歌儿,心情非常好。 千澄湖在当地负有盛名,雪上是夏季消暑的一个好去处,千澄雪山上的雪里温泉更是当地一绝,也在云蒹他们的游览计划里,云蒹倒是中意那边生着的几支草药。 那里灵气很盛,妖怪不少,云蒹前几天做药正缺药材,这一次一箭双雕。 约定好的时间很快到了,云蒹本来还想问他们集合地点在哪里,不料林雪遇直接打电话告诉她,他到了大门口。 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挺拔得像是一颗小白杨,站在云家院子门口,微微羞涩的等着她出来。 云蒹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猫咪头双肩包,百褶裙下露出了一双纤细修长的双腿,她之前打扮很朴素,尤其在学校时,很少会穿这种显露线条的衣服。 少年视线落在她身上,很快移开,不好意思再多盯着看。 云蒹倒是丝毫没注意到,她还在心里默记着自己要找的草药名册,直到上车后,她才发现,车后座上只有他们两个,莫子奇几个人都不在。 “他们坐一辆车,已经先过去了。”林雪遇温声解释。 千澄湖离这边不是很远,走高速路开车约莫三小时就可以到,林家的车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是后座很宽敞,几乎听不到引擎声,云蒹不是很喜欢闲聊的人,夏天的午后很容易让人犯困,她坐着坐着,眼皮便开始耷拉下来,浓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 林雪遇注意到了,他轻轻拉下车窗上的小窗帘,调整位置,注意不让一丝太阳照到她的眼睛。 女孩侧脸光洁得像是瓷釉,没有半分瑕疵,唇微微翘着。 她身上有种很香的味道,淡而清幽,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让人闻着,就忍不住想一口吃下去的味道。 等他回过神,注意到自己已经呆呆的盯着她看了很久,他忙撤回视线,耳根发热,好在云蒹睡着了,没有注意到。 * 云蒹在车上睡了长长一觉,醒来时人已经到了千澄湖度假山庄。 林雪遇已经把所有行程都安排好了,包括住的地方,晚饭,晚上游玩的行程,云蒹以前没有跟过旅行团,想着自己花这么一小笔钱,可以享受到这么周到的服务,顿时觉得值大发了。 莫子奇因为初中的那件事情,心里还是有些芥蒂,怕云蒹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虽然看她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了,可是他也摸不准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忘了。 他第一次见林雪遇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如果云蒹以后真成了他女朋友,这关系也是必须打点的,所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云蒹。 可惜真看不出什么,云蒹胃口很好,晚饭时,云蒹和剩下唯一的一个女生彭月坐在一边,林雪遇挑了她对面的位置。 他低声和她说话,把她喜欢吃的菜布在她面前,自然而然,云蒹似乎也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彭月也是女生,却没这个待遇。 剩下三人默契的互相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有了一些计较。 吃完饭后,林雪遇提议,“这边的晚集很好玩,我们可以去逛逛,然后顺便到雪山脚下走走消食。” 云蒹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答应了下来。 彭月和莫子奇几个人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只剩下林雪遇和云蒹。 云蒹来这个世界后,一直就学习,倒是很少来这种地方,她看什么都新奇,林雪遇就耐心的一桩桩给她讲解,顺便买了一大堆用不上的小玩意儿,林雪遇拎着。 任由谁看到了,应该都会觉得这是一对珠联璧合的小情侣。 * 荧惑很久没有回过人间了,他记性很好,记得路。 回来之后,他去了陆宅一趟,完成了一些必须做到事情,随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她。 她身上被他留下了标记的气味。 以前荧惑生活在西荒,周围都是野兽,野兽习惯用气味标记自己的领地,只有同族可以闻到,他妖力强大,又恶名在外,已经很久没人敢入侵过他的领地了。 他是独占欲和领地意识都很强,纵然变成了人,原型是野兽的事实也无法改变,很多东西是刻在了骨子里的,他们对自己认定的伴侣忠贞不一,如果伴侣半路去世了,很多人也一辈子都不会再找新的伴侣。 但是相反,他们也会对伴侣有同样的要求。 很久之前,西荒流传过一个传说,他们族内的一个女人,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喜欢上一个外族凤鸟男人,最后,凤鸟和兽族习性不同,男人一开始也和她如漆似胶,百年之后或许是腻烦了,又或许是暴露本性了,他移情别恋上了一只小河妖。 可惜这恋爱的苗头刚萌生没多久,被女人知道了。 随后发生的是一出震惊西荒的惨剧,最后的结果是,他们族内通婚开始越来越多,外人听到他们的名号都自动退缩了,纵然西荒重家的男男女女都长着一张好脸,可惜还是小命要紧,无福消受这种残暴的美色。 陆却一开始劝说他不要再去找云蒹了,虽然他不说,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他不想看到最后两人也闹出什么悲剧。 平时荧惑沉默寡言,在云蒹面前话很少,但是并没不能掩盖他的本性,尤其这次化形之后,他体内的妖族血脉浓度甚至比之前要上升了。 云蒹逛夜市逛得很开心,前面有个小糖人摊子,老板是个老爷爷,捏出的糖人插在了一个靶子上,惟妙惟肖,云蒹看到最上头的是只小兔子,红眼睛,三瓣嘴都用糖丝勾勒出来了,她仰着脸,从下往上看,越看越喜欢。 林雪遇在隔壁摊子,落后她几步,他微笑看着她的背影,准备上前问她喜欢哪个。 云蒹已经摸出了自己钱包,她个子不够,够不到最上面插着的那个小兔子,“老板,我要这个。” 她摸出零钱,兴高采烈的说。 她想买了回去送给隔壁的兔子精,让他把耳朵借给她摸摸,隔壁兔子搬家来没多久,一双耳朵长长软软,红眼睛,毛乎乎的。 那个她看中的兔子糖人被取了下来,握在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里。 云蒹扭头,她才发现,夜色里,有个人无声无息的走在了她后头,她以为是林雪遇,没在意,如今才发现不对。 他比林雪遇要高挑,一身黑衣,身形融在夜幕里,一双黑幽幽的狭长眼睛,垂着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他眉目明明是陌生的,但又透着股奇异的熟悉感,生得很美。 “你是?”云蒹歪了歪头,他没有收回手,云蒹感觉到了他指尖传来的温度,体温很低,两人指尖相触,她觉得有些异样,可是他依旧没有收回手。 不但没有收回手,他甚至就着那个糖人,一分分,把她的手纳入了自己手中。 她手很软,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对他而言,这是不知多久之后的久别重逢。 似乎这还是第一次,他能名正言顺的站在她面前,他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僭越,毕竟,以前,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他全身都被她摸过了,虽然是原型,但是在他的观念里,原身比化形的身体重要得多,在他作为妖兽还极年轻的岁数里,他大半时间,都是以原身度过的。 他想化回原型,把她卷在自己的腹部,用长毛裹住,用自己的气味把她包裹,这是支撑他走过那段剜骨之痛的化形期的最大动力。 云蒹完全是莫名的,她仰脸,打量着这个握住她手的男人。 她忽然想起,之前朋友神神秘秘给她说的事情,一些在外头靠皮囊吃软饭的男人。 看他这皮囊,倒是确实可以吃软饭,都长在了她的喜好上,是恰到好处,把男人的英气和漂亮糅合在一起的模样。乌黑的眉睫,肤色极白,唇却是淡粉的,明明气质很冷,或许是因为那双嘴唇,又显出几分不知道哪离来的脆弱。 可是她也没软饭给人吃。 “男人在外面不能这么随便。”云蒹抽回手,一本正经的教育他。 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外面握女生的手,长得好看也要自爱。 第42章 兽族本性 随便的男人? 他的理解能力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这句话后,当即愣在了原地。 他的巢穴没有让任何雌性进过, 肚皮上的毛毛和尾巴到现在都没有人被人碰过,对猫科类属的妖兽而言,原身的尾巴是很重要的隐私部位,就算是她,他也恪守了规矩,在他们真正确定关系之前不会让她碰。 现在,骤然受到这种指控,他当然无法接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翻腾。 他眼珠很黑, 神情冷淡, 但是似乎有了细微的表情变化。 云蒹粗神经, 几百年来也没学会去体会别人的心情, 她本来就比别人要略微无情一点,草木本无心, 当然也不会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 何况荧惑原本就不是会把情绪摆在脸上的人, 。 但他天生的本性就是敏感又高傲的,猫科多少都如此, 何况他的血统和实力都算是佼佼者,只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经历,强行把这层敏感牢牢裹在了外壳里。 教育他之后,云蒹想走, 脚步没抬起。 那个兔子糖人还紧紧握在他的手指间。 那个年轻男人没有再和她有肢体接触, 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 林雪遇也追上了她,灯光昏暗。他用狐疑的目光盯着不远处那个陌生男人, 不过见云蒹对他并不在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继续逛逛吗?”他问, “你玩儿吧。”云蒹说,“我有些事情,等下回来找你,放心,我就在这附近。” “云蒹!”林雪遇阻拦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朝着远处跑去。 那个男人没走远,他似乎习惯了灯光阴暗的地方,云蒹跑了一段,气喘吁吁,撑着自己膝盖。 其实仔细端详,他年龄并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九,可能不到二十的模样,五官她并不熟悉看,可以确定自己之前是没有见过他的。 她越发狐疑。 那个男人忽然走近,她手里被塞了一个什么。 云蒹凑到亮处一看。 是那个兔子糖人。 莫非,他一直这么拿着? 荧惑抿着唇,之前见她看这个糖人看了许久,想必是很中意,他其实并不喜欢草食类动物,它们也都怕他。 因为秉性相差太多,它们过于软弱,弱小,习惯群居,哪一点都是和他相悖的。 其实,他看向眼前的女孩——这几点都和人类习性很像。 不过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喜欢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原身毕竟是兽,兽族习性依旧占据了主导,本性大于理智,他也不懂人类社会里的“爱”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分别。 云蒹越发觉得他奇怪。 “谢谢。”半晌,她说,“要不要去喝点什么?” 咖啡店。 云蒹慢吞吞的啃着那个小糖人,视线更多的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她随口提出的邀约,没想到他也乖乖和她一起去了,没有犹豫,倒是更加让云蒹加剧了一些对他职业的怀疑。 “你是做什么的呀?”云蒹想起她看过的一些失足男大学生的报道。 荧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算是他最原本,没有任何伪装过的身份和模样,他也不想再虚构些什么身份,谎言来欺骗她。 “无业吗?”云蒹问。 果然,是因为说不出口吗? 他说话了,语调硬邦邦,“……帮雇佣我的人做一些……护卫的工作。” 很年轻,清澈的音色。 云蒹,“是不是类似保镖,警卫?” 她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且不说他看起来还没成年几年,这也不像是很能打的人啊,这种模样,谁会请他去做保镖啊。 他手指正握在杯子上,是云蒹给他点的一杯巧克力雪顶咖啡,手指长而骨节分明,是双很漂亮灵敏的手,但并不像是做苦力或者练家子的手。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手指飞快收了回去,云蒹目光从下往上挪,他喉结动了动,被她盯得显然很难受,但是也一言不发忍下来了,由着她继续这么看着。 他僵硬的喝了一口咖啡,唇边沾了奶油,他自己也毫无察觉。 云蒹对人类男性并不了解,也没有透过穿得严严实实的衣服,裸眼x光的本事,当然看不出什么,只是觉得他和她想象,和在书本里读过的保镖不一样。 见她挪开视线,他显而易见松了口气,唇紧紧抿起,又喝了口饮料。 荧惑并不习惯喝这种甜腻的人类饮料,他本体是肉食动物,但是,想到是她买的,也勉强想努力一口口喝完。 他心情很乱,也很差。 原本满心欢喜都被打乱,但是,这也让他之前被冲昏的头脑恢复了部分理智。 云蒹捡到他时,显然并不知道他的真身,更不可能知道他们族内习性,陆青荧也不是真正的他,他头脑发热,被本能支配,用自己最原本真实的模样陡然跑来。 她对他的不理解和陌生,也是完全正常的,更何况,之前他就知道,真正的他,并不受欢迎。 在他来这趟之前,陆却也警告过他,“你要考虑清楚。” 在支付了这么大的代价后,很可能依旧水中捞月。 他性格执拗偏执,一意孤行,陆却知道,他做的决定是不可能会回头的。 喝完那杯饮料后,他站起身。 “你要走了?”云蒹问。 他站在门口,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夜雨,被风斜斜的吹往室内,他漆黑的眉睫被染上了朦胧的水雾,黑发也被打湿了,虽然依旧没有表情,整个人都显出了几分不真实的脆弱的漂亮。 不知为何,她站起身,不假思索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荧惑顿时止住了脚步,眸子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果她想要他回去的话…… 倘若她招招手,他无法拒绝。 “云蒹。”她这是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林雪遇打着一把伞,不远处亮着昏黄的车灯。 散着散着步,说是自由行动。云蒹不见了,这附近有些乱,现在还下起了雨,林雪遇急匆匆的叫人拿了伞,一直在这附近找她, 见到那个穿黑衣的男人时,林雪遇眉心一跳。 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站在门口,凭本能,他感觉到一种极端危险的压迫感。 他们种族与世无争,最不喜欢争斗,林雪遇犹豫的看向云蒹,他不知道云蒹和他是什么关系?或者,又是被她体质吸引过来的什么邪物? 云蒹倒是并不畏惧他,相反,她对他挺感兴趣。 荧惑视线已经从她身上转到了林雪遇身上,死死盯着他。 林雪遇背脊有些发冷,像是在丛林里,被猎捕的大型肉食动物摄住一般,那是种极端危险而恐怖的体验。 她可以不接受他,反正他一直很孤独,大不了,就这么走完剩下的日子。 但是不等于,他会看着别的雄性接近云蒹。 以他高傲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强迫的事情来的,但是属于他的,他最核心,最宝贝的领土,是不可能拱手让人的。 林雪遇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云蒹把账单结了,她再迟钝,也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她扬了扬手里钱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困惑的说,“你们做什么?我刚已经去付钱了。” 林雪遇知道她完全没领会到,他勉强笑了笑,“今晚下雨,露天温泉可能泡不了,改天吧。” “嗯。”云蒹本来也对温泉兴趣不是那么大。 “回去吧。”林雪遇说,“我答应过你哥哥看好你,现在很晚了。” 咖啡店上挂的时钟已经走到了十点。 对了,还有那个男人……云蒹回头找他,居然已经没有半点影子了。 那个神秘男人,脚步轻得没半点声音。 “已经走了。”林雪遇轻声说,盯着外面雨幕,“云蒹,他很危险,离他远一点。” 云蒹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危险,这种脆弱,漂亮,单纯的人类,能对她有什么威胁呢。 她想,他要是真到了找不着工作,难以为生的地步,她还能帮帮忙呢。 不过,她手指轻轻扣着桌沿,流浪猫和流浪人多少还是不一样的吧,云阑肯定是打死都不可能同意她捡一个大活人回家的。 第43章 他的分内之事 晚上果然一直滴滴答答的下着小雨, 原本计划是去泡私人温泉,不料因为这场忽如其来的雨, 计划被迫搁置。 云蒹洗完澡,刚吹干头发,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她打开门一看,是莫子奇。 云蒹问,“有什么事?” “林哥叫我来问问你,玩不玩扑克,或者狼人杀?”可能是见她语气不太好,莫子奇讪笑了几声, “我们都在林哥房间里, 反正没事, 不如一起来通个宵。” 云蒹说, “不玩,要睡觉。” “哈哈, 这么冷淡啊。”莫子奇说, “都是朋友,也是老同学了。” “冷淡?”云蒹奇怪道。 她长的很甜, 皮肤白,偏圆的杏眼,其实原本是甜妹长相,莫子奇现在看她老觉得有些不对劲, 让他思忖起来, 以前记忆里的云蒹真的是这个样子么?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去睡觉了。”云蒹随手把门带上了。 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林雪遇这帮朋友,读取原身之前的记忆后,她很难对之前那帮和白悠混在一起的人提起什么好感。 天色晚了些, 等察觉到周围人类都睡着之后,她换了身衣服,独自出了房间。 酒店包含一个位于山顶的露天温泉,因为下雨暂时停止了运营。 温泉周围是天然的山景,从高处往下看,云雾缭绕,下着小雨,鞋子不久就被打湿了,袜子黏在脚上很不舒服,云蒹索性把鞋脱了,光着脚踩在草地。 脚丫子沾了泥巴,她不在意这些,或许是因为原身的关系,她对土地有本能的亲近感。 在采到了一兜子需要的药草后,云蒹在温泉旁坐下,望着山下一望无际的白雾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不远处可以隐约看到千澄湖水。 她有点想念师父了,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从这个世界回去。 云蒹托着腮,双眼放空,看着山下。 夜半的山里很安静,她听到身后草木叶子轻微的窸窣声,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是她昨天在咖啡店见到的那个男人,正站在一颗松树下。 夜色太浓,云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太让人印象深刻,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怎么到处都能看到你?”这是她心里话。 之前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简直奇奇怪怪,不过细究起来,她反应其实也很诡异,大半夜,一个小姑娘在山上遇到陌生男人,半点不害怕。 “路过。”男人声音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来找你的。” 云蒹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她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没吱声,但是也没有否认。 “给。”云蒹在篮子里翻找出了一株草药,扔给他,“止血用的。” 男人没接,药草落在了地上,云蒹有些不高兴了。 “你不是不认识我?” 男人冷淡的说,“你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好?” 朦胧月色下,他肌肤苍白,一双墨色眸子很清澈,仔细看瞳孔形状似乎和常人有些不同,神情看着竟然有些猫一般的高傲。 看不出来,倒是挺记仇。 云蒹一声不吭,就这么扭头,对他视而不见,转过身子继续眺望远方,只当身后没有这个人。 等她再起身时,地上药草已经没了。 切。 夜深了,山上有些冷,云蒹起身背起自己的篓子,准备再往后山看看。 人间本来灵气不足,因为工业建设和环境污染,城市里基本没有什么好药草,云蒹少有机会来这种还算纯天然的山野里,打算一次性把之后准备交货的草药都备齐。 她夜视能力很好,只是山路崎岖,很不好走,她在一个陡坡前停了下来,鼻翼稍微耸动,闻到了对面浓郁的灵草味道。 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仰脸看着面前的陡坡,倒像是有些苦恼。 她身子忽然一轻,没等她来记得说什么,荧惑抱起她,翻过了那个坎,他身高腿长,抱着她像是不需要用什么力气一样,越过那个山坡后,他已经飞快把她放了下来,退后了好几步,像是要和她划分出界限一般。 云蒹目不斜视,找到了灵草堆,这附近地形很特殊,周围被群山环抱,里头是个小小的凹槽,显然人迹罕至,正中央竟然有个小小温泉。 因为周围山坡陡峭,这个池子面积又小,所以没有被酒店的人发掘,云蒹采好药草,觉得有些乏,她索性在温泉旁坐下,把鞋袜脱了,把双腿浸了进去。 她没带泳衣,也不太想在这种野外脱光。 这个男人似乎对温泉没有半点兴趣,就这么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也不靠近。 “你叫什么?”云蒹问。 半晌,就在云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开口,“荧惑。” 名字也毫无印象。 云蒹眨巴了眼睛,难道是原身认识的人?她自以为记性很不错,可是搜寻记忆怎么也记不起,云蒹盯着他夜色里的脸,再度搜寻了一下记忆,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之前她见过的那个叫重珮的男人,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是两人五官轮廓总让人显得隐隐相似。 “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的亲戚?”云蒹迟疑着说。 “你认错了人。”他脸色更加沉了下去,一口否认,“我没有亲戚。” 不用她细说,荧惑知道她说的是谁,心头难以抑制的浮涌出一股能称之为暴躁的情绪。 他和重珮是双生子,却拥有迥然不同的命运。 重珮万人之上,是家族的骄傲,而他从小被放逐,承受诅咒,他对家族和重珮都没什么感情,也谈不上仇视。 不过,如果他想染指他现在拥有的唯一的宝物,他会在自己死之前杀了重珮。 云蒹权当他在敷衍自己,也懒得想太多了,干脆舒舒服的泡起了温泉,荧惑一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男人个子很高,腰背笔挺,站得很直,并没有上前来打扰她,似乎一直留神在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是个很警觉的人,虽然云蒹不觉得现在会遇到什么危险——那男人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山野里时刻竖起耳朵,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某些猫科动物。 但是他对自己没有敌意,这是她可以完全确定的,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一种本能的直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非但没有敌意,反而,倒像是……在很别扭的表达出想要和她亲近一些的意思。 云蒹对人类不熟悉,但是从小到大,接触过很多野兽,她单纯把对以前和小动物相处经验挪用过来了。 云蒹想起他之前说自己做点护卫的工作,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是不是职业病犯了。 云蒹休息好了,穿好鞋袜,背起背篓准备离开,男人脚步无声无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靠近了,也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已经又像来时那样把她打横抱起,无声无息的越过了山涧。 他动作没有任何冒犯,很规矩,到了酒店前就把她放了下来。 晨光微熹,已经到了清晨,他微微眯了眯眼,像是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瞳孔颜色黑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暗红。 “谢谢你啦。”云蒹说,冲他笑了笑。 她其实平时笑的时候不多,偶尔真心实意的笑显得格外好看。 他呆了一瞬,很快移开了目光,因为肤色苍白,耳后浮起的淡淡的红格外明显。 “没事。”他低声说。 这是他的分内之事。 云蒹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已经离开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且快。 一晚上没睡,云蒹回旅馆倒头就睡了一上午。 醒来时看到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林雪遇打来的,她拨了一个回去,林雪遇问她要不要下午一起出去玩,云蒹说要睡觉,婉言拒绝了。 “林哥。”王海说,“这到底算是约出来了还是没约出来。”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他们一行人现在都差不多知道了林雪遇的小心思,知道他想追云蒹,也明白这次出来玩儿的意义,但是云蒹来了后就一直窝在酒店,干什么都不参加,和没出来也差不多了吧。 林雪遇没说话。 其实他能模糊感觉到,云蒹对他应该是不讨厌的,但是好感具体有多少他也说不上来。 他喜欢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云蒹对于他们家族和他本人而言意义都很大。 “可能因为之前高三太累了。”林雪遇笑着说,“她想多休息,大家也不要去打扰她了。” 这边云蒹在酒店房间里把昨天收集到的药草排开分类,打包装好。 夏天阳光极好,晒干后再出售给专门的收购灵草的药铺,也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也算是她目前最大的外快收入来源了。 还要感谢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她想了想,琢磨了一下。 他就这么走了,也没有给她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第44章 登堂入室 千澄湖之旅结束后, 林雪遇后来又邀她出去玩,约她看电影和溜冰, 被云蒹拒绝了。 她比较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位面世界,她现在忙着准备,想给云家和云阑多留下一点资产,让他们之后能过得更好,之前同意去千澄湖也是为了采摘药草,这些活动她是真的没什么兴趣。 后来他还上门了一次,云蒹正好不在家,去面包店了, 云阑在家休假, 林雪遇气质好, 说话温文尔雅, 还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云蒹的好感。 云蒹成年了,也高考完马上大学了, 云阑倒是不是什么老古板, 只不过本能的还是对云蒹这么早谈恋爱有些抵触。 等云蒹回家,他提起这件事, 紧张兮兮的问云蒹。 云蒹倒是也没想到林雪遇会直接上门,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话,“哥, 我不想那么早谈恋爱, 对他也就是普通朋友。” 云阑这才放心。 暑假过得很快,云蒹生活规律,每天刷刷妖怪论坛, 里面有个专门版面是收购灵草,价格不菲,去面包店看一圈,毕竟也是云家父母留下来的财产,云蒹拿卖灵草的钱把店面装修了一下,又雇了个信得过的小姐姐当代理店长,生意蒸蒸日上。 云阑工作也很顺利。 转眼间,就到了大学要开学的时候,S大校区在市中心,离着坐落在郊区的云家有很大一段距离,云蒹念的医学,课程很繁忙,想要经常回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因为她要忙药草的事情,加上一些和常人不太一样的生活习惯,云蒹委婉点和哥哥提了一下想要出去租房子住的事情,云阑同意了,给学校写了申请和承诺书,于是开学几个月后,云蒹顺利的在离学校十分钟路程的地方租到了一间小房子。 屋子大概五十平,一室一厅,很干净,有个小阳台,采光良好,周围环境也不错,房东是个二十四五的叫魏采的上班族女生,就住在云蒹对面,云阑上门观摩后总算也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加了房东联系方式,他专门请了一天假来帮云蒹收拾屋子。 “你哥哥对你真好。”等云阑走后,魏采羡慕的说。 她是独生女,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确实。 所以云蒹也想尽自己所能,在自己离开后安置好云阑,她也没有选择权,都是系统说了算,说不定哪天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去原来的世界了。 “对了,这是你的东西吗?”魏采和她一起吃了顿晚饭,指着一个大纸箱问云蒹。 很大,搁在云蒹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纸箱外贴了张纸条,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很大很潦草,但是确实是她的名字,应该不至于是重名。 云蒹把纸箱打开,最上层是个装满了药草的包裹,正好是云蒹最近在论坛接的活儿有几支很难找的,成色都很好;中层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手机,云蒹上大学后要用电脑,云阑前几天说过段时间带她去买,云蒹自己没放在心上,然后最底层,云蒹伸手一摸,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竟然是叠在一起的黄金,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好像不像是假的。 ……这是谁寄过来的,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竟然一下想到了一个最可能的人。 竹吟打开门,站在阳台上,实在忍不住,对着夜空叫了一声,“喂,你在这附近吧?能听到吧,能听到就赶紧出来。” 她把那个纸箱打开,搬到阳台上,见还是没有回音,她说,“你不出来,我把东西都扔了。” 半晌还是没有回音。 云蒹倒是也不能真的把东西扔了。 她正思忖着怎么办,第二天,她就在校园里遇到了他。 一个很生气,很有情绪的荧惑。 他并不擅长遮掩情绪,不高兴了也是一眼就能看穿。 云蒹尽量平复了一下语气,“你也是S大的?” 经过这两次事情,云蒹基本已经认定他不是人了,但是本体是什么她看不穿,证明他修为可能在她之上,那么至少也应该是个名噪一时的大妖了。 倒是他意外地单纯,情绪写在脸上,眼下明显是不高兴了。 云蒹把他拽进了学校的咖啡厅,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你不需要送我这些东西。”云蒹手指揉了揉额角,尽量委婉的说,“你送我这些我也很困扰。” 荧惑没吭声。 按照他们族的传统,筑巢,觅食,抵御敌人都是雄性应该做的事情,他打算从现在开始学习,把这些事情做好。 云蒹和他商量着说,“那要不,那些药草我给钱给你吧,按照市场价,别的你你拿回去。” “不要。”他想都不想。 “……”云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那你想要什么。” 他说不上来,明显一副很倔油盐不进的样子。 眼下快十二点了,云蒹自己肚子叫了一声,肚子上了一上午的课程,她现在肚子也饿了,没心力和他在这里磨叽下去了。 “你现在饿不饿,不然午饭我请你吧。”云蒹在人类社会历练久了,想起人类好像有个简单传统,经久不衰的还人情模式——请人吃饭。 边吃边慢慢商量。 云蒹带着他出了学校,找了一家小饭馆。 荧惑吃相挺好看,食量倒是不大,云蒹吃着吃着,偶尔抬头看他,发现他没有吃东西,而是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他就飞快的移开视线。 云蒹,“……” 吃完饭之后,云蒹和他两人顺着街道散步,S大周围很多店铺,商业街很繁荣,前面有个冰激凌店,云蒹觉得他晚饭没吃多少,于是跑了过去,排队给他买了一支冰激凌,选了香草味的。 排队的不少男生给女朋友买,或者几个闺蜜一起买,像是她买来给男生吃挺少见。 荧惑有些迟疑的接过,啃了一口,云蒹见他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冰激凌,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没有吃过冰激凌啊?” 其实看他年龄也不大,很年轻,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应该就是上大学不久的年龄,和她的同学差不多。 他没做声,默认了,不过还是认真吃完了,奶白色的冰激凌香草沾到了唇边,他略带困惑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冰冰凉凉,甜丝丝,对他而言确实是很陌生的味道。 可爱。 云蒹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冒出了这个形容词。 她踮起脚,给他擦了擦唇边的奶油,他又脸红了,别别扭扭的,也没有躲开。 大学城周围不少成双结对的年轻男女,两人年龄外貌都很登对,回头率还挺高。 现在正是人流量大的时候,两人溜达着,谁也没说要分开,关于那些物品怎么处置现在都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他性格倔,说不要就扔了,云蒹很无语,但是也实在没法真扔了。 前面路过一个奶奶,牵着一条白色的小博美,正路过云蒹二人,博美在她脚边停下,嗷嗷的叫着,舔了舔她的鞋子。 云蒹从小受动物欢迎,也见怪不怪,蹲下身逗了逗博美。 “你喜欢狗?”她才注意到一旁荧惑表情不太好。 “还好吧。”云蒹说,“挺喜欢的。” 那只小狗像是有些害怕荧惑,不靠近他,就光对着云蒹撒欢儿。 他不是很高兴,唇微微抿着,直到小狗离开,见云蒹还宠着它摆手,更不高兴了。 云蒹说,“其实我更喜欢猫。 “以前我家里收留过一只受伤的小黑猫。”云蒹说,“后来他伤好了,就自己离开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她语气说的平淡,荧惑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是听到她说喜欢猫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又红了,倒是再没有之前的一脸不高兴了。 走完了这段路程,云蒹想了个主意,她打算把那些都折合成钱,存到银行里去,到时候还卡给他。 云蒹下午还有课程,回学校后就和他分开了。 “对了,我现在晚上基本都自己在家做饭,你要是没地方吃饭可以过来。”云蒹说。 男人垂着眼看着她,没说好没说不好。 医学生课程很多,云蒹对人类医学挺感兴趣的,以前她接触的相关都是师父教给她的中医,她还选修了药学相关课程,专门有一节课是讲解各种草药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上大学还是挺有意思的。 云蒹觉得自己收他那些东西不太好意思,和他客气一下,她没想到的是,晚上他居然真的来了,半点都没和她客气。 他穿着一身黑衣,身高腿长,站在他门口,很惹眼,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神情倒是看不出多少不耐烦。 第45章 给摸摸尾巴 云蒹甚至还看到他脚边放着一个袋子。 “这是什么?” “菜, 肉。”他言简意赅的说。 云蒹打开那个袋子一看,种类很丰富, 有四五种新鲜蔬菜,牛羊肉,甚至还有几种海鲜。 云蒹把大部分都放进了冰箱,准备之后他来了再做,她厨艺有限,高级材料也处理不来。 荧惑倒是没有嫌弃她厨艺不好,吃的比在饭店还多一些,云蒹发现他似乎不是很在意食物的味道,更注意食物种类, 而且偏向肉食, 对素菜不是很感兴趣。 可能本体是某种肉食动物吧。 后来, 次数多了, 荧惑上她的门也比之前自然了些,不再那么拘谨, 他在她柜子里居然拥有了自己的餐具, 云蒹想着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每次云阑来的时候她都需要提前把他的专用餐具收起来——她想想都觉得神奇, 这么多年,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做事这么遮遮掩掩,而且还是一件她想不出有多少意义的事情。 某天,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在门口看到他时, 他不觉得等待很烦, 云蒹却实在看不下去了。 “钥匙。”她朝他一扔。 他接住了,却像是仿佛没有明白意思一般,略带迷茫的看着她。 “你以后要来可以自己直接开门。”云蒹只能明说, “别在外面等了。” 他生得漂亮,一张脸很扎眼,站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之前魏采已经问过她一次了,问他是谁,是不是男朋友。 当然不是。 云蒹怕麻烦,懒得解释,干脆给他钥匙好了,反正根据两人这么久的相处,她也不觉得他会在屋子里做什么坏事。 他沉默着收起了钥匙,云蒹很少见他情绪这么好的时候,虽然他本人明显是在压抑着不表现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对他而言,意义似乎很是重大。 或许是因为长相原因,云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易碎的脆弱感,像是某种琉璃,眉宇间多萦绕着雾霭般,隐隐的抑郁。 她情绪也变好了——于她而言,也是很陌生的情绪。 晚饭是荧惑做的,云蒹等着吃饭,他厨艺比她好,后来慢慢的,做饭多的人就变成了他,给钥匙给他后,有时候云蒹下课回家,都能闻到饭菜香,他已经先提前预备好了饭菜。 “捡了个田螺姑娘。”云蒹忍不住嘀咕。 荧惑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不是田螺——这句话被他默默压了回去。 这天荧惑提前过来时,在屋外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云蒹不在家时,他情绪很淡,见到了陆却也没什么笑脸。 陆却一耸肩,倒是自来熟,不亲自来,挤进了屋子,他环顾了四周一圈,看到桌子上挨着的两个水杯,餐桌上的成对的餐具后,眉毛越扬越高。 “怎么没你睡的床啊?”他往门虚掩着的卧室里一看。 是一张小单人床,明显是女生一个人用的,荧惑太高了,也睡不下。 荧惑把门关上,脸色一沉,“滚。” “你这是打算从良,当家庭主夫了吗?”陆却也不恼,嬉皮笑脸。 可以看出他现在过得还算安稳,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陆却希望他可以得愿以偿,不会后悔。 从认识他开始,他一生基本都过得动荡。 他无权对别人的选择说什么,而且荧惑从小性格就倔,认定的事情,选择的道路不会回头,陆却能为他做的也很少。 这天傍晚,天下着小雨,云蒹有晚课,下课后,果然,她在教学楼下看到了他。 她最近给荧惑也买了手机,给他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这天他给她发了个信息,就三个字,“下雨了。” 云蒹竟然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意思是她没带伞,他会过来。 他话少,两人并肩在校园走着,迎面遇到一个陌生女生,她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就在盯着荧惑,三人擦肩而过时,女生竟然鼓起勇气,把他们拦住了。 “你好,我,我是你的影迷,喜欢你很久了,请问……可以,可以给我一张签名么。”说到后面,她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荧惑眉微皱着。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云蒹说。 下着雨,天色也不是很好,女生闻言擦了擦眼镜上的水珠,仔细一看,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男朋友是重珮。” 她就觉得奇怪,以重珮现在的咖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和个女生亲密的打着伞肩并肩。 其实仔细看,他们还是有不小区别的,重珮五官更加秾艳些,气质更是完全不像,只是两人身形极像,五官轮廓也相似。 男朋友…… 云蒹倒是没在意,荧惑原本冷着脸,现在闻言垂着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起回家,路过街道时,霓虹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路边就是重珮的巨幅广告。 男人唇角微微扬起,坐在沙发上,一身高定西装,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他似乎天生就是睥睨者,自信和张扬即使隔着镜头,也能完完整整的传达出来。 “他现在好像很红啊。”云蒹没想到重珮竟然真的当明星去了。 她刚拿手机度了一下重珮的词条,才发现他现在竟然这么红了,粉丝不计其数,前段时间还演了一个爆红的古装电视剧,他很适合那个太子角色,也很适合古装,他身上有种养尊处优的气质,那只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所有人都喜欢他。”荧惑面无表情的说。 他这话不带什么情绪,并不存在仇恨或是艳羡,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云蒹仰脸看向身侧男人面容,再看看广告牌上重珮的脸。 倒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忽然觉得她不会再像几个月前那样混淆他们了,现在她甚至觉得两人完全不像了,荧惑是荧惑,重珮是重珮。 “其实我更喜欢你。”她随口说。 重珮性格她确实不喜欢,而且她也和他不熟,荧惑虽然来历不明,但是对她是好的,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两相比较,当然还是荧惑好一些。 夜色里,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脸克制不住的红了,好在云蒹并没有注意到,他步伐加快了些,看到雨水,又放慢了,把伞朝着云蒹方向倾斜过去。 荧惑送她回家,他现在吃完饭后在她屋子里留的时间也变长了,云蒹学习不那么忙的时候,偶尔和他聊聊天。 “你原身是什么哇?”云蒹捧着杯果酒,第10086次问他这个问题。 反正不是狗。 他不吭声。 “虽然你来历不明。”云蒹真挚的说,“但我觉得你应该是好人。”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动了他,他抿着唇,“不是。” 这是上次她做玩悬赏任务送的果酒,荧惑不喝,她一个人倒了杯,打算喝了暖暖身子,山莓酿的果酒,味道酸酸甜甜,很对她的口味。 “那你有尾巴吗?”女孩儿脸色微红,原本她坐在他的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荧惑身子有些僵硬,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好看。”半晌,他声音沙哑的回答。 “没事,给我看看嘛。”云蒹以前从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她眸子发亮,语气很诚恳,“我不会嫌弃你的。” 他睫毛颤了颤。 …… 摸着毛茸茸的,长而蓬松,云蒹轻轻搓了搓。 他脸红得吓人,一声不吭,身子都是僵硬的……于是下一个瞬间,耳朵也不受控制的冒出来了。 …… 第二天,云蒹清醒过来,她睡得不错,荧惑早已经离开了,她记忆倒是没有缺失,只是回想了一下昨晚,并不记得自己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荧惑一个星期没有出现。 再然后,下个星期一,又回来了,她感觉荧惑变得更加古怪了。 似乎对她更加不加掩饰的好,吃饭时也会坐得离她更近。 他经常给她带回来一些莫名其妙的礼物,不知道他是哪里搜集来的,都稀奇古怪,最多的是各种花和食物。 云蒹啃着一个果子,面前桌上摆着一根漂亮的尾羽,流光溢彩,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不知道是什么灵兽身上薅下来的。 云蒹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种族的习性吗,会给自己的饲养者带回各种各样的礼物? 第46章 你难道不是小狗勾?…… 摸尾巴事件之后, 云蒹又假装无意,和他提起过几次, 均以被拒绝告终。 她还是很怀念毛茸茸的手感的,好像比她之前摸过的兔子豹子都要好……不过她真的认不出来是什么品种,比猫的尾巴要蓬松,比兔子尾巴要长,倒是她觉得更接近狐狸尾巴一些。 云蒹实在忍不住问,“你原身到底是什么?” “这有啥,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云蒹不太能理解。 “莫非是不好意思?”云蒹说,“海豚?小猪?还是哈士奇?” 越说越离谱。 她知道荧惑讨厌狗子,故意拽了几个可爱小狗勾名, 果然见他表情越来越沉, 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比她高不少, 居高临下的。 云蒹故意往他手心里呵了一口气,他果然闪电般的缩回了手, 耳根一下红了。 她一下笑了, 荧惑反应过来后,脸一沉, 就要往屋子里走,被云蒹拖住了手,她笑得双眼弯弯,比起平时总是淡漠的表情极其生动。 “小狗勾, 再给我摸摸尾巴嘛。”她追着他, 知道他最讨厌狗,故意这么说给他听,顺便第10086次复述那天晚上的事情, 还故意颠倒黑白,“当时不是你主动给我摸的?” 随着轻轻的一声,他直接消失不见了,云蒹笑得前仰后合。 又隐身了。 原本是间小小的简陋的屋子,他最近的出现让她多了很多新的情绪,都是以前未曾体验过的。 医学生课程很重,云蒹有时候回来时很晚,屋子里经常还亮着灯,她远远一看就知道,是荧惑来了。 人生的前许多年,她也师父住在一起,但是师父行踪不明,云蒹经常一个人在家,以前她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倒是觉得,能有一个人一起很不错。 这种日子过得很平淡,但是快乐。 转眼间大一已经快结束了,天气一天不一天炎热,系统进度条基本都满了,她已经做好准备,甚至最近在琢磨着要提前立个遗嘱,就怕自己哪天忽然就被拽出这个世界。 一天她下课回家,屋子里不见他,直到她打开门,才发现看到荧惑在阳台上,像是在看夕阳。 神情很淡漠,夕阳映照在他白皙的面庞上,让她觉得他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像有什么不对劲,她轻轻嗅了嗅,也没有闻到血腥味,应该是没受伤的。 “怎么了?”云蒹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看起来挺忧郁。 他只是说,“没事。” “有什么烦心事情吗?”云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宽宏大量的拿出了饲主对照顾的小宠物般的关怀,“是不是缺钱了?还是想要什么。” 其实云蒹很清楚他不缺赚钱的渠道,本来就没见他缺过钱,现在这个社会大妖怪要过得好也很简单的,妖族没有人类的法律,现在也还是实力为尊,强者掌握话语权。 虽然云蒹知道他以前说什么当保镖基本是鬼扯,但是他这种实力真的愿意去当的话,少不得人雇佣。 “不缺。”他似乎是笑了,唇微微扬起了一点,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抑郁似乎完全消失了。 云蒹刚想继续说什么,见他视线陡然一转。 “有人找。”荧惑目光看向楼下的街道,简单的说。 云蒹从他身后望过去,不远处,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云蒹自己不太关注这些,只知道应该是人类的某个豪车品牌。 “来找我的?”云蒹有些疑惑。 上大学后,因为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加上课业繁忙,云蒹基本没有什么新社交,加上现在家里时不时出现荧惑,她现在很少再带朋友回家,来这里之后,除了偶尔上门的房东和云阑,基本没几个人过来。 所以会有谁来找她? 荧惑没说错,几分钟后,她屋子里已经响起了敲门声。 “喂。”云蒹本来在想荧惑其实没必要回避,不过只是一眨眼间,他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刻意隐身了。 上门的人很出乎她的意料。 竟然是久违的林雪遇,高考完后,云蒹很久没见过他了,眼下他似乎精神不是很好,气色不好,见她露出了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 另外两人,一个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气质很好,雍容华贵,眉眼和林雪遇有些像,还有一位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能是保镖或者司机之类的人物。 云蒹客气的请他们进屋落座。 林妈妈教养显然很好,她似乎对云蒹很是熟悉,上来先客套了几句,问了问她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云小姐是有一个哥哥吧。”她说,“最近,我先生的公司在和你哥哥的公司谈合同,我见过他几次,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云蒹点头,听出了她话里似乎有些弦外之音。 “妈……”林雪遇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似乎想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林妈妈没有理会他。 “雪遇经常在家里提到你。”她笑着对云蒹说,“今天一见,才知道,确实很让人喜欢。” 这个发展有些出乎云蒹的意料,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妈妈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望着她和蔼地说,“小云你现在是不是也还没有男朋友,不然,你看我们家雪遇怎么样?” 林雪遇脸涨红了,“妈!” 云蒹,“……” 她尽量委婉地说,“谢谢阿姨喜欢了,只是我最近还没有想过谈恋爱的事情。” 林雪遇唇抿得紧紧的,虽然已经知道大概率是这个答复,他心实在忍不住一分分下沉。 林妈妈似乎也不意外得到这个答案,她喝了口茶,不急不恼,“我家雪遇从小身体不好,我们家族的事情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听雪遇提起过。” “我以前怀他的时候遇到过一点不好的事情。”林妈妈缓缓说,“导致雪遇先天不足,是我亏欠了他的。” “其实,雪遇的寿命可能就这两三年了。”她说,“我们家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 “想来想去,现在能救雪遇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她握着云蒹的手,“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和雪遇是朋友,想必也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你的学业我们可以帮忙,你哥哥的事业我们可以帮忙,可以保他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只要……” “妈,你别说了。”林雪遇耸然站了起来,“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他确实喜欢云蒹,并不是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愿意,他年龄毕竟不大,依旧有着残余的少年人的尊严,眼下只觉得耳朵都烧得火辣辣,来时林妈妈只是说想来见见云蒹,他完全没预料到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云蒹很久没说话。 “实在不好意思。”她语气有些冷淡,“我没法接受这种交易。” 因为本体原因,她在治愈方面确实有大能,对未来的道侣的大有裨益,只不过这么多年她过得自由自在,没人能有本事强迫她做什么,加上她无情无欲,所以这么多年她自己都差不多忘记了这件事情。 “那云小姐能接受另外一个交易吗?”林妈妈不愧在人类社会纵横了这么多年,或许是她意料之中的回复,她竟然可以保持表情不变,“我知道云小姐有在论坛上接一些寻找药材的生意。” “你听说过月光草吗?”她朝着身后保镖示意,保镖从包里拿出了资料递给云蒹。 云蒹仔细看了资料。 她对于奇珍异宝一贯很有兴趣。 “月光草生长在北方极寒的洛山山顶。”林妈妈说,“人类没法到达的地方,而且附近有一只熊妖在看守,因为我们种族不耐寒,也不擅长纷争,所以一直没办法取到想要的东西。” 集体位置不确定,洛山山顶也是个很大的范围,所以,还需要有能力准确搜索。 “云小姐如果可以帮我们取来月光草的话,其余条件不变,我们阖家上下都会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站起身,竟然想给云蒹鞠躬,被她提前拦了下来。 云蒹简单的说,“我可以尽量试试。” 林家人走后,她继续翻看着资料,顾自说,“人都走了,你还躲着干什么,出来吧。” 他果然还在,看不出什么表情,“那里很危险。” “没事。”云蒹说。 其实她本体也不耐寒,没去过那么北的地方,不过她想的是,他们可以保障云阑的下半辈子,她自己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她怕自己走了云阑接受不了又开始颓废,如果可以借这次解决后顾之忧,也不错。 “而且我也不想看着别人去死。”她说,“好歹朋友一场。” 她手指曲起,边看资料边思考,轻轻敲着茶几。 “那只熊妖你对付不了。”他说,“那根草是他的命。” “不试试谁知道。”云蒹说,语气还是轻轻松松,满不在乎,“再说,万一没了就没了呗,大不了去之前我多买几份保险。” 他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你要去为这种人卖命?”荧惑很少这么对她说话,大部分时间,其实他非常包容,“没了就没了?” 从小生长在西荒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各种野兽搏杀,他能捱过那段时光,大部分时间靠的只是一股活下来的信念。 云蒹,“……”见他还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她逐渐也有点不高兴了。 云蒹从小到大散养惯了,从来没被约束过,她做决定也很少考虑别人的意见。 “我去了又不一定会死。”她说,“我不去林雪遇估计就要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的命比你重要?”荧惑语气越发冰冷,“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去嫁给他?” “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云蒹莫名的恼火,脾气一下上来了,“我不需要你的东西,你也不要管我的事情了,好吗?” 她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都转成钱存在这里了,给你,你拿走,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他脸色苍白,彻底沉默了。 云蒹以为按照他的脾气,应该会和她吵架,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云蒹看到他的背影,陡然发现,他最近瘦了那么多,原本修长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她心里莫名一凉,想追上去。 初见时她能察觉到他的气息,知道他是个修为很高的大妖,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忙,而却没有多注意过,这几个月他气息似乎变得衰微了,再近一些日子,她已经察觉不到了,应该是他自己刻意隐藏了起来。 第二天晚饭,荧惑没有出现。 他什么都没拿走,那张卡依旧静静地停留在茶几上,他的茶杯,餐具都摆在碗柜里。 第三天,他还是没有出现。 云蒹开始做去洛山的准备了,正好遇到暑假,足足有两个月时间,来得及一趟短途旅行了。 因为怕云阑担心,她说是要去实习,住在医院里,暂时不会回来,云阑现在对她很放心,也没有多怀疑什么。 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 第47章 愿意让我对你负责吗? 票已经买好了, 可能要用到的工具也都备好了,云蒹收拾停当, 她把林妈妈给的资料和洛山的地图都存在了手机里,这几天也找很多相关资料,基本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最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行程,云蒹伸了个懒腰,才发现天已经黑沉了下去,屋子里黑灯瞎火,她忘记开灯了,她摁灭了手机,走过去开灯。 屋子里静悄悄的, 荧惑不在。 其实之前他在的时候话也不多, 云蒹现在都想不太明白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她现在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但是她能在他身上感觉到一种熟悉感,而且她莫名的相信, 他对她没有敌意。 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来, 云蒹其实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每天都会见面, 她偶尔也会和他说说学校的事情,夏天给他买冰激凌吃,冬天给他买保暖的衣物。 他每月都会带来很多东西,偶尔也会出去接接活儿, 几天半月不回来, 然后云蒹卡里就会多出一笔巨款,她退给他也不要,后来云蒹索性把那张卡放在了自家玄关旁的鞋柜上, 荧惑没动,她也没动,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受人恩惠,她就也开始投桃报李,荧惑来的时候就身上那么一身黑衣,最开始他基本不吃什么,像是餐风饮露的神仙一样。 后来她给他添置了一些物品,带他去吃附近各种各样的人类美食,偶尔出去玩时也会问他要不要一起。 她打开柜门,这一年里他留下的痕迹很少,几件衣服都洗得很干净,折好放在了一个小柜子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荚香——云蒹有些发愣,她以前觉得自己对他算是上心了,但是,她伸手拿起那堆衣服数了数,来回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三四件。 她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浮现了上来。 到底是为什么? 晚饭云蒹没什么食欲,尤其看到荧惑摆在柜子里的餐具后。 两人吃完饭洗碗,原本是一人一天,她经常说学习累,工作累,心累,脑子累,日常偷懒,这么久也数不清他比她多承担了多少收拾的活儿。 好在他也没有介意的样子。 云蒹早早睡了,她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时的背影,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情感,她以前算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做事很利落,想到什么就去做了,很少纠结,也很少后悔。 之后如果他一直不回来了,她要去哪里找他呢? 洛山位于北宁省最北的一个小村庄,飞机,火车,然后出租,最后到摩托,云蒹换了三四个交通工具,终于从县城到了村庄,村子里人口很少,年轻人很少,只有老人和一些留守儿童,还有就是来这个极北之地的背包族。 云蒹在县城找的导游,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叫胡刚,因为林家给的经费非常充足,为了方便,云蒹直接包了他,叫他一路跟着她进村。 “小姑娘,我最多就能带你到半山腰。”胡刚说,“那再往上可不兴去了,再多钱都雇不到人的。” 云蒹正在系登山靴的带子,她把鞋带绑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和帽子,都是也不意外,“大叔,那山上有什么,为什么不能去?” “冷,气压低,天气不好,而且有野兽,熊,豹子什么的。”胡刚说,“我看你也还个大学生,这么年轻,别为了赶时髦尝鲜去送命,在山腰拍个照也就够了。” “到目前为止,山顶从没人上去过。”胡刚说,“你也不可能上得去的。” 他看这个小姑娘也就不到二十的模样,脸白生生的,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想着估计是为了来这里猎奇拍照发朋友圈。 “没事,大叔,那你到时候送我到半山腰就行了。”云蒹笑了笑。 胡刚见她油盐不进,也没办法。 好在是个七月,没有冬天弥漫的风雪,白天时路比较好走,等到半山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胡刚又劝说了她一次,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叹气走了。 云蒹开始孤身一人往山顶跋涉。 天色越来越晚,几乎全黑的时候,竟然开始下去了雨,路况越来越差,护目镜是全是水珠,云蒹呼了一口气,把护目镜摘了,放进了背包里,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气温也随着降低,这是一场猝然来临的暴雨,云蒹来之前查过天气预报,今天预报的原本是晴天。 她确实不耐寒,更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 云蒹打开了手电筒,在雨水里投出一条光柱来。 不知从深山的哪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咆哮声,混在在雨声里,显得更加可怖。 她打开存在手机,这附近有个叫回石窟的洞窟,按照林家给的地图,上头勾绘了几个月光草可能生长的地方,第一个就是这个回石窟,云蒹再度确认了一遍方位,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跋涉。 她体能还可以,只是在这种温度下行走,比平时体力消耗要快不少。 听到背后树丛断裂的声音和破空声时,她正站在回石窟的门口,云蒹瞳孔扩大,动作敏捷,已经扔下了背包,整个人飞快的往左侧翻滚,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淡淡的月光下,倒塌的树木前,站着的是一头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黑熊。 是那只熊妖。 云蒹手里紧紧捏着药包,保持着自己和它的距离,这是她特制出来的药粉,只要让她近身了,再能耐的妖怪,吸入了也得浑身麻痹至少半个小时。 熊妖的身躯动了,比她的头还要大几乎一倍的爪子落了下来,云蒹屏住了呼吸,她需要把它引诱到最近的距离。 熊妖的爪子没有落下,在离她头顶四五公分的地方停下了,像是被什么一股看不到的强大力量隔绝了,被迫停滞了下来。 熊妖动作迟缓了下来,他围着她踱步。 “你是谁?”面前高大的熊妖似俯身看向她,努力瞪大黄铜色的兽瞳,云蒹几乎可以闻到熊妖身上混着泥土和树木的浑浊的味道。 他声音嘶哑,像是不习惯说话一样,说得缓慢,“我闻到了,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 云蒹警觉的跟在他伸手,左手握着手电筒,右手依旧放在口袋里。 “我叫熊培。”熊妖人形是个黑黑的,铁塔般的汉子,云蒹估计他的身高至少在两米以上,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会在踩起四溅的水花。 她随着熊妖走着,在心里默默记着路线,最终,熊妖在一间小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给她泡了热茶,不知道是什么茶叶,杯子边缘都裂开了,泛着黄,云蒹不动声色的嗅了嗅茶水的味道,随即旋转杯身,避开发黄的地方,啜饮了一口。 熊妖走近了一些,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但他没做什么,只是弯腰,在她周身嗅了嗅,云蒹发现他一直眯着眼,许多熊妖视力极差,基本靠嗅觉认人。 “你是他的什么人?”熊培问。 云蒹,“他?” “我离开西荒太久了。”熊培说,“但记得这味道。” “他是谁?” “他没有名字。”熊培坐回了自己的椅子,庞大的身躯将椅子压得往下一沉。 云蒹怀疑他是在这极北之地冻坏了脑子,说话颠三倒四,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他说话很缓慢,发音咬字也有些不准。 云蒹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药草箱子,把话题拐开,“我需要一株月光草,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熊培说,“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云蒹警觉的说。 “他。”熊培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找出了一张泛着黄的白纸,男人粗大的手指握着炭笔,很别扭,在纸上勾勒着什么。 那是一只巨兽,身躯遮天蔽日,有黑云一般的长毛,九条尾巴,在乌云密布的空中越过。 他拿起笔,在巨兽的瞳孔位置点上了一点猩红,暗红色的瞳孔,他仿佛像是睁开了眼,凛冽寒凉的眸光冷冷凝视着着纸张之外的人。 “那是他全盛时期的模样。”熊培竟然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一般,他指着自己右脸上那道深深的划痕,“这就是几百年前,那时候留下来的。” 云蒹手握着茶杯,“他到底是什么?” “不祥之物。”熊培说,“是他们族人说的,为了全族的安全,所以被流放到了西荒。” “我认识的他,大部分时候说自己是孤儿。” ——我没有亲人。 云蒹脑子里浮现出荧惑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她盯着纸张上的巨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或许是把她当成了什么人,熊培说话语气越来越温和。 云蒹才知道,月光草五十年才会生长出一株,一直是由熊培培育着,用山顶云池的雪水灌溉,沐浴山巅最纯净的月光,细心呵护而成。 “很多妖怪打它的主意。”熊培说,“想偷走抢走我的月光草,所以我必须强硬一些。” 他像是在和朋友对话一般,这么客气和蔼的态度,云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再诈她。 她原原本本把林雪遇的事情讲了一遍,熊培仔细听着,“所以,你是为了救你那位朋友才来的?” “对。”云蒹点头,“实不相瞒,我本体也是一棵药草,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保证不伤到它的灵根,只需要再过十年,又可以长出一株一模一样的月光草,你如果不相信……” “我相信你。”她没有想到,熊培竟然没怀疑她的意思,云蒹想给他立一张字据甚至都被拒绝了。 云蒹在山上戴了三四天,给熊培看了看身体,对于妖怪而言,其实还在壮年,但是因为往年动荡的生活,积累了不少沉疴,云蒹给他留下了不少灵草。 三天之后,她拿到了月光草,和熊培告别。 “我送你下山。”熊培说。 “不用啦,谢谢您,这路上很安全,我是一个人上来的。”云蒹婉言谢绝。 “安全?”熊培奇怪道,“山腰以上就开始有很多小妖栖息了,你这种体质,一个人走太不安全了。” 像是一株行走的延年益寿的灵药。 云蒹,“……”可是她来时确实顺顺利利,什么都没有遇到过。 熊培沉思了一瞬间,似乎了然了什么,“罢了,我还是送你到半山腰。” 这场旅途就这么结束了。 暑假过去了一半,她把月光草给了林家,林家对她千恩万谢,云蒹没要他们任何报酬,只要求他们按照合同办事,确保好云阑之后的生活。 随后,她在家休息时,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来自则垣,上大学之后,云蒹再没和他联系了。 则垣,“雪遇最近身体养好了很多,他要我来和你说谢谢,我自己也想说声,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云蒹,“按约定办事,没什么好谢的。” 她瘫在阳台上一把躺椅上晒着太阳,提不起半点劲来,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 则垣,“方便什么时候见个面?我现在就在S大附近。” “不方便。”云蒹一口回绝,“不想出门。” 则垣听出她话里浓浓的倦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没事我就挂了。”云蒹说。 家里空荡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久违的声音。 “宿主,宿主,你已经离完成任务不远了。”竟然是系统的声音。 云蒹说,“那你有没有什么报酬?” “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她缓慢的说,“哦,不是人,是个妖怪。” 系统说,“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服务喔,但是你要是把任务进度达到了百分之百,可以自由选择一个奖励。” 没等她再多说什么,系统已经消失了。 暑假过得很快,转眼九月开学,云蒹能闻到楼下桂花的香气。 云蒹独自回家,有一道影子从她身边窜过,云蒹没来得及反应,迅速追了上去,她脑子里什么都忘了,追着那道身影,穿过大街小巷。 ……终于追上了 “喵呜。” 是只完全陌生的小黑猫,绿眼睛,轻盈的站在墙上。 云蒹沉默的站着,看着它轻快的翻过那面墙,朝着远处去了。 她慢慢往巷子外走,夕阳把她的影子越拉越长,她差点撞上一个人。 云蒹心情不好,面无表情,准备绕开他。 “……等等。”等她反应过来后,云蒹瞪大了眼睛,“喂,你给我等着。” “荧惑!” 她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大得难以置信。 …… “你又受伤了。”云蒹说。 差不多三个月不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基本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略微消瘦了一些,清瘦的下颌线条显得更加分明。 “没有。”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金目给他留下的诅咒的是持续性的,永远不会愈合,因为他身体的衰弱,最近发作的频率变高了,每次他来找她之前都会刻意隐藏好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她的感觉变敏锐了,还是因为他力量更加衰竭。 云蒹在他身旁坐下,递过一杯茶。 “是我本体叶子泡的茶。”她正儿八经说,“很大补的,别人我都不给。” 荧惑握着杯子的手僵住了。 “逗你的。”云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荧惑,“……” “你最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云蒹说,“之前你就不吃东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之前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对不起,我上次不该这么对你说话。”云蒹看着他,“是我不对。” 似乎是有生以来,在她记忆里,还是自己第一次对人心甘情愿的道歉。 她以前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别人的心情,做事遵循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规律。 倒是也没想象中不甘心。 她走到沙发对面,在他身旁坐下,他轻轻说了声,“不用。” 不用道歉。 “是我不该那么问你。”他说。 他侧脸很漂亮,眉睫深邃,灯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这个男人力量明明很强大,独立且坚韧,也从不对任何人袒露自己的痛处,可是,她每每看着他,心里都会浮出这种感觉。 云蒹手忍不住握了握他的手,他手掌比她大一圈,指骨修长分明,皮肤微凉,云蒹轻轻的握着他的尾指,拉了拉。 荧惑由她握着,手指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云蒹就知道了,他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你脸怎么那么红?”云蒹说。 她站起身,拂开他乌黑的额发,手覆盖在他的额上,用一种宣判般的语气说,“你发烧了。” 她让他躺在自己床上,给他煮了粥,妖怪身体比人强很多,发烧于他们而言就是个小毛病,可能很多妖怪都不会注意到,就自己过去了,一般都不会超过一天。 但是云蒹现在就想照顾他。 荧惑也并没有反抗,他身高腿长,她的床显得有些狭窄,只能微微曲着身子,云蒹提出去找个旅馆,能更好的休息,被他拒绝了,宁愿这么凑合着。 云蒹下课就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卧室看他,正好看到他睁开眼,在四处找她。 云蒹放下书包,在床边半蹲下。 不知道荧惑醒来了多久,一直定定的盯着她。 他头昏脑涨,声音沙哑地说,“那天,你摸了我的尾巴。” 男人额发被汗湿了,脸微微红着,瞳孔显出了原来暗红的颜色,是一种漂亮剔透的红,乌黑的睫毛眸子,或许是因为发热和汗水,那双眼显得清凌凌的,纯澈又惹人怜爱。 这句话像是从嘴里硬拽出来的,他唇有些发白,手上力气也难以控制的变大了。 在他来看,这已经算是私定终身了,他不是那种随便的妖。 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去为林雪遇拼命有什么不对,何况他半点都听不得她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所以才会那么不高兴。 云蒹心里仿佛有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到了。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谈个恋爱?”云蒹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会负责的。” 荧惑,“……” 他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耳朵。 “不愿意吗?”云蒹又重复了一遍,她知道他耳力很好,八百米之外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别说是当着面大声说了,莫非是因为发烧? 他晕飘飘的,整个人载倒,躺回了床上,耳朵瞬间红透了。 野猫被捡回了家。 下课后,云蒹哼着歌儿,收拾完书包,就往家跑。 顾南鸽本来想问她周末要不要出去玩,差点都拉不出她,“你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云蒹,“嗯?” “还是你家是藏了什么宝贝?”顾南鸽忍不住吐槽,“一下课就回去,周末也家里蹲。” 云蒹只是笑了笑,“他脸皮比较薄。” 随即,留下目瞪口呆的顾南鸽,她继续往家里赶了。 虽然其实现实情况是,荧惑还没答应她。 云蒹觉得很奇怪,他是喜欢她的吧,藏也藏不来,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这种气息,在表达出喜欢。 根据云蒹对他的观察,他交际圈很简单,没有任何别的异性,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至少她没有见过。 要说他是什么那种不想负责的渣男,他似乎也没想占她便宜的意思,根据云蒹为数不多对恋爱的了解,都能看出他约摸也根本没谈过,比她都放不开。 两人现在还停留在拉拉小手的阶段,很多时候还是她主动的。 他尾巴还是不让她摸,但是经常会偷偷出现,高兴了会晃来晃去,缠在她的腰上,把她的腰缠得死紧的,比主人诚实多了,按他的说法,这是一个缩小版,云蒹越发想象不出来他原身体型到底有多大了。 就连陆却也发现了蹊跷,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认识荧惑这么多年,陆却第一次看到他过得这么开心,虽然他依旧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 “哦豁。”陆却想想就明白了,“什么时候办婚礼告诉我一声,我去随个礼。” 他原本舒展的眉宇又压抑了下去,“你之前那种消除记忆的药,还有吗?” 陆却张大了嘴,半晌只挤出一句话,“你是不是疯了啊?” 他舍不得了,之前原本只是想多和她见面,也不敢奢望亲近一些,但是现在他越来越喜欢她,每天从早上到晚上都在想她。 看她对他笑,他的脸就发烫,想像他以前最看不起的狗一样,化回原身,对着她摇尾巴,让她尽情的抚摸他的皮毛。 这可能就是热恋的感觉吧,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感觉,只想待在她身边,待在他们的巢穴里。 可是他快死了。 金目临死前的诅咒,他体内多年来压抑的力量,和他为了来她身边在自己身上施下的禁咒,都是以他余下的生命为代价的。 他不想让云蒹再记起自己了,只让她继续当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小神仙。 第48章 两人的小院 “行了, 你现在什么情况。”陆却说,“让我来估算一下, 看你大概还能撑多久?” 脱下上衣后,面前男人清挺宽阔的背脊上布满了奇异的暗金色纹路,映衬在他苍白的肤色上,显得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艳治,从衣领下藏着的锁骨,一路往下蔓延到腰。 陆却说,“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一旦过了命门,之后每天的发展速度只会比之前更快, 金目当年留下的诅咒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为了让他万劫不复, 重家当年实验残余的巨大力量已经还在他的体内, 如果这两股力量彻底失控,在体内爆炸, 神仙都在劫难逃。 荧惑沉默不语, 自己命不久矣这个事实,从陆却嘴里说出来, 似乎并没有让他有多悲痛。 他越长大,反而越发漠然,小时候那种野草一般蓬勃旺盛的求生欲似乎也都一并消失了。 陆却极其讨厌他这一点,他不想再管这件事情, 却见荧惑在提笔写字, 神情依旧很平静。 “我在西荒留下的所有东西,到时候麻烦你带给她。”写罢,他说。 “那到时候说是哪来的, 彩票中的?”陆却想嘲讽。 “随你。”荧惑把那张写完的卷轴收起,一弹指,卷轴卷起,变成了一个玄色的小圆筒,飞到了陆却手边。 他做事向来利落,陆却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说了声,“我有一坛刚到的上好桃花酒,要不要试试?” 他有种难言的预感,这或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你既然从不喜欢争抢和强求。”陆却忽然问,“为何在这件事情上这么不理智。” 陆却早知道他天性实际并不喜欢纷争,本质上,他一切苦难的根源都来自重家,但是后来他成为一方大妖,陆却原本以为,他第一个要报复的就会是重家。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他行走妖界,对重家采取的是一种完全漠视的态度,也从不以重家后裔自居。 而这一次,如若不是他一定要来人间,留在西荒,至少可保百年无忧,这一百年里,谁又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新的机缘? “我只是不想再那样活下去。”他抿了一口酒, 漫长的幼生时期里,他脑子里很少想过别的事情,后来,鸿蒙既开,他开始慢慢有了神智和思维,也开始思索,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再后来,他开始慢慢体验到越来越多的情感,以前那种关于活下去的执念反而开始逐渐消失,再后来,他来到了人间,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也遇到了她。 他并不愿将行就木的了却残生,原本生如草芥,在他不算长的一生中,临死前有这么一段回忆,已经很满足了。 …… 云蒹翘着小脚,趴在自己的竹床上,现在虽然已经是夏天尾巴,马上即将进入秋天,但是依旧还有些燥热。 她在看则垣发来的消息。 最近白家和林家在商场上好像不怎么对付,白家斗争失败,元气大伤,恰好云阑的公司借了东风,抢走了他们一大半市场。 则垣说林家并非刻意为之,只是简单的告诉了她一下结果,云蒹倒是也乐得看到这样的结局。 这下,她对云阑的事情算是完全放心了,步算是给云阑完全铺好了道路,也算是对他和云家这么多年养育之恩的报答。 至于白家人,云蒹已经懒得关心了。 她注意力非常有限,不会有任何富余的心思去匀给不相干的人。 放了手机,云蒹环顾了下周围,又开始慢慢盘算。 最近赚了不少钱,手头比较宽裕,而且算是交男朋友了,她就搬了家,换到了一个带着小院子的平层,不过也不是什么豪宅,面积比较小,有点是位置好,有个小院子,两个卧室,也算是正式有了自己的小小落脚点。 她把其中一个收拾给了荧惑,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房间了。 院子里是不是还可以搭个葡萄架子,移栽几棵桃子树,樟树,柳树之类的,云蒹知道他原身是猫科动物,应该喜欢爬树,至于大小也没关系,稍微有些修为的妖兽本体都比较大,想要在这种人类聚集的地方以原身活动,学会把自己缩小点是每个妖的必修课。 前天云蒹威逼利诱,从他嘴里撬出了个事实。 至少他原身,要缩成一只普通体型的成年狸花猫大小是完全没问题的。 院门被推开,云蒹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她一骨碌从竹床上爬了起来。 “到哪去了?”她倒是一直心直口快,想问就问了。 “一个朋友家。” 云蒹立马问,“男的还是女的?” 夜色里,他唇角好像稍微弯了弯,“男的。” “哦。”云蒹说,“那给你留了冰西瓜,要不要吃。” 盘子就搁在桌上,云蒹随手拿起一块,递到他唇边。 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这段时间,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不习惯她的接近了,他好像确实不习惯人近身——和性别没太大关系,是一种野性的警觉,本能的身体反应,现在他明显已经开始接纳她了,云蒹喜欢和他挨着坐着,靠在他怀里。 顺手搂上了他的腰。 好细。 她还只来得及有这么一句感想。 荧惑手里西瓜差点掉了,随后,她作乱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以后你别出去接那些乱七八糟的活儿吧。”云蒹嫌弃地说,“受伤太多缺血又要掉肉了。” 大不了以后她养着他,反正横竖也不缺钱,她对自己的赚钱能力很有自信。 他吃完了那块西瓜,过了近乎一分钟,云蒹才听到他很轻的一声嗯。 云蒹满意了,盯着他的侧脸,淡淡的月色下,他肤色皎洁,鼻梁清秀高挺,唇是纤薄的淡红,让她越看越喜欢。 她喜欢一种东西的方式很特别,会很想咬一口,尤其对于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便觉得他漂亮且脆弱,如今这种气质,让她想呵护,也想破坏。 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云蒹皱眉。 她很不高兴,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有人过来打扰。 云阑出差去了,那还会是谁? 荧惑已经起身了,云蒹把他按下去,让他继续坐着,“我去。” 他抿着唇,第一次违拗了她的意愿,云蒹能感觉到,一瞬间,他身体从上到下的紧绷,像是猫科动物进入战斗状态后,浑身体毛都会竖起,周围的气场似乎都有微妙的改变,他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院门打开了。 云蒹皱眉,眼前男人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五官极俊美,气质张扬,大晚上甚至还戴着一副墨镜。 重珮摘了墨镜,墨镜下是一双暗红色的瞳孔。 他似乎笑了笑,“云小姐,好久不见了。” “还有我的好弟弟。” 第49章 属于他的一颗心 两个身形相似的男人在这个狭小的院门口对峙着。 “是不是觉得长得很像?”重珮对云蒹挑眉一笑, “他是从我们家逃出去的。” “哪里像了。”云蒹站在院门口,冲他笑, “一点也不像,他比你好看多了。” 说这话时,她目光真诚,一双清澄的杏眼显得格外无辜,把重珮气了个半死,他从小众星捧月,最不缺的就是夸奖,对自己的上上下下,哪里都非常自信, 他不觉得自己会有哪里比不上那个被赶出家门的灾星。 “你走开, 我有事找他。”重珮说。 “对不起, 这是我家。”云蒹说, “该走的是你。” 她握着一旁荧惑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本能的感觉到, 从重珮出现后他的紧绷。 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在这种情况下,她更想好好保护他。 现在不再是他少年时代那个危机四伏的西荒了, 他在人间,有人和他在一起,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荧惑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他放松了一下自己, 确定她的手还在自己手心, 很柔软,能感到确实的温度,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荒谬的, 但是依旧止不住,在看到重珮,尤其在她面前,的本能的不适。 如果他可以选择,一辈子,他都不会想让他见到重珮,见到任何和重家有关,和他过去相关的一切。 “你走吧。”云蒹说,“这里不欢迎你。” 重珮视线越过她,投向她身后的男人,“和我回去。” 他尽力平复了下心情,把自己的语调放平缓,“你想的话,带你的女朋友一起回去也可以。” “家族会重新接纳你。”他说,“不会再介意你过去的事情。” 云蒹并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荧惑从不对她提起,她自己无父无母,是云雾山上一颗野草,对这些东西也不在意,因此也从没有问起过。 只有那天在熊培那里道听途说的一些过往。 如果都是真的,现在他们竟然还好意思叫他回去? 荧惑没做声,云蒹感觉到了他手指近乎失控的力道。 重珮正在说着,喉咙像是被什么陡然掐住了,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他完全无法反抗这股力量。 他们种族的血脉压制极其严重,下位者对上位者基本是完全无法反抗的,何况就算不算血脉,他本身的力量也要远低于荧惑。 “咳……”他嘶哑着喉咙,死死盯着对面男人,拼尽全力说,“我知道你的秘密,我死了,你马上也……” 话没说完,喉咙一松,重珮脸色铁青,整个人差点就双膝跪地。 “滚吧。”荧惑平静地说,“你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 重珮哑着嗓子,死死盯着他,“如果说,家族里有人可以帮你解除这个诅咒,你还会愿意回去么?” 荧惑正对着他,重珮跪着,他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暗红色的瞳孔满是煞气,“我再说最后一遍,滚。” 云蒹还是第一次见荧惑这种冰冷,煞气十足的模样,大部分时间,她觉得他像是一池冬日的湖水,静静泛着波澜,除去那天因为旅行的争执,他甚至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重话。 大门被关上了。 “什么诅咒?”云蒹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没有。”他低声说,面对她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云蒹视力很好,就在刚才,似乎一晃而过了什么,她身手敏捷的逮住了他,拉着他衣角,往下一拽。 两人身高差实在有些大,他怕伤到她,早卸了力,被云蒹拉得身子一沉,云蒹扯开他的衣领,繁复的暗金色的纹路映衬在男人苍白的肌肤上,顺着锁骨往上爬,几乎已经快要蔓延到锁骨。 “这是什么?” “……” 云蒹,“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她用的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 云蒹把他一步步往墙边逼,她个子娇小,气势却一点不少,步步紧逼,他呼吸有些凌乱,完全没了之前在重珮面前的气势,却就是不吭声也不肯松手。 “你怎么这么麻烦。”云蒹说,“让你给我看就给我看,忸怩什么,怕我吃了你?” 明明她是颗草,他才是肉食动物,结果倒像是倒过来了。 “不给我看是么?”云蒹脸一沉,“那你也别住我这里了。” 她手被拉住,包在他修长的手掌中,荧惑低声说,“很丑,没什么好看的。” “是我的错。” 重珮过来,之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他带来的麻烦。 “为什么什么都是你的错。”云蒹嘀嘀咕咕,“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偶尔麻烦麻烦我,我也不会介意的。” 他脸开始发烫,之前因为重珮出现,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甚至起的一些阴暗的小心思,现在,仿佛都一下被熨平。 “他真是你哥哥?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不想让我见他?”云蒹顺口问。 “从小,所有人都喜欢他。”良久,他低声说。 很早以前,他第一次得知自己身份时,曾经想办法偷偷回过一次重家,那一次的经历,他对任何人都没提起过,那时,他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拖着一条伤腿,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窗沿下,看到屋子里被众人簇拥在正中心的少年,众星捧月,万人之上。 他们是云泥之别,那一次开始,他清晰的知道了这个事实。 “难道是,你怕我也喜欢他?”云蒹不可思议。 荧惑,“……” 他别开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云蒹实在忍不住想笑,她笑得眼睛弯弯,觉得他可爱到了极点,“他和你差别也太大了,我才不喜欢他。” 自信又自恋的骚包男,属实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行了,快脱。”云蒹问完后,想起正事。 他还是没拗得过云蒹,被迫脱下了上衣。 云蒹瞪大了眼。 她手指轻轻从他的背脊上拂过,感觉到他身子紧绷。 “别……”他制止了她的手,耳根红透了。 “你之前是不是过得很辛苦……”云蒹轻声说。 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 “不辛苦。”荧惑说,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要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每个妖都是如此罢了,他自觉没什么特殊的。 “这也是以前一次意外留下的。”他轻轻握着云蒹的手,“一只金目鸟袭击了我,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了,这些纹路很快就会消失,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云蒹并不太懂这些,以前师父没有给她教过妖族的术法,师父是个修道的人,她是颗草,委实也没有条件了解这些。 她叫他伸出手,感受了一下他的脉象,确实很平稳。 她心里头却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反正你这段时间别出去打工了。”她擅自代替他做了决定,“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我给你准备一些药。” “还有这个。”她进屋,很快拿出了一个盒子。 “打开。” 荧惑有些不明,但是还是听话的打开了,盒子里装着的是一颗圆滚滚的种子。 云蒹说,“吃了它。” 他并没有询问这是什么,直接吃下了。 云蒹满意的说,“这下,以后不怕找不到你了。” 荧惑,“……” “这是我的一部分。”她说得心安理得,“里面有我的灵力,除非你来找我消除,不然跑到哪里都跑不掉。” 这是她第一次把“种子”给别人。 晚上,她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忍不住抱了被子,偷偷摸摸去他房间。 原本床只能睡一个人,她上去了,他就下来了。 云蒹不太满意,嘟嘟囔囔,“你原身是什么?你要是可以化回原身,冬天睡觉我们就不用买厚被子了,可以睡在你的毛毛里,你应该有毛的吧,没有我就不喜欢了。” “……” 毕竟累了,这么胡言乱语了很久,云蒹已经睡着了,进入了梦乡,还抱着他的一只手。 荧惑在床边半蹲下,月光下,她睡得很香甜,长长翘翘的睫毛在瓷白的面颊上落下阴影,他看了很久。 属于他的,或许是生平第一次,有一颗属于他的心。 他内心忽然变得柔软而安定,酥酥麻麻,他悄悄凑近,生涩的低头凑近,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碰。 他走出门,看到月亮,是一轮下弦月。 属于他的时间,还有一个半月。 第50章 奇怪的他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古老宅邸, 古色古香,似乎是用来贡奉神明所用, 里头没有人住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屋前的两座巨大的雕塑,一侧是纯白的九尾狐,九条巨大的尾巴向天际伸展开来,而另外一侧,是一只形似老虎的纯黑巨兽,背生双翼,威严十足。 重珮进来时,重言正在凝视着那两座雕像, 听到儿子的脚步声, 他问, “情况怎么样?” 时间快到了, 如果再不处理掉“他”的话,会酿成多大的灾祸, 重言自己也不清楚。 重珮神情阴沉, “他不愿意回来,怎么办。” 重言沉吟,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也算是我的亲生儿子,做出这个决定,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重言说。 “是我们制造出来的麻烦。”重言说,“我们需要负责消灭。” 重珮沉默不语, 虽然知道自己有个同胞兄弟, 但是这么多年,他却也没多实感,只觉得自己是正确的一方, 要做正确的事情,只是,昨天在重言那里知道一些事实之后,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母胎孕育的两个孩子里,不幸的那个是他,这么多年里,他是否能像那个人那样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命运? * 天气越来越冷,云蒹上次说要拿他的毛毛来缝被子,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他一周不愿意把尾巴给她摸了,云蒹气鼓鼓的,这天拉着他上街买衣服。 服装店门口人来人往,荧惑给她提着东西,在休息处等着她。 他长得很惹眼,大学街附近的服装店到处都是年轻小姑娘,云蒹平时是个粗神经,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她买衣服的过程中忍不住往外多看了几眼,见到不少路过时侧目看他。 “这件是不是很好看。”云蒹换了衣服出来,是一件新毛衣,深红的颜色,她皮肤白,很衬她的肤色。 “给你也买了一件一样的,过几天你换上,我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她眸子亮晶晶的,拉着他说东说西。 荧惑原本话少,基本只是听,回想起他遍体鳞伤来到人间的那天,以自己的身份重新遇到她,到现在,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可以以这种身份和她相处,度过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 这段时间,他经常和云蒹在一起,大概了解了一下她是生活,她不缺追求者,普通的人类男人,到林雪遇那样受欢迎的非人,为什么会是他,甚至还是她主动说的。 他实在是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愿意为他做这么多。 “因为你长得好看。”云蒹不假思索。 荧惑,“……” 知道他要不高兴了,云蒹立马正经起来,“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熟悉。” 她凝神细细思索,“像是在哪里见过,虽然我可以肯定没见过你。” 意识到自己这话的前后矛盾,云蒹补充,“我可以确定,没有见过你,但是,你身上有种很熟悉,让人很亲近的感觉。” 所以那时候,才不会觉得他对自己有恶意。 至于喜欢上他,就是后话了。 云蒹倒是不觉得喜欢上一个人,一定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喜欢就是喜欢了,人世间不是也还个词叫做“一见钟情” 荧惑沉默不语,握紧了她在自己掌心的手。 两人逛完街,准备再外面吃饭,恰巧饭店在排队,云蒹拿了号出来,隔壁是一家新开的宠物店,主打各种猫咪。 “要不要买一只。”大学生小情侣外宿的来买猫的不少,店主见他们两个有潜在顾客的倾向,忙热情的招揽客人。 云蒹自己倒是有些想。 小黑脸儿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云蒹后来得知他托朋友从传来的消息,说是已经伤好回家了,她也就不再记挂了。 后来想养宠物,出于种种原因,也一直没成功。 现在他们住宅有个院落,其实很适合养宠物,猫猫狗狗都可以,但是她知道荧惑讨厌狗,想着养个猫猫说不定能和他亲近一些。 店里猫猫品种还挺齐全,最漂亮的是一只一身纯白的布偶猫,亮蓝的眸子,还很亲人。 “要不要买一只回去啊。”云蒹侧脸征求他的意见,“不知道会不会和你八字相克。” 布偶猫缩在她怀里,纤弱的喵呜了一声,好像本能的在害怕荧惑。 被他漆黑的眼睛盯着,猫咪“喵”了声,竟然直接从云蒹怀里挣脱逃走了,逃回了店主的怀里,瑟瑟发抖。 云蒹,“……” 荧惑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他倒是也不至于对这些灵智未开的小宠物有什么敌意,但是他知道自己天生就不讨动物喜欢。 “对不起啊。”云蒹弯腰,“小猫咪,吓到你了。” “我买一些猫粮,给这只猫猫吃吧。”她对店主说,随后拉着荧惑走出了宠物店。 “好可惜喔。”云蒹还在回味毛茸茸的手感。 她侧脸看到荧惑不屑一顾的神情,忍不住说,“我知道,你想说你的毛毛更漂亮,更长更保暖是不是,但你又不给我摸!” 周围人来人往,她这句话分贝有些过高了,闹得他面红耳赤的拉着她往回走。 这天晚上睡觉前,她倒是感觉他格外不对劲一点。 两人不住一个房间,不共用一个浴室,不共用任何物品,十点之后就不会再互相来另一个的房间了,进门前也都会习惯敲门。 上次顾南鸽听到他们这种令人诧异的相处方式后,忍不住吐槽,“您们这叫男女朋友?这他妈,合租室友吧,还是那种男女授受不亲的,分别有家室的好舍友。” 云蒹自己没谈过恋爱,总体而言,因为原身是草木,又清修了这么多年无情道的功法,她属于没有欲望的类型,也不知道人类和妖怪谈恋爱是怎么谈的,只是觉得荧惑这样一个男朋友也挺好的。 事不多,不吵闹,没有过分的要求,模样还很养眼。 这天晚上,他很异样。 十点之后,云蒹还在看论文,看得眼睛有些酸。 荧惑抱着她不肯撒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在她脖颈轻轻嗅着。 云蒹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动物习性,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他也不答,又去闻她头发,他比她高,长手长脚,把她一整个搂在自己怀里。 云蒹,“?” 她想起身,发现自己小腿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缠住了,动弹不得,应该是他的尾巴,云蒹穿着短睡裤,小腿露在外面,皮肤直接接触到他尾巴上的绒毛,触感说不出的奇妙。 屋子里没开大灯,就她书桌上一盏阅读灯,根本看不到桌子下面的情况。 只能看到他干净的眸子,瞳孔染着一点点暗红色,云蒹在心里计算他的心率,好像比平时快不少,呼吸也要急促一些。 “你到底怎么了?”云蒹凑近了他,仔细的端详,她怕他生病。 他由她坐在自己怀里,从锁骨到喉结,野兽致命的命门,都毫无防备的露在了她面前。 她水润漂亮的唇近在眼前,一低头似乎就能碰到。 云蒹感觉到缠绕在她小腿上的尾巴又收紧了,紧紧贴着她。 她还是一脸无知无觉。 “没什么。”他哑着嗓子说。 他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再要求更多了。 第51章 大结局(上) 冬天逐渐深了, 今天是农历十二月十五,满月夜。 云蒹大学进入了考试周, 学校没课了,云蒹每天在家看书,看完累了倒头就睡,和荧惑生活在一起后,她作息都变规律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以前浪迹天涯的妖怪,作息为什么比她还要良好。 这天睡前,云蒹习惯性的,穿着拖鞋, 哒哒哒的跑去了荧惑房间。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 她偶尔也会过去他的房间了, 只不过也不会留宿, 听到顾南鸽的建议之后,她觉得自己就算晚上去他房间也是名正言顺的吧, 有什么不能去的。 他房门是不锁的, 云蒹敲了敲,推开门进去, 发现荧惑已经关了灯,上床睡觉了。 他没睡着,听到她进门的声音,起身把灯打开了。 荧惑应该是没睡下多久, 脸上并没有多少睡意。 “你这几天都睡得好早。”云蒹在他床边坐下, 踢踏着脚,语气似乎有些不满。 每天她学习完他都睡了,这段时间她忙考试, 之前一起出去玩的日子也少了。 荧惑轻轻笑了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很好看,“天气冷了。” “你难道是需要冬眠的品种?”云蒹疑惑。 她伸手摸了摸他露出的手腕,皮肤温度比她的低一些,但是还是在正常温度范围内,不料,荧惑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云蒹有些疑惑,仰脸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她眸子亮晶晶的,面颊瓷白皎洁。 他忽然低头,她面颊上轻轻一碰,一触即离。 唇也是凉凉的,很软。 云蒹摸着自己脸颊,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亲了! 这种感觉虽然陌生,但是意外地,一点都不坏。 “你刚是不是亲了我?”她立马询问他。 荧惑手臂还维持着搂住她的姿势,就是不答话,云集知道他脸皮薄,再喜欢也难得承认,她心里暖烘烘的,支起身子,把他往下一拉,在他右脸上也如法炮制的亲了一亲。 他这段时间似乎比往常都要黏人,像这样的身体接触也越来越频繁,但是也都没什么过线的举动,今天的这个亲吻,已经算是最亲密的举止了。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他没舍得松开,就这么轻轻嗅着她的味道,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哑着嗓子说,“我送你回去睡觉。” 云蒹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打横抱起。 窗帘半拉着,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了云蒹脸上,她基本没不做梦,也没什么心事,睡觉总是睡得很沉。 荧惑轻轻看着她的脸。 月光下,睡得安宁,无忧无虑的脸孔。 风卷着窗帘,巨兽的影子在月亮下掠过。 余音谷,是一处位于人间的秘境,位于在城郊僻静的荒原里,人类看不到,也进不去,每年妖族在人类的重大活动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荧惑进入秘境后已经化成了人形。 回音谷被一条大河一分为二,两侧都是高山,很少有妖能走到尽头,不止是因为地形不好,还因为有许多实力强横的妖在各地割据,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妖界,算是一个两地的夹缝,无法之地。 他力量虽比之前衰弱很多,一路倒是也畅通无阻,又或许是因为今晚的特殊,以往路上的小妖都不见了踪影。 回音谷的尽头,是那块最出名的巨石。 石像之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荧惑面无表情,他脚步轻,在月下出现时,所有人的视线已经都瞬间交汇在了他身上。 众人最前方,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满月之下,重言细细端详了他许久,“你更像你的母亲。” 这么多年,还是重言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荧惑一句话也没说,面对这么多人,他力量衰弱了很多,身上有金目下的致命诅咒,早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那个“荧惑”了,但是,如今,他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在荒原里苦苦求生的小兽了,他成熟了,即使是如今也很平静,半点也没有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惶恐。 “你知道,你的存在会影响什么吧。”重言说,“你的血脉过于不稳定,现在大家的生活状况都很平稳,我们不想因为你的事情影响到这个世界的平衡,也有许多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妖怪,你的存在会影响所有人的生活。” “其实,我们原本早该解决这个问题了,你自己愿意来这里,没有让我们费心寻找,很不错。”或许是大家长当习惯了,重言说话语速不疾不徐。 荧惑一句话也没说,他环顾扫视了一圈,重言背后站着的人,大部分都是重家的人,按理说,应该是和他血脉相连的族人,不过他半点也没有感觉到这份联系,都只像是看着陌路人。 人群里,他甚至还认出了不少人,绝大部分是以前和他结过梁子的仇敌。 他轻轻笑了笑,觉得很可笑。 某种程度上,眼下也算是重言这几百年里对他最上心的一次了吧。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过烂命一条,不过以前是不平,那么多人想要他死,那他就偏偏要活下来。 重珮也在人群中,如今,他情绪极其复杂,远远盯着荧惑,那天在人间见面之后,他第一次直观的察觉到了,自己和荧惑的实力差距。 “今天是重珮的族长继任仪式。”重言示意他上前。 昨天晚上,出发前,重言和他单独谈了一次话,给了他一道咒缚。 他已经筹划好了,就在今晚,如果能是重珮亲手除去家族败类,再登上族长之位,之后的话语权也会更重,更何况,重言内心也是隐隐抱着希望,当年实验虽然说是失败了,但是他们到底是同根同源的双生兄弟,他死后,力量要是回落一些到重珮身上,那当然是更好不过了。 重珮认得那道咒缚,手指有些发抖。 重珮咬牙,“那他会就这么彻底消失?” 重言道,“不消失如何?等他转世投胎再来报复?你不要过于天真。” 这么多年,知道“他”没有死在西荒的荒野里,之后几百年,他力量越强大,重言以及重家人就越坐立不安,生怕他什么时候忽然生出报复之意。 金目重创荧惑是他们都没想到的,其实原本他早该死了,但是他不知道在人间又得到了什么机缘,一直撑到了现在,重言一直关注着,眼见重珮的继任仪式马上开始,那道专门针对他的咒缚也完成了,他那时候就已经订好了计划,要重珮亲手了结了他。 “你们两个原本应当是一体。”重言说,“除了他,你才可以当完整的你。” 重珮袖里藏着那道咒缚,他咬着牙,身体颤抖。 荧惑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完全没放在他们身上。 他穿着简单的黑衣黑裤,面容清秀,身材修长,甚至看着略显清瘦,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男大学生,完全不像是从传闻里呼风唤雨的大魔头。 …… 云蒹久违的做了个噩梦。 忘记是什么噩梦了,梦里,最后好像出现了荧惑的脸,云蒹过去搂住他的腰,他却站得离她很远,隐隐绰绰,像是站在雾里,她走近一些,他就会离远一些,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云蒹浑身发烫,她猛然惊醒,鞋都没穿,往荧惑的房间直接跑了过去。 空空荡荡。 被子已经叠好,窗户半开着,门口,他的鞋也不见了。 云蒹沉着脸,她拿出手机,登录了妖怪论坛。 首页就是几个热帖。 【重家重金悬赏打手清理门户,有谁敢去赚这个钱的】 【今晚回音谷大戏,有哪个老哥有本事进去直播一下吗】 【惊!才知道那个魔头竟然没死?还来人间了?】 云蒹随便点进去一个,越看脸越沉。 好在,荧惑体内有她的那颗种子,她飞快收拾了些材料,出门随便拦了个车,朝目的地飞奔而去。 路上,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些帖子,越看火气越大,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气谁。 她性格其实有些执拗,很难亲近别人,但是一旦把什么东西算作是了自己的,就容不得背叛。 “我也不想这么做。”重珮身后跟着九十人,自觉形成了一个环形,把他们包围在了正中,一旦他有什么异变,估计这些人会首先暴起。 荧惑懒得和他多说什么,他以前不知道,这些人行事竟然如此拖沓,他看向重珮袖内那道咒缚,讥诮道,“你独自能杀得了我吗?” 重珮脸色通红,他才意识到,他似乎从始至终,甚至到了这一步,也没把他,和他们族人,放在眼里过。 因此,也根本不存在被手足伤害的痛苦。 他看他们不过是看陌路人一般。 重珮深呼吸了一口,那么他那一点的不忍也不需要了。 “你们要干什么?”回音谷顾名思义,回音极大,这忽如其来的一声,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人类模样女孩,甚至还穿着睡衣拖鞋,因为愤怒,她脸都气红了。 云蒹气喘吁吁,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站在所有人中心的荧惑。 说不上到底什么情绪多一点,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甩他一巴掌。 从她出现的第一瞬,荧惑平静的表情已经瞬间土崩瓦解,他完全没想到,云蒹会在这时出现在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条件反射般想护她在自己身后,被云蒹甩开了手。 “你们凭什么要杀他?他做错了什么,害了谁?”云蒹环视了周围一圈。 眼下是她不算漫长的人生里,最为愤怒的时刻。 “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重言尽量和颜悦色的说,人类是不可能进来这个回音谷的,而眼前这个小姑娘,他一眼竟然看不穿她的底细,“你可能不清楚他的情况,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体质特殊,如果现在不动手,之后会酿成大祸。” 云蒹说,“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害他,有什么问题我会解决。” 见她蛮不讲理,重言脸色也开始阴沉。 “我不追究你背着我跑了。”云蒹平复了一下情绪,回头对他说,“你跟我回去,身体有什么毛病我帮你治。” “我不需要你损害自己来救我。”荧惑轻轻说,被她甩开,他再去握住了她的手,云蒹只感觉他掌心冰凉。 他虽然经常心口不一,但是以前对她一直是百依百顺,很少这么坚决的违拗她。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长久,他是个残次品,没有任何办法,从他降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他最后不得善终,金目的诅咒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 “时间已经到了。”天上月亮正圆,散落一地清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流逝。 他的身体和灵魂原本就是不完整的,能用完整的人形来人间见她,度过这一年的时间,已经是他透支生命的结果了。 只有陆却知道,这是他在自己身上下的禁咒的代价。 当年,重家做了一个实验,想培育出最强大的继承人,实验成功了,又或者说不完全成功了,他和重珮其实原本应该是一个人,却因为失误,被分为了一对双生子。 他距离完美成品非常的相近,却又不是成品,这也是他灾难的根源,重珮不过是血脉天赋优秀一些的普通族人,这也是他得以被保留的原因。 普通的妖族躯壳无法承受远古神兽的血脉,因此,因为先天的问题,他迟迟无法化形,之后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无法稳定的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上,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 他也没有名字。 据说,名字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荧惑也不过只是一个代号,象征着别人对他的恐惧。 “其实,我之前有另一个名字。”他握着她的的手,低声说。 “陆青荧也是你吗?”云蒹迷惘的说,“为什么你们长得不一样?” 陆青荧的身体是陆却给他制造的,如今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陆却当时和他保证,是按照他见过的重家族人的模样,和他们种族的长相来制作的,他没有陆青荧好看,但是是他最为真实的模样。 “对不起,我没有和你说实话。”他说。 这可能是他一生最为卑鄙的一次,也是因为这样,他在她表白时不敢大大方方回应,不敢和她亲近,不敢再多表达一些自己的爱意。 云蒹脸上流下了什么,她用手摸了摸,是湿润,温热的液体。 万物枯荣,俱有生死,他其实并不畏惧死亡。 死亡之后,灵魂消散,他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许,掠过她耳畔的微风,落在她发梢上的柳叶,都会是他。 三天之后,云蒹会喝下陆却的药水,从此丧失全部和他有关的记忆, “是你在哭吗?”云蒹问。 “嗯。”他说,用手指从她的眼角擦干泪痕,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下。 那是她给他流下的第一滴眼泪,也是唯一一滴。 云蒹说,“我不喜欢这样。” 她第一次,尝到了这种奇怪的滋味,她一点都不想见他消失,不想让他离开。 “如果我以后失去了神智,变回了一只普通的猫。”他说,“你还会再次认出我来吗?”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身后重言想说什么,被重珮拦了下来,一时万籁俱寂。 云蒹抱着他,不知道在这里做了多久,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直到嗡的一声,她头脑里传来了系统平板的电子音,“宿主,任务已完成,即将开始传送回现实世界。” 世界归于平静。 一只黑猫从墙上跳过,少女弯下腰来,笑眯眯的摸了摸黑猫脑袋儿。 阳光洒落在地上,一片祥和。 小时候,云蒹坐在树梢上,问师父,“我和别人为什么不一样啊。” 别人开心了笑,伤心了哭,她不想笑也不想哭,什么好像都感觉不到。 “因为你不是人。”师父说。 “但是我和别的妖也不一样。” “等以后,你经历了,就会开始感觉到。” 师父说,“未来,你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经历悲欢离合,相遇和离别。” “才可以真正的感受到人间。” 第52章 大结局(下) 系统声音还是那么欠, “宿主,你可以回去啦, 任务完美完成,我会负责把你送回你原来的位面,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云蒹,“我不想回去。” 系统和她大眼瞪小眼,这是个精神空间,他事情还很多,之后还需要继续出任务,不想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云蒹铁了心不走,冷笑, “你完成了任务, 我去体会悲喜?我体会到了有什么好处?我伤心难过了你就开心了?我告诉你, 我觉得任务不完美, 要求你把我再送回去继续完成,不然我就去投诉你。” “但是, 确实是完美完成了任务目标啊。”系统愁坏了。 还是它这段时间接到的完成度最高的, 主脑那边给的奖励肯定也不少。 云蒹原地坐下,系统愁眉苦脸, 最后想起了什么,“宿主,你还有奖励,你回去了还可以领取奖励。” “什么奖励?” “可以从你出任务的这个世界里带走一样东西。” 云蒹, “……东西?什么都行么?可以让我挑选?” 系统忙不迭点头, “什么都介意,只要是出现在了这个世界的,有形的, 无形的都行。” * 脑子里那个令人烦躁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云蒹睁开眼。 自己确实是回来了,她看到了久违的,茅草屋的屋顶,不过好像更破旧了一点。 她面无表情的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门已经被推开了,屋外传来了一阵汽车马达声。 “徒儿,你渡劫回来了?”莫衡西装革履,笑容灿烂,“为师刚在北市讲学回来,正好正好,现在我在那里打下了一片事业,正缺人呢,你和我一起去吧。” 云蒹,“?” “你渡劫去之后我就下山了。”莫衡说。 “然后发现,人间现在变化真快啊,真发达。”莫衡拎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下,云蒹冷冷的说,“那是我渡劫之前泡的。” 莫衡一口茶都喷了出来。 云蒹进屋换了衣服,莫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琢磨着,“徒儿,我怎么觉得,你这一趟变化很大啊。” 云蒹懒得管他,往屋外走。 “你要去哪?” 云蒹,“下山。” 莫衡倒是没说错,他确实在北市打下了一片江山,主要负责给人算命,风水讲座,生意还非常之红火,云蒹懒得参加他的事业,她在忙别的事情。 “不对。”对一个抱着猫上门来的男生,云蒹只看了一眼就否决了,“下一个。” 人间也发展出了类似上个世界的妖界论坛,云蒹在里面混了几个月,发了两三个悬赏,寻妖启事。 她不确定,荧惑还会不会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也不确定,他来到这个世界,到底会是何种形态,他有很多种伪态,除去皮毛和瞳孔的形状相似之外,别的都完全不同。 这次进来的是个大爷,拖着一个小推车,车上一个大笼子,把笼子拉得离自己远远的。 里头是只黑猫,说是猫,比一般的成年黑猫体型要大太多了,简直像是一头豹子。 云蒹说,“打开看看。” “大小姐,这是我费尽苦心才抓住的。”大爷疯狂诉苦,“这是我这个宝贝笼子的功效,这猫妖原身比这个大多了,可凶了,放出来了,我们两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也算是意外之财了,他晚上睡觉时,屋外忽然落下的,就是这只受伤的猫妖,人形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不过好像因为记忆有些错乱,脑子暂时还不太清楚,大爷上论坛看到了那个帖子,一对比发现特征他的兽形都完全符合,于是就赶忙想过来邀功。 没想到那猫妖那么凶悍,如果不是趁着他混乱,估计还没法子那么快制服。 黑猫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低吼,背脊耸起,显然很生气,红色的瞳孔像是剔透的红宝石,毛茸茸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云蒹在笼子门口蹲下身,仔仔细细的把黑猫打量了一遍,对大爷说,“谢谢,您可以走了,猫留下,赏金秘书会现场结清。” 她关了门,却没有立刻打开笼子。 “还记得我吗?”她蹲在他面前。 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瞳孔,原本极其凶狠,她把手伸了进去,他条件反射般,一口准备咬上,忽然顿住了——云蒹见他眸光逐渐清明,随后,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显然,是已经认出她来了。 他不叫了,反而往笼子后缩了缩。 “你可真好啊。”云蒹笑眯眯的说,“骗得我好开心,自己是一死了之了。” …… 他彻底清醒,全部想起来了,心一阵狂跳。 “你是我的奖品。”云蒹说,“打算明天去妖怪市集把你卖了,应该有人会想要吧。” 荧惑,“……” 心跳逐渐平息。 果然,因为他之前对她撒谎,她现在应该已经完全不喜欢他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从未有过的好,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诅咒消失了,体内暴动的力量也消失了,可是,他的心如今越来越沉。 一只温软的小手从笼外伸了进来,漫不经心般的,撸了撸他毛茸茸的耳朵。 随后,在背毛上抚过,再然后,是他的肚皮和尾巴。 他整个人,不,整个猫都傻了,脑子里千百种念头呼啸而过。 因为这个笼子的特殊效力,他躲也躲不开,只能原地匍匐,嗓子眼里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让他极度羞耻的黏糊糊的嗷呜声。 云蒹摸够了,终于打开了笼子,他磨磨唧唧的从笼子里出来。 “还不变回来?”云蒹问。 说实话,她还是更习惯他人形一点,说话也更方便。 他没变,还是维持着原样,云蒹,“……” 她面无表情,走近了一步,不了,他直接从窗户外跳了出去。 她这间办公室在七楼。 莫衡在门口敲门,“徒弟,你找那猫妖找到了吗?” 他进门一看,看到的就是地上打开的笼子,半开的窗户,地上都是脚印。 莫衡,“……” 云蒹,“找到了。” 她倒是没有再去找,家猫迟早会回家的。 果然,磨磨唧唧的,傍晚的时候,他还是回来了。 莫衡正和云蒹一起吃饭,两人坐的很近,以前云蒹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这一趟渡劫回来,莫衡惊喜的发现,她情绪比之前多多了,就连偏好的口味都有了,这段时间,他变着花样给她找好吃的,努力想把徒弟喂胖一些。 那只猫妖进门后,拦在两人中间,对着莫衡一阵吼叫,敌意不加掩饰。 “你就是云云捡回来的那只猫妖?”莫衡倒是不和他计较,饶有兴趣。 荧惑化回了人形,他比莫衡还高出半头,显然没有把他放在长辈的地位,更不满他对云蒹亲密的称呼。 “这是我师父。”云蒹说。 荧惑,“……” 她站起身,仔细打量他,比之前瘦了一些,面部线条显得更加清晰,但是精神很好,肤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依旧修眉俊目,五官一如既往的漂亮。 云蒹拉着他的手,“低一点。” 荧惑不明就里,还是照办了。 云蒹轻轻松松,在他右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他脸一下红透了,耳朵一瞬间冒了出来,他忙摁着耳朵,整个人又消失不见了。 “还真是个麻烦精。”莫衡说。 换做之前,云蒹肯定很讨厌这种麻烦精。 果然,等到晚上,他又回来了,就在云蒹门口站着,也不敲门进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失忆,一瞬间冲击力强的事情太多了,他情绪像坐过山车一样,变化太大了。 云蒹索性把门打开了,“进来吧。” 她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敲了敲自己旁边的位置,“我们好好聊聊。” 她把系统和任务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所以,把你卖掉是骗人的。” “但你是我的奖励是真的。”云蒹说。 也不知道他一瞬间能否接受这些事实。 他握着她的手,良久,低声说,“对不起。” 他对不起她的事情实在太多。 “你该说的是谢谢吧?”云蒹语气很轻快。 他倒是再没有之前那么拧巴,从善如流的照说了,依旧没松开她的手。 两人这么静静的坐着,云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 他站起身,“那我回去。” “你回哪里去?”云蒹说,“你还有地方回吗?” 荧惑脚步止住了,“……” “留在这里吧。”云蒹打了个哈欠,敲了敲自己的床。 …… 云蒹洗完澡,吹干头发,回到床上上,他人已经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猫妖。 他大概化回了原身四分之一的大小,黑云一样柔软的长毛,几乎足足占满了一张床。 云蒹,“……”也行吧。 她刚爬上床,他已经抱了过来,把云蒹都包裹了进去,云蒹摸着他的耳朵,他从喉咙发出了一身满足的呜噜声,蓬松,毛茸茸的长尾巴卷着她的小腿,显然极其满足这种相处模式。 之后,云蒹愁的问题就开始变成了,怎么叫他变成人形。 荧惑在西荒生活时,为了方便捕食和战斗,能化形后,绝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原型,现在虽然生活安定,而且他很喜欢她给他撸毛,云蒹工作时,他尾巴经常绕着她的手臂,宣誓主权,但是还是习惯性不喜欢变成人形。 云蒹也不是抵触,纯粹就是觉得,她现在在人间生活,那么,作为她的男朋友,总归还是人形看起来般配一点吧。 不过这个麻烦很快解决了,云蒹依旧考了个大学,选了药学,她打算毕业去开个药店。云蒹在大学上了一段课,收到了三四个表白短信,不用她再多说什么,荧惑就开始愿意用原型了。 云蒹,“……” 她才逐渐发现,他醋劲不是一般的大,以前还不愿意确定关系,现在只恨不得周围所有人都知道,还很黏人,特别喜欢和她亲密接触,像是被驯化完全了的野猫一样,也不嫌腻。 晚上睡觉时,他睡前是人形,抱她在怀里亲亲蹭蹭,低着声叫她云云。 第二天,云蒹是被热醒的,就发现自己躺在一滩猫里,腿被尾巴缠得紧紧的。 她板着脸,在那毛茸茸的尾巴根上狠狠摸了一把,他立马惊醒了,随后,就更加缠人了。 云蒹七点醒,十点吃上的早餐。 莫衡生意也开展得如火如荼,自从发现徒儿男朋友是个妖力高深的大妖后,莫衡就开始不停的找她借人帮忙办事,知道他是云蒹的师父,对她有抚养之恩,荧惑也不再对他有敌意,他办事很靠谱,久而久之,莫衡都懒得找云蒹了,直接找他完事。 云蒹帮他也在人间办理了身份证明,用的陆青荧这个名字,按照荧惑说法,他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应该是比她大两岁,至于生日,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用了云蒹的生日。 云蒹大学毕业那天,她筹备已久的中药店也终于开张了,雇员进进出出,忙东忙西,云蒹和荧惑一起,在门口等着准备剪彩。 “以后,会一直在一起吧。”她拉了拉旁边男人的手。 看向远处的天边,雨后不久,天边隐隐约约显出了一道彩虹, 他把她的手拉得更紧,“嗯。” 时间推移,他越来越爱她,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会对一个人有如此充沛的爱意。 他的归途,就是在她的身畔。 云蒹心情格外轻盈。 “老板,牌子挂好了。”帮工兴冲冲的跑过来。 “人间医药铺。” 是云蒹自己取的名字,虽然顾客绝大部分都不是人,但是她还是坚持选了这个名字,字是荧惑亲笔写的,写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让云蒹默默压下了自己以前对他到底识不识字的怀疑。 天边飞过来了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门口摆着花篮。 雀鸟,百花,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草木有了心,一颗被赋予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