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人只想和离》作者:杜卿卿 文案一 甄玉棠嫁给阮亭后,阮亭从秀才郎成为当朝首辅,夫荣妻贵,她从商人之女成了首辅夫人。 旁人以为她与阮亭夫妻恩爱,可甄玉棠明白,她与阮亭只是一对表面夫妻。 成亲十年,她的夫君并不喜欢她。 机缘巧合,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哪怕日后阮亭权倾朝野,甄玉棠只想与他和离。 只可惜,这一世阮亭变了个人似的,夜夜留在她的房里 。 待阮亭第二日上值后,她两靥泛粉,眉眼含情,如醉酒海棠,春意尽显,又是没有和离的一天。 文案二 阮亭觉得,前一世的夫人操持中馈,貌美明媚,样样都好。虽然甄玉棠骄纵了些,重来一世,他也没有换一个夫人的打算。 然而,出乎阮亭的意料,见到甄玉棠的那一日,她竟然在与别人议亲,她的眼里装的是另一个男子。 阮亭:汪汪汪,夫人你看我一眼啊! 只想和离的小仙女X追妻火葬场男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甄玉棠,阮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别追,只想和离 立意:强扭的瓜蘸点糖,也是甜的,学会敞开心扉,真诚以待 作品简评: 甄家大小姐甄玉棠,貌美姝丽,虽是商户之女,所嫁的夫君,却从一个秀才郎成了权倾朝野的首辅。夫贵妻荣,甄玉棠成了首辅夫人。然成亲十年,她的夫君并不爱她。重活一世,甄玉棠不想再与阮亭当一对表面夫妻,只想与他和离。可是,阮亭却不想再换一个夫人,开始了追妻火葬场。本文行文轻松,人设饱满立体,节奏轻快自然,剧情新颖,讲述了两个人由相知到互相信任对方、最终学会相爱的故事,人物感情变化细腻,不落俗套。 第1章 只想和离的第一天 洋洋洒洒的雪花落下,寂寥无声,这是入冬来的第一场雪。 屋内墙角处的火盆散发着融融暖意,纤长的睫毛翘动,甄玉棠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姐姐,你醒了。” 床榻边的小姑娘惊喜的出声,眼眶却是红红的。 甄玉棠勉强冲她一笑,声音透着病弱的沙哑,“又睡了这么久,阿芙,你扶我起来靠一会儿吧。” 在阿芙的搀扶下,甄玉棠倚靠着床头,柔柔乌发搭在细肩,虽是在病中,少了些往日的明媚,却像枝头腊梅上的一点素雪,清丽柔弱。 阿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一个多月前,她莫名其妙的生了病,阿芙脚不离地的守在她的床榻前。 看着她眼底的青黑,甄玉棠很是心疼,“阿芙,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没事,你回去歇一会儿吧。” 阿芙摇摇头,“ 姐姐,我不累。” 甄玉棠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一直以来她的身体很康健,不曾有过棘手的大病。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儿,从上个月起,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请了不少大夫来府里诊治,也吃了不少汤药,却未有一丝好转。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甄玉棠轻轻开口,“ 有丫鬟婆子照顾我,你千万别累着自己。” “姐姐,你放心,我不累的,小时候我生病,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换我来照顾你。” 阿芙又道:“姐姐,外面下雪了,你冷不冷?” 甄玉棠恹恹的脸上多了些神采,“我不冷,阿芙,你把窗牖开一扇,我想看一看雪。” 甄玉棠贪恋的望着窗外,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京城的落雪。 素白的雪花飘飘洋洋,清冽的气息透进来,可以闻到浅浅的清香。 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若不是身子突然变得虚弱,她可不愿待在屋里。 “阿芙,我本来想着等开年后,给你挑一个如意夫婿,如今怕是不能够了。” 甄玉棠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已将你的亲事托付给大伯母,你想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不必害羞,尽数告诉大伯母。” 眼眶涌上泪珠,阿芙啜泣出声, “那些大夫肯定是庸医,姐姐的病情才迟迟没有好转。姐夫就快回来了,他之前在信中说会带回来一位两广地区的名医,到时候姐姐一定会很快痊愈的。我不要让其他人准备我的亲事,我只要姐姐。” 甄玉棠叹口气,安抚道:“好了,别哭。” 她何尝不想操持自己妹妹的亲事,若是可以,她还想看着阿芙出嫁。只是,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怕是不能陪着阿芙走下去了。 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进来,欣喜的道:“夫人,大人回府了。大人顾不上进宫面圣,还带来回一位名医。” 闻言,阿芙也激动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姐姐,姐夫回来了。” 甄玉棠一怔,随即轻轻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原来在她离世前,还可以见一眼她的夫君啊!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甄玉棠望过去,一道颀长的男子身影映在屏风上。 那修长的身影越过屏风,出现在甄玉棠眼前。 男子大步朝她走来,步履沉稳,身躯修长而清瘦,剑眉挺鼻。他身上披着的锦氅沾了些素雪,点点雪花很快化为水渍,氅衣变得湿润,露着微凉的寒意与赶路的风霜。 这就是甄玉棠的夫君,阮亭。 她的夫君回到了京城,而她,已与阮亭数月未见面。 甄玉棠静静的看着他,阮亭清瘦许多,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意,却无损其俊逸。 阮亭去岭南处理兴风作浪的乱/党,一个半月前,甄玉棠突然生病,消息通过驿站加急传给阮亭。 从广州回到京城最快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阮亭这次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赶回来了,也不知路上跑死了几匹马。 甄玉棠毫无波澜的心湖微微漪动,阮亭急着赶回来,是为了她吗? 很快,她又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了,即便阮亭急急赶路回来是因为她,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纵然是一只猫狗,相处久了还有感情,更何况她与阮亭成亲已有十年时间! 阮亭快马赶回来,并不是离不开她,也不是思念她、舍不得她,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夫人,她陪在阮亭身边的时间长了些而已。 漆色的眼瞳落在甄玉棠身上,阮亭眉头微皱,从他认 识甄玉棠的那天起,甄玉棠留给他的印象便是骄纵而明媚,正如她名字中的“棠”字一样,时时刻刻似初夏的海棠花般妍丽动人。 可是眼前的甄玉棠,脸色透着病弱的苍白,不见那些晃人眼的明艳。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你回来了。” 阮亭“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李大夫医术精湛,先让他为你诊治。” 甄玉棠伸出手腕,李大夫为她把脉之后,眉心拧了拧,看了阮亭一眼,起身离去,阮亭也跟着出去。 见状,甄玉棠看向一旁立着的阿芙,“阿芙,你姐夫回来了,你先回去吧。” 阿芙不愿离开,“姐姐,我想知道你的病情,这样我才放心。” 甄玉棠诱哄道:“ 有你姐夫在,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听话,你先回去,待会儿我派人告诉你一声就是。” 姐夫与姐姐几个月没有见面,她待在这里确实碍事,阿芙乖巧的点点头,“姐姐,那我先回去了。” 临出屋前,阿芙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她就快失去姐姐了。 她扭过头,不舍的盯着甄玉棠,“姐姐,你会好好陪着我的,是吗?” 在烛光的映照下,甄玉棠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唇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阿芙,纵然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伯父、伯母还有你姐夫,都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阿芙低着头“嗯”了一声,姐姐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已经失去了爹娘,她不想再失去姐姐。 阿芙离开不久,阮亭的身影重新出现。 甄玉棠轻声询问,“李大夫怎么说?” 阮亭神色凝重许多,终是不愿欺瞒她,“李大夫说,你中了毒。” 顿了下,复道:“此毒毒性强烈,加之你中毒已久,药石无医。” 其实李大夫说的话要直白许多,刚才送李大夫出去,直言阮亭可以准备甄玉棠的后事了。 许是临死的人都会有不久于世的预感,听到阮亭这番话,甄玉棠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不过,即便有了心里准备,甄玉棠的眼眶还是不可避免的红了起来,她也会觉得害怕和不甘,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中毒了。 “阮亭,你一定要找出给我下毒的那个人,为我报仇。” 阮亭凝视着她,除了与他同房的时候,甄玉棠很少在他面前落泪。 她总是骄纵而明媚,出去逛街都要把所有的胭脂、步摇一股脑买回来,她喜欢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哪怕与他生气时也是神采奕奕,嘴上不饶人,似海棠花般灵动。 然而,此刻的甄玉棠,羸弱苍白,纤浓的睫毛圈着眼眶里的泪珠不落下来,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惹人怜惜。 甄玉棠是他的夫人,当初与她成亲,并非阮亭所愿,这么多年,他们俩也称不上多么亲近。他们二人虽是夫妻,却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 阮亭惯是冷淡微凉,对于他而言,只要甄玉棠没有过分的举动,他都可以由着她。 甄玉棠要做生意,他由着她;甄玉棠不让他纳妾,他也由着她;甄玉棠不缺钱,花银子大手大脚,他还由着她。但阮亭怎么也没想到,甄玉棠不能够陪他走下去了。 没有听到阮亭的回应,甄玉棠看过去,对上阮亭的视线,她微微一愣。 不知是因为烛台的光华流淌在阮亭的眉眼间,还是因为其他缘故,阮亭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温柔。 甄玉棠很少见到阮亭这样的目光,他的眼瞳总是似水般微凉。 但甄玉棠知道,可能是因为她快要见阎王爷了,阮亭有一点点不舍得罢了。 “我都没多少时间了,你不能不答应我。还有,你要替我照顾好阿芙,不能让她受欺负。” 阮亭应下,“好。” “我名下所有的铺子和财产都给阿芙,当成她的嫁妆。”甄玉棠又道:“我们没有孩子,等我离开了,你可以续娶。你和温如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若不是你被迫娶了我,她应该会是你的妻子。但是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娶她,我怀疑我中毒和她脱不了干系,与她见面之后,我就开始生病了。若真的是她对我下的毒,你不能包庇她。” 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用尽了甄玉棠所有的力气,她深深呼吸了一下。 温如蕴是甄玉棠心里的一根刺,之前她也因为温如蕴而和阮亭闹过矛盾。 后来,清楚的明白阮亭不喜欢自己后,甄玉棠便懒得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人。 提到温如蕴,阮亭突然意识到,他总 是很忙,有太多的公务要处理,留给甄玉棠的时间和精力并不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甄玉棠不再因为温如蕴而与他闹矛盾,可他却一直没有察觉。 收回思绪,他淡声道:“ 我不会续娶,我会照顾好阿芙,也会找出对你下毒的人。” 不会续娶?甄玉棠有些意外。 可她清楚的明白,阮亭不愿续娶肯定不是为了她,指不定阮亭心里藏着一个求而不得的女子,对那个女子念念不忘呢。 阮亭看着她,“ 你安心养病,不要想太多,我会再请其他大夫,看看有没有医治的法子。” 甄玉棠恹恹的应了一声,并不抱任何希望,缠绵病榻已有一个多月,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阮亭请来的名医尚且束手无策,即便再请其他大夫来,也不会有医治的法子。 甄玉棠还是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最后一刻,陪在她身边的是阮亭。 其实甄玉棠不想让阮亭见到她现在这样虚弱难堪的模样,病了这么久,她消瘦而苍白,肯定不好看。 在阮亭面前,她从来打扮的很精致,哪怕是一条裙子上的花纹,不合她意,她也绝不会穿在身上。不过有些话必须要亲口告诉阮亭,不然她不放心。 她交代着后事,“除了阿芙,还有甄家,我那两位伯父,贪财逐利,但他们并非奸恶之徒,若他们一直安分守己,日后也要麻烦你多加照拂。阮亭,谢谢你!” 阮亭沉默的听着她交代的每一句话,夫妻十年,到最后甄玉棠对他说的只有一句道谢。 阮亭陡然出声:“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甄玉棠费力的吸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阮亭的眉眼间,“你我之间的感情如何,我们二人心知肚明。之前你说你不会续娶,其实不必如此。当初你娶我,乃被逼无奈,我也没有给你留下一男半女。你若是遇到合适的女子,亦或是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便和她在一起吧。” 二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阮亭的目光很复杂,甄玉棠看不明白。 她又听到阮亭道:“玉棠,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话吗?” 不,当然不是。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想问一问阮亭,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她想亲耳听到阮亭的 回答。 可甄玉棠也知道,问这样的问题毫无意义,阮亭肯定是不喜欢她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阮亭,这一段时日你因为我而操劳忙碌,我走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甄玉棠的声音越来越轻,她费力的看着阮亭,目光从他的眉眼移到他的薄唇,似是要把他的一眉一眼都记在心里。阮亭长了一幅好皮囊,只可惜以后看不到了。 她渐渐失去意识,没了呼吸。 * 甄玉棠没想到,她并没有离开人世,她的魂魄依旧留在这间屋子。 她看到,在她离世后,阿芙、她的两个伯母和伯父还有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们,哭的很伤心。甄玉棠也觉得难过,她也舍不得这些亲人和好友。 她吸了吸鼻子,阮亭会不会也觉得伤心呢? 扭头看向一旁的阮亭,甄玉棠不禁撇了撇嘴,这人果然对她没有感情,哪怕她去世了,阮亭还是一幅淡漠冷凉的模样,喜怒难辨,连眼眶都没红! 甄玉棠一直留在这间寝屋,唯一陪着她的,只有阮亭。当然,阮亭不知道她的存在。 没有人可以看到甄玉棠,她也会觉得无趣。凝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火焰,甄玉棠出了神,不禁想起她和阮亭这么多年以来的相处。 阮亭喜欢过她吗?答案该是没有吧。 阮亭很好,成亲多年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只是,阮亭不喜欢她。 阮亭的身世比较复杂,一朝身世突变,从天之骄子成为县城里秀才的儿子。 甄玉棠的大伯父却十分看好阮亭,料定他非池中之物,打着报恩的旗号,逼迫阮亭与甄玉棠成亲。 她和阮亭的开端称不上和顺,成亲之后,两人的性情也很难相处在一起。 甄玉棠从小被宠到大,哪怕她爹娘出意外去世,她的伯父、伯母们待她也很亲和,所以,她的性子有些骄纵,不是能藏的住脾气的姑娘。 恰恰阮亭与她相反,甄玉棠从来都琢磨不透阮亭的想法。 强扭的瓜终究不甜,两人性格差异过大,再加上其他人的搅和,比如温如蕴,还有阮亭那总是闹事的亲娘和妹妹。甄玉棠时常和他起争执,两人渐行渐远。 外人误以为她与阮亭夫妻恩爱,可甄玉棠觉得,她与阮亭最亲密 的时候,只有做那种事情的时候。 他们俩很有默契的对外扮演恩爱夫妻,阮亭也尽到了为人夫君的责任。 实际上,阮亭这人下了塌就翻脸不认人,从不与她交心,他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抱负,甄玉棠只在他心里占据了小小一片的位置,可有可无。 她不知道阮亭外出做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他办差事何时归来,甚至有时候是从别人口里知道阮亭回到了京城。 阮亭不告诉她,甄玉棠也有自己的骄傲,拉不下脸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贴近他。 她也曾努力过,可许是她用错了法子,又或许她和阮亭本来就没多少缘分,阮亭并不爱她。 于是,她将自己对阮亭的情意藏到心里,谁也发现不了,包括阮亭。 她悄悄的喜欢着阮亭,喜欢了十年,只要不告诉阮亭,她就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甄家大小姐。 想到这儿,甄玉棠突然有些难过,嫁给阮亭这么多年,阮亭对她的印象肯定不怎么样。 估计在阮亭心里,她就是个没事找事、性情跋扈、花钱大手大脚的女子。 不过,甄玉棠很快释然,现在她与阮亭没有什么干系了。 若真的有来世,她不要再嫁给阮亭,她长的这么好看,随随便便就能找一个喜欢她的夫君。 年复一年,一晃眼十多年过去,甄玉棠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出不去,也离不开。阮亭也成了当朝首辅,权倾朝野。 这日,甄玉棠正闲着无聊翻看话本子,两个侍女进来收拾屋子。 这两个侍女都是曾经伺候过甄玉棠的,一个侍女感叹着,“咱们大人对夫人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也没忘了夫人,还给夫人追封了首辅夫人的诰命。” 甄玉棠翻书的手一顿,阮亭竟然将首辅夫人的诰命给了她,若是阮亭以后要娶妻,可就没有诰命了。 另一个侍女跟着附和,“是啊,夫人与大人的感情可真深厚,夫人离世后,大人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没再娶妻,肯定是心里放不下咱们夫人。” 听两个侍女这么一说,甄玉棠瞬间觉得手里的话本子不好看了,阮亭哪是放不下她啊!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在这间屋子里,阮亭很少提起她的名字,在她离世的时 候,看起来也不难过,吃得好睡得好。不管阮亭为何不续娶,肯定不是因为对她念念不忘。 生前阮亭就不喜欢她,等她不在了,又怎会对她一往情深! 夜深人静时,阮亭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四十岁就成了当朝首辅,多的是想要恭维他的人。 成了首辅,阮亭应该很高兴吧! 不过,出乎甄玉棠的预料,阮亭依旧是那番沉稳的模样,宦海浮沉多年,加之岁月的流逝,阮亭容貌上没有太多变化,依然俊朗,却也越发的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他走到轩窗前,不知在看什么东西,看的出了神。 夏季的微风吹来,阮亭身上宽敞的青色锦袍飘扬,身躯如玉山般俊拔,又透着几分寂寥和沧桑。 甄玉棠静静的注视着他,阮亭终是上了年纪,多年来皆是孤身一人,他也会觉得孤独吧!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那也是阮亭自食其果,她才不心疼他呢。 当年给甄玉棠下毒的人就是温如蕴,温如蕴一直爱慕阮亭,想要除掉甄玉棠,然后嫁给阮亭。 如果不是阮亭的青梅对她下毒手,阮亭也不至于成了鳏夫,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 阮亭看着窗外,看的很认真,似是透过烂漫的海棠花,想起了什么人。 甄玉棠觉得奇怪,走到轩窗边,夏日的微风拂过,窗外几株海棠花烂漫多姿,簌簌花瓣灿烂耀眼。 好看的眉心蹙了蹙,甄玉棠不解的扭头看向阮亭,阮亭是在看海棠花吗? 她喜欢海棠花,阮亭会不会睹物思人想起她? 眨了眨眼睛,肯定是她多想了,今日是阮亭成为首辅的好日子,怎么可能想起她! 甄玉棠自嘲的笑了笑,觉得没意思,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渐渐变得透明,宛若荷叶上晶莹的露珠慢慢消散,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什么地方。 她鼓着腮帮子盯着阮亭,老天爷真的对她太不公平了,凭什么阮亭成了首辅,她就要消失呀! 甄玉棠完全消失的那一刻,明澈的月华伴随着一声又轻又沉的“玉棠”,透过轩窗照进来。 第2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天 甄玉棠睁开眼睛,茫然的盯着绣花的帐幔,真是奇怪,最后的那一刻,她整个身子像雾般一点点消散,她本以为自己要离开人世,睁开眼却发现躺在床上。 坐起身,感觉脑袋有些晕,她揉了下脑袋,低头一看,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她又试探着碰了下脸颊,还好,挺滑顺的。 甄玉棠一颗心安稳了许多,她赶紧下榻,环视一圈,这间屋子里的摆设看着很是眼熟,帐幔素白,烛台里摆着的也是白烛,整间屋子十分素净。 视线扫过玉刻海棠屏风,甄玉棠不禁瞪大眼睛,这扇屏风她并不陌生,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屏风上面的海棠花恰好贴合她名字中的“棠”字,她一直很珍惜。 后来她随着阮亭到京城定居,屏风不方便携带,所以一直留在甄家。 难不成这间屋子就是她未出阁前的房间?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在京城,怎么会回到这里? 甄玉棠顾不得多想,快步去往梳妆台,铜镜里的姑娘眉眼如画,肤如凝脂,宛若含苞待放的春花,眼眶还有些红肿,看来是之前哭了一场。 这依旧是甄玉棠的模样,不过看起来要比她离世时年轻许多。 感情她变年轻了!铜镜里的自己还挺好看的,双颊嫩的能掐出来水 。 她这是去天上当了仙女,还是回到了自己未出阁的时候啊? 甄玉棠才不觉得自己会去到阴曹地府呢,她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算死了也能当个仙女。 突然,“吱扭”一声响起,屋门被打开。 甄玉棠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探着脑袋看了一眼,然后眼睛一亮,哒哒的进屋扑到她怀里,“姐姐,你醒了?” 小娃娃只到她腰间,甄玉棠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仔细看着她,这是阿芙小时候的模样。 阿芙是她一手带大的亲妹妹,她怎么也不会认错。 甄玉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芙,这会儿见到她,鼻子一酸,“阿芙,姐姐醒了。” 阿芙肉乎乎的胳膊紧紧抱着甄玉棠,“姐姐,爹爹和娘亲离开阿芙了,你要好好的,阿芙只有你了。” 听阿芙这么一说 ,甄玉棠彻底明白了,在她十五岁的那一年,她爹娘外出做生意遇到贼人,不幸遇难。 原来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怪不得连屋里的帐幔都是素白,不见一点鲜艳的颜色。 重生,听起来很是匪夷所思,但因着前世的那些经历,甄玉棠并不难以接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以魂魄的形式留在人间十几年,如今得以重生,也不是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甄玉棠蹲下身,轻轻的擦拭掉阿芙眼角的泪珠,阿芙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骤然失去了爹娘,心里肯定很害怕。 “阿芙,姐姐没有事,姐姐答应你,会陪着你长大的,不哭了,好不好?” 阿芙抽噎着“嗯”了一声,“姐姐,你还难受吗?” “我没事了。” 甄玉棠虽然知道自己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一年,但她摸不准具体的时间,“阿芙,姐姐之前是晕倒了吗?” 阿芙点点头,“姐姐你为爹爹和娘亲守灵,守了好几天,昨天晚上你晕倒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赶紧找了大夫为你看病。大夫爷爷说,姐姐这几日悲痛于心,又太过操劳,身子撑不住才会晕倒。” 这下甄玉棠了然,她这是重生回到为她爹娘守灵的那几天了。 前世的时候,她爹娘不幸罹难,又只有她和阿芙两个女儿,而她是甄家的长女,虽然有两位伯父、伯母帮忙操持丧事,但很多事情还是需要她亲力亲为。 甄玉棠忍着内心的悲痛,白日准备她爹娘的后事,招待来吊唁的宾客,晚上还要继续守灵。 她还有几个月才及笄,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太过劳累,实在撑不住便晕了过去。 阿芙仰着头,“阿芙每顿吃的很多,胳膊胖乎乎,脸蛋也是胖乎乎的,姐姐你这么瘦,今天晚上阿芙为爹娘守灵,姐姐你好好歇一歇。” 甄玉棠噗嗤笑出声,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温暖,“阿芙心疼姐姐,我很高兴,不过你放心,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时候,一个梳着双髻的侍女进来,脸蛋圆圆的,“小姐,您醒了,阿芙一直惦记着您,每隔一会儿就要来看一看您醒没有。” “樱桃?” 甄玉棠欣喜的看着她,前世的时 候樱桃一直伺候在她身边,对她很忠心。 “小姐,怎么了?”樱桃有些奇怪。 “无事。”甄玉棠笑了笑,看来老天爷还是偏爱她的,能有机会再见到这些一直陪着她的人,甄玉棠心中的那些悲伤与难过渐渐消散。 甄玉棠吩咐道:“樱桃,你去准备些膳食,想来阿芙也没吃多少东西。” 陪着阿芙用了膳,甄玉棠洗漱之后,换了身衣服,去到她爹娘的灵堂。 甄家三个兄弟皆从商,是苏州泰和县有名的商户,一条街上大半的铺子都是甄家的。 甄玉棠的爹爹排行第三,她娘亲也不是拘于后院的女人,时常跟着她父亲一起外出谈生意。 虽然甄玉棠的娘亲只生下了两个女儿,但甄玉棠的爹爹并没有怨言,很是疼爱甄玉棠和阿芙。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甄玉棠的爹娘外出时遇到劫匪,被劫匪所害。 今天是守灵的最后一日,注视着她爹娘的灵牌,甄玉棠纤长的睫毛变得湿润。算上上一世,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的爹娘了。 若是老天爷能让她早一点重生,或许甄玉棠可以再见她爹娘一面,避免这场意外。 她哽咽的道:“爹爹,娘亲,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阿芙的。” 一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妇人走进来,关切的道:“玉棠,你爹娘生前最是疼你,若是他们看到你如此伤心,泉下也不能安息。难过归难过,逝者已逝,你的身子最重要,看看你这一段时日,清瘦了许多。” 甄玉棠扭头看过去,来人是她的大伯母徐氏。 她擦掉脸颊上挂着的泪,平静着情绪,“大伯母,我知道了。” 徐氏又道:“昨天晚上你突然晕倒,现在可还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甄玉棠回道:“我没事了,劳烦大伯母担心。” 徐氏笑了笑,“说的哪里话?你爹娘不在了,我与你伯父将你和阿芙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百年之后,我也没有脸面去见你爹娘。” 徐氏这话也不算假,前世的时候,甄玉棠的大伯父甄远山待她并不差。 她爹娘突然离世,甄玉棠又没有太多做生意的经验,于是这些生意由甄远山代为打理。 甄远山每年都 会给她们姐妹俩不少红利,甄玉棠手里从不缺银子。 后来,甄远山逼着阮亭娶了甄玉棠,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也是为了甄玉棠着想。 事实证明,甄远山的眼光确实不差,甄玉棠从商户之女成了状元夫人,甚至最后还有了首辅夫人的诰命。 甄玉棠轻声道:“大伯母您放心,爹娘离开了,阿芙需要我,我更要好好的过日子。” 徐氏欣慰的道:“你能这么想,伯母就彻底放心了。” 三弟与三弟妹很是娇宠她这个侄女,徐氏还真是担心甄玉棠因着骤然失去双亲而想不开。今天听这么甄玉棠这么一说,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面几天,甄玉棠爹娘的丧事结束,甄玉棠得以闲了下来。 前世除了阮亭不喜欢她之外,甄玉棠没有太多的遗憾。 甄玉棠觉得,肯定是老天爷可怜她在阮亭那颗歪脖子树上耗费了十年时间,所以让她重新回到十五岁这一年,可以一脚踹了阮亭。 她自己有钱,长的也不差,悄悄喜欢了阮亭十年,既然阮亭不能给她回应,她不强求,也不怨恨,毕竟阮亭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他只是不爱她而已,他们俩谁都没错。 只是她也没必要再将十年的时间浪费在阮亭身上,好男人不止阮亭一个,就算要嫁人,她这辈子也要找一个喜欢她的郎君。 这时,樱桃进来打断她的思绪,“大小姐,二小姐来找您说话呢。” 樱桃口中的二小姐是甄远山的女儿甄玉薇,也是甄玉棠的堂妹。 甄玉薇进来,她只比甄玉棠小几个月,“大姐姐,明天学堂就要开课了,咱们一起去上课吧。” “学堂开课?” 甄玉棠这才想起来,要不是甄玉薇提起这件事,她都要忘记了。 甄家从商,但甄家兄弟几个并非目光短浅之人,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并不尊贵。甄玉棠的两个伯父与父亲共同出银建了一个学堂。 不仅甄家的子女在这个学堂读书,别府的少爷与小姐,以及一些家境贫寒的子弟也可以来这里读书。 现在甄玉棠还没有及笄,自然要继续去学堂读书。 她很快应下,“好,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 她让樱桃找来了要用的书籍,还没翻几页呢 ,便打起了瞌睡,甄玉棠果断将四书五经放到一旁,然后睡觉。 第二天一早,甄玉棠陪着阿芙用了早膳。阿芙非要缠着与她一块去学堂,不过阿芙年龄太小,甄玉棠打算下半年再让她启蒙。 甄玉棠哄着,“阿芙乖,姐姐去学堂,你在家乖乖等着姐姐,好不好?” 阿芙咧着嘴笑了笑,“好,阿芙等着姐姐回来。” 跟着甄玉薇一起去到学堂,站在门口,甄玉棠感慨颇深,重来一世她还是要读书,这可真是不太让人开心。 一个穿浅青色襦裙的姑娘冲她摆手,“玉棠,你愣着干什么呢,过来坐呀。” “苒苒。” 甄玉棠露出笑,走过去。 冲她摆手的是她的小姐妹唐苒,唐苒家境不富裕,但甄玉棠和她关系很不错。 当今风俗并不严苛,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做生意,也可以入朝当女官。 唐苒读书很是勤奋,立志当一个女官,前世的时候,她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两人同在京城,所以甄玉棠和她一直都是好姐妹。 唐苒拉着甄玉棠的手,“玉棠,伯父伯母去世了,但是你还有我呀,以后我娘就是你娘。” 甄玉棠鼻子一酸,唐苒真是她的好姐妹,她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苒苒,谢谢你,以后伯母多了我这个女儿,她就不疼你了。” 唐苒知道甄玉棠是在开玩笑,她嘻嘻笑起来。 学堂里不止她们两个人,其他学子也知道甄玉棠失去了双亲,一个个的都来安慰她。 甄玉棠正与唐苒说着话,突然学堂里安静下来,其他人不约而同的望着门口。 甄玉棠奇怪的也跟着看过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个少年郎,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着一身青色长衫,身躯修长,薄唇挺鼻,眼瞳湛黑。 哪怕身上长衫的布料并不贵重,却透着几分矜贵,和学堂其他人格格不入。 这个少年郎就是甄玉棠前一世的夫君,阮亭。 阮亭怎么也在这里?很快甄玉棠想起来了。 阮亭的身世比较曲折,他本是京城宣平侯府的大公子,宣平侯陆侯爷就他一个儿子,按理说,甄玉棠这样的商户之女不会与阮亭有任何交集。 可惜造化弄人,阮亭并不是陆侯爷的亲生 儿子,当年宣平侯夫人生产时,抱错了两个孩子,阮亭实际是苏州府泰和县秀才娘子王氏的儿子。 王氏的夫君是阮秀才,已离世多年,膝下一儿一女,她的儿子阮遇才是真正的宣平侯大公子。 宣平侯知道真相后,将阮亭送回王氏身边,并且将名字从陆亭改为阮亭,他一朝从侯府公子变成小小秀才的儿子,落差不可谓不大。 而阮遇则被陆侯爷接回京城,阮遇之前一直在甄家的学堂读书。 阮家家境一般,依靠王氏绣东西维持生计,所以阮亭回到泰和县后,也只能继续到甄家的学堂读书。 学堂里其他人不约而同静了声,直直望着他,阮亭却神色如常,从门口进来。 甄玉棠仔细端详着阮亭,前世的时候,她与阮亭刚开始认识时有些矛盾。 后来与阮亭成亲后,阮亭一日比一日内敛沉稳,踏入官场后,更是喜怒难辨,无论何时都是气定神闲。 猛然见到十七岁的阮亭,甄玉棠还有些不习惯,平心而论,阮亭那一幅皮囊确实不错,眉清目朗,现在的他少了些日后的沉稳,多了些张扬的意气,清隽中透着少年气息。 甄玉棠看了他几眼,收回视线,前一世她就是被阮亭这一幅皮囊迷住了。现在的她,可不喜欢这一幅皮囊了,皮囊再好看,也是会变老的嘛! 甄玉棠正在出神,突然发现阮亭走到了她身边,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了下来。 甄玉棠一怔,“你干嘛坐这里啊?” 阮亭身子一僵,转过头看着她,眼瞳里透着冷意,“甄小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旁的唐苒提醒道:“玉棠,是你让阮亭坐你前面的呀。” “我让他坐我前面的?” 甄玉棠很是茫然。 她确实忘记了这些事情,毕竟上辈子已经活了二十六年了,她哪能还记得这些事啊! “你不记得了?” 唐苒凑到甄玉棠身边,低声道:“你与阮遇,不对,该改口叫陆遇了,你与他关系很好,陆遇回到了京城,你有些难过。然后你就看阮亭不太顺眼,觉得他抢占了本该属于陆遇的位置。你让阮亭坐你前面,是为了方便监督阮亭有没有认真读书,好给夫子打小报告。” 甄玉棠一张脸立即红起来,她怎么可能做过这样幼稚的事情! 她是仙女,仙女是绝不会做这些事情的。 第3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天 甄玉棠轻咳了一声,佯装的一本正经,故意提高声音,“ 我让阮亭坐我前面,并非是方便向夫子告状,而是为了监督他好好读书。” 唐苒怀疑的看着她,甄玉棠看阮亭不顺眼,甚至是有些讨厌他,学堂里的众人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唐苒与甄玉棠关系交好,她更是清楚甄玉棠对阮亭的态度,怎么今日甄玉棠突然改了态度? 唐苒不解的道:“玉棠,阮亭的功课很出色,不需要你监督的!” “怎么不需要?” 丢什么也不能丢面子,甄玉棠绝不承认她做过这样幼稚的事情。 她理直气壮的道:“今年的院试提前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院试。留给阮亭的时间并不多,我这是为了他着想,监督他读书有没有偷懒。” 阮亭是宣平侯府大公子的时候,自然不需要通过科举入仕。 可他回到泰和县,只是微不足道秀才郎的儿子,只能寒窗苦读,考取功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出路。 他已经通过县试和府试,只要过了最后院试这一关,就可以考取秀才功名。 听了这一番话,唐苒有些不确定了,难不成甄玉棠真的是为了阮亭着想? 不管怎么样,身为甄玉棠的好姐妹,她不会主动拆台,“你说的也没错,就快到院试了,确实该用功读书。” 甄玉棠轻轻笑了笑,视线却悄悄看着前面,阮亭就在她前面的位置,刚才她故意提高了音调,就是为了让阮亭听见,让阮亭知道,她不是故意针对他的。 毕竟阮亭日后不仅是状元郎,还是权倾朝野的首辅,虽然这辈子甄玉棠不打算再与他有什么干系,但她也不想让阮亭讨厌她,甚至是记恨她啊! 若是得罪了阮亭,等到阮亭有权有势的那一天,她可就遭殃了。 甄玉棠偷偷看着阮亭的后脑勺,心里嘀咕着,刚刚她的声音是不是还不够大,阮亭怎么没有反应啊? * 方才甄玉棠说话的声音并不轻,阮亭自然听到了,他无动于衷的翻开书,并不相信甄玉棠说的每一个字。 阮亭很清楚,甄玉棠是故意针对他的。 怕是今天这位甄家大小姐吃错了什么 东西,亦或是有了其他对付他的法子,才突然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阮亭没有反应,甄玉棠思绪飘远,不禁想起来为何她会讨厌阮亭。 在阮亭十六岁那年,身世大白。在此之前,他是宣平侯府的大公子,陆遇则是秀才娘子王娘子的儿子。 彼时的陆遇,名字叫做阮遇,他也在甄家学堂读书。 陆遇比甄玉棠年长两岁,两人既是同窗,又在一起读书多年,陆遇这人性情还很是温润,说话时清清朗朗,总是带着浅浅的笑。 他不仅与甄玉棠的关系不错,与学堂里其他学子的交情也很不错。 甄玉棠从小被家里人宠到大,虽然她来到了学堂读书,可她一看到枯燥的古训就打瞌睡,不是读书的料子。 遇到不懂的题目或者古训,陆遇会很耐心的向她讲解,从来不会不耐烦。有时候陆遇还会带来一些王娘子绣制的络子、香囊等,送给甄玉棠。 对于甄玉棠而言,陆遇就像是一个和煦易处的哥哥一样,再加上多年的同窗情谊,两人年岁都不大,感情很是纯粹。 所以,陆遇离开泰和县的时候,甄玉棠很是舍不得。 这份舍不得,并非男女之情,纯粹是对同窗、对好友的那种不舍。 阮亭与陆遇的身世被查明,陆遇成了侯府公子,甄玉棠为他高兴,又不舍得他离开泰和县。陆遇本来答应要亲手给她做一盏兔子花灯的,可他离开的突然,终究是食言了。 陆遇回到宣平侯府,而阮亭回到泰和县,两人的身份彻底归位。 甄玉棠与陆遇多年的同窗情谊,一朝中断,突然蹦出来一个阮亭,她自然是看阮亭不太顺眼。 阮亭享受了十六年侯府公子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不需要为生计忧愁,可谓是天之骄子,意气张扬。 然而,明明陆遇才是真正的侯府公子,即便身世大白后,陆遇被迎回宣平侯府,但之前的十六年 ,他经历的一切,是怎么也无法弥补的。 阮秀才很早就病逝了,王娘子一个人将陆遇拉扯长大。 陆遇身上的长衫,被水洗的发白了,都舍不得换一件新衣服。晚上回去后,他还会帮助王娘子一起做绣品,明明他还是个少年,针线活比甄玉棠还要熟练。因着家贫 ,他没少被人嘲笑。 若不是当年阮亭与陆遇被人抱错,陆遇本可以过上富贵繁华的生活,他本不用经历这么多苦难与艰辛。 对于甄玉棠而言,陆遇是她多年的同窗好友。 而阮亭,则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人,她的心肯定是偏向陆遇的。 阮亭是去年夏天回到泰和县的,他不似陆遇那样温润,整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对学堂里其他学子也很冷淡。 初时,尽管甄玉棠不喜欢他,但也没有针对他,她只是很少搭理阮亭而已。 直到有一次,甄玉棠与甄玉薇、唐苒等人提起陆遇。 她随口说道,说要是陆遇还在学堂读书就好了,陆遇性子平和温煦,怪不得是真正的侯府公子。而阮亭整日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冷着一张脸给谁看。 尴尬的是,这些话恰好被阮亭听到了。 甄玉棠也不是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姑娘,她只是随口抱怨了几句,很快,她去向阮亭道歉。 可是,直到现在甄玉棠还记得很清楚,当时阮亭冷冷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没有接受她的歉意,眼里还带着几分冷漠。 甄玉棠从小被她爹娘放在手心里疼宠,甄家是泰和县有名的商户,就连学堂也是甄家的。 可以说,在学堂里,她就是作威作福的老大,从来没有人敢不给她面子。 明明她已经向阮亭道歉了,阮亭非但不接受,还用那样轻视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姑娘。 被他用这样轻视的眼神看着,甄玉棠藏不住脾气,心里起了一捧小火苗,想要给阮亭一个教训。 第二天,她在阮亭的座椅上放了几只大蟋蟀,用来吓他。第三天,她又在阮亭的书本上画了几只很丑的猪头。 这么一来,阮亭越发觉得甄玉棠骄纵。 第四天,甄玉棠又在他书桌上刻了冷面阎王四个字,恰恰被阮亭逮到了。 那一天,阮亭面色很冷,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讥讽的开口,“甄家大小姐这么的骄横不讲理!你若再做这些可笑的事情,夫子没办法管教你,我亲自管教你。” 阮亭的力气很大,攥着她的手腕,甄玉棠的眼眶都红了,阮亭才松开她。 那一刻的阮亭像没有任 何感情的猛兽,甄玉棠手腕很疼,她还有些害怕,害怕阮亭真的会动手管教她。 从这一天起,甄玉棠不敢再在阮亭的书桌上面胡乱刻字,但她心里还讨厌着阮亭呢,她堂堂甄家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欺负! 所以,她想了法子,非要让阮亭坐到她前面的位置,这样若是逮到阮亭读书不认真,她好向夫子打小报告,让夫子来教训阮亭。 学堂是甄家开办的,甄玉棠不耐烦阮亭,其他学子不愿得罪甄玉棠,自然也不敢和阮亭打交道。 就这么,即便甄玉棠从来没有示意其他学子孤立阮亭,阮亭还是被她们一群人孤立了。 所以,在甄玉棠与阮亭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俩就结下了梁子。 想到这儿,甄玉棠懊悔的咬了下唇,仔细想一想,前世的时候,阮亭一直不喜欢她,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对付,互相看不顺眼,阮亭对她没有好印象也不足为奇。 其实,她针对阮亭,也不是真的要让阮亭被夫子训斥,她只是性格骄纵了些,毕竟当时她还只是个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呀。 她一方面为陆遇抱不平,另一方面又生阮亭的气。 学堂里的学子都要给她面子,只有阮亭,仗着自己曾是侯府的公子,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几分轻视。 时至今日,哪怕已经活了一辈子,甄玉棠也不觉得她的那些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纵然她有错,她不应该说阮亭的坏话。可站在她与陆遇的角度上,她讨厌阮亭,并非不可以理解。 只是,到底有了上一世的经历,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看事情不能总站在自己的角度。 站在阮亭的立场上,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与陆遇的身世出了差错,这与他无关。他当了十六年的侯府公子,一朝从云层跌落,宣平侯以及侯夫人不顾念十六年的养育之情,很快将他送回泰和县。 回到泰和县,王娘子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在某种程度上,与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来到学堂读书,学堂里这些学子也与阮亭不熟悉。 阮亭远离了称呼了十六年爹娘的父母,远离了京城的同窗和好友,泰和县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 阮亭整日冷着一张 脸,不与甄家学堂这些人打交道,也说的过去,实际他并没有看不起甄玉棠。 身世突变,那时候的阮亭,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啊! 前一世,她总觉得阮亭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她是商户之女,可是,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会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甄玉棠突然意识到,重生,不仅仅是给了她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重要的是,让她学会了设身处地的想事情。 * 唐苒低声朝她开口,“玉棠,你在想什么呢?谢夫子来了。” 甄玉棠很快回过神,不再想这些事情,她赶紧将书本打开,摊在桌面,背脊挺得直直的,两手也摆得整齐,听着谢夫子训话。 谢夫子约莫四十来岁,着一身长衫,两鬓有些许微白,带着读书人的清雅。 他环视一周,看到甄玉棠时,目光一顿。 他教导甄玉棠多年,自然了解甄玉棠的性情,这个小姑娘有些娇气。本以为甄玉棠的爹娘离世不久,她今天不会来到学堂,没想到还是过来了,谢夫子感到欣慰。 谢夫子没说什么,继续看过去,注意到在甄玉棠的身后,还有一个位置空着。 他拿着戒尺指了一下,朝甄玉棠问道:“ 这个位置上的,是哪个学子?” 甄玉棠朝身后看了一眼,使劲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 她只得实话实说,“夫子,我也不知道。” 也真是巧,这时,突然门口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禀告夫子,学生来迟了。” 甄玉棠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浅粉色襦裙的姑娘,头上带着蝴蝶样式的金银珠花。 这个姑娘看起来和甄玉棠年纪差不多大,个头要比她矮上一头,肌肤白的晃人眼,但不是那种天然的白皙,也不知抹了几层粉。 谢大夫朝门口看了一眼,并未责罚,“快进来吧,以后不可迟到了。” 甄玉棠还是没想起这个迟到的姑娘的名字,她扭过头,等待夫子授课。 不料,那个穿浅粉色襦裙的姑娘在甄玉棠身后的位置坐下时,拍了下她的肩膀,语气不善的开口,“好啊,甄玉棠,你竟然对夫子说不知道这是我的位置。” 甄玉棠无奈的半转过身,“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撒谎 。” 她已经活了一世了,上辈子到这一世中间隔了几十年呢,她哪能记得所有的人啊! 甄玉棠这么一说,那个浅粉色衣裙的姑娘反而更加生气了,“甄玉棠,虽然咱们俩不对付,但你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吧!咱们同窗也有一年的时间了,我一直在你身后坐着,你能不知道?” 甄玉棠觉得自己太难了,窦娥都没有她冤枉,老天爷可以作证,她是真的想不起这人是谁啊。前世今生过去了几十年,她不可能清楚的记得几十年前的人和事。 可是她又不能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旁人肯定觉得她脑子出了问题。 唐苒看不下去,“韩晚,玉棠不是故意羞辱你的。你也知道,玉棠爹娘出了意外,她这一段时间很是辛苦,前两天还晕倒了。” 听唐苒这么一说,那个叫韩晚的姑娘脸色好了许多,坐在了座位上。 韩晚?甄玉棠费力的想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想起了韩晚这个人。 韩晚的父亲一年前走了大运,从一个挑货郎成了几个铺子的掌柜,攒下了一些家底,韩家突然有了银子,韩晚便来到甄家学堂读书。 不过,韩晚和甄玉棠不太对付,两人时常会拌嘴。 刚才甄玉棠想不起韩晚的名字,她是真的忘记了,可是在韩晚看来,甄玉棠是在故意羞辱她。 甄玉棠叹了口气,当一个小仙女也挺不容易的,前有阮亭,身后还坐着韩晚,这两人都与她不对付。 方才甄玉棠与韩晚的对话,虽然压着声音,但阮亭在宣平侯府的时候,六岁时就开始习武,是以,听到了她们二人的对话。 阮亭眼睫微垂,甄玉棠容貌上没有什么变化,却好似忘记了许多事情,记不得为何他会坐在甄玉棠的前面,也记不得韩晚这个人。 这个甄家大小姐,有些奇怪。 * 谢夫子开始授课,“ 冬季的时候,学堂早早停了学,老夫给你们布置了功课,你们可温习了?” 那些学子自然是肯定的回答。 谢夫子手里的戒尺敲了一下桌沿,“老夫现在开始抽查你们的功课,看看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挑哪位学子呢?”谢夫子一个个的看过去,一些学子垂着脑袋,努力降低存在感,“就从阮 亭开始吧。” 谢夫子抽查了很多古训,阮亭背诵的非常流利,不管谢夫子提问什么内容,他立即就能回答上来。 甄玉棠现在对阮亭没有任何情意了,她也打定主意不与阮亭交恶。 可一想到前世的时候阮亭一直不喜欢她,她还是有些不甘心,不想轻飘飘的放过阮亭,再说了,她还是被阮亭的青梅下了毒呢。 她一边听着阮亭回答谢夫子的提问,一边在想,她要不要趁着这个好机会,悄悄把阮亭的蒲团移到一旁,这样他坐下的时候,就只能一屁股墩坐地上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从谢夫子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一个,甄玉棠。”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可见,人啊,不能做一丁点坏事,不然很快会回报到自己身上的。 说来说去,还是阮亭的错,要不是阮亭坐到她的前面,谢夫子也不会抽查她的功课。 第4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天 甄玉棠被谢夫子抽查功课,她站起来挺利落的,不过,一大半都没有回答上来。 位于她左手边的唐苒,悄悄的给她提醒着,奈何甄玉棠比别人多活了一世,谢夫子布置的功课,她忘的一干二净,只得绞尽脑汁胡编乱造。 谢夫子本想训话几句,又想起甄玉棠不久前双亲离世,许是因此耽误了功课。 是以,谢夫子没有说什么重话,“ 虽你无需考取功名,但也不可荒废功课,前一段时日你家里出了事情,如今学堂重新开课,定要认真读书。” 甄玉棠乖巧的应下,“是,夫子,学生知道了。” 谢夫子接着又抽查了其他几位学子的功课,其中就有韩晚。韩晚回答的也是结结巴巴。 她没有甄玉棠那么好运,谢夫子训斥了她几句,“韩晚,既然来到学堂读书,不将四书五经学到肚子里,岂不是浪费时间?你糊弄的不是老夫,是你自己。” 韩晚不服气,“夫子,您偏心,刚才甄玉棠也有许多功课没有回答上来,您怎么不批评她呢?” 又听到自己的名字,甄玉棠有些无奈,这关她什么事情啊。 谢夫子负手走过去,“ 甄玉棠前一段时日整夜守灵,没有时间温习功课,回答不上来情有可原。可你呢?今天早上你还迟到了。方才老夫提问的那几篇古训,罚你抄写五遍,明日一早交给老夫。” 韩晚不情愿的嗯了一声,重新坐下,她鼓着嘴看着甄玉棠的后背。 不就是甄玉棠比她长的好看一点嘛,夫子罚她抄写古训,却不责罚甄玉棠。 接下来谢夫子开始授课,时隔多年,甄玉棠重新回到学堂,有点新奇,又有点不适应。 阮亭就在她前面的位置,哪怕甄玉棠不想看到他,也不可能。 视线落到阮亭身上,甄玉棠注意到,一上午的时间,阮亭背脊直挺,听课很是认真,不曾有一丝分心。 甄玉棠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有这份韧性,怪不得阮亭能成为状元郎。 前世时,她是商户之女,阮亭是状元郎,去到京城后,不少贵女背地里嘲笑她只会打扮自己,身上没有百年世家的书香气韵。 她不服气,打算多看些四书五经。并且,阮亭是读书人,读书人喜欢红袖添香,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她想与阮亭多一些共同话题,不想让阮亭觉得她空有皮囊。 于是,晚上阮亭在书房处理政务,甄玉棠就在一旁看书,她保证不会打扰阮亭,阮亭才同意她在书房里待着。 她有不懂的地方,趁阮亭不太忙碌的时候,去向他请教。可阮亭总是很忙,给她讲解了几次,便有些不耐烦。 阮亭说,如果甄玉棠是为了充实自己而读书,建议她去找一个夫子,仔细教导她,这样方便她学习。 如若甄玉棠只是做些面子功夫,为了参加宴席时和那些贵女有话可聊,便不必强迫自己看这些枯燥的经书,读书只懂得皮毛,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是很容易露馅的。 当时听了这番话,甄玉棠很是气闷。 诚然,阮亭那番话说的没有错,她读书的目的并不纯粹,她不想让那些贵女看轻她,也是为了多些与阮亭相处的时间,并不是真正喜欢看书。 可是,她之所以要赖在阮亭的书房里,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喜欢阮亭啊! 甄玉棠生气的道:“阮亭,即便我不是真心想看这些枯燥的古训,但你是状元郎,总不能你的夫人是个没有才情的女子吧?再说了,白日你要上值,我们俩连一起用膳的时间都没有。晚上我在书房陪着你,我们俩也多些相处的时间啊!” 听到甄玉棠最后的几句话,阮亭有些意外,没有想到甄玉棠会是这样的打算。 他轻笑了一下,话里带着几分并不相信的意味,“你我成亲的那一夜,你就闹着要与我和离,还将我赶去书房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怎么现在想要与我多些相处?说吧,是不是手里的银子不够花了,来找我要银子?” 甄玉棠朱唇动了动,心里突然涌上几分酸涩,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成亲那一夜,阮亭还太青涩,没轻没重的,弄疼了她。第二天早上,甄玉棠还没起床,他又去了书房。 等甄玉棠醒来时,她本就娇气,身子还不舒服,又看不到阮亭的身影,忍不住朝阮亭发了火,指责他是个莽夫,不懂得心疼人,还闹着要跟他和离。 而阮亭以为她不喜欢做那种事情,此后便一直住在书房里,过了一个多月,两人才再次同房。 他们二人的开端并不和顺,阮亭以为她讨厌他,两人商量好要当一对表面夫妻。 可是,在后来的相处中,甄玉棠先动了心,先喜欢上了阮亭。 只是,阮亭不在意,也不相信。 从那以后,甄玉棠不再去到阮亭的书房看书,也不再强迫自己充当一个才女。 她有自己的骄傲,她满怀欣喜的想要走进阮亭的心,阮亭却看不到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她怎么又想起前世的事情了?想到这儿,甄玉棠不再想下去,前世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想无益。 阮亭和她不是一路人,是她太没用,走不进阮亭的心。 阮亭不喜欢她,那她也不要再喜欢阮亭。 甄玉棠回过神,认真听夫子授课,好不容易熬到午时,上午的课程终于结束。 坐她身后的韩晚又拍了下她的肩,愤愤的道:“甄玉棠,别看夫子这次没有罚你抄写古训,你也别得意,指不定下次夫子就罚了你。” 甄玉棠回过头,她也不觉得生气,有过前一世的经历,现在看着韩晚,就像是看一个顽劣的五岁稚童。 说起来韩晚也挺有意思的,明明讨厌她,还非要坐到她的后面,离她这么近。 甄玉棠眼睛眨了眨,“我没有得意啊,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你还不赶快回去抄写古训,要是明天交不上来,夫子还要责罚你呢。” “哼!” 韩晚瞪了她一眼,站起身出去学堂。 看着韩晚离去的背影,甄玉棠摇头笑了笑。 一边的唐苒迅速的收拾好书本,“玉棠,我还要回去做饭,我先回去了,不等你了。” 甄玉棠应了一句,“好,苒苒你回去的路上小心一点。” 等甄玉棠将桌子上的东西整理干净,准备离开的时间,学堂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子,阮亭依旧没有离去,又翻了一页书。 甄玉棠觉得奇怪,学堂上午授课,下午的时间由学子自由支配。马上就要午时了,阮亭不回家用饭吗? 话说回来,这一段时间以来,甄玉棠悄悄试探过其他人,不管是小阿芙,还是她身边的侍女樱桃,她们都没有前世的记忆,也 就是说,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 那阮亭呢,他重生了吗? 甄玉棠并没急着离开,她去到阮亭面前,试探的开口,“阮亭,你觉得会有前世今生吗?” 阮亭眉头微皱,一直以来甄玉棠并不主动搭理他,怎么今日问了他这样奇怪的问题。 他抬起头,目光移到甄玉棠玉面之上,神色淡淡,“我不知道。” 阮亭看过的书不少,包括一些志异怪谈,自是看过关于鬼神之说的故事。 但在他看来,有没有前世今生又如何,他不相信天,也不相信命。 听到阮亭的回答,甄玉棠彻底放了心,看来阮亭没有像她一样重生。 阮亭神色依旧淡漠,“甄小姐还有事情吗?” 甄玉棠笑了笑,轻快的道:“没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学堂里的学子陆陆续续离去,只剩下阮亭一人,他又翻了几页书,这才起身出去学堂。 阮家在泰和县的最东边,那里并不繁华,多是家世一般的人住在这里。 阮亭回去的时候,王娘子还有他的妹妹阮娴在整理桌子上的碗筷。 看见阮亭,阮娴不满的道:“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和娘已经吃过午饭了,你回来晚了。” 王娘子也看向阮亭,“我和娴儿等了你一会儿,等不到你,担心再等下去饭菜凉了,我们俩就先吃午饭了。你吃东西了没有,要不要我再给你做点吃食?” 阮亭并不意外,他没有回答吃过东西没有,只是道:“不用了,我进房温书。” 这并不是头一次王娘子不给阮亭留饭。 阮家的住处,并不安静,时常有一群顽劣的孩童在外面跑跑闹闹,上了年纪的妇人隔三差五的互相对骂,墙壁并不隔音,阮亭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 是以,阮亭每天总是多在学堂待一会儿,把当天的功课完成后才回家。 而从甄家学堂回来需要两刻钟时间,王娘子时常不等着他一起用膳。偶尔哪一天想起来了,会在灶上给他留一碗吃食。但更多的时候,等阮亭回来后,只是冷锅冷灶。 初时回到阮家,阮亭是将王娘子当成他亲生母亲的,可是,王娘子心心念念的,是她亲手抚育了十六年的儿子陆遇。 等阮亭进屋 后,阮娴撇了下嘴,“娘,我都说了,大哥手里肯定有不少银子,咱们不给他留饭,也没见他饿着肚子。” 王娘子道:“有银子是有,不过,他手里应该没多少银子吧?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吃了东西没有,要不我这会儿给他煮一碗面条吃。” “哎呀,娘,你就别瞎忙活了。”阮娴赶紧拦着她,“大哥他肯定不会饿着自己的,他不让你做饭,说明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这样也好,每天中午不做他的饭,时间久了,咱们能省下不少口粮呢。” 阮娴眼里闪过一道精明的光,“再说了,大哥之前可是当了十六年的宣平侯府大公子呢,陆侯爷出手多阔绰啊,给大哥的银子肯定不是小数目。大哥要是愿意拿出些银子孝敬您,您也不用每日辛辛苦苦的绣东西拿出去售卖了。” 听了阮娴这番话,王娘子脸色不太好,“他心里没有我这个亲娘。算了,不说这些了,别让他听到。” * 阮亭躺在塌上,望着屋顶的横梁,出了神。 在京城时,他与一群世家子弟纵马游街,意气张扬,丝绸锦袍,玉冠束发,每日的膳食菜肴就有十几道。 回到泰和县,他并非无法接受这种落差,可惜,王娘子与阮娴,不拿他当亲人对待,每日不给他留饭,包括平日的笔墨纸砚,也是他自己付的银子。 考科举是烧银子的事情,而王娘子与阮娴,却一门心思的想要从他手里拿银子,当真是可笑。 宣平侯陆侯爷与陆夫人,在得知阮亭不是他们俩的亲生孩子后,对他的态度大变。 陆侯爷的政敌想要用阮亭来逼迫他做一些事情,扬言若是陆侯爷不答应,阮亭就别想活命,陆侯爷却冷心冷肺的不在意阮亭的死活。 回到泰和县,王娘子与他之间充斥着疏离。 王娘子将所有的疼爱和心血倾注在陆遇身上,这些疼爱与心血就像泼出去的水,给了陆遇后,便无法收回来。 亲生母亲不在意他,养父母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一朝从天之骄子成了无权无势的秀才郎的儿子,阮亭经历了人情冷暖。 阮亭无比清楚的知道,他无法仰仗任何人,他只能靠自己走出泰和县,重新回到京城,而科举,是他唯一的 出路。 稍稍小憩一会儿,阮亭离开阮家,出去吃了些东西,重新回到学堂温习功课。 * 甄玉棠回到甄府,陪着阿芙一起用了午膳,两人又睡了午觉,甄玉棠的伯父甄远山派人来通知她去花厅商议事情。 甄玉棠去到花厅的时候,甄远山、甄玉棠的大伯母徐氏,以及她的二伯父甄远林、二伯母张氏都在。 甄远山辈分最高,开门见山,“玉棠,你爹娘撒手人寰,留下来不少铺子,今个找你来,是和你商讨该如何处理这些商铺。”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大伯父,二伯父,我爹娘只有我和阿芙两个女儿,阿芙年纪尚小,而我,也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一切听大伯父您的安排,我是您的侄女,您总不会让我和阿芙吃亏。” 甄玉棠这话的意思,是让甄远山代为打理她爹娘名下的生意。 她并不是蠢笨的要将这些商铺拱手让人,实则有多方面的原因。 一来,甄玉棠的爹爹,与甄远山还有甄远林并未分家,所以,甄玉棠爹爹名下的商铺实则并不完全属于甄玉棠,准备来说,这些生意是整个甄家的。 若是甄玉棠硬要将这些商铺揽到自己手里,会损伤她与甄远山、甄远林之间的亲情。 二来,甄玉棠是女儿家,等日后嫁人,这些生意便会成为她夫家人的。所以,她的大伯父还有二伯父肯定不乐意将这些商铺交给她。 至于第三嘛,前世嫁给阮亭后,她才开始学着打理自己的嫁妆。 她打理几个铺子自然是可以,但姜还是老的辣,她做生意的手段,远远比不上甄远山。 如果她接手那些商铺,女儿家做生意难免有限制,反而不利于甄家生意的发展。 并且,前世的时候,甄远山将这些商铺一步步发展壮大,最后还将生意做到了京城。 所以,甄玉棠才会主动将商铺交给甄远山。 果不其然,甄远山露出欣慰的笑,“玉棠,你能这么相信伯父,伯父很是高兴。你放心,你爹爹的生意,伯父代你打理,其中一部分铺子我已转到了你的名下,每年还会给你和阿芙分红。你说伯父不会让你们两个吃亏,伯父就绝不会让你们俩吃亏。” 甄玉棠一愣,大伯父竟然 将这些铺子转到了她的名下,前世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看来,是她刚才的那番话起了效果。 她明媚的笑起来,“谢谢伯父,爹爹与娘亲的后事,幸亏有大伯父与二伯父还有两位伯母操持。日后打理这些生意,两位伯父辛苦了。可惜我不是男子,否则可以为两位伯父分担一些。” “谢什么,咱们是一家人。”甄远山摆摆手。 本来他没打算将这些商铺转到甄玉棠的名下,没想到甄玉棠这么轻易的就同意了,说明她相信他这个伯父,甄远山自然不会亏待自己的侄女。 甄远山又道:“玉棠,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及笄了。眼下你在守孝,还不能说亲,但提前留意一下合适的人家总是可以的。你可有钟意的郎君?” 第5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天 甄玉棠并不急着考虑亲事,“伯父,我爹娘在世时最是疼我,守孝三年,是我唯一可以为他们做的事情。至于说亲,等我出了孝再准备也不迟。” 甄远山道:“守孝是应该的,只是,若守孝三年,到时候再说亲,怕是不那么容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必非要守孝这么长时间。” 当世的丧礼规矩并不过分严苛。前朝时,双亲离世后,儿女需守孝三年,期间不得致仕、婚嫁、应考、同房生子等。 当今皇上继位后,改国号为晋,出于发展商贸、招纳人才等方面的思量,更改了这些限制颇多的陈规陋俗。 守孝可由三年时间改为一年,一年后即可做官成亲,期间亦可参加宴席、外出赏花等,无需待在闺中不得外出,只要不太过纵情享乐即可。 若是儿女急着成亲或是做官,只需守孝一年,当然不乏一些孝子孝女,坚持守孝三年。 依照甄远山的意思,甄玉棠守孝一年即可。 甄玉棠不想急匆匆的嫁人,“伯父,守孝三年,一是尽我的孝心,二来,阿芙年纪尚幼,虽有伯父、伯母照顾她,但她缠我缠的紧,多守孝几年,我也好照顾阿芙长大。至于亲事,若是实在不容易说亲,大不了我坐产招婿。” 甄玉棠的大伯母徐氏插了一嘴,她看出来甄玉棠不急着成亲,“玉棠娇花一般的姑娘,即便是守孝三年,想来也是不愁嫁的。” 甄玉棠的二伯父甄远林附和道:“是啊,大哥,咱们甄家在泰和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怕是守孝三年,玉棠也不愁嫁不出去。” 甄玉棠毕竟不是甄远山的亲生女儿,他也不好强迫甄玉棠按照他的想法来,“罢了,你与阿芙姐妹情深,你有孝心,这是好事。至于守孝一年还是三年,按你的想法来即可,总归时间还久着。” 甄玉棠笑着应下,“多谢伯父。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二伯母,估计阿芙这会睡醒后到处找我呢,我先回去了。” 甄远山“嗯”了一声,“去吧。” 等甄玉棠离开后,甄远山兄弟两个又商量了一会生意上的事情,然后甄家二房也跟着离开 。 甄远山皱眉想了一会儿,对着徐氏道:“玉棠姿容出众,可是,如若真的守孝三年,怕是会错过泰和县许多条件上乘的男子。” “三弟与三弟妹撒手人寰,我是玉棠的大伯父,自然要费心她的亲事。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按照玉棠的想法来。你闲着无事时,悉心留意着县里那些未婚配的男子。” 徐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玉棠若是年纪小上那么一两岁,守孝三年也无妨,但她马上就要及笄了,等三年的时间过去,估摸着那些年轻有为的郎君连孩子都有了。玉棠刚刚失去双亲,心里还难过着,自然不想这个时候说亲。我先提前留意着适合的人选。” * 甄玉棠回去淡月轩,阿芙刚刚睡醒,下了塌被侍女用帕子擦了小脸,正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白瓷盏里的牛乳。 看到甄玉棠进屋,阿芙脆生生的道:“姐姐,你去哪里了?” 甄玉棠在她身边坐下,“大伯父找我商量些事情。” 阿芙才五岁,当然不懂得做生意的事情,她舀了一勺牛乳,“牛乳让姐姐喝。” 甄玉棠欣慰的笑起来,接过阿芙手里的羹勺,递到她红红的小嘴边,“果真姐姐没有白疼你,姐姐已经喝过牛乳了,阿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来,姐姐喂你喝一口。” 阿芙“啊呜”一声,张开小嘴,大大的喝了一口牛乳,“姐姐,我厉害不厉害?” 甄玉棠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阿芙最厉害啦!” 前世时,她与阮亭成亲十年,却一直未有身孕,幸有阿芙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才不觉得无趣。 甄玉棠执意要守孝三年,并非是割舍不下阮亭,也并非因着阮亭而对成亲失去了信心。 她主要是想多陪着阿芙几年。阿芙是她捧在手心里的妹妹,也是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家人。 * 接下来的日子,甄玉棠每天上去的时间去学堂读书,下午偶或看些解闷的话本子,或是跟着府里的绣娘练习绣法,傍晚时再带着阿芙一起出去散步消食,日子过的惬意极了。 这天早上,甄玉棠刚进去学堂,唐苒凑到她身边,“玉棠,明天是花朝节,夫子特意给咱们放了一天假,咱们一起出去游玩吧!” 甄玉棠很快应下,“好啊。” 自打她重生回来,先是要处理她爹娘的丧事,后来就在学堂里读书,她还没有好好出去玩一次呢。 唐苒又道:“每年花朝节都要选一个花神出来,说起来真是可惜,玉棠,若不是赶上甄三老爷和三夫人出了意外,今年的花神非你莫属。” 在大晋,花朝节算是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每年三月初三,未出阁的女子汇聚一起,去花神庙祈福,然后选出当年的花神,为其她女子送上祝福。可以说,得以当选花神,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情。 而甄玉棠双亲离世不久,不能参选花神。 甄玉棠倒不觉得惋惜,好歹上一世她可是状元郎的夫人,在京城待了那么多年,和不少高门贵女打过交道,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她浅浅笑了下,“不能当选花神也无妨,没什么可惜的。” 在她身后坐着的韩晚,竖着耳朵听到了甄玉棠的这句话。 她拍了下甄玉棠的肩膀,不太相信,“ 甄玉棠,你真的不觉得可惜啊?能够当选花神的女子,必是德容兼备的姑娘。你若是成了今年的花神,有利于日后说亲,还可以树立一个好的名声,这可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 甄玉棠转过身,眸里闪着狡黠的光,“ 为何要觉得惋惜?即便我不能参选花神,凭着我这张脸,不管到哪里都能出风头!” 韩晚:……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甄玉棠这样大言不惭的女子,不过甄玉棠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虽然韩晚与甄玉棠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甄玉棠那一张脸着实明媚动人。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却长的比自己好看许多。 韩晚哼了一声,不再搭理甄玉棠。 听到那一声“哼”,甄玉棠狡黠的笑起来,刚才她那句话,一半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另一半是用来逗韩晚的。 韩晚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孩童,时刻注意着甄玉棠的动静,又拉不下脸主动与她交好,还要时不时伸出手戳她一下。 前世,甄玉棠和韩晚的关系十分紧张。但多了一世的经历,甄玉棠心态有了变化,她非但不觉得韩晚惹人厌,反而觉得她挺有趣的。 甄玉棠唇角噙着的笑意还没消失,阮亭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阮亭边走边看了甄玉棠一眼,这才收回目光。 甄玉棠眼睛瞪圆了些,阮亭为何看了她一眼?是不是阮亭听到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了? 这下好了,估摸着在阮亭心里,她不仅骄纵,还很臭美。 阮亭坐在位置上,将书本整齐放在桌面上,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现甄玉棠的玉面。 她的肌肤如玉般莹润,面庞如海棠般婉丽,确实不管到哪里,她都是及其夺目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样明媚的女子,却偏要故意针对他呢? 阮亭很快回神,收敛所有心思,翻开书本,全神贯注的温习功课。 第二日一大早,甄玉棠梳妆完毕之后,亲自动手给阿芙梳了两个双丫鬟,发髻上还带着黄色的珠花,她还给阿芙的眉心点了一朵桃花,阿芙这个小团子看上去玉雪可爱。 她们二人的父母逝世,甄玉棠和阿芙的衣着打扮还有屋里的摆设等,不得太过张扬。 甄玉棠倒是无所谓,但阿芙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所以甄玉棠给她的眉心贴了一朵桃花花钿。 阿芙肉乎乎的小手碰了下眉心,对着铜镜照来照去,“姐姐,阿芙今天很好看。” 甄玉棠刮了下她的鼻尖,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了,“你不仅今天好看,每天都很好看。” 阿芙奶声奶气的道:“姐姐也好看,姐姐是最最最好看的,阿芙只能排第二。”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阿芙今天是吃了蜜糖吗?小嘴可真甜。走吧,咱们出去玩去。” 甄玉棠带着阿芙,与大房的甄玉薇一道去花神庙,她们到达花神庙后,开始找寻唐苒的身影。 阿芙虽然年纪小,眼睛却很管用,扯着嗓子脆生生的喊起来,“唐苒姐姐,我们在这儿呢。” 唐苒扭头一看,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阿芙抱在怀里,“小阿芙有没有想姐姐呀?” 阿芙重重点点头,“想啦。” 唐苒与甄玉棠交好,两人又在一个学堂念书,阿芙自然认识唐苒。 唐苒又看向甄玉棠与甄玉薇,“我刚到花神庙不久,你们俩来这儿多长时间了?” “我们 也是刚到这里。”甄玉棠说道:“苒苒,阿芙不轻呢,抱着挺累人的,你把她放下来吧。” 唐苒不在意,“没事,你知道的,我从小就要照顾我那几个弟弟,还要上山挖野菜、捡柴火,我力气大。” 甄玉棠在心里叹口气,其实唐苒也是个苦命的姑娘。 她面上却不显,笑了下,“那你要是觉得累了,赶快把她放下来。” 没过一会儿,甄玉薇遇到了自己的小姐妹,便与甄玉棠分开了。 甄玉棠和唐苒一人一边拉着小阿芙,慢悠悠的走着。 她们先去花神庙祈福,那些有意参选花神的女子聚集在一起,挑选着花神人选。 甄玉棠在一旁看了几眼,大部分参选的女子她都认识,有泰和县县令、县丞的女儿,还有县里举人家的姑娘等。 甄玉棠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苒苒,那边有许多小摊子,咱们过去看一看吧。” 唐苒应了一句,“好。” 花神庙在半山腰,赶上花朝节,人流众多,山道两旁摆满了各类各样的小摊子,有卖耳坠玉镯的,有卖木梳花环的,还有卖锦囊络子的,叫喊声不断。 甄玉棠饶有兴趣的逛着,看到合眼的东西,给唐苒也买了一份儿 。 阿芙伸出手指着不远处,“姐姐,我想吃糖葫芦。” 甄玉棠道:“好,我去给你买。” 唐苒却不依,“玉棠,我去买。” 甄玉棠不同意,她知道唐苒家境贫寒,手里没有多少闲钱。 唐苒坚持,“你刚才给我买了耳坠,我给阿芙买一串糖葫芦,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千万别推辞。玉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没有多余的闲钱送东西给你,但给阿芙买一串糖葫芦是足够的。”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好,我不和你抢。” 果然啊,除了家人亲人,唐苒这样的小姐妹才是最靠谱的,她对唐苒好,买东西的时候顺手给唐苒买一份,唐苒并不是只接受不付出,心里也念着她呢。 哪像阮亭这个混/蛋,甄玉棠喜欢了他十年,阮亭还比不上唐苒对她关心呢。 唐苒买回来糖葫芦,她们俩加上小阿芙一人一串,边吃边往前走。 走到一处卖绣品的摊子时,突然,一个看起来和甄玉棠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拦着她,“这位小姐,我和我娘绣了不少香包还有络子。春日多飞虫,佩戴香包可以驱虫驱蛇,小姐要不要买一些回去?” 甄玉棠看着面前拦着她的那个姑娘,脸上的神情冷了几分,这不是阮亭的妹妹阮娴吗? 前世时,阮亭还有她的娘亲王娘子,可没少撺掇着让阮亭休了她,还指着她的鼻子,指责甄玉棠生不出来孩子,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重生回来,她没来得及去找阮娴,阮娴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6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天 今个是花朝节,阮娴还有王娘子一大早拿着绣品来这里摆摊。 只是,此处摆摊的不止她们一家,买花环、耳坠玉镯的人倒是不少,却没有多少人去阮家的摊子。 一上午的时间快过去了,摊子上的大半东西还原模原样的摆放着。 卖不出去东西,阮娴自然着急,等到了下半晌,人流散去,就更卖不出去了,总不能忙碌一整天,连几个铜板都赚不到吧。是以,阮娴和王娘子只得站出来主动吆喝。 阮娴很远就看见了人群中的甄玉棠,虽然她不知道甄玉棠的身份,但观甄玉棠的姿容和衣着,杏眼桃腮,肌肤莹白,身上的锦裙颜色素净,裙摆的花纹却很精细,一看就是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 阮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若是能让这位小姐买下摊子上的香包,想来能赚不少银子,运气好的话,还能得些赏钱呢。 这么一想,她快步过去拦着甄玉棠,说出了之前那番话。 看到阮娴主动凑上来,甄玉棠脸色冷了几分,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烦。 前世她与阮亭成亲时,她是甄家大小姐,甄家是县城里有名的商户,名下有不少铺子。而阮亭还只是一个秀才郎,无权无势。 所以,阮娴还有王娘子一见到甄玉棠,脸上就堆着笑,说出口的好话一箩筐。 成亲之后,阮娴是甄玉棠的小姑子,虽然甄玉棠不喜阮娴的为人处事,但因着阮亭这一层关系,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愿与婆家人交恶,让阮亭夹在其中为难。 那时候阮娴闲着没事就往甄玉棠的屋里凑,好笑的是,每次阮娴去过甄玉棠的屋里 ,就会丢失一些珠钗玉镯。 次数多了,甄玉棠自然知道是阮娴偷了她的东西,她开始疏远阮娴。 无奈阮娴没脸没皮,不知道见好就收,甄玉棠无奈,将阮娴偷拿她东西的事情告诉了阮亭和王娘子。 阮亭训斥了阮娴一顿,王娘子却在为自己的女儿说好话。 后来,阮娴又仗着甄玉棠是她的嫂嫂,打着为甄玉棠送吃食的幌子,频繁去到甄家学堂,目的就是钓一个有才情有家世的金龟婿。 甄家学堂 在泰和县的名气不小,不少与甄家交好的商户人家的子弟都在这里启蒙。 甄玉棠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阮娴行那勾/引之事,否则闹出了笑话,损失的不仅是甄家的颜面,阮亭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她开门见山,敲打了阮娴几句,阮娴却肆意妄为,不当一回事儿,甚至和学堂里张家的少爷厮混在一起,闹得人尽皆知。 那张家少爷早就定了娃娃亲,阮娴却耍心机上赶着要嫁到张府。 这件丑事一出,张家与甄家关系淡了许多,两家的生意往来一下子中断,对甄家的生意造成了影响。而阮亭是读书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风评也受到了损害。 甄玉棠好生训斥阮娴一顿,自此,阮娴怀恨在心,觉得甄玉棠见不得她找到一个好夫婿。 等阮亭成为状元郎之后,阮家跃了一个阶层,阮娴和王娘子开始嫌弃甄玉棠商户之女的身份,露出了丑恶的嘴脸。 待阮家让进京后,阮娴硬跟着去到了京城,她又和阮亭的青梅温如蕴搭上了线。 温如蕴对阮亭念念不忘,给阮娴许诺了不少好处,教唆她耍手段让阮亭与甄玉棠和离。 阮娴见钱眼开,没少在王娘子跟前说甄玉棠的坏话,离间阮亭与甄玉棠的感情,想法子要让阮亭休了甄玉棠。 说甄玉棠商户之女的身份给阮亭抹了黑,配不上阮亭。甚至还总是拿甄玉棠没有身孕一事,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指责甄玉棠不能为阮家开枝散叶,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前世的时候,甄玉棠没少与阮亭因为阮家人而起争执,摊上这样的婆母和小姑子,真是令人作呕。 偏偏甄玉棠碍于孝道,又碍于阮亭的声誉,不好与阮家人撕破脸皮。 即便这一世的阮娴还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做出些恶毒的事情,但甄玉棠并不是圣母心肠,不会毫无芥蒂的去买阮娴母女绣的东西。 甄玉棠轻飘飘扫了阮娴一眼,懒得搭理她,继续朝前走去。 阮娴却不甘心放走甄玉棠这样的大顾客,眼珠子转了转,她将主意打到了阿芙身上。 她伸出手,一把拉着阿芙的胳膊,将她往摊子那里带,“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姐姐这里有许多好看的香包和络子,你要 不要买一些回去?” 因着双亲骤然离世,阿芙的性子有些胆小,猛然见到阮娴拉着她不放,阿芙挣扎起来。 这么一拉一扯的过程中,阿芙手上的糖葫芦骨碌碌滚在地上。 眼见糖葫芦掉地上,阿芙“哇”的一声咧嘴哭起来。 甄玉棠将阿芙揽在怀里,用力攥着阮娴的手腕,毫不客气的将她的胳膊甩过去,也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你这是要强买强卖?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旁的唐苒也跟着说话,“ 此处这么多摆摊子的,哪一个人像你这样强买强卖了!” 今天花神庙这里本就人流大,听见阿芙的哭声,很快不少人围过来。 唐苒是个大嗓门,一旁围着的人都听到了强买强卖四个字,开始对着阮娴指指点点。 一见这么多人围过来,阮娴心里慌乱起来,此事若是不能妥善的解决,接下来她和王娘子便无法继续在这里卖东西。 她咬着唇,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两位小姐误会了,我没有强买强卖。我爹爹是秀才,不幸早逝,这些香包和络子都是我与我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出来的,我只是想要让两位小姐看一看摊子上的东西,绝没有强迫你们买回去的意思。即便两位小姐不喜欢,也不必这样冤枉我。”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人指责的声音小了许多。 甄玉棠冷笑一声,阮娴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啊! 若是阮娴不主动凑上来,她也懒得搭理她,毕竟阮娴招揽客人,也是为了多挣些铜板,甄玉棠无意断她们的营生。 可阮娴非要作死,不仅将阿芙弄哭了,还敢大言不惭的指责是甄玉棠在冤枉她。 “冤枉你?” 甄玉棠讥讽的扫了她一眼,冷声道:“ 你这姑娘年纪不大,倒打一耙的本领确实不错 。我好端端的正在路上走着,你凑上来让我去买你家摊子上的东西,我没同意,你又将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你非要拉着她去到你家的摊子上。” 甄玉棠将阿芙莲藕般的小胳膊露出来,“瞧,我妹妹的手腕都红了,是被你弄红的,手里的糖葫芦也被你弄到了地上。你二话不说要将我妹妹拉走,你到底是做生意的,还是专门抢 别人孩子的人牙子?” 听了甄玉棠这么一番话,再看看掉金豆的小阿芙,那些围观的人自是站在甄玉棠这一边。 阮娴慌忙道:“ 我不是人牙子,虽然我们比不上你家里有钱,但我与我娘踏踏实实的绣东西谋生。方才,我只是不小心力气大了些,这位小姐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这时,王娘子也赶快过来,“娴儿年纪小,有时说话冲了些,还请这位小姐见谅。” 见谅?甄玉棠偏不见谅。 “你们强买强卖,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是我咄咄逼人。我想买就买,不想买就不买,若是所有做生意的人都像你们这样,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吗?” 人群中的一位大娘附和道:“是啊,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卖不出去,非要缠着别人买,这叫什么事儿!” 阮娴与王娘子理亏,听着那些议论声,一张脸涨得通红,灰溜溜回到自家摊子。 阮娴只希望甄玉棠赶快离开,这样围着的人群才能散去 。 甄玉棠并不如她意,她悠悠然往旁边的摊子看了一眼,对着樱桃道:“樱桃,你去把那家摊子上的香包络子全买回来。” 樱桃笑着应下,“是,小姐。” 甄玉棠二话不说买光了另一个摊子上的东西,落在阮娴与王娘子眼里,此刻她们母女俩懊悔极了。 早知道甄玉棠这么大手笔,怎么说也不能得罪她。这下子可好,少赚了大几两银子 ,阮娴和王娘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唐苒好笑的道:“玉棠,你看那俩人,脸色青白青白的,指不定心里多后悔呢!” 甄玉棠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对于她而言,花几两银子,就能成功恶心阮家母女俩,何乐而不为? 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待会儿定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阮家摊子上买东西。 甄玉棠清楚,阮娴和王娘子不在意脸皮,她们最在意的是钱财。 她们惹到了甄玉棠,甄玉棠就偏不让她们俩赚到银子。 甄玉棠擦掉阿芙脸颊上的金豆子,“阿芙,你的手腕疼不疼了?” 阿芙委屈极了,“姐姐,不疼了,我的糖葫芦没有了,我还想吃糖葫芦。” 甄玉棠笑着道:“好,姐姐再给你买一串。” 阮娴还有王娘子并没有影响 甄玉棠的好心情,她与唐苒带着阿芙继续逛下去。 * 而阮家摊子这里,市井人家多是嘴杂,没一会儿的时间,阮娴母女两个强买强卖的事情便传了出去,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去阮家的摊子那里。 东西卖不出去,又被人指指点点,即便王娘子再怎么厚脸皮,此刻也待不下去了,只得让阮娴快点儿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回了家。 回到阮家,阮娴身上出了一身汗,她嘴里骂骂桑桑的,“娘,今个可真是倒霉,若不是那个富家小姐,咱们俩也不至于卖不出去东西。我看那个富家小姐就是故意针对咱们的,不过长得好看了些,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娘子也觉得丢人,拉着一张脸,没出声。 阮亭正在屋里温书,赶上今天阮娴与王娘子不在家,家里安静许多,他正全神贯注思考一篇策论,突然听到屋外阮娴骂骂咧咧的声音。 阮亭皱了皱眉,只要阮娴与王娘子在家,家里就不得安静,她们从来不会顾忌他是否在温习功课。 陆遇在家里读书,王娘子废话不多说一句,生怕打扰陆遇,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陆遇身上 。 陆遇回到了京城,王娘子的心神也跟着陆遇到了京城。可阮亭才是她的亲儿子啊! 阮亭拿上几本书,出了屋子,准备去学堂,待在家里的话,今天下午的时间又要浪费了。 阮娴喝了几口凉水,看见阮亭出来,她不满的道:“大哥,我和娘受欺负了,你也不知道为我们出头!” 阮亭淡淡出声,“还有人能让你们受欺负!” 阮娴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今天是花朝节,我和娘去花神庙那里卖香包络子,有一个富家小姐仗势欺人,她自己不买咱们家摊子上的东西,还冤枉是我和娘强买强卖。” 回到阮家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阮娴和王娘子是什么样的性子,阮亭清楚的很。 他神色依旧冷淡,“ 若你们没有强买强卖,旁人也没办法冤枉你们。” “大哥,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呀?” 阮娴很是不满,“你怎么不站到我和娘这一边啊?” 阮亭不欲和她纠缠,对着王娘子道:“我去学堂温书,晚上再回来。” 阮娴拉着脸,“到底不是 在咱们家长大的,娘,要是陆遇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和您被人欺负。” 王娘子脸上露出几分思念,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遇儿在京城过的怎么样?” —————— 阮娴最后说的那一番话,随着微风传到阮亭耳中,其实有时候阮亭在想,老天爷是不是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让他在宣平侯府待了十六年,一朝让他回到阮家,而他的家人心里念着的却是陆遇。 快到学堂时,马车声传来,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 阮亭循着声音看过去,这是甄家的马车。 只见马车里的姑娘眉眼如画,身姿玲珑,头顶戴着一顶栀子花与桃花相间的花环,清丽娇妍,掀开帘幔,款款下去马车。 那姑娘,正是甄玉棠。 阮亭目光驻留在甄玉棠身上,脑海里涌出一个想法,若世间真的有花神,大抵也就是甄玉棠这般模样。 甄玉棠自然也看到了阮亭,她瞪了他一眼,也没与他打招呼,拉着阿芙回到了甄府。 她明白因为阮娴和王娘子而迁怒阮亭是不对的,但她就是生气,这会儿她不想见到阮亭。 阮亭微微一怔,他是招惹到这位甄大小姐了吗? 第7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天 带着阿芙回到淡月轩,甄玉棠呷了一盏青茶,心里浅淡的怒意渐渐消散。 方才见到阮亭,她不由自主的将王娘子与阮娴做的事情,迁怒到了阮亭身上。 这会儿思绪平静下来,她知道,阮亭与王娘子母女两人不一样,他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甚至前一世的时候,阮亭也未包庇阮娴做的那些丑事,自始至终,阮亭对她还是挺好的。 若是甄玉棠非要迁怒到阮亭身上,对阮亭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 下午学堂并不授课,很少有学子会待在学堂里,而阮亭却去到了学堂,甄玉棠觉得奇怪。 她放下青瓷茶盏,“樱桃,你走一趟,看看阮亭这会儿去学堂做什么?” “小姐,我这就去。” 等樱桃走到门口的时候,甄玉棠又叫住她,“樱桃,别让阮亭知道是我让你去打听消息的。” 樱桃点点头,“好的,小姐。” 等樱桃出了屋子,阿芙抱着自己的小瓷盏喝着蜂蜜水,奶声奶气的道:“姐姐,刚才咱们见到的那位哥哥长得好看。” 甄玉棠知道,阿芙口中的哥哥自然指的是阮亭。 她好笑的看着阿芙,“ 你才见了那个哥哥一面,连句话都没说上,怎么就知道他长得好看?” 阿芙嘻嘻笑起来,“我就是知道嘛!那个哥哥长得可好看了,比外祖家的林表哥还要好看。” 甄玉棠跟着轻笑一声,说起来,阮亭这一副皮囊着实养眼,此时的他虽然比不上日后那般沉稳,但整个人爽朗清举,就像雨后初霁、沐浴在春光中的庭中玉树,有着少年郎独有的蓬勃与清朗,很难不让人动心。 前世时,甄玉棠也曾被阮亭的这幅皮囊所吸引,所以阿芙小小年纪便觉得阮亭长得好看,也不是一件夸张的事情。 甄玉棠与阮亭未成亲的时候,就有女子爱慕阮亭,哪怕后来甄玉棠成了阮亭的夫人,心仪阮亭的女子也从不中断。 只是,男人太过俊朗,最后吃亏的还是女人,甄玉棠就是最好的例子,前世的她可是被阮亭的青梅毒害而亡的。 * 阮亭觉得很是莫名,他从来不曾招惹过这位甄家大小姐,没来由 的,甄玉棠却瞪了他一眼。 不过阮亭也不在意,他在学堂读书的时间不久,但也清楚甄玉棠就是这般骄纵的性子,从一开始甄玉棠就看他不顺眼。 和他的亲娘一样,甄玉棠心里舍不得的也是陆遇,从来不是他。 甄家学堂离甄府并不远,出了甄府大门没走几步就到了学堂,樱桃悄悄看了阮亭一样,朝学堂里扫地的小厮打听着消息。 学舍里,阮亭正在练习诗赋,听到窗外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樱桃。 甄玉棠是甄家大小姐,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学堂里的学子都认识,阮亭自然也不例外,甄玉棠身边得用的丫鬟来学堂做什么? 回到淡月轩,樱桃仔仔细细的禀道:“小姐,我去到学堂的时候,阮公子正在学舍里温书。据学堂里的小厮说,阮公子时常待在学堂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下午,一直在看书,到晚上的时候才离开。” 甄玉棠没出声,原来阮亭常常去学堂啊。 前世时,她和阮亭并不亲近,所以她不太清楚阮亭的行踪。只觉得阮亭能成为状元,是因为他天资聪颖。 阮亭状元及第,可谓是年少有为,风头正盛。可那风光背后的付出,却鲜有人知。也是,仅凭天资,是不可能成为状元的,阮亭着实下了一番苦功夫。 樱桃问道:“小姐,你让我去打听阮公子的事情,是要做些什么吗?” 甄玉棠摇摇头,顿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淡月轩里的小厨房不是时常备着百合汤、绿豆汤吗?你每天下午都给阮亭送一碗过去。” 樱桃不解,“小姐,为什么要给阮公子送汤啊?” 甄玉棠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院试了,他天天待在学堂里,若是熬坏了身子,不知情的人难免觉得咱们甄家学堂在学业上太过严苛。” “小姐说的有道理,我这就给阮公子送汤去。” 甄玉棠又道:“别急,若是他不主动问起,你别告诉阮亭是我让你给他送汤的。” 这一世,甄玉棠不想与阮亭扯上太多不必要的干系,只是,毕竟她曾与阮亭当过十年夫妻,十年里,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夫妻之情,但总是有些亲情的。 阮亭日日苦读,现在天气又 渐渐炎热,整日待在学堂里难免身子受不住。出于上一世的情谊,甄玉棠也无法将阮亭当成一个陌生人,所以,她才让樱桃给阮亭送些汤水,就当是全了他们俩上一世那浅淡的情谊。 樱桃记着甄玉棠的话,没有亲自将汤送过去,而是交给了学堂里的小厮。 那小厮拎着食盒过去,“阮少爷,你温书辛苦了,喝碗绿豆汤吧。” 阮亭出声,“多谢。” 见小厮将绿豆汤从食盒里拿出来,阮亭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绿豆汤是从哪儿来的?” 小厮挠了挠头皮,“甄府里时常备着绿豆汤,我们这些下人也可以喝一碗,我想着阮公子你整日待在学堂里读书肯定很辛苦,便给你送了一碗过来。” 阮亭又道了谢,那小厮才离去。 绿豆汤摆放在案桌旁,阮亭心无旁骛的看着往年院试的题目。 等将今日的功课全部完成以后,阮亭朝窗外看去,半边天铺满晚霞,绚烂夺目。 收回目光,看到那碗绿豆汤,阮亭拿起尝了一口,虽然已没了温度,但入口清香甘甜,很是清爽。 小厮告诉他,绿豆汤是甄府给那些下人准备的,阮亭却不相信。 这碗绿豆汤很明显是小锅小灶精心熬制出来的,汤汁浓稠清甜,里面放了蔗糖、莲藕,若只是给下人解渴用的,用不着这样精细。 甄玉棠身边的丫鬟来了学堂没一会儿,小厮就给他送来了一碗绿豆汤,很难不让人将这碗绿豆汤与甄玉棠联想在一起。 甄玉棠好心的给他送汤解渴,却不挑明,反而让小厮找了借口隐瞒 ,这是为何呢? 甄玉棠以前不还想着打小报告让夫子训斥他吗?最近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也不再刻意挑他的错,看起来像是已经不讨厌他了。 甄玉棠对他的讨厌,来得莫名 ,去得也莫名。甄玉棠性子变了许多,阮亭摸不准是因为甄玉棠的双亲骤然离世,她一下子变得懂事了,还是另有其他缘故? 莫非汤里加了什么东西,喝了之后会拉肚子? 阮亭轻轻笑了一下,脑海里浮现甄玉棠明媚似春花的脸庞,他将剩余的绿豆汤一饮而尽。 即便汤里加了什么东西,总归甄玉棠不敢要他的命,她性子骄纵,但不是恶毒的姑娘。 假如甄玉棠给他送绿豆汤是另有目的,那刚好阮亭可以管教一下这个不听话的甄大小姐。 淡月轩里,甄玉棠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曾听外祖母说过,打一个喷嚏,代表有人在想自己。是谁正在想她这个小仙女呀? 第8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天 后面几天,在学堂温书时,阮亭总是能收到一碗绿豆汤或是百合汤,他连喝几日,并未出任何问题。 甄玉棠性子骄纵,若说是因着她爹娘离世一事,她懂事了几分,不再刻意针对阮亭,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一段时日以来,甄玉棠都不曾主动和他说过几句话,没理由突然一改往日态度。 阮亭思忖着,难不成是甄玉棠拉不下脸当面向他道歉,是以采用了这种方式向他赔罪? 一转眼临近月底,到了学堂每月一度的考核时间。 前面位置的学子按照顺序将试卷传到后面,甄玉棠接过阮亭传过来的试卷,没看他一眼,给自己留下了一份,接着转身传给后面的韩晚。 阮亭墨眸微垂,他以为甄玉棠给他送绿豆汤是在向他赔罪,可是后面几天甄玉棠还是没主动和他说过话。 平日里,甄玉棠和她左手边的唐苒说说笑笑,也会和坐她身后的韩晚拌嘴,唯独不曾搭理他一句,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好给夫子打小报告。所以,是他多想了吗? 不过这样也好,甄玉棠不来烦他,他也乐得清闲。 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甄玉棠脑袋都大了,很好,从头到尾粗粗看一遍,基本上没有几道题目是她能答出来的。 她重生回来才一个月的时间,哪能清楚的记得之前学过的内容呀。 若是她前世的时候好好读书是个才女,或者她像阮亭那样天资聪颖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为难。 谁能想到,重生回来她遇到的最大难关竟然是每月月底的考试! 甄玉棠下意识坐直身子,伸着脑袋往前面看了一眼,阮亭个头比她高许多,搞的她一个字都看不见。 她嘀咕了一声,“长那么高干嘛呀!” 眼看周围人都在答题,她认命的拿起狼毫,会写的赶快写下来,不会写的就胡编乱造,实在编不出来的就空着吧。 甄玉棠埋头认真的胡编乱造起来,她还没有答完,就看到阮亭从座位上起来,走到谢夫子身边交了答卷。 得,望着阮亭离开学舍的背影,甄玉棠再次感叹,人与人真的是 不一样的,她辛辛苦苦才编了一半的题目,阮亭已经提前交卷了。 甄玉棠想了想,前世的时候,好像每次考试时,阮亭也总是第一个交卷的。 那时候学堂里不少学子觉得阮亭提前交卷是在故意显摆,显摆自己曾在京城长大,显摆自己功课出色。 当时甄玉棠虽然不觉得阮亭在显摆,但她总归也不那么高兴。 她就在阮亭身后坐着,结果阮亭每次都是第一个交卷,甄玉棠却总是磨磨蹭蹭到最后,这样一对比,她可太没面子了。 所以,这么一来,甄玉棠越发的不喜阮亭。 现在静下心想一想,其实阮亭真不是故意显摆的,明明他已经答完了所有的题目,若是不交卷,反而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剩余的时间多做几篇策论! 甄玉棠回过神,继续答题,眼看会写的都差不多写上了,不会写的也都编上去了,她也将答卷交了上去。 她是第二个交卷的,唐苒和韩晚不约而同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然后纷纷加快了答题的速度。 交上去答卷,甄玉棠出去学舍,四周看了一眼,阮亭正在学堂右侧的小竹林里看书。 此刻学堂里很安静,交卷的人只有她和阮亭。甄玉棠一个人待着无聊,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想了想,抬脚朝小竹林走去。 重生至今,她很少和阮亭说话,她不想和阮亭再有什么干系,不接近阮亭,和他拉开距离,这样甄玉棠才可以不被前世那些事情所影响。 只是,她与阮亭已经结下了梁子,如若不将事情说开,阮亭只会以为她是个骄横的姑娘。 虽然这一世她不会再嫁给阮亭,但如果能将两人的梁子解开,等日后阮亭权倾朝野的时候,也不会记恨着她。 听到脚步声,阮亭望过去,春风吹拂送来清新,甄玉棠身姿婀娜,桃腮莹润,似花苞的发髻上簪着一支茱萸玉簪,一身素色的衣裙很是修身,裙裾绣着素雅的花儿,行走间缓缓绽放。 甄玉棠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阮亭,可否和你闲话几句?” 阮亭放下手中的书,“自然可以。” 这是时隔多日来,甄玉棠第一次和他说话。 甄玉棠出了声,“阮亭,之前我们两个之间多有误会 ,我也对你做过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但我们是同窗,同窗理应互助和睦。再说了,你也有做错的地方。有不对之处,我向你赔罪,然后我们之间的梁子一笔勾销,如何?” 阮亭哂笑,甄玉棠不愧是甄家大小姐,来向他赔罪也是这么的理直气壮。 薄唇动了动,阮亭反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比较过分的事情?” 甄玉棠两颊红了红,这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呀,那些事情可太幼稚了。 她轻咳一声,“阮亭,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阮亭唇角勾起一抹笑,他一个男子汉自是不会和甄玉棠一般见识,“那些绿豆汤……” 剩余的话没有说完,阮亭噤了声,他本来想问一下,是不是甄玉棠吩咐下人给他送来了绿豆汤。 但又转念一想,甄玉棠之前特意让小厮给他送来,说明甄玉棠不想让他知道究竟是谁送的绿豆汤,那他还是不要直白的挑明好了。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阮亭发现了是她派人送去的汤水吗? 她下意识的问道:“那些绿豆汤怎么了?” 阮亭轻笑了下,“没什么,绿豆汤很好喝。” 甄玉棠一怔,阮亭果然知道了,也是,阮亭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既然阮亭知道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也不想让阮亭误会,“绿豆汤是我吩咐下人给你送去的,里面没放什么不好的东西,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读书辛苦,每日喝些汤水润润喉咙,你若是通过院试成了秀才,我们甄家学堂的名声也能打出去。” 原来是为了甄家学堂的声名,阮亭淡淡出声,“多谢甄小姐。” 微风徐徐,送来春花与竹叶的清香,林中的少年郎长身玉立,爽朗清举,透着光风霁月的矜贵与春日雨后特有的干净。 甄玉棠毫不怀疑,若是一掷千金可以与阮亭睡一觉,怕是不少女子愿意出这些银子。 可惜的是,这样的郎君,自始自终不属于她。 她嫁给阮亭十年,喜欢了阮亭十年,阮亭却不似她那样的喜欢她。 甄玉棠深吸一口气,前世的事情如过眼云烟,都过去了,阮亭不喜欢她也无所谓。 她应该抓紧这一世的机会,等出孝后重新 找一个出色的郎君,一个不行,那就多找几个。她可不要再将时间耗费在阮亭身上,这人的心啊,是捂不热的。 看阮亭方才的表现,应该是愿意和她化干戈为玉帛了吧,甄玉棠语气轻快了些,“ 阮亭,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看书吧。” 阮亭微微颌首,注视着甄玉棠离开。 随后几日,阮亭依旧每日下午可以收到甄玉棠送来的绿豆汤,回到泰和县,第一个看他不顺眼的是甄玉棠,却没想到,日日给他送来绿豆汤的,也是甄玉棠。 早上去到学堂,甄玉棠问了一句,“苒苒,谢夫子是不是已经将所有的试卷批改出来了?” 唐苒点点头,“谢夫子最近事情多,他还让阮亭帮忙批改咱们的答卷了,估计待会夫子就会将成绩公布出来。” 甄玉棠鼓了鼓腮帮子,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前世的夫君会批改她的答卷。 希望她的试卷不要被阮亭拿到,若是让阮亭看到她那胡编乱造的答卷,那也太丢人了! 第9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天 一连批改几张答卷,拿起下一份试卷时,阮亭不禁露出浅笑,甄玉棠曾在他书本上写过字来捉弄他,是以,甄玉棠的字迹他是认得的,这份答卷的主人刚好就是甄玉棠。 试卷上密密麻麻写的内容倒是不少,只是没多少正确的。哪怕认出了这是甄玉棠的卷子,阮亭也没放水,严苛的批改。 不多时,阮亭将所有的答卷批改完毕,谢夫子满意的点点头,带着答卷走进学舍。 阮亭跟在他身后,回到自己位置。 见状,闹哄哄的学舍突然安静下来,谢夫子环视一周,“ 这次的月考,不少学子退步许多,看来是这段时日为师对你们太过放松了。学舍里这么多学子,只有阮亭成绩是甲等,没有答错一道题目。” 甄玉棠不禁感叹,阮亭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不像她,一看到四书五经就昏昏欲睡。 一个胆大的学子接过话,“夫子,每次考试,阮亭成绩都是甲等,若是我们也像阮亭一样,四书五经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我们家的商铺谁来继承啊?” 听到这话,其他学子不约而同哄笑起来。 谢夫子也忍不住笑出来,“你这孩子,为师待会儿好好用戒尺打你几下,再让你回去继承你家的铺子。” 玩笑过后,谢夫子开始发试卷,别看谢夫子平日不摆师长的架子,可在学业上,他严肃起来,不少学子都怕他。 这次考试不好的学子,谢夫子一个也没放过,通通打了手心。 轮到唐苒的时候,谢夫子将试卷递给她,“不错,虽有些错误,但基础知识很扎实,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要松懈,有很大的希望可以通过下个月的院试。” 听夫子这么一说,唐苒很是高兴,她立志要当女官,所以她和阮亭一样,都要参加之后的院试,“夫子,我会继续努力的。” 等唐苒坐下,谢夫子拿起答卷看了一眼,念道:“甄玉棠。” 甄玉棠走上前,“夫子,我这次肯定考得很差。” 哪怕她可是活过一世的人,可是一想到待会儿要被谢夫子打手心,她还是觉得有些害怕,她可最怕疼了。 谢夫子并没生气,“你这 次的确退步了些,但好在态度不错,不管回答的正确与否,好歹大半都写上去了,总比以前交白卷要好,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甄玉棠双靥红了些,她竟然还交过白卷,胆子还挺大的。 这么一说,难怪前世的时候阮亭和她没有共同话题,阮亭想与她谈论诗词歌赋、红袖添香,她却脑中空无一物,只能交张白卷上去,这也太煞风景了。 甄玉棠乖巧的道:“谢夫子夸奖,接下来我一定会认真完成功课的。” 话音落下,她咬着唇,将手心递过去,长痛不如短痛,“请夫子责罚。” 面前的小姑娘乖乖巧巧,还长得好看,谢夫子手里的戒尺高高举起,落下的那一刻却收了回去,“本该打你五下,但为师观你最近懂事了许多,这次便不责罚你,看你下次的成绩。若是下次没有进步,那就连带着这次的五下戒尺一起打回去。” 甄玉棠惊喜的笑起来,“谢谢夫子,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总算是逃过打手心的责罚,甄玉棠脚步轻快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时,阮亭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如释重负的的模样,原来性情骄纵的甄大小姐,竟然害怕被打手心! * 排在甄玉棠的后面就是韩晚,甄玉棠刚坐下,韩晚磨磨蹭蹭的站起身走到谢夫子身边。 想到刚才甄玉棠没有被打手心,韩晚便模仿着她说的话,“夫子,我这次也肯定考得很差劲。” “你当然考得差劲。”谢夫子不为所动,打了她手心一下,“试卷上空白一大片,为师教导你的内容,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 韩晚一脸懵的看着谢夫子,“夫子,您不用戒尺打甄玉棠的手心,为何要打我呀?明明她成绩和我差不多。” “甄玉棠前一段时日家里人出了意外,难免受到影响,再说了,她态度很是认真。可你呢?答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谢夫子说着话,又用戒尺打了她几下 。 韩晚嘟着嘴走下去,走到甄玉棠身边时,不服气的瞪了她一眼。 甄玉棠冲她眨了眨眼睛,并不往心里去。 谢夫子开始授课,甄玉棠低头看着自己的答卷,也不知道阮亭有没有批改她的试卷。 午时授课结束 后,甄玉棠朝唐苒道:“苒苒,你下午有没有得闲的时间?” 唐苒回道:“玉棠,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甄玉棠说着打算,“我向夫子保证下次考试一定要有进步,所以我想让你给我补补课。” 唐苒歉疚的开口,“不好意思啊,玉棠,我挺愿意的,只是,我待会儿回去还得照顾弟弟和给家里人洗衣做饭。” 甄玉棠笑了笑,“没关系,你有事情,我找其他人好了,苒苒,你快点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唐苒拎着书箱快步出去学舍。 甄玉棠单手抵在案桌上,托腮思考着,若是她下次考试没有进步,谢夫子一定会打她的手心,她可不想被人打手心啊!唐苒不能帮她补课,那么找谁好呢? 听到后面传来动静,甄玉棠扭头看过去,“韩晚,你就要回去了?” 韩晚回道:“是啊。” 虽然她与甄玉棠总是拌嘴,但甄玉棠主动和她说话,她当然不能不搭理! 甄玉棠问道:“你不准备找个人帮你补习功课吗?” 韩晚无所谓的开了口,“每天只有下午的时候才能歇息,我才不耐烦继续温书呢。” 甄玉棠又问了一句,“那你不怕到时候夫子打你的手心?” 韩晚不在意,“打就打吧,我皮粗肉厚,小时候不听话,没少被我娘追着打,后来我娘没了,就没有人再用擀面杖打我了。夫子不过打我手心几下,不痛不痒的。” 甄玉棠笑了一下,韩晚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的。 韩晚又道:“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家了,我爹还等着我去相看人家呢!” 甄玉棠有些惊讶,“你爹这就给你说亲了?” 韩晚害羞的点点头,“对,与我说亲的是县城东边严家的儿子严良,我爹说让我与他见一面,我已经及笄了,要是觉得严公子还合适的话,我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前世的时候,甄玉棠没与严良有过什么往来,不清楚严良这个人品性如何。 韩晚总是与她不对付,这还是甄玉棠第一次见韩晚露出害羞的模样,她出着主意,“既然要去说亲,虽然两人能否相处长久,品性最是重要,但初次见面,姿容也不可忽视,只有看着顺眼了,才有继 续相处的可能。” 韩晚这次倒是听进去了,“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有些胖,还有些黑,严公子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那可不一定。” 甄玉棠笑着道:“ 你哪里胖了,看上去还挺可爱的。至于肤色的问题,你不要涂抹那么多脂粉,脸和脖子都不是一个肤色,妆容自然清透一点。等你回去后,将身上的这件红色襦裙换掉,换一件显肤色和气质的衣裙。还有啊,你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大,平日可以尝试戴一些玉簪和玉石珠花等,不要总是簪这些金簪子,显得老气。” 甄玉棠还是第一次和她说这么多话,韩晚一字一句仔细听在耳里。 她本来在村里长大,家境贫寒,去年她爹走了大运,得了一笔银子 ,带着她搬到县里做生意。 一朝发了财,她又没有亲娘在身边教导,所以韩晚不太会打扮自己,她总觉得把金啊银啊的东西带在身上才气派。 甄玉棠这番话就是及时雨,这会儿她看甄玉棠也稍稍顺眼了许多,“我知道了,要是我和严公子能够定亲,到时候我请你吃一顿大餐来感谢你。” 甄玉棠爽快的应下,“好。” 顿了顿,她又提醒了一句,“对了,韩晚,成亲不是儿戏,你与严公子相看时,不要急着与他定亲,要仔细了解他的为人。” * 阮亭正在写策论,甄玉棠与韩晚的对话时不时传到他耳里,他落笔的速度依旧,心里却在想,女儿家的情谊真是来得莫名其妙,韩晚时常与甄玉棠拌嘴,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韩晚就要请甄玉棠吃大餐了。 此刻其他学子都已离开学堂,屋里只剩下甄玉棠和阮亭二人。 甄玉棠盯着阮亭的背,甄家学堂里,功课出色的只有阮亭和唐苒,唐苒家里事情多,那她只能找阮亭帮忙。 当然,她也可以找外祖家的林表哥,但是外祖家和甄家离得并不近,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 若不是不想被谢夫子打手心,甄玉棠还真不想和阮亭有太多的往来,但现在没办法嘛,被打手心可是很疼的。 甄玉棠用手轻轻戳了下阮亭的背,准备好了说辞。 阮亭感觉到甄玉棠的动作,他挑了挑眉,却没转过身。 第10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天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这人肯定是故意不搭理她的。 但眼下她有求于人,山不来就她,她便去就山。 甄玉棠走到阮亭的面前,“阮亭,可不可以耽误你一小会儿时间?” 阮亭放下手中的狼毫,抬起眼眸,“甄小姐有何要事?”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阮亭,我的功课很差劲,我想请你帮个忙,每天下午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帮着我温习功课,查漏补缺。当然了,不是让你免费做这些事情的,我可以给你付束脩,可以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阮亭并未一口应下,“甄小姐怎会找我帮忙?” 甄玉棠从善如流的夸赞着,“你天资聪颖,功课出色,连夫子都常常夸奖你,其他学子比不上你,我当然要找你啊!” 听着这拍马/屁的一番话,阮亭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位甄大小姐当真是能曲能伸,以前讨厌他,现在却要让他帮忙。 眼看阮亭不出声,甄玉棠话里不自觉的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阮亭,你就答应吧,好不好,我有银子的,多少束脩都可以,你若是不答应,我就要……” 阮亭眸里含笑,“你就要怎么样?” 甄玉棠声音脆脆的,“到时候我就要被夫子打手心了,咱们是同窗,你忍心看着我挨训吗?” 阮亭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兴趣,“为何我不忍心?” 甄玉棠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枉费她说了那么多话,阮亭可真是混/蛋呀,这么不怜香惜玉帮她的忙,小心以后没人愿意嫁给他。 她腮帮子微微鼓起来,“阮亭,咱们同窗了这么久,你若是不给我补课,我被夫子打了手心,到时候我就去你家门前哭个一天一夜。” 听着这“威胁人”的一番话,阮亭低笑一声。 在京城时他见过不少世家贵女,不管那些贵女私下性情如何,明面上表现的总是端庄得体。而甄玉棠和那些贵女不一样,更为骄纵,却也更为灵动鲜活。 他站起身,对着甄玉棠道:“束脩就不必了,就当是回报你派人送来的绿豆汤吧。” 甄玉棠又惊又喜,眸子弯起来,“阮亭,谢谢你。” 她本来 以为阮亭不会答应,没想到最后阮亭还是应下了。 午时甄玉棠回去陪着阿芙用膳之后,哄着她睡下,便去到学堂,阮亭已经在那里了。 阮亭将一张纸递过去,“你基础太差,上面是接下来的计划,你看一下。” 甄玉棠接过来看了几眼,阮亭行动可真迅速,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制定出来补课的计划了。 她道:“我没意见,按照你的意思来就好。” 阮亭看她一眼,“那好,上午谢夫子讲解的那些内容,你可有不懂之处?” “有。”甄玉棠点点头,“夫子发下来的答卷上,有道算学题我还不明白。” 她将试卷拿出来,摆在桌面上,用手指了一下,“就是这里。” 阮亭淡声道:“你先坐下。” “好。” 甄玉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阮亭就在她身旁,俯身看着题目,而后仔细讲解起来。 阮亭离她离得很近,给她讲解时,声音似珠玉落地,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朗。 甄玉棠轻轻呼吸一下,还可以闻到一股浅淡的香味,是从阮亭衣领下散发出来的,宛若身处盛夏时的雪松林,日光倾泻而下,清香而微凉。 上一世她和阮亭有过夫妻之实,阮亭平日冷淡,可与她做那种事情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此刻,甄玉棠和他挨得这么近,她总有些不自在。 她悄悄往另一边挪了下身子,动作轻微,阮亭却注意到了,面上不显,接着道:“ 后面那道算学题,和这道题目很相似,那道题你也做错了。” 甄玉棠惊讶的转头,“你怎么知道?难不成我的试卷是被你批改的?” 阮亭微微颌首,“是。” 瞬间甄玉棠羞愧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阮亭还是看到了她那胡编乱造的一张答卷,指不定阮亭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望着甄玉棠染上薄红的脸庞,阮亭目光一顿,面前的姑娘,两颊上的红晕,恰似枝头上的春花,娇嫩欲滴,婉丽动人。 片刻后,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继续出声讲解。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甄玉棠笑盈盈的道谢,“阮亭,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谢谢你,那我不打扰你温书了,我先回府。” 阮亭淡声道:“无需客气。” 甄玉棠离 开没多久,阮亭又收到了一碗绿豆汤,不同的是,这次还多了两碟糕点。 阮亭拿起一块儿糕点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只是他不喜吃甜食。 说起来,马上就到院试的时间,按理说他不应该浪费时间去辅导甄玉棠的功课,但当时他却答应了。 他不要束脩,甄玉棠送来的糕点又是甜食,还赔上了每日下午的半个时辰,算一算,他好像什么都没赚到。 想到这儿,阮亭轻笑了一声,不再多想,全神贯注的温习功课。 接下来一段时间,甄玉棠不再偷懒懈怠,很是认真的跟着阮亭的节奏走。 阮亭其实是一个很合格的夫子,不管多么复杂的问题,只要通过阮亭的讲解,她很快就能弄明白。 * 韩晚到了学堂,坐下之后,拍了下甄玉棠的肩膀,“你下午有事情没有,我请你吃饭。” 甄玉棠转过身,笑着道:“看来你与严公子的亲事是定下了?” 韩晚面上有几分害羞,“是,所以我才请你吃饭嘛!” “恭喜你,韩晚。”甄玉棠真心实意的祝贺道:“不过,下午我要跟着阮亭一起温书。” 韩晚惊讶起来,“我没听错吧,你与阮亭一起温书?之前你不是看他不顺眼吗?” 甄玉棠赶紧竖起手指放到唇边,“嘘,小声点儿。” 要是被阮亭听到了,一气之下不帮她补习了,那可就糟糕了。 她扭头看了阮亭一眼,这才凑近韩晚,悄声道:“我和阮亭以前不对付,这已经过去了,以后你可千万别再提起这件事。” 韩晚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说着话,她又朝着甄玉棠挤眉弄眼,“你是怎么和阮亭变得关系这么亲密的啊?” 甄玉棠一本正经的道:“ 哪里亲密了?我和他是同窗,同窗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韩晚不太相信。 谢夫子授课的时候,韩晚听得那是云里雾里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呵欠,出神的想到阮亭和甄玉棠。 短短几天时间,甄玉棠一改往日态度,莫不是甄玉棠喜欢上阮亭了? 想到这儿,韩晚也不觉得瞌睡了,瞬间来了兴致,她拍了拍甄玉棠的肩膀,想要打听一下甄玉棠的想法。 甄玉棠昨晚睡得晚 了些,这会儿疲意涌上来,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身子一僵,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她揉了下眼睛,没有搭理韩晚。 韩晚还没放弃,又拍了下甄玉棠的肩膀。 没过一会儿,到了这堂课结束的时间,学子们有半刻种的休息时间。 韩晚窜地起身跑到甄玉棠身边,“刚才我拍了你的肩膀好几下,你怎么不搭理我啊?” 甄玉棠一脸无奈的看着她,“韩大小姐,你总是拍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刚才吓了我一跳。咱们两个现在就换一下位置,我可不想再被你吓到了。” 韩晚理亏在先,她没说什么就同意了,和甄玉棠调换了位置。 就这么,甄玉棠坐在韩晚的后面,她与阮亭之间隔了一个韩晚。 甄玉棠正在整理书籍,韩晚心里像猫儿挠了似的,迫不及待的打听着,“甄玉棠,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你突然变得不讨厌阮亭,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第11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一天 甄玉棠很是奇怪,不知道韩晚为何会觉得她喜欢阮亭。 她无奈的开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与他只是同窗之情。” 韩晚盯着甄玉棠看了几眼,见她神色并无任何掩饰之意,可见此话不假。 她耸了下肩,“好吧,是我多想了,不过,单从外表上看,你和阮亭还挺相配的。” 若是在前世,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甄玉棠心里一定很高兴。可是,重活一世,听到这些话,她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反倒是觉得有些好笑。 她与阮亭成亲后,在泰和县的那段时日,阮亭还未成为状元郎,而甄家又在县城里有不少商铺,是以,极少有人敢对甄玉棠品头论足。 可到了京城,阮亭一朝青云直上成为状元,又渐得皇上倚重。 那些贵女明面上说一句甄玉棠与阮亭外表上很相配,只是,也只是外表上相配罢了。 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甄玉棠是商户之女,又无才情,只不过那张脸好看了些,配不上阮亭。 甄玉棠并非心胸狭隘、自怨自艾之人,听到那些讥讽她是商户之女的言论,她一贯心胸阔达,不让自己太过生气。 可听得多了,她哪能一点儿不在意?她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姑娘。 她出身商户,又不是才女,而阮亭以后会成为首辅,文武兼修。 在外人眼里,不管是身份还是性情,她与阮亭从来都不相配。 眼见甄玉棠不出声,韩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甄玉棠,你在想什么呢?” 甄玉棠思绪回笼,声音有些轻,“没什么。” 顿了一会儿,她又道:“韩晚,我并不喜欢阮亭,以后也不会和他有其他关系,你别多想。” 韩晚慢慢点点头,“哦”了一声,“下午你有事情,刚好明日学堂休息一天,那明日中午我请你去万客来吃饭。” 甄玉棠应道:“好。” * 阮亭从外面回来,走到甄玉棠身边时,脚步一顿,怎么甄玉棠与韩晚换了位置? 他墨眸微垂,继续往前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无论是谁坐在他的身后,都无关紧要,只要不来打搅他就好。 谢夫子继续授课, 韩晚左顾右盼,身子扭了几下,有点不习惯。 她平日最是话多,听课时常常与周边的学子说些悄悄话,不知不觉一堂课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坐她的前面是阮亭,她可不敢主动与阮亭说话。她的左边是唐苒,唐苒听课很是认真,手中的笔就没停下过。她的后面是甄玉棠,甄玉棠与她时常拌嘴,她当然不可能两次三番找甄玉棠说话。而她的右手边的学子,与她又不熟悉。 趁谢夫子不注意时,韩晚对着右边的那位学子悄声道:“咱们两个说说话呗?” 那个学子摇摇头,继续埋头看起压在古训下面的话本子。 韩晚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后悔了,她不想与甄玉棠换位置了,听课时不能说些悄悄话,多没意思啊,比不让她吃东西还难受呢,这让她以后怎么熬过整整一上午啊! 看着韩晚身子扭来扭去的样子,甄玉棠不由得轻笑一下。 换了位置,她倒是觉得挺不错的,以前只能看着阮亭的后背,阮亭连句话都很少说,连带着甄玉棠也不敢打搅他,但现在,她不用再顾忌阮亭了。 好不容易捱到午时,谢夫子出去学舍的那一刻,韩晚像一只脱离了鸟笼的雀儿,终于到了她可以撒野说话的时候。 她扭过身对着甄玉棠道:“要不咱们俩将位置换回来吧,我坐在这里难受极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甄玉棠好笑的逗着她,“这样不挺好的嘛!没人与你说话,你就可以认真读书了。” “好什么好啊!”韩晚哀叹了一句。 她小脸儿拉下来,又转过身子,对着唐苒道:“唐苒,你听课好认真啊,记了厚厚一大摞的内容。” 唐苒冲她笑了笑,没说什么。 韩晚也不在意,又转头对着右边的学子道:“ 等你话本子看完了,借我看一看啊。”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韩晚恨不得将肚子里积攒了一上午的话全都吐出来。 * 韩晚话可真多啊,憋了一上午,可真是难为她了,听着韩晚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甄玉棠轻笑一声,然后看向唐苒,“苒苒,走吧。” 甄玉棠与唐苒一起出去学舍,韩晚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准备回家。 阮亭起身,走到韩晚身边时,脚 步停了下来。 韩晚抬头看向阮亭,心里有些发怵,“阮…阮亭,你有事吗?” 许是因为阮亭曾是宣平侯府的公子,他身上的气度与学堂里其他学子都不一样,清隽的眉眼中带着几分冷厉。 明明如今韩晚与阮亭并没有身份上的差距,可阮亭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子弟,周身的气度矜贵摄人,韩晚有些怕他。 阮亭淡声道:“你与她换了位置?” 韩晚反应过来,这个“她”,指得是甄玉棠。 她赶紧道:“我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吓到她了,于是我们俩换了位置。阮亭,你放心,我保证会管好自己的嘴,不乱说话,绝不打扰你温习功课。” 阮亭“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出去了学舍。 留下韩晚一脸懵的盯着阮亭离开的背影,感情阮亭第一次和她说话,是向她打听为何要与甄玉棠换位置。 阮亭性情冷淡,和甄玉棠关系又不亲近,怎么会向她打听这件事呢? 下午甄玉棠用过膳后,继续到学堂,等着阮亭帮她补习功课。 阮亭布置了几道算学题,甄玉棠接过来,仔细的看着题目,她哪里知道笼子里到底有几只鸭还是几只鹅啊,干脆统统烤着吃好了。 阮亭注视着她,陡然出声,“你与韩晚换了位置。” 甄玉棠一愣,阮亭怎么提起这件事了,她点了一下头,“是。” 就在甄玉棠以为阮亭不再说话的时候,阮亭的声音又响起,“莫不是你不想坐我的后面?” 甄玉棠眼睛瞪大了些,否认道:“不是,是因为韩晚总是拍我的肩膀,一天到晚要拍好几次,我有些烦,就和她换了位置。” 阮亭看她一眼,移过视线,淡淡“嗯”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出刚才那样一番话,按理说,不管坐他后面的是哪个人,只要不打搅他,都无所谓。 可是,许是因为韩晚话太多,又许是因为韩晚说话的声音不如甄玉棠好听,他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甄玉棠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笑了笑,“换了位置也挺好的,我才不会再做故意盯着你而向夫子打小报告的事情。对了,阮亭,明天中午你不用帮我补课了,韩晚与严家公子定了亲,她要请我吃饭。 ” “嗯。” 阮亭应道,漆色的眸子看向面前的姑娘,韩晚已经定亲了,等甄玉棠出孝之后,定是也要定亲,到时候泰和县有不少男子想要娶甄玉棠吧。 这时,甄玉棠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阮亭,这些算学题我做完了,你看一下。” 阮亭接过来看了几眼,“有进步,这次只错了一道题。” 被阮亭这么一夸赞,甄玉棠不免有些小得意,樱唇旁漾着笑,还不忘说句客套的话,“是你教的好嘛!” 明媚的笑颜宛若灿烂的春光,阮亭忍不住又看了甄玉棠一眼,“ 甄小姐聪颖,一旦静下心,不难提升功课。”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她没听错吧,这是阮亭第一次夸她聪明呢。前世的时候,阮亭还说过她笨呢,说七八岁的小孩做算学题都比她速度快。 当时她可生气了,趁晚上阮亭与她亲热的时候,故意使劲咬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想到,现在阮亭竟然夸了她。 甄玉棠决定,虽然她不打算与阮亭再当一对夫妻了,但与阮亭成为朋友还是挺好的。 若是阮亭再多夸她几句,她这个仙女就和阮亭交个朋友吧。 第12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二天 万客来是泰和县最大的酒楼,生意很是兴隆。 甄玉棠进去三楼包间的时候,韩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韩晚冲她招手,“你可来了,我刚才已经点了一些,你想吃什么?” 甄玉棠翻看着菜单,“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韩晚不在意,“你看着娇娇瘦瘦的,能吃多少东西,随便点。” 甄玉棠笑了一下,韩晚不知道,其实她挺能吃的。 她点了几道招牌菜,有西湖醋鱼、酱汁肉、清河炒虾仁、蟹粉豆腐等,还要了一份桃花糖粥和两笼蟹粉小笼包。 韩晚眼睛越瞪越大,“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吃的啊!我以为像你这样身材纤细的女子,每顿都不吃什么东西呢。” 甄玉棠回道:“我还未及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没过多长时间,菜肴全部呈了上来,韩晚咽了一下口水,直接夹起一筷头酱汁肉吃了下去,神色很是满足。 甄玉棠好笑的看着她,“难不成你最近是受饿了?” “你不知道。”韩晚又夹了一块醋鱼,咽下去才继续道:“ 我已经定亲了,女为悦己者容嘛,我又不像你那样纤瘦,最近减少了食量,早上和晚上只吃些水果,午膳的时候也是些清粥小菜,可馋死我了。趁着这次机会,我可要好好解解馋。” 话音落下,她又去夹酱汁肉,甄玉棠拿起竹筷拦了她一下,“你刚才说要控制食量,这是准备要半途而废?” 韩晚一张脸拧成包子样,“我就今天解解馋,吃饱了才有力气让自己瘦下去啊!” 甄玉棠收回手,“ 你缓解了口腹之欲不假,可是,这些吃的东西都会长在你的身上,你前几天的坚持就会没有丝毫成效,你还要吃吗?” 韩晚委屈巴巴的哽咽了一下,伸出去的筷子慢慢收回来,她可不要像甄玉棠说的那样,吃进去的东西全变成长在身上的肥肉。 韩晚眼巴巴看着甄玉棠吃东西,而她只能继续吃一些清粥小菜,明明她是来酒楼吃饭的,最后可口的菜肴全都进了甄玉棠的肚子。 她叹了一口气,“若是我像你那样瘦就好了。你不让我吃东西,你自己却吃那么多,难 道你吃再多东西也不会胖?” “怎么可能,哪有干吃不胖的人?” 甄玉棠解释,“我还没有及笄,不需要担心自己胖或是瘦,长身体最重要。每日早上和晚上,我都会出去跑几圈。你不一样,你已经定亲了,虽然说外表和身材并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但打扮的干干净净、身材也不过分肥胖,不仅其他人会对你有好印象,自己看着也高兴啊!” “再说了,你爹就你一个女儿,你家的铺子以后也是要交给你的,你和其他客人打交道时,肯定要注意仪容。” “你说得对。” 韩晚点点头,说着笑话,“ 我若是胖成了球,严良估摸着也要与我退亲。” 甄玉棠看着韩晚,虽是在说笑话,可韩晚提起与她定亲的严良时,脸上带着羞意和高兴,活脱脱一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 看来,韩晚是喜欢严良的。 虽然韩晚常与甄玉棠拌嘴,但重活这一世,甄玉棠并不讨厌韩晚,自然也期盼她能有个好归宿。 她举起酒盏,酒盏里是桃花酿,清香而不辛辣,“ 前几天你说你要去与严公子见面,没想到,这么快就定下来了。韩晚,祝贺你与严公子定亲。” 韩晚笑咪咪一饮而尽,“ 严良四月份也要去府城参加院试,我爹说,等他院试结束后,我们就成亲。若是他通过院试成了秀才,那我就是秀才娘子了。若是他名落孙山,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还有机会。” 甄玉棠静静听着,“那也没多长时间了,今日你请我来酒楼吃了饭,等你成亲时,我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好,那我可记下了,不是大礼我可不要。” 韩晚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她竟然与甄玉棠亲密了一些,要知道以前她可不爱搭理甄玉棠呢。 她又开口,“虽然院试比乡试、会试容易一些,但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通过的,希望严良能有个好结果。不过阮亭肯定可以通过,他功课那样出色,他若是成不了秀才,怕是没几个学子可以通过院试。” 听到韩晚提起阮亭,甄玉棠道:“阮亭肯定没问题的。” 上一世,阮亭确实通过了院试,具体是多少名次甄玉棠记不太清楚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名次很是靠前。 好歹甄玉棠也是成过亲的人,“韩晚,你与严公子定了亲,趁着你们二人未成亲,你还是要好好了解一下他的为人与品性,免得后悔也为时已晚。” 现在韩晚满心满眼都是严良,下意识为他说起好话,“严良家境虽贫寒,但待我还不错,时常给我送些胭脂、珠花,他还是读书人,想来品性是不错的。” 甄玉棠仔细想了想,前世时,她与韩晚不对付,与严良也不熟悉,只见过一次面。严良家境贫寒,胜在为人有几分才气。 甄玉棠依稀记得前世韩晚也是嫁给了严良,韩晚成亲后,甄玉棠便极少与她有往来,并不清楚韩晚成亲后的情况。 后来她参加宴席时,曾听人提起过一嘴,说是韩晚成亲后受过妾室的气。 当然,这只是甄玉棠听其他人说的,是真是假她也不清楚。 再者,之前韩晚要与严良相看的那一日,当时甄玉棠顺口提醒过她,让她仔细了解严良的为人。无奈的是,韩晚只见了严良一次,就喜欢上他了。 她与韩晚又不是亲密无间的手帕交,她没有资格插手韩晚与严良的亲事。 可是,不管是真是假,既然想起来了,她也不能当不知道。 甄玉棠提醒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读书人也并非皆是品性高洁之辈。有些人平日品性尚可,但遇到一些诱惑,最低劣的品性才会显露出来。与人过一辈子,总是要仔细打听清楚、观察了解。如果说严公子乃好色之徒,你嫁与他,成亲后可是要时常与妾室争风吃醋的。” 韩晚脸上的神情凝重了些,她喜欢严良,所以在她看来,严良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问题,可甄玉棠这么一说,让她昏昏然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 在我小的时候,我娘就去世了,我爹又是个粗人,他看重的是严良读书人的身份,想不到这么多细致的东西。甄玉棠,多谢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会打听清楚严良的为人的。”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 不必道谢,咱们是同窗嘛!” 韩晚不好意思笑了笑,觉得有些羞愧,以前她看不顺眼甄玉棠,可是现在甄玉棠却不和她一般见识。 突然想起什么,她又开口,“对了,昨天中午的时候,阮亭突然向我 打听为何要与你换位置。坐在阮亭后面,我压力好大啊!” 原来阮亭还向韩晚打听了这件事,那为何后来他又问了自己一次呢? 甄玉棠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没多想,“ 不仅你觉得压力大,我也是这样。” 韩晚恍若大悟,“所以你是故意要与我换位置的吧?” 甄玉棠狡黠的笑着,“绝对不是。” “不是才怪呢。” 韩晚嘟囔了一句。 从万客来回到甄府时,甄玉棠手中多了一个食盒,里面是两碗桃花糖粥,她是给阮亭和阿芙准备的。 酒楼里的桃花糖粥味道不错,阿芙还是个小孩子,自是喜欢吃甜食。 而阮亭每天喝她派人送去的绿豆汤和百合汤,怕是要喝腻了,干脆给他换一个口味吧。 樱桃出声,“小姐,我将糖粥给阮公子送去吧。” “不用,我去吧。”甄玉棠接过食盒,她亲自去学舍里找阮亭。 果不其然,阮亭在学舍里温书。 站在门口,望着他俊拔的背影,甄玉棠再次感叹,今天本是休息的时间,学舍里空无一人,阮亭仍然坚持温习功课,他心性这般坚韧,难怪日后能成为一朝首辅。 她拎着食盒进去,脚步声很轻。 阮亭翻了一页书,听到动静,并没有抬头,而是道:“放在那里吧,辛苦了。” 甄玉棠知道阮亭认错人了,她轻笑一声,“我怎么辛苦了?” 阮亭一愣,惊讶的抬眸,“原来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甄玉棠狡黠的笑着,将桃花糖粥从食盒拿出来,“韩晚请我去万客来用膳,这份糖粥清甜可口,我给你带了一份,答谢你这一段时间帮我补习功课。” 方才阮亭以为是学堂里的小厮进来给他送绿豆汤,没想到来人竟然是甄玉棠。 唇边扬起一抹浅笑,阮亭道:“甄小姐客气了。” 糖粥已送到,甄玉棠也不打算多待一会儿,“那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我回府了。” 阮亭起身送着甄玉棠出去学舍,他转过回到位置上的时候,拿起桌面上的瓷碗,尝了一口桃花糖粥。 啧,可真甜腻。 阮亭在京城待了十六年,他吃不惯苏州这里偏甜的口味。 突然他又想起甄玉棠,甄玉棠送来的绿豆汤是甜的,送来的糖粥也是甜的,她是从小吃甜食长大的吗? 难怪甄玉棠眸子弯起来时,整个人都是甜甜的。 第13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三天 回到淡月轩,甄玉棠朝屋里看了一眼,“阿芙呢?” 阿芙身边的奶嬷嬷姓吴,吴嬷嬷回道:“小小姐在小花园那里玩耍。” “我去看看去。”甄玉棠吩咐道:“将这碗桃花糖粥放在炉子上小火煨着,待会儿等阿芙玩累了回来用。” 吴嬷嬷接过来,“好的,小姐。” 阿芙正在小花园那里扑蝴蝶,她一蹦一跳的,看见甄玉棠的身影,胖乎乎的阿芙哒哒朝甄玉棠跑去,脆脆的叫着,“姐姐,你回来了。” 甄玉棠笑着拍了拍扑进怀里的阿芙,“看你小脸红扑扑的,出了不少汗吧。” 小阿芙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红红的,就像熟透了的桃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她咧着嘴笑起来,“阿芙刚刚捉了几只蝴蝶,后来阿芙又把蝴蝶给放了。” 甄玉棠夸赞着,“把蝴蝶放了,小蝴蝶就可以回去找她的娘亲、爹爹了,阿芙可真懂事。” 被甄玉棠这么一夸奖,阿芙又咧着嘴笑起来。 突然,传来“咕”的一声,阿芙摸了摸肚皮,“姐姐,我饿了。” “姐姐给你带了糖粥回来,我们回去吧。” 甄玉棠用帕子擦掉阿芙鼻尖的细汗,牵着她的小手往回走。 一路上阿芙叽叽喳喳的说着一天的事情,自从甄玉棠爹娘离世后,阿芙格外的依赖她。 甄玉棠陪着阿芙用了一些吃食,又教了阿芙几个大字,看她掌握的差不多了,便让照顾阿芙的侍女带着她出去玩一会儿。阿芙尚幼,甄玉棠不愿将她拘在屋子里。 阿芙仰着头,“姐姐,你不去和阿芙一块儿玩吗?” 甄玉棠柔声道:“好久没和大伯母说话了,姐姐待会儿要去见大伯母。” 阿芙听话的摆摆手,“好哒,姐姐再见。” 等阿芙离开后,甄玉棠整理下衣裙,出去淡月轩。 甄家三房并未分家,是以,甄府占地宽阔,府里林木郁郁葱葱,望之赏心悦目。 昨个进入立夏,拂面的风中掺杂着一丝热意,甄玉棠着一身碧色绣花襦裙,走上一座小石桥。 石桥下面的眉湖里,荷叶亭亭净植,接天莲叶的碧色给温热的孟夏增添了一抹凉意 。 甄玉棠驻足欣赏了几眼,这才抬脚朝甄家大房的院子里走去。 甄玉棠称呼道:“大伯母。” 徐氏抬起头,脸上露出笑,“玉棠来了,过来坐。” 徐氏仔细端详几眼,“看你气色比你爹娘刚离世的时候好了许多,伯母也就放心了。” 甄玉棠笑盈盈的道:“让伯母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徐氏笑着摇头。 甄玉棠扭头看了看,“伯母,大伯父呢?” 徐氏道:“你伯父和王家掌柜有场应酬,晚点儿才能回来,玉薇也出去找她的手帕交去了。玉薇这丫头,性子调皮,在学堂里也总是坐不住。” 徐氏又想起什么,“今年的院试提前了几个月,再过十来日就到了三年两次的院试。咱们家是商户,读书也只是明理开智,无法参加科举,也不知道学堂里能出来几个秀才不能?” 甄玉棠出声,“阮亭和唐苒平日功课挺出色的。” 唐苒与甄玉棠交好,徐氏自然知道这个人。至于阮亭,徐氏更是不陌生,毕竟阮亭的身世着实出乎意料,之前可是泰和县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伯父虽是商人,却也很是关注学堂的情况。我听你伯父提起过阮亭,说他每次考核成绩都是甲等,长相更是不差。不愧是在宣平侯府长大的,侯府的底蕴哪是咱们县城里的人家可以比拟的!” 徐氏这番话,甄玉棠挺认可的,阮亭在侯府待了十六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即便他现在不再是侯府公子,身上的锦服换成了寻常的轻衫,哪怕是泰和县县令的儿子,站在阮亭身边也是不够看的。 自家大伯母还没见过阮亭几面呢,就对他有这般高的夸赞,甄玉棠笑了一下,多亏阮亭长了一副好皮囊。 她又道:“阮亭应当可以通过这次院试,苒苒也很有很大的希望。” 徐氏感叹道:“若是咱们甄家学堂能培养出来几个秀才,那学堂的名声可就能传出去了。” 甄玉棠点点头,看了一眼黄花梨木桌上铺着的账本,“伯母,您在对账吗?” “是。”徐氏拍了一下厚厚的账本,“铺子里的掌柜今天上午将各个商铺的账本送了过来。” 甄玉棠爹 娘离世后,甄家的生意全部落在大房和二房头上,少了分担的人手,徐氏势必要辛苦许多。 而甄玉棠是甄家的一份子,甄家人又对她很是亲和,她不是那种只顾自己享乐的人。 “伯母,要不我帮您对账吧?” 徐氏迟疑的开口,“玉棠,你懂得怎么对账吗?” 甄玉棠自然懂得,前世她也是独自打理过几家商铺的,“伯母,我爹娘在世的时候,教导过我一些做生意的技巧,您要是不放心,待会儿再检查一遍就是了。” 徐氏的迟疑打消,“那好,你帮我分担一点儿,我也能省许多功夫。” 甄玉棠对账的速度并不慢,算盘拨的哗啦哗啦响。 看到她这样熟练的样子,徐氏彻底放下心。 直到暮色降临,甄玉棠从徐氏那里回去。 徐氏检查一遍甄玉棠处理过的账本,没有丝毫错误,她有些意外。 甄玉棠的爹娘对甄玉棠很是疼宠,从来不让她接触生意上的事情。徐氏本来以为甄玉棠没有什么经验,今天却出乎她的意料,看来她这个侄女是做生意的料子。 临近院试,除了阮亭和唐苒,甄家学堂里还有三名学子要参加院试。 这几日,唐苒读书更是认真不少,阮亭还是平常那副模样,不见有丝毫紧张。 这一天,谢夫子正在授课,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甄玉棠还有其他学子朝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粗布的中年男人嚷嚷着,“唐苒那个丫头呢,我是她老子,让她出来。” 见状,甄玉棠皱了皱眉,这人是唐苒的爹爹唐老三,他突然来到学堂,看起来像是要闹事。 唐苒身子抖了抖,脸色白起来。 甄玉棠安抚出声,“苒苒,你别怕,这是在学堂,我们大家都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唐苒勉强挤出一抹笑,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唐苒低着头,浑身紧绷,声音很轻,“爹,这是学堂,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不要打扰谢夫子和其他学子。” 唐苒低着头出去屋子,朝不远处的小竹林走去。 “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唐老三粗声道:“你收拾收拾东西,跟爹回家。” 唐苒猛然抬起头,“为什么?马上就要院试了,我还要 在学堂读书呢!” 唐老三语气不善,“女儿家读书有什么用?女子无才便是德。咱们家条件不好,你参加一次院试,需要大几两银子,老子哪有闲钱供你读书!” 唐苒眼眶红起来,双手慢慢蜷起来,“爹,我想读书,想参加科举,若是日后我出息了,爹在我身上花费的银子,我尽数还给爹。” 唐老三阴沉着一张脸,“ 你这个臭丫头,读了几天书不是你了,还敢不听话!现在就跟着我回家。” 因着唐老三的到来,谢夫子中断了授课,安静下来的学舍里,唐老三那几番训斥的话语格外的清晰,听着传过来的声音,甄玉棠有些担心。 她站起身,“夫子,唐苒的爹爹时常对唐苒又打又骂,我出去看一看。” 谢夫子出声,“为师和你一道去。” 谢夫子和甄玉棠出去学舍,韩晚以及一些学子也坐不住,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 阮亭倒是没有动作,依旧在温书。 一直以来,不管唐老三怎么训斥她,唐苒都很听话,可是,读书是她唯一的出路,她少有的坚持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爹,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试一次吧,若是这次没有通过院试,我就听你的话,不读书了。” 眼见唐苒不听他的话,唐老三心里窜起一股火,上来拽着唐苒的胳膊,准备将她拉回家。 唐苒哭泣着挣扎,可她怎么也挣脱不开,恐惧如汹涌的海潮,涌遍她的全身。 甄玉棠快步走过来,声音冷下来,“放开唐苒,这是我甄家的学堂,由不得你在这里撒野。” 唐老三看着甄玉棠,松开了唐苒,甄家虽不是官宦之家,可泰和县大半商铺都是甄家的,唐老三自是不敢得罪。 他露出讨好的笑,“甄小姐,你误会了,唐苒这孩子不听话,我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将她带回家而已。” 甄玉棠走过去,轻轻拉着唐苒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苒苒,别怕。” 唐苒抹了一把泪,听到甄玉棠声音的那一刻,她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谢夫子心平气和的劝解着,“再过几日就是院试,唐苒这孩子很是踏实懂事,极有希望榜上有名。没剩多长时间了,让她抓紧时 间温习功课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唐老三丝毫不讲道理,“我虽然不识字,也知道考科举不是容易的事情,你说唐苒能榜上有名,你能保证吗?考一次院试,廪生作保五两银子,来来回回杂七杂八的费用也要大几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够我给她哥哥娶个媳妇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没有用,她要是真的懂事,就该赶快嫁人。再说了,要是没有考中,找廪生作保以及去苏州府的车马费、住宿费,谢夫子你能补给我唐老三吗?” 唐苒哽咽的道:“爹,你怎么对夫子说话的!” 唐老三脸色沉下来,“大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儿,谢夫子,我今个来,就是要带走唐苒,以后她也不会再来学堂读书了。” 唐苒哽咽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她日夜苦读,想要抓着科举这一根救命稻草离开唐家,可如今却不能继续待在学堂了。 甄玉棠拍了下唐苒的手背,而后冷声道:“唐苒是我甄家学堂的学子,你要带走她,那是不能够的,甄家学堂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第14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四天 唐老三脸色不太好,碍于甄家在泰和县的地位,他不敢得罪甄玉棠,但是被甄玉棠一个小姑娘出言阻拦,他颇是没有面子。 按理说,甄玉棠只是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身上没有什么气势,他不应当害怕。可甄玉棠不轻不重的那句话里,暗含着摄人的威仪。 他讪讪的嚷嚷着,“我是唐苒的爹,要让她做什么,她都得听我的话,你们管不着。” 唐苒双拳握紧,克制着心头的害怕,“爹,我要参加院试,我不要跟你回家。” 甄玉棠和谢夫子拦在她面前,为她出头,她也不能软弱的躲在甄玉棠的身后。 唐老三脸色越来越黑,他二话不说,上来拽着唐苒往外走,“是不是欠打了?敢不听老子的话。” 见状,韩晚以及其他几个学子赶紧过去拦着唐老三,一些学子拽着他胳膊,另一些学子使劲踩他的脚,合力将唐苒从唐老三手里解救出来。 唐老三踉跄后退几步,脚背上的阵阵疼痛传来,他痛吸了一口气,发怒的声音似是能将屋檐上的瓦片震落下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儿,哪有你们插手的资格?我今个就算是将她打死了,也轮不到你们说话。甄家学堂不是官府,我唐老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谢夫子你也不是唐苒的老子,用不着你瞎操心。” 谢夫子是读书人,说不出这样不讲理的话,他气的直摔袖子,“你,你好不讲理。” 阮亭正在学舍里习策论,听到这几句粗鄙之语,眉头微蹙,他在侯府长大,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似唐老三这样的市井小民,当真是蛮横无理。 他将狼毫搭在笔架上,起身出了学舍,甄玉棠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甄玉棠冷笑一声,不疾不徐的开口,“不错,我甄家学堂确实不是官府,但我伯父和张县令交情尚可。樱桃,你这就找几个小厮过来,唐老三故意在学堂里闹事,让小厮将他绑起来送到县衙去。” 听到这话,阮亭不由得哂笑,甄玉棠还真是出人意料,一般人不会直白的显露自家和张县令的关系,可她不走寻常路,直言 甄远山和张县令交情不错。 这话一出,不需再多费口舌,唐老三势必不敢继续闹腾。 看着几个朝他走来的小厮,唐老三身子一抖,他当然不敢将事情闹大,要是到了县衙,势必要吃苦头的。 他赶紧摆手,“别,别。这都是些小事,唐苒想要读书,那就随她的意,甄小姐可千万别让小厮将我送到县衙那里。” 甄玉棠冷冷看他一眼,“唐苒这次去苏州府参加院试的一切费用,由我给她出银子。” 唐老三一喜,脸上堆出笑,甄玉棠要给他女儿掏银子,他当然乐意,这样一来他可省下了不少银子呢。 他生怕甄玉棠反悔,赶紧道:“多谢甄小姐,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甄玉棠轻轻扫他一眼,唐老三脾性暴躁,一有不顺心就在唐苒身上发泄火气,时不时对唐苒又打又骂。 甄玉棠担心唐苒回家后,唐老三会对她动手,“既然是我给唐苒掏的银子,她去参加院试一事就与你无关,从今个起,你不能不让她读书。她回到家,你也不可打她骂她,若是让我知道你动了她一根手指头,我甄家这么多小厮,可不是吃素的。” 唐老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他看了看甄玉棠身边几个皮粗肉厚的护卫,有些发怵,忙不迭答应,“好,好,她是我女儿,我舍不得打她呢。” 甄玉棠懒得再看见唐老三这个人,拉着唐苒回到了学舍。 阮亭就在学舍门口,他侧了侧身子,让甄玉棠进去屋子。 一直以来,甄玉棠给他的印象是一个骄纵的大小姐,甄家家境富裕,而唐苒身上的衣衫总是带着补丁,依照甄玉棠的性情,她不会和唐苒这样家境贫寒的人玩在一起。 可今日甄玉棠为唐苒出头,并没有因为唐老三的无理而疏远唐苒,还贴心的考虑到了许多事情,令阮亭意外。 * 回到学舍,唐苒提到嗓子口的心终是落下来,心头的恐惧也渐渐散去。 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起来,“玉棠,谢谢你为我出头,谢谢你帮我。” 甄玉棠轻轻一笑,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泪珠,“我爹娘离世之后,你对我说,你娘就是我娘,我们是好姐妹,你遇到了事情,我当然 应该站在你面前。” 哽咽声渐渐降低,唐苒心里一暖,感激的看着甄玉棠,“刚刚我爹说了很多冒犯你与谢夫子的话,玉棠,我不求你不和我爹计较,他就是那样的人。” 甄玉棠笑了笑,“我知道,苒苒,他是他,你是你,你和他不一样。” 她从小被宠到大,可唐苒不是这样的,摊上唐老三这样的父亲,甄玉棠也为唐苒觉得难过。 唐苒恢复情绪后,又去向谢夫子赔了罪,韩晚以及其他学子也凑到她身边安慰了她几句。 等到午时,甄玉棠仍不放心,特意让甄府的一位小厮陪着唐苒回家,有小厮在,唐老三不敢再撒野。 唐老三好没面子的回到了家,憋了一股怒火,他坐在门口,手边放着一根粗棍子,等着唐苒进屋门的那一刻,用棍子好生修理她一顿。 他看到唐苒进门,拿起棍子准备往唐苒身上招呼。待看到唐苒身后的小厮时,他脸色一变。 那小厮瞪看着他,“唐老三,莫非我家小姐吩咐的话你已经忘记了?从今儿个起,你若是敢动唐姑娘一根手指头,我家小姐让我直接将你绑起来,送到县衙里去。” 唐老三赔笑着,“没忘,没忘,我拿着棍子是去灶房里烧火呢。” 一直到晚上,那小厮才离开甄家,唐老三松了一口气,进去唐苒的屋子,瓮声瓮气的道:“甄家人有钱,既然甄家小姐愿意出银子让你参加院试,你可得多几个心眼,到时候实际用了多少银子,甄家小姐又不知道。你多说一些,让她多给你点银子。” 唐苒皱起眉,难以置信的盯着唐老三,“爹,玉棠拿我当朋友,她愿意帮我,我岂能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唐老三不以为然,“泰和县大半的商铺都是甄家的,甄家小姐头上的一根钗子都要大几十两银子,她不差那么点儿钱,但咱们家需要啊!你从她手里多拿点银子,她又不会知道。” 唐苒深吸一口气,“爹,你不必再说了,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唐老三嘴唇动了动,刚想训斥她几句,可是想起甄玉棠,他熄了火,嘟囔着低骂了一句,出去屋子。 * 阮家,晚上用膳时,阮娴眼珠子转了转,“大哥,这次院试需要不 少银子吧?” 阮亭看她一眼,没出声。 阮娴也不在意,继续道:“大哥,我和娘整日做绣品,也挣不了几个铜板。你连去苏州府参加院试的银子都拿得出,娘好久没添过新衣服了,不如你拿些银钱出来,让娘买几匹布回来做些衣裳穿!” 阮亭眼眸半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他取下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倒在桌子上,“ 我并无多少银子,去苏州府花销颇大,只有这么些。”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回到了自己屋子。 阮亭迫不及待的将碎银拨到自己面前,一看,不满的嘟着嘴,“还不到五两银子,大哥也太小气了。” “五两银子不少了,咱们娘俩辛苦一年也才挣这么多银子。”王娘子插了一嘴。 阮娴眼角吊起来,带着几分刻薄,“娘,这怎么一样?陆侯爷肯定给了大哥不少银钱,他却不和咱们亲近,也不愿将这些银子给您。您是大哥的亲生娘亲,他手里的银子应该由您保管的。” “大哥还要考科举,科举可是烧银子的事情。若是最后没有考上功名,这些银子不就浪费了?要我说考什么功名啊,这都是没影的事儿,还不如用他手里的银子盘个铺子。娘你劝劝大哥,让他把银子拿出来。” 王娘子叹口气,“他又不听我的劝,我有什么法子?若是遇儿在,不用我开口,他就会将手里的银钱交给我,为什么遇儿不是我的亲儿子?” 阮家地方不大,又不隔音,王娘子和阮娴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到阮亭耳中。 他立在窗牖前,凝望着窗外翠绿的枝叶,神色淡漠。 尽管他已经清楚王娘子和阮娴的为人,可听到这样的话,他也会觉得有些失落。 身世突变,他不再是侯府公子,阮亭经历了人情冷暖,他的心肠渐渐冷硬下来。 在没有回到阮家时,他也曾幻想过和自己的亲生母亲待在一起是什么样子,他是王娘子的亲儿子,他会孝顺王娘子。 可回到阮家后,他不再有任何期待。他的亲生娘亲和妹妹,心里只有陆遇。 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没来由的,阮亭突然想起甄玉棠。 若是此刻甄玉棠在,她会像为唐苒出头那样,站在他这一边吗? 唐苒很幸运,有甄玉棠站在她面前。 可阮亭不那么幸运,不管是王娘子,还是甄玉棠,她们的心里装的是其他人,没有他的位置。 第15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五天 甄家兄弟三人负责的生意各有不同,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甄远山和甄远林这段时日忙于接手那些生意,好不容易闲下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 甄家大房、二房处理她爹娘的后事时尽心尽力,平日也很关心她与阿芙,还将甄玉棠爹娘手里的一部分商铺转到了她的名下。 甄玉棠对这两位伯父也很是敬重,他们的辛苦她看在眼里 。 她给两位伯父倒了茶,“大伯父,二伯父,这段时间您们辛苦了。” 甄远山面露微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你爹娘不在了,伯父更应该将咱们甄家的生意撑起来。” “玉棠倒的茶,喝起来就是要有滋有味一点。”甄远林性子活泛,说笑着开口,“我们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就该累一点,你们平平安安的,在家里享福就是了。” 甄远山将茶盏放下,“这段时间我和二弟在外面奔波,玉琛他娘和二弟妹在家也没闲着,不仅要打理府里的琐事,还有学堂、铺子里的事情。好在玉琛、玉泽快成亲了,玉棠和玉薇也快及笄了,咱们甄家的下一代也都长大了,到时候有你们帮忙,我们能轻松许多。” 甄玉琛是大房的儿子,甄玉泽是二房的儿子,他们俩比甄玉棠年长三岁,到了成亲的年龄。这段时日,甄玉棠的两位伯母正在相看合适的儿媳人选。 徐氏笑着接过话,“前几日玉棠还帮着我对账了,别说,玉棠也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算盘拨得哗啦哗啦响,不愧是咱们甄家的孩子。” 闻言,甄远山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玉棠懂事了许多啊!” 甄玉棠抿唇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再过不久我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 甄玉棠从小被她爹娘捧在手里宠着,在她爹娘离世之前,她想买什么东西就买什么东西,不想学刺绣,那就不学,她爹娘都依着她。 这样一来,养成了她有些骄纵的性子,平日吃吃喝喝,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隔三差五参加县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举办的宴会,然后每日去学堂读书,这就 是她全部的事情。说起步摇珠钗、胭脂口脂,她是头头是道。 她不需要为生意场上的事情发愁,也没有接触过甄家商铺里的事情,连算盘都没用几次。 重生之后,多了一世的经历,甄玉棠的心性和阅历有了变化,行为处事以及性情不可避免会有改变。 她依旧喜欢打扮自己,依旧不会在银钱上委屈自己。但她知道,甄家在县城里算是大户人家,可与苏州府甚至是京城里那些人家一比较,那可就太不够看了。 她不能只当一只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能只享受甄家人打下的果实,她是甄家的一份子,总要自己立起来。 既然有了变化,即便再怎么小心遮掩,别人也总是会看出来的。 好在,有了甄玉棠爹娘离世的借口,其他人看到她性情有了变化,也只以为是她经历过双亲离世的打击而变得懂事了。 甄远山看着甄玉薇以及阿芙等人,“你们大姐姐比以前懂事了,你们下面的姐妹几个,也要跟着你们大姐姐学习。” 小阿芙用力点点头,奶声奶气的应道:“阿芙向姐姐学习。” 小阿芙正是招人喜爱的年龄,随着她点头时,她带着婴儿肥的两颊,似挂在枝头颤颤的蜜桃。 其他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甄玉棠说起正事,“伯父,过几日您可要去苏州府谈生意?” 甄远山道:“是要去苏州走一趟,怎么了?” “是这样的,伯父。”甄玉棠解释,“唐苒在咱们学堂里读书,平日里的功课也不错,她家里条件一般,她爹爹前几日甚至跑到咱们学堂来要将她带回家,不让她去苏州参加院试,后来被我拦下了。” “她家里人不会陪着她去苏州,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出远门,总是不太安全。刚好伯父您也要去苏州,让她跟着您一道去吧?” 甄远山利落的答应,“好。” 甄家是商户,不能考科举,所以甄家兄弟几个拿出不少银子兴办了学堂。这样若是学堂里出了几个读书人,甄家也能借一借东风。所以送唐苒去苏州,甄远山肯定不会拒绝。 他又问道,“这次学堂里有几个人要去苏州参加院试?” “一共五人。”甄玉棠一一说了名 字。 “到时候唐苒跟着我一起出发,其他几人家里条件不错,用不着咱们帮忙。至于阮亭”,甄远山停下声,思忖着,“谢夫子提起他时,也是满口夸赞,说他每次考核的成绩很是出色。这个少年想来是可造之材。阮秀才离世多年,阮亭的母亲与妹妹也不顶用。依我看,让他也跟着我一道走,更安全些。玉棠,你和阮亭是同窗,明日去学堂的时候,你问一问他的意见。” 甄远山是商人,不会无缘无故做一些事情,他提到阮亭,是因为他很是看好阮亭,自然要在他一飞冲天之前对他施恩。 甄玉棠点点头,“好。” * 韩晚这边,“小姐,严公子来咱们府上了。” 韩晚正在吃栗粉糕,一听这话,脸上露出笑,赶快用手背擦掉唇边的碎屑,对着铜镜整理下衣裙,急匆匆出去屋子。 她脸上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意,“严良,你怎么来了?” 严良微微一笑,“晚晚,我马上要去苏州参加院试,接下来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我来向你道个别,还给你买了一根珠钗。” 韩晚接过木盒,打开之后,美滋滋的多看了几眼,“我不缺这些东西,你别总是破费。”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总归是高兴的,但她突然又想起甄玉棠提醒她的那些话,忍不住问道:“严良,这珠钗至少需要七八两银子,你手里又没什么积蓄,你是从哪儿有这么多银子的?” 严良一愣,没想到韩晚会问起这件事,以前这个傻姑娘可不会想这么多的。 不过他早已想好了说辞,“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抄书,攒下来的银子给你买了这根珠钗。” 韩晚顿时十分感动,“你要读书,闲暇时候还要抄书,这也太辛苦了。你把那些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自己留着啊!再过几天你还要去苏州,一来一回需要不少盘缠呢。你把银子花费在我身上,你可怎么办呀?” 严良深情的望着她,“你是我的未婚妻,当然要把好东西送给你。我一个大男人,每顿少吃些东西,也能省下一些银子,你不用担心。” 被严良这般深情的目光看着,韩晚心里又感动又高兴,她把甄玉棠的提醒抛到了脑后,“严良,你先别 走,你等我一会儿。” 韩晚急匆匆跑到自己的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 那盒子沉甸甸的,她将盒子递给严良,“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是我爹过年时给我的压祟钱,我一直攒着,今天我把这些钱给你。” 严良赶忙推拒,“我是男子,要你的银子做什么!我再多抄几本书就是了。” 韩晚直接将木盒塞到了他的怀里,“这些银子你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盘缠。你要考取功名,每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要亏待自己,也不要再去抄书了。还有啊,苏州府比咱们泰和县繁华,你去买几匹布料多做几身体面的衣裳,这样也不会被人看轻。” 严良不再拒绝,终是接了下来,“晚晚,为了你,我会努力考取功名的,你待我这么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沉溺在他深情的目光里,韩晚相信着他的每一句话,“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等你平安回来。” 严良点点头,“那我先回学堂,我抓紧时间温书,等院试过后,我们就成亲。” “嗯。” 韩晚眼里含着泪,不舍的望着他离开。 出去韩家大门,严良脸上的深情瞬间不见,不屑的笑了下。 他不过是花费几两银子买了个珠钗,轻轻松松从韩晚手里骗来了五十两银子。要不是韩家有钱,他才看不上韩晚,更不会与她定亲。 韩晚可真是个傻丫头,不过正是因为她不聪明,严良才能轻易揣摩她的心思,从她那里拿取银钱。 * 第二日,甄玉棠去到学堂,看到韩晚眼睛有些肿,她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韩晚不好意思的开口,“严良用辛辛苦苦抄书的银子给我买了根珠钗,喏,就是我今日戴的这根珠钗。他就要去苏州了,我舍不得他。” 甄玉棠看了一眼那根珠钗,质地和样式称不上精致,估摸着买下来要七八两银子。 先不说严良一个穷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单说这根珠钗的样式,十分普通,这样的样式并不少见,一看就不是精心挑选的。 若严良心里真的装着韩晚,又岂会花费那么多银子却随随便便买了根珠钗。 甄玉棠之所以这样清楚男子的心思,还是拜阮亭所赐。 前世的时候,阮亭也会给她买一些珠钗簪子,做工挺精致,可簪子的样式并不合甄玉棠的意。 阮亭从来没有费心为她挑选过一根簪子,每次都是听从铺子里的掌柜的意见,随便买回来送给她。 阮亭不喜欢她,所以不会花费时间在她身上费心思。 这般看来,严良对韩晚不用心,想来也不见得多么喜欢她。 甄玉棠有心想提醒韩晚几句,可观韩晚现在的状态,她就算说了,韩晚也不会相信,反过来还会觉得是她多想了。 再者,她已经提醒过韩晚两次,韩晚没往心里去,她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 谢夫子还没来授课,韩晚又向其他学子显摆严良送给她的那根珠钗。 她正站在阮亭的位置旁边,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阮亭的桌子,桌面上砚台里的墨汁洒出来,干净的书籍此刻变得墨迹斑斑。 韩晚赶紧用帕子擦拭着洒出来的墨汁,“阮亭,对不起啊,是我太不小心了。” 阮亭淡淡出声,“无妨。” 韩晚手里的帕子很快沾满了墨汁,但还留下好大一滩墨没有被擦拭干净。 这时,甄玉棠走过去,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阮亭,给你用。” 湛黑的眼眸看着甄玉棠,阮亭接过来,“多谢。” 甄玉棠的帕子是嫩荷色的,上面还绣着几簇海棠花,阮亭擦拭着桌面上的墨汁。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特意避免让帕子上的海棠花被墨汁浸染。 阮亭在侯府长大,金玉富贵堆里出来的大少爷,所以,他有些洁癖。 看着那一滩滩乌黑的墨汁,阮亭手上的动作并不快,若他还是侯府的大公子,此刻的他肯定会直接让小厮把这些弄脏了的东西扔出去。 看着阮亭不疾不徐的动作,甄玉棠看不下去了,虽然甄玉棠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但她可没有阮亭这么娇气。 甄玉棠直接拿过他手里的帕子,三两下就把那些墨汁擦干净了。 她好看的小下巴微微抬起,杏眸里含着灵动的笑,“阮大少爷,你怎么比我还娇气啊?” 第16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六天 阮亭微怔,他没想到甄玉棠会这样打趣他。 他还是宣平侯府大公子时,衣食住行都有侍女伺候,像这种墨砚被打翻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亲自收拾。 他从生下来就是鲜衣怒马的天子骄子,倒也不觉得有不正常的地方,可被甄玉棠这么一打趣,好像他是有些娇气了。 自己堂堂一个男子汉,还不如一个女儿家收拾脏东西时利落,阮亭眼眸半垂,耳廓微微泛红。 看着他这般害羞的模样,甄玉棠好奇的多看了几眼。 面前的阮亭眉目清隽,耳垂上的薄红越发显得他玉面冷白,赶走了他眉眼间的微凉。 前世时,她看不顺眼阮亭,刚成亲那几年也时常和他拌嘴,所以她还没有见识过少年时期稍显青涩的阮亭,而阮亭踏入官场之后越发沉稳,让人看不出情绪。 没想到,重来一世,倒让她见识到了这样的阮亭。 阮亭这一副皮囊是真的好看,尤其害羞的时候,是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清朗、温润与青涩。 若是爱慕他的姑娘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定是既想继续打趣他,让他害羞。另一方面,又不愿再说出他娇气的这样的话语,大少爷养尊处优惯了,有洁癖也无所谓,多的是愿意为他整理收拾的姑娘。 感受到甄玉棠的目光,阮亭耳垂上的薄红更深了些,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甄玉棠轻笑了一下,不再逗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阮亭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很快收回视线,坐下来时,甄玉棠那条被弄脏了的帕子进入他的眼睑。 甄玉棠忘记将手帕带走,不过这条帕子已经不干净了,即使甄玉棠拿走了,也只是将帕子扔了,不会再使用。 阮亭从怀里拿出另一条帕子,将那条被墨汁浸染的手帕包起来,起身出去学舍。 就在他准备扔掉的那一刻,他突然改了主意,将两条手帕握在手里,重新带回学舍,塞到了装书用的竹笈里。 * 韩晚扭过来,两眼放光的看着甄玉棠,“你刚才竟然说阮亭娇气,你可以啊!” 甄玉棠笑了下,“ 我就是打趣他一下而已。” “我每次和阮亭说话, 心里总是有点发怵,他倒也不是不好相处,可站在他身旁,总觉得他和我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他看着就像是锦衣玉食的侯府少爷。”韩晚抬了下下巴,“你竟然敢打趣他,甄玉棠,你可真胆大呀。” 甄玉棠道:“其实阮亭不是冷漠严肃的人,你刚才把他的墨打翻了,还把他的书籍弄脏了,他不也没生气嘛!” “这倒是。”韩晚点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敢主动和他说话。甄玉棠,咱们俩把位置换回来吧。” 甄玉棠不解,“为什么?” 韩晚嘟着嘴,“马上就到院试的时间了,我行事毛手毛脚的,若是再弄出刚才那样的事情,影响了阮亭温书,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咱们俩把位置换回来吧,好不好?” 甄玉棠没有拒绝,“可以。” 韩晚说的有道理,若是耽误了阮亭读书的时间,导致他院试时发挥失常,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虽然这一世甄玉棠不喜欢阮亭了,可她理解阮亭的抱负,阮亭日日寒窗苦读她都看在眼里,她自是希望阮亭能够像前世一样考取功名。 和韩晚换了位置,谢夫子还没有来,甄玉棠轻轻戳了戳阮亭的后背。 阮亭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后,他转过身。 甄玉棠眉峰微挑,上一次她戳阮亭后背的时候,阮亭还不搭理她。 目光在甄玉棠玉面上顿了顿,阮亭出声,“有何事?” 甄玉棠语气很轻快,带着少女的活泼,“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和韩晚换位置了,我又坐在你的后面啦。” 阮亭“嗯”了一声,未有其他话语。 甄玉棠也不在意,她清楚阮亭不是话多的人,“还有一件事,过几日可有人与你结伴一起去苏州?若是没有的话,刚好我大伯父也要去苏州,你与唐苒可以跟着我大伯父一起出发,路上彼此有个照应。” 甄远山的打算,阮亭心里清楚,如今他一无家世,二无功名,甄远山特意让他跟着一起去苏州,未免没有存了施恩之意。 他和唐苒皆家境清贫,而甄远山不缺银子,到时候甄远山定是会想方设法拿出银子支付他这一路所花的一切费用。 施了恩,早晚要回报。 甄家是商户, 拉拢他一个读书人,自古官商多结合,和甄远山走得太近,固然有利,但也有不少弊端。 既然他要走科举这条路,自身的清白以及声誉尤为重要。再说了,若是他这次榜上有名,以后不会在甄家学堂读书,和甄家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往来。 这样的话,他还是不接受甄远山的恩情为妙。 阮亭淡声道:“多谢甄老爷的好意,不过不必了,我认识县里李家镖局老板的儿子,刚好他也要去苏州,我与他同行。” 阮亭这话并不做假,虽然他离开了京城,但他在京城的一位好友兼同窗,时常通过镖局给他送些东西。 一来二去,阮亭和李家镖局老板的儿子熟悉起来,镖局老板的儿子叫李石,比他年长几岁,这次要去苏州走镖。 “哦。”甄玉棠轻轻点头,有些意外阮亭会拒绝,按理说跟着她大伯父一起去苏州,更安全些,也更舒适些,她大伯父对苏州府也很是熟悉,能省下不少功夫。 不过阮亭不同意,她也不好勉强,“既然你有同伴了,那我大伯父也就放心了。” 李家镖局是县城里最大的一家镖局,甄家有时也通过李家镖局走货。 甄玉棠见过李老板和他的儿子,在她印象中,李老板和李石并非容易相处之人,李家父子俩膀大腰粗,说话时粗声粗气的,还特别喜欢和人比划几招。 没想到阮亭和李家父子俩认识,甄玉棠每次见到阮亭,大多时候他都是在温习功课,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识这么多人脉的。 甄玉棠柔声道:“阮亭,从今个起,我就不麻烦你帮我补习功课了,你考取功名要紧,多省些时间,你也能多看点书。谢谢你之前帮我补课,我算学提高了不少呢。祝你这次榜上有名,到时候你成了秀才郎,我是你同窗,我脸上也有光。” 阮亭哂笑,“我不一定能通过院试。” 甄玉棠确定的道:“怎么不一定?你是一定能成为秀才。” 先不说前世的时候,阮亭就通过院试了,单凭阮亭付出的努力和天资,他要是当不了秀才,也没几个人能考上功名。 甄玉棠的语气这般坚定,阮亭轻轻笑了下,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他的娘亲和妹妹尚不相信他能考取功名,甄玉棠却这样相信他。 第17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七天 换回位置,甄玉棠对唐苒说话也更方便些,“苒苒,我对我大伯父说了,后天让你跟着他一起去苏州。” 唐苒眼睛亮起来,“玉棠,你真好,我正发愁该怎么去苏州呢。” “ 有我大伯父在,这下你不用发愁了。” 甄玉棠笑着道:“对了,苒苒,这一段时间你爹爹可有再打骂你?” “没有,我爹他害怕你派人将他送去县衙里,不敢对我动手,顶多有时候训我几句。这下我也能全心全意温习功课了。” 唐苒拉着甄玉棠的手,眸里带着感激,“玉棠,多谢你,你帮了我许多许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若是没有你,我现在连去苏州参加院试的机会都没有。” 甄玉棠晃了晃她的手,“你是我的好姐妹,我愿意帮你,苒苒,我还等着你以后当上大晋朝的女官呢。” 唐苒使劲点点头,心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嗯。” 甄玉棠拦着她爹爹,她才得以继续读书,甄玉棠还给她出银子,让她去考取功名。她能有这样的好姐妹,不管怎样,她不能让甄玉棠失望。 距离院试没几天时间,谢夫子给甄玉棠、韩晚这些不需要参加院试的学子布置了几道算学题,然后带着阮亭、韩晚还有其他三位学子去了小竹林那里。 孟夏的风,还没有那般炙热,墨色的竹叶微微摇曳,置身其中,竹子的清香扑鼻,沁沁荫凉环身。 谢夫子坐在林中的石凳上,“你们去苏州可有家人或者同伴陪同?” 其中一位学子回答,“夫子放心,我爹陪着我一起去苏州。” 谢夫子又看向阮亭,“你呢?” 阮亭道:“我与李家镖局一起。” 这下谢夫子彻底放心了,他继续说下去,“ 按照惯例,院试本该在八月份举行,但去年八月时不少州府发生了水灾,影响了院试。今年提前几个月,时间短了些,但相应的也有好处,相当一部分学子准备的没有那么充分,你们的机会更大一些。” “路上若是不幸遇到劫匪,不可与之硬碰,保证安全要紧。甄玉棠爹娘罹难一事你们也都知道,那些劫匪心狠手辣,你们去苏州定要结 伴而行。” 提到甄玉棠的爹娘,阮亭分了神,听说甄玉棠当时守灵时还晕倒了,她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骤然失去双亲,心里肯定十分难过。 好在看她平日唇边总是带着笑,并没有沉溺在悲痛之中。 思绪回笼,阮亭继续听谢夫子说下去。 “院试有学政大人主持,荀学政翰林出身,性情严谨,欣赏实干之人,所以你们答题的文风,不可浮华不实。” “院试共三天时间,笔墨纸砚以及其他用具要提前准备好,带一些提神祛暑的药材。考试前食用些白果,可以减少如厕的次数。不可夹带纸条,若是被发现舞弊,不仅之前的功名要被革除,五年之内也不能再考取功名。” 谢夫子滔滔不绝,恨不得将所有经验传授给几位学子,“进了贡房不要紧张,保持平日的状态即可。全力以赴,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你们都是为师得意的门生,只要尽力了,就不会留有遗憾。” 阮亭几人齐声应下,“是,夫子。” 谢夫子又看向唐苒,“唐苒,你是咱们学堂里唯一一个参加院试的女子,不要担心,苏州府也有不少女子考取功名。女子和男子用的是一样的试卷,你比男子有优势,女儿家更细心一点。若是有顽劣的学子故意挑事,直接告诉贡房里的衙役。” 唐苒应下,“我知道了,夫子。” 谢夫子站起身,微笑的挨个看着面前的几位学子,这些都是他的学生,教导他们这么长时间,在谢夫子心里,阮亭他们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 “行了,该说的为师都说了,不打扰你们温书了。你们几个进去学堂吧,阮亭,你留一下。” 等其他几人离去,谢夫子转过身,“你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又从小跟着大儒启蒙,是读书的好苗子,说实话,为师不担心你能不能通过院试,为师在意的是你的名次。你是在京城参加县考和府考的,名次排在前几。苏州的竞争没有京城那般激烈,院试的案首你可以试着争取一下。” 阮亭并不意外,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参加县考和府考时,当时他还是侯府少爷,不需要通过科举踏入仕途,所以他并没有用心准备,只是随便考一下。 如 今境况不一样,单单考上秀才固然好,可天下的秀才多如牛毛,不值一提,若是能脱颖而出成为案首,于他颇有利处。是以,他才抓紧一切时间温书。 他微微颌首,“夫子,学生明白。” 谢夫子欣慰的露出笑,他教导阮亭不过一年时间,可阮亭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少年郎意气张扬,泰和县并非他的落脚地,他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 谢夫子进去学舍,“明天起阮亭他们就不来学堂了,你们同窗一场,待会儿聚在一起说说话。” 其他学子凑到阮亭、唐苒几人身边,叽叽喳喳说着祝福的话,还有些学子给他们准备了薄荷叶、果脯以及糕点之类的,让他们路上带着吃。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好歹阮亭是她的前夫,她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给阮亭送什么好呢? 送笔墨纸砚?不行,阮亭自己早就准备好了,她再送一套,也是多此一举。 送些避暑的药材?也不行,药材不能乱送,万一阮亭对某一类药草过敏,可就不妙了。 若是送些其他东西,那也不行,阮亭明天就不来学堂了,就算她待会儿去买,也来不及交到阮亭手上。 想来想去,甄玉棠决定,还是给阮亭送银子吧,送银子最实在,再说了,她也不差钱。 她让樱桃往甄府跑了一趟,拿来二十两白银,装在精致的木匣里。 等到授课结束时,看着学堂里的学子走的差不多了,甄玉棠抱着木匣站到阮亭面前,将木匣递给他。 阮亭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故作神秘的道:“你打开看一看就知道了。” 打开木匣,几锭亮闪闪的银子整齐的摆在盒子里。 阮亭抬眸,不解的道:“甄小姐为何要送银子给我?” 甄玉棠云淡风轻的道:“我有钱嘛,不差钱,你就收下吧。” 阮亭:…… 甄家大小姐果真是不走寻常路,这还真是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说辞。 阮亭将木匣推过去,“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甄玉棠就势坐在阮亭前面的座位上,与他面对面,“阮亭,你帮我补习功课那么长时间,这些银子是给你的束脩,你就拿着吧。一天一两银子,刚好二十两。” 阮亭勾了勾唇,虽然他功课还不错,但还真不值得一天一两白银,“甄小姐太看得起我了。” “你我是同窗,帮你补习是举手之劳,甄小姐不必挂怀。甄小姐还日日派人给我送来绿豆汤,不需要额外的束脩。” 甄玉棠咬了下唇,“好吧。” 一碗绿豆汤又不值钱,阮亭手里估摸着没有太多银钱,能多得一点是一点嘛! 其实,阮亭和她一样,即便落魄了,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人。 甄玉棠忍不住提点他,“阮亭,你不要我的束脩就算了,若是以后再有人找你帮忙,你可不能不要银子。可能现在你手里有点余钱,但这是不够的。等你成了秀才,要去府学读书,以后还有乡试和会试,这都是费银子的事情。” 微凉如水的眼眸注视着甄玉棠,耳畔是她那吴侬软语,虽然是啰嗦的话语,可丝毫不让人厌烦,就像他曾经尝过的那一口桃花糖粥,软糯清甜。 他还是侯府少爷的时候,不必为银子发愁,回到泰和县之后,王娘子和阮娴隔三差五想要拿走他手里的余钱。 阮亭薄唇漾起一抹浅笑,从来没有人这般为他打算,甄玉棠是第一个。 甄玉棠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你笑什么?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 阮亭又笑了下,清冷的玉面多了几分温煦,“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静了片刻,他又出声,“我该回去了,甄玉棠,再见。” 重生回来,这是阮亭第一次称呼她的名字,以前阮亭总是称呼她为甄小姐。 甄玉棠呆呆的看着阮亭,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不舍,等阮亭成了秀才,他要去府学读书,不会再来甄家学堂。 也就是说,今天过后,可能她不会再和阮亭见面了。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阮亭,再见。” 第18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八天 回到阮家,阮亭正在整理行李,王娘子进来,“ 你什么时候出发去苏州?” 阮亭转过身,“明日上午。” 王娘子手里捧着一件长衫,“娘不中用,手里没什么积蓄,给你做了件衣服,你好替换着穿。还有这些碎银,上次你给了我五两银子,我买了几匹布,还剩下二两银子,你拿着路上用吧。” 阮亭接过衣衫,将装着碎银的荷包还给王娘子,另外又给了她几两银子,“ 这些银子你留着。明日我跟着李家镖局一起去苏州,若是榜上有名,要在苏州待不短时间,你和阮娴在家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如果家里出了事情,写信告诉我。” “好。”王娘子点点头。 阮亭是她的亲儿子,自己儿子要去苏州参加院试,王娘子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她有心说几句贴心的话,可她和阮亭与寻常的母子不一样,王娘子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得干巴巴的道:“ 路上注意安全,事情办完了,早些回来。” 阮亭“嗯”了一声,将那身轻衫放在床头。 静默的气氛在屋里蔓延,王娘子拿着荷包,出去屋子。 即便陆遇不是她亲生的,可她在陆遇身上倾注了十六年的心血和精力,阮秀才离世的早,陆遇是王娘子活下去的寄托和期盼,是王娘子的所有,是她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她再也无法将同样的心血和宠爱给予另一个儿子。 阮亭与她不亲近,根本不像是她的亲儿子,不如陆遇那样贴心。行事又有自己的主见,也用不着她操心。 阮娴凑过来,“娘,大哥收下那些银子没有?” 王娘子将握在手心里的荷包亮出来,“没有,他又给了些银子。” 阮娴满意的笑起来,“大哥不要才好呢,他手里定是有不少余钱,看不上这几两碎银。咱们娘俩每天绣荷包辛辛苦苦才挣百十来个铜板,这些银子咱们应该留着。娘,我都快及笄了,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王娘子对待阮娴从来很舍得,“你也快是大姑娘了,赶明儿个用这些银子给你买对珠花。” 阮亭拿起那件天青色的长衫,穿 在身上试了一下,王娘子的绣工自然挑不出什么差错,只是这件长衫尺寸不太合适。 阮亭自嘲的笑了笑,将衣服收起来,放在箱笼的最下面。 这段时日他个头又高了不少,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抽条的年纪,王娘子是他的亲娘,却没有发现这些变化,依然按照以前的尺寸给他做衣服。 整理书籍的时候,两团帕子从竹箱里滚出来,帕子上浸染着墨汁,其中一条是甄玉棠的。 阮亭捡起那两条帕子,打了一盆水,又拿来皂角,仔细的搓洗着。但墨汁并不容易被洗掉,连换几盆水,甄玉棠的那条帕子上仍然残留着墨渍。 阮亭轻笑了一下,他真是糊涂了,他这是在干什么? 甄玉棠那条绣着海棠花的手帕已经不能再使用了,他却没有扔掉,反而带回来。甄玉棠只是他的同窗,这种举动不该是他做出来的。 阮亭净了手,不再搓洗手帕,将甄玉棠的那条帕子搭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晾晒,转身回去屋子。 * 午时用膳时,小阿芙嘴边沾了几粒碎屑,甄玉棠准备拿帕子给她擦嘴,突然想起她的手帕在学堂的时候给阮亭用了,估摸着阮亭扔掉了吧。 说实话,和阮亭说再见的时候,她是有些不舍和难过的,她与阮亭成亲十年,这一世,即便她不喜欢阮亭了,也做不到将他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对待。 不过甄玉棠生性豁达,她不打算再嫁给阮亭,便没有必要与他有太深的牵扯。 等出了孝,她就可以挑几个看的顺眼的男子说亲了。 傍晚时,甄远山回府,甄玉棠将阮亭的答复告诉了他,“伯父,阮亭要与李家镖局去苏州。” 甄远山有些遗憾,他很看好阮亭,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拉拢他,“ 罢了,本想着他在咱们家的学堂读书,一道同行更方便些。既然他已有安排,也不好强人所难,跟着谁去苏州都可以。” 徐氏接过话,“玉棠,你伯父明日下午出发,你想要捎带什么东西,写下来让你伯父给你带回来。若不是你在守孝,刚好可以去苏州游玩几日。” 甄玉棠也挺想去苏州的,算上上一世,她可好久没有尝到苏州当地的那些美食了,甚是想念。 她 笑了笑,“ 以后还有机会,等我出了孝,到时候阿芙年纪也更大一些,我好带着她一起去苏州。” 第二日,唐苒跟着甄远山一道出发,阮亭则与李家镖局一起。 河水浩渺,风正帆悬,两岸青山葱郁,阮亭立在甲板上,身姿颀长,沁凉的水雾不时扑来,他眺望着前方,最远处碧水青天连成一线。 李石大步走过来,“阮亭,怎么样,你晕船吗?” 阮亭看向他,“还好。” 李石笑起来,“你是第一次乘船,想着你会晕船,没想到你身子骨不错啊!” 阮亭解释道:“我不是第一次乘船,之前从京城回到泰和县,也是走的水路。” “对,我把这茬儿给忘记了。”李石拍了下脑袋,憨憨笑起来,“给你准备了止晕的陈皮茶和生姜,看来是用不上了。有一次走镖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京城人,他上吐下泻了快一个月时间,最后下船的时候半条命快没了,那人说以后再也不走水路了。” 李石正说着话,突然有人喊他过去,他应了一声,对着阮亭,“那我先过去了。” 阮亭颌首,“好,等你闲下来我们再聊。” 阮亭凝望着澄净的水面,其实他第一次坐船的时候,也是晕船的。 去年这个时间,陆侯爷把陆遇接回京城,陆夫人主张将阮亭继续留在侯府,毕竟是在她身边待了十六年的儿子,虽不是亲生的,可她也舍不得阮亭。再者,留在京城,对阮亭的仕途也更有助力,王娘子也是同意的。 只是不知陆遇对陆夫人说了什么,后来陆夫人改了主意,让陆侯爷将阮亭送回泰和县。 从京城到泰和县,先走陆路,然后是水路,乘船需要二十来天时间。 那是阮亭第一次坐船,望着船底流动的水面,他头晕目眩,面色苍白,躺在船舱里尚觉得不舒服,一动不能动。稍一动弹,腹里翻江倒海。 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侯府的管家,船上每顿的膳食也不新鲜,日日都是鱼粥、鱼汤,他闻着那股腥味就吃不下。 可是相比于晕船和膳食的简陋,令他消沉怅惘的,是他的养父母。 陆侯爷知道他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后,哪怕政敌用阮亭的性命做威胁,陆侯爷也不在意。 这是阮亭第一次被放弃。 陆夫人先是要将他留在陆府,过了一个晚上,又改了主意。这是阮亭第二次被放弃。 那天晚上,他克制着晕船的不适,走出船舱,躺在甲板上,静静的望着天。 夏风掺杂着水汽钻进衣衫,透着微凉,漫漫夜幕与湖面相连,黝黑黯淡,望不到尽头,不远处三两渔火闪烁摇曳,冷凉而寂寥。 他不再是侯府少爷,这种落差阮亭可以接受,他并非是放不下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他想不明白的是陆侯爷以及陆夫人对他态度的转变。 陆侯爷与陆夫人,是他最敬重的父母,而他们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弃了阮亭,好像十六年的相处只是一场笑话。 种种变故,让阮亭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消沉之中,是不是他不够好,所以他的养父母才会轻而易举放弃他? 加之身体的不适以及在船上无人交流的孤寂,那一段时日,阮亭身上的意气张扬全然消散,如一潭死水般低沉。 回到阮家后,王娘子与阮娴又亲手打碎了他对她们俩的所有期待。不管他怎么亲近王娘子,王娘子最在意的还是陆遇。 他去到甄家学堂读书,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饮食、风俗、身边人的家世身份等,都与京城相差甚远。 他平日总是冷着一张脸,宛若周身覆着一层冰霜,按部就班的来学堂读书,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反正没有人会在意。 可就是这个时候,甄玉棠闯进了他这潭死水里。 第19章 只想和离的第十九天 甄玉棠幼稚的在他座位上放蛐蛐,在他的书本上画猪头,还在他的桌子上刻了“冷面阎王”四个字。 甄玉棠就像一枝含苞待放的花,向阳而生,身上有一股灵动与明媚的朝气,在捉弄他的事情上,总是精力满满。 起初,阮亭觉得甄玉棠太过骄纵,每日走在去学堂的路上,他就在想今天甄玉棠又会耍什么幼稚的花招。 甄玉棠的存在,让他一贯的消沉清冷渐渐散去,调动了他的情绪,让他不再想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毕竟,他每天要应付甄玉棠的捉弄,也是极费心神的,哪还有精力想其他的事。 每日读书时,看到桌面上那歪歪扭扭的“冷面阎王”四个大字,阮亭忍不住轻笑一下,甄家大小姐长得挺好看,只是这一手字需要多练练! 不知不觉,阮亭渐渐适应在泰和县的日子,也渐渐适应甄玉棠对他的捉弄。 他重新恢复了少年郎的张扬与野心,如今,读书是他唯一的出路,他要通过科举这条路,重新回到京城。 甄玉棠无意识的闯进他这潭死水,精力满满的搅动着水面,死水终得流淌。 即便甄玉棠捉弄过他,阮亭对她并不十分厌烦,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娇气任性的姑娘。 当然,如今甄玉棠要比以前懂事许多,不再做那些幼稚的事情了。 “阮亭,过来用膳了。” 听到李石的喊声,阮亭回过神,不再想甄玉棠,走过去用膳。 院试一连三日,吃喝都在贡院里进行,苏州府下面的各个县城以及苏州府,参加院试的学子足有两千人,最终录取的仅二百人。 严格检查之后,阮亭进入贡院,这次院试的题目难度不大,但他不可掉以轻心。 两场考试结束后,阮亭并没急着离开苏州。等待结果的时候,他逛了几家苏州的铺子,比较之后,买下了一批花纹精致新颖的布匹,过几日通过李家镖局运回苏州。 泰和县虽是比较富裕的县城,但各方各面还是比不上苏州,这些布匹运回去,省了运费,又可以转手高价卖出去。 回到阮家,侯府的那些东西多半没有带回来,陆侯爷给了他几张 银票,但读书花销颇大,他还要留着以后去京城的费用,平日还要给王娘子一些零用,所以他手里的余钱并不富余。 阮亭投入的本钱不多,最后也挣不了多少银子,这算是一次尝试。等他到府学读书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其他赚钱的营生。 忙完布匹的事情,剩余的时间阮亭整日待在书肆里。 一转眼几日过去,到了出结果的时候。 一大早,李石兴冲冲的起了床,买了笼包子,要去看院试的榜单。 阮亭拦着他,“若是出了结果,会有衙役来落脚的客栈通知。” 李石一口一个小笼包,“ 那也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替你看,你也知道,我是个急性子。” 阮亭摇头笑了笑,起身跟在他后面。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李石人高马大,轻而易举挤进去,过了一会儿,嘴巴咧到耳根处,激动的冲着阮亭高声喊道:“乖乖,阮亭,你是案首,是整个苏州府的第一名!” 唇角扬起,眉宇间透着意气,阮亭清楚自己的实力,通过院试是没问题的,至于能否成为案首,他没有太大把握。好在,他是本次院试的案首。 第二日,荀学政举办了宴席,招待这些新出炉的秀才。 阮亭身为案首,自是风头无量,荀学政颇是欣赏他。 等其他秀才离席后,荀学政叫住他,“阮亭,老夫之前在京城见过你,你可还记得?” 阮亭对荀学政有些印象,“学生自是记得。” 荀学政负手而立,望着面前长身玉立的少年,“眼下没有其他人,你无需讲究这些礼节,称我一声荀叔就好。几年前我回京述职,曾在宣平侯府与陆侯爷小聚,当时你才十一二岁,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你回到泰和县后,陆侯爷与陆夫人可与你有书信往来?” 阮亭非宣平侯府的少爷,像是戏文里的情节一样,这件事在京城贵族圈里传得人尽皆知,荀学政也听说过。 阮亭淡声道:“刚回去时,陆夫人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荀学政叹口气,他总觉得陆侯爷与陆夫人太过薄情,养育了十六年的孩子,可以这般轻易割舍。一年时间过去了,才给阮亭送过一封信,就这么不闻不问了。 “ 你乃此次 案首,老夫并非因认识你,而对你有所偏颇,你的策论、诗赋都很出色,言之有物,可见其才情。接下来你可以去苏州府学读书,府学每月会给你发四两廪银。鉴于你是府案首,提督学院这次也奖赏你五十两银子。老夫对你很是看重,你在府学勤勉读书,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来找老夫。” 阮亭作揖,“多谢荀叔。” * 甄家学堂里,韩晚焦灼的道:“甄玉棠,院试的结果也该出来了吧,你说严良能考上秀才吗?” 这几日来,韩晚一天不知要问她多少遍,甄玉棠无奈的随口回了一句,“能。” 韩晚笑起来,“我也希望严良可以通过院试,倒不是说我想当秀才娘子。他读书那样勤奋,又有才气,若是他成了秀才,平日也能多些进项,不至于再辛辛苦苦的抄书。” 她又道:“你说,唐苒和阮亭能成为秀才吗?” 甄玉棠很是确定,“当然可以。” 韩晚有些怀疑,“要是他们三人都通过了院试,我就当你是嘴巴被开过光的仙女。” 甄玉棠好看的小下巴微微抬起,“我本来就是仙女,这件事不需要怀疑。” 韩晚“噗”的笑出来,“你可真臭美呀。” 她们俩正说笑着,突然学舍里进来几人,正是刚从苏州回来的三名学子。 其他学子一股脑围过去,韩晚也赶紧过去,七嘴八舌的打听着,关心着院试情况。 其中一位学子名周煦,“我们几个就是去凑人数的,去了府城才知道,出色的学子可太多了。唐苒倒是考上了,最厉害的是阮亭,你们猜他的名次是多少?” “前五十名?” “不对,我猜他的名次排在一等。” 其他人滔滔不绝猜起来,周煦摇摇头,慢条斯理的揭晓着答案,“ 你们都猜错了,阮亭是案首。” “案首?” 不少人惊讶的张大嘴巴,他们知道阮亭功课很是不错,可也只是在甄家学堂而已,学堂里出色的学子并不多,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阮亭会是第一名。 周煦感叹着,“是啊,咱们学堂出了一个案首,阮亭可给咱们张脸了。” 韩晚赶紧回到座位上,激动极了,“甄玉棠,你听见没有,唐苒考上了,阮亭还是案首。 ” “我听到了。”甄玉棠笑起来,她早就知道阮亭和唐苒会成为秀才,并不太意外,当然,她也是为唐苒和阮亭高兴的。 这时,樱桃急匆匆进来学舍,“小姐,阿芙受了凉,刚才闹肚子了,她闹着要见你。” 甄玉棠脸色一变,赶忙起身,“韩晚,我先回府,待会儿你帮我向夫子告个假。” 韩晚点点头,“好,你快回去吧。” * 处理好一切事宜,阮亭回到泰和县,与李石分开时,李石笑呵呵的拍了下他的肩膀,“等回家后,我爹肯定又要在我面前唠叨,让我跟着你多学习。等得空了,来我家吃饭啊。” “好。” 阮亭勾了勾唇,将两包苏州糕点递过去,“这次去苏州,多仰仗你帮忙,这些糕点带过去给李婶尝一尝。” “客气什么!” 李石接过来,“镖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与李石分开,阮亭回到阮家,王娘子与阮娴并不在家。 阮亭将行李放下,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衫,周身淡淡疲意散去。 屋里只他一人,平日这个时候,他正在学堂读书,突然闲下来,阮亭竟有些不习惯。 他出去院门,朝学堂走去。 这个时间点谢夫子正在授课,这时去不太合适。可他也不说不清心里是怎么想的,直接去了甄家学堂。 看到阮亭,学舍里沸腾起来,“阮亭来了,咱们的案首来了!” 阮亭下意识看向甄玉棠的位置,她不在。 心头涌上淡淡的失落,他不得不承认,挑这个时候来学堂,他正是想要见甄玉棠一面。 第20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天 谢夫子朝阮亭招手,“快来,你果真没让为师失望,能教出一个案首来,为师总算圆满了。” 收起心头淡淡的失落,阮亭面色如常,走过去,“是夫子教导的好,时常为学生传业解惑。学生买了些苏州的果脯,学生还记得夫子喜茶,给夫子带了两斤君山银针,望夫子不嫌弃。” 谢夫子捏了一小撮君山银针,递到鼻尖嗅了一下,“不错。” 虽不是些玉馔珍馐,但这些东西是他最得意的门生送来的,谢夫子很是满意。 和谢夫子说了些关于院试的情况,阮亭又将果脯糕点一一分给学堂里其他学子。 其他学子围在阮亭身边,“阮亭,你可太厉害了,以后说出去咱们是同窗,我们脸上可有光呢!” 周煦问道:“阮亭,你是不是要去府学读书了?” 阮亭回了一声是。 周煦情绪低落下来,“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平日大家在一起读书,突然分开,感觉少了点什么。” 此话一出,学舍里热闹的气氛静下来,淡淡离愁漂浮在每个人的心头。 正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彼此的相处都很纯粹,等阮亭离开学堂,再见面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阮亭虽只在甄家学堂待了一年,可他也有些不舍。 他不想说些离别的话语徒增伤感,“若你们通过了院试,我们还是同窗。或者你们把家里的铺子开到苏州去,到时候我去买东西时,可要记得给我便宜些。” 在甄家学堂读书的学子,多半家里是做生意的,听阮亭这么一说,顿时起了斗志。 其中一人高声道:“没问题,我们比不上你读书好,开铺子做生意不能比不过你,等将铺子开到了苏州,不给其他人便宜,也要给你便宜。” 这句话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又有几分许诺的意味。少年郎风华正茂,即便不读书踏入官场,也有无数的可能,总要有些抱负和斗志。 假以时日,他们这些少年终会成为一棵参天大树,昂扬而峻拔。 周煦对周围学子使个了眼色,其他学子坏笑一下,趁阮亭不注意时,将他横抬起来,用力将他抛起来,齐声喊着口号 ,“阮亭,最棒;阮亭,最棒。” 阮亭微怔,他还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的事,他明白,这是学堂里的同窗表示赞扬以及离别的一种方式。 阮亭唇角漾起笑,笑意越来越浓,清隽耀眼,这是他回到泰和县后,少有的发自肺腑的高兴,能在十七八岁的年纪,结识这一群同窗,是一段很珍贵的经历。 谢夫子在不远处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止,不管这些学子成绩出色与否,都是他喜欢的孩子。 转眼到了午时,周煦等人与阮亭道别之后,各自回了家。 谢夫子朝阮亭走去,“为师还记得你刚来学堂时,多么俊的一个孩子,就是有些清冷,不爱说话,还不爱笑。一年时间过去,阮亭,没有那么冷凉淡漠了。为师很欣慰,你能有这些变化。” “去了府学仍不可懈怠,你的天地不该是小小一个泰和县,也不该是苏州府,为师很看好你。不过,即便读了万卷书,品性才是立身之本,不负初心,真诚相待。” 阮亭没想到谢夫子会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他正色应道:“夫子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谢夫子微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若是得闲了,多来学堂看看为师和其他同窗,为师先回去了。” 学舍里只剩下阮亭一人,空荡安静,阮亭注视着甄玉棠的座位,她还是没有出现。 阮亭走过去,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歪歪扭扭的“冷面阎王”四个大字。 甄玉棠刻在他书桌上的字还在,但他想见的姑娘,却一直未出现。 收回右手,阮亭转身出去学舍,走到学堂大门口时,他驻足转身,东边的竹林,伴随着午时的风“沙沙”作响,蔚然苍翠,学堂屋顶的瓦檐泛着一层莹润的日光。 在甄家学堂的短短一年时间里,他经历了许多,有过消沉的时刻,也有过高兴的时刻。 去到府学读书后,他应当没多少时间再回到甄家学堂,许是下一次见到甄玉棠的时候,甄玉棠已经将他抛到脑后了。 * 韩晚离开学堂,并没有急着回家,这一段时间她和甄玉棠关系亲近不少,阿芙生病了,她应当来探望,“阿芙怎么样了? ” 甄玉棠柔声道:“她睡觉时贪凉,将被子踢开,受凉闹了肚子,刚才喝了汤药,这会儿睡下了。” 韩晚叹了口气,“你也挺不容易的,你爹娘不在了,你还要照顾阿芙这个孩子。” 甄玉棠轻轻一笑,“还好,平时有阿芙的奶娘在一旁照顾,还有我伯父、伯母他们替我看顾,我也没出什么力气。” 韩晚将学堂的情况告诉她,“你不知道,你刚离开学堂,阮亭就来了,他给谢夫子买了两斤上好的茶叶,还给学堂里其他学子准备了果脯糕点。” 甄玉棠微微一愣,她还以为阮亭不会再来学堂了,“这会儿他还在吗?” “都午时了,他应该回家了吧。” 韩晚说着话站起身,“好了,探望了小阿芙,我也该回去啦。” 甄玉棠跟着起身,“你留下用膳吧。” 韩晚摆摆手,“不了,我爹在家等着我呢。” 送走韩晚,甄玉棠突然想起来,她买了对耳坠,样式很是精致,韩晚知道后说要看一看,今天甄玉棠将耳坠连带着盒子拿到学堂,后来因着阿芙生病一事,离开的匆忙,她忘记将耳坠带回来了。 甄玉棠准备去学堂将东西拿回来,刚走到学堂门口,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阮亭离开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 虽然没有看到正面,可甄玉棠知道,这是阮亭。 前世她与成亲十年,这一世在学堂时又坐在阮亭后面,甄玉棠怎么也不会认错。 阮亭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长衫,背影清瘦挺拔,透着少年的蓬勃。 甄玉棠静静的立在原地,阮亭的身影很快消失。 看来她和阮亭是真的没有缘分。前世她喜欢了阮亭十年,而阮亭并不爱她,现在,她也没能与阮亭再见一面,只看到他离开的背影。 可见,她和阮亭就不该成为夫妻。 甄玉棠轻轻摇头笑了下,抬眸望着蔚蓝的天空,心湖越发的平静,她祝阮亭青云直上,常健无忧,这一世能与心爱的女子白头偕老。 而她,和阮亭是真真正正的再见了。 第21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一天 过了两日,小阿芙不再闹肚子,甄玉棠得以闲下来。 她吩咐道:“樱桃,备好马车,待会儿去唐苒家里。” 唐苒随着甄远山回到泰和县,说第二天来找甄玉棠。可一连几天过去,迟迟未见到唐苒。 就算她被急事绊着了脚,过去了两三天,总该将事情忙完了。 甄玉棠觉得奇怪,有些担心唐苒。 * 唐家,唐苒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哑哑的,哀求道:“爹,整个泰和县都没几个女秀才。你就让我去府学读书吧,若是我有了出息,咱们唐家也能跟着沾光。” 唐老三抽了一口旱烟,再慢慢吐出来,唐苒成了女秀才,给他长了脸,他确实很是得意,可去府学读书,要花费不少银子。 “ 咱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哥哥该娶媳妇了,你下面的几个弟弟再有两三年也该成亲了。你去府学读书,束脩就要十来两银子,再加上你每月吃饭的费用,一年下来要多少银子!” “再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张罗着说亲了。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处,你成了秀才,本来就不好说亲,再等一两年,就更嫁不出去了。” 这几日,唐苒正是因为唐老三不让她读书而没有去找甄玉棠。 她满心欢喜回到家,唐老三却不让她去府学读书,要她赶快嫁人,要她为了哥哥弟弟们放弃学业。 唐苒努力的要走出这个家,当初她得以去甄家学堂读书,也是她费尽心思才得到的机会。 邻居家有个秀才郎,当时唐老三准备领着几个儿子过去,让那个秀才郎掌掌眼,看看哪个儿子最有读书的天分。 唐苒知道后,偷偷的央求邻居家一个哥哥教她几个字和一首诗,然后又哀求唐老三带着她一块过去。 唐苒的哥哥唐来,以及她那几个弟弟,皆大字不识一个,当然比不过她,那个秀才郎说唐苒最有读书的天分。 考虑到唐家的情况,那个秀才推荐了甄家学堂,甄家学堂束脩极低,不需多少银子,加之唐苒苦苦争取,唐老三才松口让她去读书。 有了读书的机会,唐苒很珍惜在甄家学堂的日子,她不敢有一丝松懈 ,平日上完课,回到家还要烧火做饭洗衣服,唐老三一不顺心就对她又打又骂,她也会觉得累,但她更想走出这个家。 如今,好不容易她成了秀才,可她的家人,硬生生斩断了她所有的希望,想要将她死死按在这一滩令人窒息的污泥里。 唐苒再一次哀求,“爹,我不嫁人,我要读书。银子的问题,就当是我先借您的,我去府学读书,有空的时候可以抄书,也可以找家铺子打短工,可以顾着每月的饭钱,花费不了多少银子的。” 唐老三又吸一口旱烟,“你说的轻巧,到最后还不是老子给你出钱! 你在家安心待着吧,明天让你娘找个媒婆给你说亲。” 泪珠涌满整个眼眶,唐苒抹了一把泪,转身往外走。 唐老三低喝道:“不在家待着,你去哪儿?” 唐苒哽咽的开口,“我去找甄玉棠,这次去苏州府,是她给我出的盘缠,剩下的银子我还给她。” 这几日她哭也哭过了,道理也讲了,可不管怎么坚持,唐老三都不同意,她只得去找甄玉棠拿主意。 其实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甄玉棠,可她实在没法子了。 唐老三粗声道:“你真是一根筋,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花了多少银子,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银子咱们留着。” “爹,不行。” 唐苒说着话转身往外走。 马车在唐家门口停下,甄玉棠进去唐家,刚好看到唐老三和唐苒。 唐苒眼睛一亮,赶快跑过去,“玉棠,你怎么来了?” 甄玉棠笑着道:“我来找你啊!” 注意到唐苒那红肿的眼睛,甄玉棠问道:“苒苒,出什么事情了?” 唐苒鼻子一酸,不打算再顾忌唐老三的面子,低声道:“我爹不让我读书,要让我嫁人。” 唐老三听到这话,“甄小姐,不是我不让她读书。唐苒上头有个哥哥,下头又有几个弟弟,娶媳妇都是一大笔银子。她要是再去到府学,我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依我看,唐苒找个适合的人家成亲,也能帮衬帮衬娘家人,女儿家读太多书嫁不出去的。” 甄玉棠笑了一下,对付唐老三这种人,大道理是讲不通的。 “ 唐苒如今是女秀才,不愁嫁不出去,你也是秀才 的爹了,你该发愁的是如何找一个配得上她的夫家?” 唐老三有些摸不着头脑,甄玉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玉棠又道:“苏州府随随便便一户人家,要比泰和县富裕许多。若你不让唐苒读书,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在县里找个夫家。可让她继续读书,苒苒以后在苏州府找个夫家也是可能的。” 甄玉棠给唐老三画了一张大饼,而唐老三要面子又爱慕虚荣,他止不住得意起来,若是唐苒能嫁到苏州府,那老唐家可是走了大运了。 但他仍有些犹豫,“去府学读书要不少银子,我没这个闲钱。” 甄玉棠就等着他这句话,“不让你出银子,苒苒是我朋友,她去府学的一切费用,我来出。条件是你们唐家任何一人不得再阻拦她读书。” 前世时,唐老三没少阻拦唐苒考取功名。所以甄玉棠才要这样做,这样日后唐老三也没办法越过她搞事情。 唐老三惯是见钱眼开,有人愿意供他女儿读书,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他不用花费一个铜板,唐苒还能在府学里找一个金龟婿。 他赶紧答应,“好,好。” 甄玉棠多了个心眼,写了张契条,将该写的内容清清楚楚的写上去,还让唐老三摁了手印。 唐苒送着甄玉棠出去,甄玉棠柔声道:“苒苒,你可以安心去府学读书了。依照你爹的性子,他巴不得你找个金龟婿回来,至少今年这一年他是不会再阻拦你的。” 唐苒又感动,又很感激,“玉棠,还是你有主意。你对我这么好,你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我才不让你做牛做马,我不缺银子,你用功读书就可以啦。”甄玉棠语气轻快,不愿让唐苒有心理负担,“我给你出银子,你只管花就是了。朝廷允许女子考取功名,但能够当上女官的寥寥无几,女秀才也不算多,苒苒,你很出色,你比许多男子都要优秀。” 唐苒红肿的眼睛绽放出神采,坚定的道:“嗯,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没过几天,唐苒去府学读书,临走前特地与甄玉棠见了一面,两人很是不舍与对方分开。 * 学堂里少了阮亭与唐苒,好像少了点什么,却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月底 考核的时候,望着试卷,大半题目甄玉棠都知道怎么解答,那些算学题的类型,阮亭以前对她讲解过。 虽然试卷还没交给谢夫子,但甄玉棠很确定,这次她不会被打手心了,这是阮亭帮她补习的功劳。 阮亭帮她补课了二十来日,还不要一两银子,甄玉棠很是感谢。 不过阮亭也不需要她的感谢吧,阮亭去到府学,会接触到更多的人,应该不记得她这么个骄纵的姑娘了。 时间似水般流逝,一转眼盛夏过去,到了深秋。 这几个月甄玉棠没有再见到阮亭一面,即使阮亭放假回到县里,她也没有遇见他。 她和阮亭身处不同的地方,没有任何交集,无缘又无分,哪怕泰和县不算大,可要遇见一个人,也是不容易的。 这一日,甄玉棠乘着马车,去到她名下的一间绣品铺子。 甄远山将几间铺子转移到她的名下,这间铺子是其中一个。 甄玉棠就快及笄,等她及笄后,该自己打理生意。是以,她今日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甄掌柜迎上来,“小姐,您过来了。” 铺子的掌柜和甄玉棠一个姓,和甄家有些关系。 甄玉棠笑了笑,“甄叔,我随便看一看。” 甄掌柜将甄玉棠请到屏风后,倒了一盏茶,和她说起铺子的情况。 恰好,这时王娘子与阮娴母女俩来铺子里卖绣品。 王娘子将小竹篮递过去,“这是我们这几天绣的荷包。” 店里的伙计检查了一番,“王娘子,这次的荷包针脚有点乱啊,价格要降一降。” 阮亭成了院案首,王娘子觉得自己身份尊贵了起来,做针线活也不如以往那样用心。 但她并不承认,“我也是个老绣娘了,哪里针脚乱了?我瞧着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甄玉棠在屏风后听到这番话,觉得耳熟,她走到屏风处看了一眼,原来是王娘子和阮娴。 甄玉棠示意甄掌柜出去一趟,将王娘子绣的荷包拿进来几个。 她翻着看了一眼,绕是甄玉棠绣工不精,也能看出来这些荷包很是一般。 甄掌柜出声,“小姐,王娘子的儿子是院案首,要不还按照以前的价格来吧?给她一个情面。” 甄玉棠不同意,“甄叔,该是什么 价就是什么价。咱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善事的。若是这一次松了口,就会有下一次。” 王娘子和阮娴是什么样的人,甄玉棠比谁都清楚。 甄掌柜出去说了之后,王娘子不依不挠的闹起来,“这五六年来,我们母女俩绣的东西都是拿到你们铺子里的,说降价就降价,你们太不讲情面了!” 阮娴抬着下巴,趾高气扬,“我大哥是院试的案首,我是他妹妹,你们这般欺负人,我让我大哥找县令老爷讨公道去。” 甄玉棠讥讽的笑一下,阮娴的大哥还是她前夫呢,她才不害怕阮亭! 第22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二天 甄玉棠从屏风后出来,“你们送来的绣品水准不如以往,降低价格也是理所当然。就算你大哥请来了张县令,我甄家铺子也不理亏。” 阮娴和王娘子转头看过去,这不是花朝节那日与她们有过过节的姑娘吗? 阮娴眼角吊起来,语气很冲,“ 你又是谁?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甄掌柜沉声道:“阮小姐慎言,这是我家小姐。” 甄家的小姐?阮娴直直的盯着甄玉棠,一下子噤了声。 甄家可是泰和县数一数二的商户,她和王娘子这几年来绣的东西也都是送到甄家的铺子。要是早知道这个女子是甄家小姐,花朝节那日她才不敢得罪她呢! 王娘子赶紧道:“娴儿不懂事,得罪过甄小姐,还望甄小姐见谅。甄小姐不妨看一看我绣的这些荷包,一针一线都是下了功夫的,我与甄掌柜也是老熟人了,何必这么较真?” 甄掌柜接过话,“ 王娘子此话差矣,虽然咱们认识,可该较真的还得较真。你将东西送到甄家铺子里,这些绣品质量不行,我们也卖不出去啊!” 王娘子脸色不太好,如今她底气足了许多,“既然你们看不上这些东西,我们不卖就是了,多的是有人要。” 王氏还真是厚脸皮啊! 甄玉棠轻笑了下,不疾不徐的道:“甄叔,从今个起,咱们铺子不再收她们俩送来的绣品。” 王娘子狠狠愣在那里,难以置信的盯着甄玉棠,甄家小姐这是要断了她们的营生啊! 甄玉棠懒得再搭理王娘子母女俩,重新去到屏风后坐下,翻看着账簿。 前世王娘子与阮娴那些无耻的行径,她可还记着。如今阮亭不过是成了院案首,王娘子便作威作福起来,拿阮亭和张县令来压她。 既如此,甄玉棠便不再给她面子。 王娘子沉着一张脸出去铺子,“咱们与甄家铺子合作几年了,甄家铺子给的价钱也很是公道,如今说不要就不要,那个甄小姐可真是蛮横不讲理!” 阮娴撇着嘴,“娘,甄家铺子不收咱们的东西就算了,泰和县这么多商铺,如今您还是院案首的娘亲,还愁东西卖不出去吗?” 听阮娴这么一说,王娘子心里舒坦许多。 十月二十六,是甄玉棠及笄的好日子,恰好赶上府学月底休假,唐苒也回到了泰和县。 甄玉棠还在守孝,一切从简,除了甄家人,只请了唐苒、韩晚以及其他几个同窗。 唐苒去府学读书后,为了省路费,平日很少回来。 甄玉棠对着她道:“苒苒,你瘦了好多啊,你每顿多吃点,千万别心疼银子。” 唐苒挠了下脑袋,“其实我吃的挺多的,府学下午是礼乐御射的课程,时间比较充足,刚好有家布衣铺子缺对账的人手,我在那里帮忙,一个月能有两三两银子,晚上回去后,我再抄半个时辰的书,这才瘦了些。” 甄玉棠有些心疼,“你要读书,还要对账抄书,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你不要有负担,眼下你好好读书就是,等你以后成了女官,还怕还不起我的银子吗?” 唐苒点点头,“玉棠,你放心,我有数的。” 甄玉棠了解唐苒的性子,她不再说什么,盘算着待会准备些补身的药材让唐苒带回去。 韩晚迫不及待的开问,“唐苒,你在学堂可有见到严良?” 严良也通过院试成了秀才,不过名次并不靠前。韩晚与严良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她心里可念着严良呢。 唐苒道:“见到了。” 韩晚又问道:“严良在府学的功课怎么样?” 唐苒委婉的回道:“不是很出色。” 她没敢告诉韩晚,其实严良的成绩不是还行,是非常差劲,在府学每次考核名次都排在后几名。 韩晚不太在意,“府学人才济济,他能去那里读书已经很不错了。对了,韩晚,我给严良准备了些东西,等你去府学的时候,帮我带给他。” 唐苒应下来,“好。” 韩晚又打听着,“阮亭也在府学,你可与他见过面?” 唐苒道:“见过几次,阮亭成绩每次都是甲等,很得夫子们的看重。刚去府学时,有些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县里来的学子,故意找阮亭的麻烦,要和他比吟诗作赋、骑射蹴鞠。那些人很是顽劣,后来有一次蹴鞠赛,阮亭参加了,全场数他进球最多。之后,再也没有人嚷嚷着要和阮亭一较高低。” 好久没听到阮亭的名字,这个名字渐渐淡出甄玉棠的脑海,此刻听着唐苒的话,她浅浅笑了下。 她清楚阮亭的性情,身世突变,阮亭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并不爱显摆自己。 刚开始阮亭不搭理那些人,不是怕惹事,而是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心上。后来他被惹得不耐烦了,才会参加蹴鞠比赛。 不管在何处,阮亭总是很出色,功课是甲等,蹴鞠比赛进球又最多,好像他毫不费力就能做好所有的事情。 甄玉棠毫不怀疑,府学里那些看重阮亭的夫子,肯定有不少想把自己女儿嫁给阮亭。 不过,不管这辈子阮亭娶的是哪家姑娘,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 及笄之后,时光荏苒,一转眼又是一年春天,甄玉棠爹娘一周年后事过去后,她的情绪有些低沉。 大伯母徐氏想让甄玉棠出去散散心,“玉棠,外面春光正好,又到了花朝节,你和韩晚还有其他同窗约着赏赏花。” 甄玉棠答应了,逝者已逝,她可以思念父母,但不能总是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 她与韩晚约着一道去花神庙,唐苒去府学之后,她与韩晚关系亲近许多,两人心平气和说着话时,还挺能聊到一起。 花神庙这里聚了不少人,甄玉棠今日穿了身碧色襦裙,身段高挑,鬓发高挽,行走时步摇微晃,裙裾曳地,娉娉婷婷。 在场大半是年轻的姑娘,当然也不乏一些风流浪荡子。 张韶元身着锦袍,手持一把扇子,随意的看着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姑娘,等看到那抹婀娜的身影时,视线一顿。 他直直的望着甄玉棠,“这是哪家的姑娘?” 他身边的一个男子仔细看了几眼,“瞧着像是甄家的大小姐,去年甄大小姐的爹娘逝世,这一年来她一直在守孝,好久没见到她了。今日一见,瞧瞧那身段,还有那长相,啧,这位甄家大小姐越发光彩动人了。” 张韶元乃泰和县张县令的小儿子,他眯了眯眼睛,之前他见过这位甄家大小姐,但那个时候甄玉棠年纪还小,好看是好看,却太过稚嫩。 没想到,等她及笄后,花神庙这里这么多女子,独这位甄大小姐最是明媚。 杏眸潋滟,琼鼻秀挺,肌肤莹白似玉,柳腰一手可握,别有一番袅娜韵味,就连被其他人选出来的花神,都要比她逊色许多。 花朝节百花争妍斗艳,而甄玉棠,便是那一朵最夺目的人间富贵花。 这样的好颜色,不难想象其襦裙下双腿该是如何的修长。要是将她娶回家,压在身下,想来定有一番滋味。 张韶元有了打算,第二日,张县令派媒婆到甄家提亲。 * 府学里,一个学子走到阮亭身边,“阮亭,沈夫子找你有事。” 阮亭应了一声,“好。” 那个学子挤眉弄眼的打趣着,“沈夫子三天两头找你,我看夫子不只是将你当学生看待,而是想让你当他的女婿吧!” 阮亭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淡声道:“这样的玩笑话还是少说为妙。” 他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出去学舍。 沈夫子对着他招手,“阮亭,过来坐。” 问了几句关于阮亭学业上的问题,沈夫子拿出一本诗集,“这是小女念瑜闲来无事写的一本诗集,我这个老头子和她这样的小姑娘年龄差距太大。想着念瑜和你年龄相仿,加之你诗赋又很是不错。你若是愿意,可以看一看念瑜做的这些诗,两人互相探讨一番。” 阮亭墨眸微垂,视线落在黄花梨木桌上的那本诗集,迟迟没有动作,他很清楚沈夫子此举的意图。 闺阁女子的诗赋,不该随随便便让他一个外男观看。虽沈夫子找了那么些说辞,可根本站不住脚。 很明显,沈夫子想要撮合他与沈念瑜。 阮亭见过沈念瑜几次,他对沈念瑜没有特别的印象,但也不反感,是个有才情、又知礼的姑娘。 而沈夫子是府学的夫子,举人出身,沈家乃书香之家,有底蕴又体面,虽然比不上京城那些世家权贵,可在苏州府来说,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阮亭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府学读书的近一年时间,他也没有其他的心思,若是接受沈夫子的撮合,并无不妥。 可是,这几日他常常做一个梦。 梦中,他依然从京城回到了泰和县,依然是院试的案首,依然来到府学读书,而他的夫人,却是甄玉棠。 他和甄玉棠快一年的时间未见面,起初他只觉得是近来功课太过繁重,影响了梦境。 然同样的梦,一连出现三次。梦中的那些事情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似的,格外的荒诞,却又格外的真实。 生死相续,前世今生。 他并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如今却不得不有些相信,前世,甄玉棠与他成亲十年,是他的夫人。 第23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三天 不合时宜地, 阮亭脑海里浮现出甄玉棠的玉面。若非梦到了那些事情,他不认为他会和甄家的大小姐再有任何往来,更没想过甄玉棠会嫁给他。 “阮亭, 你在想什么?” 这时,沈夫子出了声。 阮亭回过神, 望着那本诗集,封面上的字体娟秀, 出自沈念瑜之手。 字如其人,沈念瑜是个适合成亲的姑娘。 阮亭看向沈夫子, 并没有收下,“沈小姐做的诗清丽典雅,颇有灵气,学生不才, 愧不如沈小姐,若是收下诗集, 反而耽误沈小姐的时间。” 沈夫子皱起眉,阮亭是院试的案首, 在府学时成绩是甲等,蹴鞠御射亦很出色,是他的得意门生。 虽阮亭家世一般,但他为人上进, 品性出众, 爱上书屋里有不少夫子想要让阮亭当他们的女婿, 沈夫子也不例外。 有一次他正在指点阮亭的策论,恰好他的女儿沈念瑜来府学给他送糕点。 沈念瑜见了阮亭一面后,状若不经意般, 嘴里会提到阮亭的名字。 沈夫子也是过来人,了解女儿家的心思。 今日他拿出沈念瑜的诗集,也是在试探阮亭的态度。若是阮亭接下这本诗集,意味着他愿意娶沈念瑜。 沈家在苏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沈夫子并不觉得阮亭会拒绝。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 沈夫子有些不满,觉得阮亭这是不知好歹,他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阮亭,念瑜的诗集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看的,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为师答复。行了,你回学舍吧。” 出去屋子,阮亭眉头微皱,若是没有梦到那些事情,他可能会接下这本诗集。只是,这个梦来得太过莫名。 梦中的许多事情他都经历过,但也有些是不一样的。 梦里,在甄家学堂时,甄玉棠一直都讨厌他,平日对他爱搭不理,不曾主动找他帮忙补课,更不曾给他送来过绿豆汤。 后来,阮亭成为秀才不久,甄玉棠的大伯父甄远山去到阮家说亲,王娘子见钱眼开,用孝道和恩情逼迫阮亭答应了这门亲事。 就这么,阮亭与甄玉棠结为夫妻。 若是按照梦中的时间,此时阮亭已与甄玉棠成亲了。可现实是他近一年时间没有与甄玉棠见过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梦究竟是真是假? 阮亭眉头越皱越紧,再过半个月赶上月底府学放假,他决定回去泰和县一趟。 * 张韶元要求娶甄玉棠,张县令知道后,并未反对。 他这个小儿子,在学堂读了几年书,还没有考上秀才,很明显不是读书的料子,更别提日后通过科举入仕。 若是与甄家结亲,甄家大半的生意等于是掌握在张韶元手里,日后吃穿不用发愁。 张县令派媒婆去甄家提亲,那媒婆一脸笑,“ 甄大夫人,甄家若是能与张县令成为亲家,甄家可是添了一大助力。张县令的儿子张公子,生得一表人才,还在读书准备考取功名,是个上进的郎君。若是甄大小姐愿意答应,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气啊。” 徐氏脸上笑意浅淡,什么一表人才、为人上进,真当她不知道张县令那个小儿子是什么德行! 张韶元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还未娶亲,家里的小妾都有好几房,在学堂里读书也不过是混日子,不学无术。 徐氏并不热络,说着客套话,“ 能与张县令成为亲家,自是我甄家的荣幸。只是,玉棠爹娘离世刚刚一年,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准备为她爹娘守孝三年,成亲的事情是不考虑的。” 那媒婆还想再劝一劝,徐氏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出去,临走前给她塞了一个荷包。 徐氏转身进屋,话里带着几分怒意,“ 张县令那儿子可不是什么良配,仗着有个县令爹爹,在县里作威作福,就这还想娶咱们家的玉棠,可不能让玉棠嫁给他。” 甄远山沉声道:“这是自然。三弟与三弟妹不在了,我身为玉棠的大伯父,更要照顾好她。这段时间还是少让玉棠出门,省得再遇见张韶元。” 徐氏又去到淡月轩,将这件事告诉了甄玉棠,“你守孝的这一年来,可曾见过张县令的小儿子?” 甄玉棠有些意外,“不曾与他见过面,我平日也就是待在学堂和府里。” 她想了想,“应当是花朝节那日张韶元也在花神庙。” “估摸着是这样。” 徐氏点点头,“你不用担心,伯母已经婉拒了张县令的提亲。伯母平日也在留意那些适龄未婚配的男子,本来打算只让你守孝一年,这样也不耽误你说亲。只是,我用你还在守孝的借口,拒绝了张家的提亲,这样一来,你就不能出孝了。” 甄玉棠倒是不在意,她笑了笑,“伯母,我本来就打算为我爹娘守孝三年的,我也不急着成亲。” 甄家回绝了张县令的提亲,张韶元这人一贯风流浪荡,他可不在意甄玉棠是不是在守孝,亲自来到甄家。 张韶元毫不避讳的盯着甄玉棠,“见到甄小姐的第一面,我便对甄小姐心生爱慕。你的孝心你爹娘是知道的。若你执意守孝三年,想来你爹娘也是会心疼你的。如果甄小姐愿意嫁给我,在泰和县没有人敢欺负到你们甄家头上。” 甄玉棠不为所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已去世,我该为二老守孝三年。还有,我的亲事由我大伯父大伯母做主,他们已婉拒了张县令的提亲,还请张公子勿要再提起此事。” “甄小姐何必这么冷漠?” 张韶元离她更近了些,深深嗅一下,可以闻到甄玉棠身上的楚楚女儿香。 眼里闪过赤/裸/裸的淫/光,他低着头,故意凑到甄玉棠面前,“你大伯父不同意,那甄小姐呢?放眼整个泰和县,没有比我张家更有权势的人家,甄小姐应当知道该怎么选择 。” 甄玉棠眉心蹙了蹙,后退一步,拉开与张韶元的距离,“我自然也是不答应,张公子请自重。” 张韶元望着她时的视线,还有脸上的神情,真是让人恶心。好歹前世她也是状元郎的夫人,岂会看得上张县令的权势! 张韶元脸色阴沉下来,“甄家不过是个商户,我来向你提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看甄家的生意是不想做下去了。” 张韶元恼羞成怒转身离去,颇觉损了面子。但他并未打消念头,甄玉棠那冷淡的神情,反而越发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等到甄家无路可走时,只会乖乖将甄玉棠送给他。 到那时,冷淡的美人被他压在身下,不得不迎合着他,当真是有趣啊! 张韶元放话,不许县里其他大户人家与甄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处处打压甄家的生意。 张县令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为了不得罪张县令,那些与甄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纷纷取消订单。 除此之外,又出现一些关于甄家的流言,直指甄家铺子的东西粗制滥造,故意抬高价格,名不副实。 甄家主要是经营布匹和陶瓷生意。布料和陶瓷生产出来,顾客却取消单子,这些东西一时卖不出去,只能砸在甄家手里。 陶瓷和布匹的花样每隔两三个月就有变化,不能长时间堆在库房里,这次损失的还是几个大单。 当初为了做这几桩生意,甄远山动用了不少银子,若是不能尽快卖出去,损失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甄远山忙的是焦头烂额,备了厚礼过去,有意与张县令恢复关系,张县令却不见他。 他又将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跑了个遍,想要说服这些人买下甄家的布匹和瓷器。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即便张县令只是个五品小官,但他身为地方父母官,没有人敢得罪。 再加上那些流言很快扩散开来,短短几天时间,甄家商铺的顾客少了许多,情况并不乐观。 甄远山嘴角起了一排燎泡,身上的袍子也宽松许多,甄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徐氏后悔不已,“都怨我,若是当初我不让玉棠在花朝节那天出去,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甄远山脸上疲意尽显,整个人老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是小,玉棠长得好,如果张韶元还打着玉棠的主意,我担心等甄家倒下了,咱们就护不住玉棠了。” 徐氏脸色一白,心里万般焦急,病急乱投医,“若是…若是咱们现在赶快给玉棠说门亲事,等玉棠成了亲,张县令总不至于非要让玉棠嫁给他儿子。最好找一个家世还不错的,也能帮着咱们甄家度过这次的难关。” 甄远山叹口气,“你说的容易,现在县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哪个愿意与甄家结亲!” 徐氏出着主意,“要不从玉棠的那些同窗中选一个?玉棠的同窗在咱们家的学堂读书,总是有几分交情的。” “同窗?” 甄远山皱眉沉思,突然想到一个人,眉间的皱纹渐渐舒展开。 * “甄老爷,您怎么来了?” 听到叩门声,王娘子出去一看,很是意外,赶忙将甄远山请进屋。 王娘子上了茶,她自是认识这位甄家大老爷,她的丈夫阮秀才曾在甄家学堂教过书,甄远山闲着没事怎么会来阮家? 甄远山呷了口茶,四处打量一下,收回视线,“王娘子,你是秀才的娘子,如今又是院案首的娘亲,你可养了个好儿子啊!” 这话一出,他觉得不太合适,阮亭也不是王娘子养大的。 王娘子脸上堆出笑,顿时洋洋得意起来,“阮亭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比不过甄家的少爷做生意的能力和手段。” 甄远山转了下玉扳指,不欲说太多废话,“阮亭在甄家学堂读过一年书,这孩子年少有为啊!王娘子,阮亭可说亲了?” 王娘子一愣,“还没说亲,他总是待在府学读书,也就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待了几天,平日我也见不到他。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我正为他的亲事发愁呢!” 甄远山朗声笑起来,这正合他意,“王娘子,实不相瞒,今日我登门是来说亲的。” 徐氏提到了甄玉棠的同窗,甄远山很快就想到阮亭,没有比阮亭更合适的郎君了。 “说亲?” 王娘子颇是惊讶。 甄家虽是商户,却不可小觑,泰和县大半的商铺都是甄家的,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甄家的大老爷甄远山还结识不少人脉,在府城也有关系,手里掌握着县里不少人的营生。就连王娘子和阮娴平日绣的荷包等绣品,也是送到甄家铺子里。 而阮家家境贫寒,王娘子怎么也没想到甄远山会亲自来说亲,“ 甄老爷可是在说笑话?” “ 王娘子误会了。阮亭这孩子在甄家学堂待过一段时日,我也算是看着他考上秀才的,他年纪不大,却勤勉上进,又天资聪颖,是个好孩子。我那侄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思来想去,我便想到了阮亭。” 甄远山笑着道。 王娘子问了一句,“甄老爷的侄女是?” 甄远山解释道:“我那侄女名字叫玉棠,是我三弟留下来的孩子。玉棠要比阮亭小上两岁,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姿容很是不差,性格又温润懂事,时常帮着她大伯母打理铺子。我三弟与三弟妹离世已有一年时间,我可是将玉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王娘子明白了,既然甄远山将这位甄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想来这位甄小姐在甄家还是挺受宠的。 不过她没有一口应下,首先阮亭虽是她亲生儿子,却与她不亲近,她也做不了这个主;其次,阮亭成了院案首后,想要与阮家结亲的也不少,她总得挑选一下。 王娘子笑了笑,“甄老爷白忙之中登门,我该一口答应。但儿女亲事并非儿戏,总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 “这是自然。” 甄远山拿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看不出丝毫急色。 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最是懂得揣摩人心。 形势紧迫,县里其他大户人家不愿得罪张县令,甄玉棠的那些同窗多半是商户,就算他们愿意与甄家结亲,也是靠不住的。 但阮亭不一样,在甄远山看来,阮亭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有阮亭与京城宣平侯府的这一层关系在。等甄玉棠嫁给阮亭,即便张县令的儿子仍打着甄玉棠的主意,轻易不敢有什么举动。 与阮亭结亲,甄家以及甄玉棠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度过这次的难关。 甄远山放下茶盏,状若不经意的说起了往事,“一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阮秀才也离开人世这么多年了,王娘子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很不容易啊!” 王娘子的思绪被触动,“是,好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甄远山又道:“我记得阮秀才以前在甄家学堂教过书?” “甄老爷还记得?” 王娘子面露怀念,“娴儿她爹考上秀才以后,读了好几年的书,也没能通过乡试。他去了一家私塾授课,没多久被辞退了。当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多亏甄老爷同意让娴儿她爹去甄家学堂教书。” 甄老爷感叹着,“天妒人才啊,阮秀才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真是可惜了。” 阮家受过甄家的恩惠,王娘子道:“娴儿她爹不在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铜板掰成两半都不够用。” “后来陆遇这孩子去学堂,您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念在他爹的情面上,也没要一个铜板的束脩。您与甄大夫人的恩情,这么多年我都记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答您们。” 甄远山摆摆手,“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甄家也没帮上什么忙,你不要放在心上。陆遇这孩子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懂事谦和,阮亭更是如此。王娘子,我可真羡慕你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啊!” 被人这么恭维了一句,王娘子脸上堆出笑,嘴上谦虚着,“我一个妇人,能将孩子们抚养成人就心满意足了。甄老爷的儿子也是做生意的好手,遇儿和阮亭在这一点可不如他们。” 甄远山又将话题绕回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倒是不担心,最让我放不下的便是我那侄女。若是能有阮亭这样的孩子当我的侄女婿,我也可以提前在家里过悠闲的日子喽!” 王娘子恭维道:“甄老爷为人豪爽大气,想来甄小姐和甄老爷是一样的。” “我那侄女确实不差。” 甄老爷懂得见好就收,“铺子里还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扰王娘子了。” 王娘子送甄远山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甄老爷放心,等阮亭回来了,我和他商量商量,等有了结果,就告诉甄老爷。” “好。” 甄远山大步上去马车。 —————— 阮娴凑过来,“娘,刚才那人是谁啊?” 王娘子将院门关上,“甄家你知道吧,那是甄家的大老爷甄远山。” “甄家的大老爷?娘,甄大老爷怎么来咱们家了?” 王娘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甄大老爷想要与咱们家结亲。” 阮娴突然脸红起来,“ 娘,是要跟谁结亲啊?是我,还是大哥?” 王娘子没注意到阮娴的异样,“是你大哥,甄老爷是替他的侄女来说亲的。” 阮娴脸上的红晕淡下来,有点失望,刚刚她还以为甄远山想要让她嫁进甄家呢。 她又赶紧问道:“娘,你答应这门亲事没有?” “没有。你大哥和咱们母女俩不亲近,我可不敢应下来。” 阮娴倒不这么想,“娘,大哥要是能娶甄家小姐,这可是好事啊!甄家名下那么多铺子,库房的金银怕是能堆满几个屋子。人家随随便便穿的一件衣裳,比咱们一年的花销都多呢。” 王娘子有几分犹豫,“甄家是有钱,但外面现在关于甄家的流言可不少,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听见有人说甄家铺子最近生意不太好。” 阮娴不在意,“甄家在县里的地位摆在那儿呢,等过一段时间,这些流言散去了,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自从阮亭成了院案首,王娘子的心气高了不少。 “ 甄家也就是在泰和县有些地位。你大哥在府学读书,若是能娶苏州府的姑娘进门,可比甄家要有权有势。再说了,若是你大哥通过了乡试,就是举人老爷,也算是半个官了,找一个官宦人家的姑娘也是使得的。” 阮娴撇了下嘴,“娘,大哥娶了官宦人家的女儿,跟咱们母女俩有什么关系?” 王娘子不明白,“怎么没关系?” 阮娴撺掇着,“大哥他看不上咱们,嫌弃咱们俩没有什么本事。他要是娶了一个有权有势的妻子,到时候大哥只会更亲近他的岳父岳母。再说了,娶一个身份太高的儿媳,日后她要是不敬重您,您也没法子摆婆婆的谱!您不仅落不得一点好处,怕是还要受不少气!” 王娘子皱着眉,没有出声。 哪怕阮亭是她的亲哥哥,阮娴并不喜欢阮亭。 她做了一些错事,或是说了一些不对的话,阮亭根本不像陆遇那样包容她,会指出她的错误,让她好没面子。 阮亭现在常常待在府学读书,日后若是再娶一个苏州府的姑娘,怕是一年也回不到泰和县一次。天高皇帝远,阮娴可沾不到什么便宜。 “娘,陆遇哥哥不在咱们身边,大哥又不与咱们一条心,您不能一颗心全都放在他身上。如果您让大哥娶了府城的姑娘,成亲后他去了府城,对咱们母女俩不管不顾的,等您年纪大了,你能指望大哥和他的妻子照顾在您的床头前吗?” 王娘子心里一凉,脸色拉下来,“我没指望阮亭以后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他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但没在我身边长大。我知道,他心里还惦记着他那一对养父母呢!” 阮娴挽着王娘子的隔壁往屋里走去,“是啊,娘,大哥手里的银子,也不拿出来让您保管。就算他日后当了大官,那也是他自己享福,咱们沾不了多少好处的。” “况且,别看大哥是院试的第一名,科举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考过的!如果大哥和爹一样,一辈子也没考上举人,没有功名,又没有银子,咱们娘俩难不成要跟着他吃苦一辈子?” 王娘子不确定的道:“那依你的意思,是同意与甄家结亲?” 阮娴“嗯”了一声,“我当然同意,娘,您可别犹豫。甄家那么多铺子,甄小姐的陪嫁想来是不会少的,等大哥成了甄家的女婿,那些铺子最后还不是咱们家的?您和我再也不用为了挣几个铜板,每日辛辛苦苦的绣东西。您眼睛都熬坏了,大哥不心疼您,我可心疼您呢!” “还有啊,那甄家小姐是商户女,进了咱们家的门,可不得事事听您的话?如果换一个苏州府的儿媳,人家怕是明里暗里嫌弃咱们呢。” 阮娴的话字字戳中王娘子的心头,陆遇去了京城,她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 阮亭不和她亲近,若是娶回来的儿媳妇也嫌弃她,那她可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王娘子突然想起来,“不知甄老爷的侄女,是不是前几日甄家铺子里的那位甄小姐?那个甄小姐可不好相处。” 阮娴也不清楚,“我听说那个绣品铺子是甄老爷在打理,咱们在铺子里见到的那位甄小姐,估计是甄老爷的女儿或是其他侄女。您想啊,如果是同一个人,甄老爷怎么可能来咱们家!” 王娘子心里有了打算,“是这个理儿。娘这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前半辈子跟着你爹没享多少福,好不容易将你和遇儿拉扯大,没想到遇儿去了京城。娘如今不求别的,只想多给你攒些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王娘子拉着阮娴的手,“娴儿,娘这后半辈子,就只能指望你了。” 阮娴眼珠子转了转,“娘,您就放心吧。” * 甄远山来到阮家说亲,因着王娘子还没有回复,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甄玉琛哄着阿芙睡下后,出去淡月轩。 这一段时日,甄家的生意下滑许多,她的两个伯父也整日奔波操劳。 甄家生意遇阻,是被她被拖累的,看着甄家上上下下的人面带疲意和急色,甄玉棠心里并不好受。 前世的时候,阮亭成为秀才没多久,甄远山就去到阮家说亲,很快甄玉棠就和阮亭定了亲。 所以,前世没有出现张韶元要求娶她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有后续的一系列事情。 甄玉棠有心帮甄家度过难关,可她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姑娘,并不认识什么有权有势的人。 若要张县令不再打压甄家的生意,只能求府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帮忙。 前世苏州府的荀学政很是欣赏阮亭,甄玉棠去过荀府做客。 然而这一世,甄玉棠和阮亭没有一点关系,自然也就没有和荀学政往来的机会。 再者,即便她找到了荀学政,张县令是泰和县的父母官,自古多官官相护,荀学政没道理平白无故为了甄家而敲打张县令。 甄玉棠能帮的忙有限,现在外面流传不少关于甄家铺子的谣言,当务之急是要终止这些流言,要让县里的人知道,甄家买的东西是没有问题的。 甄玉棠去找徐氏,徐氏正在翻看帐簿。 观徐氏面色憔悴,她给徐氏倒了一盏茶,“伯母,您歇一会儿吧。” “玉棠,你怎么来了?” 徐氏勉强打起精神。 甄玉棠道:“伯母,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您操持,又因着我,给咱们甄家惹了麻烦。” 徐氏拍了拍她的手,“别这么说,你是甄家的一份子,甄家受了无妄之灾,这不是你的错,有你大伯哥、二伯父在外面奔波呢。就算咱们甄家的生意倒下了,我和你伯父也不会同意让你嫁给张县令的儿子。” “甄家拒绝了张韶元的求亲,张县令便有如此做派,仗着自己是父母官,像个土皇帝一样,在县城里作威作福。若将你嫁给了他的小儿子,和进了火坑又有什么差别?这种人最是容易翻脸不认人。” 甄玉棠眼眶有些红,“大伯父和伯母您对我的好,玉棠很清楚,也很感激您们没有将我嫁到张家。” 徐氏笑了笑,“感激什么?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啊!” 视线移到桌面上的账簿,甄玉棠问道:“伯母,近来铺子里的情况怎么样?” 徐氏叹口气,“ 生意下滑了许多,常常来咱们铺子里的客人,大多去了别家的铺子,恰好这段时间,王家铺子、李家铺子等,都开始降价了。” 甄玉棠眉心微蹙,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别家铺子降价,客人自然愿意买到物美价廉的东西,时间久了,咱们铺子里的顾客都流到了别家铺子去。” 徐氏点头,“是啊,除非咱们铺的价钱比其他商铺更便宜。我和你伯父这几日在想,要不也跟着调低价格?” 甄玉棠轻轻摇头,“要便宜许多才行,不然有那些流言在,还是没有人愿意买甄家的东西。可若是价格降得太低,又是在赔本做生意。伯母,这不是最合适的方法。” 徐氏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你伯父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无奈之举。” 犹豫了一下,甄玉棠出声,“伯母,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 甄玉棠做生意的本领比不上甄远山和徐氏,是以,她没有太多把握,“流言只在一二人之间流传,便起不了风浪,诋毁甄家产品的言论四散,这才赶走了顾客。如果,能让大多人知道,甄家铺子的布料和瓷器毫无问题,流言自然散去。” “外人以为咱们铺子里布料做工粗糙,那就挑个合适的机会,将所有的工序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清清楚楚的看见。打出假一赔十的口号,如果哪位客人买到的东西是粗制滥造的,那就当场赔付十倍的价格。再利用说书人等,将这件事情扩散出去。” 徐氏认真思忖着,“ 铺子东西的质量自然出不了差错,这也是个好法子,不过前期的准备和宣传少不了,待会儿等你大伯父回来了,我和他好好商量商量。” 有了解决的办法,徐氏心头压着的石块稍稍松动,还有一件要事,她又道:“玉棠,如果张韶元还打着你的主意,咱们甄家只是商户,等哪一日倒下了,就护不住你了。我和你伯父寻思着,还是赶快给你说门亲事,以绝后患。”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想要为你爹娘多守孝几年,你也没有成亲的念头。可是,张县令在县里根基颇深,如果张韶元想方设法的要娶你,到最后咱们也是无可奈何。” 甄玉棠没有立即回答,依照她的想法,她并不想赶快嫁人,一是没有那个心思,二是阿芙尚幼,离不开她。 可这次事情给她提了个醒,张韶元为人浪荡狂妄,又心胸狭隘,若真如徐氏所说的那样,甄玉棠继续留在甄家并不合适。 因为她,甄家生意受到了极大的损害,甄玉棠心里很是自责,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过了会儿,她轻轻的道:“听伯父和伯母的安排。” 徐氏露出笑,“伯母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你放心。” ———————— 依照甄玉棠说给徐氏的法子,关于甄家商铺的流言散了许多。 这日,甄玉棠得知她外祖母生病了的消息,急忙去到林家。阿芙年纪小,怕被过了病气,甄玉棠没有带着她一道去。 林家亦在泰和县,不同于甄家是商户,林家乃杏林之家,甄玉棠的外祖父和祖父都是县里有名的大夫,她的几位表哥也从小学习医术。 林知落面带微笑,“表妹,好久不见。” “林表哥。”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惊喜的道:“您回来了?” 林知落前一段时间为了找几味不常见的药材,去到了外地,甄玉棠上一次来林家时没有见到他。 林知落面上的笑容温煦,“是,我前几日回来了。走吧,外祖母正在屋里等着你。” 甄玉棠跟着他进屋,“表哥,外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林知落道:“姑姑离世后,外祖母悲痛难耐,郁结于心,伤了身子,加之上了年纪,不如以往那样康健。不过问题不大,无需担心。” 林知落口中的姑姑,就是甄玉棠的母亲。 甄玉棠放了心,“这就好。” 进到屋里,林老夫人一看见甄玉棠,眉间的皱纹舒展开,整个人精神许多,拉着她问起甄家的情况。 为了不让林老夫人费神,甄玉棠挑着说了几句,又陪着林老夫人用了午膳,看天色不早了,准备回家。 临走时,她的大舅母高氏送着她出去,“玉棠,得知张县令的儿子去甄家提亲,我和你舅舅捏了一把汗,好在你那伯父和伯母还不错,没答应。” 甄玉棠笑了笑,“让舅母担心了。” 高氏亦是为了甄玉棠着想,“自从朝廷下了命令,不必非要守孝三年,我瞧着咱们县里好多人家都只守孝一年。你也守孝一年多时间了,又出了张韶元这件事,你和知落是表兄妹,知根知底,年龄也没差几岁。” 顿了顿,高氏说下去,“你若是愿意,明个让知落给你送些常用的药草过去。”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历,依照甄玉棠的性子,她没能这么快理解高氏话里的意思。 可她多活了一世,纵然高氏说的隐蔽,甄玉棠还是听明白了,让林知落给她送药材只是借口,高氏是想撮合她和林表哥。 林表哥长相不差,虽然比不上阮亭那样出众,但眉目隽秀,举止儒雅温润,从小习医,比她年长三岁。 林知落的为人,甄玉棠也是清楚的,若是和他成为一家人,甄玉棠并不反感。 心里有了决定,她轻轻笑了下,并未拒绝,对着高氏道:“好。” * 在府学读书,每逢月底,有四天休息时间。以前放假时,阮亭常留在府学,这一次,他决定回去泰和县。 还没到码头,路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那老先生突然叫住阮亭,“公子最近可是梦到了旧人?” 看了他一眼,阮亭并未回答。 那老先生也不在意,“ 老夫今天心情不错,刚才想着,要给从街头那边走过来遇到的第一个年轻郎君算上一卦,公子正是这个有缘人。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阮亭神色淡漠,“ 梦到了旧人如何?没有梦到又如何?” 老先生掐指算了一下,“ 公子与那旧人前缘未断,会在合适的时间梦到她。” 阮亭不动声色的道:“我与那旧人何来的前缘?” 算命先生看着他,“一切世间,生死相续,缘深缘浅,自然是那前世的姻缘。” 说完这神神叨叨的一番话,那老先生笑着离开。 阮亭望着算命先生离开的背影,眸色复杂,前世的姻缘,恰好与他做的梦对上。 阮亭回到泰和县,王娘子给他准备了吃食,又问起他在府学的情况。 阮亭察觉,这次回来,王娘子对他的态度要比以前热切许多,“我在府学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王娘子早就想好了说辞,“ 是有一件大事,甄家的大老爷,想要与咱们家结亲,娘同意了,你可愿意娶那位甄家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阮亭亭终于回到泰和县,却发现甄棠棠开始与别的男人说亲了。 明天还是0点更新,这一章给各位小可爱准备了60个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天使呀、465952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四天 阮亭一怔, “甄老爷怎会来说亲?” 去了府学读书后,他便没有再见过甄家任何一个人,甄远山无缘无故是不会来到阮家的, 更何况还是说亲这样的大事。 王娘子并不知道张韶元求娶甄玉棠一事,还以为甄远山是看中了阮亭读书人的身份。 “ 你是院案首, 也在甄家学堂读过书,甄老爷对你算是知根知底, 他想要让你当他的侄女婿也不奇怪。” 阮亭声音低沉,“是哪位甄小姐?” 王娘子见过甄玉棠两次了, 但她并不知道甄玉棠的身份,误以为之前在铺子里遇到的甄玉棠,是甄远山的女儿。 “甄老爷说他的侄女名字叫做玉棠。” 甄玉棠?阮亭眉宇微蹙,她还未出孝, 怎么要说亲了? 虽然和梦中的时间轨迹不大一样,但甄远山来阮家说亲, 倒是和梦中发生的事情贴合上了。 再想到那个算命先生颇为玄乎的一番话,纵然阮亭一直以来并不相信鬼神之说、阴阳轮回, 可种种证据摆在眼前,原来他做的梦,果真是他前世经历过的事情。 甄玉棠是甄家的大小姐,她若是想嫁人, 不愁找不到出色的郎君, 最初的时候甄玉棠还讨厌他。 依照甄玉棠的性子, 她应当不会想要嫁到阮家来。 甄远山却一反常态来到阮家说亲, 看来他不在泰和县的这段时间里,甄家发生了些棘手的事情。 阮亭淡声道:“娘可知道甄玉棠,或是甄家, 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 王娘子只是个市井妇人,她也清楚其中内幕,“前一段多了些关于甄家商铺的流言,说甄家铺子里卖的东西质量低劣,故意抬高价格,好多之前在甄家铺子买东西的客人,都不愿意去他们家铺子了。最近这几天,甄家铺子打出假一赔十的口号,流言少了些。” 看来甄家确实出了问题,阮亭没再问下去,李石消息灵通,他决定明天去找李石打听。 被阮娴教唆一番后,王娘子一心想要说服阮亭答应这门亲事,“那甄小姐性格温润懂事,秀外慧中,长得又很是好看,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为娘觉得甄小姐是个适合成亲的姑娘。” 温润懂事?秀外慧中?阮亭微微哂笑,他可是见识过甄玉棠骄纵时的样子,还敢往他的书上画猪头。 王娘子不知道阮亭心里所想,继续说着,“ 县里大半的商铺都是甄家的,别看甄玉棠爹娘不在了,甄老爷是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的,到时间给她的陪嫁绝对不会少。” 她还怕阮亭不同意,又赶紧道:“ 你爹还在世的时候,被别的学堂辞退了,是甄老爷让你爹在甄家学堂授课,咱们一家人才没有饿着肚子。还有遇儿去学堂读书,甄老爷体谅咱们家的家境,没让遇儿拿束脩。甄家对咱们有恩,这份恩情早晚是要报答的。” 阮亭看了她一眼,眸色涌上几分微凉。 刚刚他回到家时,王娘子对他亲切了许多,阮亭还以为王娘子是在关心和思念他。 这会儿想一想,王娘子是担心他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才会对他这般亲近。 阮亭神色淡漠下来,看着王娘子,“甄家对爹有恩,对陆遇有恩,所以这份恩情现在需要我来偿还,是吗,娘?” 王娘子不敢对上阮亭的视线,她刚才说那番话,是想要给阮亭施压。 甄家确实对阮家有恩情,但与阮亭又有什么关系?自始至终,阮亭没有享受过甄家的一丁点儿恩惠,不应该由他来报恩。 王娘子叹口气,只怪造化弄人,若是阮亭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她应当会把一切的精力和疼爱放在阮亭身上的。 一瞬间的难堪很快过去,王娘子只是道:“ 娘挺愿意和甄家结亲的,不过娘不逼你,你自己决定吧。” 望着王娘子离开的背影,阮亭在想,他的亲生娘亲在他还没回来的时候,就擅自决定好了他的亲事,口上说着不逼他,这何尝不是一种逼迫? 王娘子的柔情和关心给予了陆遇和阮娴,是他回到阮家太晚,轮到他时,没有剩下一点。 当天晚上,阮亭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甄远山来到阮家说亲,王娘子用孝道和恩情逼迫阮亭娶甄玉棠为妻。 阮亭在侯府长大,也是有几分傲气的。他被甄玉棠捉弄过,又被逼着娶了甄玉棠,若说没有一丝不情愿,那是不可能的。 成亲的第二天早上,甄玉棠说他是个莽夫,闹着要与他和离,他还在书房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甄玉棠也不少与他闹矛盾。 但是,甄玉棠给他绣过锦囊;秋闱时,她早早的在贡房外面等着他出来,贴心准备了他爱喝的汤;冬日与他一起在书房读书,火盆散发着融融的暖意,遇到不懂的地方,甄玉棠来向他求教,然后他们俩一起回到寝间;甄玉棠还想着要给他生一个女儿,再生一个儿子,凑成一个好字…… 就连外人,也常常夸赞他们夫妻恩爱。 晨曦透过窗牖进来,睁开双眸,想起甄玉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阮亭叹了口气。 前世,虽然甄玉棠有几分大小姐脾气,也曾闹着要与他和离,但甄玉棠与他一起在书房看书的时候,时不时看他一眼,眸子比月色还要动人,还想着要给他生孩子。 想来,甄玉棠是喜欢他这个夫君的。 不知道前世那些事情时,在甄家学堂的那段日子,甄玉棠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骄纵、臭美,却又善良鲜活。 年少慕艾,甄玉棠总是轻而易举吸引着他的视线。 等去到了府学,繁忙的学业让阮亭很少有时间想起甄玉棠,一年的时间过去,甄玉棠从他的脑海里淡去,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儿女情长并不在他心里占据一点位置。 他本以为,他会按部就班的考取功名,然后娶一个有才情又温柔的女子,不至于给他惹出什么麻烦事。 然而,甄远山想把甄玉棠嫁给他。 前一世甄玉棠性情骄纵了些,但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姿容出众,又会做生意,嫁给他后,持家有方,将府上的中馈打理的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甄玉棠对他的情意,不是弄虚作假。 罢了,既然前世甄玉棠就是他的夫人,重来一世,如果甄玉棠愿意嫁给他,他也没有另换一个夫人的打算。 若是娶了其他女子,有些女子善于伪装,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阮亭还得费时间与她相处。 拿定主意,阮亭唇边漾起一抹清浅的笑,这一段时日来横亘在心头的迷惑和犹豫全然散去,他准备去甄府一趟,问一问甄玉棠是否答应这门亲事。 * 林知落来到甄家,给甄家众人送了药材。 徐氏留着他说了一会儿话,林知落告辞回府,甄玉棠和阿芙送着他出去。 甄玉棠递给他一个食盒,“林表哥,这是我给外祖母做的一些糕点,甜而不腻,又很松软,适合外祖母这个年纪的老人家尝一尝。” 林知落接过来,“ 外祖母这几日正是没有胃口,等尝了表妹你做的糕点,外祖母定是很喜欢。” 见他们俩在说话,阿芙待不住,晃了晃甄玉棠的手,“姐姐,我去学堂那边玩儿。” 甄玉棠轻轻点头,“去吧。” 小阿芙哒哒哒跑走了,林知落打量了甄玉棠几眼,“表妹,你好像有了些变化!” “是不是变得更好看了?” 甄玉棠随口打趣一句。 幼时,她和林知落常在一起玩耍,即便日后长大了,两人的表兄妹情谊也没有中断。 林知落摇头笑了笑,“ 你随姑姑,长相自然是不差。我是觉得你好像经历了许多,懂事了许多。” 若说以前的甄玉棠稍显娇气,现在的甄玉棠,眉眼间氤氲着一股淡淡的出尘韵味,灵动而安定。似是经历了许多之后,不管再遇到任何是是非非,都显得无足轻重。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林表哥,你才比我年长三岁,怎么说话的口吻像是我的长辈一样?我大伯父也这样夸过我。”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阮亭来到甄家学堂,学堂距离甄府并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甄玉棠脸上的笑颜映入他的眼睑,明媚而亲密,宛若春日的日光般惹眼。 阮亭脚步一顿,眼眸湛黑,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甄玉棠和林知落。 他前世的夫人,此刻,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弯起来了杏眸,眼里装的是别的男子。 甄玉棠与那个男子之间的亲密很是明显,看起来他们两个并不陌生。 甄玉棠对唐苒这样笑过,对韩晚这样笑过,对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子这样笑过,独独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颜。 不知是郁闷,还是怅惘,阮亭心里突然不太舒服,光天化日,就算甄玉棠和那个男子有再多的话要聊,也总该说完了吧。 “哥哥。” 突然听到稚童脆生生的声音,阮亭看过去,看到阿芙。 阿芙跑到阮亭身边,“哥哥,你是要找我姐姐吗?” 阮亭还未来得及回答,阿芙又脆脆的冲着甄玉棠喊道:“姐姐,有个好看哥哥来找你。” 送走林知落,甄玉棠刚准备去找阿芙,便听到阿芙的声音。 她走过去,看见阮亭的身影,颇是意外,阮亭怎么在这儿? 这是她时隔一年后第一次见到阮亭,难不成阮亭是竹子精转世,怎么个头又高了不少? 身姿修长,窄腰宽肩,眉目清隽,下巴光滑,有着少年的意气和矜贵,又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总之就是,比一年前又俊朗了不少。 甄玉棠走过去,“阮亭,好久不见!” 视线落在她的面上,阮亭薄唇动了动,“好久不见。” 同窗偶遇,自是要坐下来叙叙旧,甄玉棠没将阮亭请进府里,带着他去了学堂的小竹林。 翠色葱郁,竹林旁安置着石凳石桌,甄玉棠又吩咐樱桃上来青茶。 甄玉棠出声,“你是来找谢夫子的吗?不巧,学堂今日休假,谢夫子不在。” “嗯。” 阮亭淡淡应了一声。 他是来找她的,可撞见了甄玉棠对着林知落有说有笑,他并不想让甄玉棠知道。 阿芙问了一句,“姐姐,林表哥回家了吗?” 甄玉棠道:“是,表哥回家了,等过几日再来看你。” 看来刚才那个男子是甄玉棠的表哥,默了片刻,阮亭出声,“ 刚才我遇到李石,他告诉我,甄家生意出了些问题,之前张县令的儿子还向你提亲了。” “是有这些事。” 甄玉棠没有隐瞒。 阮亭又道:“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甄玉棠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还要去府学读书,就不麻烦你了。” 既然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再嫁给阮亭了,甄玉棠不愿拿甄家的事情麻烦他。 阮亭觉得有点烦躁,甄玉棠对着那位林表哥有许多话要说,对着他却是客气疏离,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他陡然道:“你大伯父,前几日去我家了。” “大伯父去你家?” 甄玉棠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有什么事情吗?” 听甄玉棠这么一说,阮亭彻底明白了,甄远山去阮家说亲这件事,甄玉棠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甄玉棠并不想嫁给他。去阮家说亲,只是甄远山自己的打算。 如果甄玉棠不愿意嫁给他,阮亭也不想逼迫她,“没什么重要的事,甄老爷只是去我家做客。” “哦。” 大伯父一直很看好阮亭,去阮家做客也说的过去,甄玉棠没多想。 接着,她又听到阮亭的声音,“若是张韶元还打着你的主意,你可怎么办?” 甄玉棠笑了笑,“ 我伯母的打算是赶快给我说门亲事,让我找个适合的人家嫁了,这样张韶元也是无计可施。” 阮亭眼眸半垂,“你那位林表哥,是合适的人家吗?” 原来阮亭看出来了啊,这人的眼力劲还真是厉害,甄玉棠利落的承认,“林表哥为人很是不错。” 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阮亭的心头涌上几分说不清楚道不明的感情。 纵然这一世他和甄玉棠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有前世的记忆,哪能看着自己的夫人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说亲而无动于衷? 按照梦中显示,明明甄玉棠是喜欢他的,怎么就喜欢上林知落了? 今天他来甄府,本意是想问一问甄玉棠是否想要嫁给他,若是愿意,他们俩就如同前世那样成亲。 可是,甄玉棠对着林知落笑的灿烂,还递给他一个食盒。 阮亭喉咙有些酸涩,思绪复杂,拿起茶盏一饮而尽,得,这下喉咙里更苦涩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4 22:44:52~2020-07-26 00:0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柳丁、aa、淡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808232、每天都在蹲更的delia、小透明 10瓶;潜水小白鲸 8瓶;凯凯、蔷薇 3瓶;晨熙麻麻、永昼、迷妹来催更、千花飞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五天 重生后, 甄玉棠除了与阮亭在学堂读过一段时间的书,并无其他交集,他们俩又一年时间未见面, 两人坐在一起品茶叙旧,微风吹来竹子的清香, 不远处娇花烂漫,景致赏心悦目, 她和阮亭却没多少话可聊。 甄玉棠客气的开口,“你在府学一切可好?” 尽管喉咙里觉得苦涩, 阮亭面色却不显,放下茶盏,“一切都好。”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唐苒也在府学, 若是她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还要麻烦你帮帮忙。” 阮亭知道甄玉棠与唐苒交好, “ 这是自然,府学治学严谨, 规矩森严,唐苒在那里读书,你尽可放心。” “那就好。” 甄玉棠又找着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没与你见面了。” 与甄玉棠之间陌生的气氛, 阮亭同样感受到了, “昨天下午回来的, 再过两三日去府学。” 甄玉棠心里在想, 她和阮亭当过十年的夫妻,如今却似一对陌生人一样,说来也是挺好笑的, 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顺着阮亭的话说下去,“ 你平日读书也不要太辛苦,书是读不完的,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嗯。” 阮亭应了一声,抬眸看着甄玉棠,不由得想起他还在甄家学堂读书的日子。 最开始的时候,甄玉棠在他的书桌上刻字,还盯着他有没有好好读书方便给谢夫子打小报告。 后来,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甄玉棠性情有了变化,不再捉弄他,也不再做那些幼稚的事情。 在他帮她补习功课的那二十来日,甄玉棠会像对待林知落那样,对他有说有笑。 若是哪一道算学题太过困难了,她会咬着笔杆,小脸皱成一团;若是几道算学题她全部做了出来,眸子亮闪闪的,透着几分小骄傲。 那是他与甄玉棠最为熟悉最为亲近的一段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相顾无言。 “对了,阮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算学现在学得还不错,等到月底考核的时候,谢夫子也没有用戒尺打我的手心。这要多谢你去年帮我补课。” 好歹阮亭帮她补过课,也算是当过她一段时间的“夫子”,甄玉棠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他。 看到甄玉棠说起这话时脸上的笑意,灿烂妍丽,不由得,阮亭薄唇勾了勾,“ 你很聪明,若是用功读书,功课应该会不错。” 已经彻底放下阮亭,甄玉棠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在阮亭面前塑造一个喜欢读书的形象,她坦然的道:“我家是商户,不能考取功名,我也不爱看那些四书五经,功课过得去就好了。倒是你,听唐苒说你在府学每次成绩都是甲等,恭喜你。” “府学人才济济,有些同窗做诗豪放爽朗,有些同窗善于策论,都很出色。” 阮亭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唐苒对甄玉棠提起他时,都会说些什么? 这时,阿芙哒哒从竹林跑出来,跑到甄玉棠身边,伸出小胳膊,“姐姐,我被虫虫咬了。” 甄玉棠一看,阿芙肉乎乎的胳膊上面多了几个红肿的小包,“疼不疼?” 阿芙摇摇头,“不疼,就是有点痒。” 甄玉棠放了心,“我们回家,我给你抹点药膏。” 她起身,又看向阮亭,“咱们同窗一场,许久未见,还没有说多少话,阿芙就被蚊虫叮了,阮亭,款待不周之处,还请你见谅。” 阮亭长身而起,“甄小姐客气了,日后有机会再见面。” 甄玉棠微微一笑,拉着阿芙出去学堂。 望着甄玉棠的身影,等到看不了,阮亭才收回目光。 他本来打算,如若甄玉棠愿意嫁给他,那他就应下与甄家结亲。 今日见了面,他才知是自己多想了,甄玉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如此,他还是回拒掉这门亲事。 回到阮家,翻着书籍,阮亭却难得的出了神。 今日见到甄玉棠和林知落在一起,他心里并非毫无波澜。 然而,甄玉棠现在不再是他的夫人,她与哪个男子有说有笑,亦或是要嫁给哪个男子,都与他无关。 阮亭觉得,之所以他会产生这样莫名的情绪,是因为这几日总是梦到甄玉棠,恰好梦中甄玉棠又是他的夫人,影响了他的情感,他没有把前世的甄玉棠和这一世的甄玉棠分辨开来。 对,就是这样,阮亭对甄玉棠并无特殊的情愫,在此之前,也没有想过要娶她为妻,他们俩本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 阮亭捏了下眉心,前世已经过去,不管甄玉棠与谁成亲,这不关他的事,他也管不着,甄玉棠有选择的权利。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能混为一谈。 想到这儿,阮亭心中莫名的情绪散去,回过神,翻看着经书,等临去府学时,他就去找甄远山,将亲事推掉。 ———— 第二日,林知落又去到甄府,“ 表妹,娘说你想挑几匹布料给阿芙做些衣服,我陪着你一道去吧。” 甄玉棠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她大舅母高氏这是在撮合她与林表哥呢。 她也没有点明,“刚好表哥在,可以带着阿芙与我们一起去。阿芙这孩子在府里还好,一出去就像撒了野的雀儿,我一个人可看不住她。” 林知落微笑着,“好。” 走在街上,阿芙迈着小短腿跑到林知落身边,将小手递过去,“要表哥拉手手。” 甄玉棠嗔笑着,“阿芙,你见到了林表哥,就不要姐姐了。” 阿芙道:“表哥身上香香的,好闻。” 甄玉棠噗嗤笑出来,“表哥身上那是药香,许多小孩不爱去药馆,也不爱闻药香,觉得苦涩,看来阿芙以后想当一个行善救人的医女啊!” 林知落只是笑,他整日和各类药草打交道,这样的味道熏染在他衣衫上是难免的。 他牵起阿芙的手往前走,“ 等阿芙再大一点,表哥教你如何分辨药草。” 阿芙脆生生应下,咧着小嘴笑起来,“好啊好啊!” 看到阿芙这么高兴,甄玉棠也觉得开心,她快步走上去,和林知落一人一边,拉着阿芙逛街。 阮亭刚从书肆里出来,买了一块墨砚,抬头就看见甄玉棠,以及和她并肩而行的林知落。 他们俩拉着阿芙,脸上还带着笑,格外的和谐,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薄唇微微抿了抿,明明昨天他已经将道理想通了,可阮亭此刻心里仍然有点堵,难不成他还沉浸在前世的那些事情里? 阿芙左顾右盼,恰好看到了阮亭,她伸出手指着,“姐姐,昨天的那个好看哥哥在那儿。” 甄玉棠顺着看过去,阮亭怎么又在这儿? 她昨天见到了阮亭,怎么今天又遇到他了? 阿芙挥挥手,冲阮亭打着招呼,“哥哥。” 阮亭没想到阿芙会看到他,收敛好心中闷气,他走过去,“甄小姐,林公子。” 林知落看向甄玉棠,“这是?” 甄玉棠介绍着,“表哥,这是阮公子,是上次院试的案首,之前在甄家学堂读过书,和我是同窗。” 泰和县出了个院案首,林知落当然听过阮亭的名讳,“久闻阮公子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 阮亭面色如常,心里的郁闷掩饰的很好,他这人越是心里有情绪,面色越是正常,“林公子客气了。” 他又道:“那我就不打扰甄小姐与林公子了。” 甄玉棠笑着道:“好,再见。” 墨眸看向甄玉棠,视线在她面上停留几息,阮亭脚步抬起,方才离去。 他又体会到了昨日那种怅惘的心情,若说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 一连几次梦里梦到甄玉棠,前世甄玉棠是他的夫人,甄远山又来阮家说亲,种种事情堆积在一起,总是让阮亭有种错觉,觉得甄玉棠这辈子还该是他的夫人。 ———— 男人最是懂男人的心思和眼神,林知落察觉到阮亭临走前看了甄玉棠一眼,他扭过头看着阮亭离开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他这个表妹,柔颊桃腮,瑰姿艳逸,很得男子喜欢,看来刚才那位阮公子也不能免俗啊! 甄玉棠奇怪的道:“表哥,你笑什么?” 林知落道:“ 那位阮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不过眉宇看着有些清冷。” 甄玉棠顺嘴说着,“他啊,就是这样的性情,不过他不是难相处的人。” 林知落追问道:“表妹很了解他?” 甄玉棠轻轻笑了笑,语气有几分怅然,“了解吗?我也不知道。” 前世,她与阮亭成亲十年,她应该是了解阮亭的。可是,她从来没有走进阮亭的心里。 这样说来,她应该是不了解阮亭的,不然怎么会走不进他的心里呢? 林知落端详着甄玉棠,表妹刚刚及笄,也不曾与这位阮公子有过太多往来,可是观表妹刚才那句话,像是她与这位阮公子之间经历了许多。 “那位阮公子年轻有为,还和你是同窗,表妹你觉得他怎么样?” 甄玉棠好笑的道:“林表哥,你和我逛街,却一直在问我阮亭的事情,这是你身为表哥该做的吗?” “好,好。” 林知落温煦的笑起来,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过了一日,甄玉棠带着阿芙去林家探望林老夫人,好在林老夫人没有大碍了。 高氏有心让甄玉棠嫁过来,“知落,咱们府里的芍药开的正好,你带着玉棠过去看看。” 阿芙听见了,“我也想看花。” 高氏哄着,“乖,舅母给你做了栗粉糕,待会儿再带着你去看花。” 她又看向甄玉棠,“你和知落放心出去吧,老人家喜欢小孩,让阿芙陪着你们外祖母说说话。” 从小到大甄玉棠没少来林家,林家有什么她一清二楚,若是去看花,也用不着林知落陪同。 高氏此举的意图,她很清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和林知落多多相处。 想了想,甄玉棠答应了,刚好她也有些话想和林知落说清楚。 走到林府的后花园,芍药花艳丽多姿,甄玉棠直言,“表哥,舅母想要撮合你和我,你是知道的吧?” 林知落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但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提起。” 甄玉棠唇角微扬,“你我是表兄妹,小时候,娘常常带着我回到外祖家,你和我还有其他年龄相仿的孩童在一起嬉笑玩耍。有什么话,我无需当着你的面拐弯抹角。” “表哥,你对我只有表兄妹的情谊,是吧?” 虽是问话,甄玉棠却很确定。 林知落一时语塞,半晌摇了摇头,“小时候玩捉迷藏,不管我藏到哪儿,你都能找到我。现在也是,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甄玉棠狡黠的一笑,“我猜,你只拿我当表妹看待,没有其他的心思,但是我娘亲去世了,又发生了张韶元那件事,舅母撮合你和我,碍于情义和孝义,你答应了。对不对?” 林知落实话实说,“ 去年姑姑去世,今年张韶元又费尽心思要娶你。姑姑曾想过给咱们俩订娃娃亲,娘和外祖母也想要你嫁过来,怕你嫁给别人受欺负。你若是愿意,成亲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你若是不愿意,也无妨。” 甄玉棠问道:“你拿我当表妹对待,我若是嫁给了你,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可是表哥,你不委屈吗?” 林知落不在意,“有什么委屈的,左右我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林知落雅致如玉,性格温柔,整日与药草打交道,是个非常合适的成亲人选。 如果甄玉棠自私一点,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嫁过来,林家是她的外祖家,家境不错,不会让她受一丁点儿欺负,还可以摆脱张韶元的觊觎。 反正不管林知落喜不喜欢她都不重要,前世阮亭心里没有她,照样她和阮亭当了十年夫妻。 可是,如果不是林知落,甄玉棠可能会自私一点。但林知落是她的表哥,她不能只为自己着想。 “表哥,你已经待我很好了,没有必要赔上自己的亲事,你总会遇到喜欢的姑娘的,你要娶的,应该是你喜欢的女子才对。一辈子只有短短几十年,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林知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忍不住道:“表妹,有时候我在想,你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比你年长三岁,却琢磨不透你。”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我长大了嘛,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知晓甄玉棠不愿说出来,林知落很识趣的换了话题,“你是怎么发现我只拿你当表妹看待的?” 甄玉棠道:“你还得前两天遇到了阮亭吗?” “记得。”林知落点头。 甄玉棠解释,“你若是喜欢我,不会用很自然寻常的语气,问我对阮亭的看法。还有,你看着我的眼神,和看阿芙没什么两样。” 闻言,林知落感叹着,“好吧,你们姑娘家的细腻心思,我们男子远远比不上。” 他神色认真又起来,“ 表妹,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若是愿意与我成亲,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若是要嫁给其他人,林家也永远是你的靠山。” 眼眶微热,甄玉棠真的很幸运,有这么一群关心她的亲人,眸子弯成月牙儿,“表哥,谢谢你。但我长得这么好看,还愁嫁不出去吗?我等着你与我未来的表嫂成亲呢。” 突然想起阮亭,林知落道:“玉棠,我瞧那阮公子很是不错,又有前途,你可以考虑考虑阮公子。” “不了。” 甄玉棠摇头。 喜欢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回应,她知道绝望和难过是什么滋味,她不要再与阮亭在一起了。 “表哥,我才刚及笄,不着急嫁人,我现在就想把阿芙好好的养大成人。或者,我坐产招婿也是可以的,这样也能帮我打理甄家的生意。” 甄玉棠越想越觉得,招个上门夫婿还是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的更新提前了一小会儿,给小可爱们说一下,周二要上千字收益榜,这个榜对我这样的小作者很重要,所以周二的更新推迟到晚上11点,到时候一下子万字更新。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这一章给小可爱们准备了60个红包感谢在2020-07-26 00:00:51~2020-07-26 23: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63427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妹来催更、杀人、沙发爱变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六天 “上门女婿?” 林知落不免意外, 毕竟甄玉棠的姿容摆在那儿,若不是张韶元打压甄家的生意,泰和县怕是不少男子愿意娶她为妻。若她找个入赘的夫君, 反倒是有些委屈了。 “ 如果要招赘婿,人品定是要过得去。表妹, 我知你顾念我们是表兄妹,不愿耽误我的亲事。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 平日一颗心全扑在各种药草上面,也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是你改了主意, 告诉我一声,我就在这里,娘和外祖母还是盼着你嫁到林家来的。” 甄玉棠笑了笑,“好。” 说实话, 听到林知落刚才那番话,甄玉棠不是没有动摇。像林知落这样温润的男子, 的确是非常适合的成亲对象,如果嫁到林家来, 她很确定,她在林家的日子一定会很舒心。 有那么一刻,甄玉棠真想不管不顾的与林知落来个亲上加亲,可是, 林家人这么关心她, 她更不能自私的只考虑自己。 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与不喜欢的人成为夫妻是什么感受, 她不能把林知落也拉入这样的深渊。 甄玉棠打趣着,“表哥,你平日别总是待在医馆和那些药草为伴, 多出来走动走动,保不准没几天就能给我领一个表嫂回来。” 林知落摇头轻笑,“行了,回去吧。” 回到屋里,阿芙跑到她身边,“姐姐,舅母做的糕点好吃,我吃了好几块呢。姐姐,花花好看吗?我也想去看花。” 林知落拉着阿芙的手,“ 阿芙,表哥带着你去赏花。” 阿芙扭头看向甄玉棠,“姐姐不去吗?” 甄玉棠有些话想要和告诉高氏以及林老夫人,“ 先让表哥陪着你去,好不好?” 等阿芙和林知落出去,高氏开口,“ 玉棠,我和你外祖母刚才还说呢,你和知落年纪相仿,性情又合适,若是你能嫁到咱们林家来,你外祖母还能时常看到阿芙。” 甄玉棠柔声道:“外祖母,舅母,我正是想要提起这件事。” “您们很是疼宠我,舅母您撮合我和林表哥,也是因着心疼我。不过,舅母,您也知道,我娘还在世的时候,总说我性子骄纵。若我嫁给了表哥,您日日看到我,该有多烦啊!” 甄玉棠语气很是轻快,“还是让表哥娶一个心仪的姑娘进门吧。” 高氏也不是愚钝的人,听甄玉棠这么一说,便明白自己儿子和甄玉棠是不成了。 高氏急忙道:“ 就是天天见到你,舅母也不嫌烦,看着你这样的小姑娘,舅母和你外祖母胃口都能好不少。” “你和知落之前不是还一块出去逛街了吗?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的,是不是知落不愿意?” “不是这样的。”甄玉棠出声解释,“舅母,您误会了,林表哥没有不愿意。只是,我拿他当表哥看待,他拿我当表妹看待,我们俩当表兄妹挺好的。” 高氏叹口气,“舅母盼着你嫁到林家来呢,也是你和知落没有缘分。罢了,不管怎么样,咱们都是一家人。” “嗯。” 甄玉棠眸子弯起来,点点头。 这一段时日,张韶元在风月楼新得了几个女子,暂时顾不上打压甄家的生意。 关于甄家商铺的流言少了不少,甄远山到处奔波,好不容易将砸在手里的布料和瓷器卖出去一部分,当然,价格不能同以往比较。 甄家生意逐渐好转,甄玉棠也终于放心下来,开始琢磨起招婿的事情。 按照她的想法,她是不急着成亲的,可是张韶元对她的觊觎犹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阿芙和林知落相处时,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她的爹娘不在了,甄玉棠的堂哥和伯父们又时常忙碌,导致陪在平日陪在阿芙身边的都是女子。 阿芙还小,不能只有甄玉棠陪着她,这样不利于她的成长。 如果甄玉棠嫁给其他人,又不能将阿芙带到夫家。 所以,招婿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 甄玉棠单手托腮,招谁当上门女婿好呢? ———— 甄府,管家进来,“老爷,阮公子来咱们府上了,说是要见您一面。” “快,快请他进来!”甄远山面露笑意。 他叫人上来上好的茶,“阮秀才请坐。” 甄远山打量着阮亭,一年多的时间未见,阮亭比在甄家学堂时越发俊拔。 阮亭淡声道:“甄老爷不必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甄远山寒暄几句,说起正事,“你爹曾在甄家学堂教过书,我比你爹年长几岁,叫你一声贤侄也是使得的。想来你也知道我去说亲的事情,我那侄女玉棠和你曾是同窗,你对她也不算陌生。玉棠这孩子,也算懂事和聪慧,解决甄家商铺的那些流言,也是她的法子。” “你们有同窗之情,又彼此年龄相仿,我看着很是相配。阮亭,你可愿意与甄家结亲?” 明日阮亭要去府学,他今日来甄府,正是为了这件事,“ 甄老爷,甄小姐可知你来阮家提亲一事?” 甄远山实话实说,“我还未与她说起这件事。” 阮亭早已知悉,“成亲并非儿戏,一切还是要看甄小姐的意愿。再者,目前我在府学读书,功课任务繁重,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甄远山极力想要促成这门亲事,阮亭现在是院案首,以后就有可能是乡试和会试的案首,不管对于甄家,亦或是甄玉棠,这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当然,他也能听出来阮亭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拒绝,他有些遗憾,“真是可惜了,你年少有为,若是能和玉棠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你的功课要紧,确实不能分心。” 甄玉棠心里装的是那位林表哥,才不愿和他成亲。 阮亭开口,“甄老爷,我明日还要去府学,那就先告辞了。” 甄远山送着他出去,“阮亭,以后闲来无事,可以来甄府做做客。” 等到甄府门口时,刚好甄玉棠从外面回来。 “大伯父。” 甄玉棠称呼了一声,又看向阮亭,眸子里涌出几分意外,“阮亭,你怎么在这儿?” 阮亭看着她,“我来与甄老爷说些事情。” 甄玉棠也没多想,“你要回去了吗?” 目光静静的落在她玉面之上,阮亭道:“是。” 如今甄玉棠彻底放下了,前世的那些事情再也影响不了她,如同面对一个关系不算亲密的朋友,她道:“阮亭,你以后可以多来甄府或者甄家学堂看一看,学堂里那些同窗,也都很想念你。” 墨眸半垂,学堂里的同窗想念他,那甄玉棠呢,会想起他吗? 收敛心中思绪,阮亭面色依旧,“好。” 出去甄府,阮亭又回头看了一眼,终是大步离去。 第二日上午,他乘船去府学。 湖面澄净,阮亭长身玉立,注视着不远处泛着涟漪的水面。 李石也在船上,“阮亭,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是有些事。” 阮亭道了一句。 李石粗声道:“ 难得啊,平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很少见你有特别的反应,你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喜欢吗?无论多么复杂的算学和策论,阮亭总是胸有成竹,可这会儿,他琢磨不清心里的想法。 “李石,你常往来泰和县和苏州府,若是甄家除了什么事情,劳烦你来府学告知我一声。” 李石应了一声好,“你怎么突然关心甄家的事情了?” 阮亭只是道:“我在甄家学堂读过书。” 李石不再多问,“好嘞,如果甄家遇到了什么事情,我肯定告诉你。” * 听闻甄玉棠打算招个上门女婿,韩晚给她出着主意,“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啊?” 甄玉棠道:“ 找个读书人吧,家境贫寒一点也无妨,为人要踏实上进,性格要和善。” 韩晚捏着一块糕点吃着,“你的要求倒是不高,但许多读书人心高气傲,可不愿当上门女婿。” 看着她嘴角的碎屑,甄玉棠好笑的道:“ 你说说,说话的这一会儿你吃了多少糕点了?你不是想要瘦一点儿吗?” 韩晚咧着嘴笑起来,“ 严良说了,他不会嫌弃我胖的。” 甄玉棠反问道:“他这么说,你就相信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要真是胖了,八成他会嫌弃的。” 韩晚如今一颗心扑到严良身上,觉得严良处处都好,“他不是这样的人。” 甄玉棠无奈的叹了口气,“韩晚,我知道你喜欢严良,我也不是在离间你们二人的感情,但男子多薄情,你要用心感受他是不是真心待你的,而不是听些花言巧语。” “我知道啦。”韩晚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读书人可都想着要考取功名呢,没几个愿意当上门女婿。” 甄玉棠不在意,“没有就算了。” 韩晚开着玩笑,“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若是我有个哥哥或者弟弟,我一定让他当你们甄家的上门女婿。” 甄玉棠噗嗤笑出来,“那你爹怕是不会再让你和我来往了。” 韩晚嘿嘿笑起来,“看来长得太好看也挺危险的,像我这样的,不管是去花神庙还是去哪里,都挺安全的。” 她又接着道:“对了,玉棠,我可好久没见到严良了。这几天谢夫子家里有事,学堂放假,我想趁着这段时间去府学找严良。” 甄玉棠眸子瞪圆了些,“你一个人去苏州可不行。你若实在想见他,在码头等着,托一个去苏州府的人,给严良捎个口信,让他回来就是了。” 韩晚嘴角耷拉着,“严良去府学有一年时间了,刚开始他每个月都会回来,最近这半年来,他只回来过一次,我托人给他送了信,他也不常回复。玉棠,我有些担心。” “府学离泰和县这么远,我不去亲自看一眼,放心不下的。严良脑子聪明,他要是想欺瞒我,我是发现不了的。所以,我必须要去府学一趟。” 她拉着甄玉棠的胳膊晃了晃,“玉棠,你陪我一起去府学,好不好?你若是不与我一起,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唐苒去了府学之后,甄玉棠与韩晚关系亲近起来,之前甄家生意遇到难关,韩家也曾出手帮忙过。 甄玉棠也不方便拒绝,“韩晚,你确定要去吗?” 韩晚重重点头,“我要去。玉棠,求求你了,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甄玉棠只得应下,“那好,我陪着你去,恰好这几日我大伯父要去苏州谈生意。” 除了陪着韩晚,甄玉棠还有其他打算,唐苒也有三四个月没有回来了,她打算去看看她。还有,张县令在泰和县只手遮天,作威作福,只有府城的官员才能压他一头,总要想法子让荀学政等人知道张县令的恶行。 将阿芙托给徐氏照顾,甄玉棠和韩晚行水路去苏州。 甄远山叮嘱道:“玉棠,韩晚,我还要去和几位掌柜应酬,不能陪着你们,这几日你们在苏州府要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客栈。” 甄玉棠道:“伯父,有侍女和小厮跟着我们,您放心吧。” 苏州繁华热闹,算上上一世,她好久没有来苏州了。 安置好住宿的客栈,第二日,她和韩晚一道去府学。 府学环境幽静,门口立着孔圣人的石像,外来人不得随意进去。 门口过来一人,穿着灰色爱上书屋子?” 韩晚回道:“我们要找严良。” “严良?” 那人翻开手中的登记簿看了几眼,“你们来迟了,他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 韩晚一脸困惑,“我们正是赶着授课的时候来府学,严良不在府学,会去哪儿呢?” 那人把簿子递过来,“你看这簿子上,他登记的次数可不少,我都记下他的名字了,严良常常外出。” 甄玉棠和韩晚看了一眼,果真是严良的名字,甄玉棠往前翻着,几乎每隔一两日严良就要出去一次,这哪是认真读书的态度? 韩晚沮丧极了,“怎么办啊,玉棠,严良不在。” 甄玉棠安抚着:“你别急,我们把苒苒找出来,等严良回来了,让苒苒告诉严良你到了苏州。” 韩晚面上的焦急淡了些,“好。” 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派人跑腿,没过一会儿,唐苒急匆匆赶到府学门口。 “玉棠,韩晚。”唐苒惊喜的喊起来,小跑着过来。 许久未见好友,甄玉棠也很高兴,“苒苒。” 唐苒拉着甄玉棠的手,“玉棠,你们怎么来了?”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韩晚想要见严良,我也放心不下你,就过来了。” 唐苒眼眶红了下,“我也可想你了,还是在甄家学堂好,那时候咱们天天都能见面。来,我带着你们进来,好等着严良回来。” 那灰色长衫的守门人和唐苒认识,利落的放了甄玉棠她们进去。 韩晚介绍着府学的情况,“ 府学虽然学业紧张,但这里的景致很是不错,有湖有花园,有假山流水,也有一个和甄家学堂一样的小竹林。平时我疲惫的时候,就会来湖面坐一会儿。” 甄玉棠环视一周,“苒苒,我们耽误你听课吗?要不你去学舍吧,我和韩晚找个地方等着你。” “没事,刚才我与夫子告了假,晚上抽时间将功课补回来就是了。” 她们三人慢悠悠的欣赏着景致,突然韩晚肚子咕噜噜叫起来,脸色也有些苍白,为了来见严良,今天早上她没吃多少东西。 唐苒道:“学子们都是在府学用膳的,这会儿应该还剩下些膳食,韩晚,要不我带着你去吃一点?” 甄玉棠附和道:“是啊,韩晚,你去吃些东西吧,不然身子受不住的。” 韩晚问道:“那你呢?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甄玉棠今日穿的一双新做的绣鞋,有些磨脚,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并不舒服,“那边有个亭子,我在亭子里等你们。” “行,我们待会儿来找你。” 韩晚与唐苒两个人离开。 甄玉棠去到亭子里,欣赏着周围的景致。 * 阮亭从沈夫子那里离开,沈念瑜追着出来,“阮亭,这是我做的一些糕点,你要不要尝一尝?” 阮亭淡淡出声,“多谢沈小姐,不过不用了。” 沈念瑜咬着唇,她见到阮亭的第一面,就对他一见倾心,只是,阮亭太过冷淡,待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并不气馁,“府学有学子举办的诗社,明日刚好有一场比赛,应该挺精彩的,你要来看一看吗?” 沈念瑜话里的意思,阮亭明白,“我明日还有事情,就不去了。” “阮亭,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沈念瑜是书香世家的姑娘,能问出这句话,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阮亭太过微凉淡漠,如果她不主动一些,便没有更近一步的可能。 顿了片刻,阮亭回答,“没有。” 六角亭正对着他,女子婀娜的身姿映入他眼睑,阮亭脚步一顿,直直的望着亭中的姑娘。 “怎么了?” 沈念瑜跟着看过去。 蓦然在府学见到甄玉棠,不得不承认,阮亭是有些高兴的。 高兴之余,他在想,要不要过去和甄玉棠说句话。 他很清楚,甄玉棠来府学,绝不是为了来见他,但他仍有那么一丝期盼。 他对着沈念瑜道:“遇到一个熟人,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沈念瑜眉头渐渐皱起来,她与阮亭相处时,阮亭待她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若不是她的爹爹是阮亭的夫子,估摸着阮亭不会有耐心和她交谈。 可阮亭看见亭中那位女子的时候,很明显是不同的,湛黑的眸子似是落了一层闪烁的星辰。 * 甄玉棠坐在亭子里发呆,韩晚与唐苒怎么还不过来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扭头看了一眼,如含着春泉的眸子渐渐瞪圆,露出浅浅的笑,“阮亭?” 墨眸涌上不明显的笑意,阮亭道:“是我,你怎么在这儿?” 甄玉棠站起身,“我陪着韩晚来府学找严良,然后看望苒苒,她们俩去吃东西去了,我在这儿等着她们。” 阮亭“嗯”了一声,他应该离开的,但他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亭子,“ 要不要我带着你去找她们?” 甄玉棠微微一怔,轻轻点了下头,“好,那麻烦你了。” 阮亭都这么说了,她要是拒绝,显得太生分了。 阮亭走在前面,甄玉棠由于绣鞋有些磨脚,便落在后面。 阮亭转过身,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裙裾之下,虽然不明显,但可以看出来甄玉棠走路时不太舒服。 他陡然道:“不用急,慢点走。” 甄玉棠又是一愣,“好。” 面前这个人真的是阮亭吗?突然这么关心她,她有些不适应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大姨妈了,颈椎也犯了,身上哪儿都不舒服。所以只码了5500字,不好意思呀,我明天一定把剩余的字数补上。 明天中午12点更一章,晚上8点一章,我一定会把缺的字数补上的。感谢在2020-07-26 23:30:49~2020-07-28 23: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华清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天使呀 2个;林岘、桃李不言、爱吃饺子皮不吃香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256373 10瓶;林岘、三澄、goty、西红柿炒番茄 5瓶;路人葭、小天使呀 3瓶;半生、sun 2瓶;19403258、迷妹来催更、顾繁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七天 许是为了照顾甄玉棠, 阮亭特意走的慢了些,府学里很安静,沿着青石路面往前走, 他们二人肩并着肩,彼此离着一些距离。 两人并没有说话, 甄玉棠和阮亭都不是话多之人,过了一会儿, 阮亭出声,“那处就是府学学子用膳的地方, 唐苒和韩晚就在里面。” 甄玉棠道谢,“麻烦你了, 阮亭。” “ 不客气。” 顿了顿,阮亭又补充一句, “甄小姐准备在苏州府待多长时间?” “阿芙离不开我, 我也不能待太长时间,准备后日回去。”甄玉棠冲他浅浅笑了下, “阮亭, 那我去找苒苒和韩晚了。” 阮亭颌首, “嗯”了一声, 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甄玉棠离开。 这几日, 有个问题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前世,甄玉棠是喜欢他的, 可是,为何这一世甄玉棠拿他当个陌生人一样呢? 甄玉棠会对他笑,会对他道谢, 会心平气和的与他说话,可在她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一丝泛起的涟漪。 阮亭薄唇轻抿,没有遇到甄玉棠之前,有过一些世家贵女向他向他示好,也有像沈念瑜这样的女子接近他,可阮亭并没有同样的想法。 在他看来,儿女情长,还不如策马御射来得畅快。 哪怕他如今性情沉稳了不少,但他并不擅长儿女情长,会感到迷惑,会感到怅惘。 他一个人知道前世的事情,可他前世的夫人,只是拿他当同窗对待。 韩晚用过膳食之后,脸上的苍白渐渐散去,甄玉棠又与唐苒说了一会儿话,迟迟不见严良归来,这么等着不是办法,她们准备先回去客栈。 甄玉棠道:“苒苒,我和韩晚先回去客栈,晚上的时候,你来客栈,我们一起去吃松鼠桂鱼。” “好。” 唐苒有些不舍,送着她们出去。 韩晚情绪有几分低落,“唐苒,若是严良回来了,你告诉他,让他明天来客栈找我,我就在客栈等着他。” 唐苒安慰她,“我一定会告诉他的,你别太着急。” 甄玉棠和韩晚准备回去,没走几步,又见到阮亭,看架势,是在特意等她的。 阮亭朝她走来,掌心里躺着一瓶白瓷药膏,“你走路不舒服,这瓶药膏可以消肿止痛。” 盯着那白瓷药膏,甄玉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前一世她是阮亭的夫人,阮亭对她可没有这般用心。 真是可笑,重来一世,阮亭却特意给她送来了药膏。 那她是收下还是不收下呢? 不收下,显得太不知好歹,再说阮亭可能只是出于同窗之谊。她不打算和阮亭再成为夫妻,但也不是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甄玉棠浅笑了下,接过来,“多谢你,你特意跑一趟,阮亭,等你回到泰和县了,我还请你在学堂的小竹林品茶。” 勾了勾唇,阮亭道:“好。” 甄玉棠道:“那我先回客栈了。” * 韩晚心里的沮丧少了不少,提起精神打听着,“玉棠,阮亭怎么给你送药膏来了?” 甄玉棠回道:“绣鞋有些磨脚,走路时不太舒服,被阮亭看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他会特意送来药膏。” 韩晚眼睛亮起来,“ 我与他也是同窗,也没见他这么关心我,玉棠,你别招上门夫婿了,我觉得阮亭挺合适的。” 甄玉棠有些无奈,“ 我还是找一个上门夫婿吧。” 韩晚想不明白,“为什么啊,阮亭是院案首,前途无量,就算你不喜欢读书人,他那一张皮囊总是养眼吧,别说整个县城,就是在府学,这一路上我也没见到比阮亭还俊朗的学子。他除了性情冷了点,其他的都挺好的,怕是许多姑娘巴不得嫁给他呢。” 甄玉棠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 韩晚不解。 甄玉棠道:“你想嫁给他吗?” “当然不想啊,我有严良了。” 甄玉棠轻笑了笑,平静的道:“这不就得了,我也不喜欢他。” 她曾是喜欢阮亭的,但她这辈子,不要再喜欢他了。 韩晚没再说什么,“好吧。” 回到客栈,甄玉棠休息了一会儿,晚上的时候,与唐苒、韩晚一起品尝了桂鱼、酒酿饼等。 唐苒胃口很好,“玉棠,我在府学读书这么久,还没有尝过松鼠桂鱼这道菜肴呢,跟着你倒是享了口福。” 甄玉棠笑起来,“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这天晚上,她们三个人都吃了不少东西,回到客栈,甄玉棠也不困,要不是在外面不方便,她还准备出去跑几圈,小仙女是不能胖的。 沐浴之后,脚趾有些红肿,甄玉棠想了想,找到阮亭给的药膏,涂抹了一些。 凉凉的,还挺舒服,这药膏效果还挺好的。 熄了灯,韩晚在另一个房间,唐苒回府学了,夜色渐渐深沉,甄玉棠却没有什么困意。 之前,她与阮亭一年时间没见面,这一段数日,她和阮亭见面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 在六角亭的时候,甄玉棠依稀注意到,亭子不远处有个女子,一直在看着她与阮亭说话。 甄玉棠轻声笑了下,这个女子怕是喜欢阮亭吧,把她当成情敌了?这可误会大了。 第二日,韩晚在客栈里等严良过来,甄玉棠去到荀府。 前世她与荀学政见过几次面,荀学政性情严肃,却是个正直的官员。 但现在她不是阮亭的妻子了,荀学政又不认识她,不知道会不会抽空见她一面。 甄玉棠问道:“请问荀学政在吗?” 门口的小厮看她一眼,“学政大人不在。” “ 那这封信可否劳烦您转交给荀学政?交给荀夫人也可以。” 甄玉棠早有准备,又递过去一个荷包。 小厮接过来,荷包重量倒是不轻,“学政大人外出办差,过两日会回来,夫人今日也去别府赴宴了。小姐放心,等夫人回来,我就将信交给夫人。” 虽然没有见到荀学政和荀夫人,但依照前世的经验,荀府规矩严苛,再加上她又给了那小厮银子,那封信是一定会交到荀夫人手上的。 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其实有一个最便捷的法子,那就是托阮亭将张县令的恶行告诉荀学政。 但张县令在泰和县根基颇深,没必要把阮亭牵扯进来。这封信若是能到荀学政手里,自是最好,若是到不了,只能再想其他法子。 甄玉棠回到客栈,观韩晚要比昨日精神许多,“你见到严良了?” 韩晚惊讶的道:“你怎么知道?”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 你昨天无精打采,也就吃桂鱼的时候有点精神,这会儿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不是见到严良是什么?” 韩晚嘿嘿笑起来,“被你说中了,严良刚才才离开。他说这几日他一个朋友不小心受了伤,他去探望他朋友,所以没在府学。”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 探望什么朋友,你问清楚了吗?既然他一连几日去探望那位朋友,想来与那人交情不错,你身为严良的未婚妻,理应一同过去。你让严良带着你一起去看看。” 韩晚脸上的笑淡了不少,“玉棠,你是怀疑严良在撒谎?” 甄玉棠道:“我不是怀疑,若严良说的是真的,你也该去探望他那位朋友一番。” 不要小瞧女子的直觉,韩晚身为局中人看不清楚,甄玉棠这样的局外人直觉严良不对劲。 韩晚想了一会儿,“你说的有道理,反正咱们明日才回去,待会儿咱们再去府学一趟,我让严良带着我去找他那位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ee 10瓶;清梦 5瓶;任莫然 2瓶;迷妹来催更、沙发爱变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八天 许是因着韩晚还在苏州府, 严良收敛了许多,这次去府学,一下子就找到了严良。 韩晚直接道:“严良, 你那位受伤的朋友在哪里?我是你未婚妻,理应跟着你一道去探望。” 严良看了一眼甄玉棠,眼里闪过一丝不满, 明明昨日韩晚已经相信他的说辞,今个却又来找他, 看来都是这位甄家大小姐的主意。 不能让韩晚和甄玉棠走的太近, 严良开口, “府学的诗社今日有比赛, 我们过去说, 别在这里站着,省得影响其他人。” 韩晚同意了,“玉棠, 我和严良去那边,你先随便逛一逛,待会儿我去找你。” 韩晚与严良已经定亲了,纵然他们俩有矛盾,甄玉棠也不能插手太过。 不过她也了解韩晚的脾气, 容易冲动, “我就在这附近等你,若是有什么事,你过来找我。” “好。”韩晚点点头,跟着严良去到了假山,那里人少又安静,适合谈话。 因着诗社举办的比赛, 今日府学挺热闹的,没有课程的学子大多来看比赛。 看别人吟诗作赋,甄玉棠想起来,前世嫁给阮亭,阮亭没有读书人身上的迂腐和故作姿态的附庸风雅,但阮亭的一些同窗,倒是时不时要做几句诗,做诗之后还要让人点评。 甄玉棠看了一周,又在人群中看到昨日六角亭外的那个姑娘。看那女子的打扮,家世定是不差。 甄玉棠叫住一位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学子,“这位学子,可否麻烦你帮我找一下甲班的唐苒,说一位姓甄的姑娘在这里等她。” 猛然被甄玉棠搭话,那个着青衫的学子盯着甄玉棠看了几眼,有些羞涩,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我叫赵构,甄小姐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 甄玉棠浅浅一笑,“赵学子,麻烦你了。” 赵构摸了下脖子,又看了甄玉棠一眼,这才快步朝学舍走去。 府学的学子按照成绩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阮亭自然是甲班的第一名,唐苒在也在甲班,但名次远不如阮亭。 赵构急匆匆去到学舍,路上遇到阮亭,他主动打招呼,“阮亭,我记得你和唐苒都是泰和县人,是吧?” 阮亭刚从学舍里出来,“嗯”了一声。 赵构又打听着,“那你可认识泰和县的一位甄小姐?” 阮亭不着痕迹的皱了眉,“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怪只怪他总是梦到甄玉棠,提到姓甄的小姐,他第一反应就是甄玉棠。 赵构摸着脖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那位甄小姐在诗社那边,托我把唐苒叫过去。我想着你们是一个地方的,你应当认识这位甄小姐,这才向你打听。阮亭,甄小姐可曾婚配了?” 阮亭不仅知道甄玉棠的名字,甄玉棠还是他前世的夫人呢。 想起林知落,阮亭话里透着一二分淡漠,“ 许是正在说亲,我也不清楚。” 赵构遗憾的叹口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女子,春日争芳斗艳的花,都不如甄小姐明媚亮眼,要是能和这位甄小姐在一起,他当上门夫婿也是可以的。 不过赵构这人一贯乐观,他想,阮亭刚才说话的语气并不确定,万一甄小姐没有说亲呢?待会儿他主动和甄小姐搭话,先接近甄小姐再说。 赵构打定主意,“我先去找唐苒了,甄小姐还在那里等着呢。” 等赵构离开,阮亭脚步一转,朝诗会比赛那里走去。 他和李石还有另一个人合伙做布料生意,苏绣天下闻名,而阮亭在京城又有人脉,李石家里又是开镖局的,托运方便,将苏州的布料送到京城,价格可以翻几番。 他本打算去铺子里一趟,但听了赵构的话,突然改了主意。 去到诗社,远远的,他就看到了甄玉棠,以及围着甄玉棠的一群男子。 湛黑的眸子深邃了些,阮亭抬脚走过去。 一学子道:“那些人吟诗作赋没什么好看的,待会儿我给甄小姐做一首诗。” 另一学子不甘示弱,“我给甄小姐写篇赋。” 又一个男子抢着道:“甄小姐,听他们作诗多没意思啊,每日下午府学有蹴鞠课,甄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甄玉棠轻轻笑着,虽然她有上一世的经历,但她的心态并不老成死气,这么几个年轻意气、眉清目秀的郎君围着她,感觉还挺不错呀。 前世她和阮亭这个冷面阎王当了十年夫妻,现在想想,真是太浪费大好时光了。 阮亭眸色深了深,走过去,淡声道:“ 上一次考核,你们几个的诗赋成绩是最末等。” 那几个学子看过去,其中一个挠了下脑袋,“ 阮亭,这不一样,考核的时候我脑袋洞空空,可一看到甄小姐,别说做一首诗,做一百首诗我也可以。” 甄玉棠同样看着阮亭,最近她与阮亭遇见的次数未免也太频繁了些。 甄玉棠清楚,这几个围到她跟前的学子,并不是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府学里女子太少,而这几个学子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活泼开朗,在她面前说几句玩笑话罢了。 她面露浅笑,落落大方,“ 你们应该反着来,看到试卷的时候,能做出一百首诗才对。” 看到甄玉棠这样的表现,反倒是那几位学子有些羞涩了。 阮亭在一旁出声提醒,“该你们上场了。” 其中一个学子道:“差一点忘记这件事了,甄小姐,我们先过去了。” 终于这几个人离开了,甄玉棠身边只剩下阮亭。 甄玉棠问了一句,“ 阮亭,你不参加比赛吗?” 阮亭摇摇头,“ 怎么只你一个人?” “唐苒还没有过来,韩晚在和严良说话。” 甄玉棠解释道:“ 倒是没想到,又和你遇见了。” 阮亭心里想,不是遇见,是他故意为之。 甄玉棠当然不知道阮亭在想什么,“你昨天给我的药膏,挺有效,冰冰凉凉的,过了一个晚上,那些红肿就下去了。” 这些药膏并不是寻常医馆里卖到的,阮亭道:“ 在侯府的时候,我时常习武,有擦伤就用这些药膏。” “既然是你在侯府时用过的,想来值不少银子,我不能白白拿你一瓶药膏。” 甄玉棠琢磨着,直接给银子肯定不行,太过疏离,可那小小的一瓶药膏,至少要十几两银子,她若是没有丝毫表示,也说不过去。 甄玉棠总是对他这般客气,阮亭心里不太舒服,“ 我有药膏的方子,让大夫配一瓶不值多少银子,甄小姐无需客气。再者,甄小姐昨日不是说了吗?说等有时间了,请我品茶。” 甄玉棠眨了下眼睛,阮亭还记着她这句话呀! “等你再去甄家学堂的时候,我就请你喝茶。” 她和阮亭正说着话,唐苒和赵构过来了。 唐苒小跑着过来,“玉棠,我本来想着待会去客栈找你,没想到你来府学了。” 甄玉棠轻声道:“我陪着韩晚过来的。” 她又看向赵构,“赵公子,劳烦你多跑一趟,多谢。” 赵构赶紧摆手,“甄小姐客气了,跑一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甄小姐和唐苒可是一个地方的?” 甄玉棠道:“是。” 赵构脸色红了红,刚才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儿当着甄玉棠的面,他有些紧张。 看着他这幅模样,甄玉棠不解的开口,“赵公子怎么了?” 赵构羞赧的低着头,“甄小姐,我…我是想问,你,你可说亲了?” 他不是孟浪的男子,但甄玉棠不是府学的学子,若是错过这一次机会,指不定下次见到甄玉棠是什么时候! 闻言,甄玉棠有些惊讶,她笑了下,直言:“还未说亲,但我准备找一个上门夫婿,赵公子,不好意思。” 上门夫婿?阮亭抬眸看过去,甄玉棠不是要与林知落说亲吗? 赵构脸色更红了,他结结巴巴的道:“甄小姐,你…你觉得我合适吗?” 甄玉棠眼睛眨了眨,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赵构这样直白的男子! 赵构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上头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的事情落不到我身上,我爹娘对我也没有太多期待,若是我当个上门女婿,想来我爹娘是不会反对的。” 甄玉棠仔细看着赵构,赵构长得也算周正,如果人品过得去的话,她答应也没什么不好。 甄玉棠提醒道:“赵公子还在府学读书,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你是读书人,如果日后读书有成,当一个上门夫婿会被人说闲话的。” 赵构也是第一次这样直白的表明心意,“若是能与甄小姐在一起,我不怕被别人说闲话,还请甄小姐好好考虑。” 阮亭在一旁看着,面色有几分冷意,心里有几分郁闷,心头似是堆着几块垒石,先是有林知落,现在又来一个赵构。 他淡淡出声,“赵构,此处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甄小姐又与你是第一次见面,贸然提起终身大事,并不合适。” 赵构反应过来,立马道歉,“是,是我莽撞了,还请甄小姐见谅。” 这时,恰好旁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赵构只好依依不舍的离开。 甄玉棠看着赵构离开,她也没想到赵构会突然向她表明心意。 赵构身上衣衫的布料看起来还不错,说话时一张脸红红的,会害羞的男子可不多见。若是让赵构入赘甄家,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阮亭眉头皱了皱,走到甄玉棠身边,不动声色挡着她看向赵构的视线,“甄小姐不是觉得林公子是合适的成亲人选吗?” 第29章 只想和离的第二十九天 阮亭怎么突然提到林知落?真是奇怪。 甄玉棠并没隐瞒, “是,表哥是一个很适合的成亲对象, 只是表哥拿我当表妹看待。” 阮亭直直的看着她,原来是因着林知落对她只有兄妹之谊,甄玉棠才要找个上门夫婿。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嫁给林知落非常适合,怕是心里还没放下那位林表哥吧! 甄玉棠宁愿招婿,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和他成亲。 阮亭心头的郁闷渐渐变成无名的怒火,即便如今他不是侯府公子,可他自小在侯府长大,结交的好友同窗也都非富即贵。 五陵少年, 银鞍白马, 他曾是天之骄子, 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哪怕现在变得沉稳许多,实则他是有些几分傲气的, 只不过没有轻易表露出来。 学业对他来说,并没有多么困难,蹴鞠射箭, 对他来说更是轻而易举, 也有一些女子明里暗里向他表达过好感。 可是, 只有甄玉棠,对他冷淡寻常。 阮亭想不明白,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何和前世的轨迹大相径庭。 他声音有些冷,“ 赵构并非处事周全、性情沉稳之人, 并不适合入赘甄家。” 出于那些隐秘的心思,他并不想说出上门夫婿几个字。 “他与我是第一次见面,便表明了心意, 当然不是沉稳老练之人。”不需阮亭特意说出来,甄玉棠也清楚。 但她并不在意,“他处事是有些轻率,可轻率也有轻率的好处,心思藏的没有那么深,不必我费心费力去琢磨他的想法。再说了,看着他年岁也不大,应当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性格直率也是正常的,等再过几年就会变得懂事稳重了。” 放在以前,甄玉棠是不喜欢赵构这样性格的郎君的。 可有了前世的经历,阮亭喜怒不形于色,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甄玉棠想不明白、也发现不了,她只能悄悄的琢磨阮亭的想法。 前世,她喜欢阮亭,所以心甘情愿忍受他这样冷漠的性情。但现在,她不想再和阮亭这样性格的男子相处了。 赵构活泼而青涩,和他这样的人待一块儿,应该能增添很多乐趣。 阮亭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赵构还不是甄玉棠的上门夫婿,甄玉棠就迫不及待的为他说起好话了。 他面色又冷了几分,“ 赵构家境虽不十分富裕,却也尚可,他爹娘应当不会同意让他入赘甄家。” 这下子轮到甄玉棠皱起眉头,今个阮亭可太奇怪了,为何要一直阻拦她与赵构在一起。 甄玉棠反问道:“若他爹娘同意,固然是好事,若他爹娘不同意,那也无妨,总是要试一试的,不试怎么会知道结果,不是吗?” 阮亭薄唇抿着,“如果你和赵构最终没有在一起,他与唐苒和我是同窗,大家见面难免尴尬。你若是没有同样的心思,就不要戏弄他。” 蓦然,甄玉棠心里窜起了小火苗,什么叫她在戏弄赵构,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虽然她多活了一世,懂事许多,脾气也收敛许多,可她归根究底还是那个骄纵的甄家大小姐,可不是好脾气的姑娘,“阮亭,你到底是不满意赵构,还是不满意我?你从来哪里看出来我在戏弄他的感情?” 阮亭听出甄玉棠话里的几分怒气,甄玉棠许久未冲他生气了,“我并非不满意他,也没有对你不满意。” 甄玉棠怒气犹在,“首先,我和赵构八字都没一撇,你想太多了。其次,我是真心想要找一个上门夫婿的,不是开玩笑。最后,即便相处一段时间,我和赵构没有在一起,也不会影响你与他的关系。毕竟,你和我也不是多么熟悉,我们两个只是当过一年的同窗而已。” 临末,甄玉棠话里带着些许讥讽,“ 不耽误阮大少爷你的时间了,我和苒苒先过去了。” 阮亭冷着一张脸,心里的怒火燃烧到五脏六腑。可听到甄玉棠最后一句话,好似有人朝他心里泼了一瓢冷水,怒火变成没有温度的灰烬。 是啊,这一世,甄玉棠不属于他,不是他的夫人,和他没有特殊的关系。 不管甄玉棠是和林知落在一块儿,还是要与赵构在一起,他都没有资格左右甄玉棠的决定。 上一次,甄玉棠打趣着称他为阮大少爷,面上笑吟吟的,还拿出帕子给他擦拭桌面和书籍上的墨汁。 可这一次,甄玉棠对他生气了。 阮亭有些后悔,方才他不该那样说话的。 * 甄玉棠气鼓鼓的朝一旁走去,不想再看到阮亭那张让人生气的脸了,明明她什么也没做,阮亭却先入为主觉得她会戏弄赵构。 在阮亭心里,她就是这么一个骄纵不知礼数的姑娘吗? 走了几步,甄玉棠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是仙女,仙女是不能和阮亭那样的男子一般见识的。 “甄小姐,留步。” 甄玉棠听到声音,转身看过去,只见赵构急匆匆从另一边跑过来。 她问道:“赵公子,怎么了?” 赵构一张脸仍然红红的,眉间还有一层细汗,“刚才我的朋友让我过去帮忙,忙完之后我就立即过来了。” “甄小姐,你我是第一次见面,我说了那些话,是我太鲁莽,我先向你赔罪。我并非不尊重甄小姐,而是太过紧张和急切,我怕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见不到甄小姐了。若是给甄小姐带来困扰,是我的不是。” 赵构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让甄玉棠更满意了些,到底是在府学读书的,最基本的为人处事的能力和手段是有的,起先鲁莽了些,但也知道赶快赔罪。 甄玉棠轻轻一笑,“赵公子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困扰,况且,起初是我先提到要找一个上门夫婿的。” 看着甄玉棠的笑靥,赵构一颗心跳的更快了些,这样好看的姑娘,他是第一次见到,让人移不开眼,别说是入赘,让他做什么事情他都愿意。 “多谢甄小姐愿意包容,甄小姐,我说的那些话并无虚假,我是真的愿意入赘甄家。我家在泰和县隔壁的县城,距离泰和县并不远,家中两位兄长皆已成亲,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我爹娘对我没有太多期待,只要我过的高兴就好了。我的为人,唐苒是有一二分了解的,我不喝酒,也不去赌坊和风月之地,学业虽不十分出色,却也不是最差劲的。” 甄玉棠静静的听着这长长的一番话,少年郎的感情来得快速又炙热,让人无法拒绝,又觉得感动。 赵构问道:“甄小姐何时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回道:“明日下午。” 赵构继续羞涩的开口:“这次月底府学放假,我想去泰和县见一见甄小姐,刚好甄小姐也可以多多了解我的为人,可以吗?” 甄玉棠没有回答可以,也没有回答不可以,她只是道:“ 赵公子,既然你告诉了你家的情况,那我也和你说一说我的情况。” “甄家是商户,我爹娘去年不幸离世,留下一个年幼的胞妹,家里还有两位伯父和伯母,这也是我为何要找上门夫婿的原因,方便照顾我的妹妹。” 她接着道:“赵公子,儿女的亲事是要经过双亲同意的,不可擅自行事。若你父母愿意你入赘甄家,那你可以来泰和县一趟,若你父母不同意,便不要勉强。成亲不是小事,尤其还是上门女婿,日后可能会招致一些难听的闲话,也会损害赵公子的声誉,还望赵公子勿要轻易下决定,谨慎思考,三思后行。” 若说之前赵构是沉迷于甄玉棠的姿容,那么听了她这一番话,甚是感动,“甄小姐肺腑之言,还请甄小姐放心,我会征求我爹娘的意见,也不会鲁莽做决定的。” 甄玉棠笑着点点头,“好。” 她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又不是她撺掇着让赵构入赘甄家,省得阮亭误会她是在戏弄赵构。 阮亭在不远处没有离去,看着甄玉棠和赵构,墨眸深邃,复杂的情绪涌动。 他心里怅惘,苦涩,又有几分酸楚。 前世,甄玉棠对他一往情深,可她的情意,原来不只会给予他。 他并不是甄玉棠唯一的选择,甄玉棠的情意,可以给予林知落,也可以给予赵构,甚至还可能给予其他人,唯独没有他。 在他的梦里,前世可没有林知落和赵构的出现,甄玉棠也没有想过要招上门夫婿。在他成为秀才不久,甄玉棠就与他定亲了。 论才学,林知落和赵构不如他;论前途,那两人同样比不上他;论长相,亦是如此。 甄玉棠应该喜欢他才对。 阮亭也是有傲气的,他不可能把甄玉棠抢回来,也不能和府学的同窗共抢一个女子。 沈念瑜看到阮亭身影,不禁露出笑,急忙来找他,却见阮亭在看着那位甄小姐。 至于为何沈念瑜会知道甄玉棠的名字,方才甄玉棠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学子的目光,好几位学子去向甄玉棠搭话。 沈念瑜总觉得,阮亭对那位甄小姐是特别的,阮亭从来不会看一个女子看得入了神。 她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危急,“阮亭,你和那位甄姑娘很熟悉?” 阮亭淡淡的道:“只是同窗。” 沈念瑜不想当着阮亭的面再提起甄玉棠,转换着话题,“阮亭,你昨日不是说不来诗会比赛吗,怎么今日过来了?比赛挺精彩的,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阮亭客气的道:“我还有事,先失陪了,沈小姐去看比赛吧。” 话音落下,阮亭离开。 他是为了甄玉棠才过来的,既然甄玉棠要让赵构当上门夫婿,那他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 等赵构离开,唐苒走过来,“玉棠,刚才阮亭是不是有些生气了呀?” 甄玉棠细眉微扬,“是。” 好歹她与阮亭当过十年的夫妻,阮亭是高兴,还是生气,甄玉棠还是能看出来的。 阮亭这个人,面对无关紧要的事情,才不会说那么多废话。他越是心里有怒火,脸色越是冷漠。 唐苒觉得奇怪,分析着,“你要找上门夫婿,赵构愿意当你的上门夫婿,阮亭却生气了,这与他没有一点儿关系啊!” “是啊!” 甄玉棠无奈的顺口应了一嘴,“估摸男子和女子一样,每个月总有几日心情不好的时候。” 阮亭干脆改名叫阮亭亭好了,莫名其妙的生气,像小姑娘似的。她也还生着气呢,不过她一个仙女不和他计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了防盗啦,防盗比例设置为订阅率60%及以上,72小时,今天晚上9.30还有一章。 之前的一个预收替换了,我重新改了一个文案,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 ————古言预收《虐文女主只想当咸鱼》 文案一 慕念瑾十五岁那年,发现自己是一本古早虐文里的炮灰女主。 她被家人送去给男主的叔叔冲喜,却被男主夺了清白。然而男主还有个念念不忘的真爱,让她虐身虐心,取她的心头血为女配治病,在她凄凉死去的那一刻,男主幡然悔悟。 慕念瑾:…… 爱谁谁,让渣男和贱女锁死。 男主拿她当炮灰,她给男主当婶婶。 男主的小叔李玄恕,手段狠厉,微凉淡薄,年纪轻轻,从罪臣之子成为北镇府司指挥使,却一朝昏迷不醒。 慕念瑾决定先在李玄恕身边待一段时间,吃好喝好咸鱼躺,反正李玄恕醒不过来,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文案二 成亲后,偌大的府里只有慕念瑾与昏迷的李玄恕。 一日,慕念瑾闲着无聊,看着李玄恕,“听说有个公主被亲了一下就醒来了,是不是你也要被亲一下才能醒来啊?” 李玄恕缓缓睁开墨眸,“亲吧!” 慕念瑾:??? 只想在虐文里当咸鱼的慕念瑾,没想到,嫁过去没多久,李玄恕就醒了过来。 她收拾个小包袱,准备换个地方咸鱼躺 。 李玄恕却把她拉到怀里,“府里这么大,都是你的。” 所有人都觉得李玄恕活不到明年,慕念瑾却来到他身边。 在其他人抛弃他、放弃他、害怕他的时候,慕念瑾轻轻为他擦拭着伤口。 慕念瑾是他的药,是他的夫人,是他黑暗时刻中的一点甜。 第30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天 假山这边, 韩晚道:“严良,我明日才回泰和县,刚好趁着今天下午有空闲时间, 我们一起去探望你那位受伤的朋友。” 严良眉头拧了拧, “ 周大哥他一个大男人,你去探望不太合适。” 韩晚坚持, “ 你说你与那位周大哥一见如故,我是你未婚妻,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女子,为何不合适?” 严良脸色沉下来, “韩晚,你别闹腾了,好不好?” 严良和她在一起, 从来没有冲她发过火, 韩晚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我怎么是闹腾了?严良, 你说实话,到底有没有周大哥这个人?你不敢带着我去,你是不是在欺骗我?” 严良眼里的不满和嫌弃越发浓厚, 片刻后, 他握紧双拳, 阴沉的脸色恢复正常, “别胡思乱想, 是不是甄玉棠和你说什么了?我怎么会欺骗你?周大哥伤势严重,不方便见客,再说了,我也不想让其他男子见到你。你好不容易来到府学, 我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 被甜言蜜语轰炸一番,韩晚脸上的神色渐渐松动,但她好歹还不太笨,“不关玉棠的事情,是我想着要去探望你那位周大哥的。” 怎么哄韩晚,严良最是有一套,“ 等咱们成亲了,到时候我再带着你去周大哥家里做客。” “我这几日在书院和周大哥家里来回奔波,你又来到了府学,我还要抽时间陪着你,连顿饭都没好好吃过。咱们两个许久未见面了,待会儿我带着你去逛逛苏州府,给你和你爹买些东西带回去。我们已经定亲了,别让其他人影响我们的感情和信任,好不好?” 韩晚低着头,半晌“嗯”了一声,她心里有严良,并不愿意相信严良会欺瞒她。 严良注意着她的神色,故意道:“韩晚,我若是负了你,便让我永远无法考取功名。” “别胡说,哪能发这样的毒誓!” 韩晚猛然抬头,话里带着责怪,心里倒是已经完全相信严良了。 严家家境一般,可全指望严良出人头地,严良应当不会拿他的功名和前途开玩笑。 许是她许久没见到严良,所以东想西想想太多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芥蒂,“ 我每个月都要给你写封信,你怎么不回信?” 严良微微笑着,“你写给我的每封信,我都留着,闲来无事看上几遍,心里也高兴。没有给你回信,一是府学功课繁重,二来,送信回泰和县,几次下来也需要两三两银子,太浪费了。有这么些银子,再加上我抄书的积蓄,给你买根珠钗多好!” “你还在抄书啊?”闻言,韩晚不由得心疼起来,“别给我买珠钗了,你手里余钱也不多,自己留着吧。” “我不能陪着你,家世又不好,抄书给你买些东西,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严良笑了笑,“走吧,我带着你去府城逛一逛。” 韩晚同意了,“先告诉玉棠一声。” 她和严良离开假山,找到甄玉棠,“玉棠,唐苒,我和严良准备出去逛一逛,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唐苒摇头,“我就不去了,我昨天的功课还没完成,待会儿要去写几篇策论。” 闻言,韩晚看了严良一眼,“阮亭和唐苒功课这么出色,每日读书还很认真呢。你在府学功课一般,这几天又耽误了学业,一定要赶快把功课补回来吧。你早些考上功名,咱们俩也能早些成亲。” 说着话,她又看向甄玉棠,“玉棠,你要去吗?” 甄玉棠似笑非笑扫了严良一眼,才道:“我倒是想去,不过不凑巧,今天出门太匆忙,忘记带银子了。韩晚,你先借我些银子,晚上回去客栈,我再还给你。” “好啊!”韩晚也没多想,当即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分给了甄玉棠一半。 甄玉棠细眉微扬了下,笑着接过来,“你和严良去逛街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俩啦,我待会再去。” 韩晚点点头,跟着严良出去府学。 唐苒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碎银,“玉棠,你没带银子啊,我身上也没多少碎银,都给你。” “不用,我带了银子。” 甄玉棠狡黠的冲唐苒笑了下。 唐苒不解,“啊?那你为何要假装没有带银子?” 甄玉棠轻声道:“ 我总觉得严良对韩晚不如看上去那般真心。苏州府随随便便一匹布就要几两银子了,依照严良的家世,你觉得最后是谁出银子?” “肯定是韩晚。” 唐苒恍然大悟。 突然想起什么,她又凑过去,压低声音,“玉棠,我没敢告诉韩晚,之前我好几次见到严良和一个女子走的很近,那女子模样不错,常来府学找他。每次一看到我,他们俩就分开了,我也不清楚严良和那个女子是何关系。” 甄玉棠眉头微蹙,“韩晚在泰和县,严良若是有什么异样,她也发现不了。苒苒,你在府学多注意些,若严良有不对劲的地方,就告诉我。” “好。” 唐苒也很犹豫,“我早就想告诉韩晚,但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如果是我误会了,我怕影响她和严良的感情。” 甄玉棠道:“我来告诉她,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韩晚未必会相信。” 唐苒感叹着,“感情可真是太麻烦了,我自己没有喜欢的郎君,可看着韩晚与严良,就觉得找个一心一意的男子可太不容易了。” 甄玉棠轻轻摇头笑了下,“是啊,你喜欢他,他却不一定喜欢你。不仅不喜欢你,指不定心里还装着其他女子,故意欺瞒着你。” 唐苒深觉有理,“对了,玉棠,赵构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为人也算踏实可靠。你若是考虑让他当你的上门夫婿,我在府学帮你留意着他。” 甄玉棠利落的应下,“好。” * 严良进去一家成衣铺子,“晚晚,府城的襦裙样式新颖,给你挑几件带回去吧。” 韩晚给自己挑了几件,然后道:“你身上这件衣衫都发白了,你也买几件轻衫吧,府学不比县城,你若是穿的差劲,会有人笑话你的。” 严良就等着韩晚这句话呢,今日他特意穿了件洗了好多水的衣裳。 他美滋滋挑了几件长衫,最后结账的时候,一算银子,韩晚兜里的银子不够。 韩晚为难的看了看自己挑的襦裙,准备放下,“我不缺衣裙,还是给你买几件吧。” 铺子里的掌柜插了一嘴,“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哪能让姑娘给你掏银子?男人可不能吃软饭,小伙子,别的男子来铺子里,可都是主动给身边的姑娘掏钱的。” 严良脸上的笑意一凝,韩晚花钱大手大脚,他本来是想趁着机会,为自己添置几件衣衫,他了解韩晚的性子,到时候定是会替他买下来。 没想到,甄玉棠横插一脚,拿走了韩晚一半的银子,弄的他还要被铺子里的掌柜看不起。 为了不损颜面,严良只得忍痛拿出银子,“晚晚,我一个大男人,有几件衣衫蔽体足矣,还是给你买几件衣裙吧。” 晚上回去客栈,甄玉棠正在沐浴,等她沐浴出来,韩晚去到甄玉棠的房间,“玉棠,你今天都买什么东西了?” 甄玉棠正对着铜镜绞头发,“就在案桌上摆着。” 案桌上摆着几盒胭脂、唇脂,还有装着珠钗的木匣。 韩晚一一看过去,“玉棠,这个颜色的口脂你不是有了吗?” 甄玉棠道:“颜色相近,但不是一个颜色。府城的胭脂要比县城种类多,我多买些回去。” “ 哦,你眼光好,你上次给我推荐的胭脂就挺好用的。” 韩晚坐下来,“ 玉棠,我给你的那些银票,你够用吗?” “嗯。” 甄玉棠站起身,柔柔乌发披在细肩,拿出几张银票递给韩晚。 韩晚也没客气,接过来,“我本来是打算给严良买几件衣衫的,但身上带的钱不够用了,最后他也没买成衣服,还给我掏了银子。” 甄玉棠道:“ 你不常来府城,他是你未婚夫,给你买几件襦裙也是应该的。” 韩晚叹了口气,“ 可他身上的轻纱都发白了,我有点心疼。” 甄玉棠委婉提醒道:“他若是真心在意你,你好不容易去府学找他,他理应将自己收拾的体面一点,不让你担心。我看他面色红润,也没饿着肚子啊。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委屈自己不成?” 韩晚一愣,严良每次与她见面,总是穿着发白的衣衫。以前她没多想,可听甄玉棠一说,她倒是觉得不对劲了,她之前给过严良不少银票呢,严良都把银子用到哪里去了? 甄玉棠有心想把唐苒告诉她的事情讲给韩晚,却有些难以开口。 犹豫了一会儿,她轻声道:“ 韩晚,苒苒说,她曾撞见过严良和一个女子两次三番的在府学见面,你可知是哪个女子要去府学找他?” 韩晚呆呆的望着甄玉棠,不知该如何反应,一颗心瞬间跌到谷底,“我不知道。” 她突然起身,“ 玉棠,我先回屋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甄玉棠叹了口气。 —————— 第二日早上,甄玉棠出去客栈,准备去找甄远山,商量回去的事情,不料,刚出去客栈,就见到了阮亭。 晨曦晕染着半边天空,空气也是清新凉爽的,枝头的鸟叫声叽叽喳喳,客栈门口很安静,没有多少人。 阮亭颀长的身姿立在那里,不知低头沉思着什么,一缕晨曦映照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了一层柔光,他深邃的轮廓和微凉的眼眸,此刻多了几分柔和。 别说,大早上起床就看到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郎君,还挺养眼的。 甄玉棠欣赏了几眼,这才朝他走去,奇怪的道:“阮亭,你来客栈干什么?” 阮亭抬眸,视线落在甄玉棠面上,他的肩头有些许湿润的雾气,他在这里等甄玉棠很久了。 他不知道甄玉棠何时会离开客栈,只能采取最笨的法子,在天色还未亮的时候,就在这里等她,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事情。 昨日他还在想,不管甄玉棠喜欢哪个男子,不管她会与哪个男子成亲,都与他无关。 可是,昨天晚上,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甄玉棠的面庞,梦中甄玉棠为他做的事情,接连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不得不承认,他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甄玉棠和别的男子议亲。 他轻轻的道:“我在等你,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给各位小可爱说一下,从明天起,把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六点吧,这样我可以一下子多更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载酒 4瓶;晨熙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一天 阮亭说话声音低而沉, 语调也是不疾不徐的,风度翩翩,矜贵从容, 他静静的望着甄玉棠, 朝她走近。 甄玉棠微征,“你在等我?你有什么事吗?” “昨日我的一些话, 惹甄小姐生气了,我来向甄小姐赔罪。” 话音落下,阮亭伸出手掌,掌心里躺着一盒胭脂。 甄玉棠的目光, 从阮亭的脸庞移到他手心里的胭脂,这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甄玉棠问道:“这是赔罪礼?” 阮亭薄唇动了动,“是。” 甄玉棠并没收下, “你无需一大早来客栈向我赔罪, 不过是件小事。再说了, 你之前还给了我一瓶药膏, 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准备些道谢礼,向你道谢啊?” 阮亭却没收回手,“我惹了甄小姐生气, 就该向甄小姐赔罪。” 这么坚持啊!甄玉棠倒是被他逗笑了。 昨日阮亭的话确实让她生气了, 可她也没有收敛脾气, 也讥讽了阮亭一句。 这么说来, 她和阮亭打平了, 谁也不需要向谁赔罪。 况且,甄玉棠出声,“这盒胭脂是你在春容阁里买的吧?我已经有了几盒同样的胭脂了。” 春容阁是苏州府有名的胭脂铺子,昨日甄玉棠特意去那里买逛了逛。今天阮亭买给她的这盒胭脂,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阮亭薄唇轻轻一抿,府学里有些学子成亲了,平常他们回家的时候,会去春容阁买盒口脂送给自己夫人。 阮亭打算给甄玉棠买一个赔罪礼,他也不懂女儿家喜欢什么东西,便直接去了春容阁。 这盒胭脂,是铺子里掌柜的娘子给他推荐的,那个掌柜娘子还以为他是买给未婚妻的,还打趣了他一番。 那掌柜娘子说,“公子可是买给家里夫人的?瞧公子一表人才,想来夫人也是花容月貌吧?” 阮亭一愣,“不是买给家里夫人的,我还未成亲。” 那掌柜娘子又道:“不是夫人,那想来是买给未婚妻的吧。常有不少郎君来我家铺子买胭脂,送给自己的夫人或是未婚妻。” 这次阮亭没再解释,他突然意识到,他来春容阁买胭脂送给甄玉棠不太合适,毕竟甄玉棠与他并无特殊的关系。 不过,他出来的太早,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许多铺子还没开门,只能在这间铺子买东西了。 只是,他没想到,甄玉棠已经有了同样的胭脂,他手里的这盒胭脂,是多余的东西。 甄玉棠道:“我不缺胭脂,收下来也是浪费。阮亭,你把胭脂带回去给你妹妹吧。” 阮亭用不着向她赔罪,若真是细究起来,那他也还欠着阮亭给她补课、给她药膏的恩情呢。 再者,阮亭是读书人,可能不太懂这些事,送给女儿家胭脂、珠钗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送的。 阮亭收回手,“甄小姐,不好意思。” “你太客气了。”甄玉棠轻笑了下,忍不住提醒这个书呆子一句,“阮亭,胭脂可不能当做给女儿家的赔罪礼,除非是送给你的家人或者未婚妻。” 阮亭望着她,眸子像是被濯洗过的黑宝石,洗去了平日的冷凉,他“嗯”了一声。 甄玉棠又问道:“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 阮亭唇角漾起一抹浅笑,“没多久。” 甄玉棠才不信呢,她注意到阮亭肩膀处衣衫的颜色深了些,那是氤氲开的晨时的水气,想来是等不短时间了。 甄玉棠突然想起前世的事情,那时阮亭总是很忙,忙着要考取功名,后来又忙着官场上的事情,他很少有时间等着她。 比如他们夫妇俩要去别人府上做客,阮亭一般是在书房看公文,估摸着她收拾的差不多了,才会来找她。 偶尔来了兴致会陪着她梳妆,也是见色起意,想和她腻歪一会儿。 她与阮亭夫妻十年,阮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静静的等着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客栈外等着她出来。 甄玉棠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不需要,也不在意了。 甄玉棠回过神,催着他离开,“阮亭,你快回去吧,你今天应该还有课吧,别耽误了功课。” 阮亭墨眸半垂,他不想就这么离开,但他也没借口继续待下去。 他不知道等下次见到甄玉棠,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上门夫婿了。 不管多么复杂的算学、策论,都可以找到解题的法子,可阮亭此刻却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让甄玉棠和别的男人议亲,但他也没打算当甄玉棠的上门夫婿,毕竟他还要考取功名,回到京城,他有野心和抱负。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对甄玉棠不公平,可他总是控住不住自己的心。 自从上次回拒甄远山的提亲,来到府学这大半个月时间,夜深人静时,他常常想起甄玉棠。 前世和今生发生的事情,交替闪烁在他眼前出现。 阮亭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回答,“ 应该是今天下午,这样明天早上可以到家。” 阮亭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甄小姐,还好我来的及时,你还没有离开府城。” 阮亭转身一看,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那股郁闷之气又升腾起来。 这几日,他常常觉得郁闷和酸涩,已经不陌生了。 来人正是赵构。 一大早两个男子来找她,还撞一块儿了,甄玉棠仍旧落落大方,很是坦然,“赵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赵构昨天晚上就打算今天一大早来客栈找甄玉棠,他早早的起了床,身上的衣衫换了一件又一件,还把同窗喊醒,让同窗看看他打扮的是否得体俊朗。 “ 甄小姐今天要离开府城,我给甄小姐准备了礼物,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还望甄小姐收下。” 说着话,赵构递给甄玉棠一个东西。 甄玉棠低头一看,赵构手里同样是春容阁的胭脂,还和阮亭买的胭脂是同一个种类。 甄玉棠似笑非笑的看了阮亭一眼,原来这就是阮大少爷特意准备的赔罪礼啊? 看到赵构手里的胭脂,阮亭也有点懵,怎么就送了同一盒胭脂了? 他下意识看向甄玉棠,明明甄玉棠没说话,对上她的视线,阮亭却看出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的耳廓悄悄染上一层薄红,甄小姐会不会觉得他送来的赔罪礼太敷衍了。 他又在想,甄小姐的眼睛会说话,只是看他一眼,流转间顾盼生辉,眉眼灵动如画。 得,阮亭和赵构给她送了同一盒胭脂,说明他们俩自己没挑选,是春容阁里的伙计给他们挑的。 不管前世和今生,阮亭还真是一如既往啊,每次给她送东西,从来没有自己费过心思。 阮亭送来的胭脂她都没接下,自然不该接下赵构的东西。 甄玉棠笑了笑,“赵公子的心意我清楚,但昨日我买了同样的胭脂,若是接下,用不上也是浪费,不好意思。” 赵构脸色红了红,赶忙道:“不,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没有事先打听清楚。甄小姐,等下次我一定送给你一个特别的东西。”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好。” 虽然与赵构只见过一两次面,可甄玉棠观他眼神清正,应当品性不差,还带着少年的青涩,甚是有趣。 若赵构的爹娘同意他入赘甄家,甄玉棠是挺满意的。 是以,甄玉棠不打算拒绝赵构的接近和示好,她总是要嫁人的。 阮亭心里的闷气更多了几分,他在这里等了甄玉棠一两个时辰,甄玉棠对他说话,平平淡淡的,没有丝毫的特别。 可赵构一来,甄玉棠就对他弯起了眸子。 赵构扭头看向阮亭,“阮亭,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是找甄小姐有事吗?” 阮亭冷淡的道:“昨日我出言无状,惹了甄小姐生气,特意来向她赔罪。” “哦。” 赵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即便阮亭惹了甄小姐生气,需要一大早就来找甄小姐吗? 不过他没想太多,阮亭和甄小姐以前认识,这样一来,也说的过去,“甄小姐性情温柔,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这一会儿,出入客栈的人多了起来,两个大男人堵在客栈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盯着甄玉棠看一眼。 甄玉棠有些无语,怕旁人误会,“阮公子,赵公子,我准备去吃些东西,你们俩快回去府学吧。” 赵构赶紧道:“甄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也还没吃东西呢。” “可以!” 甄玉棠点了下头。 赵构冲他摆摆手,“阮亭,你先回去吧。” 阮亭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的无名闷气愈发强烈,甄玉棠就这么钟意赵构?还要让赵构陪着她一起吃朝食。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不知道避嫌吗? 赵构是府学的学子,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和甄玉棠八字尚没一撇,就主动接近她,真是有违读书人的清雅。 甄玉棠也是,虽然当今世风开放,但也不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个男子一起吃东西,还对着赵构弯起了眸子。 到底是比他小上两岁,涉世未深,不知道世间男子最是会装模作样,说些甜言蜜语。 若是赵构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青涩,若是甄玉棠被欺骗受到了什么伤害,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么一想,阮亭打定主意,不能就这么回去府学。好歹甄玉棠是他前世的夫人,他得为她多打算打算。 阮亭看着甄玉棠,“我也还未吃朝食。”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阮亭看着她干吗呀? 不过阮亭都这么说了,甄玉棠只得道:“那你和赵构一块儿去吃东西吧,你们俩是同窗,又都是男人,一起吃东西更合适。” 阮亭:…… 赵构:…… 他们俩对视一眼,总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构问道:“甄小姐,那你呢?” 甄玉棠好笑的道:“我当然也去吃东西啊,你们两个一起吃,我自己一个人去吃。” 她可没有和两个大男人一块儿吃东西的习惯,若是她和阮亭还有赵构走在一起,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再者,阮亭是她前世的夫君,赵构有可能是她这一世的上门夫婿,这个场景想一想就让人有点不自在。 说完这话,甄玉棠也不搭理他们,直接去了客栈对门的酒楼。 阮亭和赵构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跟着甄玉棠进去酒楼。 甄玉棠自己一个坐一桌,赵构和阮亭两人坐一桌。 甄玉棠自顾自的点了些吃食,她要了一碗糖粥。 赵构同样点了一份糖粥,他吃了一口,看着甄玉棠,“甄小姐也喜欢吃甜食吗?” 甄玉棠点点头,“ 偶尔吃点甜食,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赵构美滋滋笑起来,“ 甄小姐可别笑话我,其实我也喜欢吃甜食。” 甄玉棠道:“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又不是只有女子可以吃甜的,吃甜食心情也能开怀许多。” 赵构转过头,对着阮亭道:“ 我和甄小姐口味挺一致的,若是能在一起,我们俩能吃到一块儿去。” 阮亭盯着自己碗里的面,心里冷哼一声,胡说八道。他不喜甜食,前世照样与甄玉棠当了十年夫妻。 吃过东西后,甄玉棠买了两笼包子带回去,是给韩晚准备的。她起床时,韩晚屋里没动静,看来韩晚还没醒来。 出去酒楼,赵构跟在她身旁,“甄小姐待会儿要去做什么?” 甄玉棠道:“我先回客栈一趟,然后去找我大伯父。” 赵构不愿错过和甄玉棠相处的机会,“要不我陪着甄小姐一块儿去吧?” 阮亭淡漠的声音响起,“赵构,再过十来日就是月底考核,今天府学还有课程,沈夫子不喜学子逃课。” 即便阮亭没这样说,甄玉棠也没打算让赵构跟着她一块儿去,“赵公子,你快回府学吧,你的学业最重要,不要因为琐事耽误功课。” “好,听甄小姐的话。”赵构也是听劝的人,“阮亭,你不回去吗?” 阮亭面色如常,“我稍后再回去。” 等赵构离开后,甄玉棠扫了阮亭一眼,这人怎么还不走? “ 阮亭,你不是说沈夫子不喜学子逃课吗?你不回去?” 阮亭朝她走近,在距离甄玉棠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停下脚步,勾了勾唇,“ 我马上就回府学,甄小姐,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下次见。” 是下次见,不是再见。 上一次他对甄玉棠说了一声再见,后来他与甄玉棠近一年的时间没见面。 甄玉棠浅浅一笑,“下次见。” 最近她与阮亭见面的次数也太多了,要不暂时别见面了。 直到看着甄玉棠进去客栈,阮亭才转身离去。 回去客栈,甄玉棠在想,看来她昨天的想法没有错,阮亭确实该改名为阮亭亭。 昨天莫名其妙的生气,今天一大早又来向她赔罪,刚才还特意和她道别。 真是男人的心,海底针啊! * 甄玉棠回到屋子,“樱桃,你吃东西了吗?” “小姐,我吃过了。” 甄玉棠又道:“韩晚可起床了?” “小姐,韩小姐屋里一直没有动静。” 听樱桃这么一说,甄玉棠有些不放心。 韩晚的屋子就在她隔壁,她过去敲了敲门,“韩晚,你起床了吗?”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动静, 韩晚声音有气无力的,“玉棠,你进来吧。” 甄玉棠推开门进去,关切的走到床头,“你还好吗?” 韩晚揉着眼睛,“我昨天晚上睡不着,才刚睡下没多长时间,你别担心我,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能睡就好,说明没什么异常。 甄玉棠放了心,“我给你买了些吃食,待会儿你起床了,记得吃一点,我去找我大伯父,看看下午什么时候出发。” 韩晚点点头,“嗯。我待会儿去府学找严良。” 甄玉棠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半晌,韩晚摇了下头,“不用了。我昨晚想了好久,严良若是有心欺瞒我,我现在去问他,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我这次不打算打草惊蛇。” “看来你昨天晚上是真的想通了。” 甄玉棠出着主意,“ 你人在府城,严良定是有所准备,你若是和他吵了一架,把事情挑明,没有证据,反而自乱阵脚。晚晚,你要记住,不管你和严良说了什么话,一定不能生气。你也知道,府学那群人都是读书人,难免清高,看不起泼妇行径。你若是大吵大闹,那群人反而先入为主对你没有好印象。” 韩晚“噌”的从被子里坐起来,“你说的是。” 甄玉棠提醒道:“ 假如,严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只有其他人都站在你这一边儿,你才能占据主导地位。” 韩晚恍然大悟,“玉棠,谢谢你提醒我,不然依我这暴脾气,怕是没说几句话就要发火了,估摸着到时候我恶婆娘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甄玉棠道:“那我去找我大伯父了。” “好,你去吧。” 甄玉棠离开客栈,去找甄远山,甄远山和几位府城商铺的掌柜还有应酬,“玉棠,末时一刻咱们出发,你和韩晚提前在码头上等着我。” 甄玉棠应了一声好,她又去了荀府一趟。 荀府门口的小厮还记得她,“这位小姐,您的那封信,昨天晚上我交给了夫人。” 甄玉棠问道:“荀夫人今日可在府上?” 那小厮道:“不巧,夫人每逢十五、十六有去长宁寺上香的习惯,方才她已经出发了。” 眼看天色还早,距离回泰和县还有几个时辰,甄玉棠决定去长宁寺一趟。 第32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二天 早上天色还是晴朗, 不多时,乌云渐渐布满天空。 樱桃道:“小姐,估摸着待会要下雨, 咱们还去长宁寺吗?” “去。” 这是与荀夫人见面的好机会,甄玉棠自然不会错过,她看了一眼天色, “樱桃,你去多买几把油纸伞。” “好的, 小姐。” 旁边就有商铺, 樱桃进去买了三把油纸伞。 坐上马车, 樱桃问道:“小姐, 您去长宁寺做什么啊?” 荀夫人常去长宁寺上香, 前世甄玉棠嫁给阮亭后,与荀夫人打过一两次交道,曾陪着她一起去过寺庙。 昨日甄玉棠托荀府的小厮将一封信交给荀夫人, 她总该去见荀夫人一面。 甄玉棠出声,“去见荀夫人。” 樱桃点点头,“我知道了,小姐。只是,不知待会儿能不能遇到荀夫人?” 甄玉棠面容平静, “不管能否遇见, 总是要试一试。” 樱桃双手合十,“若是荀学政愿意探查张县令的罪行,那么张县令便不敢再打压甄家的生意了,张韶元也不敢再打小姐的主意了。希望佛祖保佑荀夫人出手相助。 ” 甄玉棠轻笑着摇了摇头,荀夫人愿意帮忙,固然是好事, 可即便她没有帮忙,也无妨。 她不会觉得浪费时间白走一趟,就当是马上要下雨了,她给荀夫人送把伞。 马车在山脚停下,长宁寺在半山腰,是苏州府颇有名气寺庙,每日来来往往的香客不少。 等甄玉棠和樱桃去到寺庙时,要去祈福的女客排了长长一队。 依照甄玉棠前世的经验,荀夫人为彰显诚心,来上香不摆官夫人的架子,和寻常人家的夫人一样,按照规矩排着队。 甄玉棠一一扫过,在队伍的末端,看到荀夫人。 她不禁露出笑,看来她和樱桃的动作还不慢,与荀夫人前后脚来到了长宁寺。 甄玉棠走过去,排在队伍最末端,与荀夫人中间隔了两三个人。 许是老天爷也在帮她,隔在甄玉棠与荀夫人之间的,应该是一家人。 那家人一看天色阴沉下来,担心下大雨难以下山,便急匆匆离开了长宁寺。 这样一来,甄玉棠自然与荀夫人挨着。 荀夫人年龄和甄玉棠的大伯母相仿,她不经意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原先的那家人不见了,挨着她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荀夫人多看了甄玉棠几眼,不管男子还是女子,见到赏心悦目的姑娘不免要多看几眼。 都说江南多出美人,荀夫人在苏州府也见过不少婀娜的年轻女子。 但她身后的这个小姑娘,眸如春水,肤如凝脂,宛若山间摇曳多姿的海棠花,灵动明媚。 倒是个养眼的姑娘,荀夫人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 甄玉棠没有贸然与荀夫人搭讪,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她跟在荀夫人后面进去大雄宝殿。 甄玉棠也许了愿,阿芙平安健康的长大,甄家早日度过难关,这便是她的心愿。 她注意着荀夫人这边的动静,见荀夫人从蒲团上起身,过了片刻,甄玉棠跟着出去大雄宝殿。 这时,乌云翻滚,山风肆虐,片刻时间,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砸在青石路面上,哗哗作响。 荀夫人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并未带伞,一时立在原地未动。 荀夫人身边的丫鬟道:“夫人,这雨下的可真大啊,早知道出来应该带把伞的。” 荀夫人望着滴落成串的雨帘,“是啊。” 甄玉棠走过去,柔声道:“夫人,我多带了一把伞。” 樱桃将其中一把伞递给荀夫人及其丫鬟。 荀夫人道谢,“多谢小姐,我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姐可要现在就下山?若是等雨势大了起来,下山可就不方便了。” 甄玉棠浅浅一笑,“我要下山,刚好可以与夫人结伴。” 荀夫人颌首,“结伴安全些,那咱们走吧。” 雨珠落在伞面,沙沙作响。 下雨之后,山路不太好走,甄玉棠没有让樱桃搀扶,荀夫人则由丫鬟打着伞下山。 山路上只她们几人,荀夫人主动搭话,“小姐来长宁寺是祈福还是求姻缘的?” 甄玉棠道:“我是来祈福的。” 荀夫人又道:“我看你年纪轻轻,怎的一个人上山,没有家里人陪着?” 甄玉棠笑了笑,“我爹娘已不在世,我是随着我大伯父来苏州府待几日,办些事情,赶在回家前,来长宁寺一趟,求佛祖保佑我家度过难关。” 荀夫人好奇的看着她,“你家里遇到了什么难关?” 樱桃顺势道:“夫人有所不知,有个卑鄙无耻之徒,非要娶我家小姐为妻,当时我家小姐还在守孝,那人被拒后恼羞成怒,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处处打压小姐家里的生意。” 荀夫人眼里闪过一道光,用探究的目光看着甄玉棠,“小姐可是姓甄?” 看来荀夫人已经发现了,甄玉棠道:“是。” 荀夫人不急不缓的道:“我昨天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倒是和甄小姐遇到的事情差不多,巧的是,信末落款的女子也是姓甄。” 既然荀夫人认出来是她,甄玉棠也不打算欺瞒下去,“正是我给您写的信。” 荀夫人眼神精明,“那今日我与甄小姐在长宁寺见面,也是甄小姐故意为之?” “是。” 既然是要请荀夫人帮忙,甄玉棠从来没打算欺瞒她。 听到甄玉棠这么利落的承认,荀夫人倒是觉得意外,毕竟许多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耍过心机的。 “昨日我写了一封信,托荀府的小厮转交给夫人。今日我又去了荀府一趟,得知夫人去了长宁寺,我便跟着过来了。临上山时,观天色阴沉,便多买了一把伞,想着夫人可能会用上。” “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夫人,只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还不错,恰好遇到您了。” 听她这么一通解释,荀夫人心里的提防少了大半,“ 你之前见过我吗?” 甄玉棠道:“在我爹爹没有去世的时候,我曾随着我爹娘来过苏州府,当时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这个说辞是甄玉棠编造的,但她不可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只得这样说。 荀夫人打听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到将那封信递到荀府?”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不瞒夫人,我家是泰和县的商户,我爹爹还有两位伯父合力办了一个学堂。去年院试,学堂出了两位秀才。那两位秀才曾见过荀学政,说荀学政严苛正直,心系百姓。我也不认识府城其他官员,是以,便寻求荀学政和荀夫人的帮忙。” 荀夫人这下明白了,“ 你在信中所言可有一字虚假?” 甄玉棠正色道:“小女不敢欺瞒夫人,信中所言绝无虚假。张韶元乃张县令的小儿子,来甄家提亲被拒,便依仗着张县令的权势,打压我甄家的生意,示意县城其他人家与我甄家断绝生意往来。这么一来,甄家商铺里的伙计,也快断了营生。张县令的儿子在泰和县作威作福,曾抢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去当妾室。县里许多百姓心有怨言,碍于张县令的权势,只能默默忍受。” “ 曾有人要去府城寻求公正,还未出泰和县,便被张县令的派人拦下。小女走投无路,只得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情告诉夫人。” 荀夫人静静的听着,“我知道了。甄小姐,你可否想过,万一你没有遇见我,又万一你送来的伞没有派上用场,亦或是我不愿插手这件事。” 甄玉棠轻轻一笑,“想过,但即便夫人不愿插手这件事,能给夫人送把伞,也是值得的。” 她这句话并不作假,前世她嫁给阮亭后,与阮亭闹过矛盾,当时荀夫人安慰过她。 那个时候,甄玉棠在苏州认识的人不多,每次去到府城,荀夫人总是待她和善。 这一世,她不是阮亭的夫人,自然不会再与荀夫人有所交集,可荀夫人待她的和善,她一直记在心里。 荀夫人端详着面前的姑娘,那一双好看的眸子找不出一点虚假伪善,澄净干净。 荀夫人满意的笑着道:“说来你我也算有缘,竟然在长宁寺遇到了。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老爷的。” 闻言,甄玉棠杏眸涌上惊喜,“多谢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甄小姐客气了,方才的雨这般大,我还要多谢你递过来的伞。” 荀夫人微笑着道:“《法句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妖孽见福,其恶未熟,至其恶熟,必受罪酷;贞祥见祸,其善未熟,至其善熟,必享其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还望甄小姐时时保持善心。” 甄玉棠微微怔愣,荀夫人是良善之人,她知道甄玉棠来找她的目的不纯粹,却甘愿为了甄玉棠递给她的一把伞,帮她的忙。 在这一点,她不如荀夫人那般纯粹。 甄玉棠有些心虚,随即下定决心,荀夫人说的是,要时时保持善心。 她认真的开口,像是在对着荀夫人允诺,“夫人,我会的。” 下山后,雨势渐渐停止,大雨初霁,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枝头的叶子越发盎然。 荀夫人道别,“甄小姐,那我先回府了。” 甄玉棠回道:“夫人再见。” 见到了荀夫人,她也很高兴。是因为她,甄家的生意才遭受重创,她希望可以尽些绵薄之力,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甄远山、甄远林等人费心劳力的奔波。 匆忙回到客栈,用过膳后,甄玉棠与韩晚去到码头,启程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询问,“ 晚晚,你去府学见到严良了吗?” 韩晚情绪仍有些低落,“见是见到了,我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严良说那个女子是他一个好友的妹妹,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哪个好友,你认识吗?” 韩晚嘟着嘴,“就是那个受伤的周大哥,你知道的,严良说那个周大哥看病花费了不少银子,一时手头不宽裕,又在家里养伤出不来,便让他的妹妹去府学找严良借银子,他们俩才多见了几面。” 严良这番说辞,一听就是费了心思编出来的,还解释了为何韩晚给了他银票,他却只能穿洗得发白的衣衫。 但甄玉棠并不相信,“严良去府学读书也就是一年时间,即便他与那位周大哥交好,何至于好到这般程度?又是借银子,又是两次三番去探望。” 韩晚眼眶红起来,“是啊,以前我总是傻乎乎的相信他,心疼他读书之余还要抄书,心疼他总是穿着粗布衣裳。可你说的对,他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会打扮的这样不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借给别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认识那个周大哥的,若是跟着那个人不学好,或是被他骗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甄玉棠轻叹口气,她本来以为韩晚彻底想通了,可听她最后那几句话,心里还是装着严良的,仍对严良有几分期盼,不愿彻彻底底的相信严良是在欺骗她。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眼下没有实际的证据,韩晚心里仍存着念想。 可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及时止损,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才能在以后遇见更好的人。 甄玉棠道:“ 韩晚,不管你心里有何想法,我希望你能有所提防,将这件事查清楚,你与严良还未成亲,若他真的辜负了你,为时不晚,还可以退亲,不至于耽误你以后的日子。” “退亲?” 韩晚神色迷茫。 严良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还是她的未婚夫,若是没有意外,她会与严良成亲,生儿育女。 韩晚的心很乱,过了会才道:“ 玉棠,我会注意的。” 回到泰和县后,甄玉棠将她与荀夫人见面的事情告诉了甄远山。 甄远山面露诧异,“你竟然见到了荀夫人?” 听闻这个消息,他几日以来奔波的疲惫散了许多,“这也是一个法子,若是荀学政知道了张县令的罪行,就算不下决心彻查,也是会敲打一番的,总归对咱们有利。” “行了,玉棠,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在外面待了这么几天,你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伯父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回去淡月轩,阿芙哒哒扑上来,“姐姐,你终于回来啦,阿芙好想你啊!” 甄玉棠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姐姐也想阿芙呀,姐姐给阿芙买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阿芙啾啾了甄玉棠一下,高兴极了。 * 荀学政外出归来,荀夫人把甄玉棠写的那封信交给他。 信上罗列了张县令以及张韶元的一些罪行,主要是张韶元的恶行,毕竟张县令在泰和县根基深厚,甄玉棠也拿不到他的罪证,只能从张韶元下手。 荀学政沉思片刻,“泰和县?” 阮亭正是泰和县的院案首,可以找他来问清楚始末。 听闻荀学政找他,阮亭很快就到提督学院。 阮亭作揖,“荀叔。” “过来了,来,坐下。” 荀学政问了阮亭的功课几句,然后说起正事,“你觉得泰和县的张县令如何?” 阮亭淡声道:“我回到泰和县不过两年时间,与张县令并无多少交集,但曾听闻张县令的小儿子仗势欺人,借由张县令的权势,打压商户的生意,硬逼着良家女子为妾。张县令与某几家商户亦时常有往来。” 荀学政感叹道:“连你也这么说,看来那个小姑娘所言不假啊!” “小姑娘?” 没来由的,阮亭想到了甄玉棠。 荀学政突然向他打听张县令的事情,恰好前几天甄玉棠来到府城,未免时间太巧合了些。 荀学政将那封信递给阮亭,“你看一看,是一个小姑娘递到了你荀婶婶手上。” 阮亭接过信一看,甄玉棠的字迹他并不陌生,好歹他帮甄玉棠补习过功课,还批改过她的试卷,她的书法要比以前进步了些。 甄玉棠在苏州府待了不过三日时间,竟然还把张县令的罪行交给了荀夫人,阮亭勾了勾唇,他以为甄玉棠就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来苏州府也是游玩而已,没想到她还做了这些事情。 其实,即便甄玉棠不这样做,阮亭也打算借由荀学政的手彻查张县令的罪行的。 只是,前一段时间荀学政外出办差事,不在苏州府,他才耽搁了下来。 荀学政注意着他的神态,“你笑什么?” 阮亭将信递回去,“没什么,荀叔,这封信我看了,信上的内容确实不假。县令本是一方父母官,可张县令及其儿子作威作福,荀叔,这样的官员不可纵容。” 荀学政亦是这样的想法,既然他知道了,不能视若无睹,“阮亭,再过几日就到了月底府学休假的时间,到时候老夫跟着你一道去泰和县,好好查一查张县令的罪行。” ———— 一转眼到了月底放假时间,早在前几日,赵构就准备好了要去泰和县一趟。 唐苒是女子,赵构向她打听甄玉棠的事情不太方便,思来想去,他找到了阮亭。 “阮亭,你和甄小姐关系如何?” 一看到赵构,阮亭心里就有些堵,“ 我和她曾是同窗,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构道:“我想给甄小姐送些东西,上次送的胭脂她没接下,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想着来向你打听一下,你知道吗?” “不知。” 阮亭眼眸半垂,若是他知道的话,早就买回来送给甄玉棠了。 赵构挠挠脑袋,“算了,我不问你了,我向那些已经成亲的同窗取取经。” 码头边,荀学政和阮亭一道行水路去泰和县,阮亭刚上去甲板,就看到了赵构。 阮亭面色如常,“荀叔,那位学子是我同窗,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荀学政摆摆手,“去吧。” 阮亭走过去,“赵构,你怎么在这条船上?” 赵构颇是激动,“我去见甄小姐啊,好不容易休息几天,我得抓紧时间与甄小姐相处,万一有人把甄小姐的上门夫婿抢走了呢。” 他拍了阮亭的肩膀,“我没去过泰和县,接下来这几日就指望你帮我引路了。阮亭,若是我成了甄小姐的上门夫婿,少不了你的功劳,我请你去酒楼吃饭。” 阮亭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神色很是冷淡,“不必。只是,你若是真心爱慕甄小姐,便不该这个时候去泰和县。” 前世甄玉棠是他的夫人,虽然他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是何想法,但阮亭不打算把甄玉棠让给别人,他也不打算再换一个夫人。 上辈子甄玉棠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阮亭亭就要和棠棠定亲了 第33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三天 赵构一脸不解, “为什么我不应该这个时候去找甄小姐?” 阮亭道:“你父母可同意你入赘甄家?” 赵构回道:“前几日我给我爹娘写了信,他们还没有回复。” 很快,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 我爹娘很疼我, 家里也不需要我传宗接代,想来他们会同意的。” 阮亭淡声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你爹娘还未给你回复, 你贸然去泰和县,若是最终你爹娘不同意, 你将甄小姐置于何地?” 赵构并不太在意,“若是我爹娘不同意,我就想法设法求他们答应, 求上他们十天半个月。我是真心想和甄小姐在一起的。我现在去泰和县找甄小姐,也是想要多些时间和甄小姐相处!” “十天半个月?” 阮亭看他一眼, “若是你爹娘一直不同意,你是要求上半年还是一年?” 赵构性情活泼开朗, 还带着少年的青涩。说好听点是纯粹,难听点便是太过莽撞幼稚。 见到甄玉棠的第一面, 便贸然表明心意, 丝毫没有考虑过是否会影响甄玉棠的声誉。 如今他的爹娘还未同意, 他就急不可耐的去泰和县, 若是甄玉棠愿意他入赘甄家, 赵构的爹娘却极力反对, 最后受到伤害的还是甄玉棠。 赵构总是由着性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却没有考虑过后果。 赵构低着头, 神情有些沮丧, 过了一会儿,他想明白了,“你说的对,之前甄小姐也是叮嘱我不要耽误功课,要询问我爹娘的意见。若是我现在去到甄小姐面前,她也不会觉得高兴。” “那我就不去泰和县了,我先回家,问一问我爹娘的意见。等我爹娘点头了,我再去见甄小姐。” 说完话,他转身准备下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阮亭,这是我给甄小姐准备的珠钗,我跑了好几家铺子,精心挑选的,希望甄小姐会喜欢。这几天我去不成泰和县,不如你帮我转交给甄小姐?” 视线落在那个雕花木匣上,阮亭墨眸半垂,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出了声,“ 有机会的话,等你见到她了,亲手交给她更合适。” 赵构嘿嘿笑了下,“你说的是,这是我精心给甄小姐挑选的,应该我亲自送给她。” 他摆摆手,“那我下船了。” 阮亭立在甲板上,沉默的望着赵构离开的背影,绚烂的余晖铺满半边湖水,映照在他周身,在甲板上拉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阮亭自嘲的笑了下,他卑鄙吗? 阻止赵构去泰和县,诚然,他说的那一番话非常有道理,赵构在没有得到他爹娘的同意之前,确实不该与见甄玉棠。 可是,这其中也掺杂着他自己的私心,他不打算把甄玉棠让给其他任何一个男子。 不再是侯府少爷后,他接二连三的被人放弃,对阮亭而言,在最短的时间内考取功名,踏入仕途,完成自己的野心和抱负,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若是与沈念瑜成亲,沈家不如京城那些世家有权势,但能给他的助力,远远大于甄家。 从各方面来说,让沈念瑜当他的夫人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试过把前世与今生分割开来,也曾觉得无论甄玉棠和哪个男子在一起,都与他无关。 可是,看到甄玉棠和别的男人议亲,他会觉得怅惘,还会觉得酸涩,这样的情绪接二连三的涌上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忽视,做不到无动于衷。 况且,他梦到的前世的那些事情,只是零零碎碎的片段,梦中,是甄玉棠为他做的细微的事情 ,并没有梦到他的仕途,也没有梦到他和甄玉棠的孩子。 就像身处在一团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看不真切,令人迷惑。 甄玉棠与他成亲十年,那他对甄玉棠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十年之后甄玉棠又去了哪里,为何他与甄玉棠的孩子没有出现,他和甄玉棠真的是外人眼中那般恩爱的夫妻吗? 太多的事情没有涌现出来,阮亭总觉得,如果这一世甄玉棠没有成为他的夫人,那么他应该不会再做关于前世的梦了,前世的事情也永远不会完完整整的展露在他面前。 阮亭想要的东西不多,甄玉棠是他目前不想放弃的女子。 “想什么呢?” 荀学政从船舱里出来,眺望着两旁的美景。 阮亭回过神,“没想什么。” 荀学政负手而立,“ 阮亭,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有什么想法没有?之前我和你们府学的几位夫子聊天,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很是看好你。你若是有同样的意思,年轻人脸皮薄,遇到这样的事情容易害羞,再加上你娘又不在苏州府,我可以让你荀婶婶出面操持你的亲事。” 阮亭唇角扬起浅笑,“ 多谢荀叔的好意,只是,我并无这样的想法。” 荀学政有些诧异,“ 那你是有想娶的姑娘了?” 阮亭应了一声,“是。” 这次回去泰和县,他会找机会去甄家提亲,若是甄玉棠同意,他就与她成亲。 荀学政很感兴趣,“是哪家姑娘?” 阮亭唇角仍带着一抹浅笑,“荀叔,我还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与我成亲,等她同意了,我再告诉您。” 听阮亭这么一说,荀学政可是更好奇了,一贯严肃的他,此时倒是说起了笑话,“你年少有为,又是院案首,长的又讨小姑娘们喜欢,只比老夫年轻时差那么一点点,竟然还没有讨得那位姑娘的芳心,阮亭,你还得加把劲儿啊!” 阮亭要比同龄人沉稳许多,即便他与甄玉棠此刻并没有什么感情,但被荀学政这么一打趣,他不好意思笑了笑。 以前,他以为自己会找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成亲,替他打理府上的事宜,不至于拖他的后腿,可甄玉棠是他前世的夫人,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 到了泰和县后,荀学政并未表明身份,在阮亭的陪同下,巡查了泰和县的情况。 阮娴打听着情况,“大哥,跟你一道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王娘子也好奇,“是啊,看那人的穿衣和身上的清和的气质,我瞧不像是一般人。” 阮亭只是道:“娘,荀叔来泰和县有要事,您就别打听他的身份了。” 王娘子和阮娴是什么样的人,阮亭最是了解,若是让她们俩知道了荀学政的身份,定是要上赶着去恭维讨好。 阮娴撇了撇嘴,“大哥这是看不起我和娘啊?还不告诉我们。” “行了,不说这些事了。” 王娘子心里也不太舒服,自己儿子还瞒着她这个亲娘,但阮亭现在是院案首,又在府学功课很是出色,王娘子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发牢骚。 她道:“和你同龄的,许多都定亲了,有的连孩子都有了,平日你忙于学业,顾不上这些事情。想要与咱们家结亲的人家不少呢,你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趁着你在家里待的这几日,你中意哪家姑娘,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甄家你不同意,张家也不错,家里好几间商铺,张家姑娘的哥哥也是读书人。高家也不错,高家姑娘比你年长一岁,高老爷就她一个孩子,若是与高家结亲,高家的所有商铺田地最后都是咱们家的。” 阮亭眉头微蹙,“娘,你无需操心,我自有分寸。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说来也是好笑,他的亲事,在王娘子眼里,还不如那些商铺和田地重要。 阮娴不满的道:“ 娘,你操心着大哥的亲事,到头来他根本就不领情,指不定还嫌你啰嗦呢。依我看,你就别管大哥的亲事了,他爱娶哪家姑娘就娶哪家姑娘,他啊,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王娘子还觉得委屈,“我还不是为了他着想?要是遇儿在,我说什么话他都会听的。” 阮娴不屑的哼了一声,“大哥眼光高着呢,指不定他想找个府城的女子成亲呢,娘你说的那些人家,大哥没看到眼里。” 自从阮亭成了院案首,平日恭维王娘子的人不少,导致王娘子是越发的趾高气扬了,“ 与张家或是高家结亲,难不成是委屈他了?他以为自己还是侯府少爷呢!” —————————— 风月楼里,两个女子伺候着张韶元,一个替他斟茶,一个依偎在他怀里,替他捶腿。 那两个女子衣衫凌乱,像是没骨头一样,贴在张韶元身上,张韶元一脸享受。 他前一段时间新得了几个姑娘,最近觉得腻歪了,又想起甄玉棠,问道:“ 甄玉棠这几日在做什么?” 他身边的小厮赶紧回答,“甄小姐前几日去了一趟苏州,这几日待在家里,偶或会去甄家的铺子帮忙。” 一想到甄玉棠那桃腮玉面,张韶元只觉怀里的两个女子瞬间成了不入眼的胭脂俗粉,他一把推开那两个女子,“甄家的生意最近如何?” 那小厮又道:“甄家生意不如以往,但甄老爷四处奔波,关于甄家铺子的流言也被甄家人解决了,最近甄家的生意有所恢复。” 张韶元眉头拧了拧,“甄远山有些本事啊!但甄家敢得罪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派几个人,把甄家那几家生意还不错的铺子砸了,动作隐蔽点。” 小厮提醒道:“公子,老爷说让您这几日注意点,说是上面有人要查老爷。” 张韶元拿起酒盏摇晃着,“ 不是说了要隐蔽点吗?你去找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最后也查不到我身上。” 那个小厮无奈应下,“是,公子。” 甄玉棠正在与徐氏一起对账,突然管家急匆匆进来,“夫人,不好了,不知是哪些混帐东西,拎着铁棍砸了好几家咱们家的铺子。” 徐氏脸色一变,立即起身,“怎么回事?” 管家一脸焦急,“那一群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经人,拎着棍子拿着刀,二话不说就开始砸铺子里的东西。” 徐氏心急火燎的大步出去,“ 把府里的小厮都带上,我去看看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甄玉棠也坐不住,跟着徐氏后面一起去了铺子。 甄家主要是经营瓷器和布匹生意,县城里那几家生意兴隆的铺子无一幸免,精致的瓷器此刻碎了一地,布匹也被人用剪刀刮出一道道痕迹,就连铺子里当装饰用的盆景、珠帘、书画也被恶意毁坏了。 等徐氏和甄玉棠赶到其中一家铺子时,那些恶人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地狼藉。 徐氏气的直喘粗气,脸色青白,“ 这是非要让咱们甄家倒下啊!” 甄玉棠赶忙扶着徐氏坐下,感受到徐氏身子都在发抖,她心里并不好受。 甄玉棠轻吸一口气,平静着情绪,“甄叔,铺子里可有人受伤?” 甄掌柜脸上神情凝重,“小姐,没有人受伤,但这些瓷器、布匹都被损坏了,损失惨重。刚才那些歹人闯进来,不少客人被吓着了,出了这种事情,怕是接下来几日不会再有客人上门了。” 甄掌柜又道:“我刚才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报了官,不知道能不能查到那些人是受何人指使。” 甄玉棠微微皱眉,“甄家在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那些人若不是得了授意,不敢做这些事情。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必然背后之人能够保住他们。再者,张县令的儿子打压咱们甄家的生意,就是去报官,县衙里那些衙役也不会用心查探。” 她总觉得这件事和张韶元脱不了关系,若非受他指使,泰和县不会有人敢砸甄家的铺子。 徐氏勉强稳住心神,“ 甄家的生意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又出了这一遭事情。就怕有了第一次,还有下一次。张县令不会替咱们住持公道,那些人以后还敢砸咱们家的铺子。” 甄玉棠正色道:“ 甄叔,你多找几个人高马大的伙计,给他们配上铁棍和短刀,这几日日夜巡查,一刻不能离开铺子,尤其是晚上,让几个伙计住在铺子里。若是那些人在铺子里放火或是放置其他东西,更是损失惨重,一定要注意。” 甄掌柜应下,“是,小姐。” 甄玉棠又吩咐,“还有,把这次被砸的几个铺子里剩下的那些布料和瓷器转移出去,送到甄府去。接下来一段时间,甄家全体铺子不要开门做生意。” 甄老爷迟疑不决,“全都关门?小姐,这样下来怕是要损失不少银钱!” “按玉棠说的来。” 徐氏道:“损失银钱是小,继续开门做生意,如果那些歹人又拿着刀上门,不幸有客人受了伤,那咱们甄家就是彻彻底底的要倒下了。” 甄掌柜点点头,“那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甄玉棠走到甄掌柜面前,“甄叔,各个铺子遭受的损失,今明两天要登记在册,好有大致的了解。你通知其他铺子的掌柜一声,这几日一定要注意铺子里有无异常。接下来几天您要多辛苦了。” 甄掌柜叹口气,“小姐客气了,我在甄家待了几十年,铺子就像是我的家一样,我只希望铺子好好的。” 看着满地的碎片,又听着甄掌柜这番话,甄玉棠心头的块垒越发沉重。 甄家生意能有如今的规模,是甄家祖上几代人以及铺子里各个掌柜的努力,她的爹爹和两位伯父也付出了不少心血。 可却因为她,甄家生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重创。若是甄家生意真的倒下了,她就是甄家的罪人。 事情发生的突然,甄远山以及甄远林不在县城,他们兄弟俩外出做生意去了。 甄家其他人都到铺子里帮忙,甄玉棠也没闲着,也去到铺子里收拾残局。 听到甄家铺子被砸了,张韶元甚是满意,他手里拿着扇子,去到甄家商铺。 进门上下打量几眼,看着满屋狼籍,只觉出了一口恶气,他挑着眉,“ 多日不见,甄小姐还是这般貌美动人!” 甄玉棠正在盘算损失的银钱,闻言,抬眸看过去,眉头不禁蹙了蹙。 张韶元立在门口,“甄小姐何必这么执拗,像你这样的女子,就应该穿着丝绸襦裙,在府里等着郎君归来,而不是在这里打算盘做生意。” 甄玉棠冷冷出声,“不劳你费心。” 张韶元今日是势在必得,“ 怎么不劳我费心?我这一颗心可是在甄小姐身上。” 听到这话,甄玉棠只觉恶心,张韶元看起来人模狗样,实则就是一个不择手段心胸恶毒的真小人。 甄玉棠懒得多说废话,“昨日是你派人砸了甄家铺子,我说的没错吧?”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张韶元佯装惊讶,“ 甄家铺子被砸了,干我何事?许是甄老爷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怀恨在心,要报复甄家,所以派人砸了甄家的铺子。” 甄玉棠讥讽开口,“张韶元,你平日在县城里作威作福惯了,怎么今个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不敢承认?” 若不是张韶元派人砸了甄家铺子,他岂会赶在今日来到铺子里! 张韶元脸色沉下来,手里的折扇一下子合上,“ 我爹派媒婆去甄家提亲,我又亲自去了甄家一趟。只怪你们甄家不识好歹,软的不吃,那我只好来硬的。甄玉棠,你若是识趣,就入了我张家的大门,你还是泰和县县令的儿媳妇,你们甄家的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 他继续威胁,“你若是不识趣,甄家的生意别想做下去了,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把甄家的铺子砸了。你说,到时候你那大伯父会不会主动把你送到我屋里?” 甄玉棠只想把桌子上的算盘砸到张韶元脸上,她攥紧手指,“不巧,倒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已经定亲了,张县令身为地方父母官,放任自己的儿子仗势欺人,张韶元,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作威作福一辈子吗?” 张韶元不屑的笑了下,“我怎么不知道甄家大小姐定亲了?你的未婚夫又是哪个不中用的男人?甄玉棠,你别这么倔。你不想嫁给我也可以,趁着我还怜香惜玉,你今个陪我一晚上,把我伺候的舒服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压你们甄家的生意。” 张韶元说着话,就要往甄玉棠身边走,他脚步刚抬起,不料,被人捏着脖子后面的衣领,整个人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摔倒在铺子门外。 “砰”的一声,张韶元直直砸在地面上,脑袋狠狠磕着青石路面,他忍不住连连痛呼。 被小厮搀扶着,他勉强爬起来,手里的扇子也不要了,摸着后脑勺,一碰就是钻心的疼。 张韶元脸色阴沉着,欲张口大骂,转身一看,却看到了阮亭。 想起阮亭和宣平侯府的关系,他只得将一肚子的怒火咽了进去,“阮亭,我劝你不要插手这件事。” 他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我知道了,看来你也看上这位甄家大小姐了。等我玩腻了,可以把甄玉棠让给你玩一玩儿。” 阮亭神色冷淡,视线似刀刃般锋利,他一脚踹在张韶元的双膝。 “扑通”一下,张韶元双膝狠狠砸在地面上。 这下,他可是彻底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像是废了一样,被身边的两个小厮搀扶着,他才勉强从地面上爬起来。 他恶狠狠瞪着阮亭,怒火中烧,“阮亭,你是甄玉棠什么人,与她定亲的未婚夫还没见人影,哪轮到你插手!” “什么人?” 阮亭扫他一眼,声音沉而冷厉,“我就是她未婚夫。” 第34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四天 甄玉棠蓦然瞪大眼睛, 阮亭这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成了她的未婚夫? 张韶元双膝处的阵阵疼痛,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心里“咯噔”一下, 半信半疑的盯着阮亭, “我怎么不知道你和甄家定亲了?阮亭,我奉劝你一句,虽然你是陆侯爷的养子, 可你回到泰和县, 便什么都不是,你若是为了甄玉棠与我作对,那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他这一番威胁的话刚刚说完,门外进来几个衙役, 直接将他捆了起来。 张韶元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泰和县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他一脸怒气的破口大骂, “你们都是群什么东西, 敢把爷绑了,还不快点把爷松开, 不然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个衙役手上的力气大了些, 张韶元随即痛呼出声。 这时, 又有一个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进到铺子里,他双手背后,不苟言笑,“张县令的儿子好大的威风啊!” 张韶元死死瞪着面前之人, “你又是谁, 告诉你, 我爹是泰和县的县令,我表舅是苏州府的知府,快把我放开,否则,我饶不了。” 一个衙役推了他一下,“老实点,不得在学政大人面前无礼。” 张韶元神色惶恐起来,荀学政翰林出身,虽然不似知府、县令那般有实权,可他出京城身世家。 他忙不迭认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学政大人见谅。荀学政,不知小人做错了什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荀学政锐利的眼神盯着张韶元,厉声道:“误会?张岳在泰和县上任的几年时间里,贪污受贿上万两白银,而你强抢民女,设谋砸毁无辜商户的铺子,你还敢狡辩?” “ 身为地方父母官,却欺压百姓,当着本官的面,你尚如此狂妄,可想而知私下里又是怎样嚣张的做派!” 张韶元脸色瞬间苍白起来,仍嘴硬道:“学政大人,小人冤枉,小人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荀学政不为所动,贼喊捉贼的人,他见得太多了。 阮亭冷厉的出声,“人证物证皆在,有什么话,你还是等到了牢狱再交代。” 几个衙役将张韶元绑起来带走,铺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甄玉棠微怔的望着门口,这场变故着实出人意料。 一盏茶的时间前,张韶元还在倚官仗势的威胁她,结果没一会儿他就被衙役带走了,真是大快人心。 ———————— 阮亭出声,“荀叔,您也过来了。” 甄玉棠赶忙过来行礼,“小女见过学政大人。” 荀学政打量了她几眼,“甄小姐,不必多礼。” 荀学政微微一笑,又对着阮亭道:“ 张韶元他爹被抓起来了,就剩下他一个漏网之鱼,我过来瞧一瞧。倒是没想到,在门外听到了你那句话,你这小子,动作这么快,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和甄家小姐定亲了?” 荀学政想起来,怪不得他把甄玉棠写的信递给阮亭时,阮亭能认出来甄玉棠的字迹。 坐船回泰和县的时候,阮亭也承认有想娶的姑娘了,原来就是这位甄家小姐。 看来荀学政是误会了什么,阮亭刚欲解释,只听荀学政又道:“ 你荀婶婶和甄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说她是个心善的姑娘,我瞧你和甄小姐站在一起,也很是相配。你称我一声荀叔,你爹又不在了,等你们成亲时,老夫为你们二人主婚。” 阮亭立即解释,“荀叔,您误会了。我和甄小姐……” 荀学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懂得的模样,年轻人脸皮薄嘛,说到亲事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荀学政打断了阮亭的话,“老夫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回县衙了,不打扰你和甄小姐了。” 荀学政离开,甄玉棠满脸茫然,怎么几句话的功夫,荀学政连她与阮亭的亲事都安排妥当了? 似是看出来甄玉棠的不解,阮亭走过去,讲起缘由,“ 荀夫人将你写的信交给了荀叔,荀叔看了信中关于张县令还有张韶元的罪行,决定彻查此事。前天荀叔到了泰和县,查出来不少张家人的罪证,下令将张韶元抓起来,刚才就是收网的时候。” 甄玉棠不解的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信?” 阮亭解释道:“在苏州府时,荀叔曾把我叫去提督学院,询问关于张县令的事情,还把你写的那封信让我看了一眼,我认出了你的字迹。” 原来是这样,甄玉棠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她将张县令的罪行呈给荀学政,荀学政从而调查张县令,挖出他的种种罪行,对于她还有甄家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甄玉棠心头的块垒慢慢减轻,能够帮到甄家,她心里的愧疚和自责才会少一些。 她语气轻快了些,又问道:“阮亭,你怎么会来我家铺子?” 望着甄玉棠,阮亭面上的寒意尽然散去,声音也不再冷厉,“ 我得知甄家铺子被人恶意砸毁,去了甄家一趟,得知你在这里,便过来了。” 不得不承认,阮亭来的很是及时,若是他晚一会过来,指不定张韶元会做出什么不齿的行径。 思及此,甄玉棠道谢,“阮亭,多谢你出手相助。” 她咬了下唇,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阮亭,我对张韶元说我已经定亲了,只是自保的说辞。你…为何要说你是我的未婚夫?” 阮亭淡声道:“ 方才那般情景,我若是不这样说,张韶元只会变本加厉的要对你动手。” 甄玉棠狐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阮亭这番话可糊弄不了她。 阮亭提前知道了荀学政在调查张韶元,不管张韶元会做出什么动作,亦或是说些无耻下流的话,那些衙役会很快赶到,将他绑起来带走,根本无需阮亭说他是甄玉棠的未婚夫。 阮亭性情沉稳,处事从不贸然,甄玉棠最是了解阮亭的性子,他不会无缘无故说些无用的话。 甄玉棠道:“ 阮亭,我当你是情急之下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多谢你出手相助,但这样的玩笑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看,连荀学政都误会了。” 直视着甄玉棠狐疑的目光,阮亭的眼眸黑而深邃,让人无法猜透他的想法,“不是玩笑话。” 听到这话,甄玉棠好看的眸子浮现出浓浓诧异,抬眸看着他,“阮亭,你这是什么意思?” 阮亭攥紧了手掌,突然有些紧张,但他面上神色一如既往,“甄玉棠,在来甄家铺子之前,我去甄家提了亲。” 甄玉棠会答应吗?阮亭并没有把握。 眉头蹙起来,甄玉棠直直的盯着阮亭,想要在他面上看出说笑的意味。可阮亭神色坦然,看不出一丝异常。 甄玉棠心头一凛,阮亭去甄家提亲了?这怎么可能! 这一世,她与阮亭只是同窗,并无太多交集,阮亭怎么可能要与甄家结亲。 她一颗心不由得下沉,阮亭去甄家提亲,若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同意了,那她就没有反对的余地了。 甄玉棠不说话,阮亭也未出声,他注视着甄玉棠,唇角噙着一丝苦笑。 一般姑娘,听到提亲的消息,大多会觉得欢喜或者羞涩。可在甄玉棠的面上,看不到一丁点这样的神情。 很明显,甄玉棠并不愿意嫁给他。 眸子微垂,阮亭出了声,“你若是愿意,我们便成亲,你若是不愿,也无妨。我已对你大伯母说了,要以你的意愿为主。如果你不同意,其他人不会知道我去甄家提亲,我也会向荀叔解释清楚。” 顿了顿,阮亭又道:“荀叔来泰和县带的人手不多,还需要我去帮忙,甄小姐,我先离开了。” 甄玉棠看了一眼阮亭离开的背影,思忖着,前一世是她的大伯父主动去阮家说亲,王娘子逼迫阮亭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是如今,怎么会是阮亭亲自来甄家提亲? 此时,樱桃急匆匆跑进来,“小姐,您怎么样,那狗东西可对您动手了?” 甄玉棠回过神,“我没事。张韶元被抓走了,张县令呢?” 樱桃很是激动,“张县令也被抓起来了,这会儿整个县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小姐,这可太好了,这两个狗东西被抓起来了,就不敢再打您的主意了。” 甄玉棠浅浅笑了下,她自是希望张县令和张韶元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一个难关解决了,还有另一个问题,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世阮亭为何要向她提亲。 前几日赵构从府学给她写信,说是这几天要来泰和县登门拜访,可是,赵构并没有过来,不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若是赵构来到了泰和县,甄玉棠准备把赵构当上门夫婿的事情告诉她的大伯父,这样子就不必答应阮亭的提亲。 可惜,赵构并不在。 —————————— 有荀学政出手,张县令收受贿赂人证物证皆有,他被判处抄家流放。至于张韶元,强抢民女,动用权势欺压百姓,打了他六十大板,整个人半条命快没了。 张县令任职多年,一朝落马,但也是有些人脉关系的,他与苏州府的知府是表亲,借用这一层关系,将张韶元保了下来,张县令的几个儿子不用流放岭南。 得知甄家商铺出了事情,甄远山还有甄远林匆匆忙忙赶回来。 等知晓张县令被流放的消息后,甄远山畅快大笑,胸腔的郁气和焦虑散了大半。 他拿起酒盏一饮而尽,“恶有恶报,这可真是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甄家其他人亦是一脸喜色,笼罩在甄家上空近两个月的压抑气息散开。 甄远山欣慰的道:“这都是玉棠的功劳,若不是玉棠见到了荀夫人,将张县令的罪行呈了上去,事情不会这么容易的解决。玉棠,伯父敬你一杯酒。” 甄玉棠浅笑了下,“伯父千万别这么说,此事本就是因我而起,劳累咱们一家人跟着我提心吊胆。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您和二伯父,还有伯母、堂哥他们,忙的焦头烂额。如今事情能够解决,我也很高兴,希望甄家以后顺顺利利的。” “行了,你瞧瞧你最近腰围都细了不少,刚赶路回来就喝酒?少喝点酒,多吃菜。” 徐氏嗔了甄远山一眼,把酒壶拿了过去。 徐氏又道:“眼下咱们一家人都在,有一件事我说出来,大家听一听。” 甄远山夹了一筷子菜,“什么事?” 徐氏正色道:“是关于玉棠的亲事。” 前几日甄家人都在忙活铺子里的事情,好几个商铺被砸了,重新装修店面、进货、盘点损失等,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甄家生意接二连三遭受重创,不可多耽搁一日。 这几日铺子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恰好甄远山这个当家老爷也回来了,正是讨论甄玉棠亲事的好时机。 甄玉棠脸上的浅笑散去,并不意外,她料到徐氏会在甄远山回来之后谈起阮亭来提亲一事。 徐氏道:“ 阮亭前一段时间来咱们府上提亲,说是愿求娶玉棠。” 甄远山放下筷子,面露诧异,“阮亭来提亲了?之前我去阮家说起过亲事,当时阮亭拒绝了,我还以为这门亲事是不成了,没想到这小子又主动来提亲了!” 甄玉棠静静听着,原来大伯父曾去阮家说过亲事,这倒是和前世的事情对上了,可是,她怎么不知道? 甄玉棠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上个月在甄家遇到了阮亭,看来那一次阮亭就是来甄府拒绝这门亲事的。 对了,她和阮亭在甄家学堂小树林喝茶的时候,阮亭也提到过,甄远山去了阮家。 但是,当时阮亭为何不告诉她呢? 甄远山点了下桌面,“ 阮亭是院案首,听说在府学学业极是出色,大有前途,长相嘛,也和玉棠挺相配的。家世虽然差了些,但他在宣平侯府待了十六年,眼界和学识非一般人可比。我倒是挺满意这门亲事的。” “之前我去阮家说亲,一方面是想借助阮亭与宣平侯府的关系,帮甄家度过难关。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玉棠着想,阮亭这孩子绝非池中之物。你们怎么看?” 徐氏接过话,“我也挺满意这门亲事的,玉棠你爹娘不在了,你没有个兄弟,阿芙又年纪尚幼。现在咱们甄家在县城里有几分地位,可若是哪一日咱们甄家倒下了,就像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样,做生意不容易,可倒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那时,玉棠你若是受欺负了,我们也没有权势为你讨个公道!” 甄玉棠明白,甄远山和徐氏也是为了她着想,从他们二人的角度来看,嫁给阮亭,确实是再好不过。 甄玉棠柔声道:“大伯父,大伯母,您们也说了,我爹娘不在了,阿芙更还是个小孩子,我若是嫁人了,便顾不上阿芙。我放心不下她,所以,我想招一个上门夫婿,这样也可以和他一起打理甄家的生意。” “上门夫婿?” 徐氏颇是惊讶。 甄玉棠的二伯父甄远林第一个不同意,“上门夫婿可不行。但凡年轻有为的郎君,没有一个愿意入赘女方家里。玉棠,愿意当上门夫婿的,要不然是家里过不下去了,出不起聘礼,要不然就是胸无大志,只想吃软饭混日子的小白脸。这样的人哪儿配得上你!” 甄玉棠的二伯母张氏也不同意,“是啊,玉棠,做玉石生意的李老板,他的闺女就是找了个上门夫婿,那人一开始看着人模人样的,最后竟然背着李家人,在外面有相好的。你说恶心不恶心?” 甄玉棠想提一提赵构,但赵构的爹娘是否同意,她也不知道。 她只得道:“ 二伯父,二伯母,即便不找上门夫婿,眼下张县令被流放了,张家不足为惧,我的亲事无需太过着急,县城里也有其他条件不错的男子。” 徐氏叹口气,“你大伯父一早就打算只让你守孝一年,怕你错过好人家。这一年来,我一直替你留意着县里那些还未婚配的郎君。可笑的是,那些人家,本来想要和咱们甄家结亲,等张县令打压咱们甄家的生意的时候,那些人为了不惹祸上身,统统与甄家疏远了关系。” “这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他们。但也能看出来,那些人绝非良配。” 似是看出来甄玉棠并不热衷这门亲事,甄远林又沉声道:“玉棠,咱们甄家这一段时间遇到的难关,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多年的顾客纷纷取消订单,张韶元还把咱们家的铺子砸了,损失惨重。我和你大伯父四处求人,却屡屡碰壁,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低声下气去求别人,别人爱搭不理的。有时候,我和你大伯父真怕甄家的生意砸在我们的手里。” 他神情凝重起来,“张县令是被流放了,可知府大人与他是亲戚,他还有个弟弟,在河省有一个县当县令,张县令留下的人脉关系,远非甄家可以抵抗。” “这次荀学政能够查出张县令的罪行,咱们甄家提供了不少证据,更何况张韶元还是在咱们家的铺子被抓走的。你觉得张家那些人会放过甄家吗?” 甄玉棠一怔,之前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原来甄家的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 甄玉棠很清楚,并非是甄远林多虑。 若非甄家,张县令和张韶元不会落马,他们二人必是对甄家怀恨在心。 甄远林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家的生意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了。张县令的大儿子,前几天去了苏州找知府大人,另一个儿子,又去了河省。临走前,你大伯父收到了一封匿名威胁的书信,这是明摆着要报复咱们甄家。” “甄家祖先白手起家,经过几代人的打拼,把甄家生意做这么大。你爹还在世的时候,常常开玩笑说,想要把生意做到京城去,好让你这个宝贝女儿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和富贵。你爹离世的早,你大伯父和我想要完成你爹的遗愿。” 说着话,甄远林看向甄玉棠,“玉棠,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就当是伯父求你了,你就答应吧。对于甄家来说,只有将你嫁给阮亭,张家人忌惮阮亭背后的宣平侯府,才不会报复甄家。” 甄玉棠低着头,她身为甄远林的侄女,怎么担得起甄远林来求她? 更何况,她爹爹的遗愿,甄玉棠也是知道的。 她爹爹一直想把生意做到京城去,说是到时候在京城买一座宅子,甄玉棠想要什么东西,都要给她买回来。 “二弟,你别说了。”甄远山出声阻止,“三弟不在了,我答应过三弟要照顾好玉棠的,玉棠若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就算了。天无绝人之路,张家人若要搞什么动作,咱们多加提防就是。不过,玉棠,阮亭这孩子是个不错的成亲人选,你好好想想。” 张氏嘟囔了一声,“这哪里是能提防的,张家人是官,咱们就是商户,只有挨打的份儿。” 甄玉棠抬起头,一一看过去,甄远山、甄远林憔悴了很多,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多日的奔波和担忧,身上的衣衫空荡荡的。 而徐氏,上次得知铺子被砸的时候,身子气得在发抖。 若不是因为她,甄家人不必担惊受怕、低声下气的去求人帮忙。 甄远山若是狠心一点,直接把甄玉棠送给张韶元,甄家反而能得到不少好处。 可甄家人没有这么做,他们一直在保护她。 还有甄玉棠爹娘离世的时候,甄家大房、二房尽心尽力处理她爹娘的后事,大伯父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眼下甄家危机尚未解除,甄远山不愿让她为难,她又何曾想让甄远山为难? 甄家人付出许多,甄玉棠不想甄家再遇到任何动荡。 甄远林重利,又道:“你爹娘在世时,他们都很疼你,你爹娘离世后,我们也从没逼过你做任何选择。这次,甄家的生意大伤元气,恢复过来至少要大半年时间,张县令的几个儿子虎视眈眈要毁掉甄家。甄家,再经不起一点风浪。” “有些话,你大伯父、大伯母不方便说,毕竟他们不是你亲生父母。但二伯今天必须说出来,玉棠,就当是伯父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 卷翘的睫毛眨了下,甄玉棠深吸一口气,她身为甄家的一份子,不能独善其身。 甄家人确实不曾逼迫她,可正是这样,她才无法拒绝。 甄玉棠声音很轻,“好。” 她喜欢了阮亭十年,重生之后,彻彻底底放下了他,却没想到,她又要与他定亲了。 第35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五天 听到甄玉棠答应, 甄远林松了一口气,“玉棠,是伯父对不住你, 你放心,你的亲事,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定会好生操持。” 甄玉棠浅浅笑了下,“伯父客气了, 既然亲事也商议结束了, 那我先回淡月轩了。” 甄远林连声道:“好,好, 你回去吧。” 等甄玉棠离席后,正厅里一片安静,徐氏叹口气, “ 玉棠也只是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姑娘, 把她的亲事和整个甄家挂钩, 是我们这些身为伯父、伯母的, 太不地道, 也太无能。” 甄远林回话, “正是咱们无能,才要给她找一个能够依靠的夫婿。即便不说甄家的事情, 玉棠长相太过惹眼, 那张韶元只见了玉棠一面, 就起了强取豪夺的心思。” “前一段时日甄家式微, 打玉棠主意的人可不少。把她留在甄家, 或是找一个无权无势的夫家, 根本护不住她。” 张氏接过话, “大嫂, 咱们也没有对不起玉棠的地方,她爹娘留下的生意,好几间铺子都转到了她的名下,张韶元要把她娶回府,咱们自始至终也没松口。放眼整个泰和县,也找不出比阮亭条件更出色的郎君。不管怎么讲,这门亲事都没有拒绝的必要。” 徐氏又叹口气,没有出声。 甄远山看了一眼徐氏,一锤定音,“想要与阮家结亲的人不少,这次又是阮亭主动来求娶,想来他心里是有玉棠的。若是今年八月份阮亭通过了乡试,那玉棠可就是举人夫人了。接下来,你和二弟妹用心准备玉棠的亲事,说到底这次咱们身为长辈的,做的不地道,在嫁妆上多多补偿她。” 徐氏点点头,“这是自然。” 回到淡月轩,阿芙扑到甄玉棠身上,甄玉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沉默的发着呆。 阿芙仰着头,“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 甄玉棠有些意外,“你怎么看出来姐姐不高兴?” 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阿芙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甄玉棠,“以往姐姐回来,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可姐姐今天抱着阿芙,却没说话。” 甄玉棠摸了一下她头顶的小啾啾,“姐姐是有些不高兴,但一见到阿芙,你这么懂事贴心,姐姐就开心了。” 阿芙吧唧亲了甄玉棠一口,“姐姐,你好久没有陪着我出去玩了,我们去抓蛐蛐吧。” 这一段时间忙于甄家的生意,确实疏忽了阿芙,甄玉棠领着她去到后花园,阿芙撅着小屁/股,在草丛里捉蛐蛐、看蚂蚁。 灿烂的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映照出斑驳的圆点,阿芙迈着腿跑来跑去,在草丛和花枝间穿梭。 看到阿芙咧着嘴的俏皮模样,甄玉棠心里的几分怅惘尽数散去。 樱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甄玉棠的神色,“小姐,若是老爷和夫人在就好了,这样您也不用委屈自己。大老爷和二老爷,关心小姐不假,可他们应该知道小姐的性情,他们用亲情逼迫,小姐您肯定不会拒绝的!” 甄玉棠轻笑了下,“ 大伯父和二伯父是商人,他们为甄家的生意付出了许多心血,自然想要保住甄家,把甄家生意发展壮大。若阮亭求娶的是二妹妹或者三妹妹,依照大伯父和二伯父的性子,也是会想法设法让她们答应这门亲事的。” 前世甄玉棠就知道,她那两位伯父重利。 不过甄玉棠也未有怨言,毕竟,甄家人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在甄家长大,衣食无忧,甄家人又待她很是亲和。张韶元打压甄家的生意,也是因她而起,总该由她解决。 樱桃不解,“小姐,张县令被流放岭南,县里肯定还要来一位新县令,就算张家人要报复甄家,可是有新县令在,还有荀学政这次的敲山震虎,张家人也不敢太过猖狂,二老爷非要让你嫁给阮公子,是不是多虑了呀?” 甄玉棠看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解释,“张县令与苏州府的知府大人是表亲,张知府只要轻描淡写的吩咐一句,无需像张韶元那样摆在明面上喊打喊杀,到时不管是苏州府,还是泰和县,那些生意人就会断绝与甄家的生意往来。” “时间久了,根本不需要张家人做什么,甄家的布料瓷器砸在手里,成本收不回来,生意自然会慢慢做不下去。” “不管是荀学政,还是新来的县令,都要给张知府面子,同在官场,人家闲着没事干吗要得罪同僚?张县令不仅仅是打压咱们甄家,还有其他无辜百姓受到迫害,是以,荀学政才会彻查张县令的罪行。如今张县令被罢官流放,荀学政是不会再管这些事情了,新来的县令也没有那个权势与张知府作对。” 樱桃愤愤不平,“ 这不就是柿子挑软的捏嘛!明明甄家是受害者,带头来张家人还要报复甄家。” 甄玉棠道:“ 是啊,甄家就是你口中的软柿子,只是商户,好欺负。张县令被流放,张韶元半条命快没了,张家人不敢将火气撒在荀学政身上,只得转头来威胁甄家。” 樱桃一张脸皱成包子,“可是,县城里又不止阮公子一个郎君,难道只有阮公子能解决甄家的难关吗?” 还真是只有阮亭有权有势,甄玉棠轻声道:“ 大伯父奔波一两个月,送了不少银子,那些官员也不愿帮忙。不管我是挑一个上门夫婿,还是在泰和县或者苏州府找一个夫婿,权势皆不如张知府。” “阮亭与宣平侯府有关系,张知府才会忌惮。再者,阮亭是院案首,难保日后不会有所建树,只要张知府脑子不太愚蠢,就会给阮亭一个面子。给阮亭面子,就是给甄家面子。” 樱桃明白了,“这般说来,与阮公子定亲,是最便捷也最万无一失的法子。” 初时,甄玉棠确实心里不太舒服,但她一贯心胸豁达,并不会闷在心里自怨自艾。 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不就是再和阮亭当一对夫妻嘛,细细想来,前世阮亭虽不喜欢她,但也没苛待她,对待阿芙也是尽心照顾。 与阮亭成亲,倒是要比那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郎君强多了。 至于阮亭对她喜欢还是不喜欢,甄玉棠已经看淡了,并不强求。 她不知道阮亭为何要求娶她,但根据前世的经验,阮亭对她没有多少情意。 甄玉棠琢磨着,阮亭心里应该装着一个求而不得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青梅温知蕴,还是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个女子,甄玉棠也不在意。 若是哪一日阮亭遇到了爱慕的姑娘,那刚好,他们俩就可以和离了,各自安好。 若是还像上辈子那样,也无妨,当一对表面夫妻,甄玉棠最拿手了。 反正她有阿芙陪着,还有唐苒和韩晚两个好友,她也不觉得孤独。 这么一想,按照前世的轨迹,也不尽是坏事。 况且,前一世温如蕴给她下了毒,甄玉棠还没有亲自报仇呢。 阮亭心里没有她,这一世甄玉棠也不喜欢他了,成亲之后,他们俩私下里互不打扰,也不求举案齐眉,只要甄玉棠自己过的舒坦就好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甄玉棠看了一眼天空,天色仿佛越发晴朗了,她收回视线,在石凳上坐下,悠悠然喝着被井水浸泡过的西瓜汁。 樱桃在一旁时不时看着甄玉棠,成亲关乎终身大事,她还以为,自家小姐遇到这种事情,定是要沮丧几日。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自家小姐就这般淡然了。 —————— 第二天早上,甄玉棠起晚了些,她盥洗后不久,樱桃掀开珠帘进来,“小姐,阮公子来府上了,说是想要与您见一面。” 甄玉棠换上见客的襦裙,从屏风后出来,“走吧。” 阮亭在甄府待客的厅堂等她,甄玉棠到的时候,徐氏正在陪着阮亭说话。 徐氏站起身,打算给两人留些相处的机会,“府里有些琐事需要我打理,玉棠,你替伯母接待着阮亭。” 甄玉棠“嗯”了一声,待徐氏走后,她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 从甄玉棠进来屋子,阮亭的视线就在她身上。 看到甄玉棠微肿的眼眶,刚刚喝下去茶水中的苦涩,全都涌上阮亭的心头。 眼睛都肿了,她昨晚是不是哭了,还是一整夜都失眠了? 阮亭垂下眸子,“你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是。” 甄玉棠道。 昨晚阿芙非要闹着与她一起睡,听着小阿芙叽叽喳喳的说话,本就歇息晚了。 半夜阿芙又总是蹬被子,甄玉棠担心阿芙受凉闹肚子,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当然没有休息好。 早上起来发现眼睛有些肿,甄玉棠本打算冰敷一下,不料,阮亭又来了甄府,时间不够,她就没有冰敷。 听到甄玉棠的回答,阮亭一颗心沉了下去。 因着要与他定亲,甄玉棠都没休息好,睡也睡不着,指不定昨晚眼眶都红了,她就这般不愿嫁给他吗? 心头似是悬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戳了下心头,阮亭面色如常,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你大伯母说,你答应了。” 甄玉棠淡然的道:“是,我答应了。” 墨眸注视着甄玉棠,阮亭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 甄玉棠轻笑了,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 我大伯父说,你之前拒绝过一次,为何你又来甄家提亲了?” 阮亭这个举动很反常,可甄玉棠以前试探过阮亭,他没有像她一样重生。 既然阮亭没有重生,又怎会主动求娶她?真是奇怪。 为何去甄家提亲?原因有许多,最重要的一点,是阮亭不想看到甄玉棠和别的男人在一块。 那天在甄家铺子里,看到张韶元对甄玉棠觊觎的目光,当时阮亭修理了张韶元一顿,仍不解气。 他想把甄玉棠娶回家,这样,其余男子再也不能觊觎她。 薄唇轻启,阮亭道:“甄大小姐瑰姿艳逸,想要求娶你的男子不是少数,我也不例外。”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说这样的话,阮亭耳廓微微泛红。 阮亭倒挺直白,难怪上一世阮亭不喜欢她,也没少和她做那种事情。 甄玉棠平淡的“哦”了一声,她也没什么想问的,不管阮亭因为什么原因来甄家提亲,这都不重要了。 气氛安静下来,阮亭想起来,每次他和甄玉棠单独相处时,他们俩总是没什么话可说。 可甄玉棠与其他人在一块儿,不是这样的。 阮亭出了声,“ 明日府学开课,所以我需要去府学读书,等月底我会回来。甄小姐,是我主动求娶你,我会好好待你的。” 甄玉棠微微颌首,“嗯”了一声。 阮亭继续道:“我已找了媒婆提亲,等纳吉之后定下吉日,我平日多在府学读书,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甄小姐见谅。” 甄玉棠露出一个得体的浅笑,“你无需这般客气,你认真读书就是,婚事不着急的,何时成亲都可以。” 视线流连在她的玉面,寻常姑娘家要成亲,总是会觉得高兴,可甄玉棠一如既往的淡然。 甄玉棠想找一个上门夫婿,他明明知道她的想法,却还去甄家提了亲。 阮亭承认,是他耍了手段,依照甄远山和甄远林的性情,只要他去提亲,他们俩是一定会同意的。 甄玉棠刚才那番话着实善解人意,然而阮亭心里并不是滋味,他宁愿她不要那么善解人意。 阮亭打破了沉默,“那我先回去了。” 甄玉棠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出去厅堂,徐氏就在外面等着,她看着甄玉棠和阮亭,一个脸色平淡,一个神色清冷,没有一点儿未婚夫妻该有的亲密。 她露出笑,活跃着气氛,“玉棠,你瞧,这是阮亭亲自打来的大雁。”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按照习俗,男方登门提亲,要送上一对大雁,象征一夫一妻,矢志不渝。 许多男子御射功夫一般,是托别人打的大雁。 甄玉棠看了几眼,本该一对大雁和睦的待在一块儿,阮亭打下的这对大雁倒是有趣。 她和阮亭从厅堂里出来之前,两只大雁很是安静,可一见到他们俩,这对大雁闹腾了起来。 两只彪壮的大雁,互相对视着,嘎嘎的叫着,像是在吵架一样。 等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大雁安静下来。另一只大雁又嘎嘎了两声,抬起脚爪踢了几下旁边的那只雁,还用喙啄了那只雁的脖子一下。 甄玉棠噗嗤笑出来,“这对雁挺有趣的。” 徐氏也看笑了,她仔细看了几眼,“ 安静下来的那只是公雁,啄了那只公雁的,是母雁。” 一听,甄玉棠乐了,这对大雁倒挺通人性啊。 前世她和阮亭也是这样相处的,每次闹矛盾时,阮亭总是一言不发,可他越是这样,甄玉棠越是生气,气得只想踢他几下。 看来一切都是注定的,阮亭亲自打来的大雁,尚且相处不和睦,这预示着,他们俩的亲事,也不会相敬如宾。 阮亭也在看着那对大雁,他在想,这只母雁也太凶残了些。 等成亲后,甄玉棠肯定不是悍妇,甄玉棠性子有几分骄纵,却是口硬心软之人。他肯定不会像这只公雁一样可怜。 徐氏也觉得奇怪,她娘家姐妹几个,包括她自己定亲时,男方送来的大雁,都没有今日这对大雁这般闹腾。 徐氏急中生智,“闹腾点好啊,小夫妻成亲,哪有一辈子不拌嘴的,吵过了,闹过了,把事情说清楚,还能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夫妻俩的感情,越是拌嘴,反而越亲密。” 听到这话,甄玉棠笑了下,她和阮亭是亲密不起来了,注定要辜负大伯母的心思了。 —————— 送走阮亭,徐氏殷切的叮嘱,“玉棠,我看阮亭那孩子,不仅功课出色,还能自己打下一对大雁,身手也不错。当初你伯父向我提亲时,那对大雁是你爹还有你二伯父,他们兄弟三个合伙打下的。阮亭这孩子也挺懂礼的,举手投足带着一股矜贵气儿,伯母觉得,你和阮亭成亲后,一定能过到一块儿去。” 甄玉棠只管听着,等徐氏说完了,她道:“伯母,我知道了,我的亲事,就劳烦您替我操心了。” 徐氏道:“ 不操心,伯母高兴着呢,等你成亲了,你爹娘在地下也能安息了。我刚才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阮亭,等纳吉之后,就定个好日子。” 阮亭回到阮家,对着王娘子道:“娘,我已找媒婆去甄家提亲,明日我要去府学,我的亲事要劳烦您准备了。” 王娘子还是挺满意与甄家结亲的,甄家财大气粗,到时候给的嫁妆绝对不少,“我是你娘,自然要操劳你的亲事,你就放心吧。甄小姐的生辰八字,你可拿到了?” 阮亭道:“拿到了。” 王娘子又道:“那你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去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 阮亭准备把写着甄玉棠生辰八字的纸张递过去,突然他改了主意,“娘,县城里的算命先生不一定靠谱,我还是去府城找一位算命先生吧。” 他不在家,如果占卜生辰八字出了问题,依照王娘子的性子,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王娘子也没多想,“行啊,既然你认识的有算命先生,我就不掺合了。” 第二日,阮亭去府学,与荀学政在码头分开后,阮亭离开码头,朝府学走去。 路面摆摊的算命先生拦着他,“这位公子,可还记得老夫?” 循着声音看过去,阮亭并不陌生,这位算命先生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曾经拦着他,问他是否梦到了旧人,还说他与旧人有前世的姻缘。 阮亭走过去,那算命先生看着他,“公子近来可是有好事?” 阮亭道:“是有一桩好事。” 算命先生手指动了几下,“老夫算出来了,先贺喜公子了。” 这个算命先生有几分真才实学,阮亭在摊位前坐下,“ 请问怎么称呼先生?” “鄙人姓袁。” 阮亭问道:“袁先生可否帮我测一下生辰八字?” 袁先生道:“相逢即是有缘,自是可以。” 阮亭把写着他与甄玉棠生辰八字的纸张递过去,“这是我与甄小姐的八字,劳烦袁先生占卜吉凶。” 那个算命先生拿起金龟壳,口中默念了一句,挥手一撒,六枚铜钱哗哗散在桌面上。 阮亭盯着桌面,看到卦象,脸色一凝。 第36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六天 着黑袍的算命先生指着桌面上的几枚铜钱, “ 据卦象来看,你与那位小姐姻缘浅薄,在一起只是徒生不合, 消耗彼此的情意。不如就此分开,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 也不至于走到两败俱伤、互相埋怨的局面。” 阮亭目光沉沉, 闲来无事时,他看过《周易》这样的书籍, 对卦象有一二分了解。 这个算命先生所言,确实和卦象显示的一样,可他并不相信。 袁姓算命先生看了阮亭一眼, “观公子脸色, 似是并不相信老夫所言?” 阮亭薄唇吐出一个字, “是。” 那算命先生也不生气, “ 老夫师承袁天师,我师傅被别人赞誉为‘上知五百年, 下知五百年’, 虽我才学不精,却也是从小跟着师傅学习占卜之术。我来问一问你, 当日我猜中你梦到了旧人,还说你与旧人有前世的姻缘, 我说的对是不对?” 阮亭淡声道:“不错。” 算命先生抚着胡子, “那我再问一问你,老夫今日猜中你好事将近,对,还是不对?” 阮亭并未出声。 那算命先生笑了笑,“公子虽未回答, 但看样子,老夫又猜对了。老夫猜中了两次,而用六枚铜钱占卜,只需一次,每卦必准,虽可能会有细微不同,但大体趋势不会改变。” “公子与那位小姐成亲,婚事并不顺遂。你无情时,她有意;你有情时,她无意。既然如此,希望公子听老夫一句劝,及时中断,对彼此都好。两人在一起,这条路越走越窄,索然无味;分开了,这路也就宽敞了。” 阮亭静静听着算命先生的话,一颗心宛若被悬在心头的刀尖刺了一下。 他试过与甄玉棠分开,看到甄玉棠与林知落在一起时,他什么都没做,可他始终放不下。 甄玉棠只拿他当同窗对待,这门亲事,是他强求来的。他若是就此放手,甄玉棠只会离他越来越远,到时候,怕是两人和陌生人差不多。 说他执拗也好,说他固执也罢,他不想只与甄玉棠当一个陌生人。 修长冷凉的手指,一一捡起桌面上的铜钱,阮亭将那六枚铜钱重新装进金龟壳里,“ 两年前我离开京城,一些纨绔子弟讥讽说,我只是秀才郎的儿子,再也回不到京城。若是我按照那些人所说的,自此一蹶不振,那么现在,我便是一潭人人可踩一脚的死水。” “袁先生之前两次确实猜中了,然我不信天命,天道无常,虚无缥缈,知其一未必知其二,人定胜天。” 阮亭话音落下,他将金龟壳里的铜钱撒在桌面上,六枚铜钱洒落出来。 那算命先生凝神看过去,不由得面露诧异。 本是不吉的卦象,此刻有了一线生机。 他盯着桌面,“公子未习过占卜之术,这卦象由你卜出,虽有了一线生机,却不一定准确。强扭的瓜不甜,公子何必这般执拗?” 阮亭神色淡淡,他并不是轻易放弃之人,“强扭的瓜,甜还是不甜,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那算命先生愕然盯着阮亭,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 过了会儿,他轻笑着摇头,“是老夫迷惘了,老夫习占卜之术几十年,局限在这六枚铜钱里,只觉天命难违,人难胜天,即便努力过,改变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可是,正如何时下雨,何时雨停,不可琢磨一样,天道变幻莫测,我窥得到也只是冰山一角。” “只要一个人心诚,有错必改,坦诚以待,因果自是会随之变化。即便最后的结果仍和之前一样,只要问心无愧,不留遗憾就好了。” 算命先生作了个揖,“公子,老夫今日受教了。” 阮亭道:“袁先生不必客气,是我要多谢袁先生指点。” 阮亭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只听那算命先生又道:“那位姑娘与公子成亲后,还望公子多提防你的身边人,勿让你的身边人伤害了那位姑娘。” 身边人?阮亭转过身,眉头微皱,“ 多谢先生提醒。” 他薄唇抿了抿,他的身边人会伤害甄玉棠吗? 是王娘子和阮娴,还是其他人? 去到府学,阮亭去到丙班,赵构就在丙班,如今他与甄玉棠定了亲,总要给赵构一个交代。 丙班一个学子和他打招呼,“阮亭,你来了?” 阮亭微微颌首,问道:“赵构可在?” 那位学子回道:“赵构不在,他托人请假了,说是要过几天再来府学。” 阮亭“嗯”了一声,离开丙班。 再有几个月就是秋闱,无缘无故赵构是不会请假的。阮亭猜测,看来是赵构家里人不同意他入赘甄家,他待在家里求他爹娘同意。 总归,这件事是阮亭做的不地道,等赵构来到学堂,是要骂他几句,还是要打他几下,阮亭都认了。 阮亭打听了赵构的住址,写了一封信,给赵构家里送去,信中将事情始末完完整整解释清楚。 ———————————— 樱桃一脸喜色进来,“小姐,有一个好消息,不知道是何人把张韶元弄进县城里的清风楼去了。” 清风楼里,有许多卖身的小倌。 闻言,甄玉棠也不由得笑起来,这可太解气了,“樱桃,你去里间多拿几张银票,我们去清风楼。” 张韶元欺负了那么多姑娘,是时候让他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恶有恶报。 樱桃笑眯眯的应下,“好的,小姐。” 樱桃进屋拿银子,甄玉棠单手托腮,思忖着,张县令被流放岭南,张韶元被打了六十大板,但张家其他几个儿子并未受到牵连,张家的权势虽不如以往,却还是留有一些根基的。 按理说,县城里没有几个人敢把张韶元送去当小倌。 是哪个好心人把他送进了清风楼? 不过不管是何人做的,总归是帮甄玉棠好生出了一口恶气,张韶元进了清风楼,可谓是生不如死。 —————— 张韶元醒来之后,弄清楚处境,他阴沉着一张脸,恶狠狠的瞪着清风楼里的小倌,“你们别过来,我爹…”,顿了顿,他改口道:“我表舅是知府大人,我二叔是河省的县令,要是让他们知道你们这样对我,整个清风楼等着倒闭吧,快把我放了!” 清风楼的老鸨是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名高瑶。 她不屑的笑了一下,“张公子威风好大啊,你以前不是最爱说你爹是县令大人吗?怎么今个不说了?” 张韶元脸上火辣辣的难堪,“ 你们这群下贱的东西,听到没有,快把我放出去!” “下贱?” 高瑶冷笑了下,“入了我清风楼,你也签了卖身契,出去可没那么容易。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县令的儿子呢!进了清风楼,就要遵守清风楼的规矩,不听话,那就用鞭子修理他,打到他听话为止。” 高瑶转头吩咐道:“教教他清风楼的规矩,可以的话,今晚上就让他接/客。” 这时,一个伙计进来,“老板,甄家大小姐找您。” “我知道了。” 高瑶出屋子前,吩咐道:“看好他这个下贱的东西,别让他跑了。” 高瑶出去,把甄玉棠请到屋里,“甄大小姐怎么来了?” 甄玉棠示意樱桃把几张银票递过去,“不瞒高老板,张韶元作恶多端,还望高老板好好‘招待’他,别让他闲着,让他每天多接待点客人。” 高瑶有些意外,她笑了下,“ 我喜欢甄小姐这样的性子,有仇报仇,性格直爽。甄小姐放心吧,已经有人提前交代过了,我是不会让张韶元在清风楼里好过的。” 甄玉棠询问道:“不知是何人?高老板能否告知?” 高瑶摇摇头,“不是我不告诉甄小姐,我也没见到那个人的面。张韶元被送到清风楼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其他人。他被人修理了一顿,鼻青脸肿的,整个人昏迷不醒。” “旁边放着一千两银票,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让我趁着张韶元昏迷的时候,赶紧让他摁手印签了卖身契。” 啧,那个好心人动作还挺隐蔽的,看来是不愿暴露身份。 甄玉棠又道:“斗胆问一句,一千两银不是小数目,但张家在县里仍有些权势,高老板怎会同意把张韶元弄进清风楼?” 高瑶并未隐瞒,“告诉甄小姐也无妨,我虽是清风楼的掌事,但和清风楼的小倌相处久了,是拿他们当家人对待的。去年,张韶元在清风楼玩弄了两个小倌,他手段狠辣,荒/淫/无耻,一夜过去,那两个小倌死了。” “张韶元是县令的儿子,我无权无势,连为那两个小倌讨个公道都做不到,清风楼又是风月之地,也不方便办丧事,最后只在寺庙里给他们点了香火。如今张韶元落到我的手上,我是绝不可能放过他的。” 甄玉棠轻叹口气,“ 乌鸦尚知反哺,张韶元却连畜生都不如,人命在他眼里,卑贱又轻微。” “是啊,他们虽是小倌,纵然身份不堪,可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趁着张韶元昏迷的时候,摁着他的手指签了卖身契,赎身的契银高达十万两。就算是苏州府的知府大人要救他,也没法子。”高瑶把桌面上的几张银票推过去,“所以,这些银票,甄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甄玉棠并未拿回来,“ 还是高老板收下吧,就当这几张银票是我给那两个不幸丧命的小倌添的香火钱。” 高瑶心里一暖,不少人觉得清风楼里的小倌只是玩/物,死不足惜,这位甄大小姐却不是这样的。 高瑶道:“ 甄小姐可要去看一看张韶元如今的惨状?” 甄玉棠想了想,答应了。 清风楼的几位伙计一手拿着鞭子,正教导着张韶元规矩,但凡张韶元不听话,粗粗的鞭子使劲甩到他身上。 张韶元连连痛呼,在地上打滚,最后受不住了,不敢再顶嘴,格外的听话。 高瑶走进去,“把他的伤抹些药膏,有个王老板玩的挺开的,今晚就让张韶元伺候那位王老板。” 张韶元刚欲骂几句,看到高瑶手里的鞭子,瑟瑟噤了声。 他又看到甄玉棠,脸色又清又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以前是他派人砸了甄家的铺子,还想着要甄玉棠伺候他。现在,他却是这样的下/贱可怜。 张韶元咬牙切齿的说着,“甄玉棠,虽我没有证据,可把我送进清风楼,与阮亭脱不了干系,其他人不敢这么做。阮亭如此心狠手辣,以后他和你成了亲,有这么一个枕边人,你就不怕吗?” 甄玉棠面色如常,“阮亭几日前就去了府学读书,和他有什么干系?你作恶太多,多的是想看你笑话的人。高老板,若是张韶元接客的时候,突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影响的可是你们清风楼。” 高瑶道:“甄小姐放心,清风楼里的规矩严苛,多收拾他几次,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离开清风楼,樱桃叽叽喳喳的高兴极了,“小姐,以前张韶元仗势欺人,被他欺负的人不在少数,这次他成了小倌,恐怕不少人要去清风楼里羞辱他一番。不过,等张韶元几个哥哥回来了,高老板以及把张韶送去清风楼的那个好心人,会不会遭殃啊?” 甄玉棠笑了笑,“不会。张韶元签了卖身契,想要赎身,就要拿出十万两银子。张县令以前最是疼爱张韶元这个小儿子,张韶元的几个哥哥对他多有不满。如今张家倒下了,张韶元的哥哥与他关系并不亲厚,是舍不得拿出十万两白银替他赎身的。” “就算最后张韶元的卖身契作废了,张韶元当过清风楼的小倌,有这么一个弟弟,对于张韶元的几个哥哥来说,是耻辱,也影响张家人所剩不多的声誉。依照张家人的性子,八成会与张韶元断绝兄弟关系,让他留在清风楼。”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张韶元的几个哥哥回到泰和县,不愿拿出十万两白银替张韶元赎身,最终与他断绝了兄弟关系。 张家人本打算报复甄家,碍于甄玉棠即将与阮亭定亲,忌惮阮亭背后的宣平侯府,不敢再生事端,无奈作罢。 —————————— “张韶元成了清风楼的小倌,我要是男子的话,一定要去清风楼好好羞辱他一顿。” 韩晚吃了一块糕点,又道:“玉棠,你可真够迅速的,这么快就要与阮亭定亲了。你不是想要找一个上门夫婿吗?” 甄玉棠淡然一笑,“上门夫婿没有了。” 韩晚感叹道:“哎,世事难料,你竟然和阮亭在一起了。” 韩晚想起甄玉棠说过不喜欢阮亭,但现在,甄玉棠即将成为阮亭的未婚妻。 她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她与严良的感情还没弄清楚呢,她也不是聪明的姑娘,还是别掺合甄玉棠与阮亭的事情了。 即便她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惹甄玉棠不高兴。 韩晚道:“ 那你与阮亭什么时候成亲啊?” 甄玉棠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与阮亭的生辰八字合不合还不一定呢,要是不合的话,这门亲事就不用继续下去了。” 甄玉棠总觉得,指不定前世的时候,她与阮亭的生辰八字就不太合,是阮亭这厮搞了什么手脚。 * 去到府学的当天晚上,阮亭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前世和这一世一样,测出来阮亭与甄玉棠的姻缘不合,当时虽不是这位袁先生占卜的,但结果一样。 阮亭把占卜出来的结果替换了,换成了婚事顺遂,天作之合,拿回家交给王娘子。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王娘子不知道,甄玉棠也不知道。 前一世他与甄玉棠互相看不顺眼,他还被王娘子逼迫着答应了这门亲事。 若是他把占卜出来的批语拿回家,这门亲事就会作废。 可是,他还是做了和这一世同样的选择。 这般想来,其实前世与甄玉棠成亲,并非是王娘子用亲情逼迫他。他若是不愿意,没有人可以逼着他答应。 又过几天,李石去府学找他,“阮亭,按照你的安排,张韶元已经被弄到清风楼了,我听说甄小姐也去了清风楼一趟,你是不是在为甄小姐出气啊?” 阮亭勾了勾唇,没有出声。 李石粗声道:“你放心,事情做的很隐秘,不会有人知道的。你这一下子出去了一千两银子,这大半年做布料生意赚的银子你都拿出去了,你怎么娶甄小姐啊?银子不够的话,兄弟我给你出点。” 阮亭道:“无妨,我还有些余钱,再者,再有两三个月就是秋闱,近来学业繁重,成亲的日子没有这么快。” 阮亭知道,甄玉棠答应与他定亲,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如此一来,他也不愿匆匆忙忙的与甄玉棠成亲。 李石嘿嘿笑了下,“ 甄小姐和你挺相配的,你不知道,县里好多郎君喜欢甄小姐,要不是之前出了张韶元的事情,指不定早就有人去甄家提亲了。” 阮亭当然知道,喜欢甄玉棠的男子不少,但无所谓,以后他就是甄玉棠唯一的未婚夫。 泰和县这边,甄玉棠正在屋里教导阿芙背诗,樱桃急匆匆进屋,“小姐,赵公子来见您。” 甄玉棠随口问道:“哪位赵公子?” 樱桃回道:“是府学里的赵构赵公子。” 赵构来到了泰和县?甄玉棠放下书籍,“阿芙,姐姐出去一趟,你在屋里等着姐姐。” 第37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七天 来到待客的前厅, 甄玉棠看到,赵构垂着头, 并未动丫鬟上来的新茶,似是精神有些不振。 甄玉棠走过去,“赵公子。” 赵构立即抬起头,眼睛一亮,随即眼眸里的亮光熄灭了下来,“甄小姐,我贸然登门,多有打扰。” 甄玉棠轻轻一笑,“赵公子客气了,这个时间, 你不是应该在府学读书吗?怎么来到了泰和县?” 赵构回道:“我…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托同窗告了假。” 甄玉棠本以为阮亭去了府学, 会把甄玉棠与他定亲的事情告诉赵构。可赵构未去府学,应当还不知道这件事。 甄玉棠微叹口气,若是早知道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情,她绝不会对赵构提起上门夫婿的事情, 如今倒是要辜负他的一番情意了。 甄玉棠轻声道:“赵公子,我快与阮亭定亲了, 不好意思。” 赵构狠狠怔愣,直直盯着甄玉棠, 全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 他才反应过来,苦笑着道:“甄小姐要与阮亭定亲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明明没有喝一口茶水, 嘴里的苦涩却蔓延到了心头。 看到赵构脸上的苦笑,甄玉棠心里的愧疚多了些,“赵公子,初时,我确实打算招一个上门夫婿,后来,出了一些事情,再过一段时间,我会与阮亭定亲。是我辜负了赵公子的心意,对不起。” 赵构忙不迭摇头,“ 这与甄小姐无关,当日,是我莽撞的向甄小姐表明心迹,后来,也是我想要入赘甄家。自始自终,甄小姐未曾应允过什么,甄小姐不必向我道歉。” 赵构不好意思的继续道:“其实,是我对不起甄小姐,前几日,我回家对我爹娘提起了入赘甄家的消息,我本以为我爹娘会同意,但他们并未点头。这几日我没去府学,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想着我在家里多待几日,早晚我爹娘会点头答应。可他们的态度很是坚决。” 赵构的爹娘并未答应,是以,他赌气跑到了泰和县,他想和甄玉棠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可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即便甄玉棠没有与阮亭定亲,他也不可能和甄玉棠在一起。 纵使到最后他想了法子,逼迫他爹娘答应 ,他爹娘心里会有怨气。到时候,这股怨气不会发作到他身上,而是会发作到甄玉棠身上。这样一来,对甄玉棠并不公平。 是他太轻率,见到甄玉棠的第一面,就说要当她的上门夫婿,平白应允了,却没有能力改变他爹娘的意见。 甄玉棠并不意外,她开解道:“不瞒赵公子,若是我站在你爹娘的立场,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在府学读书,只要潜心苦读,假以时日,定会有所建树,到时候找一门好亲事并不困难,当一个上门夫婿,会影响你的声誉,对你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你又不是泰和县人士,若是你入赘了甄家,你爹娘想要见你一面也不方便,为人父母总是牵挂孩子的。” 甄玉现在就想让赵构回府学读书,天大的事情,都没有考取功名重要。 “赵公子,我不向你道歉了,你也不要向我道歉。你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再有三四个月就是秋闱,这一段时间你用功读书,不要被其他事情打扰。秋闱三年一次,若是错过了这次,就要再等三年,最后的这段时间,你尽力而为,才不会后悔。” 甄玉棠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宛若山涧清澈的溪水在缓缓流淌,可以带走心中的苦涩和难过。 赵构挠了挠脑袋,“甄小姐,我会用功读书的,那我先走了,我这就去府学。” “好。” 甄玉棠送着他出去,又吩咐樱桃给赵构准备了些糕点,“赵公子离开的匆忙,带些糕点,赶路的时候垫垫肚子。” 赵构接过来,“多谢甄小姐。” 他大步离开甄府,走了几步,扭过头看了一眼。 他跑了好几家铺子,给甄玉棠买了一根珠钗,是送不到甄玉棠手里了。 见到甄玉棠的第一面,他的心跳的很快,他以为他可以劝说他的父母点头,他以为他可以和甄玉棠在一起。 可惜,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甄玉棠就像一朵明媚的海棠花,并不独属他一人。 这次的事情,也给他长了个教训,以后他不可这么莽撞的行事。 遗憾是有,难过是有,苦涩也有,可甄小姐说的没错,他应该抓紧时间潜心苦读,不可沉迷于儿女情长,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 ———— 樱桃叹口气,“小姐,其实赵公子也挺好的。不瞒小姐,我不想要让小姐和阮公子在一块儿。阮公子总是很冷漠,若是成亲后,阮公子对小姐还是这般冷淡,小姐会受委屈的。” 甄玉棠笑了笑,安抚道:“樱桃,你家小姐我会让自己受委屈吗?” 前一世,她试着想要把阮亭的心给捂热,可这一世,阮亭对她态度如何,她都不在意,她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樱桃不再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我啊,希望小姐能够永永远远不受委屈。我新学会了一种糕点,我做给小姐尝一尝。” 甄玉棠眸子弯弯的,“去吧,去吧,我等着尝你做的糕点呢。” * “阮亭。” 阮亭出去学舍,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转身一看,是赵构。他朝赵构走去。 赵构道:“阮亭,我去泰和县找甄小姐了,她说,她要和你定亲了。” 阮亭并未否认,“是。” 赵构怒火升起来,“你明知道我喜欢甄小姐,难怪上次我要去泰和县,你不让我去。若是没有你的阻拦,指不定甄小姐不会与你定亲。” 阮亭看着他,双眸泓邃,“ 我承认,阻拦你去泰和县,有我的私心在其中。可是,你未征求你爹娘的同意,贸然去见甄小姐,你有考虑过甄小姐的感受和声誉吗?” 赵构不是滋味,“是,你说的不错。但是,如果你喜欢甄小姐,当初为何不对甄小姐表明心意?你突然去甄府提亲,你到底对甄小姐抱的是什么心思?” 默了片刻,阮亭薄唇轻启,“ 我想要与甄小姐在一起,当初是我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内心。” 赵构扬了扬拳头,“阮亭,不管是学业还是蹴鞠骑射,你都很出色。但我会听甄小姐的话,用功读书,若是你辜负了甄小姐,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这话,赵构转身离去。在此之前,他并未有多么深远的志向,可现在,他打算努力考取功名。 虽然他不能和甄小姐在一块儿,但从今个起,他就站在甄小姐这边了,算是甄小姐的半个娘家人。 若是阮亭胆敢惹甄小姐生气,他可要为甄小姐讨个公道。 一转眼又到了月底,趁着放假的几天时间,阮亭回到了泰和县。 王娘子未道:“你找算命先生占卜你与甄家小姐的姻缘了?” “嗯。” 阮亭将批语递过去,纸张上面的批语,自然是他更改过的。 王娘子看了一眼,“天作之合,不错。那你打算何时与甄家小姐成亲?” 阮亭道:“八月份就是秋闱,先定亲,等到秋闱之后,再择吉日成亲。” 王娘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阮娴适时插话,“大哥,既然你就快成亲了,那聘礼总是要提前准备的,娘手里没多少余钱,你总要拿出些银子来,好让娘帮你准备聘礼。” 阮亭拿出一张银票,“琐碎的东西劳烦您准备,我在府学读书,其他东西我来准备更为便利。” 倒不是他不愿把银钱交给王娘子,而是王娘子和阮娴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这对母女俩贪财,即便拿到了银子,也不会全部用来准备聘礼。 王娘子不情愿的接过来银票,“儿子成亲,聘礼都是他亲娘操持的。你如今是秀才郎,嫌弃我这个亲娘不中用啊!” 阮亭淡声道:“娘误会了,操持聘礼劳心劳力,儿子想让您多些歇息时间。” 王娘子一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阮亭又道:“我去甄家一趟。” 王娘子冷着脸“嗯”了一声,难不成她还能拦着阮亭,不让阮亭去甄家吗? 徐氏在前厅接待阮亭,吩咐丫鬟给阮亭上了新茶和糕点,“看你消瘦了些,近来学业很辛苦吧?” 阮亭回道:“ 还好,多谢徐夫人关心。” 徐氏笑着打趣,“该改口了。” 阮亭面上涌上几分羞赧,“伯母。” 徐氏笑起来,她挺满意阮亭这个侄女婿的,“我已经派丫鬟通知玉棠了,待会她就过来。” 徐氏又问了阮亭学业上的情况,说着话,甄玉棠到了前厅。 徐氏笑着出去,“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俩,你们俩好好说说话。” 注视着甄玉棠,一个月不见,甄玉棠好像更好看了。 他道:“甄小姐。” 甄玉坐下,“阮亭,你来找我有事吗?” 阮亭道:“ 是有些事,先定亲,等秋闱之后,才成亲,这样不会太仓促,可以吗?” 甄玉棠并未反对,“可以。” “还有什么事情吗?”见阮亭仍看着她,甄玉棠不解的道。 阮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递过去,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这是给甄小姐的。” 上一次,他给甄玉棠买了一盒胭脂,当做赔罪礼,但那盒胭脂却和赵构买的胭脂一样。 这次,他精心挑选了一个玉镯。 他只给甄玉棠一个女儿家送过东西,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第38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八天 木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玉镯, 吸引甄玉棠视线的是,玉镯里雕刻着一朵海棠花, 簇簇花瓣纹理精细。 甄玉棠有些意外,前一世阮亭送给她镯子或是珠钗,从不曾用心挑选过样式,可这次这个玉镯,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 她露出笑靥,“谢谢,我很喜欢。” 阮亭心里浅淡的紧张散去,“我看到这个玉镯,就想到了甄小姐,想着若是甄小姐戴上了, 一定很好看。”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 阮亭是在府学读书, 还是学习如何和姑娘家相处?说些甜言蜜语的功力见长啊! 把玉镯放到一旁,甄玉棠道:“阮亭,回来泰和县之前,你见到唐苒了吗?” 阮亭出声, “我离开府学时,在府学门口见到了她, 她肩上背着一个包袱,应该是回来了。” 甄玉棠好看的眉心蹙起来, “ 以往苒苒回来, 当天晚上就会来找我,最迟第二天会来甄府与我见面。可这次,她一直没有来找我。” 阮亭问道:“你是觉得唐苒遇到了什么事情?” 甄玉棠轻轻点头,“是,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若不是你来了,我正准备去唐家。” 阮亭清楚甄玉棠与唐苒交好,“ 甄小姐不必顾忌我,你若是有事情,尽可去忙。” “我实在放心不下苒苒,你也知道,两年前,唐老三找到学堂来,不让她读书。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 甄玉棠吩咐道:“樱桃,你让门房备好马车,待会去唐苒家里。” 没一会儿,马车准备好了,樱桃过来,“小姐,您现在要去唐小姐家里吗?” 甄玉棠正欲起身,只见阮亭也从座位上起来了,“甄小姐,可否让我跟着你一起去?” 甄玉棠面露不解,阮亭为什么要跟她一道去? “唐老三脾气暴躁,若他对唐苒做出了什么事情,你去了唐家,难保他不会对你动手,我跟着一道去,多个人多些助力。” 听阮亭这么一说,甄玉棠看了他一眼,说的有道理。 阮亭从小习武,若真是唐老三敢对她动手,有阮亭在,可以抵得上几个小厮了。 “好,那你跟着我一道去。”说完话,甄玉棠出去屋子。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阮亭眸里浮现浅浅笑意。 甄玉棠朝门房问道:“还有马车吗?给阮公子准备一辆。” 门口的小厮道:“小姐,剩下最后两辆马车,一辆给您准备,另一辆是樱桃和几个小厮使用。大少爷、二少爷和二小姐他们今天都不在府上,马车全都派出去了。” 没有马车,总不能让阮亭和几个小厮待一会儿,那就只能让阮亭和她乘一辆马车了。 阮亭跟着甄玉棠后面上去马车,这是他第一次和甄玉棠同处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轻轻呼吸一口气,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和甄玉棠身上的清香气息一样。 甄家的马车十分安稳,并不颠簸,甄玉棠正在想着唐苒,刚好给了阮亭机会。 他与甄玉棠面对面坐着,视线不可避免的要落在她身上,甄玉棠的肌肤莹白,近距离看着,也没有一点儿瑕疵,嫩的能掐出来水似的。 阮亭看了几眼,耳廓又悄悄染上一层薄红。 * 唐家,唐苒的娘王氏面露担忧,“ 孩他爹,苒苒两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去给她送点东西垫垫肚子?” 唐老三将筷子放下,“不准去,她越大越不听老子的话,敢和老子顶嘴,饿她个几天,就知道听话了。” 唐苒的哥哥唐来幸灾乐祸的附和着,“爹说的对,女人家不听话,就该多打多骂,让她饿着肚子,多尝点苦头,唐苒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心都野了。” 王氏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起身去灶房里洗刷碗筷。 又过一会儿,唐老三进屋歇午觉,看他睡下了,王氏拿了一个馒头,又倒了一碗小米粥,急匆匆朝不远处的柴房走去。 这间柴房的位置比较偏僻,是唐家人用来放干柴用的,木门上挂着锁,王氏将锁打开,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正午刺眼的光线蓦然照进来,屋里的一片黯淡与压抑被扯开一条细微的缝隙。 唐苒躺在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见了光,右脸颊上粗粗的五道指印越发明显,她呆呆的望着屋顶的横梁,双眸空洞。 “苒苒,娘给你拿了点吃的,你起来吃点吧。”王氏走到床头,看到唐苒这般模样,心疼极了,“被锁在柴房里两天了,饿坏了吧?你何必要和你爹犟嘴,他不让你读书,你就听他的话吧。” 唐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依旧呆呆的望着那黑黝黝的横梁。 王氏叹口气,“娘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姑娘,可你爹不让你去府学读书也是为了你好。你能成为秀才,那是走了大运,举人老爷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当上的,多少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也还只是个秀才!” “八月份去应天府参加乡试,一来一回的盘缠就要几十两银子。有这么些银子,都够在县城里盘一个铺子了。” 唐苒微弱的出声,“这一年来我在府学读书的费用,都是玉棠帮我出的,去应天府,也不需要你们拿银子。” 王氏不赞同的开口,“甄家小姐是帮你出了银子,可到最后,这些银子还不是咱们一家人帮你偿还?” 唐苒深吸一口气,“等乡试过后,我不用整日待在府学,到时候我去抄书,或者在铺子里做一个算账先生,一个月能挣不少银子,这些钱不需要你们还,我自己可以还给玉棠。” 王氏劝道:“不说银子的事情,哪一个像你这么大年龄的姑娘还没嫁人?书读的越多,越嫁不出去。县城里有几户人家来咱们家说亲。那几户人家,家里不少商铺和田产,你嫁过去,每日打理下铺子,何至于这么辛辛苦苦的读书。” 她说着话,将那一碗粥递到唐苒面前,“ 到时候你成了亲,再有了儿子,一颗心扑在儿子身上,就不会再想着读书这回事了。” 嫁人?唐苒苦笑了下,她只想读书考取功名。 王氏无奈将粥放下,“你怎么这么犟!我当初嫁给你爹,他隔三差五冲我动手,后来我想明白了,只要我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他就不会再打我了。再后来,我为老唐家生下了几个儿子,你爹待我好了许多,我对现在的日子挺知足的。听话,你吃了东西,就去和你爹说你不去府学读书了,你爹就不会再打你,也不会再将你关起来了。” 唐苒空洞的眼神有了变化,泛着白皮的嘴唇裂出一道道小缝,语气轻轻的,“您听话,我爹就不再打您。您不听话,他照样会拿着棍子,打在您身上。” 两天没吃东西,唐苒说话有气无力,顿了一会儿,她又说下去,“上梁不正下梁歪,唐来他们有朝一日也会将棍子挥到您身上,娘,您真的觉得自己过得很好吗?” 王氏一下子哑言,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脸色难堪起来。 没过多久,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怒火,“你爹说的果然没错,读了几年书,让你的心都野了。不管你答不答应,府学你是别想去了,也别想着去应天府参加乡试。你若是还想着要读书,你爹只会继续将你锁在柴房里。” 说完这话,王氏转身出去柴房。 狭窄的柴房重新变得暗淡,难过和绝望似汹涌的潮水,涌遍唐苒的全身,让她觉得窒息。 再有几个月就是乡试,不管她能不能通过乡试,只要尝试了,她便不留遗憾。 临门一脚,她的亲生爹娘,却把她锁在柴房里,逼着她去嫁人。 * 马车在唐家门口停下,甄玉棠和阮亭进去唐家。 王氏正在院子里绣东西,甄玉棠走过去,“王婶婶,唐苒可在家?” 王氏结巴了一下,“她…她不在。” 说话结结巴巴,看来是在说谎。 甄玉棠唇角的浅笑散去,“王婶婶,苒苒前两天就从府学回来了,她不在家,那是在哪儿?” 王氏目光躲闪,“反正她不在家,甄小姐还是回去吧。” 甄玉棠面色彻底冷下来,唐苒除了去甄府找她,平日回到家后,无事并不外出,怎么可能不在唐家! 甄玉棠冷声道:“王婶婶不愿据实以告,那我只能让小厮把唐苒找出来了。” 她今个来唐家,可是特意带了几个小厮的。 周氏一下子慌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到院里的动静,唐老三趿着草鞋从屋里出来,看到甄玉棠,他脸上的不耐立刻消失,赔笑道:“甄小姐怎么来了?” 甄玉棠扫了他一眼,“我知道唐苒就在唐家,她在哪儿?” 唐老三自是不能再欺瞒下去,小心翼翼的道:“唐苒这孩子这两日不太舒服,也不愿与外人见面,甄小姐还是先回去吧。等过两日,再让唐苒去甄府找您。” 甄玉棠并不相信,“不舒服?那我去帮她请大夫来看病。” 唐老三立即道:“不……不用请大夫。” 甄玉棠冷声道:“你是唐苒的爹爹,自己女儿生病了,你不去请大夫,唐苒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能承担的起这个责任吗?” 唐老三哼了一声,“唐苒是我女儿,她就算病死了,也与外人无关,甄小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阮亭走到甄玉棠身旁,“ 甄小姐并未多管闲事,大晋律法明文规定,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可苛待、伤害孩子性命。你身为唐苒的父亲,故意编造谎言,说唐苒不在家,接着又阻拦甄小姐去请大夫。难不成你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唐老三梗着脖子,嘴硬道:“你们这是污蔑我,我要去报官!” 甄玉棠可不是能被威胁的人,她不在意的道:“刚好,等衙役来了,让衙役把唐苒找出来。” 唐老三脸色一变,低着头不再说话。 看样子,唐家人是把唐苒藏起来了,甄玉棠思忖着,对着甄家的小厮道:“ 平安,平时,你们去灶房、柴房等地方看一看。” 唐老三和王氏赶紧扑过来阻拦,“ 甄小姐这是私闯民宅,唐苒不在唐家。” 唐家人说的话,甄玉棠一个字都不相信,“ 樱桃,你也去各间屋子找一找,看唐苒在不在。” 若是被甄玉棠找到了唐苒,唐老三知道自己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他顺手抄起一旁的棍子,恼羞成怒的扑到甄玉棠身边,朝着甄玉棠举起棍子。 突然发生变故,阮亭一把攥着甄玉棠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侧身护着甄玉棠。然后一脚踹在唐老三的身上,唐老三连连趔趄,倒在地上。 扑到阮亭的怀里,隔着衣衫,甄玉棠可以感受到阮亭胸膛传来的温度,还有他沉稳的心跳声。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阮亭的胸膛干嘛这么硬啊,撞的她鼻子都疼了。 第39章 只想和离的第三十九天 甄玉棠扑在他的怀里, 下意识环着阮亭劲瘦的腰。 阮亭身子一僵,怀里的姑娘身姿纤柔,掌心里的肌肤柔滑细腻, 他手上的力道稍稍紧了些,然后松开甄玉棠的手腕。 甄玉棠也松开环在阮亭腰间的手, 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阮亭身上的气息挺好闻的,是淡淡的皂角香和雪松的清香。 掌心的触感犹在,阮亭摩/挲了下指腹, 目光落在甄玉棠的面上,“ 多有冒犯,望甄小姐见谅。” “无妨。” 刚才形势危急, 阮亭也不是故意的。 不过,阮亭不愧自小习武,胸膛硬硬的,和他这个人一样, 极是冷硬。 唐老三趔趄倒地,手里的木棍咕噜噜滚到一旁, 腰间的骨头像是断了似的, 连连哀嚎。 王氏赶快过来把他搀扶起来, 唐老三挣扎着站起来, 看着阮亭,身子不由得瑟缩一下, 不敢再阻拦。 这时, 甄府的小厮匆匆忙忙赶过来,“小姐,找到唐小姐了, 唐小姐在柴房里。唐小姐听到动静,在里面唤了一声,柴房上了锁。” 甄玉棠脸色一变,赶忙朝柴房走去,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唐苒被唐家人锁了起来。 甄玉棠扫了唐老三一眼,“把钥匙拿出来。” 唐老三愤愤不平,“我凭什么给你!” “不给?” 甄玉棠冷笑了下,懒得再费力气向唐家人要钥匙,“平安,把这柴门踹了。” 平安兴致勃勃的应下,“好嘞,小姐您退后。” 甄玉棠往后退了几步,顺道拉了下阮亭的袖子,“阮亭,往后退一点儿,你不知道,平安的力气可大了。” 低下头,看着甄玉棠葱白纤细的手指揪着他的衣袖,阮亭唇角不禁扬起浅笑,听话的跟着甄玉棠后退几步。 “砰”的一声,木门倒地。 甄玉棠迫不及待的进去柴房,柴房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她也顾不上讲究,“苒苒。” 唐苒就在柴房的最里边,看到甄玉棠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亮起来,她以为没有人会来救她,可甄玉棠出现了。 她使劲全身力气从破破烂烂的木床上直起身子,啜泣起来,“玉棠。” 柴房里光线黯淡,甄玉棠看到唐苒泛白的嘴唇,还有脸颊上留下的指痕,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苒苒,你别怕,我带你去甄府。” 她和樱桃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唐苒出去屋子。 阮亭毕竟是男子,不方便帮忙,他默默跟在甄玉棠身旁。 出了柴房,甄玉棠发现唐苒不止脸上有伤痕,胳膊上还有着一道道青紫的痕迹,包括唐苒走路也是脚步一轻一重,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甄玉棠着急的吩咐,“平安,你背着唐小姐去马车里,动作轻点。” 甄府的小厮背着唐苒出去唐家,唐老三不依不挠,“唐苒是我女儿,你们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你也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甄玉棠冷冷出声,“她全身上下那么多伤痕,是你拿着棍子亲手殴打的,你不配当她的爹爹。” 唐老三直直瞪着甄玉棠,“ 唐苒流的是我的血脉,她就算死了,我也是她爹。甄小姐这是要抢走我的女儿?” 阮亭去到甄玉棠面前,冷厉出声,“ 你把唐苒锁起来,若不是甄小姐及时赶到,许是唐苒会出意外。你恼羞成怒,又要对甄小姐动手,恶意伤人。平时,把他送到县衙去。” 平时是甄府的小厮,看到今个阮亭护着甄玉棠,已把阮亭当成了甄家的一份子,“好嘞,姑爷。” 姑爷?甄玉棠看了平时一眼,她还没与阮亭定亲呢。 甄玉棠轻轻道了一句,“叫阮公子。” 平时从善如流的改口,“好,小姐,阮公子,那我先把唐老三送到县衙里去。” 阮亭墨眸半垂,他觉得叫姑爷挺好的,阮公子太生疏了。 一听说要把他送到县衙,唐老三连连求饶,甄玉棠摆摆手,示意平安快点把唐老三绑起来送走。 她看向阮亭,“阮亭,我准备把唐苒送去医馆,让大夫看一看。今个多谢你,你先回家吧。” 阮亭不想就这么离开,但他确实没有借口继续留下来。再者,涉及到唐苒,他也不方便跟着一道去。 看着甄玉棠上去马车,阮亭又摩/挲了下指腹,攥着甄玉棠的手腕时,她的手腕细细柔柔,让人不想松开。 ———— 唐苒红着眼眶,“玉棠,多谢你,若不是你,可能我还要被关在柴房里。” 甄玉棠拉着她的手,“苒苒,我们是好朋友嘛,好了,你先别说话,省些力气,我们去医馆,让大夫给你把一下脉,看看有没有异常。然后我带着你回甄府。以后,甄府就是你的家,你不要再回去唐家了。” 唐苒虚弱无力的出声,“我可以不回去唐家吗?” 经过这一件事,她对唐家彻彻底底失望了,不再把他们当一家人对待。 甄玉棠安抚道:“你放心,我有办法。” 唐苒安了心,慢慢闭上眼睛。 去到医馆之后,大夫检查一番,好在唐苒身上都是皮肉伤,修养一段时间,便无大碍。 回到甄府后,甄玉棠吩咐樱桃去熬了养胃的小米粥,她陪着唐苒说了几句话,看着唐苒把粥喝下,又涂了药膏。 等唐苒睡下后,甄玉棠找到徐氏,把情况告诉了徐氏,“大伯母,以后我打算让苒苒待在咱们府里,她平常都在府学读书,只有休假的时间才回来,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徐氏并未反对,她也很是厌憎唐老三这样的人,“ 为人父母,却是铁石心肠,你让她不要多想,安心待在咱们府上就是。” 甄玉棠露出笑,“多谢伯母。” 徐氏又道:“对了,你与阮亭生辰八字占卜的结果很是不错,姻缘顺遂,天作之合。等阮亭下个月休假的时候,举办个宴席,把你与阮亭的亲事定下。” 甄玉棠轻轻点头,“嗯。” 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不管阮亭为何向她提亲,她与阮亭算是各取所需,她也不算太亏。 唐苒在唐家修养了两天,精神了许多,“ 玉棠,就快秋闱了,我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去府学读书。” 甄玉棠不赞同,“学业重要,身子更重要,你才休息了两日,再多休息几天,有一个好身体,才能有精力温习功课。” 唐苒抿着唇,“ 我就是担心,别的学子都在读书,我心里着急。” 甄玉棠浅浅一笑,“急是急不得的,苒苒,你好好修养,等你痊愈了,就可以去府学了,明日我让樱桃去阮家走一趟,让阮亭去府学后帮你告个假。” 唐苒叹了口气,“好。” 顿了下,她又问道:“玉棠,我爹怎么样了?” 甄玉棠道:“平时把他送到县衙里,县令大人把他关起来了,要在大牢里待十天。他以后不敢再随随便便动手打你了。你就安心待在甄府,我大伯母也说了,让你安心养病,以后甄府就是你的家。” 唐苒眼眶红起来,很小的时候,她的弟弟哥哥门可以出去玩耍,她却要在家里洗衣烧饭,唐老三一不顺心,就拿着棍子打她骂她。 王氏有时候会偷偷摸摸的维护她,可她更喜欢几个儿子,吃穿用度都是紧着儿子来。 这一次,她是真真正正看清了唐家人的面目,再也不会对他们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盼。 “玉棠,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我会努力读书报答你。” 甄玉棠拿着帕子擦拭着唐苒的眼角,“苒苒,若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也会帮助我的。我知道你想离开泰和县,想去京城,想当女官,你一步步实现你的梦想,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前世甄玉棠爹娘不幸罹难,那一段时日甄玉棠情绪很是低沉,是唐苒陪在她身边,想方设法开解她。 唐苒是她的好朋友,甄玉棠很珍惜这段情谊。 唐苒用力点点头,为了她自己,也为了甄玉棠,她会努力的。 * 樱桃进来,“小姐,阮公子又来了。” 甄玉棠准备让樱桃去阮家跑一趟,没想到阮亭来到甄府了,刚好省了功夫。 “阮亭,苒苒还未完全痊愈,暂时不能去府学,要麻烦你帮苒苒告几天假。” 阮亭应了一声好,他正是想到这一点,于是来到了甄府。 适逢甄远山、甄远林也在府里,甄远山留阮亭用膳,“阮亭,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与玉棠也快定亲了,咱们还没有坐下来好好用过膳。不如趁着今晚这个机会,在一起吃个饭,你也与玉棠的堂哥堂妹们认识一下。” 晚上用膳的时候,甄府的男人挨个举着酒盏,向阮亭灌酒。 阮亭推辞几下,奈何甄府的男人不少,即便一人一盏酒,一圈下来,他也饮了不少杏花酒。 甄家规矩并不严苛,又都是一家人,也未讲究男女大防,在一起用膳。 甄玉棠看了阮亭一眼,烛光在他眉眼间,映照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华,越发显得他肌肤冷白俊秀,薄唇泛着潋滟的水光,微凉而又清隽。 这一世的阮亭,和上一世有太多的不同,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察觉到甄玉棠的视线,阮亭看过去,眼眸在烛光下,愈发湛黑深邃。 徐氏招呼着,“少喝些酒,阮亭明日还要去府学,多吃点菜,阮亭,尝尝这道菜肴,这可是府里厨子的拿手好菜。” 阮亭微微一笑,“多谢伯母。” 甄玉棠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大伯母倒是挺喜欢阮亭,阮亭改口也挺利索的。 月上柳梢,这顿晚膳方结束。 徐氏低声道:“玉棠,阮亭饮了酒,你送送他。” 甄玉棠也不好拒绝,毕竟甄家人是真心实意想要撮合她与阮亭,若是她与阮亭太过疏离,徐氏等人定是会担心。 甄玉棠应道:“伯母,我送阮亭出去,您也早些歇下。” 夜色浓浓,院子里的烛光朦朦胧胧,甄玉棠让樱桃又取来一盏小灯,她提在手里,送着阮亭出去甄府。 临到府门口时,阮亭身子摇晃一下,甄玉棠微怔片刻,下意识扶着他。 这人是喝醉了吗?不应该呀,前世阮亭的酒量可没有这么差。 甄玉棠问道:“阮亭,你是醉了吗?” 晶莹的月华洒落在阮亭肩头,眉眼间似是卧着长山清水,他慵懒的“嗯”了一声。 甄玉棠又问了一句,“就快到府门口了,那你还能再走一段路吗?” 许是夜色太深沉,阮亭的声音也是低低沉沉的,“不能。” 甄玉棠有些为难,“那怎么办?” 过了会儿,阮亭伸出手掌,“甄小姐牵着我,就可以了。” 第40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天 月色莹澈, 此刻的阮亭,风神俊秀,深邃的轮廓掩映在夜幕中,似流水般清和。 本该是一幕赏心悦目的场景, 甄玉棠却冷笑了一声。 喝醉了还不忘撩人, 看来是没醉呀。 她将手里的灯盏提高了些,只看到阮亭半垂的眼眸, 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醉态。 平日阮亭一本正经, 冷淡微凉, 若是没有醉意,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看来是醉酒了, 要不然不会眼巴巴的伸出手, 想让她牵着。 阮亭是不是把她认成阮娴或者王娘子了? 甄玉棠才不愿意牵着他的手送他出府,她把提着的那盏小灯,递到阮亭的手掌, “ 这盏灯能将你脚下的路照清楚, 你慢点走路就行了。” 阮亭微微垂首,看着那盏散发着莹润光华的小灯,眸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遗憾。 他提着灯,不着痕迹的往甄玉棠身边偏了偏,没再说什么, 继续朝甄府门口走去。 甄玉棠以为阮亭确实喝醉了, 难得的对他多了些耐心,“门口停着马车,会直接将你送回阮家。” 阮亭“嗯”了一声。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偶或传来几声蝉鸣。在府学一个月只能回来一次,也就是说, 等下次见到甄玉棠,是在一个月之后,阮亭突然有些不舍。 趁着夜色遮掩,他微微偏头,看着甄玉棠。 自从甄玉棠答应与他定亲后,在府学时,他总是会想起甄玉棠,想着她平日在做些什么,想着她明媚的笑靥。 没几步路,到了甄府门口,甄玉棠对着小厮交代,“阮公子有些醉意,你多注意些,直接把阮公子送回家。” 小厮应道:“小姐,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阮公子的。” 阮亭走到马车旁,脚步停下,转身看着甄玉棠。 面前的姑娘,肌肤似上好的羊脂玉,熠熠生辉,杏眸圆润晶莹,宛若所有的月辉全部流淌进那双眸子里。 他想要对她说些什么,薄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伸出手,“多谢甄小姐的灯盏。” 甄玉棠道:“不必客气,这盏灯你拿着吧,眼下天色不早了,回去的时候方便一些。” 阮亭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她一眼,转身上去马车。 马车离开甄府,那盏小灯在阮亭的脚旁微微摇晃,他不由得唇角噙笑。 * 徐氏不放心,半路恰好遇到甄玉棠,“送着阮亭出府了?” 甄玉棠道:“是,伯母,阮亭坐上马车了。” 徐氏又问道:“也不知道他喝醉没有?今个你伯父、堂哥他们没有分寸,给他灌了不少酒。” 甄玉棠挽上徐氏的胳膊,往回走,“好像是有些醉意。” 徐氏夸赞道:“阮亭这孩子不错,和你伯父他们在一块儿,也不摆读书人的架子,很是懂事,不嫌弃你伯父他们是个大老粗。” 甄玉棠笑着道:“ 伯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怎会是粗人?” 徐氏跟着笑起来,“ 你伯父真没白疼你,要是让他听到你这句话,指不定多高兴。不早了,玉棠,你回去早些歇息。” 甄玉棠柔声道:“伯母也是,平日您操持府上中馈,一大家子的事情都是由您打理,今个又招待了阮亭,您喝碗安神汤,早些歇下。” “好,好。” 徐氏拍了拍甄玉棠的手背,回到院子。 五日过去,唐苒伤势恢复大半,恰逢林知落来到甄府,为唐苒把了脉,“唐小姐已无恙,不过日后还是要注意身子。” 唐苒露出笑,舒展了下身体,“ 可算好了,玉棠,那我下午就去府学,这几日躺在床上,总是觉得不舒服。一想起其他同窗在府学读书,我却在床上躺着,我就有些着急。” 甄玉棠笑吟吟道:“ 你基础扎实,无需太过着急,等去到府学用功温书即可。” 唐苒不愿耽搁时间,“玉棠,林公子,你们先说话,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等唐苒离开后,甄玉棠把林知落请到厅堂里,让侍女上了茶,“表哥,近来外祖母身子如何?” 林知落品了一口茶,“祖母无恙,只是时常念叨你。” 有一段时间没有去林家了,甄玉棠道:“ 这几日唐苒在府上,等明日我就去探望外祖母。” 林知落突然问了一句,“ 玉棠,你要与阮亭定亲了?” 甄玉棠轻轻点头,“是,表哥。” 林知落笑了笑,他与阮亭只见过一面,但男人最了解男人,那一次遇见阮亭时,他便敏锐察觉阮亭应是对表妹有意。 后来他试探过表妹,甄玉棠对阮亭并无同意的意思。没想到,最终还是与阮亭定了亲。 “ 表妹,阮亭何时有空了,你带他去林家一趟,母亲和祖母也很是关心你的亲事。” 甄玉棠应道:“等下个月他回来了,我与他去见外祖母。” 第二日,甄玉棠带着阿芙去了林家一趟。 后面几日,盛夏炙热,她也不耐烦出去,上午去学堂读书,下午待在府里,有时会去铺子里。 去到学堂,甄玉棠带了些糕点,分给韩晚还有其他学子,“ 怎么愁眉苦脸的?” 韩晚鼓了下腮帮子,“上一次咱们去苏州府后,严良许是心里有愧,每到月底都回来了。可这两个月,又不见人影了。我打算,去府学一趟。” 甄玉棠也是同样的想法,“ 是该去一次,不要提前告诉他,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才能确定他是否在欺瞒你。” 甄玉棠问道:“需要我陪着你去吗?” 韩晚叹了口气,“我倒是挺想让你去的,但不能总让你陪着我去。” 想了想,甄玉棠道:“明天我大伯父要去苏州,你可以与我大伯父一起。” 韩晚应下,“那太好了,你帮我去向你大伯父说一声。” 甄玉棠答应了。 午膳后小憩一会儿,估摸着徐氏该起床了,甄玉棠过去,说明来意。 徐氏把账簿放到一旁,“玉棠,要不你跟着韩晚一道去府城?前一段时间闷热,最近连下几场暴雨,我给阮亭准备了一些药材和夏衫,刚好你给他送过去。” 甄玉棠委婉拒绝,“伯母,阮亭学业繁重,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徐氏劝道:“这可不是打扰。正是因为阮亭在府城,你们俩的亲事才迟迟没有定下,一个月也就见一次面。平日也没见你们通过书信,感情啊,越相处越深厚,若是两个人太疏离,一来二去,情意就淡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我有个远房侄女,嫁去了府城,她儿子要成亲了,你伯父忙着商谈生意,没有闲暇时间,你跟着一道去,替我送份贺礼,也省了我的功夫。” 若是单纯给阮亭送东西,甄玉棠懒得去,但还有徐氏远房侄女这回事儿,最后,甄玉棠答应了。 恰好她也好几个月没有去苏州府,想来又出了一批不同种类的胭脂和珠钗。 甄玉棠爱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市面上出现了新款的胭脂和珠钗,她肯定不会错过。 县城里那些商铺会直接把最新款给她送过来,但府城的东西,只能她自己去买了。 去到苏州府后,在客栈安顿下来,甄玉棠与韩晚直接去了府学。 这次,府学门口没有人拦着她们,门口的护卫对着甄玉棠道:“这位小姐我有印象,前一段时间来过府学,你们二位直接进去吧。” 甄玉棠浅笑一下,“多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甄玉棠把府学大致摸清楚了,她和韩晚还未走到六角亭,远远的,就看到严良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在说话,严良把那个女子揽在怀里,很是亲密。 韩晚怔怔的盯着六角亭,气不打一处来,怒气腾腾冲过去。 见势不对,甄玉棠赶紧跟着韩晚过去。 韩晚眼里含着泪,气的呼吸都粗了,高声喊了一句,“严良。” 严良扭头一看,脸色有些难堪,赶紧松开怀里的那个女子。 他板着脸,质问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韩晚情绪彻底崩溃,“我若是告诉你了,还能看到你和这个人在一块儿吗?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你和我已经定亲了,你却和别的女子搂搂抱抱!” 严良气急败坏,呵斥道:“行了,有什么事情别在这里说,来来往往都是学子,瞧瞧你的样子,泼妇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韩晚泪珠像珠串似的,一滴滴接连不断落下来,“我是泼妇?” 严良倒打一耙的本领倒是不错,甄玉棠看不下去,冷冷出声,“你确实应该觉得丢人,府学是读书的场所,光天化日之下,你道貌岸然,不知廉耻,有什么资格觉得韩晚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呀,小可爱们!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瓶;喵呜君 2瓶;沙发爱变形、小埋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一天 严良脸色沉下来, 虽他家境一般,可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讥讽他不知廉耻。 思及甄玉棠就快是阮亭的未婚妻, 他得罪不得, 严良将满腔怒火咽在肚子里,阴阳怪气的道:“这是我和韩晚的私事, 用不着甄小姐插手。” 韩晚话里带着哭腔,立即回击, “是我让玉棠陪着我来府学的, 她是我的朋友,有资格插手这件事。” 此话一出, 严良脸色十分难堪, 与他搂搂抱抱的那个女子,着一身素色的襦裙, 此刻出了一声, “ 你是韩姑娘吧?我听严良提起过你, 我和严良没有什么关系, 是你误会了。” 韩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会这么嚣张, 她气的身子直发抖, 到这个时候了,还敢睁着眼糊弄她,觉得她好欺负是吗? 甄玉棠拍了下韩晚的背,意在安抚她。 她扫了那个一身素白的女子一眼, 严良勾搭的女子看着柔柔弱弱, 像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心眼倒是不少。 “误会?” 甄玉棠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话里带着讥讽的意味, “ 大庭广众,你和严良都抱在一起了,这叫没什么关系?你是腿瘸了,还是胳膊受伤了,好端端的,怎么偏要往严良身上靠?你们俩明目张胆厮混在一起,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脸比城墙还要厚。” 那个女子脸色拉下来,知道在甄玉棠这里占不到上风,柿子挑软的捏,又对着韩晚道:“ 韩小姐,严良是读书人,名声最是重要,你就算再怎么生气,总要顾忌一下严良的声誉。有什么话,咱们找间茶楼,心平气和的把事情说清楚。” 甄玉棠冷笑了一下,“你们做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时,怎么没想起要顾忌名声?” 韩晚抹了一把泪,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是,玉棠说的对,严良的名声,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韩晚是彻彻底底看清了严良的真面目,“严良,院试之前,我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当做盘缠。后来你成为秀才来到府学读书,我爹一下子给了你一百两银票,私下里我又给了你五十两银子,平日我也经常给你准备一些药材和衣衫。无论是你去韩家与我见面,还是我来府学找你,你每次都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衣衫。 “以前是我太愚蠢,傻乎乎的心疼你,以为你手头拮据。今天我知道了,你的银子都用到别的女子身上了。你和我定了亲,拿着我韩家的银钱,却不知羞耻,背着我和其他女子厮混在一起。严良,我要与你退亲,咱们俩的亲事就此作废。” 这一会儿功夫,六角亭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学子。 听到韩晚的指责,不少学子议论起来。 第一个人道:“原来严良是这样的人,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常常见那个女子来府学找严良,我还以为那个女子是他的未婚妻,没成想,严良的未婚妻另有其人,这是一对狗男女啊!” 第二个人跟着道:“是啊,严良平日出手挺大方的,隔三差五不在府学住宿,我以为他家境不错,原来是拿着未婚妻和未来岳父的银钱充大方!” …… 严良最重面子,甄玉棠与韩晚害得他颜面尽失,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既然撕破了脸皮,他也不再伪装,再有几个月就是乡试,若是榜上有名,那么他就是举人老爷,何愁找不到一门好亲事? “退亲就退亲,要不是韩家有几个臭钱,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定亲?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又胖又没气韵!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能和我定亲,你们韩家走了大运了。” 韩晚难以置信的盯着严良,眼泪汩汩往下落。 她以为严良是来到府学后才变心的,没想到,自始至终严良都没有喜欢过她。严良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在欺骗她。 甄玉棠也气的不行,严良这番话实在太过分,这个狗男人哪里来的脸这般诋毁韩晚! 甄玉棠眸色冷漠,“严良,你向韩晚道歉!” 这时,赵构恰好路过,见亭子这边这么多人,他凑到里面,一看到甄玉棠,眼睛一亮,附和道:“甄小姐说的对。严良,虽然咱们是同窗,但你不道歉的话,我可要为韩姑娘出口气了。”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道歉,必须道歉。” 甄玉棠与阮亭关系匪浅,他不能得罪,此处又有这么多同窗,若是他灰溜溜逃走,也落不到好处。 严良低着头,不情不愿的赔罪,“韩晚,我刚才说的话多有不对,是我辜负了你,照你说的那样,我们的亲事作废吧。我是真心喜欢赵小姐的,希望你成全我们。” 严良口中的赵小姐,就是和他勾搭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韩晚一颗心完完全全的冷下来,“滚,你们俩给我滚。” 等严良和那个女子离开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赵构主动打招呼,“甄小姐。” 甄玉棠清浅一笑,“赵公子,刚才多谢你出声。” 赵构看了她一眼,急忙移过眼神,“甄小姐别这么客气,虽我不是女子,可我也最是讨厌严良这样的负心汉。” 安抚韩晚要紧,甄玉棠道:“赵公子,今日情况特殊,我先陪着晚晚回去客栈,改日再与赵公子叙旧。” 赵构可以理解,“这是自然,韩小姐遇到这样的事情,应当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等哪日甄小姐有空了,我请甄小姐吃饭。” 甄玉棠浅浅笑了下,然后走到韩晚身边,轻轻拍着韩晚的背,“晚晚,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府学不是发泄情绪的好地方,我们先回去客栈,好不好?” 过了会儿,韩晚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神采,啜泣着点点头。 等回去客栈,韩晚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严良说他用抄书的银钱给我买珠钗,收到他送来的珠钗,那时候我可高兴了;他去府城参加院试,我在家里也替他紧张;我爹每个月给我的零用钱,我都攒下来,补贴严良。原来,严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仅不喜欢,他还嫌弃我、恶心我。” 韩晚自我怀疑,“玉棠,我是不是太差劲了?” “不是!”甄玉棠认真的道,语气很是坚定,“晚晚,他被你撞破了奸情,这是在气急败坏的诋毁你,你不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性格不差,长相也不差,是严良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配不上你。” 说着话,甄玉棠用帕子给她擦拭着眼角,韩晚抽着鼻子,心里的难过淡了些,“ 玉棠,幸好有你陪着我,否则在府学的时候,可能我就要崩溃了。” 甄玉棠声音轻柔,“晚晚,为严良那样的人伤心不值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好好哭一顿,发泄出来,以后就把严良抛到脑后,不要让他影响到你。” 韩晚红着眼眶点点头,“好。” —————— 严良心烦意乱,没有心思搭理那位赵小姐,回到府学,不少人知道了他的丑事,对着他指指点点。 严良一腔怒火憋在心窝里,他找到阮亭,“ 阮亭,好好管管你的未婚妻,甄玉棠就快和你定亲了,三天两头抛头露面来到府学,还撺掇着韩晚与我退亲。” 阮亭微怔,甄玉棠来到府学了,为何不来找他? “ 先不说甄小姐还未与我定亲,即便我们俩定亲了,她想去哪里,是她的自由,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阮亭冷冷扫他一眼。 阮亭的眼神很是冷厉,“你做了那些丑事,有何颜面来诋毁甄小姐?若再让我从你的口中听到那些话,我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行径。” 严良心虚的打了个颤,不敢直视阮亭。 他比阮亭年长一岁,可是每次与阮亭打交道,总是有些发怵。 他灰溜溜的噤了声,低着头快步离开。 阮亭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下桌沿,连严良这样的人都见到了甄玉棠,甄玉棠却不来找他。 他看了一周学舍,唐苒不在,没办法向唐苒打听甄玉棠的消息。 阮亭出去学舍,没走几步路,碰到了赵构。 赵构忍不住在他面前嘚瑟,“阮亭,我见到甄小姐了。” 阮亭脚步一顿,“你可知道甄小姐住在哪间客栈?” “你不知道?” 这下子赵构更嘚瑟了,“我当然知道,但我不告诉你。我说等甄小姐有空了,请甄小姐吃饭,甄小姐答应了。阮亭,你这个未婚夫也太不称职了。甄小姐不告诉你,指不定是甄小姐不愿意和你见面。” 给阮亭添添堵,赵构还是挺乐意做这些事情的。 阮亭并不生气,“ 既然甄小姐要来府学,想来落脚的客栈距离府学并不远,甄小姐又不喜住所太过嘈杂,这样一来,她入住的客栈无非就是那几间,更大的可能是她上次住过的客栈。” 赵构瞪直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阮亭勾了勾唇,“甄小姐就快是我的未婚妻,我对她自然了解。” 赵构哼了一声,阮亭这是故意在他面前显摆呢。 正好下午有空闲时间,阮亭直接去了上次甄玉棠住宿的客栈,“请问是否有位甄小姐在这里住宿?” “甄小姐?” 客栈里的伙计点点头,“公子是找那位很是好看的甄小姐吧?” 阮亭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产生了淡淡的危机感,不管甄玉棠到哪里,注意到她的男子不是少数,看来要赶快与甄玉棠定亲,这样他才能放心。 阮亭淡声道:“我是甄小姐的未婚夫,可否告诉我甄小姐住在哪一间屋子?” “未婚夫?” 那个伙计打量了阮亭几眼,“麻烦公子先等着,我上去问一问甄小姐认不认识公子。” 听到叩门声,樱桃开了门。 客栈里的伙计道:“甄小姐,有位公子说是您的未婚夫,想要与您见一面。” 甄玉棠眨了下眼睛,不会是阮亭来了吧,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间客栈? 甄玉棠出去屋子,看向一楼的大厅,阮亭颀长的身姿映入她的眼睑,还真是他。 甄玉棠对着伙计道:“让他上来。” 那个伙计去到厅堂里,“公子,甄小姐让你上去。” “多谢。” 阮亭去到二楼。 甄玉棠手里捏着一粒葡萄,悠悠然的道:“你怎么来了?” 阮亭在她一旁坐下,“甄小姐不来找我,那我只能来找你了。” 甄玉棠扫他一眼,怎么感觉阮亭话里含着几分委屈? 甄玉棠吃了一粒葡萄,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这不是有事情要忙嘛!等事情忙完了,我就去府学找你了。” 阮亭看着甄玉棠,然后墨眸微微垂下,“我还以为是甄小姐不愿意与我见面。” 甄玉棠看了一眼阮亭面前的杯盏,阮亭刚才也没喝绿茶啊,怎么一股柔弱可怜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匣中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20瓶;匣中女 8瓶;hj 4瓶;燃烛续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二天 甄玉棠给阮亭倒了一盏茶, “喝茶吧。” 若不是徐氏要让她来府城,她确实不想与阮亭见面,不过这些话还是不要告诉阮亭了。 见甄玉棠不回答, 阮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心里很清楚,上午甄玉棠去了府学, 却没告知他一声,很明显, 甄玉棠并不在意他。 甄玉棠答应与他定亲, 是他趁着甄家遇到难关时,上门提亲的, 在当时那个形势下, 再加上甄远山与甄远林重利的性情,甄玉棠才答应的, 并非对他有意。 若不是他主动来到客栈, 甄玉棠应该不想见到他。 阮亭抿了下薄唇, 沉默着将葡萄剥皮, 露出晶莹的果肉, 剥了小半碗葡萄, 推到甄玉棠面前。 甄玉棠一愣,阮亭竟然给她剥葡萄吃,她捏起一粒尝了一口,“多谢。” 阮亭眸里带着浅笑, “甄小姐无需与我这般客气。” 其实, 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他还是侯府少爷的时候,凡是自有侍女, 回到阮家,王娘子和阮娴也用不着他给她们剥葡萄。 但看着甄玉棠尝了去掉皮的葡萄,他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满足。 阮亭去一旁净手,等甄玉棠把那小半碗葡萄吃完,他道:“甄小姐可曾用过午膳?” 甄玉棠用帕子擦拭着指腹,“还没。” “那甄小姐可要去吃些膳食?” 甄玉棠懒洋洋的道:“不想去。” 在客栈安置后,她陪着韩晚去了府学,回来后又安慰了韩晚一番。这么一通下来,她实在不想动弹。 不吃东西可不行,上次在唐家,阮亭攥着甄玉棠的手腕,手腕很是纤柔,他总觉得甄玉棠太纤瘦了,“我也未用膳,不如甄小姐和我一道吃些东西?” 甄玉棠腹中并不饥饿,“樱桃买了几包糕点,我吃些糕点就行了,你快去用膳吧。” 有甄玉棠在,他不想一个人用膳,“来客栈之前,我打听了一下,与严良厮混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是赵家的小姐。赵家家境不错,赵家小姐对严良一往情深,但赵家老爷并不知严良有婚约在身。” 听阮亭这么一说,甄玉棠有了主意,“赵家的住址在哪儿?” 唇角噙着笑,阮亭道:“若是甄小姐陪着我去吃午饭,我就告诉你。” 甄玉棠看出来了,阮亭是故意提起赵家,以此引/诱她陪着他一道用膳。 她轻咳一声,“ 我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阮亭也不戳穿她,顺着她的话道:“ 有家清炖的鸭肉味道不错,鲜美而不油腻,甄小姐可要去尝一尝?” 甄玉棠起身,“好。” 看着甄玉棠走在前面的身影,阮亭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甄玉棠不喜欢他也无妨,他想法子主动接近甄玉棠就好了。 喝了一口老鸭汤,滋味果然鲜美,甄玉棠懒洋洋瞥他一眼,“这下子可以告诉我赵家的住所了吧。” 阮亭说了一个地名,“ 赵家老爷有秀才的功名,迟迟未进一步,在私塾里授课,赵家夫人手里则有几个商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严良若是成了赵家的女婿,日后赵家的财产都是他的。” 怪不得严良在府学学业很是差劲,原来心思都没用到正道上。 韩晚是她的好友,此刻还在客栈里落泪,甄玉棠不打算轻易放过严良,“用着韩晚的银子,又搭上了赵家小姐,不能便宜他。” 阮亭并不意外,来客栈与甄玉棠见面之前,他特意打听了赵家的情况,正是想着可能会派上用场。 若非有甄玉棠在,阮亭无心插手这些事情。他打听赵家的情况,也是为了甄玉棠,“你有什么打算?” 甄玉棠道:“ 严良拿了韩晚和韩叔叔多少银子,一个子不能差的要还过来,还回来之后,他妄想和赵家小姐双宿双飞,那就把他和韩晚已经定亲的事情告诉赵家老爷。既然赵家老爷是读书人,想来不会接纳严良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当女婿。” 阮亭接过话,“ 不错,赵家老爷在私塾授课,为人板正,注重声誉,一旦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不会同意。” 甄玉棠本来不太饥饿,不料想,和阮亭说着话,用了不少膳食。 她看了眼阮亭俊拔的身姿,阮亭每顿吃不少东西,怎么一点也不胖呀。 用过膳食,阮亭又把甄玉棠送回客栈,“甄小姐这次要在府城待多长时间?” “把严良的事情解决了,我和韩晚就回去。” 甄玉棠突然想起徐氏的交代,“ 我大伯母给你准备了一些药材和衣衫,你在客栈门口等一会儿,我让樱桃给你拿下来,刚好你可以带回府学,省得你再跑一趟。” 阮亭:“ 不急,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拿回去。” 如果他现在就把这些药材和夏裳带回去,怕是接下来几日甄玉棠不会再去府学找他。只有把这些东西留在甄玉棠手里,他才有借口与甄玉棠见面。 阮亭叮嘱道:“那我先回府学,你和韩晚都是女子,晚上记得让小厮守夜,这间客栈环境清幽,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甄玉棠笑了一下,“知道啦,我经常来府城的,你放心吧。” ———— 第二日,韩晚精神许多,虽然眼眶红肿,但不再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痛哭流涕。 甄玉棠去到韩晚屋子里,吩咐樱桃把轩窗打开。 她倒了一盏茶,递给韩晚,“晚晚,你哭过一场了,情绪也发泄了,不要用严良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严良这个狗东西在外面逍遥自在,你在客栈暗自神伤,他根本不会知道。” 韩晚捂着肚子,一脸委屈,“不错,我昨天晚上哭了好久,哭着哭着我肚子好饿,我想起来吃些东西,府城可多美食了,后来又觉得太麻烦,就饿着肚子过了一晚上。当时我就在想,若不是严良,我会沦落到这个样子吗?我就算把自己饿个几天几夜,严良也不会来看我一眼。” 甄玉棠轻笑一下,没想到让韩晚振作起来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美食。 “ 今天中午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 想到马上就可以品尝到苏州的美食,韩晚顾不上伤感。 甄玉棠提醒道:“ 晚晚,严良拿了你和你爹这么多银子,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韩晚皱了皱眉,“昨天是我太难过了,没顾得上把银子要回来。只是,严良肯定不会乖乖把银子还回来的。”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他与你定亲,又与其他女子厮混在一起,这件事情若是让府学之外的人知道,严良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阮亭提前打听了赵家的情况,赵家小姐的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就此要挟严良。他若是不乖乖把银子还回来,你就说你不要退亲,还要把他有婚约在身的事情告诉赵老爷。” 韩晚眼睛一亮,琢磨起来,“ 严良敢与我退亲,就是等着要与赵家小姐在一起,我若是这么威胁他,即便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会把银子还给我。” 对付这样的狗东西是不能心软的,甄玉棠又道:“严良最在意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银钱,二是功名声誉。趁着这次机会,不光是银钱,你为他买的衣衫笔墨等,折合成银子,全都要回来。” “等他把银子还给你之后,你去找赵老爷,把所有的事情详细告诉他。严良想当赵家的女婿,那你绝不能让他如愿。” 韩晚愣了一下,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在她喜欢严良的时候,一心为他考虑,严良却从头到尾都在欺瞒她。 她下定决心,“玉棠,多亏有你给我出主意。这是严良欠我的。你放心,我知道该这么做。” 韩晚按照甄玉棠出的主意,约了严良见面,先是威胁他,狠狠从他身上敲诈了一大笔银子。 “你从我爹和我这里拿走了二百两银子,再加上平时我给你和你爹娘买的东西,还有你对我的欺瞒,对我造成的伤害,统共五百两银子。严良,若是你不把这些银子拿出来,我是不会和你退婚的,我还要去找赵老爷。” 严良皱着眉,“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银子,你这是在强人所难。再说了,你和你爹,才没有给我那么多银子。” 韩晚笑了一下,摸着指甲,“你欺瞒了我这么长时间,和你退亲,还损了我的声誉,多出来的银子就是补偿。你手里有没有钱,不管我的事,我就快回去泰和县了,最迟明天,你要把钱还回来。不然,严良,你不是说我是泼妇吗?一个泼妇会做出什么事情,想来你是清楚的。” 严良咬牙切齿的盯着韩晚,他没有想到韩晚会这样威胁他,“你变了,以前你那么温柔,你不是这样的人。” 韩晚嗤笑一声,“我是变了,这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严良理亏在先,他心里窝着气,“ 韩晚,即便咱们俩要退亲,我还是想要劝你一句,远离甄玉棠。有许多事情,都是她撺掇着你做的。” “撺掇?” 韩晚一下子怒了,拿起桌面上的茶盏,使劲泼了严良一脸的水,“若不是有玉棠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快振作起来。严良,不许你诋毁玉棠一句。你不配!” 严良极其败坏,甩袖离去。 他万般不情愿,但目前他只想快点解决韩晚,无可奈何,去找了那位赵家小姐,花言巧语哄了一番,凑齐了银钱。 严良沉着脸,把五百两银票给了韩晚,“以后我们就没有任何干系了,韩晚,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府学,你也不要去找赵小姐,她是无辜的,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 韩晚翻了白眼,谁愿意和他这么个脏东西有瓜葛,“那就祝你和赵家小姐这对狗男女长长久久。” 她与严良分开后,直接去私塾找到了赵老爷,声泪俱下,把严良是如何欺负她的,全部告诉了赵家老爷。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甄玉棠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与阮亭成亲后,阮亭和严良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用功读书,背着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阮亭和那个女子卿卿我我的时候,恰好被她撞到了。甄玉棠怒气冲冲的去捉奸,阮亭却倒打一耙,把所有过错推到甄玉棠身上。 最后还领着一个孩子回来,让甄玉棠抚养这个孩子。 那个女人还恬不知耻的炫耀,说她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让甄玉识趣一点,不要影响她与阮亭的感情。 早上醒来后,甄玉棠气鼓鼓的下了塌,虽然是个梦,但还是好气啊! 樱桃推开门进来,“小姐,阮公子一大早又来了客栈,说想陪您一道用早膳。” 甄玉棠轻哼一下,“让他一个人吃饭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7458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三天 樱桃出去回话, “阮公子,小姐说让您先去用膳。” 阮亭问道:“甄小姐可起床了?” 樱桃回道:“小姐刚刚起床,这会儿正在盥洗。” 若只是为了吃早膳, 阮亭何必一大早赶到客栈来,在哪里不能吃东西。 他是想要和甄玉棠多些相处的机会, “那我在外面等着她。” 樱桃上去二楼, “小姐,阮公子并未去用膳,在外面等着您。” 甄玉棠鼓了下腮帮子, 昨天晚上做了那样的梦, 她这会儿不太想见到阮亭。 只是, 阮亭还在外面等着,她不去见他一面, 说不过去。 阮亭读书很是认真,还记得在甄家学堂的时候,阮亭时常会在学堂里多待一会儿, 怎么这两日天天来客栈? 梳妆之后,对着铜镜照了一下,甄玉棠下楼去到大厅,“阮亭, 近来府学功课繁重, 来回奔波,会耽误你的时间。我在客栈也没有其他事情, 你不必总是过来。” “待会儿我就回府学,不耽误多少时间。” 阮亭看着她,“有家灌汤包和松子黄千糕味道不错,蟹黄汤包汤汁浓郁, 糕点口感充盈,甄小姐可要去尝一尝?” 昨晚上休息的有些晚,甄玉棠本没有什么胃口,打算再回客栈躺一会儿,听阮亭这么说,被勾起了食欲。 她欣然应下,“好呀。” 阮亭微哂,他自知甄玉棠对他无意,想来也没多少兴趣陪着他一起用膳,只得用美食来引/诱甄玉棠。 甄玉棠尝了一口糕点,果然好吃,她盘算着待会给樱桃和韩晚买些带回去。 她问了一句,“严良敢在府学和赵家小姐如此亲密,府学的训导可有表态?” 阮亭道:“ 这几日不少学子议论这件事,荀学政也知道了,甚是生气,临近秋闱,荀学政让几位训导好生训斥了他一番。在府学里,严良的名声是彻底毁了。” 对于读书人而言,有个好名声比一切都重要,即便日后严良考取了功名,他做出的丑事已经传了出去,没有前途可言。 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梦,甄玉棠道:“阮亭,既然我们俩就快定亲了,你若是喜欢上其他女子,也可以,你告诉我一声就是,到时候我们俩好聚好散。但你不能像严良那样,偷偷摸摸和别的女子厮混。” 阮亭抬眸,甄玉棠的神色很是淡然,他心头涌上几分酸涩,能够轻松的说出这番话,可见甄玉棠是真的对他不在意。 薄唇轻启,他道:“不会。” 他不是风流浪荡的性情,也不是所有姑娘都能瞧上的。他不会做出严良那样的丑事,也不会喜欢上其他姑娘。 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回到泰和县,他想娶的姑娘,只有甄玉棠。和甄玉棠接触的越多,越是容易想起她。 不会?阮亭应该是说他不会偷偷摸摸勾搭别的女子吧! 甄玉棠倒不是怀疑阮亭,只是昨天晚上那个梦,她梦了一整夜,所以她顺嘴说了一句,提醒一下阮亭。 用过膳,甄玉棠悠然的沿着街道消食,“阮亭,中午和晚上你不要再来客栈了。” 漆黑的眸子看着甄玉棠,阮亭道:“甄小姐可是嫌我烦了?” 甄玉棠轻笑一下,“不是,是我有事情,我大伯母远方侄女在府城,家里有喜事,我需要代替我大伯母送上贺礼。” “好,那我今日就不来打扰你。” 甄玉棠接过话,“明日也不许来客栈了。” 阮亭沉默的看着她,然后垂下眼眸,没有说话,但甄玉棠总觉得阮亭好像有些委屈,就像甄府里养的那只大黄狗,安静的扑在她的脚边。 啧,这一世的阮亭怎么和上一世不太一样,前世的阮亭可不会因为她说了刚才那一句话而委屈。 阮亭长得好看,风采毓秀,此刻做出这样的动作,墨眸微微垂下,一贯的冷冽不见,很容易激发女子的怜惜,甄玉棠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冷漠了。 她找了个借口,“就快秋闱,你总是来客栈找我,会影响你的学业,我也是为了你着想。” 阮亭垂着的眸抬起,“ 和甄小姐见面之后,我反而更有精力,若是甄小姐不让我来学堂找你,我总是想着甄小姐,这才是影响学业。” 甄玉棠打量着阮亭,阮亭也没吃错药啊,她可不相信会阮亭想她。 她笑了笑,“那我就更不能与你见面,你不见到我,才能把全部的精力投注到学业上面。” 阮亭一噎,薄唇微抿,“甄小姐不想见我,那我就不来打扰甄小姐了。” 看着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甄玉棠反而觉得很是舒畅,吃吃笑起来。 这一世的阮亭时而清冷,时而又会变成有些黏人又有些可爱的阮亭亭。 她总算是明白那些四五岁的小郎君,为何会抢走小娘子手里的糖块,还会故意揪一下小娘子头上的小辫子。就如她此刻欺负阮亭一样,还挺有意思的。 望着甄玉棠脸上的笑靥,阮亭不禁勾了勾唇,甄玉棠甚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卸下了一切冷淡,好像他们俩很亲密。 甄玉棠冲他摆摆手,“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府学吧。” 阮亭“嗯”了一声,不舍的又看了她一眼。 甄玉棠给徐氏的远房侄女送去贺礼,陪着那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并没留下用膳。徐氏的远方侄女还想着给她说亲,得知甄玉棠就快定亲了,这才作罢。 回到客栈的时候,韩晚也在。 韩晚拿着几张银票,递到甄玉棠面前,“玉棠,你瞧,我从严良身上讹了一大笔银子,他这样待我,总该多拿些补偿。” 甄玉棠点点头,“不错,应该这么做。晚晚,说好了要请你吃饭,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去,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韩晚嘿嘿一笑,“那我可要多点些菜,把酒楼里的招牌菜全都点一遍。” 甄玉棠和韩晚去了一家府城很有名气的酒楼,望着满满一桌子菜肴,韩晚咽了下口水,“玉棠,看着这么多好吃的,我感觉我一点都不难过了。” 甄玉棠笑着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快鱼肉,“你想吃就多吃点。” 韩晚美滋滋的挨个尝了一遍,连连点头,嘴里嚼着东西,话都说不清,“好好次。” 等她把东西咽进肚子里,这才道:“以前我多吃块糕点,你都不让我吃,怎么今个点了这么多菜?” 甄玉棠笑了笑,“你不是说你想瘦一点吗,管住嘴,才能瘦下去。今天给你点这么多美食,是为了……” 韩晚插了一嘴,“安慰我?” “不。” 甄玉棠道:“是为了奖励你。” 韩晚不明白,“奖励我?” 甄玉棠柔柔出声,“晚晚,你挺出乎我的意料的,女子不如男子那般铁石心肠,你对严良的喜欢,我是看在眼里的,本以为你要过一段时才能恢复情绪。但是你很坚强,没有拿严良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嘿嘿,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恢复。”韩晚道:“严良是我喜欢的第一个男子,我曾经幻想过与他成亲,和他生儿育女,他亲手打碎了我所有的期盼。玉棠,若不是有你陪着我,有你安慰我,可能现在我还在客栈里埋头痛哭。我真的很感谢这次有你陪着我。” “其实我也不是彻彻底底放下了,一想起严良,我还是会难过,但这只是时间问题,再过几天,我肯定能够完全走出来的。” 看到韩晚振作起来,甄玉棠也很高兴,“你我之间不用言谢,严良配不上你,晚晚,你会遇到更好的。” 韩晚用力点头,“嗯。” 她又道:“严良和我定了亲,又和赵家小姐暗通款曲,我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了赵老爷,赵老爷知道后很是生气,直骂他寡廉鲜耻,四书五经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还把严良从赵小姐那里拿银子的事情,也告诉了赵老爷。” “这一次,严良是吃不了兜着走,赵老爷绝不会让严良和他女儿在一起的,肯定也会让严良把那些钱还给赵家。我看他到时候从哪里弄这么多银子。” 甄玉棠:“看来严良所有的盘算都要落空了,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 接下来两天,阮亭果然没有来到客栈。 樱桃收拾着回去的行李,“小姐,大夫人给阮公子准备的药材和衣衫,还没有给阮公子送去。我去给阮公子送去吧。” 甄玉棠看了一眼,“你留在客栈收拾这些箱笼,这次买的东西不少,给大伯母、二伯母和玉薇她们都捎带了东西。你去府学,来来回回耽误的都是时间。刚好我闲着没事。” 府学,沈夫子找到阮亭,直言道:“ 阮亭,前不久我将念瑜的诗集给你,你没收下,几个月过去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念瑜这孩子,才情长相皆是不差,你若是愿意和念瑜在一起,老夫日后会更加用心辅导你,念瑜的祖父,是五品的京官,于你日后的仕途也有极大的助益。” 沈念瑜该说亲了,沈夫子知晓沈念瑜的心思,同时他也挺看重阮亭,这才又一次找到阮亭。 上一次他已婉拒了沈夫子,阮亭不为所动,“多谢夫子厚爱,但我已有爱慕的姑娘,就快与她定亲。” 沈夫子眉头皱起来,没有想到阮亭又一次拒绝了。 他一巴掌拍在案桌上,怒气沉沉,“念瑜哪一点配不上你,想要与沈家结亲的人不在少数,她一颗心扑在你身上,全都拒绝了。她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为师对你甚是失望。” 阮亭神色淡淡,“学生并非不知好歹,自始至终,我从未对沈小姐行过令她误会的举动,沈小姐定会遇到更为合适的郎君。” 沈夫子脸色不太好看,自家宝贝女儿喜欢阮亭,阮亭却不在意。这令他极为恼火,但阮亭说的也是实话,他确实一直和沈念瑜保持着距离。 是以,沈夫子这一腔火气发泄不出来,他冷着脸,沉声道:“你出去吧。” 甄玉棠坐上马车,去到府学,正好是下午,阮亭没有课程,甄玉棠在府学门口等着他。 听到甄玉棠在等他,阮亭唇角扬起来,快步去见甄玉棠。 “甄小姐。” 阮亭身姿修长,朝她走来,“天气炎热,去六角亭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好。” 还没到六角亭,遇上阮亭的一位同窗。 那个学子盯着甄玉棠看了几眼,脸一红,扭捏一会儿,过来对着阮亭问道:“阮亭,这是你妹妹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391320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四天 妹妹?看着那位同窗泛着红晕的一张脸, 阮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脸色黑下来,淡声道:“这是我未婚妻。” 那个同窗脸更加红了,“是我误会了, 这位小姐看着年岁不大,我还以为她是你妹妹。” 等阮亭的同窗快步离开后, 看着阮亭黑的像锅底的脸, 甄玉棠忍不住笑起来,竟然把她当成阮亭的妹妹,她和阮亭看着也不像啊! 甄玉棠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过去, “ 阮亭, 这是我大伯母给你准备的东西, 我给你送过来了。” 阮亭接过来,“我还以为甄小姐不会来府学找我。” 甄玉棠道:“我来你送东西嘛!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你在府学安心读书。” 看了四周,甄玉棠又道:“平常我来府学,总能见到许多学子, 今日却没有几个人,看来他们都在温书,你也快回去吧。” “嗯。” 阮亭应了一声,却有些不舍, 深邃的眼眸注视着甄玉棠, 多与她见一次面,他就越发的想要和甄玉棠待在一起。 “那我回学舍了, 明日回去的时候,你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阮亭离开后,甄玉棠准备回去客栈,身后传来一声, “甄小姐,请留步。” 甄玉棠转过身,只见一个女子进来六角亭,来人她并不眼生,上一次她来府学时,见过这个人。 “甄小姐,我是府学沈夫子的女儿,沈念瑜。” 甄玉棠道:“原来是沈小姐,不知沈小姐可有要事?” 沈夫子将阮亭拒绝与沈家结亲一事告诉了沈念瑜,沈念瑜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哭着跑出来,正好看到阮亭和甄玉棠在一起。 “ 我方才瞧见甄小姐与阮亭在说话,不知甄小姐和阮亭是何关系?” 甄玉棠反问道:“这与沈小姐有关系吗?” 沈念瑜一愣,她也是被娇宠长大的,再加上她的父亲在府学授课,府学里无论男女,总是捧着她,她没想到甄玉棠会这般不给她面子。 “甄小姐,阮亭学业出色,日后定有建树,可宦海浮沉,只有真才实学,并不能平步青云。我听闻甄小姐是商户之女,阮亭更适合找一个对他有助力的夫人。” 甄玉棠轻笑一声,“你倒不如直说阮亭适合与你在一起!” 沈念瑜这一招,甄玉棠不是第一次见到,前世,阮亭的青梅温如蕴没少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沈念瑜脸色一白,火辣辣的难堪。她确实是这样的想法,但被甄玉棠直白的说出来,当真是万分羞愧。 甄玉棠淡声道:“ 沈小姐一心为阮亭着想,不如当面把这些话告诉他,也好让他知道你的一番‘好意’。” 说完这话,甄玉棠越过沈念瑜,出去六角亭。 今日的天空这般蔚蓝,有多余的时间还不如欣赏一下蓝天白云,若是用来和沈念瑜打交道,可就太浪费了。 沈念瑜直直看着甄玉棠的背影,她原以为,甄玉棠只是长的好看些,出身不高,定是一股小家子气。 她本打算用刚才那番话,让甄玉棠知难而退,可是,刚刚她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甄玉棠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沈念瑜紧紧攥着手中帕子,她到底是哪里不如甄玉棠,为什么阮亭不喜欢她? * 沈念瑜的出现,并没有给甄玉棠带来多少影响,她了解阮亭,若阮亭与沈念瑜有私情,是不会主动求娶她的。 第二日,处理全部的事宜后,甄玉棠与韩晚一道回去泰和县。 阿芙哒哒扑过来,“姐姐,阿芙好想你呀。” 甄玉棠拉着阿芙的小手,“姐姐也想你,姐姐不在的这几天,你有没有乖乖听话呀?” 小团子点点头,“阿芙乖乖吃饭,乖乖跟着夫子背诗,阿芙很听话。” “阿芙好棒呀。”甄玉棠拍了怕她的小脑袋,“姐姐给你买了一个小风筝,等有风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放风筝。” 阿芙高兴的拍着小手手,“好哇,好哇。” 去了府城两次,后面甄玉棠正在接手她名下的商铺,有不懂的地方,她也会去向甄掌柜和徐氏请教。 一日,甄玉棠正在铺子里看帐簿,铺子里新出了几款布匹,大受欢迎,她和甄掌柜商量着,再多出几款花样。 突然听到屏风外的动静,铺子里的伙计道:“ 王娘子,阮小姐,我家小姐吩咐过,不再收你们送来的绣品,你们还是带回去吧。” 自从甄玉棠发话,不收王娘子母女俩的绣品,她们俩不再来甄家的铺子,可是去了其他地方,给的价格远没有甄家公道。 王娘子好不后悔,前几日,阮娴撺掇着,说既然甄家和阮亭结亲了,那她们把绣品买到甄家铺子,也没问题。 王娘子一听,是这个道理,这不,她今个又来了,“你这个伙计懂什么,你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甄家的大小姐马上就要与我儿子定亲,到时候阮家和甄家就是亲家,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对亲家的。” 那个伙计很是为难,“王娘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姐有吩咐,您还是把东西拿走吧。” 王娘子眉头一拧,“啪”的把拎着的竹篮放在桌子上,“和你说不清,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屏风里,甄掌柜询问,“小姐,可要把王娘子的绣品收下?” 甄玉棠看了甄掌柜一眼,“不收。” 她答应与阮亭成亲,不意味她愿意包容其他阮家人。 “王娘子,喝杯清茶,火气别这么大。” 甄掌柜出去,“这些东西,您还是带回去吧,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总不能事事都讲交情,不然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王娘子不领情,“你不过就是铺子里的掌柜,把你们铺子的东家叫过来,她见着我,也要称呼一声。就是甄大小姐在这里,也不会不收我辛辛苦苦绣的绣品。甄大小姐以后还要叫我一声婆婆,等她嫁到我们阮家来,这些铺子也有阮家的一半。” 甄玉棠唇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她出去屏风,“ 我还没有与阮亭成亲,你就打上我嫁妆的主意了,原来天底下还有你这样的婆婆。” 王娘子和阮娴怔愣的盯着甄玉棠,“你…你怎么在这儿?” 甄玉棠扫她一眼,“这是我的铺子,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到这个时候,王娘子才意识到是她弄混淆了,“你…你就是甄家大小姐?” 她见过甄玉棠数次,但一直以为甄玉棠是甄家其他小姐。 甄玉棠冷声道:“ 我今日再说一次,甄家是要与阮家结亲,但甄家铺子永远不收你们母女俩的绣品。这次你可听清楚了?” 王娘子拧着眉,若非她把甄玉棠认错了,她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你确定要这么做,再过不久,你就是阮亭的媳妇,甄大小姐这是在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听到了笑话一样,甄玉棠冷笑一下,“ 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在铺子里撒泼打野,刚才还打着我嫁妆的主意,你就是这么欺负我甄家的?” 王娘子怒声道:“谁是老婆子!” 甄玉棠讥讽的道:“自然是你,倚老卖老,为老不尊。” “你,你!” 王娘子脸色又青又白,阮亭成了院案首后,街坊邻居一见到她,就恭维着她,王娘子的心气一天比一天高,被甄玉棠这么直白的讽刺,她气的直跳脚。 阮娴赶紧拉着她出去铺子,“娘,您别气。” “娴儿,你作何要把拉出来?”王娘子很是不满,“那甄玉棠目中无人,我今个非得让她知道什么叫尊重长辈。” “娘,您先别生气,这是甄家的铺子,里面都是甄家人,就算吵一架,咱们母女俩也落不到什么好处。等大哥回来了,把事情告诉大哥,让他去处理。” 阮娴眼珠子转了转,“若是甄小姐不向您赔罪,那就让大哥退亲。” 王娘子沉着脸,“ 要是早知道她就是甄玉棠,我根本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之前几次和她打交道,咱们俩没得到一点好处,甄玉棠不是好相处的。” 月底,阮亭刚回到家,阮娴凑过来,一个劲的添油加醋,“大哥,那个甄大小姐对娘亲不敬,她不要我和娘绣的东西,还说娘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去年花朝节的时候,我和娘被人指指点点,也是因着甄玉棠,我不就是拦了她妹妹一下嘛,她故意说我是在强买强卖。” 阮亭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去年花朝节?他依稀记得那一日甄玉棠见到他的时候,瞪了他一眼。 当时他觉得莫名,原来是因为阮娴和王娘子。 王娘子心里窝着火,“甄玉棠不仅说以后都不会收我绣的东西,还讥讽我是个老婆子。你看看,这是她应该有的态度?她就是这么欺负我的?她连一个赔罪都没有,既然这样,我不同意让她进阮家的门。” 阮亭冷声道:“ 去甄家铺子卖绣品的人不少,为何甄家单单不要你们的绣品?甄小姐并非无礼跋扈之人,无缘无故更是不会与你们起争执。” 虽他不清楚事情始末,却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甄玉棠不会主动讥讽王娘子。 王娘子难以置信的嚷嚷着,“家门不幸啊,你还没娶甄玉棠进门,就是这么对你的亲娘的?你是说我和娴儿在无理取闹?” 阮亭神色很淡,“ 是否无理取闹,娘与阮娴心里应当最是清楚。” 他揉了下眉心,准备去找甄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9 18:49:19~2020-08-09 22: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遵纪守法了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五天 “你是不是又要去甄家?” 王娘子一看阮亭要出门, 匆匆忙忙拦住他,愤愤的道:“ 我才是你亲娘,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之前的十六年, 我虽没有养过你,但你始终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那些街坊邻居没有你学业出色, 可人家对自己的亲娘言听计从,哪像你一样,心都偏到甄玉棠那里去了。” 若说之前王娘子只是生气,那么看到阮亭对甄玉棠的态度后,她心里一咯噔, 照这样下去, 甄玉棠进门后,哪里会任由她这个婆母磋磨训斥。 王娘子尖锐的提高声音, 阴沉着脸,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娘, 现在就去甄家退亲, 我不许你把甄玉棠娶进门。” 阮亭的神色很冷,话里没有一点温度,“甄小姐言行举止未有不对之处,无缘无故去退亲,娘这是要让儿子做一个背信弃义之徒?” 他早已对王娘子没有任何期盼, 可王娘子总是能做出一些逼迫他的事情。 退亲二字说的轻轻松松,会给他与甄玉棠带来什么影响,王娘子不是不清楚。即便这样,王娘子还是选择逼迫他去退亲。 “她怎么没有不对的地方?”王娘子气得直跳脚,“第一次, 去年花朝节那天,甄玉棠说我和娴儿是在强买强卖,害得没有人来卖我们摊子上的东西。第二次,我和娴儿去甄家铺子卖绣品,铺子里的伙计说我绣的荷包针脚太潦草,非要降低价格,我气不过,理论了几句,甄玉棠就强势的不要我和娴儿绣的东西。” “第三次,也就是前几天,甄家和阮家就快是亲家了,我想着该修复一下两家的关系,我和娴儿去了甄家铺子,可甄玉棠丝毫不敬重我和娴儿,仍然不让铺子收我绣的东西,还目无尊长,讥讽我是个老婆子,这般不讲道理,仗势欺人,我不会认这样的儿媳妇。” 眸色冷冽的对着王娘子,阮亭道:“若是娘觉得我有所偏颇,那我更不该只听您的一面之言。不如我把甄小姐请来,再多请些人,让其他人来评判究竟是谁在无理取闹,可好?” 王娘子嘴唇动了动,说不出来话,嚣张的气焰一下子熄灭。 甄玉棠伶牙利嘴,哪怕她厚着脸皮当着其他人的面撒泼,她也不占便宜。再说了,要真是把事情闹大了,光她觊觎甄玉棠嫁妆这一点儿,就会被别人耻笑。 王娘子心虚,不敢再不依不挠,“ 甄玉棠不敬重我,你也是这样。你这是有本事了,看不起我这个亲娘。你不愿意与甄家退亲也可以,那就另换一个甄家小姐,反正不能让甄玉棠进阮家的门。” 阮亭眉头皱起来,另换一个甄家小姐,王娘子这是把甄玉棠当成什么了? 说退亲就退亲,说换亲就换亲,她有一丁点儿尊重过甄玉棠吗? “我求娶的是甄大小姐,只会是她,不会是其他人。”阮亭不容置喙的冷声道。 “敬人者,人恒敬之。若是娘和阮娴没有无理取闹,我自然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甄小姐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不收您与阮娴的绣品,无论她是否与我定亲,这铺子始终是她的,旁人无权插手,还请娘不要再去甄家铺子闹事。” 若非王娘子太过蛮横无理,阮亭不会说的这么过分。说完这话,他离开阮家。 看着阮亭离开,阮娴撇了下嘴,过来扶着王娘子,“娘,大哥和咱们不是一条心,这您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 王娘子窝着火,“遇儿不在我们身边,我本来想着,咱们母女俩以后只能指望阮亭,如今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他觉得是咱们母女俩故意找事,太伤我的心了。” 阮娴:“娘,说实话,与甄家退亲也不太现实,甄家在县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若真是退亲了,咱们就把甄家得罪了。再者,甄玉棠确实对你不够尊敬,可是,咱们俩也有不对的地方,是您先闹起来的,就算掰碎了评理,咱们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娘子拧起眉,“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在指责我?” 阮娴赶紧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娘您仔细听我说。我刚才想了想,您非要让大哥退亲,理由本来就有些站不住脚,要是甄玉棠添油加醋把事情散布出去,你与我的名声就全毁了,我还没说亲呢。” “眼下您奈何不了甄玉棠,斤斤计较,别人也会嘲笑您。等甄玉棠进了门,您是她的婆母,多给她立点规矩,怎么磋磨她,还不是您说了算?别人管不住,大哥也管不住。况且,甄玉棠的陪嫁少不了,到时候你从她那里拿些嫁妆,她也不敢不给您啊。” 阮娴到了成亲的年纪,女儿家的声誉很是重要,若是这个时间点让阮亭退亲,确实会损害阮娴的声誉。 思及这一点,王娘子只得咽下心窝的怒气,“等甄玉棠进了门,我好好教教她什么叫敬重婆母。” —————————— 阮亭直接去了甄府,甄玉棠来到花厅。 来到在门口时,屋内的阮亭进入她的眼帘,阮亭坐在那里,墨眸微垂,周身似是笼罩了一层寒霜,格外的冷冽。 甄玉棠与阮亭当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可以感受到,此刻阮亭好像不太高兴。 甄玉棠进去花厅,打破了安静的气氛,“阮亭。” 阮亭抬起眼眸,注视着她,“甄小姐,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甄玉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赔罪?” 阮亭:“我娘和阮娴对你说了一些比较过分的话,我来向您赔罪。” 原来是这件事,甄玉棠看他一眼,“ 你娘和阮娴对你讲了这件事,我不知她们是怎么说的,只是,阮亭,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阮亭薄唇轻启,“我应该问些什么?” 甄玉棠道:“她们是你家人,正常情况下,都会偏袒自己的亲人。你来向我赔罪,看来是觉得你娘和阮娴在无理取闹,但你未在场,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你不需要我给你一个解释吗?” 阮亭轻轻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甄玉棠与他一样,不会做倒打一耙的事情。她是甄家的大小姐,比寻常女子更有气度和端庄,有些事,她不会做,也不屑去做,犯不着无缘无故针对王娘子。 甄玉棠微微一怔,她还以为,若是阮亭知道了,会对她有几分不满。 她依旧不收王娘子的绣品,还讥讽她倚老卖老,换成其他任意一个男子,遇到这种事情,定然会选择维护自己的亲娘。 出乎她的意料,阮亭却没有不满的来质问她。 甄玉棠出了声,“阮亭,既然发生了这件事情,有些话我就趁机说清楚吧。等与你成了亲,我依旧不会让铺子收下王娘子的绣品,也不会包容王娘子和阮娴。她们俩胆敢惹我一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也别想着给我立规矩,我是不会伺候王娘子的。其他儿媳妇该做的端茶倒水,伺候公婆用膳,拿着自己的嫁妆讨好婆婆,这些我都不会做。” “我就是这样的性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端庄得体,你若是不能接受,那我们俩的亲事也没有继续的必要。” 阮亭敏锐察觉到,甄玉棠毫不掩饰对王娘子和阮娴的厌恶。 定是王娘子和阮娴做了什么事情,才让甄玉棠十分厌恶。 可王娘子和阮娴与甄玉棠的接触只有两三次。若说是因为前几次的矛盾,甄玉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断然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如此讨厌王娘子,连最基本的面子功夫都不愿意讲究。 阮亭眸色深沉,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难道前世的时候,甄玉棠与王娘子的婆媳关系也是这般不合吗? 敛去心中思绪,阮亭道: “ 你与我成了亲,你名下的铺子都是你一人的,你想怎么做,我无权干涉,我娘与阮娴亦是如此。本就是她们二人闹事在先,你无需顾全她们的颜面。” 顿了片刻,阮亭接着道:“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强迫你。” 甄玉棠眉头微蹙,很是惊讶,“你竟然答应了?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儿媳妇伺候婆婆,事事听婆婆的话,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应该的。我却不愿意做这些事情,也就是说,我是不会孝敬你娘亲的,阮亭,你不觉得生气吗?” 阮亭唇角微微噙笑,“我见过你与徐夫人和甄大老爷相处的情景,你对他们的孝敬与关心做不得假。当初你与韩晚时常拌嘴,后来严良辜负了她,是你安慰她,替她出主意。你并非是骄纵不懂事的姑娘,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记恨其他人。你这么做,定是有你自己的理由。” 甄玉棠怔怔的看着阮亭,如果是其他男子,定是会觉得是她在记恨和嫌弃王娘子,会觉得是她不孝顺,做不到为人儿媳该做的事情。 阮亭刚才的回答,太令她意外了。 浓长的眼睫微微翘动,甄玉棠有些歉疚,“王娘子毕竟是你的娘亲,阮亭,我知道我的要求,让你很为难。我可以答应的是,王娘子和阮娴不惹事,我不会故意针对她们。但,如果她们惹事在先,我不会看着你的情面而客气。” 阮亭的眼眸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濯石,黑亮而深邃,注视着甄玉棠,他认真的道:“ 甄小姐无需顾忌我,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若是嫁给我而束手束脚,忍受着委屈,那我有什么资格迎娶甄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74582 2瓶;287738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六天 阮亭能答应, 甚至是说出方才那番话,都让甄玉棠觉得意外,“多谢你, 阮亭。” 其实就算阮亭不同意,面对王娘子,甄玉棠也不会忍受委屈。只是, 阮亭能够站在她的角度理解她,以后可以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甄玉棠还是感谢他的。 回到阮家后,王娘子冷着一张脸,也不搭理阮亭。 阮亭淡淡的道:“ 明日是我与甄小姐定亲的日子, 在万客来举办了定亲宴。” “我不去。” 阮亭话还没说完, 王娘子粗鲁的打断他的话,“我不同意甄玉棠进阮家的门, 你偏要与她定亲, 你是院案首, 长本事了, 我也管不着你。定亲宴我去不去都一样,去了也只是白受气。” 阮亭依旧是淡漠的口吻,“娘若不去就算了,明日我对甄老爷说您身子不爽利,需要静养。” 王娘子愣了片刻, 她不去是她不去,没想到阮亭竟然也不让她去定亲宴。 她本来想着阮亭会对她说些好话,向她赔个罪,求着她明天去万客来。 王娘子提高声音,怒火中烧, “好啊,你这是在咒我?” 阮亭坐下,倒了一盏茶,呷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慢的道:“您多想了,明日是我的定亲宴,您不愿出席,我总要找个借口为您周全,总不能让外人指责阮家人不知礼数。” 他曾对王娘子有过期盼和感情,但王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挥霍他对她的孺慕之情,她不去定亲宴,在阮亭的预料之中。毕竟,她从来没有为阮亭着想过。 阮娴眼睛闪过一道光,凑到王娘子身边,压低声音,“娘,定亲宴您一定要去。” 王娘子困惑的道:“为什么?” 阮娴使了个眼色,“娘,稍后我再给您细细解释,您先答应就是。” 阮娴与王娘子的窃窃私语传过来,阮亭握着桌面上釉色的瓷盏,刚才他特意提到外人会指责阮家人不知礼数,这句话正是说给阮娴听的。 阮娴心眼不少,又到了定亲的年纪,至少在她定亲之前,绝不会允许王娘子做出一些有损她声誉的事情。 王娘子不去定亲宴,纵然是不给甄玉棠以及甄家人面子,可事情传出去,阮亭是她唯一的儿子,王娘子这般不知礼数,即便有天大的不满,连亲儿子的定亲宴都不去,旁人又岂会放心与阮家结亲,阮娴的亲事必然会受到影响。 阮娴也不傻,阮亭提一下,她必然可以想到这一点。 王娘子板着脸,半晌,不情不愿的答应了。除了陆遇,她最在乎的就是阮娴这个女儿,如今陆遇不在她身边,那她事事得多听阮娴的话。 王娘子一脸不情愿,对着阮亭道:“不用你费心思找借口说我生病,你是院案首,你的定亲宴,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婆子怎么敢不去?我去就是了。” 阮亭并不理会她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 定亲宴在万客来,明日那里的客人不会少,您若是做出什么举动,或者说了不得体的话,您就算不为我着想,总该为阮娴着想。” 依照王娘子的性情,定亲宴上就算不闹事,那一张嘴就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到时候败坏了所有人的兴致。 这是他与甄玉棠的定亲宴,他不欲让甄玉棠受到委屈。 王娘子不在意,却是在意阮娴的,那他就用她宝贝女儿的亲事来提醒王娘子。有所忌惮,王娘子才不会惹是生非。 王娘子撇了下嘴,“ 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你要真是为了娴儿着想,那就把你府学的同窗介绍给她。” 阮娴赶紧拽了她的衣袖一下,然后对着阮亭道:“大哥,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是关心你的。你与甄家小姐要定亲了,娘心里也高兴呢,又怎会搞砸这个定亲宴?你放心吧,明天我和娘绝对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等你将甄家小姐娶进门,咱们一家人更该和和睦睦。” 她说着话,又拽了一下王娘子的衣袖,“是吧,娘?” 王娘子脸色不太好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道:“是。” “您刚才说不去定亲宴,我还以为您不满意这门亲事。” 阮亭看了王娘子一眼。 王娘子抿着唇,只得顺着说下去,不然她不是打自己的脸嘛!“怎么不满意,我满意的很呢。” 阮亭笑了笑,“这就好,是儿子误会您了。” 既然王娘子亲口说满意这门亲事,若日后她与甄玉棠起了争执,便无法用“她本来就不满意这门亲事,是阮亭硬要娶甄玉棠”这样的说辞来强词夺理。 倒不是阮亭太冷漠,还要算计王娘子。但凡王娘子不这么无理取闹,他也不至于为这些事情操心。 况且,即便不为甄玉棠着想,他是读书人,王娘子的行为与他息息相关。如果等他定亲了,王娘子再添油加醋散布一些流言,到时候抹黑的也是他的名声。 * 等阮亭进屋后,王娘子拉着一张脸,“娴儿,你给我好好说道,作何非要让我去定亲宴?我是阮亭的亲娘,只有他求着我去的道理,贯没有我这个当亲娘的打自己的脸,上赶着要去。” 阮娴道:“娘,甄家是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大哥又是院案首,明日的定亲宴,关注这门亲事的人可不少,又是在万客来这种地方,看不到您出现,难听的话马上就会传出来。” “我知道您不愿意去,可您总得为我着想。到时候旁人看咱们阮家的笑话,县城里那些大户人家也会不愿意与您当亲家。” 王娘子不以为意,“县城里的大户人家算什么,我一心想着让你大哥撮合你与他的同窗,你要是嫁个读书人,最差也是秀才娘子,若是能更进一步,那就是举人夫人,要是再进一步,那就是官夫人了,这才叫风光!” “娘,您懂什么呀!” 阮娴不这么想,“ 大哥的同窗,那些读书好家境又不错的郎君,也看不上我,人家还想娶府城的姑娘呢。若是家境不怎么样,只会死读书,我嫁过去,能不能享福不一定,吃苦是一定要吃的。” “就像您一样,爹是秀才,您是秀才夫人,说出去很体面,可咱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整日紧紧巴巴的,我这么大了,手里也就只有几根簪子。读书最是烧银子,几年下来就要大几百两,还不一定能考上功名,这些银子最后很有可能就是打水漂了。有这么些钱,我宁愿盘几个铺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像甄家小姐那样,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身上的一件锦裙,比咱们家一年的花销都多。” 王娘子难得聪明一回,“ 娴儿,人活一世,不可太在意眼前的利益,你总要往长远处着想。商户人家是不缺银子,可一旦当了官,你见哪个官员手里紧巴巴的?有权了,自然会有不少人给你送银子。” 阮娴并没听进耳里,“娘,我自有主张。反正,明日的定亲宴,您一定要去。不仅要去,您还不能惹出事端,县城里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甄家老爷都认识。若是得罪了甄家,对我的亲事没有好处。” 王娘子眉头拧了拧,“娴儿,我是真不愿意去,我可是为了你,明天才过去的。遇儿不在,娘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以后可不要抛弃我这个老婆子。” 阮娴挽上王娘子的胳膊,“娘,我怎么可能抛弃您,等我找一个金龟婿,我天天让您享福,有花不完的银子。” 第二日的定亲宴,王娘子和阮娴有所忌惮,虽不怎么热切,但也没搞出什么事情。 定亲宴过后,阮亭与甄玉棠交换庚帖,婚期就定在秋闱之后。 定了亲,阮亭一方面放了心,那些觊觎甄玉棠的男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另一方面,他本不是儿女情长之人,独自一人去过许多地方,像上一次院试的时候,他无牵无挂,并没有割舍不下的人。可这一次,突然这么长时间不能见到甄玉棠,他有些不舍。 “甄小姐,临近秋闱,这个月我就不回来了,到时间会与同窗一道去应天府。若是有幸通过秋闱,还要参加鹿鸣宴。事情繁多,下次回来可能要两个月之后。” 定了亲,甄玉棠对阮亭的态度和以前一样,只是当多了一个人要陪着她过日子。是以,听见要阮亭要去应天府,她并不觉得不舍。 她轻笑了下,“阮亭,路上注意安全,祝你平安顺遂,榜上有名。” 阮亭湛黑的视线望着她,仔细的描摹着她的一眉一眼,“好。” 徐氏过来,问道:“玉棠,你给阮亭可求平安符了?” 上一世甄玉棠给阮亭求过平安符,但这一世她对阮亭没有了情意,便没想起这一茬。 她只给唐苒求了平安符,她结巴了一下,“没…没有。平安符也只是个念想而已,阮亭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徐氏看她一眼,拿出一个平安符,笑着对阮亭道:“玉棠之前就说要去寺庙给你求个平安符,后来因为事情耽搁了。这是我前两天去寺庙求的平安符,就当是代替玉棠为你求的。阮亭,你拿着吧。” 阮亭接过来,“多谢伯母。” 阮亭能够听出来,徐氏那番话是在给甄玉棠找补,甄玉棠没想过要给他求平安符。 甄玉棠的心里,依旧没有他,不知她心里是不是还装着林知落,亦或是赵构? 淡淡的酸涩又涌上心头,阮亭面上不显,墨眸看了甄玉棠一眼,这才向她们二人辞别。 出去甄府,望着躺在手心里的平安符,阮亭薄唇微抿,什么时候甄玉棠会为他求一个平安符? 去应天府参加秋闱,这次甄远山让甄家一个行事机灵的小厮,陪着阮亭一道赴考。 秋闱的题目并不容易,出色的学子数不胜数。 甄玉棠的日子还和往常一样,常去的地方就是学堂、甄府和商铺。 盛夏过去,层林尽染,金黄的叶子像是被笼罩了一层和煦的日光。 韩晚问了一句,“玉棠,秋闱的结果该出来了吧。” 甄玉棠算了算时间,“应该出来了吧。” 韩晚嘟着嘴,“也不知道严良这个狗东西考的怎么样,我可不希望榜上有他的名字。” 甄玉棠道:“他应该考不过。” 前世严良就没有通过,更何况这一世,与韩晚退亲后,又当不成赵家的女婿,竹篮打水一场空,严良焦头烂额,在这样的状态下,更是别想有个好名次。 韩晚嘿嘿笑了下,“借你吉言,祈祷这个狗东西一定不能考过乡试。” 韩晚眼珠子转了转,“玉棠,听说清风楼有很多俊朗的小倌,我想去看看,你陪着我一道去吧。” 甄玉棠兴致不大,“我去过那里,没什么意思。” 韩晚眨巴着眼睛,“我听说前几天清风楼新来了几个小倌,比阮亭长得还要俊,哎呀,你就陪着我去看一看吧,我被严良这个狗男人辜负了,我受了情伤,要多看一些俊朗的郎君,情伤才能恢复。” 甄玉棠毫不留情的道:“那你还是继续伤着吧。” “玉棠,等你与阮亭成亲后,去清风楼可不这么随便了,走吧走吧。”不由分说,韩晚使着劲儿,把甄玉棠拉出去屋子,“我们也不做什么,就是去看看。” 甄玉棠没再拒绝,去清风楼一趟也无妨,正好可以看一看张韶元的惨状,顺便欣赏一下那些俊朗的郎君。 反正阮亭还没回来,就算他今天会回来,她也不至于在清风楼门口撞见阮亭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谐的阿波罗尼斯圆 10瓶;陈子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个基友让推荐文,小可爱们想看的可以看一下。 《古早文女主觉醒以后(快穿)》by轻言1226 文案: 作为古早文女主,必备的技能是要打得了胎,跳得了海,毁得了容,灭得了门,做得了替身,带得了球跑。 总之,为了得到男主的爱情,满身伤痛是标配,亲情友情皆可抛。 但是有一天,这些伤痕累累,除了男主的爱已经一无所有的女主,幡然悔悟了。 那么,她们真的还愿意延续之前经历的人生吗? 当云华成为这些女主,原女主们才发现,把渣男按在地上摩擦,其实也是很轻松的事。 但任务做着做着,云华发现不对劲了,那个每次虐渣,跟在身后默默微笑,递上刀子的男人,到底是谁? 秦朗:tvt,我就是为了你来的,只求把名字刻在你心上~ 世界1:虐恋情深之造反的驸马 世界2:破镜重圆之不举的丈夫 世界3:追妻火葬场之脸盲的霸总 世界4:待定 第47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七天 清空蔚蓝, 湖水澄澈,一艘船驶向泰和县。 这艘船大多是这次秋闱的学子,赶在这个时候回到县城的,基本是榜上有名。落榜的学子, 半个月前就离开应天府了。 这些新出炉的举人意气张扬, 互相恭维。 待看到阮亭后, 那些人又朝着阮亭祝贺,“阮亭,这次秋闱的题目很是复杂, 咱们泰和县还没有出过秋闱的解元, 你是第一个,恭喜恭喜。” 阮亭着一身青衫, 墨眸深邃,清隽沉稳,“ 名次是其次,你们也通过了秋闱, 同喜。” 从秋闱的结果出来后,向他贺喜的人不少,祝贺的话他听了一箩筐。 几年的寒窗苦读, 终于没有白费功夫,在秋闱中脱颖而出, 阮亭肩上的重担暂时轻松许多。 名次出来后, 应天府的巡抚大人举办了鹿鸣宴, 后面几天又是一系列的应酬。初时的张扬意气过去后,阮亭最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甄玉棠。 甄玉棠若是知道他是这次秋闱的解元,会不会弯着眸子夸赞他一句? 唐苒也在这条船上,她的情绪很是沮丧, 榜单上确实有她的名字,但不是在正榜,而是在副榜上。 秋闱正榜录取六十位学子,副榜有十位学子。 副榜并不意味着成为了举人,若是连续两次都在副榜上,可以直接去京城参加会试。 只是,也有许多弊端,文官多是两榜进士出身,若是两次都在副榜上,踏入官场不仅会被嘲笑,也不会受重用。 唐苒家境贫寒,这次来应天府参加秋闱,除了她自己这两年来积攒的几十两银子,剩余的都是甄玉棠给她支付的费用。 若是再读三年的书,又需要一大笔银子,她总不能一直依靠着甄玉棠。 思来想去,唐苒没急着回去县城,她把副榜的名额给卖了。 唐苒去到甲板上散心,恰好看到阮亭。 她与甄玉棠乃好姐妹,但唐苒知道避嫌,即便她与阮亭同在府学读书,又同来应天府赴考,平时很少和阮亭有什么往来。 不过,这次她把副榜的名额卖出去,还要多谢阮亭。 副榜的名额不能轻易卖出去,要找一个稳妥的、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买主。 唐苒又不认识多少人,阮亭得知这件事情后,他是解元,打听那些买主的消息并不困难,最后那些买主看在阮亭的面子上,还多给了唐苒几十两银子。 唐苒走过去,“阮亭,能把副榜的名额卖出个好价钱,还要多谢你,等回到泰和县,我请你和玉棠一起去万客来吃饭。” 阮亭立在甲板上,眺望着湖面,闻言,转过身,唇角漾起浅笑,“好。” 唐苒将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取下,叹口气,“我没有通过秋闱,临出发前,玉棠给我求了一个平安符,我辜负了她对我的期望。” 阮亭的视线落在那个平安符山,心头似是撒了一层不知有多少年的陈醋,酸酸涩涩的。 甄玉棠给唐苒求了平安符,却没有给他求一个。 甄玉棠是他的未婚妻,可在甄玉棠心里,他不仅比不上唐苒,估计连韩晚也比不上。 阮亭出声,“你能平安归去,便没有辜负甄小姐对你的期望。这次秋闱竞争激烈,你在副榜的第一名,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只要继续努力,下一次必定能够榜上有名。” 唐苒低落的情绪好转一些,“是,玉棠这么好,等见了她,她肯定会想法设法安慰我。马上就到县城了,我好想玉棠啊!” 阮亭垂下眼眸,他也很想甄玉棠,晚上闭上眼睛,甄玉棠的玉面常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已有两个月没见到甄玉棠,也不知道她闲来无事时会不会想起他? ———————— 清风楼,韩晚好奇的四处打量,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激动起来,“玉棠,这里面的郎君长得好俊啊!” 她抬手指着,“你瞧那一个,一身白衣,温润儒雅,啊啊啊啊,我要说不出话来了。” 甄玉棠随意看了一眼,“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她们二人没有去楼上的包间,在厅堂角落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韩晚不好意思笑起来,“ 我自己没什么才情,比较喜欢看起来有气韵的男子。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严良,那时候,我觉得严良长得可好看了,一颗心扑到他身上,我出去逛个街还想着要给他买衣裳。现在嘛,想起他就恶心,虚伪又油腻,恨不得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清风楼里这些小倌倌看着挺清爽雅致的,要是这会儿桌子上有米饭的话,我看着他们,肯定能吃好几碗饭。” 甄玉棠好笑的看着她,“估计你来不及吃饭,待会儿嘴角就要流下泪水了!” “嘴角留下泪水?我没有哭呀!” 韩晚茫然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脸红了红,“你在打趣我,我又不是小色狼,我才不会流口水呢!” 清风楼的小厮端来茶水和糕点,韩晚到处打量,看到某一处时,她眼睛一亮,“玉棠,玉棠,你快看,那个小倌是不是张韶元?” 甄玉棠看过去,仔细辨认几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意外,“是他。” “张韶元怎么变成这样了?”韩晚一脸惊讶,“脸上抹着脂粉,嘴上还涂了口脂是不是?还依偎到一个大老爷们的怀里!我没看错吧?” 张韶元正在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倒酒,伺候那个人饮酒。他一张脸擦脂抹粉白的不正常,面上带着谄媚的讨好,看起来与风月之地的女子差不多。 张县令没有落马之前,张韶元在泰和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整日手持一把折扇,从不拿正眼看人。 如今,成了一个小倌,只得伺候男人。对于张韶元而言,这种屈辱,比死了都让他难受。 惨,是真的惨,不过张韶元值得。 甄玉棠笑了笑,“来清风楼的客人有男有女,高瑶不让他伺候女人,专门让他接待男客。时间久了,可不就成这个样子了。” 韩晚继续盯着张韶元,恶心得打了个颤,“我要是他,找根绳子上吊得了。” 这时,张韶元伺候不得力,把酒盏里的酒水倒在了女票客身上,那个女票客拧着眉,扇了他一巴掌,又使劲把他推到一边。 张韶元在清风楼整日饿着肚子,给他送来的膳食只够让他活下去,却填不饱肚子。 女票客一巴掌挥过来,他不由得趔趄倒在地上,半边脸鼓得高高的。 那个女票客不满的高喝,“怎么伺候的?要你有什么用,给我滚过去。” 张韶元赶紧爬起来,低声下气的赔罪。 他捂着脸离开,没走几步,余光看到甄玉棠。 张韶元脚步一顿,狠狠的瞪着甄玉棠,若不是当初招惹了甄玉棠,他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玉棠,他还敢瞪你。”韩晚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甄玉棠扫了张韶元一眼,朝着大厅里的小厮招了下手。 等小厮过来后,甄玉棠朱唇轻启,“ 我瞧着这个小倌规矩不太行。” 那个小厮很有眼色的道:“小姐放心,倘若清风楼的小倌冒犯了客人,会受到责罚。张韶元方才冒犯了小姐,还惹怒了其他客人,少不了十几鞭子等着他。” 一看到清风楼里的小厮手里拿着鞭子,张韶元身子颤抖着,脸色青白,他哪敢再瞪甄玉棠一眼。 韩晚笑起来,“哈哈哈,太解气了,看样子张韶元没少被鞭子打。” 甄玉棠饶有兴味的欣赏着张韶元的惨状,然后收回视线,“若他不做那些恶行,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 “看了张韶元后,我感觉我的眼睛都不干净了。” 韩晚夸张的多看了几眼其他的小倌倌。 甄玉棠毫不客气的戳穿她,“别找借口,你就是个小色鬼。” 韩晚问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看着这些小倌倌,你难道就不动心?” 甄玉棠还未回答,突然一道女声传过来,“估计这些小倌倌难入甄小姐的眼。” 甄玉棠循着声音看过去,来人正是清风楼的东家,她道:“高小姐说笑了。” 高瑶走到甄玉棠身旁,“甄小姐难得来一次清风楼,看起来甄小姐对大厅里那些小倌没什么兴趣。前几日清风楼新来了几个头牌,有君子雅致型的,有青涩和煦型的,还有清冷淡漠型,甄小姐可要看一看?” 韩晚腆着脸,“ 我也想看。” 高瑶笑起来,“好。” 她又道:“这几个头牌比之阮亭也不差,又会讨女儿家的欢心,若我不是这清风楼的东家,也把持不住呢。” 不多时,清风楼的几个头牌过来,站成一旁,目光全都注视着甄玉棠,对着她抛媚眼,颇有任她挑选的架势。 若是能够伺候这般瑰姿艳逸的姑娘,那是他们占便宜了。 高瑶道:“这是甄小姐,看看你们能不能入甄小姐的眼?” 一人道:“甄小姐,我会弹琴,我给您弹一曲可好?” 另一个接着道:“ 甄小姐,我陪着您说说话吧。” 又有一人不甘示弱,“甄小姐,我会点茶,我给您煮壶茶喝吧?” 甄玉棠抬眸,视线一一掠过,这几个小倌倌长得还可以,但要说比之阮亭也不差,有些名不副实。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阮亭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身姿俊拔,渊渟岳驰,眉宇间蕴着冷峻和矜贵,比他长得还俊逸的,真没几个人。 高瑶问道:“甄小姐可有看中的?要不挑一个陪你坐一会儿?” 甄玉棠淡淡笑了笑,“多谢高小姐好意,不过不必了。” 这几个小倌倌并未入她的眼,身上的脂粉气太重。 高瑶遗憾的道:“好吧,也是,甄小姐有阮亭这样的未婚夫,看不上这些人也不奇怪。我还没来得及向甄小姐道贺,祝贺甄小姐与阮公子定亲。” 甄玉棠微微一笑,“多谢。” 高瑶还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扰甄小姐和韩小姐了。” 等高瑶离开后,甄玉棠呷了一口茶,心想韩晚这一会儿怎么这么安静? 她抬头一看,颇是无语,“晚晚,你的口水要落下来了。” 韩晚回过神,赶紧擦了一下嘴角,“玉棠,你竟然无动于衷?你刚才应该答应的,这样我也能多看那几个头牌一眼。若是那些头牌是我的未婚夫就好了,想想就觉得幸福。” “你想什么呢?你爹头一个不答应。” 甄玉棠好笑的道:“我们俩未出阁,长时间带在清风楼不太合适。快到午时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韩晚点点头,“好吧。” 站起身,朝门口走去,韩晚还在念叨着那些小倌倌,“遇到严良这个狗东西,我感觉我都不相信世上的男人了,玉棠,要不然我不成亲了,在清风楼找一个小倌倌,怎么样?” 甄玉棠柔声道:“ 这些小倌也未必会真心对你,客人们来这里享受,小倌们赚取银子,可谓是各取所需。晚晚,世上确实有严良这样的狗男人,但也有一些值得托付的男子。” 在甄玉棠看来,林知落就是这样的男子,若非她与林知落是表兄妹,她不愿意委屈了林知落,林知落是一个非常适合成亲的对象。 “哎,我要是长得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每天照一下铜镜能高兴一整天,还有阮亭这么个相貌才华都很出色的未婚夫。” 韩晚羡慕的看着甄玉棠。 甄玉棠轻笑了下,甲之蜜糖,乙之□□。 所有人都觉得阮亭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郎君,她能与阮亭成亲,不少人,包括韩晚,都羡慕这是一门好亲事。 阮亭前途无量,长相更是俊朗,日后还会是首辅大人,他只是不会喜欢她、不会爱她而已。 前一世,她喜欢了阮亭十年,所以哪怕阮亭对她无意,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阮亭和离的念头。 可这一世,她对阮亭无意,阮亭对她亦是如此。 他们俩对对方无情又无意,甄玉棠不确定,等成亲后,她和阮亭的婚姻能持续多长时间。 不再想阮亭,甄玉棠道:“你别气馁,你肯定能遇到会陪伴你一辈子的郎君。” 韩晚嘟着嘴,“希望吧。” * 许是高瑶和韩晚都提到了阮亭,甄玉棠总有种直觉,觉得阮亭今日会回到泰和县。 是她多想了吗? 阮亭应该没有那么快回来吧?甄玉棠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走到清风楼门口,韩晚正和甄玉棠说着什么,甄玉棠应了一句,下意识抬头望前面看了一眼。 这时,她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甄玉棠怔怔的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郎君,眸子瞪圆了些,阮亭怎么在这儿? * 要回去阮家,需要经过清风楼,阮亭与同行的学子在路口告别,准备回家。 那个路口恰好正对着清风楼,不可避免的,阮亭的目光落在了清风楼门口。 不料,他还没走几步,就在清风楼门口看见了自己的未婚妻。 初时,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认错了人。等甄玉棠和韩晚出了清风楼的门,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阮亭脸色黑了下来,他才离开泰和县两个月,甄玉棠竟然去了清风楼。 那里那么多会耍些狐媚手段的小倌倌,要是甄玉棠看中了某个小倌,一想到这儿,阮亭就像突然喝了一大口陈醋一样,一颗心都浸泡在陈醋里,直冒酸气。 薄唇抿成一条线,阮亭朝甄玉棠走去。 甄玉棠呆呆的望着阮亭走过来,看来女子的直觉最是准确,她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的,该找个什么借口应付阮亭呢? 偏偏韩晚这个小蠢鹅这个时候又拆了她的台,“玉棠,那几个头牌我觉得比阮亭差不了多少,人家还想着要给你弹琴,我要是你,我肯定答应。” 韩晚的嗓门不小,甄玉棠真想把自己的脸捂起来,希望阮亭不要听到这句话。 她轻咳一声,提醒韩晚不要再说下去。 可惜,韩晚没接受到她的讯息,“你干嘛咳嗽呀?那几个头牌一过来,目光唰唰唰的全在你身上。等有时间了,咱们再来清风楼。” 韩晚话音刚落下,阮亭就走了过来。 甄玉棠懊悔的拽了下韩晚的袖子,早在一开始她就应该把韩晚的嘴捂上的,这下可好,阮亭肯定全部听见了。 她低声道:“你别说了,阮亭回来了。” “阮亭?” 韩晚一脸懵的转过头,一张脸瞬间拧成了包子样。 甄玉棠硬着头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主动出声,“ 你回来啦?” 阮亭神色淡淡,“嗯。” 他注视着甄玉棠,“你们俩怎么在清风楼?” 甄玉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真诚,“如果说我和韩晚只是偶然路过清风楼,你会相信吗?” 阮亭冷着一张脸,冰唇吐出几个字,“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不会。甄玉棠杏眸半垂,再一次懊悔,早知道她不应该在今天跟着韩晚一起来清风楼的。 韩晚鼓起勇气,解释道:“阮…阮亭,你别误会玉棠,是我非要拉着她来清风楼的,我们只是想看一看张韶元的惨状而已,什么都没做。虽然那些头牌很俊朗,但我们俩绝对没有看那些头牌一眼。真的!阮亭,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甄玉棠无语的看她一眼,韩晚你可别说了,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越描越黑。 对上甄玉棠的眼神,韩晚歉疚的抿着唇,呜呜呜,玉棠,是我对不起你。 阮亭没有回答是否相信,他只是道:“快到午时了,你们该回去了。” “哦,那我先回家了,玉棠,明天我再来找你。” 韩晚待不下去了,撒腿就跑。 临走前,她又看了甄玉棠一眼,试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歉意,她一见到阮亭冷着脸就有些发怵,还是留甄玉棠一个人应付阮亭吧。 * 等韩晚离开,甄玉棠尴尬的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阮亭淡漠的回了一句。 看着阮亭的脸都快比锅底黑了,甄玉棠清清嗓子,“ 我答应与韩晚一起来清风楼,确实是想看一下张韶元的惨状,这一点没有骗你。” 冰唇动了动,阮亭道:“那些头牌是怎么回事?” 甄玉棠解释道:“清风楼新来了几个头牌,高瑶非要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了一眼。” 她正色道:“阮亭,我确实去了清风楼,但真的没有做其他事情。” 甄玉棠从小被娇宠长大,又是甄家的大小姐,依照阮亭对她的了解,她确实没有必要撒谎。 但阮亭心里还是有股淡淡的不舒服,他急着赶回来见到甄玉棠,没曾想,会在清风楼这样的场所见到自己的未婚妻。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走吧,我送你回甄府。” 甄玉棠没有同意,“你赶路这么辛苦,我自己可以回去,你赶紧回家歇一歇吧。” “无妨,我不累。”阮亭抬步朝前走去。 看着阮亭的背影,甄玉棠咬了下唇。 被阮亭撞见她在清风楼,她倒不是害怕阮亭会误会什么,只是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她与阮亭已经定亲了,阮亭刚从应天府回来,还没到家,就撞了她从清风楼出来,不太合适。 一路上,气氛很沉默,阮亭没有出声,甄玉棠也没有说话。 等到了甄府门口,阮亭的目光移到甄玉棠的面上,几个月不见,甄玉棠依旧杏眼桃腮,海棠映面,明丽动人。 清风楼的那些小倌,见到甄玉棠,怕是眼珠子都要落到甄玉棠身上了。 阮亭收敛着心里的酸涩和郁闷,“唐苒也回来了,她在副榜第一名,在应天府的那段时间,她一切都好,你可以安心。” 阮亭清楚,甄玉棠关心的不是他,而是唐苒。 甄玉棠一怔,点点头,“我知道了。” 依照前世的经验,阮亭是秋闱的解元,但甄玉棠想再确认一下,她刚想开口,询问阮亭在应天府的情况,只听阮亭道:“ 那我先回家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把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道:“赶路辛苦,你回去好好歇息。” 阮亭望着甄玉棠,默了片刻,“好。” 他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他多希望甄玉棠可以关心一下他在应天府的情况,可甄玉棠并没有提到。 ———————— 阮亭离开甄府,甄玉棠回到淡月轩,没一会儿,一个丫鬟过来,“小姐,大老爷和大夫人让您去花厅 。” 等去到花厅,徐氏冲她摆手,“玉棠,快来,你知道吗,阮亭是这次秋闱的解元。” 甄玉棠露出笑,阮亭的名次和前世一样,她也为阮亭高兴。 徐氏又道:“平时跟着阮亭一起去了应天府赶考,他这会儿在说应天府的情况,挺有意思的,你听一听。” 平时是甄府的小厮,行事机灵,活龙活现的讲着,“ 应天府可真是繁华热闹,比苏州府热闹多了,几层高的酒楼到处都是,来赴考的学子有六千名。开考之前,不少人下注会是哪位学子夺得头筹。热门人选是院试的几位案首,除了咱们姑爷……” 甄玉棠出了下神,得,平时跟着阮亭去了应天府一趟,都叫上姑爷了。 平时继续道:“ 除了咱们姑爷,其他几位院试的案首也不容小觑,其中一位案首,三岁时就能背诵出千字文,还有一位案首,十岁时做的诗备受称赞,还有一位案首,他的老师可是有名的大儒。总而言之,文武双全、才华横溢的学子多如牛毛,好几位案首像是神童一样。” “下赌注的时候,投咱们姑爷的人也有,但不多。不过,我坚持投了姑爷,我把全部积蓄投了上去,心想,就算姑爷不是第一名,那也无妨,姑爷的面子那是一定要维护的。” “后来榜单出来,姑爷的名字在第一排第一个,我高兴坏了,我就知道,姑爷是最厉害的。托姑爷的福,我投的那些赌注,一下子翻了五番。” 平时一口一个姑爷,甄玉棠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甄远山还有徐氏等人却是听的不亦乐乎。 甄远山抚着胡子,满意的道:“好,平时,让你陪着阮亭一起去赴考,看来你做的不错,去应天府,你也辛苦了,奖励你五两银子,待会儿你去找管家领银子去。” 平时躬身道:“多谢老爷,多谢夫人,奴不辛苦,能陪着姑爷去应天府,奴可长了不少见识。” 徐氏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你今天好好歇一天。” “阮亭还在咱们家学堂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秋闱这么多出色的学子,阮亭依然夺得头筹,可见我眼光不错。” 甄远山对着徐氏道:“你快准备一份厚礼,给阮家送去。” 徐氏道:“你不用说,我也想到了,已经吩咐下人送去了。” 甄远山又道:“ 玉棠能与阮亭定亲,指不定以后还能当官夫人,这下阮亭也回来了,你们俩的亲事可以准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给各位小可爱道歉。我预估我这一章可以写到成亲的,但是我为什么没有十只手,还没写到成亲。 为了给小可爱们道歉,这一章继续送40个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6877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美人兮 4瓶;向日葵 3瓶;潜水小白鲸 2瓶;小埋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只想和离的四十八天 徐氏道:“ 现在是九月初, 玉棠的亲事安排在十月十六,还有一个半月时间,能准备的过来。” 甄远山嘱咐道:“玉棠爹娘不在了, 她又是咱们甄家第一个出嫁的姑娘, 甄家能渡过难关, 全要仰仗玉棠答应与阮亭定亲。这门亲事一定要好生准备。” “伯父, 甄家生意受到重创,您与二伯父到处奔波,我没帮上什么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甄玉棠浅笑着,“您与伯母刚刚操持过大哥的亲事,接着就是我的亲事,劳烦伯父与伯母了。” 在阮亭去应天府赴考的时候,甄玉棠的大堂哥甄玉琛成亲了。 甄远山摆摆手, “ 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我与你们伯母累是累了点, 但心里高兴, 也不觉得累。你是甄家的大小姐,你的亲事热热闹闹的, 下面的妹妹们也能开一个好头。” 既然甄远山这么说了,甄玉棠便没再说什么。 “ 我是个粗人, 却也知道考取功名难上加难。秋闱总共六千名学子,最后只录取六十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各个府城人才辈出,像平时说的那样, 其他十几位院试的案首各有千秋,足可以称一句神童。阮亭能够在这么多人中拔得头筹,当真是极不容易。” 甄远山再次感叹道。 他又看向徐氏,“玉琛他娘,明个你亲自去阮家一趟,问一问阮亭或者王娘子,是否要举办宴席,如果举办的话,我这就把帖子给县里其他的大户人家送去,流水宴办他个三天三夜,好生庆祝一番。顺便趁着这次机会,把玉棠与阮亭已经定亲的消息散布出去。” 徐氏应了一声好,“泰和县几十年来只出过阮亭这一个解元,这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应该好好庆贺的。” 甄远山和徐氏在商量举办祝贺宴的事情,甄玉棠告退后,离开了花厅。 能够成为解元,阮亭肯定很高兴吧!可是今个阮亭回来,甄玉棠感觉,他没有那么欢喜。 甄玉棠总觉得与她脱不了关系,不知阮亭是不是因着她去了清风楼而生气。 甄玉棠没有多想,回到淡月轩,“樱桃,苒苒回来了吗?” 自从唐苒被唐老三锁在柴房里,唐苒便不再回去唐家,读书的时候住在府学,回到泰和县后就住到甄府。 樱桃道:“唐小姐刚回来,估计洗把脸收拾一下,会过来找您。” 许久不见,甄玉棠也很想唐苒,“我去找她。” * “苒苒。”甄玉棠进去屋子,看见唐苒在拿着帕子擦脸。 唐苒惊喜的看过来,把帕子仍在铜盆里,立即跑过来,“玉棠,我就准备去找你呢,没想到你过来了。” 甄玉棠笑吟吟的拉着唐苒的手,“我等不及想见到你啊!” 两人坐下,唐苒不好意思的抿唇唇,“玉棠,我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通过秋闱。” 她眼眶红起来,“我是副榜的第一名,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去到正榜上了。” “别哭。” 甄玉棠握着她的手,“苒苒,你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如果是我去参加科举的话,我可能连个女秀才都考不上。” 唐苒哽咽,“我就是不甘心,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如果平时多努力一点点,就不用再耽搁三年了。” 甄玉棠柔声道:“ 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你自己的错,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不一定是坏事。假如上你到了正榜上面,可你的名次并不靠前,又有这么出色的举子,等到会试的时候,你的机会并不大。多等三年,若是下一科秋闱竞争没有那么激烈,你的名次能够更加靠前,你也能够获得巡抚大人和主考官更多的关注。” 见到甄玉棠,唐苒低落的情绪渐渐好转,“是,福祸相依,就算我这次成为了举人,我也知道我通过会试的几率不大,到时候去京城赶考,一来一回要浪费不少银子。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我长了不少见识,认识了一些举子,还有,我把副榜的名额卖了,卖了足足六百两银子。” 她声音里的哽咽散去,“玉棠,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了,以后也不用再用你的银子了。” 甄玉棠也很高兴,“六百两,这么多?” 唐苒点点头,手里有了银子,这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是啊,本来只有五百两,是阮亭出面帮我找的买主,那个买主看在阮亭的份上,又加了一百两。等过两日,我请你和阮亭去万客来吃饭。” 甄玉棠应道:“好。” 她又提醒一句,“对了,苒苒,你手里有这么多银钱,千万不要告诉你爹和娘,对外还说你用的是我的银子。” 唐苒又点点头,“嗯。” 她接着道:“阮亭是解元,我听说巡抚大人可看重他了,还想收他为门生,只是阮亭说他在京城的时候拜了老师,没有同意。” 甄玉棠笑了一下,看来阮亭亭在应天府可风光了呀,一回到泰和县,就冷着一张脸。 甄玉棠道:“他在京城时,是在国子监读书的,他的老师,是姓顾的一位大学士。” “原来如此。” 唐苒想了想,有些拿不定主意,“玉棠,你说,我是一鼓作气再准备三年,参加下次秋闱?还是先找个学堂授课,多攒些银子,等过了几年再考科举?” 甄玉棠道:“苒苒,你现在手里有了银子,不需要考虑银钱的问题,即便你手里的银子不够了,我有钱啊!你不用担心,你的基础很扎实,下一次一定能通过秋闱,我觉得你应该继续去府学读书。” 唐苒不太确定的道:“我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考过。” 甄玉棠为她加油打气,“一定可以的,苒苒,我相信你。” 唐苒恢复了信心,“好,我听你的话。” * 阮亭回到阮家,王娘子和阮娴一脸笑的迎上来,还提前准备好了茶水和果子。 “去应天府这么长时间,辛苦了吧?我瞧着你又瘦了一点儿,改明儿娘给你做件衣服。” 王娘子说着话,把桌面上的一盘秋梨推过去,“这是我和娴儿特意给你摘的梨子,可甜了,刚刚摘下来的,还新鲜着,你快尝一尝。” 阮娴也不再撇嘴了,不忘拉着近乎,“是啊,大哥,这是我和娘亲手摘的。盘算着这两日你该回来了,我和娘哪都没有去,从早到晚在家里等着你,省得你回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大哥,你去应天府这么长时间 ,娘与我可担心你了,也很想你。” 瓷盘中的秋梨泛着莹润的黄,水灵灵的,阮亭看了一眼,神色淡漠,“不用了,我不渴。” 在他去应天府赴考之前,因着与甄玉棠定亲一事,王娘子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结果他成了解元后,王娘子一反常态 ,对他嘘寒问暖。 阮娴也是,还有脸说担心他。以前不拿他当兄长看待,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大哥 ,俨然与他很亲密似的。 这样的关怀,阮亭已经没有了期盼,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若是他这次没有通过秋闱,怕是王娘子和阮娴只会继续板着一张脸。 王娘子不敢再对阮亭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了,阮亭现在是解元,也算是半个官了。 阮亭是举人,她就是举人老爷的亲娘,阮亭还没到家门,街坊邻居通通跑到阮家来恭维着她。 王娘子也明白,她这是托了阮亭的福,“梨子就放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尝一尝。” 王娘子一副慈母的做派,询问着阮亭赴考的情况。 这时,阮娴轻咳了一下,看了王娘子一眼,这是她与王娘子提前商量好的。 听到阮娴的咳嗽声,王娘子话锋一转,“ 阮亭,你是乡试的第一名,巡抚大人可曾给你什么奖励?” 阮亭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王娘子问东问西,看似在关怀他,实则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话吧。 阮亭道:“巡抚大人奖励了五百两银子,苏州府的张知府和荀学政奖励了我各一百两银子。” “这么多。” 王娘子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乖乖,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王娘子第一次觉得她没有阻拦阮亭读书是正确的。 阮娴也是这样,眼底泛着光,若是大哥能把这些银子给王娘子保管,那她的嫁妆可就有着落了。 阮娴眼珠子转了转,“ 大哥,你能成为解元,娘和我虽然没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们整日在家里,心里也是念着你的。你在府学读书,娘辛辛苦苦做绣品,眼睛都要使坏了,娘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吃了不少苦。现在你手里有了这么多银子,不如让娘保管着,让娘也享享福!” 王娘子怎么不想手里多拿些银子?阮亭与他不亲近,那她更要把阮亭的财产拿到手里。 “是啊,阮亭,你回到家里这几年,你手里有多少银子,我这个当娘的可从来没有过问。现在几位大人奖励了你几百两银子,平日你要读书应酬,你们年轻人,花钱容易大手大脚。你交给我,我也不乱花,我替你保管着,到时候你要用银子的话,我就给你。” 唇角溢起一抹浅淡的讥讽的笑,阮亭在想,王娘子是做了不少绣品,可用在他身上的,又有多少? 陆遇还在这个家时,王娘子攒的钱供陆遇读书;陆遇去了京城,王娘子做绣品挣得铜板,留着给阮娴当嫁妆。 反而他每次从府学回来,都会给王娘子留钱。 他回到泰和县的这几年,所花销的一切费用,都是他原先的积蓄和后来做生意赚来的,没有用过王娘子一个铜板。 有很多事情,阮亭不说出来,不代表他不清楚。他是看在王娘子是他亲生娘亲的份上,才没有计较这些。 阮娴和王娘子这么一唱一和的,看来在他没回来时,两人就商量好了。 他不愿计较,不代表他会任由王娘子母女俩算计他。但凡王良子对他有四五分真心,他也会把这些银钱交给王娘子。 阮亭淡淡出声,“ 总共奖励了七百两银子,在应天府时,同窗互相应酬,过两日,我还需要答谢府学的诸位夫子,荀学政这两年也帮助我颇多,送的礼品即便不贵重,总不能太差。这样一来,就要下去一百多两银子。剩余的,是我留给甄家小姐的聘礼。” 王娘子急急忙忙出声,“聘礼而已,哪里用得上这么上银子?” 阮亭还在侯府的时候,那些世家子弟拿出的聘礼价值十几万两银子,最不济的,也有上万两白银。 他道:“ 甄小姐愿意嫁给我,出再多的银子都不为过。况且,甄家的地位摆在这儿,这么些聘礼,并不多。” 王娘子拧着眉,“ 邻居林婆子的大儿子娶媳妇,不过六七十两聘礼,怎么娶个甄玉棠,需要这么多银子?” 墨眸扫她一眼,阮亭冷淡的道:“我如今是举人,您若是觉得只给甄家送去六七十两聘礼可以的话,那您就送去吧。” 王娘子一下子没了声,是啊,阮亭现在是举人老爷,成亲自然不能寒碜。 但是要把到手的几百两银子拱手让人,王娘子还是觉得肉疼,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似是在滴血。 阮亭眉眼淡漠,又道了一句,“这些银子是几位大人奖励给我的,当时几位大人便说,这些银子让儿子用来成家和读书使用。” 听阮亭这么一说,“王娘子也不好再反对,她嘟囔了一句,“你有本事了,我也管不了。” 即便王娘子反对,阮亭也不同意。 他拿出一个木匣,里面摆着几锭银子,“这些余钱给您留作家用。” 王娘子看了一眼木匣里的银锭,脸色冷下来,其实木匣里也有几十两银子了,但她一想起阮亭手里的几百两余钱,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板着脸,“你说是当家用,那给你准备成亲用的布匹、干果等东西,也从这些银子里出?” 阮亭眉头微皱,声音冷下来,“该准备的聘礼,不劳烦您操心了,眼下我有时间,我来准备。” 亲娘指望不上,好在李石的娘亲愿意帮他准备成亲时那些琐碎的东西,比如布匹、瓷器等。 王娘子不满的道:“ 那你自己准备吧,我这也是头一次操持成亲的事情,该准备什么聘礼,我也不清楚。” 等阮亭去到自己的屋子后,王娘子一张脸拉下来,坐在那里生闷气。 阮娴安慰道:“娘,你有什么好气的,大哥不让你插手这件事情,你还乐得清闲呢!” 王娘子语气激动起来,“他有一丁点的把我当亲娘看待吗?聘礼不让我插手,手里的银钱也不交给我,这是把我当贼人防着呢。” 没能拿到那几百两银子,阮娴也不太是滋味,但她心眼要比王娘子多,阮亭成亲给甄玉棠送去了这么多的聘银,这就意味着,等她出嫁的时候,阮亭也亏待不了她。 虽然阮亭与她关系不亲近,可她是阮亭唯一的亲妹妹。长远来看,阮娴不仅不吃亏,还能占不少便宜。 所以,她并不反对,“ 娘,您想啊,甄家那么多商铺,听说甄家大小姐名下也有不少铺子。她嫁到咱们家来,陪嫁肯定少不到哪里去,大哥给她的聘礼,到时候不还是带回到咱们家了吗?” “你说的是。” 王娘子好受了些,“ 那些钱,到最后还是咱们的。” * 阮亭回到自己屋子,把从应天府带回来的书籍和行李收拾整齐,他手里当然不止那些银子。不过,若是让王娘子知道了,定是会想方设法的从他手里拿过去。 阮亭面上涌出几分无奈,揉了下眉心,他还是侯府少爷的时候,根本不需为这些银钱斤斤计较,只是,现在没有人为他打算,他总得多为自己打算。 日夜坐船,从应天府赶回来,他也会生出疲意。然而回到家,还要应付王娘子与阮娴。 没有见到甄玉棠的时候,他急着回到泰和县,看到甄玉棠,他身上的疲惫散了许多。 可是,一想到甄玉棠去了清风楼,他心头的苦涩挥散不去。 他当然相信甄玉棠不会做些出格的事情,令他心里有点堵的是,和甄玉棠相处这么久,不管他去到哪里,总是会想起她。 但甄玉棠不是这样的,甄玉棠看着他的目光,和旁人无异,得体中带着疏离。 所以,把甄玉棠从清风楼送回甄府的那一段路程中,他没有出声。 他不说话,甄玉棠也不搭理他。 阮亭轻笑着摇头,真是一个狠心的姑娘,可他还是喜欢她。 * 第二日一大早,甄玉棠刚起床,韩晚就跑来找她,“玉棠,昨天我离开后,阮亭没有误会什么吧?” 甄玉棠舀了一口南瓜粥,“昨天你先溜走,把我一个人留在清风楼,你还敢来找我?” 韩晚挨着甄玉棠坐下,讨好的看着她,“玉棠,我这不是害怕阮亭嘛!说实话,我一见到阮亭,莫名其妙的有些发怵,他太清冷了,我不敢和他待一块儿。况且,昨天在清风楼被他撞见了,这也太尴尬了。” 甄玉棠看她一眼,“ 阮亭有什么可让你害怕的?” 韩晚嘿嘿笑起来,“你当然不害怕了,他是你未婚夫嘛,你们俩恩恩爱爱,他只对你一个人温柔!” 甄玉棠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韩晚口中的人是阮亭吗? 韩晚从哪里看出来她与阮亭恩恩爱爱,阮亭还只对她一个人温柔了? 甄玉棠无奈的道:“晚晚,你眼神估计有问题。” 韩晚不解,“有什么问题呀?” 甄玉棠懒得再说下去,“你吃朝食没有?” “吃过了,但我跑来找你,现在肚子又饿了。” 韩晚摸着肚子。 “出息。” 甄玉棠笑了一下,让樱桃多添了一副碗筷。 送走韩晚,甄玉棠领着阿芙在院子里散步,见到了徐氏。 阿芙哒哒跑过去,“伯母,您要去哪里呀?” 徐氏碰摸了下她的小脑袋,“伯母今天有事,要去阮家一趟,阮家就是你姐姐的未婚夫家里。” 甄玉棠奇怪的出声,“去阮家?” “你伯父说让我去阮家一趟,问一问阮亭要不要举办宴席祝贺。” 甄玉棠想了想,“府里琐事多,伯母,还是我去吧。” 徐氏当然不会拒绝,“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们俩是该多见见面。昨天阮亭连家都没回,直接把你送回咱们甄府,他啊,肯定心里想着你呢。” 甄玉棠有些尴尬,阮亭应该不是在想她,把她送回甄府,是怕她再去清风楼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樱、zoe、m?r 5瓶;44674582 2瓶;潜水小白鲸、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只想和离的第四十九天 马车在阮家门口停下, 甄玉棠下了车,并没进去,“樱桃, 你去看看阮亭在不在家?” 樱桃担忧的道:“小姐, 您就快与阮公子成亲了,王娘子以后就是您的婆母, 您不进去见她一面,若是日后她故意磋磨您,可怎么办呀?” “ 即便与阮亭成了亲,我也不会把她当成婆母。” 甄玉棠不在意,她可不想看见王娘子与阮娴这对败坏心情的母女俩。 甄玉棠不再多说,“你去吧。” 上一世与阮亭成亲后, 她进了阮家的门, 与王娘子和阮娴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这对母女时常生事,为了不让阮亭为难,她忍了下来。 但这一世, 她作何要让自己受委屈?甄玉棠筹谋着, 等成亲后,找个机会,她和王娘子分开住,反正她在泰和县有好几处宅子。至于阮亭,就让他和他娘待在一起吧。 樱桃叩了几下大门,没有人应声。 她推开门进去,快走到阮家正屋时,唤了一句,“阮公子, 您在吗?” 不多时,阮亭从右手边的书房出来,看见来人是樱桃,他道:“ 是你家小姐让你过来的吗?” “是。阮公子,我家小姐正在外面等着您。” 阮亭整理下衣袖,出去屋子,脚步透着几分轻快,甄玉棠是第一次来阮家找他。 眸里涌现淡淡的笑意,阮亭道:“ 甄小姐,你来了。” 甄玉棠本可以不用来阮家,只是,昨天阮亭好像生气了,把她送回府的一路上都没有出声,毕竟她与阮亭定了亲,去清风楼也是她行事不太合适。 她道:“阮亭,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要不要过几日举办一个庆功宴?” “有这个打算。” 阮亭不是爱张扬的人,他不欲举办宴席祝贺,但他打算趁着这次机会,把他与甄玉棠就快成亲的消息散布出去,这样,其他男子便不敢再打甄玉棠的主意。 甄玉棠:“我大伯父说要给他交好的朋友送帖子,我大伯父认识的人比较多,到时候赴宴的人应当会不少,你别介意。” 阮亭笑了笑,“无妨。” 甄玉棠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阮亭,平时我不常去清风楼那种地方,我没有想找一个小倌倌陪着喝茶说话的想法,你我定亲了,你若是不高兴的话,可以和我说一声。” 单看高瑶一个小姑娘开了清风楼就可以看出来,大晋民风开放,没有那么多陈规陋俗。 女子可以读书考科举,可以抛头露面做生意,可以当女官,自然也可以去风月之地,总不能只让男子享受这些风月之事。 不过,甄玉棠现在的身份还是阮亭的未婚妻,一定程度上,她的行为处事会影响阮亭的声誉。若是阮亭心里还有芥蒂,那总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清楚。 阮亭薄唇轻启,“我是有些不高兴。” 甄玉棠一怔,阮亭一贯沉稳内敛,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的表露心绪。 甄玉棠这样的好颜色,不管到哪里,都会有许多男子觊觎她。清风楼那些头牌,伺候人格外有一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讨女子欢心。他并不想让甄玉棠和那些小倌相处。 阮亭低沉的声音又响起,“ 我并不是反对你去清风楼,只是,等你下次想去的时候,我陪着你一起去。” 甄玉棠答应下来,“好。” 阮亭这番话,在她意料之外,阮亭竟然没有反对她再去清风楼。 静默了片刻,甄玉棠又出声,“阮亭,我外祖母想见一见你。其实前一段时间她老人家就想让你去林家一趟,那时候你学业繁重,不便打扰你。若是你今天得空,可以跟着我去林家一趟吗?” 阮亭正有此打算:“我也想见一见林老夫人,她是你外祖母,我应当去探望。” “你稍等一下,在应天府时,我给林老夫人准备了些养身的人参和暖玉,我去拿出来。” 甄玉棠惊讶的眸光落在阮亭脸上,阮亭去应天府是去赴考的,竟然还给她的外祖母准备了东西。 甄玉棠的祖母早逝,外祖母是她身边唯一的老人家,林老夫人对她很是疼宠,看到阮亭这般用心,甄玉棠心里一暖,“好,我等着你。” 阮亭转身回屋,他没想到甄玉棠今日会主动来找他,甄玉棠心里没有他,他是知道的。 所以,即便他一颗心像是被浸泡在醋坛子里,他也只能一个人忍受着酸涩。 可是,甄玉棠来阮家找他了,这是不是说明,甄玉棠的心里有一点点他的位置?阮亭薄唇扬起浅笑。 * 林家,听到小厮来禀,高氏忍不住出去迎接。 甄玉棠笑吟吟介绍:“舅母,这是阮亭,我带阮亭来见一见您与外祖母。” 阮亭跟着甄玉棠称呼,“舅母。” 甄玉棠看他一眼,还没成亲呢,阮亭嘴上功夫倒挺甜。 高氏打量阮亭一样,露出笑,长相倒是出众,“玉棠和你定了亲,我早就想着见你一面,咱们一家人坐下来说说话。” 等进去屋里,今个林老夫人精神很是矍铄,甄玉棠和阮亭并肩站着,端详着她们二人,林老夫人很是满意。 甄玉棠把盒子打开,“外祖母,这是阮亭在应天府给您买的人参和暖玉,人参放在库房里,您补身子用,这块暖玉您常常佩戴着,对身子好。” 一旁的高氏看了几眼,林家开着医馆,她经常与人参灵芝这类药材打交道,然而看到阮亭送来的人参,还是觉得意外。 她道:“这颗老参估摸着要有两百年吧,医馆也常常收到人参,年份顶多几十年。还有这暖玉,听说寒冬时节佩戴在身上,可以生温。” 说着话,她看向阮亭,对阮亭又满意了几分,“你这孩子有心了,想来要不少银子吧?” 林老夫人上了年纪,老人家容易生病,阮亭送来的这两样东西,不仅贵重,最重要的是,很是适合林老夫人。 阮亭微微一笑,“ 同科的几位举子家里是做药材和暖玉生意的,从他们手里买这些东西,要比在外面便宜一些,没有花费多少银子。” 虽阮亭这么说,高氏却不会当真,两百年的人参和暖玉本就昂贵,即便便宜一些,买下来还是需要不少银钱。 林老夫人眉间皱纹舒展开,“你是个好孩子,来林家陪着我说说话就行,何必带这么多东西,让你破费了。” 阮亭出声,“您是玉棠敬重的外祖母,便是我的外祖母,之前我一直在府学读书赴考,没来得及来见一见您老人家,祝您福寿康宁。” 林老夫人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 高氏和林老夫人询问一番阮亭在应天府的情况,这时,林知落从医馆回到林府。 “林表哥。” 甄玉棠笑吟吟称呼一声。 阮亭薄唇抿了下,一看见林知落,甄玉棠的眸子就弯了起来。 甄玉棠扭头对着他道:“阮亭,这是林表哥,你见过的。” 他当然见过,他还记得甄玉棠觉得林知落是个很适合成亲的对象。 要不是林知落只拿甄玉棠当表妹对待,怕是这一会儿甄玉棠都嫁进林家来了。 啧,不能想,一想起这件事,阮亭心里的酸水就止不住往上冒。 他面上却不显,微微颌首,“林表哥。” 林知落扬了下眉峰,阮亭和他年岁差不多大,叫他一声表哥,挺别扭的,“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么多,叫我的名字即可。” 阮亭淡声道:“礼不可废,你是玉棠的表哥,我也该这么称呼你。” 林知落看着阮亭,他总觉得,阮亭好像对他有什么意见,称呼他一声表哥,像是在提醒他的身份。 怪不得说男人最是了解男人,林知落并没有猜错。 既然阮亭非要这么称呼他,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入了座,和阮亭谈起科举的话题。 等用过午膳后,林老夫人去歇午觉,阮亭与林家夫子去了书房谈话。 花厅里只剩下甄玉棠和高氏。 高氏道:“我瞧着阮亭这孩子不错。” 甄玉棠打趣着,“舅母,您才见了他一面,就觉得他不错了?” 高氏:“阮亭这孩子,看人时目光并不躲闪,眉眼清正,能在赴考的时候,还想着给你外祖母买人参和暖玉,不仅有心,还说明他不是吝啬之人。这样的郎君,不会苛待自己的家人。再加上他年纪轻轻就是解元,踏入官场不是难事,玉棠,你嫁给他,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说完这话,高氏唯一担心的是,“阮亭长得太出众了,为人又有前途,想要接近他的女子不是少数,玉棠,你以后可要注意。” 甄玉棠浅浅笑了下,“舅母,若是阮亭没有这个意思,即便有想要接近他的女子,也不会得逞。若是阮亭有这样的想法,我再怎么注意,也无济于事。” 要是阮亭有了喜欢的女子,或者想纳几个小妾,她与阮亭和离不就好了。 反正甄玉棠也不在意。 高氏道:“ 我们玉棠长得也好看,其他女子不如你,舅母希望你嫁给阮亭后,能快快乐乐的。” 她又问了一句,“嫁妆和嫁衣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我绣工一般,嫁衣是找的几个老绣娘缝制的。” 高氏:“你是舅母的外甥女,可我和你舅舅把你当亲生女儿疼惜的,等你出嫁了,舅母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谢谢舅母。” 半下午时,甄玉棠与阮亭离开林家。 临走时,阿芙近来胃口不好,甄玉棠向林知落打听了些开胃的方子。 阮亭在不远处望着她,眸色沉了沉。 甄玉棠对林知落虽是表兄妹,却很是亲密,可以看出来,甄玉棠很依赖林知落。 坐上马车,甄玉棠打听着,“你和舅舅与林表哥在书房里说了什么?” 阮亭:“提了几句医馆的事情。” “ 林表哥和你年岁一般大,你干嘛也跟着我叫他表哥呀?”甄玉棠想起这件事,一乐。 阮亭反问道:“ 只能你叫他表哥吗?” 甄玉棠噗嗤笑起来,“ 随你便。” 狗男人非要和她一起称呼林知落一声表哥,她才不管他呢。 * 庆贺的宴席十分盛大,甄远山请了不少交好的朋友赴宴,席间,阮亭与甄玉棠即将成亲的消息也公布了出去。 宴席过后,阮亭去了府学一趟,答谢各位夫子。 沈夫子叹口气,颇是遗憾,他的这个学生,并非池中之物,若是阮亭能与沈念瑜在一块儿,该多好。 今个,沈念瑜也在,等阮亭离开府学时,沈念瑜忍不住叫住他。 她痴迷的望着阮亭,不管是长相、气度还是学识,阮亭是她见过最出色的男子。 她还是放不下阮亭,错过这一次,她就没有机会了。 阮亭道:“沈小姐,有何事情?” 沈念瑜顾不上讲究礼义廉耻,“阮亭,我心仪你,你是知道的,你为何要拒绝我爹撮合你我在一起?” 阮亭神色不变,“沈小姐才情出众,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郎君。” “不会了。” 沈念瑜苦笑了下。 她执拗的道:“你就算不喜欢我,何必非要和甄玉棠成亲?日后你踏上官场,便知道官场上各个家族的利益盘根错节,她只是个商户女,不能给你任何助力。你应该娶一个能帮到你的夫人。” 阮亭淡声道:“ 在沈小姐心里,我需要依靠裙带关系踏入官场?” 沈念瑜赶紧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阮亭冷声道:“若我不知上进,无论有多大的权势,都无济于事。况且,甄小姐是商户之女不假,可我也只是秀才郎的儿子,我们家世相当,和她在一起,我很轻松,很高兴,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难得的助力。还请沈小姐日后勿要再说这样的话。” 沈念瑜身子一僵,“上一次甄玉棠来到府学,我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今天我又对你说了同样一番话。阮亭,我是为了你着想,你何必这么不领情?” 阮亭眉头微皱,沈念瑜对甄玉棠说过这样的话,为何没听甄玉棠提过? 他是看在沈夫子的面上,才没有对沈念瑜太过疏离。 但沈念瑜敢招惹甄玉棠,他也就不客气了。 阮亭脸色冷下来,“沈小姐与我并无瓜葛,我何必领你的情?沈小姐自诩端庄知礼,甄玉棠马上就是我的夫人,还请沈小姐尊重她,不要再自作主张对她说这样的话。” 说完这话,阮亭未看她一眼,离开府学。 沈念瑜难以置信的盯着阮亭的背影,眼眶红起来,一张脸火辣辣的难堪,阮亭这是在指责她? 她以为,自己有才情,姿容也不错,阮亭应当会喜欢她。 可是,阮亭方才的语气很是冷厉,原来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 沈念瑜对甄玉棠说过这般不堪入耳的话,可甄玉棠从来没在有他耳边提过一句。 若不是沈念瑜今个说漏嘴了,他永远不会知道。 想到这儿,阮亭心头的块垒愈发的沉重。明明此事是因他而起,甄玉棠却不告诉他。 回到阮家,阮亭去甄府,想见甄玉棠一面,却未能见到她。 阿芙脆生生的道:“哥哥,我姐姐去参加赏菊宴了,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阿芙在背诵千字文,阮亭也没急着回去,给她讲起了千字文的内容。 等到午时甄玉棠回来,便看见这样一番场景,阿芙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摆的板板正正,很有兴趣的在听阮亭讲一些古诗的背景和含义。 甄玉棠不由得轻笑一下,她教导阿芙背书,阿芙总是不认真,没想到,她今个这么听话。 甄玉棠走过去,“阿芙,阮亭。” “姐姐,你回来啦。” 阿芙拉着甄玉棠的手,“我今天会背好多诗。” 甄玉棠夸赞道:“阿芙很厉害,姐姐奖励你出去玩一会儿。” 阿芙欢快的出去屋子,甄玉棠问道:“阮亭,你来可是找我有事?” 阮亭低沉的出声,“甄小姐,沈念瑜曾经对你说过一些过分的话,我向你赔罪。” 甄玉棠惊讶的道:“你知道了?” 阮亭:“是。以后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阮亭虽然没有详细说明,但甄玉棠也不难猜到,看来阮亭这一次去府学,沈念瑜见到她了。 甄玉棠笑了笑,“无妨,沈念瑜说的那些话,我本就不在意。我是商户之女不假,但我从来不觉得商户地位卑微。” 说这话时,她眸子很亮,像是湖面的月色,晶莹动人。 阮亭静静的看着她,心头一动。 他勾了勾唇,“我也不过是秀才郎的儿子,家境贫寒,承蒙甄小姐不嫌弃。” 甄玉棠微微诧异,阮亭在侯府待了十六年,有自己的傲气,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甄玉棠露出笑,“这不刚好吗?咱们两个谁也不嫌弃谁。” 阮亭薄唇勾了勾,递过来几个木盒子,“甄小姐,我娘不好相处,若是给你的聘礼太厚重,她定是要闹起来。再加上我家的家境摆在这儿,不好太过张扬。明面上给你的聘礼只有五百两,这些是我这两年与李石合伙做生意积攒下来的银子,不是很多,全都给你。” 甄玉棠打开一看,一个盒子里是厚厚几沓的银票,粗粗算一边,要有三千两白银。 最上面还有几张地契,甄玉棠拿起一看,是苏州府的一座三进的宅子和城郊的两处小庄子。 另几个盒子是白玉头面还有红玉镯子,流光溢彩,质地莹润,通体透明,可见其贵重。 甄玉棠算了一下,银票、地契和首饰,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四千两左右,阮亭竟然这般有钱! 甄玉棠开玩笑道:“你把手里的余钱都给了我,不怕我悔婚不嫁给你吗?” 眸里含着笑,阮亭慵懒的出声,“不怕,你若是不嫁,我就一直等着你,别人也不能娶你。” 甄玉棠轻哼一声,可真霸道。 聘礼拿到了,甄玉棠开始催他离开,“成亲前不能见面的,你快回去吧。” 阮亭不舍的多看了她几眼,这才离开阮家。 甄玉棠让樱桃抱着那几个盒子,去找徐氏,把这件事告诉了徐氏。 徐氏翻看着那些地契和白玉头面,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阮亭手里竟然这么多银子,看来他做的生意不错。这孩子读书又好,又会做生意,真是打着灯笼找不到。” 徐氏这下彻底放心了,“本来阮家能拿出来五百两聘礼,虽然不多,但阮家的家境咱们清楚,你大伯父和我也不讲究这些。阮亭私下又送来了这么多,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见,这孩子不错。” 备嫁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到了十月十六,也就是甄玉棠出嫁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棠棠要成亲了。 新开了一个古言预收,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 文名《贵妃是个小葡萄》 文案一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葡萄,阿纾的梦想是有朝一日飞升成仙。 只是,在飞升之前,她成了被送进宫的不受宠的菩家三小姐,普姝 。 听闻天子暴虐狠厉,喜怒无常。 进宫前,阿姝吃了一大碗葡萄压压惊。 年轻的天子时常头疼,每到这时,总想杀几个人,后宫妃嫔无人敢接近他。 侍寝那夜,程朔凛又犯了病。 阿纾瑟瑟发抖,呜呜呜,好想回去青云山的葡萄架上。 程朔凛面色阴沉朝她走去,修长冰冷的手指抚上阿纾的脖子,稍稍用力的那一刻,他动作一顿。 其他人以为阿纾活不到第二天,没想到,阿纾夜夜被天子召去侍寝。 阿纾只想当一颗小葡萄,不料,没多久,她有了暴君的孩子。 小剧场 初时,天子眉眼冷淡的盯着她,“过来伺候朕。” 后来,阿纾只是吹了下风,天子又是召太医,又是亲自给她喂药,把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难受吗?乖,喝了药朕陪着你出去。” 阿纾:??? 不好意思,她是个小葡萄,不怕疼不生病多子多福吃嘛嘛香。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10瓶;野草 3瓶;44674582、z 2瓶;浅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天 甄玉棠是甄府的大小姐, 嫁妆自是不少到哪里去,除了原先她名下的商铺,甄远山和甄远山兄弟两个又给了她两间苏州府的铺子和二十顷田地。 徐氏笑着道:“阮亭如今是解元, 势必要时常去往府城,给了你一些府城的商铺和田地, 搭配着阮亭私下给你的宅子和庄子,这样等你们哪天去府城居住了, 也方便些。” 甄玉棠翻看着嫁妆单子,“大伯母,您们给我准备的嫁妆太多了,底下还有玉薇、玉娆几个妹妹,也快说亲了, 我用不着这么多嫁妆。” 徐氏不同意,“这是给你的, 你就安心收下, 若是你爹娘还在时, 给你准备的嫁妆只会多,不会少。” “若不是阮亭这孩子年轻有为,我还真不想让你嫁进阮家。” 徐氏接着叹口气, “阮亭那个娘, 定亲宴那天板着一张脸, 与她说话也爱搭不理的,像是咱们甄家欠了她银子似的。日后阮亭是要踏上官场的, 王娘子这人看着就不好相处,你手里多些嫁妆,就是你的底气,省得让外人看轻了你, 也看轻了咱们甄家。” 甄玉棠的伯父与伯母当初让她与阮亭定亲,或许是有些他们的私心,但凭心而论,甄家人不曾亏待过她。 甄家人待她的好,甄玉棠记在心里。 甄玉棠露出盈盈笑意,“多谢伯父和伯母。” 除了甄家准备的嫁妆,林家也送来了不少陪嫁,林家从医,开着几个药馆,给甄玉棠送来了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还给她准备了头面和三千两白银。 成亲前一天,甄玉棠去祭拜了她的爹娘,冰冷的灵位静静的立着,甄玉棠眼眶微红,生出一股感伤。 算上上一世,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她的爹娘,若她爹娘还在,她会不会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甄家大小姐? 平静着情绪,待喉咙里的酸涩散去,甄玉棠道:“爹爹,娘亲,女儿就要出嫁了,您们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再让自己受什么委屈,女儿也会照顾好阿芙。” 上了几柱香,甄玉棠静静的望着她爹娘灵牌,过了一会儿,回去淡月轩。 韩晚和唐苒在屋里等着她了,“玉棠,你可回来啦,你刚才去哪儿了?” 看见好友,甄玉棠心里残存的怅惘散去,“我去给我爹娘上了柱香。” 韩晚坏笑着,把手里的木匣递过去,“明天是你的好日子,我和唐苒给你准备了成亲礼。” “什么成亲礼?”甄玉棠刚欲打开看一眼,被韩晚和唐苒两人拦下了,“你先别看呀,等你成亲那天晚上再打开,一定能派上用场。” 甄玉棠看了她们俩一眼,“神神秘秘的。” 韩晚感叹道:“ 说起来咱们三个,你年龄是最小的,却是你最先成亲的。玉棠,祝你和阮亭白头偕老。” 唐苒也跟着道:“玉棠,我会继续努力的,争取早日通过秋闱,这样若是阮亭欺负你了,也好为你撑腰。” “ 好。” 甄玉棠笑吟吟的望着她们俩,“多谢啦。” 等韩晚和唐苒离开后,甄玉棠的几个妹妹也挨个来给她添妆,姐妹几个说笑了一番,才散去。 樱桃在屋子里收拾出嫁要带的箱笼,阿芙趴在甄玉棠膝盖上,闷闷不乐的不说话。 甄玉棠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耳珠,“这是怎么了?” 阿芙闷声道:“姐姐,我讨厌阮哥哥。” 甄玉棠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把姐姐抢走了,若不是他,姐姐不用成亲,姐姐还能陪在我身边。” 阿芙说着话,直起身子,趴在甄玉棠的肩窝处,哽咽起来,“姐姐,我不想让你成亲,不要抛下阿芙一个人。” 甄玉棠鼻子一酸,前世她中了毒,身子每况愈下,走到尽头时,阿芙也是这样哽咽着,不让甄玉棠抛下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她轻轻拍着阿芙的背,“别哭,姐姐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姐姐就是去阮家住几天,过几天,等姐姐想个法子,从阮家搬出来,姐姐还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阿芙啜泣着点点头,“好。” 甄玉棠又道:“那你答应姐姐,从现在起,不能哭,好不好?” 阿芙抹了把泪,点点头,“我听话,我不哭,等着姐姐来接我。” 这时,徐氏推开门进来,看见两人泛红的眼眶,一愣,“怎么哭上了?” 甄玉棠浅笑了下,“阿芙舍不得我。” 徐氏宽慰道:“ 阿芙和你姐妹情深,难免会舍不得你,等你成亲了,让阿芙去到我院子里,晚上我照顾她歇息。” 甄玉棠应了一声好,告诉了徐氏一些注意事项,“阿芙睡觉不老实,会蹬被子,总是着凉闹肚子,劳烦伯母晚上多注意着她。” 徐氏应道:“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徐氏和甄玉棠一起哄了阿芙几句,等阿芙脸上露出了笑,方让侍女带着她回屋歇下 。 徐氏:“你爹娘不在了,有些话,只能伯母来告诉你。” “阮亭我倒是不怎么担心,我担心的是王娘子和阮娴,这对母女俩不是善茬,若是王娘子故意找你的事,你别不吱声,告诉阮亭,让他来解决。他是男人,王娘子应当会听他的话。” 甄玉棠轻点下头,“伯母,我知道的。您也了解我的性子,岂会吃闷气?” “还有一件事。” 说着话,徐氏老脸一红,“这个木匣里的东西你看看,行房事时,女儿家身娇体弱,不能总由着男人来。” 饶是甄玉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猛一听徐氏提起这件事,她跟着两颊泛起薄红。 徐氏轻咳一声,女儿家容易脸皮薄,她囫囵提了几句,没敢多说,换了个话题,“玉棠,你嫁到阮家,准备把哪些丫鬟带过去?” 甄玉棠道:“樱桃是肯定要带过去的,还有伺候在淡月轩的那两个小丫头,再加上平安、平时这两个小厮。” “这个丫鬟、小厮也都是机灵人,能把事情办妥当。”徐氏感叹了一句,“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要嫁人了,你伯父和我也一年年老了。行了,天色不早,你快点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 甄玉棠送着徐氏出门后,转身回来,把徐氏送来的木匣打开,里面装着好几对稚童巴掌大的小瓷瓶。 等甄玉棠看清瓷瓶底部画着的东西 ,赤/身的男女纠/缠在一起,她脸又热了起来,赶紧把木盒盖上。 这一辈子和上一辈子,她就只有阮亭这一个男人,阮亭做那种事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光风霁月的外表下,颇是孟浪,有时还会逼着她说一些羞人的话。 想起这儿,甄玉棠轻哼一下,她可不想与他欢好了。 * 阮家这边,王娘子不顶事,阮亭托了李石找些人,明日来帮忙。 李石坏笑着塞给他一本册子,“阮亭,你没看过这样的书吧?多学学,不能在新娘子面前丢了脸。” 阮亭粗粗扫了一遍,眉峰微挑,他怎么没看过春/宫/图? 倒也不是他要主动看,在京城的时候,与他交好的几个纨绔子弟,没少偷偷摸摸看这种书籍。有几次那几个纨绔子弟怕被夫子发现,把这些东西藏到他桌子里,他闲着无事翻了几页。 他本欲还给李石,转念一想,甄玉棠肌肤细腻,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受不得一点疼。 他又没有这样的经验,万一把她弄疼了,她哭了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阮亭把那春/宫/图收了起来。 * 李家镖局门前,阮娴劝着,“娘,咱们回去吧,天怪冷的,陆遇哥哥肯定会给您回信的,但是京城到泰和县这么远的距离,万一路上耽误了呢?等信送来了,镖局的人会直接送到咱们家的。” 王娘子时时刻刻想着陆遇,但平时她不敢写信去打扰陆遇。 毕竟她只是陆遇的养母,若是被陆侯爷和陆夫人发现陆遇与她仍有往来,王娘子担心陆家人会心里不舒服。 这次借着阮亭成亲的机会,她给陆遇写了一封信。估摸着时间,回信该送到泰和县了,王娘子坐不住,顶着刺骨的冷风,跑到镖局这里,却落了空。 她不由得叹口气,脸色不太好看。 听了阮娴的那番话,王娘子不再继续等下去,“你说的是,遇儿这孩子办事妥当,心里装着咱们母女俩,肯定接着信后,就马上回信了。不过路上时有耽搁,等明天我再来镖局走一趟,你就别跟着我过来了。” 阮娴提醒道:“娘,明天是大哥成亲的日子。” 王娘子一愣,阮亭的亲事不需要她操持,她也就不太在意,满心满眼等着陆遇的回信,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那明天我就不来了,后天我再来一趟。” “亲事?” 一说起成亲,王娘子心里窝着火,“ 你大哥现在有本事的很,亲事不需要我来操持,成亲的人选也不需要我来插手。” “娘,大哥现在是解元,您要是对大哥越来越冷淡,岂不是把他往甄家人那里推吗?”阮娴劝道:“ 明天是大哥的好日子,就算您心里再不舒坦,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省得让别人看您的笑话。” 阮娴倒不是真心为了阮亭着想,只是听说了甄玉棠的嫁妆后,她眼热的很,除了银票,那么多的商铺和田地。 她是阮亭的亲妹妹,若是与阮亭和甄玉棠打好关系,她只会占便宜,绝不会吃亏。 同样的,王娘子的名声越好,也有利于她相看人家。 王娘子很听阮娴的话,“娘知道这个道理,我就是心里不太舒坦,也只对着你抱怨几句。” 迎面过来几个熟人,“王娘子,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家待着?” 这几个妇人是王娘子以前的邻居,阮亭成了解元,再加上他要成亲,阮亭在泰和县买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当做婚房,前几日王娘子和阮娴也跟着搬进去了。 王娘子背脊挺起来,努力学着那些大户人家当家夫人的做派,“总在宅子里待着,闷得慌,我出来走一走。” “我们要是像您一样有福气,这么冷的天,在那么好的宅子里待着,绝不会觉得闷得慌。怪不得您有福气!”其中一个妇人道:“举人老爷明天要成亲了,我先祝贺您一番,您就等着以后抱孙子吧。” 王娘子脸上的笑意并不热络,敷衍了几句。 抱孙子?阮亭都不拿她当亲娘对待,孙子更不会与她一条心。 十月十六,天还未亮,空气凛冽,甄府张灯结彩,每一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徐氏请了有名的巧手,来给甄玉棠梳头发。 至于梳妆,时下新娘子的妆容,大多是多敷几层粉,再多扑些胭脂,一张脸比面粉还要惨白,若是在晚上出现,怕是能吓到不少人。 是以,甄玉棠选了一款海棠妆容,为自己上妆,她本就爱美,哪怕是一个头发丝儿,都要打扮的精致,再加上前世在京城里的见闻和经验,画一个海棠妆轻而易举。 等她把螺子黛放下,铜镜里的女子桃腮玉面,艳若桃李,肌肤没有一点儿瑕疵,精致的嫁衣层层叠叠,却难掩其玲珑的身姿。 甄玉薇张着嘴巴,“大姐姐,你好漂亮呀!” 阿芙站在甄玉棠身旁,踮着脚,仰头看着她,跟着道:“姐姐最好看。” 韩晚直直盯着甄玉棠,“玉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 甄玉棠好笑的嗔她一眼,“你才见过几个新娘子?” 唐苒接过话,“晚晚没说错,玉棠,看着你穿上嫁衣,我也突然想成亲了。” “我也是,我也是。”韩晚抢着道:“玉棠,等我成亲的时候,我要找你给我上妆。” 甄玉棠笑了笑,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妆容很精致,她欣赏了几眼,然而一想到接下来是极其辛苦繁忙的一天,就有些意兴阑珊。 前世成亲的时候,她是卯时一刻起的床,一直到亥时才歇下,累了一整天。 林老夫人和高氏也在屋里,殷殷叮嘱着她。 甄玉棠用了一小碗碧梗粥,屋子里进来不少人,向她道贺,等应付过这些人,吉时已到。 甄玉棠爹娘不在,徐氏挽着她出去屋门。 阮亭今日着一身吉服,腰间束着玉带,眉眼间一贯的微凉散去,越发显得俊美无俦。 他一直注视着门口,看见甄玉棠后,平静的视线微微一顿,多了几分惊艳。 敬茶时,林老夫人和甄远山坐在上首,林老夫人眼眶里含着泪,双手颤抖着,她最疼爱的小女儿留下的孩子,今个也要嫁人了。 敬茶后,甄玉棠冲着林老夫人浅浅笑了下,拜别她老人家,手持花扇,款款出去正厅。 林老夫人、高氏还有徐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心里一半高兴,一半又是不舍,但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发出声,今个是好日子,不能被她们坏了兴致。 来观礼的妇人和小姐,口中的祝贺声不断,花扇遮面,甄玉棠只能看清楚脚下的路。 脚下的路并不长,爆竹声、锣鼓声喧天,甄玉棠思绪却不由得恍惚起来,有那么一刻,她分不清楚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好像回到了前世出嫁的那一天,那个时候,与阮亭成亲,虽她有几分不满,但她也才十六岁,对于未来的夫婿以及成亲后的日子,更多的是紧张和期盼。 虽然花扇遮着面,但是她还是偷偷的瞄了阮亭一眼,甄玉棠想了想,前世的她,当时觉得阮亭穿着一身新郎吉服可俊了。 想到这儿,甄玉棠恍惚的思绪回神,造化弄人,重来一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还是成为了阮亭的夫人。 此刻,她早已不再像前世那样,有着少女的期盼、激动和紧张,她平稳的朝前走着,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总要走下去。 * 哪怕是参加秋闱,阮亭尚不觉得紧张,可今日来迎娶甄玉棠,他竟然有些紧张,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阮亭微微扭头,看着与她并肩而走的甄玉棠,不知甄玉棠是否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她不曾扭头看他一眼。 这时,一旁的一个稚童手指着阮亭,惊奇的叫道:“娘,新郎官在看新娘子。” 那个稚童的声音并不轻,不少人听到了,在场之人会心一笑。 阮亭又看了甄玉棠一眼,想看看她有何反应。遗憾的是,甄玉棠始终不曾瞄他一眼。 阮亭一颗心沉了下去,那股他并不陌生的酸涩又浮了上来,甄玉棠心里没有他,她的心里是不是还装着林知落? 锣鼓声仍在继续,阮亭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面色如常。 去到阮亭新买的宅子,夫妻对拜后,甄玉棠被众人簇拥着送进新房。 共饮合卺酒后,观礼的妇人说着祝贺的话。 甄玉棠放下花扇,姣好的面容完完全全展露出来,眼若琥珀,朱唇榴齿,肌肤莹润生辉,似海棠映面,引人采撷,娇艳欲滴。 耳畔间的步摇流苏垂下,在喜烛的烛光下,熠熠发光。她身上的吉服,绣着花鸟,纹理精致繁琐,更显气度,腰间微微收束,纤柔的细腰尽数显露。 视线落在甄玉棠身上,阮亭多看了几眼,他知道甄玉棠姿容出众,少见的好颜色,不然甄玉棠每次去到府学,不会那么多学子来和她搭话。 可阮亭没想到,今日的甄玉棠,更是令他移不开眼。 感受到阮亭的目光,甄玉棠看过去。 就在她看过去的一刹那,阮亭立即调过视线 甄玉棠心里轻哼了一声,阮亭这是什么意思? 阮家这边的亲戚不多,阮娴又与甄玉棠有过过节,新房的气氛稍显清冷。 听着那些人稍显刻意的说着祝贺的话,什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甄玉棠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等那些人出去后,新房安静下来,阮亭看着她,淡声道:“外面还有宾客,今日是荀叔来给我们主婚的,张知府也在,我先出去了。” 甄玉棠:“好。” 阮亭又道:“待会儿你若是腹中饥饿,灶房里准备的有吃食。阮娴性子顽劣,没有在新房里陪着你,让樱桃去给你拎些膳食回来。” 甄玉棠不在意,“我也不愿见到她,可千万别让她来新房。” 阮亭“嗯”了一声,又看她一眼,出去屋子。 * 屋子里只剩下甄玉棠和樱桃两人,甄玉棠舒展了下身子,“樱桃,我饿了。” “小姐,我这就去给您那些膳食回来。” 樱桃推开门出去,甄玉棠打量着新房的布置,陈设焕然一新,虽不十分奢华,却清雅有气韵。 门口处有垂下的珠帘,案桌上圆瓷瓶里摆置着花枝,屏风上的图案刻着簇簇烂漫的繁花,这应当不是阮亭喜欢的风格。 樱桃很快拿来膳食,期间阮娴和王娘子未进来一次,不用看见这对糟心的母女俩,甄玉棠乐得清闲。 用过膳后,甄玉棠让樱桃提来热水。 樱桃瞪大眼睛,“小姐,您这就歇下了,姑爷还没回来呢?” 睡意涌上来,甄玉棠整个身子软绵绵的,慢悠悠的说着,“早上那么早起来,我可困了,我现在就想睡觉。” “好吧。”樱桃自知劝不了甄玉棠,认命的给她打来热水。 今日来祝贺的宾客如云,还有荀学政、张知府这些官员,当然也有阮亭的同窗和夫子,宴席热闹非凡,一直到傍晚才散去 。 虽然有李石替他挡酒,但阮亭也饮了好几盏酒。 李石还有阮亭的几个同窗围过来,挤眉弄眼的对着他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阮亭,今晚上是你的好日子,你快回去吧。” 许是饮了酒,被李石这么一提,阮亭心头起了一股燥热。 李石又问道:“阮亭,你行不行啊,我给你的那本小册子你看了没有?” 阮亭看了他一眼,并没回答,“我先回去了。” 那几人催着他,“去吧,去吧。” 脑海中浮现甄玉棠的朱唇和细腰,阮亭脚步加快,心头的燥热又多了几分。 他不是急性子,也不是重欲之人,一定是饮的酒在起作用,让他有些急不可耐。 走到新房门口,阮亭脚步微顿,竟然有些紧张,他听着新房里的动静,很安静,连一句说话声都没有。 甄玉棠是不是在等着他?可不能让她等急了。 阮亭推开门进去,却不见甄玉棠的身影,只有喜烛的烛光跳跃着。 他看了一周,朝屋里的樱桃问道,“你家小姐呢?” 樱桃低着脑袋,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姑爷,我家小姐睡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福泥的酒馕 20瓶;潜水小白鲸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一天 阮亭微怔片刻, 他还未归来,新娘子便歇下了,这般举动是何意思, 不言而喻。 他心头的燥热在这一刻荡然无存,眉眼生出几分微凉。 樱桃忍不住抬头,去看阮亭是何脸色。 看不出来阮亭是否生了怒气,她赶紧解释:“姑爷,小姐卯时一刻便起了床, 吉时未到的时候, 除了梳妆,还要应付前来祝贺的客人,刚才小姐实在撑不住,这才歇下,我这就唤小姐起床。” 阮亭淡声道:“不必, 让她睡吧。” 他走到拔步床前, 掀起海棠红的帐幔, 喜烛的烛光流淌在甄玉棠的眉眼之间,泛着熠熠的光泽,女子如秋水般的眸子阖着, 长长的睫毛浓密而卷翘。 洗去了新娘子的妆容, 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 宛若出清水的芙蓉, 清丽脱俗。 除了梦到前世的内容,这是阮亭第一次看到甄玉棠睡着的模样,她睡容恬静,睡姿亦很工整,双手摆在锦被上, 看上去格外的乖巧。 哪怕睡着了,只看着她的睡容,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阮亭看了几眼,方放下帐幔,他没多说什么,去了另一间屋子沐浴。 等阮亭出去后,樱桃松了一口气,她轻轻走到床榻前,唤着,“小姐,小姐,姑爷回来了。” 甄玉棠睡的很熟,没有反应,樱桃停了声,心里在想,要不要唤醒小姐呢?既然姑爷已经发话了,不如就让小姐继续歇息吧。 沐浴之后,身上的淡淡酒气散去,阮亭玉冠束发,其实,依照他之前的打算,也是不那么快与甄玉棠行礼的。 与他在一起时,甄玉棠会关心他,会与他平平常常的说话,可阮亭能够感受到,甄玉棠对他,没有一个女子对未婚夫该有的羞涩和欣喜。 阮亭也是一个有傲气的男人,他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和甄玉棠行敦伦之礼。是以,在成亲之前,他便有了这样的打算。 只是,今天多饮了几盏酒,加上李石等人的打趣,阮亭心头的燥热陡然生出来,让他有些急迫。 方才沐浴后,他有些昏沉的思绪彻底清明,再没有一丝急不可耐。 他曾经以为,既然前世的甄玉棠是喜欢他的,那么现在的甄玉棠,应当也是对他有意的。 可与甄玉棠相处下来,他不得不承认,甄玉棠并不似前世那般对他情深意重。 他眸色深沉起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甄玉棠对他的态度会与前世大相径庭? 前世的事情他无从探究,只能依靠那些梦境来寻找答案。 他突然想起来,在甄玉棠爹娘离世后的那段时间,甄玉棠曾突然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是否相信前世今生。当时阮亭的回答是不相信。 想到这儿,阮亭眉头倏然皱起,甄玉棠无缘无故问他这样的问题,究竟是无意问之,还是有意试探? 甄玉棠会和他一样,知道一些前世的事情吗? 如果甄玉棠知道前世的事情,那么又回到了他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上去,前世他与甄玉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甄玉棠如今对他这般的淡然。 夜色沉沉,刺骨的冷风吹来,阮亭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把所有思绪收起来,索性甄玉棠现在是他的夫人,他有很多的时间去解开这个谜题。 阮亭又去到新房,进屋的时候,甄玉棠还未醒来,他一手负后,“伺候好你家小姐,寒夜冷凉,待会儿点几个炭盆,我去书房歇息,明日早上也不用叫醒你家小姐,她什么时候醒来都可以。” 樱桃应道:“是,姑爷。” 阮亭朝帐幔处看了一眼,这才跨步出去屋子。 李石等人喝得烂醉如泥,起初要闹着来偷听洞房,被其他人给抬回家去了。剩余的人也不敢闹洞房,毕竟阮亭现在是解元。 至于王娘子和阮娴,今个一整天都没见她们俩来看甄玉棠一样,这会儿时候不早了,想来王娘子也不会来到新房。 阮亭去到书房,一盏孤灯摇曳着。 无事的时候,他常常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日,并不觉得枯燥难耐,书房的外间还备着一个小榻。 然而此刻待在书房里,只有一盏孤灯和手头边的书籍为伴,他竟然心底生出来一丝不自在。 温香暖玉,却不可在怀,阮亭自嘲的轻笑一下,放下手中书籍,和衣入睡。 这一夜,他又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梦中,甄玉棠递给他一个平安符,似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阮亭,马上就是秋闱了,前几日我跟着我大伯母去寺庙一趟,顺手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只是顺便给你求了一个,不是专门因为你而去寺庙的。” 去应天府赴考,他在甲板上站着,拿出了那个平安符,船只突然颠簸一下,一不小心,他掌心的平安符落到了湖里。 等他从应天府回到泰和县,甄玉棠弯着眸子,俏皮的道:“阮大解元,我给你求的平安符派上用场了吧!我可是诚心给你求……” 说到这儿,似是意识到说漏嘴了,甄玉棠突然噤了声。 他看了甄玉棠一眼,“那道平安符早在去应天府之前就落到了水里,又岂会派上用场?” 闻言,甄玉棠脸上的笑意淡下来,嘟着嘴,瞪了他一眼。 这个场景过去,很快又是另一个场景,成亲的第二天,甄玉棠眼眶红红的,不满的指责着他,“阮亭,你去哪里了?昨晚上我好难受啊,一醒来还见不到你人影,你没轻没重的,我都说我不舒服了,你还不停下,你就是个莽夫,不知道心疼人,又差劲,我不要和你成亲了,我想回家,我要与你和离。” 梦中的他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似是有些生气,又似是被说中是个莽夫而恼羞成怒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冷淡,“ 既然甄大小姐这般娇气,那我以后去书房睡觉,再不打扰你。至于和离,你就别想了,你和我已经行了敦伦之礼。” 甄玉棠眼眶更加红了,她生气的盯着阮亭,“阮亭,你混/蛋!” 梦境到这里结束,阮亭忽然惊醒,墨眸睁开,梦里的场景浮现在脑海里。 原来前世的时候,甄玉棠给他求过平安符,是他没有小心保管。 原来前世的新婚之夜,并不愉悦。他根本没有顾忌到甄玉棠的感受,甄玉棠嫁给他的时候,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平日在家里被人娇宠着,哪怕手指破了一层皮,就有丫鬟们赶紧给她抹上药膏。 初为人妇,身子又不舒服,甄玉棠只是抱怨了他几句,前世的他,却是那样的冷淡,丝毫不体贴与关怀甄玉棠。 甚至他还去书房住了一个多月,自从以后,甄玉棠与他的关系越发冷淡。 阮亭喉结动了一下,喉咙里生出一股苦涩。 秋闱的时候,甄玉棠给唐苒求了平安符,却没有给他求,他曾心里不舒服过,可这不是他在自食其果吗? 还有今天晚上,如果甄玉棠没有提前歇下,等着与他圆房,想来一切会与前一世一样,甄玉棠心里委屈,他却没有耐心包容。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耐心包容,只是,在这种事情上,男子好面子。他当了十六年的侯府大少爷,骨子里是有傲气的。 前世被甄玉棠那么直白的指出来,说他不知轻重,又莽撞,又差劲。当时他应该是觉得失了面子,才恼羞成怒的说出了那样混账的一番话。 可不管是何原因,成亲的第二天,他就不见了人影,态度又很是冷淡,是他做的不对。 他觉得甄玉棠骄纵,可他又能好到哪儿去? 阮亭眸子半垂,彻底没了睡意,前一世的事情,宛若厚重的迷雾,看不到完整的事情,等着他去拨云见雾。 这一世的轨迹,又全然不与前世相同,他和甄玉棠,即便成了亲,却似陌生人一样。 不管怎么说,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他想要甄玉棠像前世一样,眼里心里都装着他。 * 甄玉棠缓缓睁开双眸,坐起身子,看到海棠色的帐幔,她怔愣了片刻,这和她寝间帐幔的颜色不一样啊!还有阿芙去哪里了,怎么不见她哒哒的跑到床头边叫她起床呢。 片刻的迷茫过去后,甄玉棠突然反应过来,昨天她出嫁了,她是在阮家,不是在淡月轩。 她一下子睡了一整夜,都没有等着与阮亭圆房,不知阮亭会不会生气。 昨天她提前歇息,一则是她实在太过疲惫,身子软绵绵的,沐浴之后没有一点力气,疲意赶都赶不走。 二则是她不太舒服,不知是不是阮家准备的饭菜不合她胃口,她小腹处涨涨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至于第三嘛,前世阮亭这个莽夫,新婚之夜没轻没重,甄玉棠可不想再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做那种事情,不舒服的是她,享受的却是阮亭。 所以甄玉棠提前歇下了,躲过了圆房,正合她的心意。 当然,若是阮亭让樱桃把她唤醒,她也不会拒绝与阮亭圆房,她知道这是她该尽的义务。 甄玉棠掀起帘子,“樱桃。” 听到动静,樱桃很快进来里间,“小姐,您醒了。” 甄玉棠坐在榻上,乌发披在肩头,“昨晚上我睡着了,阮亭呢?” 樱桃回道:“姑爷说不让我把您叫醒,让您继续歇息,后来姑爷沐浴之后,去书房睡觉了。小姐,姑爷会不会不高兴啊?” 甄玉棠淡声道:“我也不知。” 甄玉棠又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小姐,刚过了辰时三刻,时间还早着。” 甄玉棠点点头,“伺候我洗漱吧。” 她刚下来床榻,小腹处的胀痛愈发严重,她脸色白了白,看来是来癸水了,怪不得昨天她身子不舒服。 樱桃担忧的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甄玉棠动作慢腾腾的去到屏风后,“来月事了,你把月事带拿出来。” 洗漱之后,喝了盏红姜茶,小腹的胀痛缓解许多,她梳着高髻,上着一件正红色绣石榴交领锦衫,底下是同色的襦裙,腰间素色帛带垂下,勾勒出纤柔的腰肢。 昨晚阮亭去了书房歇息,新婚之夜两人未能圆房,虽阮亭没有让樱桃叫醒她,但甄玉棠总要给他一个交代,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清楚,“樱桃,你去书房走一趟,看看阮亭在不在,把他请过来。” “是,小姐。” 不料,樱桃还未出去屋子,阮亭着一身锦服进来。 甄玉棠看他一眼,他鬓边带着微微水汽,看来是刚沐浴过。 目光停在甄玉棠的面上,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她今日一身正红色锦裙,朱唇榴齿,似是这萧瑟秋日里最明艳的存在。 阮亭淡声道:“醒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 阮亭又道:“可用膳了?” “还未。” 甄玉棠出声,“不知待会儿是何安排,需要与你娘一起用膳吗?” 有些严苛的婆母,会要求儿媳妇在成亲的第二天早上亲自准备膳食,好检查儿媳妇的厨艺和德容。 前世的时候,王娘子就这般苛待过她。 这一世,王娘子非要让甄玉棠给她做饭的话,她也不会同意。 阮亭:“不用,时间还早,你先用膳,待会儿去敬茶。” 甄玉棠明白了,过了会儿,她道:“ 你吃朝食了吗?若是没有,一起用膳吧。” 邀请他一同用膳,这倒是出乎阮亭的意料,“好。” 膳食很快摆上,樱桃给甄玉棠舀了一小碗八宝粥,又给阮亭盛了一碗粥。 甄玉棠捏着瓷勺,尝了一口浓香的八宝粥,用帕子擦拭着嘴角,“阮亭,昨晚上我提前歇息了。” 阮亭看着她,“我知道。” 甄玉棠慢慢的道:“ 没有圆房,是我处事不妥当,我向你赔罪。” 阮亭心里叹口气,“你不必赔罪,昨晚本就闹腾到很晚才散场。”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饮了几盏酒,一身酒气,怕打扰你,便在书房歇下了。” “哦。” 甄玉棠轻应了一声。 说完这番话,两人再无交谈,用过膳后,阮亭道,“娘应该起床了,去敬茶吧。” 阮亭新买的这座二进宅子,王娘子和阮娴的院子挨着,距离甄玉棠与阮亭的院子有些距离,要穿过一条石道和几道月洞门。 这一点甄玉棠挺满意的,不用每天睁开眼就看到王娘子。 * 阮亭大步走在前头,因来了癸水,甄玉棠步伐缓慢,落后了几步。 阮亭扭头看他一眼,停下脚步,等甄玉棠追上来了,才继续朝前走。 甄玉棠轻声道:“多谢。” 甄玉棠总是向他道谢,阮亭薄唇动了动,“你我是夫妻,不必这般客气。” 正屋里,看见他们二人并肩进来,王娘子脸色不善,“ 可算来了,我一个长辈的,比你们起的还早,还要巴巴的等着你们来敬茶。” 阮亭神色淡漠,“未到敬茶的时间,让您久等了。” 甄玉棠端着茶盏,递给王娘子。 王娘子上下打量她一眼,却迟迟不接过来,“ 你进了阮家的门,要把以前那些骄纵奢侈的恶习改了,事事听你夫君和我的话,不可和我顶嘴,不可抹黑阮亭的名声。” 不接茶,刚好甄玉棠胳膊也酸了,她直接伸回胳膊,直言道:“儿媳妇有一事不明白,若是您有不妥当之处,我也要听您的话吗?” “你!” 王娘子一噎,说不出话来,而后语气不善的道:“敬茶!” 甄玉棠把茶盏递过去,王娘子喝了一口,拉着脸,“太凉了。” 樱桃赶紧又倒了一盏茶,递给甄玉棠。 等甄玉棠重新把这盏茶递过去时,王娘子又是板着脸,“太热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娘子是故意在刁难她。 甄玉棠轻笑了一下,这是打量她好欺负,成亲的第二天,就要给她立威。 爱喝不喝,甄玉棠朱唇轻启,“樱桃,你倒盏茶,尝一尝可是烫嘴?” 樱桃照着她说的话做,“小姐,不烫不热,正是合宜。” 王娘子皱着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甄玉棠笑了笑,“这茶不烫不热,正是合宜,您却嫌弃太烫了,不知您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若真是身体有恙,婆母还是尽早去医馆看一看大夫。” 王娘子怒声道:“你这是说我有病?” 甄玉棠微微一笑,“我只是关心婆母而已。这盏茶,您还喝吗?你要是不喝的话,儿媳妇让小厮陪着您去医馆。” 王娘子气的够呛,明知甄玉棠是在挤兑她,偏偏甄玉棠态度从容,挑不出一点错,这股怒火她只能憋在心里。 王娘子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不喝下那盏茶。 这时,阮亭出了声,“玉棠和我结为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娘若是不愿接下玉棠敬的茶,儿子亲自给您敬茶,可好?” 王娘子心里的火越发浓烈,阮亭如今是解元,她哪能不接下这盏茶? 无奈,她冷着脸,敷衍的喝了一口茶,把茶盏重重摔在桌面上。 敬茶之后,阮家的一些亲戚过来,甄玉棠一一准备了见面礼。 前世,甄玉棠给阮娴准备了一根珠钗,这一世,她只给她准备了一个荷包。 阮娴接过东西,撇了撇嘴。 一转眼到了午时,王娘子斜着眼,“本来今天早上该让你准备些膳食,这是规矩。体谅你与阮亭刚刚成亲,便没有给你立规矩。待会儿午时的时候,你来准备膳食。” 想磋磨她,王娘子还差了点,甄玉棠笑了笑,“婆母不知,我并不擅长厨艺,前不久,我想要下厨做碗粥,差一点把灶房烧了。若要我准备午膳也可以,不如婆母在一旁指导着我,这样若是灶房又烧了,婆母也好赶快去救火!” 第52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二天 救火?王娘子气的直喘粗气, 若真是灶房被烧了,依照甄玉棠的性子,怕是要把她这么个老婆子往火堆里推。 王娘子惜命着呢, “ 新妇娶进门, 我该休息休息了, 今天中午你自己准备膳食。” 甄玉棠刚想开口, 转念一想, 即便她今日不下厨, 日后王娘子也会继续磋磨她的, 不如她将计就计, 王娘子尝到了苦头, 以后自然不会再让她下厨。 甄玉棠细眉微挑了下, 不再说什么, 转身出去屋子。 阮亭后脚跟着出去屋子,“ 前一段时间添了几个小厮和婆子, 你无需亲自下厨, 交给那些婆子即可。” 甄玉棠看他一眼, 她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傻了, “ 我当然不会下厨。” 前世时,哪怕她与阮亭闹了矛盾, 可孝字压在头上,在樱桃的帮助下,甄玉棠亲自准备了几道菜肴。 膳食摆上去,王娘子故意挑三拣四, 不是说太咸了,就是说太甜了,还让甄玉棠立在一旁伺候她用膳。 王娘子不仅仅让甄玉棠下了一次厨,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放着府上的婆子不用,非要让甄玉棠给她做饭,到处挑刺。 既然不管她怎么行事,王娘子都不满意,摆明了要欺负她,她又何必讨好她? 不给王娘子点苦头瞧瞧 ,接下来她怕是别想过舒坦的日子。 “敬茶的事情,你别在意,我娘…” 说到这儿,阮亭话音一顿,王娘子是在故意为难甄玉棠,他确实做不到违心为王娘子说好话。 他接着道:“若是我娘有为难你的地方,你不必委屈自己,把事情告诉我,我来解决。” 甄玉棠浅笑了下,“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瞒着你的。” 上一世,她不想让阮亭夹在其中为难,后果是王娘子变本加厉。 甄玉棠无意把时间浪费在王娘子身上,若王娘子硬要挑事,阮亭理应处理这些事情。有他插手,王娘子不敢闹腾太过。 “好了,我去准备午膳。”甄玉棠眸子闪过一道狡黠的光,“阮亭,我提前提醒你一句,你趁早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闻言,阮亭明白了甄玉棠话里的意思,“你……” 这一世的阮亭没做过惹她事情的事情,甄玉棠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女子,所以才提前告诉他,“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我厨艺不精,提醒你一句。阮亭,你要是敢告诉你娘,我肯定会生气的。 ” 阮亭勾了下唇,没说话,代表默认了。 不过一顿饭而已,顶多就是甄玉棠准备的菜肴不合胃口,想来出不了什么事情。 * 灶房里,樱桃问道:“小姐,我来做菜,您说要准备些什么菜肴啊?” “ 王娘子不能吃辣吃酸,你多做些重口味的菜,一定要多放些辣椒、花椒和粗盐。随便做一做就行,反正我也不吃。” 樱桃犹豫不决,“小姐,这样合适吗?若是王娘子生气了,您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甄玉棠神色淡漠,“今天早上敬茶的时候,我可什么都没做,她不是照样为难我吗?王娘子最是欺软怕硬,我若是一味讨好她,到最后委屈的只是我自己。” 樱桃抿着唇,是啊,她也为自家小姐觉得委屈,“小姐您只是打扮的精致一些,又没有花阮家的银子,王娘子却说话那么难听,说您骄纵奢侈,还说这是恶习。敬茶的时候还故意让您敬了那么多次的茶。小姐您说的没错,王娘子就是一个恶婆婆,总是针对您。” 准备菜肴的时候,甄玉棠没插手,就在旁边看了几眼。 樱桃挖了几勺辣椒,甄玉棠嫌太少了,又连连挖了好几勺辣椒和花椒下到锅里。 还没有尝到味道,仅透过锅盖传来的辛辣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又麻又辣,就要让人被刺激的流下眼泪了。 甄玉棠赶快出去灶房,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她冲着樱桃摆手,“樱桃,快出来,随便煮一会儿就行。” * 王娘子在正厅里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很是得意,“甄玉棠再怎么摆谱,进了阮家的门,不还是要听我这个婆母的话?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阮娴把甄玉棠给她的那个锦囊扔到桌子上,“甄玉棠也太小气了,娘,我怀疑甄玉棠是故意的,她给大伯、二伯他们一家人准备的可是珠钗和玉镯,还有笔墨,只给我一个不值多少钱的荷包。” 王娘子亦有些不满,“不讨好你这个小姑子,给你大伯、二伯准备那么些东西,有什么用?不过几个珠钗罢了,你眼皮子别那么浅,昨日那些宾客可送来了不少好东西,到时候我挑出来一些,留着给你当嫁妆。” 阮娴立即笑起来,“还是娘疼我。娘,那个甄玉棠不是好相处的,本来我想着要与她好好相处,可她这般与你顶嘴,明显没有把咱们当一家人看待。你可得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 王娘子眼角吊起来,“这是自然,我非要把她身上的棱角给磨平了,让她事事听我这个婆母的话。” 午时,几盘菜刚摆上去,王娘和阮娴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甄玉棠笑眯眯给王娘子夹了一大筷子菜,“儿媳妇亲自下的厨,您快尝一尝,我做的可都是您喜欢的口味。” 说完这话,她又给阮娴夹了一筷子菜。 甄玉棠又笑眯眯的催着她们俩,“你们怎么不吃,莫不是在嫌弃我的厨艺?” 阮亭看着甄玉棠,这下子他是彻底明白甄玉棠提醒他的那句话的意思了,他本以为甄玉棠只是厨艺差了些,没想到她存着这样的打算。 感受到阮亭的视线,甄玉棠看他一眼,眸光似是在说,不许阮亭插手,若是阮亭要插手的话,她也要给阮亭夹一筷子菜了。 阮亭犹豫了一下,王娘子毕竟是他的亲娘,他应该这么纵着甄玉棠吗?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王娘子夹了一筷子,刚放进嘴里,又酸又辣、又麻又咸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她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她使劲拍着胸腔,“水…水。” 甄玉棠顺手给她递了一盏茶,王娘子也不嫌烫,一饮而尽。 这下子完犊子了,那盏茶喝进嘴里,就像一碗辣椒油泼到了烈火上面,王娘子胸腔里的那股酸辣之气“噌”的一下冒出火苗,她一张脸通红一片,红得像猴/屁/股一样,连连咳个不停,似是要把胸肺咳出来。 阮娴也是这样,顶着红通通的一张脸,不断的饮水 ,结果越是喝水,越是咳的厉害。 那壶茶自然是甄玉棠提前准备好的,灌了一壶辣椒水。 甄玉棠示意樱桃把那壶水拿下去,这样待会儿王娘子也无可奈何。 看到这对母女俩的惨样,甄玉棠忍不住露出笑。 阮亭注视着甄玉棠,按理说,甄玉棠这番行为有些出格,可看见她得意的小模样,他竟生不出一丝不满。 咳嗽了半天,王娘子沉着脸,“ 你这是要害我的命啊!” 甄玉棠坐下来,坐姿端庄优雅,“婆母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媳不明白。” 王娘子指着她,“你别给我装傻,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菜!” 甄玉棠一脸无辜的对着她,“儿媳之前就告诉过您,我厨艺不精,您是知道的,我让您去灶房里指点我,您不愿意,只能劳烦您多担待了。” 王娘子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哪家儿媳妇像你这样?为人妇应当主持府上的中馈,把府上的膳食安排的妥妥当当,时常动手做些菜肴来孝敬婆母。你说你不善厨艺,你的爹娘就是教导你长大的?” 甄玉棠脸色冷下来,她爹娘从小把她宠到大,旁人若是敢对她爹娘指指点点,她绝不会客气。 甄玉棠冷声道:“甄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自我出生起,府上便有专门准备膳食的婆子,我自然不需要学习厨艺。我爹娘教导我琴棋书画和为人处事的道理,您要求我要孝敬您,可您做到了吗?” “定亲宴时您板着一张脸,昨天嫁到阮家,我一个人待在新房里,行礼之后没见过您与阮娴一面,您把我当成阮家的媳妇看待了吗?” 即便不拿前的世那些事情说事,昨天喝过合卺酒后,王娘子和阮娴没有去新房一次,今天早上又故意不接她敬的茶,这是打量她好欺负啊! 但凡王娘子收敛一些,甄玉棠也不会在成亲第二天就落她的面子。 王娘子使劲拍了一下桌面,她手心立刻麻木起来,“ 这不是娶了个媳妇,是娶了个祸害进门!我们阮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正合甄玉棠的意,她还不想与王娘子这样的人生活在一块儿呢。 “既然婆母这样说了,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甄家。若是有人问起,婆母放心,我会把您的所作所为如实说出来的。” 说完这话,甄玉棠利落的转身离开。 “你,你!”王娘子指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身子气的直发抖。 火气发泄不到甄玉棠身上,王娘子转头看向阮亭,怒气冲冲,“阮亭,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娶回来的媳妇?她这是诚心与我做对,你看看她做的这些菜,怕是把半罐子的辣椒都放进去了,我若是吃了这些菜,指不定明天就见不到你了。还有那壶茶,那壶茶呢?去哪儿了?” 阮亭眉头皱起来,“您好好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成为解元之后,县里的李老板送了几个下人过来,平日也是这些下人在灶房里准备膳食。想来这些下人准备的菜肴,会更合您的口味。待会儿让灶房里的婆子重新准备些膳食就是了。” 王娘子恶狠狠盯着阮亭,“ 我不吃!我是你亲娘,甄玉棠进门的第二天,你就为了她而下我的脸面,以后这个家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老婆子的立身之地了!” 阮亭淡声道:“您多虑了,这个家里自然有您的立身之地。玉棠厨艺不精,等她练熟练了厨艺,再给你准备膳食。她还年轻,多有不懂事的地方,想来您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 说完这话,阮亭看向屋子里立着的婆子,“再准备一桌膳食。” 王娘子和阮娴一个两个的怒瞪着他,阮亭不欲继续待下去,他出去厅堂,不知不觉走到了新房。 樱桃看见他,称呼了一句,“姑爷。” 阮亭微微颌首,进屋屋子,看见甄玉棠正在用膳。 他都要气笑了,甄玉棠整治了王娘子和阮娴一顿,把他留在厅堂里,自己却悠哉悠哉的在用膳。 甄玉棠看他一眼,“阮亭,你来干什么?” 阮亭依靠着朱门,慵懒的出声,“来讨债。” 甄玉棠不解,“什么债?” 阮亭墨眸含着浅笑,“ 我帮你分担了我娘的怒火,我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点半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娶小天哥哥当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卿卿呀 20瓶;潜水小白鲸 10瓶;44674582 2瓶;尚轩若寒、3556018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三天 甄玉棠抬起好看的小下巴, 朝对面的座位看了一眼,“那我请你用顿午膳,总可以了吧?” 阮亭勾了勾唇, “可以。” 等他入了席位, 甄玉棠让樱桃添了一副碗筷, “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提前吃些糕点垫垫肚子的吗?你怎么还饿着肚子。” 阮亭只是道:“你这里的膳食更香甜。” 甄玉棠有些小得意, “那是, 我带来的厨子厨艺很好的。” 想着阮亭未用膳, 甄玉棠让樱桃给阮亭盛了一大碗米饭。 看到那满尖儿的一碗米饭, 阮亭不动声色拿过来, 早知道他不应该提前垫肚子的。 食不言寝不语, 他们俩人并未说话。 哪怕是在用膳, 阮亭的动作也很是养眼,毕竟在宣平侯府熏陶了十六年, 那份清贵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有这个一个赏心悦目的郎君陪着用膳, 甄玉棠吃得津津有味。 等用过膳后, 樱桃端来浓茶汤,漱口之后, 甄玉棠擦了下唇角, “阮亭,我今天的这些行为,可能会让你为难, 你在你娘面前替我说话,我感谢你。只是,成亲之前我便告诉过你,我不会把你娘与阮娴当成一家人。” 阮亭突然问了一句, “那我呢?” 甄玉棠眉头微蹙,“你什么?” 阮亭直直看着她,“ 你会把我当成一家人吗?” 甄玉棠淡淡笑了下,“ 你我已经是夫妻了,这不就是一家人吗?” 阮亭一颗心微微下沉,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并非愚钝之人,甄玉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 他换了个话题,“玉棠,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我娘与你是有过矛盾,但你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若是因着之前的争执,你应当不会做得这般不留情面。你为何这般讨厌与我娘和阮娴相处在一起?” 甄玉棠曾试探过阮亭,阮亭并没有前世的记忆,自然不会清楚王娘子那些令人作呕的行径。是以,她对王娘子的厌烦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甄玉棠不打算辩解什么。 “我讨厌她们俩的原因有许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她们俩不想着法子的磋磨我,我可以当她们俩不存在。若王娘子还是像今日这样不知收敛,那我是不会客气的。” 阮亭轻笑了下,“你入了阮家的门,再怎么说,我娘她是你的长辈,你这么做,不怕我生气吗?” 她为何要怕阮亭生气?她巴不得阮亭生气呢,这样子她就可以回到甄府陪着阿芙了。 甄玉棠理直气壮的道:“ 所以我这不是提前告诉了你吗?你生你的气,但我不会改。” 听听,对面的女子是他的夫人,说着讨厌他亲娘和妹妹下话,还丝毫不虚心。 但阮亭并不觉得有一丝不悦,“我娘她就是这样的性情,等阮娴嫁人之后,她应该会消停许多。我替我娘对你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而道歉。” 让甄玉棠有些意外的是,阮亭不仅没有拆穿她,还替她收拾了残局,等于说阮亭站在了她这一边。 甄玉棠想了一下,前世时阮亭和王娘子看着就不像是一对亲生母子,王娘子对待阮亭总是有很多怨言。母子俩关系不深厚,这样看来,今日阮亭站在她这一边也无可厚非。 她笑着道:“道歉就不必了,我也没吃亏,我可放了不少辣椒和花椒,我还灌了一壶辣椒水。估计等明天起床,她们俩的嘴唇都要肿起来了。” 一边是他亲娘和妹妹,一边是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表达幸灾乐祸,阮亭心里生出一阵诡异的感觉,不满倒是没有,反而总想纵着她。 阮亭轻轻摩/挲着桌面上的釉色瓷盏,“玉棠,纵然她有再多不妥当的行径,她毕竟是我娘,有些时候,还是希望你多担待一些。” 甄玉棠扫他一眼,“ 这要看我的心情,还有你的表现。” 阮亭微微一愣,“我的表现?” 甄玉棠捧起茶盏暖手,“你若是不惹我生气,那我可以对你娘多担待一些。” 他怎会惹她生气,他喜欢看见甄玉棠弯弯的眸子。 阮亭低沉的轻笑一声,“好。” 用膳之后,甄玉棠要歇午觉,阮亭在院子里多走了几圈消食,明明他已经提前吃过东西了,但看到甄玉棠用膳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想陪着她一起吃东西,结果就是又吃了一碗米饭,吃撑了。 想起甄玉棠,阮亭唇角上扬,如今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他有更多的时间和甄玉棠相处,去了解她的一切。 * 王娘子和阮娴喝了好几盏辣椒水,嘴唇鼓的高高的,哪怕灶房的婆子重新准备了膳食,她们俩心里窝着火,根本没有一点儿胃口。 王娘子张开嘴,刚欲破口大骂,嘴皮子上下一碰,阵阵刺痛传来,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甚是狼狈。她气的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阮亭慢腾腾的说着,“娘…您别气,等…等过几天好生再收拾甄玉棠。” 王娘子冷哼一声,照例抱怨了甄玉棠和阮亭一顿,又照例想起了陆遇。 阮亭在书房待了一下午,哪怕成了解元,他每日仍不懈怠。 天色渐渐暗淡,他抬眸看向轩窗,时间不早了,他起身又去到新房。 甄玉棠扫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阮亭实诚的回答,“来用膳。” 啧,阮亭蹭吃蹭喝蹭上瘾了! “ 总是吃我的饭,我总不能什么好处都没有吧?” 阮亭唇角微微扬起,甄玉棠这是把他中午时说的话,原模原样的说了一遍。 阮亭在她一旁坐下,“ 想要什么好处?” 甄玉棠笑着看他,“当然是银子啊!” 她开着玩笑,“你给我银子,我就让你在我这里用膳。” 和甄大小姐一起用膳不容易,阮亭答应了,“待会儿我把剩下的私银都给你。” 这么利落就答应了? 甄玉棠:“不用了,我不要你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吧。刚好有多余的,樱桃,你把我的膳食给阮亭拿来一份。” 她又对着阮亭道,唇角带着一丝坏笑,“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吃的。” 等丫鬟们把两份膳食准备妥当,阮亭一看,又愣了愣,不是寻常的各种清粥小菜,而是各类蔬菜和果子,伴着特意调制的酱汁。 甄玉棠解释了一句,“吃这些不会变胖。” 阮亭下意识看向甄玉棠的腰肢,哪怕着着秋衫,也不难看出那细腰盈盈可握,石榴裙下的双腿修长。 他喉咙动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你不胖。” 甄玉棠:“哪有女子不会胖啊!我若是每顿吃很多,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阮亭和女子相处的并不多,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世家贵女仪容端庄,最是注重名声,不会和他谈论这样的话题。回到泰和县后,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府学读书,也不会和府学里的女学子说起胖和瘦的问题。 他记得温如蕴有一次去宣平侯府做客时,对着陆夫人说了一句,说她用膳不少,却不会胖。 原来这是假的吗? 若不是提到这个话题,阮亭也想不起来这件事,他收回思绪,“你就算胖了,也好看。” 甄玉棠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我若是现在一张脸胖成一张大饼,你怕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用膳了。” 阮亭想了想甄玉棠描绘的那般模样,“不会,你若是胖了,会很可爱。” 甄玉棠狐疑的看着他,阮亭这是吃错药了? 前世阮亭总是冷着一张脸,现在变了个人似的,她反而不太适应,于是干巴巴的道:“吃饭,不许说话。” 阮亭薄唇勾了勾,陪着她一起用膳,刚好他中午吃多了,晚上吃些清爽的果子,味道还不错。 甄玉棠出去走了几圈,等夜色降临下来,她回到屋里,看见阮亭还在这里。 昨晚上她提前歇下,逃过了圆房。虽她来了癸水,但也没有借口把阮亭赶出去。阮亭不走,她也不好催他。 这时,阮亭却出了屋子,不多时,他抱着一个木匣过来,交给甄玉棠。 甄玉棠:“这是什么?” 阮亭唇角浮起笑,“我的私银,都交给你。” “你给我做什么,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 甄玉棠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阮亭给了她聘礼,她不想和阮亭有多余的钱财往来。 阮亭出声,“我忙于读书,没有时间打理这些私产。你时常打理铺子的生意,交给你保管更为合适。” 甄玉棠没有被他绕进去,“你和李石合伙做着生意,怎会没时间打理私产?” 让甄玉棠保管他的银钱,这样就有借口多和甄玉棠相处。阮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慌,“生意上的事情,我插手的并不多。这些私产,还要仰仗夫人你帮忙打理。” 甄玉棠看他一眼,夫人?称呼的倒是挺自然。 阮亭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拒绝,“好吧,先说好,我只帮你保管一阵,等你有时间,你就拿回去。” 甄玉棠抱着盒子,放到黄花梨木箱子里去,她把箱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小木匣。 这是韩晚和唐苒送给她的贺礼,说是让她成亲当天晚上再打开,昨晚上她忘记打开了。 甄玉棠把两个精致的长木匣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件衣裙,她把衣裙展开,瞬间一张脸涌上绯红,似极艳极妍的海棠映面。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异常,阮亭走过来。 甄玉棠赶快把纱裙放在木匣里,可阮亭还是看见了那件纱裙,薄透轻盈,若是穿在女子身上,亦能看见那欺霜赛雪的肌肤和纱裙下的春色。 阮亭眸色沉了沉,心头涌上一股燥热,不知是夜色太撩人,还是身边的女子太过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6 18:48:03~2020-08-16 22: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娶小天哥哥当老婆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瓶;lmllmli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四天 甄玉棠急急忙忙的盖上木匣的盒子, 白皙的耳珠都染上了一层绯红,也不知道阮亭看见没有? 女儿家害羞,阮亭握着拳放在唇边, 轻咳一声, 化解着尴尬, “ 我还有些事情,先去书房。” 甄玉棠低着头,细细“嗯”了一声,待阮亭出去屋子,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下脸颊,脸上的绯红渐渐消退, 要是早知道韩晚和唐苒送给她的成亲礼是这种羞人的东西, 她才不会当着阮亭的面打开! 如果阮亭看清楚了的话,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这时, 樱桃提了小半桶热水进来,奇怪的道:“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甄玉棠恢复神色, “没事。” 樱桃也没多想,“小姐,热水备好了, 您沐浴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 在沐浴之前,把韩晚和唐苒送的那两个木匣, 放在黄花梨木箱子的最底层, 她还特意上了把锁,锁起来了。 这边,阮亭出去新房, 被深秋夜晚冷凉的风一吹,心头的燥热不见,想起方才甄玉棠羞赧的模样,他不禁唇角浮起笑。 他是正常的男子,自然会有那方面的想法,但眼下急不得,他很清楚,甄玉棠心里对他没有几分情意,甚至在新婚之夜,甄玉棠提前歇下来躲开圆房。 若是他为了私欲,不顾及甄玉棠的感受,执意与她行敦伦之礼,反而是不尊重她。 是以,去到书房之后,阮亭对着书房里的小厮道:“ 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我今晚有些事情要处理,在书房歇下,让夫人先行歇息。” “是,少爷。” 樱桃听了小厮的转述,进屋告诉了甄玉棠,“小姐,姑爷说今晚他在书房住下,让您先歇息。” 来了癸水,甄玉棠只简单擦拭了下身子,她正在梳发,闻言一怔,她本来还在想今夜该如何应付阮亭,没想到阮亭不和她一起歇息。 樱桃担忧的道:“成亲的第二天,姑爷就与您分房睡,小姐,你可是与姑爷有什么矛盾?” “能有什么矛盾?我和他如何,你不是看到了吗?” 甄玉棠继续梳发,不在意的道。 不管阮亭为何在书房歇下,结果正合甄玉棠的意,重生回来,都是她一个人睡觉,有时候阿芙会闹着和她睡一个被窝,她可不习惯身边躺着其他男子。 樱桃小脸拧成一团,还是有些担心。 甄玉棠瞧她一眼,“阮亭不是说了吗?他有事情要处理,你别担心。你去把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拿过来,我看一下。” “是。” 樱桃拧成包子的脸舒展开,去到里间把厚厚的单子拿给甄玉棠。 成亲前,甄远山和甄远山以及甄玉棠的两位伯母,都给她添了妆,林家还有阮亭送来的聘礼,也有不少,包括甄玉棠爹娘给她留下的遗产,光她手里的白银就有上万两,这还未算上那些商铺、田地和庄子。 折合一下,她手里的资产也有几万两银了。 等到明年开春后,阮亭会提前去京城参加会试,她是阮亭的夫人,肯定要跟着一同去。 到时候要离开泰和县,所以甄玉棠不打算把手里的银子拿去买商铺。前世的时候,甄远山把甄家的生意做到了京城,她准备把多余的闲钱投进甄家的生意里。 樱桃出了声,“小姐,夜色不早了,您快歇下吧。” 甄玉棠把海清色的单子合上,“也不知道阿芙歇下没有?” “小姐这是想小小姐了?” 甄玉棠琼鼻有些酸,“是啊。阿芙年纪小,爹娘离世后,她就很依赖我,现在我又离开了她,出嫁那一天,她嗓子都哭哑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樱桃安慰道:“小姐放心,小小姐年纪虽小,却很乖巧,不是哭个不停的孩子,再说了,还有大夫人照顾小小姐。” 甄玉棠叹口气,阿芙的性子她清楚,她确实乖巧。可正是这份乖巧,让她放心不下,那么小的孩子,每次哭泣的时候,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流泪。 如今她嫁到阮家,不在阿芙身边,她是如何也放心不下。 甄玉棠下了决心,她要尽快想法子离开阮家。 甄家虽是她的娘家,可下面几个妹妹还未出嫁,为了几个妹妹的亲事,她自然不能长时间待在甄家。 她只能从王娘子和阮娴身上入手,按照前世的经验,这母女俩可是打着她嫁妆的主意呢。等她拿到这两人的把柄,趁机离开阮家,去她名下的宅子里住下,眼不见心不烦。 * 书房这边,阮亭去到轩窗旁,从这个角度,隐约可见甄玉棠院子里微弱的灯光。 不多时,灯光熄灭,入目一片暗淡,看来是歇下了。 并非他不愿去到新房,深秋凄冷,有人陪着,自然更能入睡。但他更想让甄玉棠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如同前世那样心里装着他。 第二天早上,还未到辰时,阮亭睁开双眸,去院子练剑之后,沐浴一番,玉冠束发后,去了卧棠院。 卧棠院就是甄玉棠与他的院子,这个名字也是阮亭取的。 甄玉棠正准备用早膳,看见他,打趣的问道:“又来蹭饭?” 一大早就能看见佳人,阮亭心情很不错,“是。” 甄玉棠扫他一眼,“阮亭,我可不相信你是真的馋我这里的膳食,你到底为何一大早就来我这里?” 阮亭也不隐瞒,“怕你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离开阮家。” 是了,昨日和王娘子拌嘴的时候,她说她要回去甄府。但甄玉棠也清楚,若是成亲第二天她就回到了娘家,甄远山和徐氏必是会很担心。 她还不至于做这种没轻没重的事情,说这样的话也是为了气王娘子。 甄玉棠细眉微扬,“我要是现在就想回家,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阮亭噙着浅笑,墨眸注视着甄玉棠,“拦不住,所以希望夫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离开阮家。” 阮亭一口一个夫人倒是称呼的挺利索,甄玉棠出声,“你放心,我会待在阮家的。” 要离开,总要找到合适的机会。 阮家的新宅子不大不小,花园里的景色不错,甄玉棠欣赏了一番景致后,有些无聊。 她与阮亭没有什么话可聊,更是懒得见王娘子的面,无奈待在屋子里看话本子解闷。 当天晚上,阮亭继续在书房留宿,如此一来甚好,甄玉棠睡的很是甜香。 第三天,新妇回门的日子,阮亭跟着她回去甄家。 上马车前,甄玉棠看到另一辆马车上装了满满一车的回门礼,王娘子嘴唇肿得高高的,这两日躲在屋子里不出去,想来这些东西是阮亭准备的。 甄玉棠朱唇轻启,“多谢。” 阮亭温声道:“你我是夫妻,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不必这般客气。” 去到甄府,徐氏和张氏早已等候着,“玉棠,阮亭,回来了。” 阮亭称呼一番后,与甄远山等人去了书房谈话。甄玉棠则与女眷们一起聊天。 甄玉薇关切的问道:“大姐姐,你在阮家还适应吗?” 甄玉棠笑了笑,“二妹妹放心,我一切都适应。” 徐氏打量着甄玉棠,见她神采明媚娇艳,鬓发上的珠钗也是之前未见过的样式,看来是阮亭给她准备的。 徐氏放了心,问了与王娘子相处的情况,甄玉棠不欲让她们操心,挑拣着说了几句。 徐氏看向甄玉薇等人,“去,你们几个泼猴,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你们大姐姐说说话。” 等年纪小的姑娘都离开后,徐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玉棠,我瞧着阮亭性格清冷,估摸着在房事上也是清心寡欲。他若是不主动,你心里别难受,你主动一点。你们是夫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甄玉棠正在饮茶,听闻这番话后,差一点被呛着。 清心寡欲?这说的是阮亭吗? 虽然她与阮亭还没有圆房,可前世的时候,这人就是个恶狼,与清心寡欲这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大伯母就是被他那一副假正人君子的外表欺骗了。 她敷衍的应了几句,她最关心的还是阿芙,“ 大伯母,阿芙这几日怎么样?” 徐氏:“你成亲那天,阿芙哭了一会儿,晚上我看着她睡下,后面几天她也没有闹腾。她这会儿在淡月轩,说是要等着你回去。你去看看阿芙吧,你们姐妹俩几天没见面,她肯定很想你。” 甄玉棠也是这样的打算:“那我先去淡月轩,待会再陪着伯母您说话。” 徐氏又道:“别急,让阮亭陪着你一道去。” * 踏入淡月轩,阮亭四处打量一下,景致很清雅,他发现,甄玉棠的脚步快了许多。 阿芙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股脑扑到甄玉棠怀里,“姐姐。” 小阿芙红着眼眶,软糯糯的道:“阿芙好想你呀,姐姐!” 甄玉棠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姐姐也好想你。” 阮亭在一旁静静的注视着姐妹二人,他有些羡慕。甄玉棠从小被娇宠到大,她的爹娘疼她,她的亲人关心她,她的妹妹与她关系亲密,她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 甄玉棠给阿芙擦掉眼泪,“阿芙,不哭了,好不好?” “好。” 阿芙乖巧的点点头,被甄玉棠拉着,朝屋子里走去。 趁甄玉棠不注意,阿芙很快扭过头,冲着阮亭做了一个鬼脸,哼,抢走了姐姐,这是一个坏哥哥。 阮亭一怔,随即轻笑着摇头。 进到屋里,阿芙凑到甄玉棠耳边,“姐姐,你不要和这个坏哥哥在一起了,好不好嘛?你和阿芙在一起,等阿芙长大了,阿芙给把什么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十点半还有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瓶;时 5瓶;z、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五天 童言稚语, 甄玉棠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阿芙这般黏着她, 若非出了张韶元那档子事情, 她是打算招个上门夫婿, 这样也能陪在阿芙身边。 她握着阿芙的小手,“姐姐会陪着你。” 阿芙依偎在她怀里,小嘴叭叭叭的说着这几天的事情,明明是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比如她吃了什么糕点,再比如她穿了哪件衣裙、早上扎了几个小啾啾, 甄玉棠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厌烦, 时不时的回复着。 阮亭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甄玉棠眉眼间流淌的温柔, 只有面对她的妹妹时才会出现,这让阮亭有些看不够。 如果日后他和甄玉棠有了孩子,甄玉棠一定会是一个很温柔的娘亲。 在甄家用了午膳, 初冬的天色黑得早,徐氏催着他们离开,“回去吧, 再等一会儿就更冷了。阮亭, 玉棠这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我们就把她交给你了。” 阮亭回道:“伯母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玉棠的。” 临走前, 甄玉棠四处看了几眼,“阿芙呢?” 甄玉棠的二伯母张氏回了一句,“这孩子是不是跑到别处玩去了?” 阿芙最是舍不得她离开, 怎会跑出去玩耍? 甄玉棠放心不下,“我去找找阿芙。” 她没走几步路,就看到阿芙藏在朱门后面,探着脑袋偷偷看着她,圆圆的眼里含着满满一包泪。 阿芙还这么小,为了不让她难过,就知道一个人躲起来哭泣。 甄玉棠鼻子一酸,这让她怎么放心离开阿芙? 甄玉棠摆摆手,微微哽咽,“阿芙,过来姐姐这里。” 阿芙哒哒跑到甄玉棠怀里,控住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哭起来,“姐姐不要走。” 徐氏赶忙过来,“ 玉棠,小孩子就是这样,这一会儿离不开你,待会儿拿些东西哄一哄她,就不哭了。你先跟着阮亭回去,我来哄她。” 甄玉棠摸了下阿芙的脸颊,才几天时间,她总觉得阿芙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些,想来这几天她没少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流泪。 她是可以一走了之,可阿芙即便是个小孩子,她也是知道难过的。 甄玉棠收敛下情绪,视线落到阮亭身上,“阮亭,我……” 她还没说完,就听阮亭出了声,“ 阿芙舍不得玉棠,不如就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吧?” “这怎么行。”徐氏没答应,她倒不是不心疼这个小侄女,只是甄玉棠刚刚成亲,哪能带着自己的妹妹去夫家。 除了影响夫妻感情,最主要的是王娘子的态度,那王娘子一脸刻薄相,若是因为这件事而不满甄玉棠,可如何是好? 阮亭唇角噙着浅笑,“我知道伯母的担忧,不过伯母放心,阮家没有小孩子,几个人有些冷清,阿芙去了,应当会很热闹。我娘那边,由我去跟她说。” 阮亭主动提出来了,徐氏也不好再反对,“那好吧。让阿芙去住几天,到时候我去接阿芙回来。” 得知可以跟着甄玉棠一起去阮家,阿芙破涕为笑,红红的小嘴笑起来,“姐姐,阿芙可以不用离开你啦。” 甄玉棠笑着“嗯”了一声,她又抬眸看向阮亭,心里一暖。 和甄家众人告了别,马车上阿芙吃了几块糕点,打了个呵欠,然后趴在甄玉棠腿上睡着了。 车厢里很安静,甄玉棠打破了这份静谧,她声音轻轻的,“阮亭,谢谢你让阿芙跟着我一起回来。” 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是打算主动询问阮亭的意见,可是她还没有说出来,阮亭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由阮亭开口,这样一来,即便王娘子或是其他人来指责甄玉棠,统统没有了立场。 所以,她很感谢,也很感动。 阮亭勾了下唇,“既然感谢我,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甄玉棠不解的道:“什么事?” 阮亭眸光深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再向我道谢。你我是夫妻,这是我应该做的。” 杏眸闪过惊讶的光,甄玉棠没有想到,阮亭的要求竟然是这样的事情。 她咬了下唇,“好。” 马车在阮家门口停下,阿芙还在睡着,甄玉棠刚准备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就见阮亭走到她身边,“我来。” 阮亭抱着阿芙,稳稳当当的进去宅子,甄玉棠落后他一步,看着他俊拔的背影,情不自禁扬起了朱唇。 * 王娘子因着喝了几盏辣椒水,嘴唇肿了好几天,这几日一直没敢出门见客,直到今日,恢复正常。 她迫不及待要去给甄玉棠立规矩,找回脸面,去了卧棠院,一个人也没看到,才想起今个是回门的日子。 王娘子心里窝着火,在府里待了一整天,估摸着时间,带着个婆子,气冲冲去到府门口。 一看就阮亭怀里的阿芙,王娘子眉头一拧,粗声道:“ 我还没见过哪家的儿媳妇,成亲的第三天就把自己妹妹带回婆家,甄家是没有人了,还是养不起一个小孩子了?” 甄玉棠皱起眉心,神色冷下来,“我也没见过哪家的婆母像你这般刻薄!” 王娘子斜着眼,插着腰,“你怎么说话的?你还知道我是你婆母,这是阮家,不是甄府。” 甄玉棠冷声道:“既然我嫁到了阮家,阮家就是我的家,不管我带谁回来,旁人无法置喙。况且,阮亭也是知道的。” “是我让把阿芙带回来的,府上多一个小孩子,热闹些。” 阮亭适时出声,神色淡漠,“若是无事,我和玉棠便不打扰您了。” “这是要气死我啊!” 王娘子捶着胸膛,恶狠狠瞪着他们俩人离去的背影,“ 我还没老呢,就敢不听我的话了。” 任凭王娘子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卧棠院这边,甄玉棠和阮亭的相处很是和睦。 阿芙睡醒一觉,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声音脆脆的,笑声也是脆脆的,甚是娇憨可爱。 甄玉棠在一旁坐着品茶,悠闲自得,而阮亭面前摆了一本书。 甄玉棠有些歉疚,“阮亭,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不会。” 阮亭喜静,可他却不觉得烦躁,这般和谐亲密的时光,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面前的女子高兴,他也会跟着高兴。 面前的女子若是为难,他便不愿让她为难。 一晃眼暮色降临,阿芙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因着有阮亭在,甄玉棠便去沐浴了。 等着甄玉棠进了屋子,阿芙哒哒跑到阮亭身边,“姐姐是我的,今晚我要与姐姐睡觉。” 末了,许是她觉得刚才的语气太过强硬,又加了一句,“哥哥,好不好?” 阮亭叹口气,他同意或是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能与甄玉棠共处一塌。 他道:“好。” 阿芙弯着眸子,“谢谢哥哥。” 姐姐以后就是她的啦,不是这个坏哥哥的啦。 甄玉棠沐浴后,乌发披散下来,穿着一身嫩藕色的襦裙,裸露在外的肌肤似羊脂玉般晶莹,站在门口,望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阿芙欢喜的叫起来,“姐姐,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大哥哥不能和你一起睡觉觉啦。” 甄玉棠有些无奈,现在的小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等到阮亭拉着阿芙走近,朦胧的月色映照在阮亭身上,他的眉眼格外的温柔,就连空气中好像也沾染了一层莫名的暧昧。 甄玉棠有些尴尬,“童言稚语,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阿芙很有趣,再说她也没说错。”阮亭的声音透着低沉。 甄玉棠微愣片刻,她总觉得阮亭话里有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甄玉棠假装听不懂,“我和阿芙歇息了,阮亭,你也早些睡觉。” 不用惦记阿芙,甄玉棠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阮亭的梦里,却梦到了甄玉棠。 梦中,甄玉棠依旧是今晚沐浴后的打扮,穿着一身嫩藕色的襦裙,慢慢的朝他走来,目含春水,桃腮玉面,揽着他的腰,亲在他的喉结上。 晨曦透过轩窗,阮亭睁开墨眸,想着昨晚上的梦,揉了下眉心。哪怕已经到了初冬,他还是洗了个凉水澡。 甄玉棠对镜梳妆,“樱桃,你把那根茱萸玉簪找出来,今天就簪那根簪子。” 甄玉棠的珠钗有许多,樱桃转身拿出几个红漆木匣,里面摆放着各类玉簪。她打开盒子,仔细看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又接连打开其他几个盒子。 甄玉棠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姐,您的这些簪子好像少了一些。” 第56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六天 樱桃仔细检查一番, “小姐,有一支桃花玉簪和蝴蝶簪子不见了。” 甄玉棠起身过来,“ 你确定?” 樱桃解释道:“是, 前几日小姐嫁到阮家来, 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把小姐的首饰重新整理了一遍,好心里有数, 这样小姐使用的时候, 能够尽快找出来。我是按照样式和质地来归类的, 这两个木匣里各装一对桃花和蝴蝶玉簪, 但现在不仅簪子少了, 还被替换成其他样式的簪子。” 甄玉棠拿起木匣里的一根玉簪, 静静的思忖着。 樱桃皱着眉猜测, “小姐, 莫不是出了内贼?不应该呀,跟着一起来服侍小姐的丫鬟, 在甄府待了许多年了, 按理说不会做出这等背主的事情。” 甄玉棠倒没有怀疑是她身边的丫鬟偷的东西, 偷了东西, 哪怕尽力掩饰,也早晚会被发现。 而那几个丫鬟都是安分的人,她们的卖身契也掌握在甄玉棠手里, 即便有这样的想法,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 以前在甄府就有很多机会。 前世的时候,她同样丢了簪子,罪魁祸首是阮娴。 她才嫁到阮家几日, 阮娴就这般等不及了。 依照甄玉棠的猜测,昨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她与阮亭都不在,这才给了阮娴可趁之机。 只是少了两个簪子,即便证明是阮娴所为,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倒不如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依照阮娴的性情,偷窃第一次,就会有下一次,等找到更多罪证,甄玉棠可以借此离开阮家。 “ 不必声张出去,就当没发现丢了东西。” 甄玉棠吩咐了一句,接着又补充道:“樱桃,屋里的首饰、金银等贵重的物品,多了还是少了,你心里有个数。若是我不在的时候,阮娴来卧棠院,不必拦她,让她直接进来。” 樱桃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小姐,我知道了。” 阿芙揉着眼睛,从床榻上下来,跑到甄玉棠身边,“姐姐。” 甄玉棠拉着她在梳妆台旁坐下,“醒了?” 阿芙啾了甄玉棠一下,“姐姐,你给我梳头发,好不好?” “当然好呀。” 甄玉棠梳妆之后,给阿芙梳了两个双丫髻,又给她带了一对珠花,“阿芙真好看。” 阮亭照例去了卧棠院,他一进去屋子,就看到这对姐妹俩有说有笑,好不亲密。 他有些眼热,明明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他却只能一人在书房与寒衾冷枕为伴,甄玉棠身边的位置,被阿芙这个小豆丁占据了。 等姐妹两个梳妆后,阮亭才出声,“我娘让我们去陪着她用膳,现在就过去吧。” “好。”甄玉棠也没反对,既然一时半会儿要和王娘子与阮娴住在一起,她不介意时常在那两人面前露个脸,反正心里窝着火的不会是她。 甄玉棠把阿芙留在了卧棠院,与阮亭一道过去。 去的时候,膳食已经摆了上来,王娘子一脸不耐,“哪有让我这个长辈的等你们的份儿?” 阮亭淡声道:“您久等了,起床后儿子与玉棠便赶过来了,眼下刚过辰时,时间尚早。” 闻言,王娘子冷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被甄玉棠整治了一番,阮娴好几日无法出门,她心里记恨着甄玉棠,“大嫂前几日做的膳食,弄的我和娘的嘴唇都肿了,大嫂厨艺这般不精,不如从今个起,好好练练厨艺可好?” 甄玉棠抬眸看过去,似笑非笑,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抬手抚了下头顶的玉簪。 许是做贼心虚,看到甄玉棠的动作,阮娴下意识的神色有几分慌乱,移过视线,不敢直视甄玉棠一眼。 难不成甄玉棠发现她拿了那些簪子了吗?可是,甄玉棠有那么多的珠钗,轻易发现不了,更别提怀疑到她的身上。一般丢了东西,最有嫌疑的是身边的下人。 正是如此,阮娴才敢堂而皇之的偷拿甄玉棠的簪子。 可甄玉棠方才的动作,还有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仍然让阮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心砰砰直跳,因为太过慌恐,呼吸也急促起来。 甄玉棠一直在观察阮娴,看到她的神态,心里有了断定,看来她的怀疑不错,窃贼正是阮娴。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让我练厨艺也可以,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不如跟着我一起一日三顿的去灶房准备膳食,省得到了夫家被人嫌弃。” 阮娴正心虚着呢,嘴皮子动了动,却没敢再说什么。 王娘子不满意,撇着嘴,“娴儿是秋闱解元的妹妹,以后的夫家非富即贵,哪里用得着亲自下厨?” 甄玉棠微微一笑,“ 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是解元的夫人,府上不少婆子小厮,自然也用不着下厨,为何您与阮娴硬是要让我练习厨艺?难不成府上的那些下人是用来吃白饭的?” 王娘子眉一拧,却找不到可反驳的话。 甄玉棠又出了声,“阮娴还未说亲,能否找一个非富即贵的夫家尚且未知,合该从现在起好生练习厨艺,也好日后不被夫家嫌弃。婆母年龄大了,就不劳烦您了,我愿意每天督促着她去灶房。” 阮娴嘟着嘴,语气很冲,“用不着你假好心!” 甄玉棠语气冷下来,毫不留情,“你就是这么对长嫂说话的?这么大的姑娘了,没有学过什么是敬重长辈、礼义廉耻吗?” “我…我!” 阮娴难以置信的瞪着甄玉棠,气的够呛。 明明是她想要给甄玉棠一个教训,怎么才几句话的功夫,形势一下子调转了? 在这个家里,王娘子疼她,从来不当着她的面说一句重话,陆遇还在的时候,同样很疼她这个妹妹。 今天被甄玉棠这个外人冷声训斥,偏生阮娴不敢顶嘴,只能白白忍下来。 王娘子心疼极了,沉着脸,“阮娴是我的女儿,轮不到你操心。” 甄玉棠讥讽的笑了下,“我也是一片好心,既然婆母不领情,那就算了!” 出了这一档子事情,王娘子和阮娴一个两个的板着脸,没有动筷子。 看到这对母女俩不高兴,她就高兴,甄玉棠心情很是舒畅,那一碗南瓜粥尝起来似是也更加美味。 她还特意笑盈盈的问了一句,“婆母怎么不吃东西?” 王娘子哼了一声,气都气饱了,尤其一看到甄玉棠脸上的笑,似是故意在讥讽她这个老婆子,闹心又窝火,哪还有胃口吃东西! 一旁的阮亭神色淡淡,并不插手,也未出声阻拦。该敬的孝他敬到了,又不曾亏待过王娘子一分。 若他是王娘子,既然没有那个能耐,平日里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何必非要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 用过膳后,还未离开,府上的小厮匆匆忙忙进来,“少爷,老夫人,京城宣平侯府送的东西到了,李家镖局送到府上来了。” 一早上没吃饭,王娘子饥肠辘辘,心里的火气烧的她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听到这个消息,她阴沉的脸色瞬间转晴,“快,快把东西拿过来。” 宣平侯府总共送来了四份礼,陆侯爷和陆夫人各一份,是祝贺阮亭成亲的;还有两份是陆遇送来的,一份给甄玉棠,一份给王娘子。 王娘子喜不自胜,甚至眼眶都红了,她趴在那些装着贺礼的木匣上,哀嚎着,“遇儿,我的遇儿,娘好想你啊,你走了后,娘过的苦呀,反正你也不在娘身边,亲生儿子不如养的儿子贴心,娘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娘子声泪泣下,可见她是真心想念陆遇。可她当着阮亭的面,好一番哀嚎,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亲儿子还在这儿呢,甄玉棠下意识的看向阮亭,只见阮亭依旧是淡漠的神色。 她突然有些好奇,此刻阮亭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前世的时候,阮亭和王娘子并不亲近,等后来去了京城,阮亭和宣平侯府众人也不亲近。 阮亭与她不交心,也从来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为何阮亭会疏离他的亲娘和养父母。 那个时候,甄玉棠只以为是阮亭太过凉薄,不管是何人都暖不热他的心。 可是看到王娘子今日这番作态,甄玉棠才意识到,她好像误会了阮亭。 王娘子这般割舍不下陆遇,阮亭与她不亲近情有可原,那么陆侯爷和陆夫人呢? 甄玉棠好看的眉心微蹙,阮亭到底与陆家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王娘子满心满眼都是陆遇,顾不上再刁难甄玉棠,“ 遇儿远在京城,还惦记着我这个娘,给你们俩的贺礼,你们俩带走。” 阮亭看了小厮一眼,几个小厮把东西送到卧棠院。 出去王娘子的院子,甄玉棠好奇的道:“阮亭,可是你给宣平侯府写了信?” 阮亭“嗯”了一声,“我写了信,不过我今个才知道,我娘也给陆遇写了信。” 说完这话,他稍显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在我没有回到泰和县的时候,陆夫人说过,等我到了成亲的年纪,要好好为我挑一个夫人,她还等着含饴弄孙。” 甄玉棠一怔,阮亭口中“没有回到泰和县的时候”,应该是指他还是陆夫人的儿子的时候。 她很少见到阮亭怅惘的模样,毕竟陆夫人当了他十六年的母亲,阮亭应该很想念陆夫人吧。 甄玉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事关陆家人,她插不上话,索性没有出声。 沉默着回到了卧棠院,阮亭拆开了那几个木匣,里面是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东西,其中一个木匣里,躺着一个血玉镯子,质地通透莹润,没有一丝杂质。 阮亭沉默了片刻,“这是陆夫人的镯子,她曾说过,等我娶了夫人,就把这个镯子给我的妻子。” 话音落下,阮亭把血玉镯子递给甄玉棠,“ 你是我的夫人,这个镯子应当给你。” 甄玉棠垂眸看着那个精致的镯子,未有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小可爱觉得进度慢,可以攒攒文。我总不能刚成亲就让男女主解除误会,彼此爱上对方,那就崩人设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18瓶;38732654 10瓶;月 8瓶;舒舒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七天 甄玉棠浅笑了下, “血玉镯子贵重,你也知道,我平常毛手毛脚的, 万一把镯子摔坏了, 可怎么办?还是你拿着吧。” 这镯子,是给阮亭的妻子不假。可是,甄玉棠并不觉得她能与阮亭白头偕老。 前世她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能把阮亭的心捂热。况且,阮亭一开始并没有把镯子给她,而是到了京城后,才把这个镯子给到她手里。 虽不知这一世阮亭为何一反常态,直接把镯子给了她, 但甄玉棠也不稀罕了。 如今,阮亭有了些变化,比如说, 主动求娶她, 待她多了一二分的耐心和温和。人非草木, 甄玉棠自然能够感受到阮亭的变化。 可有所变化,就意味着和前世的轨迹不一样了吗?甄玉棠并不这么觉得。 重来一世, 甄玉棠在意的根本不是阮亭会不会喜欢上她。而是从各个方面来说,她与阮亭并不合适。 除却日后两人身份上的差异,阮亭这个人有野心有抱负, 文武兼修, 情爱只在他心里占据可有可无的一小部分。而甄玉棠性子活泼,不是才女,喜欢打扮自己,喜欢参加闺中密友举办的宴席。 他们俩人的性格千差万别, 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的长远? 像温如蕴那样的世家贵女,才真正和阮亭相配,阮亭应当也更需要温如蕴那样的夫人。 阮亭的青梅还在京城等着他呢,可能到了京城,阮亭就会与她和离了。 是以,甄玉棠并不愿意接下这个镯子。 阮亭眼神一暗,那股苦涩又涌上心头。 甄玉棠是江南女子,吴侬软语,眸子弯起来时,似桃花糖粥那样甜。 可阮亭很清楚,她的性情很执拗,她不愿意接下的东西,不管怎么劝,都不会松口。 咽下口中的酸涩,阮亭道:“ 这个镯子我先替你收着,你想要的时候,我再给你。” 甄玉棠笑了笑,没应话。 她看了一眼陆遇送来的贺礼,然后用眼神示意阮亭该离开了。 阮亭似是看不懂她的眼神,还是立在那里,“陆遇送来的贺礼,你不打开看一看吗?” 能让阮亭一颗心浸泡到陈醋里的人,除了林知落,另一个人就是陆遇。 他曾听甄家学堂的学子提起过,说陆遇在学堂的时候,和甄玉棠的关系很是亲和。 甄玉棠的爹娘曾打算,等甄玉棠及笄后,让陆遇入赘甄家。 若非陆遇回到了京城,指不定他就是甄玉棠的上门夫婿了。 他倒不是怀疑甄玉棠会与陆遇暗中通信,只是,甄玉棠十四岁之前的那么多年,是与陆遇一起度过的,陆遇见识过她最青涩和稚嫩的时候。 更何况,他还没有忘记,在他初去到甄家学堂时,甄玉棠还曾因着为陆遇抱不平,而对他看不顺眼。 少男少女时期的情谊,最是真挚,这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 甄玉棠眸光流露出些微不解,阮亭作何非要看陆遇送来的贺礼? 她仔细想了想,陆遇一跃成为侯府少爷,取代了阮亭的位置,而她曾与陆遇交好,在学堂的时间还欺负过阮亭,难不成阮亭心有不满? “既然你想看,那就看吧。”管他什么原因,甄玉棠也不愿探究,她与陆遇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打开红漆木匣,陆遇送给她一块白玉玉佩,正面绣着海棠花,侧面刻着一个“棠”字,价值不菲,很明显是精心准备的成亲礼。 那海棠花瓣纹理很是细腻,甄玉棠看见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佩戴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注意到甄玉棠眼里的雀跃和神采,阮亭不着痕迹皱了下眉,他还送过甄玉棠一个刻着海棠花纹的玉镯呢,怎么不见甄玉棠这么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 甄玉棠拆开信封,还没来得及看,只见阮亭盯着她手里的信? 甄玉棠挑了下眉,阮亭怎么对陆遇这么关注? 阮亭一贯神色淡漠,对什么人都是冷冷清清的,唯独今天格外的异常。 甄玉棠突然想歪了,阮亭到底是不满陆遇,还是暗戳戳格外的在意陆遇的情况? 她大大方方的扬了下手中的信,“你要看吗?” 阮亭收回视线,“不用。” 甄玉棠抿了下唇,不看就算了,可不是她不让阮亭看的。 信中,陆遇粗略讲述了他在侯府的情况,回忆了一下对甄家学堂那段时光的怀念,说他时常想起甄玉棠和其他同窗,还说,他很意外甄玉棠会嫁给阮亭。最后又提到,这个白玉玉佩是他特地准备的成亲礼,和甄玉棠很相配。 看了信,甄玉棠道,“樱桃,把东西放起来吧,过几天就用这个玉佩。” 阮亭深邃的眼眸盯着那块玉佩,啧,他怎么看着有些碍眼呢。 * 回到书房,阮亭盯着桌面上的血玉镯子。 这个镯子,总共有一对,是陆家的传家宝,一代传一代,传给陆家的儿媳妇。 其实他没想到陆夫人会把这个镯子送来,他早已不是陆夫人的儿子,和陆家再无任何关系。 他回到泰和县后,几年时间里,陆夫人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 就连陆遇还知道给甄玉棠写封信,可是陆夫人只送来了一个孤零零的镯子,这算什么呢? 如果说陆夫人仍把他当儿子看待,为何连封信都不愿意送来?哪怕只有一两句话也是好的。 可若是陆夫人不再把他当成儿子,不远万里送来这个镯子,又是什么意思? 前世的时候,阮亭猜不透陆夫人的意思,不愿再与宣平侯府有任何瓜葛,是以没有把这个镯子直接给甄玉棠,而是想着等去到京城,把这个镯子还回去。 后来,陆夫人执意不收,他才把镯子给了甄玉棠。 这一世有了前世的经验,再加上阮亭已经彻彻底底放下了陆家人。既然陆夫人给他送来,那他接下就是了。 然而,他把这个镯子送给甄玉棠,甄玉棠拒绝了。 思及此,阮亭叹口气,总有一天,这个镯子会带在甄玉棠的皓腕上。 * 还没看到人,先听到了韩晚的声音,“玉棠,几天不见,想我们没有?” 韩晚与唐苒约着一起来阮家探望甄玉棠,若不是念着甄玉棠刚刚成亲,怕打扰她,她们俩人在甄玉棠出嫁的第二天就想来阮家。 甄玉棠一脸笑意,赶忙迎上,“当然想你们啦。” 进到里间,韩晚四处打量,“新房布置的挺不错的嘛!” 唐苒关切的问道:“玉棠,你可还适应?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甄玉棠让樱桃上了茶,闻言,笑吟吟的摇头,“ 是出了一些小问题,不过,只有我让别人受委屈的份儿。” “怎么了,可是阮亭欺负你了?”唐苒很是担忧,韩晚同样担心的看着甄玉棠。 面对甄家人时,甄玉棠报喜不报忧,但如今面对的是她的好友,她未曾隐瞒,“不是阮亭,是阮亭他娘亲。我和王娘子有过数次争执,王娘子不想让我当阮家的儿媳妇,我刚进门,就想着给我立规矩。我想了法子整治了她和阮娴一顿,让她们吃了些苦头,这两日这俩人消停了些。” 唐苒也很讨厌王娘子,“阮亭成了解元,其他人上赶着恭维王娘子。其实在阮家还未发迹的时候,王娘子刻薄又难相处,她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样。那阮亭呢,可有站在你这一边?” 甄玉棠点点头,“他替我说了好几次的话。” “这还差不多。”韩晚接过话,毫不客气的吐槽,“恶人自有恶人磨,王娘子和严良那个狗东西就是一路人,最是欺软怕硬。” 唐苒想的多,“玉棠,就算阮亭一时半会站在你这边,可王娘子是他亲娘,次数多了,他难免会对你心生不满。” “这还不好办?”韩晚想也不想的道:“ 玉棠与阮亭如今是夫妻,他若是生气了,玉棠冲他撒撒娇,把他的魂都勾到玉棠那里来。” 甄玉棠甚是无奈,“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我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把他的魂勾到我这里来?” “怎么不可以?” 韩晚挤眉弄眼,“我和唐苒给你的成亲礼,派上用场没有?你多用几次,保准把阮亭收拾的服服帖帖。” 甄玉棠差点忘了这回事儿,既然韩晚主动提起来了,她可要好好跟她们俩算算账。 “你还敢说,你们俩送的那是什么东西啊,太尴尬了。等你们俩成亲的时候,我也要送你们这样的成亲礼。” 韩晚嘿嘿笑起来,不说话。 唐苒也是一脸笑,“这是晚晚的主意,跟我没有关系。” 韩晚脸皮厚,“不过,玉棠,我想知道,那件薄纱裙,你到底派上用场没有?款式可是我和唐苒费心为你挑选的。” 甄玉棠乜她一眼,“没有。” * 阿芙从外面跑进来,“唐苒姐姐,韩晚姐姐。” 唐苒摸了下阿芙的小脑袋瓜,“咦,阿芙怎么在这儿?” 甄玉棠呷了口茶,“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我也舍不得她,就把她带来了。” 唐苒惊讶片刻,“阮亭能让你把阿芙领回来,可见待你还不错,这下我也放心了。” 甄玉棠笑了笑,“苒苒,晚晚,知道你们俩担心我,不过你们放心,我成亲后的日子还不错。” 午时,阮亭未回府,甄玉棠留韩晚与唐苒在卧棠院用午膳。 等用过膳后,才送她们俩出去。 走出院子,韩晚扭头看了一眼朱门上方的牌匾,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激动的提高声音,“卧棠?卧是睡,棠是你的名字,这是谁起的名字,这不就是想和你那个啥嘛!” 没想到她会蹦出这么一番话,甄玉棠无语的咳嗽了一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最让她尴尬的是,她抬眼一看,恰好看到阮亭。 甄玉棠一张脸通红,早不回来晚不回来,阮亭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不好意思。感谢在2020-08-18 18:47:21~2020-08-18 23:0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傻子李、想娶小天哥哥当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小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八天 韩晚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觉得自己很是博学,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哈哈笑起来,“ 玉棠, 这到底是谁起的名字?不过,我要是男子的话, 肯定也想和你那个啥。” 甄玉棠两靥通红,无奈的咳嗽几下,示意韩晚不要再说话了,可惜,韩晚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 根本没有注意到阮亭的身影。 直到看到阮亭天青色的衣袍, 韩晚脸上的笑意凝固,嘴巴还半张着。 满脸笑意一下子变成了愁云惨淡,她悲愤的扭头看着甄玉棠, 眼神里传达的意思是, 你怎么不提醒我啊? 甄玉棠好生无奈的瞪了她一眼, 上一次在清风楼也是韩晚大嘴巴拆了她的台,这一次又是。 唐苒也觉得尴尬, “那我们先走了, 玉棠,阮亭,下次见。” 说完这话, 拉着韩晚一溜烟跑了。 一时间只剩下阮亭和甄玉棠两人,安静下来,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 甄玉棠嫁到阮家的当天,看见“卧棠院”三个字,也没多想, 只当是和她的名字有关。 但听了韩晚刚才那番不靠谱的话,她也跟着有些想歪了,阮亭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不会真的有什么想法吧? 阮亭朝她走近,率先出声,打破了静谧,“ 唐苒她们来和你说话?” 甄玉棠脸上的绯红还未下去没,“是,我留她们俩用了午膳。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应酬结束了吗?” “嗯。” 阮亭欣赏着她难得一见的羞赧姿态,“ 都是些应酬,在那里待着也无趣,不如回来。” 回到卧棠院,哪怕不和甄玉棠说话,只是和她待在一块儿,他便觉得舒适和轻松。 甄玉棠悄悄瞄了阮亭一眼,也不知阮亭听见韩晚说的那些话没有? 对上她的视线,阮亭勾了勾唇,面色不显,仿佛并没有听到韩晚说的话,故意问道:“可是韩晚刚才说了什么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看来阮亭没有听到那些话,甄玉棠脸上的红晕淡了些,看阮亭此刻一副光风霁月的公子模样,起了“卧棠”这个院名,应当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甄玉棠清了下嗓子,“她就是在胡说八道,没什么。” 阮亭似是信了她的话,没再继续问下去,临近院子时,他抬眸看了牌匾一样,墨眸含着不明显的笑意。 海棠醉酒,醉卧庭中。不可否认,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确实有了些缱绻旖旎的想法。 枉他一贯不重欲,可当时起院名的时候,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受控制的就有了那样的念头。 只是,不能告诉甄玉棠,不然她肯定要闹着让他把这个牌匾换下。 好在平日无人会来他和甄玉棠的寝院,男客进不来,来往的女客,大都是甄玉棠的好友,生不出什么事端。 * 虽然共处一院,但她与阮亭互不打扰,阮亭在她那里蹭了一盏清茶,去了书房。 甄玉棠教导阿芙背了两首诗,方放她出去玩耍。 火盆里的银炭散发着融融暖意,赶走刺骨的冷风,樱桃端来一小碟剥好的栗子,甄玉棠尝了一粒,软香甜润。 甄玉棠笑着道:“阿芙,进来吃炒栗子了。” 阿芙乖巧的跑进来,一口一个,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姐姐,好吃。” 甄玉棠提醒道:“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这时樱桃道:“小姐,估摸着这两日大夫人要把小小姐接回府了。” 阿芙圆溜溜的眼睛晶莹剔透,执拗的盯着她,“我想和姐姐待在一起。” 甄玉棠摸了下她的脑袋,“步入寒冬,甄家的生意较往常忙碌,大伯母把阿芙接回去,恐是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 甄家经营的是陶瓷、布料等生意,等到了年关,哪家不买几套新的瓷碗、不扯几匹布料做衣服,生意格外忙碌。再者,还有甄府一大家子的琐事需要徐氏打理,她并没有太多精力时刻陪在阿芙身边。 “小姐是想把小小姐留在身边?” 樱桃问了一句,“可是,王娘子本来就对小姐有意见,您这么做,她肯定更不高兴。” “她高兴还是不高兴,干我什么事?” 甄玉棠并不在意,“我用我自己的银子照顾阿芙,又不花费阮家一个铜板。” 她最初并没有打算把阿芙留在阮家,她也知道不太合适,准备等她离开阮家后,再把阿芙接到身边。 可是,前不久,甄玉棠的大堂嫂有了身孕,徐氏照顾自己的儿媳妇还来不及呢,哪有多余的时间关注阿芙? 这么一来,甄玉棠不打算把阿芙送回甄府了。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妹,阿芙性格胆小又细腻,她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院子里,甄玉棠实在放心不下。 即便王娘子乐意,甄玉棠自有法子护着阿芙,她担心的是阿芙的功课。 阿芙在甄家时已经启蒙了,跟着谢夫子一道读书。如今到了阮家,深冬时节天寒地冻的,把她再送到甄家学堂,不太方便。 她当然也可以给阿芙启蒙,但她终究不是才女,恐是耽误阿芙的功课。 找谁给阿芙启蒙好呢? 甄玉棠盈盈一笑,拿着绢帕擦去阿芙嘴角的碎屑,“你放心,你就待在姐姐身边。只是,姐姐待会儿要给你找一个夫子,你要答应姐姐,好好启蒙。好不好?” 阿芙点点头,脸颊的婴儿肥一颤一颤的,煞是可爱,“好,我听姐姐的话。” 甄玉棠笑了笑,然后道:“樱桃,你去让灶房的厨子煮一碗藕粉丸子,再配上几碟小菜,装在食盒里,待会儿我给阮亭送去。” 樱桃一喜,“哎,我这就去。小姐,您与姑爷成亲也有好几日了,总这么不咸不淡的,我看着都心急,您早就该给姑爷送些膳食了。” 甄玉棠看她一眼,没多解释,“你去吧。” 她身边的丫鬟一心为她着想,想让她与阮亭举案齐眉,赶快圆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不咸不淡有什么不好的?她还挺喜欢这样的日子。 等藕粉丸子煮好后,樱桃拎着食盒,甄玉棠与她一道去了阮亭的书房。 甄玉棠对着门口的小厮道:“ 少爷可有空?” 小厮赶紧道:“少爷有空,夫人进来吧。” 看见甄玉棠袅娜的身姿,阮亭微怔,成亲之后,这还是甄玉棠第一次来书房主动寻他。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赶忙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甄玉棠笑着道,把食盒放在黄花梨木桌面,“你应当还未用晚膳吧?我来给你送些吃食。” 她把食盒打开,除了一大碗藕粉丸子,还有樱桃肉、油爆河虾和一碟蟹粉豆腐。滋味鲜美,令人食欲大开。 把膳食一一摆好,甄玉棠笑吟吟看着阮亭,“吃吧。” 成亲这么几日,甄玉棠一直没有来书房找过他,今个却一反常态,阮亭心里自是高兴,却也清楚甄玉棠不会无缘无故过来。 他尝了一口樱桃肉,夸赞道:“不错。” 甄玉棠在他一旁坐下,很有兴致的看着他用膳。 阮亭放下竹筷,“ 可是有事要和我商量?” 甄玉棠眼睛瞪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阮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夫人来给我送膳,想来是有事情吧?” 甄玉棠不好意思的轻笑一下,“被你猜到了。” 那她也就不再隐瞒了,“阮亭,我大堂嫂怀了身孕,大伯母和二伯母又无太多精力照顾阿芙,我想把她留在身边,可以吗?” 阮亭道:“可以。阿芙年纪尚小,确实离不开你。” 甄玉棠:“是啊,甄家人不少,下人也有不少,可难免有疏忽的地方,我不放心。” 她继续道:“还有一件事,阿芙正是启蒙的年纪,阮亭,你是解元,学识渊博,你若是得空,可不可以教导她读书?” 阮亭低沉的笑了一声。 甄玉棠迷惑的望着他,“你笑什么?” 阮亭勾了勾唇,“几年前,我帮你辅导过功课,现在又给你妹妹启蒙。” 可能这就是缘分,他帮甄玉棠辅导功课,已经过去几年了,可现在回想起来,仍旧很清晰。 那时候的甄玉棠,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然可见昳丽的姿容,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的稚嫩与清纯。 缠着他,让他帮她补习功课,还“威胁”他,说他若是不答应的话,就要跑到阮家门口哭个一天一夜。 甄玉棠还欺负过他,在他书桌上刻了“冷面阎王”几个大字,那时候,他对甄玉棠称不上喜欢,只是年少慕艾,觉得她有几分特别,似海棠花般明艳惹眼,永远都是精力满满,活泼的带着笑。 没想到,两年过去,甄玉棠成为了他的夫人。 听到阮亭提起往事,甄玉棠也想到了那些时光,她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当时我性情骄纵,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 “我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阮亭温声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有些感谢你。若不是你,恐怕我依旧是一潭死水。” 甄玉棠眉心微蹙,阮亭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欺负了他,他竟然还要感谢她? 阮亭唇角噙笑,“那个时候,我浑浑噩噩,就像一潭死水一样,而你每日想着法子挑我的错,我要费尽心思来应付你,便想不起其他事情了。” “什么啊!” 甄玉棠红着脸,嘟囔了一句。 她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很幼稚,没想到误打误撞还帮到了阮亭。 看见她害羞了,阮亭不再继续说下去,“最近事情不多,我可以给阿芙启蒙,就从明日开始吧。” “好。” 甄玉棠赶忙应下,“那你用膳吧,我不打扰你了。” 甄玉棠准备离开,却听见阮亭道:“这么多膳食,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你陪着我一起用膳吧?” 阮亭都答应她要帮阿芙启蒙了,甄玉棠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总不能用完就扔吧。 她应了一声好。 阮亭盛了一碗藕粉丸子,在烛光下,藕粉粘稠清甜,丸子圆润。 甄玉棠看了一眼,想要尝一尝,熬了这么久的藕粉丸子,一定很美味。 阮亭注意着她的神态,将瓷盏推到她面前,“你先吃。” 甄玉棠摇摇头,“不用,你吃吧,我待会儿再吃。” 阮亭的口吻很自然,“我先吃菜,等你吃剩下了,我再吃。” 甄玉棠耳珠一热,就这么一个瓷盏、一个调羹,她先尝了味道,岂不是阮亭要吃她剩下的东西,还要用她使用过的调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在十点半。感谢在2020-08-18 23:02:10~2020-08-19 18: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乙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常 20瓶;lucyh 10瓶;姓墨的 4瓶;浅樱 2瓶;45862410、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只想和离的第五十九天 阮亭和她用一个调羹, 总觉得怪怪的,甄玉棠爬上热意的耳珠,在烛光下泛着浅浅的粉, “樱桃,你去灶房再拿一副碗筷过来。” 吩咐了这么一句, 她才拿起羹勺,搅拌一下,藕粉丸子冒着微微热气。她舀了一个黑芝麻馅的丸子,进到嘴里的那一刻,浓郁的汤汁散出来, 甜香可口。 阮亭的视线, 不由自主落在她的玉面之上。 灯下看美人,面前的女子,修长的脖颈和桃腮, 宛若上好的玉般, 熠熠生辉。 朱唇水光潋滟, 她小口小口的吃着丸子,从容优雅, 偶或被咬破的汤汁沾染在唇上, 粉嫩的舌尖儿舔去那些馅料。 阮亭眸色暗了暗,平稳的呼吸也突然急促起来,他调过视线, 克制着不去看甄玉棠,心里念了几句道德经。 甄玉棠吃了些丸子,又喝了几口藕粉煮开的汤汁,甜甜的,她喜欢吃甜食。 她放下调羹, 用绢帕擦拭着嘴角,丝毫没有注意到阮亭的异样,“我还要回去用膳,不能吃太多,剩余的你吃了吧。” 阮亭“嗯”了一声,他暗暗自嘲笑了一下,他身为读书人,整日与四书五经为伴,然而只看着甄玉棠用膳,心头便升起了燥热。 思绪有些分神,他下意识拿过瓷盏,舀了一个丸子送往嘴里。 甄玉棠急忙出声,“这是我用过的。” 到底晚了一步,在她说话的那一刻,阮亭已经吃进了嘴里。 甄玉棠耳珠上的热意刚刚散去,这下可好,此刻又爬了上来。 她特意吩咐樱桃多拿一副碗筷过来,正是为了避免这般尴尬的事情。 只是,最后阮亭还是用了她的调羹,吃了她吃剩下的东西。 甄玉棠就在他的面前,他却有了那样的想法,阮亭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分了神。 直到听见甄玉棠的声音,他身子一僵,满心满眼的燥热多了几分清明,方才意识到刚才做了什么事情。 他握着羹匙的大掌一顿,随后若无其事的模样,垂着墨眸,“吃了些菜,我有些渴了,等不及樱桃把碗筷送来。” 甄玉棠细细的“嗯”了一声,心里的不自在渐渐散去。 阮亭可是当了十六年的侯府少爷,哪里愿意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他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用了她的羹勺也没什么,反正上一世她和阮亭做过许多比这样还亲密的事情。 她刚这么想着,就见阮亭继续方才的动作。 若是现在立即把瓷盏放下,反倒是显得刻意,再加上他那些隐密的心思,阮亭动作很快,把碗里剩余的几个丸子填到了肚子里。 甄玉棠怔怔的盯着他,阮亭不是有洁癖吗? 想当初韩晚把他桌子上的墨汁打翻,阮亭慢悠悠的擦着书籍。最后还是甄玉棠看不下去,拿着帕子擦掉了那些洒出来的墨汁,甚至还打趣了他一句阮大少爷。怎么今个不嫌弃用她用过的东西? 这时,樱桃推门进来,“小姐,姑爷,碗筷拿来了。” 阮亭神色如常,“不用了。” 樱桃一脸困惑,怎么就不用了? 她看了一眼,偷偷的笑起来,原来姑爷和自家小姐用一副碗筷吃饭了,这不就相当于亲在一起了嘛! 阮亭的面色太过从容,倒是显得甄玉棠有些反应过大,她趁机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算了,阮亭爱用她的羹勺就用吧,她还和阿芙用过一个勺子吃饭呢。 出去书房,冷冽的风迎面而来,她耳垂上的热意散去。 书房里,在甄玉棠离开后,阮亭盯着那一碗藕粉丸子,半晌轻笑了下。 他确实有洁癖,甚少和别人共食东西。 可甄玉棠不是外人,是他的夫人。 他也不喜吃甜食,但甄玉棠送来的甜食,他竟然觉得可口了许多。 可能可口的不是膳食,而是送来膳食的那个人。 * 第二日,甄玉棠给阿芙绣了一个小布包,刚好可以挎在身上,上面还绣了几朵芙蓉,领着她去到阮亭的书房。 甄玉棠叮嘱道:“ 你跟着哥哥一起读书,听哥哥的话,完成任务的时候,不能偷懒,知道没有?哥哥虽然不是夫子,却比谢夫子还要严厉。” 阿芙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听哥哥的话。” 甄玉棠并不担心,阮亭会是一个好夫子,她道:“阮亭,阿芙就交给你了。” 阮亭“嗯”了一声,把阿芙领到书桌旁,抽查了几首古诗。 看到阿芙全部背诵了出来,甄玉棠两靥生笑。她在一旁静静的待了一会儿,一大一小相处挺和谐的,她彻底放了心。 阿芙很依赖她,所以对阮亭有几分敌意,总觉得阮亭把她抢走了,最初的时候还称呼了一声“坏哥哥”,甄玉棠和她讲了道理,她才改了口。 是以,甄玉棠一直担心那俩人不能和谐相处,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收到陆遇送来的东西和书信,这两日王娘子安分许多,忙着给陆遇回信,又买了许多东西,要通过驿站给陆遇送去,顾不上挑事。 甄玉棠知晓此事后,轻叹了口气。 陆遇成了侯府少爷,养尊处优,哪里缺她送去的东西。王娘子花销的一切费用,不还是用的阮亭的银子? 陆遇养在王娘子身边十六年,她心有不舍,可以理解。可阮亭才是她的亲儿子,她的所作所为,又置阮亭于何地? 倒也不是不让王娘子送东西,只是送东西之前,总要告诉阮亭一声吧。 甄玉棠为阮亭感到几分唏嘘,其实他也挺可怜的。 * 樱桃:“小姐,今个天气还不错,外面的日头暖融融的,您可要出去走一走?” 前几日因着要照顾阿芙,她一直待在卧棠院,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甄玉棠换了身衣服,“去找韩晚。” 韩晚昨日那番胡说八道的话,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一看到甄玉棠,韩晚讨好的冲她笑着,“玉棠,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阮亭会赶在那个时候回来。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卧棠卧棠,不就是那个意思嘛!” “你还敢说!” 甄玉棠觑她一眼,“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懂得比我还多?” 韩晚嘿嘿笑起来,“你可别忘了,我小时候是在村里长大的,村口的那些婶婶们,闲下来会开几句玩笑话,我懂得可多呢。” 甄玉棠好笑的道:“你还挺骄傲。” 韩晚又笑起来,“嘻嘻,玉棠,走吧,我们去找唐苒。” 唐苒落榜之后,手里有了些银子,便搬出甄府,租了一间小宅子,当做落脚之地。 甄玉棠并未阻拦,唐苒有能力一个人独自生活,她过多照拂,反而是对她的不尊重。 去到唐苒租的院子的时候,唐苒正在收拾行李。 “玉棠,韩晚,你们来了?”唐苒又惊又喜,“我正准备去找你们。” 韩晚看了一圈,“苒苒,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甄玉棠道:“可是府城的私塾给了你回信?” “被你猜到了。”唐苒很是高兴,“今天早上我收到了府城李家私塾的回信,让我去授课,每月十五两银子。这样我可以挣些银子,不至于坐吃山空,还有多余的时间备考。” 甄玉棠替她高兴,“不错,私塾环境简单,也更适合你。等有空了,我去府城探望你。” 唐苒心里生出一股不舍,用力的点点头,“好,等有时间了,我也会抽空回来的。” * 卧棠院这边,阮亭淡声道:“ 五张大字写完后,可以休息一会儿。” 阿芙脆脆“哦”了一声,答应了,却迟迟没有拿起笔杆,而是打开了小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匣。 木匣只有巴掌大,里面摆着四块糕点,她慢悠悠捏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阮亭注视着她的一系列动作,有些头大,他也是第一次教导稚童。 “这是谁给你的糕点?” 阿芙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姐姐给我准备的糕点,说是我肚子饿了,就可以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一听到甄玉棠的名字,阮亭的声音温和了许多,“没有完成任务,不可以吃东西。” 阿芙一脸无辜的望着他,“可是我肚子饿了。姐姐说,要是我肚子饿了,就可以吃糕点。” 阮亭耐着性子,“ 肚子饿了也不能吃,若是所有的学生都像你这样,夫子还能授课吗?等你把功课完成了,就可以吃这些糕点了。” “好吧。” 阿芙鼓着嘴,把木匣放到一边。 好不容易写完了五张大字,阿芙递过去,“哥哥,你检查吧。” 阮亭拿过来,用朱笔在每张大字上画了好几个圈,许是五岁才启蒙的缘故,阿芙写的字歪歪爬爬,称不上美观。 “这几个地方不对,应该这么写。” 阮亭仔细教导了她一遍,“今天下午,你午觉睡醒后,再练十张大字,明日一早我要检查。书法是做学问的基础,若是基础没有打好,谈何读书?” 因着阿芙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甄家人太过宠她,养成了娇气的性子。 阮亭准备改一改她的性子,“还有,今日就算了,从明日起,不可把糕点拿到书房来,不然我会把木匣收起来的。你也在学堂读过书,其他和你年纪一般大的孩子,读书的时候是不会吃东西的。” 阿芙在甄家学堂的时候,谢夫子怜她年幼,从来没有这么严苛,哪怕她写的字不太美观,也多是表扬她。 哪怕小孩子年纪不大,也是有自尊心的,以前她被谢夫子夸奖,今个却被阮亭挑出了那么多错误,她撇了撇嘴,眼眶红起来。 阮亭淡声道:“不能哭。” 阿芙揪着手指,赶紧抹掉眼泪。 甄玉棠回到卧棠院,心里惦记着,也不知道阿芙和阮亭相处的顺利吗? 她刚进去屋子,就看到阿芙委屈巴巴的扑到她怀里,“姐姐。” 第60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天 阿芙婴儿肥的小脸此刻委屈极了, 甄玉棠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一慌,“可是谁欺负你了?” 阿芙年纪不大, 却被徐氏教导过,到了阮家,不可给甄玉棠惹麻烦,不可与阮家人顶嘴。 她小嘴撇了撇,泪光盈盈,最终只是摇摇头,埋在甄玉棠的怀里,“没有人欺负阿芙,是阿芙不好。” 在这卧棠院里, 和阿芙有所接触的, 除了那些下人, 就只有阮亭。难不成阿芙和阮亭相处的并不和睦? 甄玉棠知晓阿芙不愿意说出来,没有强迫她回答, 仍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柔声问着她上午读书的情况。 她循循善诱,“跟着哥哥一起读书,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是不是哥哥太严厉了?” 阿芙见到阮亭的第一面, 就称呼她为哥哥, 等甄玉棠嫁到阮家后, 她一时半会改不了口,总是称呼阮亭为哥哥, 甄玉棠索性由着她去了。 等她年纪再大一点,再让她改口就是了。 阿芙声音闷闷的,过了会儿才点点头, “哥哥好凶。” 她就是不由自主红了眼眶嘛,坏哥哥还不让她哭,也不让她吃糕点。 甄玉棠明白了,看来确实是阿芙与阮亭之间出了矛盾。 她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柔柔的安抚着阿芙,“肚子饿了没有?阿芙今个是第一天跟着哥哥读书,你喜欢吃银鱼羹,待会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肴,好不好?” “好。”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见银鱼羹,阿芙猛然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露出了笑意。 午时准备的菜肴,都是阿芙喜欢的口味,她吃的肚皮鼓鼓的,打了个呵欠,睡午觉去了。 甄玉棠来到外间,“樱桃,你去书房看一看姑爷在不在,若是在的话,请他过来一趟。” “是,小姐。” 樱桃出去屋子,没多久,掀开珠帘进来,“小姐,临近正午的时候,县里的一位李举人家里有事,请姑爷过去,姑爷还未回来。” 阮亭成了解元,应酬较之以往多了许多,同是举人,很有可能日后会是同僚,应酬是难免的,若想走仕途这条路,可不是死读书就能平步青云的。 再加之阮亭成亲的时候,来了不少宾客,宾客送来了贺礼,阮亭自然该回礼。 甄玉棠道:“等他回来的时候,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樱桃应了一声,“小姐,您歇午觉吧。” 昨天晚上甄玉棠熬夜给阿芙绣了一个小布包,没有睡多长时间,这会确实困了,睡意涌上来,她歇了个午觉。 等她睡醒后,阿芙要练大字,她在一旁看着。 阿芙肉乎乎的手握着笔杆,“哥哥说写我的字有错误,要让我练十张大字。” 十张大字?甄玉棠觉得阮亭布置的任务有些繁重。 阿芙还是个小孩子,上午已经读了半上午的书了,也练过几张大字了,下午还要接着练字,哪能吃得消? 但她没有当着阿芙的面阻止,若要让阿芙跟着阮亭读书,阮亭身为夫子的威严是要维护的,“姐姐陪着你一起写,好不好?” “好呀好呀,姐姐也要练大字啦!”阿芙来了精神,不再恹恹的,赶快拿起笔。 十张大字写完,天色黯淡下来,甄玉棠检查一遍,指出了一些错误,然后又夸赞道:“阿芙很棒,写的大字越来越好看了。” 阿芙嘻嘻笑起来。 甄玉棠拉过她的小手,轻轻的揉着,“手腕疼不疼?” 阿芙点点头,甄玉棠揉着她的手腕,“明日想吃什么糕点,姐姐待会儿让樱桃姐姐提前给你准备。” 阿芙嘟着嘴,“哥哥说不让我吃糕点,说我要是把糕点带到书房去,他会收起来的。” 甄玉棠一怔,皱了下眉,随即舒展开,“那等你午时回来,再吃这些糕点。” 用过晚膳,阿芙被丫鬟领着去后花园消食。 阮亭正是到这个时候回来的,在李举人家里饮了两盏酒,他先去书房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又喝了漱口的浓茶,等身上彻底没有酒味,他去到卧棠院。 甄玉棠看他一眼,“可用膳了?” 阮亭在她对面坐下,“还未,不过喝些爽口的米粥即可。” 甄玉棠吩咐道:“樱桃,给姑爷盛一碗小米粥。” 她看向阮亭,直言道:“午时我回来的时候,阿芙不大高兴,可是你训斥她了?” 阮亭也未隐瞒,“ 她的书法错误太多,我让她多练了几张大字。还未到休息的时间,她就要吃糕点,我是说了她几句,不让她把糕点再带过来。” 甄玉棠淡淡出声,“阿芙今年才六岁,你是觉得她写的大字,应该和你这个解元差不多吗?在甄家学堂的时候,谢夫子对待她那个年纪的孩子,多是表扬,甚少说重话。还有糕点,小孩子容易肚子饿,总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听课吧。” 阮亭听出甄玉棠话里的不满,但他并未觉得自己有错,“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启蒙三年时间,为了锻炼握笔的姿势和力量,每日要练几十张大字。当日的任务没有完成,别说吃糕点,夫子会直接拿着戒尺责罚。” “我知道你疼宠阿芙,可她被你们养的性子太娇了些,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她就红了眼眶。玉棠,严师出高徒,这个道理你是清楚的,你若是一味娇宠阿芙,她一辈子只能活在你们甄家人的羽翼下。” 甄玉棠气的呼吸重了几分,阮亭说的话没有错,阮亭确实是那样过来的。 但阿芙是她唯一的亲妹妹,阮亭可以当一个严苛的夫子,她做不到这么不讲情面。 她语气有些冷,反问道:“我记得在甄家学堂,你帮我补课的时候,我还吃过糕点呢,那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怎么不说要改掉我的性子?” 阮亭一噎,摸了下鼻子,没出声。 他心里升起几分不好意思,甄玉棠说的没有错,那个时候甄玉棠也会吃些糕点,他确实没有阻拦。 他在读书的时候,全神贯注,甚少为外物分神,可他却纵容了甄玉棠做那些事情。 那个时候,每当阻拦的话要脱口而出,看着甄玉棠湿湿润润的杏眸,那些话他又咽进了肚子里。 甄玉棠又道:“我让她跟着你读书,并不是一定要让她成为一个才女,而是想让她学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至于愚昧。” “还有,我娘怀着阿芙的那一年,甄家生意正是忙碌的时候,我娘常常跟着我爹爹外出做生意,身子骨没有养好。阿芙也跟着身子骨弱,隔三差五会生些小病,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给她准备糕点,怕她饿着肚子。” 深邃的眸子划过几分诧异,阮亭并不清楚这些情况,他低声道:“抱歉,是我不清楚阿芙的情况。” 甄玉棠深呼吸了一下,有些话是该说清楚,“阮亭,严师出高徒,这句话我确实认可,你就是现成的例子。你怎么教导她,我不驳你的面子,但阿芙是我的妹妹,她只剩下我一个家人,我愿意一辈子这么娇宠她。” 视线落到甄玉棠面上,关于阿芙,是他与甄玉棠产生的第一个分歧。 他身为男子,从小习武,哪怕那时候是侯府少爷,该吃的苦头却也都尝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教导稚童,拿捏的分寸不太合适,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改掉阿芙娇气的性情。 阮亭薄唇动了动,“我知道了。” 很快他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对她过分严苛的,但有些道理和规矩,她应该从小就知道,这样对她日后有好处。” 甄玉棠“嗯”了一声,静默片刻,轻声道:“方才我情绪有些激动,我向你道歉。” 阮亭轻轻摇头,“关心则乱,你是在关心阿芙,并未有错。说起来,其实是我的错,是我太过严苛,不懂得循序渐进。” 甄玉棠抬眸看他一眼,然后噗嗤笑了起来。 阮亭不解的道:“笑什么?” 甄玉棠眸子弯弯的,觉得好笑,“我们俩别抢着认错了,有说不通的地方,谈论后改了就是。我们俩因着阿芙而产生分歧,就像一对年轻父母因着孩子的启蒙问题,各有各的看法。明明这是一个很小的问题,我们俩却讨论了这么长时间。” 阮亭跟着勾了勾唇,“严父,慈母,这样也好,等日后我们有个孩子,便省了这些分歧了。” 孩子?甄玉棠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十年夫妻,她都没有怀上身孕。 她眉眼间涌上几分淡漠,“ 说这些事情还太早,把阿芙抚养长大,我觉得就像在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样。” 若是这辈子她和阮亭和离了,那刚好,阮亭可以再娶一个夫人,为他传宗接代。 若是没有和离,她也生不出孩子,阮亭是要保养一个婴儿,还是要纳妾,都可以。 阮亭敏锐的注意到甄玉棠的变化,为何一提到孩子,甄玉棠好像多了些冷淡? 阮亭抿了下唇,前世的时候,他和甄玉棠有自己的孩儿吗? 第二日,给阿芙启蒙的时候,阮亭一如既往的严苛,但学会了表扬她,会用更合适的分寸去夸赞她。 阿芙鼓着腮帮子,悄悄瞄一眼,那她就不偷偷称呼哥哥为坏哥哥了。 因着阿芙跟着阮亭一起读书,这几日甄玉棠去书房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有时会准备一些糕点带过去,有时会准备一些汤羹,来犒劳阮亭。 阮亭唇角噙着浅笑,估摸着没有像他这样不中用的夫君了,需要讨好小姨子,自己的夫人才会来书房多看他几次。 这日,韩晚来找甄玉棠,“玉棠,我爹又托媒人给我说了一门亲事,那个郎君和阮亭是同窗,你帮我向阮亭打听打听,看看那个人品性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更,晚上10:30——11点之间,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8-19 22:51:17~2020-08-20 18: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瓶;小埋zz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一天 甄玉棠问道:“是哪家的郎君?” 韩晚比她年长一两岁, 若不是出了严良那档子事情,韩晚早就要成亲了。 韩晚的父亲为她的亲事操心的快白了头,托了好几个媒婆。 韩晚回答:“是隔壁县的李举人, 名字叫李远,他一个姑母,嫁到咱们县城里了,不知道那个媒婆怎么就想要撮合我和他。” 甄玉棠又道:“那媒婆可有介绍他的情况?” 韩晚:“李家和你外祖母家一样,祖辈都是大夫,李远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李家的医馆也轮不到他继承,好在他读书不错,性格比较闷, 比我年长三岁, 考上了秀才。” 甄玉棠拿过暖炉, 暖着手心,“听你这般说来, 是个合适的成亲人选。他才刚弱冠, 就已经是秀才了,若是明年一举通过秋闱,就是举人了。” 韩晚嘻嘻笑起来, “是还可以, 不过比阮亭差了点, 阮亭比他还小上两岁呢,就已经是解元了。”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 不能和他比, 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成为秀才郎,已经很不错了。” 韩晚打趣着, “所以阮亭很厉害呀,等你与阮亭有了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甄玉棠笑了笑,而是道:“ 我会向阮亭打听李远的为人,既然李远是读书人,你这几日多看点书,多背几首诗,总要做做样子,和他相看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话可聊。” 韩晚意兴阑珊,“ 严良那个狗东西都看不上我,李远可比严良出色多了,他肯定也看不上我啊。像他那样的条件,娶一个秀才郎的女儿更为相配。” 甄玉棠劝道:“未必。既然李远答应与你相看了,想来已经知晓了你的家世,并不在意你家是商户。晚晚,你不是说了吗,李远性子有些闷,而你活泼直率,你们俩很是合适。” 韩晚打起精神,“行吧,那我去与李远见见面。” 送走韩晚不多时,徐氏来到了阮家。 恰好王娘子不在,徐氏便直接去到了卧棠院。 甄玉棠笑吟吟把她请进屋里,“大伯母,快坐下,您还是第一次来我这个院子。” 徐氏四处打量着,满意的点点头,“ 你这院子倒是清幽,看你的气色比之前还要好。” 见到甄家人,甄玉棠自是高兴,“外面天寒地冻,我平日就待在屋子里,樱桃隔三差五给我做些糕点,我胖了不少呢。” 亲眼看到甄玉棠日子过得不错,徐氏是彻彻底底放心了,“阮亭呢?” 甄玉棠:“他外出有事,不在府上。” 这时,樱桃领着阿芙进来,阿芙哒哒跑到徐氏身边,“大伯母,您是来看阿芙的吗?” “是啊,伯母是来接你回家的。” 徐氏把阿芙揽在怀里,“几天不见,阿芙又长高了些。” 徐氏的来意,甄玉棠自然清楚,“伯母,临近年关,铺子里事情多,府里还有一堆琐事,大堂嫂又有了孩子,一切都需要您来操持。让阿芙留在阮家吧,这样您也省些功夫。” 徐氏松开阿芙,“ 这这么行?你刚嫁到阮家来,若不是当时阮亭发了话,本不该让阿芙跟着你一块来阮家的。待了这么几日,再待下去,你那婆母该嫌弃了。” 甄玉棠笑了笑,“她嫌弃就嫌弃,阮亭已经答应了,这一段时间阿芙跟着阮亭一道启蒙,也学了不少东西。伯母,不瞒你说,我也放不下阿芙。” 徐氏一时拿不定主意,“这……” 甄玉棠劝道:“伯母,阮家就这么几个人,若是阿芙走了,我和阮亭大眼瞪小眼的,多无趣啊!” 徐氏仍有顾虑,“我倒不是不想让你们姐妹俩在一起,阮亭这孩子定是不会嫌弃阿芙,主要是你那婆母,不好相处。” 甄玉棠道:“她这段时间忙着给阮娴说亲,没有心思操心别的事情。伯母,您就放心吧。” “那好。” 徐氏思忖了一会儿,不再坚持,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要把阿芙领回去,但甄府最近事情太多太杂,“你说的是,府上琐事多,都堆到一块去了,我也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阿芙。” 徐氏指了指桌面上的布匹,“我带了几匹布料,待会儿给你婆母送去,省得她有所不满。” 甄玉棠“嗯”了一声,又留徐氏说了会儿话。 傍晚,等阮亭回来时,甄玉棠去书房找他,“大伯母今日过来,说是要来接阿芙回去,我说阿芙在跟着你启蒙,她最后同意让阿芙再在阮家待一段时间。大伯母带了几匹布,待会儿你给你娘送去吧。” 阮亭应道:“好。” 甄玉棠在一旁坐下,想起韩晚的亲事,“阮亭,你认识李远吗?” 阮亭呷了口茶,“认识,怎么了?” 甄玉棠露出狡黠的笑,“有个媒婆想要撮合韩晚与李远,我这不是来向你打听情况吗?” 阮亭清了下嗓子,没急着回答,“ 我渴了。” 甄玉棠觑他一眼,得,还摆谱呢。 她走过去,给阮亭倒了一盏茶,将茶盏推过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阮大少爷,喝茶吧!” 茶香袅袅,阮亭勾了勾唇,总觉得经由甄玉棠之手倒的清茶,更有滋有味。 若不是这个机会,他还喝不到甄玉棠给他倒的茶。 别的郎君成亲了,夫人温柔小意,只有他,家里有个艳若桃李的夫人,却只能看不能碰。 阮亭道:“李远是我在府学的同窗,为人勤勉踏实,在府学的时候也不曾做过出格的事情。性情是有些闷,但人缘还不错,与府学的学子相处挺融洽的。” 甄玉棠点点头,“那依你看,他可是成亲的良配?” 阮亭薄唇吐出一个字,“是。” 阮亭都这么说了,看来李远品性着实不错。若是李远有不妥之处,阮亭肯定会告诉她的。 “那我让樱桃去知会韩晚一声,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看书了。” 望着甄玉棠轻快离开的身影,阮亭薄唇扬起,啜了一口方才甄玉棠为他倒的茶。 这段时日,他与甄玉棠亲近许多,甄玉棠会给他送来膳食,会与他说些闲话,两人共处一个屋檐,偶或有分歧,但太多时候相处很是和谐。 阮亭在想,虽然甄玉棠不似前世那般心里装着他,但时间久了,他一定会进入到甄玉棠的心里。 * 最近来阮家的媒婆也不少,王娘子一门心思要给阮娴说一个金龟婿,阮娴也安分了下来,平日甄玉棠也与她们俩见不到面。 步入寒冬,气温一日比一日冷冽,这天早上,甄玉棠正在梳妆,阿芙身边的奶娘跑过来,一脸紧张,“小姐,小小姐受凉了,似是发热了。” 甄玉棠赶忙起身,顾不上继续梳妆,乌发披在后背,去到阿芙的屋子。 阿芙小脸没了血色,病恹恹的,眼皮子耷拉着,没有力气睁开。 她搓了搓手心,待手心热了起来,摸着阿芙的眉头,“是发热了。” 她蹙着眉心,“樱桃,让平时快点去请大夫,算了,让平时去医馆找舅舅,若是舅舅不在,让林表哥过来也可以。前几次阿芙受凉,都是表哥医治的,他更有经验,也更了解阿芙的情况。” “是,小姐。”樱桃急匆匆出去屋子。 甄玉棠看向那个奶娘,“昨天阿芙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发热了?” 那个奶娘惶惶不安,很是惭愧,“都是我都错,屋里点着火盆,我把窗牖开了一条细缝,散去银炭的气味。没想到昨夜变天,冷风把窗牖吹开了,小小姐这才受了风寒。” 这个奶娘伺候阿芙好几年时间了,最近是越来越懈怠了。 甄玉棠面色冷下来,“ 奶娘,阿芙年纪还小,你要多费些心思。总不能指望她一个小孩子半夜被冻醒了,然后自己去把轩窗关上吧?若是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到年关的时候,回家和自己儿子、老伴多待一段时间?” 那个奶娘身子一僵,甄玉棠这是在敲打她。 面前的甄大小姐不过是个十六年的女子,如云般的乌发也随意披着,可她神色冷下来时,竟然带着一股威仪,让人不敢反驳,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发怵。 奶娘赶紧道:“老奴记下了,小姐放心,老奴会尽心侍奉小小姐的。” 甄玉棠不急不慢的道:“可一不可再二,若是有下一次,奶娘还是回去照顾自己的孙女吧。” 总是不用心伺候的下人,换了就是,甄玉棠可不会念在以往的情面上,顾全那些下人的脸面。 喂阿芙喝了点水,甄玉棠准备回去梳发,刚出去屋子,就见到了阮亭。 阮亭眉头皱了皱,“怎么穿得这么薄?” 甄玉棠浅浅一笑,“阿芙生病了,我这不是着急过来看她嘛!” 说着话,一股冷风吹过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颤,柔柔的长发被风扬起。 “冷不冷?”墨眸看着她,阮亭道。 甄玉棠搓了下胳膊,“有点冷。” 阮亭脱下身上的披风,走到她面前,“披着。” 甄玉棠想也不想的拒绝,“不用了,就几步路的距离,我快点回到屋子里就是了。” “阿芙受凉,你总不能也跟着受凉。”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阮亭比她高一头,立在她的面前,微微垂首,把披风披在她身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替她绑着披风的结。 阮亭和她离得这样近,呼吸之间,甄玉棠可以闻到阮亭身上的气息,就像冬日里的雪松,干净又清凉。 她垂下头,阮亭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认真的替她帮着披风。 她慢慢抬眸,落在阮亭的面上,轮廓深邃,剑眉星目,好看的过分,实在是赏心悦目。 披风还带着阮亭身上的温度,贴在甄玉棠的后背,一股温热传遍全身,赶走了刺骨的冷凉。 她轻轻一笑,身子暖了许多,心里亦是暖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0 18:55:40~2020-08-20 22:5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t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74582 5瓶;胡图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二天 绑好披风的结, 阮亭的手又绕到甄玉棠的鬓边,将她贴在脸上的几缕碎发拨到耳边。 不可避免的,他的指腹触碰到甄玉棠的肌肤, 只是轻轻一瞬间, 也可以感受到莹润的触感, 像剥了壳的鸡蛋般柔滑。 面前的女子, 无一不好, 无一不美。 墨色的披风穿在她身上, 越发映衬的她肌肤白皙,身上还带着清香, 哪怕是一头云鬓, 也撒发着春花的味道,淡然而不浓烈, 沁人心脾。 阮亭甚少见到甄玉棠未梳妆的模样, 平日里她朱唇榴齿, 明艳不可方物。 此刻,她未施粉黛,两靥未有一丁点儿瑕疵, 樱唇粉嫩,好似出水的花瓣, 还散发着花蜜,清丽脱俗,引人去采撷。 阮亭垂下的眼眸,恰好对上甄玉棠抬起的眸子。 四目相对,冷冽的风仿佛停了下来,在阮亭的眼里,甄玉棠看到了自己。 阮亭的眼眸就像一泓深邃的潭水, 静静倒映着她的身影,只装着她一个人。 这天早上的冷意凛冽,宛若浸在寒冰中的刀子划过身体,然而阮亭却给了她披风,阻挡了寒凉,带着阮亭身上的温度,传递到甄玉棠周身。 阮亭勾了勾唇,后退一步,“可以了,回去吧。” “多谢。” 葱白的指尖轻攥着披风,甄玉棠唇角漾起浅笑。 其实甄玉棠的身量已经是女子中较高挑的,可是,谁让阮亭还要比她高不少,她身上的披风轻轻在地面上扫过。 回到寝间,甄玉棠把披风脱下,看到沾染的灰尘,“ 可惜了。” 阮亭不介意的开口:“无妨。” 樱桃伺候着她梳妆,甄玉棠透过铜镜,好笑的看着阮亭,“阮亭,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个头竟然这么高,我还你比差一大截儿呢。” 眸子里浮起笑意,阮亭打趣着,“ 总归不是吃甜食长大的。” 甄玉棠那么爱吃甜食,笑起来时,弯弯的眸子都是甜甜的。 甄玉棠听出来阮亭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打趣她呢。 她抬起精致的小下巴,轻哼了一声,“我就是爱吃甜食,怎么了?” 阮亭性格冷硬,胸膛也是硬硬的,指不定就是小时候吃甜食吃太少了。 若她能够见到小时候的阮亭,一定要多给他点松子糖,许是阮亭就会长成一个和煦温柔的郎君,跟在她屁/股后面,就像阿芙一样。 想到这儿,甄玉棠吃吃笑出来 ,这样的阮亭倒是挺可爱的。 阮亭狐疑的看着她,“怎么了?” 甄玉棠清清嗓子,板正脸色,“没事,没事。” 可不能告诉阮亭,她就在心里透着乐吧。 * 平时急匆匆进来,“ 小姐,表少爷到了。” 甄玉棠脸色一喜,立即起身,出去迎接。 明知甄玉棠是因着阿芙生病了,才会这么期盼林知落的到来。可亲眼见到甄玉棠欢喜的模样,阮亭心里仍是有些堵。 他攥紧了手掌,然后又松开,跟在甄玉棠身后。 甄玉棠唤了一声,“表哥。” 林知落一身银白长衫,提着医箱,微微一笑,“表妹。” 接着他的目光移到阮亭身上,“表妹夫。” 阮亭微微颌首,面色不显,“进来吧。” 他看了平时一眼,示意平时接过林知落手里的医箱。 林知落手里一轻,“阿芙怎么样了?” 甄玉棠担忧的道:“奶娘昨夜疏忽了,窗牖被风吹开,阿芙吹了一整夜都冷风,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身子也没什么力气,还生了热。我刚才喂她喝了一点蜂蜜水,拿着帕子盖在她的眉头上。” 林知落点点头,“阿芙身子骨弱,容易受凉,如今又是寒冬,尤其是晚上,要多注意阿芙的情况,不能让她踢了被子。” 说着话,几人到了阿芙的屋子。 阿芙恹恹的,“表哥。” 林知落俯下身,触碰着她的眉头,“乖,不怕,表哥给你开个药方,等你喝了药,就不会生病了。” 把脉之后,林知落又检查了阿芙的口舌,问了几个问题,开了药方,“问题不大,这一剂药汤喝下去,阿芙应该就能退烧,一日三次,连续喝上个两日。注意饮食,清粥小菜,这几日不要让她吃辛辣的食物。还有你也是,多注意身子。” 甄玉棠提着的心落下一些,“表哥,我记下了。” 她把药方子递给平时,“去抓药吧,让灶房熬些小米粥,等阿芙喝了小米粥,再让她喝药。” 林知落拍了下阿芙的小脑袋瓜,然后起身,“ 那我先回去了。” 甄玉棠上前一步,“表哥,一大早把你叫过来,你留下用膳后再回去吧?” 林知落笑着道:“不了,医馆里还有事情,近来天气冷下来,每日去医馆的病人不少。” 若是表妹没有嫁人,他倒是可以留下用膳;但表妹已经出嫁了,他理应懂得避嫌。 甄玉棠也没再多说,“那我送您出去。樱桃,你去装一盒刚出锅的糕点,给表哥带上。” 一直未开口的阮亭,此刻出了声,“外面天寒,你在屋里陪着阿芙,我送表哥出去。” 林知落眉峰微扬,看了阮亭一眼,而后道:“让表妹夫送我吧,你留在屋里。” 甄玉棠应道:“好。” 出去卧棠院,林知落与阮亭并肩而行,林知落温润雅致,个头要比阮亭稍矮一些。 林知落气定神闲的看他一眼,“表妹夫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阮亭淡声道:“一大早把您请来,打扰表哥了。” 林知落停下脚步,当初林老夫人与高氏有意撮合他与甄玉棠,有一次他与甄玉棠一起逛街时,还碰见了阮亭。 不知阮亭是否会误会,林知落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他含蓄的道:“谈不上打扰,玉棠是我的表妹,阿芙也是我的表妹,她们一直把我当表哥对待。我懂些医术 ,能帮到她们,我自然高兴。若是表妹夫哪一日身子不舒服了,我一大早也会过来的。当然,我还是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用不上我。” 林知落眼神清正,谈起甄玉棠时,也无多余的情绪,他刚才那一番话的意思,阮亭更是能听出来,林知落与甄玉棠只是表兄妹的关系,并不曾有过私情。 这让阮亭酸溜溜吃的那些醋,显得好没道理。 阮亭道:“表哥辛苦了,有空来府上,我们一起用膳。” 顿了下,他又道:“玉棠成亲了,表哥还未说亲,一心扑在医馆上,也该成家立业了。” 林知落又气又好笑,得,阮亭无缘无故吃了他的醋,还要催着他赶紧成亲。 他故意道:“这就不劳烦表妹夫操心了。行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林知落拎着药箱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阮亭转身回去卧棠院。 甄玉棠正安排着樱桃摆早膳,“你怎么去那么久?表哥回医馆了吗?” 阮亭走到她身旁,“回去了,刚才我和表哥说了会话。” 甄玉棠随口问一句,“说什么了?” 阮亭勾了下唇,“我说表哥该成亲了。” 甄玉棠扫他一眼,阮亭可不是会操心这种事情的人,“表哥是该说亲了,但是你怎么会想起这件事?” 阮亭道:“只是偶然想到了。” 他确实吃过林知落的醋,但他也弄清楚了,甄玉棠与林知落之间光明坦荡,若是他继续吃醋,倒是对甄玉棠不尊重。 “行吧。” 甄玉棠也没多想,“表哥为人温和,又会医术,又没有不着调的心思,整日待在医馆里,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成亲人选。” 刚才阮亭还想着不要吃醋,听甄玉棠这么一说,他可一颗心又浸泡在陈年旧醋里面了。 阮亭走甄玉棠身边,去到她的面前,“ 玉棠,我也不差。” 他也挺适合成亲的,甄玉棠怎么不夸夸他呀? 甄玉棠敷衍的应道:“嗯,你也不差。” 才怪。 —————— 过了两日,阿芙终于痊愈,她又开始跟着阮亭启蒙。 用过早膳后,甄玉棠把阿芙领到书房,“阮亭,我把阿芙交给你了,我去韩家一趟。” 交代之后,她轻快的出去书房。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阮亭叹口气,阿芙也跟着叹口气。 阮亭好笑的道:“小小年纪,你叹什么气?” 阿芙撑着婴儿肥的小脸,眨巴着大眼睛,“我也想跟着姐姐一起出去玩儿。哥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又叹什么气呀?” “你姐姐把你留给我,也不带着我出去。” 阮亭觉得自己和甄玉棠身份调换了。 别人家,夫君在外应酬,女子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可是在阮家,他上午教导着阿芙,然后眼巴巴的等着甄玉棠回来。 阮亭算是明白独守空闺的女子是什么感觉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守着屋子等着甄玉棠回来的男子。 阿芙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道:“没事,哥哥,你得学会适应,就像我一样,不能出去玩儿,要读好多好多的书。等姐姐回来了,她会给我们稍零嘴的。” 阮亭低笑一声,童言稚语,阿芙与甄玉棠有几分相似,想来甄玉棠年纪小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可爱。 韩晚要去挑选冬季的衣裙,甄玉棠陪着她一起去布料铺子,她打听道:“晚晚,你可与李远见面了?” 韩晚点点头,“见面是见面了,但我也看不出来李远是什么态度,时间仓促,我们俩也没说多长时间的话。玉棠,我给你说一下我们俩见面的情况,你帮我分析分析。” “ 李远是读书人嘛,我与他见面之前,提前看了好几本书。见面那天,我们俩说了一会儿闲话,然后他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我说我在看前朝大家周择时的《兰竹赋》,他又问我喜欢哪个诗人,我说我喜欢周朝的大家黄涛。” 闻言,甄玉棠笑的都要被呛着了。 韩晚一头雾水,“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甄玉棠无奈的道:“确实有《兰竹赋》,也确实有周择时,但《兰竹赋》不是周择时创作的。还有,黄涛哪里是周朝人,你平白让人家大诗人早出生了几百年!” “啊!”韩晚急了起来,“我看话本子上是这样写的啊!” 甄玉棠好笑的道:“所以你提前看的书就是那些话本子?” “是啊,我最近在看《冷王独宠:混世小王妃要休夫》和《逃婚宠妃:暴君倾城疼宠》,还挺好看的,我就是在那些话本子上面看到周择时和黄涛这两个人的。玉棠,你要不要看,我把话本子借给你。” 甄玉棠:…… 她毫不留情的赶紧拒绝:“不用,我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10点50左右。感谢在2020-08-20 22:57:58~2020-08-21 19:1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61928 10瓶;手可摘星辰_echo、雨霖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三天 韩晚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 “ 我觉得李远应该是碍于颜面,才没有拒绝与我相看,我想着他不会答应, 就没放在心上。他是秀才郎, 肯定听出了这些错误, 哎, 可太丢人了。” 甄玉棠好心提醒, “吃一堑长一智, 等下一次再有人给你说亲,晚晚, 你可不能这般不当回事。” 韩晚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这门亲事肯定是不成了。我就是自卑, 严良看不上我, 我想着李远条件那么出色, 肯定也不会同意的。所以我就没当一回事儿,就算我没有说错,估摸着李家人也不会选我当他们的儿媳妇。” “那是严良那个狗东西没有眼光, 不知道你的好。晚晚,你不要再想起严良了, 他秋闱没考中,又和赵家小姐的亲事泡汤了,他一事无成,是他配不上你。”甄玉棠又问道:“当时李远是什么反应?” 韩晚想了想,“李远一直在对着我笑,像是听到笑话的时候的那种笑,怪不得呢, 那时我还以为是我脸上有脏东西,原来李远是因为我出丑了才笑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提都没提一个字儿。” “这样看来,李远还是挺不错的,知晓顾忌你的颜面。”甄玉棠柔声道:“此事成还是不成,要不了几天,李家那边就会传过来答复,你也别气馁,随缘就好。” 又陪着韩晚挑了几件冬裙,甄玉棠回去卧棠院。回去的途中,看到路边的有卖各类干果,甄玉棠顺便买了一些。 她把干果拿到书房,递到阿芙手里,“喏,这是给你的零嘴。” “谢谢姐姐。” 阿芙笑嘻嘻接下来,转头又对着阮亭道:“哥哥,我没说错吧,姐姐会给我们捎零嘴的。” 阮亭走过去,神色慵懒,伸出手掌,“我的呢?” “你的什么?” 甄玉棠茫然的看着他。 阮亭收回大掌,懒洋洋的道:“你给阿芙捎零嘴了,我也在家里等着你,我还教阿芙读书了,我也要你给的东西。”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阮亭此刻的模样,甄玉棠又想起了甄府里的那条大黄狗,皮毛油光发亮,个头又高又大,很是威风,其他小狗都怕它,可它每次一到她身边,就摇晃着尾巴,想要讨她手里的鹿肉脯。 甄玉棠吃吃笑了一下,眸子里闪着狡黠的光,“你把手伸出来,我就给你东西。” 阮亭乖乖把手伸过去,甄玉棠弯着眸子,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他的手心,“这就是给你的东西。” 就当她准备收回来的时候,阮亭突然攥紧手掌,把她的手握在掌心。 甄玉棠一怔,呆呆的望着阮亭。 阮亭唇角漾起浅笑,他不笑的时候,眉眼带着微凉,可他笑起来,就如春夜里那一场和煦的风,赶走了凛冽的寒冬,清爽温润。 阮亭语气低低沉沉的,有些撩人,并没有松开,反客为主,轻轻的握着她的指尖儿,“你不是说这是给我的吗?那就是我的了。” “什么啊!” 甄玉棠小声嘟囔着,这人可真霸道呀,还攥着她的手不放。 “我刚才就是和你开玩笑的,你想要东西,给阿芙的那些干果可以分你一半。” 她试探着要抽回手,没想到阮亭早已察觉,掌心的力气大了些,仍不松开。 甄玉棠咬了下唇,看来阮亭今个时间挺多的,还有心思玩这样幼稚的游戏。 她细眉微扬,狡黠的笑了下,然后轻轻挠了下阮亭的手心。看这样他会不会松开? 掌心传来的触感有些酥/痒,像是柳絮飘到手里,阮亭下意识松开,掌心却升起一股燥热,那股热意越来越甚,像是突然窜起的火苗,直直蔓延到他的心头。 甄玉棠有些小得意,“不许你再这样子做。” “不许?” 阮亭攥紧了掌,那股触感却还在。 他勾了下唇,面色没有显露出来,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在想,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不许是不可能的,女子的手白皙修长,柔弱无骨,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还真想细细把玩。 不过,阮亭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一口吃不成胖子,若是一下子做的太过分,只会惹怒了甄玉棠,适得其反。 阿芙手里拿着一捧干果,仰着脑袋,“哥哥,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呀?” 甄玉棠脸一红,忘记阿芙还在这里,难得她结巴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哥哥和姐姐在玩游戏呢。” 小阿芙下去凳子,脆生生的道:“阿芙也要玩。” “这个游戏不好玩,姐姐领你回去,给你讲故事。” 甄玉棠拉着阿芙往外走。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瞪了阮亭一样,这人真是的,差一点就带坏小孩子了。 阮亭低沉的笑了一声,虽被甄玉棠瞪了一眼,但他是高兴的,这个时候的甄玉棠,对他没有了那层若即若离的疏远和淡然,他喜欢甄玉棠随心所欲的和他相处。 甄玉棠领着阿芙出去书房,冷凉的风迎面而来,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她的动作不太合适。 阮亭是正常的男子,她还挠了一下他的掌心。 她懊悔的嘟囔了一句,“被阮亭带到沟里去了。” 要不是阮亭非要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也不会做这个动作的。 * 平日若是无事,甄玉棠也不经常出门,外面天寒地冻,待在屋子里,火盆暖融融的,甚是舒适。 过了几天,她带着阿芙去林家看望林老夫人,阮亭也跟着她一道去了。 林老夫人上了年纪,时常想念着她,甄玉棠和阮亭去了林家,那天中午,林老夫人多用了一碗膳。 在林家待了一下午,回去卧棠院,甄玉棠翻了几页话本子,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樱桃,你去检查一下全部的首饰和玉镯,看看有没有丢失东西。” 樱桃赶紧去检查,所有的木匣被打开,就连那些不常用的首饰,也被她翻出来了。 她拧着眉,“小姐,果然有东西不见了,这次丢了四个镯子。” 甄玉棠并不意外,算一算时间,距离上一次阮娴偷拿她的镯子,过去二十来天了,她也该坐不住了! 况且,今个阮亭和她都去了林家,对于阮娴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小姐,那窃贼倒是聪明,不管是上一次偷拿的珠钗,还是这一次偷拿的玉镯,专门选的都是您不常用的首饰。”樱桃很是不解,“小姐,谁会是偷东西的贼人呢?” 甄玉棠笑了笑,“既然知道这些首饰是我不常用的,自然就是我身边的人。你们犯不着做这样的事情,除此之外,还会有谁?” “啊?” 樱桃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少,“这可真是…真是……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窃贼连我们这样的下人都不如啊!” 樱桃又问道:“小姐,那可要去揭穿她?” 甄玉棠把话本子放在案桌上,“不必,现在把这件事说出去,她会有许多狡辩的说辞,这件事情虽不是小事,可也称不上什么大事。等到下一次趁她不注意时,直接来个瓮中捉鳖,那她是百口莫辩。” 阮娴倒是胆大,若非甄玉棠有前世的经验,也断然想不到会是阮娴偷她的东西。 樱桃笑起来,“这个法子好。” * 阮亭过来找她,“我娘让我们过去用膳,说是要商量些事情。” “好。” 最近总是待在卧棠院,有些无趣,去见一见王娘子也无妨,再者,王娘子还是她的婆母,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等甄玉棠和阮亭过去后,王娘子阴阳怪气的盯着甄玉棠,“可算是见到我这个金贵的儿媳妇了,要不是今日见到你,我都要忘记我儿子成亲了!” 甄玉棠慢悠悠坐下来,不急不慢的道:“ 看来婆母上了年纪,忘性比较大,恰好我外祖家是大夫,不如请我舅舅给婆母诊治一番?” “不用。”王娘子脸色一横,她哪里年纪大了,甄玉棠真是伶牙利嘴。 她板着脸,“ 你既然是阮家的儿媳妇,不说一日三餐给我这个婆母端茶倒水,总该每天早上来向我请个安吧?” 甄玉棠用绢帕捂着脸笑了一下,“是儿媳的不是,可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儿媳每天早上还要侍奉夫君,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向您请安。” 看着她这般做作的姿态,阮亭差一点要笑出来,难怪说女子都是善变的,甄玉棠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明明是张扬明媚的大小姐,这会儿却装成了一个温柔解意的小白花。 不过,这还是甄玉棠第一次叫他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1 19:10:05~2020-08-21 22: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埋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四天 王娘子闹心得很, 她明知甄玉棠是在故意找借口,偏她每次对上甄玉棠都是落了下风。 她语气不善,“早上没有时间, 中午和晚上总该有时间来向我请安了吧?” “是有些时间。”甄玉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 上一次儿媳给婆母做的膳食, 不知婆母还满意?不如来向您请安的时候,您每日的膳食就交到儿媳手里吧?” 王娘子身子一僵,上一次甄玉棠灌了她满满一大盏辣椒水,害得她一张嘴肿了好几日, 心里火烧火燎的,这股滋味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甄玉棠不好拿捏, 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突然松口来向她请安,她可是无福消受。 王娘子斜着眼, “不必了,你可是金贵得很呢, 岂敢让你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我见不到你, 每日估摸着还能多用几碗饭。” 甄玉棠故意曲解王娘子话里的意思,“ 婆母可是嫌弃儿媳长得不好看, 不然怎会一见到儿媳就没有胃口用膳?” 王娘子眼角一跳, 没有料到甄玉棠会是这般姿态,她还没说甄玉棠几句呢,这就委屈上了,衬得她是个恶婆婆似的。 她窝着的火气就像打在了一坨棉花上面, 不仅没把棉花燃着,到头来把她自己气的不行。 王娘子脸色铁青,眉头拧得老高, 可是看着甄玉棠那张脸,也实在说不出“不好看”这三个字。 她冷哼一声,想起待会儿还有事情要商量,“ 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喜欢热闹,有娴儿陪着我用膳就行,我可不敢劳烦你来伺候我用膳。” 甄玉棠盈盈一笑,“既然婆母执意不让儿媳过去,那儿媳只好答应了。” 她可不是闲着无聊要与王娘子搭话,最后是王娘子亲口不让她去请安,是她不占理,这样一来,她日后不敢用这件事来抹黑甄玉棠的名声。 甄玉棠打的是什么主意,阮亭在一旁看的分明,他由着她去了。 他很清楚,若甄玉棠有意要整治王娘子,就该时常出现在王娘子面前,挑起些事端,最后也是王娘子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她没有这样做。 王娘子看向阮亭,“你认识不少举人同窗,娴儿是你亲妹妹,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合该帮衬你亲妹妹一把,把你那些还未定亲的同窗,给娴儿介绍介绍。” 听着这番话,甄玉棠朱唇扬了扬,王娘子可真是心比天高! 阮亭是解元,前途无量,不少人想要当他小舅子,若是那些举子有意,早就向阮亭打听阮娴的亲事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早在之前,王娘子就让阮亭撮合阮娴与他的同窗,当时他就拒绝了,没想到王娘子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他道:“ 我的那些同窗有些已经定亲了,有些正在说亲,您还是别费这些心思了。” “总不可能所有人的亲事都定下了吧?” 王娘子不满的道:“ 娴儿是你亲妹妹,她嫁个好人家,对你也是一大助力,我就想不明白,你为何不撮合娴儿与你的那些同窗在一块儿?阮亭,你是举人老爷不假,可你也不能忘了本,你到底眼里有没有我们母女俩?” 阮亭神色冷淡下来,“ 之前确实有些同窗向我打听过阮娴,可我与玉棠成亲那日,玉棠一个人在新房待着,您与阮娴没有进去看玉棠一眼,而是在外面和那些宾客寒暄。” “阮娴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放着长嫂不管,您觉得,我的那些同窗还愿意把她娶回家吗?” 有些事情他本不想放在明面上说出来,可是,他不说,王娘子和阮娴反而变本加厉。 在他成为解元后,不少人欲与阮家结亲,即便阮亭与这对母女俩不亲近,也是想着给阮娴说一门好亲事的。 可是,阮娴想要趁着他成亲的机会,勾搭几个金龟婿,不愿在新房里陪着甄玉棠,非要去到外面,和一些外男和各家的夫人搭话,欲在外人面前展示她自己。 殊不知,读书人最重声誉。阮亭这般张扬,还不对长嫂尊敬,哪家的小姑子会放着长嫂不管不问?这样的人娶回家,也是不安于室。 等他成亲之后,那些本来有意结亲的同窗,自此闭口不提这件事。 甄玉棠在一旁听着,甚是觉得好笑。 王娘子和阮娴还敢指责阮亭,她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凡阮娴知羞耻、懂进退一些,阮亭也会给她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的,可她们偏要作死! 阮娴脸色一白,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手心都破皮了,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当日她不愿和甄玉棠待在一块儿,又想要去外面,在那些外男面前露个面,她是解元的妹妹,长相也不差,一定会有许多男子要娶她的。 当日也确实有不少妇人夸赞她,说她是个好姑娘,她很是得意。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她的那些举动,毁了自己的亲事。 王娘子脸色耷拉下来,被阮亭直白的点出来,她老脸微红,一边觉得难堪,又一边觉得遗憾。 她长吁短叹,若是甄玉棠嫁到阮家的那日,阮娴安安分分的在新房陪着甄玉棠,指不定现在已经和一个举人老爷定亲了。 王娘子这会顾不上不讲理,也不敢再说出一句指责的话了,“娴儿年轻不懂事,她当日也是想着帮我招待宾客,没有那么多想法。她是你亲妹妹,你给你的那些同窗多说些娴儿的好话,她有门好亲事,也是给你脸上增光。” 阮亭不为所动,淡声道:“您请了不少媒婆,阮娴的亲事还是交给那些媒婆吧,儿子又不是专门说媒的。只要阮娴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她总能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 即便阮娴不嫁给他的同窗,和一个秀才或是泰和县的大户人家成亲并不困难,前提是阮娴要端庄知礼。 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至于王娘子和阮娴能不能听进去,就不关他事情了。 王娘子一张脸立即拉下来,厉声道:“这么说,娴儿的亲事是指望不上你了?你这般铁石心肠,你是她亲哥哥,她除了依赖你,还能依靠谁?” 阮亭眉头皱了一下,“儿子还有事情,就不叨扰您用膳了。” 说完话,他站起身,临走前,看了甄玉棠一眼,“走吧。” “好。” 甄玉棠跟着起身,她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刚才就像是在看戏一样,王娘子不愧和阮娴是母女。 走在院中的白石小道,空气冰凉,两侧的花丛恹恹的,只剩下稀疏几片叶子,等到来年春天,想来又是一派繁花锦簇。 小道刚好可以容纳两个人,甄玉棠与阮亭并肩而行。 阮亭出了声,“让你看笑话了。” 甄玉棠笑了笑,打趣道:“嫁到你家来,我看的笑话还少吗?” 阮亭怔愣了片刻,随即苦笑了一下。也是,甄玉棠进门第二天,王娘子就故意不接她的茶,两次三番说些难听的话。 阮亭没有再说什么,纵然他已经不在意了,可王娘子和阮娴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合她们的意了,会对他有几分关怀。不合她们的意,指责他的话就有一箩筐。 甄玉棠看了他一眼,察觉阮亭不大高兴。 她咬了下唇,还是开了口,“阮亭,王娘子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们俩指望着你过上了好日子,你并不欠她们任何东西。” “你娘和你妹妹,就是打量你好欺负,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给她们一丁点儿好脸色。她们要闹,就让她们闹,断了她们的钱财,她们俩就该安分下来了。” 好欺负?阮亭不由得勾了勾唇,甄玉棠几句话而已,就能赶走他心里的怅惘。 他直言道:“毕竟我要考取功名,凡事不能做的太过,你知道了吗?” 如今他只能依靠自己,他需要一个好名声,并不完全是念着王娘子对他的生育之恩。 这样的话,本不该告诉其他人,包括甄玉棠。 可是,他不愿对甄玉棠设防。他有种直觉,纵然甄玉棠与王娘子不对付,也不会把他的这句话告诉其他人的。 甄玉棠扫他一眼,“我知道了。” 阮亭踏入官场后,铁血手腕,态度冷硬,按理说,不会纵容阮家人。怪不得他现在不怎么插手王娘子的和阮娴的事情呢。 她把阮亭想成了一个好欺负的小可怜,原来这人内里早就是黑心的。 走到分叉路口,甄玉棠停下来,“今个天气不错,日头暖融融的,你回书房吧,我去给池子里的鲤鱼喂些食。” 阮亭唇角微扬,“我跟你一道去。” 甄玉棠静静注视了他片刻,“随便。” 近来阮亭有些黏她,和她一起用膳,前不久还握着她的手,今个又要与她一起喂鱼食。 这一世的阮亭,和上一世有了许多不同。 池子里的鲤鱼游来游去,泛起阵阵涟漪,甄玉棠立在水边的亭子里,朝湖面撒了些鱼食,十几条鱼一股脑围过来,清澄的湖面波光粼粼。 阮亭的目光移到甄玉棠身上,她着一身海棠色绣鹤襦裙,婀娜的身姿,倒映在湖面,可以看见她如画的眉眼。 甄玉棠欣赏了一圈的景致,余光看见阮亭,她扭过头,“你不看鱼,看我做什么?” 阮亭薄唇勾了勾,“你脸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甄玉棠碰了一下脸颊,“还有吗?” 不会是她嘴角沾上什么碎屑了吧,那可太丢人了。 阮亭走到她面前,温柔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脸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467013 124瓶;二哈的世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五天 阮亭的指腹带着一些薄茧, 痒痒的,就像羽毛划过一般。 甄玉棠狐疑的盯着她,若是她脸上有脏东西的话, 阮亭应该刚才就发现了, 不会到现在才告诉她, 也就是说,阮亭是骗她的。 “你是故意的吧?” 虽是问句,她的语气却很是确定。 阮亭轻笑了一下,利落的承认, “ 是。” 他情不自禁,想要逗她。 不管甄玉棠是瞪他一眼, 还是生气了,也只有这个时候,阮亭才能感受到在他面前最真实最不设防的甄玉棠。 “好啊, 你竟然敢骗我。” 甄玉棠细眉微扬,阮亭这是故意占她便宜的吧! 她如含春水般的眸子灵动莹澈, 很快有了主意, “你脸上也有东西。” 阮亭好像相信了,他很是配合, 弯着身子, “那你帮我弄掉。” 甄玉棠好看的下巴微抬,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才不帮你弄掉,你自己弄吧, 你脸上有好大好大一块儿碎屑。” 阮亭静静的看着她,唇角噙着浅笑,“你要是不帮我弄掉, 我就要顶着这些脏东西回去,若是被那些下人看到了,他们笑话我怎么办?” 甄玉棠语气娇娇的,故意道:“笑话就笑话了,又不是笑话我。” 阮亭也不戳穿她,继续配合着,“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他们笑话我,就是在笑话你。你忍心让我顶着脏东西回去吗?” 甄玉棠鼓了下腮帮子,阮亭是读书人,能言善辩,竟然一副还委屈巴巴的模样。 她当然忍心了。 “没有脏东西,是我骗你的。” 甄玉棠不再继续开玩笑,“你刚才也骗了我,有来有往,方是待客之道。” 阮亭的声音很好听,如脆玉落地,温声道:“我可不是客,我是你夫君。” 许是今个的天色太过蔚蓝,又许是今个的阳光很是和煦,甄玉棠有了逗趣的心思,她拖着调子,“知道啦。” 前世,她二十六岁那年离开人世,哪怕后来以魂魄的形式残留人世十几年,其实她的心态还停留在二十六岁。 重生回来,如今她才十六岁,这具身子太过年轻,整日与她接触的好友,也多是与她年纪差不多。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潜移默化,渐渐的,甄玉棠也会做些幼稚的事情,开些幼稚的玩笑。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一世,她本来就只有十六岁,若是像个三四十岁的妇人那般老气横秋,才有问题呢。 再说了,她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情,哪怕年纪日益增长,她还是喜欢打扮自己,还是要保持着身材,还是喜欢看话本子。 阮亭不爱吃甜食,可是这一会儿,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有甄玉棠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些寻常的话语,亦让他觉得轻松。 方才那些淡淡的怅惘,转瞬即逝,王娘子与阮娴待他如何,他不再有任何期盼。 如今他成亲了,他有自己的家,日后还会有儿有女,他会和甄玉棠慢慢的走下去。 * 王娘子觉得指望不上阮亭,心里窝着火,找了不少媒婆,最后挑中了泰和县的一位高秀才。 那个高秀才年岁和阮亭差不多大,家境不上不下,胜在为人踏实。 阮娴和那个高秀才的庚贴已经交换了,不知怎么回事儿,一日,阮娴突然闹着要退亲。 “娘,大哥成亲的时候,明面上给甄家的聘银都有五百两银子,还有几十抬聘礼。那高家送来的聘银只有三百两,还是勉强才凑齐这些银子,等我嫁了过去,就要过苦日子了,女儿不要嫁到高家去。” 王娘子安抚着她,“已经定亲了,哪有退亲的道理,聘礼是少了些,娘与高夫人谈一谈,让她们再多加些聘银。” 阮娴死活不同意,“再加些聘银又如何,高家的宅子,比咱们家的新宅子差远了。若是高林能够成为举人,我是能跟着他享福,可他看着呆头呆脑的,死气沉沉,哪里能通过秋闱?岂不是女儿要跟着他吃一辈子的苦?高家人一股穷酸样,这辈子也别想着出人头地。娘,我是您唯一的女儿,您要多替我着想!总不能把我嫁到火坑里去吧。” 高家的条件,王娘子确实看不上,当时答应与高家定亲,是看中高林这个人品性淳朴踏实。最重要的是,阮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泰和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知晓王娘子与阮娴是什么样的性情,并不愿意娶阮娴进门。 无奈之下,王娘子才与高家定亲。 王娘子:“退亲还是不退亲,此事另外再说,你先在家里等着,我去和高家夫人谈一谈。你放心,娘肯定是疼你的,不会让你吃苦的。” 王娘子去到高家,一上来就要高家人多加些聘银。 听闻来意,高夫人脸色不大好看,高家手里自然还有些银子,可是要留着给高林赶考用,才不会全部拿出来当成聘银。 高氏不是好欺负的性子,“王娘子,三百两聘银,在咱们整个县城里,虽不是拔尖儿的,却也不算少。你出去打听打听,整个县城里,能拿出这么多聘银的可不多。”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咬咬牙,再添一百两银子。您若是同意,这门亲事就赶快定下,你若是不同意,那就退亲吧。” 王娘子眉头拧了拧,非常不满意高氏的态度,“ 四百两聘银不行,我女儿可是解元的亲妹妹,我儿子前途无量,你们日后也能跟着沾光,能娶到娴儿,你们高家就偷着乐吧,最起码也要五百两银子。” 高氏突然站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提高声音,“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呢?五百两够盘下好几个铺子了,你以为你家闺女是个金饽饽呀!” 阮亭成为解元,水涨船高,平日里那些人见到王娘子,多是恭维,把王娘子夸上了天,她心气儿越来越高。 今个被高夫人指着鼻子骂,王娘子板着脸,“我儿子娶甄家小姐的时候,可是出的五百两聘银!我女儿是举人老爷的妹妹,你家怎么就不能出这些银子?一股穷酸气,怪不得没什么前途。” 高夫人性格很是泼辣,她怒气腾腾的叉着腰,眉头一横,中气十足,“甄家大小姐长得好看,甄家又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人家的陪嫁可有上万两银子呢,这一点儿你怎么不说出来?我们家穷酸,你也不让阮娴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样子,癞□□以为自己多金贵啊!” “要让我们出五百两聘银也可以,那你家阮娴的嫁妆,也要像甄大小姐一样丰厚,不然免谈。” 王娘子也跟着叉腰站起来,“你想得美,娴儿再怎么样,也是举人老爷的亲妹妹,我看是你们眼红我们阮家的银子。” “我呸。”反正撕破了脸皮,高氏啐了一口,“ 若不是你平白有了个阮亭这样的好儿子,你得意什么!你们阮家,我们实在是高攀不起,我们要退亲,把我们送去的聘礼退回来。” 一说起退亲,王娘子心里慌了几分,“你这是在威胁我?你们高家已经和娴儿定了亲,别想着轻易退亲,否则,我女儿被损害的声誉,就用那些聘礼做补偿。” 王娘子离开后,高夫人等了两日,不见阮娴登门赔罪。 临门一脚,王娘子嫌弃聘银太少,还出言辱骂高家穷酸。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阮娴怎么可能不知情?却连个人影也见不到,看来和王娘子是一路货色。 询问了高林的意见,高家人铁了心的要退亲。 这日,高夫人去到阮家,她并没有与王娘子见面,而是找到了甄玉棠。 去到卧棠院,高夫人四处打量一下,院子的景致甚是清雅,红墙黛瓦,地面铺着满满的青石地砖,整齐干净,即便下雨或是下雪,也不会脚上沾染污泥。 天井透下来的光线明亮,墙角的矮缸里,有几尾成年男子巴掌大的鲤鱼,悠闲的游来游去,里面还有几片枯黄的荷叶。 寒冬腊月的,别的地方叶子都凋零了,卧棠院里还摆着几盆花,难得一见,艳丽夺目,赶走了寒冬的萧瑟和黯淡。 阮亭是男子,岂会在意这些外物?定是特意为了自家夫人准备的。 正屋的轩窗外,种着几株芭蕉,若是盛夏时节,绿意映照在轩窗上,定是格外的沁凉。 高夫人收回视线,看着脚下的路,却不断咂舌。 这么个院子,再加上院子里的景致,下来可是一大笔银子。 阮亭虽是解元,但无官职在身,手里的银钱想来多不到哪里去。竟然愿意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装饰卧棠院,可见对甄玉棠有多疼宠。 难怪王娘子会嫌弃高家给的聘银太少,与甄玉棠的亲事一对比,确实王娘子心里会产生几分不平衡。 但高夫人是铁了心的要退亲,若阮娴是个温婉懂事的姑娘,她不介意再加一百两银子,娶个懂事的儿媳妇,那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然而,阮娴心高气傲,和王娘子一样嫌弃高家穷酸,前几次相看的时候,阮娴也总是板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都快用鼻孔来看人了。定亲了,聘礼都送去了,还撺掇着王娘子嫌弃聘银太少。 高家是娶儿媳妇进门的,不是要娶一个祖宗进门的。 樱桃掀开珠帘进来,“小姐,高夫人想要见您。” 甄玉棠从贵妃塌上直起身子,放下话本子,“哪位高夫人?” 樱桃道:“是前不久与阮娴定亲的高家。” 闲着无事,高家夫人来找她干吗? 甄玉棠心里有几分疑惑,面上却不显,“请她进来。” 见到甄玉棠,高夫人眼前一亮,恭敬的道:“阮夫人,贸然上门,多有打扰。” 甄玉棠微微一笑,招呼着:“高夫人请坐,樱桃,给高夫人上茶。” 高夫人感叹道:“阮夫人嫁到阮家那日,我见过您一面,今个一见,您又漂亮了许多。” 甄玉棠柔声道:“多谢夫人夸赞,我瞧着您气色也挺不错。” 寒暄了几句,甄玉棠提起正事,“不知高夫人上门有何要事?” 高夫人脸上的神情认真许多,“不瞒阮夫人,能与阮家结亲,是我们高家高攀了,我和林儿这孩子是真心实意想要和阮家结亲的。然而许是缘分不够,王娘子嫌弃我们送去的聘银太少,还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我一顿。我活了几十年,也没遇到过这种看不起人的事情。我今个来,是要与阮娴退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苑、水墨丹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六天 退亲?甄玉棠惊讶片刻, 随即暗暗觉得好笑,王娘子和阮娴还真是能折腾啊! 定亲之后再退亲,这样的事情她听过不少, 但是被男方家里人找上门主动退亲的, 倒是闻所未闻。 要知道,有阮亭这样的兄长在,只要阮娴品性过得去,想要娶她的人不在少数。 结果,好不容易定了亲, 她又要作死,被高家找上门退亲, 阮娴这是有多遭人嫌弃啊! 王娘子和高家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甄玉棠不清楚,也没有兴趣了解,她只是问了一句,“高夫人可是确定要退亲?” 高夫人一愣,没有想到甄玉棠并没有问其他事情,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句话。 回过神,她道:“是, 林儿这孩子,以及高家其他人, 都决定要退亲了。起初, 我们是诚心想与阮家结亲的,不过, 我们实在是高攀不起,还请阮夫人见谅。” 王娘子与阮娴是什么性情,她最是清楚不过, 这位高夫人的事迹,她也曾听过几句,是个泼辣的妇人。 甄玉棠无意插手,高氏直接来找她,不过是看她好说话罢了,想要从她这里下手。 她笑了笑,“阮娴与高家的亲事,自始至终我都未插手,一直是我婆母做的决定。恰好我婆母今个在府里,想来高夫人是不知道我婆母在哪个院子,这才找到我这里来的吧,我这就带您过去。” 高氏心里急了一二分,她直接来找甄玉棠,是想要让甄玉棠拿主意,然后把高家送去的聘礼退回来,她可不想与王娘子打交道,那个王婆子可不是个讲理的人。 只是,甄玉棠倒是挺聪明,把问题又踢回到她手里了。 高氏腆着脸,“您是阮家的儿媳妇,又是阮娴的嫂嫂,有什么事情,和你商量也是使得的,就不去麻烦你婆母了,省得我们见面彼此尴尬。” 甄玉棠微微一笑,“ 高夫人说笑了,只要把事情将清楚,有什么可尴尬的?府里是我婆母在管事,您还是与她商量吧。” 若是她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最后只是落得一身腥。 甄玉棠站起身,“高夫人,请吧。” 高氏是秀才的娘亲,又与阮家是亲家,她怠慢不得,只能亲自领着高氏过去。 高氏无奈,最后跟了上去。 把高氏领到王娘子的院子,甄玉棠欲直接回去卧棠院。 不料,她还没出去屋子,王娘子和高氏就像吃了炸/药一样。 王娘子耷拉着脸,“你把她领来做什么?” 甄玉棠还没回答,高氏冷哼一声,“做什么,我当然是来与你女儿退亲的。” 王娘子气势低了下来,中气不足,“退什么亲?” 高氏阴阳怪气的开口,“ 你与你那金贵的不得了的女儿,嫌弃我高家穷酸,前几天你找上门的时候,我便说要退亲。在家里等了两日,不见你们把聘礼送过来,我只好亲自过来了。” 王娘子没想到高家人是铁了心的要退亲,她有心说几句软话,又拉不下这个老脸。 阮娴凑近她,低声道:“娘,退亲也是好事,女儿本来就不想嫁给高林。” 王娘子拧着眉,“要真是退亲了,你的名声怎么办?” 阮娴撺掇着,“既然是高家主动来退亲,我们把脏水泼到高林身上就是了,女儿的声誉不会受影响的,再说了,女儿不愁嫁不出去。” 如今王娘子最听阮娴的话,一看阮娴早有主意,王娘子不再担心,不屑的看向高氏,“退亲就退亲,说起来高林也是个秀才,竟这般背信弃义,可是攀上什么高枝了,这才抛弃了我的女儿?” 王娘子倒打一耙,高氏怒气冲冲,“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娘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高家退亲在先,送来的聘礼我们要留下来,就当是给娴儿的补偿。” 甄玉棠在一旁,不由得皱了下眉,这对母女俩这般贪得无厌,真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 高氏怒火中烧,与阮娴定亲的时候,高家把大半积蓄都送过来了,若是王娘子执意不归还,这是要了她的命啊! 痴人做梦,高氏气势汹汹的几步跑过去,“好啊,你这个死老婆子,先是给林儿泼脏水,又想要把我高家的聘礼吞下来,练大街上的乞丐都知道什么银子该收下,什么银子不该收下,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银子啊!” 高氏力气大,两三步冲到王娘子跟前,王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高氏一手拽着她的领子,另一只手劈头盖脸往王娘子身上和脸上招呼。 高氏打人的声音可不小,边打还边骂,“你个黑心肠的老货,敢欺负到老娘头上,我这就撕烂你的嘴。” 突然发生变故,甄玉棠在一旁都看愣了,她忍不住嘴角溢出笑,王娘子平日趾高气扬惯了,今个可终于遇到一个敢收拾她的人了。 几巴掌下来,王娘子被打得脑袋都晕了,她杀猪似的哀嚎着,“甄玉棠,快把这个死老婆子给弄过去。” 甄玉棠恍若没听见这句话似的,站在原地看好戏。 高氏手上的动作不断,把王娘子摁在椅子上,啪啪的继续招呼着,又是扇巴掌,又是掐她的腰,还不往上手挠她的脸。 王娘子无力招架,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浑身上下是火辣辣的疼,她惨叫着,“娴儿,娴儿,快来救救娘。” 阮娴就在一旁,听到王娘子的惨叫,却没有立即过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那高氏不是好招惹的,若是待会儿连她也欺负上了,可怎么办? 甄玉棠看过去,阮娴纠结的神态尽数落入她的眼中。 她面色多了几分讥讽,王娘子为人刻薄,不讲道理,可处处为阮娴着想,事事以阮娴为重,一颗心全都扑在阮娴身上,结果她被人欺负着,阮娴在一旁不敢上前。 这是养了一个白眼狼啊!不过,王娘子也是自作自受。 王娘子梳好的头发硬生生被拽掉了好几撮,脸上刻着几道血痕,她凄惨的叫着,“娴儿,快来救救娘,把这个疯婆子拉开。” 阮娴拧着眉,最后还是过去了,她使劲把高氏推开,“你给我停下来,若是我娘有个什么好歹,你就等着坐牢吧。” 高氏没想过这件事情能善终,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定要好好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眼见阮娴过来拉架,高氏又一巴掌招呼到阮娴脸上,顿时,她那一张脸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高氏连挖带掐的,阮娴披头散发,跟她娘一样,脸上多了几道血痕。 这时,甄玉棠看向平时,“快过去拉架。” 看热闹看够了,也不能由着高氏撒泼。 平时刚把高氏拉过来,王娘子和阮娴咽不下这口气,两人又扑过去。 就这么,这三人扭打在一起。 樱桃护在她前面,“小姐,您过来点。” 甄玉棠后退几步,“平时,快去多找几个小厮。” 她今个可是开眼了,这比那些大汉们表演相扑还有意思。 她正吩咐小厮来拉架,恰好这个时候,阮亭领着几个同窗回来。 那几个同窗也是懂礼之人,去府上做客,定是要先去拜访府上的老夫人。 其中一人道:“阮亭,我们先去向你娘问个好。” “好。” 阮亭领着他们过去。 还没到王娘子的院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与怒骂的声音,阮亭眉头微皱。 他那个几个同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亭快步进去屋子,就看到王娘子与阮娴像个疯子一样,与高氏扭打在一起,骂出来的话不堪入耳。 其他几人跟着进去,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阮亭脸色冷下来,周身像是覆了一层冰霜,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她们几个拉开。” 平时等小厮赶紧上前,把几人分开。 王娘子和阮娴披着头发,头皮都被拽得发麻了,一只眼青着,一只眼紫着,好不滑稽。 她们几个一看见阮亭,立即停下手,心里怵了起来。 阮亭眉头皱起来,视线移到一边的甄玉棠身上,见她没有异样,鬓发也未凌乱,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可有伤着?” 阮亭这话一出,王娘子和阮娴只觉一张脸更疼了,明明甄玉棠毫发无损,只在一旁立着,一点儿也不上前,阮亭却先要问甄玉棠伤着没有。 她一个看热闹的,能伤着什么? 若是只有阮亭就算了,可是还有几个他的同窗在,甄玉棠总要顾忌一下自己的声誉。 她不着痕迹掐了自己的腰一下,努力装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夫君,我无事。婆母、小姑子和高夫人厮打在一起,我在一旁使劲劝着,却没有用,是我不好,没有劝着她们。” 阮亭视线落在甄玉棠的腰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他也没拆穿,“ 不是你的错。” 他转过身,歉疚的对着几位同窗道:“本想着今天中午招待你们,没想到让你们看笑话了。” 那几人赶忙摆手,“你客气了,大家都是同窗,改日我们再登门拜访,你处理家事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阮亭送着那几人出门,甄玉棠跟着出去,今个这场闹剧,她在一旁看着确实挺解气的,可说到底,于阮亭的名声有碍。 若是阮亭由解释,不太妥当,再者,阮亭这个人,也不是喜欢解释的性子。 甄玉棠出声:“ 你们是我夫君的同窗,也都知道我夫君回到这个家只有几年时间,他很是孝顺我婆母,但我婆母更疼我那小姑子一些,毕竟阮娴是跟着我婆母长大的。” “高家与我小姑子定了亲,亲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婆母决定的,不让我夫君插手。定亲是定亲了,我婆母不太满意这门亲事,高夫人今个也突然找上门要退亲。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本该好好招待你们,没想到让你们看笑话了。” 她把阮亭摘了出去,并没有偏袒高氏,也没有偏袒王娘子,这样的话,反倒是更可信。 阮亭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甄玉棠,甄玉棠能说出这么一番维护他的话,令他有些意外。 那些人也不是愚钝之人,自然能出来甄玉棠话里的意思。王娘子与阮娴撒泼闹事,与阮亭无关,王娘子还与阮亭不亲近。 其中一人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家又也不太平,时常家里人闹起来,一般闹起来的时候,劝是劝不住的。阮夫人不必歉疚,阮亭为人如何,我们这些同窗自是清楚。我们先回去了,等下次再登门拜访。” 很快一行人离去,只剩下阮亭与甄玉棠二人。 甄玉棠也不再装样子,“你娘和阮娴可真是‘奇人’,都定亲了,还嫌弃高家送来的聘银太少,还骂人家穷酸破落。高家夫人也不是好招惹的性子,把你娘和阮娴收拾的不轻。高家闹着要退亲,既然你回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了。” 阮亭沉声道:“多谢你在几位同窗面前维护我的声誉。” 甄玉棠轻笑了下,“若是我一开始让平时拉着她们几个,也不会让你的几个同窗看到这场闹剧。替你解释,是我该做的。你快去收拾残局吧,你娘不讲理,高夫人打架是好手,你可小心点。” 阮亭墨眸浮起笑意,“嗯”了一声,临走之前,他勾了勾唇,“下次别掐自己的腰了,演技不太行,被我看出来了。” 演技不太行?甄玉棠狠狠瞪了他一眼,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感谢在2020-08-22 23:11:51~2020-08-23 19:2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图图、觅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七天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 敢说她演技不太行,不想搭理阮亭这个狗男人了。 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 “樱桃, 我刚才表演的很拙劣嘛?” “啊?原来小姐刚才是装的吗?樱桃半张着嘴巴,“小姐表现的很好,又自然又真实,一点也不假,若不是姑爷提到了, 我都没有看出来小姐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甄玉棠有些小得意,樱桃是真的这么想也好, 或是故意在追捧她也罢,总归刚才那番话听了就让人心里舒坦。 哪像阮亭,就会挑她的刺儿! 被甄玉棠瞪了一眼,阮亭反倒是通体舒畅,有时候他就是喜欢逗她。 进去屋子,看到王娘子三人,他脸色淡下来,吩咐了一个小厮去请大夫, “去,请个大夫过来, 给老夫人、高夫人和阮娴检查一番。” 一看到阮亭回来, 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王娘子立马支楞了起来, 和先前那个被高氏摁在椅子上殴打的判若两人。 “给她这个死老婆子检查什么,嘶…”,王娘子拧着眉, 上来就是破口大骂,奈何脸上身上都是伤,她一说话,牵扯到伤口,不由得痛呼了一声。 她吸着冷气,试探着摸了下唇角的伤痕,无奈把火气咽进肚子里。 她指着高氏,“这就是个泼妇,是她先动手打我的,你快去报官,把她抓起来。” 阮娴也哭哭啼啼着,“是啊,大哥,你可要给我和娘讨个公道。你看看娘脸上的伤,不仅这些,娘身上也青一片紫一片呢,我也是。” 阮亭刚从外面回来,锦袍上还残留着寒冬的凛冽,加之他面无表情,这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冷厉。 他冷淡的看了王娘子和阮娴一眼,然后对着王娘子道:“您消消气,等着大夫过来给您诊治。” 王娘子嘴唇动了几下,到底被阮亭那个冷厉的眼神吓到了,不敢再说什么,在心里愤愤的辱骂着高氏。 高氏叉着腰,“报官?阮举人,是你娘和阮娴先嫌弃我家送来的聘银太少,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高家人穷酸。她们俩要闹着退亲,退亲就退亲吧,你们阮家我们是高攀不上了,但你娘还想吞下我高家的聘礼,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不是我说,你娘活这么大岁数了,是不是没见过银子啊?” 反正已经得罪阮家了,高氏这会儿有什么说什么。 阮亭看向她,目光含着几分威仪,王娘子有错在先不假,可高氏未免太得寸进尺了些,不懂得见好就收。 他冷声道:“高夫人,关于聘礼的争执,你可以心平气和的坐下来与我娘解决,你却先动手伤人,若是你继续口出恶言,那我可要向高家讨个公道了。” 高氏脸色一僵,讪讪闭了嘴。 阮亭刚才的态度,明显没有站在王娘子那边,她还以为阮亭为了顾忌名声,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才不依不挠的又骂了王娘子几句。 没想到,阮亭也没有站在她这一边。高氏到底忌惮阮亭,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嚣张。 阮亭淡声道:“高夫人请坐。” 高氏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她力气大、个头又高,虽她也受了点儿伤,只不过被王娘子用指甲划了几下,远远没有王娘子和阮娴那么严重。 她对王娘子与阮娴动手,可是用了不少力气,一点儿都没含糊。 阮亭胳膊搭在扶手,正色道:“ 我娘对您说过一些难听的话,我向您赔罪。高家要退亲,那便退亲,高夫人放心,送来的聘礼,也会尽数退回去的。” 高夫人愣在原地,阮亭如今是举人老爷,即便他要维护阮家人,那么高家也只能默默咽下这些不公。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阮亭不仅没有维护阮家,还因为王娘子说的那些恶言而向她道歉。 高氏老脸一红,虽她没读过书,不知道何为君子,可想来君子就是阮亭这个样子吧,雅致如玉,有着读书人的风雅和肚量。 “您向我赔罪,这是折煞我这个老婆子了,使不得,使不得。” 高氏连连摆手,“ 我刚才在气头上,也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阮亭修长的手指敲了下黄花梨木扶手,“我娘与阮娴无礼在先,可高夫人也动手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高氏赶忙道:“这是我不对,王娘子与阮娴诊治的费用,我高家全部承担。” 如此一来,所有的争执全部解决了。 阮亭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弄的人尽皆知,阮娴的亲事,本不该他来收拾残局,可惜王娘子惹事生非,阮亭不得不出面,“高夫人,虽做不成亲家,也不能当个仇人,有些事情,传不出去,对阮家、高家都有好处。” 高氏点点道:“您放心,林儿还要再说亲,我也不想让外人一直议论退亲的事情。” 阮亭吩咐小厮把高家的聘礼送了回去,高氏也跟着离开了。 王娘子心里的火越燃越大,把所有的火气发泄在阮亭身上,“高氏那个老货可是把我摁在椅子上,使劲打我,你看看我脸上的淤青,还有娴儿,她一个小姑娘,脸上被高氏用指甲划了好几道,若是留下了痕迹,你让她怎么见人?” 她狠狠瞪着阮亭,“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子,高氏那般欺负我们母女俩,你不仅不为我们讨公道,就这样放过她了?那我和阮娴被那个老婆子打了一顿,这算怎么回事?” 阮娴的声音很是尖锐,“大哥,枉我叫你一声大哥,我是你亲妹妹,就算你不为我讨公道,你总该给娘一个交代吧?” “公道?” 阮亭神色淡漠的盯着她们俩,“ 与高家已经定了亲,若是你们不先惹事,会有后面那些事情吗?” 目光看向王娘子,阮亭这是第一次对王娘子说重话,“ 不管您怎么闹,对我无甚影响,若是您觉得阮娴还不够丢人,整个阮家还不够丢人,那您就继续。” 说完这话,他甩袖离去。 王娘子身子一软,呆呆的坐到椅子上,心里慌了起来,阮亭刚才的那一番重话,还回响在她的耳边。 她仗着自己是阮亭的亲娘,总是惹事,可她忘记了一点儿,阮亭不是陆遇,也不是阮娴,不会任由她拿捏。 如今她仰仗的只有阮亭,若是阮亭对她不管不顾,她只会再过上以前的苦日子。 阮娴狠狠拧着手帕,“娘,您瞧瞧大哥是什么态度,他哪能这么对您说话!您就不生气吗?” 王娘子被拽掉的一撮撮头发就躺在她的脚边,她满头头发凌乱,有些地方还露出了头皮,此刻瘫在木椅上,格外的可笑。 她叹口气,“ 我生气,可是有什么用?” 阮亭撇着嘴,“娘,咱们被高氏修理了一顿,没有讨到一点儿公道,聘礼最后也全退回去了。但凡大哥站在咱们这边,我们也不会受这些委屈。” 王娘子又叹口气,“我就当没有你大哥这个儿子。娴儿,既然与高家退亲了,娘一定要给你找一个好的夫家,这样娘与你才不用看你哥的脸色。待会儿大夫过来了,让他先给你诊治,你脸上的伤痕,耽搁不得,一定不能落下疤痕。” * 阮亭是怎么处理提亲这回事儿的,甄玉棠随便问了几句,后道:“出了这档子事儿,不知道你娘与阮娴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 阮亭给甄玉棠倒了一盏茶,茶香四溢,“ 应当能安分一段时间,你这几日,尽量不要与她见面,她若是非要让你过去,你就推脱说身子不舒服。” “好啊,你说我身子不舒服。” 甄玉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打趣着开口。 阮亭无奈的勾唇一笑,“我这不是怕你被我娘欺负?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还倒打一耙。” 甄玉棠笑起来,“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放心,我本来也不想与你娘见面。” 顿了一下,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不过,经过这件事,你娘肯定对你越发的不满。” 阮亭悠悠的晃着茶盏,沉默了片刻,“我已经习惯了。” 甄玉棠不由得看向他,阮亭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能与双亲和睦相处,固然好,可若不能,也不代表你是不孝,帮理不帮亲,您做的并不错。” 阮亭笑了笑,“你这是在安慰我?” 甄玉棠狡黠一笑,“是啊,夫君,你还满意我的安慰吗?” 阮亭摩/挲着茶盏,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满意。” 高氏回到家后,把当日的情形告诉了高家人,虽她特意叮嘱高家人不要把事情传出去,但人多嘴杂,事情还是透露了出去。 具体的情形没有被传出去,但不少人颇有兴致的各种猜测,有人说是高氏太过泼辣,也有人猜测是阮娴和王娘子出尔反尔,看不上高家。 各种传言穿传得有模有样的,阮娴和王娘子的名声不由得受到了影响。一时间,没有媒婆要给阮娴说亲,阮娴在家里忿忿的砸了不少瓷瓶。 * 第二天,韩晚迫不及待跑过来,打听着,“玉棠,阮娴与高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甄玉棠粗粗把事情说了一遍,韩晚摇着头,“啧啧啧,阮娴与王娘子这不是自作自受嘛!近来外面关于她的流言可不少,她何必呢?好好的一张牌,硬是被她打了个稀巴烂,也不知道她与你婆母是怎么想的?” “阮娴有些小聪明,自视甚高不是好事。” 甄玉棠眼下关心的不是阮娴,她道:“不说她了,我这两天正想去见你一面,你与李远怎么样了,他可有给你回复?” 第68章 只想和离的六十八天 韩晚挠了下眉头, 不好意思的开口,“李远把婚书和庚帖送过来了。” 甄玉棠眼睛一亮,“ 这是答应了?恭喜你, 晚晚。” 韩晚倒不那么高兴,她面露惆怅,“与李远相看的那天, 我出了那么大的丑, 我本以为这门亲事是不成了, 可没想到, 李家人竟然同意了。我家世又不好, 长得又不好看,又没有气韵, 李远到底看上我什么了呀?” 经历过严良那个狗东西,韩晚内心深处藏着些许不自信, 甄玉棠微微一笑, “ 你家虽不是官宦之家,可也有几家商铺, 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还有,你哪里长的不好看了?五官端正, 眉清目秀,挺可爱的。至于气韵之说,一个家里有一个大才子就够了,李远是娶妻子, 不是找一个读书的伴读。既然他愿意与你定亲,说明你一定有吸引他的地方。” 韩晚眼里露出笑,面上的怅惘散去, “ 每次我不自信的时候,都是你来安慰我,谢谢你,玉棠。” 她又问道:“ 玉棠,过两天李家人要来我家商量亲事,我肯定要和他见面,你说,我要不要多看点书,好不再他面前丢人了?” “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甄玉棠看向她,“多看书是好事,但你无需在他面前伪装,自自然然的就好,我想,李远不是一个过分看重女子才情的郎君。” “也是,若不然他也不会要与我成亲。”韩晚叹口气,“我都在他面前出过糗了,现在再装成才女,也晚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自自然然的就好。”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韩晚才离开。 樱桃进来,换着香炉里的香,“小姐,您今个很高兴?” “是啊,晚晚定亲了,希望她能遇到一个良人。” 韩晚的亲事解决了,甄玉棠放心不下唐苒,“苒苒去府城有一个多月了,再过一个月就是除夕,也不知她会不会回来过年?” 自从和唐家人闹翻后,唐苒甚少回去唐家,如今在府城的私塾当夫子。 樱桃换好了香,香烟袅袅,她走过来,“唐小姐应该会回来,小姐,您就别担心了,您不如担心担心您与姑爷,您们到现在还未同房。” “上一次大夫人过来,临走前,大夫人向我打听您与姑爷的相处,我按照你的吩咐回答了。小姐,您嫁到阮家也有一个多月时间了,总和姑爷这样生疏,也不是回事儿啊!” 甄玉棠淡声道:“阮亭住在书房里,也不错。再说了,他若是执意要和我同房,我还能拒绝他不成?樱桃,你就别操心我和他的事情了。” 与上一世相比,阮亭有了很大的变化,对她亲近了许多,平心而论,成亲后,阮亭待她并不差。 当她喜欢他的时候,阮亭不当回事。等她彻底放下了,阮亭却主动经营这份感情。 可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阮亭的变化,愈发显得上一世的甄玉棠有多么的可笑。 樱桃不再说话,心里却在希望自家小姐与姑爷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一晃眼又过去十来日,天气越发的寒凉。 “就快到年关了,虽还未下雪,但早上与晚上时,地面会结冰,小小姐常在院子里玩耍,你们一定要多加注意。”樱桃正在交代其他小厮一些事情,余光瞥见阮娴的身影。 经过十来天时间,阮娴脸上的伤痕彻底恢复,她脸上涂着脂粉,看不出来有没有留下疤痕。 许是被高氏摁着揍了一顿,外面又有许多关于她的流言,今个的阮娴,倒是不用鼻孔瞧人了。 她走过来,“嫂嫂可在屋里?” “夫人在屋子里,您稍等片刻,我去告诉夫人一声。” 樱桃也是懂分寸的,在外人面前,她称呼甄玉棠为夫人。 望着樱桃离开的身影,阮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甄玉棠可真是威风啊,不仅不讨好她这个小姑子,竟然还要丫鬟进去禀告一声,才让她进去屋子。 别人家的小姑子,可是能够直接进去长嫂的院子的。 樱桃进去,“小姐,阮娴过来了。” 甄玉棠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暖炉,自打她嫁到阮家来,阮娴除了私底下来过卧棠院偷东西,明面上可是从来没有找过她。 突然来和她寒暄,定是有什么打算,甄玉棠道:“让她进来。” 阮娴进去屋子,一股热气迎面而来,她瞥见墙角处摆着火盆子,寝屋里暖融融的。 甄玉棠手里有不少资产,哪怕只是一个商户之女,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她用的还是上好的银炭,没有一丝熏人的气味,一斤银炭就要大几两银子,快顶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了。 而她虽然成了举人的妹妹,可王娘子与她手里没有那么多闲钱,王娘子非要留着给她当嫁妆,舍不得拿来买太多银炭,她可没有甄玉棠这么享受。 阮娴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她笑着道:“好久没与嫂嫂见面了,我来陪嫂嫂说说话。” 甄玉棠扫她一眼,“坐吧。” 她咬了下唇,“嫂嫂,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待在家里,外面是不是有许多关于我的很难听的话?” 甄玉棠懒得应付她,直接道:“是。” 阮娴一噎,甄玉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情况下,她这样说了,甄玉棠应该回答不是,然后安慰她一番,这样她才方便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阮娴装出一副难过神伤的模样,“嫂嫂,那些人都说什么了?和高林退亲后,这一段时间我寝食难安,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这是找她诉苦来了? 甄玉棠轻笑了下,话里带着几分讥讽,“说什么了?无非是说你自视甚高,见钱眼开,撺掇着长辈退亲,没有闺阁女子该有的娴静淑雅,跋扈刻薄,德行败坏,不堪为妇。” 甄玉棠每说一句,阮娴的脸更红一分,她紧紧撕着帕子,她着实没有预料到甄玉棠会这般不给她面子,这和当着她的面羞辱她有什么两样? 她一张脸火辣辣的难堪,“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甄玉棠红唇勾着笑,“不是你想要知道那些人都说什么了吗?我只是转述一遍。” 阮亭掐着手心,把火气咽进肚子里,她挤出两滴泪,“嫂嫂,外人误会我,连你也要误会我吗?其实,根本不是我嫌弃高家的聘礼少,是娘怕我嫁过去受欺负,毕竟当时大哥给嫂嫂的聘银可有五百两呢。娘为了我好,这才去高家,想着让高家多添些聘礼,我是大哥的妹妹,我没面子,就是大哥没面子。” “没想到高氏颇是不讲理,不把咱们阮家看在眼里,不愿再多出些聘礼,还嚷嚷着要退亲。退亲就算了,还对我和娘大打出手,连带着我的声誉也败坏了。嫂嫂,我也是被高家连累了,是高氏在故意诋毁我。” 怪不得上一世阮娴刚去到京城,就和温如蕴勾搭上了,声泪泣下,把所有的事情推到王娘子身上,这般不要脸,也是人间少有! “是吗?”甄玉棠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说,娘白白为你操心了,是在害你,那我这就去告诉娘一声,让她以后不要再操心你的亲事。还有,你是觉得高夫人在败坏你的声誉,那我可要向高夫人打听一下,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儿。” “不要。” 阮娴急急忙忙的出声,神色慌乱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嫂嫂误会了。” 甄玉棠神色冷下来,毫不客气,“那你是什么意思?” 阮娴身子打了个颤儿,突然有些害怕甄玉棠,“我没有什么意思。嫂嫂,之前我和娘与你有过矛盾,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事情都过去了。大哥平日事忙,顾不上我的亲事,出了这档子事情,我也不想着嫁人了。嫂嫂,我心里难受,不知道该和谁倾诉。以后我可以常常来和您说说话吗?” “ 寒冬腊月,你还是在自己院子待着吧。”甄玉棠故意厉声质问道:“你心里难过,就要找我倾诉,你这是要故意败坏我的心情?” 阮娴都要呕出血来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会要败坏您的心情。” “嫂嫂,大哥是举人,现在外面关于我的传言不怎么好听,我总不能给他脸上抹黑,我想去学堂读些书,平缓一下情绪。以前家贫,家里的积蓄只够大哥一个人读书,我的学业便耽误了,索性现在我也不想着嫁人这回事了,嫂嫂可愿让我去甄家学堂读书?” 阮娴称不上愚蠢,甚至有几分小聪明,以退为进,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被她蒙骗,会以为她真的是去学堂读书呢。 前世,阮娴是与阮亭的一个同窗定了亲,同样以为聘礼的事情,她挑唆王娘子退了亲,然后,阮娴隔三差五往甄玉棠身边凑,还跟着她一起去甄家学堂。 目的不是读书,而是利用她来结识学堂里的学子,钓一个金龟婿。 学堂里有位学子名叫张尧,虽是商户,家里有不少商铺,还有个在京城当官的亲戚,阮娴和这人勾搭在一起,可张尧早就定下了娃娃亲。 最后,阮娴如愿以偿嫁给了张尧,可张家和甄家关系受损,阮亭的声誉也遭到了折损。 甄玉棠不耐烦的扫她一眼,眼里含着明显的厌恶,“你既然知道自己名声不好,那就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你做的那些事情,当真以为没人知道?” 阮娴整个身子立马僵硬起来,又慌又乱,甄玉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发现她偷了她的东西吗? 她坐立不安,又没在甄玉棠这里落得好处,她急匆匆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嫂嫂了。” 阮亭回来后,甄玉棠让樱桃把他叫过来,她呷了一口茶,“阮亭,你近来还是多多注意你妹妹,白天她来了卧棠院一趟,让我带她去甄家学堂,还说要在学堂读书,谁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阮亭“嗯”了一声,看向甄玉棠,目光里含着几分探究,他总觉得,甄玉棠并不是平白无故说出这番话,而是早已知晓阮娴要做什么事情。 甄玉棠对王娘子和阮娴的厌恶来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甄玉棠还曾问过他关于前世今生的事情。 可除此之外,甄玉棠并无其他异样。成亲后,阮亭没有用前世的事情试探过甄玉棠。 此刻,那个荒唐的想法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难不成甄玉棠和他一样,有前世的记忆? 第69章 只想和离的第六十九天 阮亭的目光很奇怪, 甄玉棠面露迷茫,“你看我做什么?” 阮亭收回视线,“没什么。” 不管甄玉棠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她依旧还是她,若是她不想说出来,阮亭不会刻意去探寻这些事情。 阮娴出去卧棠院, 阴沉着脸, 眼神似是能吃了人。 与高林退亲, 她本想着另攀高枝, 不料想她不仅白白挨了顿打, 还把自己折进去了,如今, 没有一个媒婆登阮家的门。 读书人不愿娶她,她本打算通过甄玉棠, 从甄玉棠的那些同窗里挑一个金龟婿出来。 她在甄玉棠面前扮演着委屈, 可甄玉棠这般不给她颜面,早知如此, 她才不会来自取其辱。 甄玉棠不愿帮她,那她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她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的。 阮亭直接去到王娘子院子, 沉声道:“ 阮娴,近来你少出门,多待在府里,你若有什么打算, 最好收起来。” 阮娴应了下来,“哦。” 可俗话说,贼是防不住的, 阮亭虽未踏入官场,泰和县的县令请他去县学授课,他平日事务缠身,再加上有王娘子掩护,阮娴与赵家的公子赵鹏终究是背地里勾搭上了。 赵鹏早已订了娃娃亲,他有个妹妹,和阮娴关系不错,阮娴通过赵鹏的妹妹,两次三番与赵鹏往来。 阮娴名声差了些,可长得不错,还有个前途无量的兄长,再加上是她主动示好,赵鹏为了攀上阮亭这个高枝,转头与定下的娃娃亲退亲,立即去阮家提亲。 王娘子被阮娴撺掇着,答应了这门亲事,连庚帖都交换了,她们俩才告知阮亭。 阮亭神色很冷,“赵鹏能与自幼定亲的姑娘退亲,此人背信弃义,并非良配。” 阮娴哭哭啼啼的威胁着,“大哥,我与赵鹏两情相悦,你若是不同意,我就要上吊。” 阮亭看向一旁的小厮,冷声道:“去拿根绳子过来。” 闻言,阮娴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王娘子也慌了,恶狠狠的指责着,“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要逼死娴儿啊!我才是娴儿的亲娘,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阮亭沉默片刻,对于王娘子与阮娴二人,他问心无愧,既如此,他便不再插手。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冬日的凛冽,“与赵家定亲后,你便不再是阮家的姑娘,你这般想去赵家,那就待在赵家。阮娴,你好自为之。” * “姐姐,姐夫好像不大高兴,你要不要去看看姐夫?” 阿芙从书房回来,对着甄玉棠道。 现在,她已经改口称呼阮亭为姐夫了。 被阿芙摇晃着,甄玉棠答应了,“好,姐姐去就是了。” 阮亭为何不高兴,甄玉棠能猜出来,还是因着阮娴的亲事。 甄玉棠让樱桃准备了几碟小菜,还有一壶酒,去到书房。 没有点灯,书房里的光线有些黯淡,阮亭立在轩窗旁,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他身上的锦袍扬起。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你怎么来了?还带着酒过来?” 甄玉棠轻轻一笑,“阿芙说你不高兴,借酒可消愁,我带一壶菊花酒过来,自然是要让你消愁!” 阮亭勾了勾唇,走过来,倒了一盏酒,拿在手里摇晃,却未饮下。 甄玉棠注意着他的神态,不急不慢的开口,“明明我提醒过你,可阮娴还是与赵鹏厮混在一起了,赵鹏能抛弃定亲多年的未婚妻,有朝一日,这样的事情,亦是会发生在阮娴身上。你与阮娴没有太深厚的兄妹情谊,可她毕竟是你妹妹,所以,你在自责。对不对?” “被你猜到了。”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阮亭无奈笑了笑,“ 我是阮娴的兄长,长兄如父,是我没能阻拦她与赵鹏的亲事。”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除了与她有血缘关系,不欠她任何东西。你为王娘子和她收拾了那么多的烂摊子,她们俩却合伙瞒着你。阮娴是跟着王娘子长大的,陪着她的是陆遇,她长成什么样子,是阮秀才、王娘子与陆遇这三人没有尽到责任,与你无关。” “阮亭,你的肩上不要担那么多的责任和重担,有些人,哪怕是你的亲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阮亭抬眸,视线注视着甄玉棠。 甄玉棠细眉微挑,“可是觉得我刚才那番话太过无情无义?” 阮亭轻轻摇头,他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在京城肆意纵马,可经历过人情冷暖,他早已不对陆家人和王娘子抱有任何期盼。 他在低谷时,无数人落井下石,当他成了解元,又有不少人凑过来,世间百态,他的心肠,宛若冬日里的厚冰,早已变得冷硬薄情。 没有与甄玉棠成亲之前,他没有想过儿女情长。但甄玉棠成了他的夫人,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他越发贪恋甄玉棠的温情。 阮亭薄唇动了动,含着几分忐忑,又含着几分不确定,“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甄玉棠没有想到阮亭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她目光闪烁了一下,浅浅笑了笑,“ 人生百年,格外的漫长,有些事情说不准的。” 心头涌现浓浓的失望,宛若冬日清晨的冻冰,撒在阮亭的心头,甄玉棠没有答应,也就是说,某一日,甄玉棠可能会离开他。 他把手中的菊花酒,一饮而尽,“玉棠……” 话刚到嘴边,他却没有说出去,他想说,甄玉棠想要离开他也没有关系,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改了就是。 可是,若是甄玉棠永远不喜欢他,执意要与他和离,那他该怎么办? 甄玉棠就像浓浓白雾里的一朵海棠花,看不真切,与他总是隔着许多东西。 气氛很安静,只有外面的北风在呼啸,甄玉棠看出阮亭的异样,她抿了下唇,“你想说什么?” 阮亭苦笑了下,“没什么。” 甄玉棠从来没有见过阮亭此刻的模样,孤寂得让人心疼。 不,不对,她见过一次,还是在前世阮亭成为首辅的那一夜。 窗外海棠花烂漫多姿,可那些艳丽明媚,与阮亭隔着距离,他的背影,透着难以诉说的寂寥与沧桑。 最热闹的烂漫,却有着挥散不去的孤寂。 让她想要触碰着他的背,告诉他,其实她一直待在那间屋子,一直待在阮亭的身边。 注视着阮亭,甄玉棠突然觉得有几分难过,终究一切和前世不一样了。 若她还是前世的甄玉棠,一定会扑到阮亭的怀里,弯着眸子,告诉他,“我会陪着你的,阮亭。” 重生,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甄玉棠说不清楚,有时候记着前世的事情,反而是一种负累。 她无法让自己完全的相信阮亭,她害怕再走上前世的那条路,索性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和阮亭平淡疏离的走下去,这样,对她、对阮亭都好。 甄玉棠给自己倒了一盏酒,饮下之后,“那我先回去了。” 阮亭墨眸半垂,低低的“嗯”了一声。 等甄玉棠从椅子上起身,阮亭重新抬眸,静静的看着她离开。 是他太怯懦,他害怕有一天甄玉棠会不要他,会毫不留情的离开他。 书房里的这场谈话,很快就过去了。 后面几天,阮亭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会来陪着甄玉棠用膳,会与她说些闲话,恍若那一天他流露出来的孤寂,是南柯一梦,转瞬即逝。 阮亭与她都很默契的没有再提起书房里的事情,甄玉棠松了一口气。 她总觉得,她与阮亭保持着现在的距离刚刚好,不需要交心,不需要温情,不需要再进一步。 阮娴与赵鹏定了亲,依照她的性情,应当还会再来卧棠院一趟。 之前甄玉棠一直没有对她动手,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中午品茶的时候,甄玉棠似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明日可要外出?” 阮亭给她倒了盏茶,慵懒的开口,“ 周县令找我过去,不过是场应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前一段时间我在县学授课,好久没有检查阿芙的学业,我打算留在府里。” 留在府里检查阿芙的学业是假,他只是想要与甄玉棠多些相处的时间。 甄玉棠神色自然的劝道:“阿芙的学业,何时抽查都可以,许是周县令找你有重要的事情呢?你推脱不去,总归面子上不太好看。再说了,等开年你就要去京城了,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多与同窗、好友和周县令他们相处,也是应该的。” “刚好我明日与王家夫人有约,我要带着阿芙过去,你留在府里,也是白费时间。” 阮亭没有多想,“那好,我明天去周府。” 只有他们三人都不在卧棠院,阮娴才敢过来偷她的东西。 甄玉棠之所以拖到现在才动手,也是有原因的,之前阮娴还未定亲,阮娴偷窃一事传出去,会影响阮亭的名声。 但现在,阮娴是赵家即将进门的儿媳妇,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情,只要加以引导,不会影响到阮亭的声誉。 要成亲,自然要有陪嫁,阮娴嫌弃自己的陪嫁太少,她肯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甄玉棠道:“樱桃,你去给阮娴送两匹布料,然后把我明天要去王府的事情告诉她,自然一点,别露馅了。” 樱桃出去屋子,“小姐,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阿芙留在阮府,王娘子隔三差五要奚落一番,说出的话不堪入耳,甚至因着高氏退亲那天,甄玉棠没有过去拦着高氏,王娘子记恨上甄玉棠了,整日费心思要给她立规矩。 虽都被甄玉棠应付了过去,王娘子没落得好处,但她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她算计了阮亭,劝着阮亭去了周县令府上,等明日阮娴偷窃她珠钗银票的事情揭露出来,她就可以离开阮家,与王娘子和阮娴分开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棠棠要离开阮家了,要虐了。给小可爱们说一下,下一章,也就是周二的更新,二合一更新,所以更新延迟到晚上9点40左右。 小可爱们,七夕快乐。 第70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天 屋里门窗紧闭, 阮娴坐在梳妆台前,直盯盯的看着铜镜,一张脸掩映在黯淡的光线里, 瞧着有些阴沉,等她身边的丫鬟进到屋里,她道:“樱桃那丫头和你说什么了?” 那个丫鬟看到黑影里的阮娴,不由得身子打了个颤儿,“小姐, 樱桃姐姐说,明个夫人要去王府作客,少爷也不在府里。” 阮娴眼珠子转了转, “阿芙可要跟着嫂嫂一块儿去?” 丫鬟低着头:“阿芙小姐要跟着夫人一起去。” 阮娴嘴唇上扬,眼角吊起来, 却因着处在黑暗里,整个面部看起来扭曲而狰狞, “行了,我知道了, 你出去吧。” 那个小丫鬟赶紧退出去, 关上木门的那一刻,她暗暗出了一口气,身为下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遇到一个暴躁恶毒、阴晴不定的主子。 阮亭成为解元后,她被王娘子买回来伺候阮娴,最初, 虽阮娴脾气大了点,自恃金贵,除此之外, 倒也能忍受。 可是阮娴与高林退亲后,她被高氏挖破了右脸,脸上的疤痕并未完全消失,每日需用厚厚的脂粉遮盖,容貌受了损,名声也受了损,被外人指指点点,嫁不出去。 后来阮娴终于与赵鹏定了亲,但赵鹏无缘无故与早年就有婚约的柳姑娘退亲,不少人嘲笑阮娴品德不端,水性杨花,用一些狐媚手段与赵鹏勾勾搭搭。 总之,阮娴的名声是彻底毁了,泰和县的那些小姐们聚在一起时,没少尽情的讥讽她。 高夫人又是个泼辣的性子,虽没有直说,可与那些夫人们往来时,时常说些不清不楚的话来嘲讽阮娴,再加上被赵鹏退亲的柳家推波助澜,不管是闺阁女子的圈子里,还是那些妇人的圈子里,阮娴名声扫地,犹如满地鸡毛,声名狼藉。 阮娴待在院子里,不敢出门,把所有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这些下人身上,每日不是砸了满地瓷盏,就是拿着下人出气。 就连她是伺候在阮娴身边的大丫鬟,昨个也被阮娴拿着瓷盏砸在了额头上,流了一额头的血。 若非她只是个丫鬟,她可实在不想伺候阮娴这样的人。 屋子里,阮娴抬起手,抚摸着右脸,她脸上的疤痕,需要一直用脂粉遮掩,这件事情,除了王娘子,谁也不知道。 她与赵鹏勾搭在一起,阮亭让她好自为之,是不会给她多少嫁妆了,王娘子手里有些银子,但阮娴看不到眼里去。 阮亭这个兄长是指望不上了,如今,嫁妆是她唯一的靠山与底气。 甄玉棠手里有不少银票与首饰,前两次她偷偷去卧棠院拿了一些,一直没听见卧棠院那里传来动静,看来甄玉棠并没有发现是她偷拿的东西。 明天卧棠院没有一个人,只有几个下人,正是她的好机会,她多拿些东西,充盈自己的嫁妆,等她嫁到赵家去,甄玉棠永远不会发现是她偷的东西。 * 樱桃回去卧棠院,“小姐,您交代的那些话,我刚才对阮娴身边的丫鬟说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把手中的话本子放下,突然出了神。 阿芙只有六岁,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爹娘,没享多长时间的福。 她做不到把阿芙留在甄家,甄远山与徐氏等人自是会善待阿芙,可阿芙已经没有了爹娘,亲人的陪伴,与家人的陪伴,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是阿芙唯一的亲姐姐,若是连她都不能陪在阿芙身边,哪里对得起爹娘多年对她的疼宠! 甄玉棠是一定要把阿芙带在身边的,成亲后,阮亭待她并不差,她犯不着赶在年关要离开阮家,若王娘子是个懂事理的人,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王娘子隔三差五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不仅想给她立规矩,还要把阿芙赶回甄家。 既然如此,甄玉棠只能利用阮娴,离开阮家了。 她要来个瓮中捉鳖,事成之后,阮亭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应当会生她的气吧? 甄玉棠静静的盯着铜炉里四散的茶烟,是她太莽撞了,当时她为了甄家的生意,与阮亭定亲,借用了阮亭的权势。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这门亲事的,如果换一个女子嫁给阮亭,不会与王娘子和阮娴产生这些难以调和的矛盾,那么阮亭也不会左右为难。 可是,即便阮亭会生气,她也只能这样子做,是她对不起阮亭。 第二日,甄玉棠准备了阮亭的早膳,用过膳后,阮亭薄唇动了动,“我去周县令府上,下午我回来后,再教导阿芙读书。” 甄玉棠注视着他,看了他一会儿,朱唇处露出一个极清浅的笑,“路上小心。” 阮亭敏锐的察觉到甄玉棠的异样,他心里产生几分不对劲,面上却没有显露,“好。” 阮亭离府后,甄玉棠也带着阿芙去了王府,一切看上去自然又寻常。 甄玉棠与阮亭喜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并不多,阮娴早有经验,轻而易举进去了甄玉棠的寝间。 几个精致的红漆盒子摆在案桌说,阮娴打开一看,厚厚一沓的银票还有散发着光辉的珍珠进入她的眼里,她眼里充满了贪婪的光芒。 平白无故怎么可能把贵重的东西摆在明面上?可惜,贪欲似窜起的火苗,燃烧着阮娴的理智,她狰狞的笑着,直直的盯着木匣里的珍珠,没有察觉到那一二分不对劲之处。 —————— 甄玉棠去到王家,王夫人热切的招待着她。 她与王家夫人见面,是有原因的,王氏比她年长几岁,性格泼辣,不怕事,阮娴做出的那些丑事,王夫人是个最好不过的见证者。 两人寒暄几句,王夫人道:“你今个佩戴的耳坠倒是精致,我怎么没在百翠阁见过这种样式?” 甄玉棠微微一笑,“这对耳坠只有两对,百翠阁的掌柜直接给我送过来了。” 王夫人眼含艳羡,“有什么时兴的胭脂和首饰,铺子的掌柜总是第一时间给你送过去,你不知道,县里不少妇人小姐羡慕你呢。” 甄玉棠笑着道:“平日我闲着无事,只在穿衣打扮上费些心思,让夫人见笑了。还剩下一对耳坠,我留着也无用,既然夫人喜欢,就送给夫人。” 王夫人惊喜的道:“这怎么使得?” 王夫人也是个爱美之人,所以今天甄玉棠才会选择佩戴这对白玉耳坠,“有什么不使得的?无论多么精致的耳坠和珠钗,放置在木匣里,只是蒙上了灰尘,想来你佩戴着一定很好看。待会儿我让小厮给你送过来?” 王夫人道:“还是我跟着你一道去吧,凭空得了你的好东西,哪能再麻烦你府上的小厮多跑一趟?” 这正合甄玉棠的意,她当然不会拒绝,“好。” 马车在阮府门口定下,去到卧棠院,门口的丫鬟迎接过来,“夫人,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 王夫人要些东西,我便与她一道回来了。” 甄玉棠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我不在的时候,可有人进来过?” 那个丫鬟轻轻冲她点了下头,嘴上却是道:“没有人进来过,夫人。” 看来一切都按照她布局的在进行,甄玉棠面色如常,招呼着王夫人进去屋子。 里间的阮娴把银票塞在身上,又抓了一大把珍珠,望着盒子里剩下的珍珠,若不是怕甄玉棠发现她,真想把这些东西全部带走。 把东西藏好之后,她正准备出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阮娴脚步立马停下,脸上的贪婪不见,一颗心跳个不停。 由于太过恐慌,她喘着粗气,身子不停的抖着,甄玉棠怎么提前回来了? 她赶紧转身,把藏好的银票和珍珠放回去,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火急火燎的想要找个藏身的地方。 外间,甄玉棠恍若不知道阮娴在她的屋里似的,“樱桃,你去把那对白玉耳坠取出来。” 樱桃进去,望着案桌上明显被移动过位置的红漆螺钿木盒,她笑了笑。 她打开一个小匣子,脸色一变,匆匆忙忙出去,“夫人,那对白玉耳坠不见了!” 甄玉棠眉头微蹙,“今天早上我梳妆的时候,不还在的吗?” 樱桃:“奴婢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夫人,前几日您外出的时候,就丢了一些珠钗,这次又是这样。不仅白玉耳坠不见了,还丢了其他一些东西。” “呦,这怕是遭贼了吧!” 王夫人把茶盏放下,担忧的道:“ 无缘无故,这种东西又不可能自己不见,只晓你不在府里,想来定是你身边的人偷了东西。” 甄玉棠叹口气,“不瞒你说,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有两次也是不见了一些珠钗和玉镯,当时我没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件小事,没想到今儿个又被贼人光顾了。” “你不在府里,阮举人也不在府上,可不是给了那贼人机会?刚才我听门口的丫鬟说,没有见到有人进来这院子。想来那窃贼,要不然是你这院子里的下人,要不然就还在屋子里没有离开。” 王夫人说完这话,脸色突然白了起来。 她压低声音,“阮夫人,您快多找几个小厮过来,检查检查这屋子吧。” 甄玉棠同样白了脸色,她的演技一贯不错,只有阮亭才会说她演技不太行,“你说的是。樱桃,快让平时他们把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阮娴竖着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甄玉棠的那番话时,哪怕是寒冬,她眉头仍出了一层冷汗,身子软下来,差一点倒在地上。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牙齿也止不住的打颤,若是被小厮找到了她,届时她是彻底没有辩解的机会了。 她深深掐着手掌心,控制着不住发抖的身子,慢慢出去甄玉棠的寝间。 她勉强露出笑,“嫂嫂,您回来了?” 甄玉棠面露恰到好处的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娴假装镇定,“嫂嫂,我…我在府上待着无聊,想来找你说些闲话,没想到您不在。” 甄玉棠出了声,“ 既然我不在,你又为何待在我屋子里不离去?还有,刚才门口的丫鬟已经说了,没有人进来,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许是我来的时候,那些丫鬟没看见吧。” 阮娴的手心都被掐破了,阵阵刺疼传来,她的心头狂跳不止,“我也是刚过来,想着等你一会儿,万一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甄玉棠勾了勾唇,话里带着讥讽:“ 这可是奇怪了,平日不曾见你来我这里,我一不在府里,偏偏你待在我屋子里。” 阮娴脸色苍白,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是我打扰早嫂嫂了,嫂嫂还有客人要招待,那我先回去了。” 说的话,她匆匆忙忙的就要往外走,甄玉棠不紧不慢的叫住她,“不急。” 阮娴身子一僵,从上到下紧绷成一条线,牙齿都快要打着颤了。 她及其困难的转过身,“嫂嫂还有何事?” 甄玉棠扫她一眼,“我屋里遭了贼,你可见到有贼人进来?” 阮娴咬着牙齿,“不…不曾见到。嫂嫂,我不知道,这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我丢了东西,偏只有你在我屋子里。” 甄玉棠笑了下,“阮娴,纵然你是我的小姑子,我也不能包庇你。” 阮娴急急忙忙,“嫂嫂,我没有偷你的东西。” 一旁的王家夫人出了声,“长嫂不在,你却躲在长嫂的屋里,谁知道你偷偷摸摸干了什么事情?你说没有偷东西,那就是没有偷东西了?” “阮夫人,你也别怪我多嘴,我家的小姑子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可别心软,总要检查一番才能让她离开。” 甄玉棠微微一笑,“是啊,阮娴,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若是你问心无愧,检查之后才能还你个清白。” 阮娴一张脸没有血色,整个身子瑟瑟发抖,她仍嘴硬道:“不是我,我没有拿你的珍珠和银票。” 甄玉棠坐直身子,倏然正色,“我根本就没有说丢了什么东西,若不是你偷的,你怎会知道不见的东西是珍珠和银票?” 王夫人接过话,“呦,这是漏了马脚了?” 阮娴方才的神态太过狼狈慌张,哪怕她极力掩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 甄玉棠看过去,“樱桃。” 樱桃应道:“是,夫人。” 樱桃还未走到阮娴的身边,阮娴惶惶不安,就要往门外跑,一个小厮拦着她,就在她挣扎的时候,腰间的荷包一下子掉地上,里面满满一袋子的珍珠四处滚落。 滚落的珍珠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哒哒哒,一下又一下,砸在阮娴的心头,她脸色苍白的可怕,彻底倒在地上,再没有了狡辩的力气。 王家夫人讥诮道:“ 我与这么多人打过交道,还没有见过哪家的小姑子要偷长嫂的东西?” 物证明晃晃摆在眼前,甄玉棠神色淡淡,“平时,你去把夫君请回来,樱桃,你去请王娘子过来。” * 王娘子慌慌张张赶过来,她的娴儿怎么可能做出偷东西的事情? 阮娴悔不当初,方才太过紧张,忘记把荷包里的珍珠放回去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爬到甄玉棠脚边,早没有之前趾高气扬的架势,不停的哀求,“嫂嫂,是我鬼迷心窍,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们是一家人,嫂嫂,您原谅我吧,好不好?” 甄玉棠拢了下裙裾,冷声道:“ 你两次三番行偷窃之事,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不给你个教训,难不成容你继续抹黑你大哥和阮家人的名声?” 王娘子难以置信的瞪着甄玉棠,“肯定是你故意污蔑娴儿的,她是举人的妹妹,什么东西得不到?作何要偷你的东西?” 甄玉棠朱唇勾笑,“那可要问一问她才知道答案。樱桃,你去找两个小厮来,把阮娴送到县衙去。” 王娘子护在阮娴面前,“不,不能报官,你这个毒妇!你这是要害了娴儿啊!” 唇角扬起讥讽的笑,甄玉棠道:“婆母硬要包庇阮娴,王夫人也见到了,我是不敢再和这样的小姑子住在一起了,指不定哪一日被她卖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王家夫人附和道:“是啊,若是我遇到这样的小姑子,也不敢和她住到一块儿。” 冷厉的目光扫向王娘子,甄玉棠道:“阮娴是您的女儿不假,可婆母总要为阮亭着想,总要为阮家人着想。难不成你要继续留着阮娴,抹黑整个阮家的名声?” 王娘子踉跄几步,“ 娴儿是我的女儿,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她也没有偷过别人的东西,再说了,她就快嫁人了,就当是我这个老婆子求你了,甄玉棠,你也是阮家的一份子,你不能这么毁了娴儿!” 甄玉棠悠悠然的拿起茶盏,憋去茶水里的浮沫,一言不发。 望着她软硬不吃的样子,王娘子六神无主,“你到底要这么做,才能放过娴儿?” 甄玉棠放下茶盏,“很简单,我刚才便说了,如若婆母执意包庇阮娴,我可不敢和这样的人住在一块儿。” 王娘子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着,“你是要让我这个老婆子和娴儿离开这个家?” 甄玉棠淡淡出声,“是我离开这个家,无论日后我住在哪里,你无权干涉,也不得再主动挑事。” 王娘子没有预料到甄玉棠会是这样的要求,哪有儿媳妇不和婆母住在一起的? 她下意识的不同意,可一看到阮娴苍白的脸色,到底是她的女儿更重要,她咬牙应下来,“好。” * 甄玉棠送着王家夫人出府,边走边说,“本该好好款待你一番的,却让你碰上了这些丑事,望你见谅。”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就是太客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阮娴能做出这等丑事,可见你那婆母也是个愚昧不端之人,不瞒你说,你婆母的名声,我早就听说过了,也难为你忍了她们这么长时间。” “若我是你,也不会和这样的人待一块儿,每天瞧着,可不得闹心死了。” 甄玉棠笑了笑,“多谢你能体谅。” 王夫人:“你我都是为人儿媳,自然能理解其中的难处。” 走到阮府门口,恰好遇到阮亭。 阮亭披着墨色锦氅,身躯俊拔,面色冷峻,大步走过来,看见甄玉棠时,脚步一顿。 他看了甄玉棠一眼,后出了声,“王夫人。” 王夫人想了想,道:“阮公子,我啰嗦几句话,您可别嫌烦。” 阮亭沉沉出声,“怎会?” “大致的事情想来你也知道了。阮娴偷了你夫人的东西,来龙去脉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本是阮夫人去我家里做客,是我想要她的那对白玉耳坠,便跟着她一起回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阮娴就在屋子里,还没离去。” “你娘非要包庇阮娴,还说是阮夫人陷害你妹妹的。阮夫人小小年纪,应付这样的婆母和小姑子,我看着都替她觉得委屈。阮公子,即便另外一边是你的家人,可阮夫人也是你的家人。” 阮亭微微怔愣,每次与王娘子交锋,甄玉棠从来没有吃过一丁点儿的亏,他只看到明面上甄玉棠没有受到委屈,却忽略了,其实她是委屈的。 若不是嫁给他,甄玉棠何至于被婆母和小姑子连番刁难? 阮亭颌首,“我知道了。” 这时,甄玉棠道:“你去看一看你娘吧!这件事情总要由你来处理,不然你娘不会信服的。” 墨眸深邃,阮亭有些话想和甄玉棠说,可是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嗯”了一声,大步离去。 一去到王娘子的屋子,王娘子哭天抹泪,“ 阮亭,你就是这么看着甄玉棠欺负我们娘俩的?娴儿年轻不懂事,不过是拿了甄玉棠一些东西,还给她就是了,她竟然闹着要去报官!” “她早就知道娴儿偷拿了她的东西,偏偏赶到今日,当着外人的面揭穿娴儿,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还威胁我,说要离开咱们阮家。这样的儿媳妇留着有什么用,你快休了她!” 阮亭的声音似一把埋在霜雪里的冷刃,落地有声,“ 甄玉棠是我的妻,我永远不会休她。” 王娘子身子颤抖着,“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和娴儿受欺负?” 阮亭冷声道:“阮娴已与赵家定亲,便是赵家的人,与阮家不再有任何关系。甄玉棠没有报官,便是给她最后的体面。您若是想继续维持现在的日子,就当从此以后没有阮娴这个女儿。” 王娘子陡然停了哭声,心里爬上几分惶恐。 阮亭目光掠向一旁的阮娴,厉声道:“跪下。” 恐惧似汹涌的潮水,涌遍她的全身,阮娴哆嗦着身子,慢慢跪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狠厉冷漠的阮亭。 “ 父亲不在,长兄为父,你贪婪刻薄,偷窃跋扈,恶行颇多,你既已是赵家未进门的儿媳,从此以后,你是生是死,与阮家再无瓜葛,待会儿你就去城郊的庄子,一直待到出嫁。等你嫁人后,亦不须进阮家的大门一步。” 阮亭的声音响彻在屋子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与冷峻。 阮娴僵硬的跪在地上,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直到此刻,她知道害怕了,阮亭这是彻底把她赶出阮家了。 她哭喊着爬过去,“大哥,我错了。” 阮亭冷冷扫她一眼,收回视线,直接离开。 寒风扑面,阮亭眸里划过浓浓的失望,这是甄玉棠给阮娴最后的体面,亦是他给阮娴最后的体面。 想起甄玉棠,阮亭眉头皱起来,回想起前因后果。 寻常不管他是否要去周县令府上,甄玉棠是不会插手这些事情的,可是,昨个她一反常态,劝他出府。今天,甄玉棠本要去王家做客,却提前回来了。 也就是说,明明甄玉棠知晓一切的事情,却没有告诉他。 她那姣好的面庞下,却算计了他,算计了一切人,今天发生的事情,尽在她的股掌之中。 迎着冷风,阮亭去到卧棠院。 甄玉棠正在陪阿芙说话,看了阮亭一眼,她让樱桃把阿芙带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望着他面上的冷意,甄玉棠并不意外,“你想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了?” 默了片刻,甄玉棠道:“是。” 阮亭双拳紧攥,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你为何不告诉我?” 甄玉棠迎上他冷凉的眸光,“你是在质问我?” 她猜到阮亭会生气,可没想到,他出了王娘子的院子,就过来质问她。 随即,甄玉棠冷笑了一下,“我为何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七夕的尾巴,给小可爱们送40个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7458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一天 甄玉棠朱唇吐出的一个个字, 似锐利的冰刃,刺在阮亭的心头。 是啊,她为何要告诉他! 阮亭心里最清楚不过,甄玉棠并不似他最初以为的那样喜欢他, 对甄玉棠而言, 他甚至比不上林知落重要。 喉结滚动一下, 口中弥漫着苦涩,阮亭眉宇间宛若覆盖了一层霜雪, “我并非是要质问你, 事关阮娴,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而不是算计着他,把他蒙在鼓里, 让他成为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早上临出府前, 甄玉棠静静的看了他好长一会儿, 当时阮亭便敏锐的觉得不太对劲, 但他只是以为甄玉棠有什么事情要与他商量。 去了周县令府上,他打算提前回来,方便甄玉棠有话要和他说,也多些和她相处的时间。 阮娴偷了甄玉棠的东西,如果甄玉棠愿意提前告诉他,他并不会包庇阮娴, 而是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可笑的是, 甄玉棠宁愿一个人费心思布局,也未告诉他一个字。 他根本不是因为甄玉棠没有包庇阮娴而生气,阮亭攥紧大掌,眸色如海般晦暗, 脖颈间的青筋很是明显。 他沉沉出声,“玉棠,我是你的夫君,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甄玉棠眼睛瞪大了些,蓦然怔愣,垂着的右手攥着锦裙,却回答不上来。 重生回来,她便做好了与阮亭再无瓜葛的打算,可阴差阳错,她又成了阮亭的夫人。 明面上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实际甄玉棠对她与阮亭的亲事从未看好过。 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他们两人有太多的差异,已经有了上一世的验证,这门亲事注定没有好结果,过一日是一日而已。 她早已不在意那些情情爱爱,可除了那些差异,还有王娘子、阮娴和温如蕴这三人的阻隔,他们俩人连平平淡淡的日子都做不到,横亘在她与阮亭之间的矛盾太多,指不上哪一日他们俩就会分道扬镳。 哪怕成了亲,甄玉棠并不习惯依赖阮亭,凡事她可以自己解决,若是提前告诉了阮亭,她又如何得以筹谋着离开阮家? 她把阮亭当成了什么,甄玉棠也回答不上来。 是以,她清楚的猜到了阮亭会因此而生气,她还是欺瞒着他。 握着的指尖掐着手心,甄玉棠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迎上阮亭深邃的眸光,“阮亭,是我对不起你。” “你若是对我有了芥蒂,亦或是要与我和离,都可以,这本就是我不对。” 她的语气很是冷静,阮亭一颗心慢慢沉下去,甄玉棠能够平静的对他说出这番话,可见,她的心里一直没有他的位置。 阮亭脖间的青筋暴起,直直盯着甄玉棠,眸里含着怒意,倏然,他转身出去屋子。 这会儿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与甄玉棠骨子里都是骄傲的人,再待下去,场面只会越发的难以收拾。 屋子里只剩下甄玉棠一个人,突然之间,她好像全身的力气被抽走了,她无力的坐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呆呆的出着神。 做了这件事,她会后悔吗? 若是她在一开始的时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阮亭,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 ———— 樱桃站在门口,焦急的望着里边,“小姐。” 方才她听到了自家小姐和姑爷起了口角,阮亭出去的时候,她有心解释,可阮亭径直大步离去。 虽然小姐和姑爷一直没有圆房,可嫁到阮家的这一个多月,小姐从来没有和姑爷闹过矛盾,就像平平常常的小夫妻一样,会彼此说笑,会很默契的猜到对方的想法,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俩人红了脸。 甄玉棠回过神,“进来吧。” 樱桃急匆匆走进来,“小姐,您与姑爷怎么了,刚才姑爷出去的时候,满脸怒色。” “吵架了。”甄玉棠淡淡的道,“樱桃,你收拾东西,待会咱们就回去甄府。” “啊!”樱桃惊讶的嘴巴张起来,小姐要回甄府,可见与姑爷之间矛盾并不轻,“马上就是午时了,您不用膳后再回去吗?” 甄玉棠道:“不用了,回去甄府再用膳,你带一盒糕点,方便给阿芙填肚子。” 忍下心里的担忧,樱桃点点头,“好的,小姐,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阮亭最近几日应该不想再见到她,她继续待在卧棠院,只是给彼此找不痛快。 除此之外,阮娴是被她揭露了偷窃的恶行,王娘子一定会闹事,她免不了没有清静的日子。 她自己倒是无妨,关键阿芙在她身边,她无法预料王娘子会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樱桃很快收拾好东西,平时送着她们回去。 踏上马车之前,甄玉棠问道:“平时,你可打听到阮亭是怎么处理阮娴的?” “小姐,奴才方才去打听了,姑爷已经把阮娴送去了城郊的庄子,只让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跟着过去,不许其他人去探望她,让她一直待在那里直到出嫁,还说等她出嫁了,也不能再回来阮家。” 甄玉棠心里有了数,心头涌上浓浓的歉疚,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事关王娘子与阮娴,阮亭从来没有包庇过她们俩。 阮亭夹在其中,有多么的为难,想来不会比她日日面对着这对恶心人的母女俩差多少,说一千道一万,是她对不起他。 樱桃犹豫的问着,“小姐,那咱们还要回去甄府吗? 甄玉棠微微叹了口气,“回去。” 话音落下,她上去马车,阿芙已经在马车上了。 早晚要离开阮家的,她布了这么一个局,本就是要与王娘子与阮娴分开住的。 至于阮亭,刚才他离开的时候,甄玉棠看得出来,他很是生气,极力克制着满腔的怒火。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她与阮亭应当是不能继续当一对夫妻了。 马车在甄府门口停下,甄玉棠去到徐氏的院子时,甄家大房的人刚用过膳。 徐氏一愣,打量着甄玉棠的神色,“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甄玉棠道:“樱桃,你去给阿芙准备些吃食。” 等阿芙被领下去后,甄玉棠方把整件事情告诉了甄家众人。 甄远山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声道:“ 定亲宴的时候,王娘子就沉着一张脸,玉棠成亲那日,王娘子对我们甄家人爱搭不理的,当时,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她是玉棠的婆母,我没有多说什么。没想到他们阮家人就是这么欺负玉棠的!” “阮娴可是阮亭的妹妹,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偷你这个长嫂的东西,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但凡王娘子对你有一分善待,她也不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回到甄家,赶走了她周身的冷冽,甄家人这般的为她着想,甄玉棠浅浅笑了笑,“伯父息怒,王娘子与阮娴也没落得好下场。” 甄远山脸上的怒意淡了许多,“ 玉棠,你安心待在甄家,阮家是发迹了,可我们甄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伯父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徐氏笑着接过话,“是啊,你好久没回来娘家了,大家都很想你,你放心待在府里,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甄玉棠心里暖融融的,“给伯父伯母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嫁出去的姑娘,可不是泼出去的水,咱们是一家人。”徐氏和煦的道:“刚好你二妹妹在备嫁,你回来了陪着她说说话,她可不那么闷了。” 徐氏既要打理整个甄府的琐事,同时还管着甄家商铺的账本,她面面俱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着实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甄玉棠知道,甄玉薇哪里需要她陪着解闷,徐氏是故意这么说,让她放宽心可以待在府里。 重新回去淡月轩,回到了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甄玉棠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出嫁了,才格外的怀念在闺阁里的时光,她用过膳食,樱桃还有其她丫鬟在清理院子。 甄玉棠环视了一周,“樱桃,你去把平时叫来。” 平时很快就过来,“小姐,您找奴有事情?” 甄玉棠道:“ 县城北边有我名下一座二进的宅子,多年未住过人,你待会儿就去走一趟,看看房舍如何,这几日能不能搬过去?” 平时得了命令,很快就出去了。 樱桃铺着崭新的被褥,闻言,直起身子,“小姐,你这是不准备回去阮家了?” “是。”甄玉棠笑了笑,“回去做什么?” 樱桃小脸皱成了包子,“可是,姑爷怎么办啊?小姐,您这样做,会与姑爷越来越生分的。” 甄玉棠怔怔的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亭若是不能释怀,与她和离,她不缺银子,带着阿芙可以过得很好。 傍晚,天色暗淡下来,空气愈发冷冽,平时回到府上,直接来到淡月轩,“小姐,奴去看了县城北边的那座宅子,长年未住人,屋顶和墙角破损,有不少地方需要修缮。修缮了之后,才能搬进去。” 甄玉棠点点头,“这件事情交给你了,你多找些人手去修缮宅子,最好赶在年关前,能够搬进去。” 如此一来,她只能暂时住在甄府了。 她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说亲,总不能一直待在府里。 * 阮亭大步出去卧棠院,怒不可竭,甄玉棠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夫君,他以为他可以慢慢地贴近甄玉棠的心,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刺骨的寒风钻进他的锦袍里,阮亭满腔的怒火散了许多,晦暗的眸色渐渐清明。 他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手里捧着书籍,却迟迟没有翻页。甄玉棠的一颦一笑,还有她那些平静却伤人的话语,交替出现在阮亭的脑海里。 他怎会不生气? 甄玉棠与王娘子还有阮娴的矛盾不可调和,他费心思处理这些事情,有时会觉得无力,可他并不厌烦,是王娘子与阮娴有错在先,与甄玉棠无关。 如果甄玉棠可以相信他,把阮娴偷窃一事告诉他,他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他所求的,是甄玉棠不愿意给予的。 “咯吱”一声,支起的轩窗被吹开一条缝,打破了书房的宁静,阮亭回过神,把手中的书籍扔在桌子上。 甄玉棠性子骄傲,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一味的置气,谁也不会服输。 阮亭揉了下眉心,“来人,点灯。” 门口的小厮轻轻推开门,进来点了灯,“少爷,您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了,用些膳吧?” 阮亭没回答,而是道:“夫人用膳没有?” 小厮一脸为难,没有吭声。 阮亭看过去,“夫人怎么了?” 那小厮结结巴巴的道:“少…少爷,夫人回去甄府了。” 第72章 只想和离的七十二天 门缝里钻来刺骨的风, 烛光左右摇曳,夜色似水般流淌进来,肆意的侵入整间书房, 阮亭整个人掩映在那一片昏暗之中, 眉宇间透着冷凉。 甄玉棠回去甄府了? 阮亭唇角的苦笑又爬了上来, 身子僵硬在原地, 心头的怒火尚未熄灭, 又添一层苦涩和无力,原来甄玉棠可以轻而易举的抛下他。 她那么狠心,她不要他了。 他本想着主动服软, 给甄玉棠道个歉, 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甄玉棠就离开卧棠院了。 自始至终, 他就是一个笑话。他的坚持,他的自信, 面对甄玉棠时, 不堪一击。 门口立着的小厮小心翼翼打量着阮亭的神色,他总觉得,自家少爷得知夫人回去甄府的消息之后, 落寞的令人可怕,又令人心疼。 他大着胆子,“少爷,可需要奴往甄府跑一趟, 把夫人请回来?” 气氛很安静,只有烛台的光焰燃烧的动静,半晌,传来阮亭微凉的声音, “不用了,你下去吧。” 他掩映在黑暗中,令旁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关上书房的门。 跳跃的火焰重新安静下来,屋里的光线亮了许多,阮亭半垂着眸子,陡然滑坐在梨木椅上。 他怔忪的望着墙角瓷瓶里的几枝梅花,这几枝梅花,还未完全盛放,花蕊伴随着尚未冒出头的花骨朵,探出头来,是昨个甄玉棠为他折的,说是他读书辛苦,放在书房里,让他放松心情。 梅花还未枯萎,盛放着幽香,可是为他折梅花的姑娘,不要他了。 思绪万千,似棉絮般复杂混乱,阮亭似是想了许多事情,又好似只是坐着出神。 屋檐外传来几声猫叫,为寒夜里增添了一分热闹,阮亭眸色恢复神采,望着不远处的漏刻,原来已到午时了。 他直起身子,推开书房的门,径直出去,夜幕沉沉,不见一点星辰,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灯火。 天地之大,哪怕是街角的乞丐,也有避身之地,可在这个时候,阮亭突然生出浓浓的孤寂,他能去哪里? 冷风夹杂着寒意呼啸而来,阮亭身上只着一件锦袍,袍角随风扬起,他却似是感觉不到寒意,无意识的,走到了甄玉棠的寝间。 听到脚步声,屋子里正打着盹儿的小厮身子一哆嗦,赶忙爬起来,“少爷,夫人不在,夫人回甄府去了。” 阮亭淡声道:“我知道,你下去吧,不必守夜。” 小厮赶忙出去屋子,把门合上。 阮亭立在原地,迟疑了片刻,抬脚进去里间。 这间新房,是阮亭特意按照甄玉棠的喜好修缮的,也只有在成亲那日,他进来过,此后,他一直在书房里住宿。 他看了一周,小圆桌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甄玉棠常看的话本子都被收起来了,梳妆台同样空空荡荡,甄玉棠平日用的珠钗耳坠都被带走了。 一颗心不停的下坠,阮亭无声苦笑了下,甄玉棠走得可真干脆。 他朝拔步床走去,站在床头,闻到一股沁人的清香,是甄玉棠身上的气息。 阮亭崩紧了大半天的身子和心神,突然有了片刻的放松。 他试探着躺在床上,甄玉棠残留的清香包裹着他,不知怎么回事儿,许是心神绷的太久了,浓浓睡意涌了上来。 阮亭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动也不想动,他想,他只歇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慢慢阖上眼眸。 前世的梦又出现了。 先是成亲不久,王娘子刻意磋磨甄玉棠,还有阮娴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拿甄玉棠的东西,甄玉棠为他着想,数次忍耐这对母女。 王娘子要给她立规矩,起初,甄玉棠忍了下来。后来,王娘子实在太过分,她不再忍耐。 阮亭每日需要温书,需要应酬,还有去县学授课,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关注府里的琐事。 他只看到,每次对上王娘子,甄玉棠总是占了上风。 可是,在梦里他才知道,摊上这样的婆母和小姑子,原来甄玉棠会偷偷躲起来生闷气,她也会觉得委屈和烦躁。 很快,又是另外一个场景。 甄玉棠拿着一件寝衣过来,摆在案桌上,似是漫不经心的语气,“阮亭,我瞧着你的寝衣破了缝儿,给你重新绣了一件,我绣工不好,给阿芙做衣服的时候,顺便给你做了一件。” 他接过来那件寝衣,针脚确实称不上精密,寝衣的袖口绣了一朵海棠花。 甄玉棠说是顺便给他绣的,前世的他没有怀疑。 可阮亭在梦中看到,甄玉棠特意跟着府上的老绣娘学了好久,这才尝试着给他绣寝衣。 甄玉棠特意挑选的布料,柔和贴身,一针一线,也是她亲手绣的。 期间,失败了几次,甄玉棠不满意,她重新做了好几件寝衣,才挑出最满意的一件,拿去送给他。 * 去到京城后,阮亭成了状元郎,初入官场,风头无量。 不少世家贵女与夫人邀请甄玉棠赴宴,可甄玉棠去了几次,便意兴阑珊。 阮亭只以为是甄玉棠与那些人和不来,临上值前,他问道:“在泰和县的时候,你不是时常参加各种宴席?怎么到了京城,反而不想去了?” 甄玉棠安静了一会儿,恹恹的道:“宴席都一个样儿,去多了就没意思了。” 她期待着望着他,“阮亭,你能不能早些下值啊?” 他揉了下眉心,“你也知道,我初入官场,翰林院的事情都堆到我们这些新进去的人身上,我尽量早些回来。” 可惜,不巧的是,那段时间,正是翰林院忙碌的时候,阮亭到了下值的时间,浓浓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 过了一段时间,阮亭注意到甄玉棠重新恢复了神采,继续参加各类赏花宴等。 这件事宛若落入湖面中的一颗露珠,翻不起任何波澜,阮亭没有放在心上,官场上有太多的事情分散着他的精力。 也是在梦中他才知道,那些贵女邀请甄玉棠赴宴,还有那些和温如蕴交好的小们,没少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商户之女的身份。 绕是甄玉棠一贯心胸开阔,可次数多了,她也做不到全然不在意。 那一段时间,她心里不舒服,想要他多陪陪她。 可是,他是怎么做的?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甄玉棠的异常,不,应该是他注意到了,他并不那么在意。 在官场与甄玉棠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有一段时间,甄玉棠突然转了性子,每天晚上,哪儿也不去,乖乖的跟着他在书房读书。 等他处理好一天的公务,甄玉棠再跟着他一起回房。 看书时,难免遇到不懂的地方,甄玉棠的目光一移到他的身上,他就知道,肯定是甄玉棠又遇到不懂内容了。 甄玉棠每次向他请教,阮亭总要放下手里的公文,来给她解释。 可他也能看出来,甄玉棠不是真心想要读这些四书五经的。 索性,他道:“ 若你是为了充实自己而读书,可以去找一个夫子。京城也有不少女儿家在学堂读书,夫人可以仔细教导的你,查漏补缺,方便你提升。” “若只是做些面子功夫,便不必强迫自己看这些枯燥的经书,读书只懂得皮毛,是很容易露馅的。” 甄玉棠很是生气,说了一长串的话,最后道:“白日你要上值,我们俩连一起用膳的时间都没有。晚上我在书房看书,也多些与你相处的时间啊!”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他竟然觉得甄玉棠是在说笑话,成亲的第二天,甄玉棠就闹着要与他和离,后来还时常因为王娘子与阮娴而与他起争执,两人拌嘴的时候,多么过分的话都说出来过。 闹着和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甄玉棠对他情深意重,那个时候的阮亭,并不怎么相信。 毕竟,他与甄玉棠最初结识的时候,甄玉棠是很明显的表达过对他的讨厌的。 直到此刻,阮亭才意识到,甄玉棠并不是在说笑。 前世时,一些世家贵女嘲笑甄玉棠徒有皮囊,没有经过百年世家底蕴的熏陶,身上没有那些书香气韵。 甄玉棠不服气,这才打算多看些四书五经。同时,她是真的想要多些时间陪着他,想和他多一些共同话题,不想让他也跟着看轻她。 他说了那番话后,甄玉棠再也没有去过他的书房。 * 除了王娘子与阮娴,他与甄玉棠还会因为温如蕴起争执。 温如蕴出身世家,她的母亲与陆夫人交好,知书达理,温婉端正,容貌同样不俗。 若非他后来回到了泰和县,他应当会与温如蕴成亲。 他打小便认识温如蕴,温如蕴还跟着他的身后叫过他哥哥,但在他十六岁之前,是侯府少爷,觉得纵马御射都要比儿女情长有滋有味。 等十六岁后,他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朝从天之骄子跌落云层,又有了甄玉棠这样的夫人,更是不曾想起过温如蕴。 他从未对温如蕴有过多么特别的情愫,然而甄玉棠总是因着温如蕴而与他斗嘴。 次数多了,他也会觉得烦躁,“ 即便我与她有过什么,也已经过去了,你到底在闹腾什么?莫不是你喜欢上我了,在吃醋?” 甄玉棠小巧的耳珠染上一点红,她娇娇的,很快否定道:“你别多想,我才没有吃醋!” 他逗着她,“只否认了一个,那你是喜欢上我了? 甄玉棠像个炸了毛的猫儿,“没有,是你喜欢上我了才对吧!” 他道:“你非要质问我与温如蕴的关系,那你说一说,你与林知落、与陆遇,又是什么关系?”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我不告诉你。” 阮亭也不在意,“从泰和县来到京城的船上,我们就商量好了,既然你讨厌我,我也是被逼着娶你的,在外人面前,我们当一对表面夫妻,私下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过,甄玉棠,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前世的场景交替闪烁,出现在阮亭的脑海,他梦到了许多事情。 窗外传来脚步声,阮亭睁开双眸,眼里带着血丝,他梦到了与甄玉棠的十年婚姻。 阮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本就偏冷白色的肌肤,更是格外的苍白,恍若没有了生命。 前世的他,以为甄玉棠骄纵跋扈,有着大小姐脾气,他还以为甄玉棠不喜欢他。 直到此刻,他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一颗心似是被拿着刀子翻来覆去的绞着,阵阵刺疼传遍他的五胀六腑。 第73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三天 从第一次梦到前世的事情后, 阮亭就想着去探寻所有的谜底。 可当他知晓了全部的事情后,没有松一口气,也没有提前预知、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喜悦。 前世的一桩桩、一件件, 宛如飘扬在空中的万千冰刃, 朝他飞过来, 刺在他的身上,刺在他的心上,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这一世, 一开始,他以为甄玉棠在上一世的时候是喜欢他的, 出于一些说不清的复杂感情,他去甄家提亲了。 然而,与甄玉棠相处的越多,他愈发意识到,是他误会了,甄玉棠并未对他有一丝情愫。 昨天,甄玉棠布了一个局, 算计了他,欺瞒了他,他心里窜起了怒火。 得知甄玉棠回去了甄府, 他怔怔的坐在书房里,觉得苦涩,觉得不舍, 可是心底深处, 那股怒火还是未熄灭,只是被他压制了下去。 当时的他,不明白甄玉棠为何会这般冷漠, 为何说抛下他就能抛下他,这让阮亭觉得,他做的一切事情与努力,在甄玉棠眼里,不值一提。 甄玉棠不愿意圆房,他就住在书房里;王娘子要给甄玉棠立规矩,不管甄玉棠怎么回击,阮亭并未阻拦。 他以为他给予了甄玉棠足够的尊重,然而,直到这一刻,他彻彻底底的意识到,那十年时间,他到底伤害了甄玉棠有多么的深! 他又如何有资格去获得甄玉棠的信任与情意! 甄玉棠是个骄傲的姑娘,她不会把私下里的付出摆在明面上。 她为她求了平安符,辛辛苦苦为他做了寝衣,却说是顺便给他做的,这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姑娘。可是,阮亭漠视了她十年的情意,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陪伴和付出。 甄玉棠曾是喜欢他的,然而,他们两个在最开始的时候有过约定,要做一对表面夫妻。 这个约定,就像是把人桎梏在深渊的枷锁,不能踏出一步,哪怕甄玉棠心里装着他,却没有说出来,怕得不到他的回应,怕被他看轻,怕打破了他们俩一直以来的相处。 只有她不主动说出来,她就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甄家大小姐。 她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悄悄喜欢了他十年。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忙于官场上的琐事,他经历过人情冷暖,天之骄子,一朝被落入尘埃中,那些羞辱与嘲讽,就像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陆家人放弃了他,王娘子放弃了他,昔日的朋友放弃了他。 他想要尽快的向那些看轻他的人,证明他自己,宦海浮沉,只有他平步青云,才有选择的权力。 甄玉棠只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小部分,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忙碌。 因为那个约定,他以为甄玉棠讨厌他,他还以为甄玉棠喜欢的是陆遇、林知落那种温润如玉的男子。 他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歇息一会儿的落脚地,在甄玉棠身上寻找片刻的安宁与放纵。 却从来没有与她交过心,即便是外出办差,也甚少把行程告诉甄玉棠,他自以为是的认为甄玉棠不会在意。 冷漠薄情,十年夫妻,却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 他不敢想象,那十年里,甄玉棠又是多么的委屈与难过。 梦境的最后,他看到了甄玉棠苍白的脸色,到这里戛然而止。 哪怕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他不难猜出来,是甄玉棠出了意外。 他不仅漠视了她那么久,还没有保护好她。 阮亭嘴里涌上浓浓的苦涩,是剜心刮骨的痛,痛得他体无完肤。 * “阿芙呢?” 淡月轩里,甄玉棠美美睡了一觉,回到从小长大的地方,这才是她真正的家,她不用费心思去应付王娘子那样的人。 甄玉棠懒洋洋的,今天早上还睡过了头。 樱桃道:“小姐,小小姐一大早就起床了,去找其他几位小姐玩闹去了。” 甄玉棠浅笑了下,“阿芙回来后,性子更活泼了些。” 小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在卧棠院里,阿芙不敢过分的撒野玩闹,她害怕给甄玉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甄玉棠心情不错,“摆膳吧。” 樱桃应了一声,又问道:“小姐,可要把小小姐找回来?” 甄玉棠从塌上下来,柔软的乌发披在身后,越发衬得她眉眼精致,“不用,让她待在玉薇房里,小孩子都是爱热闹的。” 用过膳后,甄玉棠去了甄玉薇的院子。 甄玉薇笑着迎上来,“大姐姐,我正准备领着阿芙去淡月轩找您呢!” 甄玉棠打趣着,“阿芙就是个泼猴儿,一大清早就扰了你的美梦。” “没有,我巴不得您与阿芙过来找我玩儿呢。在府里备嫁的日子太无聊了,每天就是绣嫁衣,也不能和我那些小姐妹们见面。” 甄玉薇说着话笑起来,“这下可好了,大姐姐回府了,我就有了伴了。” 甄玉棠嗔看她一眼,“怪不得你能与阿芙玩在一块儿,你们俩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阿芙听见了这句话,哒哒跑过来,拉着甄玉棠的手晃啊晃,嘻嘻笑起来。 甄玉棠拿着帕子给她擦着嘴角,“可用膳了?” 阿芙点点头,“用了,姐姐,我吃了一个鸭蛋黄,还喝了南瓜粥,还吃了几块葱油饼。” 甄玉棠摸了下她的双丫鬟,帮她重新绑了下珠花,“ 好了,玩去吧。” 甄玉薇捧着东西过来,“大姐姐,嫁衣上的花样子我拿不定主意,您帮我选一个吧。” 甄玉棠仔细看了几眼,“这个花样子不错,成亲虽要庄重一些,但你年纪还小,不必打扮的过分端庄,反而显得无趣。” “还是大姐姐眼光好,那我就听大姐姐的话。对了,大姐姐,等我出嫁的那一天,你可不可以帮我画新娘妆啊?我先提前把您定下了,到了那一天,您就是我的啦。” 甄玉棠成亲的时候,给自己画了一个海棠妆,桃腮玉面,明艳多姿,韩晚还有唐苒也打趣着,以后让她给她们俩梳妆。 “当然可以。” 甄玉棠一口应下,与甄玉薇商量成亲那日要用的妆容。 等商量妥当之后,甄玉薇把嫁衣收起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大姐姐,成亲是一件好事吗?” 甄玉棠笑着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甄玉薇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道:“大姐姐,我就是替你抱不平。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温柔大方,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您呢?可是,您嫁到阮家去,王娘子那样的欺负您,我本来觉得姐夫是个可靠之人,可您都被他气得回娘家来了,也不见姐夫的人影。” “我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肯定会有人看不顺眼的。” 甄玉棠红唇勾笑,“其实,这件事与你姐夫无关。只是,成亲了,需要应付的不是一两个人。” 她反问道:“你可是怕成亲后被婆家人欺负?” 甄玉薇点点头,“我是害怕。” “不单单是成亲,任何一件事情,哪里能用简单的好或是不好来概括。” 甄玉棠不紧不慢的道:“嫁人后,小夫妻会有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会有闹矛盾的时候。玉薇,你只需要记着,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问心无愧即可,保护好自己,你是你自己的靠山,甄家人也是你的靠山。” 甄玉薇用力点点头,“大姐姐,我知道了,听你说了这些话后,我不害怕了。” 正说着话,府上其他几个姑娘也过来了,大姐姐长大姐姐短的。 甄玉棠性子直率,凡事不会闷在心里,勾心斗角,为人又落落大方,下面的几个妹妹都喜欢和她待在一块儿。 等到了下午,甄玉棠披了一件素色绣花斗篷,手里拿着南瓜暖炉,“樱桃,你去门房那边备辆马车,待会儿去铺子里。” 出嫁后,她名下的商铺都是她在打理,好在铺子里的掌柜经验老道,也无需她太过操心。 还未走到府门口,裸露在外的手背上传来点点凉意,甄玉棠一怔,抬头望天,洋洋洒洒的雪花似柳絮般,飘落下来。 这是今天冬天的第一场雪。 樱桃高兴的叫起来,“小姐,下雪了。” 素雪纷纷扬扬,落在甄玉棠的长睫之上,她语气轻快了几分,“是啊,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的迟,但它还是来了。 甄玉棠喜欢雪,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樱桃道:“小姐,还去铺子吗?” “去,临近年关,那些账要提前对好。” 樱桃又道:“可能雪势会大,小姐,我回去拿把油纸伞吧?” 甄玉棠没同意,“不用,等出了府就坐上马车了,若是你再跑一趟,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了。走吧,早去早回。” 簌簌雪花砸在青石地砖,她拢了下脖颈间的斗篷,继续朝前走去。 走到门口,甄玉棠脚步一顿,男子颀长的身躯映入她的眼睑,这个男子她并不陌生,是阮亭。 阮亭立在那里,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撑着一把油纸伞。他的身后,晶莹的素雪纷纷扬扬,恍若他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邈邈出尘,矜贵毓秀。 甄玉棠好看的眉心微蹙,阮亭怎么来了? 她从没想到阮亭会来甄家,昨日阮亭怒火未消,她以为阮亭短时间内不会想见到她。 更何况她直接回了甄府,并未告知他一声,这无异于是火上浇油,阮亭应当会更生气。 阮亭静静的望着门口的女子,握着油纸伞的指骨泛着冷白。 完完整整知晓了前世的事情,他终于明白了这一世的甄玉棠为何对他总是冷冷淡淡。 甄玉棠应该早就拥有了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从一开始就想着要远离他。在甄玉棠向他询问是否相信前世今生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前世的事情。 离开他,对甄玉棠来说,可能会更幸福。 甄玉棠彻底的对他死了心,不要他了。 待在卧棠院,明明那座宅子是他的家,可阮亭总觉得少了些东西,雅致的院子变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哪怕他明白,甄玉棠离开他,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日子,可他还是放不下甄玉棠。 惊讶的看着阮亭朝她最近,甄玉棠眉心仍然蹙着,阮亭眼里泛着血丝,脸色冷白,眼角还泛着红。 阮亭这是怎么了? 她抿了下唇,“你来做什么?” 阮亭握着油纸伞的指尖颤了一下,他慢慢看着甄玉棠,眸色晦暗如海。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伤害她的人,一直都是他。 你无情时,她有意;你有意时,她无情。 他对不起甄玉棠的太多太多了,用一辈子弥补,都不够。 阮亭收敛着情绪,喉咙动了一下,“我在等你。” 一瞬间,甄玉棠出了神,她还记得,某一次在苏州府的时候,阮亭也是一大早的跑去客栈,在客栈外面等了她整个早上。 那个时候,阮亭说:“我在等你,甄小姐。”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不是好事,阮亭做的事情,甄玉棠总是能记在心里。 她回过神,“你有什么事情吗?” 阮亭身子颤栗了一下,他想向她赔罪,想要补偿她,想要挽回她,想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善待两辈子唯一的夫人。 可是,他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他也没有资格去哀求甄玉棠原谅他。 雪花落在甄玉棠鬓发和脖颈间,丝丝凉意沁骨。 阮亭走到她面前,把油纸伞偏到她那边,遮挡住了漫天的飞雪。 苦涩弥漫在整个心头,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对不起,玉棠。” 甄玉棠猛然抬头,看到阮亭泛红的眼角,还有眼角滚落下来的一滴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今天晚上事情多,要凌晨后熬夜码字,所以二更会放在周五上午更新,小可爱们等早上□□点的时候再来看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 10瓶;潜水小白鲸 8瓶;迷妹来催更 2瓶;折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只想和离的七十四天 甄玉棠怔怔的看着, 油纸伞偏在她这边,素雪越下越大,落在阮亭的肩膀, 打湿了他的衣袍。 阮亭哭了! 哪怕前世她与阮亭在一起那么多年, 见过他冷淡、疲惫、烦躁的模样, 可从来没有见到他落过一滴泪。 阮亭的眉眼间总是透着冷意,喜怒不形于色,若不是亲眼所见, 甄玉棠很难想象阮亭会落泪。 她攥着衣角,难得结巴了一下, “是…是谁欺负你了吗?” 眸色的深邃注视着她,这是一个迟了一辈子的道歉,阮亭道:“不是。我有很多对不起你的地方,玉棠,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这个以前,指的是前一段时间,也指的是那十年时光。 甄玉棠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阮亭怎么可能被人欺负! 其实,这一世成亲后, 她不觉得阮亭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不管是圆房、还是王氏母女二人,阮亭给予了她充足的尊重, 不曾强迫她一丁点儿。 甄玉棠绞着指尖,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有种莫名的直觉,阮亭口中的对不起, 是另外一种意思,不单单指阮娴偷窃之事。 她把手里的绢帕递过去,语气干巴巴的,“给你。” 阮亭接过来,紧紧的攥在掌心。 一夜之间,他知晓了前世的事情,痛彻心扉,可甄玉棠经历的,不是十天,不是十个月,而是十年。 哀莫大于心死,她的难过和委屈,她经受的失望与绝望,是他怎么也比不上的。 当他拥有的时候,他不在意。可当他求而不得的时候,他却喜欢上了甄玉棠。 他这么对待自己心爱的姑娘,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任何东西。 阮亭出了声,“昨天,我态度有些过分,是我不对。” “不,是我不对才是,我还回到了甄府,没有告诉你一声。”甄玉棠抿了下唇,“其实,我确实早就发现了是阮娴在偷拿我的珠钗玉石,之前两次没有揭穿她,是想降低她的戒心,来个瓮中捉鳖,以此,我和王娘子做个交易,我放过她的女儿,相应的,我可以不用再与她住在一起。” “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但是你夹在其中,对你造成的影响,我很抱歉。” 阮亭薄唇轻启,“我总以为,你可以应付这些事情,却忽视了,若非你嫁给我,你本不必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婆家人身上。玉棠,你想待在甄府多久,都可以。” 甄玉棠以为阮亭会与她和离,可是,阮亭的态度,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雪势渐大,屋檐堆积了厚厚一层白雪,阮亭的鬓发、肩膀处,晶莹的雪落下,又很快融化。 甄玉棠朝远方看了一眼,到处白茫茫的一片,“阮亭,你快回去吧,我还有去铺子里。” 顿了下,她道:“趁着这段时间,我们静下心,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是就此分开,还是继续走下去。” “还有这把伞,你拿着。” 甄玉棠说着话,把伞移过去。 阮亭没接下,泛着血丝的眼眶涌现着柔情,“你拿着吧。” 甄玉棠执拗的道:“我马上就要上去马车了,我又用不上,你还要回去。” 阮亭轻轻勾了下唇,帮她拢了下斗篷,“我是男子,淋些雪又不会出什么问题,待会儿再买一把就是,你拿着,我才能放心。” “我哪有这么娇气?” 甄玉棠嘟囔了一声,终是没有拒绝。 看了阮亭一眼,她上去马车。 直到那辆马车消失,阮亭才收回视线,回去阮家。 他是骄傲的,甚少有能让他服软是人或者事,可对他来说,甄玉棠是不一样的。 前世,他没有给予甄玉棠同样的回应,那时候,因着当一对表面夫妻的约定,是他忽视了心底的异动。 应该这么说,那个时候的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岂会对甄玉棠没有情意。可是,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他没有学会如何去喜欢一个姑娘。 然而这一世在与甄玉棠的相处中,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勾动他的心神。 他并非是贪恋她的好颜色,和甄玉棠在一块儿,没有惊心动魄,只是静静的不说话,他也是舒适的。 经历了两世,他还是那个他,甄玉棠也依旧是那个甄玉棠,多谢老天爷的偏爱,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角度,让他知道了曾经被他忽视的一切。 甄玉棠以为他没有前世的记忆,把他与前世分开对待。 如若告诉甄玉棠,他知晓了前世的事情,甄玉棠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姑娘,会毫不留恋的与他和离。 阮亭害怕彻底的失去她,所以,他暂时没有提到这件事,等有一个合适的机会,他会告诉她。 他没有资格奢求甄玉棠原谅她,也没有资格奢求甄玉棠重新喜欢上他,但,少了的那些,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补全的。 * 阮娴被送到庄子里,王娘子哭天抹泪。 阮亭正在书房,王娘子冲过来。 她颤抖着身子,指着阮亭,“娴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她也是你的亲妹妹,你好狠的心啊,马上就到年关了,你把她送到庄子里,你让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你让赵家的人怎么看待她?!我要你现在就把娴儿接回来。” 阮亭神色淡淡,“庄子里一切吃食不缺,她怎么活不下去?至于赵家,与赵鹏定亲,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您尽可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娴儿就是我的命,我要去见我的女儿。”王娘子恶狠狠的看着阮亭,像是在看仇人一样,“我怎么生下了你这样的儿子,早知你会这么对我们母女俩,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扔得远远的。” 阮亭唇角噙着讥讽的一抹笑,“有的时候,我也会怀疑,您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王娘子一噎,心里爬上几分心虚,阮亭是她的亲儿子不假,但她把所有的精力与疼爱给予了阮娴与陆遇,再分不出一丝给阮亭了。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阮亭,可她已经把他生下来了,单单这一点,阮亭就该孝顺她一辈子。 王娘子威胁道:“ 好啊,你不把娴儿放出来,我现在就去庄子上陪着她。我要把你做的事情告诉所有人,让其他人好好看看你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娘亲和妹妹的!” “ 您确定要去陪着阮娴?” 阮亭冷冷的看着一旁的小厮,“把老夫人送到庄子上去,就说老夫人身体不适,要长年在庄子上休养,平日不见客,也不外出。” 王娘子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喘着粗气,“你,你这是要把我关在庄子上?你这个不孝子,做这样的事情,老天爷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 阮亭神色淡漠,整理了下袖角,“ 您与我是一家人,我没有好下场,如今这般享福的日子,您也不会再享受到。” 没有了阮娴在身旁,王娘子就是一滩无法支撑的散沙,贫寒了那么多年,如今刚过上享福的日子,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不少人恭维着叫她一声老夫人。 这样的繁繁华富贵,王娘子怎会甘心舍弃?她才不愿意去到冷冷清清的庄子里,被阮亭变相的禁锢在那里。 阮亭一手搁在扶手椅上,“您还要去庄子上吗?” 王娘子嘴唇动了动,仗着自己是阮亭的亲生娘亲,阮亭不能拿她怎么样,她才会这样趾高气扬。 可此刻,她彻底的意识到,阮亭不是她可以拿捏的,是她要依仗阮亭才对。 她生出来的这个儿子,就是一只看起来无害的猛兽,实则最是冷淡凉薄。 阮亭修长如玉的手指敲了一下扶手椅,“把老夫人送回院子,看顾好老夫人。” * 韩晚迫不及待来到淡月轩,关切的问道:“玉棠,你与阮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甄玉棠大致讲了一遍。 韩晚一把拍在椅子上,“ 好啊,阮娴看起来温婉柔软,原来是这样的人!阮亭还把你气得回娘家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你们俩那么相配,你成亲后,我看你过得挺不错的,还想着你与阮亭夫妻恩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是男子就好啦,一定要把你娶回来,不让那些狗男人欺负你。等我见到了阮亭,一定要给你讲讨个公道。” 韩晚叭叭了那么一大通,甄玉棠轻笑了一声,夫妻恩爱?韩晚哪里看出来她与阮亭夫妻恩爱了。 她打趣着,“你若是男子,李远怎么办?” 韩晚脸颊红了红,“那就把他赶一边儿去。” 甄玉棠轻快的道:“ 不提阮亭了,你给我讲讲你和李远有什么进展没有?” “前几天李远来我家了,李远看着有点闷,其实他挺有趣的,好多时兴的东西他都不知道,哈哈哈,玉棠,他可太逗了。” * 那天早上,阮亭在她面前落了一滴泪后,上一世她喜欢阮亭,这一世她也能看出来,阮亭并非对她无意。 甄玉棠怅惘的叹了口气,她和阮亭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 她以为,阮亭短时间内不会再来找她了。然而,后面几日,她每天都能在甄府门口见到阮亭。 阮亭要么给她一盒她喜欢吃的那家铺子的糕点,要么给她送些新奇的小玩意。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的在甄府门口等着她。 樱桃掀开帘子进来,“小姐,姑爷又在府门口等着呢。” 甄玉棠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的道:“让他回去。” 这人好烦啊,打扰她早上睡觉。 阿芙小手捂着嘴,噗噗笑出来,“姐姐,姐夫想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补昨天晚上的二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赵虞沈隽意今天在一起 15瓶;平常 10瓶;梧桐雨、琉璃苏沫 5瓶;手可摘星辰_echo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五天 被阿芙这么一打趣, 甄玉棠没了睡意,她坐起身子,“ 好啊, 你都敢打趣姐姐了!” 阿芙哒哒跑过去, “姐姐,你就出去见一见姐夫吧。今天早上好冷啊,我穿了厚厚的棉袄,鼻子都被冻疼了, 姐夫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他一定很冷的。” 阿芙跟着阮亭读了一段时间的书,与他亲近不少,自然会心疼他。 甄玉棠刮了一下她的脸颊,“好吧。” 一出去屋子,甄玉棠不禁打了个颤,刺骨的寒意, 肆意的钻进斗篷里, 无孔不入, 她握紧了手里的暖炉。 还未到府门口, 远远的, 她就看到了阮亭的身影。 阮亭递过来一个食盒,“你爱喝万客来那家的糖粥,里面有几份,你给大伯母、二伯母也送去些。” 阮亭的锦氅和鬓发上带着些水汽, 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甄玉棠在外面才待了一会儿时间,就感受到了凉意。 而阮亭去到万客来,再买份糖粥送到甄府, 至少要大半个时辰,他何苦呢? 等樱桃接过来食盒,甄玉棠道:“ 若是想吃糖粥,我让府上的小厮去买就是了,明天早上你不要过来了。” 听到这话,阮亭却未生气,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温声道:“可是我惹你烦了?” 寒意肆虐,一切都是冰冰凉凉的,许是在外面等的时间太久了,阮亭的眼睫上沾着水汽,静静的看着甄玉棠,一贯的冷峻不见,和阿芙受委屈了却忍着不出声的模样没差多少,很容易勾起甄玉棠的怜惜。 甄玉棠心里腹诽了一句,长那么好看干嘛呀! 她道:“不是你惹我烦了。你还要去县学授课,早上又寒凉,阮亭,有这么些时间,你好好休息才是。再说了,若不是你在府门口等着我,我还能多赖一会儿床呢。” 阮亭勾了下唇,“正是知道你畏冷,不愿起来用膳,我给你送来糖粥,这样一来,你不就起床了?” 好看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讶,甄玉棠盯着阮亭,原来每天早上他给她送东西过来,是为了督促她按时起床用膳。 腮帮子微微鼓了下,甄玉棠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要是肚子饿了,自然知道吃东西,再说了,偶尔一顿不用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阮亭也没说错,若不是每天早上阮亭都在门口等着她,她还真不愿意离开暖融融的被窝,更别提用膳了。像阮亭这么一大早就能起床的才是少数人。 目光落在甄玉棠的朱唇,阮亭又移过视线,“ 每到冬天,你就容易手脚冰凉,按时用膳,对身体有益。” 她爹娘还在的时候,也会这般督促她用朝食,在这一方面,阮亭固执的像是她的长辈一样。 虽然腹诽了一句,甄玉棠嘴角却不自禁微微扬起。 不过,阮亭怎么知道她每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凉,她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啊。 甄玉棠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我知道啦,我会按时用膳的。你就放心吧,不过,以后你还是不要过来了,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阮亭的声音透着几分柔情,低低沉沉的,“你是我的夫人,给你送东西,怎会是耽误时间?” 一个个字像是落在了甄玉棠的心上,让人难以忽视。 甄玉棠心头一动,低声嘟囔着,“随你的便,我才不管你,你想来就来吧。” 拿到了食盒,临进府前,甄玉棠礼节性的问道:“你还未用膳吧,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在甄玉棠的心里,依旧只是把他当成寻常的人看待,他不想把他对甄玉棠的关怀和喜欢,变成困扰她的负担,他也不是想要借此来获取甄玉棠的原谅。 “不了,你回去吧,外面冷。” 甄玉棠“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府。 她本想着,阮亭做这些事情,是想要讨好她,让她早点回去阮家。 可出乎甄玉棠的意料,阮亭每天早上都过来,却没有进来甄府一次,并不是为了获得她的原谅,也不是要把她接回阮家。 好像,阮亭只是单纯的想要给她送吃食,想要来看她一眼。 * 王娘子消停了几天,日日夜夜心里挂念着阮娴,这一天,她急匆匆去到庄子上,“娴儿呢,我要进去见娴儿。” 庄子上的管事出来,“老夫人,少爷有过吩咐,不得让外人见阮娴小姐一面,您来了也是这样。” 王娘子撒起泼来,“我是阮娴的亲娘,哪里是外人,你们让开,我要进去看我的娴儿。” 那管事油盐不进,“老夫人,这是少爷的吩咐,小的们也是听令行事,还望您谅解。” 王娘子气的够呛,不管她怎么撒泼,那管事的就是不松口,王娘子白白喝了一肚子冷风。 王娘子无可奈何,“ 你把这些衣裙、被褥和糕点给阮娴送去,总可以了吧?” “自是可以。”管事的把东西接过来。 王娘子直直盯着庄子的大门,不停的抹着泪,哪还有面对甄玉棠时候的趾高气扬,她苦命的娴儿啊,不知在庄子里受了多少的苦。 一墙之隔,庄子里的阮娴也在哭天抹泪。 阮亭把她送到城郊的庄子,除了一些下人,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来把她接回去。她巴巴的盼着王娘子把她接回家,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她还是被关在庄子里。 天气那么冷,庄子上连炭火都没有,只能烧火盆子取暖。这些下人也都是些老油条,不会任由她无理取闹。 每天晚上,听着外面呼啸风声,她又冷又害怕,抱着身子瑟瑟发抖的躲在被子里。 她想要出去,想要回到阮家,想要过上以前那样享福的日子。 她知道错了,也知道害怕了,不会再去招惹甄玉棠,只要阮亭可以把她放出去。 管事的敲了敲门,“阮娴小姐,老夫人来看您了。” 阮娴双眼蓦然瞪大,赶紧跑过去打开门,期盼又激动,“我娘是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那管事看她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轻蔑,“老夫人给您送了些平常用的东西,您还是安心待在庄子上吧,等您从庄子上出嫁了,自然就能离开庄子。” 如坠冰窟,阮娴满心满眼的欢喜一下子落空,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透过衣裙,传到她的身上。 王娘子不能把她带回去,她只能留在庄子上直到出嫁。这样一来,不仅她的名声全毁。等嫁去赵家,她也会被赵家人指指点点。 她虽明面上称呼阮亭一声大哥,可从来没有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总是当着王娘子的面,离间他们母子俩的感情。 在她心里,阮亭不过是个读书人,她是阮亭的亲妹妹,哪怕她做出再怎么过分的事情,阮亭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万万没有想到,阮亭会为了甄玉棠,把她关在庄子里,把她赶出阮家。 地面的冷意传来,让她的骨头都冻着了,阮娴身子一个劲的打着颤,一方面是冷,一方面是害怕。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她一定不会偷拿甄玉棠东西,也不会得罪阮亭与甄玉棠。 一转眼半个月时间过去,阮娴从庄子上出嫁。 阮娴是阮亭的亲妹妹,她的亲事本该会十分热闹,可她接二连三做的那些丑事被传出去,又是从庄子上出嫁的,成亲那天,可谓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宾客没有多少,嫁妆也称不上多么丰厚。 虽然甄玉棠是她的长嫂,却没有为她添妆,也没有参加她的婚宴,甄家人亦是如此,权当没有这回事。 阮亭给她备了一份嫁妆,同样没有在成亲宴席上露面。 赵鹏并非良配,可阮娴鬼迷心窍,偷偷摸摸和赵鹏厮混在一起,还和王娘子合起伙来瞒着他,应下了与赵家的亲事。 既如此,阮娴的事情,便与他无关。 韩晚过来寻甄玉棠,她的爹爹与赵家有生意上的来往。 她咬了口冬枣,“我本来不打算去赵家观礼的,不过阮娴那么让人恶心,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好戏。按理说,宾客应该不会少到哪里去,可是,你夫君不露面,他都表明态度了,那些人也只是送去些东西,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韩晚幸灾乐祸笑起来,“亏赵鹏的爹爹特意把万客来的厨子请去了,结果连一半的桌子都没坐满,你不知道,赵家人当场脸都青了,赵鹏脸色很难看,赵鹏的娘也是拉着一张脸。赵家那个老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和王娘子有得一拼。听说,阮娴那天,她那个婆母根本就没去新房看她一眼,她这次可没有好果子吃了。” 甄玉棠摇头轻笑了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娘子这样对过她,最后报应都落在她女儿身上了,阮娴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韩晚又道:“玉棠,我看阮亭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虽然他娘和他妹妹确实令人恶心了点,不过他的表现还是挺不错的。如今阮娴也出嫁了,你是要回去阮家,还是有什么打算?” 甄玉棠轻声道:“我名下有一座二进的宅子,在县城北边,马上就修缮好了,赶在过年前,我搬进去。阮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韩晚很是惊讶,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最后道:“ 你比我聪明,你有什么打算,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我是你的好姐妹,我就不劝你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也是,阮娴虽然嫁人了,可王娘子还在阮家,她毕竟是长辈,你与阮亭也总不能把她赶出去。天天对着那一张老脸,刻薄又不讲理,估计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你不回去阮家,再正确不过了。等我与李远成亲后,要是他敢欺负我,我也要像你一样,搬出去自己住。” 甄玉棠好笑的看着她,“还没嫁给李远,你就惦记着与他成亲了?” 虽甄玉棠只见过李远一面,可看韩晚的表现,李远是她的良配。 韩晚与严良在一起的时候,一颗心贴到她身上,每日念着严良,可他对甄玉棠提起严良的时候,却总是担忧大过快乐。 然而她与李远在一起,韩晚整个人放松又轻快,嘴角的笑意都没有下去过。 甄玉棠很高兴,她的好姐妹找到了可以陪着她走下去的另一半。 再有几天就是除夕,甄玉棠决定赶在这几天搬去那座二进的宅子。 她带着阿芙,坐上马车,去检查宅子修缮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好提前准备周全。 这座宅子附近有不少商铺,恰好,王娘子与阮娴今个也来这里买东西。 阮娴在庄子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嫁进去赵家后,阮娴的婆母让她每天早上去请安,中午准备一家人的膳食,还不能坐下用膳,要伺候着婆母进食。 阮娴有哪一点做的不妥当,赵家夫人沉着一张脸,毫不客气的训斥她。 赵鹏也是个靠不住的,府上有不少通房。 王娘子心疼阮娴,好好的姑娘,嫁过去才几天时间,浑身没有了精气神,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拉着她出来逛街,好贴补她些东西。 甄玉棠在院子里,和樱桃商量着需要添置的东西,阿芙拿着几个铜板,一个人跑到宅子的门口,门口有个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她想要买一串糖葫芦。 阮娴眼尖的看到了阿芙,“娘,这不是甄玉棠的妹妹吗?” 王娘子顺着看过去,“她怎么在这儿?看来甄玉棠也在这儿。” 看到阿芙,王娘子心里的火气窜上来,当初她就应该死活不同意让甄玉棠嫁进阮家,不然她的宝贝女儿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拿捏不了甄玉棠,难不成还对付不了阿芙一个小丫头片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cc 20瓶;潜水小白鲸 10瓶;christmas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六天 玉雪可爱的小丫头总是惹人喜欢, 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特意给她挑了最大的一串。 “谢谢爷爷。” 阿芙接过糖葫芦,甜甜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她刚走到宅子门口, 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阿芙扭头一看, 小嘴抿了起来,喊她名字的是王娘子,王娘子身边还跟着阮娴。 这两个人是她最最讨厌的人,她们总是欺负姐姐, 说姐姐还有她的坏话。哪怕这两个人是姐夫的家人,可她还是讨厌她们。 阿芙没搭理王娘子,加快了脚步,准备赶快回去找甄玉棠。 王娘子沉着脸,还敢跑! 她几步冲上来,拦在阿芙前面,“就你一个人?你姐姐呢?” 阿芙无奈停下脚步, “ 你问这些做什么?我姐姐有正事要办。” 王娘子看了四周一眼, 看不到甄玉棠的身影, 也没看到甄家的小厮, 她放了心。 “你在阮家住了那么长时间, 我还是你姐姐的婆母,连声称呼都没有,你就这么不知礼数?” 阿芙仰着头,狠狠瞪着王娘子, “我姐姐说过,对于知礼的人,我要讲礼数,对于那些不知礼的人, 我便不用讲礼数。” 王娘子脸色拉下来,气得喘着粗气,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哪个小孩子敢对她说这样的话。 不愧是甄玉棠的妹妹,和她一样伶牙俐齿。 阿芙才不要和王娘子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她越过王娘子,准备回去府里。 王娘子却一把拉着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急什么,这么和我说话,你姐姐不在,我非要替你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你!” 阿芙挣扎着要逃跑,但她哪里能比得上王娘子的手劲? 挣扎之间,阿芙被王娘子拖着,她手里的糖葫芦骨碌碌滚到地上,沾了一地的尘土。 她仗着自己个子矮,一口咬在王娘子的大拇指上,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狠狠的咬着。 王娘子疼得一哆嗦,掰着阿芙的下巴,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嘴松开。 王娘子的大拇指血肉模糊,一滴滴血砸在地面,十指连心,她捧着大拇指,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你个小兔崽子,敢咬老娘,老娘今天打不死你。” 因为疼痛,王娘子脸色狰狞起来,一巴掌拍在阿芙的屁/股上。 她下狠劲拖着阿芙,要把阿芙拖到一旁的巷子里,方便她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只要阮亭一日不与甄玉棠和离,她就是甄玉棠的婆母,就算她收拾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甄玉棠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她一个老婆子,被甄玉棠欺负到头上,一日不出这口恶气,一日她寝食难安,心里火烧火燎。 ———————— 甄玉棠从花厅里出来,“樱桃,阿芙呢?” 樱桃左右看了一眼,没看到阿芙在哪里。 这时,平时接过话,“小姐,小小姐方才问奴要了几个铜板,要买糖葫芦。奴刚才在整理院子,说让小小姐等一会儿,奴洗把手,就跟着她一起去。小小姐说她一个人可以买糖葫芦,奴想着卖糖葫芦的摊子就在宅子门口,也不会出什么事二,就由着小小姐去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可不知怎么回事,她一颗心突然跳的很快,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 她还是放心不下,“走,去找阿芙。” 快步走到门口,阿芙被王娘子使劲拽着的场景映入她的眼睑,甄玉棠脸色一变,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一把推开王娘子,咬牙切齿的发问,“你要对阿芙做什么?” 王娘子没想到甄玉棠会赶在这个时间出来找阿芙,猝不及防,被甄玉棠使劲一推,她猛一踉跄,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骨头声响,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芙怕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下气,肩膀一下一下颤抖着,埋在甄玉棠的怀里,“姐姐,姐姐,我好怕,我好疼啊!” 甄玉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底的冷意越来越浓。 王娘子痛得直哀嚎,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哎哟,哎哟,我的腰,我的腰。” 阮娴匆忙蹲下身子,“娘,您怎么了?” “娴儿,我的老腰要断了。”王娘子颤抖着抬起手,指着甄玉棠,“这就是个泼妇,娴儿,你要为娘讨个公道。” 阮娴岂会不恨甄玉棠,她名声尽毁,被赶出阮家,又被婆家人嫌弃,连做梦的时候,她都恨不得看到甄玉棠出丑。 阮娴站起身子,恶狠狠瞪着甄玉棠,“我娘还没对阿芙做什么呢!你是阮家的儿媳妇,敢把婆母推到地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娘?大家都来看啊,甄家的大小姐,我的长嫂,就是这样对待…” 阮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见一道蓝色绣枝蔓的长袖扫过,“啪”的一声,阮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整张脸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火燎了。 她身子半弯着,一手艰难的扶着地,支撑着身子,一手颤抖着,捂着右脸,怒火中烧,“你敢打我?” 方才,打在她脸上的那个巴掌,响声很是清脆,她毫不怀疑,甄玉棠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给了她一巴掌。 甄玉棠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眼间的冷意似是最锋利的冷刃,“ 我打就打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阮娴不由得身子直发抖,这个时候的甄玉棠,让人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惧意。 甄玉棠冷冷出声,“阮娴,王娘子,你们俩听好,你们胆敢招惹阿芙一根手指头,我会让你们加倍赔偿回来。” “平时,王娘子用得哪只手打得阿芙,加倍打回去。” 她盯着王娘子,朱唇轻启,含着化不透的寒意与冷厉,“若是再有下一次,你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王娘子咽了口唾液,生出浓浓的恐惧,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尽数熄灭,刚才那一摔,她的腰应该是要断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可最让她发怵的,还是甄玉棠。 平时听从甄玉棠的吩咐,像拎木棍似的,拖起王娘子,接着狠狠把她摔地上,又是“咯吱”一声,骨头响起来的声音。 樱桃恨得直咬牙,用力踢着王娘子,踩在她的手背上,“你这个糟老婆子,我看你比毒蛇还要恶毒,欺负我家小姐不说,小小姐还那么小,你竟然下得去手!” “娴儿,娴儿,救救娘。”王娘子脸色苍白,没一会儿,她哀嚎的声音渐渐降下来,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眉间的冷汗如黄豆那么大,一颗颗落下来。 阮娴瑟缩着身子,不敢上前,原来,这才是甄玉棠的真面目,哪怕是婆母,她也不会软下心肠。 突然,她的余光看到阮亭的身影,阮娴一喜,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大哥,你快救救娘。” 阮亭立在不远处,神色凝重。 甄玉棠抬眸看过去,不知阮亭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了。 阮亭本是去甄府找甄玉棠,没有见到甄玉棠,听了徐氏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甄玉棠筹谋着要搬到县城北边的宅子。 二话不说,他又立即来到这里,他怎么也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眸含冷意,走了过去。 阮娴一股脑爬起来,脸颊印着一道道指痕,半边脸肿了起来,“大哥,娘要被甄玉棠打死了,她还扇了我一巴掌,你要给我们讨个公道。” 这时,平时和樱桃收了手,樱桃又忿忿踢了王娘子一脚,这才去到甄玉棠身边。 王娘子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家门不幸啊,这…这就是个毒妇,你再来迟一步,老婆子我一条命都要没了。阮亭,如果你今天不…不休了甄玉棠,从此以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休了我?”甄玉棠冷笑了下,以往如含春水的眸子,此时没有一丁点感情,“我求之不得。” 她不是迁怒于阮亭,她再清楚不过,这件事与阮亭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可是,王娘子是她与阮亭之间永远无法调和的矛盾。 阿芙是她的亲妹妹,甄玉棠在爹娘灵牌前发过誓,要好好照顾阿芙,把她抚养成人,让她平平安安的长大。 然而,如果她来迟一步,她根本无法想象阿芙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阮娴攀上阮亭的胳膊,“大哥,你看看娘伤得多严重啊。” 眸色含着寒冬化不开的冷意,阮亭毫不留情的把胳膊从阮娴的手里抽出来,“闭嘴。” 阮娴立即没了声音,不敢再吐出一个字。 樱桃一脸担忧,忍不住解释道:“姑爷,事情并非阮娴说的那样,是王娘子动手在先,她趁着小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要把小小姐拖到巷子那里去,她还动手打了小小姐。小姐不是无缘无故欺负王娘子的,是她们母女俩在倒打一耙。” 甄玉棠冷声道:“樱桃,不必再说。” 她半蹲着身子,“能不能走路?” 阿芙擦掉眼角的泪珠,试探着活动了下身子,点点头。 甄玉松了口气,示意平时把阿芙抱起来,越过阮亭,朝马车走去。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阮亭一眼。 阮亭喉结动了下,心头的块垒层层叠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在甄玉棠的心里,阿芙比她自己都要重要许多。 这下子,甄玉棠是彻底记恨上他了。 明明他下决心要补偿甄玉棠,要好好疼惜自己心爱的夫人,不让她再受一丁点欺负。把错过的那一世,全都补回来。 可是,甄玉棠还是被他身边的人伤害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亭亭:我太难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8瓶;小晶、磨人的海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七天 王娘子被送回阮家, 阮娴脸上的巴掌印格外的明显,又红又肿。 她很清楚,这个样子回去赵家, 不仅得不到赵家人的疼惜,反而会惹来赵家人的厌恶。 她那个婆母, 可不是吃素的, 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是,阮亭也说过, 不许她再进阮家的大门一步。 阮娴攥着帕子,立在阮府门口,讨好的看着阮亭, “大哥,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想在家里待几天, 好方便照顾娘。那些丫鬟婆子们,粗手粗脚的, 不顶用。” 目光掠过阮娴,带着残存的冷漠与戾气,阮亭沉声道:“当初我说过的话, 想来你是忘记了?” 阮娴噤若寒蝉,身子又瑟缩了一下。 她本以为, 王娘子被甄玉棠身边的小厮下狠手修理了一顿,她还被甄玉棠打了一巴掌, 不管怎么样, 阮亭都会站在她们这一边。 她还可以借此机会待在阮家,这样一来,赵家人看到她与阮亭修复了关系, 便不会再看轻她。 毕竟,打算骨头还连着筋呢,阮亭和她们才是一家人。 可是,阮亭看着她的目光,阴寒冷厉,没有一丝温度,让她不由得感到害怕。 她早就应该明白,她与王娘子根本没有资格用亲情要挟阮亭。 阮亭最是薄情,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想法,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纵容她们。 阮娴苦苦哀求着,“大哥,我是娘的亲女儿,本就该侍奉在娘的病榻前,娘受了这么重的伤,她也离开不开我。况且,我这个样子回去赵家,我那婆母怕是能生吃了我。” “大哥,您帮帮我,您是我的哥哥呀。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行那些丑事了,我也不会再去招惹甄玉棠,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您就原谅我吧!” 阮亭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这些不过是阮娴的小把戏。 他冷声对着一旁的小厮道:“ 把她送回赵家。” 阮娴哽咽的声音一下子没了动静,纵然她有万般不甘,终究不敢忤逆阮亭。 到了赵家门口,她磨磨蹭蹭下去马车,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浓。 她用绢帕捂着右脸,像个见不得人的盗贼,偷偷摸摸回去了院子。 赵家老夫人给她定了规矩,每日的晨昏定省不能少,可她总不能顶着一脸的指痕过去,甄玉棠用的力气不小,即便她尝试着用敷粉遮掩,也无济于事。 阮娴急的焦头烂额,对着身边的丫鬟道:“你去对婆母说,说我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向她请安了。” 赵家老夫人一听这话,冷笑了一声,甄玉棠那座二进的宅子,临近商铺,有不少人看到了阮娴与王娘子做的那些事情。 旁人看到了是王娘子先对阿芙动的手,这也轮不到她们母女俩来倒打一耙。 一个老婆子,一个刚嫁人的新妇,不知廉耻的对着一个六岁稚童动手,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外面的人明里暗里唾骂不已,还想瞒着她。 赵夫人拉着脸,“方才还能去逛街,这会儿病得下不来榻了?让阮娴过来。” 阮娴无奈,匆匆忙忙涂了几层脂粉,赶紧过去。 “你身为赵家儿媳,不守妇德妇严,整日跟着亲家母做些蠢事,当初你勾搭鹏儿,不仅害得鹏儿与定下的娃娃亲退亲,还害得赵家与甄家关系交恶。你才刚进门几天,又做了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还敢对甄玉棠的妹妹动手。”赵婆子恶狠狠的盯着她,“你要作死,别把整个赵家拉下水。罚你去祠堂里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三个时辰?阮娴身子一僵,若真的跪这么长时间,她的两条腿就要废了。 阮娴不甘示弱,“婆母,我大哥可是泰和县唯一的解元,若是我在赵家有了什么好歹,他绝对会为我讨个公道的。” 赵婆子不屑的笑了一声,“你还有脸提你大哥。阮举人把你送到庄子里,你出嫁都是在庄子上出嫁的,你成亲那天,阮举人更是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你得罪了阮举人,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蠢妇,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你赵家的大门。” 赵婆子嫌恶的看着她,“你嫌弃高家的嫁妆少,撺掇着你娘与高林退亲,又偷拿了甄玉棠的东西。你做了这么多丑事,赵家忍了下来,把你娶进了门,结果你仍不安分。这下可好,连带着赵家把甄家与阮举人都得罪了。” 当初赵鹏以及赵家人去阮家提亲,正是想要搭上阮亭这层关系,阮亭只有阮娴这么一个亲妹妹,自然会多加照拂。 没想到,打好的算盘全乱了,阮娴就是一个搅事精,都被阮亭赶出家门了。 赵婆子越说越气,指着阮娴的鼻子,“你就是个祸害!进了赵家的门,就得听我的话,不然我让鹏儿休了你。去给我跪祠堂去,不跪满三个时辰,不准起来。” 阮娴不由得瑟瑟发抖,不敢再狡辩一句。 跪在祠堂里,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成亲后的日子,与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想着,赵家名下有不少商铺,她嫁进来,看在阮亭的份上,赵家人要捧着她,她能像甄玉棠那样风光,可以簪最精致的珠钗,可以穿最时兴的布匹。 可是,她的名声毁了,还被阮亭赶出了阮家,赵家人根本不拿她当人看。 甄玉棠嫁进阮家后,王娘子一而再的要给甄玉棠立规矩,她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觉得畅快。 然而,当报应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其中的憋屈与羞辱。 才跪了半个时辰,阮娴膝盖连着双腿全然没了知觉。她痛呼了一下,寒冬腊月,地面上的寒气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冻僵了,生疼生疼的。 她怨,她恨,赵婆子比王娘子还不好对付。 阮娴脸色狰狞起来,她要恨的人太多了,若是甄玉棠能手下留情,若是阮亭可以帮她一把,若是王娘子不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三个时辰格外的漫长,似是过了三十年那么久,阮娴咬着嘴唇,血腥味传来。到了最后,她连路都走不成了,双腿像是硬生生被人砍断了。 被府上的小厮抬回去,赵鹏一看到她这副样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直接甩袖离去。 ———————— 被大夫诊治之后,上药的时候,王娘子不停的惨叫着。 大夫出来,对着阮亭道:“王娘子伤得虽重,但都是些皮外伤,休养月余时间,便会无恙。” 阮亭道了声谢,看来甄玉棠让平时还有樱桃动手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 王娘子躺在榻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她看着阮亭走进来,心里的火气又窜上来,“我是你亲娘,你就这么看着我被甄玉棠欺负?你必须休了甄玉棠,不然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阮亭冷声道:“ 是你动手在先,甄玉棠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了。她是我的夫人,一辈子都是我的夫人。” 王娘子气得够呛,“好啊,我这是生了个不孝子啊!你为了甄玉棠,丝毫不顾念我与娴儿,早在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一把掐死你,总比养出个白眼狼要好。” 她使劲拍着床榻,一动,阵阵刺疼传遍全身,她“哎哟”了一下。 王娘子脸色阴阴沉沉,心头窝着的火气要把她整个人燃烧起来,“你眼睁睁看着娴儿在赵家受苦受难,看着我一个老婆子被甄玉棠欺负,你却不管不问。我要你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在我心里,我的儿子只有遇儿一个人!” 她狠狠瞪着阮亭,犹如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从牙缝里挤出话,“你不是要走科举这条路吗?不孝可是大罪,你不让我与娴儿好过,你也别想好过!阮亭,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要把你赶出阮家。” 阮亭闭了下眸子,很快又睁开,双眸晦暗似海,未有一丝涟漪,犹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 您对我有生育之恩,这座宅子归您,我手里的所有余钱也归您,以后每个月再给您二十两银子做养老之用。从此以后,儿子与您再无干系。” 说完这话,阮亭跪在床榻前,给王娘子连磕三下头,自此,母子情断。 走出屋子时,纷纷扬扬的雪飘落下来,一片又一片,透着沁寒的凉意,落在阮亭的锦袍和眼睫,他的步伐透着沉重。 哪怕他早就明白了王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也早就不再期盼从王娘子身上获得任何关怀,可王娘子今日的一席话,仍然让他觉得难过。 王娘子逼着他,让他休妻,还要毁了他的前途。 若王娘子面对的是陆遇,绝不会忍心让陆遇处于两难的境地。 陆侯爷与陆夫人可以毫不留情的抛弃他,王娘子亦是如此。 是他亲缘太过浅薄,是他不配拥有家人的关怀。 素雪纷飞,阮亭望着前方,暮色渐渐降临,天地之大之阔,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宅子,再无任何留恋,大步而去。 屋里的王娘子双眼呆滞,没有丝毫发泄火气后的畅快,颤抖着双手,“他竟敢…竟敢……” 她以为用阮亭的功名前途来要挟,阮亭就会屈服,就会休了甄玉棠。 可阮亭宁愿与她断绝母子关系,也没有站在她和阮娴这一边。 “到底是个白眼狼。” 王娘子狠狠的哼了一声,“离开了阮家也好,总不会再惹我这个老婆子生气了。他日后还要考取功名,早晚有一天会再求到我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78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八天 看到平时抱着阿芙回来, 甄家一行人赶忙围上来,“阿芙这是怎么了?” 甄玉棠粗粗解释了几句,“伯母, 我先把阿芙带回淡月轩。” 徐氏急急问道:“可请大夫了?” 甄玉棠:“我让樱桃去请林表哥过来了。” 林知落很快赶到,阿芙生病, 大都是林知落来为她诊治, 他最是了解阿芙的情况。 林知落按着一个地方,“这里痛不痛?” 阿芙摇摇头。 他又换了一个地方, “那这里呢?” 阿芙又摇摇头。 林知落摸着她的小手手,“那阿芙告诉表哥,你害怕吗?” 阿芙突然沉默下来, 小嘴撇了撇,眼眶红红的。 林知落轻轻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起身去到外间, 对着甄玉棠道:“ 阿芙没受什么伤,手腕上的那些指痕, 抹些药膏,过两天自然就下去了。但阿芙小小年纪经历这种事情,惊慌是难免的, 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这几天临睡前让她喝一碗安神汤。玉棠, 你这几日也要注意阿芙的情况,好好开导她, 不要让她在心里留下恐慌。” 甄玉棠叹口气, “是我不好,我看到阿芙被王娘子使劲拖着,她扑到我怀里的时候, 整个身子都是颤抖着的。当时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当着阿芙的面,扇了阮娴一巴掌,还让平时狠狠修理了王娘子一顿。我不应该当着阿芙的面做这些事情的,不仅会让她感到害怕,还会对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阿芙确实会因为王娘子而感到害怕,但她亲眼看到,王娘子被平时还有樱桃拳脚相加打了一顿,这种行为同样会对她造成影响。 林知落安抚道:“表妹,你无需自责,处于当时的情况,你也是为了给阿芙出气。阿芙年龄虽小,也常常掉金豆子,但我觉得,她并不是一个懦弱胆小的孩子,姑父姑母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这一年多的时间,阿芙总是笑着的。” “这几日你多注意阿芙的情况,多多开导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甄玉棠提着的心渐渐落下来,“表哥,这次又麻烦你了。” “何必这么客气,阿芙也是我的表妹,应该的。” 林知落呷了口茶,看了甄玉棠一眼,“表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娘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阮家你是不能再回去了。” “ 那座宅子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过个一两天就能搬进去了。”甄玉棠浓长的睫毛半垂,“至于阮亭,表哥,我想与他和离。” 林知落并不意外,甄玉棠就是这样果断利落的性格。 当时林老夫人与高氏有意撮合他与甄玉棠,甄玉棠察觉到他对她无意,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向他挑破了这件事。 换到阮亭身上,有王娘子那样的婆母,甄玉棠不会一而再的委屈求全。 林知落温声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玉棠,表哥还有林家人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甄玉棠浅浅一笑,“谢谢表哥。” 送走了林知落,甄玉棠的几个堂哥与堂妹们一起过来看望阿芙。 大堂哥甄玉琛愤愤的道:“王娘子这是打量咱们甄家好欺负呢,敢对阿芙这样的小孩子动手,她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耻笑。” 甄玉棠讽刺出声,“她的脸皮比城墙都要厚,不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 听说你扇了阮娴一巴掌,还让平时好好修理了王娘子一顿?哎,当时我怎么不在呢,要不然我也可以上去补几脚了。”甄玉琛冷哼了一声,“甄家人不是好被欺负的,王娘子只是被打了几下,还是不解气。” 甄玉棠道:“我已经让人把王娘子的恶行传了出去,估计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 “嘿嘿,还是你动作快。” 甄玉琛笑起来,“王娘子这样的人,比茅坑的石头还要恶臭,既然如此,总得让她尝一尝茅坑里的味道。” 甄玉琛还要给王娘子一个教训,甄玉棠也没管这些事情,反正她知道大堂哥是有分寸的。 * 雪势愈大,长长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只留下一行行留下的脚印。 阮亭去到甄府,求见甄玉棠与甄远山。 樱桃进来,“小姐,姑爷来了,说是要向您赔罪。” 甄玉棠正在给阿芙喂药汤,动作顿了一下,“我不见他,你让他回去吧。你告诉他,我并没有迁怒于他,也没有记恨于他,让他抽空写封和离书,送过来。” 樱桃咬着嘴唇,纠结的应了下来,小姐主意已定,不管怎么劝,都是没有用的。 阮亭拱手赔罪,“伯父、伯母,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玉棠与阿芙。” 甄远山不满的哼了下,没说话。 徐氏看到阮亭被雪水打湿的袍子,心软了下来,“ 阮亭,你是解元,玉棠嫁给你,确实引来不少人的艳羡,我们甄家也是仰仗你的权势度过了难关。但,玉棠与阿芙,不管哪一个,我们都不愿让她们受到伤害。你也不用再道歉了,归根究底,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阮亭道:“多谢伯父、伯母体谅。” 甄远山沉声道:“我们体谅你没有用,关键是玉棠,若是她不原谅你,我也不会逼迫她和你在一起。” 阮亭沉默了一下,“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若是玉棠要搬去那座二进的宅子,我也是同意的,接下来几天,我会住在县学里,若是有什么事情,还要劳烦伯父、伯母派人知会我一声。” 甄远山叹口气,自己的侄女和侄女婿,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惜,世事难料,感情的事情说不准啊! 迟迟不见甄玉棠出现,阮亭心里清楚,甄玉棠是不想见他。 “姑爷留步,小姐…”,樱桃结巴了一下,为难的道:“小姐不想见姑爷,小姐说他并未迁怒您,要姑爷您写一张…和离书送过来。” 樱桃说完这话,行了礼,就离开了。 苦涩瞬间浸满心头,阮亭艰难的滚动了下喉结,墨眸半垂着,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融化,似利刃般刺得他体无完肤,他却似感觉不到寒意一样。 他已经没有家人了,不想再失去甄玉棠。 他想要珍之爱之、疼之宠之的女子,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被他身边的人伤害。 这一世,他所渴求的,并不多。 可他渴求的东西,就如山间的白雾,稍不留神,就会从指缝里穿过,触碰不到,会很快消失。 然而,他不想放手。 阿芙小脸恹恹的,甄玉棠亲了她一下,“今天晚上姐姐陪着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阿芙眼里有了几分光彩,乖乖的点点头,“阿芙喜欢和姐姐一起睡觉觉。” 甄玉棠躺下来,轻轻拍着阿芙的背,给她讲了一个轻快有趣的故事,阿芙慢慢闭上眼睛,打起了小呼噜。 甄玉棠给她掩了下被子,思忖着以后的事情,等她与阿芙搬到宅子里,都是弱女子,要多找几个强壮的护卫看家。 得知甄玉棠要搬走,徐氏劝道:“ 甄府就是你的家,你在甄府待一辈子都可以,何必要搬走,与伯母这么生分。” 甄玉棠笑了笑,“伯母,我不是与你们生分,若是什么时候想回来了,我就带着阿芙回来了。” 下面的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未成亲,她也不能总在甄府待着,不妥当。再者,她不是还未及笄的孩子了,不能时时刻刻躲在甄家的羽翼下。 徐氏殷殷叮嘱了几句,让府上的小厮帮忙,把甄玉棠用惯的行李与家具等全部搬过去。 人多好办事,不到一天的功夫,宅子基本上收拾妥当了。 望着焕然一新的宅子,甄玉棠不由得唇角上扬。 她盘算着,等与阮亭和离了,她好好经营名下的商铺,把阿芙抚养长大。虽然不能过上状元郎夫人那样养尊处优的日子,但也差不到那里去。 县学授课结束,阮亭就赶往甄府,门口的小厮道:“真是不巧,姑爷,小姐搬走了。” 阮亭抿着薄唇,去找甄玉棠。 天色渐渐暗下来,这是在新宅子里第一次用膳,阿芙显得很激动,樱桃也十分激动。 正用着膳,平时进来,“小姐,姑爷在外面等着。” 甄玉棠道:“他可是把和离书送过来了?” 平时:“没有。” 甄玉棠淡声道:“那你让他回去吧,就说,是我对不起他,不能与他一起走下去了。” 听了平时转述甄玉棠的话,阮亭苦笑了一下,却未离开,一直在宅子门口站着,等到了天色完全暗下来,他才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亦是如此。 阮亭每天都会在府门口等着,可甄玉棠没有出来见他一面。 每次听到平时的回禀,甄玉棠实在搞不明白阮亭到底是怎么想的。与她和离,阮亭不用再左右为难,这样对彼此都有利,阮亭怎么就不答应? 再有两日就是除夕,在迎接除夕之前,又下了一场大雪,素雪铺满屋檐和树梢,到处白茫茫一片,一脚踩下去,积雪能够钻进筒靴里,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行驶时格外的小心。 樱桃在清理院子里的积雪,阿芙戴了毛绒绒的兔子帽子,在玩雪,甄玉棠立在屋檐下,望着远方树梢上的簌簌积雪,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她冲平时摆摆手,“你去看看阮亭走没有?” 雪下得这么大,阮亭应该不会再等下去了吧。 平时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去,开了个门缝,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如雪中的青松般峻拔。 他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他是小姐身边的小厮,可接连几天下来,他觉得姑爷也挺可怜的。 平时转身回去,“小姐,姑爷还在门口,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9 19:08:44~2020-08-29 23: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孙慧霞 30瓶;手可摘星辰_echo 5瓶;葶苔娄各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只想和离的第七十九天 甄玉棠面上没什么表情, “他想在门口待着,就让他待着吧。” 这一世,她是越来越猜不透阮亭的想法了, 若是阮亭对她情意深重,这样坚持也说得过去。 可是, 她与阮亭的开端称不上和顺,过程亦是多有坎坷矛盾,阮亭不愿与她和离,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平时张了张嘴巴,忍不住道:“小姐,外面天寒地冻的,姑爷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要不您出去和姑爷见上一面?” 甄玉棠看他一眼,只是道:“天色不早了,你继续清理积雪吧。” 平时拎着扫帚过去,心里感叹着, 该说的他都说了, 就看姑爷自己的造化了。 樱桃准备了热腾腾的菜肴, 炖羊肉散发着热气, 滋味鲜美。 甄玉棠发现阿芙用膳的时候兴致缺缺的, “怎么了, 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阿芙朝院门口瞧了一眼,摇摇头, “姐姐, 我没事。” 她“啊呜”吃了一口东西,等把碗里的膳食用完,阿芙拿着绢帕擦了擦嘴, “姐姐,我出去看雪去了。” 甄玉棠叮嘱道:“别玩太长时间,早点回来。” 阿芙乖乖的应着,出去屋子,踩在雪上,露出一排排小小的脚印。 她悄悄把院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小脑袋,往外面瞅着。 落雪纷纷,阮亭披着的锦氅已被融化的雪水打湿。 他薄唇抿着,身后是皑皑白雪,雪天一色,无边的萧瑟与孤寂,缠绕在他的周身。 听到“咯吱”一声,阮亭看过去,恰好看到阿芙的小脑袋。 他湛黑的眼眸立即浮现出柔情,伸出大掌,轻轻的出声,“阿芙。” 阿芙却一动不动,没有出声,也没有过去,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没一会儿,阿芙转身跑走了。 茫茫夜色中,仍只有他一个人。 阮亭苦笑了一下,整颗心如同被匕首刺了一下,泛起阵阵的疼。 在阮家的时候,阿芙会称呼他一声“哥哥”或者是“姐夫”,会对着他甜甜的笑。 可是,现在阿芙害怕他了,不愿意接近他了。 院子里,阿芙揪着手指,奶声奶气的嘟囔着,“姐夫好可怜啊!” 她想了想,哒哒跑到灶房,踮着脚尖儿,拿了一个巴掌大的馒头,接着,又去到大门口,把大门开一条缝,她跑了出来。 重新见到阿芙,阮亭怔愣了片刻,心里却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阿芙一手拿着大馒头,仰着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姐夫,这个给你,你肯定肚子饿了吧!” 唇角漾起浅笑,阮亭接过馒头,“多谢阿芙。” 喉咙里滑过些苦涩,阮亭道:“阿芙,那一日,是姐夫的错,是姐夫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让你受到伤害了。” 阿芙摇摇头,头顶的小兔子帽子一甩一甩的,认真的道:“不是姐夫的错,我不怪姐夫。” 阮亭动了动喉结,酸涩之感更浓了许多,“谢谢你,阿芙。” 阿芙咧着嘴笑了笑,“姐夫,你快回去吧,外面好冷的。” 阮亭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去她头顶的落雪,“姐夫再等一会儿,你快进去吧,不然会受凉的。” 阿芙犹豫的看了他一眼,慢腾腾进去院子,姐夫教导她读书,给她讲好多好多有趣的小故事,还带着她去看蹴鞠比赛,陪着她一起蹴鞠。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是有怨过姐夫,可过了几天,她知道,王娘子是坏人,并不意味着姐夫也是坏人。 姐夫待她那么好,她不应该忘记这些事情的。 她想看到姐姐和姐夫在一起和和乐乐,想回到在卧棠院的那段时光。毕竟,姐姐、姐夫还有她,是一家人啊! 阿芙跑到甄玉棠身边,“姐姐,我刚才去看了,姐夫还在外面等着。我的鼻尖都冻疼了,姐夫会不会很冷啊?” 甄玉棠放下手里的账本,“你是不是心疼姐夫?舍不得姐夫离开我们?” 阿芙手指绞在一起,点点头。 甄玉棠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芙是个很重感情的小姑娘,最开始的时候,她还坏哥哥长坏哥哥短的,现在倒是心疼起来阮亭了。 她道:“夜色不早了,樱桃备好了热水,让她伺候你沐浴,你赶快把衣服脱了。” 阿芙听话的没有再说什么,去到屏风后面。 火盆子里的银炭散发着融融暖意,镂空香炉飘散着梅花的清香,外面寒风肆虐,寝间里如春日般温暖。 阿芙打起了小呼噜,甄玉棠没有睡意,在看几个铺子的账本,分析名下铺子的利收情况。 等把事情处理完,甄玉棠看向漏刻,快要到亥时了。 落雪的声音传进来,外面还在下雪,甄玉棠又想到了阮亭,他不会还在外面等着吧? 刚好没有睡意,甄玉棠披上素色绣梨花斗篷,提了一盏琉璃小灯,出去寝间。 寒意扑面而来,她脚步快了些,琉璃灯中晶莹的光华,是漫漫黑夜里唯一的一抹光辉。 推开高大的朱门,甄玉棠将手里的琉璃小灯举高了些,门外男子披着锦氅的颀长的身影,她并不陌生。 落雪萧萧,无边寂寥,哪怕光线微弱,她依然可以看到阮亭泛白的薄唇,还有那冷白的脸色。 瞬间,她心头涌上一股怒火,她怎么不知道阮亭竟然像书呆子那样固执! 阮亭抬眸,静静的看着甄玉棠,冷意凛冽,可见到甄玉棠的那一刻,他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因着生气,甄玉棠胸前的圆润起伏着,朱唇吐出来的话,带着讥讽,“你叫阮亭,不叫杨时,你这是要效仿程门立雪?那你可找错人了。” 阮亭薄唇动了动,声音有些低哑,“没有找错人。” 可他越这样说,甄玉棠越是生气,“下这么大的雪,若是我不出来,你是不是要在外面等一整夜?” 阮亭未出声,算是默认了甄玉棠方才的那番话。 他不过是在雪地待几个时辰,这是他唯一可以挽回甄玉棠的机会,比起甄玉棠那十年来所受到的漠视,又算的了什么? 提着琉璃灯的指尖用了些力,甄玉棠冷声数落道:“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你要不要命了?” 他当然要命,阮亭沉声道:“可是,玉棠,我更想要和你在一块儿。” 甄玉棠攥紧手里的琉璃盏,直直盯着阮亭,毫无波澜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的声音很轻,透着几分无奈,“你何必呢?” 她把琉璃盏递给阮亭,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阮亭并未接过,身子突然踉跄了几下。 甄玉棠一愣,正说着话呢,怎么就晕倒了? 她慌忙扶上去,“你怎么了?” 阮亭大半身体的重量依靠在甄玉棠身上,深邃的眸子紧紧闭着,没有反应。 甄玉棠没有法子,用了吃奶的力气把他搀扶进院子里,这人干嘛长那么高的个子,好沉啊! 甄玉棠两靥生红,喘着粗气,不行了,她没力气了,“平时,平时,把阮亭扶进客房里。” 听到动静,平时还有樱桃很快穿好衣服出来。 平时搭把手,“乖乖,姑爷这是怎么了?” 甄玉棠平静的吩咐道:“可能是晕倒了,樱桃,你再去叫一个小厮起床,请个大夫过来。” 樱桃一脸着急,“哎,小姐,我这就去。” 小厮跑了好几家医馆,拍着门,把一个大夫叫起了床,“陈大夫,陈大夫,我家姑爷晕倒了,情况紧急,劳烦您走一趟。” 过了会儿,那位陈大夫才披着衣裳推开门,语气不善,“嚷嚷什么呢?” 平时躬着身子,“陈大夫,我是甄府的小厮,我家姑爷晕倒了,劳烦您老人家行行好,走一趟吧。” 陈大夫问道:“姑爷?生病的可是阮解元?” 平时道:“正是。” “你不早说?我这就去!”陈大夫一改方才不善的语气,拎着药箱子就往外跑。 平时:……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应该把姑爷的名讳报出来。 陈大夫去到客房,给阮亭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眉头拧了起来。 甄玉棠注意着他的神态,“陈大夫,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大夫眉头皱得死死的,阮解元不像是晕倒了,更像是睡着了,难道是他医术不太精湛的缘故? 他又把了一次脉,“阮夫人不必担心,目前来看,阮解元没有大碍,待会儿开几副驱寒的方子即可。” “目前来看?” 甄玉棠重复了一句,有些担忧,“陈大夫是什么意思?” 陈大夫解释道:“感于寒湿,则善病骨痹。阮解元在雪夜里待了那么久,风寒侵体,肩部腿部容易患上痹症。等阮解元醒来后,还望阮夫人叮嘱阮解元,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还有,接下来一段时间,阮解元需要好生休养,若有不慎,恐是会损了身子。” 他也没说阮亭一定会感染痹症,只是有这个可能嘛! 看起来阮解元和阮夫人似是闹矛盾了,不然也不会在雪地里站那么久的时间。 阮解元这般男子汉,还被阮夫人在雪地里罚了那么长时间。哎呀,阮夫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吴侬软语,国色天香,没想到还是个母夜叉啊。 同是男子,陈大夫的小儿子很是钦佩阮亭,这样一来,陈大夫故意往严重的地方说了几句,等阮夫人心软了,阮解元就有好日子过了。 不得不说,是陈大夫想多了。 听完这话,甄玉棠眉头微蹙,心里的火气又窜了起来,阮亭真是不要命了,若是损了身子,留下了痹症,她才不管他呢。 她看向陈大夫,微微一笑,送着他出去,“这么晚了,劳烦您跑了一趟,真是麻烦您了,灶上还煨着羊肉汤,您喝一碗暖暖身子,再由府上的小厮把您送回去。” 陈大夫笑呵呵,“阮夫人客气喽!阮解元在县学授课,我那小儿子受益匪浅,学业有了不少提升,是我要感谢阮解元才是。” 平时把陈大夫送回去,樱桃打了个呵欠,“小姐,待会儿平时回来了,让他照顾姑爷吧,这么一折腾,就快到子时了,您快歇息吧。” 甄玉棠也涌上来困意,她轻声道:“天寒地冻的,跑了一躺也不容易,平时回来后,让他歇息吧。你也去睡觉,陈大夫不是说了吗,阮亭没什么大碍,不用人守着。这间客房和我的屋子挨着,我半夜醒了,过来看一眼就行。” 临走前,甄玉棠对着阮亭那张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戳了他的右脸颊一下,“ 让你不注意身子,明天一早,等你醒了,就把你送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阮亭亭在用苦肉计。晚上还有一更。 “感于寒湿,则善病骨痹”出自《内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7458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天 凌晨时分, 甄玉棠进来看了阮亭一次,素手触在他的额头上,还好, 温度正常,并不发烫。 她揉了下眼睛, 回到屋子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上,听到阿芙咯咯的笑声,甄玉棠缓缓睁开眼眸。 光线透过轩窗照进来, 看样子时间不早了,昨晚因着阮亭晕倒一事,她本就休息的晚,连带着今天也起晚了。 这不,阿芙都起床了,她还没起来。 “小姐,姑爷已经起来了,您可以放心了。”樱桃端着热水、拿着巾帕进来。 甄玉棠“嗯”了一声, “阿芙呢?” 樱桃道、“小小姐在和姑爷一起扎马步。” 甄玉棠微微一笑, “待会儿我去看看去。” 盥洗之后, 她上着鹅黄色绣枝蔓锦袄, 下着藏蓝色绣素色花枝马面裙, 腰间的系带则是浅粉色, 盈盈垂下,凸显出婀娜的身姿。 远远的, 她就听到了阿芙的笑声, 甄玉棠走近一看,呦,不少人都在院子里。 一夜过去, 阮亭看上去气色恢复正常,又是一副俊逸的模样,不似昨晚那样,还要被她搀扶着。 甄玉棠注意到阮亭换了身衣服,看来是平时给他准备的。平时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不太合身,尺寸有些小了,看起来有点好笑。 阿芙一看到她出现,弯着眸子,“姐姐,你醒啦!” 阮亭也转过身,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 甄玉棠“嗯”了一声,“你在乐什么呢?” 阿芙欢快的道:“姐夫在指导平时哥哥扎马步,没一会儿,平时哥哥就坚持不下去了,一屁股墩儿坐地上了,摔了个四脚朝天。” 甄玉棠跟着笑起来,“平时,看来你得加强锻炼了。” 平时挠了下脑袋,不好意思的道:“ 让小姐见笑了,姑爷是个读书人,打拳练武看着挺轻松的,奴就想着试一试,没想到连最基本的扎马步都不行。看来,练武之人也不是容易的,每天都要蹲这么长时间的马步,腿都要废了。” 甄玉棠笑了笑,阮亭可是从小习武的,自然是不在话下。 她道:“你若是想习武,要经常练习,时间久了,就会有进益。刚好搬到这里,需要几个护卫,到时候你也能派上用场。” 平时应道:“好嘞,小姐,奴得闲了,就多跟着姑爷练习。” 樱桃冲平时使了个眼色,他们俩把阿芙拉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临走前,阿芙揪着手指,小大人一样,“姐姐,姐夫还病着呢,你们俩要好好的。” 甄玉棠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 等阿芙离开后,她主动问道:“怎么样,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阮亭勾了下唇,“已无碍,昨夜要多谢你,玉棠。” 甄玉棠又道:“陈大夫说,让你注意身体,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在寒凉的地方待太长时间,可能会留下一些病症。” 阮亭耳廓微微泛红,其实,他昨晚是故意晕倒的,是为了有借口留下。 至于后来,因着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去到屋子里,暖融融的,困意不知不觉涌了上来,不由得睡了过去,倒也没有陈大夫说的那般严重。 甄玉棠注意到阮亭的异样,她仔细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多想,而是道:“阮亭,你可真行,堂堂的举人老爷,还要像个书呆子一样,冰天雪地的日子,在大门外站着,舒服吗?” 静静的听着她的数落,阮亭没有出声。 话音一转,甄玉棠接着道:“我们两个分开,对彼此都有益处,我不必再忍受王娘子与阮家,你也不必夹在其中左右为难。我们俩在一起,这条路只会越来越窄。你把和离书给我送过来,我也不会往你身上泼脏水,好聚好散,不好吗?” 阮亭看着她,薄唇动了动,“不好。” “有什么不好?”甄玉棠皱了下眉头,“你是担心影响你的声誉?” 也是,阮亭还未高中,如果这个时候和离了,确实有损他的名声,等去了京城,定是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指责他发迹之后抛弃糟糠之妻。 阮亭的睫毛很长,微微半垂着,这样看起来显得有些寂寥,“不是。” 顿了下,他抬起眼眸,“玉棠,我不想与你和离。” 迎上他的视线,甄玉棠突然笑了一下,“不想与我和离,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阮亭如卧着玉山长水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是,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在甄家学堂里时候,他就对甄玉棠有好感了,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想过会与甄玉棠有任何发展,他一心扑在学业上。 后来,他贪恋甄玉棠的温情,贪恋甄玉棠对身边人的关怀,想要看到她弯着眸子。 甄玉棠拥有的明媚张扬,活泼直率,是他所缺少的,是他所贪恋的。 他这么利索的承认,反倒是令甄玉棠怔愣了起来。 因着惊讶,朱唇半张,甄玉棠怔怔的盯着阮亭,眼睛瞪大了些。 喜欢她? 前世今生,从上一世她与阮亭成亲的那一年算起,到如今,过去了几十年,阮亭从来没有喜欢上她。 可是现在,阮亭竟然说喜欢她,喜欢她很久很久了。 甄玉棠觉得惊讶,还觉得可笑,唯独没有喜悦与感动。 她并不相信阮亭说的那些话,十年时间,阮亭都未喜欢上她,怎么这一世,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要赖着她不走、和她分不开了? 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不会当成一个笑话。 阮亭这样执拗,不过是出于男人的面子和不甘心罢了。 “即便你对我有那么一二分的情意,可是,还有几十年的时光,你与我在一起,要时时夹在我与王娘子之间,里外不是人。等你去了京城,会遇到更多的贵女,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那些贵女要比我好上千百倍。” “阮亭,你出生在京城,再过不久,也是要重新回到京城的,你有你的抱负,你有你熟悉的故人。在泰和县的这段时间,只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低谷,你与我在一起,更是阴差阳错。我们不合适,你会遇到更为适合的女子。” 阮亭攥紧大掌,又感受到了那些苦涩,甄玉棠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一把把冰刃,万千齐发,刺在他的心上。 前世,甄玉棠只在他心里占据很小的一部分,可有可无。 可当他深陷其中的时候,却不得不承认,陷在里面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甄玉棠对他的那份喜欢,如同云雾般,无声无息从他的指缝间流了下去,当他想要挽回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住。 阮亭的声音透着低沉,“不管我会遇到什么样的女子,她们都不是你。” “玉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你只用在一旁看着,那些我曾亏欠过你的,由我一点点补偿回来。” “若是到最后,你还是不满意,再与我和离,好不好?” 浓而卷的长睫翘动了下,甄玉棠眸里闪过一丝不解与讶异,阮亭这是在哀求她? 阮亭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哀求着她? 甄玉棠长长叹口气,语气很轻,犹如那些漂浮在空中冰冷的气息,“何必呢?” 到最后不还是同样的结果吗? 王娘子仍然在,温如蕴也在,而她也做不到前世那样心无旁骛的喜欢着他。 不管她给不给阮亭机会,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甄玉棠声音提高了些,“阮亭,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的固执!” 阮亭薄唇动了动,“因为是你。” 甄玉棠轻轻摇了下头,突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算了,你回家吧,你不是还要去县学授课吗?再有两日就是除夕,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当是为了阿芙,先把这个新年过去。” 致使她做出这个决定,是阿芙。 她和阮亭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和离,却没有顾忌到阿芙的情绪,让她一个小孩子也跟着担忧。 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这件事情,本不该摆在明面上,影响阿芙的情绪。 虽甄玉棠没有明说,阮亭却也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应了一声好,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吐露了情意,甄玉棠却不相信。 前一世,他就是这么对待甄玉棠。 甄玉棠不恨他,却也不喜欢他,在甄玉棠心里,把他当成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对待,顶多比街上遇到的陌生人多了一二分关怀。 阮亭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可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当天下午县学授课结束,他又过来了。 这一次,甄玉棠已经懒得把他赶走了,她算是发现了,这人不仅固执,还是个脸皮厚的,他来就来吧,就当是让他陪着阿芙过新年。 有阮亭陪着,阿芙明显轻快许多,她在雪里跳了几下,“ 姐夫,我想堆雪人。” 阮亭很有耐心,“你想堆什么样的雪人?” 阿芙揪了一下头顶的兔尾巴,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阮亭,“想堆一个兔子雪人,可是我不会,姐夫,你会吗?” 阮亭薄唇勾起,温声道:“姐夫也不会,但是我们可以试一试,然后给姐姐一个惊喜。” 阿芙拍着手,“好呀,好呀,要给姐姐一个大惊喜!” 阮亭蹲下身,把积雪弄成一团,甄玉棠喜欢兔子,也喜欢雪,前世每次过除夕时,大多是甄玉棠一个人在堆雪人。 他没有送过甄玉棠兔子,也没有亲手为她堆一个雪人。 等他堆好了这个雪人,送给甄玉棠,希望不是太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8805442 16瓶;浅樱 3瓶;陈子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一天 阿芙呼了下小手手, 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姐夫,好大的兔子雪人啊!” 阮亭道:“去, 把你姐姐找出来。” 阿芙点点头,转身往屋子里跑去,头顶上的兔耳朵一耷拉一耷拉的, “姐姐,你快看。” 甄玉棠正在屋子里挑选新裁的冬裙, 她奇怪的道:“看什么?” 阿芙两手摆到后面,露出一副神秘的模样,“这是我和姐夫给你的惊喜, 姐姐出去看了就知道了。” “惊喜?” 甄玉棠唇角噙笑,“这么神秘啊?” 她跟着阿芙去到院子里,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兔子雪人,比阿芙还要高一头, 肚子圆滚滚的, 竖着两个兔耳朵,在冬日的光线下, 散发着晶莹的光芒。 甄玉棠走近一看, 仔细的打量着,眸子不由自主浮现点点笑意。 “姐姐,怎么样?” 甄玉棠笑着道:“很可爱。” 阿芙脆生生的道:“这是我和姐夫给你的惊喜, 我和姐夫堆了大半个时辰呢。” “谢谢阿芙!”目光又移到阮亭面上,甄玉棠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谢谢你,我很喜欢。” 阮亭勾了下唇, 除了小时候顽劣的那几年,他已有十多年的时间没有堆过雪人了。刚才堆雪人的时候,也是重新弄了好几次,最后才成功。 甄玉棠能够喜欢,他便跟着觉得高兴。 阿芙跑进屋拿了个珠花,又哒哒跑出来,把珠花簪到雪人的耳朵上面,“姐姐,这个兔子雪人是我和姐夫送给你的,她像你一样招人喜欢。”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童言稚语,“应该是像你一样招人喜欢才对。” 阮亭拍了下阿芙的小脑袋,逗着她,“那是你招人喜欢,还是你姐姐?” 阿芙看了眼甄玉棠,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姐姐,姐姐是最最好看最最可爱的。” 说完了这话,阿芙转头看向阮亭,寻求着认同感,“是不是,姐夫?” 阮亭附和道:“是。” 甄玉棠眉峰微扬,阮亭今个是吃了蜜吗?说出来的话,让人听了心里怪舒服的。 看到了兔子雪人,又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使劲夸赞了一顿,甄玉棠心情很好,她笑着道:“ 好了,你们俩就不要打趣我了。在我心里,我们的小阿芙才是最招人喜欢的。” 阿芙臭美的笑起来。 “阿芙,你想要什么样的雪人?”甄玉棠也想给阿芙堆个雪人。 阿芙想了下,“我喜欢娃娃雪人。” 甄玉棠:“好,那姐姐给你堆一个雪娃娃,像你一般高。” 阿芙红红的小嘴叭叭的道:“姐姐有了兔子雪人,我有了娃娃雪人,姐夫什么都没有,怪可怜的。” 甄玉棠看着阮亭,“你想要什么样的雪人?” 阮亭深邃的眼眸里洋溢着满满的温柔,“和你一样。” 甄玉棠狐疑的继续盯着他,阮亭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兔子了,他一个大男人,喜好怎么和她一个弱女子差不多了。 阿芙摇了摇甄玉棠的手,“姐姐,那我们一起堆雪人吧,给姐夫堆一个公兔子雪人。” 清脆的笑声不断,甄玉棠把马面裙绑了一个角,方便动作,她朝阮亭看了一眼,得意的道:“阮大少爷,你那样搓雪团太麻烦了,看,跟我学着。” 阮亭与阿芙停下动作,齐齐的盯着甄玉棠。 没几下动作,甄玉棠就滚出了一个圆圆的又厚实的大雪团。 她直起身子,吸了口气。 阿芙叫起来,“姐姐好厉害呀!姐姐你快教教我!” 阮亭走过去,拽了下她的袖角,“玉棠姐姐,你也教教我。” 玉棠姐姐? 甄玉棠蓦然瞪大眼睛,一张脸立即爬上绯红,都忘记把袖角收回来了,这人干吗朝她喊姐姐呀,怪害羞的。 甄玉棠红着脸,甩开他的手,“你给我好好说话!” 阮亭唇角噙着笑,活脱脱似一个出身世家的风流纨绔,仗着有副好皮囊,勾搭着喜欢的姑娘。 他轻笑一下,“你总是打趣我,我也要打趣你一次,才划算。” 总不能总是让甄玉棠称呼他阮大少爷吧。 又欣赏了几眼甄玉棠脸上的红晕,阮亭这才收回视线,不再逗她。 又过去大半个时辰,并排摆着三个雪人,两个高高的兔子雪人中间,是一个胖乎乎的雪娃娃,雪娃娃眼睛圆溜溜的。 阿芙高兴坏了,又叫又跳,“好棒呀!” 甄玉棠出声,“阿芙,你再去拿一个珠花来,簪在雪娃娃的头上。” “好的,姐姐。”阿芙跑了过去。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对珠花,戴在雪娃娃的头上。 她挨个看过去,一一检查着劳动成果,“这是姐姐,这是我,这是姐夫,我们三个是一家人。” 阮亭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几个雪人,从远处看过去,如同两个兔子雪人拉着一个雪娃娃,格外的和谐。 好像,它们会一直和谐的走下去。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怅惘与遗憾爬满了心头,若是前世的时候他没有辜负甄玉棠,就像这几个雪人一样,甄玉棠还是他的夫人,他也会和甄玉棠成为和睦亲密的一家人。 * 甄玉棠俯下身,把阿芙的小手握在掌心里,“冷不冷?” 阿芙摇摇头,“有姐姐给我暖手手,我不冷。” 她又转头看向阮亭,“姐夫呢?姐夫冷不冷呀?” 阮亭轻声笑了一下,走到甄玉棠身边,伸出手,“玉棠,我冷。” 阿芙赶紧用胖手手捂着嘴,调皮的笑起来,“姐夫羞羞。” 被阿芙这个小屁孩这么一打趣,甄玉棠两颊染上一层薄红,微瞪了阮亭一样,“阿芙都不觉得冻手,你好意思吗?” 阮亭亭重出江湖了,这人,比阿芙还要娇弱! 阮亭又低声笑了一下,从善如流的收回手,“ 夫人说的是。” 甄玉棠鼓了下唇,阮亭刚刚是故意要诱骗她给他暖手,打量她看不出他的心思呢! 好好的一个阮大少爷,越来越厚脸皮了。 天色渐渐黯淡,阮亭出声,“那我先回去了。” 阿芙不舍的道:“姐夫,明天你还要过来呀。” 阮亭没回答,而是看了甄玉棠一样。 甄玉棠挑了下细眉,“看我干什么 ,若是我说不让你过来,你就不过来了?” 阮亭薄唇抿了下,决定实话实说,“不是。” “这不就得了。”甄玉棠要被气笑了,“那你刚才还看我?你就是故意在阿芙面前扮可怜呢,阿芙心疼你,我自然就不能把你赶出去。” 她不让阮亭过来,阮亭还不是每天都要过来。 幸亏阮亭不是女子,不然就他这段位,可不好对付! 被数落了一顿,阮亭反倒是通身舒畅,他不怕甄玉棠发脾气,他最害怕的是甄玉棠对他像个陌生人一样。 一阵晚风吹来,屋檐上的积雪,似细盐般洋洋洒洒落下来,落在甄玉棠的肩膀处。 阮亭走过去,他的身量很高,要高出甄玉棠一头,拂去她肩膀上的积雪,动作轻轻的,温声道:“晚上早些休息,那我先回去了。” 甄玉棠抬眸,突然两人离得这么近,可以闻到阮亭身上清冽的雪松香,他俊拔的身躯,遮挡了刺骨的寒风。 她有些不适应,轻轻“嗯”了一声,“你快回去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甄玉棠吹了灯,想起白天时候的场景,其实不谈论感情的事情,她和阮亭还是可以相处在一起的。 不过,阮亭也太没脸没皮了些,还要叫她一句玉棠姐姐。 * 第二天上午,韩晚和唐苒过来找她。 甄玉棠眼睛一亮,“苒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惦记着你呢。想着若是你不回来的话,我给你写封信,再给你寄一些过年用的东西。” 唐苒同样很是高兴,“我昨天晚上到泰和县的,今天早上来看你,恰好碰到了韩晚。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太好了,中午你们俩留在这里用膳,我为你接风。” 彼此寒暄了许多,甄玉棠打听了唐苒在私塾授课的情况,看到唐苒气色比以前还要好,她彻底放了心。 唐苒愧疚的开口,“玉棠,我们是好姐妹,你成亲后,经历了这么些事情,我却没有陪着你。” 甄玉棠宽解着,“ 你千万别这么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是不是比以前还漂亮了?” “是。” 唐苒露出笑,用力的点点头,心里的愧疚散去了大半。 她明白,甄玉棠是在安慰她。 甄玉棠就像是山谷中一枝向阳而生的海棠花,她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永远是那些明媚与灿烂,会用最合适的方式,去宽解其他人。 这样的好姑娘,是她的好姐妹,对唐苒来说,是最幸运不过的一件事情。 韩晚插了一嘴,“玉棠,明天就是除夕,你和阿芙在这里孤零零的,要不,我与苒苒来陪着你一起过节,可好?” 甄玉棠没有同意,“你爹在家里等着你呢,你陪韩叔叔过年吧,等开春你就要出嫁了,这是你陪韩叔叔的最后一个新年。” 韩晚应下来,“好吧,那你怎么办呀?” 唐苒道:“我陪着玉棠一起过新年,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去处。” 甄玉棠没再拒绝,“好啊,咱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了。” 马上就是除夕了,唐苒也没有提起阮亭还有阮家人,恐惹甄玉棠不高兴,当天晚上,她们俩睡在一个塌上,在一起说到很晚,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阮亭又来到了这座宅子。 站在甄玉棠的寝间外,阮亭朝樱桃问道:“玉棠可起床了?” “小姐刚醒来。” 樱桃话音刚落下,唐苒突然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阮亭:…… 一大早见到自己的夫人和其他女子同睡一屋,是什么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8-30 23:12:16~2020-08-31 19: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6瓶;七月丶、22740920、mst 10瓶;梨落 7瓶;迷妹来催更 6瓶;睡不着,醒不来 5瓶;christmas、4467458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二天 唐苒打了个呵欠, 刚从里间走出来,就看到阮亭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她的那个哈欠打到一半停下来,张着嘴巴, 呆呆的盯着阮亭,怎么说呢,总感觉阮亭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唐苒喊了一声, “玉棠,阮亭来了。” 甄玉棠悠悠然的涂了口脂, 对着铜镜看了一下,微微一笑,这才起身, 锦裙修身,绣鞋缀着珍珠,虽然着一身冬装,却丝毫没有臃肿之感,不难看出其婀娜纤柔的身姿。 她走出来, “早啊, 阮亭。” 阮亭每天都待她在这里,只差晚上的时候住在这里了, 这人赶都赶不走。 阮亭抿了下唇, “唐苒昨晚和你一起睡觉了?” “是啊,怎么了?” 甄玉棠不在意的回答。 女儿家睡一张榻上不是很正常吗?她与唐苒几个月没有见面,自然有许多的话要聊。 阮亭垂下眸子, “无事。” 他感觉自己一大早就被灌了几口陈年老醋,前有阿芙,后有唐苒,他还没与甄玉棠在一个屋子里歇息过呢, 甄玉棠身边的人,却很轻易的能与她睡在一起。 甄玉棠扫他一眼,她总有种诡异的感觉,阮亭像是专门捉奸的夫君,委屈巴巴的。 她摇摇脑袋,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赶出去。 用过早膳,樱桃一脸喜色,“小姐,我买了好多灯笼,这是在这个宅子里过的第一个新年,一定要热热闹闹的。有个好的开端,以后一整年都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甄玉棠是活过一世的人,对新年没有这么看重,可看到樱桃还有阿芙等人脸上洋溢的喜色,她也不免受到感染 。 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她笑着道:“好,待会儿让平时把灯笼都挂上,宅子里也就咱们几个,好生热闹一番。” 买回来的灯笼可不少,平时爬到梨木梯子上,使劲伸着胳膊,还是够不到。 他犯起了愁,其他地方不是问题,可正屋的门楣比其他处要高出许多,“小姐,奴的个子太矮,没办法把灯笼挂上去。” 甄玉棠过来一看,“你再试一下,如果不行,就算了,也挂了不少灯笼了。” 平时伸直了胳膊,喘了口粗气,“还是够不到。” 这时,阮亭走了过来,“我来。” 阮亭可是在侯府长大的,这种粗活自是有小厮来做,甄玉棠怀疑的看他一眼,“你能行吗?” 阮亭勾了下唇,“可以。” 甄玉棠道:“行了,平时,你去挂其他地方的灯笼,这里交给阮亭。” 挂灯笼之前,她提醒道:“我给你扶着木梯,你小心一点。” 阮亭利落的上去,没一会儿功夫,就挂好了灯笼。 “姑爷身高腿长,还是有优势。”樱桃打趣道:“姑爷的腿,怕是都要比平时的个头长了。” 下去木梯之前,阮亭回头看着甄玉棠,甄玉棠脸上带着浅笑,认真的给他扶着木梯。 这种生活,平平淡淡,和和睦睦,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正是他所渴望的。 阮亭净手后,看到甄玉棠在出神,他走过去,“想什么呢?” 甄玉棠闲着没事,不由得想起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我之前看过不少话本子,话本子里,女子爬上木梯时,总是会不小心摔下来,恰好落在她的心上人的怀里。刚刚我在想,可见话本子的情节是假的,爬上木梯的时候,应该再谨慎不过,哪有那么容易就摔下来!” 阮亭颇有兴致的道:“若是刚刚我不小心踩空了木梯,你会救我吗?” 甄玉棠是个诚实的姑娘,“不会。” 就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没接着阮亭不说,她自己还会出意外。 阮亭也不生气,开怀的笑了一声,然后又道:“若是我与唐苒同时在木梯上,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救哪一个人?” 甄玉棠一脸无奈,若不是亲耳听到这句话,她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阮亭嘴里说出来的。 不是只有女子才会问这样无聊的问题吗?一些姑娘患得患失,想要明白自己在心上人心里的位置,才会问这样的问题。 阮亭这是搞得哪一出? “你怎么这么幼稚?阿芙都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阮亭一大早被灌的那几口醋还没咽下去,修长的手指敲了下石桌,声如脆玉,“闲着也是闲着,又无其他事情,你会选择救哪一个?” 甄玉棠逗着他,“阮亭,这么残忍的答案,你确定想要听我说出来?” 她肯定选择救唐苒,好姐妹如手足,不管什么时候都会陪着她,关心着她,像阮亭这样的狗男人,哪里会有唐苒重要。 看到阮亭抿成一条线的薄唇,甄玉棠有些不忍心,她清了下嗓子,“要不,你们俩先在木梯上多待一会儿?我去某个深山里面,随便找个山洞进去,偶得一秘笈,在里面待上几天,练一门绝世武功。出来后,我大义凛然一点,一手接一个,左手接着你,右手接着唐苒,行不行?” 怎么感觉她与阮亭身份调换了似的,前世时,她可从来没有问过阮亭这样的问题。 阮亭抿着的唇舒展开,眸里的笑意浓了些,哪怕知道甄玉棠是在逗他,可她能够有心思来逗他,他便觉得高兴。 其实,他刚才倒没有真的生气。他早就清楚,在甄玉棠的心里,阿芙肯定是排在第一位的,甄家和林家人,会排在第二位。她的那些好姐妹们,能排在第三位,至于他,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排在第四位。 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日,他能与阿芙一样,排在甄玉棠心里的第一位! 午时留了阮亭用膳,用膳后,唐苒向阮亭询问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阮亭给了她不少建议,也指出了一些问题,哪怕只是粗粗指点几句,唐苒便有不少提升,明白了许多。 阮亭道:“有些书籍,于秋闱有益,我也用不上,待会儿我托小厮给你送过来。” 唐苒高兴极了,感激的道:“多谢。” 不仅是泰和县还有苏州府,甚至是苏省下面的所有府城,托关系找到阮亭,拿出几百两银子求阮亭指点的学子不在少数。 而阮亭能把用过的书籍以及记下的心得送给她,唐苒很是清楚,阮亭是看在甄玉棠的面子上,才会这样做的。 唐苒倒了茶,“阮亭,玉棠,你们两个对我颇多帮助,我以茶代酒,谢谢你们。” 甄玉棠盈盈一笑,“ 苒苒,那也是因为你值得我们帮助!” 目光又移到阮亭身上,甄玉棠看着他,眸色有些复杂。 阮亭对她的好、对她身边人的好,甄玉棠都能感受到,这一世,她欠阮亭的也不少。 午膳用过,阮亭自然没有借口继续留下去,他贪恋这座宅子里的温情,可这里,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目光沉沉,阮亭盯着甄玉棠多看了几眼,并没说什么,起身告辞。 ———————— 一转眼,暮色降临,各家各户门前挂满了灯笼,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樱桃还有灶房里的婆子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菜肴,她们正在摆膳,平时去街道上走了一趟,准备买些下酒菜,晚上的时候,好与其他几个小厮饮酒庆祝一番。 平时去到铺子,“掌柜的,还有什么下酒菜?” 铺子的掌柜姓周,“没什么东西了,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客人,全都给你吧。” 平时应下来:“好。” 周掌柜的说起了闲话,“你是阮夫人身边的小厮吧?” 平时问道:“是,您怎么知道?” “自从阮夫人般到这边来了,我见过你几次,脸熟。阮举人可是也住在这里?” “姑爷?”平时觉得奇怪,“掌柜的,你是想问什么问题啊?” “阮举人与王娘子断绝母子关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阮举人离开了阮家,我就是担心他有没有去处。” 平时一下子愣在那里,“周掌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 周掌柜感叹道:“阮举人也是可怜人啊,摊上这样的亲娘和亲妹妹。我都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当娘的!王娘子把阮举人赶出阮家了,不认他当儿子了。我都替阮举人感到心寒,阮家人隔三差五惹事,都是阮举人在收拾烂摊子。就这样,王娘子还不知足,她不要阮举人当儿子,我要是能养出个阮举人这样的儿子,我立马跪下来给祖宗们磕头。” 平时神色严肃起来,“掌柜的,姑爷怎么就被赶出阮家了?” “王娘子嫌弃阮举人帮理不帮亲,又嫌弃阮举人不中意,没能给她宝贝女儿说门好亲事。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讲理又刻薄,仗着阮举人,享受着荣华富贵,又闹着要把阮举人赶出阮家,还说,当初生下阮举人的时候,就应该把阮举人那个了。” 平时又问道:“掌柜的,您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周掌柜道:“不光我知道,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前几天夜里,王娘子如厕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小心摔到茅坑里去了,吃了一嘴污秽东西。哎呀,身上那味儿熏人得很。” “王娘子像是中了邪祟似的,非说这是阮举人造成的,说阮举人就是煞星,克阮秀才,又克阮娴,如今又祸害到她身上。还说阮举人没把阮夫人休了,是个不孝子,她还诅咒阮举人通不过会试,一辈子就这样了。” “你说,王娘子摔到茅坑里去,和阮举人有什么关系?这不是胡扯的嘛!摊上这么一家子,对阮举人来说,早晚是个拖累。” “周掌柜,不多说了,我先回去。”平时拿起油纸包,撒腿跑走了,急着把这件事情告诉甄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了,营养液还剩下的,小可爱们可以给我呀 ^ 0 ^ 第83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三天 平时急匆匆跑进屋, 喘着粗气,“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成亲后, 平时还有樱桃, 继续称呼她为小姐, 叫了十几年小姐, 总是改不了口,在外人面前才称呼她为夫人, 甄玉棠也没有纠正他们的叫法。 她从里间走出来, 不解的道:“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平时急急忙忙的道:“小姐,奴刚才去买些下酒菜,铺子里的周掌柜告诉奴,姑爷被王娘子赶出阮家了。” 甄玉棠眉头立即蹙起来, 双眸洋溢着满满的惊讶,“赶出阮家?” 世人讲究孝道, 阮亭被赶出阮家,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正在摆膳的樱桃和唐苒,听到这个消息, 同样一脸震惊。 樱桃手里的竹筷,“啪”的一声, 掉到了地上,“平时, 你听的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姑爷怎么会被赶出阮家呢?” 甄玉棠轻声道:“平时,你别急,慢慢说。” 一连呼吸几下, 平时喘着的粗气平息下来,他看着甄玉棠,“小姐,奴说的都是真的,周掌柜说大半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王良子责怪姑爷帮理不帮亲,还埋怨姑爷没有给阮娴找一门好亲事。赶在过年前,王娘子又不消停了,闹腾着要把姑爷赶出阮家。她那天晚上掉到茅坑里了,吃了一大口秽物。她非说是故意姑爷做的这些事,还说姑爷是煞星,其他阮家人才没有好下场。她还说,生下姑爷的时候,就应该把姑爷给……” 剩余的话,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甄玉棠她们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姑爷把宅子和身上的余钱全给了王娘子,还承诺每个月给她二十两养老钱。”平时忿忿不平,“王娘子不认姑爷当儿子,姑爷还做到这种份上,若是姑爷不孝顺,天底下就没几个孝顺的人了!” 甄玉棠眉头越皱越深,事情的轨迹愈发的与前世不一样了,前世可没有闹出这些事。 阮亭被赶出阮家,□□应当就是她让平时修理了王娘子一顿,若没有这一回事儿,阮亭本不必遭受这些事情。 阮亭是读书人,自身的声誉极其重要,王娘子当众指责他不孝,还把他赶出阮家,势必会对他造成影响。 哪怕阮亭为人正直,行的端坐的正,并不曾做过不轨之事,然而,有王娘子这么个搅事精在,往他身上泼的脏水不会少。 那些不明事理、人云亦云的人,反而会觉得是阮亭太过不孝,不然王娘子怎么会把他赶出阮家? 归根究底,是她对不起阮亭。 甄玉棠神情凝重,“平时,周掌柜向你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 平时回道:“小姐放心,周掌柜是站在姑爷这一边的,听周掌柜话里的意思,大多数人也都是支持姑爷的,王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很是清楚,不会被蒙骗的。” 甄玉棠稍稍松了口气,搬过来后,她听别人提起过那位周掌柜。周家没有读书人,犯不着巴结阮亭,与阮亭没有利益关系。若周掌柜是站在阮亭这边的,说明阮亭的处境会好许多。 樱桃小脸皱着,“ 连周掌柜都知道这件事了,说明王娘子不是今儿个才把姑爷赶出阮家的。怪不得姑爷这几日总是过来找小姐,一待就是大半天。姑爷怎么不告诉咱们呢?” 平时附和道:“是啊,姑爷真是太可怜了,怎么会摊上王娘子那样的娘亲,我都心疼姑爷,姑爷哪一点做的不好了?若不是姑爷,王娘子还要为了挣几个铜板,继续绣着荷包呢。她哪里能穿金戴银、整日出去显摆?她就是不知足。” 唐苒叹口气,“今天上午与阮亭见面的时候,他没有一丝异样,若不是平时把这个消息带了回来,还真看不出来阮亭经历了这些事情。” 甄玉棠轻咬着唇,阮亭有什么事情总是一个人担着,不会说出来寻求别人的心疼,他就像山间的一棵雪松一样,哪怕是凛冽的寒冬,依然傲然挺立着。 阮亭是王娘子唯一的儿子,王娘子再怎么没脑子,也不至于把阮亭赶出家门。 说到底,还是因着她,王娘子心里窝着的火气发泄不出去,非要阮亭休了她。王娘子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了阮亭身上,不知会不会影响阮亭的科举与仕途? 若是阮亭会试的时候因此而受挫,那她就是罪人。 目光掠过樱桃、平时等人,就连阿芙这个小团子,也像个小大人似的,板着一张脸,甄玉棠凝重的脸色恢复正常,“好了,你们都打起精神,大过年的,别影响了心情,先把这个年过了,等明天见到阮婷的时候,我再向他仔细询问这件事。” 平时附和道:“小姐说的对,咱们板着一张脸,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奴去把炉子搬过来,炉子上再煨着一壶梅花酒。” 樱桃还有唐苒也恢复了神色,各忙各的。 甄玉棠道:“阿芙,你在屋子里待着,姐姐出去一趟。” 阿芙乖乖的坐在玫瑰圈椅里,“好的,姐姐。” ———————————— 暮色降临,外面张灯结彩,爆竹声不时响起。 书房里,只阮亭一人,烛台上的烛光左右摇曳着,光线有些黯淡,他手捧史书,长袖垂下来,只有倒映在地面上的影子与他为伴,外面的一派喜气,好似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调皮稚童的笑闹声,透过轩窗传进来,阮亭放下手中书籍,静静的盯着轩窗,心里颇不是滋味。 默了片刻,他起身,推门而出。 不远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着灯笼,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味道,不管是在外的游子,还是出了院门的商人,都回到了家中,与家人团聚在一起。 阮亭走在街道上,以往热闹的街道,此刻却有些安静,长长的一条街,只有他一人。 当初周县令请他授课的时候,便给他在县学附近准备了落脚的院子,离开阮家后,他在那里居住。 除夕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可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一人。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甄玉棠住的宅子前。 两人高的朱门半开着,高悬的灯笼散发着莹润的光辉,阮亭立在石狮子旁,心头的苦涩愈来愈浓。 如若前世的时候他没有漠视甄玉棠那么多年,那么,他可以与甄玉棠待在一块儿,她会与甄玉棠成为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度过每一年,那些孤寂与落寞从来不会缠绕在他的周身。 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错过了许多,不知还能不能把错过的那些重新找回来。 前世今生,他亦是在自食其果。 甄玉棠走到宅子门口,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有些低沉,阮亭不把这件事告诉她,是不是不想让她感到愧疚与为难? 阮亭离开了阮家,他能住在哪里? 除夕夜,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虽然平时阮亭话不多,又喜静,可他这几日总是来到她这里,说明他也是渴望温情与热闹的。 甄玉棠转过身,“平时,你们先用膳,我去县学一趟,去看看阮亭在不在哪里。” 平时跑过来,“小姐,还是奴去吧!” 甄玉棠没同意,“不用,我去找他。县学离这里也就两三条街的距离,很快就回来了。” 终究是她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也该由她亲自向阮亭赔罪。 不料想,甄玉棠推开朱门,一只脚刚迈出去,阮亭那颀长的身影,蓦然进入她的眼眸。 暮色苍茫,在阮亭的身后,灯火闪烁,而他的面庞掩映在阴影中,浓长的眼睫半阖着,掩去了眼底的落寞。 他站在黑暗中,墨色的锦袍随风扬起,鬓发上染了一层冷凉的水汽。仿佛所有的热闹与他无关,到不了他那里,哪怕伸手去触碰,却永远都走不出那片黑暗。 甄玉棠看着他,轻轻的走过来,“阮亭,进来吧。” 阮亭微怔,慢慢的抬起眼眸,烛光洒在甄玉棠的身上,似是为她渡了一层柔光,熠熠生辉,恍若神妃仙子。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个时候,甄玉棠应该在屋子里,怎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喉咙滚动一下,“你怎么出来了?” “我去找你。”甄玉棠盈盈一笑,“没想到,推开门,你就在这里。” 她笑吟吟的看着阮亭,“阮亭,进来吧,我们一起过除夕,好不好?” 心头的那些苦涩被压了下去,阮亭薄唇噙着一抹笑,“好。” 第84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四天 阿芙跑过去, 惊喜的喊着,“姐夫。” 唐苒、樱桃还有平时等人,依旧是平常的态度对待阮亭,并没有提起王娘子, 融融的暖意洋溢在整间屋子。 阮亭目光一一掠过其他人, 最后停留在甄玉棠面上, 当他不再是侯府少爷, 他感受到的那些温情,都是甄玉棠给予的, 他又怎会不喜欢她呢? 平时还有樱桃要过去跟其他下人一起用膳, 甄玉棠拦着他们,“ 平时,樱桃,我连你们的碗筷都准备好了, 特意多拿了两副碗筷,你们坐下一起用膳吧。” 樱桃:“小姐, 这怎么行?” 甄玉棠笑着道:“有什么不行的, 人多热闹,今夜不讲究这么多规矩。” 平时还有樱桃没有再坚持, 坐下后,平时敬着酒, “ 小姐,姑爷, 奴敬您们一杯酒, 能成为小姐身边的小厮,是奴的幸运。” 平时敬酒之后,樱桃跟着敬酒, “小姐,我和平时一样的想法,能伺候在小姐身边,我没有吃什么苦,小姐也不摆架子。” 最后唐苒也举起了酒盏,说了一通话。 甄玉棠把酒盏放下,连饮几杯酒,她的两靥微微泛红,“好了,这是最后一杯酒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膳食还没吃多少呢,就要醉倒了。”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希望我们都平平安安的,也希望阮亭、苒苒与阿芙学业有成。” 阿芙皱着小鼻子,“啊,还有我?” 她才这么小,就要学业有成了吗?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对,还有你这个小家伙。” 阮亭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勾了勾唇。 热热闹闹的用过膳,樱桃道:“小姐,待会儿还要守夜,我去准备些炒栗子和果脯。” 平时也跟着出去了,阿芙等不及要出去看烟火,唐苒起身,“刚才吃多了东西,我陪着阿芙去,顺便消消食。”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甄玉棠与阮亭两人。 甄玉棠摩/挲了下釉色的酒盏,收回手,“ 阮亭,你和王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了?” 甄玉棠提到这件事,阮亭并不意外,若不然甄玉棠也不会要去县学找他一起过除夕。 甄玉棠轻声道:“你与王娘子,本是母子,关系却不断的恶化,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虽不是始作俑者,却也与我脱不了关系,对不起!” 阮亭看着她,“你不必自责,即便不是你,或早或晚,我与她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句话并不纯粹是在安慰甄玉棠,即便王娘子现在不与他断绝母子关系,贪心不足蛇吞象,王娘子愚蠢又贪婪,早会会触碰到阮亭的底线。 “阮亭…”,喊出了名字,剩余的话,甄玉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与至亲的家人断绝关系,还被赶出阮家,王娘子指着阮亭,说了那些恶毒的话,还说他是煞星,甄玉棠听了都觉得生气,可想而知阮亭会是多么的难过。 她想安慰他几句,可甄玉棠又很清楚,阮亭不是悲春伤秋、柔柔弱弱的男子,那些安慰的话语,只是多此一举。 最后,她只是道:“阮亭,有些话,你就当是苍蝇在嗡嗡乱叫,日后还会有陪着你的家人。” 阮亭“嗯”了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他想要的家人,是甄玉棠,也只有甄玉棠。 只是,他也清楚,在这个时候,甄玉棠的心里依然没有他。 甄玉棠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你与王娘子断绝母子关系,这件事是怎么传出来的?平时去铺子里买东西,那家铺子的掌柜都知道了,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阮亭道:“我娘咽不下这口气,在家门口明目张胆的说了那些难听的话,她丝毫不掩饰,自然就传了出去。后来,我找了些人,把局面朝着有利于我的这方面引导。” 甄玉棠笑了一下,“怪不得呢?” 断绝母子关系,即便王娘子有天大的过错,在许多人眼里,阮亭不可以不孝顺。 而最后大部分的人站在阮亭这一边,也是阮亭的手笔。 她又道:“你娘有一天晚上,吃了一嘴污秽,这件事情你知道吗?其实,是我大堂哥做的。” 阮亭挑了下眉,“我猜着和甄家人脱不了干系。” 甄玉棠不好意思笑了笑,“王娘子欺负了阿芙,我大堂哥也是咽不下这口气,说是要再给她一个教训。” “我也没打听他准备做什么,听平时提到了这件事,想来是我大堂哥搞的鬼。不过,他也是有分寸的,出了气,只要王娘子安分点,他也就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了。” 王娘子自诩是举人的亲娘,如今颇是讲究,不管去哪里,都要讲一个排场。 她掉到粪坑里,还灌了满满一口脏东西,事情传得人尽皆知,王娘子心里估计能气得呕血,要是地面上有个缝,她肯定就要钻进去了。 甄玉棠的大堂哥做了这件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是挺解气的。 守了夜,阮亭直接留在上次待过的客房休息。 众人补了觉,到午时的时候,阮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锞子,特意打成了动物的样式,有小兔子,有小猪,有金元宝,“阿芙,压祟钱。” 哪个小孩子不喜欢压祟钱呢?阿芙高兴的接过来,“谢谢姐夫。” 阮亭走到甄玉棠身边,眸里带着笑意,“这是你的。” 甄玉棠眼睛瞪大了些,“我也有?” 爹娘离世后,纵然甄家其他人待她不差,可每年过年的时候,她们只会给阿芙准备压祟钱,时隔两年,她已经嫁人了,再一次收到金锞子,却是阮亭给她的。 阮亭的大掌躺着一个小兔子样式的金锞子,“小兔子只有两个,你一个,阿芙一个。” 甄玉棠不禁露出笑,拿了过来,仔细的看着。 这个新年,有阮亭陪着,好像挺不错的。 * 天色还未黯淡下来,阿芙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姐姐,晚上的时候我们去看花灯吧!” 甄玉棠应下来了,“好。” 阿芙跑到阮亭身边,“姐夫也要去,跟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姐姐?” 闻言,阮亭看着她,等待着甄玉棠的回答。 一大一小两个人,齐刷刷的看着她,甄玉棠能怎么办? 她无奈的轻笑一下,“好好好,都依你。” 湖泊石桥,花灯高悬,几丈高的花灯燃亮了半边天空,犹如白昼般璀璨夺目。 街道两旁有猜灯谜的,有卖面具的,有投壶和说评书的,当然还有舞龙舞狮,热闹非凡。 一路走过来,阿芙探着脑袋看个不停,“姐姐,我想看大狮子。” 平时道:“小姐,奴领着小小姐过去看舞狮吧。” 舞狮那里围了不少人,甄玉棠不放心,“樱桃,你跟着一块去。” 唐苒道:“玉棠,好久没这么热闹了,我也想过去,有他们俩,还有我,会看顾好阿芙,你就放心吧。” 阿芙被唐苒领着朝不远处走去,几个顽劣的孩童急着要看舞狮,拉着大人,匆忙从甄玉棠的身边跑过去,不小心撞到了甄玉棠。 阮亭一下子扶着她,不着痕迹的把她护在里面那一侧,“这里人多,去那边吧。” 甄玉棠点点头:“好。” 穿过石桥,一切喧嚣与热闹渐渐被抛在身后,孩童的笑闹声、大人的叫好声,隐隐传过来。 甄玉棠驻足在一处,望着灿烂的夜空,寒冬的气息夹杂着梅花的幽香,尽数扑鼻。 泰和县并不大,也不够繁华,可是,小桥流水,如在山水画中,一草一木都是景。 她和阮亭边走边话闲,走到一处空地,厚厚的积雪还未消融,散发着莹润的光,脚踩上去,留下深深的脚印。 可惜,没一会儿,这份静谧就被打破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孩童,一手握着几个雪团,在打雪仗。 那几个小孩力道不够,又看不准方向,雪花四散,洋洋洒洒。其中一个雪团,不知道这么回事,突然朝甄玉棠这边挥过来。 甄玉棠还没反应过来,阮亭一把拉着她,把她拉到怀里,躲过那个雪团。 随着动作,他脚下的积雪有了松动。 这般一来,他站稳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连带着怀里的甄玉棠,一起倒了下去。 在倒下去之前,阮亭的大掌护着甄玉棠的后脑勺,另一只胳膊护着甄玉棠的细背。 积雪蓬松,猛然倒在雪上,甄玉棠眼前一黑,脑袋撞到阮亭怀里,突然后背传来几分凉意,细微的雪花钻进了脖颈里。 她眨了下眼睛,呼吸间,阮亭身上雪松的清冽气息越发的浓厚。 虽然场合不太对,可怀里是温香软玉,女儿家身上楚楚的女儿香,一个劲儿的往阮亭鼻子里扑,缠绕在他的周身。 两人离得那样的近,呼吸似空中飞扬的素雪,交缠在一起,突然多了些缠绵缱绻的意味。 望着甄玉棠那泛着潋滟的唇,喜欢的女子就在他的怀里,阮亭心里升起了一股燥热,他慢慢的低下头。 后背传来阵阵凉意,可与阮亭接触的肌肤,哪怕隔着衣袍,甄玉棠依然能够感受到阮亭身上的温度,她有些不自在。 阮亭渐渐的垂下头,离她越来越近,墨眸色里的情/欲,甄玉棠并不陌生。 她也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了,前世的时候,阮亭没少与她做这样的事情。 甄玉棠一颗心突然跳的快了些,阮亭这是故意的吧? 脸颊染上一层浅浅的红,她抿了下唇,抓了一捧雪花,在阮亭擦着她的唇的那一刻,突然把雪团塞到了阮亭脖颈里。 想要亲她,没那么容易! 第85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五天 薄唇擦过甄玉棠朱唇的那一刻, 阮亭身子一僵,雪团融化,脖颈间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阮亭立即抬起头, 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注视着怀里的女子, 花灯的光辉, 流淌进甄玉棠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灵动又晶莹。 她的脸颊泛着薄红, 犹如雪中的腊梅映面。 甄玉棠不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子, 刚才阮亭想要对她做什么,她猜得出来。狗男人啊,要是塞一个雪团不够, 她再朝阮亭的脖子里多塞几个。 她推了阮亭一下, “地上好凉,你快起来。” 阮亭低沉的轻笑了一声, 松开了甄玉棠,直起身子, 因着那个雪团,所有的暧昧与缱绻全都消散了。 能在这个时候, 想着把雪团塞进他脖子里的,怕是找不出来第二个女子了。 他先起来,然后把甄玉棠从地面上拉起来。 甄玉棠赶忙用绢帕擦拭着身上的积雪,阮亭也在一旁帮忙, 正是寒冬时节, 又是在深夜,若是不把衣裙上的素雪拍掉,估摸着明天早上就要染上风寒了。 等处理好这些事情, 甄玉棠往前面一看,就看到几个小胖墩站成一排,齐刷刷的盯着她与阮亭。 甄玉棠脸上的热意又浓了些,也不知道这几个小胖墩站在哪里多久了? 即便她与阮亭没有做什么事情,可是被这些小孩子看着,总是不太好意思。 其中一个小胖墩奶声奶气的开了口,“方才是我不小心把雪团砸到姐姐身上了,我给姐姐赔罪,对不起,姐姐。” 甄玉棠走过去,“我并没有受到伤害,知错能够赔罪,是好孩子。可是,你们也要记着,以后打雪仗的时候,要看清楚周围有没有其他人。若是过来了一个小孩子,不小心被你们手中的雪团给打伤了,这可怎么办?” 那个小胖墩挠了下脑袋,“姐姐,我知道了。” 甄玉棠笑了笑,“好了,你们玩去吧。” 几个小孩子四散着跑开,清脆的笑声渐渐消失,周围又安静下来。 甄玉棠看向阮亭,清了下嗓子,刻意与他拉开了距离,“夜深了,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阮亭跟上来,直接朝来时的路回去。 这一世,阮亭学会了在她面前表露出委屈与可怜,让甄玉棠对他渐渐卸下了心防。可刚才那件事情,说明狗男人就是狗男人,总是想着那种事情,她可不能再对他心软。 看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阮亭回想起刚才的那个吻,不,也称不上是亲吻,只是轻轻擦过。 甄玉棠的朱唇,就像是绽开的花瓣,引着人去采撷。 他勾了下唇,有些遗憾,神色慵懒的跟在甄玉棠的身后,与她拉开几步距离。 甄玉棠懒得搭理阮亭,直接去找阿芙。 阿芙小脸儿红扑扑的,“姐姐,你快看,大狮子好威猛啊,他们还能飞起来,从这里跳到那里。” 甄玉棠笑着道:“是,大狮子可威猛了。” 唐苒随口问了一句,“刚才你和阮亭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你们?” 提起阮亭,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就是随便走走,也没去哪里。” 夜幕低垂,街道上的行人渐渐散去,凉意更甚,眼见阿芙打了个哈欠,甄玉棠拉着她的手,“回府吧。” 阿芙无力的点点头,“好,姐姐,我好困啊!” 一行人坐上了马车,回到宅子里,阿芙身边的丫鬟领着她去睡觉。 甄玉棠叮嘱道:“别急着让阿芙睡下,让她喝一碗姜糖茶,驱驱寒,再歇下。” 那丫鬟应道:“是,小姐。” 甄玉棠又吩咐道:“樱桃,你去灶房里把煮好的姜糖茶拿上来,让大伙儿都喝一些。” 众人进屋落座,甄玉棠突然道:“阮亭,你我成亲时,宣平候府送来了贺礼,你可给宣平侯府准备了年礼?” “准备了。侯府应该也会送一些年礼,许是这几日会送过来。” 在阮亭没有成为解元之前,逢年过节陆侯爷与陆夫人并无表示,如今,倒是礼数挺周全的。 既然阮亭已经准备了,甄玉棠也没有好担心的,她笑了下,打趣着,“你前途无量,京城里惦记你的人应当不少,你不给其他人也送些年礼?” 阮亭放下茶盏,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给何人送东西?” 阮亭这是故意装傻呢,自然是温如蕴啊。 青梅竹马,两人好久没见过面了,开了春,阮亭就要去京城了,可不得提前联络一下感情。 不过,如果没有重生,此时的她,应该是不知道温如蕴这个人的。 甄玉棠红唇勾笑,“比如你的那些同窗,或是一起长大的青梅与竹马。” 虽甄玉棠没有提起温如蕴的名字,语气也并不刻意。 可她突然提到了青梅竹马,阮亭很确定,甄玉棠与他一样,知晓前世的事情。 他淡声道:“不过是同在京城,两家来往多了些,青梅竹马谈不上。” 甄玉棠眉心微蹙,听阮亭话里的意思,似是知道她指的是温如蕴,可阮亭怎么会猜出来呢?还是说,阮亭只是单纯的在解释? 姜糖茶很快就盛了上来,平时还特意温了一壶梅花酒,“小姐,奴想着大家在外边待了那么长时间,喝一杯酒,温温身子。” 甄玉棠“嗯”了一声,看了阮亭一样,等喝了梅花酒,今天晚上阮亭总不能继续赖在她这里不回去了吧! 因着阮亭教了他几招功夫,平时像个狗腿子一样,“来,姑爷,奴给您倒酒。” 阮亭本不欲饮酒,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过酒盏,一饮而尽。 见状,平时又给他倒了几盏酒,阮亭同样饮了下去。 这人真是的,别人给他倒酒,他就要喝下去呀! 甄玉棠制止道:“平时,你再倒下去,阮亭就要喝醉了。” 喝醉了还怎么回去? 甄玉棠又道:“夜色不早了,阮亭,你饮了酒,不如让平时送着你回去?” 阮亭却没回答,湛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他本就皮肤偏白,因着饮了酒,冷白的面庞染上了一层薄红,在烛光下,越发的撩人。 若是那些把持不住的姑娘看到了阮亭这般模样,定是想要扑上去。 等不到阮亭的回答,甄玉棠看过去,阮亭望着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难不成是喝醉了? 樱桃插了一声,“小姐,姑爷好像醉了。” 甄玉棠走过去,半弯着身子,伸手在阮亭眼前挥了一下,“阮亭,你醉了吗?” 阮亭抿着薄唇,冲她微微一笑,宛若春夜里的风,一贯清冷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没有醉。” 甄玉棠微微一怔,盯着他看了片刻,方直起身子,“没醉才怪。” 在阮亭清醒的时候,才不会笑得这么和煦温柔。 她很少在阮亭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前世去到京城后,她曾听人说起过,阮亭还在宣平侯府的时候,虽然不是自来熟的人,可也不是整日冷着脸,面无表情,远没有现在那般的冷漠微凉。 阮亭有自己的抱负,若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好接近,可能,他会像林知落还有陆遇那般的温润,会有更多的时间与心思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平时问道:“小姐,那奴还要把姑爷送回去吗?” 甄玉棠轻轻摇头,“不用了,他这个样子回去,也照顾不好自己。” 本来她是想要让阮亭回去的,没想到,阮亭只是饮了几盏酒,就头脑晕乎乎的,阮亭的酒量有这么差吗? 她可记得,前世的时候,阮亭的酒量挺不错的。难不成是因着阮亭还未踏入官场,酒量还没练出来? 甄玉棠吩咐着:“平时,你把他扶回客房,樱桃,你去煮一碗醒酒汤。” 说完这话,甄玉棠准备回屋歇歇,可阮亭像是过年时候讨要糖果的小孩,拉着她的袖角,不让她离开。 甄玉棠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哪里,一直揪着她的袖角。 甄玉棠无奈的抚了下眉头,看来阮亭酒量实在是不行啊。 樱桃挤眉弄眼的打趣着,“小姐,姑爷这是离不开你啊,喝醉了酒,还要跟在你身边。” 平时还有唐苒也在一旁颇有兴致的看好戏,“玉棠,我总觉得阮亭不太好相处,没想到他喝醉酒是这个样子啊!到底你们是夫妻,你看,他不跟在别的人身后,偏偏跟在你身边。” 明明是凶狠的猛兽,可此刻,猛兽收起了利爪,紧紧的跟在甄玉棠的身旁。 甄玉棠不自在的道:“好了,你们别打趣我了,苒苒,你快回去睡觉吧。” 唐苒见好就收,“行行行,那我走了。” 等唐苒出了屋子,平时道:“小姐,奴倒是想把姑爷送回客房,可姑爷不跟着奴走啊。” 甄玉棠拽了拽衣袖,没能把长袖从阮亭手里抽回来,她无奈的看着阮亭,“时间不早了,我困了,要休息,你也要休息,知道吗?” 阮亭的薄唇带着潋滟的水光,更为他增添了几分俊美,“我跟你一起睡。” 甄玉棠轻轻瞪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她狐疑的道:“你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 阮亭行啊,喝醉了还不忘想着那种事情,这人是故意的吧。 甄玉棠商量着,“我把你送回客房,但是你要乖乖的歇下,可以吗?” 阮亭点了点头,伸出大掌,“你拉着我回去。” 算了,与一个酒鬼是讲不清楚道理的,甄玉棠现在就想赶快把阮亭打发走。 她拉着阮亭的手,就像拉着阿芙一样,把他领去了客房,“现在你可以睡觉了吧?” 平时帮忙把阮亭的外衫和筒靴脱下,他胸膛处的里衫松了些,露出那劲实白皙的肌肤。 甄玉棠看了几眼,才收回视线,别看阮亭是读书人,他的身材可不错。 刚好阮亭喝醉了,她偷偷看几眼,阮亭也不知道。 终于把这个酒鬼安置好了,甄玉棠松了一口气,熄了灯,转身出去。 屋子里一片黑暗,阮亭睁开双眸,眸色清和,哪还有方才的朦胧。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86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六天 初二是回门的日子。 等她们走了, 宅子里只剩下唐苒一人,甄玉棠道:“苒苒,你跟着我们一起去甄家吧。你在甄家住过一段时间, 我大伯母也很是想念你。” 哪怕与唐家人撕破了脸皮, 到底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唐苒内心深处, 终究做不到完完全全的放弃那些亲缘关系,“玉棠,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一个人待在宅子里无聊。不过, 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去看一看我的祖母,好久没看望她老人家了, 不知道她身子如何?” 甄玉棠看出了唐苒的犹豫与忐忑, “苒苒,你想去看唐家人, 就去吧。” 唐苒离开了唐家近两年的时间,甄玉棠明白, 唐苒心里已经没有多余的期盼,她只是, 偶尔会思念家人。 当时唐老三被修理了一顿,现在他也不敢再把唐苒关在柴房里,唐苒回去唐家一趟,不会出什么意外。 多余的话甄玉棠也不必再说, 若是可以选择, 每个人都想拥有一个和睦亲密的家庭。可惜,家人是无法选择的。 唐苒下定了决心,“好, 那我明天再回来。” —————— 甄玉棠上去马车的时候,阮亭就在车里。 她探究的盯着阮亭,“昨夜发生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非要揪着她的衣袖,像是个小跟班一样,日后的首辅大人,竟然也有这般好笑幼稚的行径。 “不记得了。” 说起这句话,阮亭可谓是毫不心虚,“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 眸里闪过狡黠的光,甄玉棠起了逗趣的心思,“昨天晚上你喝醉酒了,非要抱着平时,还说要跟他睡一张榻上。” “是吗?” 阮亭笑了一下,慢悠悠的道:“我想与谁睡一张床榻上,你应该清楚。” 笑意凝在脸上,甄玉棠哼了一声,“我只清楚一个人睡觉也挺好的。” 看来是她最近对阮亭太和善了些,阮亭才敢见缝插针说这些话。 剩余的路程,甄玉棠不再搭理他,和阿芙说起了闲话。 甄府,除了甄玉棠的几位堂哥与堂嫂各自回了娘家,其他人都在。 徐氏一看见甄玉棠与阮亭,脸上露出笑,迎上来,“你们可回来了。” 她拍了下甄玉棠的手,“年前我就想着让你回来一起过除夕,甄家人都在,偏你与阿芙在外面孤零零的过年,我心里可不是滋味。好在,听说阮亭也跟着你们在一起,我这才放了心。” 甄玉棠馋着徐氏,边走边说,“让伯母担心了。伯母,宅子里虽然人不多,但是挺热闹的,该准备的东西一点都没缺,伯母您就放心吧。” “是啊,伯母,姐姐、姐夫还有我,我们一起堆了三个大雪人,那三个大雪人现在还没有融化,可好看了。” 不管阿芙走到哪儿,都要提一下那三个大雪人。 “呦,还堆雪人了。”徐氏夸赞道:“阿芙可真厉害,伯母也想看看你堆的雪人长什么样子。” 被夸奖了,阿芙咧着嘴,“等伯母去了宅子里,就能见到了。伯母可要早点过去,若是出了大太阳,雪人就要化了。” 徐氏应下来,“好,伯母明日就过去看那几个雪人。” 她感叹道:“家里多了个小孩子,就是热闹许多。” 甄玉棠接过话,“等大堂嫂诞下了孩子,伯母就不觉得家里冷清了。” 徐氏笑呵呵的道:“等玉薇她们也都成亲了,过年你们带着孩子回来,到时候怕是整个府里都是吵吵闹闹的。” 寒暄的话说完,众人进屋落座,甄家人最担心的,还是阮亭被赶出阮家的事情。 甄远山特意询问了来龙去脉,从一开始,他便十分看好阮亭,不过王娘子的行径着实令人心寒。 如今,王娘子把阮亭赶出了阮家,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甄远山自然是盼着小两口继续走下去。 甄远山沉声道:“你是甄家的女婿,那就是甄家的半个儿子,阮亭,以后甄家就是你的家。” 徐氏跟着劝道:“是啊,你与玉棠和和睦睦的,两个人共同经营着这个小家,等你们去了京城,安置妥当了,再有了孩子,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偶有吵闹,那也是正常的,你们伯父这么大的年纪了,我还与他时不时拌几句嘴呢。可拌嘴归拌嘴,不能损害了彼此的感情。” 虽大晋朝夫妻和离并不少见,然身为长辈,他们盼着阮亭与甄玉棠的亲事不起任何波澜。 阮亭出了声,“让伯父、伯母费心了。玉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待她。” 用了膳,甄远山把阮亭叫去了书房,商量进京赶考的事宜。 徐氏打听着,“玉棠,王娘子闹腾着要把阮亭赶出阮家,像她那样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黏上阮亭了。阮亭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可不能心软!” 甄玉棠:“阮亭已经把户籍迁出阮家了,也就是说,他不再与阮家有任何关系。他还去县衙里写了一份契约,上面有他与王娘子按的指印。契约上罗列的清清楚楚,即便王娘子反悔,也无济于事。伯母,阮亭并非愚孝之人,若是王娘子一而再的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会心软的。” “这个法子好,不愧是读书人,有了契约,不管王娘子怎么闹腾,她都占不了上风。” 徐氏道:“王娘子硬是要让阮亭与你和离,这孩子都没答应,可见他心里是有你的。虽然他那个亲娘,不成气候,但阮亭与王娘子分了家,以后你也不用与王娘子住在一起了。” “玉棠,即便你心里不舒服,觉得受了委屈,可是,伯母还是希望你能与阮亭好好过下去。阮亭是个好孩子,各方面都能拿的出手,最重要的是待你很不错。女儿家和离了,再嫁人,不一定能找到更为出色的郎君。” 这些道理,甄玉棠自然也清楚,只是,她一直没有做好决定。 阮亭被王娘子赶出阮家,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若是她再与阮亭和离,那是彻彻底底毁了阮亭的名声与仕途。 阮亭的抱负,她最是清楚,正是因为这样,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只为自己着想。 甄玉棠“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伯母,王娘子掉到了茅厕里,可是大堂哥做的事情?” 徐氏:“是他。这孩子,先是让他身边的那个小厮故模仿鸟叫,叫了几声,把王娘子引出来了,然后小厮摸黑把王娘子推到了粪坑里。她在里面待了好大一会儿,才被那些下人们发现。” 甄玉棠噗嗤笑了一声,虽然她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景,可不用想就知道王娘子有多么的狼狈。 —————— 晚上,甄玉棠与阮亭没有回去,留在了甄府。 樱桃收拾着床褥,“小姐,姑爷晚上住在哪里呀?若是你与姑爷分房睡的消息传了出去,未免影响不好。” 樱桃说的没错,这是在甄府,还是要遮掩一下。 甄玉棠道:“屋里有贵妃榻,你去多拿一床被褥来,让阮亭睡在贵妃榻上好了。” 甄玉棠沐浴后,换上了寝衣。 阮亭回了房,不知甄玉棠今天晚上会不会把他赶出去歇息? 甄玉棠指着贵妃榻,“这就是你的床。” “屋里烧着火盆子,给你的被褥也是新的,睡在贵妃榻上也不冷。” 得,甄玉棠虽然没把他赶去客房,但也没与他睡在一起。不过,好歹有进步。 阮亭没有异议,答应了。 他去了另一间屋子沐浴,回来的时候,素白的寝衣穿在身上,墨发披在身后,深邃的轮廓显得柔和许多,清隽俊拔。 临熄灯前,甄玉棠“威胁”的道:“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睡觉。” 阮亭勾了下唇,这是他第一次与甄玉棠歇在同一间屋子里。 甄玉棠吹了灯,屋子里突然暗下来,没有一丝光线,她摸黑回到拔步床。 伴随着烛灯熄灭,屋子里很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翻身的声音,都能听到,空气里似乎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 阮亭并没有睡意,轻轻一呼吸,便可以闻到一股沁人的香气,那是甄玉棠身上的味道。 就好像,甄玉棠离他离得很近,就在他的侧手边。 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难免会心猿意马。 平时寝间里只甄玉棠一个人,突然多了一个大男人,她同样没有睡意。 她听到,阮亭的呼吸好像粗了几分。 她翻了个身,打破了一室的静谧,“阮亭,你睡下了吗?” 黑暗中传来阮亭的声音,“没有。” 甄玉棠问道:“你把余钱都给了王娘子,你还有上京赶考的盘缠吗?” 阮亭凝望着屋顶的横梁,“若是盘缠不够,你愿意给我资助一些吗?” “你这是准备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甄玉棠侧过身子,正对着他。 阮亭噙着笑,“是啊。” 甄玉棠说笑着,“堂堂的阮大举人,竟然想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也不能白白的把银子给你,你总要给我点利息吧?” 阮亭轻笑了一下,“确实是棠棠的阮大举人。” 他那笑声很低很沉,在黑夜里,就像是轻羽划过耳廓,甄玉棠耳珠热了一下。 刚开始她没有反应过来阮亭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她才明白过来。 阮亭是说,棠棠的阮大举人,棠棠正是她的名字。 甄玉棠鼓了下腮帮子,“阮亭,做人不能太厚颜无耻。” 哪怕是说着狠话,甄玉棠声音听起来也是娇娇的,即便没见到甄玉棠的神情,可他也能想象出此刻甄玉棠的模样。 阮亭又笑了一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什么利息?” 甄玉棠愣了一下,“就是字面意思的利息呀。” 阮亭没回答,甄玉棠还以为他睡着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阮亭的声音响了起来,“玉棠,你冷吗?” 一听这话,甄玉棠感觉不太对劲,她紧紧压着被角,只露出小脑袋,警惕的道:“我不冷。” 阮亭的声音里透着慵懒,“可是,我冷,怎么办?” 屋子里烧着火盆子,甄玉棠一个女子都不觉得寒冷,阮亭还厚颜无耻的说他觉得冷。 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甄玉棠道:“那说明你身体不行。 “冷的话,我让樱桃再给你加一床被子?” 许是夜色太深沉,又许是此刻的气氛宁静而和谐,阮亭薄唇轻轻勾起,将视线移到甄玉棠那边,“玉棠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不能说男人不行,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 第87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七天 屋内暖意融融, 阮亭那慵懒低沉的声音,给清寒的夜色也增添了几分缠绵。 就像是在耳鬓厮磨时,阮亭叫着她玉棠姐姐, 说着那般的混账话。 甄玉棠两靥突然染上浅浅的绯红, 哪怕烛灯熄灭了, 阮亭也看不到她的动作,她还是瞪了一眼阮亭。 若是阮亭这会儿在她身旁,她真想踹他一脚, 阮亭看起来绝非好色之徒, 怎么最近几天总是说些这样的话。 甄玉棠小脸儿板着, 正色道:“不许再叫我姐姐, 也不许再说那些混账话。你若是不安分, 我就把你赶去客房睡觉。” 见好就收, 阮亭唇间溢着笑, “好。” 依照甄玉棠的性子, 把她逼急了, 她真的会把他赶出屋子。 虽然不能与甄玉棠同睡一张榻上, 但好歹在一间屋子里,温香软玉就在不远处,阮亭可不愿再回到那清冷的客房里, 孤零零的一个人睡觉。 那种孤寂的滋味,他尝了不少。 甄玉棠转过身, 在黑暗中, 依稀可以看到阮亭的身影, 她一手放在锦被上,“和你说正事呢,阮亭, 你手里可还有余钱?” 阮亭不再逗她,“宅子给了王娘子,我把手里的余钱也都给了她。好在,我在县学授课有一个月的时间,年前县学那边给了几十两束脩。” “我还和李石在苏州府开了一家布料铺子,牟利各拿五成。苏绣名誉天下,送到京城去,要比在江浙这边的价格翻上几番。前两天,李石给我送来了后半年做生意的银钱,约莫两千两银子,再加上城郊还有一处庄子,每年也有些产出,现在我手里也就是两千多两白银。” 开铺子的时候,阮亭投入了一笔银钱,负责联络京城的客人,毕竟他在京城待了十六年,结识不少世家,有这方面的人脉关系。至于李石,李家开着镖局,负责运送货物以及其他事情。 甄玉棠思忖着,仅仅半年时间,分到阮亭手里的就有两千两白银,苏州府不缺乏绣娘,李家又是来镖局的,这样一来,成本就节省了一大笔银子。可见,这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甄家也是做绸缎和瓷器生意的,这些货物在京城那些世家之间颇受欢迎,世家贵女与郎君每一季都要重新做衣裳,之前穿过的衣服不会再穿第二次。 哪怕就是普通的市井人家,有条件了,也会买些绸缎与瓷器。 若是甄家能把生意做到京城去,牟利绝对会比现在多几番。 前世的时候,甄玉棠的大伯父就把甄家的生意做到京城去了。当时,甄家人除去京城,走了不少弯路。 而现在有甄玉棠在,她有前世的记忆,能够少走不少弯路,她决定明天就去与甄远山商量生意的事情。 没听见甄玉棠声音,阮亭问了一句,“想什么呢?” 甄玉棠解释道:“我在想生意上的事情,你与李石是第一次做生意,就能牟利这么多。甄家做了几十年的绸缎生意名下有不少的铺子,若是也把绸缎、瓷器运到京城去,会比你们更有优势。” 阮亭勾了下唇,前世的时候,他的这位夫人就是做生意的好手,把名下的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甄玉棠喜欢华服珠钗,这些都是费银子的东西,但她自己能赚钱。 阮亭道:“不错。我在宣平侯府的时候,侯府每年在衣衫首饰这些东西上的花销,就有大几万两银子。京城世家对绸缎的需求颇是不少。不过,京城不仅只有苏省的布匹,秦淮河一代的云锦、妆花锦,还有山东那边的绸缎,在京城也很受欢迎。” “把生意做到京城去,不是那么容易,不可一蹴而就。” 甄玉棠点点头,“我知道,这不是件小事情,急不得,还是要把甄府在县城里的生意经营妥当了,有多余的精力与银钱,再试着扩大规模,把生意做到京城去。” “你手里还剩下两千多两银钱,上京赶考的盘缠是足够的。”甄玉棠又道,说着话,她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对了,阮亭,你之前还把你手里的银子放在了我这里一些,也有不少银子呢。” 这般算下来,阮亭手里的银钱有六千两左右,足够去到京城后的花销了。 甄玉棠感叹道:“你是选择走科举这条路了,如果你做生意的话,估计要不了几年时间,就能把生意做到京城上去。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聪明!” 不管身处什么境地,放到阮婷身上,好像他轻而易举的就能做好这些事情。 阮亭笑着道:“你更聪明。” 身世没有被揭露之前,他是侯府的继承人,陆侯爷与他的老师倾尽全力培养他。与他往来的,也是同等阶层的世家与权贵,这就意味着,他比那些寒门子弟多一些可利用的资源,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其他事情,也会更容易一些。 “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在逗我的?” 甄玉棠的声音很轻快,用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下,坏笑着道:“我也就比你聪明一点点。” 不管是在何时何地,人如其名,甄玉棠就像是一枝永远向阳的海棠,她身上的灵动与轻快,是阮亭所缺少的,也是他所渴盼的。 他笑了笑,静默一会儿,出了声,“陆侯爷与陆夫人把我送回阮家,但我是感激他们的,如果我没有在陆府长大,应当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我会变成和王娘子、阮娴那样的人。” 说到最后,阮亭的声音有些低沉。哪怕并不明显,甄玉棠还是听了出来。 她咬了下唇,轻声道:“不会的。世家也有不少纨绔子弟,你在侯府长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繁花富贵迷人眼,可你也没有变成只知享乐的纨绔。” “由此可见,即便你一直待在阮家,你也不会成为王娘子那样的人。回到阮家的这几年,是你最落魄的时候,可你还是你,有自己的底线。” 夜深人静的时候,阮亭有时在想,他身上流着与王娘子,同样的血脉,一脉相承,是否有朝一日,他会渐渐的变成王娘子那样刻薄不讲理的人? 可是,甄玉棠的这番话,如同山间汩汩流淌的清溪,流进他的心头,冲走他心底深处藏着的所有担忧。 阮亭静静的注视着拔步床那边的甄玉棠,前一世他觉得甄玉棠有着大小姐的脾气,然而,如果他有足够的耐心与甄玉棠交谈,可能他会更加了解那个真实的甄玉棠。 困意涌了上来,甄玉棠揉了揉眼睛,“不和你说话了,我好困,我要睡觉了,你不准过来我这边!” 阮亭轻轻的“嗯”了一声,“睡吧。” 没一会儿,甄玉棠绵软悠长的呼吸传过来,一室静谧,窗外的凛冽被隔在外边,阮亭渐渐阖上双眸,沉沉入睡。 ———— 第二天,甄玉棠与阮亭又去到林家探望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穿着丁香色绣五蝠的褙子,精神矍铄,看上去年轻了几岁。 林老夫人与甄玉棠的大舅母高氏,同样忧心甄玉棠与阮亭的关系。 然而见到他们俩一起来到林家,面上没有丝毫不和,林家人放了心。 林高夫人拄着鸠杖,“有句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年少夫妻,互相扶持,偶有矛盾,可只要双方坦诚相待,互相包容,多多沟通,哪有解不开的结儿。” 阮亭长睫微微垂下,林老夫人这番话通俗易懂,却是至理名言。 可是,他害怕失去甄玉棠,还是瞒着了她关于前世的事情。 观甄玉棠的所作所为,阮亭可以断定,她也是有前世记忆的,甄玉棠与他一样,选择了隐瞒。 坦诚相待,并不容易做到。 高氏询问道:“阮亭,等过了年,你何时动身去京城?” 阮亭回道:“月底出发,若是迟一些,路程会比较紧促。” 高氏嘱咐道:“那也就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该准备的要提前准备妥当。家里别的缺,药材最是不缺,我让知落这几天把那些药草拿出来晾晒一番,到时候给你们带上。” 阮亭温声道:“多谢舅母。” 一转眼过了初五,出了正月初五,意味着新年要结束了。 甄玉棠本想与阮亭坐下来,好生的谈一谈,不料,阮亭还要去府城一趟。 “我在县学读书的时候,荀叔对我颇多照顾,我们成亲时,他还是主婚人,赶在去京城前,总要去拜见他与荀婶婶。” 当初张县令与张韶元能够落马,还是荀学政的功劳。 甄玉棠道:“荀学政对甄家有恩,我与你一起去。” 把阿芙托付给徐氏照顾,甄玉棠与阮亭去了苏州府,这次走的是陆路。 荀学政与荀夫人热切的招待了他们二人,荀夫人没见过甄玉棠几次,却对她很有好感,“当初在寺庙里你送给我的那把伞,现在还好好的收着。你与阮亭这孩子站在一起,看着就让人觉得养眼。阮亭这孩子不容易,你也不容易,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 “等去了京城,京城繁华,规矩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我提前给你说道说道。”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谢谢夫人。” 有前世的记忆在,该注意的事项她都还记着,不需要荀夫人特意指点,可是荀夫人有这样的心思,甄玉棠心里一暖。 拜见荀学政后,阮亭又去了府学一趟。 学舍里很安静,学子们还未来到府学读书,走在白石路面,甄玉棠打量着不远处的腊梅。 沈夫子看了甄玉棠一眼,直到此刻,他心里仍然存着遗憾,年少慕艾,阮亭这样有为的郎君,也不外如是。 若阮亭与念瑜成亲了,享福的可就是他的女儿了。 沈夫子叮嘱了一些话,不知沈念瑜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她跑到府学来,远远的盯着阮亭。 错过了阮亭,她很清楚,她不会再遇到比阮亭更出色的郎君。 甄玉棠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可她只是商户之女,等阮亭平步青云的时候,他真的心甘情愿守着她一辈子吗? 甄玉棠并不知道沈念瑜在一旁偷偷的注视着他们俩,走到某一处时,不知是谁家养的大黑狗跑到了府学,汪汪汪的叫个不停,很是渗人。 看着前方高大的黑狗,甄玉棠心里有些怵,虽甄府里养的有一条大黄狗,可实际上,她比较害怕与大狗待在一块儿。 甄玉棠还没说一句话,沈念瑾看到,阮亭立即护在甄玉棠的外侧,拉着甄玉棠的手,走了过去。 见到这一幕,沈念瑜神色怔愣了起来,明面上,阮亭与人相处时,温雅有礼,然而,什么人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甄玉棠连害怕两个字都没说出口,他能这样护着甄玉棠,可见,甄玉棠在他的心里。 沈念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这是在做什么呢,像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 是她太狭隘了,也许,阮亭真的能一辈子守着甄玉棠。 拜见了这些人,启程回去泰和县。 马车在宽敞的官道上驰骋,天色暗了下来,马夫道:“小姐,姑爷,再有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才能到沿途的客栈。” 阮亭“嗯”了一声,“这附近荒无人烟,位置偏僻,赶路多加注意沿途的情况。” “ 平时,你为人机灵,跟着马夫一道,仔细注意点。” 平时去到前头,与马夫坐在一起,“好嘞,姑爷。” 不知怎么回事,许是听了阮亭刚才说的话,甄玉棠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可能会出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这章给小可爱们送40个红包。晚上还有一更。 第88章 只想和离的第八十八天 马车顶部悬挂的琉璃灯摇摇晃晃, 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甄玉棠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此处路段偏僻, 一侧是山, 另一侧是一片占地很广的松林。 墨绿色的松林,似漩涡般,仿佛吸取了夜幕中所有的幽暗, 黑漆漆的, 有着怎么也化不开的暗淡。 可能是此处的环境太过静谧昏暗,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志怪杂谈里的妖魔鬼怪, 甄玉棠一颗心突然跳了一下。 阮亭注意着她的神色, “可是害怕了?” 甄玉棠摇摇头, “不是,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上赶路, 还是要多注意些。” 阮亭神色严肃起来, “平时,后面那辆马车上面放置的有几把匕首。你拿过来一些,剩余的你们留着防身。还有, 你多注意着松树林那边的情况,同时看清脚下的路, 看看路上有没有异物, 不可让马受惊。” 平时按照阮亭的吩咐, 通知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的樱桃与平安。 平时把短刀递给阮亭,“姑爷,东西拿来了。” 抽开刀鞘, 刀刃散发着冷光,阮亭重新合上刀鞘,递给甄玉棠,“拿着防身。” 甄玉棠接过来,提着的心稍稍落下来一些。 突然,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是女子哀怨哭泣的声音,拖着调子,悠长尖锐。 起初,只有一道女子的声音,紧接着,有男有女,哀怨绵长。 旁边就是松树林,里面立着一个个小山包般的坟墓,在此时的情况下,似是地狱里万鬼在哀嚎,煞是令人觉得恐慌。 甄玉棠眉头微蹙,看了阮亭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赶路的马夫放缓了速度,“ 小姐,姑爷,奴曾听过一些关于此地的传说,此处松树林埋葬着不少逝者,每当这种声音响起,就会有一些路过此处的马车失踪。” 平时下意识问了一句,“马车失踪了,那马车里的人呢?” 马夫道:“自然也跟着失踪了。官府派人来查了几次,什么都没查到,这里又偏僻,距离府城有一大段距离,距离泰和县也不近,附近也没有住所。时间久了,有人说这里闹鬼。” 似是为了应景,幽怨凄惨的哭声戛然而止,接着又响了起来,划破长空。 平时抖了下身子,四处张望着,“大过年,烧香上坟的人不少,小姐,不会真的有邪祟之物吧?” 甄玉棠蹙着的眉头松开,“ 感情那些妖魔鬼怪还挺会挑时间的,衙役们过来了,它们不现身,专门来恐吓过路的行人!” 闻言,阮亭不由得轻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害怕。” 有了前世的经历,甄玉棠岂会害怕?即便没有前世的经历,她也不相信这些传言,多数传言,不过是人云亦云,编造杜撰。 平时心里的恐惧散了些,“小姐,您是说,这里没有闹鬼,传言是假的?” “若是闹鬼了,邪祟早就过来了,难不成它们贴心的等着咱们说些临终的遗言,再过来不成?”甄玉棠神色淡淡,“我倒是觉得,闹鬼之说,不过是个幌子,掩盖行人连带着马车失踪的事情。” 平时的声音传来,“小姐说的有道理。” 阮亭陡然道了一句,“就快过去松树林了。” 甄玉棠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对上,若是有人在故弄玄虚,那么一定会赶在马车过了松树林之前动手。 阮亭拍了下甄玉棠的手,“别怕。” 话音落下,他掀起帘幔,仔细注意着前方的路况。 无边的黑暗弥漫,只有稀疏的几缕银辉,几尺开外的路面上,泛着银光。 阮亭沉声道:“停下。” 马奴赶忙握紧缰绳,嘴里吆喝了一声,在即将达到泛着银光的路面时,奔腾的马蹄停了下来。 平时利落的下车,弯着身子检查,待看清楚地面上的东西时,他脸色一变,“姑爷,小姐,那里摆了一排拇指粗的铁钉子。刚才可太危险了,若非姑爷及时叫停,赶路的马儿一脚踩上去,就要受惊了。” 用不着什么妖魔鬼怪出手,骏马受了惊,阮亭与甄玉棠一行人都会受伤,到时候就会被困在这里,只能束手就擒。 平时此刻算是彻底明白了,闹鬼之说就是个幌子,那些失踪的马车,多半像他们一样,遭到了暗算。 —————— 松树林里,几个粗壮的大汉和女子探头探脑,其中一人嘴里叼着一根泛黄的枯草,“大哥,那辆马车停了下来,那群人是不是发现了咱们的计谋?” 那个被叫作大哥的男人,死死的盯着马车这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兄弟们赶在新年的头几天,好好干上一桩,开个好头,走,上去!” 平时与马奴好不容易清理了铁钉,还没上去马车,只见一个个蒙着面的男男女女,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从松林里冲了上来。 这些人的装扮有模有样的,不仅身上穿着长衫,一张脸像是涂了一层面糊似的。 要不是识破了这些人的诡计,赶路的行人,还是挺容易以为此地在闹鬼。 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幽幽的叫着,“ 好…饿…啊,好久没有吃上东西了,坟墓里好凉啊,你们来陪陪我们吧!” 平时翻了个白眼,“别装了,真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那个女子一噎,闭上了嘴。 那个领头的壮汉喝道:“别说废话,待会来人可怎么办?兄弟们,速战速决。” 那些人齐刷刷亮出了手里的长刀与铁棍,平时与马奴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撒腿跑到马车这边,“姑爷,怎么办呀?” 阮亭沉声道:“你去后面那辆马车,马奴进来。” 平时慌慌忙忙的道:“奴得保护小姐。” 阮亭一手持着冷刀,一手握着缰绳,“她交给我。” 把甄玉棠交给其他人,阮亭并不放心。 对方人多势众,武器齐全,只能想法子冲过去。等冲过去的那一刻,再由马奴驾着马车,阮亭回去解决那些人。 那群人挥着铁棍冲上来,阮亭看准时机,扬起缰绳,奔腾的马蹄气势汹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逼那群人面前。 领头的大哥脚步一顿,挥着的铁棍垂了下来,“真是不要命了。” 趁着这个机会,马蹄扬起,阮亭一刀刺向左边一个歹匪,那歹匪哀嚎了一声,扑通倒在地上,马蹄扬起,阮亭驾着马车,朝前方驶去。 形势危机,阮亭猛然掀开帘幔,对着马奴道:“你过来,务必保护夫人安全,把夫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甄玉棠一颗心“砰砰”乱跳,本是要赶路回家,哪里会想到遇到了意外。 她右手攥了下锦裙,然后松开,她知道阮亭要做什么,樱桃、平时等人还在后面,这些人都是伺候在她身边的下人,阮亭不会抛下他们。 甄玉棠直直的看着他,心跳个不停,“阮亭,小心点,你别担心我。” 阮亭微微颌首,看了她一眼,下去马车,“好。” 送走了甄玉棠,阮亭不再有顾忌,他习武多年,先对付那个领头之人,剩余的人不足为惧。 又有平时、平安这两人冲上来帮忙,不多时,那几个劫匪满身伤痕,倒在了地上,连连哀嚎。 阮亭吩咐道:“把这几人绑起来,拴在马车后面,搜他们的身,把藏的东西搜出来。” * 马车里,甄玉棠放不下心,“停车。” 马奴放缓了速度,“小姐,姑爷不让停车。” 甄玉棠也做不到抛下阮亭还有其他人,自己一个人躲命,“停车,那些歹匪没有追过来。” 甄玉棠下去马车,注意着后面的情况。 平时扯着嗓子喊道:“小姐,无事了,姑爷把这群人都解决了。” 甄玉棠松了口气,一直僵着的身子软了下来,朝阮亭走去,方才的形势当真是危险,若非有阮亭在,那群歹人可不好对付,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她的爹娘就是在外出赶路的时候,死于这些歹匪之手。 就在甄玉棠快走到阮亭身边,又发生了变故。 平时要把那个领头的歹匪绑起来,不料那人推开平时,拿起腰间藏着的刀,朝阮亭挥去。 甄玉棠脸色一变,高声喊起来,“阮亭,小心你的身后。” 歹匪手中的匕首刺向阮亭,擦着阮亭的胳膊划过。 血渍透过墨色的锦袍,阮亭躲过一击,一脚踹向那人,那歹匪整个人飞了出去,然后狠狠砸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甄玉棠跑过去,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担忧,盯着阮亭的胳膊,“你受伤了。” 第89章 只想和离的八十九天 朦朦胧胧的夜色下, 凉意刺骨,阮亭墨色的长袖浸透着殷红的血,甄玉棠细眉紧蹙, 声音轻轻的, “疼不疼?” 同样是刚过去新年,同样是在赶路的途中, 同样遇到了歹匪,望着阮亭受伤的臂膊,甄玉棠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她的爹娘。 她的爹娘尸骨被运回来的时候, 哪怕提前被人整理了遗容, 可那累累的伤痕, 触目惊心。 如今, 阮亭在同样的情况下受了伤, 甄玉棠眼眶一红。 阮亭本想说一句没事,他自幼习武,在京城的时候,曾去军营里历练过几个月时间, 不过是胳膊被匕首划了一道, 并非不可以忍受。 可是看到甄玉棠湿润润的眸子,阮亭话音一转,“疼。” 听阮亭这么一说,甄玉棠心里更不是滋味, 阮亭把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转身回去救平时、樱桃等人,若不是被她们这群人拖累,阮亭对付那些歹匪轻而易举,何至于会受伤? 袖袍上的血迹明显, 阮亭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说疼了,可见,他应当受伤很严重吧! 甄玉棠更加担心了,“你再忍一忍,先上车,好不好?” 阮亭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甄玉棠在心疼他。 阮亭脸不红心不跳,宛若全身上下虚弱的一动不能动了,他靠在甄玉棠身上,“你扶着我上马车。” “好。” 甄玉棠哪里知道阮亭打的主意,她心里又愧疚又心疼,挽上阮亭另一条没有受伤的胳膊,轻轻的搀扶着他。 那些歹匪毫无人性,不甘被绑起来,还想着趁甄玉棠一群人不注意的时候,夺过匕首,来一个反扑。 可见到领头的大哥被阮亭一脚踹飞,躺在地上连吐几口鲜血,那些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阮亭倒是想被甄玉棠温温柔柔的扶着,可还有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他看了那个被他踹飞的劫匪一眼,对着甄玉棠道:“等我一下。” 一阵夜风吹来,锦袍随风扬起,许是夜色太过萧瑟凛冽,阮亭的眉宇间透着冷厉。 他大步走到那个歹匪身边,拿过歹匪身旁的短刀,用力刺在他的掌心。 十指连心,疼痛当即传遍了四肢百骸,那个歹人双目瞪大,眼眶充血,当即哀嚎起来。 他用力的挣扎着,可短刀穿过他的掌心,深深的刺在地面上,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们这群歹匪,靠抢劫谋生。此处有一片松林,松林里立着大大小小上百个坟墓,又有闹鬼的传说当幌子,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们,他们抢劫夜晚经过此处的行人,从来没有失手过。 先把那些男男女女杀了,再把马车上的货物与金银珠宝带回去。赶在天亮前,把一切的痕迹清理妥当,不会有人发现是他们做的这些事情。 阮亭与甄玉棠,就是他们今晚瞄准的猎物。只有两辆马车,人手不多, 可那些劫匪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像是读书人的阮亭,竟然一个人就可以制服他们一群人。 阮亭冷冷的看着那个歹匪因疼痛而狰狞的神情,而后站起身,朝甄玉棠走去。 拿领头的劫匪开刀,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震慑。 歹匪的叫声,在黑夜里,伴随着冷风,颇是凄惨。 其他歹人心头一悸,哪怕阮亭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些人恐惧的盯着阮亭,不敢再有其他想法,生怕自己落得同样的下场。 甄玉棠静静的看着,转身叮嘱道:“平时,平安,你们把这群歹人绑起来,注意他们有无异动,小心点。” 平时赶忙应下,他也被方才的变故吓破胆了,“小姐,奴知道了。” 他又问道:“小姐,姑爷的伤怎么样了?” “阮亭受伤挺严重的,还有多久可以到附近的客栈?” 听甄玉棠这么一说,平时也急了,“小姐,还要半个时辰左右,待会奴让马夫加快速度。” “好,你们快点处理那些人。” 说完这话,她朝阮亭走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那些歹匪应当不敢再闹腾了,把这些事情交给平时他们,你快上去马车休息,你还受着伤呢。” 唇角噙着不明显的笑意,阮亭把手掌伸过去,“好。” —————————— 平时拿着粗粗的绳子,狠狠踢了一脚地上躺着的歹匪,“敢伤我们家姑爷,你活得不耐烦了,等着被关进大牢里处死吧。” 平时先把那人的手脚绑在一起,他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穿透那个歹匪手心的匕首从地上拔起来。 那个歹匪身子又是一颤,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眉头冒着豆大的冷汗。 “姑爷力气可真大!”平时嘀咕了一句,出了这一档子事,以后他也要跟着姑爷学几招。 半个时辰后,到了沿途的客栈,平时去请大夫,平安与马夫去报官。 甄玉棠净了手,“我先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待会儿可能会有些疼。” 她帮忙把阮亭的外袍脱下,殷红的血渍越发的明显,长长一道伤痕,血肉被划破。 甄玉棠小心翼翼的用绢帕擦拭着周围的伤痕,“疼吗?” 阮亭玩味的笑了一下,不想再继续逗面前的姑娘了,“还好。” “怎么会不疼?那么长的一道伤痕。” 甄玉棠不相信阮亭的话,若是她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肯定是会哭鼻子的。 她低下头,轻轻的吹了一下,抬眸看着阮亭:“小时候我爬上府里的一棵梧桐树,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也是胳膊那里被划了长长的一道,我娘给我吹了几下。我娘告诉我,受伤了,吹一吹,就不疼了。” 阿芙受伤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照顾阿芙的。 此刻的阮亭,在她看来,虚虚弱弱的,还要被她搀扶着,和阿芙没什么差别。 被甄玉棠吹过的地方,灼若的刺疼散了许多,冰冰凉凉的,又像被一根轻羽划过,一直划向阮亭的心头。 阮亭低沉笑了一声,“不错,不疼了。” 她只是吹了一下,又不是什么神丹妙药,哪能立即就不疼了? 甄玉棠知道阮亭是在安抚她,不想让她担心。 不多时,大夫过来,甄玉棠迎上去,“大夫,我夫君受了重伤,劳烦您为他诊治。” 那位老大夫检查了阮亭受伤的胳膊,哪有什么重伤! 伤痕虽然不浅,也流了不少血,可未触及静脉与骨头,就是些皮外伤,休养十天半个月就可以恢复了。 老大夫看了阮亭一眼,又看了甄玉棠一眼,一下子了然。 这一对小夫妻年纪轻轻,看样子刚成亲不久,许是这位郎君故意把伤势说的重了些,好博这位小娘子的关心。 老大夫也是过来人,他年轻的时候也厚着脸皮用过这种把戏,自然不会戳穿阮亭的谎言。 老大夫给阮亭换了药,起身道:“你夫君伤势不轻,需一早一晚换两次药,伤口处不可沾染水渍,那条胳膊不可用力,不可做一些剧烈的动作。” 剧烈的动作?起初甄玉棠没反应过来,她一心担忧阮亭的伤势,没想那么多,等送着老大夫出去客栈,她才突然明白老大夫这句话的意思。 甄玉棠脸红了些,阮亭受着伤呢,她又不会与阮亭做那些事情。 等甄玉棠进来客栈,阮亭看着她,“你脸红了,怎么了?” 甄玉棠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热。” 阮亭勾了下唇,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还没出正月,又怎会闷热?甄玉棠应该是因着老大夫的那句话害羞了。 他摩/挲了下指腹,“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好。”甄玉棠过去拧了条帕子,递给阮亭。 盥洗之后,阮亭还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 甄玉棠不解,“你想说什么?” 阮亭:“我受伤了,里衣染上了血渍,没办法换衣服。” 甄玉棠眨了下眼睛,“我…我让平时进来给你换衣服。” 受伤了,是个好机会,阮亭又岂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我不喜小厮近身,你是我夫人。” 甄玉棠下意识问了一句,“所以呢?” 阮亭用着一副再自然不过的口吻,“所以,你帮我换衣衫。” 甄玉棠揪了下手指,狐疑的对上阮亭的视线,阮亭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不能动弹。 她叹了口气,行吧,阮亭是伤者,这是她应该做的,她就不与他计较那么多了。 锦袍早在来到客栈的时候就被脱下了,如今,阮亭只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衫,越发衬得他肌肤冷白,眉眼清隽。 甄玉棠心无旁骛,解开他腰间的束带,阮亭白皙健硕的胸膛露出来。 她欣赏了几眼,重新给阮亭换上寝衣。 别说,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阮亭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绰绰有余。 折腾了半个晚上,用过膳后,甄玉棠道:“客栈只剩下三间客房了,你一间,平时他们一间,另外一间,我和樱桃住。” 阮亭看着她,“若是我半夜发热了,或是想喝水,怎么办?” 甄玉棠好笑的打趣着,“你受了伤,倒是大少爷的脾气跟着出来了。” 深邃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阮亭着一身雪白的长衫,拉着甄玉棠的手,“客栈的床榻并不宽敞,你与樱桃挤一张床,不方便休息,我这屋子还里有火盆。玉棠,你夫君都受伤了,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甄玉棠试着动了动,没能抽回手,阮亭把烛灯熄了,屋子里只余下静谧。 静默了一会儿,甄玉棠脱了衣服,不就是睡一张床嘛,她又不是未出阁的姑娘,也没什么好抗拒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天 熄了灯, 室内暗淡下来,甄玉棠摸黑去到床榻边。 肖像已久的姑娘就在他面前,暗下来的屋子, 多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哪怕是轻微的呼吸,在此刻都显得格外的清晰。 甄玉棠在屏风后脱掉衣衫, 朝着床榻走来,柔柔的乌发披散着。 阮亭依靠在床头,可以依稀看清楚那一身浅荷色寝衣下, 纤柔的腰肢与修长的双腿, 是一抹袅娜妍丽的剪影。 他的眼神暗了暗, 有些遗憾受伤的不是时候。 阮亭是右胳膊受伤了, 为了避免睡着的时候触碰到他的伤口, 甄玉棠道:“我睡外边吧。” 阮亭淡声道:“不用。” 甄玉棠眉尖微蹙,“如果我睡觉不老实的话,会碰到你的,再说了, 这样我也方便照顾你。” 阮亭突然握上甄玉棠的手, 示意她上床休息,“我是你夫君,哪能让自己的夫人睡到外面。”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慵懒的气息, 宛若一位光风霁月、不近女色的世家公子, 有一天,突然动了凡心,注视着一个姑娘,在耳鬓厮磨的时候, 说些撩人的话。 估摸着不管哪个姑娘,听到这一句话,都会没有丝毫抵抗力。 甄玉棠抿了下唇,若是阮亭长得丑一点、为人又无耻下流一点就好了,那她也能毫不犹豫的看也不看他一眼。 比如说,长成张韶元那样的,浑身上下透着满满的油腻,都快能炒菜了。 想到这儿,甄玉棠噗嗤笑了一声。 阮亭微微一怔,拉着她的手摇了一下,“玉棠姐姐,我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甄玉棠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从阮亭口中说出“玉棠姐姐”四个字,带些特别的意味,总是令她有些不自在。 “我说了,不准再叫我姐姐。你羞不羞啊,比我年长两岁,还叫我姐姐。我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个弟弟了?” 阮亭话里带着笑意,“好,我听你的话,快上床歇息吧。” 甄玉棠去到里侧躺下,和阮亭肩并肩的睡在一起,她拽了下锦被,发现有点失策了,只有一床被子。 甄玉棠动了动,准备再要一床被子。 阮亭道:“怎么了?” “只有一床被子,我们俩人不太方便,我让客栈里的伙计再拿一床棉被过来。” 甄玉棠出声解释。 阮亭侧着身子,帮她压了下被角,“时候不早了,睡吧,一床被子也可以。” 这么折腾一番,确实麻烦,甄玉担心影响阮亭休息,便躺在榻上,往里侧挪了几寸,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盯着黑漆漆的横梁,前世与阮亭同榻共枕十年,可重生回来,这是她第一次与阮亭睡在一起。 身边多了个男子,甄玉棠没有睡意,耳边突然传来阮亭的声音,“你刚才笑什么?” 甄玉棠转头看向阮亭,刚才阮亭不让她多拿一床棉被,她还以为阮亭是困了,要急着睡觉,原来这人没有困意啊! 甄玉棠笑了一下,“我刚才想到了张韶元。” “怎么想起他了?” 甄玉棠转过身子,侧身枕着右手,“我在想,若是你的容貌与他有八成相似,那我们俩也不会成亲。” 阮亭脑海里浮现出张韶元那一张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模样,他不禁微哂,“看来我应该庆幸我比他要好一些。” “不是好一些,是好很多很多。”甄玉棠想起了她第一次去到清风楼时的场景,当时张韶元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言语间指责阮亭心狠手辣,绝非良配。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当时张韶元被人绑起来送到了清风楼,阮亭,这件事与你有关,是吗?” 甄玉棠突然提起这件事,阮亭有些意外,但他承认道:“是。” 甄玉棠呆呆的望着阮亭,“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她与阮亭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阮亭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如果她不是今天晚上莫名的想到了张韶元,那她一辈子也不会知晓是阮亭做了这件事。 阮亭唇角扬起,“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事情。” 甄玉棠却沉默了起来,这才不是不重要的事情。 她和阮亭出生的环境不同,爱好不同,一个经商,一个读书踏入官场,明明有许多差异,可他们两个又是何其的相似。 都是口是心非的人,有着自己的骄傲,特意为彼此做了事情,关心着彼此,却总是嘴硬着不承认。 身旁女子身上的女儿香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一下,沁香扑鼻,阮亭喉结动了一下,准备说些话来克制着心头的燥热,“今晚遇到歹匪,你可吓到了?” “有一点。”甄玉棠回过神,“当时,我想到了我爹娘。” “我没有和你提起过他们,他们俩也是开春的时候外出谈生意,赶在回来的途中,被劫匪所害。那些劫匪连畜生都不如,就像今天晚上遇到那些坏人一样,不仅抢了我爹娘的银子,还要杀人灭口。” 甄玉棠眼眶涌上泪珠,“我爹娘还那么年轻,我还没能来得及孝顺他们。” 阮亭眸色复杂,前一世,他很少见到甄玉棠哭泣,因着甄玉棠出现在他面前,总是明媚耀眼的模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她一个人可以承受。 所以,他潜意识的以为甄玉棠不需要他的关怀,以为甄玉棠可以独自承受一切。 阮亭喉咙涌上苦涩,把甄玉棠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了,以后有我在,不会出意外的。” 阮亭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心安,甄玉棠埋在他的怀里,那股雪松的气息包裹着她,令她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甄玉棠擦掉眼角的泪珠,她都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因为思念父母而在阮亭面前流泪。 她不好意思的嘟囔了一句,“你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你。” 阮亭把她抱在怀里,依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用自己的温暖缓解着她低落的情绪,“玉棠,你难过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可以在我面前流泪。” 甄玉棠鼻尖一酸,心里却流过一阵暖意。 仔细想一想,只有在阮亭面前,她才能展露这些情绪。 甄远山、徐氏等人,虽然是她的亲人,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甄玉棠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流露出难过的情绪。 阿芙是她的亲妹妹,她更不能当着阿芙的面怀念爹娘,这样只会惹得阿芙跟着哭鼻子。 在阮亭面前,她可以允许自己低落一段时间,可以把所有的情绪当着阮亭的面释放。 甄玉棠不是悲春伤秋的姑娘,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 埋在阮亭的胸膛,她与阮亭本就只穿着寝衣,阮亭身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如同火炭般滚烫。 那股热意,传到了甄玉棠的脸颊,连带着,她一张脸也爬了淡淡的热意。 她动了一下身子,示意阮亭放开她,“好了,我不难过了。” 阮亭却像听不懂她这句话似的,没有动作。 甄玉棠无奈,只得直言,“阮亭,你松开我吧。” 阮亭薄唇动了动,“ 睡觉吧。” 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要睡觉,你也先放开我啊!你这样抱着我,不嫌不舒服吗?” “玉棠姐姐,用完我就扔啊!不带这样的。”阮亭打趣着。 怎么听阮亭这么一说,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玩弄男子感情、把他睡了然后一脚踹了他的女人。 阮亭调换了一下姿势,松开甄玉棠,他倒是想抱着甄玉棠睡觉,奈何胳膊受了伤。 他用右掌握着甄玉棠的左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话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夜色不早了,睡吧。” 阮亭受伤流了那么多的血,又喝了汤药,听出他话里的疲惫,甄玉棠指尖动了动,最终,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抽回手。 阮亭受着伤呢,甄玉棠由着他去了,缓缓闭上双眸。 正月的深夜依旧寒意刺骨,旁边躺着阮亭,可甄玉棠丝毫不觉得寒冷,通体暖融融的,就像身边围了一个火炉一样。 很快,她沉沉入睡。 阮亭睁开墨眸,看着怀里的姑娘,轻轻在甄玉棠的眉头亲了一下,握着她的手,满意的勾了下唇。 在客栈待了一夜,阮亭与甄玉棠赶在第二天午时回到泰和县。 至于那些歹匪,由官府抓走了,当地的官员特意来向阮亭表示感谢。 那些歹匪本就是山中的匪贼,前些年剿匪了一次,这些人逃了出来,游手好闲,又干起了老行当。他们藏身之处隐秘,又利用闹鬼的传说,导致衙役几次探查而没有任何收获。 多亏甄玉棠与阮亭把这些歹匪揪了出来,以后不会再有其他人遇害了。 恶人死不足惜,判处了腰斩处死,也算为曾经遇害的那些人报仇了。 阮亭受了伤,便住在甄玉棠的那座宅子里。回到县城的第二天,林知落来探望阮亭。 甄玉棠接待着林知落,“表哥,再劳烦你检查一下阮亭的伤势,看看他恢复的如何?之前那个大夫说阮亭的伤势挺严重的。” 林知落并无不可,“好。” 甄玉棠进去屋子,“阮亭,你让表哥帮你检查一下。” 阮亭看了林知落一样,轻咳了一下,他这伤势并不严重,可瞒不过林知落。 林知落看了阮亭受伤的那条胳膊,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帮他重新包扎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倒是不轻。 哪里是伤势严重,阮亭这是故意在欺骗表妹。 伤口处传来一阵疼痛,阮亭眉头微挑,这下子算是把这位林表哥给得罪了。 甄玉棠关心的问道:“表哥,阮亭的伤势如何?” 林知落淡淡出声,“挺好的,再过几日就能拉弓射箭了。表妹,受伤之人也不能一味养伤,你不必总是惯着他。” 第91章 只想和离的九十一天 甄玉棠微征, 看向阮亭,随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再过几天就可以拉弓射箭了, 好啊, 感情这人是在故意欺瞒她啊。 她还以为阮亭伤势严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她留他住在宅子里, 每日与他一顿用膳。 昨天,阮亭还说胳膊用不上力气,非要让甄玉棠给他更衣。 想着他受伤了, 甄玉棠就答应了。 原来, 阮亭是打着受伤的幌子, 在装病呢。 林知落并非是不给阮亭面子, 他自然不愿离间表妹与阮亭之间的感情, 阮亭受伤了,来博得甄玉棠的关心无可厚非。 说起来,这是小夫妻间的一种情趣,本轮不到他插手。 可林知落没有任由阮亭继续装病, 毕竟甄玉棠是他的表妹, 他还是希望甄玉棠可以不被人欺瞒,哪怕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刚才那句话,是个提醒,一个谎言需要用其他许多谎言来掩盖, 等到日后甄玉棠发现了这件事, 只会比现在更生气。 甄玉棠收回视线,不再看阮亭一眼,“表哥,我们出去说话, 我做了些糕点,您尝一尝。” “好。”林知落起身,临走前,给了阮亭一个台阶,“表妹做的糕点定是可口,不如表妹夫跟着一道过去?” 阮亭还没回答,甄玉棠淡声道:“不用了,他正受着伤,不能吃这些糕点。” 阮亭孤零零的看着他们俩人离开,他苦笑了一下,他是胳膊受伤,又不是嘴巴受伤,哪里不能吃糕点? 很明显,甄玉棠生气了。 * 林知落在心里为阮亭点了根蜡烛,阮亭就自求多福吧。 他说着好话,不愿再看到这对小夫妻生出波澜,“表妹,阮亭虽不是重伤,可伤痕也不浅。他那样做,想来不是故意欺瞒你的,只是想要借此拉近与你的关系。” 甄玉棠边走边道:“表哥,我知道。” 阮亭又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人,若非是为了要讨她的关心,也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甄玉棠可以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她还是觉得生气。 林知落面露微笑,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可观甄玉棠与阮亭二人,这情爱之事当真是复杂。 “ 表妹,你生气是应该的,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欺瞒,尤其是亲近的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阮亭要这么做?” 甄玉棠不解,“表哥,你想说什么?” 林知落一袭素白长衫,一手负后,“阮亭经历过起起伏伏,天之骄子跌到了泥潭中,却又从泥潭里爬了出来,这样的人,又岂会忍受不住这些伤痛?一方面他是在博你的关心,想要缓解你们二人之间的隔阂。可另一方面,你是他唯一可以亲近的人!” “也只有在你面前,他才可以流露出一些软弱,他也会害怕你把他推开。若是换一个人,阮亭绝不会这样做。” 甄玉棠轻咬着唇,卷翘的眼睫半垂着,林表哥说的也没有错。 这一世,阮亭与她的感情,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里,阮亭被王娘子赶出来阮家,养母不要他了,亲生母亲也不要他了,除了在甄玉棠面前撒撒娇,对着外人,他依然是那般峻拔强大的样子。 虽然甄玉棠没有出声,可林知落知道,他的这位甄表妹心思聪颖,一点就通,定是能明白他方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也不会揪着一点错误,与阮亭闹什么矛盾。 绕过假山,林知落开了眼树上挂着的素心腊梅,换了个话题,“表妹,再过不久阮亭就要去京城了,你与他接下来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你可想好了?” 甄玉棠浅浅笑了下,“想好了。” 她没有说什么,而是道:“表哥,阿芙身子弱,每到换季的时候容易受凉发热,您是大夫,这几天我想跟着您学习一些基础的医术,要是阿芙突然生病了,我也不至于忙手忙脚。” 听甄玉棠这么一说,林知落明白了她的打算,“自然可以,明日我找几本浅显的医书给你送过来。” 送走了林知落,甄玉棠在花厅尝了几块糕点,不多时,就看到阮亭颀长的身影。 阮亭走到她身边,端详着她的神色,温声道:“玉棠,表哥走了?” 甄玉棠没看他,冷声道:“走了。” 阮亭轻咳了一声,“玉棠,我错了。” 甄玉棠这才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错了?” 阮亭站在她身旁,像个摇晃着尾巴的大黄狗,“我不该伪装伤势严重,不该欺瞒你,让你担心了。” 甄玉棠语气依旧有些冷,“你受了伤,是我和平时他们拖累了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多么愧疚?看着我担心你,你心里很舒服吗?” “你这样做,我并非不可以理解,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几天,你却一直没有告诉我实情。若是今日林表哥没有戳穿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可是要一直瞒着我?” “是我做的过分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瞒着你。”阮亭拉着她的手,神色很是认真,墨眸里只装着甄玉棠一个人,“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一个长得十分俊朗的郎君,拉着你的手,委屈巴巴的求你不要生他的气,之前的那些冷硬再也不见,本该是一头猛兽,却变成了软乎乎的模样。 估计没几个女子可以不心软,甄玉棠也不例外。 她试探着抽了一下手,没能成功,仍然被阮亭的大掌握着。 甄玉棠嘟囔了一句,嘴硬道:“不好。” 阮亭话里带着几分柔和,“若是你还生气的话,那你打我一下。” “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上赶着要让我打你一下。”甄玉棠不禁嘴角扬起来,“以后不准这样子了,知道吗?” 阮亭利落的应道:“好。” 这时,平时急匆匆跑到厅堂里,他怀里抱着几个盒子,“小……” 他还没说完呢,就看到了自家姑爷正握着自家小姐的手,他立即转过身,“小姐,姑爷,是奴来的不是时候,奴这就走。” 甄玉棠轻轻瞪了阮亭一眼,光天化日,被平时撞见她和阮亭在花厅里卿卿我我,指不定平时以为他们俩做了什么事情了呢。 阮亭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旁人撞见后的害羞,这才松开了甄玉棠的手。 甄玉棠赶紧叫住平时,“别走,我和阮亭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抱的是什么东西?” 平时慢悠悠转过身,低下头,用怀里的锦盒挡着视线,生怕再打扰了自家小姐与姑爷。 看到平时这副模样,甄玉棠轻笑一下,“你正常一点。” “好咧,小姐。”平时伸直了身体,把锦盒放在黄花梨木桌子上,“ 姑爷小姐,这是从京城送过来的年礼。是宣平侯府和温大人府上送来的。前几日就送到了,只是当时姑爷与小姐去了府城,不在府上。奴今个把这些年礼拿过来给姑爷与小姐看一看。” “温府?”甄玉棠神色有些玩味。 宣平侯府送来年礼并不奇怪,从阮亭成了解元后,宣平侯府就与阮亭有了走动,她与阮亭成亲的时候,陆侯爷与陆夫人也送来了成亲的贺礼,可温府倒是头一次送东西过来。 温府,她根本都不用猜,肯定是温如蕴送过来的年礼。 甄玉棠道:“哪是温府送过来的?” 平时指着一个盒子,“小姐,是这个盒子。” 甄玉棠只想翻个白眼,阮亭还没去京城呢,温如蕴就迫不及待给阮亭送东西过来了。 她道:“这是你的家人和你的朋友给你送的东西,你慢慢看,我去找阿芙了。” 阮亭叫住她,“你我成了亲,夫妻一体,这不仅是给我送的,也是给你的。” 阮亭曾经梦到甄玉棠面色苍白、无比虚弱的模样,虽没有梦见全部的事情,可不难猜测,甄玉棠是出了什么意外。 再联想到甄玉棠对待温如蕴的态度,阮亭不愿让甄玉棠产生误会。 甄玉棠没有动作,阮亭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桌子旁,“ 你若是不想要这些东西,我就把温府送来的东西退回去。” 甄玉棠扬了下眉,“退回去倒不必了。只是,你确定要让我跟着你一起看盒子里的东西?” “若是你在京城的某位老相好给你写了只有你知她知的信过来,被我看到了,那多不合适呀?” “没有什么老相好。”阮亭笑了笑,话里却带着几分认真的意味,“只有你。” 甄玉轻哼了一声,“把盒子打开吧。” 锦盒里躺着一块玉佩,还有一封信。 甄玉棠轻笑着摇头,讥讽的道:“君子无故,玉不离身。温府送你过来的年礼,可真是贴心。” 看着那块玉佩,阮亭眉头皱起来,玉佩乃贴身之物,若非未婚妻,其他女子不应当给男子送这样的东西。 他与甄玉棠成亲的时候,陆遇也给甄玉棠送来一块玉佩,没想到,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他身上了。 阮亭神色淡漠,拆开了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倒是正常,是温如蕴的父亲写的信。 信中寒暄了一番话,又提到,温如蕴偶得这块玉佩,送给了温大人,玉佩乃上好的羊脂玉,温大人想着这块玉佩与阮亭正是合适,便给他送了过来。 等于说,明面上,这块玉佩是温如蕴的父亲送过来的。 就算阮亭想把这块玉佩退回去,也没有合适的借口。 阮亭淡声道:“平时,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平时犹豫着问了一句,”姑爷,把东西收到哪里呀?” 阮亭道:“ 收到库房里用不上的地方。” 等平时离开后,甄玉棠打趣着,“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你不留着?” 阮亭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等着夫人送给我一块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但是我待会要出去一趟,二更可能要到零点左右了,小可爱们不要等,等明天早上再来看。感谢在2020-09-04 23:26:38~2020-09-05 19:3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4622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位 30瓶;澈澈峮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二天 甄玉棠微微一笑, 摇了摇头,抽回手,“难不成我不给你买玉佩, 你就不佩戴玉佩了吗?” 阮亭这是赖上她了呀。 “这倒不是。” 阮亭手心一空, 像是缺了点什么。 明明甄玉棠就在他的身旁,是他的夫人,可他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甄玉棠并不属于他。 若是有朝一日甄玉棠愿意送给他一块玉佩,意味着甄玉棠愿意原谅他了。 用过早膳, 阮亭正在检查阿芙这几日的功课,传来樱桃的声音, “小姐,表少爷过来了。” 甄玉棠微微颌首,“阿芙,你跟着姐夫看一会儿书, 姐姐与表哥有事情要忙。” 她又看向阮亭, “阮亭, 我出去一趟。 阮亭看了她一眼, 薄唇抿了一下, “嗯”了一声。 后面几天, 皆是如此, 每日上午林知落都要来甄府一趟。 等甄玉棠离开书房后, 阿芙像个小大人一样, 盯着阮亭看了几眼, 摇了摇头。 阮亭好笑的道:“你为何摇头?” 阿芙一本正经的道:“姐姐不带着我去见表哥,也不带着你去见表哥,我们俩好可怜, 只能待在书房里。” “有什么可怜的?”阮亭道:“好好读书,待会儿要抽查你的功课。” 阿芙撇了下嘴,俏皮的拉着调子,“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每天都要练大字呀!” 阮亭被她这般搞怪的模样逗笑了,“ 继续看书。” 甄玉棠这几日与林知落见面,他心里是有点吃味,并不是吃醋,他很清楚,甄玉棠与林知落并无私情。 他吃味的是,在甄玉棠的心里,林知落远远比他重要,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上一世,他对甄玉棠造成的伤害远非几句简单的赔罪可以弥补,一天天,一日日,一年年,所以甄玉棠这一世才不能放心的信任他。 都是他辜负了甄玉棠,确实该吃些苦头。 —————— 林知落上门是有正事要办,他给甄玉棠挑选了几本基础的医书,又给甄玉棠讲解了一些简单的药理。 他推了推桌子上几大包药材,“阿芙身子是有些弱,但平时也就是些受凉发热的毛病,你也无需太过担忧。这些常用的药材,我都分门别类为你准备好了,若是阿芙发热了,你把这包药材熬成药汤,先喝上一副。还有,赶路去京城,估摸着也要有一个多月的行程,我也为你们准备了些药草,止晕止吐闹肚子的药草都有,还有药方,我也各写了一份儿,以防万一。” 甄玉棠望着那鼓囊囊的几大包药草,上面仔细写着名称与用量,是林知落的字迹。 她鼻尖一酸儿,虽然是表哥,可林知落就像是她的亲哥哥一样,处处关心着她,即便是一些细枝末节,林知落也都想到了。 她感激的道:“表哥,谢谢你,你照顾了我与阿芙很多很多。” 林知落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生起了一丝离愁,“这是我应该做的。是表哥太无能,若是表哥也能去到京城,等你去了京城,也能多些亲人。” “不是,表哥才不无能。”甄玉棠鼻尖的酸涩之感散去,她笑着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好最好的表哥。表哥,外祖母就劳烦您们多加照顾了。” 林知落安慰道:“你放心,祖母身子康健,不会有事的。家里还有其他人在,都陪着外祖母。等你去了京城,不要总惦记着家里人,有空的时候,写封信回来就行了。” 临出府前,林知落打趣着,“这几日我总是来府上找你,表妹夫怕是要吃醋了。” 甄玉棠狡黠的出了声,“吃醋就吃醋吧,多吃些醋也挺好的,强身健体。”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俩正说着闲话,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阮亭。 阮亭走过来,“表哥这是要走了?” “是。表妹夫可是特意来送我出府的?” “表哥来府上了,我自是该见一见表哥。等开了春,表哥又年长了一岁,玉棠一直担忧着表哥的亲事,表哥可有心仪的姑娘?” 阮亭神色如常,宛若真心实意关心着林知落的亲事,“若是没有,我那几位同窗的胞妹,都是不错的姑娘,与表哥正是相宜。” 男人最懂男人,阮亭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知落听出来了。得,还真是吃味了,又操心上他的亲事了。 甄玉棠附和道:“是啊,表哥,阮亭说的没错,若是遇上了合适的姑娘,表哥可不要错过。” 林知落露出和煦的笑,“ 不急,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等你们什么时候有了孩子,我再成亲也不迟。” 阮亭一噎,他与甄玉棠一时半会儿可不会有孩子。 林知落又来了一击,“表妹夫伤势如何,可恢复了?” 阮亭摸了下鼻子,“好了大半了,劳表哥费心,表哥医术高超,多谢表哥为我医治。” 送走了林知落,甄玉棠回到花厅里,兴致勃勃的问道:“你怎么又担心起表哥的亲事了?你不是会操心这种事情的人啊!” 桌面上那几包药材映入他的眼睑,薄唇动了动,阮亭出了声,“因为我吃味了。” 男人的面子不重要,他这次倒是坦诚。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等着阮亭继续说下去。 阮亭半垂着眼眸,“你与表哥并无私情,我并不是怀疑你们,也不是阻拦你与表哥来往。我吃味的是,我是你的夫君,在那些细微末节处,远不如林知落待你贴心。你把他当成一个很重要的亲人,也是应该的。” 林知落温雅似水,与人相处时,如玉般雅致,别人没有操心到的地方,他都能提前处理妥当,还没有那些不着调的心思。 不可否认,林知落这样的男子,确实很适合成亲。 若是当初甄玉棠选择了林知落,她应当会比现在幸福许多。 甄玉棠静静的听着阮亭说的话,她感受到了阮亭的变化。 在前世的时候,阮亭绝不会对她说这些心里话。 她浅笑着,“表哥是很好,但,你也有你的好。” 阮亭稍稍攥紧手掌,喉结动了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玉棠,就快出发去京城了,你愿意与我一起去吗?” 哪怕是在贡院里考科举,阮亭都不曾如此刻这样紧张,他在等着甄玉棠的回答,却没有一丁点儿把握。 甄玉棠同他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他辜负了甄玉棠十年的时间,他不确定,甄玉棠是否愿意再陪着他去往京城。 京城是个繁华富贵的地方,可对于甄玉棠而言,就在泰和县,她会过得更加舒适,不会再收到那些世家贵女的排挤与嘲讽,这里也有她熟悉的家人。 甄玉棠笑了笑,“若是我不去,那你要怎么办?” 阮亭望着她,诚恳的开了口,“我会去京城赴考,若是有幸得了功名,便回来接你。若是榜上无名,也会回来找你。我的夫人只有你,你才是我的家人。” 甄玉棠心里一动,对上阮亭的视线,眼睛反应着一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而阮亭的眼眸湛黑深邃,里面只装着她一个人。 “阮亭,我已经有了想法,我是打算与你一起去京城,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前世温如蕴给她下了毒,她离世的那一年,才二十六岁,阿芙、林老夫人等人,一年又一年因为她的离去而悲痛难耐。 哪怕前世温如蕴受到了惩罚,可这远远还不够。 应该这么说,即便这一世她不去往京城,只要她与阮亭没有和离,温如蕴就不会甘心。 这个仇,总要亲手报了才有意思。 还有,按照的前世轨迹,阿芙的姻缘也在京城。若是甄玉棠不去往京城,连带着阿芙的人生也会发生变化。 甄玉棠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清楚。刚才你说,我是你的夫人,是你的家人。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应的,我不值得你在我身上投注这么多的情感。我也不想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想把阿芙抚养长大,要经营好名下的商铺。” “我们俩的开端称不上和顺,中间的相处,还夹杂着王娘子与阮娴这样的人,多有矛盾。我一直觉得,若是我们俩和离了,应该会更好。” 阮亭喉咙里生出浓浓的苦涩,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甄玉棠是说,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她可能永远不会再喜欢上他了。就像现在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钻心的疼,可这样的难过,甄玉棠经受了十年。他尝到的这些苦涩,又算的了什么! 他沉声道:“我们两个之间的相处多有矛盾,可是,与你在一起,是我这几年来最为轻松的日子。” 只要那个人是甄玉棠,不管付出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确实不在意儿女情长,他有更大的抱负与野心,可有时候,他也很执拗,认准了一个人,想要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玉棠,等去了京城,如果我们俩个仍旧走不下去,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也不需要有任何改变,像现在这样就可以。” 甄玉棠不喜欢他,没关系,他会学着更好的喜欢她、照顾她、补偿她。 前世今生,他想要的,也只有甄玉棠这么一个姑娘。 甄玉棠怔怔的盯着阮亭,她应了一声好。 如果说她的心里没有受到触动,是假话。 前一世她总觉得阮亭不喜欢她,可其实,她也没有了解过阮亭。 或许,等去了京城,像现在这样,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5 19:34:38~2020-09-05 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ng 50瓶;陈子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三天 一晃眼, 到了正月十五。 街道上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阮家却是冷清中带着沉沉的死气。 王娘子呆愣愣的坐在床头, 茫然的看了一周,屋子里却是连一个丫鬟都看不到, 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仅回想起往年上元节时候的场景, 早些年, 陆遇还在这个家。 她与阮娴忙着做汤团,用糯米捏成皮子,有芝麻馅儿的, 有豆沙馅儿的。准备到天黑的时候出去摆摊,趁着上元节人流多, 多挣几个铜板。 陆遇是男子, 却贴心的与她们母女俩一起做汤团。 她擦了下额头,“遇儿,你去书房看会儿书, 或者出去走一走, 外边热闹。君子远庖厨, 这些东西是女人家做的,我还有你妹妹一起做就行了。” 陆遇却未离开,“娘,那些功课我已经看过了,您与妹妹每天还要做针线活,为了供我读书, 你们辛苦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娘子长长叹息,“是娘不中用, 没能让你与娴儿过个好日子,像甄家的那些少爷小姐们,吃得好穿得好,不用像你这么辛苦,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娘太不中用了,还得让你帮着娘一起干这些粗活。” 那时候,阮家的日子着实贫寒,阮秀才病逝了,王娘子所有的期盼都在陆遇一人身上,她盼着陆遇读书有成,盼着陆遇成家立业。 日子虽贫寒,可有陆遇与阮娴这么一双儿女,王娘子已经知足了。 陆遇虽不是女儿家,却比那些女孩还要贴心,他是王娘子多年来唯一的精神支柱。 后来,阮亭回到了这个家。 这两年,虽然陆遇不在了,可阮亭很有出息,先是院试的案首,后来又成了解元,整个泰和县都没有几个举人。 有阮亭这个儿子在,逢年过节,来到阮家拜访的人可不少,一个两个进门都对她说着恭维的话。 来人都称呼她一声老夫人,王娘子得意极了,这样的日子可真风光。 然而,今年这个年,阮亭不再是她的儿子,阮娴也嫁人了,在婆家,还要看婆母的脸色。 当初那些前来奉承她的妇人们,不见一个人影。 还有甄家那些小兔崽子们,趁她摸黑出来的时候,一把把她推到茅坑里。 她在茅坑里出不来,待了大半个时辰,不小心还吃进去了几口秽物,与粪坑里的脏东西为伴,浑身沾满了屎尿,后来被下人发现的时候,那些下人都不愿意挨着她。 这件事情被传了出去,她成了整个县城的笑柄,就连那些三岁小孩,看见她了,立马撒腿就跑。 若是阮亭还在这个家,她不会沦落成一个笑柄。 当王娘子知道陆遇不是她亲生儿子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了,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王娘子所有的心血都倾覆在陆遇与阮娴身上了。 即便阮亭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在这样的处境下,阮亭就像是一个毫无交集的外人,突然来到了阮家。 王娘子放不下陆遇,心心念念的还是陆遇。 她也想过要把阮亭当成一家人对待。可阮亭不如陆遇贴心,不如陆遇待她孝顺,不如陆遇那样事事听她的话。 阮亭不与她亲近,她心里自然只把陆遇当成亲儿子。在阮亭执意维护甄玉棠的时候,王娘子恨不得没有这样的儿子。 可等到阮亭离开了这个家,王娘子却彻彻底底的意识到,没有人会给她收拾烂摊子,那些人敢当面讥讽她,看她笑话,说阮亭摊上她这样的娘亲,简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阮亭这样的不孝,不顾念她这么个老婆子,外面那些人却在拍手叫好,笑话她活该。 她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这院子里,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都没有了。 想起阮亭,王娘子心里既有后悔,可更多的依然是怒火,阮亭为什么不能像陆遇一样呢? 王娘子身边的丫鬟抱着一篮子鸡蛋进来屋子,“老夫人,马上就是上元节了,这是赵家送过来的节礼。” 王娘子看着那一篮子鸡蛋,当即脸色狰狞起来,狠狠把那篮子摔到地上,破口大骂,“赵家这是打量我一个老婆子好欺负,谁稀罕这些破烂东西!” 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自从阮亭离开了阮家,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赵家人也是狗眼看人低,竟然送一篮子鸡蛋过来当节礼,这是明晃晃把她的老脸按在地上使劲的踩。 丫鬟退出去,去到外面的时候,不屑的撇了下嘴。 若不是她的卖身契在阮家,她才不愿意伺候王娘子这样的老婆子! 等丫鬟离开,屋子又是空荡荡的,只有王娘子一个人。 王娘子狠狠抓着扶手椅,阮亭还要通过科举踏入官场,断然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在他离开泰和县之前,肯定会主动来向她赔罪的。 —————— 出发的时间定在正月二十,此行去京城,要携带的行李可不少,今科会试安排在三月下旬,赶路需要二十来天时间。 若是路途顺利,一行人二月中旬可以到达京城。 徐氏前来,“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 甄玉棠让樱桃上了茶,“大伯母,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必要的行李带上了,其他的东西,等去了京城重新添置就是。” “ 阮亭就是在京城长大的,那地方他熟悉,我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玉棠,你可是要带着阿芙一起去京城?” 甄玉棠点了点头,“阿芙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把她留在家里,我也割舍不下她。阮亭也是这样的想法,把阿芙带上,也热闹些。” 徐氏担忧的道:“你们小夫妻刚去京城,还没有立住脚,到时候你要照顾阮亭的住行,还要照顾阿芙。伯母心疼你啊!不如就把阿芙留在家里,我们一大家子人,难不成还能照顾不好她?” 甄玉棠浅浅一笑,“伯母,有樱桃、平时这些下人在,阿芙的奶娘也跟着去了,也不用我操心什么。要是阮亭榜上有名,以后肯定要在京城定居,阿芙早点跟着过去,对她有益。” 徐氏压低了声音,“京城那里贵人多,去了确实能长不少见识。伯母主要是担心阮亭会不高兴,觉得阿芙是个累赘。” “阮亭的为人您还不清楚,若是他讨厌阿芙,一早就把她送回甄府了,岂会一直让阿芙待在我身边。”甄玉棠笑着道:“伯母,把阿芙带着一道去京城,也是阮亭先提出来的。” 徐氏面露惊讶,她再一次感叹,“阮亭这孩子,可真是没得话说。行了,你们已经有了决定,伯母就不再说什么了,如果到时候照顾不过阿芙,让玉琛走一趟,去京城把阿芙接回来就是了。” 徐氏关心的还有一件事,她看向甄玉棠的肚子,“玉棠,你与阮亭也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甄玉棠摇摇头,她与阮亭还未圆房,岂会有动静? 徐氏殷殷叮嘱,“现在没孩子,也不必着急,等阮亭有了功名之后,在京城立住脚了,到时候再要个孩子。等去了京城,你与阮亭要相互扶持,如果你们俩闹了矛盾,别憋在心里,把事情说出来,开诚公布的谈一谈,就好了。”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有没有孩子,甄玉棠并不会强求,“伯母,我知道了。” 徐氏有许多想要嘱咐的话,“还有生意场上的事情,那一天你大伯父听你提前了后,确实起了想把丝绸生意做到京城去的念头,不过不可操之过急,等你去了京城,稳下来了,先探探路。” “京城那里多世家权贵,若是有些人说些难听的话,你放宽心,别往心里去。” 其实甄玉棠并不惧怕去到京城,不过她还是把徐氏这些话听进去了。 临出发前,阮亭与甄玉棠祭拜了甄玉棠的爹娘,然后去了林家一趟,探望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眼里含着泪珠,颇是不舍得甄玉棠离开。 林老夫人拉着甄玉棠的手,身子颤抖着,“你娘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她年轻轻轻就去了,等你去了京城,外祖母就见不到你与阿芙了。” 甄玉棠同样忍不住红了眼眶,“外祖母,玉棠不孝,不能常伴在您老人家左右,若是有机会,我会带着阿芙回来的,您别担心我,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林老夫人用帕子擦拭着眼角,“你放心,我身子利索着呢,有你舅舅、舅母他们在,等你们去了京城,不要惦记着家里人,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也别总想着回来,你们还有正事要做,等有空的时候写封信回来就行。” 甄玉棠应下,“好,外祖母。” 老人家就是这样,哪怕思念着晚辈,不舍晚辈离开,可她们最大的心愿,还是希望晚辈过得幸福。 * 为了甄玉棠在离开前能参加她的昏礼,韩晚特意把成亲的日期提前了。 甄玉棠给韩晚梳妆打扮,费心给她挑选了一个很合适的妆容。 李远也是个眉清目秀的郎君,成亲那天,新郎官的眼睛一直盯着韩晚。 韩晚一张脸红扑扑的,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 甄玉棠与唐苒互相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 晚晚有个好归宿,苒苒,就差你了。” 唐苒抿唇笑了下,“等我通过秋闱,再考虑这些事情。” 甄玉棠“嗯”了一声,“苒苒,当初你爹不让你去府学读书,这是你爹签下的契约,我把这份契约给你,若是他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收下了聘礼,逼着你成亲。” “你就说这些聘礼,要偿还我这些年支付你的费用,让你爹先把这些银子还给我。还有,我托阮亭给周县令打过招呼了,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你去找周县令即可。” 唐苒接过那份契约书,眸里闪着感激的光,“玉棠,你要去京城了,还为我打点好了一切,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偿还你的这些恩情。” 甄玉棠轻快的道:“好姐妹就是要互相帮忙的,苒苒,我对你有信心,我在京城等着你。” * “表哥可在?”甄玉棠去到林家医馆。 店里的伙计一见到甄玉棠,迎上来,“阮夫人,公子在后院查一个方子,我带着您过去。” 林知落合上医书,“表妹,你怎么来了?” 甄玉棠道:“樱桃,你在外面等着。” 林知落给甄玉棠倒了盏茶,“表妹,可是有什么事情?” 甄玉棠伸出手腕,“表哥,你给我把个脉,我可是难以有孕?” 林知落眉头皱起来,把脉的时候,他的神情越发的凝重,“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身子并无大碍,虽有些气血虚寒,可只要调养个一两年,京城还有诸多名医,不至于难以有孕。” 这下子轮到甄玉棠蹙起了眉尖,可是,上一世,她与阮亭成亲十年,她都没有身孕。 她一直以为是她难以怀上身孕,难不成,中间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林知落收回手,“我给你开个方子,表妹,你还年轻,早些要孩子对身体也没有好处。待调养一两年后,顺其自然。” 甄玉棠思忖着,“嗯”了一声。 * 临出发那日,码头前,甄家人、林家人还有韩晚、唐苒等,都来送行。 韩晚哭的妆都花了,“玉棠,我舍不得你。” 李远也有举人功名,但他为了更有把握一些,决定参加明年的会试。这样一来,韩晚不跟着甄玉棠一起去京城赴考。 “别哭。”甄玉棠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也舍不得你,等你与李远去京城的时候,早些出发,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韩晚啜泣着点头,“嗯。放心,到时候我提前去京城,早点与你见面。” 微风拂过,传来阵阵花香,甄玉棠抱了抱韩晚,又抱了抱唐苒,内心充满着不舍,“我在京城等你们。” 她与阮亭一一与亲人好友道别,走到林知落面前,“表哥,等哪一日你给我找了一个表嫂,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林知落微微一笑,“照顾好自己,别总担心我。” 林知落又看向阮亭,走到他身边,“ 玉棠和阿芙就交给你了。” 微风吹起阮亭的锦袍,“表哥放心,她们俩,比我重要。” 林知落开了口,“我未成亲,本不该说这些话,可是,有些话我想说一说。玉棠是个眼里不含沙子的姑娘,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不着痕迹的关心那个人。当她不喜欢那个人的时候,也不会轻易心软。阮亭,真心才能换取真心,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欺瞒她。” 真心才能换取真心,阮亭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句,应了一声好。 以往林知落总是带着温煦的笑意,这个时候,他正色道:“还有,甄家与林家并无权势,可玉棠是我们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她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若是玉棠受到一点欺负,阮亭,我不会放过你!” “不仅是你,还有你身边的那些人,我不希望玉棠受到一定点的伤害。” 阮亭的声音很沉,墨眸透着坚定,“我有许多对不起玉棠的地方,若是我护不住他,也不配当她的夫君!” 两世以来,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是甄玉棠。甄玉棠对于他来说,远远比他以为的还要重要。 出发的时间到了,上去船,甄玉棠立在码头上,看着不远处朝她挥手的亲人好友,她眼眶红红的,不舍的看着泰和县的一草一木。 离开了泰和县,她就要去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我顺一顺去京城后的剧情。今天更新晚了,这一章给小可爱们送40个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 20瓶;娇娇 6瓶;二哈的世界、4467458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四天 船帆扬起, 栓绳被解开,船头传来粗犷的一道男声,“开船了, 大家别乱跑。” 平稳的福船渐渐移动起来,甄远山、林知落、唐苒还有韩晚等人一个劲的摆着手。 韩晚和唐苒双手合起来, 放在嘴边,高声呼喊着, “玉棠,阮亭,注意安全。” 甄玉棠的大堂哥甄玉琛直直的盯着船头,“玉棠, 家里人有我们余下的弟弟妹妹们照顾, 你别担心。” 甄玉薇哽咽着, 同样高喊道:“姐夫, 大姐姐,阿芙,等到了京城给我们写封信回来。” 清风传来这些送别的话语,甄玉棠红着眼眶,离愁别绪爬满心头, 抬起手,朝着码头上的那些人挥手,“你们别担心我们, 有空我们就写信回来了。” 立在甲板上,阿芙泪眼婆娑,踮着脚尖儿,用力的挥着手,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大伯母,外祖母,你们不要忘了阿芙呀,等阿芙长大了,给你们买好多好多的漂亮衣服穿。” 甄玉棠目光一一掠过前来送行的亲人与好友,等看到林老夫人染着微霜的鬓发和稍显佝偻的身子,她忍不住啜泣出声。 人活一世,离别乃常有之事,虽然甄玉棠也不舍得离开其他人,可不管是甄远山、徐氏,还是韩晚、唐苒,他们还没有上了年纪,有自己的家庭与日子。 林老夫人年岁已高,最是疼爱她与阿芙,临老了,还要忍受离别之痛,甄玉棠怎能不难过? 目光移到林知落的时候,林知落冲着甄玉棠微微颌首,示意甄玉棠放心,有他在,他会尽心照顾林老夫人。 阮亭虽然没有出声,可他同样静静的注视着送行之人,深邃的眼眸里涌上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 福船渐驶渐远,码头上众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不多时,甄玉棠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那些离愁却没有消散,甄玉棠红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哪里经历了两世又如何,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与亲人分别时,做不到无动于衷。 前一世直到她临死前,都待在京城里,甚少有时间回到泰和县。 重生回来,她在泰和县不过待了两年时间,又要离开这个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泰和县并不繁华富裕,没有那么多的权贵人家,可这里的一花一草都让她留恋,这里有着她的亲人与好友,这里承载着她一切的记忆。 如今,她就要离开这个最熟悉的地方,去到勾心斗角、权力倾轧的京城,阮亭要踏入官场,就注定了在京城的日子不会一帆风顺。 眼见甄玉棠哭了起来,阿芙也跟着哇哇大哭。 阿芙扑到甄玉棠怀里,肉乎乎的小手揪着她的襦裙,“姐姐,我好想大伯母还有外祖母她们呀,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们呀?” 阮亭转过身,身旁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掉着金豆子,可怜兮兮的。 见到她们二人这样难过,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若非甄玉棠嫁给了他,她依旧可以留在泰和县,被甄家人、林家人关怀着。 他走到甄玉棠身边,拍了下阿芙的小脑袋瓜,“ 不哭了,若是大伯母还有外祖母知道你哭个不停,她们肯定会心疼你。” “等我们在京城安置下来,就给外祖母写封信回去。若是你想念外祖母她们了,有空了,姐夫和姐姐带你回来。况且,若是外祖母身子一直康健,林表哥有空也会与外祖母、大舅母她们一道来京城。” 阿芙点了点头,哇哇大哭的声音低了许多,“好,那我们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就回来看外祖母还有大伯母。” 甄玉棠忍着不舍的情绪,给阿芙擦掉了泪珠。 阮亭从怀里拿出一方天青色的帕子,动作轻轻的,擦拭着甄玉棠红红的眼角,“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 大伯父有心把布匹生意做到京城来,不出一两年时间,他肯定会来京城一趟的。若是大伯父能在京城立稳脚跟,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又能团聚了。” 被阮亭清越的声音安抚着,甄玉棠心里的难过渐渐消散,她点点头,“ 你说的是,早晚我们一家人还能团聚在一起。我现在好多了,已经不难受了。” * 樱桃抽了下鼻子,平静着情绪,“小姐,我与平时去收拾船上的寝间。” 甄玉棠道:“去吧,带着有止晕船的药,你们若是不舒服,吃些药。” 这次出行走的是水路,泰和县距离京城千里之远,乘马车虽然速度快一些,但他们一行人有女子,还有阿芙这个小孩子,走陆路时间久了,受不住。 水路虽然速度慢一些,但环境不至于太过艰辛,只是有一点不好,容易晕船。 樱桃点点头,“小姐,我知道了。” 甄玉棠凝视着前方,水面开阔,青山染着新绿,两岸时不时传来一阵鸟鸣与猿声,碧水清波,充盈着清新与盎然。 船上的男女不少,忙着整理行李,有些在甲板上聊天。 甄玉棠扭过头,“阮亭,离开泰和县,你可会觉得不舍?” 方才她与阿芙都哭了,樱桃也哭了,就连平时、平安还有其他几个小厮也掉了几滴泪。然而,阮亭却是神色如常,没有一丁点儿异常的情绪。 “ 会有不舍。”阮亭叹了口气,静默一下,又开了口,“三年前,初来到泰和县,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太适应。那时候,我浑浑噩噩,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在泰和县的日子,也不尽是令人舒适的经历。可是,在这里的这几年,对我来说很重要。” 回到泰和县,经历了人情冷暖,他那一身傲骨与意气全然收敛起来,懂得了“人不可无傲骨,但不可有傲气”这个道理。 寒窗苦读的几年,即便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却让他彻彻底底磨练了心智,不至于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感情。 况且,正是在泰和县,他遇到了甄玉棠。 阮亭勾了下唇,“如果没有回到泰和县,我与你不会有任何交集,我不会认识你,也不会与你成为夫妻。” 甄玉棠没料到阮亭会提到她,她笑了一下,“遇到我有什么好的,我又不能给你提供助力!我听说,与你一同中举的同科,好几个与府学夫子成了翁婿,沈夫子等人早就找了关系,为自己的女婿铺路。兴许你与另一个女子成亲,你能得多更多帮助。” “ 再多的帮助,都不如你重要。”阮亭好看的眸子湛亮温柔,“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玉棠,是你把我拉出黑暗。他们有得力的老丈人,我有你。我的夫人,比其他女子都要好。” 阮亭说起这句话时,就像稚童得了心爱的玩具,立马跑出去,骄傲的对其他人显摆着。 突然,甄玉棠脸一热,光天化日,甲板上还有这么多人在,阮亭竟然含情脉脉的说着这样的话。 其实她可以理解阮亭的想法,阮亭不屑利用裙带关系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他有傲骨,也有绝对的实力。 对于阮亭而言,他内心深处最期盼的,是来自家人的温情。 王娘子与阮娴没有给予他一丁点温暖,陪在阮亭身边的,只有她。所以,阮亭不愿与她和离。 阮亭如同一个久居黑暗的人,只要旁人给予了他一点光亮,对他来说,便是不同的。 可惜,许多人太过吝啬,不愿给予阮亭一点点的光明。 她很确定,阮亭此刻说这些话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是为了逗她开心。 甄玉嘟囔了一句,虽然她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小仙女,可被阮亭明目张胆的吹捧着,她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 阮亭唇角噙着笑,欣赏着她害羞的姿态,“怎么没有?” 甄玉棠嗔他一眼,“好了,我知道我很好,你不许夸我了。” 这时,甲板上有一个妇人脸色一变,弯着腰,一手捂着嘴,赶紧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另一个中年大汉粗声喊到:“若是哪个人晕船了,不要乱跑,待在船舱里。” 甄玉棠俯着身子,“阿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芙挥了下胳膊,又蹦跶了几下,“姐姐,我没有不舒服,那边的水里有小鱼跳上来了,姐姐,我要去看。” 甄玉棠“嗯”了声,“去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了,立即来找姐姐。” 阿芙身子弱,又不经坐船。甄玉棠以为阿芙可能会晕船,没想到她倒是好好的。 甄玉棠又看向阮亭,“你怎么样?” 在府学读书的两年时间里,来来回回,阮亭不知坐过多少次船了,他自然没有问题。 他反问道:“你可晕船?” 甄玉棠挺了挺胸,有些骄傲,“我当然不晕船,我从小就跟着我爹娘坐船,我爹娘外出做生意的时候,我就缠着他们,让他们带着我一起去。” 傍晚用膳时,如果跟着船上的人一起用膳,只能吃鱼羹。樱桃提前准备了一些新鲜的蔬菜与鸭肉,借了船上的灶房煮饭。 阿芙是第一次去京城,她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子,却也是有几分向往的,用了膳,又跑到甲板上嬉闹。 等她玩累了,甄玉棠与阮亭带着她回房。 平常甄玉棠与阮亭分开睡,但这是在船上,人多眼杂,要是被别人知道她与阮亭没有睡在一起,肯定私下会议论他们俩的感情。 于是,阿芙与奶娘睡在一起,甄玉棠与阮亭睡一个屋子。 天色暗下来,风一吹,甄玉棠不禁打了个颤,“好冷呀!” 甲板上是待不住了,回房之后,她问道:“你要沐浴吗?” 阮亭喉结滚动一下,“我先看会儿书。” 甄玉棠拿了件换洗的寝衣,突然和阮亭住在一个屋子里,多了个人,总是不太方便。 她又不能把阮亭赶去甲板,现在还未到二月,又是在船上,入夜之后,凉意刺骨。如果阮亭受了凉,那就麻烦了。 沐浴之前,甄玉棠特意交代了一句,“好好看书,不许偷看我洗澡,听到没有?” 阮亭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甄玉棠不放心的又看了他几眼,这才去到屏风后。 阮亭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书,思绪却恍惚起来。 屏风后面,女子袅娜的身影,倒映在绣花屏风,可以看清楚那一抹高挑纤柔的轮廓。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屏风上的倒影。 阮亭收回视线,不再看屏风一眼。可衣服落地的声音,进入浴桶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6 20:07:48~2020-09-07 19:4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靖浩妈妈 5瓶;笨笨跳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五天 小小的船舱, 屏风后的水汽飘散开来,阮亭揉了下眉心,无奈的笑了一下, 遇到甄玉棠,他真是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 起身倒了一盏凉茶,一饮而尽。 恰好, 这个时候甄玉棠走了出来,素色的寝衣下,女子玉颈修长,两颊泛着粉, 眸子湿漉漉的, 长发柔柔披下来, 发尾的水渍滴在那圆润处, 晕染出大致的轮廓。 犹如刚出水的春花,清丽中透着姝艳。 阮亭盯着甄玉棠看了几眼,眸子暗了暗,心头的火热更甚,他面不改色, 摩/挲着釉色的茶盏,却又饮了一盏凉茶。 刚刚沐浴,甄玉棠也有些口渴, 看到阮亭在饮茶,她走过去,顺手倒了一盏茶。 凑到唇边,她小呷一口,凉意在口中扩散, 没有一丝温度,是凉茶。 还未出正月,又是在船上,甄玉棠奇怪的看着阮亭,“这茶是凉的,你不觉得太冰了些吗?” 阮亭将釉色茶盏放下,喉咙有些干,“还好。” 若是不喝些凉茶,他心头的燥热就要压不住了。 这人真是奇怪,非要喝这些冰冷的东西,甄玉棠也没管他,“你去沐浴吧。” 她朝梳妆台走去,拿起雕桃花木梳,轻轻梳着发。 阮亭却未有动作,铜镜里的女子杏眼桃腮,长发微乱,裹身的寝衣下腰肢纤柔,哪怕未施粉黛,却如艳丽的海棠花,吸引着旁人的视线。 不合时宜的,阮亭脑海回想起前世的那些记忆。 月色高悬,甄玉棠躺在他的怀里,鬓发铺满了玉枕,与他肌肤相/贴。 她眉梢间流露着情动后的姝丽,红唇微张,唤着他的名字。 “阮亭,你慢一点。” 吴侬软语,话里还带着哭腔,求着他慢一点。 想到这儿,阮亭的喉咙更干了。 缠绵的心思生起来,如同燃烧的烈火,灼着他的心头,灌再多的凉茶,都不顶用。 甄玉棠才是那个唯一止渴的甘露。 甄玉棠正疑惑阮亭为何没有动作,她刚扭过头,却见阮亭走过来,拿过一旁的帕子,“我来给你绞发。” 甄玉棠想了一下,没有拒绝,以往是樱桃帮她绞发,这会儿樱桃不在,阮亭过来帮忙,省了她的功夫。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会做这些事情吗?” 她担心阮亭手劲太大,弄断她的头发。 阮亭轻笑了一声,“我动作轻一点。” 骨节分明的指,穿梭在甄玉棠的乌发间,阮亭动作轻轻柔柔。 在船上待了一天,刚刚沐浴后,又有阮亭替她擦着头发,甄玉棠挺直的细背不禁放松下来,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她算是明白了为何那些有权有势的贵女或者公主喜欢养面/首,有一个眉眼隽秀的郎君在一旁温柔小意的服侍着,确实挺舒服的。 其实,她也算幸运,成亲的夫君好歹是阮亭,虽然这人是个狗男人,但在其他方面,真的是无可挑剔。 如果她嫁了一个看不顺眼的郎君,那才是真的闹心。 甄玉棠的头发软硬合适,长长的青丝从他的指缝间落下,落在那白皙的脖颈处。 阮亭粗糙的指腹触碰在女子的脖颈,触感柔滑细腻,像是刚才牛乳中浸泡出来。他动作停顿了片刻,这才收回手。 甄玉棠并非毫无感觉,被阮亭触碰过的地方,酥酥/痒痒,宛若被火灼了一下,生出几分热意。 甄玉棠咬了下唇,她突然觉得,让阮亭给她擦头发,是一种煎熬。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阮亭放下手里的帕子,“好了。” 薄唇吐出的这两个字,透着低哑。 甄玉棠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刚才,阮亭的手指总是若有似无的抚过她的肌肤。 即便这一会儿阮亭已经放下了帕子,那那些触感还在。 阮亭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我去沐浴。” 喝凉茶是彻底不顶用了,需要洗个凉水澡,不然他今夜是别想睡觉了。 屏风后,依旧漂浮着一股沁人的幽香,并不过分的浓烈刺鼻,这是甄玉棠身上的味道。就连沐浴用的木桶,也是甄玉棠刚刚用过的。 阮亭眼里的欲/念越发的浓烈,他这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好在,沁凉的冷水缓解了他心头的灼热。 还不是时候,甄玉棠还未接纳他,愿意跟着他去京城,并不全是因为他。 再者,就算甄玉棠同意了,可这是在船上,不隔音,有一丁点儿动静别人都能听到。 甄玉棠梳发后,指尖沾了写蜂蜜唇脂,涂在唇上,泛着潋滟的光。 哗啦啦的水声转过来,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屏风处,没有瞧见浮在上空的水汽。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阮亭是在洗冷水澡吗? 这么冷的天,又不是幽幽夏日,让人汗流浃背,他不怕受凉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容易产生旖旎的心思,偏偏阮亭灌了凉茶,紧接着洗了冷水澡。 阮亭不会是起了那种心思吧? 甄玉棠鼓了下腮帮子,把寝衣前襟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 等阮亭出来后,甄玉棠第一时间看向他胸/膛,还好,只留下一个扣子,看来他没有那样的心思。 阮亭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了下,故意问道:“看什么?” 甄玉棠随口应了一句,“看你好看。” 墨发披下来,阮亭眉眼间少了些微凉,“既然觉得好看,你就多看几眼。”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厚脸皮!” 她声音很轻,还是被阮亭听见了。 阮亭走过去,轻轻捏了下她的右脸颊,“看看到底是谁的脸皮厚。” 甄玉棠瞪圆了眼睛,呆呆的望着阮亭,“好啊,你敢捏我的脸颊。” 她这副模样,黑溜溜的眼睛像是紫葡萄,瞪得圆圆的,格外的娇憨可爱。 她很快抬手捏了阮亭的脸一下,“我也要捏回来。” 阮亭脸上没什么肉,但她还是嘴硬道:“是你厚脸皮。” “我什么都没做,就厚脸皮了?”阮亭唇角扬起来,戏谑的道:“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白白担负起这个罪名,总要做些什么!” 甄玉棠突然怂了,轻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道:“不和你说了,睡觉。” 阮亭笑了笑,有些遗憾,他还真想做些什么。 船舱里的屋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床,外间摆着一张贵妃榻,赶路本就不容易,船上的环境也比不上在家里,甄玉棠自然不会让阮亭睡在贵妃榻上。 毕竟,休息不好,容易生病,一旦损伤了身体,在船上轻易找不到大夫。 之前与阮亭同在一张榻上休息过一晚上了,甄玉棠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闺阁女子,没有那么多矫情的心思。 她指了下,商量道:“你睡外侧,我睡里侧。” 阮亭应道:“嗯。” 她又问了一句,“你还要看书吗?不看的话,我把灯熄了。” 温香软玉就在身边,与他共处一榻,就算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干躺着睡觉,阮亭也不会不解风气的与书为伴。 他道:“不看书了,休息吧。” 甄玉棠也困了,“那我去熄灯。” 阮亭走过来,“我来。” 两人正准备熄灯,就在这时,高大的福船突然摇晃了一下,梨木桌上的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猝不及防,甄玉棠没有站稳身子,脚步踉跄一下,向前倒去。 恰好,阮亭就在她身旁,他一把环着甄玉棠细软的腰肢。 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没一会儿,一道男子的粗声响起,“大家别害怕,水里有个大石块,刚才福船撞到石块上了,船身倾斜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 甄玉棠本以为自己要摔到了,不料,扑了个满怀。 她扑到阮亭的怀里,紧紧环着他劲瘦的腰。透过薄薄的寝衣,感受着阮亭身上的温度。 不得不说,前世她能喜欢阮亭十年,阮亭有副好皮囊与好身材,也占了相当一部分的原因。 甄玉棠不喜男子身躯太过强壮,胳膊上的肌肉鼓囊囊的,她非但不觉得有安全感,反倒觉得太过油腻。 她也欣赏不来太过纤细秀气的郎君,男人还是要有男子的气概。 而阮亭,不管是长相还是身材,哪哪都合她的意。 宽肩窄腰,她抱着阮亭的腰,突然不太想撒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个时候的阮亭,应该是有腹肌的吧? 许是夜色迷了她的心神,甄玉棠趁着机会,隔着衣衫摸了一下,硬/硬的,健硕又劲瘦,果然有腹肌。 阮亭耳廓染上一层薄红,“摸够了吗?” 甄玉棠回过神,懊悔的咬着唇瓣,都是阮亭长得太好看,让她忍不住起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关键是,这么一个俊朗的郎君,天天与她共处一室,要是一直清心寡欲,没有一丁点不纯粹的心思,确实很难做到。 通俗来说,她刚刚确实馋了一下阮亭的身子,她保证,只有那么一下下。 甄玉棠赶紧松开阮亭的腰,直起身子,后退了几步,一副正经的口吻,“ 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没想好找补的话。 阮亭戏谑的看着她,“只是什么?” 甄玉棠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她揪着手指,“好了,我说实话,我就是想看一看你有没有腹肌。” 阮亭一步步朝她走近,在她面前停下,继续逗着她,“看过了,还满意吗?” 甄玉棠喃喃出声,“还行吧,还算凑合。” 活了两辈子,她也没见过其他男子的腹肌,无从比较,只能说,阮亭的身材应当在男子中是很不错了。 等她有机会见识一下其他男子的腹肌,有比较的对象,就可以比较一下了。 “凑合?” 阮亭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话里带着笑意,“夫人眼光这么高?看来为夫还有进步的空间。” 甄玉棠一下子脸上生起了热意,每次从阮亭口中说出“玉棠姐姐”或者“夫人”这几个字,真的是很难让人有抵抗力。 她用手背贴了下脸颊,含糊不清的道:“就会撩人,也不知从哪里学的。” 她正准备回到榻上休息,阮亭却一把攥着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把她拉了回来。 温热的指腹抬起甄玉棠的下巴,阮亭的眼眸比往日还要深邃,慢慢的贴近她,吻上他肖想已久的朱唇。 甄玉棠身子僵硬起来,怔愣在原地,唇上的触感温软,还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 雪松林的清香铺天盖地的袭来,紧紧的包裹着她。 见到甄玉棠没有动作,阮亭眸里的笑意浓了些,加深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终于亲上了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六天 唇上的触感令人难以忽视, 温柔中又透着几分侵略的意味,就如阮亭这个人一样,雅致却又冷厉。 浅尝辄止, 他还不满足。很快,又有什么东西,撬开了甄玉棠的唇。 她与阮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稍稍一呼吸, 便是雪松的气息。 那股不易近人的清冽,此刻, 宛如被点了汹涌的烈火, “哗”的一声, 一触即燃。 那些燃烧起来的灼热,蔓延开来,染红了甄玉棠的两靥, 又蔓延在她的心头。 船上的夜晚寒意刺骨, 不少人点了火盆子,可此刻,在这间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缱绻。 甄玉棠脑袋一片空白,就连呼吸都轻了些。她怔怔的看着阮亭,忘记了推开他。 阮亭一掌揽着她的细腰,手上的力度加大, 把甄玉棠往他的怀里带,好方便他贴上她的朱唇。 女子的唇瓣,恰似带着花蜜的春花,温软香甜,引得阮亭不愿松开, 欲再多品尝一下。 只是浅浅触碰着,还不够,游走着,唇/齿交/缠。 甄玉棠僵硬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回过神来,推了阮亭一下。 阮亭真是的,这人是不是八百年没有亲过姑娘家了,一直都不放开她,她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阮亭眼眸幽深晦暗,摩/挲了下她的唇角,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 见好就收,以后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不然惹怒了甄玉棠,不仅以后没有这样的机会,怕是今晚都要被甄玉棠赶出船舱了。 甄玉棠好看的眸子漾着朦胧的水汽,她轻吸一口气,眸子圆圆的,瞪着阮亭。 她的嘴唇都肿了,还有刚才涂的那层蜂蜜唇脂,也全都没有了。 即便被甄玉棠瞪着,阮亭心里也是舒畅的,甄玉棠就是唯一可以缓解他心头燥热的甘露。 她什么都没做,刚刚只是想回榻上歇息,这人突然拉着她不放。 甄玉棠抿了下唇,又很快松开,那股雪松的清香还在,“ 阮亭,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谁让你…这么做的?” 阮亭勾着唇,“ 是为夫的错,夫人这么好看,我一时没有忍住,下次一定征求夫人的同意。” 她确实没有说错,阮亭就是厚脸皮,亲了她,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没有忍住,竟然还肖像着有下次。 甄玉棠小脸儿板着,“没有下次。” 阮亭慵懒的声音响起,“身边有着一个国色天香的夫人,玉棠姐姐,我也是正常的男子。不过你放心,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不会做任何逾矩的动作。” 甄玉棠瞪了他一眼,虽然被阮亭亲了,但她也不吃亏,阮亭这样的好皮囊,在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刚刚那就是逾矩的动作。” 阮亭道:“你不是同意了吗?” 甄玉棠瞪大了眼睛,“我哪里同意了?” 阮·厚脸皮·亭道:“你没有推开我。” “我只是没有反应过来。再说了,我就算推开你,你能停下了吗?”甄玉棠才不信他的鬼话。 阮亭逗着她,“要不,我们再试一次?” “你想得美,快点睡…” 甄玉棠话还没说完,突然脑袋晕乎乎的,脸色也白了起来,犯起了恶心。 阮亭眉头皱了皱,赶忙扶着她,“怎么了?” 甄玉棠拿着帕子,捂在嘴边,赶快在贵妃榻上坐下,平息着胸口翻涌之感。 待那股恶心的感觉下去了,她长出一口气,委屈巴巴的看着阮亭,“我晕船了。” “晕船?”阮亭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说你从小就跟着爹娘一起乘船外出做生意吗?” 白天那番豪言壮志,甄玉棠还记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到了晚上,她就被打脸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甄玉棠细声道:“我怎么知道?都怪你。” 阮亭不解,“怎么就怪上我了?” 甄玉棠控诉道:“我一直都好好的,要不是你亲了我,我也不会晕船。” 平日她一点儿都不晕船,偏偏这次出了意外。话虽这样说,应当是刚才福船触礁,船身摇晃了一下,她才会有些恶心。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阮亭的好脾气的应下来,拍了拍她的背,“有止晕船的药,我去找樱桃给你煮药。” 甄玉棠无力的躺在贵妃榻上,“去吧。” 樱桃赶快煮了药,甄玉棠喝了之后,稍稍好受了些,但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没有什么精神。 阮亭吩咐道:“樱桃,把轩窗开条缝,透透气,再把香换了。” 樱桃问了一句,“姑爷,换成什么香呀?” 船舱封闭,地方不大,人多货物多,空气不流通,各种气味都有,燃香只会加重甄玉棠的晕眩之感。 阮亭出声:“带的有木瓜和橘子,放在果盘里,换成果香。” 樱桃照做,把炉子里的香熄灭后,把果子摆在盘里,清新的水果香慢慢散开。 果香确实要比熏香清爽,阮亭打横抱起甄玉棠,步伐沉稳,朝床榻走去,把她放下来,给她盖上锦被,“还难受吗?” “好一点了。”甄玉棠没什么精神。 阮亭熄了灯,在她眉间亲了一下,把她抱在怀里,“睡吧。” 他身上的温度,传递到甄玉棠身上,像火炉一样,暖融融,赶走了寒夜里的冷意。 甄玉棠贪恋着这股暖意,懒得推开他,双眸阖上,很快睡着了。 —————— 后面几天,甄玉棠仍然晕船,还在不太严重。 湖水破冰,阿芙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探着小脑袋,盯着水里三五跳动的小鱼,咧着小嘴,“姐夫,这是什么鱼?” 阮亭解释道:“这是草鱼,这是青鱼,这条是白鲢。” 阿芙仔细的看着,皱着白嫩的眉头,“姐姐,你能分辨出这些鱼的不同吗?” 连续晕船了几天,甄玉棠渐渐无碍,听到阿芙的问话,她摇摇头,“不能。” 虽她分辨不出那些鱼,可什么鱼好吃她倒是一清二楚。 阿芙像个小大人一样,胖乎乎的手指指着,“这个是草鱼,这个是青鱼。” “阿芙很聪明。”甄玉棠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好奇的道:“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 青鱼的嘴尖尖的,草鱼的嘴圆圆的,青鱼的个头还比草鱼大。” 阮亭满意的接过话,“阿芙说的不错,还有一点,青鱼的颜色更深一些,草鱼的颜色偏淡黄色。” 甄玉棠笑起来,“阿芙和你姐夫一样,都很聪明。” 阿芙笑嘻嘻的仰着脑袋,脆脆的道:“姐姐更聪明。” 看着小阿芙脸上的笑意,甄玉棠越发觉得,带着阿芙来京城,是正确的选择。 阿芙聪颖机灵,若是待在泰和县,不能走上科举这条路,只能跟着她一起经商。可来到京城,她会有更多的选择。 阿芙又“哇”的一声叫起来,指着不远处,又蹦又跳,“彩虹。” 她立即摇晃着甄玉棠的胳膊,“姐姐,快看,有彩虹。” 甄玉棠看过去,蔚蓝如水的天空,一道彩虹桥跃然而出,高高悬挂在半空,色彩斑斓,明亮灿烂。 船上的男男女女跑了出来,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有个妇人高声道:“见到彩虹,会有好运的。咱们都很幸运,船上的人啊,小夫妻俩能够长长久久,白头偕老;读书人定是能考取功名,榜上有名;老人家则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至于这些小孩子嘛,会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闻言,甄玉棠下意识的看向阮亭,恰好,阮亭也正在看着她。 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他和甄玉棠会有这么一天的。 ———— 一个穿着浅粉色襦裙的女子走过来,笑着称呼:“阮公子,阮夫人。” 甄玉棠转身一看,微微颌首,“赵夫人。” 这是赵构的妻子李氏,秋闱的时候,赵构虽名次不靠前,可也中举了,赶在年前,他与李氏成了亲。 甄玉棠没有去赴宴,但也送去了贺礼。 李氏是与赵构一起过来的,赵构看了甄玉棠一眼,面前的女子比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要艳丽多姿,但他,已非当初那般鲁莽之人。 甄玉棠嫁人了,他也成亲了,他对甄玉棠不再有其他心思,就如朋友一样,“听阮亭说你晕船了?” 甄玉棠回道:“是,不过已经无碍了,多谢你与赵夫人送来的陈皮与姜片。” 赵构嘿嘿一笑,“没事了就好,别客气。” 赵构不再说什么,转头与阮亭谈起会试的事情。 李氏看向甄玉棠,“阮夫人,我们去这边说说话吧。” 看出来李氏与她有话要说,甄玉棠没有拒绝,“好。” 李氏捏了下绢帕,“我在与赵构定亲的时候,赵构对我说,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不过他已经放下那个姑娘了。虽然这份感情没有结果,但他成长了许多。 “所以,阮夫人不必格外的避讳。我相信阮夫人的品性,更相信我夫君的品性。” 甄玉棠眼睛亮了下,她与李氏并不怎么熟悉,可她能看出来,李氏是个好姑娘。 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后她与李氏的相处不会太尴尬。 她感叹道:“多谢赵夫人,能娶到你,是赵构的福气。” 李氏低头笑了笑,“您与阮举人去到京城后,住所可安排妥当了?” 甄玉棠道:“安排妥当了,你们呢?” 李氏道:“我们提前打听了京城的情况,准备到了京城后,先租一个一进的宅子住着。” 甄玉棠点了点头,“ 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等到了京城,可要多加来往。” 一转眼过去了半个月,大船走走停停,就快到京城了。 这一夜,甄玉棠睡的正熟,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丝动静,还有几道男子的惨叫声,还有东西砸在甲板上的声音。 在寂静的黑夜中,这些惨叫声格外的清楚,她睁开双眸,听声音的来源,就在不远处。 甄玉棠竖着耳朵,突然又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音,似是阿芙在说话。 甄玉棠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这么不巧,隔壁是阿芙与樱桃的房间,看来是阿芙半夜醒来要如厕。 可外面又有动静,估摸着动静还不小,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甄玉棠很是担心,唯恐那些人听到阿芙的声音。 她直起身子,刚一有动作,只见阮亭握上她的手。 “你醒了?”甄玉棠声音低低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语气道:“你可听见外面的动静了?” 阮亭“嗯”了一声,墨眸清明,不用甄玉棠说出来,他明白甄玉棠的担心,“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7 23:43:42~2020-09-08 20:5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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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那短刀,挥向水里的另一个面色阴沉的人,可惜,年轻男子似是耗尽了精力,两人一直胶着,难分上下。 见状,阮亭攥紧了手里的匕首,这人脖颈、肩膀受了不少重伤,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拼死一搏,异常果敢,绝非庸才。 水中的声音飘过来,那个神色狡诈的人喘着粗气,“戚斐,你早晚都是个死,我家大人不过是多占了几亩田地,你何必急着把罪证交给杨大人,为了他,赔上自己的一条命,多不值得!” 名叫戚斐的年轻男子呸了一下,仿佛感受不到全身的疼痛,“劝你废话少说,你爷爷我可死不了。” “杨大人?” 阮亭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他一下子想到了礼部右侍郎兼任吏部侍郎杨清和。 整个京城,姓杨的官员不多,也只有杨清和一人官职最高,担得起一声大人的称呼。 阮亭在京城的时候,还未踏入官场,可他是侯府少爷,与杨清和见过几面。 这位杨大人四十有六,性格谨慎平和。 几年前,当今天子欲用国库的银子,修建一座宫殿。杨清和的上峰为了应承皇上,撺掇其他官员同意。 可杨清和执意反对,得罪了上峰,是以,前几年的仕途不太顺遂。这两年,杨清和得了皇上重用。 戚斐放了一句狠话,冷水冲刷着肩膀上的伤口,他全身的力气消散的很快,脸色苍白一片。 那人见他虚弱了下来,瞅准时机,挥着刀刺向戚斐的心口。 戚斐咬着牙,奋力挣扎着,可惜,牵动了伤口,越发使不上力气,他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短刀刺向戚斐的那一刻,阮亭挥出手中的匕首,匕首锐利,直直刺在那人的喉结。 刺眼的热血如水柱般泼洒而下,那人瞪直了眼睛,举着短刀的胳膊无力的垂下,“哗”的一声,沉入水底。 预料之中的短刀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戚斐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沉下水底的尸体,转头看向甲板上。 戚斐眼里闪过一道惊讶,他游向航船,到了船侧时,抬头打量着阮亭。 他伸出手掌,“拉我一把。” 阮亭把他拉上来,戚斐瘫倒在甲板上,浑身衣服湿漉漉,他大口喘着粗气,动了一下身子,忍不住痛吸了一口气。 他挪动了下身子,靠在船上,“这么年轻,看打扮还是个读书人,不怕惹祸上身吗?” 阮亭一手负后,银白色的锦袍随风扬起,淡声道:“ 若是有祸事,现在就把你杀了,便无事了。” 戚斐一噎,是他低估这小子了,“你也得能杀了我呀!” 阮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觉得呢?” 刚刚逃过一劫,戚斐可不敢再拿自己的性命打赌。 最重要的是,面前的这位郎君,身姿峻拔,眉宇间透着冷厉和威仪,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刚才他在甲板上,与水里隔着一段距离,便能稳稳当当杀了水里的那个人,救了他一命。若是现在想解决掉他,也是轻而易举。 戚斐不再嘴贫,“我不是恶人,你救了我,多谢。我不会把今晚上的事情说出去,那些人也找不到你身上,你尽可放心。” 早在阮亭刚才出手救他的时候,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些刺杀戚斐的人都死光了,再者,明日他与甄玉棠就能到京城了。 很明显,这件事情不可能闹得人尽皆知,自然不会把他牵扯进去。 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戚斐只得多说些话,缓解着注意力,“哎,我叫戚斐,你叫什么名字?” 阮亭没出声,转身回去船舱。 阮亭还未回到屋子,甄玉棠放心不下,一直注意着动静,她匆匆忙忙穿好衣裙,迎上来,“怎么样了?” 阮亭握了下他的手,“无碍。只是有个人受伤了,你把金疮药拿来,再找些绷带。” “好。”甄玉棠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灯,很快找到了绷带与药膏。 戚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睛,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睁眼一看,诧异的道:“ 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还以为,阮亭要把他留在甲板上不管不顾了。 阮亭把药膏与纱布递给他,“上了药,你就离开。” 戚斐一怔,他忍着痛上了药,勉强给自己包扎了一下,一手撑着地,站起来,“你为何会救我?” “并非是为了救你。”说了这一句话,阮亭没再多说什么。 阿芙与樱桃的动静传了出去,连甄玉棠都听到了,这些刺客定是也听到了。 若是戚斐死于那些刺客之手,那些人难保不会杀人灭口,到时候,阿芙与樱桃就危险了。 戚斐拱手道:“救命之恩,戚某没齿难忘,我住在明时坊,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就去明时坊第三大街找我。” 说完这话,他下了船,朝岸边游去。 滚动的水波趋于平静,甲板上的风灯摇曳着,阮亭走到樱桃与阿芙所在的房间,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他放了心,回去屋子, 净手后,他上榻休息,解释道:“刚才我救的那个人,名叫戚斐。” 甄玉棠问了一句,“你认识他吗?” 阮亭道:“不认识,但他与杨清和杨大人有关系,杨大人忠厚贤良,他还自报了住址与名字,戚斐应当不是恶人。” “ 不是恶人就好。” 甄玉棠感叹着,“在泰和县的日子安逸,遇到的最难缠的人,也不外乎是王氏与阮娴这样的人。没想到,我们还没进去京城,就碰见了刺杀一事。” 阮亭突然问道:“害怕吗?” 甄玉棠浅浅笑起来,“不怕。” 前世在她离世之前,她在京城待了十年,哪里还会害怕? 困意涌上来,甄玉棠揉了下眼睛,“ 时间很晚了,睡觉吧。” 阮亭“嗯”了一声,却动作熟练的把甄玉棠抱到怀里,大掌放在她的腰间。 甄玉棠挣扎了一下,把腰间的大掌拨弄下来,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别总是动手动脚,听到没有?” 前几日她晕船,倒是给阮亭提供了机会,每天晚上都抱着她睡觉。 阮亭勾着唇,嘴上却道:“ 玉棠姐姐,方才我杀了一个刺客,若是不抱着你睡觉,我晚上会做噩梦。” 甄玉棠狐疑的盯着阮亭,可是屋子里一片暗淡,她也看不清阮亭脸上的神情。 阮亭这是害怕了? 也是,如果是她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肯定也不怎么平静。 甄玉棠语气软了下来,“难不成你抱着我,就不会做噩梦了,这是什么道理?” 阮亭重新把甄玉棠抱在怀里,“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你陪着我,我便不是一个人。” 甄玉棠打了个颤,真肉麻呀! 前世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阮亭能说出这么多甜言蜜语? 她一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都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决定,以后她私下里就称呼阮亭为阮婷婷好了。 感受到腰间的大掌,甄玉棠抿了下唇,没有把阮亭的掌拨弄下去,不再想其他事情,闭上眼睛。 阮亭唇角扬起来,甄玉棠吃软不吃硬,如果他一直端着,他们俩只会形同陌路。可当他示弱的时候,甄玉棠倒是不会把他推开。 阮亭轻轻吻在甄玉棠的眉心,“玉棠,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周二的二更。上一章被锁了,明天早上应该能解锁。感谢在2020-09-08 20:52:42~2020-09-09 00: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zz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八天 第二天早上, 樱桃摆着膳,“小姐,姑爷,咱们带的那些小米, 昨个煮粥用完了, 今个只能喝船上的鱼粥。” 案桌上摆着鱼粥和几碟绿油油的小菜, 甄玉棠坐下来,“无妨, 反正今天中午就能到京城了,先凑合着用一顿。” 走水路,带着大包小包的蔬菜肉脯太过麻烦, 又占地方,赶路不讲究那么多。一般直接吃船上的大锅饭,早上是鱼粥,中午是烤鱼,晚上就是酸鱼汤。 即便鱼肉再怎么美味,顿顿都吃的话, 吃上十天半个月, 怕是闻到鱼腥味就想呕吐了。 相比较船上其他人来说,甄玉棠一行人的膳食还算丰富。 从泰和县出发的时候, 甄玉棠特意嘱樱桃采购了一些果脯, 还有一些晾晒干的紫菜、青菜、牛肉干以及几罐子酱菜。这样, 在船上的二十天里, 可以换个口味,解解腻。 甄玉棠并未急着用膳,她看向阿芙,只见阿芙握着调羹, 舀了一勺鱼粥,“呼呼”吹了一下,大口填进嘴里,倒是好胃口。 甄玉棠不禁笑了一下,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一场追杀,“樱桃,昨天晚上我听见你们屋子里传来了动静,可是阿芙要起夜?” 樱桃点点头,“小姐怎么知道?阿芙急着起夜,奶娘起床点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上的茶盏掉到了地上,然后我和奶娘赶忙收拾那些碎片,这才闹出了动静。” 甄玉棠挑拣着把那件事情讲了一遍,“昨夜可不那么安全,也是不巧,恰好那群人打斗的时候,你们屋子点了灯。” 闻言,樱桃嘴巴张着,身子打了个颤,“还有这回事?小姐,好险啊,若不是有姑爷在,那小小姐与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她又后怕,又懊悔,“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看到我们屋子里的窗牖半开着,我走过去还把窗牖阖上了,只留了一条缝,关窗户的时候,好像水面上是有些动静。” 昨夜她们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盏,而外面的水里就是一场厮杀。 如果昨夜阮亭没有出手,戚斐会被那群人杀死,而那些人也听到了她们屋子里的动静。 为了不暴露身份,指不定她们几个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就会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东西来个杀人灭口。 樱桃脸色白了白,“多谢姑爷,小小姐与我们这才逃过一劫。” 阿芙虽不懂来龙去脉,但她也大致听明白了,她也跟着道谢,害怕的撇了下小嘴,“多谢姐夫,不然阿芙今天早上就见不到姐姐和姐夫了。” 阮亭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你姐姐与我,都会保护你的。” 甄玉棠抚了下阿芙的脸颊,“ 别怕,快用膳吧,事情都过去了。” 她又对着樱桃道:“你也别害怕,那些刺客,一个都没活下来,不会查到我们身上。我本来不打算让你们知道这件事情,这会儿把事情说了出来,也是想让你们涨些经验。京城人马复杂,随便找一个出来,往上数几代,总能和一些权贵攀扯上关系,不比在泰和县的时候简单平和,等到了京城,你们说话做事要多长个心眼,谨慎行事,不要招惹那些不熟悉的人。” 樱桃、平时、奶娘等人齐声应下,“小姐,奴知道了。” ———— 马上就要到京城,在船上待了这么久,甄玉棠也觉得有点憋闷,用过早膳后,她与阮亭在甲板上看风景。 春风拂面,如今已是二月中旬,从泰和县出发,进入通惠河这段路程,来往的船明显增多,漕船高大,还有五层高的楼船,风帆扬起,壮观华丽。 阿芙“哇”的一声,踮着脚尖打量着高大的楼船,“姐姐,那条船好高啊。” 樱桃、平时也是一脸惊讶,不停的四处打量着。 平时感叹着,“姑爷参加秋闱的时候,奴有幸跟着姑爷去了应天府一趟,当时奴觉得应天府就是最繁华的地方了。没想到,还没进去京城,只到了京城边儿上,便这么的繁华热闹,奴可是开了眼了。” 甄玉棠浅浅一笑,前世她跟着阮亭来到京城的时候,虽不如平时、樱桃他们这般没见过世面,却也被京城的金碧辉煌所震撼。 “京城乃天子脚下,所有的好东西第一时间运到这里来,应天府不过是商业繁盛一些,其余方面,远远比不上京城。” 樱桃咽了下口水,“姐姐,等到了京城,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甄玉棠应下来,“阿芙在船上这么乖,不挑食也没有闹事,还没有生病,等安置下来了,就给你买好吃的。” 阮亭在一旁静静听着姐妹两人的对话,思忖着,甄玉棠年幼的时候跟着她爹娘来过京城一趟,可过去了这么多年,正常情况下,她来到京城,看到这么楼船,应当要感慨一番。 可甄玉棠面上没有什么意外,仿佛她对京城很熟悉。 可见,她确确实实有着前世的记忆,否则,不会这般淡定。 阮亭与她知晓着前世的事情,却又互相隐瞒着。 如果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可纸是包不住火的,再者,阮亭也做不到一直欺瞒着甄玉棠。 他拥有了前世的记忆,早晚该告诉甄玉棠,只有把事情彻底说清楚,才能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 然而,把这件事告诉了甄玉棠,她会是什么反应,阮亭没有一丝把握。 甄玉棠犹如山林里捉摸不定的烟雾,随时随地会从他的指缝中流走,而他,只能想方设法的挽留着她,拖得一日是一日。 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告诉他,与她坦诚以待,可是,唯独这一件事,他现在不敢开口。 因为,在甄玉棠的心里,他并不是那么重要,甄玉棠随时会离开他。 察觉到阮亭的视线,甄玉棠扭过头,注意到阮亭的神色很是复杂,她奇怪的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无事。” 阮亭回过神,“马上就到码头了,下船的时候,我拉着你,省得你不见了。” 甄玉棠皱了下鼻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会不见呀!” 阮亭没再说什么,下船的时候,却是紧紧握着甄玉棠的手,护着她从人流中走过去。 待去到了人少的地方,同乘一船的举子带着各自的夫人,来向阮亭与甄玉棠道别。 这些举子,有一些是阮亭的同窗,或者是两江之地的举子,也有一些是半路上船的。 在船上的时候,这些人打听到阮亭是整个应天府的解元,不免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阮夫人,过几天咱们再见面,船上的日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咱们就要分开了。” “阮亭,等安置妥当之后,咱们约着聚一聚,好知道大家在哪个坊落脚了,彼此有个照应。” …… 甄玉棠与阮亭一一应好,赵构与其夫人也过来道别。 赵构问道:“阮亭,你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可知道哪个坊最适合落脚?” 阮亭道:“内城多住着权贵,西城和南城有不少衙署,东城多廊房,出门就有商铺,租金亦不昂贵,白日来往的人比较多,不太安静。不过,你们初来乍到,想来要添置的东西不少,相比较而言,还是在东城落脚比较妥当。 东城的南居贤坊有条学房胡同,那里环境比较清幽,多是些外来学子求学居住。” 赵构拱手道谢:“多谢,那我们就去南居贤坊看一看。” “不必客气。”阮亭拍了下他的肩膀,“等你安置下来了,把住址告诉我一声。” 赵构的夫人对着甄玉棠摆摆手,“阮夫人,那我们先走了。” 甄玉棠笑着道:“慢走。” 赵构与李氏离开了,甄玉棠还盯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在船上朝夕相处待了二十来日,猛然分开,觉得少了点什么。 阮亭戏谑的出了声,“人都不见了,就这么不舍得?” “是啊!” 甄玉棠柳眉扬了一下,“在船上的时候,我和赵构没说几句话呢,你就出现了,这会人家都走了,还不允许我看他还有赵夫人几眼?” 阮亭没吃醋,就是在逗着甄玉棠,“ 你想看就看,反正赵构已经成亲了。” “你真幼稚!”甄玉棠嗔了他一眼。 这时,又有一位学子过来,这位学子名宋昌,是浙江布政司的解元,为人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三岁便识千字,才华横溢,可谓是阮亭有力的竞争对手。 宋昌一手举着折扇,顺道做了个揖,“阮亭,你们可有落脚的地方?我在京城还有一座宅子,不如你与阮夫人去我那座宅子里住几天?” 阮亭淡声道:“多谢宋公子好意,不过,我与内子已有落脚之地。” “哦?” 宋昌很是意外,他展开扇子,扇了几下,“你们的宅子在哪里?” “在东城。”阮亭说了个地址。 宋昌面露一二分惊讶,“这个地方租金可不便宜,你们银钱可带够了?依我看,你们何必费银子去租个宅子,住着也不舒服,就住我名下的那座二进宅子,多好!” 阮亭依旧淡声道:“不必了。” 宋昌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到底是小县城过来的,不知好歹。 他话音一转,“等付了租金后,你若是周转不开,你说一声,我给你送些银子过去。咱们同乘一条船来到京城,也算是有缘,你若是遇到什么难关,可别一个人担着,我在京城也有些人脉。” 听着他这番话,甄玉棠微微蹙了下眉,宋昌这人打着关心阮亭的旗号,话里话外却透露着高高在上的轻视和显摆。 若他是真心关怀阮亭,总要顾忌一下阮亭的面子,又怎会故意在码头这个人流众多的地方提起这件事。 甄玉棠开了口,透着讥讽,“倒是要浪费宋公子的好意了,那座宅子的租金确实不便宜,不过,我们不需要付租金。” 宋昌一愣,“为何?” 甄玉棠红唇勾笑,“因为那座宅子就在我夫君名下!” 宋昌狠狠怔愣在原地,颇觉得难堪,阮亭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可他刚刚还刻意显摆。 他想着阮亭家世一般,出身在小县城里,手里定是没什么积蓄,而他与阮亭同为竞争对手,总是有不少举子把他与阮亭放在一起比较。 他打算借此羞辱阮亭,最终却是他自己被打脸了。 阮亭懒得欣赏他难堪的神态,“宋公子,告辞。” 说完这话,他与甄玉棠离开了。 甄玉棠忍不住提醒,“看来宋昌对你有敌意,这种人,你不打一下他的脸,他只会变本加厉。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阮亭,你得长个心眼。” 现在的阮亭,还未踏上官场,不如前世那样有着铁腕手段,总是叫着她玉棠姐姐,甄玉棠真担心他被人欺负了。 阮亭慵懒的道:“别人欺负我,我有你,我夫人刚才维护了我,替我打了宋昌的脸,我很高兴。” 其实那座宅子不在阮亭名下,在甄玉棠的名下,甄玉棠的爹娘十年前来了京城一趟,当时手里有点余钱,花不出去,顺手买了一座宅子。 这么多年下来,价格翻了好几番。 甄玉棠刚才故意说宅子在阮亭名下,是要给阮亭长脸。 她眨了眨眼睛,“ 你先别急着高兴,跟着我,住在我的宅子里,这下,你真成了小白脸了。若是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把你赶出去。” 当甄玉棠的小白脸有什么不好的,阮亭握着她的手,“ 好,我听夫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09 00:49:48~2020-09-09 20:1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mmm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只想和离的第九十九天 当年甄玉棠爹娘买下这座宅子后, 过了没多久就回到了泰和县,是以,这座二进的宅子一直荒废着。 前一段时间,甄玉棠把这这座宅子的位置告诉阮亭, 阮亭托京城的好友修缮了宅子。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 甄玉棠提着裙裾, 跨过高大的门槛,四周打量着。 进门是一座影壁, 还有一排倒房,里面花草树木繁茂葱绿,第一进是阮亭的书房和待客的厅堂, 沿着长长的抄手走廊,第二进则是居住的院子,最后面又有一排小木屋,供下人居住,同时充当库房、马厩等。 装饰虽不华贵,却清雅自然, 与阮亭喜好的风格很是贴近。 阮亭看了几眼, 问道:“怎么样?” 甄玉棠笑着道:“不错,住在这里应该会很舒服。” 她又看过去, “阿芙, 你喜欢我们的新家吗?” “喜欢。”阿芙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个不停,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京城, “姐姐,京城的房子与泰和县不一样。” 泰和县位于江东地区,住所茂树曲池,一步一景, 山水环绕,就连轩窗外面的一株寻寻常常的绿芭蕉,都透着玲珑精致。 京城不一样,这里的建筑雄壮开阔,大开大合,墙体的颜色偏暗沉一些,院子里的也树是粗壮高大的,厅堂里的梨木桌子,能坐下**个人。 甄玉棠解释道:“ 是和县城不太一样,一南一北,这就是地理差异。等你住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旁边立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介绍道:“老爷,夫人,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花零星开了几朵,等花期到了,景致会很不错。”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张,充当管家,这也是阮亭的好友许淮送过来的。 甄玉棠微微一笑,“ 我与夫君初来京城,宅子修缮的这般妥当,劳烦张管家了。” 张管家匆忙道:“夫人客气了,这是老奴该做的事情。老爷、夫人与小小姐赶路这么久,想来是困乏了,老奴已经让灶房烧好了热水,也备好了膳食。” 甄玉棠点了点头,转头询问阮亭的意见,“先用膳,还是先更换衣衫?” 阮亭出声,“待会儿再用膳吧。” 甄玉棠朱唇扬了扬,眸里划过打趣的光,阮亭可是有洁癖的,赶路的时候,虽然船上可以沐浴,可热水有限,不如在府里舒坦,有时候只能粗粗擦一下身子,难为阮亭忍了这么久。 甄玉棠道:“那就稍后用膳。” 沐浴之后,更换了干净的衣衫,甄玉棠长出一口气,浑身舒爽。 去到厅堂里,阿芙正啃着鸡腿,吃的可香了。 甄玉棠用公筷给阿芙夹了一块樱桃肉,“在船上吃了那么长时间的清粥小菜,终于可以解解馋了。” 阿芙拿着绢帕擦了下嘴,“姐姐也吃。” 姐妹俩正说些话,阮亭进来了。 甄玉棠不解的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沐浴的时间比我还久?” 阮亭一手搭在扶椅,绣着金线的宽袖垂下来,玉冠束发,“我多洗了几遍。”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甄玉棠摇摇头,“阮大少爷,你的洁癖没救了。” 眼见阿芙面前的瓷碗空了,她又盛了一碗乌鸡汤,递过去,然后道:“ 那你会不会嫌弃你身边的人?” 阮亭直接道:“不会嫌弃你。” “我不是在说我。”甄玉棠嗔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比如你的那些同窗好友,都是大男人,有些不修边幅的,和他们共处一室,如果他们非要凑到你身边,你能忍下来吗?” 阮亭勾了勾唇,“他们不可以,不过,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可以。” 甄玉棠微微鼓唇,笑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她瞪大了眼睛,“不对呀,我什么时候不修边幅了?” 阮亭眸里含着笑意,“我夫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最干净的。” 他不是故意在讨好甄玉棠,甄玉棠就是这样的姑娘。什么样的珠钗配什么样的衣裙,全身上下不出一点差错,一根头发丝都力求精致,即便是她晕船的那几日,也不会放任自己邋邋遢遢。 甄玉棠满意的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用过膳后,甄玉棠交代了一些需要添置的东西,平时与张管家一道出去买东西。 阮亭修长的手指点了下桌沿,说起了闲话,“不如院名按照泰和县的来,这样也省了麻烦。” 想起卧棠院三个字,甄玉棠的心情就很复杂,“阮亭,当初起这个名字,你是故意的吧?” 阮亭一本正经的道:“不是故意,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觉得很应景。” 甄玉棠毫不客气的戳穿,“确实挺应景的,不过应的是你的景。” 这人看起来光风霁月、不近女色,实际啊,就是个大色胚。 不过,她也没有反对,等闲人也进不来她与阮亭的院子,就算看到牌匾上的名字,也不会想太多。 “你那位好友许淮,怎么没来与你见面?” 阮亭道:“他成了锦衣卫,前不久接了差事,不在京城。” 甄玉棠又问道:“你与李石做的丝绸生意,也是许淮牵的线吧?” 阮亭应了一声“是”,“我与他多年好友,我回到泰和县后,也一直没有断了联系。等一切安置妥当了,你我去许府探望许侯爷一番。” “这是自然,他还请人帮我们修缮了宅子,应当亲自去一趟。”甄玉棠犹豫了一下,“阮亭,等有时间了,可要去陆府一趟?” 她与阮亭成亲的时候,陆府送来了贺礼,过年时,陆府也送来了年礼,陆侯爷与陆夫人又是阮亭的养父母,不管怎么说,总该去陆府一趟的。 提起陆府,阮亭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我待会儿写张帖子,让平时送过去。” 甄玉棠一怔,只有关系不亲近的客人去主家做客时,才会提前写帖子送过去。 阮亭毕竟是在宣平侯府长大的,按理说,与陆家人不应当这样生分,阮亭与陆侯爷、陆夫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甄玉棠是真的不清楚这些事情,上一世,到了京城,阮亭不与她交心,不会提到这些令人不高兴的事情,而陆府乃侯府,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在她面前透露这些往事。 前一世,阮亭不让她与陆府多加来往,她甚少去到陆家。 甄玉棠不再想这件事,和阮亭商量着要送什么礼物。 ———— 泰和县这边,自从掉进粪坑吃了满嘴脏东西后,王娘子整日躲在屋子里,生怕被其他人耻笑。 她盘算着,阮亭要考科举,就不能背上不孝的名声,早晚会求着她,跪在她面前认错。 可是,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这座宅子依旧死气沉沉,不见阮亭的身影。 王娘子算了下时间,坐不住了,她赶紧喊来丫鬟,“你快点出去打听一下阮亭去京城没有?“ 那丫鬟早就知道阮亭赴京赶考了,泰和县几十年来就出了阮亭这么一个解元,许多人都关注着他的行程。 “老夫人,少爷早就离开泰和县了,估摸着这会儿都到京城了。” 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王娘子神色呆愣,难以置信的用手比划了一下,“他就这么走了?” 怒火轰然一声爬上来,王娘子顺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怒气腾腾砸了一地。 她瞪着那个丫鬟,“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丫鬟身子瑟缩了一下,“奴婢…奴婢又不知您的想法。” 阮亭离开京城之前,都没有知会她这个亲娘一声,离她千里之远,阮亭是铁了心不认她这个亲娘了。 王娘子满心的火气发泄不出来,冲着小丫鬟破口大骂,“要你有什么用,他都走了,还瞒着我!” 骂了半天,她瘫软在圈椅里,双手颤抖着,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岁。 之前她把阮亭赶出了阮家,可只要阮亭在泰和县一日,始终是她的儿子。然而,现在阮亭离开了,不管她的死活了。 养子回到了京城,亲儿子离开了这个家,阮娴又嫁人了。她一个老婆子,老了老了,彻底没有了仰仗。 王娘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不孝子,考不上功名,就是他的报应。” * 甄玉棠写了厚厚几封信,阿芙也写了信,是些简单的话语,一起寄回泰和县,甄家人、林家人都有份儿。 把写好的信收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阮亭呢?” 樱桃给她倒了盏茶,“小姐,姑爷还在书房看书。” 甄玉棠道:“樱桃,来到了京城,以后不要唤我小姐了,你给平时他们也说一声,都改改口。” 以前因着王娘子的存在,甄玉棠总觉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与阮亭和离,所以她默许了樱桃称呼她为小姐。 但是,现在境况不一样了,赶路的二十来日,阮亭对她与阿芙多加照拂,人心都是肉长的。 况且,到了京城,祸从口出,如果被外人听到了樱桃唤她小姐,与阮亭的名声无益。 樱桃:“是,夫人。” 夜色宁静,甄玉棠揉了揉眼睛,放下手里的话本子,“都亥时了,阮亭还没回来?樱桃,你去看看阮亭在书房歇下没有?” 樱桃刚走到门口,只见阮亭推门而入,眉宇间透着一点疲意,见到甄玉棠还未歇息,他有些意外。 “我在书房温习功课,没注意时间,你若是困了,不要等我。” “换了个住所,我也睡不着,我还去阿芙的房间看了一眼,阿芙那个小丫头,打着小呼噜,睡得可熟了。” 甄玉棠下榻,边说话,边看着阮亭盥洗。 在船上,那么嘈杂的环境,阮亭都没有耽误功课,临近会试,想来他也担负着不小的压力,甄玉棠又添补了了一句,“温习功课重要,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嗯。”阮亭走过来。 甄玉棠看着他,“还有,你的房间在隔壁,之前我们俩都是分房睡觉的。” 阮亭无辜的道:“可是,在船上的时候,我每天都抱着你睡觉。” “你还抱上瘾了?”甄玉棠嘟囔着,“赶路情况不允许,我们俩才睡一张榻上,两人睡一块多挤呀。” 阮亭扬起来唇角,“没关系,这张床很大。” 他特意叮嘱许淮添置了一张又宽又长的拔步床,就是为了和甄玉棠睡在一起。 那么大的床,甄玉棠幽幽的道:“你是故意的吧?” 阮亭抿唇一笑,大掌放在甄玉棠肩膀上,推着她朝床头走去,“玉棠姐姐,我很困了,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明日复明日,有了温香软玉,他是不想一个人留宿在书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章一共更了7300字,叉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13瓶;小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只想和离的第一百天 宣平侯府, 陆老夫人坐在上首,“遇儿外出游学快有一年时间了吧?” 陆夫人放下银筷,擦了擦嘴角, “是, 前不久收到遇儿的信, 这孩子在信中说, 再过几日就回来了。” “回来了好呀!”陆老夫人露出笑, 随即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近来京城热闹了些, 隔三差五便有外地赴考的举子过来。” “母亲突然提到这件事,可是想起了阮亭?”陆侯爷这时出了声。 陆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估算着时间, 这孩子也该到京城了吧?他毕竟是在宣平侯府长大的, 明个你派两个小厮在城门口候着,若是见到这孩子了, 把他接回侯府。” 陆侯爷应下:“是, 母亲放心, 儿子也是这样的打算。” 陆老夫人道:“ 不知道阮婷娶的妻子是否跟着他一块来京城了?若是过来了, 把她一块带到侯府来,好生招待。” 第二日,陆侯爷派遣两个小厮在城门口等着,等了一上午, 也没见到人影。 当天下午,阮亭写的帖子经由平时之手送到宣平侯府。 阮公子身边的侍女进来,“夫人,这是阮少爷递上的帖子。” 陆夫人怔愣一下,接过帖子的那只手, 不禁颤抖了一下。 打开帖子,看着那熟悉的字迹,陆夫人鼻头一酸,心里颇不是滋味。 与宣平侯府交好的人家,都是直接上门做客的,用不着递帖子。 阮亭伴在她膝下十六年,唤了她十六年的娘亲,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自己的儿子有这么冷淡疏离的一天。 陆夫人擦掉眼角的泪珠,“送帖子的人是谁?阮亭可跟着一道过来了?” 侍女道:“夫人,送帖子的那人应当是阮少爷身边的小厮,未见阮少爷的身影。” 陆夫人不再多言,“快备笔墨。” 她当即亲手写了一封回帖,言她与陆家人很是挂念阮亭,随时欢迎他与甄玉棠来府上。 写了帖子,陆夫人有了精神,又指挥着侍女收拾出来一间院子。 陆侯爷一手背后,踏入屋里,“怎么这么高兴?” 陆夫人:“阮亭已经到了京城了,还写了帖子,说是明日上门拜访,我这会正让丫鬟们收拾院子呢。恰好明日你休沐,你哪儿都别去。” “这是自然。”陆侯爷面色平静,并不如陆夫人那般欣喜,其实他并不想再见到阮亭。 其实,阮亭出现在他的面前,会时不时的让他想起当年他做过的事情。 三年前,得知阮亭不是他亲生儿子后,那个时候,陆侯爷的一位政敌正与他交锋,那位政敌无耻下流,绑架了阮亭,欲迫使陆德正点头答应。 陆侯爷狠下心,不顾阮亭的死活,并未屈从。最后还是阮亭杀了绑架他的那些人,受伤逃了出来。 那个时候,阮亭只有十六岁。 若是可以,他宁愿阮亭一辈子窝窝囊囊的待在泰和县,这样子,陆德正便不会对这个养子产生歉疚。 * “姐姐,你今天打扮的好漂亮呀!” 阿芙眼睛发着光,突然捂着小嘴巴,“不对,我说错了,姐姐每天都很漂亮。” “你刚刚是不是背着姐姐偷吃糖了?不然小嘴怎么这么甜?”甄玉棠满脸笑意,捏了一下阿芙胖乎乎的脸颊,“你在府里等着,姐姐与姐夫要出去一趟,不能带上你,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烤鸭吃。” 阿芙听话的点点头,“好,你们去吧。” 甄玉棠叮嘱道:“樱桃,看顾好阿芙,你不熟悉京城的路程,若是需要添置东西,让张管家带着你过去。” 樱桃:“夫人放心。” 坐上马车,甄玉棠打量阮亭一眼,阮亭虽面无表情,可给人的感觉,他心情并不是十分平和。 甄玉棠活跃着气氛,“马上就要到宣平侯府了,你这是近乡情怯了吗?” “不是。”阮亭脸上的冷凉淡了些,“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时隔三年,他又回到了京城,见到了陆家人。 他薄唇动了动,“想来今日陆家几房人都会过来,陆侯爷乃陆家大房,底下还有两房,陆家二房的几位姑娘脾性并不温顺,不过,你无需害怕,也无需搭理那些人。” “我才不怕。”甄玉棠笑了一下,宣平侯府乃高门世家,可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姑娘。 陆府的管家特意迎上来,“阮少爷,老奴可又见到您了。” 阮亭微微露笑,“陆叔。” 陆管家领着他们二人进府,陆府占地宽阔,仅右侧的花园,便比寻常人家的二进宅子还要宽广,走了一刻钟,终于到达待客的厅堂。 厅堂里聚了不少人,长辈坐着,小辈们站着,甄玉棠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富态的老夫人。 那老夫人穿着秋香色的褙子,鬓染微霜,精神矍铄,眉间带着一条嵌玉的抹额。 阮亭作揖:“拜见老太君。” 甄玉棠跟着行了礼。 “快过来坐。”陆老夫人喜笑颜开,上下端详着阮亭,“长大了,也长高了。” 陆夫人也迫不及待走到身边,她直直盯着阮亭,眼眶红起来,“你比几年前瘦了许多,可是读书太辛苦了?” 阮亭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叹了口气,“ 读书不算辛苦,劳您操心了,您也消瘦了许多。” 陆夫人擦了擦眼眶,不欲让气氛太过伤感,“我这样的年纪,本就人老珠黄了,合该瘦一些。” 养了十六年的儿子离开了,陆夫人这几年每每想到阮亭,心里便不是滋味,自然不如以前那样心宽体胖。 陆家人对着阮亭寒暄了几句,人群中一个着鹅黄色锦裙的女子,打量着甄玉棠,“你就是阮哥哥的夫人?” 说这句话的,是陆家二房的姑娘陆瑶。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聚到了甄玉棠身上。 甄玉棠微微一笑,毫不怯怕,“是。” 陆瑶移过视线,不再看甄玉棠。她以为甄玉棠应当相貌一般,身上带着累赘俗气的金银,却出乎她的意料,甄玉棠姿容倒是出众。 然有一副好相貌又如何,不过是个商户之女。 陆老夫人坐在紫檀木圈椅里,认真端详着甄玉棠,甄玉棠进门的那一刻,仿佛屋子都亮堂了几分。 这个女子有着江南姑娘的玲珑柔婉,但给人的感觉并不是柔柔弱弱,婉约似水。 她立在那里,脊背挺直,眉眼清和,答话时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带着矜贵。从进门的那一刻,规矩合宜,未有一丝错误。 陆老夫人笑道:“多么标致的孩子,和阮亭倒是相配。来京城的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 甄玉棠浅浅一笑,“回老太君的话,是有些吃苦,不过在船上的日子更多的是新奇,每到一处,便能领略一处的风土人情。” 陆老夫人暗暗满意,在没有见到甄玉棠之前,她还为阮亭娶了一个商户之女而感到遗憾。等见了甄玉棠的面,她心里的遗憾淡了几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起了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念头。我瞧着你是个好孩子,你若是无事,可时常到侯府来,陪着老身说说话。” 甄玉棠应了一声是。 陆老夫人留甄玉棠与阮亭在陆家用了午膳,午膳过后,陆侯爷把阮亭叫去书房。 甄玉棠留在厅堂里,陆夫人有许多话想要说,“阮亭这几年在泰和县过得怎么样?” 甄玉棠道:“自然是一切都好。” 陆夫人焦急的问道:“王娘子待他如何?” 甄玉棠笑了一下,“夫人这般急切的想要知道消息,为何这几年不给我夫君写封信呢?” 陆夫人一噎,面上涌现浅淡哀戚,“阮亭心里是不是恨着我?” “夫人错了,您对他有抚养之恩,他并不恨您。” 甄玉棠无意插手陆夫人与阮亭的矛盾,刚才她突然说了那样一句话,不过是为阮亭抱不平。 既然陆夫人可以三年来对阮亭不闻不问,又何必流露出一副怀念不舍的模样? 她这样做,只会让阮亭的处境更为尴尬。 她回道:“王娘子为人刻薄,不好相处,没有把我夫君当成亲生儿子看待,年前,还把他赶出了阮家,我夫君与她断绝了母子关系。” 陆夫人皱着眉,难以置信的语气,“怎会这样?” 陆夫人还想说什么,这时,阮亭与陆侯爷谈了几句话后,前来告辞,“玉棠,该回去了。” 阮夫人把要说的话收回去,挽留道:“我已让侍女收拾了一件院子,亭儿,玉棠,不如你们留在府里吧?” 她又对着阮亭开了口:“这样你也可以专心准备会试。” 阮亭轻笑了下,“多谢夫人好意,不过我与玉棠在思成坊已有落脚之地,就不麻烦夫人了。” 察觉到阮亭的疏离,陆夫人暗自长叹一口气,“马上就是会试,你的身子要紧,千万别太损了身体,待会我让管家给你们送过去一些东西。” “对了,遇儿外出游学,过两日就回来了,也是有缘,你们前后脚回到京城。等遇儿回来后,我在府上准备一个宴席,热闹热闹,你与玉棠也要过来。” 这次阮亭未再拒绝。 离开陆府,草长莺飞二月天,春光明媚,阮亭着一身银白色锦袍,面如冠玉,“可想去哪里逛一逛?” 甄玉棠问道:“你不需要回去温书吗?” 阮亭道:“先陪着,晚上的时候再温书即可。” 甄玉棠又问一句,“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 阮亭笑了笑,“无妨,我也好久没来京城了。” “那好,我们就随便看看吧。” 阮亭与甄玉棠并肩而行,两人的身量,在同龄人中属于高挑的那一类,又生得一副好相貌,郎君挺拔俊逸,女郎纤柔袅娜,走在大街上,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阮亭脚步一顿,突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陪着甄玉棠逛街的。 “怎么了?”甄玉棠不解的看着他。 他勾了下唇,“我夫人太好看了,我去给你买顶帷幔遮掩一下。” 这人又吃味了,甄玉棠无奈,“ 你看看街上有几个姑娘带着帷幔?” 若是遮着脸,逛街还有什么乐趣呀,甄玉棠脱口而出,“再说了,你就在我身边,别人哪里会不知道我是你夫人?” 阮亭唇角扬了扬,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不管何时何地想到这件事情,他就像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得意又高兴。 甄玉棠揪了一下阮亭的袖角,“那里有家卖首饰的铺子,我们进去看一看。” 阮亭“嗯”了一声,不再提起买帷幔的事情。 若是有男子打甄玉棠的主意,他也不怕,甄玉棠是他的,谁都抢不走,他也不允许其他人把她抢走。 第101章 只想和离的第一百零一天 一穿绿色衣裙的姑娘, 怀里抱着水文纸,刚从铺子里出来,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阮亭,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 呆呆的盯着阮亭。 她喃喃自语, “阮少爷?不会是我看错了吧。” 那个姑娘匆匆忙忙跑回温府, 她是温府的侍女, 把怀里的几刀水文纸放下,“ 小姐, 奴婢好像看到了阮少爷。” 被她称作小姐的那个女子,身影端正秀丽,翻书的手一顿, 慢慢出声, “你是说阮亭?” 那个侍女点点头,“奴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阮少爷。那个男子和阮少爷的长相很是相似, 身旁还跟着一个姑娘, 看那姑娘梳着的发髻, 已经成亲了。” 温如蕴垂下睫毛, “应当就是他,你没有认错。” 临近会试,阮亭也该到京城了,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想来就是阮亭的妻子。 小丫鬟犹豫的问道:“小姐,您可要去见一见阮少爷?” “下去吧。”温如蕴却是不愿多说什么。 小丫鬟下去了,她手里的书迟迟没有翻开下一页,脑海里不由得浮现阮亭的面孔。 后面几天,阮亭在书房读书, 轻易不外出,甄玉棠则待在府里,上午教导阿芙启蒙,每日再想法给阮亭做些可口的膳食。 樱桃和平时下去马车,满头大汗,把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抱进府里。 甄玉棠看见了,“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夫人,要买的东西多。”樱桃擦了汗,“夫人,您不知道,刚才我可丢人丢大方了。” 甄玉棠好奇的道:“怎么了?” 樱桃到现在还觉得诧异,“我去买做菜要用的青葱,我说我要两三根,那个老妇人一下子递给了我一捆葱,足足有□□斤。我说我只要两根葱,可那个妇人说,她只卖一捆葱,她还说她从来没见过只买几根葱回去的人。” “还有去买羊肉的时候,那个店家一下子砍了大半只羊,我还去买了糕点,看到柜台上摆的有一种糕点,足足比我的脸还大。” 甄玉棠吃吃笑了一声,江南地区,不管建筑、草木还是吃食,讲究的唯“精致”二字,江南的糕点小巧玲珑,一口一个。京城自然不是这样。 她有着前世的记忆,不觉得有任何意外。可樱桃是第一次来到京城,觉得奇怪很正常。 “过几天熟悉了,就好了。多买些东西回来,你也不至于多跑几趟。咱们府上也有几口人,买回来的东西不会浪费的。” 樱桃点头,“嗯,夫人,那我去灶房准备晚膳了。” 用过晚膳,甄玉棠特意拉着阮亭消食,“你不能总待在书房里,出来走一会儿,放松一下,读书重要,身体更重要。” 他们二人绕着小花园散步,清风送来淡淡的清香,花枝摇曳,含苞待放,星星点点的姹紫嫣红,明媚灿烂。 阮亭坏笑了一下,“你放心,即便我要备考,腹肌也还是有的。” 甄玉棠脸红了一下,她又不是贪恋他的腹肌。 她轻哼了一声,不想搭理阮亭了,“我觉得,你还是回书房读书比较好。” “ 等陪你消食后,我再去书房。” 阮亭神色放松。 通过会试踏入官场,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即便他是秋闱的解元,也不可掉以轻心。每日甄玉棠陪着他说说话,是他一天中少有的轻松时刻。 消食之后,阮亭要去书房,平时从府门口过来,“少爷,夫人,侯府刚才送来了消息,说是陆遇少爷回府了,后日在侯府举办宴席,请少爷与夫人赴宴。” 阮亭颌首,“我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盯着甄玉棠看了一眼,戏谑的道:“上一次去宣平侯府时,你没有见到陆遇,这一次倒是可以见到他了。” 甄玉棠咬着唇,瞪着他,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甄家学堂的时候,正是她为陆遇抱不平,才看阮亭不顺眼,还欺负了阮亭。 阮亭是故意在她面前提到陆遇的吧! 甄玉棠松开唇,眉梢扬起,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故意道:“是啊,终于可以见到他了,看来我要好好挑选后日赴宴要穿的衣裙。” 说完这话,她越过阮亭,离开了,哼。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阮亭笑着摇摇头。 * 后日上午,甄玉棠在梳妆,她着一身石榴色绣缠枝襦裙,樱桃抱着几个红漆盒子过来,盒子里面摆放的是玉佩。 “夫人,我瞧着白玉玉佩挺适合您今日的装扮。” 樱桃正说着话,阮亭来到里间。 石榴色衣裙并不是适合所有女子,可那锦裙穿在甄玉棠身上,非但不艳俗,越发的明艳动人,衬托出她莹润白皙的肌肤。 阮亭暗笑,说到做到,甄玉棠还真是精心挑选了赴宴的衣裙。 甄玉棠拿起那块白玉玉佩看了一眼,玉棠背面雕刻的“棠”字映入她的眼睑。 这是陆遇在她与阮亭成亲的时候,送来的成亲礼,甄玉棠甚少佩戴。今日去陆府赴宴,更不应该佩戴这枚玉佩。 她没说话,把玉佩放到了锦盒中,打开了其他盒子。 阮亭走过来,视线落在白玉玉佩上。 他拿起那枚玉佩,把玩了一下,若不经意般,玉佩掉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玉佩碎成了两半。 按照前世的轨迹,陆遇对甄玉棠藏着什么心思,阮亭可是一清二楚,他不是无缘无故送枚玉佩过来的。 既然如此,这枚玉棠碎了更好。 阮亭面色如常,“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把玉佩拿稳在手里。” 甄玉棠狐疑的盯着他,阮亭可是练过武的,一般情况下,不可能把玉佩这样贵重的东西掉到地上。 甄玉棠特意问了一句,“你没有骗我?” “你是我的夫人,我骗你做什么。”阮亭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声音清越,“附近有家修补玉佩的铺子,待会儿我让平时把这块玉佩送过去。” 听他这么一说,甄玉棠打消了怀疑,“都碎成两半了,不必再修补了,平日也用不上。” 阮亭眸里含着不明显的笑意,“那我再给你买一块同样的玉佩。” “你把这块玉佩买回来了,你就身无分文了。”甄玉棠毫不留情,幽幽的道了一声。 上好的羊脂玉佩,质感细腻,通体莹润,做工精细,最起码也要两千两白银。 阮亭轻咳一下,面露哂笑,“看来我要早些通过会试,不然我就只能当一个依靠夫人吃饭的小白脸了。” 甄玉棠手指勾了勾,“小白脸,走吧,我们去赴宴。” 阮亭与甄玉棠备好了见面礼,去到陆府。 甄玉棠进去前厅,首先看到陆遇那俊雅的面孔。 他着一身天青色锦袍,袖口镶着莲花金线,身量高挑,似玉山般雅人深致,修长的手指放下釉色的茶盏,端的是君子雅正。 瞧见甄玉棠,陆遇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和煦的笑,“玉棠。” 他的语气很是熟稔,仿佛他还是甄家学堂里那个性格和善的陆遇,宛若甄玉棠的兄长一样,体贴入微。 陆遇的目光又移到阮亭面上,两人四目相对,墨眸里隐藏的情绪,只有他们二人清楚。 陆遇又出了声,“阮亭,你们来了。” 阮亭眉峰微挑,颌首嗯了一声。 在场最高兴的,非陆夫人莫属,她挂念的两个儿子,都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快步走过来,眼底的笑纹显露出来,“都别站着,快坐下说话。” 宴席开始,陆侯爷粗声道:“今日在场的,都是一家人,没有外人。遇儿这孩子外出游学大半年时间,终于回来了。阮亭也到了京城赴考,你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们这些长辈的骄傲。” 陆遇站起身,作揖道:“孙儿外出数月,让祖母、父亲与母亲担忧,这是孙儿的不是。在外游学,孙儿时常想念家里人,好在祖母还有父亲、母亲身体康泰,孙儿也就放心了。” “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陆老夫人坐在圈椅里,面色红润,“ 你离开京城,外出游戏,说明你胸中自有丘壑,祖母心里高兴着呢,又怎会责怪你?” 陆夫人接过话,“是啊,遇儿,你外出游学,想来有不少见闻。恰好阮亭也从泰和县来到京城了,你们年纪一般大,又见多识广,无事时,可多在一起读书话闲,想来你们能聊到一起去。” 不管哪个儿子离开她,她心里都不好受,她是个贪心的母亲,只想两个儿子和睦相处,如手足般亲密。 陆遇应了声是。 阮亭却是未出声,摇晃了下手里的酒盏,一饮而尽。 见此,陆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涌上一丝哀愁,她赶忙收敛情绪,“今个这是家宴,亭儿,玉棠,你们不必拘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阮亭眉眼间涌上了一丝清冷,家宴? 宴席上,甄玉棠与阮亭并不时常插话,多是陆夫人在调和气氛。 这顿宴席无滋无味,甄玉棠可以明白陆夫人的想法,却又觉得有些无语。 是陆侯爷与陆夫人把阮亭送回泰和县的,在阮亭未成为解元之前,这两人不闻不问,连封信都没有写过。 如今,邀请她与阮亭赴宴,却又说这是一场家宴,这是在膈应谁呢? 甄玉棠倒是无所谓,反正陆夫人与她没有关系,可阮亭心里不会太好受吧。 宴席上阮亭并未动几下筷子,甄玉棠想了想,出了声,“你吃饱了吗?” “你还饿着肚子?”阮亭怔了一下,眉宇间的冷意散去,“我带你去吃些东西。” 甄玉棠嘴唇动了一下,没有解释。不是她没吃饱,她打算用这个借口,带着阮亭四处逛一逛,散散心。 是阮亭误会了,不过,误会了也无妨,总之目的达到了。 第10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二天 阮亭边走边问道:“可要去酒楼用膳?” “不用了, 随便买些糕点就好!” 甄玉棠腹中并不饥饿,她左右看了一眼,瞧见有卖酥糖的铺子, 对阮亭道:“你等我一下。” 她进去买了一些琅琊酥糖, 又去隔壁买了一袋油纸包着的如皋董糖。 糖块色泽微黄, 甜而不腻。 她拿出一块董糖,递给阮亭, “我知你不喜吃甜食,可心情不高兴的时候,吃些甜食会好一些。” 阮亭微微怔愣, 原来甄玉棠看出他心情不佳,是在开导他。 他轻轻笑了下, 接过糖块,轻咬一口, 一股桂花的清香蔓延在口中,酥软香甜。 甄玉棠也拿起一块小咬了一口,糯而不粘,浓郁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她不由得弯了下眸子。 把手里的糖块吃完了,甄玉棠这才道:“ 阮亭,你初去甄家学堂的那段时间,因着陆遇的那层关系在,也不能说我不理解你的遭遇, 只是人心都是偏的嘛,当时我一看到你,就想起陆遇回到了京城,所以, 我对你的态度不友善。 可是,后来,我越来越能理解你的感受了。天之骄子,突然什么都没有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陌生的家里,你要承受的有许多。 你很出色,读书好,做生意也很不错。不管是王娘子,还是陆夫人,你不要被她们的话语所影响,也不要不高兴。” 甄玉棠在关心他,意识到这一点,阮亭心头涌上几分喜悦。 “三年前在回到泰和县那条船上,当时我确实有些不能接受,但过去了这么久,桥归桥路归路,我和陆遇各自归位,是最好的结果。” 阮亭顿了下,“只是,我没想到,陆夫人能说出家宴二字。” 如果陆家人早点说明这是一场家宴,阮亭根本不会赴宴。 “我不恨陆家人,也不埋怨陆家人。可是,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陆夫人与陆侯爷可以心狠的放弃我,又能当成什么事情都都没有发生。” 见他成了解元,有了前途,把把他当成儿子看待。如果他依旧待在泰和县,碌碌无为,陆家人根本不会搭理他。 甄玉棠浅浅笑了一下,“ 我有时也会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那么恶毒,为什么那些劫匪抢了钱财,还要杀人灭口,我爹娘,还有无数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后来,我觉得,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那些作恶之人早晚会有报应。向前看,你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前途。陆家人是陆家人,你是你,你永远不会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是啊,向前看。” 阮亭静静的看着她。 和煦的日光洒在甄玉棠的玉面,熠熠生辉,明艳不可方物,她有着别人没有温情与力量,仿佛那些黑暗、惆怅、寂寥等一切阴沉的情绪,都不能近她的身。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有甄玉棠陪在他身边,那些怅惘很快便会消散。 他突然问了一句,“爹娘为何给你取玉棠这个名字?” 阮亭怎么提起这个话题? 甄玉棠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我爹是商人,没读过几本书,甄府有一个海棠林,我出生的时候,我爹朝海棠林那里看了一眼,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阮亭勾了勾唇,“人如其名,很好听。” 甄玉棠就像是山谷间亭亭玉立的海棠花,烂漫的日光映照着,润秀却又灵动,带着盎然的生机。 甄玉棠眸子弯弯的,“我也喜欢我爹娘给我起的名字。” 她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对了,你还要再吃些糖块吗?” “留着你吃。”阮亭握上甄玉棠的手,眸里尽是柔和,有甄玉棠陪着他,他便不会不高兴。 甄玉棠并未抽回手,看来阮亭情绪恢复了,看在他是个小可怜儿的份上,她暂且让他握着她的手好了。 * 这日,张管家进屋禀告,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高大的郎君,“少爷,夫人,许大人过来了。” 郎君气宇轩昂,剑眉薄唇,那一双眼睛如寒潭般深邃锐利,正是阮亭的好友许淮。 许淮端详阮亭一眼,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阮亭唇角噙着欣喜是笑,起身迎上去,“进来坐。” 两人虽许久未见,却时常往来书信,并无隔阂与陌生之感。 许淮看向甄玉棠,“这就是你的夫人?” 阮亭话里含着笑意,“是。” 他转头介绍道:“玉棠,这是许淮。” 甄玉棠盈盈一笑,“终于见到许公子了,多谢许公子帮忙修缮宅子。” 许公子微微颌首,“阮夫人不必客气,我与阮亭乃至交好友,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甄玉棠赶忙吩咐樱桃上茶,又摆好糕点果子。 阮亭与许淮许久未见,想来有不少的话要聊,甄玉棠起身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许淮道:“昨日办完差事,我回到许府,得知前几日你们去了许府,我便过来了。这宅子是你夫人的宅子,怎么,几年不见,你这是准备吃软饭了?” 阮亭知道他是在打趣,慵懒的出声,“像你这样没有夫人的,想吃软饭还吃不到。” 闻言,许淮打量着阮亭,感叹着,“看来你很喜欢她。” 若非阮亭遇到了喜欢的女子,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 “你未离京时,不少贵女对你芳心暗许,你策马从街上过去,便有女子回过头看着你。当时,你连个眼神都没给那些女子。” 当时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找到了如若珍宝的姑娘。 阮亭笑了笑,眉眼间的柔情藏都藏不住。 许淮又道了一句,“来到京城后,你可见到温如蕴了?你成亲前,她找到我,向我打听你还有你夫人的情况,我只说你一切都好。后来,温如蕴与永安伯府的宁三少爷定亲了。” 阮亭对温如蕴从未有过私情,至于她与何人定亲,他并不在意,他道:“宁三郎儒雅端方,实乃良配。” 许淮不再提这些事情,询问了阮亭一些有关会试的问题,又留在府里用了膳,才回去。 * 会试一日日临近,阮亭去书肆买一些书籍,恰巧,温如蕴也在这里。 她身边的侍女小声提醒,“小姐,是阮少爷。” 温如蕴一怔,转身看过去,几年不见,他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与张扬的意气,看起来更加沉稳,似青松般峻拔,又如玉山般轩杨,唯独不变的是那俊逸的面庞。 以前,她唤着阮亭一声“哥哥”,可笑的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离她越来越远了。 温如蕴紧紧捏着帕子,唤了一声,“阮亭。” 阮亭循着声音看过去,面上没什么异样,颌首称呼道:“温小姐。” 温如蕴咬了下唇,为阮亭的冷淡感到难过,阮亭这么久没有见到她,刚才的反应,客客气气,和对待陌生人没什么不同。 人多眼杂,她不能有所失态,温如蕴收拾好心情,微微一笑,“阮亭,你来京城多久了?” 阮亭道:“有一段时间了。” 温如蕴又道:“你是来这里买书吗?” 阮亭应了一声是。 “我爹娘前不久还念叨着你,若是他们知道你到了京城,肯定很高兴。你今日可有空,不如去温府见一见我爹娘?” 温陆两家交情匪浅,温如蕴这番邀请,并不出格。 阮亭笑了下,淡声道:“下次吧。等有空了,我去拜访温大人与温夫人。” 话音落下,他又道:“温小姐,我还有事,先告辞。” 温如蕴的目光追逐着阮亭离开的身影,灿烂的日光下,郎君身躯颀长挺拔,走路时湛蓝色绣朱雀衣袍扬起。 几年不见,当初是少年郎,深邃的轮廓硬朗,越发俊美无俦。 十二三岁知晓男女之情时,一见到阮亭,温如蕴就会红了脸。 过了这么久,与在京城时候相比,阮亭变得冷清许多,可他周身沉稳的气质、清隽的眉眼,依旧牵动着她的心。 看到阮亭,她内心复杂万分,久久不能平静。 与温如蕴的相遇,犹如一粒细微的石子投入大海,不起任何波澜。阮亭唯一在意的,是甄玉棠提起温如蕴时的态度,前世一定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想起甄玉棠爱吃糕点,阮亭去到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了一些桃花酥带回去。 温如蕴看到这一幕,又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阮亭不喜甜食,当初她让侍女做了糕点送到宣平侯府去,阮亭也很少尝一尝滋味。 这些糕点是给谁买的,不言而喻。 甄玉棠的名字,浮现在温如蕴的脑海里,有机会她倒是要见一见这位甄家大小姐。 回到宅子,甄玉棠正在抽查阿芙的功课,阮亭在一旁未出声,不打扰姐妹两个。 等阿芙背了书,她跑到阮亭身边,“姐夫今天可是又买糕点了?” 阮亭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芙看了一眼阮亭,又看了一眼甄玉棠,捂着嘴噗噗笑起来,“这还不好猜?姐姐爱吃糕点,姐夫每次外出,不会空手回来,总是会给姐姐捎些零嘴。在姐夫眼里,姐姐也是小孩子。” 有时候童言稚语,却能一语道破一些事情,阿芙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甄玉棠白嫩的耳珠染上一点绯红,她故作正色,“阿芙,不许打趣姐姐。是你爱吃糕点,姐夫给你捎的零嘴。” 阿芙摇晃着小脑袋,“可是姐夫买的糕点,都是姐姐爱吃的。” 说完这话,她撒腿跑出去,再不跑出去,姐姐的脸就要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芙:这个锅我不背。 第10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三天 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甄玉棠轻咳了一下,“童言稚语,你别当真。” “阿芙说的也没错。”阮亭话里带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油纸包里的糕点推过去, “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甄玉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拿起一块桃花酥,咬了一小口, 甜甜的。 没有王娘子与阮娴在一旁挑事,她和阮亭的相处很是和睦。 阮亭与她朝夕相处,阮亭嘴上不说什么, 对她关心却体现在细节处。 每次外出,回来会给她买些可口的糕点;她若是半夜渴了, 是阮亭起来给她倒的茶。 人非草木,她岂会感受不到阮亭的关怀? 到底为何阮亭不似前世那样冷淡?若是阮亭如前世那样, 对她从不交心,甄玉棠也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 屋里的气氛安静下来,甄玉棠没有说话,静静的吃着桃花酥, 阮亭也没出声。 不多时,樱桃走进来,“少爷,夫人,宣平侯府刚才派人过来, 说是请您们去明日过赴宴。” 甄玉棠擦去手中的碎屑,“怎么又有宴席?” 樱桃道:“说是要庆祝陆遇少爷得了文华殿舍人的官职。” 陆老夫人的祖母是大晋朝的长宁公主,虽然长宁公主离世多年,但陆老夫人算是与当今皇上有几分亲缘关系。 再者, 陆遇是侯府少爷,陆侯爷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有这些关系在,陆遇无需通过科举入仕。 文华殿舍人,是从七品的官职,没有实权,胜在清闲安稳,又不需要寒窗苦读多年,挺符合陆遇的脾性。 要知道,会试、殿试选出来的新科状元,初时也只能授予六品的官职。 而陆遇直接得了从七品的小官,官阶不算高,却不必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考核与选拔。 这就是世家的优势,他们轻而易举得到了官职,像陆遇那样,不必每日挑灯苦读,还能外出游学,开阔眼界,拜访名师大儒。而有些寒门子弟苦读十年,最终仍是一无所获。 甄玉棠暗暗叹了口气,地位更为卑微的,还是她们这些商户,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子孙后代,无论男女,只能继续成为商人,无权无势,任人鱼肉,为了保全生意,付出无数的金银,去结交讨好那些官员。 甄玉棠看向阮亭,“可要去赴宴?” 阮亭“嗯”了一声,“ 陆府与我的关系人尽皆知,若是不去,定是会传出不少流言。” 甄玉棠点点头,“是啊,临近会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我去挑些贺礼。” * 陆府门前的一条街上停了不少马车,甄玉棠与阮亭被引导着去到待客的厅堂。 阮亭的身世,如戏文里那般令人诧异,曾是京城世家口中的谈资,他和甄玉棠一出现,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曾是侯府少爷,谁知只是秀才郎的儿子,那些人本以为阮亭这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前途。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阮亭不仅回到了京城,还成了一甲及第强有力的竞争者。 这一波三折的经历,着实吸引人,许多人都想瞧一瞧阮亭到底可以走多远。 陆遇立在门口接待来客,贺礼送上,阮亭淡声道:“恭喜。” 当初是陆遇说服陆夫人把阮亭送回泰和县,有了这一档子事情,陆遇每次见到阮亭,不由得会产生一个念头,阮亭会恨他吗? 他比阮亭矮上一头,他仔细打量阮亭的神态,却没有发现一丝不满或是愤恨。阮亭的眉眼,是一贯的微凉。 他微微一笑,“多谢。马上就是会试,我也提前盼你有个好结果。” 说完这话,陆遇的目光移到甄玉棠脸上,他刻意定顿了一下,而后道:“阮夫人,入席吧。” 甄玉棠自身察觉到陆遇方才停顿的目光,她面色不显,浅浅笑了下,跟着阮亭去到宴席。 诚然,在甄家学堂的时候,她与陆遇关系匪浅,陆遇就像一个邻家兄长一样温润。 可有了上一世的经历,甄玉棠觉得她并不了解陆遇。 上一世,明面上陆遇是一个谦谦贵公子,他淡泊名利,温文尔雅,对甄玉棠依旧温柔体贴,不曾给阮亭使过绊子。 可重回一世,仔细想一想,甄玉棠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入席后,那些世家夫人、贵女投过来的目光,带着若有似无的打量。 陆夫人过来,亲自将甄玉棠介绍给其他妇人,“这是亭儿的妻子,名叫玉棠,是个好姑娘。” 其他妇人应和着称赞了几句,期间,甄玉棠面带得体的微笑,举手投足、与人答话时,落落大方,丝毫不拘谨。 甄玉棠这番表现,倒是令其他妇人惊讶了几分。 宴席上众人正说着话,这时,温如蕴以及温夫人到了。 温如蕴着一身淡紫色绣花草锦裙,行走间莲步轻移,颇是有气韵。 甄玉棠盯着她,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温如蕴。 甄玉棠不由得攥紧右手,眼里透着化不开的寒意,杀害她的凶手就在她面前。 温夫人夸赞着,“陆遇踏入官场了,这孩子年少有为,沉稳又懂事,日后定是不会让你与陆侯爷失望,我可羡慕你有这个一个好儿子呀!” 陆夫人笑起来,“我也羡慕你有如蕴这么个好女儿呢,一段时间不见,如蕴这孩子更加标致了。这么好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我那侄女,特别爱和如蕴玩在一块。” 听到陆夫人的这番话,甄玉棠微微垂下头,轻笑了一声,含着一丝讥讽。 人人以为温如蕴是才女,称赞她温婉贤淑,端庄大方。可就是这样的温如蕴,对她下了毒。 阮亭一直注意着甄玉棠的动静,“怎么了?” 甄玉棠收敛情绪,浅浅一笑,“无事。” 阮亭不着痕迹皱了下眉,甄玉棠不是狭隘之人,哪怕王娘子两次三番针对甄玉棠,甄玉棠提起王娘子时,只当没有这个人,并不把王娘子当回事。 可是甄玉棠对温如蕴的态度不一样,虽然不明显,可阮亭还是能感觉出来。 如果只是误会温如蕴与他有私情,甄玉棠的眸色应当不会这般的清冷。 温如蕴落座时,余光看了甄玉棠一眼。 待看清甄玉棠的相貌时,她的目光顿了片刻。 甄玉棠端坐宴席前,眉眼很是精致,妆容也很是细致,乌黑的长发高挽,牡丹红的玉石步摇的流苏微微垂下,散发着光华。 那步摇样式精致,正是时下京城流行的样式。 她上着素色绣牡丹琵琶袖锦衣,下面则是竹青色蝴蝶萦绕马面裙。 与人说笑时,甄玉棠朱唇榴齿,笑靥娇嫩,可是眉眼间又带着些许的清冷,映衬的她不是一味的娇弱。如同盛开的春花,明丽娇妍,容色夺目,一点儿都不像商户之女。 在没有见到甄玉棠的时候,温如蕴不把她当一回事,商户之女,鄙夷粗陋,不懂规矩。可见到了甄玉棠的好颜色,这样的女子,也难怪阮亭会娶她为妻。 温如蕴身边的一位贵女指了一下,“如蕴,你瞧,那个女子就是阮亭的夫人。” 温如蕴收回视线,“阮夫人是少见的美人。” 那个贵女讨好着温如蕴,“长得好看又如何,家世比你差远了。阮亭怎么会娶一个商户女为妻?” 温如蕴勾了下唇,没有说什么。 甄玉棠注意到,温如蕴落座的时,朝她这里看了一眼。 是在看她,还是在看阮亭? 宴席结束后,阮亭与甄玉棠像陆夫人告辞。 陆夫人不舍阮亭就这么离开,然宾客众多,还需要她去招待,她只得匆匆交代一句,“得闲的时候,你们常来府上。” 离开陆府时,越过一座假山,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阮亭,阮夫人,请留步。” 甄玉棠回头一看,原来是温如蕴。 温如蕴面含微笑,看向阮亭,又把目光移到甄玉棠身上,“阮亭,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你成亲的时候,我未能亲自到场,你不向阮夫人介绍一下我吗?” 这般熟稔的口吻,不知情的,以为阮亭与她关系有多么好呢! 阮亭面色淡下来,言简意赅,“这是温小姐。” 温如蕴掐了下指尖,面上依旧含着笑,“ 阮亭,你不在京城的这几年,大家都记挂着你。阮夫人,你初来京城,若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来温府找我。我和阮亭从小就认识,过年的时候,我父亲还给阮亭送去了年礼,不知阮亭可有在你面前提到过我?” 温如蕴真是不错过一次令人膈应她的机会,甄玉棠红唇勾笑,“不巧,没有提到过你。” 闻言,温如蕴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甄玉棠却扭头看向阮亭,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库房里那枚落了灰的玉佩是温小姐的父亲送给你的,我还想着是哪个不知礼数的女子送来的!” 阮亭挑了下眉,静静的看着她表演。 阮亭一言不发,默许了甄玉棠的那番话。 不知礼数?这是在骂谁呢? 这是明摆着在打温如蕴的脸,温如蕴脸上的笑意挂不住。 温如蕴自恃高贵,她对着阮亭道:“看来送去的年礼不太合你的心意,改日我再送一枚玉佩给你。” 阮亭声音很淡,仔细听一听,还带着一丝冷情,“不必了,我只佩戴我夫人送的玉佩。” 温如蕴心下一沉,面上彻底没了一丝笑意,她狠狠掐着指尖,“打扰你与阮夫人了,我先告辞。” 温如蕴急匆匆的离开后,甄玉棠鼓了下腮帮子,阮亭这个狗男人,拒绝温如蕴就算了,干嘛把她拖下水。 这下,她不得不给阮亭买块玉佩了,需要好几千两银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10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四天 春光遍洒, 长长的鹅卵石小道,通往宣平侯府的大门,温如蕴没讨到好处, 离开的背影都透着几分尴尬, 也是她自作自受。 甄玉棠走在前面,裙裾曳地, 裙摆绣着的蝴蝶, 萦绕着簇簇牡丹,随着甄玉棠的动作, 彩蝶翩翩起舞,绣工精致的花瓣缓缓绽放。 观温如蕴刚才的态度, 不似许久没见面的样子, 看来她前不久已与阮亭见过面了。 这一点倒是和上一世一样,即便温如蕴定亲了, 还是想要嫁给阮亭。 甄玉棠边想这些事情,不知不觉, 脚下的动作快了些,把阮亭甩在身后。 阮亭悠悠然的跟在后面, 距离几步之远,神情慵懒的欣赏着甄玉棠今日的装扮,清雅中更显姝艳, 裙摆处绽开的瓣瓣牡丹, 耀眼夺目。 也只有甄玉棠这样的好颜色, 才能压得下国色天香的牡丹。 他慵懒的出了声,“玉棠姐姐,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甄玉棠脚步一顿,赶忙转过身, 看了看四周,眼见没有其他人,她松了一口气。 她白了阮亭一眼,“ 若是让别人听到了你刚才的称呼,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听到这话,阮亭走到她面前,轻笑了一声,“放心,我有分寸。” 他又道:“刚才那位温小姐,突然过来,让我向你介绍她,还说了些其他女子话,你可有想问的话?” 甄玉棠利落的应了一句,“没有。” 关于温如蕴的事情她一清二楚,真没有什么想打听的。 阮亭心里又冒出了一些酸水,有些堵,甄玉棠是他的夫人,却一点都不吃醋。 阮亭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玉棠,你是我夫人。” 所以,如果听到其他女子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得吃醋,不能不当回事。 阮亭说起这句话,仔细听一听,还带着一二分委屈。 甄玉棠眼眸稍稍瞪大了些,不太明白阮亭怎么突然委屈上了? 阮婷婷的心啊,真是难以捉摸! 她敷衍的应道:“我当然是你的夫人,难不成我是其他男子的妻子?” 阮亭好端端的,可不能诅咒自己,她暂时也不想二嫁。 不过最后这句话,甄玉棠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没说出来。 如果她当着阮亭的面说出来了,阮亭怕是气得够呛。 虽然听出来了甄玉棠话里的敷衍,不过阮亭心里的酸涩还是淡了下去。 只要甄玉棠愿意哄一哄他,他奢求的不多,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甄玉棠没有想打听的话,不要紧,他愿意说清楚,“那位温小姐,名字叫温如蕴,她的父亲温平观,官拜吏部右侍郎。陆家与温家世代交好,温叔与陆侯爷政见相合,时常有往来。我还在侯府的时候,自幼便与她相识。 陆夫人膝下无女,很是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孩,所以温如蕴年幼的时候,陆夫人偶或留她在陆府住宿,等她年纪大了后,男女有别,陆夫人便不再留她住在陆府。” 这些事情甄玉棠都清楚,她浅浅笑了一下,“照你这样说,如果你没有回到泰和县,温如蕴应当是你的夫人吧!” “没有如果。”阮亭沉沉的注视她,眸子里倒映着她娇妍的面庞,“玉棠,我的夫人只会是你。” 阮亭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我与她从小相识不假,可我对她并无男女私情,连一丝好感都不曾有过。” “陆家与温家确实有意撮合我与她在一起,然当时我从未考虑过这件事。有这些闲工夫,我宁愿跟着许淮他们去跑马,都要比儿女情长来得畅快。” 阮亭走到甄玉棠面前,距离她一步之遥,他握着甄玉棠的素手,“我喜欢的姑娘只有你。” 阮亭喜欢的姑娘只有她? 这几个字落在甄玉棠的心尖,她一颗心不禁颤了一下。 卷翘的眼睫眨了眨,甄玉棠抬眸,将视线落到面前的郎君身上。 前世,她与阮亭没少因着温如蕴闹矛盾。 温如蕴很聪明,她要离间甄玉棠与阮亭的感情,却不亲自动手,总是教唆其他人下手。而温如蕴表露出来的是端庄的才女形象,更是没有人会怀疑到她身上。 温如蕴身边的小跟班嘲笑甄玉棠的出身,讽刺她地位卑微,配不上阮亭,能与阮亭成亲,是走大运了。 然后,温如蕴会假装训斥那些人几句,再来安慰甄玉棠。 甄玉棠心里窝着火,回去一看见阮亭,火气就涌了上来,两人时不时的因此起争执。 初时,阮亭还会安抚甄玉棠,告诉她,他对温如蕴没有私情。可次数多了,阮亭也有些不耐烦。 有一次,王娘子与阮娴从温如蕴那里得了好处,拿着甄玉棠没有为阮家开枝散叶的事情,要求阮亭休了她。 甄玉棠眼眶红红的,冷冷出声,“ 那我们俩就和离,和离了,不耽误你与温如蕴双宿双飞。” 阮亭面无表情,“ 我说过我与她没有关系,你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 这次争执,是甄玉棠最后一次因为温如蕴与阮亭吵架。 后来意识到阮亭并不喜欢自己,甄玉棠觉得没有意思,吵架吵赢了如何,吵输了又如何,在阮亭的心里,她可有可无,并不那么重要。 从那以后,她没有再提起温如蕴。 上一世,阮亭说过他对温如蕴没有私情,可阮亭也不喜欢她呀。 阮亭又不是看破红尘,成了一个和尚,怎会不动凡心? 甄玉棠总觉得阮亭心里装着温如蕴,青梅竹马,人不如旧,哪会对温如蕴没有动过心? 没想到,这一世,阮亭说只喜欢她一个人。 甄玉棠思绪复杂,阮亭明确的解释了他与温如蕴的过往,她可以相信阮亭吗? 甄玉棠揪着手里的帕子,阮亭待她的好,她可以感受到。 可前世十年的时间,阮亭都没有喜欢上她,如今甄玉棠嫁给他不过几个月,这是真的喜欢吗? 她轻轻呼吸一下,“ 我知道了,既然你解释了,我不会误会你与温如蕴的。”她转换着话题,“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要我给你买一枚玉佩吧?” 阮亭怔愣一下,知晓甄玉棠不想回答,他也不勉强,勾了勾唇,“那我可就等着夫人买回来的玉佩。”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阮亭喉咙里的酸涩犹在,甄玉棠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依然抗拒他的接近。 那个时候,阮亭连续处理几天几夜的公务,都没怎么合眼,好不容易办完事情回到府里,甄玉棠又与他闹起了矛盾。 阮亭说话重了些,只当甄玉棠在无理取闹,不相信他。 梦见了前世的事情后,阮亭才明白,是王娘子受温如蕴的教唆在先。 甄玉棠在王娘子那里受了气,一个姑娘家,成亲多年没有身孕,本就容易被人指指点点,婆母又当着面指责她,还要让阮亭休了她。 甄玉棠心里该有多么的委屈与难过,可阮亭整日忙于公事,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留给甄玉棠的时间与关心少得可怜。 是他对不起甄玉棠,他贪心的享受着甄玉棠十年的陪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却从来没有在意过甄玉棠的感受。 这一世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想说的话,他要告诉甄玉棠,不要让甄玉棠误会,不要让甄玉棠受任何委屈。 —————————— 阮亭身为解元,给他下请帖的举子不少,都想要赶在会试前,与他打好交情,不过阮亭一个请帖都没有收下。 与之相反,有些举子格外的活跃,比如与阮亭同乘一船的浙江地区的解元宋昌,每场应酬都不落下,隔三差五在茶楼、酒楼等宴席上吟诗作赋。 一时间,宋昌名声大噪,压过了其他各地的解元,估摸着前来赴考的举子没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许多举子下了筹码,认为宋昌能够夺得魁首。 带着阿芙,甄玉棠去到商铺里,挑选了一块玉佩,纹理细腻,“掌柜的,把这块白玉玉佩包起来。” 那掌柜的“呦”了一声,“夫人这是买回去送给家中夫君的吧?这可是和田玉,价值三千两白银,夫人出手可真阔绰,可见夫人与家中夫君感情深厚啊!” 感情深厚?甄玉棠轻轻笑了一下,阮亭这个小白脸目前还挺称职,就当是她提前送给阮亭考中进士的贺礼罢了。 “肚子饿不饿?”出去铺子,甄玉棠问道。 阿芙点点头,“姐姐,我想吃烤鸭。” “好。”甄玉棠带着阿芙去到酒楼,用膳后,下去厅堂时,却见大厅里围了不少人。 阿芙好奇的看着,“姐姐,他们这是在干吗呀?” 甄玉棠同样觉得奇怪,“我也不知。” 一旁的伙计听到这话,凑过来,“夫人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参加会试的举子,他们聚在一起在投掷赌注,赌哪位举子有可能拔得头筹。” 大厅里议论纷纷,一位蓝衫举子高声道:“我投给宋举人,宋举人三岁可识千字,才华横溢,每次的诗会比赛也都是宋举人胜出,他又是江浙的学子,自古江浙出状元。” 另一位举子附和道:“我也投宋举人。” 这两人口中的宋举人,正是宋昌。 恰好,宋昌也在酒楼里,他一派春风得意,手中扇着扇子,站起身,“承蒙各位厚爱,宋某感激不尽,若是宋昌能够得偿所愿,定不忘各位的支持。” 当然也有看不顺眼宋昌的举子,其中一位黑衫的中年举子道:“我倒不这么以为,江浙的举子又不只宋昌一人,我听闻有一位阮举人,到了京城有一段时间了,秋闱的时候他也是解元,这位阮举人已经连中两元了。” 那位蓝衫举子疑惑的道:“可是和宣平侯府有关的阮举人?” 黑衫举子回话,“正是。” 又一人问道:“你们可曾见过这位阮举人?” 其余人纷纷摇头。 蓝衫举子不屑的笑了下,“ 这位阮举人行事低调,到了京城后,听闻平日除了去书肆,不常与其他举子应酬,想来不如宋举人那般博学多才。况且,他也只是宣平侯府的养子,三年前就回到泰和县去了,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小县城秀才郎的儿子,不足为惧。” 那位黑衫举子不服气,“可他与宣平侯府有关系,总要比一般人有优势。” 蓝衫举子反驳道:“我听说宣平侯府的大少爷,前不久才得了从七品的小官,你也太高看陆侯爷了。科举规矩森严,举子的文章要经过许多大人查阅批复,他与宣平侯府,又有什么用? 阮亭家世不如宋举人,名望不如宋举人,样貌许是也不如宋举人。此次的状元,非宋举人莫属。” 宋昌也听到了这些话,他摇着扇子走过来,无比得意,“阮举人来了京城后,就不见他的身影了。当日我在码头与他分开时,我曾说过,阮举人家世一般,若是他遇到什么困难,我可以帮忙周济一二,也不知阮举人躲在宅子里做什么?” 平时和樱桃听到这些话,狠狠的瞪了宋昌一眼,立马要冲过去理论,甄玉棠拦住了他们。 樱桃小脸皱起来,“夫人,少爷哪里不如宋举人了?宋举人这是在故意抹黑少爷的名声。” “是啊,夫人。”平时也是一脸愤愤不平。 甄玉棠不急不慢的道:“树大招风,会试前,降低存在感是正确的,别去理会这些事。” 她看了平时一眼,“平时,把剩下的两千两银子投给阮亭。” 平时咧着嘴笑起来,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夫人,奴这就去。” 其他人不看好阮亭,她偏要投给阮亭。 即便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会这么做。 第10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五天 一个举子道:“小兄弟可是要下赌注?” “是。”平时手里拿着厚厚一沓银票。 那人兴致勃勃, “小兄弟,我给你个建议,赌了这么多银子, 到时候不可打水漂。你投给宋举人的话, 保你翻个几番。在场的大部分人,也是投给宋举人, 我不会坑你的。” 平时翻了个白眼, “什么宋举人,没听过, 我投给阮举人。” “阮举人?”那个举子诧异的看着平时,“小兄弟, 我看你年纪不大, 好心劝你一句,行事不可冲动, 看好阮举人的没几个,你瞧瞧阮举人名字前面的筹码, 都没多少。 我瞧你衣着打扮,不像是世家权贵府里的小厮, 你若是执意投给阮举人,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 你主家也会埋怨你的。听我一句劝, 你去和你主家商量一下, 投给宋举人,保管你亏不了本!” 夫人才不会埋怨他呢,平时笑了一下,“ 多谢, 不过我家夫人交代了,这些银票是要投给阮举人的。” 平时不再多说废话,直接下了赌注,他还从身上摸出来几块碎银,数一数有十两银子。 这些碎银是他的积蓄,为了给阮亭充排面,他也一并投了进去。 等平时出去酒楼,方才那个举人一个劲的摇头。 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举子打听着,“嗨,你作何摇头?” “现在的小兄弟,不听劝!刚才那个小兄弟,说是主家夫人的吩咐,硬生生把两千两银票投给了阮举人。等着看吧,最后一个字都拿不到,全打水漂了。” “两千两?乖乖!”那个年轻举子嘴巴都合不上了。 参与打赌的,多是外地过来的举子,京城本地的考生,有自己的人脉圈子,并不会和他们这些外来考试掺和在一块。 外地来的举子,不乏宋昌那样家世显赫的郎君,可更多的是家世一般的举子。 况且,即便是宋昌,他也不敢一下子投注两千两银票。 一则,他手头没有那么多流动的银子。二则,两千两银子快可以在京城买一座一进的小宅子了,若是这些银子打水漂了,他肉疼得紧。 是以,听到甄玉棠给阮亭下了两千两的赌银,那个举子惊讶半天。 半晌,他也跟着摇头,“ 也不知下赌的主家是何人,不听劝,等着最后一场空吧。” 平时去到马车旁,“夫人,事情都办妥当了。有个举子一直拦着奴,不让奴投给少爷,非要让奴投给宋举人,奴没答应。” 甄玉棠的笑了笑,清和的声音传到马车外面,“好,回府吧。” * 回到府里,阮亭还在书房温书。其实,他不是整日闭门不出,国子监的一位大儒,曾经教导过他,是阮亭的老师。 阮亭隔三差五会去向大儒请教,那位大儒也会布置一些策论题目,检查阮亭的成果。 甄玉棠让樱桃准备几碟果脯与糕点,送到书房里。 听见动静,阮亭放下狼毫,甄玉棠袅娜的身姿映入他的眼睑。 甄玉棠走进来,“你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了,休息一会,养精蓄锐。” 阮亭应道:“好。” 甄玉棠坐在圈椅里,倾着身子靠近梨木书桌,双手摆在桌沿,眸里闪着狡黠的光,“你猜一猜我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几缕日光透过轩窗,落在甄玉棠簪着的玉石步摇上,她脸颊生出来的笑靥,格外的明媚。 望着她的笑靥,阮亭苦读多日的疲惫,顷刻间如云雾般散去。 好东西?阮亭唇角噙着笑,“莫不是给我买玉佩去了?” 甄玉棠眼睛一亮,不再故弄玄虚,“被你猜中了。” 她把雕刻花纹锦盒拿出来,打开紫檀木盒子,里面躺着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玉佩。 从轩窗倾泻而下的日光,同样照映在这块玉佩上,散发着莹润细腻的光华。 虽不知具体价钱,阮亭能够看出来,这块玉佩价值不非。 他微微怔愣,紧握着那块玉佩,触感是凉的,他的心却是暖融融的。 阮亭眸子里漾满了笑意,“ 我很喜欢。” 虽是他主动在甄玉棠面前提起了玉佩,可甄玉棠还是给他买了回来。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甄玉棠送给他的玉佩,他会日日佩戴在身上。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她突然“呀”了一声,“你还欠我一块玉佩呢,阮亭,你可欠我不少银子了。” 陆遇送给她的玉佩,前不久经由阮亭的手,落到地上,碎成两半,这下子甄玉棠可亏大了。 显然阮亭很习惯当一个小白脸了,“ 我夫人长得好看,又会做生意,又有银子,还给我买了玉佩。” “我手里确实没有太多银钱,不过,我有多少银子,都是你的。玉棠,不管是欠你的银钱,还是其他东西,你要留在我身边,让我慢慢偿还给你。” 甄玉棠抿唇笑了下,这人真是好心机,不愧是未来的首辅,见针插缝表明心迹,让她留在他身边。 她对上阮亭幽深的眸子,语气轻快,还透着一股灵动,“欠我的玉佩,是要还回来的。其余的,看你表现。” 这时,樱桃端着茶盏进来,“少爷,您不知道,夫人今天不止为您花了这些银子。” “夫人与小小姐去到酒楼用膳时,恰好遇到了一些举子投掷赌银,夫人把剩下的两千两白银,也都投给您了。” 阮亭又是一怔,即便他已经确定甄玉棠拥有前世的记忆,可这一世与前一世的轨迹发生了许多改变,他与甄玉棠成亲的时间不一样,他还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 发生这么多的变化,许多事情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甚至还出现了曾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与王娘子断绝母子关系,这是最致命的一点。单这一点,如若有心人大做文章,或是当今圣上与几位主考官不满意,他便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成为状元。 等于说,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自己都没把握。 甄玉棠不是愚钝之人,她也定是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把那么多的银子投给了他。 阮亭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宛若寒冰初绽,春意盎然,“那我可要努力了,不能让我的夫人失望。” 他一贯幽深的眼眸,此刻如同含着半汪春水,晶莹黑亮,看着甄玉棠,漾着满满的柔情。 甄玉棠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 她白皙的耳珠有了一点薄红,收回视线,若是再继续看着阮亭,怕是整个人都要沉溺在他的眸光与柔情之中。 她浅笑着,“好,我相信你。” * 马上就是会试,赵构的夫人上门拜访,约甄玉棠去寺庙祈福。 甄玉棠没有拒绝,与李氏还有其他几位夫人一道去了寺庙,求了平安符。 这日,阮亭把写好的策论拿给他的老师批阅,等到半下午,他回到府里。 还未到府门口,远远的,便见到一辆垂着璎珞的马车,那是温家的马车,温如蕴在等着他。 看到他的身影,温如蕴走过去,面露微笑,“阮亭。” 阮亭并不热络,与她保持着距离,“温小姐可是有事?” 温如蕴察觉到阮亭的疏离,她这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失态,她的口吻很自然,“会试的日子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策论的书籍,还有一道平安符。” 阮亭并未收下,“不巧,要辜负温小姐的心意了,这些书籍我这里不缺。” “那这道平安符,你留下吧,好不好?”温如蕴盈盈的眸子,注视着阮亭,话里含着不明显的祈求。 阮亭不为所动,神色依旧平淡,“我夫人前不久给我求了一道平安符,温小姐的平安符,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 一瞬间,温如蕴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甄玉棠就这么好吗? 她与阮亭相识十六年,彼此的情谊做不得假,阮亭却为了甄玉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 她露出一个柔弱的笑,“其实我是给宁三公子求的平安符,宁公子不久前身子欠安,我去寺庙上香时,顺便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既然你已经有了,是我多此一举了。” 温如蕴也是一个容颜姣好的姑娘,她出身显赫,又有才情,平心而论,若是一般男子遇到她,可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温如蕴的笑颜柔弱,然而阮亭生不出一丝怜惜,“既然宁三公子身体欠安,温小姐得闲时,还是多去宁府探望宁三公子更为合宜。我还有事,不打扰温小姐了。” 话音落下,阮亭大步进去府里,温如蕴的身影被隔绝在外面。 温如蕴脸色冷下来,掐着绢帕,平整的绢帕起了一条条的痕迹。 她知道不该来见阮亭,可她还是来找他了。 却没想到,阮亭对她的态度,还不如那些下人们亲和。 阮亭与她从小相识,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呢!她不相信。 三月微风拂面,会试的日子来临。 会试要在贡房中待上九日,吃住都在里面。 甄玉棠提前准备了必要的物品,药材、笔墨、替换的衣衫、一早一晚天气转凉用得上的皮夹衣,等等等等。 她去到书房,双手背后,藏着东西,“阮亭,把手伸出来。” 阮亭听话的伸出手掌。 藏在甄玉棠身后的是一袋油纸包着的状元糖,她外出归来时,看到许多人抢着买,便也买了一份回来。 她捏了一小块,放在阮亭的大掌里,“吃了这颗糖,你就可以成为状元啦!” 阮亭靠在梨木椅,神情放松,把那块状元糖放进嘴里,突然道:“是苦的。” “怎么可能是苦的?” 甄玉棠眉尖蹙了蹙,准备尝一尝滋味。 阮亭稍稍直起身子,一把把她拉在怀里,有力的大掌揽上她纤柔的腰肢,与她鼻尖碰着鼻尖,声音沉下来,“尝我的糖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浅樱 2瓶;七月不得安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六天 油纸包从甄玉棠的手中洒落, 一粒粒色泽晶莹的状元糖四处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糖块落了一地,甄玉棠此时却顾不上这些事情。 阮亭的大掌紧紧揽着她的腰, 被他触过的地方, 带着一股灼意。 他那峻挺的鼻梁,碰着她的鼻尖,说出来的话仿佛带了勾子, 低沉又撩人。 两人呼吸交缠,空气中的温度也跟着升腾起来, 桃花的清新伴随着春风钻进轩窗里,氤氲在他们二人身边, 阮亭的唇压了下去。 他的夫人就在他的怀中, 唇齿交/缠,似花瓣上的甘露,又如剥了壳的荔枝, 沁着诱人的甜香, 总是让人不满足。 那块状元糖已经融化了, 甜而不腻的滋味还残留着,阮亭撬开她的唇, 勾着那丁香小舌。 过了许久, 他又轻轻咬了下怀里女子的唇珠。 甄玉棠的背抵在黄花梨木桌沿, 桌沿冷硬,可阮亭温热的大掌,还有那掺杂着状元糖和雪松气息的吻,紧紧攫取了她的心神,她的身子不禁颤栗了下。 这人又亲她了,总是想着法子占她的便宜。 屋外走廊传来脚步声, 阮亭这才松开她,眉头抵着她的眉头,呼出来的气息也沾染着缱绻,低沉的声音响起,“尝出滋味了吗?” 甄玉棠呼吸急促了些,两颊的红晕,比涂了胭脂还要娇艳。 白白被这人占了便宜,她木着脸,放缓着呼吸,“没有。” “没有?”阮亭在她耳边轻笑了一下,“玉棠姐姐,要不要再尝一下滋味?” 又来撩她,明明糖块是甜的,阮亭偏说是苦的,阮亭整日在书房里读书,哪来这么多的手段,难不成是无师自通?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伸出手,戳了一下他的胸膛,“ 你留着自己品尝吧。” 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甄玉棠赶紧直起身子,她理了下鬓发,佯装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只是脸上的红晕依然还在。 下一刻,樱桃推开门进来,“少爷,夫人,我做了乌鸡汤,清淡又滋补。” 甄玉棠随手指了一下,“好,放那里吧。” 樱桃把装着乌鸡汤的瓷钵摆在案桌上,瞧见满地的糖块,她疑惑的道:“夫人,状元糖怎么洒了?” 听见这句问话,甄玉棠轻瞪了阮亭一眼,还不是这人干的好事! 阮亭噙着笑,“ 不小心洒了,你收拾一下。” 虽被甄玉棠瞪了一眼,可他刚刚才品尝过温香软玉的滋味,这一段时日以来的疲惫一扫而光,阮亭觉得,即便再在书房里看几个时辰的书,他也不觉得累。 樱桃没再多问,利落的清理了那些糖块,然后退出书房。 等书房里没了人,甄玉棠脸上的红霞才淡下去。 阮亭第一次亲了她以后,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每天晚上还要抱着她睡觉,甄玉棠觉得有必要“威胁”他一下。 “好好读书,听到没有?” “你还欠着我一块白玉玉佩,我可不养还不上银子的小白脸。” “知道了,夫人。” 阮亭戏谑的应了一声,为了不被自己夫人赶出家门,他也要努力考取功名。 * 会试的前一天晚上,宅子里所有人聚在一起,甄玉棠不放心的亲自检查着考篮里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忘记懈怠的物品。 樱桃道:“夫人放心,我已经检查了好几遍了,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关于会试,平时亦是十分关注,“少爷,奴大字不识几个,本不该说这些话,但奴还是想说一句,少爷您到了贡院里,别紧张,只要您正常发挥,一定没什么问题。” 阿芙脆脆的声音响起,“是啊,姐夫,你别紧张,姐姐和我在家里等着你呀!” 阮亭露出笑,应了一声好。 在宣平侯府时,他过着养尊处优、受人敬仰的日子。等到了阮家,王娘子是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娘亲。 可他们,都比不上甄玉棠。 和甄玉棠待在一起,他总是轻松自在,就像春日的风,吹在他身上,带给他浓浓的温煦。 甄玉棠是这样,她身边的人也是这样,不管是阿芙,还是平时、樱桃这些下人,都用着真心对待他。 月挂柳梢,因着明日就是会试,寝屋里早早熄了灯。 阮亭没有睡意,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甄玉棠的腰。 甄玉棠怕痒,偏偏这人又来闹她,她往里挪了挪身子,把阮亭的手从腰间挪开,“睡觉了。” 阮亭听话的没有动作,出了声,“玉棠,明日就是会试,要在贡院里待上九日,若是我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甄玉棠声音轻轻的,“你怎么可能坚持不下去?” 哪怕成了解元,阮亭依然日日寒窗苦读,在船上的那二十来日,他也是手不离卷,不曾落下一点功课。 到了京城这样的繁华富贵之地,不少举子坐不住,不耐待在屋里与书卷为伴,四处找寻门路、结交关系,或是像宋昌那样营造声望,以求当今天子和主考官知晓他的才华。 可阮亭没有这么做,旁人的追捧、名望与人脉,他并不在意,也不眼红。 还要,甄玉棠在书房里看他写的策论,厚厚的几沓堆在那里,快成了一座小山。 阮亭不仅有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有寻常人做不到的坚持与毅力。 “会试不乏有名望、有才情的举子,更是有不少神童。”阮亭转过身子,幽深的眸子在黑暗中注视着甄玉棠,“明天我就要进贡院,为了能让我安心参加会试。玉棠姐姐,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不好?” 明知阮亭是故意的,甄玉棠也狠不下心拒绝。 阮亭苦读多年,为的就是明天那一场考试,如果她狠心拒绝,影响了阮亭的发挥,那可就是她的罪过。 甄玉棠道:“什么请求,不许太过分。” 阮亭唇角勾了下,“不是什么过分的请求,等会试结束的那一日,你在贡院外面等着我,好不好?” 甄玉棠面露几分讶异,她以为,阮亭会让她亲他一下,或是些其他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阮亭提出来的竟然是这个请求。 甄玉棠问了一句,“为什么想让我在贡院外面等着你? 阮亭笑着道:“我想出来考场后,就能看见你。” 去年去应天府参加秋闱,那时候他已经与甄玉棠定亲了,陪在他身边,除了同窗,只有平时一人。 他那几位同窗已经成亲了,出去贡房的时候,那几位同窗的夫人就在外面等着他们。 当时阮亭就有个念头,希望下一次会试时,他可以一出来考场,就能看见甄玉棠。 这样,他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有夫人了。 不知怎么回事,听到阮亭这样的回答,甄玉棠鼻尖突然酸了一下,就这么想见到她啊? 她应道:“好。” 其实,就算阮亭不说出来,到时候她也会去接他回府的。 * 夜色还未消散,整个京城还陷入沉睡中,成千上万参加会试的举子已经起床了。 贡院外的火把熊熊燃烧着,侍卫整装以待,举子排成一条条纵队,乌泱泱的一群人,望也望不到头。 一阵风吹来,甄玉棠打了个颤,本该是阳春三月,不巧的是,昨天晚上突然变了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这会儿,雨势停了下来,可空气中还带着朦胧的水汽,枝头叶子聚着点点露珠,那些细小的水汽伴随着凉风,粘在衣衫上。 阮亭替甄玉棠拢了下她的斗篷,“天凉了,你回去吧。” 甄玉棠摇摇头,“没事,我再待一会儿,等你进了贡院,我再离开。” 一旁的许淮挑了下眉角,他赶在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来送好友参加会试,结果是吃了一嘴狗粮。 这时,一道男声传来,“阮举人,好久不见,今个可终于见到你了,若非今个是会试的日子,估摸着宋某还是见不到阮举人。” 说这话的,是宋昌。 阮亭看过去,宋昌今日打扮的很是俊朗,那把惹人注目的折扇,依然在他的手里。 阮亭淡淡一笑,“宋举人,好久不见。” 宋昌话里带着试探,“阮举人在宅子里苦读多日,想来定是有不小的把握吧?” “宋举人说笑了,阮某才疏学浅,不如宋举人高才。”阮亭又是淡笑道:我只盼顺利度过这几日,并无其他想法。” 宋昌打量着阮亭,其他举子并不看好阮亭一甲及第,可他却不敢小觑。 来到京城后,他两次三番给阮亭下帖子,邀他去赴宴,阮亭并不常去,偶尔去了一次,也不风头。 可阮亭愈是这样,愈发让人不清楚他的实力。 或许,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泰和县只是个小地方,不管是资源还是人脉,阮亭哪里比得上他。 他还要去打听一下其他几个竞争对手的情况,宋昌道:“宋某先过去了,祝阮举人得偿所愿。” 他边说话,边扇着扇子,维持着风度。 看到他这副样子,甄玉棠颇是无语,这人什么毛病,已经变天了,还扇着扇子。 甄玉棠道了一句,“若不是贡院里不许带折扇,想来宋昌一定要带把扇子进去。” 许淮接了一句话,“宋昌太过高调,盯上他的人不是少数。” 前两日,宋昌遇到了意外,他从一家茶楼走过,刚好一盆松树盆栽砸了下来,差一点就砸在他脑袋上。 事后,查明原委,是酒楼的一个伙计在擦拭盆栽,不小心没拿稳,盆栽从三楼掉了下去。 那个伙计又是道歉,又是赔偿。 可这样的说辞,显然不得不让人多想,怎么就这么巧合,刚好宋昌从那里走过,盆栽就落了下来? 虽然宋昌没有受伤,可也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没命了。 树大招风,名高引谤,这些举子明面上和和气气,实则都是对手,宋昌非要当一个出头鸟,也难怪其他人会盯上他,想把他从枝头上打下来。 毕竟,少一个竞争对手,其他人就多一个机会。 甄玉棠也知晓这件事,她倒是有些佩服阮亭,难怪阮亭日后能成为首辅,他这样气定神闲的待在宅子里,少了不少麻烦。 到了进考场的时间,甄玉整理下阮亭的衣襟,“你安心待在里面,不必担心我们,府中的事有我来操持。进去贡院后,别紧张,尽力就好。” “嗯。”阮亭把她的手握在掌中,然后才松开,交代了几句,随着人流进去贡院。 甄玉棠望着他俊拔的背影,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阮亭能否像前世一样成为状元,只看这一次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2 23:43:41~2020-09-13 19:3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饕餮大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8瓶;lllllll 5瓶;水墨丹渝、小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七天 阳春三月, 百花盛开,阮亭不在府上,以防发生意外, 甄玉棠这几日没有外出。 后花园的花儿开得正盛, 甄玉棠起了做头油的心思,她让樱桃摘了些桃花、杏花,又买了其他药材, 比如薄荷、香白芷、当归等。 融融日光照映在院中石桌上,各类药材与花瓣摆了一满桌, 樱桃还有其他几个小丫鬟也在打下手。 阿芙低着头深深呼吸了一下,“好香啊, 姐姐, 我什么时候可以抹脂粉和桃花头油啊?” 小小年纪就知道爱美了,甄玉棠好笑的道:“等你长大了,就可以了。” 阿芙比划了一下, “姐姐, 我已经长大了。” 甄玉棠指了下不远处的梧桐树, “等你的身量到了树身的那个高度,这才是长大了。” 阿芙跑过去, 比划着身高, 她仰着脑袋, 眨巴着眼睛,“还要好久啊! 这时,平时进来院子里,“夫人,陆夫人又派人来了,说是请您去宣平侯府做客。” 甄玉棠并不想要攀附宣平侯府这根高枝, 况且,陆夫人如果是真心关心阮亭,保持距离才是正确的做法。 阮亭与宣平侯府没有关系了,一味的让阮亭与她去到侯府,阮亭在侯府的处境会很尴尬,陆遇心里会不舒服,外人也会产生误会,以为是阮亭主动贴上去的。 所以,陆夫人前天派人过来,当时甄玉棠拒绝了。结果,她又邀请了一次,甄玉棠倒是不方便再拒绝。 她换了身锦裙,带着阿芙,去了侯府。 陆夫人倚在金丝圈椅里,看见甄玉棠,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你妹妹?” “是。”甄玉棠笑着道。 阿芙懂事的行了礼,称呼了一声。 陆夫人满意的点了下头,“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不露怵,你把她教导得很好。” 陆夫人吩咐侍女上来糕点,阿芙被侍女领着去外面赏花,“ 亭儿这几日不在府上,没出什么事情吧?” 甄玉棠回了一句,“有劳夫人关心,一切都好。” “遇儿这孩子要上值,阮亭又在贡院里,这不,我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说说话。” 那日甄玉棠说了那一句话,陆夫人如今是没有脸再打听阮亭在泰和县的事情,“会试那天早上,我心里想着去贡院外面送一送阮亭,不过,你也知道,我总归要照顾遇儿的情绪。” 甄玉棠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陆夫人又道:“ 你们手里银钱可够用?” 阮亭在她面前是个小白脸,不过阮亭手里并非没有一个铜板,甄玉棠还拿着他三四千银子呢,“还好,夫君手里有些积蓄。” “他哪里来的积蓄?”观阮亭还有甄玉棠的衣着打扮,虽不是一寸千金的绸缎,但布料也不差,陆夫人很是好奇。 甄玉棠粗粗道:“夫君与在县城的好友做了一门生意,这几年下来,攒了些积蓄。” 陆夫人也没多问,“等他成了进士,你劝一劝阮亭,把那门生意停下。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与他的名声无益。还有,等阮亭成了进士,难保与他合伙的那人生出歪心思,还是早断得好。等阮亭站稳了脚跟,再在京城买些商铺,我也给他介绍些人脉,做个正儿八经的生意。” 甄玉棠微微蹙了下眉,感情在陆夫人眼里,只有在京城盘了铺子,才是正经生意。 与阮亭合伙做生意的是李石,李石虽是个粗人,可他很是讲义气,是个可靠的合作伙伴。 “陆夫人是一片好心,可陆夫人也清楚,京城乃寸土寸金之地,若是没有其他进项,别说照料一大家子人,夫君连到京城的盘缠都拿不出来。夫君心中有丘壑,至于这门生意做还是不做,我听夫君的话。” 陆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打量着甄玉棠。 甄玉棠是江南女子,有着江南女子的娇媚柔媚,可与她接触的这几次,陆夫人意识到,其实甄玉棠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女子。 若是换做其他姑娘,有陆夫人的帮忙,能够少走许多弯路,其他姑娘定是会感激的应下。 陆夫人对甄玉棠的好感淡了些,觉得她不知好歹。 这样一来,陆夫人谈话的兴致跟着淡了下来。 察觉到陆夫人的冷淡,甄玉棠也不在意,如果不是陆夫人两次三番请她过来,她还懒得走一趟呢。 “夫人,我夫君不在,府上还有其他事宜,我先告辞了。” 陆夫人本打算留甄玉棠用膳,可甄玉棠不给她面子,她打消了念头,“你去吧。” 走在抄手走廊上,陆夫人满意还是不满意,甄玉棠何必顾忌她的想法? 陆夫人口上说的好听,要给阮亭介绍人脉,阮亭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又有头脑,作何想不开和宣平侯府掺合到一块? 迎面过来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走在前面的那人,是陆府二房的小姐陆瑶,“呦,原来是阮夫人呀!” “ 阮夫人来侯府,还把自己的妹妹也带上了?现在在大伯母心里,许是阮夫人比我们其他人都重要。” 陆瑶这番话颇是阴阳怪气,她就是瞧不起身份不如她的女子,她总觉得,是甄玉棠故意巴结陆夫人。 甄玉棠朱唇露出一抹笑,“ 陆夫人请我来府上做客,我夫君正在参加会试,府中无人,阿芙年纪尚幼,我便把阿芙带了过来,请问陆小姐,有何不对之处?” 陆瑶脸上的笑意凝在嘴角,只得道:“没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是最近在侯府见到阮夫人的次数多了些,好在,是大伯母请你过来的。有了阮夫人,近来大伯母都不怎么见我们其他几个侄女了。” 甄玉棠面色如常,依旧朱唇勾笑,“我不过是来了陆府两三次,岂能比得上陆小姐在陆夫人心里的位置?听闻陆小姐端庄得体,难道今个这是醋了?” 什么醋了?陆瑶的脸色难看下来,甄玉棠这句话说的倒是妙,听着是在打趣她,实则是在说她小肚鸡肠,心胸狭隘。 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愿意在侯府里看见甄玉棠。 不过是个商户之女,若非嫁给阮亭,甄玉棠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她们这些贵女。 凡是都要讲一个规矩,商户与商户来往,世家与世家联合,不同阶层的人,不能乱了规矩。 陆瑶不再装模作样,露出了真面孔,“阮夫人说笑了,我何至于吃醋?”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野鸭子,有一天遇到了几只白天鹅,它便赖在白天鹅的身边,觉得自己也成了白天鹅。可是,在外人看来,只会觉得那只野鸭子在自取其辱。” 野鸭子如何,白天鹅又如何,甄玉棠细眉微扬,毫不留情的道:“我倒是觉得,有些人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殊不知,这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自视甚高,让人讨厌。” 最后一个字说完,甄玉棠收回视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到陆瑶身上,径直越过她。 陆瑶喘着粗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指责她自取其辱、令人讨厌。 她恶狠狠转过身,“甄玉棠,你站住!” 她刚想说什么,陆遇踏着鹅卵石小道,走过来,“瑶儿,你怎么与阮夫人说话的?快向阮夫人赔罪。” 他提前下值,回府取一件东西,却撞上了这样的场景。 “ 凭什么我要赔罪?” 陆瑶转而瞪着陆遇,“是她先辱骂我在先的。” 二房的姑娘,胆敢对他一个侯府少爷这样说话,陆遇却没生气,“阮夫人辱骂你什么了?” 陆瑶气得我够呛,“她说我自取其辱,自视甚高,让人讨厌!” “我说的是那只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甄玉棠唇角噙着笑,“如果陆小姐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那我也无话可说。” 陆瑶呼吸又粗了几分,她说不过甄玉棠,跺脚跑走了。 陆遇转过身,“让你见笑了,陆瑶年轻不懂事,我代她向你赔罪。” “不必了,她招惹了我,与你无关。” 甄玉棠看了眼天色,“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府了。” “玉…”,顿了一下,陆遇才道:“阮夫人,恰好我也要去思南坊一趟,不如我送你回府?” 甄玉棠并未答应,“我来时乘了马车,不麻烦陆公子了。” 陆遇叹口气,却是走了过来,“我与你相识多年,在甄家学堂时,你唤我一声哥哥,来到京城的这几年,我总是想起在甄家学堂的那段日子。玉棠,你何必与我这么生分?可是阮亭对你说了什么?” 甄玉棠心里叹了一口气,无论男子或是女子,真是复杂多变。说不准在什么时候,人心就变了。 现在在她面前的陆遇,和甄家学堂里的那个陆遇,看起来没有变化,却又变了许多。 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光明磊落些比较好,她也就只能接受阮亭撒发着一股绿茶味了。 “阮亭并没有说什么,他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不相干的人或者事。” 陆遇怔愣一下,说这话时,甄玉棠的眼眸清澄明净,看来不是假话。 他以为,阮亭会在甄玉棠面前说些抱怨或是抹黑他的话。 这抹怔愣之色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陆遇又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要打听什么,到了京城,我更怀念的,还是以前的日子,学堂里有谢夫子,有你,还有其他同窗,大家和和睦睦,每日说说笑笑。若是有可能,我真想再回到甄家学堂看一看。” 说着话,两人出了陆府。 平时正在马车旁等着甄玉棠,抬头一瞥,恰好看到陆遇的身影。 他顾不上和马夫继续说闲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遇。 少爷在贡院里待着出不来,他可得替少爷注意出现在夫人身旁的那些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给小可爱们说一下,明天我必须要去练科三了,不然就快到期了,呜呜呜呜。因为我是异地驾考,那个驾校在另一个地方,离我家很远,所以明天我更新可能会比较晚,暂定晚上九点吧你。当然,如果能够早些回来,我就早点更新。感谢在2020-09-13 19:38:47~2020-09-13 23:3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珍啊 26瓶;月 3瓶;4467458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八天 出了宣平侯府, 陆遇执意要送她回去,甄玉棠还是拒绝了,“马车就在那边, 还有小厮跟着,你上值要紧, 不麻烦你了。” 闻言, 陆遇不再坚持, “好。” 他注视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 神色复杂。 他以为提起往事,会拉近与甄玉棠的距离,可甄玉棠对他的态度,比三年前生疏多了。 在甄家学堂时, 甄玉棠时常带些糕点过来,会给学堂里所有人分发零嘴。 当时陆遇还在阮家, 托甄玉棠的福,隔三差五他能吃到一些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的吃食。 甄家的大小姐, 无疑是学堂里最亮眼的一抹存在。 少女玉面桃腮, 杏眸盈盈,肌肤嫰得能掐出水来, 宛若含苞待放的春花,年岁不大,便可见日后的好颜色。 吃了甄玉棠带来的糕点, 陆遇想来想去,把王娘子绣的荷包, 带来了学堂。 平日,陆遇不愿麻烦王娘子做什么事情,王娘子独自操持一整个家, 并不容易,可那一次,他央求王娘子为他绣了一个海棠花荷包。 把荷包递给甄玉棠的时候,陆遇攥着掌,掩饰着心底深处的窘迫,甄玉棠什么都不缺,她佩戴的一对珠花,都要大几十两银子,应当不会收下这个不值几个铜板的荷包。 出乎他的意料,甄玉棠弯了弯眸子,“谢谢,荷包上绣着海棠花,我很喜欢。” 她当即佩戴在腰间,还在唐苒面前展示了一下,面上没有一丝嫌弃。 在甄家学堂读书,陆遇其实是自卑的,他的家境贫寒,王娘子与阮娴穿着粗麻衣服,省下铜板给他买回来柔软的细棉布匹。 而甄家学堂的那些学子,大多家里开着商铺,身上随随便便一匹布料,便要十多两银子,比阮家一整年的花费还要多。 可甄玉棠从来不嫌弃他的家境,知晓他承担不起昂贵的笔墨,会多拿些宣纸和狼毫过来,分给他一半。 虽然学堂是甄家设立的,可甄玉棠在学堂里,并不摆大小姐脾气。 她含笑看着人时,宛若漫天星辰璀璨的光芒,都涌进了那好看的眼眸中。 在泰和县时,甄玉棠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只有她,打心底深处不嫌弃陆遇。 陆遇曾想过,如果他考上了秀才,有了功名,这样的身份不会与甄玉棠相距太远,便去甄家提亲。 阴差阳错,没过多久,他回到了侯府。 京城的日子繁华富贵,他不必为了谋生而发愁,不必为了多买一刀习字的宣纸而省吃俭用。他可以穿上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他想要什么东西,侍女小厮会提前为他准备妥当。 当日那个贫寒又窘迫的陆遇,再也不见了,然而夜深人静时,他想念王娘子与阮娴,也会想念甄玉棠。 去到侯府的日子,表面上繁花锦簇,实则如烈火烹油。 在甄家学堂时,他的功课最为出色,可与京城这些世家子弟相比,不值一提。 那些子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武兼修,谈论起某个话题,引据经典,他们自打出生,便熏陶了那些见识与气度,陆遇远远不如他们。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他在国子监读书,功课一直不靠前,有一次陆侯爷私下里对陆老夫人抱怨,说可惜了阮亭不是他的亲儿子,若陆遇有阮亭的七八分才华和魄力,宣平侯的下一代就有希望了。 这句抱怨,碰巧被陆遇听到。 阮亭取代了他的人生,在侯府过了十六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好不容易彼此身份归位,侯府那些人还是拿他与阮亭做比较。 幼时因着家境贫寒,不管何人欺负他、嘲讽他,陆遇脸上总是挂着笑,用笑意来掩盖心底的愤懑,他不是不会生气,他只是不敢表面自己的情绪。 到了侯府,他养成了这样的性子,旁人夸赞他君子端方,温柔和煦。 其实,他之所以唇角挂着笑,是因为他依旧不敢得罪京城这些世家权贵。 多少年来萦绕在他身上的那股卑微,根深蒂固,刻到了他的骨子里。 就连侯府二房的陆瑶,方才都敢不听他的管教。 陆遇不会在明面上展露这些情绪,可他清楚,他是讨厌阮亭的。 他才是真正的侯府少爷,阮亭之所以比他出色,只是因着阮亭取代了他的人生。 他回到侯府的那一天,面前比他高一头的阮亭,长身玉立,鲜衣怒马。 两人都穿着锦服,可阮亭看起来比他更像是侯府少爷。 用膳时,阮亭一举一动都带着矜贵,他却把膳后漱嘴的香汤,一口喝进了嘴里,咽进了肚子里。还望着碟子里的含片,不知该如何下手。 没有人笑话他,包括阮亭,阮亭还不着痕迹为他演示了香汤与侍女呈上来的薄荷含片的用法。 然而,那一刻,他当着陆家人的面出了丑,那股难堪与燥意,让他抬不起头来。 陆夫人本打算把阮亭留下来,王娘子也是同意的。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陆遇清楚,阮亭在宣平侯府一日,便会掩盖掉本该属于他的光芒。 所以,他去找陆夫人说了一些话,让陆夫人改了主意。 时隔几年,他再次听到甄玉棠的名字,是在王娘子写给他的信当中。 王娘子说甄玉棠要与阮亭成亲,那个时候,陆遇捏着那封信,出了神。 甄玉棠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但陆遇知晓他与甄玉棠家世悬殊,他不可能再回到泰和县,只是在心里为她留了一个位置。 甄玉棠嫁给其他人,他都无所谓,偏偏甄玉棠的夫君是阮亭。 阮亭取代了他的人生,还不知足,还娶了甄玉棠为妻,怎么所有的好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 陆遇不服,也不甘。 ———— 甄玉棠上了马车,放下帘幔前,她瞧着平时还在盯着陆遇,“平时,你在看什么?” 平时赶紧转过身子,“没什么,夫人,奴就是随便看看。” “回府吧。”甄玉棠也没多想。 平时在心里为阮亭叹了一口气,方才夫人都上去马车了,陆遇还在看着夫人的身影,不知这位陆公子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希望这九日赶快过去,少爷能顺顺利利出了考场,然后回到夫人身边,其他男子就不敢打夫人的注意了。 余下几日,甄玉棠除了看一看京城商铺的情况,大多时间待在府里。 泰和县林家,林老夫人拄着鸠仗,来到林家后院,“ 知落,算着时间,你说阮亭是不是进去考场了?” 林知落正在晾晒各类药草,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草香,“祖母,会试开始的时间在三月十五,表妹夫进去贡院已有四五日了。表妹夫秋闱的时候是解元,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老夫人眉间的皱纹舒展了些,“希望天爷保佑阮亭这孩子得偿所愿。” 她走过去,抓了一把竹篾里的摊开的药草,“知落,这些药材可不常见,你寻过来做什么?” “祖母,有些妇人难以怀有身孕,孙儿在古医书看了几个方子,想用这些药草试一试。” 甄玉棠离开泰和县前,来找他把脉,那时候,他便起了为甄玉棠调理身子的念头。 林老夫人笑起来,“你这孩子,一心沉迷医术是好事,可也不能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说起孩子来,什么时候祖母能抱上孙子啊?” 林知落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祖母,随缘吧。” 他性子闷,不会说些甜言蜜语,整日与药草为伴,也没有其他的兴趣,要找到一个喜欢他的姑娘,恐怕不那么容易。 甄远山与徐氏自身也关心着阮亭会试的情况,徐氏一大早起床,去寺庙上了香。 倒是王娘子待在闷闷沉沉的屋子里,狠声咒骂了几句,她和阮娴的日子不好过,阮娴嫁去赵家,日日受着磋磨,阮亭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 一转眼,九日过去,当天下午,甄玉棠早早让平时备好马车,在贡院外等着。 贡院外围了密密麻麻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人探头盯着贡院,神色紧张。 在贡院里,休息的床榻硬邦邦的,由几块木板拼成,像阮亭这样的身量,根本无法伸展开。 所有人聚在一个地方,吃喝拉撒在一起,气味自是好不到哪里去,特别是晚上的时候,一群大男人光着脚丫子,伴随着茅厕里的熏臭。 好在,甄玉棠为阮亭准备了不少香包与香丸,阮亭的考棚又在最里侧,比其他地方要干净许多。 一人围过来,“阮举人,这次会试感觉如何?” 阮亭随即闻到一股酸臭味,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宋昌。 会试那天早上,宋昌着锦袍,扇着扇子,好一个翩翩公子哥,可是此刻,他哪里还有之前的风流模样? 身上的锦袍带着明显的污渍,皱皱巴巴的,面色苍白,没有什么精气神儿,还未走近阮亭身旁,就能闻到那股酸臭气息。 阮亭不着痕迹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该答的题目都答了,剩余的只能听天由命,宋举人可有何感觉?” “别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进贡院的第一天就闹了肚子,受了些影响。不过,后面几天还不错,没有遇到棘手的题目。” 宋昌最后一句话,透着些微的得意。 阮亭笑了笑,“那就提前恭喜宋举人了。” 宋昌得意的抬着下巴,不再说什么,却又看了阮亭几眼。 大家都是男子,一直都在贡院里待着,其他人都像他一样,身上的气味儿算不得好闻。 但阮亭不一样,虽然精神也不如以往那样充沛,可他衣衫整齐干净,还带着清冽的气味。 玉冠束发,偏冷白的肤色,又为他增添了几分雅致,在一群臭男人堆里,着实显眼。 都是男子,怎么就阮亭这么出众? 阮亭大步出去贡院,随着会试结束,他最想念的自然是甄玉棠。 目光一一掠过其他人,看到那抹鹅黄色锦裙的身影时,阮亭唇角漾起一抹浅笑,他的夫人来接他了。 人流众多,所有人都围上前,想要尽早看到贡院里的举子。 甄玉棠往前走了几步,挥了挥手,想着阮亭要等一会儿才能看到她,不料,没一会儿功夫不,阮亭越过层层人群,径直朝她走来。 “阮亭。”甄玉棠笑吟吟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快就看到我了?” 甄玉棠两靥的笑意,宛若春花初绽般明丽,散发着潋滟光泽。 阮亭周身的疲惫淡了些,“你是我夫人,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感谢在2020-09-13 23:30:11~2020-09-14 21: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排骨的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18瓶;hing 10瓶;lmllmlin 5瓶;cathy 3瓶;爱吃排骨的喵、七月不得安生、笨笨跳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零九天 刚从贡院出来就说些甜言蜜语出, 甄玉棠好笑的看他一眼,看到阮亭眉宇间的疲意,她温声道:“别嘴贫了, 快回去吧。” 上马车之前,甄玉棠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宋昌。 宋家的马车也在等着宋昌, 宋昌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衣袍,面带浓浓疲态, 没有什么血色,比起进去贡院之前,仿佛瘦了十来斤。 甄玉棠收回视线,上去马车, 一侧的红漆小几上摆着一个食盒,瓷盏里是鲜浓的乌鸡汤,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她给阮亭盛了一小碗,“在贡院里的这几天,可不好受吧?先喝点乌鸡汤,暖暖胃。” 阮亭接过来, 尝了一口,由衷的夸赞,“味道不错。” 在贡院里由衙役统一送来饭菜,味道说不上难吃,但也绝对称不上好吃,大部分时候,衙役把饭菜送过来, 已经没了热意。 好在他带的有小炉子和银炭,这本是煮茶和煮热水用的,用来温饭正是合适, 不至于难以下咽。 但会试时间紧迫,阮亭不可能在吃食上花费太长时间,只要不会吃了闹肚子,便无所谓。 如此,在贡院里待了几天,猛然尝到滋味鲜美、又不油腻的乌鸡汤,一口喝下去,心肺暖洋洋的,通体顺畅。 阮亭勾着唇,“秋闱的时候,有几个成了亲的同窗,也是一出考场就能喝上自家妻子准备的汤水。今天,我也喝上夫人准备的乌鸡汤了。” “你喜欢喝,就再喝一碗。”甄玉棠笑着道,准备再给他盛一碗汤水。 阮亭没同意,“我来,你陪着我说说话就行。” “你不困吗?”甄玉棠没再有什么动作。 “困,昨天晚上躺在榻上”,阮亭摇头轻笑,解释了一句,“说是榻,不过就是几张木板拼凑起来的,白日还要把板子拆开,当做案桌用。当时我在想,等会试结束回到府里,一定要补个觉。然而坐在这马车上了,却又不那么困了,好几日没有见到你,就想和你说说话。” 不拘说什么都行,甄玉棠亲自来接他回府,还贴心给他准备了吃食,休息用的毯子、靠枕也给他带了过来。 虽然甄玉棠不似前世那样喜欢他,可她也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阮亭舍不得就这么闭上眼歇息。 甄玉棠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如果前世时阮亭也能这般与她交心,不管多久没有见到她,能够在她身上多倾注几分心神,两人又怎会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甄玉棠确实想向阮亭打听一件事情,“刚才我看到了宋昌,好像瘦了许多,他看上去不像是体弱之人,怎会在贡院里待了几日就这么虚弱?” 阮亭仔细解释,“夫人有所不知,会试的头一天,宋昌进去贡院没多久,就闹了肚子,一连几次如厕,当时快直不起身子了。几位主考官担忧宋昌有什么好歹,建议他弃了这次的会试。好在,宋昌准备的有这方面的药丸,那药的效果不错,加之他身体强壮,到了第二日,恢复了些,也算是有惊无险。” 甄玉棠面露惊讶,“虽是有惊无险,可这件事情未免太蹊跷了些。会试开始的前几天,宋昌差一点被落下来的盆栽砸着脑袋,好不容易进去了贡院,又闹肚子。宋昌应当不是太愚蠢的人,怎会这般不注意入口的东西?这件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阮亭轻轻颌首,“夫人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宋昌祖上出过几位进士,家中也有为官的叔伯,他的长辈自是会给他传授经验,会试期间该注意什么,想来他比许多人都要清楚,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只能说他被人暗算了,应当是他身边的人,在他的吃食中动了手脚。” 甄玉棠摇了摇头,思绪复杂,前世时,宋昌与阮亭是同一科的进士,宋昌倒是没有遭遇这些事情,他的名次不错,乃一甲第三。 “给宋昌吃食中动手脚的人,当真是好手段,偏偏选在会试的头一天,宋昌已经进去了贡院,如果他想要保命,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弃了这次考试。会试三年一次,一旦出去贡院,任凭宋昌有满腹的才华,也无可施展,只等再等几年。好在他运气不错,没有让那歹人得逞。” 甄玉棠感叹着,有些举子,还未踏入官场,便开始了勾心斗角。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功名利禄也最是动人心。 她又道:“不过,也是他为人处事太过张扬,没有功名在身,便想着为自己树立声望。投赌注时,不少人觉得他能独占鳌首,这样一来,私下里看不惯他的举子不是少数。” 阮亭半依着车壁,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浅淡的清新,令人不由得放松下来,“夫人说的不错。其实,第一次出了意外,后面几日宋昌也低调了一些。奈何他往日太过张扬,名望愈盛,背后那些人一计不成,只得再生一计。” 甄玉棠:“所以,自从到了京城,你便很少外出与那些举子来往应酬,还是你有主意。” 阮亭的身份本就特殊,还和宣平侯府有关系,如果他像宋昌一样高调,宋昌遇到的事情,八成也会发生在阮亭身上。 阮亭露出一抹浅笑,“这是一方面,不过我的性情你也知道,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宦海浮沉,阮亭既然选择走上科举这条路,必然不会一帆风顺,甄玉棠道:“会试结果出来前,你还是待在府里,小心为上。” 阮亭“嗯”了一声,两人说着话,马车到了府门口。 ———— 刚进去宅子,阿芙哒哒跑过来,咧着小嘴,“姐夫,你回来了。” 阮亭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姐夫回来了,这几日可有听姐姐的话?” 小阿芙得意的道:“阿芙一直很听话。” 阮亭失笑,“是,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很乖巧懂事。”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阮亭这是在故意打趣她呢。 她小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听话的,况且,她还欺负过阮亭。 热水早就备好了,阮亭沐浴后,换了身宽袖锦袍,墨发带着些微水汽,又用了一碗粥。 “你先别睡下,我给你请了大夫。” 甄玉棠特意请了一位大夫在府上等着,又让大夫过来给阮亭把了脉。 阮亭微微一愣,心头好像流进了一汪春水,自从回到泰和县,王娘子是他的家人,也时常对他不闻不问。 在泰和县的那三年,他一人求学,一人去赴考,一人处理所有的事情,哪怕是生病了,床头也没有人关心着他,阮家人更是没有给他熬过一副汤药。 这几年来,他感受到的所有温情,都是甄玉棠给予他的。 那位老大夫把了脉,“夫人放心,阮举人应当平日时常习武吧,并无大碍。” 看阮亭的神态,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问题,但甄玉棠还是请了大夫过来,以防万一。 “ 我夫君确实时常习武,麻烦您了。” 老大夫摆摆手,“阮夫人客气了,每次会试后,生病的举子不在少数,京城药馆里的大夫,全都被人提前请到了府里。贡院里面的环境,虽我没有经历过,可也听不少人提到过,能在里边安然无恙的待上九日,已经很不容易了。” 樱桃把大夫送出府,阮亭注视着甄玉棠,幽深的眸子洋溢着柔情。 阮亭本就有一副好皮囊,又被他用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甄玉棠有些不自在,“怎么这样看着我?” 阮亭拉过她的素手,“我夫人待我这么好,玉棠,谢谢你。” 甄玉棠抿唇笑了下,“客气什么?” 前世那十年里,阮亭也是这样做的,虽他心里没有她,可各方各面也没有亏待过她。 她生病了,哪怕公务再繁忙,阮亭也会熬夜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 阮亭问了一句,“会试过后,京城这些大夫可不好请,你是怎么请来这位大夫的?” “你夫人我不差钱。”甄玉棠扬了下眉梢,“只要给的银子足够多,一定会请来大夫的。” 甄玉棠出身商户,作风也带着商人的思维,她不差钱,也不吝惜在重要的人身上花钱。 阮亭松开甄玉棠的手,“到了京城来,我让夫人破费了不少。” 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所以呀,你现在养精蓄锐,好好休息,才不浪费我花在你身上的银子。” 此刻,阮亭很想把甄玉棠抱在怀里,然后亲她一下。 虽然亲不到,他握着甄玉棠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指尖,这才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阮亭难得起晚了,他去挥了一会的剑,舒展着身子。 沐浴后,他整理着袖角,唤来平时,“我不在的这几日,府上可发生什么事情了?” 平时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出口,他是夫人身边的小厮,可阮亭离开阮家后,他也时常替阮亭跑腿。 阮亭淡声道:“无妨,什么话你直说即可。” 平时最终还是道:“少爷,府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倒是少爷您可要注意了,宣平侯府的那位陆少爷,前两天还给夫人送了一幅画过来,还说,您闲来无事时,也可以观摩。送一幅画过来,夫人又不好退过去,不然显得太不识好歹了。少爷您可得努力些,把夫人的心给栓紧了。” 他倒不是出卖甄玉棠,只是陆遇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多想。 阮亭整理袖角的动作顿了下,随即面色如常,“我知道了,不必在夫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二更。感谢在2020-09-14 21:41:45~2020-09-15 19: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5069361 20瓶;娇娇 12瓶;猪小妹 10瓶;megin、燃烛续昼 5瓶;林丹琦、tataj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天 人心都是复杂的, 虽陆遇表面温柔如玉,可心里是有些不甘的,这一点, 阮亭看的分明。 他与甄玉棠成亲时,陆遇送来的贺礼是一块白玉玉佩。 时下女子并不时兴佩戴玉佩, 陆遇送来的贺礼,看似并不逾矩, 可他却偏偏送来这样贴身的物品。 到了京城,如平时所说,陆遇趁他不在府里时,偏又送来了一幅画, 又要说一句他也可以一道观摩。 看上去并无异常,然他的举动,远远不似明面上那样光明磊落。 当年陆遇执意让陆夫人改了主意,把阮亭送回阮家,陆遇的这一举动,阮亭从来没有怨恨过他。 陆遇才是真正的侯府少爷, 如若他一直留在侯府,对陆遇不公平。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代替陆遇享受了十六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这是他亏欠陆遇的。 甄玉棠已是他人妇,陆遇是侯府少爷,又踏入了官场,即便陆遇心中对甄玉棠有一二分喜欢, 可不管是身份还是伦理,有着重重阻拦。 陆遇不是愚钝之人,不会愚蠢到要与甄玉棠有一丁点儿私情, 他的种种举动,目的在于阮亭。 阮亭眉眼间涌现一丝狠厉,陆遇怨他,针对他,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他不该把主意打到甄玉棠身上,利用甄玉棠来对付他。 阮亭出了声,“平时。” 平时应道:“少爷,有何吩咐?” 阮亭负手而立,“你去库房随便找幅画,送到宣平侯府,就说陆公子送去的画作虽好,然我与夫人并不喜这幅画作,我送去的这幅画,让他留着,待成亲后与他的妻子一道观摩。” 平时露出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少爷的这个法子很是不错。 “少爷,奴这就去。” 平时出去不久,甄玉棠进来,脸上挂着浅笑,“快出来用膳吧,灶上给你留着小米粥呢。” 看见她明丽的笑靥,阮亭跟着笑了笑,“好。” 用膳后,甄玉棠看了阮亭一眼,“前两日陆遇送来了一幅画,我放进库房里了。” 阮亭“嗯”了一声,并未提其他的话,“留在库房里吧,你若是有喜欢的画作,我找来给你。” 他与陆遇之间的交锋,没有必要告诉甄玉棠。 * 等待会试成绩出来的这几天,阮亭待在府里教导阿芙读书。 甄玉棠有了闲暇时间,出去打探各个地段商铺的情况,不可坐吃山空,她手里有不少积蓄,可也不能没有进项。 期间,陆夫人又派小厮过来,说想见一见阮亭,顺道让陆瑶给甄玉棠赔个罪。 晚上甄玉棠回府时,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首饰、布匹、胭脂都有。 甄玉棠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玉面桃腮,荣光照人。 她正在佩戴买回来的石榴色玉石流苏耳坠,阮亭长身走过去,抚了一下那耳坠,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曳,在烛光下,晕染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 阮亭低声道:“陆瑶欺负你了。” 他是肯定的语气,而非问句,甄玉棠转过身,抬眸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陆夫人派来了小厮,说是让你我过去一趟,她让陆瑶向你赔罪。” 甄玉棠把事情粗粗说了一遍,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回答的?” 阮亭的目光落在她那白皙的耳垂,不知是看那对耳坠,还是在看什么,“你若是想过去,那我们就去一趟。” 甄玉棠直起身子,“这倒不必了,我不稀罕陆瑶的赔罪。陆瑶那性子,即便被旁人压着向我赔罪,也不是真心实意的。我不接受,她反倒说话处事不敢太放肆。” “那我们便不去。”阮亭同样不欲与宣平侯府走的太近,“陆瑶被她爹娘宠坏了,又与温如蕴交好,若是她日后再欺负你,你无需给她留颜面。” “你放心,我自然不会顾忌陆瑶的颜面。” 出去看了商铺,又逛了街,甄玉棠心情很是不错,“怎么样,这对耳坠好看吗?” 石榴色玉石耳坠下,是女子修长的玉颈,宛若雪中的一点腊梅,透着清丽与娇妍,引诱着旁人采撷。 阮亭眸色幽深了些,“好看。” 甄玉棠露出盈盈笑意,“我也很喜欢这对耳坠,我还买了其他首饰,又买了几匹布,这几日让绣娘赶快给你做几件锦袍,留着殿试用。” 阮亭薄唇轻启,“夫人对我这么有信心?” 甄玉棠脱口回道:“你若是不能参加殿试,就没几个人能通过会试了。” 与上一世相比,阮亭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这不是件小事,尤其对读书人而言,孝道与名声十分重要。 会试竞争格外激烈,一旦少了一个对手,其他人就多了许多机会。 出了这一场变故,如若被其他举子背后的势力加以利用,阮亭很可能不会像前世那样成为会元。 但无论如何,阮亭的实力摆在这儿,即便被人打压了,也毋庸置疑。 甄玉棠又道:“我瞧你近来清瘦了些,待会让绣娘给你量一量尺寸。” 阮亭话里带着不明显的温柔,“不要绣娘,要你来为我量尺寸。” 甄玉棠不解,“为什么?” “我是你夫君,已经有主了,只能让你挨着我。” 阮亭这句话说的挺理直气壮,听起来又挺合乎情理。 甄玉棠又无语又觉得好笑,“ 府上的绣娘,比阿芙的奶娘还要长几岁,你至于吗?” “你还在宣平侯府的时候,是侯府大少爷,想来身边也有伺候你穿衣的侍女,那个时候你怎么就让侍女近你的身了呢?” 阮·厚脸皮·亭道:“不一样,那个时候没有遇见你。再者,在侯府时,我也甚少让侍女近身。” 出身在侯府,又是矜贵的大少爷,若说阮亭身边没有侍女伺候,那是不可能的,但通常情况下,阮亭不让侍女近他的身。 阮亭说些甜言蜜语的功夫一天比一天见长,甄玉棠自动忽略了他的第一句话,好奇的问道:“我瞧你确实不喜侍女伺候,为什么,难不成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提到这个话题,阮亭难得脸上染上一层薄红。 呦,阮亭竟然脸红了,甄玉棠可就更好奇了,“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眼见阮亭就是不出声,甄玉棠揪着他的袖角摇了摇,“阮亭,夫君,好不好嘛!” 阮亭趁机提着要求,“那你答应不许笑话我,待会还要给我量尺寸。” “成交。”甄玉棠一口应下。 阮亭面上带着少有的羞赧,“以前有个侍女不安分,我沐浴后出去屏风,那个侍女脱光了衣衫,就要往我什么扑,后来我就不让侍女近身伺候了,也不让她们待在寝屋和书房里。” 甄玉棠噗嗤笑出来,“那个时候你多大了?” 阮亭轻咳了一下,“十五岁,我直接后退了几步,那个侍女扑在地上,当天晚上就把她赶出了侯府。” “哈哈哈,才十五岁。” 甄玉棠笑得欢快。 她脑补了那个场景,不着一缕的侍女,凶猛的扑到彼时尚且青涩稚嫩的阮亭身上,阮亭怕是吓了一大跳,深觉自己清白不保。 阮亭抿着薄唇,“你答应过不笑话我的。” “好好好。” 甄玉棠随口应道:“我这就给你量尺寸。” 阮亭确实比以前清瘦许多,劲瘦的腰更加细了,比不少女子的腰还要纤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甄玉棠不仅喜欢打扮自己,还喜欢阮亭这一副好皮囊,若是抱着这样的腰,肯定感觉不错。 量好尺寸,甄玉棠还没忘记刚才那件事,“那个侍女长的怎么样,你就不动心吗?” 阮亭薄唇道:“很丑。” 想要色/诱阮亭的侍女,即便不是国色天香之姿,也绝不会像阮亭所说的那样丑陋。 甄玉棠乜他一眼,“我没在侯府长大,也知道侯府挑选下人的标准,你是大少爷,你房里的丫鬟哪里就丑了?” 甄玉棠又打趣着,“那个侍女身材怎么样?” “不知道。我只见过我夫人的……” 甄玉棠脸上的笑意凝在嘴角,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身…身子了?” 虽然和阮亭睡在一张榻上,可她的寝衣穿的可严实了。 阮亭耳廓上的薄红爬上去,“你在船上沐浴的时候。” 好啊,这人就是个大色胚,一点儿也不老实,指不定怎么偷看她沐浴呢。 甄玉棠咬着唇,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再有下一次的话,你就去书房睡觉。” * 又过两三日,到了张贴会试榜单的日期。 一大早,平时与张管家拿着几个包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甄玉棠平静的心,渐渐紧张起来,外面一阵阵爆竹声传来,有远有近,哪家响起爆竹,代表哪家的举子榜上有名。 即便甄玉棠对阮亭很有信心,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她不由得感到紧张,平时与张管家还没有回来,通知结果的衙役也没有过来,难不成会发生什么意外? 阮亭一手搭在扶手椅,面色从容,看上去没有异常的神色。 甄玉棠问道:“你不紧张吗?” “紧张。”话虽这样说,阮亭倒是笑了一下,“不过若是我表露了出来,你就更加紧张了。” 被他这么一打趣,甄玉棠的心绪平静了几分,“也是,紧张也没有用,不管你是什么名次,你都很出色。”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平时像兔子一样,飞快跑进屋子里,脚上的鞋不知被何人踩了几脚,留着灰印子,身上的衣衫也破了一条缝。 他满脸喜色,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爷,您是会试的第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5 19:34:12~2020-09-15 23:4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丹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一天 会试的第一名, 那就是会元了! 甄玉棠赶紧站起来,两颊生出灿烂惊喜的笑容,“阮亭, 太好了,你是会元。” 这一点和前世一样,没有发生变化,甄玉棠放下了心。 阮亭同样站起身, 唇角扬起, 如释重负, 心头悬着的大石块落了地。 张管家跟在平时后面进了屋, 他上了年纪,腿脚自然不如平时利索,他脚上的布鞋也挂着几个脚印子, 这是看榜的时候被其他人踩上去的。 张管家恭敬的作揖, “少爷, 榜单出来时,乌泱泱的一群人, 围在榜单面前。开始的时候, 老奴没敢从第一个名次看起,是从中间往前看的。找了许久, 也没看到少爷您的名字,当时老奴可担心了。” “还是平时这这孩子眼尖儿, 拽着老奴的胳膊摇来摇去,说看到了少爷您的名字,就在第一个。老奴赶紧一看,姓名籍贯都对上了,老奴和平时撒腿跑回来, 向少爷您报喜。” 张管家回想起方才看榜单的场景,心潮澎湃,“少爷您太厉害了,老奴揉着眼睛看了好几遍,才敢相信榜单上的第一个,就是少爷您的名字。不少人当即打听少爷您的情况,对您是满口称赞。” 在会试之前,看好阮亭的人并不多。 外地来京的举子,人才济济,有宋昌这样名声大噪的举子;京城本地,亦有不少世家子弟参加会试,比如当今首辅李春言的外甥,和次辅高庐的远房侄子,亦参加了这一科会试。 竞争激烈,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阮亭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脱颖而出,自是引来不少的震惊与议论。 阮亭轻轻一笑,“你们去看榜单,被人踩了好几脚,脚上的鞋子都脏了,你们俩辛苦了。” 张管家赶紧摆手,“少爷客气了,老奴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少爷的名次。” 平时咧着嘴,“是啊,少爷,如果奴在府里干等着,怕是紧张得不行。” 今个是个好日子,甄玉棠接过话,“ 张管家,平时,你们俩去换上换件衣裳,休息一会儿,再给你们奖励十两银子,夫君乃今科会元,府上其他的下人,也多奖励两个月的月钱。” 张管家又是一作揖,“老奴代替其他下人谢过少爷夫人,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高兴坏了。” 阮亭问道:“你们可看到其他人的名次了?” 张管家:“第二名也是江东地区的举子,夏举子排在第十名,宋举人排在了第二十六名……” 二十六名?甄玉棠有些意外,前世宋昌可是会试第三名,看来他进贡院第一天就拉了肚子,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小。 可惜了,同样是榜上有名,然而第三名与第二十六名的差距,乃是天壤之别。 宋昌才华横溢,性情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奈何他年轻气盛,低估了人心险恶和竞争激烈的程度。 张管家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声,应当是报喜的衙役过来了。 甄玉棠吩咐樱桃准备了荷包,荷包里面装的金叶子,塞到报喜的人手里。 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那报喜的人对这位新出炉的会元愈发满意,有才干,又会为人处事。 甄玉棠不是吝啬之人,又吩咐樱桃准备了瓜果和铜板,发给府门口围着的那些人,一块热闹热闹。 看到樱桃挎着竹篮出来,其中一个妇人顾不得抢那些瓜果,打听道:“丫头,大娘问你件事儿,会元大人可娶亲了?” 樱桃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丁香色衣裙的妇人接过话,“一看你就不是附近的住户,阮会元早就成亲了,阮夫人貌若春花,和阮会元很是相配。” 会元大人?樱桃笑着纠正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大娘,少爷虽是会元,却未有功名,可不能称呼一声大人。我家少爷已经成亲了,我就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樱桃分发糖果后,便离开了,那个打听阮亭是否成亲的大娘,颇是遗憾。 她的小闺女还未说亲,她本打算,若是阮亭未成亲,便赶紧派媒婆上门提亲,“这么好的郎君,没想到这么早就娶妻了,这位阮夫人可有福气喽!” 她身边着丁香色衣裙的妇人听到这话,“你在想什么呢?我见过阮夫人几面,当真是极好的颜色,我瞧着比那些世家贵女还要标致,即便阮会元没有说亲,想与阮会员结亲的人也少不到哪去,哪里能轮到你闺女头上!” * 屋里,小阿芙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恭喜姐夫,姐夫您太太太棒了。” 看到她这幅搞怪的模样,甄玉棠与阮亭互相对视,不禁露出笑。 围着的人散去,热热闹闹的宅子安静下来,青石地砖上铺着一层爆竹的碎屑,他们二人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甄玉棠感叹道:“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然而到现在才觉得两只脚踏在了地面上,心里才踏实下来。” “我亦是这样。” 阮亭走过去,坐在甄玉棠坐着的圈椅里,揽着她的肩。 即便他梦到了前世的事情,可是上一世与这一世有太多的不一样,宋昌就是最好的例子,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二十六名,若宋昌没有被人暗算,想来名次会与前世的时候一样。 所以,阮亭并不是胸有成竹,也会紧张,也会不确定,直到此刻,方尘埃落定。 两人坐在一个圈椅里,有些拥挤,甄玉棠调整下姿势,转过身子,偏向阮亭怀里,“我夫君这么厉害,你想吃什么?今天好好犒劳你一顿。” 阮亭勾着唇,说了几道菜肴的名字。 “你不觉得挤吗?”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示意阮亭放开她。 “不觉得。”阮亭使坏的把甄玉棠贴在他的胸/膛上,用鼻尖蹭着她的琼鼻。 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甄玉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阮亭这才松开她,站起身,整理着衣襟。 来人是樱桃,她把那个妇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少爷,您现在可抢手了,不少人打听着您的情况,想要来个榜下捉婿。” 甄玉棠乜了阮亭一眼,打趣着,“阮大会元成亲太早了,可惜了,不然还能娶个贵女呢。” 樱桃又道:“还有人夸赞夫人貌若春花,和少爷很是相配。” 听到这话,阮亭话里带着笑,清隽的眉眼漾着意气,“不错,贵女又如何,夫人与我才是最相配的。” 甄玉棠好笑的摇头,“油嘴滑舌!” * 温府,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小姐,会试结果出来了。” 温如蕴急切的问道:“怎么样,阮亭的名次如何?” “小姐,阮少爷是第一名,是会元!” 温如蕴惊讶的露出笑,可这个笑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知晓阮亭文武兼修,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能成为会元。 若是阮亭没有成亲,而她也没有定亲,该有多好,等殿试过后,阮亭有了功名,不再是白身,她可以央求她的父亲把她嫁给阮亭。 在阮亭没有回到泰和县时,两家人也是默许他们俩在一起的。 阮亭明明有这样的实力,明明可以晚一点成亲,他为什么要娶甄玉棠? 宣平侯府同样关注着会试的情况,陆遇在宫里当值,得知阮亭是会元,他的那些同僚打听着阮亭的情况。 有一个同僚突然看向陆遇,“若我没有记错,陆夫人与阮亭应当认识吧?” 陆遇顿了一下,温声道:“是。” 那些同僚夸赞了阮亭几句,陆遇却出了神,恍若听不到那些夸赞的话。 他一直觉得阮亭比他优秀,全因阮亭取代了他的身份,在侯府待了十六年,眼界、见识、享受到的启蒙环境,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所以阮亭才会比他出色。 然而,几万名举子中,只有三百个名额,成为贡士已是极其不容易,更何况成为会元,更是难上加难。 陆遇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从小待在宣平侯府,也不可能像阮亭那样成为会元。 此刻他才意识到,阮亭比他出色,不仅仅是因着在宣平侯府待了十六年。 以前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掩饰心底的那份窘迫,心安理得的轻视阮亭,认为他不比阮亭差多少,只是差在了那十六年的出身而已。 从今个起,他再也没有遮掩的借口了。 陆遇又想起阮亭前不久送来的那幅画,还有让平时转述的那番话。 看来他的心思,阮亭不是一无所知。 会试结果出来,再有两三日,就是殿试,阮亭闭门不出,并没有出去一趟去享受旁人的称赞的念头。 临门一脚,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他静下心,如往日一样,用心准备殿试。 会试考察的是多年来的积累,而殿试考察的因素颇多,不仅要求贡士有文学底蕴,更要有**头脑和对时政的认知与想法。 这日下午,陆侯爷倒是来到了宅子里,阮亭在书房接待他。 当年,得知阮亭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后,政敌拿阮亭的性命威胁陆侯爷屈服,陆侯爷却放弃了阮亭,是阮亭自个逃出来的。 因着这一档子事,陆侯爷每次见到阮亭,总有几分不自在。若是可以,他不愿意与阮亭见面。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阮亭在会试中脱颖而出,他不得不审视自己对待阮亭的态度。 他今儿个过来找阮亭,是有正事要商讨。 这是陆侯爷第一次来到宅子里,他四处打量了下,呷了一口茶,“殿试准备的如何了?” 阮亭淡声道了一句,“正在准备。” 陆侯爷放下茶盏,“殿试比拼的不全是学识,你瞧瞧往年的状元,背后都有势力,能与京城这些世家权贵牵扯上关系。你从泰和县而来,家世背景不如其他举子,你会试得了会元,已经出了一次风头,如果殿试时再出一次风头,对你并无多大益处。” 阮亭眉头微蹙,“您这是何意?” 陆侯爷道:“圣上常年居住在西苑,不理政事,朝堂由内阁和那些宦官把控,内阁的权力,远远凌驾于其他官员之上。你可知首辅李春言的外甥和次辅高庐的远房侄子,也参加了这一科的会试?” 阮亭没有出声,陆侯爷也不在意,继续道:“ 首辅大人的外甥夏津,会试名次排在第十名,而高大人的侄子高宏,乃第八名。” “首辅大人与高大人乃内阁的一把手、二把手,皇上亦很宠信这两位大人。今科的状元,只会是夏津与高宏两人中的一个。你若是和这两人争抢,首辅大人与高大人不会乐意的。” 阮亭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所以陆侯爷此次前来,是来劝说我放弃这次的状元之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5 23:49:53~2020-09-16 19:3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欣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二天 阮亭还在侯府时, 很是敬重陆侯爷这个父亲,从来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得知阮亭的身世后,陆侯爷不愿意见他, 直到把阮亭送回泰和县前,与他不过交谈了寥寥几句。 然而此刻,听着阮亭话里的讥讽之意,陆侯爷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的打算, 被阮亭这般直白的戳穿, 丝毫不把他当成长辈看待, 陆侯爷心头涌上一二分怒意。 他皱了下眉头, 随即叹了口气,“ 劝说你放弃争夺状元,我知这样对你很不公平, 可我是为了你着想!” “皇上至今还在西苑, 殿试的题目是交给内阁来拟定的, 等到殿试那日,皇上也不过是来到保和殿走个过场。李首辅与高大人势必会把状元之位留给自家人, 到时候只看皇上如何抉择。可以肯定的是, 皇上绝对不会打这两位大人的脸。” “若你在殿试时又出了风头,风头太过, 不仅会招致两位大人的不满,最后还落不到一点好处, 等殿试过后,给你分配职位的时候,李首辅和高大人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把你分配到偏远之地,让你坐上几十年的冷板凳。任凭你有满腹才华, 也无可施展。” “ 可是只要你在殿试的时候退上一步,到时候我去求见李首辅与高大人,不着痕迹把你做的事情透露给两位大人,两位大人一定会记着你的情,给你授予的官职一定不差。” 陆侯爷说完这些话,盯着阮亭,等着阮亭的抉择。 阮亭攥紧了右掌,然后又松开,幽深的眸子似刀刃般冷凉,“陆侯爷说了这么多,如果是陆遇遇到这种情况,陆侯爷会劝说他放弃吗?” 陆侯爷没有想到阮亭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他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陆遇身处这样的处境,陆遇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忍心告诉自己的儿子不要争上一争! 哪怕是家中庶子,他也不希望庶子养成唯唯诺诺、没有主见的性格。 即便会招致李首辅与高大人的不满,可他在朝中多年,也有自己的人脉关系,等事情发生了,他会尽力维护陆遇。而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让他放弃争夺状元。 陆侯爷心里有愧,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可他自认为没有错,他是为了阮亭着想。 陆侯爷的声音又坚硬起来,“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任凭你比其他人都要出色,你只是从一个小县城过来的,状元之位不会落在你身上。” “你不听我的劝,除了得罪两位大人,损害的是你自己的前途!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退上一步,便能得到许多。况且,你在会试时已经夺得了会元,你的才华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包括当今圣上。你何必非要盯着状元之位?榜眼、探花也是可以的。你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面前的这个人,阮亭称呼了他十六年的父亲,把他当做最敬重的长辈。 可今天,陆侯爷疾言厉色的指责着他,让他不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情。 永远是身边的人,最懂得怎么伤害一个人的心! 阮亭淡声道:“陆侯爷说笑了,至于是状元,还是榜眼、探花,亦或是其他名次,皆不是我一个未有功名的人可以决定。当今圣上还有诸位大臣,公允处事,自有抉择。我只知既然做了一件事情,便尽力而为,不言放弃。” 他接着道:“我还要温书,陆侯爷请便。” 陆侯爷眉头拧得死死的,他这般苦口婆心的劝导阮亭,阮亭反而这样的不领情。 他站起身,厉声道:“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阮亭迎上他的视线,不急不慢的质问着,“ 陆侯爷非我长辈,非我生父,非我救命恩人,非我同僚,非我上峰。您将我送回阮家那日,还曾说过,与我不再是父子。敢问陆侯爷,我这样与你说话,有何不妥?” 阮亭在坐着,陆德正站着,他在气势上本是处于上风。 可阮亭的这一番质问,内敛中含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与冷厉,陆德正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阮亭在他膝下待了十六年,他以为他来劝说,阮亭会听他的话。 可从他选择不管不顾阮亭安危的那一刻起,阮亭就变了,他是越来越不了解他这个养子了。 想到这儿,陆德正脸色难堪下来,甩袖离去。 陆德正大步离去,走到庭院中,掺杂着花香的春风拂过,他脚步一顿,心里的怒意淡了下去,脑海不由得想起阮亭幼时的模样。 阮亭不愿意放弃,他很是可以理解,年轻人争强好胜,哪里愿意退让一步。 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阮亭吃到了苦头,才能认识到他是为了他好。 他一个长辈,何必与阮亭这么一个小辈计较? 这时,陆德正看到了甄玉棠的身影,甄玉棠裙裾曳地,就像春日里的春花一样,明媚耀眼。 他已过了那个年纪,自是不会对甄玉棠有什么想法。 不过,甄玉棠姿容出众,年少慕艾,想来阮亭与甄玉棠的感情会很不错,倒是可以让甄玉棠来劝说阮亭。 甄玉棠刚才外面回来,见到陆德正,出于礼节,她走过去,微微颌首,“陆侯爷。” 陆德正双手负在身后,“有件事情,我想要让你劝一劝阮亭,你可答应?” 甄玉棠不会蠢笨到一口应下,“不知是何事?” 陆德正将那些话又说了一遍,“ 我瞧你也是聪明人,不然亭儿也不会娶你为妻。趋利避害,才是聪明人所为。只要亭儿放弃状元之位,夏津或是高宏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状元,不拘是首辅大人,还是次辅大人,绝对会在官场上扶持亭儿的。亭儿在官场上走得平稳,你也能跟着享福,你可愿意劝说亭儿?” 甄玉棠轻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讥讽。 观陆德正神态,残留着愠怒,想来定是在阮亭那里受了挫,这才找到她来劝说。 陆侯爷眉头又皱起来,“你笑什么?” 甄玉棠脸上的笑意消失,神色冷下来,“陆侯爷口中轻飘飘的一句放弃,您可知对我夫君意味着什么?” “我夫君在京城时便已读书多年,回到泰和县的三年时间里,他日日寒窗苦读,不曾有一日懈怠,在阮家的时候,哪怕是寒冬腊月,屋子里只有一个火盆子,他也依旧温习功课。来到京城,他携带最多的东西,是他平日要用的书。” “院试时,他是案首;秋闱时,他是解元;会试时,他是会元。所有的第一名,是他辛辛苦苦了数年的结果。放弃二字您说得轻巧,可您这是把他多年来的心血踩在了脚底上。” 甄玉棠毫不留情的质问道:“您打断了他的脊梁,再给他一个甜枣吃,这是真的在为我夫君着想吗?” “我不过是一个小女子,不懂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夫君自有决定,陆侯爷请便,我就不送陆侯爷出府了。” 话音落下,甄玉棠越过陆德正,朝书房走去。 陆德正身子一僵,老脸上是说不出来的难堪。 他让阮亭放弃状元之位,实则是让阮亭放弃多年来的努力与心血。正因为阮亭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才可以说着这样诛心的话语。 甄玉棠不愧是阮亭的夫人,让他请便,两人说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 去到书房的门前,甄玉棠犹豫一下,素手还是推开了雕花木门。 和煦的春光透过轩窗映在地上,可阮亭却处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深邃的轮廓掩映在阴影中。 面前虽然摆着书籍,可他并没有看书,神色落寞。 听了那些话,阮亭心里肯定不好受。 其实阮亭也很可怜,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身边的人却总是把恶毒的那一面对着他。 甄玉棠走过去,俯在阮亭的肩上,把他抱在怀里,没有说话,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无关情爱,阮亭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可算上前世,甄玉棠与他相处几十年,阮亭是陪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个人,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身后是甄玉棠,阮亭下意识握上她的手,甄玉棠身上的温度,赶走了他周身覆盖着的那层冰霜。 阮亭声音有些低沉,“你都知道了?” “是,陆侯爷方才遇到了我,让我来劝说你。” 阮亭把甄玉棠拉到面前,“那你要劝说我吗?” 甄玉棠轻轻一笑,“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听你的话呀!” 她面上的笑容不明显,可在阮亭看来,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笑颜,宛若一阵春风,将所有的温暖吹进他的心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阮亭的喉咙却有些干,“玉棠,谢谢你。” 甄玉棠笑了笑,没说话,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阮亭出了声,“当今圣上荒废朝政,由内阁与宦官把控朝堂。李首辅与高次辅确实不会让其他人成为状元,圣上也确实不会拂他们二人的颜面。 “鹬蚌相争,皇上近来越发器重高次辅,但李首辅乃内阁一把手,有许多事情皇上还要仰仗他来处理。皇上年轻时也曾爱民如子,这几年来荒诞了些,但也不是愚蠢之人。状元之位无论是给夏津,还是高宏,都不是个好法子,不利于李首辅与高次辅的制衡,也不利于整个大晋。” “况且,还有那些宦官在,那些宦官不会放任内阁独大,朝中清流大臣也不会忍受状元之位不公允。” 阮亭并非是一意孤行,他自有抉择。 甄玉棠仔细听着阮亭的话,阮亭生来就是当大官的料,这种政治眼光与判断可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就没有想过万一吗?” 阮亭道:“凡事无绝对,自然会有意外。若李首辅或是高大人要针对我,然我是会试的第一名,之前的秋闱与院试同样是第一名,他们二人做的太过,便是明摆着把科举的不公允宣扬出去。再者,他们俩关系并不和睦,如若一个人要打压我,平外一个人许是会保下我。” “即便到了最严重的情况,在哪里当官都是当官,不争一时之长短,未来总有机会。” “感情你什么都想到了。”甄玉棠轻声道,刚才她是白心疼他了。 阮亭注视着她,“是什么都想到了,可我也会觉得难过,好在,你在我身边。” 甄玉棠笑着道:“有来有往,我想念我爹娘的时候,也是你在安慰我。” “阮亭,我相信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 一转眼到了殿试,诸位贡士在宫门口等着,往日张扬高调的宋昌,许是受到暗算后长了教训,今个倒是低调许多,手里的折扇也没影了。 宋昌看了一周,心绪十分复杂,往日那些与他称兄道弟的举子,实际都有可能是暗算他的那个人。 人心之恶,着实可怕! 目光落到阮亭身上时,宋昌却松了一口气,最起码阮亭不会是对他动手的人,阮亭一直待在府里,都没与他见过几次面。 宋昌想了想,走到阮亭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迷惘,“阮兄,今科贡士人才济济,又有夏津与高宏这样的人在,你可有何打算?” 阮亭遇到的问题,宋昌自然也遇到了,宋家人苦口婆心劝他隐藏锋芒,道理他都懂得,可宋昌直到此刻还未拿定主意。 苦读数年,不就是想要有个更出色的成绩吗? 注意到宋昌改了称呼,阮亭笑了一下,“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即可。” 宋昌怔愣片刻,回味着这句话,他突然跟着笑了一下,“阮兄说的是,既然是科举,何必想那么多,不留遗憾即可。” 大丈夫在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必要屈从于权势! 他们还年轻,总该有些坚持。 高墙黛瓦,宫殿雄浑厚重,阮亭不是第一次进宫,进去保和殿,拿到题目,阮亭仔细看着,并不简单,殿试考察的是时政,指出大晋最为严重的问题与现象。 题目十分空泛,又很难把握好尺度。 阮亭思忖许久,方才动笔。 殿试这一天,皇上依旧未出现,大晋还未立储君,所以今个的殿试由大皇子、三皇子与六皇子合力主持。 后宫地位崇高的嫔妃不多,然当今圣上有不少孩子,多是些宫人或者位分低微的妃嫔所出。 决定名次时,内阁次辅高庐出于私心,去到西苑,把皇上请回了太和门。 皇上面色不佳,眼底带着一片青灰,昨夜他夜御数女,自是累着了。 他翻看着那些文章,兴致缺缺,没翻几下,便放下了。 “诸位爱卿觉得哪位举子堪当今科状元?”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的二更。这两章一共更了7500字,嘿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三天 皇上沉迷享乐, 朝政之事放手给内阁以及宦官,殿试那日他未出现,今个自然也不耐烦看三百名贡士的文章。 一位王御史看了前方的李首辅一眼,先开了口 , “陛下, 臣瞧着夏津的文章不错, 夏津会试时排在第十名, 文章引据经典,言之有理。” 皇上未出声,这时又有一官员拱手道:“皇上, 臣翻看这些文章时,倒是觉得高宏这位贡士不错, 文风华美,可见其底蕴修养,为人又聪颖, 是会试的第八名。” 李春言着一身宽敞的官袍,为了避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却笃定皇上会把状元之位给他的外甥。 至于高庐,面色不显,仿佛一切听皇上的决断, 可他亲自去西苑把皇上请回来,这个举动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 皇上敲了几下龙椅, 未有抉择。 他身边立着的宦官, 凑过来,小声道:“陛下,夏津是李首辅的外甥, 高宏是高大人的远房侄子。这两人一个第十名,一个第八名,前面还有几个比他们更优秀的。” 皇上也很宠信身边的宦官,渐渐的,养大了这些宦官的心。方才说话的,便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来。 内阁一直瞧不上这些宦官,称他们为奸佞下人、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 王来自是不会眼睁睁看着内阁越发的壮大,今科的状元绝不可落到内阁那些人头上。 皇上皱了皱眉,这可难办了! 如今他愈发偏信高庐,高庐为人低调,甚是能揣摩他的心思,又写得一手好青词。 可李春言才是内阁首辅,加上李春言颇有能力,许多地方都用得上他。 如果把状元之位给了夏津,高庐势必不会满意。如果把状元之位给了高宏,那就是明晃晃打了内阁首辅的脸。 内阁凌驾于六部之上,一个是首辅,一个是次辅,对于皇上而言,这两人需要互相牵制,又要面子上过得去,不可有龃龉。 所以,不管选谁当状元,首要的是不能让李春言和高庐因此翻脸。 皇上迟迟未出声,一位周大学士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臣倒是对有一篇文章留下了不浅的印象,还请皇上过目。” “殿试的题目是列举大晋目前最严重的问题与现象,不少人提到了人才、军队、官僚**等方面的问题,可那位阮贡士倒是把宗室问题放在了第一位。” “哦?” 皇上来了兴致,“拿过来让朕看一看。” 外敌对大晋虎视眈眈,内部也有不少问题,宦官兴风作浪,官僚**,军队松驰、还有海上贸易的禁止等等。 与这些问题相比,宗室问题显得不足轻重,不过是皇亲国戚奢靡享乐、利用权势欺人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却有贡士在殿试的时候,把宗室问题放在第一位,着实稀奇。 天下大定已久,皇上近年来不理朝政,可他早年也算是一个明君,看着手里的文章,皇上面上的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文风朴实,引人入胜,不是那等华而不实的文章。 文章里自是也提到了其他几个现象,皇上重点看阅的是宗室这一部分。 文章言宗室占据了大半的土地,百姓利益受损,长此以往,百姓只能沦为佃户,腹不裹食,形成恶行循环。 需控制宗室私下谋财获利、强占土地,民以食为天,百姓有了土地,才能保证一国安稳。 皇上顺着文章看下去,不知不觉间看到了最后。 他扬了扬手里的文章,笑道:“有些意思。” 贡士还未有功名,很少有人敢提到宗室问题,可这个年轻人,却有这份胆魄。 皇上是天子,他可以尽情享乐,然他对那些宗室摆的排场,早就有所不满,有些皇亲的行为太过了些。 从皇上口中听到有些意思这四个字,下面的官员神色各异。 “ 阮亭?”皇上看着文章左侧的署名,“这个名字倒是眼熟。” 周大学士解释道:“皇上,阮亭曾在宣平侯府待过,是陆侯爷的养子,彼时的名字叫作陆亭。往年的除夕夜,他跟着陆侯爷进过宫,向皇上敬过酒。阮亭不仅是会元,乡试与院试时,也是第一名。” 他是朝中清流,不依从内阁,也不与宦官交好,不会给李春言和高庐面子。在他看来,选拔状元,自然要选最拔尖的那一个。 “陆德正的养子?” 皇上思忖片刻,“朕想起来了,那个孩子看着就是个有为的郎君,没想到他回去泰和县的这几年,竟然成了会元!当真是年少有为!” 李春言了解皇上,皇上能说这句话,看来对阮亭很是满意。他稍稍扭头,冲身后的王御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出来阻拦。 王御史得到授意,上前一步,“皇上,阮亭做的文章确实出色,可微臣听说,他在来泰和县之前,与家中母亲断绝了母子关系,被赶出了阮家。” “选出来的状元不仅要看学识,更要有孝心。阮亭年纪轻轻,便抛弃了老母,难当我大晋的状元。” “还有这样一回事儿?” 皇上脸上的笑意淡下来,把手里拿着的文章也放了下来。 不孝之人,自是不可成为状元。 太和门这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王御史是李首辅那一派的人,阮亭虽是陆侯爷的养子,可早在三年前就回到了泰和县,在场的诸位大臣何必冒着得罪李首辅的风险为他说些好话? 有了王御史这的一番话,阮亭就要与状元失之交臂了。 李春言面露几分得意,只要打消皇上钦定阮亭为状元的念头,那他的外甥就有很大的希望。 站在第二排的杨清和,打破寂静,上前一步,陡然出了声,“皇上,王御史提到阮亭与家中母亲断绝母子关系,为何王御史一口咬定阮亭乃不孝之人?王御史可亲自派人去到泰和县探查此事了?” 王御史没有想到杨清和会插手这件事,“这…下官自是不曾派人去探查,然不管发生何事,为人子,皆不可与生母断绝关系,这是人之孝道。” 杨清和淡声道:“为人子确实要讲究孝道,然王御史更应该知道,为人子不可愚孝。” 王御史一时语塞,过了会儿,他反问道:“愚孝?难不成杨大人派人去泰和县探查此事了?” 杨清和没搭理他,而是朝着龙椅上的皇帝拱手,“皇上,臣乃今科会试的主考官之一,看到阮亭会试的文章时,颇为赞赏,当即派人去泰和县调查他的情况。” “阮亭中举后,花费积蓄买了一座新宅子,让他的母亲和妹妹住进去。而阮亭的母亲刻薄愚蠢,时不时刁难阮亭的妻子与娘家人,与街坊邻居关系也不好,她的女儿定亲了,嫌弃嫁妆太少,还故意撺掇着去退亲。王娘子做了错事,因着阮亭帮理不帮亲,没能给她的女儿找一个好夫家,王娘子一怒之下,赶在年关前,把阮亭赶出阮家,以此来要挟他的仕途。王娘子还当众叱骂阮亭,这些事情泰和县许多人都清楚。” “哪怕被赶出了阮家,阮亭把所有的积蓄和名下的那座宅子都给了王娘子,还允诺每个月拿出十两银子来赡养王娘子。所以,阮亭并非不孝。” 杨清和转而质问王御史,“若是王御史摊上这样一个母亲,难不成您也是不孝之人?” “自然不是。”王御史赶紧道。 上首的皇帝一手抚着太阳穴,“杨爱卿说的有理,摊上这样的娘亲,确实不是阮亭的过错。” 李春言与高庐脸色变了变,若没有杨清和插手,阮亭怕是要被皇上厌弃了。 见势不对,李春言刚欲开口,只见皇上坐直了身子,“诸位爱卿不必多言,阮亭才华横溢,见解独到,又有赤诚之心,今科会试就是阮亭。榜眼乃高宏,探花乃夏津。” 李春言急急出声,“皇上…” 皇上却摆摆了手,“朕乏了,若无要事,就退朝。” 昨夜与三个女子厮混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他急着回去西苑。再者,再待下去,怕是李春言和高庐两人能嚷嚷的他头疼。 本来,他不想拂了李春言与高庐的颜面,可状元给了夏津与高宏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最妥当的法子。 如果没有阮亭,他只能在那两人当中选一个。然而阮亭脱颖而出,各方各面颇是出色。殿试的文章,算是说到皇上心坎儿里去了。 况且,还有杨清和与周大学士赞赏阮亭。 这俩人乃朝中清流,平日老成稳重,不结党营私,与阮亭无一丝关系,与陆德正也没什么往来。 这两人举荐阮亭,一定不是出于私心。既如此,那就钦定阮亭一甲及第。 出了太和门,李春言走到杨清和身边,“杨大人素是不插手这些事,这个倒是为阮亭破了例。难不成杨大人与阮亭认识?” “首辅大人多想了,科举最是公允,连陛下都称赞了阮亭的才能,下官不过是惜才罢了,不愿明珠蒙尘。” 李春言冷哼了一声,“杨大人当量本官不知道?阮亭那篇文章,提到了宗室侵占土地的现象,你近来在处理土地问题,他的文章合了你的心,你才要举荐他吧?” 杨清和微微一笑,“李大人若是这样想,下官无话可说。” 李春言甩着袖子,径直离开。 杨清和慢悠悠朝宫门口走去,戚斐是他的手下,为他办事,上次回到京城时,告诉他是阮亭救了他。 若只是为了这份恩情,他倒也不至于举荐阮亭。 他当即派人探查了阮亭的消息,着实是个出色的郎君,加上他在会试与殿试时的表现,状元之位,非他莫属。 * 进士及第的典礼过后,阮亭身边围了不少人,说着贺喜的话。 宋昌神色复杂,会试之前,他自视甚高,根本没把阮亭当做对手,可到最后,他被打脸了。 宋昌自然不甘,论学识、家世,他自诩不比阮亭差多少,然而看了阮亭的文章后,他甘拜下风,阮亭绝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人,见解独道。 三百名贡士,人才济济,仔细想一想,确实只有阮亭配得上独占鳌头。 他走过去,“恭喜阮兄,不对,该改口叫阮状元了。” 阮亭唇角噙笑,没有一丝高傲之态,“同喜同喜,我也要恭喜宋兄。” 宋昌情绪不太高,他的目标自然也是状元,“我远远不及阮兄。” 阮亭清越的声音响起,“宋兄谦虚了,你排在二甲第五,相比会试时,前进了数名,宋兄的才能大家有目共睹。科考只是一个开端,真正要看的,还是往后的表现。” “是啊,阮兄说的是。”宋昌呼出胸中浊气,“你能成为状元,我其实是高兴的。如果夏津或是高宏代替了你的位置,那我多年来的坚持,就成了一场笑话。” 阮亭笑了笑,“还是那句话,尽力而为,不留遗憾,方无愧于心,别有一番天地。” 接下来是新科进士骑马游街,樱桃与平时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着,然后小声道:“夫人,您说少爷会是状元吗?” 甄玉棠面色不显,心头涌上几分紧张,为阮亭捏了一把汗,她又怎能确定? 甄玉棠轻轻道了一句,“我希望他是。” 前世时,李首辅的外甥可没有参加会试,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根本不能用前一世来推测这一世的结果。 她望着前方,听着旁边人关于今科状元、榜眼、探花人选的分析。 忽然,高头大马上,那人身姿峻拔,穿着状元的绯色锦袍,走在最前方,映入她的眼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7 00:17:57~2020-09-17 19: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饕餮大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小疯子 4瓶;辞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四天 最前面的是阮亭, 甄玉棠眸子弯起来。 平时激动的嚷嚷着,“是少爷,真的是少爷,少爷是状元。” 阮亭本就俊逸, 又穿着状元郎的绯色锦袍, 眉宇间的意气张扬, 越发显得他俊美无俦。 明媚的日光倾洒在他深邃的轮廓, 闪烁着一层柔光,马背上的郎君,鲜衣怒马, 宛若亭中玉树。 阮亭还是侯府少爷的时候,应当也是这般潇洒风光。 围观的人群, 议论声此起彼伏,“呦,这位状元郎比探花还要俊呢!” “是啊, 听说这位阮状元不过十九岁,还没弱冠,估摸着是大晋最年轻的一位状元郎了。” …… 听着这些称赞的话语,甄玉棠注视着高头大马上的阮亭,由衷的替他高兴。 这一世,李首辅的外甥也参加了会试和殿试, 竞争远远比上一世还要激烈,阮亭依旧脱颖而出, 这其中的不容易, 非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 沿街不少女子朝新出炉的进士投掷花枝,往年,是探花最受欢迎, 可今个倒是反了过来,那些女子一股脑把手里的花枝抛到阮亭身上。 阮亭一个都没接下,朝着人群中的甄玉棠笑了笑。 樱桃兴高采烈的道:“夫人,您可不能被其他女子抢先了,快给少爷扔枝花呀!” 甄玉棠浅浅笑着,“不用了。” 挨着她的那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听到她们俩的对话,好奇的打听着,“你是阮举人的夫人?” 甄玉棠转过身,“是。” 那个妇人劝道:“阮夫人,状元郎打马游街,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想来阮状元肯定想要收到您手里的花。” 甄玉棠犹豫了下,“可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折一枝花带着。” “夫人,我折了一枝海棠花,替您备着呢。”樱桃说着话,把手里的花枝递过来。 甄玉棠接过来,垂头看着手心的海棠,宅子里有着一小片海棠林,听张管家说,是阮亭特意叮嘱的,费了好大功夫,把别处的海棠移栽到宅子里,又派人悉心照料着,每日浇水。 如今,簌簌海棠花开得烂漫。 她快步走过去,用力挥出手里的海棠花,唤了一声,“阮亭,接好了。” 她两颊的笑靥盈盈,漫天的光华落在她的眉眼间,灵动灿烂。 甄玉棠如一束光般耀眼,哪怕街道上立着不少人,可阮亭第一时间就能看见她。 她的声音好听,脸上的笑意更是牵动着她的心。 阮亭墨眸里的柔情溢出来,倾着身子,接过那朵海棠。 不少人看向甄玉棠的方向,议论着,“那位姑娘就是阮夫人吧,状元郎和状元夫人这般恩爱,当真是惹人羡慕啊!” * 游街后还有进士之间的应酬,赶在傍晚,阮亭回到了府里。 甄玉棠给他倒了盏茶,“今个累坏了吧,快歇一歇。” 阮亭笑着道:“是有些累。” 他拿出来一个小木匣,甄玉棠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她白日送给阮亭的那枝海棠,“这么庄重啊?” “这是你送给我的,等日后我们有了孩子,若是孩子也走上了科举这条路,这就是传家宝,等他中举的那日,送给他。” “ 不过是一枝花而已。”甄玉棠好笑的道:“哪里就值得当一个传家宝,再说了,也保存不了那么长时间!” 阮亭把盒子盖上,“ 无妨,我已找了这方面的手艺人,到时候就可以把这枝海棠花永远保存下来了。” 海棠是甄玉棠喜欢的花,他不舍得看到海棠花枝枯萎。 甄玉棠浅笑着,“行吧,随你的便,若是到时候我们俩没有孩子,那你的传家宝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她的语气很轻松,阮亭却想到了前世的那十年,甄玉棠不曾有身孕。 阮亭握了握她的手,“有没有孩子不重要,到老了,我们俩为伴。” 到了熄灯的时候,阮亭这人又不老实了,埋在甄玉棠的胸前,“玉棠姐姐,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什么时候让我享受一下前面的一大乐事?” 这人好意思说出来,甄玉棠把他的脑袋扒拉起来,“梦里什么都有,你快睡觉吧。” 阮亭依旧没脸没皮,“玉棠姐姐,我还没有弱冠,你就忍心让我每天忍着吗?” “今个还是我金榜题名的日子,你总要给我个奖励吧。” 甄玉棠道:“之前给你买了一块玉佩,那个就是奖励。” “那个不算。”阮亭轻轻捏着甄玉棠的指尖,有些酥痒。 甄玉棠被他闹得没脾气了,一旦阮亭软下来,她就没辙了。 甄玉棠直起身子,在阮亭的右脸颊处亲了一下,“这样总行了吧?” “还不够。” 阮亭“得寸进尺”,贴上甄玉棠的朱唇,隔着轻薄的寝衣,大掌游移着。 甄玉棠的呼吸急促起来,被阮亭碰过的地方,宛若被火灼了,热热的。 她扭动了一下,“睡觉。” 阮亭的声音透着低哑,“再等等。” 不知过了多久,甄玉棠觉得自己嘴唇都肿了,阮亭这才松开她。 她的脸肯定也很红,甄玉棠轻瞪了阮亭一眼,压着被角,用锦被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睡觉,不准胡闹了。” 阮亭将她脸颊上的青丝拨弄过去,勾唇笑了一下,“你先睡。” 甄玉棠不解,“你去干嘛?” “洗个凉水澡。” 阮亭慵懒的道 甄玉棠脸红了红,她哪里不懂阮亭这句话的含义,早知道她就不问这一句话了,“你快去吧。” 好在马上是四月份,洗个凉水澡,并无一丁点冷意。 阮亭从屏风后出来,烛光下,甄玉棠睡容恬静,浓长的眼睫像把小扇子,卷翘而浓密。 阮亭把她抱在怀里,听着她绵长的呼吸,沉沉睡去。 * 陆侯爷与陆遇前后脚回到府里,陆德正看到陆夫人脸上的笑意,“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亭儿是状元,我哪能不高兴。”陆夫人眼角的笑纹尽显,“我准备办一场宴席,给亭儿庆贺一番。” 提到阮亭,陆德正一颗心沉了下来,当日他劝说阮亭放弃状元之位,不过几日功夫,阮亭就成了状元,狠狠打了他这一张老脸。 他大言不惭的指责阮亭不知轻重,到头来,不知轻重的人是他才对。 上值的时候,他的那些同僚过来冲他道贺,说是道贺,实则是在挖苦讽刺他。 当初他不管不顾阮亭的性命,任由他的政敌绑架了阮亭,这件事情不是瞒得一丝不透,朝中有些官员知晓此事。 但凡那个时候他能不那么绝情,阮亭依旧是他的儿子,阮亭成了状元,对整个宣平侯府也有不少益处。 陆夫人没有察觉到陆德正心里的不悦,“多请几个人过来,风风光光的为亭儿祝贺,老爷,遇儿,你们可同意?” 陆德正硬邦邦道了一句,“阮亭不是当初在侯府的那个孩子了,这几年来,他有主张的很呢!” 说完这话,他甩袖离去。 陆夫人一愣,看向陆遇,“你父亲这是怎么了?” “可能父亲遇到了一些棘手的公事。”陆遇温声道:“母亲,您想要举办宴席,是出于好心,不过还是要问一问阮亭的意见,看他同意不同意。” 陆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是,多亏你提醒我,我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陆遇道:“母亲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忘记这些事情。” 陆夫人拍了拍陆遇的手,“遇儿,阮亭在我膝下待了十六年,看到他出息了,我自然是高兴。可你也是我的孩子,你踏入了官场,为娘更开心。” 陆遇温煦的一笑,“我知道的,母亲。” 陆夫人待他的心意与疼宠,他从来不怀疑。 阮亭成了状元郎,犹如夜幕中最亮的那一颗星辰,旁人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不得不承认,阮亭有这样的实力。 陆遇暗自叹了口气,他和阮亭同在官场,日后关于他们二人的比较一定不会少。 阮亭是状元,不需要通过考核,直接授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高宏乃榜眼,夏津乃探花,这两人背后的势力庞大,一个直接进了户部,一个去了吏部。 阮亭并无异常的想法,旁人官职如何,与他没什么干系。 翰林院是个清闲的衙门,刚进去这几日,事情不多,但阮亭不是无所事事,他时常翻看古书及以前的公文,利用这段时间提升自己。 当然,他与甄玉棠也不忘写封信寄到泰和县,把好消息告诉甄家人以及林家人。 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甄玉棠当初投的两千两白银,一下子翻了五番。 绕是甄玉棠不差钱,看着面前厚厚的一万两银票,她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阮亭,我宣布,你暂时不用当小白脸了,你是我的摇钱树!” 她把银票一分为二,往阮亭那边推了一下,“这是你的一半。” 阮亭没有动作,“为何要给我银子?” “我只投了两千两,托你的福,一下子成了一万两银子,总该给你一半,我拿一半的钱,也不亏呀。” 阮亭不为所动,“我不要,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 甄玉棠好奇的盯着他,“一半可是五千两白银,你真的不心动?” “ 不心动,这些银票都是你的。” 阮亭扬着唇角,“只求夫人让我当一个小白脸。” 不拘是银票,亦或是其他东西,只有甄玉棠和他的羁绊不断,甄玉棠才会待在他的身边,他才能放心。 甄玉棠瞪圆了眸子,仔细盯着阮亭。其他男子最重视面子,哪里愿意当一个小白脸,阮亭倒是吃软饭吃上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才知道,原来评论区实名制了,怪不得小可爱们的投雷在评论区不显示了。我的评论也只剩下几条了,哈哈哈。还有,这几天还要去练车,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六七点才能回到家,所以周五的更新暂定晚上九点吧,也可能会晚一点。 第11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五天 阮亭要当小白脸, 甄玉棠不会真的贪占这些银子,“你不要这些银子也行, 过几日我准备盘几个铺子,到时候把这五千两银子当成本金,每年给你红利。” 阮亭清楚甄玉棠的性情,不是个贪财的姑娘,这下子他没再拒绝,到时候让甄玉棠保管着这些红利就是了,“我平日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这些银子由你支配,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问道:“既然要盘铺子, 可有相中的?” “有, 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恰好思南坊第一大街有家铺子要售卖,明日我去找那家老板商量。” 甄玉棠道。 阮亭给她倒了一盏茶, “明日我要上值,不能陪着你一道去。” “你不用担心我, 这些事情我可以处理。”甄玉棠呷了口茶, 然后起身把厚厚一沓的银票放进木匣里,准备待会让樱桃存到银庄里。 做完了这些事情, 甄玉棠又坐下来,“对了,平日你要上值, 我又准备开铺子, 你我都顾不上阿芙的功课,你帮着打听一下附近的私塾,若有合适的, 把阿芙送到私塾里去。” 甄玉棠和阮亭想到一块去了,阮亭温声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已经打听好了,距离咱们宅子几条街的李氏私塾,那里的夫子是举人出身,尽职尽责,教导阿芙绰绰有余。后日赶上我休沐,到时候我领着阿芙过去。” 甄玉棠应了一声好,阮亭对待她身边的人,真的是无可指摘,有许多事情,她还没有说出来,阮亭已经想到了。 若是换做其他男子,很难会对妻子的胞妹尽心尽力的照顾。 第二日,等阮亭上值后,甄玉棠带着平时与樱桃去商议盘铺子的事情。 要售卖铺子的那家掌柜姓杨,杨掌柜是做古玩生意的。 这间铺子的地理位置还可以,虽然在第一大街的最里面,但思南坊居住的人家,大半人家手里都有些余钱,懂得享受,舍得买些除了吃穿用度之外的东西。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间商铺在最里面,所以一时没有人愿意接手。 杨掌柜打量着甄玉棠,“ 敢问夫人如何称呼?” 甄玉棠浅浅一笑,只是道:“夫家姓阮。” 这位阮夫人姿容少有的出众,身上锦裙的花纹细密,一看就是老绣娘绣制出来的,还有头上的碧玉嵌珠步摇,是京城最时兴的款式,买下来要上百两银子,看来这位阮夫人非富即贵。 这样想着,杨掌柜把甄玉请进屏风后面,让伙计上了茶,“阮夫人别看我名下的这间古玩铺子偏僻,可思南坊有钱人家可是不少,除了京城本地人,外地那些大户人家的读书人也多在思南坊居住。” “我们这一行,有句俗话想来阮夫人听说过,‘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我开这家铺子的时候,总不至于亏本。若非家中老母想回老家待几年,这铺子我可是不会卖出去的。” 甄玉棠轻轻笑了笑,“杨掌柜至诚至孝,着实令人佩服。” “阮夫人谬赞了。”杨掌柜摆摆手,“夫人你亲自走了一趟,想来是诚心要买这间商铺的,刚好我也急着出手这间铺子,银钱方面我不跟夫人玩虚的,这个数,如何?” 他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这间铺子确实值这个价,倒不是杨掌柜是个心善的生意人,甄玉棠早就打听到这间铺子要售卖,可惜的是,京城寸土寸金之地,这间铺子要价不低,位置又偏僻,最初的那些买家下不定决心。 等甄玉棠知晓后,她找人扮演了几个买主,向杨掌柜提高了价银,等与杨掌柜谈了一番后,再表明买下铺子的银钱太高,不值这个数。 这样一来,杨掌柜急着把商铺出手,可铺子找不到买主,他自然不敢要太多的银子。 稍稍讨价还价,甄玉棠见好就收,与杨掌柜去到府衙里,将商铺过户在她的名下。 “我做生意多年,很少见到阮夫人这样爽快的生意人,不过一两日,这桩生意就谈成了。”杨掌柜打听着,“敢问阮夫人盘下这个铺子后,可要做什么生意?” 甄玉棠道:“做什么生意,我还没想好,等与我夫君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她当然想好了要做什么生意,也不用与阮亭商议,可凡事都要缜密一些才是。 看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杨掌柜摇摇头,这位阮夫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却是个极有城府的人。 这两日,他与甄玉棠见了几次面,说闲话的时候,他把家里有几口人都告诉了甄玉棠,甄玉棠看似也讲了家里的一些事情,然而这会仔细想一想,甄玉棠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古玩铺子隔壁是做玉石生意的,玉石商铺的掌柜姓王,名叫王杰。 王杰看了一眼甄玉棠乘坐的马车,等甄玉棠离开后,他朝着杨掌柜摆摆手,“老杨,来来来,向你打听些事情。” 杨掌柜过去,“怎么了?” 王杰上来问道,“你这铺子卖出去了?” “是啊,阮夫人刚才就是给我送银票的,手续也都办齐全了,铺子已经在阮夫人的名下了。” 王杰很是好奇,“之前那么多买主来打听你这间铺子,最后一个都有没有成,这一次不过一两日功夫,你就把铺子卖出去了?” 杨掌柜粗粗道了一句,“阮夫人做生意爽快。” 王杰又打听着,“那位阮夫人出多少银子买下来的?” 杨掌柜瞥了他一眼,这个王杰,可不是个老实人,往日时常从他这里抢客人。王杰今个打听这些事,定是有什么打算。 “ 多少银子?”杨掌柜拖着调子,吊着王杰的好奇心,“不告诉你。” 王杰拍了杨掌柜的胳膊一下,“老杨,咱们相识多年,又在一块做生意,也是缘分,不瞒你说,你把你的铺子卖出去了,我做生意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也打算把我手里的铺子卖个好价钱。” 杨掌柜才不信他的鬼话,“ 明明是你去赌场赌输了不少银子,才要卖你的铺子,扯上我做什么?” 他故意道:“这么跟你说吧,阮夫人是个爽快的人,给的银子,挺和我心意的,比其他买主都要高一些。” 说完这话,杨掌柜不再搭理他,转身回去铺子里。 听杨掌柜这么一说,王杰有了打算,那个阮夫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没什么经验。若是他能把铺子卖给阮夫人,倒是能从她手里多拿一笔银子。 ———— 甄玉棠回府时,天色暗淡下来,几盏羊角琉璃灯照亮了屋子的每一寸,阮亭与阿芙,一人捧着书,一个在写大字,等着她归来。 见到这幅场景,甄玉棠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她爹娘离世后,虽甄家人一如既往的疼宠她,可她的伯父与伯母有自己的小家,在她与阿芙身上倾注的精力与关怀并不多。 时常是她与阿芙待在屋子里用膳,姐妹俩面对着面,偌大的宅子,显得很是孤寂。 然而现在,有了阮亭,无论她何时回来,家里总有人在等着她。 甄玉棠两颊生笑,走过边,“看,这是什么?” 阿芙探着脑袋看了一眼,“姐姐,你已经买下那间商铺了?” 甄玉棠解释道:“是啊,今天下午去了府衙登记,第一大街的那间铺子已经在我的名下的了。” “姐姐好棒!“阿芙很给面子的夸赞道:“等我长大了,会打算盘了,就去铺子里给姐姐帮忙。” “阿芙乖!” 甄玉棠道:“会打算盘可不够,还要认识很多很多的字。” 阿芙歪着脑袋,“好吧,等我认识很多很多的字后,就去帮姐姐的忙。” 阮亭在一旁注视着姐妹二人,唇角噙着浅笑,他吩咐樱桃备膳,又询问道:“玉棠,你打算做什么生意?” 甄玉棠早就想好了,“一本万利的生意,咱们也摸不着。绸缎生意利润大,可光思南坊第一大街就有七八间布匹和绸缎铺子,还有各地的布料,我暂时不打算做丝绸生意。脂粉和首饰铺子,也受女眷们的欢迎,但这些生意讲究的是新颖别致又有效用,我目前人手不够。所以,我打算开一间香料铺子,先试试手。” “香料铺子?”阮亭思忖着,“不错。宣平侯府一年的香料费用,都有不少银子。那些达官贵人和手里有余钱的读书人,不同的时令要点不同的熏香。前不久思南坊那家有名的香料铺子易主了,换了一大批人手,新推出的熏香,功效与气味颇受诟病,对你而言,这是一个好机会。” 甄玉棠笑起来,“是啊,所以我才要赶快把生意做起来。” 第二日,甄玉棠找了人手去装修商铺,王杰凑到她身边,“阮夫人,可否过来说话?” 甄玉棠移过视线,“不知您是?” “鄙人姓王,我是隔壁那家玉石铺子的掌柜,想要和阮夫人做一桩生意。” 甄玉棠淡声道:“不知王掌柜要作何生意?” 王杰说着好话,“您把杨掌柜的铺子买下了,杨掌柜说您是个爽快的人,恰好我要把手里的这家商铺盘出去,我觉得阮夫人是合适的人选。” 若是能把王杰的铺子盘下来,到时候可以把两间商铺打通。甄玉棠手里有余钱,自是想要多盘些铺子。 但她面上道:“真是不巧,我刚刚盘了杨掌柜的铺子,实在是有心无力。” 王杰赶紧道:“阮夫人别急着拒绝,咱们好商量。” 既然王杰主动找上门,甄玉棠也是真心实意想要做成这门生意的,可王杰张口就是六千两银子,比杨掌柜的那间铺子贵了两千两。 王杰想要说服甄玉棠,使劲忽悠她。 甄玉棠冷笑一声,这是把她当成冤大头了。 “ 王掌柜不必再说,我要做的生意,不需要多大的空间,一间铺子就足够了。” 王杰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了,“敢问阮夫人要做什么生意?” 甄玉棠红唇勾起笑,“臭豆腐。” 王杰张着嘴巴,差点以为他听错了,“臭…臭豆腐?阮夫人,你怎么想起做这样的生意了,这与您的身份不匹配呀!” “我爱吃臭豆腐,想做就做,有什么不匹配的?” 甄玉棠说完这句话,不再和他废话。 王杰傻眼了,如果甄玉棠做了臭豆腐生意,怕是能熏走不少他店里的顾客,等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这间铺子就不值钱了。 思及此,他顾不上算计甄玉棠,匆匆忙忙跑去找了人牙子,要把那间玉石铺子卖出去。 甄玉棠放出风声,何人上门打听,她都说要做臭豆腐生意。这么一来,自然影响到了王杰,几天之内,没有一个询问王杰铺子的买主。 甄玉棠故技重施,找了人充当买主,最终以偏低的价钱,买下了王杰的铺子。 就这么,不费多少功夫,甄玉棠一下子买下了两间商铺,她整日要检查店面的装修情况,还亲自与制香的师傅一起商讨。 各方各面都要她操心,每日一大早出去,天黑才回到府里,一连持续半个月。 这天,回到宅子里,疲意涌上来,随便用了几口膳,躺在贵妃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阮亭下值归来,见寝殿的灯未亮,“夫人呢?” 樱桃小声道:“少爷,夫人躺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阮亭进去里间,脚步很轻,点了灯,看着甄玉棠恬静的睡眼,最近她可是累坏了。 他俯下身,准备把甄玉棠抱到床榻上,不料,刚一有动作,甄玉棠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现在什么时辰了?” 阮亭理了理她耳边的鬓发,“快到亥时,去床上睡觉吧。” 甄玉棠轻轻摇摇头,“我还没沐浴,待会再睡。” 身子困乏,没什么力气,她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也不想说话。 看着她疲惫的摸样,阮亭有些心疼,“我给你揉一揉。” “好。”甄玉棠确实累了,也没反对。 阮亭给她揉着小腿,他的力度不轻不重,很是舒服,甄玉棠不由得哼唧一声,她躺在贵妃榻上,满足的闭着眸子,浑身的疲乏退去了些,身子软软的。 那锦裙本就轻薄,掌下的肌肤柔滑细腻。 裙裾下,是女子的修长的双腿,耳边又传来甄玉棠哼唧的声音,哪怕知道她没有别的意思,可心头就像被猫挠了似的,阮亭眸色沉了沉。 起初,他还挺安分,没一会儿,这人倒是不老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明天的更新依旧比较晚。马上就要考试了,一整天都在驾校,所以这几天的更新比较少,等到周二,就可以多更了,到时候我会把之前少的更新补回来。 第11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六天 阮亭的大掌, 本来隔着锦裙,不多时,那掌沿着甄玉棠宛若刚才牛乳中浸泡出来的肌肤, 慢慢向上。 阮亭的指腹有些粗糙, 抚在肌肤上, 像被羽毛划了一下, 甄玉棠直起身子,一把按住他作乱的手,“你干吗呢?” 阮亭面上倒是坦荡, “在给你揉腿肚。” 这人说起假话来理直气壮, 甄玉棠乜了他一眼, “ 揉腿肚需要这样子吗?” 阮亭勾了勾唇,慵懒的开口, “ 我夫人这么好看,我这不是一下子没忍住吗?” 话虽这样说, 他双手放在甄玉棠的肩膀上, 让她躺在贵妃榻上, “我不闹你了,你继续休息。” 甄玉棠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接下来,阮亭果然没再有出格的举动。 像是切豆腐块一样, 厚薄均匀,阮亭给甄玉棠按摩也是这样子。许是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担心力道太重,每次的力气一般轻重。 甄玉棠唇角溢出笑,在某些方面,阮亭也挺可爱的。 殿试落下帷幕, 有登上天子堂的读书人,自然也有落榜的举子,赵构就是其中一员。 码头边,赵构拱手,“三年后我们再见面。” 阮亭笑着道:“ 好,到时候你来到京城,我和玉棠可要好好招待你们夫妇二人。” 分别前,赵构思绪万千,“阮亭,好好对玉棠,在府学的时候,我曾说过,以后我就是玉棠那一边的人,可是,我食言了。我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家,不方便插手玉棠与你的事情,我又没有成为进士。你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里的一切很熟悉,然而玉棠孤身一人待在京城,连个替她撑腰的人都没有,你不要欺负她。” 阮亭应下来,“她是我夫人,我不会欺负她的。” 这句话虽不长,却是阮亭的允诺。 送走赵构与李氏,甄玉棠心里空落落的,泰和县来到京城的举子不多,最后成为进士的只有阮亭一人,其余人陆续坐船回去了,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离去,甄玉棠很是不舍。 她想起了泰和县的那些人,“一晃眼,来到京城两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人都在做什么,晚晚和李远新婚燕尔,苒苒肯定又去到了苏州府授课吧。” 若非嫁给他,甄玉棠也不用离开自己的故乡,阮亭宽解道:“ 思念他们的话,待会回府,我们写封信回去。” 说来也是巧,他们俩刚刚回府,就收到了从泰和县过来的书信。 前不久,甄玉棠的大堂嫂生了个儿子,足足有七斤重,是个大胖娃娃,徐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甄玉棠。也有林家人的来信,韩晚和唐苒也给甄玉棠写了信。 眼瞅甄玉棠不在泰和县,唐老三又逼着唐苒嫁人,好在甄玉棠有先见之明,当成让唐老三签了一份协议。 唐苒嫁人也可以,可甄玉棠资助唐苒读书多年,也不能白白出银子,干脆用聘礼来偿还这些欠银。 签了协议,唐老三无法抵抗,他可不愿把聘礼拱手送出去,再加上唐苒不再是以前那样柔柔弱弱、不敢反抗顶嘴的性格,又有甄玉棠与阮亭为她撑腰,唐老三也不敢太过放肆。 韩晚寄过来的书信,说了些日常的事情,最后特意叮嘱甄玉棠给她寄一下京城的话本子。 甄玉棠看了信,又一一回了信,那股思乡之情淡了下来,“樱桃,你多跑几家书肆,把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子全都买回来。” 傍晚樱桃回来,怀里抱的满满当当,“夫人,京城近来流行的话本子都在这儿了。” 甄玉棠翻开看了几眼,眼角不由得抽了抽。 “那一天,瑞王爷取了她的心头血,只为给自己的表妹治病。 不过是个下贱的通房,他从未喜欢过她。 她哭泣着,泪流满面,“救我,救我的孩子。” 然而已经迟了,心脏传来阵阵刺痛,她倒在地上,苍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瑞王爷脸色一变,他不想要她的命,更没想到她的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五年后,她浴火重生,重新归来……”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甄玉棠颇是无语。她又翻了另一本话本子,然后,她更加无语了。 厉王爷:“王妃呢?” “王爷,王妃被您下令关在了大牢里。” 厉王爷:“她可安好?” “王爷,王妃两天前就没命了。” 厉王爷悔恨交加,捶胸顿足,一只手拿刀戳在心窝,另一只手把自己戳瞎了。 看到这儿,甄玉棠忍不住笑起来,韩晚竟然喜欢这样的口味,真是挺奇特的。 甄玉棠把翻开的话本子合上,“樱桃,你把这些话本子连带着书信一道寄回去。” “好的,夫人,明日我再寄回去你。” 阮亭回到寝屋时,甄玉棠正在沐浴,余光看到案桌上的书籍,他随手翻开,粗粗看了几眼,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甄玉棠擦着发尾的水渍,甫一出来屏风,就看到阮亭捧着一本话本子。 他戏谑的道:“玉棠姐姐的口味这么独特?” “什么呀,这是我给韩晚买的,是她喜欢看。”甄玉棠可不喜欢看些挖心挖肺虐恋情深的话本子。 阮亭打趣着,“玉棠姐姐尽可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 甄玉棠细眉微扬,“你敢这么对我的话,那个厉王爷就是你的下场。” 阮亭从善如流的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绞发的帕子,“我夫人貌若春花国色天香,就算哪一日被夫人修理了一顿,我也甘之如饴。” 这人越来越会说些甜言蜜语了,甄玉棠嗔了他一眼。 又过去半个月时间,甄玉棠的香料铺子开张了,她把买下来的两间商铺打通,店面装修的雅致又显气派,她请的是多年制香的老师傅,她和那位老师傅商议许久,确定了店里要售卖的香料。 家境不错的人家,日日要使用香,不拘是寒冬腊月,还是炽热酷暑,若是能把这门生意做大,能有不少利收。 要把铺子做大,关键要把产品宣传出去,酒香也怕巷子深。 这些香料的效用着实不错,虽然甄玉棠盘下的铺子在最里面,位置偏僻,可那股沁人的香味,飘扬在空中,老远就闻到了。 加上阮亭成了状元,与他同一科的进士大多来府上拜访阮亭,甄玉棠趁机给那些进士的夫人递上了请帖,等那些夫人去铺子里时,还给她们送了香。 甄玉棠是状元夫人,姿容又及其出众,京城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的有不少人。 铺子开张的那一天,不少京城贵女明面上或是私下里派丫鬟过来。 一个小县城出来的女子,还要做生意,这是把京城当成泰和县了吗? 宣平侯府二房的陆瑶满脸不屑,准备去铺子里找甄玉棠的刺,为此她叫上了好几位闺女,当她的帮手。 陆瑶趾高气扬,“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铺子里的掌柜道:“不好意思,陆小姐,我们东家有正事要忙。” 陆瑶脸色拉下来,“今个我就要见甄玉棠,不见到她,我就不走了。” 明摆着的威胁,甄玉棠从里间出来,“天色热起来,陆小姐也跟着情绪不稳了,平时,把香点上,让陆小姐平心静气些。” 陆瑶脸色很难堪,“你这是在嘲讽我?” 甄玉棠微微一笑,“陆小姐多想了,我新开了家香料铺子,我还指望着陆小姐替我宣传几句呢。” “我下不会帮你宣传,不仅我不会,其他贵女也不会。” 陆瑶放了一通厥词,她怎么也没想到,没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被打脸了。 跟着陆瑶一起来的几个贵女,一直没怎么出声,这会儿,其中一个忍不住感叹着:“呀,很好闻的香。” 甄玉棠轻轻一笑,“诸位贵女进了铺子,那就是铺子的贵客。除了这一些,还其他种类,诸位贵女可进来喝口茶,慢慢了解,挑选一款合适的香。” 那几个贵女看了陆瑶一眼,又看了甄玉棠一眼,顿时生出几分不好意思,她们是来找茬的,甄玉棠还这么和善的接待她们。 纠结一会儿,最终她们抛下陆瑶,跟着甄玉棠进去包间。 出来的时候,一个两个买了不少香料,“阮夫人,下次我还来您的铺子买东西。” 陆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的小姐妹怎么买起了甄玉棠铺子里的东西!早知如此,她才不找这几个贵女跟着过来。 不管怎么说,陆瑶这个搅事精,还是有点作用的,找了几个贵女过来,反倒是替甄玉棠在贵女圈子里宣传了一番。 一时间,生意步入正轨,来店里的客人不少。 阮亭给她捏了捏肩膀,“ 累坏了吧?” 这门生意从初期,到现在,大都是甄玉棠操持,可谓是尽心尽力。 阮小白脸伺候的不错,甄玉棠道:“确实累了,好在忙过去了,铺子有掌柜的在操持,我好久没有上街逛一逛了。” “今个我休沐,我陪着你去。” 甄玉棠答应了,“女子逛街要很长时间,你可别嫌闷。” 逛了半下午,两人又去到一家首饰铺子,牌匾上刻着“玉簪阁”三个大字,贵女们常常来这里买些珠钗回去。 那支鸾凤衔珠步摇通体莹润,若是簪在甄玉棠的鬓发上,定是熠熠生辉。 阮亭拿起来,递给甄玉棠:“这个不错。” 那掌柜的竖起拇指,“这位公子好眼力,“玉簪阁的首饰不重样,这支步摇整个京城只有这么一根,想要买回去的贵女可不少。” 甄玉棠试戴一下,步摇的流苏垂下,在如云的鬓发映衬下,耀眼夺目。 她朝阮亭问道:“好看吗?” 阮亭夸赞道:“很好看。” 那掌柜的又接过话,“是啊,这位夫人,你夫君说的没错,夫人与这支步摇很是相配。” 恰好这时,温如蕴的身影出现,踏过门槛,她身旁伺候的丫鬟直接道:“掌柜的,我家小姐相中了那支鸾凤衔珠步摇,包起来送到温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晚安。周六快乐,这一章给小可爱们抽40个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78681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xhaoyue、阿回 10瓶;梧桐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只想和离的第一百一十七天 甄玉棠在挑选其他珠钗,听到那番话,她转过身,正好看到温如蕴的身影。 温如蕴来到了这里,还看上了她买下的步摇,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哪儿都有她! 虽是温如蕴身边的丫鬟在说话,不过温如蕴时常来玉簪阁,那掌柜的也认识她。 掌柜的一脸为难,“温小姐,当真是不巧,这支步摇已经有主了。” 温如蕴身边的侍女不满的嚷嚷着,“有主了?掌柜的,我家小姐时常来你这里,你不是说过要把最好的首饰留给我家小姐吗?” 温如蕴刚想开口,眼角的余光看到右侧女子袅娜的身影,她脸色微微一变,是阮亭与甄玉棠。 方才进来玉簪阁,甄玉棠正在她右手边的柜台挑着首饰,视线受阻,温如蕴没有看见他们俩。如果她看到了阮亭与甄玉棠,不会放任丫鬟说出刚才的话。 她面上伪装的好,柔声道:“可是阮夫人买下了这支步摇?” 掌柜的回答:“不错,正是阮夫人。” 温如蕴朝甄玉棠走去,面上挂着歉疚的微笑,“阮亭,阮夫人,刚刚我身边的丫鬟不知道是你们买下了步摇。” “听说玉簪阁新来了一批首饰,我看中了那支鸾凤步摇,这一次上街来,便想着把这支步摇买下来。并非我故意夺阮夫人所爱,若有顶撞的话语,我向你们二人赔罪,不好意思。” 她的目光落到甄玉棠身上,“我与阮亭相识多年,阮夫人来到京城之后,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招待你一番。那支步摇从我的账上出,这当是我送给阮夫人的。” 甄玉棠眸里含着几丝讥诮的笑意,温如蕴出身世家,面子功夫一贯很是漂亮,又是给她赔罪,又是要给她买下步摇。 不知晓她真面目的人,大都要夸赞她一声温婉贤淑、端庄知礼。 “温小姐客气了。我夫君甚少向我提起过温小姐,我也是到了京城,才从温小姐的嘴里知晓你与阮亭相识多年。”甄玉棠说着话,嗔了阮亭一眼,“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对我提一提温小姐,若我怠慢了温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温如蕴妄想离间她与阮亭的夫妻之情,想要取而代之,甄玉棠偏不如她的愿。温如蕴不愿看到什么,她偏让她不得不看。 甄玉棠是什么打算,阮亭不难猜出来,他陪着她表演,淡声道:“我在陆府的时候,见过温小姐几面。” 温如蕴脸上的笑意挂不住,她从小就与阮亭认识,再加上温府与陆府交好,若是没有后面的那些事情,她很可能会嫁给阮亭。 一起长大的情谊,在阮亭的口中,却是用了“见过几次面”来评价。 宛若整颗心被锐利的针刺了一下,蓦然一疼,温如蕴攥紧手里的绢帕。 甄玉棠轻轻一笑,“我与我夫君成亲时,温小姐送去过贺礼,有来有往,方是待客之道,温小姐看中了哪根簪子,和我说一声,我买下来送给你,就当是我与夫君的一片心意。” 玉簪阁是京城最有名气首饰铺子,以往温如蕴最是喜欢这里的珠钗,可今个,她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 看到甄玉棠的笑靥,她只觉得刺眼,她勉强挤出笑,“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甄玉棠勾了勾唇,“温小姐慢走。” 匆匆出去玉簪阁,温如蕴的脚步才慢下来,手里的绢帕都要被她掐皱了, 甄玉棠一口一个夫君,真是刺耳啊! 阮亭为何对她这么绝情冷漠?阮亭与她多年的情谊,他都忘记了吗? 那时候她不过五六岁,阮亭也还在陆府,她叫着他一声陆哥哥。 有一次,一个顽劣的世家子弟抢走了温如蕴手里的绢帕,是阮亭替她要回来的。 她比甄玉棠多认识阮亭十多年,阮亭在宣平侯府的一切,她都要比甄玉棠熟悉。 她本该与阮亭成为夫妻,可笑的是,如今阮亭却有了夫人。 阮亭是状元,更要娶一个身份地位配得上他的女子,很明显,甄玉棠并不适合他。 温如蕴的脸色并不好看,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问道:“小姐,咱们还去宁府探望宁三少爷吗?” 她哪里还有心思去宁府,温如蕴冷声道:“你去宁府跑一趟,就说我这两日身体不适,怕给宁少爷过了病气,过几日我再去探望他。” 说是过几日,怕是过去几个月,温如蕴也不会去看望宁三郎一眼。 温如蕴的未婚夫正是宁府的三少爷,阮亭没有来到京城前,温如蕴把对阮亭的情愫藏在心底。 可宁三郎虚弱的身体又倒下了,阮亭却成了新科状元,老天爷可真是会对她开玩笑! 时隔三年,重新见到阮亭的那一刻,温如蕴的心湖泛着阵阵涟漪,都说宁三郎君子端方,然而和阮亭比一比,逊色许多。 那个丫鬟盯着温如蕴的神色,有心想劝几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宁三少爷缠绵病榻许久,进来病势又严重了,于情于理,自家小姐该去宁府探望。 可小姐见到了阮状元,便打消了去宁府的念头,若是被宁家人知晓了,宁家人可不是吃素的,岂会容忍这样的儿媳妇进门。 * 马车上,阮亭逗着她,“再叫几声夫君听听?” 甄玉棠一字一句的道:“不叫,温如蕴又不在,我干嘛要这么称呼你?” 阮亭摇摇头,“用完了就扔啊!” 甄玉棠瞥着他,“你还好意思说出来,若不是你以前惹下了情债,温如蕴会巴巴的凑上来吗?” “玉棠,我从来没有做过令温如蕴误会的举动,就算我惹了情债,也只会来招惹夫人。” 虽然两家有意撮合,可也只是开玩笑时提了一嘴,不曾白底黑字订了娃娃亲,阮亭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温如蕴有过特殊的情愫。 温如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温如蕴两次三番凑上来,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刚才当着温如蕴的面,阮亭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不拖泥带水,也不给温如蕴一点希望。 陪着甄玉棠逛了街,第二日阮亭去翰林院上值,他正在写一篇公文,待会要给上峰过目,突然一位同僚急匆匆来到他面前,“阮亭,李首辅要见你,高大人也在。” 阮亭放下狼毫,他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六品修撰,无权无势,李春言和高庐却点名要见他,想来还是因着状元之位一事。 那位同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好心提醒,“阮亭,李首辅是内阁一把手,他还是翰林院的学士,待会儿你可别紧张,也别得罪李大人,记清楚了吗?一定不能得罪李大人。” 第11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八天 那位同僚为人和善, 选拔状元那日引起的众位官员的纷争,他也听了一耳朵,他再次劝道:“年轻人初踏入官场, 难念有些意气, 见到了首辅大人,不管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说些什么话, 你可千万别顶嘴。” 阮亭微微颌首,“我知道了。” 那位同僚看了他一眼, “首辅大人和次辅大人点名要见你,你行啊, 竟然不紧张?” 阮亭笑了笑,没说话。 内阁本与六部并列,如今内阁的权力却稳压六部, 李春言身为内阁首辅, 自是权倾朝野, 皇帝还对他宠信有加, 票拟权也给了内阁。 若是李春言和高庐想要整治他, 紧张又有什么用。 况且, 这两人浸/淫宦海多年, 即便看他不顺眼, 也不会摆在明面上。 李春言坐在上首, 头戴乌纱帽,身上的团领官袍绣着仙鹤, 腰间束带,翰林院那些官员恭敬的立在两侧。 两位侍读学士汇报了公事后, 李春言拿起茶盏, 撇去浮沫, “翰林院新进来的那些举子如何?” 其中一位张姓侍读学士回道:“大人,下官瞧着阮修撰和那些庶吉士不错,交给他们的任务,都能定时完成,尤其是阮亭,进到了翰林院,一门心思便扑在这里,没有其他的心思。” 李春言又呷了一口茶,没出声。 不多时,阮亭进来,一眼便瞧见上首的李春言,他作揖道:“下官阮亭,见过首辅大人、次辅大人。” 李春言打量了他一眼,若非这一科进士中冒出个阮亭,状元之位本该是他的外甥夏津。 至于夏津是否成为状元,李春言已经坐在首辅这个位置上了,倒也不是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之所以没有钦点他的侄子成为状元,还不是不愿拂了高庐的面。近来皇上越发宠信高庐,常在西苑召见高庐。 然而最终的结果,鹬蚌相争,状元之位却落到了阮亭头上,李春言今个来到翰林院,就是想看看阮亭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春言摆了下手,示意阮亭免礼,“ 方才张学士夸赞你踏实又有才能,不错,本官很是看好你。” 阮亭进来翰林院不到两个月,就得了李春言这样的话,可不是好事。 他拱手道:“大人谬赞,下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多亏张学士还有王学士不嫌弃下官愚钝,时常提点下官。” 阮亭殿试时所作的那篇文章,李春言也看了,阮亭能成为状元,毫无异议。 李春言现在是首辅,然身处高位,也会有落下来的时候,再加上高庐这个老狐狸与他分庭抗礼,他这一派自然是要多些人才才好,就看阮亭识不识时务了。 他冲身旁的张学士识了个眼色,张学士道:“再过几日是首辅大人的生辰,阮状元才华横溢,不如为首辅大人写一篇贺词?” 这话刚说完,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高庐的生辰也是在这几天 ,张学士紧接着道:“首辅大人辰后不久,便是高大人的生辰。不如你为两位大人各写一篇贺词?” 说是让阮亭写贺词,实则是让阮亭做选择,看他要偏向哪一方,看他要拍哪一方的马/屁。 李春言与高庐随便一句话,便能让他坐几十年的冷板凳,行走官场,需用“谨慎”二字应对万物。 写贺词是件小事,可分寸如何把握,不容易。 李春言与高庐两虎相斗,却要把他牵扯进去。他踏入官场不久,就贸然掺合这件事,只是自毁长城。 况且,若是他真的应下了,他读书多年,一个根基都没打下来的年轻官员,进了官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拍上峰的马/屁,李春言和高庐也不会放心任用他。 阮亭笑了笑,“两位大人心系大晋朝与百姓,能为两位大人写贺词,实乃下官之幸。然下官才疏学浅,难当重任,恐届时扫了两位大人的兴致。” 李春言眯着眼,盯着阮亭。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他示意张学士提起这个话题,自然是想要拉拢阮亭,如果阮亭应下了,他会瞧不上阮亭。 可阮亭拒绝了,又代表他不愿去到他这一派。 这一下子可是得罪了他和高庐,也不知阮亭是真蠢还是假蠢?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春言打消了试探阮亭的念头,既然阮亭不愿,便不值得他浪费心思,“罢了,本官生辰还有几日,现在说这件事为时过早,本官还有事情要处理,先离开了。” 高庐起身作揖:“大人慢走。” 李春言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大步离去。 一群官员跟在他身后,送着他离开,阮亭走在末尾。 被李春言当着翰林院这么多官员的面轻视,高庐一点也不觉得没面子。 李春言越是跋扈嚣张、目中无人,他的好才能凸显出来啊。 总走了李春言,高庐转身看了阮亭一眼,这个年轻人有意思。 换成其他人,断然不会拒绝给他和李春言写贺词,马屁拍好了,才能得上峰的青睐。 阮亭却冒着再一次得罪他和李春言的风险,反其道而行之。 高庐一手负后,“本官也先离开了。” 眼见张学士等人要恭送他,高庐摆摆手,“你们留步,快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吧。” 出去翰林院,高庐身边的官员道了一句,“大人,那个新科状元看来是个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 高庐抚了抚胡子,“未必是个书呆子。” 不该出风头的时候,当然要藏好。 他从来不小瞧那些藏拙之人,也从不张扬嚣张,秋后的蚂蚱活不了太长时间,这才是他逐渐可以与李春言分庭抗礼的原因。 阮亭离开前,张学士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阮亭,官场上哪能独善其身?总要依附一棵苍天大树,有些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阮亭神色依旧,从容出去屋子。 走了几步,不远处摆着的莲花鱼缸,几尾锦鲤突然闹腾起来,拍打着水面,扰乱了一池春水,缸里的水是越来越浑浊了。 李春言贵为首辅,当朝权势第一人,有无数想要攀附他的官员。 高庐是次辅,仅次于李春言,可他当面敢不给高庐一个好脸色。 阮亭当值的这几日,也曾听过一些官员私下里讲过李春言的坏话。 这两人的争斗越发的激烈,他一个从六品的修馔,躲得远远的,谨慎行事,才是保全自己的法子。 * 阮亭下值回府,甄玉棠正在翻看着海青色的库房册子,他走过去,在甄玉棠身边坐下,“看什么呢?” 甄玉棠把库房册子递给他,“后日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贺礼?” 当年把他送回泰和县,陆老夫人很是不舍,“ 稍重上几分,到底她是个老人家,曾经陆老夫人很疼我。”阮亭道。 甄玉棠:“好。” 很快就到了后日,当天阮亭无需上值,她与阮亭一道去了陆府。 送上了生辰礼,两人又说了贺词,陆老夫人满面红光,“好,好,这个来客多,你们先去坐下,亭儿,你在京城的那些同窗也都来了,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男女宾客分开入席,中间用屏风隔开,许淮举起酒盏,“大壮元,你金榜题名的那一日,我不在京城,错过了,敬你一杯,当做赔罪。” 阮亭勾着唇,“一杯酒太没诚意,今个你得不醉不归。” 女眷这边,侍女因着甄玉棠落座,恰好她和温如蕴在同一个席面。 温如蕴轻轻冲丫鬟点了下头,没一会儿,她身边丫鬟拿过来一个紫檀木盒子。 温如蕴站起身,走到甄玉棠身边,随着她这个动作,席面上静下来,其他贵女都盯着温如蕴。 温如蕴露出笑,“阮夫人,那日在玉簪阁,我身边的丫鬟说了错话,扰了阮夫人的雅兴,平日我也见不到阮夫人,想要赔罪也没有机会,只得趁着今天这个机会,给阮夫人赔罪。” 甄玉棠瞧着她,温如蕴这是要做什么?在玉簪阁发生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何必今个又提起来? 说着话,温如蕴把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过去,“这里面是个玉镯,是我特意给阮夫人挑选的,阮夫人一定要接下。” 看到那个紫檀木盒子,甄玉棠挑了挑眉,前世也有这么一档子事情,她想起来温如蕴准备做什么了。 女眷这边安静下来,温如蕴说话的声音传到屏风这边,阮亭自是也听到了。 他微微皱眉,前世关于温如蕴的事情,他并没有梦到多少,可他不得不提防。 宴席上不是送玉镯的好机会,更何况还是在陆老夫人的生辰宴,温如蕴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定是有什么打算。 唯一可能出问题的,也只有盒子里的玉镯。 想了想,阮亭起身,越过屏风,走了出去。 温如蕴把盒子递到甄玉棠面前,“阮夫人,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甄玉棠唇角的笑带了几分讥诮的意味,按照前世的经验,在她即将接过盒子的那一刻,温如蕴会突然松手,这个盒子里的玉镯会滚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应该这么说,温如蕴早就在盒子上动了手脚,盒子里的玉镯被她提前弄出了裂痕,盒子上的锁扣也没有扣上。这个盒子只要掉到了地上,玉镯就会摔成碎片。 然后温如蕴先发制人,话里话外表明是甄玉棠不愿意接下这个玉镯,不愿意接受她的赔罪。 当着众人的面,损了甄玉棠的名声,让别人以为甄玉棠骄纵又心胸狭隘,不识大体。 这人还会红着眼,楚楚可怜的掉几颗泪珠,口上说着,“ 阮夫人一定不是故意打碎玉镯的,对不对?就算阮夫人不喜欢这个玉镯,不愿意接受我的赔罪,也是我不好,冒犯了阮夫人。” 甄玉棠本就不是矫揉造作的性子,被温如蕴陷害了,第一反应自然是据理力争。 温如蕴楚楚可怜,而她争辩起来显得强势,自然会有一部分人被温如蕴蒙骗。 宴席还没开始,温如蕴就准备给她来一个下马威,她就不累吗? 甄玉棠真是想不明白,依照温如蕴的家世,找一个不比阮亭差多少的夫婿不是难事,何必要这么执着? 温如蕴手里一直拿着盒子,也不嫌胳膊累,就等着甄玉棠接下。 若是她不收下,倒是显得她不知礼数,若是接下了,又是一个陷阱。 眼见甄玉棠没有动作,一些贵女低声议论起来。 甄玉棠微微一笑,刚欲开口,却见阮亭从男客那边过来,大步走到她身边,直接接过那个紫檀木盒子。 温如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她看到了接过盒子的人是阮亭,面上立刻涌现一丝慌乱,顾不上大家闺秀的作风,伸出手,准备从阮亭手里抢过那个盒子。 阮亭手里拿着盒子,温如蕴硬要抢过来,说来也是巧,清脆的落地声响起,盒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通体莹润的玉镯滚出紫檀木盒子,成了碎片。 宴席上更加安静了,其他人都盯着温如蕴。 甄玉棠面上的神情恰到好处,不给温如蕴反应的机会,“温小姐,你这是何意,不是说好把这个玉镯送给我的吗?” “你还非要从我夫君手里抢过这个盒子,你若是不舍得,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样做!” 温如蕴脸色白了白,“不…不是。” 说实话,她现在还懵着呢,明明是她与甄玉棠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她怎么也没想到阮亭会突然过来。 一个大男人,干嘛要掺合她与甄玉棠之间的事情。 第11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一十九天 温如蕴掐了下指尖, 传来一阵刺痛,宴席上那些贵女低低的议论声,让她回过了神。 她早就在玉镯和紫檀木盒子上动了手脚, 本想要趁着这个机会, 玉镯落地成为碎片,她把脏水泼到甄玉棠身上,让别人以为是甄玉棠不给她面子。 甄玉棠是商户之女,背地里瞧不起她的人不是少数。 如果她在陆老夫人的生辰宴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不仅她名声受损,连带着阮亭也会对她有几分不满。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一个不能为自己带来助力还要拖后腿的妻子, 任凭她姿容如何出众,也无济于事。 温如蕴主意倒是打得好,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这盆脏水,却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满身。 她嘴唇动了动, 不能任由甄玉棠说下去, 不然当着众人的面丢了面子的, 就是她了。 可惜,她话还没吐出口, 甄玉棠好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 玉镯成了一地碎片,阮亭,你也真是的,温小姐乃弱女子, 她要把这个盒子拿过去,你给她就是了,想来温小姐喜欢这个玉镯喜欢得紧, 这才不舍得把这个镯子给我。” 甄玉棠又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惋惜,“也是我不好,我竟然当真了,我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拒绝的,倒是可惜了这个镯子。” 阮亭:……他过来掺合这件事是为了谁? 他眉峰挑了挑,他的夫人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他也知道甄玉棠是故意这么说的。 温如蕴非要从他手里抢过这个盒子,是温如蕴不识大体。 宴席上的这些贵女与温如蕴关系不错,她们会先入为主的站在温如蕴这边,觉得她不是故意这样做的。 而甄玉棠先温如蕴一步,揽下了错误,面子功夫做得很漂亮,在外人眼里,对温如蕴的信任就会少了几分。 听着甄玉棠那一番话,温如蕴气得够呛,心里窝了一团火气。 她一直知道甄玉棠虽是江南女子,却不是个柔柔弱弱的面团子,可她今个才明白,甄玉棠真是伶牙利嘴。 甄玉棠把什么话都说了,她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插不上。 不管她如何解释,错过了最初的时间,已经没有用了,只会越描越黑。 阮亭从善如流的道:“夫人说的是,是我不对。其实只要温小姐说一声,不必动手来抢,我就会把这个盒子给温小姐。” 温如蕴心里的怒火更浓了,阮亭就这么维和甄玉棠吗? 她紧紧掐着指尖,强迫自己神色正常起来,“阮大人和阮夫人误会了,我…我并非是舍不得把玉镯送给阮夫人,只是…只是我想亲自递到阮夫人手里,这样更显得有诚意些。是我不好,方才急躁了。” 温如蕴身边的丫鬟赶紧道:“是啊,阮夫人,这个镯子价值几千两银子,我家小姐特意买下送给阮夫人的。” 这时,一道姝艳勾人的女声响起,“几千两银子?买了一个这么容易就碎成碎片的镯子,温小姐怕不是被人骗了吧!” 甄玉棠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艳丽多姿的女子映入她的眼睑。 说这话的女子,她并不陌生,是当朝的长公主裴云郦。 长公主五年前成亲,两年前,长公主的驸马病逝,她未曾未二嫁。 陆老夫人的祖母,是大晋朝的长宁公主,长宁公主不在了,亲缘关系代代传下来,陆老夫人也是皇亲国戚,裴清郦是她的晚辈。 所以陆老夫人的生辰宴,裴云郦出席了。 裴云郦乃大金朝金枝玉叶的长公主,生得着实貌美妩媚,是个性情中人,她看不顺眼京城那些矫揉造作明面上却装出清白模样的贵女,她也无需顾忌温如蕴的面子。 长公主直白的点了出来,这句话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是啊,几千两的玉石镯子,还是在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着,地面上还铺着毯子,多了好几层层防护,哪怕是掉到地面上,也不会轻易变成碎片。 在座之人非富即贵,也都是买过玉镯的,若是买回来的镯子,在盒子里装着就会轻易碎了,还要这些东西干吗? 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温如蕴买下来的镯子根本就不是上好的玉石镯子;要么,这个镯子有问题,提前被人动了手脚。 谁会动手脚呢?答案不言而喻。 想通了这一点,其他贵女看着温如蕴的眼神可就有些微妙了。 甄玉棠适时“关怀”的道:“是啊,温小姐,镯子怎会这么容易就碎了,看起来像是提前就有了碎纹,莫不是你被人骗了吧?” 温如蕴脸色更白了,其他人望过来的微妙的目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还有甄玉棠那番状若关怀的话语,更是刺得她无地自容。 若裴云郦没有插手这件事,她可以想法子糊弄过去,然而这下子,她可糊弄不过去了。 她能怎么说,承认自己被骗了,旁人也不会相信,只当她是找了个借口。 然而她不得不掩耳盗铃,不然她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哪怕知道其他贵女不会相信,她也只能这样说,“ 许是我就是被骗了,镯子买回来的时候,是我身边的这个丫鬟去铺子里买的,我也没有仔细查看,弄出了这么一档子荒唐事,不好意思,阮夫人!” 甄玉棠朱唇勾起笑,“无妨,我倒是不在意。不过,温小姐是在哪家铺子买的镯子,省得其他人像你一样上当受骗!” “整个京城敢以次充好欺骗温尚书女儿的铺子,怕是一个都没有!” 裴云郦接过话,脸上带着讥诮的笑,“大几千两的生意,你就这么不仔细,本宫听说温尚书的女儿蕙质兰心、处事谨慎,怎么偏在这件事情上出了纰漏?” 裴云郦只差指着温如蕴的鼻子,说是她故意动了手脚。 在场之人也没有愚钝之人,哪里会听不懂裴云郦的话? 裴长公主要比甄玉棠、温如蕴等人年长几岁,这些年轻女郎之间的争斗,她本不想插手,可温如蕴的做派也忒恶心了点,影响了她的食欲和心情。 那位阮夫人初来京城,还没立稳脚跟,不方便把话说的太直白;其他贵女更是没有必要为了甄玉棠而得罪温如蕴,不管其他人心里有什么想法,至少明面上,不会插手。 如果她不出来说句话,反而便宜了温如蕴。 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刺进软肉里,温如蕴都要把手心掐破了,这下子她彻底没了台阶可下,甄玉棠什么时候搭上了裴长公主? 当下的情势令她想不了那么多,温如蕴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难堪,“长公主说的是,是我太不谨慎,我向阮夫人赔罪,也向各位女郎、夫人们赔罪,打扰了你们赴宴的雅致。阮夫人,等明日我再买一个玉镯子,给您送去。” 甄玉棠微微笑着,“不必了,万一温小姐再被人骗了呢?可就得不偿失了。” 温如蕴脸色青一片白一片,即便没有人直白的点出她做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有承认,可旁人心知肚明。 今个来的宾客不少,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做的这些事情就会被添油加醋传出去,她一直以来辛辛苦苦经营的才女名声,付之一炬。 宴席上闹出了这么一番动静,陆夫人在一旁看着,也知了大体情况。 她神色复杂的把目光移到温如蕴身上,她算是看着温如蕴长大的,她不相信温如蕴会有这样的心机。 可事情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针对甄玉棠就算了,却要在她陆家老夫人的宴席上惹事情,温如蕴可将她陆家人放到眼里了? 陆夫人摆了下手,“好了,事情都过去了,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今个是老夫人的生辰宴,你们都玩得高兴点。” 甄玉棠扭头看着阮亭,柔声道:“你快入席吧,别在这里杵着。” 温如蕴不敢再作妖,阮亭道:“好。” 接下来的宴席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倒是有一两个夫人打趣着,“阮夫人与阮状元新婚燕尔,连参加个宴席,阮状元都放心不下阮夫人,你们小两口感情可真不错。” 甄玉棠没说话,拿帕子捂着脸,微微一笑,佯装含羞。 虽不知阮亭为何会过来,可他的出现,把所有的注意力弄到了他自己身上,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这次的宴席,对于温如蕴而言,颇是煎熬,若是可以,她想立即离去。 可这是陆老夫人的生辰宴,她不能再留下一丝话柄,只得忍受着旁人若有似无的打量。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盆子脏水,连甄玉棠的裙角都没挨着,倒是让她染了一身的腥臭,也不知那些贵女、夫人们背地里会怎么嘲笑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温如蕴顾不上去见陆老夫人一面,灰溜溜的离开了,背影里透着狼狈。 甄玉棠没在意她,出了陆府,长公主的马车就在不远处,“阮亭,我去向裴长公主道个谢。” 道谢是应该的,阮亭道:“我和你一道去你。” 他们二人走过去,甄玉棠行礼道:“臣妇见过长公主。” 裴云郦在马车上,听到外面的声音,她掀开锦帘,转过身,一看是甄玉棠。 甄玉棠露出笑,“臣妇斗胆打扰殿下,在宴席上,还要多谢殿下。” 这一世,她与长公主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并不认识。其他贵女看好戏的时候,裴云郦却是出了声,这份恩情,甄玉棠心里记着呢。 “不必向本宫道谢,本宫只是看不惯有些人罢了。”说完话,裴云郦看了甄玉棠一眼,放下锦帘。 这位新科状元夫人着实好颜色,比京城许多贵女都要出众,关键是她的眉眼间蕴着一股灵动,这是最难得的,难怪温如蕴要针对她。 目送长公主府的马车离去,阮亭歉疚的道:“玉棠,今个在宴席上,给你添麻烦了。” “你向我道什么歉,跟你没有关系。”甄玉棠笑了一下,“倒是你怎会替我接下那个紫檀木盒子?” 阮亭墨眸半垂,至少现在不能让甄玉棠知道他有前世的记忆,他语焉不详,“我担心发生什么事情,出来看一看。” 甄玉棠觉得不太对劲,阮亭怎么会知道温如蕴不安好心? 阮亭薄唇动了动,“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针对你,在陆老夫人的宴席上,拿出镯子送给你,本就有些可疑。” 这样子倒是说得通,甄玉棠扫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温如蕴对你念念不忘,如果你娶的人是她,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如果前世阮亭和温如蕴成亲了,那她也不会被温如蕴下毒害死,皆大欢喜,多好! 没有如果,前一世,甄玉棠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不大,可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其他女子,这一世同样如此。 阮亭幽深的眸光攫着甄玉棠,“我娶的人只会是你,玉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31876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舒舒 15瓶;柳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天 阮亭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深邃,带着一种坚定,把她整个人攫在眸子里。 他说,他想娶的人只有甄玉棠,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如果像前世那样,两人貌合神离,当一对表面夫妻,甄玉棠拿手的很。 可阮亭改变了许多,他在试着如何去喜欢一个姑娘、疼宠一个姑娘,这样子,甄玉棠反倒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他。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换着话题,“待会回去喝些绿豆粥吧,清爽些。” 阮亭有些失望,面色没有表露出来,“好。” 不急,还有很长时间。 他又出了声,“玉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也不需要回复我的情意,你什么都不需要做,我来喜欢你就好。” 甄玉棠曾经努力的想要贴近他,是他用冷漠和不在意推开了她,十年夫妻,两人渐行渐远。 现在,甄玉棠什么都不需要做,等着他一步步的走到她的面前。这条道路会布满荆棘和坎坷,他也不怕,这是他欠甄玉棠的。 决定权在甄玉棠手里,她可以随时叫停,他来珍惜她、疼宠她,他想要走近甄玉棠的心里,而不是甄玉棠来迁就他。 甄玉棠半垂着眸子,每次提到这个话题,她总想要劝阮亭一句,何必呢? 这次也不例外,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并没有说出来。 其实阮亭是个执拗的男子,她劝诫再多,也无济于事,不如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下马车的时候,阮亭替她掀起帘子,“温如蕴不是第一次针对你,不知她这次吃了教训,会不会收手,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甄玉棠轻轻点头,“收手自是不可能,但我和她没什么交际,平日里也见不到面,她想要找机会针对我,也不那么容易。” 这边,温如蕴刚回到府里,她在陆老夫人生辰宴上做的那些事情便传了出去,一口传一口,不知添油加醋了多少回。 最后变成了温如蕴心机深沉,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陷害甄玉棠,而甄玉棠端庄大度,不与她计较。 听到这些传言时,温如蕴气得紧攥着手里的簪子,锋利的簪尖扎破她的掌心,划出一条伤痕,殷红的血渍流出来。 她身边的丫鬟惊呼了一声,“小姐,你的手!” 温如蕴回过神,刺疼传来,她皱着眉,“快来给我包扎。” 温夫人前来寻她,“如蕴,从小你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是为娘和温家人的骄傲。你一向有分寸,怎会做出那等莽撞之事?你知道那些夫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议论你的吗?” 温如蕴低着头,“是我莽撞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温如蕴之所以做这些事情,归根究底是心里念着阮亭。 她与阮亭从小相识,阮亭又成了状元,风头正盛,这样的郎君,确实招女孩子喜欢。 温夫人可以理解,但不可以接受,“如蕴,你已经与宁府三少爷定亲了,若不是那孩子身子弱,你早就嫁到宁府去了。宁府是侯府,你有什么心思,都收起来,别影响了这门亲事。” 若是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岂会做这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阮亭成亲了,她也有了未婚夫,哪怕阮亭厌弃了甄玉棠,也不可能娶她为妻。 但温如蕴就是不甘心,她见不得阮亭与甄玉棠那样的亲密恩爱。 温夫人声音冷厉下来,“如蕴,刚才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温如蕴仍旧低着头,“娘,我知道了。” 温夫人叹口气,“这一段时日你别出府,安心待在府里,避一避外面的那些议论。等事情过去了,你去宁府走一趟,探望一下宁三郎那孩子,若是他身体无恙,这门亲事也该定下了。” 温如蕴既希望宁三郎的身子可以快点好起来,这样等她嫁入了宁府,便不会再有这些弯弯绕绕、不可见人的心思。 然而另一方面,她并不期盼这门亲事,也不急着成亲,只要她还未亲,她就有机会接近阮亭。 ——————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季夏来临,天气越来越热,枝头的夏蝉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本该葱绿的叶子,也蔫蔫的。 屋里摆着冰鉴,樱桃一张脸被炽热的日光灼得通红,刚一进来屋子,一阵凉意扑面,宛若在干涸之地走了许久,突然呷了一口甘霖,“夫人,今年夏天比前几年都要热,好久没有下雨了。” “是啊。”甄玉棠提醒道:“多买些冰回来。” 京城的夏天,可比泰和县热多了,她又不差钱,自然是怎么享受怎么来。 樱桃道:“夫人放心,冰库里还有不少冰呢,咱们府上没有多少人,每日用得冰也不算多。” 甄玉棠“嗯”了一声,继续翻看着账册,她目前只开了一家香料铺子,生意还算可以。期间她又买下了几家铺子,正找人装修呢。 甄玉棠随口道:“你刚才出去做什么呢?” “夫人,宣平侯府来人了,说是让您明日过去一趟。” 阮亭状元及第的时候,陆夫人要替他办贺宴,阮亭拒绝了,除了上一次参加了陆老夫人的生辰宴,甄玉棠甚少去到宣平侯府。 甄玉棠道:“陆夫人让我过去,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樱桃:“陆夫人只说要举办宴席,让您一定过去。” 炎炎夏日,又不是逢年过节,陆夫人怎会突然举办宴席,甄玉棠思忖了下,“我知道了。” 这时,阿芙把认认真真写的大字递到甄玉棠面前,“姐姐,看我写的大字。” 甄玉棠夸赞道:“不错,进步很大。” 她碰了下阿芙的脸颊,京城的夏天格外炎热,风吹过来,都带着热气。大中午的时候,在地面上放个鸡蛋,怕是都能烤熟了。 阿芙身体弱,也不能整天用冰,前一段时间肚子还受凉了,恰好昨个阿芙的私塾给学子们放假了,甄玉棠有了个想法,“阿芙,想不想去庄子上?” 阿芙激动的叫起来,“想,姐姐,我想去。” 像阿芙这样的小孩子,最喜欢去庄子上嬉水捉鱼了。 “瞧你高兴的!”甄玉棠笑起来,“那好,待会儿收拾下行李,咱们明天就去庄子上去。” 傍晚阮亭下值回府,甄玉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阮亭刚刚沐浴出来,换了一身银白色长衫,鬓边带着水汽,幽深的眼眸像是被濯洗过的黑宝石,又像是在水中漾开的一滴墨,眉眼间透着清隽。 他慵懒的开口,“玉棠姐姐,你和阿芙去了庄子上,那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甄玉棠笑吟吟的看着他,“你一个人在府上多好呀,一个人待在这张榻上,晚上睡觉也凉爽些。” 阮亭在她身旁坐下,“玉棠姐姐,你可真是心狠,不把我也带去庄子上吗?” 第12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一天 “你都说我心狠了,你就在府里待着吧。”甄玉棠狡黠一笑。 阮亭无奈的勾了勾唇,拉过她的手,把玩着修长的玉指,“准备在庄子上待多久?” 也不知这人养成的什么毛病,就爱捏着她的指腹,甄玉棠道:“待到凉快的时候,阿芙身子弱,不用冰,晚上她睡不着,出了一头的汗,用了冰,她又受不住。” 阮亭“嗯”了一声,“京郊要比城内凉快,多带几个小厮过去,等我休沐的时候,过去瞧你们。” 京郊的庄子是阮亭买下来的,上个月李石把之前的盈利送了过来,有一千多两银子。 恰巧阮亭的一位同僚告诉他,京郊有个小庄子要出手,阮亭又添了一些钱,把那个庄子买下了。 比起权贵世家来,那个庄子不算大,不过住上几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阮亭平日要上值,若是去了庄子,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只得赶在休沐的时候过去。 “对了,陆夫人让我明天去陆府一趟,也不知有什么事情。”甄玉棠道:“明儿个我过去看一看,然后带着阿芙去庄子上。” 阮亭摩/挲着她的指腹,“明天晚上府里就剩我一个人了,玉棠姐姐总要给我点补偿吧!” “羞不羞啊?”甄玉棠嗔他一眼,“你比我年长两岁,叫着我一声姐姐不说,还想要补偿。” “不叫姐姐,不如叫一声妹妹?”阮亭神情慵懒,活脱脱一个浪荡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甄玉棠把手从他的掌里抽回来,打趣着,“阮大壮元成了阮大纨绔,就该让温如蕴看看你这副模样,若是她瞧见了你这不正经的样子,就不会喜欢你了。” 阮亭厚脸皮的道:“只要夫人喜欢我就好。” 说着话,他把甄玉棠拉到了他的怀里,吻上了朱唇。 这是在索要补偿呢! 第二日,甄玉棠去到陆府,亭子里还有不少年轻女郎。 陆夫人朝她走过来,“遇儿也该说亲了,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只说让我决定就好。这不,我把这些贵女们请来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也请了其他一些夫人,就当是举办一个宴席,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不提相看的事情。” 陆夫人是为陆遇相看成亲人选,甄玉棠明白了,她微微一笑,“您还有事情,那我先过去坐。” 甄玉棠的席位,与陆瑶是同一桌,她一落座,陆瑶就抬着下巴,哼了一声。 甄玉棠也不在意,和一旁的一位柳夫人说着闲话,陆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脸色,丢的是她自己的脸。 这位柳夫人也住在思南坊,曾去过她的香料铺子,用过一次后,喜欢她那里的香。 此后便常去她名下的铺子买东西,一来二去,甄玉棠和她关系不错。 没一会儿功夫,宴席上又来了一个人,甄玉棠瞧了一眼,是熟人,正是温如蕴。 温如蕴在陆老夫人的生辰宴上出了丑,一连在府里待了一个月,不敢出门,怕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 眼见这段时间关于她的议论散去了,她如往常一样,打扮的素雅,来参加这次宴席,毕竟她不能一辈子待在府里不出门。 看到甄玉棠袅娜的身影,温如蕴攥紧了帕子,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若是知道甄玉棠也在,她才不要过来呢,偏偏陆夫人把她的席位与甄玉棠安排到一个桌子上,也不知道陆夫人是怎么想的。 然而她再怎么不自在,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表露出来。 陆瑶冲她摆手,“温姐姐,快过来坐,我可等你好久了。” 温如蕴走到陆瑶身边,陆瑶端详着她,“温姐姐,你看起来清瘦了一些。” 甄玉棠扫了温如蕴一眼,能不清瘦吗? 温如蕴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端庄知礼的才女,那些世家夫人提起她就是满口称赞。 然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机展露了出来,私下里嘲笑她的人可不少。温如蕴一直躲在温府里,想来是寝食难安,能气得呕血。 温如蕴道:“是瘦了一些。许久不见你,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温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和我是什么关系!”陆瑶和温如蕴交好,她本就瞧不起甄玉棠的身份,这次温如蕴丢了面子,也是因着甄玉棠。 这样一来,陆瑶既心疼温如蕴,也更加讨厌甄玉棠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温姐姐瘦了,却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又有气韵,可不是那些空有其表的人能比得上的。” 陆瑶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很明显意有所指。 陆瑶应该感谢她出身在侯府,不然就她刻薄瞧不起人的性子,有得苦头吃呢。 甄玉棠并不生气,转头对着身旁的柳夫人道:“当真是夏天到了,那些嗡嗡乱飞惹人厌的苍蝇也出来了。” 那位柳夫人也是个上道的,“是啊,真是让人讨厌。” 陆瑶脸色一下子拉下来,八角亭这里提前被小厮们打扫过,还熏了驱蚊驱蝇的香,哪里有什么苍蝇,甄玉棠这是在骂她呢! 温如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拍了下陆瑶的手背,冲她轻轻摇头。 甄玉棠指桑骂槐,竟然敢骂她是苍蝇,陆瑶想要发作,却没有发作的理由,是她先出言不逊,她不占理。 再加上温如蕴的示意,陆瑶只得咽下怒火。 宴席上安静下来,八角亭的紫檀木圆桌上摆着茶水和各类糕点,青石小道两旁的玫瑰绚烂。 陆瑶这个搅事精不再说话,宴席上很是和睦,贵女和夫人们品尝着糕点,有说有笑。 陆瑶心里还窝着火,她盯了甄玉棠一眼,“桌上这几碟糕点,是侯府的厨子特意准备的,在外面可吃不到,阮夫人从泰和县而来,想来没有尝过这些糕点吧?” 甄玉棠就奇怪了,她笑了笑,陆瑶从小在侯府长大,怎就这么没脑子? 陆瑶不满的道:“你笑什么?” 甄玉棠道:“陆府乃侯府,陆小姐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还是见多识广些才好。泰和县虽是小地方,然苏州府乃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一些糕点而已,我们江南女子哪里就尝不到这些糕点了?” 陆瑶脸色更难堪了,甄玉棠这是在说她是个没见识又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 柳夫人接过话,“陆小姐不知,我吃过阮夫人府里的糕点,一碟糕点就要十多两银子,倒是比今个的这些糕点还要有滋味些。” 人以群分,柳夫人也瞧不上陆瑶这样爱搅事的女子。 陆瑶脸色变了变,哪怕她出身侯府,可她只是二房的姑娘,一碟十来两银子的糕点,她可吃不上。 甄玉棠竟然这么有钱,是她小瞧了。 一连两次被打脸,陆瑶可算安分了下来,不敢再招惹甄玉棠。 宴席结束的时候,甄玉棠与柳夫人道别,“我要去庄子上住几日,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等你府里的香用完了,我让店里的伙计送到你府上去。” “好。”柳夫人笑起来,“你也是个会享受的,这天儿啊,热得能要人命。若不是府里有一堆事情要操持,我也像你一样去庄子上。” 甄玉棠打趣着,“你能者多劳嘛,哪像我,府里没多少人!” 两人沿着青石小道走着,“陆瑶到底是二房的小姐,心性儿和脑子差远了,也不知道她爹娘是怎么教导她的!她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甄玉棠轻笑了一声,“惹人厌的苍蝇,哪里值得我往心里去。” 柳夫人:“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京城那些贵女,一个两个的都端着,拼命把自己塑造成才女,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则心里啊,黑溜溜的。” 她又问道:“今个这个宴席,是不是陆夫人在相看儿媳妇?” 甄玉棠:“不错,你看出来了?” 柳夫人直言道:“不然无缘无故的,陆夫人犯不着举办一个宴席。我要是陆夫人,就管好陆瑶那一张嘴,今个她那么挤兑你,不识大体又阴阳怪气,看到陆瑶这个样子,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到陆府来!” 柳夫人的这一番话,甄玉棠很是同意,女儿家嫁人,相看的是整个夫家,陆瑶这般不好相处,想来许多好人家都会打消与宣平侯府结亲的念头。 说着话,两人告别,甄玉棠上了马车,回府用过膳,带着阿芙去到了庄子。 庄子在京郊,环绕着青山与郁郁葱葱的树木,放眼望去,一片青翠,前面还有一条月牙儿形状的河流,风一吹,掺杂着水汽,吹在人身上,甚是凉爽。 阿芙到处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庄子里养着的大白鹅,一会儿去水里抓泥鳅,“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手里的泥鳅滑到了水里,迸溅的水花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 阿芙直起身子,咧着嘴,“姐姐,你看我眼上的水珠,我流泪了。” 甄玉棠笑着摆摆手,“过来,姐姐给你擦一擦。” 庄子上凉爽,即便是中午最热的时候,也无需用冰,晚上时,夜风透过轩窗吹进来,凉飕飕的。 阿芙可喜欢待在庄子里,一天到晚到处嬉闹,有时跟着庄子上的管家去到后山摘果子、采蘑菇。 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月,用膳的时候,阿芙放下调羹,“姐姐,姐夫怎么还不来找我们呀?” 甄玉棠又给她添了一碗南瓜粥,“怎么,想姐夫了?” “姐夫说,他休沐了,就来看我们,现在都过去半个月了,姐夫还没有过来。”阿芙笑嘻嘻的,露出小米牙,“姐姐,你肯定也想姐夫了吧?” 想阮亭做什么,她自己睡一张榻,别提多舒服了。 “你姐夫公务繁忙,等过几日,应该就能过来了。” 来庄子上这么久,不给阮亭写封信也不合适,甄玉棠在信笺上写道:“若是你有事情缠身,无需担心我和阿芙,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去了。” 写好了信,她道:“平时,你把这封信给阮亭送去。” “好嘞,夫人,奴这就去。” 平时直接驾着马车去了城内,“张管家,少爷可在府上?” 张管家道:“少爷一连忙活了几日,休沐的时间也用来办差了,昨个又突然来了差事,少爷外出办差去了,估摸着过两日才能回来。少爷说,等他回来了,就去庄子上找夫人。我正准备去庄子上把这件事情告诉夫人,没想到你可过来了。” 平时点点头,“夫人放心不下,让我来看看。等少爷回来了,把这封信交给少爷。” 又过去两三日,办完了差事,阮亭马不停蹄回到京城,沐浴之后,他拆开信,看来甄玉棠这是想他了,催着他赶紧去庄子。 不管,就算甄玉棠不是这个意思,他也要当成这个意思。 第12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二天 阮亭换洗之后,直接去了庄子上,走到城门口时,遇到了六皇子裴云钰的马车。 阮亭下去车,作揖道:“下官阮亭,见过六皇子。” 当今圣上有十几个儿子,然大多皇子生母位分太低,常被人提起的是大皇子、三皇子,勉强再加上一个六皇子。 大皇子裴云深的生母是淑妃,三皇子裴云显乃嫡皇子。 这两人一个是皇上的长子,一个是嫡子,虽还没有定下储君,然这两位皇子的呼声很高。 至于六皇子,相比之下可就不够看了,母妃家世低微,不占嫡又不占长,皇上常年待在西苑,裴云钰怕是一整年也见不到皇上几次。 其他几个皇子能力不够,多是富贵闲人,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无心政事,至今领了差事的,唯有这三位皇子。 六皇子很是温煦,“不必多礼,我刚从杨大人府里出来,杨大人说这次你的差事办得非常好。你刚回京,这是要去哪儿?” 阮亭道:“内子在庄子上,下官多日不见内子,去庄子一趟。” 裴云钰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快去吧。” 阮亭加急乘着马赶回来,还没歇上一歇,就要去庄子上见自己的夫人,可见其是个可靠有责任心的郎君。 这样的郎君,倒是让人放心任用。 到了庄子上,樱桃正在门口站着,阮亭未急着进去,“夫人呢?” “少爷,您回来了!”樱桃很高兴,“夫人正在沐浴,来了庄子上,夫人与小小姐常常去后山摘果子,刚才夫人摘了一篮子葡萄回来。” 阮亭颌了颌首,进去了屋子,隔着屏风,一股幽香传来,依稀可见甄玉棠婀娜的身影。 阮亭喉咙突然干起来,在外办差的时候没有这些心思,可回来一见到甄玉棠,心头起了一股燥热。 他绕过屏风,更加直观的看到沐浴时的甄玉棠。 修长如玉的胳膊搭在木桶边沿,她在枕着胳膊小憩,一头乌发高高挽起,白皙的细背毫无遮掩,尽数展露在他的眼前,像是刚从牛乳中浸泡出来。 女子冰肌玉骨,肌肤欺霜赛雪。 阮亭眼眸晦暗了些,走过去,大掌抚在甄玉棠的肩上,似轻羽般划过。 在山上待了大半天,甄玉棠本有些困,趴在木桶边沿半阖着眸子,突然肩膀处传来一阵酥/痒,她一下子醒了神。 急急转头看过去,阮亭隽秀的面庞映入她的眼睑,甄玉棠残留的困意也没有了,“你回来了!” 阮亭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喉咙越发干了,他面上不显,“今天中午回来的。” 浴桶里没有东西可遮掩,甄玉棠身子往前倾了些,“回来了就好,你一连忙了几天,先出去歇息一会儿吧。” 阮亭声音低下来,“我不累,刚才看你快睡着了,我给你揉一揉肩。” 说是揉肩,这人打的什么主意,甄玉棠能不清楚? 她撩了一捧水,泼到阮亭身上,“你快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好好好,听夫人的话。”阮亭朗声笑起来,即便有些遗憾,还是转身去到了外间。 隔着屏风,阮亭出了声,“我本打算休沐的时候过来庄子上,结果这几日事情太多,休沐的时间也被占用了,还去外地办了些差事。” 甄玉棠穿了一件桃粉色的寝衣,她系着前襟的带子,出了屏风,不解的道:“你在翰林院任职,哪里需要外出办差?” 阮亭看着她,解释道:“朝廷正在处理官员和宗室侵占土地的事情,是杨清和大人负责的。各地这种事情可不少,那些官员和宗室作威作福惯了,轻易不把土地还回去,需要从京城抽派人手。人手不够,而翰林院清闲,杨大人便从翰林院抽调了一些官员。” 甄玉棠又问了一句,“杨清和大人?可是殿试的时候推举你成为状元的那个杨大人?” “就是他。”阮亭道:“戚斐你还记得吗?” 甄玉棠点了点头,继续听阮亭说话,“戚斐是杨大人的手下,我救了他,他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杨大人,杨大人当即派人去泰和县调查我的情况,殿试的时候,杨大人为我美言了几句话。这次外出办差,也是跟着杨大人一起去的。” 甄玉棠笑起来,“看来这位杨大人对你印象不错。” 官场上勾心斗角,比比皆是,一个人难以趟过浮浮沉沉的宦海,阮亭能力出众,若是能得杨大人的赏识,自然不错。 阮亭没再说这个话题,他左右看了一眼,“阿芙呢?” 甄玉棠走到梳妆台前,指腹点了一点玉容膏,涂抹着双手,“也在沐浴呢,待会儿就过来找你了,这么久没见到你,她可想你了。” “你可看到我前几日给你写的那封信了,你奔波了数日,应该在府里好好休息,何必急着来到庄子上?” 阮亭走了过去,拿起帕子给甄玉棠擦拭着头发,“我这不是担心你想我了,我才过来的吗?” 甄玉棠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你了?” 阮亭墨眸半垂下来,佯装委屈的模样,“在外办差的时候,我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你,玉棠姐姐就一点儿也不想我吗?” 甄玉棠毫不留情,“阮亭,你给我正经一点,不许装可怜。” 她突然又道了一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 阮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你应该改名叫阮婷婷,比女儿家还会装可怜。” 阮亭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听甄玉棠话里的意思,估摸着她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被自己夫人打趣,也不丢人。 阮亭勾着唇,“那你的名字就是甄棠棠。” 这人也给她改名字了,甄玉棠叫着,“阮婷婷!” “甄棠棠!” “阮婷婷!” “甄棠棠!” 两人一连叫了对方的几次名字,甄玉棠两靥的笑意灿烂,“你好幼稚啊,阮亭!” 阮亭眸里带着笑,“你不也是吗?” “行吧,我们两个都是幼稚的人。”甄玉棠又笑起来,笑靥似花般明艳。 怕是阿芙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了,不过,有些幼稚,却很令人放松。 ———— 等阿芙换好了衣衫,三人一道用膳,外出办差,阮亭还给姐妹两个稍了东西。 没有了公事缠身,阮亭难得休息下来,清晨枝头的鸟鸣传来,清脆又动人,朦胧的白雾逐渐散去,草叶上晶莹的露珠也跟着消散。 阮亭立在门口,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又收回视线,“今个可还要去山上摘果子?” 甄玉棠点了下头,“去,昨个摘的葡萄不多,被樱桃她们分吃了,我想多摘些葡萄,试着做几坛葡萄酒。” 阮亭道:“我跟着你一道去。” 免费多了一个摘葡萄的人手,甄玉棠自是答应。 山上藤蔓缠绕,一咕噜一咕噜的葡萄格外喜人,在日光的照耀下,像宝石一样,散发着光华。 甄玉棠也没闲着,她手里拿着小剪子,挑选着熟了的葡萄,剪下一小串,递到阮亭手里,“你尝一尝,可甜了。” 甜蜜的汁水在唇里迸开,确实很甜。 架子旁还搭着一个秋千,“这个秋千早就有了,坐在上面,欣赏着山顶的景,可舒服了。” 宽大的秋千可以容纳两个人,说着话,甄玉棠坐下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吧。” 两人并肩坐着,山风拂面,枝叶似粼粼的树海,送来沁人的清香。 甄玉棠吃了几颗葡萄,朱唇潋滟,阮亭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她擦拭着指尖的葡萄汁,“你不吃吗?” 阮亭意有所指的道:“待会吃。” 话音落下,他倾着身子,大掌托着甄玉棠的脖颈,贴上那潋滟的红唇。 清甜的葡萄汁散开,总是让人尝也尝不够。 缱绻绵长,不知过了多久,最后分开的时候,甄玉棠两颊染上一层红晕,眸子也是湿漉漉的。 阮亭的指腹擦过唇瓣,声音低哑了几分,“是甜的。” 这人确实吃了葡萄,不过吃的是她口中的葡萄,能不甜吗? * 又在庄子上待了两三日,做好了葡萄酒,天气逐渐转凉。 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夜,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夏天过去,又迎来了秋日,甄玉棠与阮亭离开了庄子。 她在香料铺子看账本的时候,柳夫人去铺子里找她,“一个月不见,你可从庄子上回来了。” 甄玉棠笑吟吟打趣着,“一个月不见,我瞧着你更加好看了。” “哪里来的这么会说话的美人!”柳夫人开怀的笑起来,没有人不喜欢被别人夸赞。 甄玉棠吩咐樱桃上了茶,柳夫人说着闲话,“你在庄子上待了那么长时间,怕是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一些事情吧?” 甄玉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事情?” “陆夫人要给陆遇说亲,可那日宴席上,那些好人家的姑娘看到陆瑶的做派,有意与陆家结亲的人家,都反悔了。陆夫人气得不行,知晓了来龙去脉,罚陆瑶跪了几个时辰的祠堂,听说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她是被抬回去的。陆夫人又把她关在院子里,让她抄写经书修身养性。” 陆瑶也是自作自受,她一个二房的姑娘,毁了陆遇的亲事,陆夫人与陆侯爷可不会让她好过。 陆夫人肯定要磨一磨她的脾性,不然陆瑶损害的可是整个宣平侯府的名声。 这话刚说完,柳夫人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是温如蕴的事情。她与宁三郎定亲的时间不短了,可宁三郎缠绵病榻,这门亲事一直拖着。前不久,宁三郎病情好转了些,宁夫人去温家,说是想按照原计划成亲,也会给温如蕴不少的聘礼。温家人不同意,一直拖着没有回复,不知道温家与宁家到底要怎么解决。” 温如蕴心里装着阮亭,又嫌弃宁三郎身子不好,自然是要一直拖着。 前世时,一直等到脱不下去的时候,温如蕴逼着宁家人主动退亲,又在离间甄玉棠与阮亭的感情。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嫁给阮亭了。 温如蕴颇是有心机,只是算计了那么多,最后她也是一无所获。 甄玉棠陪着柳夫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眼看天色不早,柳夫人买了香料后,离开了铺子。 甄玉棠和铺子里的管家商量着生意上的事情,她提了一些要求,等把那些问题处理了,甄玉棠踏出铺子的门槛,刚欲回府,却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陆遇。 第12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三天 陆遇着一身银白锦袍, 余晖映照在他的周身,他就在香料铺子的门外等着。 “玉棠,对面那间茶楼的茶水不错, 里面的糕点也不错,螃蟹小饺、马蹄糕,还有珍珠糯米鸡是一绝。你我好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可否耽误你一会时间, 我们去茶楼里坐上一会?” 看样子,陆遇在门口等她有一段时间了。 陆遇突然请她去茶楼, 又是一副和善温柔的语气,甄玉棠不方便拒绝,“好。” 说来也是巧,她与陆遇前脚离开香料铺子, 阮亭后脚就到了。 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 阮亭眸色冷了几分。 茶楼很近,就在对面,几步路就到了。 甄玉棠与陆遇没有去到楼上的包房,而是在大厅里坐着。 陆遇给她斟茶, “ 走到香料铺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你,你我许久未见, 便把你约来茶楼里,说些闲话。” 甄玉棠接过天青色茶盏, “多谢。” 在甄家学堂的时候, 她与陆遇的关系还算不错,学堂里的学子待在一块,谈天说地, 整日傻乐。 那时候她和陆遇年龄不大,也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把彼此当做一起长大的同窗好友对待。 一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不管是一些事情还是人,都发生了变化,两人坐在一起,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熟稔。 甄玉棠道:“你在宫里上值,平日可忙碌?” 陆遇回道:“还好,文华殿平日无什么事情,不过是整理一些书籍,很是清闲,不然我也不会下值这么早。” 他看了甄玉棠一眼,“上个月我娘举办的宴席上,陆瑶又冲你说了些难听的话。我本打算第二日向你道歉,后来听说你去庄子上了,便作罢了。” 甄玉棠露出一个浅笑,“这本不关你的事情,你无需这么客气。陆遥说的话难听,我也没有忍着,直接回击了过去。” 陆遇摇摇头,“陆瑶被二叔和二婶宠坏了,我娘罚她抄写了女戒,磨一磨她的性子。又给她找了个夫家。陆瑶的夫家是书香世家,规矩森严,等她嫁人了,不敢像现在这样猖狂。” 书香世家最是规矩多,一言一行皆有要求,陆瑶这样跋扈又看不起人的性子,如果不收敛一些,到时候要吃不少苦头。 甄玉棠顺着话说下去,“陆瑶就快嫁人了,你可有相中的姑娘?你比我年长两岁,如今又有了官职,也该成家立业了。” “儿女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我娘决定就好。” 陆遇脸色没有变化,可甄玉棠总觉得,提起这个话题,陆遇并不热衷。 她没再多说什么,“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府了。” 陆遇道:“我送你。” 甄玉棠没有答应,“我坐马车回去就好了。” 陆遇轻叹口气,“我回到宣平侯府有三年时间,可与那些世家子弟并不谈得来。玉棠,你我相识多年,在这京城里,除了陆家人,与我相识最深的,是你。不过送你回府而已,你总是拒绝。” 陆遇说出这样一番表明心迹的话,甄玉棠很是意外。 难怪提到亲事,陆遇并不热衷,回到京城的三年里,到底不是在京城长大的,陆遇和从小在世家长大的贵女郎君们格格不入。 家世煊赫的贵女,不会选择嫁给陆遇,她们有更好的选择。 陆遇给所有人的印象,是一个温雅的郎君,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甄玉棠总觉得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陆遇与阮亭的关系尴尬,而她是阮亭的妻子,陆遇却要送她回府。 甄玉棠还是拒绝了,她微微一笑,“我知你是好意送我回府,不过也就是两条街的路程,哪里用得着送来送去?” 陆遇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坚持,“既然你要离开,我跟你一道出去。” 刚踏出茶楼门槛,阮亭峻拔的身影就到了甄玉棠的眸里。 阮亭就在不远处,不知他等了多久了? 甄玉棠一怔,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阮亭淡声道:“我来接你回府。” 说完这话,他漆色的眸子,看向一旁的陆遇,带着些冷意,“今个是乞巧节,陆大人不去约意中人来到茶楼里,倒是约了我夫人,这是何意?” 闻言,甄玉棠又是一怔。 她眉尖微蹙,从庄子上回来,她一直忙于铺子的事情,这几日都没有闲下来,倒是忘记了今个是乞巧节。 难怪今个来铺子里买香料的小姑娘们,满脸笑意,打扮的也很是精致,她倒是忽视了。 陆遇对上阮亭幽深的眼眸,暗流涌动着。 阮亭的眸色冷厉又强势,毫不退让,甄玉棠是他的夫人,陆遇万万不该妄图利用甄玉棠来恶心他。 在甄家学堂的时候,陆遇对甄玉棠生出了几分情愫,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是侯府少爷,往日的情愫早就没有了。 即便甄玉棠没有嫁人,两人的家世不匹配,他也不可能娶甄玉棠为妻。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甄玉棠,是要恶心阮亭,要离间阮亭与甄玉棠的感情。 凭什么他得不到的,阮亭轻而易举就可以拥有? 他不是真心实意喜欢甄玉棠,只是在利用甄玉棠。 陆遇不着痕迹攥紧手掌,“碰巧我到了玉棠名下的香料铺子,想着约她去茶楼里坐一会,没有其他意思,阮大人别误会。” 乞巧节这一天,通常是未婚男女互相约着见面,陆遇却约了甄玉棠去茶楼里喝茶。 到头来说这是误会,陆遇又不是大大咧咧性情莽撞之人,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阮亭话里带着讥讽,“若要不让人误会,还请陆大人不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拉着甄玉棠,大步离去。 徒留陆遇一个人待着,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陆遇攥紧了大掌。 他的打算,看来阮亭很是清楚。 他知道,利用甄玉棠来恶心阮亭,这种做法十分卑鄙无耻,所以他一直没有忍下心采取行动。 今个是乞巧节,他本打算甄玉棠离开茶楼的时候,他送她回府,若是被阮亭撞见了,阮亭心里定然不是滋味。 后来甄玉棠拒绝了,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不料,还是被阮亭撞见了。 自从回到京城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温煦的陆遇了,以前的陆遇,不会有这样见不得人的肮脏想法。 老天真是会给他开玩笑,为何要让他与阮亭身份调换呢?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他定然不会意难平。 ———— 甄玉棠小心翼翼瞄了阮亭一眼,阮亭的脸色很冷,今个这件事是她做错了,她确实不该赶在乞巧节这天与陆遇见面。 阮亭会误会,或是会生气,再正常不过。如果她与阮亭的立场换一下,她肯定也会心里不舒服。 甄玉棠心虚起来,“阮亭,你怎么知道我在茶楼里啊?” 阮亭神色淡漠,“我本要接你回府,恰好看到你与陆遇离开了铺子。” 听阮亭这么一说,甄玉棠更加懊悔了,阮亭看到了她与陆遇一起离开,所以在茶楼外等着她。 “阮亭,我要对你解释一下,我不知道今个是乞巧节。从庄子上回来,铺子堆积了一摊事情,我忙得都忘了时间了,今个去到了铺子里,一直没有出去,在和制香的师傅研究方子。若是我知道的话,不会赶在今个与他见面的。” 阮亭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她,“我知你不是这样的人。” 甄玉棠还等着他再说些什么,却没再听到阮亭的话语。 她轻咬着唇瓣,“可是你生气了。” 既然阮亭相信她的为人,相信她的解释,那他又在气什么呢? “我是有些生气,不过不是气你。” 阮亭面上的冷意散去。 半边天的晚霞绚烂,映在他俊挺的鼻梁,阮亭无疑十分俊朗,如春雪初融、夏花初绽般,墨眸看着人时,让人心动。 他是吃醋了,哪怕知晓甄玉棠不会背着他与陆遇有私情,可他还是醋了。 “今个是乞巧节,看到你还没有回府,我打算去铺子里接你回家,带着你去你喜欢的那家酒楼用膳,等用了膳,再与你一起去街上看花灯。” 在茶楼外等着甄玉棠的时候,余晖落在远处,他站的那个地方一片阴暗。 那一会儿,他好像想了许多事情,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想,浓浓的酸涩之感涌上来,整颗心好似浸泡在一罐子陈年老醋中。 尽管他清楚甄玉棠对陆遇没有一丁点私情,可她与陆遇从小相识,又在一起读书多年,陆遇性情温润,和林知落一样的性格,是甄玉棠喜欢的类型。 这一点,他比不上陆遇。 阮亭说话的时候,神色看起来并不落寞,然而甄玉棠听出了他话里的委屈。 她伸出素手,握着阮亭的大掌摇晃了一下,两颊生出浅浅的笑,“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脸上的笑靥,宛若一阵清风,吹拂到了阮亭的心头。 阮亭眸里涌现出点点笑意,反手握着甄玉棠的手心,“走吧,我们回府。” “这就回府了?” 阮亭不解的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话。 甄玉棠盈盈一笑,“天色还没有黑,我们先去酒楼用膳,然后去看花灯。” 那些女郎与郎君们要过七夕,她与阮亭是夫妻,也要过七夕呀! 这一世的阮亭,没有一点待她不好的地方,与她一起照顾着阿芙,她想做什么事情,阮亭没有一个字的反对。 不管是王娘子还是阮娴,亦或是陆遇,阮亭也是站在她这一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 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阮亭,给阮亭一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12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四天 七夕的夜晚,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旖旎的意味,撒下来的每一缕月辉,都是月老连接有情人的红线。少男少女诉说着情意, 璀璨的花灯照亮了半边天空。 甄玉棠与阮亭在常去的那家酒楼里用了膳, 然后又沿着石桥而上, 欣赏着沿途高悬的各色花灯。 这时, 三两个胖乎乎稚童的稚童从甄玉棠身旁跑过去, 欢快的叫着, “快点,前面有卖面具的, 我准备买一个美猴王面具, 可威风了。” 乞巧节这夜,有情人聚在一起, 一些男女还未定亲,不方便过明路, 以防碰见熟人而尴尬, 所以沿街不少售卖面具的摊子。 甄玉棠来了兴致,“阮亭, 我们也去买个面具。” 阮亭笑着应下, “好。” 在摊子旁,甄玉棠挑选了两个面具,阮亭拿到的是玄色面具,她的是赤金獠牙面具。 尽管面具遮掩着上半张脸,无损两人的气韵。 甄玉棠露出笑, 问道:“怎么样?” 面具遮盖着眸子和琼鼻, 下面还有一对獠牙, 戴在甄玉棠的面上, 为她增添了几分娇憨。 阮亭笑着道,“很可爱。” 甄玉棠冲他做个鬼脸,戴上面具,恍若发生过的事情可以暂时被抛弃,可以忘掉那些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情,尽情的享受着当下。 两人边走边话闲,甄玉棠抬头望着对面灯火辉煌的乞巧楼,“今儿晚上可真热闹呀。” 乞巧楼上的女子对着皎皎明月祭拜,祈求月老保佑。还有一些女子在河里放着喜鹊灯,少女的柔情心思洋溢在每一个角落里。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过来,妇人胳膊上挎着竹篮,“公子,何不给你夫人买盏喜鹊灯?” 点了喜鹊灯,沿着河水漂泊而下,就像传说中的的牛郎织女一样,不管有多少阻碍,总有见面的机会。 阮亭买了两盏灯,转身看着甄玉棠,“去那处点灯吧。” “好啊!” 甄玉棠跟着走过去。 甄玉棠与阮亭各点了一盏喜鹊灯,两人的灯挨着,与其他上千盏喜鹊灯沿着河水缓缓而下,恰似满天星辰从九天而落,璀璨夺目。 许是夜风太过清爽,许是夜晚缱绻的氛围太过浓厚,又许是身旁陪着的那个人让她心里高兴,望着缓缓流走的喜鹊灯,甄玉棠两颊生笑。 曾几何时,她也像其他女郎一样,天真烂漫的度过七夕。可一日复一日的求而不得,每年的七夕夜,阮亭从不会与她一起做这些事情。 烛火倒映在河水里,随着夜风摇曳,阮亭湛黑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前世他辜负了甄玉棠许多,女儿家喜欢做的事情,他都没有陪着她做过。 这一世,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 阮亭拉过甄玉棠的手,关切的道:“冷吗?” “不冷。”甄玉棠笑着摇头,即便已到了初秋,可夜里还带着几分夏时的热意,“时间还早,我们去那边看一看。” 阮亭拉着她,两人沿着岸边的石阶而上。 这时,一个戴着白底绘花面具的女子过来拦着他们,“公子、夫人,耽误你们一小会儿时间,你们可愿意做一个游戏?” 甄玉棠好奇的道:“什么游戏?” 那女子伸出手指着不远处,“这里有三座石拱桥,中间这座桥的名字叫今生桥,左边那座是前世桥,右边是长乐桥。” 一对有缘人,一个从今生桥的这头出发,一个从桥的另一头出发,分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等过了前世桥和长乐桥,再走到今生桥上。女郎们在今生桥上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就是此生的有缘人。 也就是说,如果夫人在桥面上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是您的夫君,意味着你们走过了前一世,彻底放下了一切的执念与纠缠,这一世会白头偕老,长乐平安。所以,这个游戏的名字叫作走三桥。” 听起来有些意思,甄玉棠左右看了一眼,参加走三桥的男男女女可不少。 甄玉棠好笑的道:“如果一下子见到了几个男子呢?” 那女子调皮的回答,“那说明夫人上辈子情缘不少呢。”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怪有意思的。 她和阮亭是夫妻,按理说她见到的第一个男子应该是阮亭。可是,这可不太好实现。 一是因着人太多,又是在夜里,很难看到彼此的位置。 二是这三座桥之间的距离不相同,前世桥与今生桥的距离更远些。每个人走路的快慢也不相同,男子步伐快些,女子的步伐慢一些,许是阮亭到了今生桥,她还没走到呢。 桥上又有这么多的男男女女,没办法保证她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是阮亭。 即便这样,还是有不少尝试的年轻男女。对于情意正浓的年轻男女来说,心里存着憧憬,自然都盼着走过前世今生,有一个好结果。 花灯璀璨的光辉照在甄玉棠面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熠熠生辉。 她询问着,“你要参加吗?” 阮亭温声道:“如果你想要参加,我们就试一试。” 王娘子与阮娴两次三番找事,阮亭站在她这一边,甚至还因着她,这一世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 还有阿芙,若是换一个郎君,断然不会同意让阿芙跟着她一块来京城。 阮亭成了状元,无暇给阿芙启蒙,可他每次休沐的时候,都会抽出时间抽查阿芙的功课,还为阿芙指定了读书的规划。 不仅是阿芙,还有林老夫人等等,阮亭待她的身边人,再用心不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泰和县遇到劫匪的时候,阮亭保护着她,她不愿圆房,阮亭没有逼迫过她。 阮亭为她做的事情,她都能感受到。 再加上今个陆遇这档子事情,阮亭没有怀疑她,给予了她充分的自由。 这一世的阮亭,和前世相比,有许多的改变。 所以,甄玉棠决定给阮亭一个机会,也是给她自己一个与前世和解的机会。 说起来也是缘分,在做了这个决定后,甄玉棠挺想尝试一下。 前一世她和阮亭的结果不如人意,这一世,又会怎么样呢? 她浅浅一笑,“我想试一试。” “都依你。”阮亭脸上的深情很是宠溺,他又打趣着,“若你见到的第一个男子不是我,你可不准哭鼻子。” 甄玉棠挑了下细眉,“豪迈”的道:“不准哭鼻子的人是你,阮婷婷。如果我见到了好几个男子,对我来说是好事啊。” 一旁带着白底描花面具的小姑娘提醒道:“夫人,公子,这一轮的走三桥要开始了,公子先去到桥的那一头吧。” 望着阮亭离开的背影,甄玉棠收回视线,一步步走过白石路面,踏上前世桥,上一世的记忆,一幕幕飘荡在她的脑海里。 阮亭负了她,求而不得的苦楚与酸涩她深有体会。 她太骄傲,不敢把弱点展露在阮亭面前,只要她不把心底深处的情意告诉阮亭,她就还是那个恣意潇洒的甄家大小姐。 而阮亭也是个骄傲的人,两个骄傲的人处在一起,都不愿意低下头颅坦诚相待。 前世有一些苦楚,可都过去了,人应该往前看,不可执着于过往。 一步步走下前世桥,前世的记忆从脑海里散去,十年的求而不得,已离她远去,甄玉棠的脚步轻快许多。 又踏上今生桥,甄玉棠迈出第一步,夜幕中的花灯散发着光华,照亮了脚下的路。 她抬眸看着桥中央,见到的第一个男子,会是阮亭吗? 走到桥中央的那一刻,突然出了一个小变故,甄玉棠身边的一位女郎被人挤了一下,不小心撞在甄玉棠身上。 甄玉棠受到牵连,被人一撞,她身子朝前踉跄,下一刻,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位郎君扶着她,把她抱在怀里。郎君的怀抱很安全,周身漾着清冽的雪松气息。 这个怀抱,甄玉棠并不陌生,清冽的雪松气息,她也不陌生。 她抬眸看过去,对上阮亭墨色的眸子。 她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是阮亭。 甄玉棠眸子弯起来,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放开我?” 阮亭勾着唇,“不放,玉棠姐姐亲我一下,我再放开。” 甄玉棠笑着腹诽,这人真把自己当登徒子了。 与此同时,人群中热闹起来,灿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绽开,宛若巨大的花瓣缓缓绽放,流光溢彩。 甄玉棠下意识看向阮亭,阮亭没有看烟花,也在看着她。 他的眸子好似落入了漫天星辰,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在阮亭的眼睛里,甄玉棠是他唯一的光。 他唇角噙着笑,今个夜里,他能感受到甄玉棠的变化,甄玉棠离他更近了一步。 半空中的烟花绚烂,甄玉棠眸里闪着狡黠的光,逗着阮亭,“怎么就只见到了你一个男子,可真是遗憾。” 阮亭神色慵懒,“玉棠姐姐还想见到什么男子?” 甄玉棠又俏皮的道:“当然是长得好看的男子。” 阮亭拉着她的手,“那可不行,好看的男子,玉棠姐姐看我一个人就够了。” * 七夕夜出来的,不止阮亭与甄玉棠。 陆瑶挽着温如蕴的胳膊,无精打采,没有心思欣赏街上的花灯。 她发着牢骚,“温姐姐,我大伯母就是故意的,故意给我找了那么一个古板的夫家,那户人家诗书传家,说句话都要讲究规矩。我还没嫁过去呢,他们就派了嬷嬷给我立规矩了,看我的手心,都被嬷嬷打肿了。” 教导规矩的嬷嬷,随身带着戒尺,同一个动作,能让陆瑶做上千百遍。陆瑶不服气,时不时顶嘴。 她脾气犟,那些嬷嬷可不是吃素的,只要落到嬷嬷们手里,再坚硬的棱角都能被磨掉,拿戒尺打陆瑶的手心,罚她一遍又一遍的跪下,陆瑶可谓是生不如死。 一段时日下来,陆瑶面上透着萎靡。 温如蕴心里也不好受,听着陆瑶发着牢骚,她心里更起了厌烦。 温如蕴皱着眉,随即才松开,“若不是甄玉棠,陆夫人也不会这样对你。” 陆瑶恨恨的道:“是啊,都怨甄玉棠。” “不说她了,温姐姐,今个是七夕,宁府三少爷怎么没约你见面?” 温如蕴半垂着眼睛,神色黯然,“他的病情还未好转。” 早知宁三郎身子这般病弱,她就不该与宁三郎定亲。 街上一对又一对挽着手的郎君与女郎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热闹的气氛与她们无缘。 陆瑶定亲了,可她的未婚夫今晚上只送了来一份礼物过来,她嘴上不说,心里不是滋味。 温如蕴亦是如此,纵然她不喜宁三郎,嫌弃宁三郎有一副病殃殃的身子,太不中用,可到底宁三郎是她的未婚夫,不能陪着她一道出来,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也不知还能活多长时间,不如退了这门亲事。 陆瑶四处张望着,看到甄玉棠纤柔的身姿。 甄玉棠着一身鹅黄色襦裙,在夜幕中,花灯与月华交相落在她锦裙上,为她镀了一层熠熠的光辉,格外的耀眼。 陆瑶低呼起来,“那不是甄玉棠吗?” 温如蕴顺着看过去,只看到阮亭拉着甄玉棠的手,面上满是柔情。 这一幕可真扎心,温如蕴紧攥着手心,愈发不是滋味,神色也愈发黯然。 阮亭离京的前一年,赶在七夕的那日,温如蕴问他晚上要不要出去看花灯。 那个时候,阮亭说:“不去,花灯有什么好看的。” 她一直以为阮亭不喜这样的场合,可今个,她第一次看到阮亭面上露出这样的柔情。 —————————— 不同于缱绻热闹的七夕,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萧瑟,朝堂之上发生了极大的动荡。 皇上常年待在西苑,半个月前在西苑举办了一场宴席,席间歌姬扭摆着腰肢,舞乐靡靡。 皇上兴致大发,把他设计的袍子,奖赏给宠幸的臣子,其中就有李春言与高庐。 高庐是个不咬人的狗,最是会阿谀奉承,第二天在官服外套着这件圆领袍子,上朝的时候也穿着这件袍子。 李春言看不过去,大晋朝官员该遵守仪容仪表,他批驳了高庐。 高庐当时没说什么,下了朝,立即去找天子诉苦。 李春言的这一举动,惹来了当今圣上的不满。 这件袍子是他亲手设计的,李春言敢当着诸位朝臣的面训斥高庐,可见没把他这个天子的威严放在眼里。 李春言看不惯次辅高庐拍皇上的马屁,更不把司礼监那些宦官看到眼里。 而当今皇上崇信高庐与司礼监的宦官王来,这些人当着天子的面,添油加醋的诋毁李春言。 哪怕李春言有一分的错,在高庐与王来的嘴里,他就是个权势滔天、对圣上不敬的奸臣。 一时间,李春言可谓是内忧外患,备受夹击。 这日,他又给圣上递了帖子,主张收复辽东一脉。 辽东地区被外敌侵占几十年,如今大晋朝风调雨顺,正是收复失地的好时机。 皇上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他召了几位皇子与宠臣商议。 高庐则是与李春言的想法不同,极力反对动兵收复失地。 皇上越发崇信高庐,听从了他的意见。然而李春言这边不清楚皇上的态度,他误以为皇上赞同他的提议,在皇上未下令之前,提前联系上驻守在辽东附近的将军与总督,商议收复失地的事情。 皇上得知后,甚是恼怒,高庐又借此机会,污蔑李春言私下与辽东总督有所往来,妄图发动战事,从中谋取银钱。 人心都是偏的,皇上无心理政,自然偏信高庐的话语。 加之皇上越发不满李春言,认为他存有二心,对天子不敬,他直接下令处死李春言。 这个命令一出,满朝文武哗然,权倾朝野的一代首辅,辅佐了两任皇帝,最后落得个腰斩街市的下场。 处死李春言的那天上午,轮到阮亭在翰林院上值。 他是从六品的修馔,本有机会向皇上奏对、书写诰文等,然皇上不理朝政,进来翰林院几个月,他只见到了皇上一面,平日多是与几位皇子打交道。 阮亭正在翻看一些公文,皇上身边一个小太监过来,“今个是阮大人当值?” 阮亭淡声道:“是。” 那小太监捏着嗓子,“皇上有吩咐,让翰林院今个当值的人去送李春言一程,既然是阮大人当值,劳烦阮大人跑一趟。” 司礼监得皇上崇信,水涨船高,这些太监的心气也高了起来。 阮亭放下手中公文,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个小太监,“纵然皇上处置了李首辅,可并未革除李首辅的官职,李首辅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称呼的?” 第12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五天 这个小太监是司礼监掌印王来的徒弟, 王来深受帝宠,妄图夺取权势,与内阁分庭抗礼, 水涨船高,连带着王来身边的宦官,也成了一些官员奉承的对象。 平日一些官员见到他,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这个小太监面露不满, 阮亭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修馔,哪里有资格和他叫板? 李春言还是内阁首辅的时候, 最是看不起这些奸佞的宦官, 他倒台了,这些太监们可不是急着看好戏! 小太监尖着声音道:“李春言是皇上下令处死的, 阮大人非要这样不识时务?你这样维护他,能有什么好处?” 阮亭一手负后, “皇上处置李首辅不假, 然皇上可有下令革除李首辅的官职?” 那个小太监不得不回答,“这倒是没有。” 阮亭冷声道:“你既知没有,李首辅便还是内阁首辅, 你一个司礼监的太监,欺上瞒下,不敬当朝臣子, 司礼监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的?” 那个小太监一噎,他时常侍奉皇上左右, 官阶低的官员见到他, 不敢得罪他,还要冲他说着好话,唯恐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阮亭却非如此。 阮亭的视线很冷,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明明只是一个从六品的修馔,可周身的威仪无法让人忽视。 那个太监咬紧了牙齿,敛去面上的不满,“阮大人教训的是,奴才记下了。” 皇上宠信宦官,以王来为首的宦官,专横跋扈,享乐淫/靡,贪欲日益膨胀。哪些官员得罪了他们,他们借着伺候皇上的机会,排除异己。 不少一心为着江山社稷的清白臣子,死在这些阉人手下。 前年,一位苦读多年、一心为国的御史,在**王来之后,反被王来构陷,被逼死在府中书房,说是上吊**,实则是王来所为。 阮亭是读书人,最是痛恨这些无恶不作的阉党。 他倒不是拍李春言的马/屁,李春言任内阁首辅的十几年里,虽为人性情高傲了些,可他所作所为是为了大晋朝。 李春言大权在握,不给司礼监专权的机会,有他压制着,司礼监才没有拿到票拟权。 包括这次李春言倒台,也是为了收复大晋朝的国土,辽东半岛被外敌占领数十年,本是大晋朝的领土,却拱手送给了别人。 辽东半岛一日不收复,敌军时常进犯附近百姓,子民深受其害,苦不堪扰,不少百姓因此丧命,还给了敌军南下进攻京城的便利。 然而高庐玩弄权术,借此机会污蔑李春言,在他身上按了不少罪名,把他取而代之。 内忧外患,勾心斗角,处在首辅的位置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在与高庐的争斗中,李春言失败了,李春言有私心不假,可功大于过,他本不该被处死,也轮不到一个小太监轻视他。 李春言于午时在街市上行刑,负责行刑的官员见到阮亭,不解的道:“阮大人,您怎么来了?” 阮亭道:“圣上派我来送李首辅一程。” 一听是皇上的命令,那官员道:“还有两柱香的时间,阮大人可要过去和李首辅说些话?” 阮亭“嗯”了一声,朝刑台走去。 昔日的李春言权势滔天,六部尚书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呈交给皇上的奏折,也是他来处理,处理之后,再给皇上送去。他吩咐下去的政令,无人敢忤逆。 一朝的首辅,手里握着无上的权势,哪怕高庐身为次辅,也不敢明着与李春言做对,只能凭着皇上的宠幸,对付李春言。 就是这么一个让无数官员仰望的首辅大人,如今穿着一身囚服,带着枷锁,跪在地上。 短短几日功夫,李春言不见一丝白发的鬓发,似染了厚厚一层霜雪,几缕头发凌乱的垂下来,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阮亭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李首辅。” 李春言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怔怔的看着阮亭,面前的郎君还未弱冠,长身玉立,似山般峻拔。 “阮亭?”他诧异的道:“你怎么来了?” 阮亭答道:“圣上派下官来送李大人一程。” 李春言长叹口气,带着自嘲的意味,“老夫为官多年,不少臣子对老夫行礼,没想到,最后送我一程的,竟然是你。” 阮亭又道:“大人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李春言嗤笑了一声,“ 在其位尽其职,老夫是首辅,有些事情,合该老夫提出来。哪怕丢了命,也在所不惜。今日老夫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是老夫棋差一招,老夫无悔,亦无任何遗憾。 可处在这断头台上,老夫有时也会想,汲汲权势这么多年,最后得到了什么?我死不足惜,连带着一家人受到我的牵连。是老夫对不起家里人!” 李春言又是长叹一口气,“阮亭,你还年轻,你也是有抱负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要步老夫的后尘,也不要像老夫这样愚蠢,有些事情,能躲就躲,心怀天下,天下人未必念着你啊!” 阮亭静静听着那几番话,时势如此,哪里能躲得过去? “宦海浮沉,每一位臣子,皆是宦海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海面平稳,或是翻起惊涛骇浪,大人与下官,皆被海水裹挟着往前走。” 他继续道:“即便再给大人一次机会,想来大人还是会做这些事情。” 李春言盯着阮亭,半晌,他朗声笑起来,“你说得不错,老夫心里有怅惘,有难过,可老夫不后悔。蒙古、女真,还有沿海的倭寇,对我大晋虎视眈眈,大晋的领土,不可落在他人手里,这次是老夫心急了些。大晋的未来,就要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这时,一旁站着负责行刑的官员提醒道:“阮大人,只剩下一炷香时间了。” 听到提醒,李春言道:“你回去吧。” 阮亭却未离开,“下官带了人,过来给大人盥洗。” 李春言平日注重仪容,在囹圄中待了这么久,面容沧桑,鬓发凌乱,总要让他干干静静的上路。 李春言握紧了掌心,“阮亭,多谢了。老夫临走前,能见你一面,已知足了。只是,等老夫死后,内阁首辅一定是高庐,你过来送老夫一程,高庐定会对你有所不满,你要小心为上。” 阮亭心里有数,“大人放心,下官也是遵皇上的命令。” 阮亭带来的小厮,为李春言梳了发,给他擦拭了脸面。 很快,到了行刑的时间。 李春言是被皇上下令处死的,他得了皇上的厌弃,其他官员不敢过来围观,李家人也只是在远处看着。 堂堂一代首辅,临死前见到的人,是阮亭,送他上路的,也是阮亭。 秋风萧瑟,天空雾蒙蒙的,冷风呼呼的吹着,李春言跪在刑台上,木板坚硬冰冷,他的脊梁却很直挺,昂着脑袋,没有一丝惧怕。 刽子手高高举起大刀,眨眼间的功夫,喷溅的鲜血洒了一地,人头骨碌碌落在地上。 没有人为李春言哀泣,没有人敢为李春言抱不平。 目睹了这一切,阮亭思绪复杂,伴君如伴虎,在官场上,走错了一步路,就有可能失去性命,满盘皆输。 离开刑台,阮亭余光看到远处两辆马车,一辆是六皇子裴云钰的马车,另一辆马车的主人,是礼部右侍郎兼吏部侍郎杨清和。 很快,那两辆马车离开了,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此地。 六皇子不占嫡不占长,不受皇上宠幸,朝中支持他的官员并不多,平日六皇子跟在大皇子与三皇子身后,看起来也是无心争夺储君之位。 他是皇子,今个能来送李春言一程,倒是个其他两位皇子不一样。 还有杨清和大人,杨清和不属于李春言这一派,也未投诚高庐。早朝的时候,杨清和也时常与李春言对着干。 没想到,今个他也会过来。 ———— 回府里的时候,甄玉棠正在煮茶,屋内茶香袅袅,赶走了秋夜的寂寥。 她给阮亭倒了一盏茶,深呼吸了几下,“你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 阮亭解释道:“李首辅行刑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应该是血腥味沾染到衣衫上了。你先坐着,我去换身衣衫。” “嗯。” 甄玉棠仔细询问了几句,“阮亭,你平日上值时,也要谨慎一点。李大人是首辅,都没能保住命,我们无权无势,更要小心。” “你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阮亭不欲让甄玉棠太过担心,他扬起唇角,一副不正经的样子,“你夫君我可要一直陪着你,省得玉棠姐姐喜欢上其他男子。” “不正经。”甄玉棠笑出声,心里的担忧散去,“行了,待会茶就凉了,你快去换衣服。” 晚上睡觉的时候,阮亭这人又得寸进尺,仅抱着甄玉棠还不够,大掌游移在她的寝衣下。 厚脸皮的阮亭,声音低哑,峻挺的鼻尖蹭了一下甄玉棠的琼鼻,“今个我看了行刑,要夫人亲一亲才行。”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 你又不害怕,干嘛让我亲你?” 阮亭低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是冰冷的,可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灼热。 密密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肆无忌惮的掠夺着甄玉棠的心神。 甄玉棠忍不住“唔”了一声,她脸色更红了。 她紧紧咬着唇,身子软绵绵的,感受到他手上的动作,身子颤栗着。 阮亭这人就是混蛋,虽然没有与她圆房,可近来是愈发得寸进尺了。 阮亭指腹触在她的唇角,低声诱哄道:“乖,别咬着唇,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给小可爱们说一下,二更比较晚,可能要到零点了,明天早上再来看。还有上一章,也就是第124章 ,我重新修改添加了内容,由3200字变成了4800字,小可爱们可以重新看一下,订阅过的不需要再次订阅。感谢在2020-09-25 00:31:35~2020-09-25 20: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呦苹果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六天 阮亭带着薄茧的指腹蹭着她的唇角, 她轻轻吸一口气,便是那清冽的雪松气息。 咬着的唇被他松开,朱唇泛着潋滟的光。 好似剥了壳的荔枝, 汁水沁甜,诱人吮/吸。 阮亭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步入秋季,夜晚沁凉, 凉意透过轩窗钻紧帐子里,可甄玉棠却觉得帐幔里的气息透着灼热, 她的脸颊红红的。 屋里的琉璃灯熄了, 只有几缕清澄的月光,倾泻在绣海棠花帐幔上, 依稀可见阮亭深邃的轮廓。 阮亭看起来如玉般清隽,平日还总叫她一声玉棠姐姐。 然而这个时候,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掠夺和强势, 攫取着甄玉棠的心神,让她好看的眸子里,只装着他一个人。 胸前的圆润上下起伏, 甄玉棠呼吸也乱了起来,素白的指尖攥着阮亭的寝衣,推了他一下, “唔…阮亭,我…我明日还要去长公主的生辰宴。” 阮亭停下动作, 平复着心头的燥热, 他不舍的轻咬了下甄玉棠的耳垂,这才直起身子。 耳垂传来酥/痒,甄玉棠身子又是一软, 眼角泛着粉,犹如海棠初绽般,透着春意。 女郎杏眸粼粼,桃腮玉面,哪怕她静静的没有任何动作,对阮亭而言,便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阮亭准备待会洗了冷水澡,他把她揽在怀里,“我不招惹你了,睡吧。” 若非明日她要去长公主府上参加宴席,估摸着阮亭要忍不住与她圆房了。 甄玉棠用手背拍了下脸颊,还残留着热意,被阮亭闹了一通,她哪里有睡意。 她声音软软的,“我们说说话,但你不许再做那些事情了。” 阮亭有分寸,也不是只顾自己享受的人,“好。” 甄玉棠转过身子,“除了陆老夫人的生辰宴,长公主没有与我见过面,估摸着她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她怎会给咱们府上送来帖子?” 阮亭替她理了下耳边的碎发,戏谑的出声,“我夫人长得好看,国色天香,长公主见你一面,就记着你了,所以给你送帖子过来。” 甄玉棠眸里带着笑,很是赞同,“有眼光,我确实长得好看。” 阮亭被她这句话逗笑了,低声笑起来,笑声又低又沉,像夏夜的风,又像带了勾子一样。 听在甄玉棠耳朵里,痒痒的。 她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这人是故意的吧,知道自己的笑声勾人,还专门对着她笑,“不许笑了,你好好回答。” 阮亭解释道:“长公主的驸马病逝,而长公主还很是年轻,皇上有意把她嫁给镇守西北的周大将军,远离京城,长公主自然是不愿意。若长公主无权无势,只能听从皇上的摆布。所以,长公主府上的宴席不断,通过宴席,不仅和世家的夫人交好,还会邀请一些踏入官场不久的官员夫人,以此保证自己的利益。我是今科的状元,再加上李首辅倒台后,杨清和大人一跃成为内阁次辅,长公主给你送来帖子,也在意料之中。”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阮亭说了一长串话,重点还是在后半部分。 “ 如今,高庐是首辅,杨清和大人成了次辅,一下子成了内阁的二把手。以前你替杨大人办过差事,圣上钦定状元的时候,杨大人还为你美言过几句。在外人看来,你是属于杨大人这一派的。我夫君如今是个香饽饽呀。” “ 香饽饽?那你可要咬一口?”阮亭又戏谑的逗着她。 甄玉棠点了下他的脸颊,狡黠的道:“阮婷婷,羞不羞?” 顿了顿,她说起正事,“杨大人成了次辅,你与杨大人又有渊源。你还送了李春言最后一程,想当初,高庐与李春言斗得你死我活,如今高庐得了势,只会越发猖狂,他可会针对你?” 阮亭宽慰道:“ 他成为内阁首辅不久,腾不出手,我也不过是从六品官职,他犯不着针对我。再者,只要我小心行事,没有把柄,便无事。” 困意涌上来,甄玉棠揉了下眼睛,“官场上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什么,一切都要你自己周旋,如果遇到了难关,你也别瞒着我。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她环着阮亭的腰,融融的暖意传到她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阮亭,等甄玉棠睡着后,又去洗了个冷水澡。 ———————— 今个是长公主二十三岁的生辰,宾客盈门,挨着公主府的那条长长的街道上,满满当当停着各府的马车。 男客与女客分开,阮亭去了男客那边,甄玉棠则随着侍女,到了招待女眷的阁楼。 甄玉棠送上贺礼,她在江南水乡长大,苏绣名誉天下,她准备的是一个双面苏绣的小屏风,绣工精湛,这份贺礼不算轻。 “臣妇恭祝殿下福寿安康,心情和乐,一日比一日貌美动人。” 裴云郦今个心情不错,她着一身嫣红流光锦裙,红裙曳地,云鬓间长长的步摇垂下,螓首蛾眉。 她露出笑,美人一笑,妩媚艳丽,展露万千风情。 甄玉棠这句贺词说到她心里去了,大多女子希望自己青春永驻、貌美动人,她也不例外,“本宫也希望能如阮夫人所言,阮夫人入座吧。” 公主府的侍女引着她来到席上,席上除了她,还有柳夫人和陆夫人,温如蕴的宴席离她有些远。 甄玉棠在心里暗暗感叹,长公主府的下人当真是心思缜密,就连安排座位这样的小事情,都有讲究,顾及到了方方面面。 难怪长公主平日奢靡享乐了些,却无人弹劾她,着实是个很有情商的女子。 因着陆瑶是陆家人,不免与甄玉棠共处一桌,不过,今个是长公主的生辰宴,想她也不敢放肆。 宴席开始,舞乐轻快,歌姬献上祝寿的舞,场面甚是热闹。 一曲终了,宴席上三三两两话闲着,陆瑶看了甄玉棠一眼,“ 阮夫人来了京城这么久,我还没见过阮夫人作诗、绘画和舞乐。阮夫人貌美非常,想来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吧?” 是她高估陆瑶的智商了,这人见针插缝的要惹事啊。 样样精通的才女,自是和甄玉棠没什么关系,陆瑶这是想让她当众丢脸,坐实她空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陆瑶正等着甄玉棠的回答,当听到甄玉棠说到“才女自是不敢当”这句话时,她心里一喜。 甄玉棠乃商户女,怕是从来就没摸过古琴,拿一本琴谱递给她,她都看不懂。 她讨厌甄玉棠不是没有理由,陆夫人为陆遇相看成亲人选的宴席上,因着她挤兑了甄玉棠几句,损了陆家人的声誉。陆夫人一气之下,把她许配了一个甚是古板的夫家。 她还没嫁过去,每天卯时一刻就要起床习规矩,嬷嬷们二话不说,举起戒尺挥到她的身上。 这种日子简直太难熬了,做梦梦见那几个嬷嬷,陆瑶都能被吓醒。 是以,她记恨上了甄玉棠。不发泄这口恶气,她实在是不甘心。 陆瑶轻了下嗓子,“ 阮夫人不必自谦,你这般花容月貌,怎会不是才女?今个是长公主的寿宴,不如阮夫人弹首曲子,为长公主贺寿?” 甄玉棠都要气笑了,陆瑶哪来的脸说这些话。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没急着回答,反而道:“ 这会儿天色暗了些,倒是应景。” 陆瑶也跟着抬头看天,一脸懵,“你什么意思?” 甄玉棠笑了一下,“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些人那张脸啊,比天还大。” 陆瑶脸色一变,不怎么好看,甄玉棠这是在骂她面大如盆呢。 陆瑶两次三番在言语上挤兑她,鉴于她年纪不大,只是嘴贱了些,甄玉棠懒得和她计较。 可她这样不识好歹,今个还是长公主的生辰宴,陆瑶专挑这样的时候,那甄玉棠也就不客气了。 陆瑶提到弹琴,她盘算着今个是长公主的生辰宴,甄玉棠没有办法拒绝。 甄玉棠偏不如她的意,“我并无欺瞒你,我着实不是才女。刚饮了几盏酒,不胜酒力,我这会儿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听闻陆小姐从小习琴曲,弹得一手好琴,可真是令人羡慕。” 被甄玉棠这么一夸赞,陆瑶脸色不那么那看了,又有些得意,“我确实从小习琴。” 甄玉棠顺势道:“既然这样,不如由你为长公主弹琴贺寿?” “我……”,陆瑶脸上的得意凝在嘴角,支吾着说不出来话。 甄玉棠惯会睁眼说瞎话,她数着呢,自打甄玉棠落座后,只吟了两盏果酒,哪里会不胜酒力。 甄玉棠把球直接踢到了她身上,她也不可能在今个的宴席上弹琴的。 堂堂的侯府小姐,上赶着给长公主献艺,这是歌姬要做的事情,若是她做了,不是自掉身价? 甄玉棠不给她支吾的机会,“怎么,你不愿意为长公主贺寿?” 陆瑶哪儿敢回答不愿意,“我当然愿意,不过长公主府上养的有歌姬,就不必了。” 长公主坐在主座,离甄玉棠的席位不远,自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裴云郦看过去,“怎么了?” 甄玉棠轻轻一笑,“殿下,宣平侯府二房的姑娘,方才说要给您弹一首曲子,为您贺寿。” 陆瑶惹事在先,也别怪她不客气,总要给她一个教训。 陆瑶脸色一下子白起来,是她小瞧甄玉棠了,竟敢当着长公主的面说瞎话。 她急匆匆道:“殿下,臣女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阮夫人在污蔑臣女。” 甄玉棠勾唇一笑,“ 刚才陆小姐亲口说愿意为长公主献艺,你这会儿却反悔了,还说是我在污蔑你。难不成陆小姐是池子里那条黑不溜秋的胖头鱼,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5 20:55:06~2020-09-26 01:2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舒舒、megin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七天 胖头鱼? 这话一出, 不少贵女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陆瑶性情高傲,看不起家世不如她的女郎,时常取笑别人。 今个,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打脸, 也是活该。 陆瑶要气死了, 甄玉棠这是在讽刺她脑子不行、出尔反尔, 说过的话转头就忘。 她刚才确实说过愿意为长公主弹一曲,可她不是这个意思啊,甄玉棠却抓住她话里的漏洞,直接把她推了出来, 对长公主说她要为长公主弹琴, 此女真是心思恶毒。 陆瑶一脸怒色, “甄玉棠, 你不过是从泰和县来的商户之女,敢这样嘲笑我?” 裴云郦听到这话, 眸里流过一丝不满,今个是她的生辰宴, 这个宣平侯府二房的小姐, 倒是猖狂。 甄玉棠倒也不生气, “我只是把你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也是嘲笑吗?” 陆瑶脸色更难看了,说不出反驳的话。 甄玉棠盯着她,神色冷下来,“我确实是商户之女,不过,你怕是忘记了, 你身上穿的衣裙,也是从商户手里买来的,既然你这般看不起商户,还不快点把这衣裙脱了!” 陆瑶专挑长公主的寿辰宴搞事情,就是料定甄玉棠没什么仰仗,不敢拒绝。京城看不起她出身的,不止陆瑶一个人,所以,今个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陆瑶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心里的怒火汹涌澎湃,她狠狠瞪着甄玉棠,哑口无言。 陆瑶要作死,裴云郦本不想插手这件事情,可陆瑶千不该万不该在她的生辰宴上耍心机。 再者,甄玉棠是她请来的宾客,陆瑶当众对甄玉棠不敬,可见没把她这个长公主看在眼里。 裴云郦红唇轻启,“只看歌姬表演确实没什么意思,既然你要为本宫弹琴祝寿,就开始吧!” 陆瑶身子一僵,站在那里没有动作。 裴云郦扫她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陆瑶当然不愿意,慌慌忙忙的道:“殿下,臣女又不是歌姬,岂能为殿下弹琴!” 裴云郦冷笑一声,“ 宣平侯府二房的小姐,好大的胆子,连本宫都指使不动你了!” 陆瑶不由得打了个颤,脸色也更加白了,“殿下,臣女…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宴席上的陆夫人心里一沉,暗骂了陆瑶一句,真是没脑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胆敢忤逆长公主。 她当即起身,向裴云郦赔罪,“殿下,命妇这个侄女,年纪尚小,出言无状,还请殿下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等宴席结束回府了,命妇就让她爹娘好好教导她规矩。” “你们宣平侯府怎么教导姑娘,本宫不感兴趣。看来本宫近来性子太和善了些,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忤逆本宫。”裴云郦是长公主,顶顶尊贵的金枝玉叶,陆瑶在她面前摆谱,是自寻死路,“本宫今个来了兴致,就想听你这个侄女弹琴。” 陆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陆瑶不给长公主弹琴,那是彻底得罪长公主了。 压制着心底的厌恶,陆夫人冲着陆瑶低喝,“还不快去!” 陆瑶面色苍白,眼里的泪珠摇摇欲坠,紧紧咬着唇,其他贵女都没有为长公主献艺祝寿,她堂堂一个侯府小姐,若是今个像歌姬一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了这件事,其他人只会嘲讽她谄媚又卑贱,她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裴云郦厌恶的道:“ 今个是本宫的好日子,你板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陆瑶身子又是一颤,她得罪不起一朝的长公主,她咬着牙,垂着头,掩饰着心底的不情愿,“殿下息怒,臣女这就去。” 陆瑶从小练琴,琴艺不差,可她今个心里窝着火,又觉得丢人,琴音晦暗,听起来没有半分悦耳,弹了一半,又把琴弦弄断了,这下子是彻彻底底得罪了裴云郦。 其他宾客互相使眼色,低声嘲笑着陆瑶。 这下,陆夫人面上的端庄沉稳是维持不下去了,宣平侯府从来没有亏待过陆瑶,陆瑶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损的是整个侯府的颜面,今个陆府也成了京城世家口中的笑柄。 *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陆瑶从小在侯府长大,没有一点长进,随便找一个三岁小孩,也做不出今个这件事。 宴席结束后,甄玉棠特意留了一会儿,眼看裴云郦身边围着的人散去了,她走过去,歉疚的道:“殿下,今个是殿下的生辰,却因着臣妇与陆瑶之间的矛盾,打扰了殿下的兴致,臣妇向殿下赔罪。” 裴云郦眸光一闪,甄玉棠倒是知礼。 裴云郦并不在意,“你何罪之有?又不是你主动惹事。本宫看了陆瑶惹出来的笑话,也挺有意思的,本宫好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 有些人觉得长公主奢靡享乐,嘴上不饶人,没有长公主的体统,驸马都死了,还不安分的待在府里等着嫁人。可甄玉棠觉得,裴长公主也是性情中人,善恶分明。 甄玉棠向裴云郦道别后,出了公主府。 阮亭就在公主府门口等着她,“怎么出来晚了些?” 边走边说,甄玉棠粗粗把事情将了一遍,然后道:“我留下来向长公主赔了罪,最后才出来。” 阮亭皱了下眉,“陆瑶一直没脑子,本念着她是陆家人,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让她更猖狂了。” 陆瑶的把戏太不入眼,甄玉棠浅浅一笑,“ 猖狂的人没有好下场,陆瑶这一次,把宣平侯府的面子也损害了,陆夫人厌恶她,她未来的婆母今个也在宴席上,陆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瑶已经定亲了,同时得罪了娘家人和婆家人,接下来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甄玉棠好笑的道:“不过,我真是奇怪,陆瑶和你一样,都是在侯府长大的,宣平侯府怎么养出她那么一个没脑子的蠢东西。” 阮亭眉峰微挑,“她天生就蠢,无药可医。”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阮亭这张嘴,损人的时候也不落下风。 阮亭解释道:“陆夫人没有女儿,陆家几房只陆瑶一个姑娘,她被娇宠着长大,被宠坏了,和阮娴的性情差不多,不服管教,不知好歹。我在陆府的时候,训斥过她几次,所以,当时她也与我不亲近。” 甄玉棠笑着道:“你也挺不容易的,摊上的几个妹妹呀,一个比一个让人无语,还好你没长歪。” 阮亭薄唇动了动,玩味的开口,“几个妹妹差劲,但我有一个姐姐,模样好,性格好,哪哪都好。” 甄玉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姐姐?” “自然是你啊,玉棠姐姐。”阮亭慵懒的看着她,眼里像带着勾子一样,撩人得很。 甄玉棠脸颊一热,这人又不正经了,“油嘴滑舌。” * 不远处的陆遇,望着甄玉棠与阮亭,面色复杂。 他离得远,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什么,可近看甄玉棠脸上的笑意和放松的神态,不难看出她和阮亭之间洋溢着一股和谐的氛围,旁人怎么也插不进去。 他攥了下掌,走过去,称呼道:“阮亭,玉棠。” 阮亭站在甄玉棠的一旁,“陆大人有何事?” 陆遇温润出声,“我来向你们赔罪,陆瑶不懂事,今个又做了错事,给玉棠带来了麻烦。我娘还有陆家人会好好教训她的,不会任由她惹是生非。” “陆大人这是第几次来向我夫人赔罪了?”阮亭神色淡漠,“宣平侯府怎么教导陆瑶,我与玉棠自是插不上手。可陆大人赔罪的次数多了,就显得不那么诚心了。” 陆遇沉默起来,确实,他总是因着陆瑶而向甄玉棠赔罪。 他艰难的开了口,对着甄玉棠道:“我知道,陆瑶招惹你在先,我来向你赔罪,也无济于事。不过你与阮大人放心,这一次,侯府不会再纵容她了。” 甄玉棠只是道:“但愿吧。” 对于世家大族而言,有许多手段去管教一个不听话的姑娘,比如断了她的月银,不允许她出府,尝到了苦头,陆瑶哪里敢继续嚣张跋扈? 早在前一段时间,陆夫人就说要好好教导陆瑶规矩,若宣平侯府是真的要管教陆瑶,又怎会惹出今天这一档子事情? 阮亭握上甄玉棠的手,冷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玉棠是我的夫人,你们不心疼,我心疼。若是再有一次,宣平侯府不知道怎么管教陆瑶,我来替你们管教。” 说完这话,他拉着甄玉棠朝前走去。 陆遇怔怔的望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明白甄玉棠和阮亭话里的意思,这一次,确实不能任由陆瑶放肆下去了。 陆府厅堂里,陆德正手里拿着戒尺,脸色铁青,一声怒喝,“跪下。” 那一声怒喝,在整个屋子回荡着,像是夏夜突如其来的惊雷,让人心悸。 陆瑶瑟瑟发抖,扑通跪下来,话里带着颤腔,“伯父,伯母,我知错了,我不会再去招惹甄玉棠了。” “ 上一次,遇儿的亲事就是被你给搅毁了,这一次,又你在长公主的宴席上放肆,害得整个宣平侯府成了笑柄。本侯今个好好教教你规矩。” 陆侯爷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当初阮亭被他的政敌绑架时,陆侯爷可以放弃阮亭的性命,而陆瑶不过是他的侄女,他更不会心疼。 他拿着戒尺,任凭陆瑶哭天抹泪,仍然动用了家法,然后把她关在院子里,不许她出门一步。 陆瑶不能出去,外人也不准进来探望她,就连她的亲生爹娘,碍于陆侯爷的威严,也不敢把陆瑶放出去。 陆瑶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被人打,一双手肿成了猪蹄子,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陆侯爷还吩咐下去,把她屋子里摆设全都搬出去了,阴冷暗淡的屋子里,空荡荡的,她只能待在屋子里,不能出远门一步。 陆侯爷还发了话,若是陆瑶再敢惹是生非,就把她送到寺庙里,与青灯古佛为伴。 陆瑶更害怕了,她不要去寺庙,若是去了那里,她的一辈子就毁了。 与她定亲的夫家,自然也是十分不满意这门亲事,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没办法退掉这门亲事。 不过陆遥未来的的婆母,是个有手段的,虽然这门亲事没办法推掉,可陆瑶了她的手里,还不是任由她立规矩。 甄玉棠听说了宣平侯府对陆瑶的处置,也没怎么在意这件事。 她有更在意的一件事,马上就是她的生辰,阮亭与阿芙整日鬼鬼祟祟的,不知背着她在做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陆瑶的戏份没什么了,至于圆房,真的快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格的姐姐 30瓶;柠檬水 5瓶;柳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八天 甄玉棠的生辰在十月十六, 有过前世的经历,她也不是真真正正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对于这些事情并不热衷。 然而,这几日阮亭与阿芙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不知在密谋着什么。 庭院的葡萄架下, 阿芙小大人似的, “姐夫, 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好呢?给姐姐买步摇和珠钗?” 甄玉棠确实热衷于打扮自己,什么样的裙子配什么样的珠钗,都有讲究,哪怕不见客待在屋子里的时候, 也不会放任自己蓬头垢面邋邋遢遢。 不过, 阮亭不打算送这些东西, “你姐姐的首饰可以摆满一个博古架了, 再说了,铺子来了时兴的首饰, 第一时间就给你姐姐送过来了。” 阿芙眉尖皱起来,“要不…要不多请些人?” 话音刚落下, 她自个又否定了, “不行, 姐姐也不是特别喜欢热闹的性子。” 阮亭道:“是啊,如果是在泰和县,县里的人你姐姐都熟悉,请他们过来倒是不错。可现在是在京城,请的人多了,反倒是不自在。” “那怎么办呀?”阿芙双手托着腮,婴儿肥的小脸像个小桃子, 那一张蜜桃脸,圆润又可爱。 阮亭问了一句,“你姐姐还在甄家的时候,甄家人是怎么为她庆贺寿辰的?” “爹娘没有离世前,我娘会亲自下厨给姐姐煮一碗长寿面,我爹会带着姐姐去庄子上住几天,赏花爬山看风景。爹娘离世后,姐姐只是邀请唐苒和韩晚姐姐她们一起聚一下。”到底阿芙年纪小,也只记得这么多了。 赏花?阮亭思忖着,甄玉棠不仅喜欢海棠花,海棠对她来说还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若是在甄玉棠生辰这日,能见到烂漫多姿的海棠,她一定很高兴。 可问题是,现在是九月份,已经过了海棠的花期。 阮亭有了打算,唇角漾起一抹笑,对着阿芙道:“这样,多找几个人……” 今个的日光灿烂,甄玉棠刚还走到葡萄架,就看到一大一小在嘀咕着什么。 阿芙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看到甄玉棠曳地的淡紫色裙裾,赶紧用肉乎乎的小手捂着嘴,“姐夫,姐姐来了。” 甄玉棠走过来,“你们俩背着我商量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抽查阿芙的功课。”阮亭说起假话来,可是毫不心虚。 甄玉棠当然不相信,她摸了下阿芙阿芙脑袋上的小揪揪,“阿芙,你不是最喜欢姐姐了吗,你告诉姐姐好不好?” 阿芙揪着手指犹豫着,这般纠结的神态,越发衬得小女郎玉雪娇憨,“姐姐,这是秘密。” 甄玉棠拿着绢帕捂着眸子,佯装难过的模样,“有了姐夫,阿芙现在不疼姐姐了!” 小阿芙赶紧拉着甄玉棠的手摇晃着,“阿芙最喜欢姐姐啦。” 甄玉棠放下绢帕,两靥生出盈盈的笑意,“姐姐不逗你了,邻居家的小家伙来找你玩儿呢,你去吧。” 阿芙“哦”了一声,脚步轻快,哒哒跑出了书房。 * 阮亭给甄玉棠倒了一盏茶,“ 马上是你的生辰,你想怎么过?” 他和阿芙有了主意,也要询问甄玉棠的意思,一切以甄玉棠的意见为重。 秋季的日光并不刺眼,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甄玉棠坐在石凳上,裙角垂下,绣着的紫藤萝花绽放开来,“每年都要过生辰,再说我年纪也不大,没必要大肆操办。” 阮亭道:“那就只我们几个人?” 甄玉棠“嗯”了一声,“咱们一家人,我也自在些。” 阮亭又温声道:“那你生辰那日,想做些什么?” 甄玉棠吃穿不愁,不用为姿容发愁,也不用因为银钱而操劳,阮亭如今在翰林院更是如鱼得水,杨清和大人有心提拔他,虽阮亭的官职不高,可在同一批新科进士里,他的前途无量。 美食佳肴,还是绫罗绸缎,甄玉棠平日便能享受到,她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做的事情。 她这样想了,也就这样说了,“不必兴师动众,用碗长寿面即可。我小的时候,我娘会亲手给我做长寿面。” 秋色连波,清空万里,秋意愈发浓烈,很快,到了十月十六这一天。 甄玉棠戴上白玉葫芦耳坠,对着桃形铜镜照了一下,起身出去寝屋,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人在门口等着她。 阿芙露出一口小米牙,“姐姐,生日快乐!” 阮亭勾着唇,“玉棠,生日快乐!” 府里的管家和下人也聚在一起,齐声道:“夫人,生日快乐。” 甄玉棠一怔,很快,如泛秋波的眸子里,洋溢着喜色,原来所有人都惦记着她的生辰,一大早收到这么多祝福,就像吃了蜜一样让人高兴。 她柔声道:“谢谢,我很高兴。” 今天早上的膳食,也是她爱吃的口味,用过了膳,甄玉棠瞧着阮亭,这人只说了一句祝福,就没有其他的表示吗?他总要送一些礼物吧! 可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阮亭有什么表示,不免有些郁闷。 这人过寿辰的时候,耍心机哄着她,让她给他绣了一身寝衣。 阮亭这个混账,不会真的忘记给她准备礼物了吧。 她清了下嗓子,走到阮亭身边,伸出手,“ 我的礼物呢?” 阮亭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礼物?” “生辰礼呀。” 阮亭恍然大悟,眸里的笑意并不明显,“你不是说没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没有准备礼物。” 甄玉棠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她狐疑的盯着阮亭,按理说,阮亭不是粗心之人,不会忘记这些事情,可他面上的神态做不得假,难道真的没有给她准备贺礼? 甄玉棠干巴巴道了一句,“哦。” 这人平时挺会说甜言蜜语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哼,今晚别想和她睡一张榻了。 看着她这般娇憨的模样,阮亭忍不住笑出声。 甄玉棠控诉道:“我都生气了,你还笑?” “骗你的。” 阮亭握着他的手,宠溺的道:“玉棠姐姐,我们看礼物去吧。” 甄玉棠睁大眸子,不由得抿唇笑起来,这人是骗她的。 她乖乖的跟着阮亭,“我们去哪里呀?” “去海棠林。” 府上有一小片海棠林,每到开花时,花瓣粉嫩,层层叠叠,远远望去,恰似天边的朝霞。 可是现在又不是海棠的花期,枝头只有叶子,去哪里做什么? 甄玉棠正疑惑着呢,沿着青石小道刚转过去,她脚步一顿,怔怔的望着前方。 萧瑟的秋日里,本该一树青绿的海棠,每一棵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瓣,掩映在枝叶间,艳丽锦簇,恰似朝霞初升。 甄玉棠惊讶的道:“是海棠!” 她迫不及待的跑过去,跑到树下,这时才看清楚这些海棠花的“真面孔”。 树上的花瓣,并不是真的海棠花,而是一朵朵十分逼真的海棠珠花,远远看着,可以以假乱真。 她小心触碰了一下花瓣,惊喜的转过身,“阮亭,这是怎么回事?” “你喜欢海棠花,只是现在不是花期,没办法送你一树真的海棠花,我找了人手,日夜赶制出这么多海棠珠花,一树千花。” 甄玉棠鼻尖酸了一下,“怎么这么破费呀,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 一树千花,这里这么几棵海棠树,就要赶制几千朵珠花。 这么多珠花,轻易是做不出来的,说明至少一个月前,阮亭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阮亭清隽的眉眼间,充盈着少有的柔情,“ 去年你的生辰,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当时我在应天府参加乡试。这是你嫁给我之后,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这不是兴师动众,是我想要让你高兴。” 甄玉棠鼻尖更酸了,心里却甜甜的。 她的名字中含有一个“棠”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出生时,他爹爹看到了窗外的海棠树,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所以,她喜欢海棠花,她的名字也跟海棠花有渊源,可她每次过生辰时,海棠花早就凋零了,只有光秃秃的枝干。 然而,这一次,在寂寥的秋日里,阮亭给了她一树海棠花的烂漫。 她笑吟吟的道:“我很高兴!” 她是真的真的很高兴,这个生辰,她永远都会记得。 她与阮亭手挽着手,欣赏着海棠花,“ 海棠花有许多种类的,我最喜欢的就是西府海棠了。” 阮亭接过话,“关于海棠花有个传说,你要听吗?” 甄玉棠好奇的道:“什么传说?” 阮亭清越的出声,“海棠花又名断肠红,前朝一位大诗人,甚爱海棠,把海棠花送给他的妻子,说这是相思红。从此以后,海棠花就改了名字。” “相思红?”甄玉棠重复了一句,狡黠的看着阮亭,“所以你把海棠花送给我,这是在对我表露情意?” “是。”阮亭拉着她的素手,幽深的眼眸里满是认真,“玉棠,我喜欢你!” 他辜负了她许多,怎么偿还也是不够的,他只能尽其所能的,补偿她、疼宠她。 一阵清风吹来,海棠树下,郎君长身玉立,女郎着一身石榴色锦裙,雪肤玉容,如云的鬓发垂在腰间,系着的青色发带随风扬起,袅袅婷婷,美得晃人眼。 阮亭个头太高了,她摆摆手,“你弯一下身子。” 阮亭照做了,甄玉棠抿唇一些,踮起脚尖,亲在他的右脸。 阮亭不是第一次说喜欢她,可这一次,甄玉棠心头一动,她想,她是可以相信阮亭的。 * 看过了令人惊喜的海棠花,刚回到屋子里,樱桃和平时抱着东西,急匆匆跑进来,“夫人,这是从泰和县送来的贺礼,满满一车呢。” 一个个锦盒摆在案桌上,甄玉棠饶有兴致的拆着礼物,甄家人、林家人、唐苒、韩晚、甄家学堂的那些同窗还有高瑶等人,都给她送了生辰礼,还特意算着日子,赶在她生辰的这天送过来,甚是有心。 午时,她面前摆了一碗长寿面,甄玉棠尝了一下,味道和平时的不太一样。 这不是灶房里的厨子准备的,她看了一周,目光落在阮亭身上。 她试探的问道:“阮亭,这碗长寿面,可是你为我准备的?” 阿芙笑嘻嘻的替阮亭回道:“姐姐,正是姐夫为你准备的。” 阮亭是状元,从小就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竟然亲自下厨给她准备长寿面。 这碗长寿面,不是记忆中她娘亲的味道,而是另一种味道,是阮亭为她准备的。 甄玉棠眸子弯弯的,“很好吃。” 用过午膳,甄玉棠想着应该没什么惊喜了,可到了晚上,葡萄架子旁点着璀璨的花灯,石桌上摆着糕点和比成年男子巴掌还要大的螃蟹,一旁的炉子里,烧着姜桂酒,酒香掺杂着桂花的清香,漂浮在夜空中,别有一番意境。 阮亭给甄玉棠倒了一盏酒,“秋蟹寒凉,不可多吃,最多食两个。” “知道啦知道啦。”甄玉棠俏皮的应下,“我爹爹还在的时候,每次看到我吃螃蟹,也是这样的一段话,你像我爹爹一样,就爱管着我。” 阮亭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我是你夫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夜里,明月高悬,银辉遍洒,夜风吹来桂花浓郁的香。 甄玉棠看着明月,一边和阮亭话闲。 吃了两只大闸蟹,她偷偷瞄了阮亭一眼,准备趁阮亭不注意的时候,再偷偷拿一只过来。 阮亭像是她肚里的蛔虫,她刚看了阮亭一眼,阮亭就猜出了她的想法,让樱桃把装着大闸蟹的碟子撤了下去。 甄玉棠鼓了鼓唇,怨念的看了阮亭一眼。 阮亭戏谑一笑,“玉棠姐姐,刚才你可是答应过我的,难不成这会儿要耍赖?” “我才不耍赖。”甄玉棠是这样的人吗? 这话刚说完,她赶紧冲着樱桃吩咐,“樱桃,明天我再用剩下的螃蟹。” 阮亭摇头轻笑,不过他心里是高兴的。 虽不知甄玉棠为何会有前世的记忆,可看着她一日日愈发的明媚,没有老气横秋,没有怨天尤人,他很感谢,又很敬佩甄玉棠。 甄玉棠是一朵向阳而生的海棠,永远都是灿烂的,给身边的人带来温情和暖意。 没有了螃蟹,甄玉棠小口小口饮着姜桂酒,没一会儿功夫,酒盏见底了。 又是一阵风吹过,阮亭摇晃着手里的酒盏,“冷不冷?” 沁凉的寒意钻进衣裙,甄玉棠身子颤了一下,“冷。” 她脑袋晕乎乎的,这会只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揉了下脑袋,站起身子,走到阮身边,环着他的脖颈,“夫君,我冷呀!” 甄玉棠刚饮了酒,说出的话软软糯糯,一口吴侬软语,像带了勾子似的,直挠在阮亭的心头。 她环着阮亭的脖颈,阮亭顺势把她揽在怀里。 怀里的女子,肌肤像嫩豆腐一样,让人不敢用力,她鬓发间和衣裙间,还沾染着桂花的馨香,轻轻一呼吸,让人心神荡漾。 阮亭紧紧抱着她,一手碰了下她的脸颊,感受着温度,“ 夜色深了,我们回去吧。” 甄玉棠趴在他温热的胸膛,像只醉酒的小白兔,蹭着阮亭的胸膛,摇了摇脑袋,“不要,我还要喝酒。” 阮亭哂笑,“玉棠姐姐成了一个小酒鬼了。” 甄玉棠半直起身子,丁香小舌,舔了下唇角的酒渍,仰头看着他,“酒甜嘛!” 视线落在她的朱唇,女子的唇润润的,像花一样,阮亭幽深的眸子越发晦暗。 阮亭的目光很是炽热,甄玉棠粼粼的眸子看着他,下意识的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她拖着调子,“我知道了,你想亲我,对不对?” 阮亭露出笑,“对,我是想亲你。” 甄玉棠呆呆的看着他,然后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唇上,最后还轻咬了一下。 哪怕她醉酒了,也能感觉出来面前的郎君很是俊朗,“今个我很高兴,那我就亲你一下。” 她嘟囔着,“海棠花很好看,长寿面很好吃,大闸蟹也好吃,明个你不能再管着我吃螃蟹了。” 平日甄玉棠可不会在他面前展露这般娇憨的神态,阮亭又爱又怜。 偏甄玉棠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夜风是凉的,他的心头却起了一股燥热,“再喝下去,你就彻彻底底的醉了,该回去歇下了。” 甄玉棠揪了下手指,“好吧。” 她刚打算松开阮亭脖颈,却感觉有个东西硌着她。 她伸手碰了一下,酒意涌上来,脑袋越发晕乎乎的了,“这是什么呀?” 蓦然,阮亭的呼吸粗重起来,赶忙制止她的动作,打横抱着她,快步朝寝屋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晚上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所以迟来的二更晚了些。感谢在2020-09-26 21:06:13~2020-09-27 09: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s·qq 15瓶;?弑城 5瓶;jonalulu、林丹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九天 月华倾泻, 照亮了脚下的路。 甄玉棠被阮亭抱在怀里,她攥着阮亭的前襟,朱唇分外的潋滟,说出来的话, 却带着醉意, 软软糯糯的, “刚刚你身上有个东西, 硬硬的。” 阮亭耳廓不由得染上一层薄红,当即否认,“没有。” “可是我都摸到了,怎么可能没有!” 若她是清醒的, 必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前世她与阮亭做过那种事情, 自然不似闺阁女子那般青涩稚嫩。 然她脑袋晕乎乎的, 盈盈的眸子充盈着懵懂,她明明都碰到了, “你是不是藏起来了,不想给我呀?” 这话一出, 阮亭的呼吸越发急促, 温香软玉在怀, 偏又说着这些撩人而不自知的话语,即便再怎么端方雅正、不近女色的郎君,此刻也当不了柳下惠。 阮亭面色不显,喉咙却有些干,抱着甄玉棠的双臂力度大了些,“ 不是,只是个棍子。” “棍子?”甄玉棠歪着脑袋想了想, 一下子没有了兴致,“不是好东西,扔了吧,我不要了。” 阮亭:…… 玉棠姐姐可真是无情,这东西可扔不了。 樱桃就在正屋门口等着,远远的看见甄玉棠被阮亭抱在怀里,还以为甄玉棠出什么意外了。 她赶忙迎上去,走近一看,松了一口气,是她多想了,自家夫人与自家少爷的感情可是越来越好了。 阮亭把甄玉棠放在贵妃榻上,樱桃轻轻的脱下甄玉棠的绣鞋,“ 夫人这是喝醉了?” 阮亭“嗯”了一声,“你去煮碗醒酒汤来。” “少爷,醒酒汤就在炉子上煨着呢,我想着您与夫人饮酒了,便提前备上了醒酒汤,我这就盛一碗过来。” 樱桃起身出去屋子,没一会儿功夫,她端着一个釉色瓷碗过来。 甄玉棠躺在贵妃榻上,卷翘的睫毛半垂,宛若一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来。”阮亭接过来,温声看着她,“玉棠,喝些醒酒汤吧。” 甄玉棠眸子张大了些,摇了摇头,“我好困,我想睡觉。” 一副娇憨情态,阮亭眸里的温情,似山涧清水般流淌着,“我来喂你喝,不然的话,明天你会头疼的。” 宛若耷拉着耳朵的小兔子,一下子有了精气神儿,甄玉棠听话的直起身子,“好吧。” 用了醒酒汤,许是饮了酒,又许是屋子里的窗牖开得小了些,甄玉棠总觉得有些热,“我想沐浴。” 樱桃去提热水,阮亭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沐浴,“让樱桃陪着你,或者我帮你,可好?” 在跳跃的烛光下,甄玉棠眸子晶莹剔透,她露出笑,俏皮的道:“不用了,我可以的,我没有喝醉。” 阮亭微哂,一般喝醉酒的人,总爱说自己没有醉。 他提醒道:“醉酒后不可长时间沐浴,待会儿早点出来。” * 热气氤氲,甄玉棠靠着木桶,如云乌发用青色的系带绑起来,修长的脖颈下,是精致的锁骨。 泡在热水里,她两颊红扑扑的,浓长的睫毛又垂了下来,好困呀。 阮亭在另一间屋子里沐浴过了,此刻也换了一身锦袍,他手里攥着书,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外间待着,屏风后迟迟没有动静传来,阮亭放下书,没有唤樱桃进来,而是朝屏风后走去。 女子鬓发尽数挽起来,青色的发带越发衬得甄玉棠肌肤白皙,玉颈之下,精致的锁骨诱着人触碰上去。 再往下,可以隐约窥见那若隐若现的雪胸,温水荡漾着波纹。 阮亭脚步一顿,喉结更干了些。 他忽视着心头的燥热,“玉棠,醒一醒。” 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要比往昔低哑几分。 甄玉棠身子动了动,杏眸迷离,“阮亭,我刚刚睡着了。” 阮亭道:“不可沐浴太久,去榻上睡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修长如玉的细臂搭在木桶边沿,试了一下,她身子软绵绵的,用不上一丝力气。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阮亭,“ 我起不来。” 她话里还带着撒娇的意味,“你帮我呀!” 帮她? 阮亭眸色越发晦暗,“ 玉棠,你知道我是谁吗?” 甄玉棠不明白他为何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她歪着脑袋,粼粼的眸光落在阮亭身上,“知道呀。” 她笑吟吟的道:“你是阮亭,是个…是个大混/蛋,也是我的夫君。” 阮亭眉峰微扬,“玉棠姐姐,这可是你说的。” 她现在并不清醒,即便要做什么,总不能欺瞒着她。好在,甄玉棠并没有认错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阮亭走过去,越发看清水面下那姝艳的一幕。 女子乌发雪肤,裸/露在外的肌肤,宛若上好的羊脂玉,泛着熠熠的光华。 阮亭自嘲的笑了一下,枉他读书多年,可一面对甄玉棠,所有的克制力不值一提。 被她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阮亭喉结动了一下,“玉棠,闭着眼。” 甄玉棠乖乖的阖着双眸,感官却越发明显,她能清晰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度,那是阮亭的大掌。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被他触过的地方,就像被火灼了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身子一颤,晕晕的脑袋突然清醒了些,她干嘛要闭上眼睛啊,阮亭才应该这样做。 阮亭拿过搭在楠木嵌玉屏风上的一件锦裙,披在甄玉棠的身上,轻薄的襦裙被木桶里的水浸透,湿哒哒的粘着甄玉棠的肌肤,越发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姿。 他打横抱起甄玉棠,毫不在意甄玉棠穿的那件襦裙会浸湿他身上的袍子。 肌肤相触,如此一来,怀中女子婀娜的身姿尽入眼底,那一层薄薄的、沾了水的襦裙,不起丝毫作用。 阮亭眸色更深了些,等到了外间,阮亭熄了灯。 坐在床榻上,屋子里暗下来,身上穿着湿衣服,甄玉棠不太舒服,她上来就要解开腰间的系带。 然她越是慌张,系带反而被打了个死结,怎么也解不开了。 甄玉棠下意识寻求阮亭的帮助,“我解不开了。” 阮亭眸里含笑,“我帮你。” 说是要解系带,他的指腹却抬起甄玉棠的下巴,吻上那潋滟润泽的红唇。 大掌一边解开了带子,一边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甄玉棠喘着气,唇越发的红艳,“你又亲我。” 阮亭的声音透着暗哑,心头的渴望再也压抑不下去,“你是我夫人,我只亲你一人。” 带子是解开了,甄玉棠身上的襦裙,随着阮亭的动作,也随之掉落。 襦裙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倒在帐幔中,身旁是男子峻拔的身躯。 阮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脖颈间,“玉棠,叫我。” 黑夜里,一切的触感越发的明显,甄玉棠出了声,“阮亭。” 阮亭望着她,“不对。” 甄玉棠想了想,改口道:“夫君。” 阮亭的声音传来,剖析着心迹,“ 我是你夫君,我喜欢你这样叫我。玉棠,曾经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后悔了,我也知错了。我怕你离开我,我怕你不要我了,我怕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再也见不到你了。” 酒意仍然没有消散,阮亭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甄玉棠晕乎乎的脑袋,并没有反应过来,她道了一句,“我在呀!” 是啊,老天爷保佑,她还在,而他也还有机会去补偿她。 这是他视若珍宝的姑娘,上一世他却不懂得珍惜。 阮亭低着头,他的动作很轻,温柔的亲在她的眉心,然后是眼睛,最后是唇角。 一切水到渠成,男子的疼宠与在意,甄玉棠自然可以感受到,被他这么亲着,没有一丝不适。 阮亭停下动作,摩/挲着她的眉头,“玉棠,你害怕吗?” “不怕。” 两人的呼吸交缠,甄玉棠轻声道:“不过,你轻一点。” 衣衫和锦袍从床榻上落下,细臂环着阮亭的脖颈。 哪怕阮亭是读书人,可他仍然劲瘦有力,这是男子不同于女子的地方,如玉山、如雪松般,侵占着她的心神,甄玉棠一颗心跳得快了些。 这种感受有些难熬,甄玉棠眼角泛着粉。 自始至终,阮亭的动作都很温柔,他耐心的观察着甄玉棠的感受。 甄玉棠咬着手指,突然哭了,泪光点点,一头乌发披在锦枕之上,春意全然显露出来。 又娇又软。 他细细的吻落在甄玉棠的唇角,“难受吗?” 甄玉棠点了点头。 对于甄玉棠,他总是有耐心的,前一世新婚之夜发生的事情,可不能重现。 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珠,阮亭温柔的宽慰道:“别怕。” 清冽的雪松气息,像是被火点燃了。 帐幔落下,几缕月华映在拔步床前,桂花的幽香弥漫在每一处。 第二日,甄玉棠缓缓睁开眸子,她揉了下太阳穴,昨夜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里。 昨天晚上,阮亭特意在葡萄架子旁准备了姜桂酒和螃蟹,吃螃蟹自然要配着酒,这次有滋味,诱着她饮了一盏又一盏的酒。 而她酒量不行,迷迷糊糊的被阮亭哄着称呼他一声夫君,又发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这一世,在她的生辰的时候,与阮亭圆房了,这人是不是筹谋已久? 又不是第一次和阮亭做这种事情,甄玉棠不会有什么扭扭捏捏不情愿的想法。 阮亭的声音传来,因着刚睡醒,还带着一股慵懒,“玉棠姐姐,醒了?” 一听到这话,甄玉棠脸一红,昨晚上她是醉酒了不假,偏偏后面的事情她还记得。 那个时候,阮亭也是这样,唤着她“玉棠”,又唤着她“玉棠姐姐”。 想到这儿,甄玉棠脸上的红晕更浓了些,羞赧的脚趾都快蜷缩起来了。 阮亭欣赏着她的情态,“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甄玉棠轻声道:“不用了。” “脑袋疼吗?”阮亭又问了一句。 “还好。” 阮亭轻咳了一下,“那,身子还难受吗?” “你说呢?”甄玉棠把锦被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阮亭的动作已经很轻了,可她这会儿浑身上下酸酸疼疼。 “对不起,昨夜是我没忍住。”阮亭歉疚的道:“后来,我给你清理了一下,还给你抹了药。” 清理?抹药? 甄玉棠恨不得用锦被把自己脑袋盖上,她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耳尖连带着脖颈都泛着粉。 喝酒误事这句话果然不假,不仅适用于男子,还适用于女子。 如果她没有醉酒,阮亭也不会得逞。不过她也没有吃亏,阮亭的长相和身材是一等一的好,也算是享受。 长公主生辰那日,她见到了裴云郦一掷千金包下来的面首,各方各面比阮亭差远了。 她白白得了这么一个俊朗的夫君,也是赚到了。 甄玉棠幽幽的盯着他,“昨夜你也饮了不少姜桂酒,你怎么没有醉意?” “过年的时候,你只饮了几盏酒,就赖在我宅子里不走了,我上哪儿,你跟到哪儿,非要牵着我的手。怎么几个月的功夫,你酒量长了这么多?” 甄玉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阮亭以前的表现。 阮亭第一次在甄府饮酒的时候,厚着脸皮伸出手掌,非要让她牵着他。 阮亭第二次醉酒,是去年除夕的前一天,刚好赶到这个时间点,有了理由可以留下来与甄玉棠一块过年。 那段时间阮亭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整日赖在甄玉棠的宅子里。 起初甄玉棠有些怀疑,但她误以为阮亭的酒量还没历练出来。这一次,这人倒是暴露了,原来醉酒都是在骗她呢。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戳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阮亭轻笑一声,反握着她的手,“喜欢你是顺应我的心,醉酒以及这件事,确实是蓄谋已久。” 第13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天 上一世阮亭的酒量不错, 是在官场上历练出来的,但他本人不喜饮酒,能避则避。 所以当看到阮亭饮了四五盏酒便醉了时,甄玉棠不是没有过怀疑, 然而她还是被阮亭的演技给骗到了。 好气啊! 甄玉棠板着脸, “蓄谋已久?若是被你的同僚知道了, 看你羞不羞!” 阮亭揉了下她的脸颊, “只要夫人不嫌弃我,我就不害羞。” 前世她怎么没发现阮亭这么厚脸皮呢,“谁说我不嫌弃你呀?” 阮亭话里带着笑,“观夫人昨夜的样子, 应当是不嫌弃为夫的。” 甄玉棠瞪圆了眼睛, “昨夜我都喝醉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好意思说!” “既然这样,不如夫人今天晚上再感受一次?”说着欠揍的话, 这人面上还是光风霁月、星月疏朗的模样。 甄玉棠故意与他唱反调,“你想得美, 没有下一次了。” 走廊上传来侍女走动的声音, 她动了下身子, “不和你贫了,我要起床了。” 只是,她稍稍一动弹,再次感受到那股酸软之感。 阮亭看起来颇是有精神,凭什么她要浑身酸软啊! 不过,相比上一世,阮亭的技术进步了一些, 倒是没有那么难受了。 阮亭扶着她,让她靠着床榻,“很难受吗?不如请个医女来府上?” 他在侯府长大,身边的一些世家子弟十三四岁时便有了通房,可除了前世的记忆外,阮亭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加之他自幼习武,他担心自己没有控制好力道,昨夜伤了甄玉棠。 甄玉棠赶紧道:“不用。” 倒也没有伤着,用不着请医女过来。 阮亭为她压了下被角,“今日你别下榻了,待会儿就在床上用膳,要做什么事情,有我和樱桃在,知会我们一声就是。” 甄玉棠好笑的看着他,“哪里就这么娇气!” 如果她与阮亭圆了房而在床上待了一整天,她可没脸见府里其他人。 甄玉棠催着他离开,“每天这个时候你不是在练剑打拳吗?你去忙你的事情,我泡个热水澡就好。” 阮亭轻轻亲在她的眉心,替她唤来了樱桃,看着她沐浴了,这才出去屋子。 看到甄玉棠白皙肌肤上的点点红痕,樱桃抿着唇笑起来,“夫人与少爷越来越恩爱,这下我可放心了。” “少爷找人赶制了几千多海棠珠花,这事被人传了出去,今儿早上我出去买菜,听到好多人提起,说夫人您真是令人羡慕。” 甄玉棠轻轻笑了下,阮亭这个举动,也出乎她的意料。上一世,这人远没有这般用心。 可见一个男子到底喜不喜欢一个女子,仅看其用心程度便能看出来。 来到了京城,她与阮亭之间没有矛盾,先不说情爱不情爱的,两人也能过下去,甄玉棠不会执着于上一世,一直钻牛角尖,而忽视了这一世。 泡了个热水澡,轻松许多,甄玉棠去到外间,发现阮亭已换好了衣衫,正在等着她。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阮亭,那么多的海棠珠花,只让我一个人欣赏,也是浪费。昨日我已经见到过一树千花最美的场景了,我想着,把这些海棠珠花分给那些家境贫寒的姑娘,我只留下几朵便好。” 甄玉棠提出这个建议,阮亭不意外,她手里有不少积蓄,却不是铺张浪费的姑娘。 “这是你的生辰礼,由你来决定就好。等明年海棠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海棠树下埋坛酒,到了你生辰时,就可以饮海棠酒了。” “好呀。”被阮亭这么一说,甄玉棠有些期待了,“我出生那日,我爹娘也在海棠树下埋了十几坛女儿酒。后来那些酒,在我们成亲那日,拿出来了。” 阮亭不放过每一次说甜言蜜语的机会,“原来如此,怪不得成亲那日的酒,格外的醇香。”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随即杏眸里透着狡黠的光,“准备这么多珠花,需要不少银子呢,你又没有从我这里拿钱,你的银子是从哪来的?” 阮亭一怔,大意了。 “玉棠姐姐,我冤枉啊,我那么一点点私房钱,都用来给你准备生辰礼了。”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 好吧,这一次我勉为其难的相信你。” 话虽这样说,阮亭的银子都在她这里放着,每月的俸禄也给了她,甄玉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然她也不是苛刻之人,阮亭行走官场,少不了用银子场合,每月甄玉棠也给他不少零用钱。 甄玉棠要梳妆,阮亭也不觉得无趣,反而站在她身边,仔细的看着她描眉梳发。 甄玉棠的细眉很漂亮,如远山含黛,透着清韵典雅之美。 阮亭来了兴致,他只见过一个女子画眉的模样,那个女子便是甄玉棠。 甄玉棠不施粉黛时,已是国色天香,杏眸盈盈,肌肤嫩得能掐出来水,宛若刚从清水里出来的春花。 当她上了妆后,丰颊雪肤,明眸皓齿,又如夏日繁花般明艳多姿 “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玉棠,我来给你画眉。” 甄玉棠怀疑的看着他,“你会画吗?” 阮亭此刻没有一□□为状元郎的稳重,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着心爱的姑娘,总想为她做些事情,“ 刚才你如何画眉,我都记下了。” “行吧。”甄玉棠迟疑了一下,“你好好画呀!” 阮亭手里拿着青雀头黛,端详了一下,这才动手。 他确实看过甄玉棠画眉好几次了,然他亲手操作的时候,手忙脚乱了起来,力道一下子轻,一下子重。 甄玉棠直觉不对劲,对着铜镜一看,眼睛上面是两条粗粗的浓黑眉毛,像两条大虫子一样歪歪扭扭。 就算是神妃仙子,顶着这样的眉毛,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格外的滑稽,甄玉棠两颊红红的,“阮亭,你毁我形象!我可以直接上梁山了。” 阮亭忍俊不禁,朗声笑起来,笑过了才道:“ 我这是第一次,手生,等以后多给你画几次眉,就可以了。” 甄玉棠赶紧把又浓又黑的眉擦掉,“想得美,只这一次,我不要面子的呀?” 接下来,阮亭倒是安分下来,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给甄玉棠捣乱了。 几千朵海棠珠花,给樱桃、阿芙还有府上的丫鬟们分了一些,甄玉棠自己留下来几朵,剩余的,都分给京郊那些家境贫寒的小姑娘们了。 圆房后,念着甄玉棠的身子,每天晚上阮亭只是抱着她睡觉,一连过了几日,这人又不老实了起来。 帐幔里,甄玉棠眼角泛着粉,“一刻钟行不行?” “不行。” 甄玉棠犹豫了一下,“两刻钟呢?” 阮亭忽然轻笑起来,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肌肤上,“玉棠姐姐,你就这么瞧不起你夫君?” “你享受就行了,费力的事,我来做。” 甄玉棠踹了他一下,却反被他握着脚,轻轻的摩/挲着。 温和的日光透进帐幔,甄玉棠缓缓坐起来,揉了下腰肢。 她算是看出来了,没有圆房前,阮亭表现出来的是君子端方、清心寡欲,以此降低她的防备心。 现在,阮亭表露出真面目了,这人就是个恶狼,整天扒着她不放。 * 赶在过年前,陆瑶出嫁了,嫁人后的日子,她来说是个噩梦,“ 温姐姐,我要死了,我那婆婆,整日给我立规矩,但凡我有一点不对的地方,她就让我去跪祠堂。” 她萎靡的模样,宛若开得正盛的花儿,经历了风吹雨打后,凋零落败,花瓣干枯,没有了润泽,缓缓的落到地上,没有一丝属于女儿家的光彩。 温如蕴从小与陆瑶一起长大,看着她这副模样,自然也是心疼的,“ 你听你婆母的话,你听话了,他自然也不方便苛责你。” 陆瑶恨恨的道:“都是甄玉棠欺人太甚,如果不是她故意使坏,让我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上出了丑,我婆母也不至于这般对我。” 温如蕴眸光一闪,“也不知怎么回事,她倒是入了长公主的眼,你可千万别和她对上。” 陆瑶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嫁人后,她每日应对夫家的人人事事尚且力不从心,哪还有心思再去惹事? 可被温如蕴这么一激,她心里的怒火又涌了上来,“凭什么我不能和她对上,总不能白白让她欺负我!” 温如蕴微微一笑,面上的笑意透着几分诡异。 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被甄玉棠抢了去,她心里放不下阮亭。 她有婚约在身,一时半会儿她是不奢望嫁给阮亭。即便这样,她看不得甄玉棠悠闲自在的过着日子,总要给她找点堵才是。 有些事情,她不能插手,但是可以借助那些蠢货来行动。 * 樱桃为甄玉棠涂着玉容膏,“夫人,您与少爷这般恩爱,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您的肚子里就有好消息了。” 樱桃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甄玉棠,前世十年的时间,她都没有怀上身孕,后来她找了林表哥把脉。 林表哥告诉她,好生调养两三年,她并非难以受孕的体质。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晚一些要孩子比较妥当。 可见,是有人对了手脚。她有怀疑的对象,然这一世不是前世,她也找不出证据,只能小心提防。 这一段时日与阮亭胡闹了几次,想着轻易不会有孩子,她也没有喝避子汤。 说实话,她自己年纪也不大,刚过十八岁的生辰,并不急着要孩子。府里有阿芙一个小孩子就够了,再来一个孩子,她也没有精力照顾。 可依照她与阮亭这般胡闹下去,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二更。上一章被锁了三次,每修改一次,然后又是另一处重新被锁,也是无语了。感谢在2020-09-27 20:37:43~2020-09-28 09: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潜水小白鲸 66瓶;小语、cathy 10瓶;hing 6瓶;jonalulu 4瓶;4144264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一天 甄玉棠自己年岁尚且不大, 并不急着要孩子。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她是被温如蕴下毒而失去了性命,如今还未除掉温如蕴。而温如蕴心性狠毒, 前世便敢毒杀她, 这一世也不会例外。 她自是会提防温如蕴,可是, 如果还是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这一世的轨迹和前世一样,那么更不该要一个孩子。 樱桃注意着甄玉棠的神情, “夫人,您好像不太高兴?” 甄玉棠沉默了一会儿,“是。” 若没有身孕,便要服用避子汤。可是,她这样子做了, 对阮亭来说,并不公平。 观阮亭对阿芙的态度与关怀,他应该是喜欢小孩子的。 如果前一世他与甄玉棠有了孩子,不管他与甄玉棠感情如何, 可以肯定的是, 阮亭一定会十分疼宠自己的孩子。 那么,她该服用避子汤吗? 樱桃关切的问道:“夫人,您在想什么呢?” 甄玉棠轻声道:“樱桃,你去医馆,让大夫开张避子汤的方子。” “夫人?”樱桃瞪大了眼睛, 嘴唇动了动。 她想说一些劝阻的话,却又听甄玉棠道:“你去吧。” 樱桃长长叹口气,低着脑袋出了屋子。 过了半个时辰, 樱桃端着一碗避子汤进来,“夫人,您真的想好了吗?” 瓷盏里的药汤冒着热气,甄玉棠好看的眉眼间蕴着犹豫和不决。 秋意浓浓,余晖透着几分冷意,屋子里的光线也暗淡下来,旁人总是赞她性情活泼明媚,可前世和今生加一块,她的岁数也不算大,遇到一些事情,她也会纠结,也会拿不定注意。 甄玉棠拿起瓷盏,一旁的樱桃一张脸拧成了个小包子,直直盯着甄玉棠的动作。 甄玉棠顿了顿,最后把那碗避子汤重新放在了梨木圆桌上。 她所担忧的不无道理,可她选择了相信阮亭,选择重新给阮亭一次机会,或许,关于前世的事情,等寻到合适的机会,她可以告诉他。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意外,她身边还有阮亭陪着,她不是一个人。 注视着甄玉棠的动作,樱桃脸色一喜,“我不知夫人为何不想要孩子,不管夫人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夫人。可避子汤伤身,我也不想让夫人喝这些东西。等夫人生下了小小姐或是小少爷,我天天给小小姐和小少爷做好看的衣裳。” 终于下定决定,甄玉棠心头的块垒散去,不再压得她喘息不过来,浑身蓦然轻松下来。 她眸子弯了弯,“顺其自然,若是有了孩子,那她的小衣裳,可就由你负责了。” “ 那我就天天给小小姐和小少爷做新衣裳,一天也不重样。”樱桃越说越来劲,“哎呀,我决定了,明天我就跟着奶娘练习女工,等我练得一手好苏绣,给小小姐和小少爷做好看的衣服穿。” “早着呢。”甄玉棠好笑的道。 * 西苑,一重又一重的帘幔后面,传来女子嬉笑的声音。 此处是天子与朝臣议事之地,却这般轻浮放荡。 杨清和面色如常,恍若已经习惯了当今圣上这般不着调,“微臣启禀皇上,关于宗室官员不得强占土地一事,各地已初有成效,只是,裕王和宁王远在封地,仍未把名下多余的土地分发给百姓。” 李春言未倒台时,便是他负责这件事,如今他成了内阁次辅,这件事依然由他负责。 皇上接过怀里女子递过来的酒盏,浑浊的声音传过来,“这两人胆子是越发大了,朕已经给了他们封地和花不完的金银,他们倒是比朕还懂得享受。” 若是让其他臣子听到这话,心里应该在想,比皇上还会享受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 皇上平素不理政事,可关于两位王爷的问题,他不得不注意点,自古籓王夺取帝位的不是少数。 他想了一会儿,“朕记得阮亭在殿试那日做的文章里,提到过宗室问题,把他召来。” 皇上身边的太监王来应道:“是,皇上。” 今科三百名进士,留在京城的不过数十人,皇上只对前面几人有些印象。 随着李春言的倒台,他的外甥夏津彻底没了前途。 榜眼是高庐的侄子,高庐带着高宏来西苑面见过皇上几次。 只是高宏到底年轻,溜须拍马的功夫太差劲了些,皇上不喜他那谄媚的性子。 这样一来,入了皇上眼的,只剩下阮亭了,“阮亭入了翰林院,表现的如何?” 杨清和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在成为内阁次辅之前,不结党立派,有爱才惜才之心,“启禀皇上,阮亭在翰林院甚是不错,文武兼修,办事又有能力,前一段时间他跟着微臣一起外出办了差事,那地方的豪绅不愿把名下多余的土地拿出来,阮亭没费多大功夫,便劝说了那群人。” 皇上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阮亭出身寒门,身后又无其他势力,虽与宣平侯府有些渊源,却也不足为惧,这样的官员,上位者用着也放心。 阮亭很快来到西苑,在翰林院待了大半年时间,皇上时常待在西苑不理政事,他多是与几位皇子打交道。 西苑外尽是奇花异草,长长的走廊廊柱雕梁画栋,远处还有豢养的孔雀、狮子和白鹤。 伺候在天子身旁的宫女,并没有着宫廷宫女的衣衫,而是身披纱裙,一身女道打扮。 当今皇上信奉道教,特意搬到西苑修炼长生不老之术,伺候天子的宫女与太监,特意着道士的装扮,来讨好皇上。 进去殿里,宫殿奢靡华丽,烛台上放着小儿拳头大的夜明珠,重重帘幔间,飘荡着熏人且浓厚的龙涎香。 阮亭作揖道:“下官阮亭见过皇上。” 圣上奢靡享乐,好在没有完全昏了头脑,这也算不幸中的一件幸事。 皇上浑浊的声音又传来,“起吧。” “召你来,是为了宗室问题。这些皇亲国戚,仗着自己的身份,心都养大了,今天不归还土地,明天怕是能率兵打到京城里。” 阮亭淡声道:“皇上乃大晋朝的君主,龙威保佑大晋朝康泰,大皇子、三皇子与六皇子处理朝政兢兢业业,其他人不敢有异心。” 皇上心里满意了些,“朕给予那些皇亲的优待不少了,殿试时,你那篇文章阐述过宗室的一些问题,今个召你来,你可有对策?” 阮亭看向杨清和,杨清和冲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藏拙。 高庐此人手段狠辣,心机深沉,会咬人的狗不叫,他隐忍多年,一举推翻了李春言。如今高庐成了内阁首辅,权势滔天,又得皇上宠幸。 杨清和没有要取而代之的想法,可出于自保,他也要有自己的势力。 李春言倒台后,原本属于李春言部下的官员,一部分投诚到了他这里,可这远远不够。 孤木难支,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培养其他势力,恰好阮亭在翰林院,他把阮亭推了出来,这是最合适的一把刀。 这个年轻的郎君,有见底、有胆识、有能力,又有才气,但愿,阮亭不要让他失望。 商议了宗室问题的对策后,皇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李春言被处死那日,是你在翰林院当值,朕听说你训斥了朕派去的太监,说他不可直言李春言的名讳。你可是对朕的处置有异议?” 不过是一件小事,皇上便知道了,可见皇上对司礼监那群人的倚重。 阮亭不慌不忙,没有一丝惧怕,“禀皇上,李首辅冒进喜功,皇上处置李首辅,乃理所当然之事。然当时皇上并未革除李首辅的官职,那个小太监以下犯上,不成体统,直呼朝中官员名讳。臣唯恐伤了诸位朝臣之心,也唯恐旁人误了皇上爱才惜才之心,这才忍不住提点一句。” 皇上当时处置了李春言,也是在气头上,不意味着他全然否定李春言的功劳。 阮亭有一点倒是说对了,太监就是伺候人的东西,哪里有资格直呼朝中官员的名字,“王来,给司礼监立立规矩,不懂事的太监,卖出宫去。” “是,陛下。”王来躬着身子。 他直起身子的时候,目光落到阮亭身上,有些复杂。 * 等出了西苑,那着纱裙的宫女送着杨清和与阮亭出来。 阮亭目不斜视,一丝的目光都没有落在那些宫女身上。 杨清和心生一二分满意,“今个你表现的很好。” 阮亭做了个揖,“下官多谢大人,若无大人支持,下官没有这样的机缘。” 杨清和微微摇头,“ 本宫并没有在圣上面前提到你,是圣上主动想起你的。你能被圣上记着,是你自己的本事。宦海浮沉,一眼望不到头,若要抵达彼岸,需要的不是一只船,而是千万只船。” 说完这话,杨清和拍了拍阮亭的肩,大步朝前走去。 阮亭回到府里时,暮色已苍茫,门前悬着的琉璃灯散发着光辉,樱桃和平时正在摆膳,甄玉棠和阿芙不知在说着什么话,姐妹俩满脸笑意。 一室温馨,驱走了寒夜里的寂寥与苍凉。 听到动静,甄玉棠抬头看过去,烛火洒在她的眉眼间,犹如星辰掉落其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西苑与皇上议事,回来的迟了些。”阮亭净了手,脱去官袍,在甄玉棠身旁坐下,身子轻松下来,“刚才你与阿芙说什么呢,满脸都是笑意。” 甄玉棠眸含狡黠,“阿芙说她跟着你读书的那段时间,曾在你的书房里见过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与我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娇娇 37瓶;jjsunny 25瓶;呦苹果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二天 阿芙捏着糕点小咬一口, “姐姐,我跟着姐夫读书的时候,有时候坐不住, 就会在姐夫的书房里转悠来转悠去,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甄玉棠好奇的道:“什么?” 不会是阮亭偷藏了东西被阿芙发现了吧? “我在姐夫的书房里看到了一条嫩荷色的帕子,还看到了一盏小灯。” 甄玉棠一怔, 嫩荷包的绢帕, 自然是女子贴身之物,轻易不可交到外男手上。 曾有一无赖男子, 偶然间捡到了一个世家小姐的帕子,便拿着东西上门,以此要挟那位世家小姐嫁给他。 阮亭保存什么东西不好,偏偏保存女子的绢帕。 他保存的哪是帕子,明明是不忘某一个人吧!难不成真的像她以前猜测的那样, 阮亭心里装着一个求而不得的姑娘? 甄玉棠问道:“那帕子什么样式?” 阿芙不用想,脱口而出,“那帕子绣着几朵海棠花,还沾染了什么东西, 不过, 洗的倒是挺干净,闻起来香香的。” 倒不是她记性好,而是甄玉棠平日惯用的绢帕、寝衣等,也绣着海棠花。 所以阿芙一看到锦盒里的绢帕,便记着了, “姐姐,我还以为这是你用过的帕子呢。” 甄玉棠眉心微微皱起,仔细回想着往事。 过了会儿, 她道:“阿芙,你还记得那个帕子和那盏小灯在哪里放着吗?你带着姐姐去看看。” “好呀!”阿芙欣然起身,“不知道姐夫有没有换位置。” 甄玉棠跟着阿芙到了书房,所谓的绢帕和小灯已不在原先被阿芙发现的地方。 甄玉棠看了一周,目光落在右侧靠墙壁的梨木书架。 梨木书架高大,雕刻着青松,下面几层摆着各样的古书,最上面两层则放置着各样的锦盒。 每次她来阮亭的书房,没有待太长时间,所以书架上面的锦盒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她也不清楚。 甄玉棠唤来了平时,平时极力伸着胳膊,又蹦了几下,还是够不到,然后他去搬了一把木梯过来。 见状,甄玉棠露出笑,平时个头不算矮,都够不到,可见阮亭的身量,在男子中也算是俊拔的那一类了,他是故意把锦盒放到书架的最上面的吧,还不让其他人发现。 打开锦盒的那一刻,甄玉棠面色涌现一丝怔愣。 接着,就有了后来的事情,这人到底是抽了什么风,她等着阮亭回来,迫不及待的想要问个清楚。 * 突然听甄玉棠提到这件事,阮亭少见的红了耳廓。 樱桃正在摆膳,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夫人,识趣的退了出去,还冲阿芙摆摆手,“小小姐,咱们去旁处用膳。”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个,甄玉棠的目光落在阮亭泛红的耳垂,盈盈眸子里溢着笑意。 她起身去到旁处,不多时,一手拿着一个锦盒,另一只手提着一盏小灯。 小巧的锦盒被打开,里面装着一条绣着海棠花的帕子,绢帕沾染着墨渍,有些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甄玉棠把小灯放在案桌上,把锦盒推到阮亭面前,“这是你什么时候留下的?” 藏了这么久,被她发现了。 阮亭注视着甄玉棠的动作,眸光落在锦盒里那条绢帕上,脑海里浮现出往事。 “在学堂的时候,韩晚碰翻了我桌上的墨砚,是你拿着帕子,替我擦拭那些墨渍,当时你还打趣了我,说我是大少爷,比你还娇气。”阮亭唇角漾起清浅的笑意,宛若春风吹来,温柔和煦。 这些事情甄玉棠没有忘记,“那这盏灯呢?” “这盏灯,是你我快定亲的时候,我去到甄家,那天晚上,我佯装自己喝醉了,你送着我出府,你手里提着的就是这盏灯。后来,你把这盏灯给了我,让我照亮回家的路。” 阮亭的笑意,犹如春风,那股和煦的春风,一直吹拂到了甄玉棠的心头,女子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一件件一桩桩轻微的事情,原来阮亭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若不是方才阿芙告诉了她,甄玉棠根本不会想到阮亭会保存着这些东西。 她好笑的道:“小灯就算了,可那条绢帕还染着墨渍,你留着也用不成呀!” “我曾想过把它扔掉,鬼使神差的,我…我舍不得。”阮亭轻轻一笑。 他没告诉甄玉棠的是,把那条绢帕带回阮家,他用皂角洗了好几次,才勉强洗去一部分墨渍,可他还是保存着。 后来与甄玉棠成亲了,他把那条绢帕和小灯放在了锦盒里。来到京城的时候,他仍然把这两样东西带上了。 舍不得? 甄玉棠心头一动,就这么舍不得呀! 阮亭是状元,未来还会是首辅,心里有着野心和抱负。 像他这样的男子,不管是人或是物,能够对他产生影响和羁绊的东西太少了,他不会因为任意一个人而停下脚步,自然也不会舍不得一条普普通通的帕子。 然而,他做了一件出乎甄玉棠意料的事情。 她轻声道:“为什么要留着那些东西?” 阮亭望着她,“因为是你给我的。” “可是,那个时候你还在甄家学堂,我们俩只是同窗,没有其他关系。”甄玉棠想不明白,“你留着我的帕子,时间也太早了些吧!” 他低声笑道:“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对你是年少慕艾,我做的一些事情,我自己都没有答案。” 明明那一段时间,没有丝毫他能与甄玉棠走到一起的可能。 可他还是偷偷留下了甄玉棠的绢帕,甚至当成宝物一样,妥善的保存着。 他没有意识到,也不愿意承认,在不知不觉中,他被甄玉棠吸引了。 不仅是在学堂的那段时间,包括前一世。 人的感情总是复杂的,那时甄玉棠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并不大,可有可无。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不以为对甄玉棠的感情是喜欢。 前世十年时间里,照顾她,不管她做什么事情都由着她,答应她不纳妾,在阮亭看来,这是他为人夫君的责任,而不是喜欢或者爱上了身边的这个姑娘。 他心安理得的忽视了甄玉棠的陪伴和心底不敢宣泄的情意,他还以为,甄玉棠和他的想法一样。 枉旁人称赞他天赋聪颖,可在情爱一事上,他还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蛋。 仔细想一想,前一世,他对甄玉棠的所作所为,确实称不上喜欢,可他心里也再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 这样的感情是喜欢吗?亦或者不是喜欢? 感情是最复杂的东西,让人琢磨不透,没有明显的界定。 然无论如何,他明确的知道,这一世他是喜欢甄玉棠的,喜欢到不舍得失去她。 人活一世,无论是长大成人、读书问道,还是成亲生子,都是头一遭,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不免会手忙脚乱,不免会留下遗憾。 前一世她喜欢阮亭十年,却碍于种种矛盾,也没有真真正正的了解到他的想法,知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上一世到底谁对谁错,分出个高下已经没有意义了。 最重要,是脚下的路,她能感受到阮亭的善意与情愫,能感受到阮亭在试着改变、试着如何喜欢一个姑娘,这就足够了。 甄玉棠又是狡黠一笑,“不过是一个绢帕,难不成你也要留着当传家宝?” 这会儿屋子里没有其他人,阮亭拉着她的手,把甄玉棠往怀里带,亲亲她的唇角,“是啊。” 甄玉棠眸子弯弯的,“那咱们女儿也太可怜了吧,别人家的传家宝都是金啊玉啊,价值千金的东西,你这个爹爹留给她的尽是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阮亭温声道,眸里含着笑意,“我这个爹爹不中用,好在夫人最厉害。” 甄玉棠打趣着,“瞬间感觉压力好大,看来女儿的嫁妆,以后要我操心了。” 阮亭道:“为何是女儿?” “女儿香香软软的,多可爱呀!” 只要是甄玉棠为他生下的孩子,他都喜欢。 阮亭能够感受到,横亘在他与甄玉棠之间的那层薄雾不见了。 那层薄雾很淡,却是两人难以跨越的隔阂,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却会成为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 而这一刻,这层薄雾消失了。 喜悦在血液里流淌着,他何其有幸,能够遇到甄玉棠。 阮亭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些,“玉棠姐姐莫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口头说说可是不行的。”说着话,他打横抱起甄玉棠,“天色不早了,我们去做些生孩子的事情去。” 甄玉棠环着他的脖颈,“哪里天色不早了,还没用晚膳呢!” 阮亭大步朝拔步床走去,“待会再用。”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玉棠而言,到了这一章,才是真真正正的与前世和解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风残月 15瓶;柠檬水 6瓶;谙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三天 一阵风从轩窗吹进来, 拔步床上的帐幔轻轻摇曳。 甄玉棠咬着唇,宛若一只小船漂浮在春水里。 只能随着水波起伏,偏偏那水波时而缓慢, 时而又涌动着。 潮起潮落, 占据着甄玉棠的心神。 “这下子可好,樱桃他们都知道我们干什么了。” 帐幔被掀起挂在两侧的金勾,幽幽的花香传进来,甄玉棠一双眸子湿漉漉的。 她靠在阮亭的怀里, 乌发垂落在藕白的臂,一双修长的细臂,似玉又似上好的白瓷, 昏黄的烛光照过来, 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阮亭半靠着床榻,把她素白的手握在掌中, 轻捏了一下, 玩弄着女子莹润的手指。 他脸上带着餍足,勾起薄唇,不在意的道:“ 知道就知道了。” 甄玉棠戳了他一下, “你还没用晚膳呢,就想着这么一档子事情,你这是白日/宣/淫。” “哪里是白日,玉棠姐姐, 天已经暗下来了。”阮亭慵懒的出声, “你好不容易提到了我们的女儿,为夫自然不能让你失望,合该努力做些这样的事情,好早日有我们的孩子。” “冠冕堂皇。”甄玉棠瞪了他一下, 毫不客气的戳穿,“ 你哪是想要孩子!你就是为了自己享受。” 阮亭不由得闷笑,“难道玉棠姐姐不舒服吗?” 甄玉棠抬着小下巴,像只高傲的小兔子,嘴硬却不心虚,“不舒服。” “玉棠姐姐是个小骗子。”阮亭峻挺的鼻尖蹭了她的琼鼻一下,又掐了下她泛着绯红的脸颊,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刚才可是玉棠姐姐让我……” 阮亭的声音沉下来,最后几个字只有甄玉棠能听到。 甄玉棠脸上的绯红更浓了些,方才那令人脸红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如秋水般的眸子控诉的看着阮亭,“你还好意思说!” 阮亭拍了拍她的细背,顺着毛,“好,为夫不说。” 他温声道:“可是饿了?” “嗯,饿了。”甄玉棠好笑的道:“要不是你,我早就用膳了。” 阮亭下去榻,打横抱起甄玉棠,“先去沐浴,然后我们用膳。” 甄玉棠下意识环着他的脖颈,“沐浴的时候,你老实一点,听到没有。” 屏风后传来阮亭清润的声音,“为夫何时不老实了?” 烛台上的灯光偶或跳动着,驱走秋夜的黑暗与寒冷,让这一间屋子弥漫着温馨。 体谅甄玉棠还没用膳,沐浴的时候,阮亭果真很老实。 甄玉棠换了一件石榴红的修身锦裙,长长鬓发用一根白玉簪随意挽起来。 樱桃在一旁站着,“夫人,少爷,膳食已经摆好了,您们用膳吧。” 甄玉棠坐下来,“你和阿芙可用膳了?” 樱桃细细的道:“我和平时他们在一块用过膳了,小小姐今晚上吃了不少东西,喝了一碗小米粥,又吃了几块巴掌大的千层饼、一小碟子青菜与樱桃肉,这会儿小小姐由奶娘陪着在外面消食呢!” “这就好。”甄玉棠也是饿了,看着桌上的菜肴,不禁食欲大振,一不留神吃多了些。 她摸了一下肚子,微微鼓起腮帮子,怨念的盯着阮亭,“平日里的晚膳我都控制着呢,都怨你!” 阮亭含笑道:“你又不胖,你再胖一些才好。” “ 你不懂,那么多精致华美的锦裙,若是胖了,可就穿不上了。” 甄玉棠委实是个精致的姑娘,她爱打扮自己,爱穿好看的裙子,光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摆了一整张桌子。 “奇了怪了,每日你用的膳食一点儿也不少,腰还是那么瘦,灶房里的厨子变着花样的给你做一些补食,你也没胖起来。” 阮亭眼角抽了抽,女儿家的关注点格外的不一样,“我腰瘦吗?” 他决定了,明日起要加强锻炼。 和他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仅阮亭一个眼神,甄玉棠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 甄玉棠好笑的道:“ 我还搞不懂你们男子的想法呢,你们男子,是不是个个想让自己成为虎背熊腰、肩宽膀大的那种人,一手举一个大铁锤?” “不错,若非我回到了泰和县,我想去军营参军,当一个上阵杀敌一手举一个铁锤的大将军。” 阮亭这句话倒也不假,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他还是侯府少爷,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可要去到荒凉而壮阔的西北了。 不过,此刻这句话里也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他故意逗弄着甄玉棠。 “不行了,不行了。”甄玉棠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阮亭成了虎背熊腰的大将军,一身腱子肉,一拳可以打飞一头猛兽,她身子颤抖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笑过了,她拿绢帕擦拭着眼角,“还好你没有走上那条路,你要是成了虎背熊腰的大将军,不是如今这个小白脸,我就不会嫁给你了。” 阮亭宠溺的看着她,一贯如山般冷漠的眉眼,每每注视着甄玉棠时,流露着浅浅的柔情,“难不成玉棠姐姐只喜欢我的这副皮囊?”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是啊。” 阮亭轻叹了口气,佯装失落,“为夫心里很难过。” 甄玉棠哪能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那你继续难过,我出去消食散步。” 阮亭站起身,“我陪着你一起。” 不管男子或是女子,喜欢好颜色最正常不过,即便甄玉棠只喜欢他这副皮囊,又如何? * 今晚的月色不错,阿芙大步大步踩着地上的月华,“樱桃姐姐,姐姐和姐夫在干什么呢?” 樱桃:“夫人和少爷在说话呢。” 阿芙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姐姐和姐夫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呀?他们不会觉得烦吗?” 樱桃被这一番童言稚语惹得笑了起来,“等小小姐长大了就知道了,只有与合适的人待在一块,才会有说不完的话,也不会觉得厌烦。” 自家夫人与少爷的感情是越来越深厚了,她也觉得高兴。 阿芙想了一会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樱桃,“我明白了,就像姐姐和姐夫,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有话说。” 甄玉棠沿着青石小道走过来,轻快的道:“好呀,你背着姐姐说的话,姐姐听到了。” 阿芙赶忙捂着嘴,眨巴着大眼睛,“阿芙什么都没说,阿芙什么都不知道。” 甄玉棠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调皮。” 阮亭跟在姐妹俩身后,面容轻松,听着姐妹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 他很庆幸,这一世的他没有走上前一世的那条路。 一个人禹禹独行,确实可以走到路的尽头,然他更想要身边有人陪着,和他愿意守护的那些人一起走下去。 * 自打皇上在西苑召见了阮亭一次,加之杨清和有意提拔他,起草政令、诰敕等任务,也交给了阮亭。 翰林院清闲,然从进去翰林院的第一天,阮亭并未闲着,平日无事时,他会翻阅前朝官员起草的政令,从中学习,受益匪浅。 所以,即便他经验不多,完成的效果十分令人满意。 当然,也有些同僚会说几句酸话,阮亭不放在心上,巧妙的化解冲着他来的那些为难。 与他一道进来翰林院的某些庶吉士,已然按捺不住,想要另攀高枝,还未到年关,便筹谋着该给上峰送何贵重的礼物。阮亭一如往常,安心待在这里。 日升日落,天色黑得越发早了些,刺骨的凉意肆意钻进衣裙,一转眼入了深冬。 这日,甄玉棠在铺子里招待贵客,送着贵客出去,她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瞧这样子,许是明个有雪。” 樱桃拿着一个南瓜刻花暖炉递到甄玉棠手里,“夫人,我也瞧着明儿个会下雪,一下雪,天气可就更冷了。” 暖炉小巧,手心立即传来阵阵温热,甄玉棠“嗯”了一声,“大家加紧做事情,若是明日下雪了,都歇上一天。” 一听这话,铺子里的众人面露喜色,招揽客人也更加有劲了。 甄玉棠欲转身去到里间,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在铺子门口响起,“ 大家看呀,我女儿用了百香阁里的香料,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落了红,一定是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 百香阁,是甄玉棠名下香料铺子的名字。 甄玉棠眉尖微皱,朝门口走去。 在铺子门口喧哗的是一对母女,年纪大的那个妇人姓张,年纪稍小的女子,是张大娘是女儿,肚子微翘,一看就有身孕。 门口,那个张大娘扯着嗓子,“ 百香阁的铺子绝对有问题,大家伙可要长个心眼,千万别用这家铺子的东西,今个我要为我的女儿和我那未出生的外孙讨个公道。” 说来也是巧,张大娘嚎了几嗓子,引来了不少人。看热闹的那些人有男有女,开始议论起来。 百香阁的掌柜也急急忙忙出去,低声道:“夫人,这人是故意来闹事的吧。” 甄玉棠淡声道:“闹事还是不闹事,总要解决了才好。” 甄玉棠提着裙裾,出去铺子,柔声道:“这位夫人,外面天气冷,若是您遇到了问题,不如进铺子里,喝杯热茶,坐下来仔细说一说?” 张大娘狠狠盯着甄玉棠,“你又是谁?让你们铺子里的掌柜出来说话。” 掌柜的赶紧道:“我就是百香阁的掌柜,这是我们的东家。” 张大娘打量着甄玉棠,又嚷嚷起来,“大家伙都瞧瞧,百香阁的东家长得倒是标致,一看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卖出去的东西让我女儿落了红。” 甄玉棠也不生气,她微微一笑,“长得好看的姑娘,就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吗?在场的各位姑娘可不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下一更明天早上九点半吧。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weety 20瓶;韶光、miss·qq、祺祺 10瓶;lahm1988 2瓶;林丹琦、jonalul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四天 人群中传来一声, “张大娘,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确实难听了些, 如果阮夫人的容貌给了你, 怕是你抢着要呢,凭什么说长得好看的姑娘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张氏一脸蛮横,“我怎么说错了?她就是不正儿八经的做生意,我女儿落了红, 就是她害得。” 一听这话,人群中的议论声淡了下去。 甄玉棠不慌不乱,“张夫人, 天气冷凉, 这会儿子风也刮得厉害,既然你女儿有了身孕, 更要小心为上, 不如二位进到铺子里,在冷风里面站久了,旁人受得住, 你女儿受不住啊!” 张氏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这是骗我们进去呢。我们要是进去铺子里了,岂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说了, 阿兰就是用了你们铺子的香料才落红的, 如果进去了,有个什么好歹,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阿兰就是张氏女儿的名字。 甄玉棠出了声,“樱桃, 去搬把椅子,再拿一个毯子过来,给这位夫人送过去。” 樱桃特意拿过来一把软椅,上面垫着靠背,还拿过来一个小毯子,放到了张兰面前。 看到这番场景,张氏懵了一下,撇了撇嘴,没说话。 甄玉棠的这一举动,和张氏一比较,当真是高下立判。 张氏硬要待在外面,存着把事情闹大的心思。 甄玉棠心知肚明,面上仍是温和,她手里拿着暖炉,也不至于冷了去,“张夫人,请你把你女儿买的香囊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张氏心虚起来,“那个香囊我已经扔了,这些个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张氏明摆着不配合,甄玉棠微微一笑,“空口无凭,没有看到实际东西,无法证明你女儿用的香囊是从百香阁里出去的,我又如何为张夫人解决问题?” 张氏攥了攥手心,香囊肯定是不能拿出来,一拿出来不就露馅儿了? 好在,她确实在百香阁里买过香囊,想起那人对她交代的话,张氏神色又凶狠起来,“上个月十六日,我和阿兰来了百香阁,买了一个彩色绣荷花葫芦形的香囊,用了一个月时间,阿兰落了红,就是你们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 每位客人在百香阁买了什么东西,都有登记在册。张夫人的女儿是上个月哪一天来的百香阁,查一下册子就可以核对。 甄玉棠对着掌柜道:“去查一下。” 没一会儿功夫,掌柜的急匆匆出来,压低声音,“夫人,上个月十六日那天,确实卖出去一个彩色绣荷花葫芦形的香囊。” 和张氏说的话对上了,甄玉棠也不意外。不管是真有此事,还是张氏故意在闹事,她不会愚蠢到拿别家铺子的香囊来凑数。 张氏语气不善,“查出来了?” 甄玉棠缓缓道:“上个月十六日那天,确实卖出去这么一个香囊。只是,百香阁的香料,所有的原料、药材,一道道工序都会反复的核查,这些香料,我们会试用一段时间,才会摆出来售卖,绝对没有添加能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 你女儿落了红,自然要先请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 “我们当然请过大夫了。”张氏说了一个名字,“大夫说我女儿长时间接触了麝香,身子受不住,才会落红。自打阿兰有了身孕,我们一直小心照料,不让她接触到这些东西。上个月,她从百香阁买了一个香囊回去,时常佩戴着,那个香囊让大夫闻了,里面确实含有麝香。” 张氏叉着腰,“你这个狠毒的女子,幸亏发现的早,如果阿兰落了胎,你这个铺子也别想开下去。大伙都看一看,香料里面含有麝香,百香阁到底安的什么心?大伙可别用这家的香料!” 若要让香料长久贮藏,里面的原料自然不是完完全全的纯天然,然添加的剂量不足以对人体造成伤害。 张氏这人不依不挠,胡编乱造,确实是来闹事的。 甄玉棠对张氏并无印象,观其穿着打扮,也不是富贵人家,却一口咬定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不得不让人多个心眼。 “张夫人,看你女儿的肚子,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你说她是上个月在百香阁买的香料,可见那个时候已经显怀了。我们不建议孕妇使用香料,但这不意味着卖给孕妇的香料是有问题的。” “不仅是你女儿,所有的孕妇,到了百香阁,以防万一,百香阁卖给她们的香料,是特制的,里面绝对不会添加麝香、藏红花之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甄玉棠朱唇轻启,“百香阁卖给你女儿的香料,根本没有添加任何可以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你女儿为何会落红,张夫人不应该来百香阁,应该去医馆找大夫仔细询问才是。” 张氏气势弱了些,她阴阳怪气的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又不懂香,你是铺子的东家,还不是任由你怎么说都行。” 甄玉棠看了张氏一眼,转而目光落在围着的人群身上,“张夫人不相信,也为了给在场的各位一个交代,隔壁那条街上就有医馆,樱桃,你去请陈大夫过来,让陈大夫来检查百香阁的香料。” 没有做过的事情,问心无愧,她自是毫不心虚。 看到甄玉棠这一举动,人群中又议论起来,“我就说嘛,我也经常用百香阁的香料,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阮夫人说的那些我知道,我儿媳妇也有身孕,前不久我跟着我儿媳妇一起来百香阁买香料,恰巧听铺子里的掌柜提到了这件事。百香阁的香料还是可以让人放心的,我听说不少官夫人也常来百香阁买东西呢。” …… 陈大夫很快就请来了,甄玉棠道:“陈大夫,劳烦您查一下百香阁的香料,看看里面是否添加了能致使女子落红的东西。” 早在来的路上,陈大夫知晓了来龙去脉,应了一声好。 转而他看着张夫人,“ 既然你存心要为你女儿讨个公道,却把那个香囊扔了,这是什么道理?” 张氏嘴硬道:“我本来没想着要来闹事,当时就把那香囊给扔了。后来气不过,才过来要个说法。我看也不用找大夫来检查了,谁知道百香阁的东家有没有收买这位大夫呢!” 她确实从百香阁里买了香囊,只是那香囊并没有问题。如果她拿出来一个有问题的东西,反倒一下就能被戳穿。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先把脏水泼到甄玉棠身上,不清不楚的,才最容易搅浑一滩水。 等过了今日,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便没多少人敢来百香阁买东西。 她什么打算,甄玉棠大概也能猜出来。 她好笑的道:“我倒是想收买陈大夫,然陈大夫行医几十年,颇有威望,时常义诊,岂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收买的?刚才我也让铺子里的伙计去报官了,想来衙役马上就要到了,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 围着看热闹的人多是思南坊的百姓,哪个人没找陈大夫看过病? 当即就有不少人反驳,“张大娘,你说话干净点,别凭空污蔑别人。” 听到甄玉棠报官,张氏身子抖了一下,想起那白花花的银锭子,财帛动人心,她又胆大了几分。 衙役在一旁当见证,陈大夫很快检查了一遍,“百香阁柜台上摆着的香料,还有库房里的东西,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就这么查一遍,能查出什么东西?”张氏嚷嚷着,“就算有问题,人家也早就动了手脚,你们也查不出来。” 说着话,她往地上一坐,哭天抹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眼巴巴的盼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谁曾想,用了百香阁的香囊出了问题,幸亏我那外孙保住了,不然我连我外孙的面都见不到。” “我不过是一个妇人,无权无势,你是状元郎的夫人,和这些衙役都有交情,就算你的铺子有问题,别人也会维护你。我心疼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想讨个公道而已,怎么这么命苦啊!” 张氏“声泪泣下”的一番话,起了效果。 一个凶巴巴的恶妇人,突然打起了亲情牌,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同情。 甄玉棠不给她继续演下去的机会,“你口口声声说心疼自己的女儿,却在这大冷天,宁愿让你女儿挺着肚子在外面站着,都不愿意让她进到铺子里歇息一下?还有,你说她落了红,却把最重要的锦囊扔了,前言不搭后语,这就是你的心疼吗?” 张氏嚎啕的声音一下子轻了几分,老脸红了红。 甄玉棠接着道:“无论是贫寒之人,还是富贵之家,何人都可以击鼓鸣冤,若张夫人想讨个公道,合该去衙署,而不是在我百香阁撒泼打滚。不仅污蔑我,还污蔑陈大夫和那些衙役。” “陈大人行医数十年,医治过不少患者,而这些衙役也尽职尽责的干着差事,何苦要白白的被你污蔑?” “我外祖家也是杏林之家,我跟着外祖父外祖母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医术。先别说百香阁的香料根本没有添加麝香,即便里面添加了麝香,剂量也是十分微末,孕妇佩戴在身上,仅闻着气息,一般不会落红。” 陈大夫抚着胡子,“阮夫人说得不错。流传着不少谣言,说闻一下麝香就可以见红,其实这种说法夸大了些。 香囊里面添加麝香,通常情况下,只要剂量不大,佩戴在身上闻一闻,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更不会因此落胎。更何况,你女儿买回去的香囊,没有添加任何麝香,即便出了问题,也与百香阁无关。” 有陈大夫的佐证,事情越发明朗。 甄玉棠冷声质问,“种种证据摆在你面前,你却不相信,一口咬定是我百香阁的铺子出了问题。你女儿落红没有,是因着什么而落红,我和在场的各位连证据都没看见到,只听你凭空在这里捏造。你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来败坏我百香阁的声誉?” 被甄玉棠说中了,张氏顾不上继续装哭,身子抖了一下,“我…我搞错了,说不定不是香料的问题。我关心则乱,既然没有这回事,那我和阿兰先回去了。” 看热闹的人不愿意了,“嘿,这是什么人啊?亏得我们为你女儿担心,结果你说是你自己搞错了,你这不是耍人吗?” “阮夫人也是可怜,怎么就遇上了张婆子这样的人?害得我真的以为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吓了一跳。幸亏阮夫人谨慎,请了陈大夫和衙役过来,不然这盆脏水啊,可是彻底泼到阮夫人身上了。” 又有一人附和道:“是啊!” 那群人冲着张氏指指点点,张氏低着头,躁得老脸通红。 张氏来闹事,甄玉棠并不怎么担心,然张氏家境一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事。 若是背后没有人指使,没有好处的事情,她何必要做? 想要毁了百香阁名声的,要么跟她有仇,要么就是做香料生意的同行。 与她不和的,除了温如蕴,也就是陆瑶了,没有其他人。 甄玉棠冷声道:“你先别急着走,既然你来百香阁讨公道,我也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信誓旦旦说我百香阁的香料有问题,害了你女儿落红,又污蔑我收买了陈大夫和衙役,这些罪名我可不能揽下。” “衙役就在这儿,刚才我已经报官了,请求官府替我讨个公道,你还是跟着衙役走一趟吧。” “报官?”张氏一下子慌乱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你凭什么报官?” 不管是何人授意张氏来闹事,甄玉棠都不打算息事宁人,“你在百香阁一哭二闹,损毁百香阁的名声,无端给我乱按罪名,这叫什么事情都没做?有什么话,还是留着跟大人说吧。” 任凭张氏嚎啕大哭,衙役带走了张氏和她的女儿,甄玉棠向陈大夫道了谢,请他进去铺子里喝茶。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去,甄玉棠提高声音,对着他们道:“各位大娘、夫人还有郎君们,刚才多谢各位没有被张氏牵着鼻子走。做生意,诚信立本,客人的利益至上。百香阁规模不大,所卖的东西绝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各位可以放心购买。马上就要过年了,为了庆贺新年,从今个起,凡是来百香阁买香料的,可以免费领一副对联。” 甄玉棠长得好看,处事又不急不忙、落落大方,哪怕之前没有在百香阁买过香料的人,看了这一场热闹,对她的观感也很是不错。 一听她这么说,不少人进去百香阁,毕竟热闹也不能白看,还可以免费领一副对联,还是挺划算的。 阮亭下值后,听说了这件事,来百香阁接甄玉棠回去。 他牵过甄玉棠的双手,大掌给她暖着手,“冷吗?” 甄玉棠摇摇头,“还好,我一直捧着暖炉。闹事的那人已经送去衙役了,别担心。” 今个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没有处理妥当,流言如虎,百香阁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阮亭道:“ 百香阁开张几个月,就被人盯上了,你把张婆子送去衙役,给她一个下马威,若还有找事的人,心里也该掂量掂量。” 甄玉棠浅浅一笑,“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天色不早了,走吧,咱们回去。”阮亭牵着她的手。 北风呼啸,路上行人匆匆忙忙,两人手挽着手,仿佛漫天的寒意,也近不了甄玉棠的身。 * 第二天早上,一头乌发披在细肩,甄玉棠推开轩窗,入目一片莹白,如絮般的雪洋洋洒洒,到处银装素裹。 阿芙裹成了一个团子,哒哒跑到雪地里,踩出了一排小脚印,兴高采烈的道:“下雪了,下雪了!” 甄玉棠两靥生笑,注视着阿芙轻快的背影,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又到了一年冬天。 有官府插手,很快张氏交代了,指使她的那个人,正是陆瑶。 陆瑶主动找到她,给了她银子,让他来败坏百香阁的名声,让甄玉棠的生意做不下去。 阮亭回府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甄玉棠,“ 陆瑶行事不端,手段恶劣,打了她十个板子,衙役把她关起来了,要在大牢里待上半个月。” 听到这个结果,甄玉棠不算意外,“陆遥的夫家是书香世家,最重声誉,她在牢里的日子才不是最难熬的,想来等她出了大牢,她那婆母可容不下她。” 阮亭清隽的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陆瑶两次三番故意往甄玉棠身上泼脏水,之前阮亭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睁一只眼闭只眼,这一次,他不会善罢甘休。 张氏供出来的只有陆瑶,而陆瑶与温如蕴交好。 甄玉棠思忖着,她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温如蕴没有插手吗? ———— 陆瑶在侯府长大,虽不是侯府嫡女,可从小也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大牢里,牢里面阴暗暗的,日光照不进来,一股难闻的气息扑鼻,她不由得呕吐起来。 她坐直身子,吐了几下,却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她脸色一白,痛呼出声,明明是深冬,却疼出了一头冷汗。 老鼠“吱吱”的叫着,从她硬巴巴脏兮兮的枕头上爬过去,陆瑶打了个哆嗦,就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寒意刺骨,钻进她衣衫里,被打了十板子,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然而没有人来替她医治,她还能活下去吗? 又冷又饿,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陆瑶只吐出了一口酸水。对面大牢里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像凶狠的猛兽一样,直直盯着她。 陆瑶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她后悔了,她不应该针对甄玉棠的,她只是想要给甄玉棠一个教训,没想到最后受到教训的人是她自己。 早在上一次,被陆侯爷家法教训的时候,她就决定不再招惹甄玉棠了,可为何,她又做了错事? 是了,是温如蕴! 陆瑶脸色难堪起来,她嫁人后,每日应对婆母尚且自顾不暇,有心无力,哪里有精力去陷害甄玉棠? 是温如蕴时常在她面前提到甄玉棠,提起那个香料铺子,不知不觉激起她心里的火气,冲动之下,她做了错事。 可最后受到责罚的,只有她一个人。进了大牢,被打了板子,她的名声是彻彻底底的毁了,等回到了夫家,等待她的会是什么,陆瑶根本无法想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 进入腊月,年味越来越浓,甄玉棠让府上的绣娘给一家人添置了新衣衫。 阮亭换上湛蓝色绣祥云纹的袍子,本就偏冷白的肌肤越发的白皙,矜贵俊拔,“ 夫人眼光很好,夫人选的样式,穿在身上很合适。” “那是。”甄玉棠得意的道,“这边的,是绣娘给我做的衣裙。” 甄玉棠去屏风后面换上了一件天青色银线绣缠枝掐腰小袄,下面是梅花色绣簇簇梅花马面裙。 掐腰小袄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行走间,簇簇梅花绽开,明媚耀眼。 阮亭眸中露出惊艳,“很好看。” 然后呢?甄玉棠还等着下文呢,结果就没了,也太敷衍了些。 阿芙摇了摇头,“姐夫,你听听我是怎么夸姐姐的。” 她脆生生的道:“姐姐本就是仙女,穿上了这件衣裙,就是九天仙女下凡,能够看一眼姐姐的美貌,我可以几天几夜不用吃饭。多谢姐姐愿意让我们欣赏姐姐的美貌。” 阮亭:…… 是他败了,他还比不上一个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从文章一开始,有些读者觉得女主说自己是仙女很出戏,可是,这本文是架空,不是传统的古香古韵的那种文。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zz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水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五天 妹妹和夫君比一比, 差距可太大了。 甄玉棠笑盈盈的道:“阿芙嘴可真甜,这些话姐姐爱听,等过年了, 姐姐给你包一个大大的压祟钱。” 阿芙高兴起来,“谢谢姐姐。” 说完这话, 甄玉棠转过身,“婷婷,听到没有, 跟阿芙学着点!” 婷婷?阮亭不由得哂笑, 甄玉棠在他面前是越发随意自在了。 若是给他一本四书五经、一篇策论,他能讲解的头头是道, 可如何夸赞一个女子,这里面大有学问,他还真是不懂女子的心思。 这是甄玉棠和阮亭来到京城过的第一个新年, 意义非凡, 樱桃跟着张管家一道采办了不少食材,准备过一个热热闹闹的除夕。 除了要忙碌百香阁的生意,甄玉棠还要给交好的人家准备年礼,“宣平侯府要送, 柳夫人家里也要有, 许淮和长公主府上自是也要送……” 许淮是阮亭的好友, 年礼要重上几分, 长公主乃皇室中人,同样如此。 她翻看着海青色库房的册子, 写下要给每户人家送去的年礼,前世每年都要做这些事情,她也是得心应手, 不费多少功夫。 “阮亭,除了你在翰林院的那些同僚,还要给哪些上峰送礼呀?” 阮亭说了几个名字,当听到高庐的名字时,甄玉棠心想,阮亭虽与杨清和大人更亲近些,但也没有结党立派与高庐交恶,官场上确实要圆滑些,把好恶摆在明面上,在官场是走不远的。 甄玉棠又问道:“可要给高首辅和杨次辅的年礼重上几分?” “重上几分吧。”阮亭过来,与甄玉棠一道看着册子,敲定了礼单。 泰和县那边的年礼自然也没有忘记,甄玉棠提前准备了要送给甄家人、林家人、谢夫子、韩晚以及唐苒的东西,她也给清风楼的高瑶备了薄礼,拉了满满两车东西,从水路送回泰和县。 她的大外甥今年一岁出头,听说抓周的时候,左手抓了一把银票,右手抓了一本三字经,寓意不错。她的二妹妹甄玉薇也有了身孕,底下的几个妹妹也在相看人家。 林家人那边,林老夫人身子骨硬朗,她的二表哥、三表哥接连成亲了,大表哥林知落依旧一个人单着。 甄玉棠在泰和县的时候,还能随时给唐苒准备些补食和药材,如今远隔千里,好友中,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唐苒。 唐苒一边在府城的私塾授课,一边要准备下一届的秋闱,唐家人又是一群见钱眼开的人,唐苒也不过十九岁,柔弱的肩上要承担不少压力。 甄玉棠让阮亭列了个单子,上面写着对准备会试有用的书籍和策论题目,她一一买了回来,又给唐苒挑了几匹布料和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 至于韩晚,从她给甄玉棠的来信中,可见她与李远夫妻感情不差,字里行间透着甜蜜。 “李远每天晚上都要在书房温书,晚晚给他准备了夜宵,他总是哄着晚晚与他一道用膳。到最后,晚晚吃的肚子圆滚滚的。” “她说,两个月内,她衣裙的尺寸大了不少,又要重新做衣服了。她还说,没有我监督着她,她管不住自己的嘴,眼看胖了一圈,她把李远晾在书房里,足足晾了他…”,甄玉棠正在看韩晚写来的信,边看边对阮亭复述着。 说到这个地方,她卖了个关子,“你猜晚晚晾了李远几日?” “半个月?”阮亭试探的回答。 甄玉棠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狡黠的笑起来,“晾了两日。晚晚说她还是心智不坚定,面对男色不能心如磐石。她准备买一本佛经,每天晚上念上几遍,好清心寡欲,看破红尘。” 闻言,阮亭跟着笑起来,“才两日?玉棠姐姐,你看你多狠心,当时你可是让我在书房住了几个月呢!”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没让你在书房住上一年,就很不错了。” 她接着看信,看到后面的内容时,瞪圆了眼睛,韩晚可真是不把她当外人,竟然与她讨论起了那种事。 韩晚说她与李远刚成亲的时候,十天夜里,有八天李远是在老老实实的睡觉。 当时她可难过了,觉得李远不喜欢她,之所以答应与她成亲,是觉得她傻乎乎的,拿她当乐子。 她使了不少手段去诱/惑李远,结果这人明明眉头出了一层薄汗,脸都红了,却还是克制着。 韩晚委屈巴巴的向李远询问原因,刚开始李远不好意思说,后来才告诉她,他看书上写着,做这种事情要克制,不能每天都做,隔几日一次才可以。 听了这话,韩晚的表情又无语又好笑,“相公呀,是要克制,可你克制的太过头了吧,我都成亲了,你还让我天天吃素吗?”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继续往下看。 韩晚说后来李远改了,不再克制了,然后她天天吃肉快吃腻歪了,她还与甄玉棠讨论了一下时长问题。 “两刻钟?” 甄玉棠看着这三个字。 两刻钟也不短了,她懂一些基础的医术,许多男子是中看不中用。 不过,对于阮亭而言,两刻钟绝对不够。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这人白日要上值,晚上还有多余的精力做这种事情,他都不嫌累吗? 上一世她去世的时候,阮亭才二十八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每次一折腾,要好长时间。 不过,所有的东西是此消彼长,不会阮亭到老了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 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甄玉棠吃吃笑起来。到时候阮亭成了个糟老头子,自尊心受挫,估计一个人躲在书房抹泪呢。 那时她还年轻,把阮亭推到葡萄架子下晒太阳,然后她出去逛街去,阮亭估计要天天喝几瓶子老醋了。 阮亭一手搁置在紫檀木扶手椅上,骨节分明的指点着太阳穴,注视着甄玉棠。 眼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太对劲,他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甄玉棠赶紧把信笺放下,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没事,就是姐妹间的悄悄话,你们男子不能听的。” 阮亭挑了下眉,没再问下去,方才甄玉棠的那个笑,太不对劲了。 甄玉棠换了个话题,“ 林表哥和你年龄差不多大,他还是一个人单着,外祖母和大舅母可操心他的亲事,我看林表哥也不着急。” 前一世,林表哥的姻缘在京城。若这一世和前世的轨迹一样,林表哥可要再等一两年喽! 甄玉棠打趣着,“我记得你之前还催着林表哥赶快成亲,如果我们还在泰和县,怕是你给表哥说了不少姑娘了吧?” 阮亭戏谑的回道:“ 林表哥一日不成亲,我就一日不放心。毕竟只差一点点,你就是林表哥的妻子了。”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开着玩笑,“没嫁给表哥,突然有点后悔!” 阮亭牵过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后悔?那可晚了。你生是爷的人,哪儿都逃不了。” “爷?”甄玉棠细眉微扬,阮婷婷长本事了呀! 她捏着调子,矫揉造作的道:“这位爷,你在奴家这里欠的银子,什么时候给奴家呀?” 阮亭故作轻浮,修长的手指划过甄玉棠的脸颊,玩味的道:“ 看你今晚伺候得如何!”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平日清清冷冷,如玉山般矜贵,不容人亵渎,偏此刻一副不正经的模样,风流浪荡,勾的人心痒痒。 被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些酥痒,甄玉棠脸颊泛起了一层粉。 这时,阮亭余光扫到了案桌上的书信,瞥见了最后几行字,“两刻钟太长了”几个字映入他的眼睑。 难怪方才甄玉棠脸上的笑意不太对劲,阮亭唇角噙笑,“天色不早了,玉棠姐姐,我们休息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我去沐浴。” 却见阮亭起了身,跟在她身后,甄玉棠脚步一顿,“你干嘛呀?” 阮亭一本正经的道:“伺候夫人沐浴,这是为夫该尽的职责。” 墙角摆着的火盆子烧得正旺,融融暖意传到屏风外面,宽大木桶里的热水溢出来,洒了一地。 不知过了多久,甄玉棠被阮亭抱着出来,她浑身软绵绵的,眼角带着绯红,刚才还哭了。 她还记着之前那档子事情呢,摇了一下阮亭的胳膊,“大爷,奴家今晚伺候得如何,这费用该给奴家了吧?” 阮亭朗声笑起来,如冬雪消融,眉眼越发显得清隽,“尚可,等着吧,明天就给你。” 尚可?甄玉棠轻轻掐了他的腰一下,“看来这位爷不满意奴家,可是在外面有了其他女子?你这个负心汉,狗男人!” 甄玉棠那点子力气,就像挠痒痒一样。 狗男人称呼得挺顺口的,可见甄玉棠没少在心里这么想。 阮亭把她揽在怀里,握着她作乱的素手,“应付你一个人就够了,哪还有精力应付其他人!” 顿了顿,他道:“看来玉棠姐姐还不累,那就再来一次。” 第二天,果不其然甄玉棠又起晚了,她揉了下腰肢,懒洋洋的下了榻。 樱桃伺候着她梳妆,“夫人,少爷今个走得早了些,说是出去办些事情,小小姐在屋子里背诗。少爷交代着,他在桌子上放了一个锦盒,等您醒了,让我拿给您。” 甄玉棠笑着道:“拿过来吧。” 打开镂空锦盒,里面躺着一支嵌珍珠的金花蝶钗子。 那钗子一看就让人喜欢,一朵朵花瓣熠熠生辉,花蕊间嵌着一粒粒滚圆的珍珠,金冠最上面是一只纹理精细的蝴蝶。 甄玉棠端详一下,这个嵌珍珠的钗子十分精致,阮亭送的这个礼物,送到她心坎里去了。 男子一旦愿意对女子用心,送的礼物便不敷衍。 阮亭昨夜说着今个给她费用,原来这支珠钗就是他口中的费用啊! 钗子不是凭空出来的,可见他早就买下来了,故意卖关子讨她高兴呢。 甄玉棠露出笑靥,“今个就用这支珠钗。” 用膳的时候,樱桃问了一句,“夫人待会儿可要出去?” 甄玉棠放下瓷勺,“年关铺子里忙碌,去铺子里。” “夫人,我突然想起来,今个是陆瑶出狱的日子,她在大牢里待了半个月,这次总该受到了教训。听说陆家人还有她夫家,没一个人去大牢里探望她。” “ 陆瑶心高气傲,在大牢里待了一遭,估摸着没少吃苦头。罢了,不说她了。”既然陆瑶受到了责罚,无关紧要之人,甄玉棠不放在心上,“走吧,去铺子里。” 衙役推了陆瑶一下,“ 走吧。” 猛一出去,一阵刺骨的寒意钻进身体,陆瑶打了个哆嗦。 在大牢待了半个月,她头发凌乱披散着,脸色枯黄,嘴唇有着一道道干枯的裂缝。 陆瑶眼巴巴朝外面看去,大牢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她一颗心如坠深渊,身子越发哆嗦得厉害,钻进衣衫里的寒意,宛若浸透到了骨头缝里,她的家人,还有她的夫君,没有一个人来接她回去。 如果,如果从一开始她没有与甄玉棠为敌,她还是金枝玉叶的侯府小姐,不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一旁的衙役催道:“愣着干什么,准备在大牢里再待几天?” 陆瑶赶紧朝外面走去,被打了几板子,伤势还未好,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她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来她的身份。 此刻时间还早,街上没有多少人,陆瑶没走几步,看见前面立着的峻拔的身影,她脚步停下来,心头涌上一丝恐惧。 “阮…”,陆瑶结结巴巴,灵机一动,凑着近乎,“大哥。” 阮亭负手走过来,神色淡漠,“ 我与陆家已无关系,便不是你的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只一更。上一章,下午的时候我修改了一下,又加了1200字的情节,变动不是很大,想看的小可爱可以再看一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99750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558091 57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50瓶;jonalul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六天 陆瑶手心攥得紧紧的, 小心翼翼的盯着阮亭。 今个是她出狱的日子,她的家人、她的夫君、她的好友,一个都没有来接她回去, 阮亭却在这里等着她。 她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阮亭是来接她回府的,阮亭还在宣平侯府的时候,看起来是一个翩翩贵公子,却如长山般, 矜贵中透着冷漠。 他是宣平侯府中最有原则的人, 不会因着陆瑶是他的妹妹而骄纵她,陆瑶做了错事,被他看到, 他会出声提点她。 那个时候, 陆瑶就有些怕他,怕在他面前出丑, 怕被他看到自己做的那些错事。 不敢再厚着脸皮凑近乎了, 陆瑶一颗心跳个不停, “阮…阮大人,您找我有事?” 阮亭神色淡漠, 话里却透着狠厉,“ 陆瑶,甄玉棠是我的夫人,你离她远点。若你再耍手段, 可不是在大牢里关上几日这么简单。” 伴随着这句话,刺骨的北风吹来,陆瑶脸色青白,身子颤抖着,越发觉的寒冷, 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如果她再傻乎乎的招惹甄玉棠一次,她毫不怀疑,阮亭会说到做到。 阮亭和陆遇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 虽陆遇才是真正的侯府少爷,可他温煦得太过头了些,脸上总是挂着笑,日子久了,就像在脸上带了一个面具,脱也脱不掉了,有些假。 他身上缺乏世家子弟该有的威仪和魄力,陆瑶根本就不怕他。 阮亭不是这样的,那幽深的眸子看着人时,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清清冷冷,让人捉摸不透。 “我…我发誓,我绝不会再招惹甄玉棠。”陆瑶颤抖着身子,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接二连三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娘家人和婆家人都厌弃了她,若是她再作死,那可就真的是离死不远了。她愚蠢好几次了,不能再继续犯蠢了。 “我确实对甄玉棠抱有敌意,可在大伯父用家法训斥我的那一次,我就决定不再惹是生非。后来的那些事情,是温如蕴搞的鬼。温如蕴每次与我见面,都会提到甄玉棠,还会提到百香阁,激起我心里对甄玉棠的那些怨恨。” “按理说,依照她的性格,一个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不应该这么频繁的在我面前提到甄玉棠。可她还是照样做了,我在大牢里的那几日才想明白,她拿我当刀使,她不出手,教唆着我做这些事情。” 往往到了最害怕的时候,一个人才会变得聪明些,想方设法的减轻自己的过错,把锅都甩给别人,陆瑶也不例外。 她赶紧道:“真正想置甄玉棠于死地的,不是我,而是温如蕴。” 从陆瑶口中听到温如蕴的名字,阮亭并不意外。 温如蕴总是当着甄玉棠的面,说些让人误会的话。时移世易,每个人也都有了改变,温如蕴并非明面上谦卑温婉,他是知道的。 “故意伤害我夫人的那些人,想要全身而退,一个都不可能。” 阮亭墨眸盯着她,“ 既然是温如蕴教唆了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陆瑶一怔,拿不定主意,没有立即回答。 正是温如蕴的教唆,她才进了大牢,被打了板子,她与温如蕴多年的情谊,原来就是一场笑话,她只是一个被温如蕴利用的对象,她心里自是怨恨温如蕴。 可温如蕴也是世家小姐,在贵女圈子里的声誉颇是不错,依照陆瑶现在的处境,不适合摆在明面上与她交恶。 说的难听点,她现在就是一粒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鼠屎。如若与温如蕴撕破了脸皮,外人不仅不会站在她这一边,反而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是在污蔑温如蕴,这样一来,她的处境只会越发艰辛。 想来想去,陆瑶打量着阮亭的神色,“ 恐怕我…我不行,温如蕴比我聪明,我斗不过她。” 阮亭扫她一眼,目光凌厉,“陆瑶,往往自作聪明的人,才是最蠢的人。” 陆瑶既想甩锅,把所有的过错甩到温如蕴身上,又想要全身而退,两面都不得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陆瑶身子一僵,她又犯蠢了。 是啊,她不该在阮亭面前自作聪明,得罪了阮亭,后果不是她可以承担的。 陆瑶垂着头,“我知道了。” 得罪阮亭,还是选择得罪温如蕴,该如何抉择,显而易见。 只是,这么一来,她彻底没有名声可言了。 摆在明面上与温如蕴撕破脸皮,温如蕴比她有心机和手段,最后吃亏的反而是她,到时候她的处境是雪上加霜。 陆瑶思绪复杂,阮亭在侯府长大,从小接受四书五经的启蒙,这样的郎君,是不屑于插手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的。也没有一个女子,值得他做这样的事情。 可是,为了保护甄玉棠,阮亭破例了。 他把温如蕴与甄玉棠之间的争斗,转移到她与温如蕴身上。 她与温如蕴狗咬狗,闹个不停,甄玉棠倒是不用操心一丁点儿事情。 心里这般想着,许是太想知道答案,陆瑶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不想让甄玉棠脏了手,是吗?” 话音落下,当即她就后悔了。 脏了手?温如蕴无端找事在先,即便甄玉棠有所回击,也是理所应当,何来脏手一说? 他筹谋着让那两人狗咬狗,只是不想败坏甄玉棠的心情,也不想浪费甄玉棠的时间。 “你不需要知道答案。”阮亭淡声道:“若是你可以做到,我能保证你可以继续待在你夫家。若是你做不到,这次回去,你夫君会怎么对你,想来你也清楚。” 听到这话,陆瑶急急忙忙抬起头,恍若抓住了一条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救命稻草,“真的吗?” 还未成亲,因着她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上出了丑,她那婆母与夫君对她多有不满。 这次又闹出了这么一桩丑事,她入了狱,污蔑百香阁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这样一个名声尽毁、恶毒不堪的妻子,留在夫家,对夫家而言就是一个抹不去是污点。 她的夫君怕是已写好了和离书,等她回府了,她就要拿着和离书卷铺盖滚蛋了。 陆瑶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她被夫家休了,她该怎么办?是被人耻笑,然后去到寺庙度过枯燥丢人的一生吗? 阮亭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 陆瑶的夫君乃周府的庶子,名字叫周祁,并非周府当家主母的亲儿子。 周祁的嫡母周夫人,对陆瑶多有苛责,可周祁毕竟不是周夫人的亲生儿子,张罗了一次亲事,周夫人可不愿意再张罗一次亲事了。 所以,陆瑶是否被休弃,取决于周祁的态度。 既然是书香世家,周祁立志要通过科举这条路踏入官场。上一科会试他未参加,正在准备下一科的会试。 阮亭是当朝状元,周祁时常拿着策论来向他请教,与他有些交情。 前不久,周祁还特意向阮亭赔罪,说他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妻子,愧对阮亭,为了赔罪,他愿休了陆瑶。 其实,阮亭可以看出来,周祁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愿意放弃这门亲事。 若赶在这个时间休了陆瑶,周祁乃庶子,身上又无功名,想要再娶一个侯府出来的贵女当继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也是阮亭能够保证陆瑶可以继续待在夫家的原因,留着陆瑶还有用,只要陆瑶不再犯浑,做到她答应做的那些事情,她自是可以留在周家。 * 呆呆的望着阮亭离开的身影,阵阵冷风吹在身上,陆瑶却像感觉不到冷意似的,如今她一无所有,无论阮亭那番话是真是假,她只能选择相信。 陆瑶低着头,心绪混乱不堪,刚转到一个巷子口,只见那里停着几辆马车。 陆瑶心底一沉,马车上的三个女子她并不陌生,她嫌弃这几位贵女家世太低,曾当着她们的面,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一个穿竹青色小袄的女子,阴阳怪气的道:“呦,这不是陆瑶吗?” 她用绢帕捂着鼻子,夸张的后退几步,“灰头土脸的,浑身脏兮兮,我都要认不出你了!远远的看着你走过来,我还以为是哪条街上的乞讨丫鬟!” 另一个女子附和道:“在大牢待了半个月,想来你没少吃苦头吧,大牢的风水果真不养人,陆姐姐面黄肌瘦,我瞧了,是又心疼,又解气啊!” 又有一个女子道:“陆姐姐在大牢里待了这么久,听说还被打了板子,不如向我们讲一讲大牢里都有什么东西吧!毕竟我们都没进去过,不比陆姐姐有经验。” 那个穿竹青色小袄的女子,继续阴阳怪气,“你可别取笑陆瑶了,瞧,陆瑶出狱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她那夫君和娘家人,怕是吃白饭的不成?陆瑶指不定心里多么难过呢!” 这几个贵女呵呵笑起来,平日陆瑶没少嘲讽她们俩,风水轮流转,陆瑶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也是活该! 陆瑶低着头,一张脸火辣辣的难堪。 她有今日,确实是她自作自受,如果她没有欺辱过这几个女子,她们也不会闲着没事特意跑一趟来嘲笑她。 想起阮亭的吩咐,她猛然抬起头,“受了这样的处罚,确实是我不对。当初嘲笑了你们,也是我不对。” 那几个女子见鬼似的,直直的盯着她。 其中一个女子狐疑的道:“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陆瑶道:“ 没有把戏,我有错,我承认。可错的人只有我吗?” 竹青色小袄的女子不解的道:“你什么意思?” 陆瑶:“反正我已经成了过街老鼠,那我也就不再为温如蕴遮掩了。吃了这么多苦头,我本不打算与甄玉棠为敌,是温如蕴两次三番在我面前提到甄玉棠,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暗中教唆着我继续讨厌甄玉棠。用张婆子嫁祸百香阁,也是温如蕴对我讲了一个类似的故事后,我受到的启发。” 竹青色裙袄的女子下意识否定,“温如蕴不是这样的人。” 陆瑶讥讽的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温如蕴和我交好,你们当真觉得她就是个端庄知礼的才女?” “宁三郎是她的未婚夫,生了病,她可好久没去探望宁三郎了,就连之前的中秋节,她都没有去宁府走一趟。裴老夫人的寿宴上,温如蕴特意挑在那个时候,送给了甄玉棠一个首饰,那个木匣里的玉镯,其实早就被温如蕴弄出了裂痕,不然玉镯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碎了一地,她是故意陷害甄玉棠的。” “再加上这一次,枉我把她当成好姐妹,她却利用我去对付甄玉棠。到头来,她清清白白,我却惹了一身腥。” 陆瑶说的这些事情,这些贵女也都知道。 竹青色小袄女子面上的怀疑渐渐散去,“可是,做了坏事要有动机,温如蕴是尚书府的小姐,又定了亲,她何必陷害甄玉棠?” “当然是求而不得!定了亲,她心里还藏着其他人。”陆瑶冷笑道:“ 依照我目前的处境,犯不着故意攀扯温如蕴。你们爱信不信,若是我此言有假,那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知错就改,为时不晚,这是我这半个月悟出的道理。自小我就与温姐姐相识,虽然她做了错事,心思也有些恶毒,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继续犯错。今个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可别传出去。”陆瑶叹了一口气,“我自身尚且难保,只盼着温姐姐早日迷途知返。” 能说出方才那几番话,应当是陆瑶最聪明的时候了。 若是她一味抹黑温如蕴,或是一味装可怜,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她不是这样做的,先是愤怒的指责温如蕴,最后还发了毒誓,又佯装一心为温如蕴着想。 那几个贵女望着陆瑶离开的背影,由起初的不相信,没一会儿功夫,便彻彻底底改了态度,真是大开眼界,温如蕴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么恶毒的温如蕴,不能只有她们几人知道,当然要曝光她! 流言似火,遇到风就能燃烧得更旺。不过一两日功夫,关于温如蕴做的那些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 当温如蕴知晓的时候,已经晚了,京城这些世家贵女,哪个没有听说? 陆瑶突然与温如蕴撕破脸皮,一些人猜着温如蕴心里藏的男子是陆遇。 陆遇与甄玉棠曾是同窗,她嫉妒甄玉棠比她貌美,才恬不知耻的要陷害甄玉棠。 还有人惋惜宁三郎有她这样一个恶毒的未婚妻。当然也有人猜她心里藏的是阮亭。 一时间,她成了众人口中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女子。 温如蕴抄起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了一地碎片,脸色狰狞。 就连去参加赏花宴,那些贵女一见到她,态度大不如从前,低着头偷偷的议论着。 那些议论的话,她都听到了。 说她心机深沉,故作清高,厚颜无耻,杨花水性,就像池子里的白莲花一样,让人恶心。 近来百香阁的生意甚是忙碌,接待客人的时候,甄玉棠也听了一嘴关于温如蕴的传言。 她忍不住笑起来,陆瑶和温如蕴姐妹情深,没几日功夫,竟然发展到姐妹互撕。 狗咬狗,咬了彼此的一身毛,还把温如蕴和陆遇扯在一起,温如蕴也是自食恶果了。 夜幕降临,回到府里,甄玉棠呷着刚泡好的茶,又想起了这件事。 她扭头看向正在处理公文的阮亭,“温如蕴的那些传言,你可听说了?” 阮亭抬起头,“嗯”了一声。 出于女子的直觉,甄玉棠又问道:“前天早上,你一大早就去上值了,那天恰好是陆瑶出狱的日子,接着她就与温如蕴翻脸了。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夫人想知道?”阮亭勾着唇,“夫人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老家了,所以更新迟了。赶在中秋的尾巴,祝大家双节快乐,只吃不胖,与家人团团圆圆,也给各位小可爱准备了40个红包。 第13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七天 阮亭让她亲他, 这人惯是会趁火打劫。 朱唇勾起浅笑,甄玉棠狡黠的道:“我才不亲你。刚才我说的话,你没有反驳, 说明这件事确实与你有关系。” 她的语气很是确定,阮亭微哂,“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幸亏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若是我也娶上十七八房的小妾,怕是小妾还没抬进府里,就被你发现了。” 甄玉棠微微一笑,“ 你可以试一试。” 她挑了挑眉, “十七八房的小妾,怕不是要把你榨干了,阮亭,你行吗?” 阮亭朗声笑起来,眸子里漾着柔情, “ 我是开玩笑的, 我只有玉棠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哪怕是在前世,他与甄玉棠只是一对表面夫妻, 他也没想过要纳妾。 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入他的眼,他也不愿把多余的心思浪费在别的女人身上,有那些闲功夫, 操心在公务上面多好。 甄玉棠背井离乡随着他来到京城, 本就无所依傍, 更何况他喜欢甄玉棠,自然只愿守着她一人。 照顾好自己的夫人,不让她受到伤害, 这是为人夫君应该尽到的职责,看着她高兴,他也就跟着高兴了。 阮亭说起正事,“陆瑶出狱那日,我确实去见她了。她说她受到了温如蕴的教唆,温如蕴一直撺掇着她仇恨于你,收买张婆子污蔑百香阁,也是温如蕴告诉她的。 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就算我不插手,陆瑶也会与温如蕴翻脸。她们两人的事情,就让她们俩解决,这样也省了你的功夫。” 甄玉棠静静的注视着他,火盆子散发出的暖意,一直流到了她的心里。 世家长大的郎君,矜贵又骄傲,遵循着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就是不插手女儿家的事情。 他们自诩男子汉大丈夫,后宅的事情该由女子自己解决。 然阮亭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了她,利用陆瑶,给陆瑶一个教训,让陆瑶不敢再针对她,也让温如蕴沾了一身的腥臭。 “ 现在看来,陆瑶虽然蠢,却没有蠢到家。”甄玉棠道:“只是,想来她也知道不该摆在明面上与温如蕴撕破脸皮,本来这件事就过去了,只要没人提起,她的处境会好过许多。现在她又被人指指点点,一时半会这件事情是过不去了。她怎会甘愿任你摆布?” 阮亭解释着,“自然是因着周祁,周祁时常来向我请教,我也知悉他的想法。只要陆瑶做了该做的事情,周祁便不会休掉她。” 甄玉棠明白了,难怪陆瑶愿意与温如蕴狗咬狗。 阮亭可以说服周祁不休妻,对于陆瑶而言,这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阮亭又补充了一句,“留着陆瑶还有用,让她去对付温如蕴,不必浪费你的时间。” 甄玉棠打趣着,“听说周祁最是钦佩博学多才之人,堂堂的阮大壮元,你做的事情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他要傻眼了。” 阮亭老神在在,“周祁本就不想休妻,我这是为他好。” 甄玉棠噗嗤一笑,“若你是女子,怕是其他女子都斗不过你。” 阮亭拉过她的手,话语间透着一些放荡不羁,“为夫是在为你出头,夫人要怎么报答为夫?” 甄玉棠抿唇一笑,“敷衍”的道:“好好好,我夫君对我最好了,要不我给你捶捶肩摁摁腿?” “捶肩就不必了。”阮亭露出玩味的一抹笑,“今晚劳烦玉棠姐姐辛苦点……” 他话还没说完,甄玉棠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这人满脑子都是些不正经的想法。 甄玉棠乜了他一眼,使坏的道:“不如今晚你去书房睡觉?” 阮亭一噎,睡在书房的滋味他尝了几个月了,那滋味委实不好受。 若说成了亲的男子最怕什么,其中一件必是害怕被自己的妻子赶到书房歇息。 阮亭知晓甄玉棠喜欢他的容貌,这会儿用上了杀手锏。 凌冽的眉眼,此刻如山涧清泉般清越,鸦青的睫毛眨了眨,然后直直看着甄玉棠,声如脆玉落地,“我都成亲了,夫人还把我赶去书房睡觉,夫人舍得吗?” 墨眸里装着甄玉棠一个人,他看起来无辜纯情又委屈。 又在撩她! 甄玉棠趁机看了阮亭几眼,轮廓深邃,薄唇挺鼻,肌肤比许多女子还要白,不过,一点也不女气。矜贵轩昂,俊扬如山,平日里却总是透着清冷与生疏,让人不敢招惹。 两颊生笑,甄玉棠拖着调子,“当然…舍得呀!” 吴侬软语,又娇又嫩,灵动又轻快。 阮亭眉峰微扬,“看来为夫没把夫人伺候舒服,才让夫人这般不心疼我。” 他揽着甄玉棠的腰,一把把她压在贵妃榻上,盯着那潋滟的红唇,吻了上去。 甄玉棠的呼吸急促起来,衣裙的系带被松开,她身子一软,推了他一下,娇喘微微,“别在这边。” 平日多是在床榻和浴桶,这是在外间的贵妃榻上,朱门还大敞着,樱桃还有府上的丫鬟随时会闯进来。 甄玉棠注意着门外的动静,阮亭却不似她那样紧张,轻拍着她的后背,“玉棠姐姐,别担心。” “樱桃她们也是有眼色的人,不会闯进来的。” 溢出一丝羞人的声音,甄玉棠赶紧咬着唇。 冬夜寂静,果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只有烛台上的烛光摇曳着。 ———————— 温如蕴做的那些丑事,大半世家都听说了。 温如蕴总是以一副知书达理的形象出现在外人面前,时间久了,不少人提起她,满口赞誉。 一夕间,她辛辛苦苦营造的才女形象轰然倒塌,狗咬狗的戏码,大家喜闻乐见。 那些事情,确实是温如蕴做过的。更何况陆瑶与温如蕴交好,不少人都知道,如今翻脸了,陆瑶的说辞显得更有说服力。 陆遇到了成亲的年纪,却一直未定下人选。如今一看,这不正是证明了陆瑶的说辞吗? 那些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人,去到了宣平侯府,故意对着陆夫人道:“既然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当初你怎么不去温府提亲呢?” 陆夫人好生没脸面,她气得够呛,“遇儿和温如蕴无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有句话叫越描越黑,不少人认定了温如蕴心里藏着的人就是陆遇。 还有些人去找宁三郎的母亲打探消息,宁夫人为人稳重,一句话都没回答,然观她神色,倒是不怎么好。 又过了两日,温如蕴坐不住了,她打听到宁夫人要去参加一个赏花宴,为了修复与宁府的关系,温如蕴忍着旁人的指指点点,厚着脸皮也去赴宴了。 甄玉棠也收到了赏花宴的帖子 。 赏花宴是一位世家夫人举办的,她府上的素心腊梅来得正盛,年年都赶在这个时间举办宴席。 往年这位夫人给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下了帖子。今年,甄玉棠是状元郎的夫人,肉眼可见阮亭前途无量,而甄玉棠又是个聪明人,帖子自是要给阮府送去一份。 往年这位夫人也邀请了温如蕴,总不能这一次特意略过温如蕴。 温如蕴背后是温尚书,她也犯不着得罪温家。 可温如蕴声名狼藉,给她下了帖子,她不赴宴,倒是不会出事情;若是她敷衍了,宴席上的气氛想来会受到影响。 这位夫人一盘算,干脆给甄玉棠、温如蕴还有宁三郎的生母宁夫人都下了帖子。 樱桃问道:“夫人,您要去吗?” “自然要去。”甄玉棠看着手里的请帖,看热闹不嫌事大,她岂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反正到时候,尴尬的人绝不会是她。 —————— 六角亭旁边的素心腊梅确实妍丽,簌簌花瓣灿如云霞,为萧瑟的冬日增添了一份光华。 亭子里的炉子上煮着梅花酒,散发着袅袅清香,小圆桌上还摆着各色糕点。 只是,宴席上的气氛却有些冷情。 听说甄玉棠和温如蕴都要来赴宴,许多贵女夫人都盼着看热闹呢。 然这会儿只来了温如蕴一个人,那些夫人刺了她几句,便懒得搭理她了。 甄玉棠随着侍女的引导,刚进去六角亭子里,只见一位穿桃粉色长裙的夫人招呼着,“阮夫人,这边坐。” 另一位簪了一根金钗的妇人也摆着手,“阮夫人,过来这边坐。” 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然而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那个人,是甄玉棠。 她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被污蔑,又两次三番被温如蕴与陆瑶针对,明理的世家夫人们是站在她这边的。 甄玉棠盈盈一笑,“我与柳姐姐好久没见面了,柳姐姐今个戴的耳坠子倒是好看,我去问问她是在哪里买的,待会儿再与其他夫人话闲。” 柳夫人对着身边的人道:“ 你瞧瞧,玉簪阁出了什么时兴的首饰,第一时间就给她送去,她一来却盯上我这对新买回来的耳坠子。” 话虽这样说,却是极其熟稔的口吻。 甄玉棠也不羞怯,落落大方的道:“柳姐姐这对耳坠子好看,不能一个人独享呀。” 甄玉棠知道柳夫人近来新开了一个首饰铺子,那对耳坠,就是柳夫人自己铺子里的。 而她与柳夫人交好,柳夫人时常光顾百香阁。投桃报李,趁着这个机会,甄玉棠把话题引到了柳夫人的耳坠子上。 柳夫人转过身子,嗔了她一眼,“呦,这是赖上我了!给你买一对耳坠子,倒也不费多少银子。只是,这里还有这么多姐姐妹妹们,她们可不依。” 甄玉棠打趣着,“柳姐姐给其他姐姐妹妹也买一对耳坠子就是了。” 刚才招呼着甄玉棠过去坐的穿桃粉色长裙的夫人,打量着柳夫人的耳坠,“阮夫人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平日她穿戴的首饰衣裙,都没出过错。如今她看上了柳夫人的玉石耳坠,这对耳坠确实精致。那我就在府上等着柳夫人把耳坠子送来了。” 甄玉棠又是一笑,“不过,若是柳姐姐给其他夫人也买了耳坠子,我可是会吃醋的。所以,柳姐姐只给我一个人买就好了。” 她这般明媚活泼的样子,不小孩子气,也不扭扭捏捏,又不是端着样子无趣古板,倒是十分让人心生好感。 亭子里的妇人小姐们笑起来,“为了不让阮夫人吃醋,那我们就不要柳夫人的耳坠子了。柳夫人,你是在哪家铺子买的,快把名字告诉我们,可别藏私。” 柳夫人跟着笑起来,趁机说出了店铺的名字。 不过她心里门儿清,甄玉棠哪就吃醋了,只是不愿她破费罢了。 甄玉棠寥寥几句话,就给她宣传了一波,引来了不少贵女的注意,果然是个聪颖的女子。这份情,她心里记着呢。 有了甄玉棠的这几番话,宴席上一下子热闹起来,贵女夫人们凑在一起,谈论着时兴的首饰。 温如蕴在一旁冷眼旁观,紧紧掐着手心,殷红的血,从娇嫩的手心流出来。 以往,她才是宴席上备受关注的那个人,其他人都要称赞她几句。 那些人称赞她,一是因着她的家世,二是因着她的才情和才女的名声。 而甄玉棠只在京城待了大半年时间,她既无家世,又无才情,却用最快的时间,融入了京城贵女圈子里。 她凭什么! 心里的不甘和怨恨翻涌着,温如蕴使劲咬着唇,狠狠的瞪着甄玉棠。 爱看热闹的人,可注意着温如蕴的动静呢,瞧见她狰狞的神色,又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那些嘲笑声,传进温如蕴的耳里,她一下子回过神,忙不迭后悔。 今个的宴席这般重要,能否扭转她的声誉,全在今日,她太急躁了,她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 没一会儿功夫,宁夫人也来了,目光看到温如蕴,她直接略过去。 温如蕴与宁三郎定了亲,宁夫人与温如蕴即将是婆媳,她们俩被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 然而,宁夫人直接了当的不给温如蕴面子,没有在早就安排好的席位上入座,而是去到了另一张桌子上空着的席位。 见状,其余的贵女夫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温如蕴心底生起浓浓的不满,可她能怎么办? 如今她声誉受损,关于她的流言一直没有停歇,只有甄玉棠或者宁夫人愿意搭理她,愿意配合她,关于她的那些流言才会淡下去。 甄玉棠的性子,她也清楚,断然不会给她好脸。 从甄玉棠那里下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者,温如蕴也拉不下那张脸,让她对甄玉棠示弱,无异于让她对甄玉棠下跪求饶那般丢人。 是以,能帮到她的,只有宁夫人。 只要宁夫人出声为她美言几句,关于她水性杨花、心里藏着其他男子的传言就会不攻而破。 只要一个传言被戳破了,意味着陆瑶诋毁她的那些话是虚假的,根本没有可信度。这样一来,她再搞些动作,她的名声就会好转起来。 她是宁三郎未过门的未婚妻,宁三郎身子病殃殃的,即便宁夫人对她多有不满,可除了她,宁家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她这样家世不错的贵女,愿意嫁给宁三郎这个活不了多长时间的病秧子。 她是宁三郎最好的选择,她被人抹黑,宁三郎以及宁府也会跟着丢人。 所以,温如蕴有信心,宁夫人绝对会配合着她,让这些流言尽快散去。 她站起身,露出过分亲近的笑,走过去,“许久不见伯母,伯母可安好?” 看到温如蕴凑了上去,宴席上安静下来,其他人注意着她的动静。 宁夫人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你都说了许久不见我,我安好还是不安好,你自然是不清楚!” 第13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八天 宁夫人出身世家, 操持中馈多年,接人待物自有体统,有着当家主母的容量, 平素甚少见到她这般不给人留情面。 当着这么多女客的面,她丝毫没给温如蕴好脸色,可见心里对温如蕴是委实不满。 宛若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温如蕴一张脸青一片白一片, 心底深处是浓浓的不满,宁夫人这般下她的面子,嫌弃她就算了,难不成宁夫人不顾及整个宁府的颜面了吗? 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姑娘, 她很快收敛好情绪,挤出一抹笑,“中秋节给伯母送去了年礼,没去探望伯母一番,是我的错。只是想着中秋佳节, 乃阖家团圆的日子, 我又是个姑娘家,贸然去宁府打扰伯母与其他长辈, 多有不妥。许久不见伯母,如今看到伯母身子康健,我便放了心。” 宁夫人轻哼一声, 给宁三郎说亲的时候, 想着温如蕴知书达理, 端庄又有才情,实乃佳妇人选,这才去温府提了亲。 没想到, 温如蕴的“知书达理”,倒是用到了她身上,装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若是不知情的,听了温如蕴的那番话,怕是会以为她是个不容人的恶婆婆。 温如蕴盯着宁夫人,方才宁夫人下了她的脸,可只要她是宁府未过门的儿媳妇,想来宁夫人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声名狼藉。 这样一想,温如蕴跳个不停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伯母,近来少川哥哥身子如何?前不久我得了一枚上好的暖玉,温养身子倒是合适,想着少川哥哥可以用上,明儿我就把这枚暖玉给少川哥哥送去。” 温如蕴口中的少川哥哥,正是与她定亲的宁三郎。 姜还是老的辣,温如蕴一番话刚说了个开头,宁夫人就猜出了她的打算。 温如蕴与宁三郎定了亲,若非宁三郎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这门亲事早就成了。 宁三郎生了怪病,本是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却只能病殃殃的躺在床上。 宁夫人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她曾经告诉过温如蕴的母亲,“三郎出了意外,请了名医也束手无策,说不准还有多长时间。若三郎有个什么好歹,我们也不愿意拖累你家如蕴,这种情况下,退亲了,也不影响你家如蕴再嫁人。当然,我们也会补偿如蕴。” 而温如蕴的母亲却没同意,“ 如蕴是三郎的未婚妻,不管发生好事还是坏事,这就是他们二人的缘分,缘分天注定,既然如此,便用不着退亲。问名的时候,大师算过,三郎的生辰八字并无短命之兆,而是大富大贵之命。指不定过不了多久,三郎的病情就恢复了。” 有些人家,恨不得赶快把儿媳妇娶进门,好给生了病的儿子冲喜。 可宁夫人做不到这般自私,若她真的这样做了,很有可能毁了温如蕴的一辈子。 宁夫人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感激。可如蕴还年轻,你还是要问一问她的意思,不能把孩子推到火坑里去!” “宁府是百年的世家,煊赫又贵重,哪里是火坑?”温夫人笑起来,“不瞒您说,我问她的意思,如蕴和我的想法一样。” 当时听到这番话,宁夫人颇是感动。在这种情况下,温府仍不退亲,可见其重情重义,温如蕴也是个好姑娘。 是以,哪怕温如蕴还没进去宁府的大门,宁夫人隔三差五给她送去好东西。 比如新得了两匹云锦,云锦乃稀少的贡品,一匹价值千金,她派人送给温如蕴做衣裙;得到了一幅前朝大家流传下来的遗迹,她也赶忙派人给温如蕴送去。 虽温如蕴不是她的亲女儿,可宁夫人待她,可是一点儿都没话说。 起初听到有关温如蕴的那些传言,宁夫人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若温如蕴心里藏着其他男子,为何不与宁三郎退亲? 然那些事情确实是温如蕴做出来的,没人逼着她。否则,她怎会无缘无故针对甄玉棠? 教唆别人行事,自己坐享其成,温如蕴这样的女子,远比陆瑶可怕! 宁夫人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宁三郎生病之后,温如蕴以及温府的态度一落千丈,平日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温如蕴探望她儿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满打满算只有一次。 她给温如蕴送去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温如蕴照单全收,却没有时间去宁府走一趟。 更让宁夫人怒火中烧的是,温如蕴恰好赶在今个的宴席上提到宁三郎,上来一副过分热切的虚假模样,宁夫人见过的人,比温如蕴吃过的米都多,怎会不清楚她的打算? 温如蕴这是把宁家人当做踏脚石,用宁三郎来洗白自己。 “你是三郎的未婚妻,想知道三郎身子如何,直接去宁府一趟,岂不一目了然?” 宁夫人本想给温如蕴顾全脸面,这会儿,她改了主意。 她的儿子虽生了病,却也由不得温如蕴欺负到她儿子头上,“自打三郎生了病,逢年过节我可没见过你们温府的人,难不成是我宁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下子,宁夫人把对温如蕴的不满摆在明面上了。 宴席上其他人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温如蕴与宁夫人的对话。 甄玉棠红唇勾了勾,悠悠然把视线移过去,有好戏看了。 温如蕴瞪直了眼睛,一张脸火辣辣的难堪,她急急忙忙道:“伯母,您误会了,并非我不愿去到宁府探望少川哥哥,只是我到底是女儿家,虽与少川哥哥定了亲,还是要避嫌啊!再说了,少川哥哥身子弱,我也不愿打扰他养病。” “避嫌?”宁夫人扫她一眼,目光闪着精明锐利的光,“ 你收下我送去的云锦和字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避嫌呢?” 宁夫人毫不客气的指责,一字字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温如蕴涨红了的脸,倏然转成了白色。 宴席上坐着的贵女议论起来,云锦不可多得,若是哪位贵女能有云锦做的衣裙,可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所以,她们对温如蕴的那件浅粉色云锦裙印象颇深。 一个圆脸贵女忍不住出声,“我可记得温小姐说过,那件云锦裙是你父亲买下来的,原来是宁夫人给你的呀?你怎么还骗人?” 宁夫人怒火中烧,沉声道:“ 云锦价值不菲,我自己女儿都没有一匹,我全都给了你,你竟然说是你父亲为你寻来的?” 枉她内心深处觉得温如蕴是个好姑娘,原来,不过是假象。 温如蕴身子打了颤,宁夫人的指责,其他人的嘲讽议论,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丢脸。 温如蕴慌乱起来,“伯母,我…我只是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才欺瞒了这件事,是我不好,还请伯母谅解。” 宁夫人嘲讽的道:“三郎与你定了亲,我给你送东西,你若是担心引起误会,退回来便是,何必要收下?你不过是虚荣心作祟。” 温如蕴挤出两行泪,“伯母,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您与少川哥哥对我的好,我都在心里记着。若非如此,我早在你提起退亲的那一次就应下来了,何必要拖到现在?” 她这番狡辩的说辞,骗了宁夫人一次,并不能骗到宁夫人第二次。 宁夫人直接道:“那你为何要借他人之手陷害阮夫人?” 温如蕴摇着头,“没有这样的事,是陆瑶陷害我的,她与阮夫人之间颇有嫌隙,是她拉我下水。” 不见棺材不落泪,热闹看的差不多了,甄玉棠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敢发毒誓吗?说你没有陷害我,说你对宁少川一往情深,心里没有藏着其他男子。否则,你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温如蕴身子一僵,当即没了声音。 她的这番反应,便是最好的证据与答案。 看到她僵硬心绪的神色,宁夫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良好的教养也没能让她控制住怒火,她被温如蕴一个小丫头蒙蔽了,宁夫人挥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温如蕴踉跄几步,脸庞出现十分明显的五个指印。 甄玉棠注视着温如蕴脸上的掌印,呦吼,宁夫人的这一巴掌,可是一点儿都没省力气。 被未来婆母打了一巴掌,很快,这件事情就会被传出去,不管是声誉,还是其他方面,温如蕴是彻彻底底没有辩解的机会了。 宁夫人咬牙道:“ 三郎以及宁府众人,感激你在危难时刻未曾退亲,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一个劲的补偿你,可你是怎么做的?我宁府没有你这样水性杨花、心机恶毒的儿媳妇。” 话音落下,宁夫人再无赏花的闲情逸致,“让大家见笑了,我识人不清,竟然给三郎定下了这么一个未婚妻。若非得知了她的真面目,怕是我还要被她蒙在鼓里。等把她娶进门,那我可是宁府的罪人,我还有何脸面面对三郎?” “阮夫人,我也向你道歉,让你凭白遭受了委屈。” 宁三郎君子端方,此话果然不假,宁夫人也是知礼又进退得当的当家主母,有这样的母亲,宁三郎又能差到哪里去? 在这样的时刻,宁夫人还记着向甄玉棠赔罪。 甄玉棠当即道:“宁夫人客气了,错不在您,该是她对您道歉。” 宁夫人之所以来赴宴,是打算向温如蕴问个究竟,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宁府没有这样的儿媳妇,宁府与温府的婚约,就此作废。” 说完这话,她甩袖离去。 温如蕴脸上的红痕越发明显,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多的指指点点与屈辱,那些与她姐姐长姐姐短的贵女,此刻也在嘲笑着她。 她神色狰狞起来凭什么甄玉棠可以融入贵女圈子,而她却被搞臭了名声。 只是几日的功夫,所有人都在嘲讽她、讥笑她,看她的笑话。 她还被退亲了,经过了这一遭,她会不会被父亲送到寺庙里去度过余生? 温如蕴使劲咬着唇,血腥味传进嘴里,她再也忍受不住,捏着帕子跑出了六角亭。 * 素心腊梅来得正盛,宴席上的女客却没有赏花的心情,一个两个交头接耳,议论个不停。 “原来她是这样的人啊,看来才女名声也是假的,读了那么多的书,莫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以后谁还敢娶温如蕴为妻,都已经定亲了,心里还藏着其他男子!” “阮夫人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我时常见到阮大人去百香阁接阮夫人回府,偏温如蕴要针对阮夫人,人家又没招她惹她!反正我是不敢和她相处了。” …… 免费看了一场好戏,关于温如蕴的那些传言,是彻彻底底坐实了。 半信半疑的那些人,也彻底看清了温如蕴的真面孔。 以前,温如蕴是枝头上的花儿,如今,她就是滚到泥潭里的一粒老鼠屎。 赏花宴结束,甄玉棠回到府里,把赏花宴上的事情告诉了阮亭,“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阮亭淡声道:“她挨了一巴掌,是她自食其果,我怎会有什么想法?” 纵然温如蕴心里藏着的那个人是他,可阮亭从未给过她一丝期盼与希望,温如蕴却时不时做些恶心的事情。 甄玉棠问了一句,“你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你吗?” 说完这话,她赶紧补充道:“我不是吃醋,也不是怀疑你,纯属好奇。” 阮亭勾唇轻笑一声,不假思索的道:“ 不是。” 甄玉棠不明白,“为什么?” 前世温如蕴敢对她下毒,这足以证明她是真的喜欢阮亭呀! “ 陆府虽与温府交好,可在我离开京城之前,我与温如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每次还有外人在场。去到泰和县的头两年,温如蕴也从来没有写过信。” “与其说她喜欢我,不如说她更喜欢权势和声望。她要攀附宁府的权势,所以不退亲。” “宁三郎身子骨好的时候,温如蕴时常与他见面。如果我没有来到京城,没有成为状元,怕是温如蕴只会把我藏在心底,忆往昔的时候,才能想起我。” 甄玉棠静静的听着,阮亭说的有道理。 温如蕴聪明反被聪明误,又贪心不足,她总以为可以欺骗所有人,殊不知,假的就是假的,总有被揭露的那一天。 湛黑的眸子浮现笑意,阮亭话音一转,“京城的贵女心机深沉,所以,玉棠姐姐,你可得留在我身边,不然,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像温如蕴这样的贵女。” 甄玉棠:…… 不管什么话,都能被阮亭见缝插针的说些甜言蜜语,这也是一种本事。 第13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三十九天 甄玉棠抬起了小下巴, “阮婷婷,看你表现。” 阮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唇角漾起一抹戏谑的笑, “我一定将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我不是这个意思。”甄玉棠眸子瞪圆,无语的望着他,“你怎么整日想着这样的事情?” 阮亭倒是有理, 没有丝毫心虚, “夫人这么好看,我又这么喜欢夫人,仙女般的美人在侧,想着这件事, 不是很正常吗?” 阮亭惯是会讲歪理,一时间,甄玉棠竟想不起反驳的话。 从阮亭口中听到“仙女”两个字,甄玉棠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羞涩。 耳尖微微泛了红, 平日她这样子自称没有什么害羞的, 阿芙夸赞她,她也不会羞涩。可这两个字从阮亭口中说出来, 总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目光落在甄玉棠泛红的耳珠,阮亭眼里的戏谑更浓。 温热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女子小巧的耳珠,他的声音透着低沉, “ 夫人害羞了?” 甄玉棠微微鼓起腮帮子, 嗔了他一眼, 一把拍掉他的手,一本正经的道:“你也是读书人,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可她的声音透着几分娇糯, 这般威胁人的话,反而越发勾人。 阮亭朝外看了一眼天色,“时间不早了,该歇息了。我听夫人的话,当然,若是夫人想要动手动脚,也不是不可以。” 这下子,耳尖的绯红蔓延到了脸上,甄玉棠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做她想要动手动脚,与阮亭当了那么久的夫妻,她自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前世的时候,她和阮亭还在书房…… 阮亭看着清隽温雅,做那种事情时,却总是有许多花招和手段。 想起那些场景,甄玉棠两靥更红了些,“你别冤枉人,今晚还有明晚,你就盖着被子纯睡觉吧。” 说完这话,她进去了里间,就让阮婷婷一个人待在外间吧。 阮亭勾了勾唇,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就算盖着被子纯睡觉,也可以抱着甄玉棠啊! 只要不让他一个人去书房歇息,怎么都好说。 * 周府,陆瑶哭个不停,两只眼睛都肿了,惶惶不安的盯着周祁,把她从头到尾如何为难甄玉棠的事情讲了一遍。 从大牢里出来,回到周府,府上的下人背地里没少笑话她,周祁的嫡母,更是对她没有一个好脸色,直接罚她去跪宗祠,把她关在院子里,不许她出院门一步。 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周夫人同周祁以及周祁的父亲谈起了休妻的事情。 陆瑶身子哆嗦个不停,她不能被休妻,她本就毁了名声,若是再离开周府,娘家人容不下她,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被送到家庙里,凄惨孤苦的度过一辈子。 这样的折磨,哪怕只是想一想,便令人害怕。 心里的恐惧宛若汹涌澎湃的潮水,压得她喘不上气,浑身的力气似是被抽空了,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死死拽着周祁的袍子,“夫君,我知道错了,我绝对不会再陷害甄玉棠,也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我会安分守己的待在府上,孝敬公婆,不会再给周家人惹事,我也不会再蠢笨的受到温如蕴的教唆。” 周祁冷眼望着她,后退一步。 陆瑶拽着的袍子的落了空,从她手心里松开。 她呆滞的坐在地上,恐惧与害怕充盈着心头,不停的打着颤儿。犹如上了断头台的犯人一样,不知道何时铡刀会落下来。 周祁神色凉薄,话里听不出一丝感情,“休妻书我已经写好了,记着你今日说的话,若有下一次,休妻书会直接交到你手里。” 陆瑶身子一僵,猛然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周祁,“你…原谅我了?” 她以为,不管她如何哀求,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犹如过街老鼠,周家人绝不会留下她,也绝不会容忍她损害周家人的名声。 “我向阮大人赔罪时,曾言愿意休妻以示诚意,阮大人宽容大度,没有斤斤计较。你能留在周府,以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是阮亭,他说的做到了。 她听了阮亭的吩咐,与温如蕴狗咬狗,阮亭果然让她留在了周家。 陆瑶内心五味杂陈,她知晓阮亭并非是真心原谅他,他让她留在周家,是方便她与温如蕴狗咬狗,她只是一个顶枪的。 可是,阮亭没有食言,他没有翻脸不认人。 陆瑶急急忙忙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绝对不会再设计陷害甄玉棠。” 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到最后是她没有落得好下场。不能招惹甄玉棠,这个教训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擦点脸上的泪,脸上露出希冀的笑容,“夫君,待会儿我亲自下厨,晚上你就留在我这里用膳吧。” “不必了。”周祁神色淡漠,“我去高姨娘那里用膳。” 陆瑶脸上的笑意凝滞在嘴角,一颗心又坠到了谷底。 她眼睁睁看着周祁离开,冬夜的寒冷与黑暗紧紧包围着她,她木然的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烛光摇曳着,只有她一个人。 高姨娘,是周祁前不久抬回府的侧室,那个女子比她温柔,比她善解人意。 每次周祁与她吵架后,周祁就会去高姨娘的房里,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周祁去她那里的次数越发多了。 浓浓的无力与失落淹没着她,她才是周祁的夫人,两人成亲不久,陆瑶却可以预料到,往后几十年,她与周祁的感情,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这样子了。 周祁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没有休妻,断然不是因着他对她的情意。 陆瑶后悔不已,如果从一开始她没有看不起甄玉棠的身份,没有惹是生非毁了自己的名声,周祁连带着周家人,不会这般的厌恶她。 她与周祁的感情会更亲密些,不至于让别的女子钻了空子,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本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本可以与周祁相知相守。却因着她的高傲自大、恶毒蠢笨,硬生生毁了这一切。 说什么都晚了,即便她后悔的要命,也是于事无补。 陆瑶突然又想起温如蕴,枉她真心实意把她当成手帕交,她却一直在利于她。 好在,她不是最惨的,她已经后悔并且醒悟了,下场最凄惨的,应该是温如蕴。 温如蕴如今的名声,比她要差上几十倍。宁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她一点好脸色,温如蕴成了京城贵女口中的笑话。 温如蕴执迷不悟,硬要与甄玉棠为敌,最后的下场,只会比现在还要凄惨。 ———— 一路上,哪怕坐在马车里,温如蕴仍深深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怎么也下不去。 府上的丫鬟偷偷看了她一眼,她总觉得那个丫鬟是在嘲笑她。 回到温府,赏花宴上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了温家人的耳里。 宁夫人当着那么多的宾客,明确表示要退亲,古往今来,怕是找不出这样的事情,可谓是把温如蕴的颜面使劲踩到了脚底下。 宁夫人的这一举动一出来,以往那些不敢当面嘲讽温如蕴的贵女,倒是敢明摆着笑话她了。 关于温如蕴的流言和议论,甚嚣尘上,怎么也消停不下去,她营造了十几年的才女名声,顷刻间轰然倒塌。 以前,她并没有把甄玉棠看在眼里,甄玉棠不如她家世煊赫,不如她知书达理、才情出众,就连与阮亭相处的时间,也要比她晚上许多年,是她先认识阮亭的。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阮亭心里是有她的,她一直这样觉得。 可是,如今的她,犹如丧家之犬,走到哪里,都有人来讥笑她。 甄玉棠越发的明艳耀眼,她却受到了反噬。 “娘,我该怎么办?”温如蕴惶恐的拉着温夫人的手,“宁伯母说是要退亲,今个的宴席上,她怨恨上女儿了。”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温夫人甩开她的手,阴沉着脸,声音狠厉。 “如蕴,你堂堂尚书府的大小姐,何必要针对甄玉棠?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的做出这些事情,你爹爹还有温家人也不会被你牵连。”温夫人拧着眉,“你知道外人是怎么笑话你爹爹和我的吗?我今个出府,遇到了一位夫人,以往她总是说些奉承的话,今个话里话外却敢嘲笑我了。” 温夫人失望又生气,“你惹出这么多麻烦,你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让他们怎么办?” 温如蕴皱着眉辩解,“娘,如果不是陆瑶出卖了我,不会有人知晓我做的这些事情。我只是教唆了陆瑶几句,我什么都没做,付诸行动的是陆瑶。” 温夫人直直看着她,面上满是失望,“如蕴,旁人一直称赞你聪颖,我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连陆瑶那个蠢货都知道反咬你一口,到了现在,你还在不服气?” 温如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慢慢垂下了头。 温夫人拧着的眉越来越深,辛苦养大的女儿,算是废了,怕是稍微世家还不错的郎君,都不会娶她为妻。 “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我送你去陇西你外祖家避避风头,待过了这段时间,事情平息了,再接你回来。” “外祖家?”温如蕴猛然抬起头,“娘,外祖家落败不堪,大表哥还对我说过不堪入耳的话,女儿去了,无异于羊入虎口,女儿不想去。” “不想去?”温夫人瞪了她一眼,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由不得你不去,难不成继续留你在京城丢人现眼?你不觉得丢人,你爹爹和我还要那一张老脸呢!” 温夫人吐出的每一个字,宛若寒冬凝结出来的锋利的冰刃,一下又一下刺进温如蕴的心里。 温如蕴紧紧掐着手心,她从不曾想过,她一个世家出来的贵女,却要跑去陇西狼狈不堪的躲避风头。 以往温夫人总是疼她,得了好东西,先由着她挑选。可短短几日,温夫人便要把她送走,温如蕴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温夫人谋算着,温如蕴不能留在府上,否则,整个温府都会受到连累,好在,她不止温如蕴一个女儿。 她在温如蕴身上投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还没有见到回报,便打了水漂,温夫人岂会不失望? “我会对外交代,你外祖母患了重病,我不方便离京,由你代为探望侍疾。” 温如蕴没有反驳的余地,“那…那宁家那边呢?” “明日你跟着我去宁府赔罪,这次别再给我耍任何心机,如若宁夫人铁了心的要退亲,那也是你的命。” 第二日,温如蕴随着温夫人去到宁府。 府上的小厮直接拦着她们俩,不多时,宁夫人出来,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俩。 温夫人抹着泪,张口就开始赔罪,“宁夫人,如蕴这孩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姑娘,你岂会不清楚?她心里根本没有藏着陆遇,她都没和陆遇说上几句话。她心里一直挂着的,是三郎这孩子啊!” “如蕴时常翻看医书,看能不能找到医治三郎的法子,她也常常抄写经书,为三郎祈福。她是三郎的未婚妻,三郎就是她的天,她希望三郎康健的心情,不必宁夫人您差多少。” “不过,如蕴还年轻,难免会做一些思虑不周的事情,她知道错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事情,被其他人误会指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最担心的,是您与三郎不相信她,所以她处事才急躁了些。不管您是否要退亲,我们都毫无怨言。只是,三郎病了一年多的时间里,如蕴从没有过退亲的念头。如蕴待三郎的情意,不是假的。” 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可宁夫人一个字都不相信。 宁夫人嘲讽的道:“你们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在先,还敢有脸来哭诉?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宁家人欺负了你们。” “情意假不假,我不清楚。温如蕴的父亲能成为尚书,三郎的爹爹可没少打点。你们不退亲,不过是想要从我宁家人这里得到好处罢了。”宁夫人嫌恶的啐了一口,“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温家人的脸,都是用城墙做的吧!” 温夫人赶紧道:“宁夫人,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宁夫人却懒得搭理这对母女俩,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道:“你去看看三郎精神如何,去把婚书取过来。再找几个人,待会儿去温府把聘礼抬回来。这般虚伪恶毒的儿媳妇,休想进我宁家的大门一步。” * 马车上,樱桃朝外看了一眼,“夫人,那不是温如蕴吗?” 闻言,甄玉棠顺着看过去,果然是她,温如蕴和她的母亲站在宁府门前,想来是向宁夫人赔罪的。 甄玉棠会看到这一幕,是因为她与阮亭要去柳夫人家里做客。 而柳夫人的府邸,与宁府不远,就在宁府的右侧,要从宁府门前经过,说来也是巧,让她撞上了这一幕。 目光落到甄玉棠的面上,阮亭薄唇勾了勾,“ 可要让马车停一会儿?” 甄玉棠面露惊讶,“你怎么猜出我的想法了?” 阮亭轻笑一下,温声道:“整日与你朝夕相处,岂会猜不出来?” 这一世,和前一世相比,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温如蕴会作死到什么程度,甄玉棠也很好奇。 甄玉棠细眉微扬,眸含黠慧,“温如蕴的热闹,我若是不看,那就不是我的作风了,让马车停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和今天这一章,温如蕴的戏份比较多,下一章她的戏份就少了。还有小可爱猜测温如蕴会想法嫁给陆遇,说一下,没有这样的安排。 第14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天 宁夫人态度委实坚决, 直接把温家那对母女俩拦在府门口,不欲让她们俩进去宁府的大门一步。 不管温夫人和温如蕴如何做低伏小,宁夫人不会被她们虚伪的话语欺骗。 这样的人, 永远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变脸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这会儿在宁夫人面前装可怜, 指不定心里怎么骂她呢, 宁夫人心知肚明。 眼见无法说服宁夫人改变主意,温如蕴心头似是被火燎了一样,紧紧攥着手里的绢帕,这可怎么办? 她的心里并没有宁三郎, 甚至在阮亭中了状元的那段时间,她还想过采取一些手段,来逼迫宁三郎退亲。 比如,趁着去宁府探望宁三郎的机会,只要宁三郎悄无声息的死掉, 这门亲事自然就作废了。 她是宁三郎的未婚妻, 找一个和宁三郎独处的机会不是难事,宁三郎以及宁家人不会对她设防, 到时候她稍微动些手脚,便可以得逞,恰好宁三郎身子弱, 外人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等她与宁三郎的婚约取消, 她再想法子离间阮亭与甄玉棠的感情, 要不了多长时间,阮亭就会发现她的好。 她与阮亭自幼相识,若无那场意外, 她早就嫁给阮亭了,眼睁睁看着阮亭的眼里只装着甄玉棠一个女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心里有多么不甘和嫉妒,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还有一个原因,都说宁三郎是真正的翩翩贵公子,可他整日卧在病榻上,清醒的日子还没有昏迷的时间长,指不定哪一日就没了命。就算宁三郎不会丧命,她嫁过去也只是守活寡。 宁三郎生病后,她去探望过宁三郎一次,雅人深致、面如冠玉的宁府三公子,不复往日的清风朗月,身子的袍子松垮垮的,浑身缠绵着病弱与久病的枯萎,说一句话的功夫,就要咳嗽上好几次。 这样的宁少川,越接近他,越让温如蕴觉得恐惧,她无法想象和一个病秧子整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她还这么年轻,她本能的抗拒这门亲事。 宁三郎像是即将枯死的一棵树,而阮亭则是愈发峻拔,内敛中又可见其意气与盎然。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望过来,便可以牵动女子的心。温如蕴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的落在阮亭身上,如果可以按照以前的轨迹,如果她是阮亭的夫人,该有多好! 可是,真到了这样的境地,她却惶惶不安的期盼着宁府不要退亲,依照她现在的声誉,如果这门亲事作废了,等待她的,则是万丈深渊。 温如蕴贼心不死,她不能被宁家人退亲,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急急忙忙的道:“伯母,我知我做了一些错事,您对我多有成见,可我对少川哥哥的情意,您应当是知晓的。您要退亲,我不敢忤逆您的意见。我只想再见少川哥哥最后一次面,和他说些话,如果少川哥哥也要和我退亲,那我无话可说。” 她的把戏,宁夫人岂会不清楚? 宁夫人沉声道:“三郎身子弱,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温如蕴仍旧不死心,“伯母总要问一问少川哥哥的意见,毕竟这门亲事,是他和我之间的事情。” 宁夫人不近人情,可宁三郎不一样,他如玉般温润,又正是病弱的时候,应当不会似宁夫人这般绝情,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宁夫人眉头皱起来,她自是不想拿这件事打扰宁三郎养病,只是,退亲不是小事,确实要询问一下三郎的意见,否则,依照温家人的脾性,指不定要怎么颠倒黑白。 宁夫人是世家出来的贵女,方方面面讲究着体统,她又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若是三郎这会儿醒着,就说宁府要与温府退亲,他可有异议?若无异议,直接把婚书取来就是。” * 甄玉棠透着车壁上的轩窗,注意着宁府门口的动静,眼见宁夫人身边的侍女转身进去了府里,她思忖着,这是在做什么呢? 不过,宁夫人态度坚硬,说一不二,应当不会改了主意。 不多时,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搀扶着比她高了一头的男子出来,踏过宁府门槛时,女子轻声提醒,“哥哥,小心点。” 那个男子面色苍白,长发半盘,头顶一支钗子挽发,其余的墨发披在身后,身上披着大氅,大氅显得过分宽松了些。 虽然面容透着病态,可他唇角扬起时,眉目舒展,难掩其温润俊美,宛若冬雪一瞬间消融了许多。 这人便是宁三郎宁少川,搀扶着宁三郎的那个女子,则是他的妹妹宁少昭。 他含着淡淡的笑,“哪里就这么娇气?” 宁夫人快步走过去,替他拢了下大氅,看到宁三郎手里握着暖炉,宁夫人微微放了心,“三郎,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快进去,有什么话,让丫鬟跑一趟就是了。” 宁少川温声道:“母亲,我今个精神不错,许久未出府,我走动走动,您别担心,再说了,还有昭昭扶着我。” “少川哥哥。”温如蕴等不及,唤了一声。 宁少川转过身,温润的目光落在温如蕴身上。 温如蕴眼里含着泪,“少川哥哥,你在府中养病,我没有来探望你,你可是怨了我?你我还未成亲,我只想着要避嫌,这才不经常来宁府。宁伯母听了一些传言,如果你我真的退亲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我会去到寺庙里,为你抄写佛经,保佑你早日身子康健。” 这样委屈痴情的模样,宁少川静静的看着她,眼眸中没有丝毫波动。 “这倒不必,当日你我定亲,本就仓促了些,耽误了你这么久,是我的不是。至于你有没有来到宁府探望,这更是你自己的决定。母亲说,她时常给你送去东西,你也收下了,原来你的避嫌,也是分场合的。” 宁少川极少说重话,可今日,听到他口中的这番话,温如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温如蕴握紧了双手,流着泪,“少川哥哥,纵然我有错,可我知错了,我愿意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 宁少川淡淡的道:“你真的知错了吗?” 那目光宛若可以穿透一切,洞悉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所有邪念。 温如蕴一时哑言,半晌,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身子孱弱,连大夫也说不准我可以活多长时间,既然温小姐心里装着其他人,我便不耽误温小姐了。” 宁三郎取出一封婚书,交给身旁立着的侍女,“送过去吧。” 温如蕴难以置信的盯着宁少川,“少川哥哥,你…你不能这样子对我!” 宁少川只是道:“外人如何对你,取决于你自己。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书中有言为人要问心无愧,可你做到了吗?” “哥哥,和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可说的!”宁少昭讥讽的道:“我们宁家人要脸,可不想和那等不要脸的人掺合在一起。” 宁夫人厉声道:“温如蕴,从今个起,你与少川的婚约就此作废。聘礼我会收回来,至于你从宁家得到的东西,就当是白送你的,你惹出什么祸端,与宁府和少川再无干系。” 宁三郎又被扶着进去了宁府, 府门口,只剩下宁少昭和温家母女俩。 宁少昭接过婚书,“温如蕴,你把我们宁家人玩弄在鼓掌里,我哥哥心善,不与你计较,可你别惹到我。” 她把婚书撕成碎片,扔过去,砸在温如蕴的脸上、身上,然后落了地。 成了碎片的婚书落在脸上,却似被锋利的刀子割了一下,温如蕴一张脸只觉得痛,身子不停打着颤,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走到今日这一步,她是彻彻底底的跌入了深渊,狠狠的从枝头摔倒了地上,她最在意的名声、家世和权势富贵,皆成了空。 她的自大和骄傲,被别人狠狠的踩踏着,一次又一次的被打脸。她的恶行,还是反噬到了她的身上。 * 虽隔着一段距离,看的并不真切,可宁少川身上却没有太多的孱弱与落败之态,宛若从雨雪中走出来的世家公子,哪怕身上的衣袍被浸湿了,他依旧会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注意着甄玉棠的神态,阮亭眉峰微扬,轻捏了下她的指尖,“看入迷了?” 甄玉棠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若是当着阮亭的面承认了,怕是这人又要吃醋了。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宁三郎嘛,只是好奇而已。” 樱桃本来马车上,方便伺候甄玉棠,见状,她很有眼色的下了马车。自家夫人和自家少爷有话要说,她可不能留在马车里碍事。 阮亭笑了笑,知晓甄玉棠没说实话,“宁少川确实容貌清俊,他和我们不同,也和陆遇不一样,他是真正的君子。” 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阮亭又道了一句,“当年我离开京城时,宁少川与我称不上太熟悉,却在码头边给我送别了,他送了我一幅画,是他亲手绘的。可惜,转眼间几年过去,他却患上了重病。我曾与林表哥提起过宁少川的病情,当时他也没有法子。” 甄玉棠心里生出惋惜,“宁三郎温润如玉,却非优柔寡断之人,又对旁人抱着善意。这样的郎君,却患上了重病,也太可惜了。” 阮亭换了个话题,不欲让气氛太过沉闷,“玉棠姐姐,当着你夫君的面,这般称赞和惋惜一个男子,我可是会吃醋的!” 甄玉棠脸上的怅惘一扫而空,狡黠一笑,“让我闻一闻,醋味在哪儿呢?” “离那么远,怎么能闻到?”阮亭一把拉过她,把甄玉棠拉到他的怀里,大掌揽上甄玉棠的腰。 “好酸呀!” 甄玉棠嗅了几下,眸子弯起来,夸张的道。 眸里含着笑意,阮亭慵懒的出了声,“玉棠姐姐准备怎么哄我?” 还要哄?好吧,甄玉棠决定哄一哄这个不知道是真吃醋还是假吃醋的男人。 她啾啾在阮亭脸上亲了几下,“虽然宁三郎有玉山将倾之姿,可我夫君不比他差,我更喜欢你这样的模样。我夫君这个小白脸当得挺称职的,我准备让你继续当下去。” 阮亭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他的那些同僚和其他贵女,可没人觉得他是个小白脸,也就甄玉棠敢这样打趣他。 “玉棠姐姐可要记好今日说的话,为夫这就伺候玉棠姐姐。”啾啾亲几下怎么够,温热的指腹抬起甄玉棠的下巴,他又吻了上去。 甄玉棠两靥更红了些,胸前的圆润起/伏着,“你个混/蛋,把我的口脂都吃了,待会儿还要去柳夫人家里做客呢。” 阮亭这才松开她,“夫人不用补妆,也很好看。” * 看过了热闹,温如蕴有何反应,甄玉棠并不关心,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主要忙着百香阁和过年的事情。 听说温如蕴被送去了陇西,陆瑶也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没有了这两个搅事精,甄玉棠无需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给各家准备的年礼,也都送去了,百香阁今年的生意还算不错,甄玉棠不是吝啬之人,给店里的伙计和掌柜多发了两个月的银钱。 腊月二十八那日,阮亭正式休沐,赶在过年的那几天,又一下了一场雪,雪花洋洋洒洒,厚重威仪的京城,多了几分清雅。 望着庭院里的积雪,阿芙怀念的道:“姐姐,去年过年的时候,姐夫、你还有我,我们三个堆了兔子雪人。” 甄玉棠浅浅一笑,“想家了?” 阿芙抿着唇,点点头,“是。” “等你姐夫离开翰林院,我们就可以回泰和县待一段时间。”甄玉棠安抚道。 她转身看着阮亭,打趣着,“你可得努力升职呀,不然阿芙回不去泰和县,都怪你。” 阮亭低笑了一声,眸光很是宠溺。 小孩子的思念,来得快,去得也快,“姐姐,姐夫,我想打雪仗。” 阮亭与甄玉棠自是没有异议,后花园的积雪厚厚一层,是个打雪仗的好地方。 阿芙在与樱桃和平时一起打雪仗,甄玉棠与阮亭则在一旁看着。 阮亭握着她的手,“玉棠姐姐,去年除夕夜那天,你往我身上塞了一个雪球。” “有吗?”甄玉棠决定装傻,眸子里满是无辜,“我不记得了。” 阮亭逗着她,“忘记了也无妨,为夫可以让你想起来。” 甄玉棠微微鼓唇,阮亭不会是要往她脖子里也塞一个雪球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笑眯眯的道:“ 我觉得忘记了,也挺好的。” 她后退,阮亭却往前走了几步。 见状,甄玉棠又往后走了几步。 突然,她后背一凉,撞到了一棵海棠树,枝叶上的簌簌积雪落下来,洋洋洒洒,落在甄玉棠的鬓发和脖颈间。 她不禁打个了颤儿,好凉呀。 阮亭快步走过去,温热的指腹,轻轻拂去她身上的素雪,“冷吗?” “冷!”甄玉棠点点头,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都怪你,不然我也不会被落了一身的雪。” 阮亭勾唇笑了一下,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阿芙还要樱桃等人正在打雪仗,再加上枝叶的阻挡,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有力的大掌环上甄玉棠的腰肢,把她压在海棠树上,“我给你暖一暖。” 阮亭的声音很沉,清隽的脸庞上,带着勾人的笑。 细背触碰着枝干,是凉的,靠在阮亭的怀里,却是热的。 甄玉棠红了脸,又紧张又羞赧,“不好吧,这里这么多人呢,你给我正经点。” 阮亭一怔,朗声笑起来,“玉棠姐姐,不正经的人是你才对,我说给你暖手,你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可爱问,给小可爱说一下,最近几天事情超级多,所以十号之前,每天只有一更,从十号开始,忙完了那些事情,可以恢复两更。 第14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一天 甄玉棠那一张脸越发红了, 是她想多了,她以为阮亭的话里有什么暗示。谁让这人总是撩她,她会误会也不奇怪。 可她会承认吗?当然不会呀! “我没想什么, 你别冤枉我。”甄玉棠红着脸,又补充了一句,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 知道你是为我暖手的。” 看着她羞赧的情态,阮亭又低笑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玉棠姐姐就是误会了呢?” “你好讨厌!” 甄玉棠睁大了眼睛,瞪了他一眼,阮亭偏要戳穿她。 虽是在瞪他, 然那眸子水盈盈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讨厌?”阮亭懒洋洋的出了声, 故意压低了声音,“昨天晚上你不是还说喜欢吗?” “那是你逼我说的。” 昨晚上胡闹的场景出现在甄玉棠的脑海里,两靥不由得生了热意。 阮亭这么欠,她真想再抓一个雪团塞到他的脖子里。 说是要给她暖手,阮亭倒是老老实实的把她的手包在掌里,“还冷吗?” “不冷了。”甄玉棠摇了摇头, 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 阮亭“厚颜无耻”的道了一句,“可是我冷,怎么办?” “那你快回去加件衣服。”甄玉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加衣服没有用。”阮亭垂首注视着她,离她越来越近, “要夫人亲一下才行。” 蓦然,甄玉棠脸上刚褪下的绯红,又爬了上来,她又不是暖炉, 哪有这样的功效? 果然不是她多想了,是阮亭故意在逗她,“ 阮亭,刚才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脸疼吗?” 阮亭慵懒的出了声,“ 忘记了,许是玉棠姐姐亲我一下,我就能想起来。” 甄玉棠无语的看他一眼,“你怎么总想着让我亲你啊?” “去年除夕,我想亲你,你却往我身上塞了一个雪团,今年你自然要给我补偿回来。” 话音落下,唇贴着唇,阮亭吻了上去。 海棠树上素雪簌簌,不远处腊梅的幽香飘过来,轻轻呼吸一下,便是满鼻的沁香,仿佛一切的喧闹与他们二人无关,阮亭静静的吻着她。 去年除夕夜,她与阮亭颇是生疏,只是有个夫妻的名头罢了,她不想再去喜欢阮亭,不想把一颗心再放到阮亭身上,她做好了随时与阮亭和离的打算,总觉得两人分开,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一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这一年她与阮亭经历了许多。 遇到半路埋伏的凶狠的歹匪,阮亭第一反应是保护她,来到京城,陆瑶看不起她商户之女的身份,阮亭却出手让陆瑶与温如蕴狗咬狗。 温如蕴不再成为她和阮亭之间的矛盾,阮亭得空了,就会去百香阁接她回府。 两人并排走着,也不乘马车,踏着余晖,有时去茶楼里听书,有时去甄玉棠常去的摊子上吃东西,甄玉棠吃剩下的,都交给阮亭。 不管阮亭平日上值有多忙碌,他不会再像前世那样忽略对她的关心,哪怕只是与同僚去酒楼里应酬,他也会向她报备,给她挑选首饰的时候,所选的样式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一点也不敷衍。 没有惊心动魄的事情,没有感天动地的故事,她的出身并不煊赫,阮亭也只是初入官场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她和阮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夫妻,细水流长却很温馨,两人都在学着如何去爱对方。 上一世阮亭无法给予她的,这一世阮亭统统做到了。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回应着他,这个温绵长温柔,让人不知不觉沦陷。 这时,阿芙脆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姐姐,姐夫,你们俩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马上就过去了。”甄玉棠回过神,两颊生霞,赶紧推了阮亭一下,示意阮亭松开她。 阮亭却是胆大,握着她的手,又吻了下她的唇角。 甄玉棠紧张起来,一颗心跟着跳的快了些,阿芙就快过来了,若是被阿芙撞到,那也太丢人了。 等到阿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阮亭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他唇角漾着笑,“别紧张,我有分寸的。” 甄玉棠咬着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在他腰间捏了一下,这才解了气。 “姐姐,你和姐夫不打雪仗吗?”说话的功夫,阿芙已经到了跟前。 甄玉棠理了理鬓发,恍若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和樱桃他们一块玩吧,姐姐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阿芙应了一声,好奇的打量着甄玉棠,“姐姐,你的脸好红呀!” 她没说出来的是,姐姐的嘴唇也好红呀,虽然她还不懂得那么多,但她总有种感觉,不能说出来,不然姐姐会害羞的。 甄玉棠轻咳了几声,“我有些热。” “热吗?”阿芙迷惑了,昨个才下了一场雪,她都穿了好几层厚厚的棉衣,圆滚滚的成了一个球,姐姐竟然觉得热。 生怕阿芙再问出一些尴尬的问题,阮亭适时出声,“ 街上有舞龙舞狮,要不要去看?” 阿芙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要。” 她哒哒走在前面,雪地上露出一排脚印,甄玉棠松了一口气,下次可不能再跟着阮亭胡闹了。 看着她脸颊上的绯红,阮亭笑了一声。 “你还敢笑?”甄玉棠瞪圆了眼睛,若不是阮亭非要亲她,也不会差点被阿芙发现。 “我不笑,我们去街上吧。” 阮亭长身玉立,眸色宠溺。 ———— 泰和县,韩晚手里拿着话本子,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碟子里面装着果脯、瓜子和糖块。 一个穿竹青色袍子的男子进了屋,怀里抱着几个锦盒,“晚晚,这是玉棠给你送来的年礼。” 这个男子,正是韩晚的夫君李远。 韩晚露出笑,利落的放下话本子,“我要看看玉棠给我送什么年礼了?” “京城的话本子。”韩晚打开锦盒,眼睛亮起来,“不愧是好姐妹,知道我的喜好。” 除此之外,还有首饰、荷包和字联。 “这个荷包应当是百香阁的香料吧?” 韩晚拿起来嗅了一下,“听说不少官夫人去玉棠的铺子里买香料,果然好闻,清新又不刺鼻。” 李远拿起锦盒里的字联,仔细的看了几眼,“ 这幅字联应当出自阮大人之手。” 韩晚凑过去瞧着,嘿嘿笑起来,“还是玉棠懂我的心,阮亭是状元,今年我们就把他写的字联挂上去,沾一沾他的好运,等你去了京城,一定能够榜上有名。” 提到京城,韩晚鼓着嘴,“好久没见到玉棠了,逢年过节她一直惦记着咱们,节礼年礼从来没缺过。” 她扒拉着指头数了一下,“会试三年一次,这才过去一年,还要好久才能与玉棠见面呀!” 李远把她揽在怀里,安抚着,“时间过的很快,到时候咱们还要提前去京城,九月份出发的话,算下来也就只剩下几个月时间了。” 李远已有举人的功名,手里也有些积蓄,待在泰和县或是苏州府,同窗多是与他一样的功名,进益不多。 继续待在泰和县,只是浪费时间,是以,他打算提前一年时间去京城寻求阮亭的指导。 被李远这么一安慰,韩晚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你说的是。” * “唐夫子,有您的东西。” 私塾门口,李石怀里抱着锦盒。 唐苒匆匆接过来,“李大哥,劳烦您跑一趟。” 李石摆摆手,“唐夫子客气了,阮亭也给我送了年礼,恰好我顺路,给你送来了。” 唐苒是个姑娘家,却也不容易。 唐家人一心算计着让她嫁人,好贴补娘家。听说有一次唐老三瞒着唐苒,和县城里一户人家交换了帖子,只等唐苒回到泰和县,就把她绑起来嫁人,等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不同意。 泰和县就那么大,唐老三的谋算,还是被人透露了出去,唐苒算是逃过一劫,她狠下心,一纸状告到县衙里,请了县令来讨回公道。否则,后果不堪想像。 李石很是同情唐苒的境遇,“又是一年,唐夫子一个人在私塾过除夕,不如去我家吧,我娘准备了一大桌子年夜菜,不说有多美味,总比您一个人待在私塾里要热闹些。” 李石与阮亭的生意一直没有断,赚了些银子,李石在府城买了一座宅子,平时就住在府城。 “多谢李大哥的好意,不过我一个人也习惯了,我已备好了年夜饭。”唐苒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 豆豆也有一岁了吧,我给她买了些糕点,不知道合不合她的口味?” 豆豆是李石的女儿。 李石也没客气,“小孩子就喜欢吃糕点,肯定合她的口味,谢谢唐夫子喽。阮亭也给豆豆寄来了一对金镯子,如今他是状元,却和以前一样,一直记挂着我们。等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京城,和阮亭见个面喝杯酒。” 唐苒笑起来,去到京城,也是她的梦想啊! 寒窗苦读多年,与她年纪一般大的姑娘,膝下都有几个孩子了,甚至年龄比她小的女子,也都成亲了。 从她十岁那年,便一直费心抓着每一个读书的机会,哪怕唐家人把她锁在柴房里,逼着她嫁人,她都没有放弃。 如今她只有秀才的功名,若要去到京城,要等下一科的秋闱,秋闱的第二年就是会试。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也就是说,她要同时准备秋闱与会试。 科举这条路,茫茫看不到尽头,有时候哪怕付出许多,却也没有功名。 不过,她不害怕,她不是多年前那个懦弱的害怕唐老三把棍子打到她身上的小姑娘了,她能够在甄玉棠的帮助下,一步步脱离唐家人的欺负和掌控,她也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不就是读书吗?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意志。 ———— 阮娴站在门口,不停的张望,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她撇着嘴,“娘,阮亭都给韩晚家里送去年礼了,您是她亲娘,他都不给您准备东西。要这么一个大哥有什么用啊!若是他顾念着您和我,赵鹏也不敢打我骂我,赵家人也不敢看不起我们。” 过年本是热闹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有不少亲人好友上门拜访,可阮家门前,无一人登门。 阮家的宅子,阮亭还在的时候,时常有同窗登门。自从他与王娘子断绝了母子关系,这座宅子,是越发破败凄凉了。 听着隔壁院子传来的欢声笑语,又听着阮娴的抱怨,王娘子心里陡然窜了一股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稀罕他的东西。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你栓不住赵鹏的心,怪到我一个老婆子身上了!” 阮娴身子一僵,“娘,赵鹏他隔三差五打我,你觉得是我的错?” 王娘子心里的怒火翻涌着,“当初是你非要与赵鹏成亲,你一个姑娘家,不知廉耻的和赵鹏勾勾搭搭,如今他打你还是骂你,你自己受着吧!” 王娘子说着说着委屈起来了,扯着嗓子抹眼泪,“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亲儿子不拿我当亲娘看待,女儿又是个不中用的,我挖心挖肺的对你,你却怨上了我,还要让我贴补你。我还不如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阮家对面的几个妇人过来看热闹,“呦,王娘子,去年这个时间,你嚷嚷着在阮状元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把他掐死。今年,你又嚷嚷着还不如没生下阮娴。我算是开了眼了,像你这么黑心肝儿的娘亲,我可是第一次见到!” “阮状元一个月给你二十两银子养老,我看你是过的太悠闲自在了。若是我,可做不到阮状元这般有孝心。”又有一个妇人嘲讽道:“对了,王娘子去年掉到粪坑里的滋味如何?怕不是一年没尝过那滋味了,又想尝一尝吧?” 几个妇人大笑起来,“ 王娘子不是寻常人,一到过年的时候,王娘子就忘不了粪坑里的滋味吧?” 王娘子身子一哆嗦,身上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垂着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好生没脸。 阮娴也跟着低下头,不敢反驳一句,她是状元郎的妹妹,可她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境地? 赵家本想利用阮娴,来攀附阮亭。然阮亭直接和阮家人断绝了关系,赵家的打算落了空。 赵鹏时常不着家,外面有不少相好,一不高兴,就把火气撒到她身上,对她拳打脚踢。哪怕是现在,阮娴的眼角还有着淤青。 赵鹏的娘亲,更是厌恶她,想方设法的磋磨她。而那些街坊邻居,没少嘲讽她与王娘子。 她与王娘子,就像生活在阴沟的老鼠,稍一露面,就会惹来旁人的讽刺和取笑,只得时时刻刻做低伏小。 如果她能去到京城,阮亭要顾及声誉,便不会不管她。 阮娴像发了狂,眼里浮现出不正常的光,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她要想法子去到京城。 —————— 冬去春来,赶走寒冬的凌冽,阳春三月,鸟语花香,京城世家举办起赏花宴。 去年皇上在西苑召见了阮亭,阮亭提出关于处理宗室侵占土地的对策,被皇上采用了。这样一来,阮亭在翰林院日益受到重用,时常与几位皇子和内阁打交道。 虽是从六品的官职,但那些世家举办赏花宴的时候,都给甄玉棠送了请帖过来。 长公主府也举办了宴席,甄玉棠先是向裴云郦行了礼,这才落座。 裴云郦是喜欢热闹的主儿,时常去参加各府的宴席,没少与甄玉棠见面。 裴云郦对甄玉棠的印象不错,甄玉棠的处事,倒是比京城那些贵女还要落落大方。 目光落到她身上,裴云郦说起了闲话,“ 前几日在赏花宴上与你分开后,本宫一直没有见到你,阮夫人最近在忙什么呢?” 甄玉棠落了座,“不瞒殿下,臣妇最近盘了一家铺子,筹谋着开一家衣料铺子,专门做女眷们的衣裙,最近在忙铺子里的事。” “哦?”裴云郦有些意外,“阮夫人做生意倒是好手。” 去年的赏梅宴,她也在。 甄玉棠寥寥几句话,便能不着痕迹宣传了柳夫人的首饰铺子,这份聪颖和眼力,寻常人做不到。 甄玉棠盈盈一笑,“甄家本是商户,我爹娘与两位伯伯都是商人,我从小跟着耳濡目染,没有其他的喜好,只能做生意解解闷了,殿下可别笑话我。” 能够坦坦荡荡的提到商户之女的身份,裴云郦笑了一声,心里对甄玉棠又多了几分满意,“笑话你作甚?在坐的各位夫人们,若是手里有几个值钱的铺子,怕是做梦的时候都能笑醒。等阮夫人的铺子开张了,我可要去里面多挑几件衣裙。” 甄玉棠两靥生笑,“臣妇那铺子虽不大,衣裙的种类却是不少,若是殿下挑不到合意的衣服,那臣妇保证,臣妇这铺子立马关门。” 甄玉棠这么一说,裴云郦倒是来了兴趣,“这样说来,本宫更要去你那铺子里瞧一瞧了。” 长公主都这么说了,其他贵女夫人岂会拂长公主的面子? 况且,甄玉棠不是贸然冲动之人,不会夸下海口,今个她一反常态,说话这般的有底气,她们也想瞧一瞧铺子里的衣裙怎么样。 ———— 亭子外的桃花粉嫩晶莹,远远望去,似朝霞般妩媚艳丽。 赏花宴结束,甄玉棠去了布料铺子一趟,铺子如何装修摆设,都是她一人负责。 眼看天色不早,晚霞绚烂,蝴蝶曼舞,拂面的风里,也掺杂着桃花的清香,吹在人脸上,暖融融的。 到了府里,甄玉棠问了一句,“你姐夫呢?” 阿芙正在临摹大字,回了一句,“姐夫在书房里。” 想了想,甄玉棠去了书房一趟,本是打算与阮亭商量关于铺子的事情,却见阮亭眉头微皱,面色凝重。 甄玉棠走过去,柔声问道:“怎么了?” 看见是她,阮亭眉头舒展开,“回来了,赏花宴可热闹?” “还算热闹。”甄玉棠在他身旁坐下,“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被你看出来了?”阮亭浮现清浅的笑,接着他轻叹了口气,“是朝堂上的事情。” 她很少见到阮亭因为朝政之事而焦虑,“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说,两个人分担,总比你一个人着急要好!” 京城歌舞升平,贵女赏花,郎君策马游街,殊不知千里之外,外敌长驱直入。 阮亭也没瞒着她,“这几日得到消息,蒙古的索延汗,率十余万铁骑,攻下陇西,从陇西直逼京师。若想不出应对的法子,过不了多久,京城怕是要沦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7424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二天 听阮亭这么一说, 甄玉棠十分讶异,神色凝重,“形势竟然这般危急?可何为我参加赏花宴时, 没有听那些夫人们提起过。” 索延汗率领十万铁骑直逼京师,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如若京师沦陷, 整个大晋朝就会覆灭。 可是, 京城里却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赏花宴、春日宴隔三差五就要办上一场, 奢靡享乐。 “ 索延汗攻下了陇西, 又攻下了西安府, 西安府的总督魏同尸位素餐, 贪生怕死,唯恐朝廷事后追究于他, 用重金贿赂索延汗, 和索延汗私下形成商议, 只要那十万大军并不侵占西安府,索延汗要怎样, 都由他去。” 甄玉棠眉心蹙起来,当今圣上沉迷长生不老之术, 宠信道士与宦官,常年不理朝政。 下面的官员上行下效,贪污**横行霸道, 官场上风气很是恶劣。 可魏同的举动, 还是让甄玉棠感到惊讶,“他竟这般胆大!他为了自己不受责罚,拿整个大晋朝的安危当做玩笑!这样的人, 是怎么当上总督的?” “ 魏同没多少本事,阿谀奉承在背后抢功劳的本领倒是不错。”阮亭话里带着讽刺。 他接着解释,“ 索延汗收下了魏同的十几万两白银和上千匹绸缎,放弃侵占西安,改道而行,去到了辽东,然后通过古北口直逼京师,眼下就快到通州了。” 去年李春言执意收复辽东的失地,因太过心急,被高庐捏住了把柄,从而被皇上处死。 几个月过去,索延汗又通过辽东攻占京师,说来也是可笑,不知此刻皇上心里会不会很是后悔? “魏同知而不报,欺上瞒下,那个时候又恰逢过年期间,各府都在休沐,无人理事,也无人敢扰圣上的兴致,外敌入侵一事,就这么被瞒了下来。一直到最近,蒙古铁骑就快兵临京师了,纸包不住火,事情才传到了几位皇子和皇上耳朵里。” 阮亭解释的很详细,甄玉棠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底下的官员敢欺上瞒下,归根究底还是当今圣上太过昏庸无能,无法给予臣子以震慑,最后遭殃的却是无辜百姓。 索延汗是鞑靼的首领,鞑靼是蒙古的一支,而蒙古自百年前,便与大晋交恶。如若索延汗率兵到了京城,断然不会放弃围攻京师的好机会。 也就是说,京师的处境甚是艰险。 前世也有这一档子事情,然和这一世的时间对不上,要再错后一年多时间。况且,甄玉棠也没有向阮亭打探过朝堂上的消息,最后是怎么击退索延汗的,她是一点都不清楚。 她急急问了一句,“ 朝廷有这么多官员,还有内阁在,可拟定解决的法子了?” “尚未。” 阮亭摇了摇头,“许多官员,以内阁首辅高庐马首是瞻,都在等他的主意。” 说着话,他拍了拍甄玉棠的手,安慰道:“官场上有多么的郎君在,总会有解决的法子,别担心。” 甄玉棠“嗯”了一声,蹙着的眉尖儿渐渐舒展开。 有前世的记忆在,大晋朝确实不曾因着这一次的入侵而覆亡,可中间的过程并不是那么简单,索延汗兵临京师,对京郊的百姓烧杀抢夺,有不少子民命丧外敌之手。 她是安全的,可仍有不少人丧命。 她在京郊的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也曾跟着附近的住户一起上山采摘葡萄,那些人并不富裕,却淳朴热情,打了只山鸡,熬了香浓的汤,还要给她盛上一碗送过来。 更何况,她在泰和县长大,并非不知民间疾苦的姑娘,她时常和市井人家接触,像她、像那些京郊百姓,不是世家权贵的牺牲品。这些人的命,也值得被保护。 甄玉棠顾不上是否会暴露她重生的事情,赶忙提醒道:“阮亭,索延汗不会立即攻下京师,他一定是在京郊驻扎,若未及时疏散那些百姓,索延汗在草原上长大,野蛮嗜杀,京郊的百姓会有危险。京郊百姓的性命,便是他用来向皇上和朝廷施压的最好的方式。” 阮亭的目光落到甄玉棠身上,眸色晦暗了几分。 若他是甄玉棠,也会守口如瓶,绝不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情,也不会轻易吐露前世的事情。 可为了京郊的那些百姓,甚少在他面前提起朝政大事的甄玉棠,顾不上那么多了。 甄玉棠注意到阮亭的视线有些复杂,不解的道:“怎么了?” “没什么。”阮亭晦暗的眸色散去,勾了勾唇,“夫人说的有道理,我这就与杨大人商议如何处置京郊的百姓。” “好呀,你快去吧。” 甄玉棠也没多想,吩咐樱桃拿过来锦氅。 待阮亭披上后,甄玉棠抿唇笑了笑,“夫君,你也别太心急,就像你说的那样,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少皱些眉呀!” 面前的女郎,姿容娇嫩,说话的声音也是软糯的,带着江南女子的柔情婉约,如春风拂过,阮亭心中的焦躁一下子散去,亲了亲她的眉心,这才离开。 有甄玉棠陪在身边,确实不必太过焦急,事情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地步。 阮亭直接去求见杨清和,“大人,如若放任京郊百姓的安危不管不顾,届时会有不少子民失去性命。不如赶在蒙古大军到来之前,把京郊的百姓收容在城内。” 杨清和精利的视线中,多了些诧异。 外敌即将到达京师,朝堂上下惶惶不安,文武官员协商抗敌之策,然关注点在于兵马、武器、粮草等,无一人在意京郊百姓的生命。 杨清和宦海浮沉多年,所思所虑和年轻官员有很大的区别,“阮亭,战争势必会有流血和牺牲,牺牲一小部分人,保证一大部分人的安危,在老夫看来,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他看重阮亭,才有了耐心多说些话,“时间紧迫,转移京郊百姓,需要相当一部分人手和银钱,把他们收容进城内,一日三餐和住所该如何解决?况且,就算朝廷愿意,也不见得那些百姓愿意进到城内。即便是危急时刻,舍弃家产与田地,是需要魄力和勇气的,更多的人宁愿待在家中等死。” 杨清和说的道理,阮亭岂会不明白! 战争一触即发,他本就不是软心肠的人,也知道大局为重,总要有人牺牲,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可甄玉棠甚少在他面前流露出担忧,他愿意为了甄玉棠,试上一试。 再者,在几年前,许是他不会这般感同身受,权贵和普通百姓之间,仿佛存在着天然的沟堑,权贵高高在上,利益至上,必要时可以牺牲无辜百姓的生命。 然他在泰和县待了那么长时间,他愿意,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尽其所能的保证更多人的安危。 是甄玉棠赶走了他的冷硬和淡漠,他想像她一样,做些无愧于心的事情。 “大人,总要有人牺牲,下官也明白,牺牲的人绝不会是城内的世家和权贵。只是,下官想问大人一句,依照大人的意思,此战,打还是不打?” 杨清和为官多年,旁人一个眼神,他都可以迅速理解那人的意思。可这会儿,他倒是搞不清阮亭的意思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只是道:“不打。” 京师的兵马多是些老弱病残,哪里打得过? “下官和大人的想法一样,既然此战不打,便可以抽调人手安排京郊的百姓进城。只需收容愿意京城的百姓,不愿意的,也不强求,是生是死,选择权在他们手里。百姓进城后,如今这天气,并不寒冷,可以把百姓安置在街道上,不费多少功夫。 至于一日三餐,先让百姓携带些干粮,再由衙役统一发放粮食,世家权贵也会施粥。虽然麻烦些,可只要做好准备,并非无法完成之事,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杨清和笑了一下,“阮亭,你还年轻,纵然你说的有理,可老夫为何要为了那些百姓给自己身上揽麻烦?” 阮亭还是没有说些恭维的话语,“索延汗目的不是嗜杀百姓,而是强占钱财,施加压力,从而逼迫大晋与蒙古互市,解决蒙古物资匮乏的问题。 如若放任索延汗虐杀京郊的百姓,这种情况不会只有一次。难不成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直接舍弃掉一城的百姓吗?况且,那些百姓也是保护京师的屏障与助力。京师兵马不足,若朝廷愿意收容京郊的百姓,这是在释放大晋兵强马壮的信号,可以虚张声势,让索延汗心生忌惮。 此举亦可以稳固民心,不至于引起不必要的动荡。如果京郊百姓得知朝廷放弃了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一旦他们心生怨恨,与城内之人来个里应外合,届时无需蒙古大军攻入,京师的防线便会被击破。 这只是下官的愚见,还需大人拿定主意。” 杨清和眯着眼睛,沉沉思忖着,恍若在面前芝兰玉树的郎君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沉稳内敛却也有着热忱,“罢了,老夫就给自己找一次麻烦。” 阮亭说的不错,京师的兵马太少了,根本无法与蒙古铁骑抗衡,如若损失了京郊的百姓,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阮亭说服了他,所以,他愿意做这件事情。 阮亭露出清浅的笑,“多谢大人。” —————————— 外敌长驱直入,不过几日功夫,索延汗已兵临京郊,抢夺田产。好在杨清和听从了阮亭的建议,顶着压力,抽调各部人手,提前给京郊百姓安排了住处,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索延汗狂妄自大,一顿烧杀抢占后,直接让队伍中的一位汉人,写了一封逼降书,送到皇上手里。 朝堂上商议地热火朝天,就连一贯待在西苑不理世事的皇上,也耐着性子坐在龙椅上。 皇上脸色憔悴,近来为着这件事寝食难安,“诸位大臣可有对策?” 高庐是当今首辅,他不出声,其他人怎敢抢着表态? 高庐早就定了主意,他的声音响起,“禀皇上,臣以为,索延汗目光短浅,唯利是图,他率兵攻打京师,倒也不是真的要占领京师。 他要抢东西,由着他去。派出几千将士,象征性的抵挡一番,来迷惑索延汗,待双方交战几日,再准备些白银、丝绸和茶叶送过去。他得了好处,自是不会攻入京师。而大晋也无太多损失,维持大晋的稳健,远比一时的输赢和傲骨要重要许多。” 这话一出,引起满朝哗然。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可还没开打呢,堂堂一朝的首辅,竟然主张求饶议和,事情传出去,大晋朝的国威何在?满朝文武百官的颜面何存? 文人多有傲骨,一位周大学士当即反驳,“依照高首辅的意思,倒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把金银珠宝拱手送上,岂不更省功夫?蒙古与大晋交恶非一朝一夕,蒙古数次进犯大晋,夺我大晋国土,伤我大晋子民。高祖皇帝还曾御驾亲征,却被蒙古连番羞辱。” “这些仇恨与耻辱,想来高首辅也知道。你乃文武百官之首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怕是三岁稚童听了,都要笑掉大牙。此战必然不可退让,一定要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回,否则,索延汗只会越发的肆无忌惮。” 高庐面露不满,反唇以讥,“那么依照夏学士的意思,是要让几万将士白白送死,这样才显得可歌可泣?” “我不是这个意思,先拖着索延汗,等各地勤王的兵马赶到京师,一切便迎刃而解。” 高庐嗤之以鼻,“拖着索延汗?满京师只有那几万兵马,你说的容易!” 一时间,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奉承着高庐,另一部分文官与清流无法接受不战而降的主张。 皇帝作壁上观,听着下面的议论,瞬间脑袋都大了,若非事情紧急,他还真不想离开西苑。 他揉着眉心,“云深,云显,你们怎么看?” 大皇子裴云深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道:“父皇,儿臣以为此战要打,儿臣愿领兵与索延汗作战。” 大皇子的母妃乃高淑妃,既然是高家的女儿,自然与高庐有几分关系。 高淑妃乃高庐的妹妹,也就是说,大皇子是高庐的侄子。 有这层亲缘关系在,大皇子应当与高庐同心同德。可他自幼习武,性子直接粗暴,也曾带过兵杀过敌,依照他的想法,恨不得手刃了索延汗,又岂会同意他亲舅舅的提议?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高庐脸色不太好。 “愚蠢!” 高庐在心里骂了裴云深一句,若非他是大皇子的舅舅,断然不会扶持这等蠢货。 听闻,皇上并未表态,目光落到三皇子裴云显身上。 裴云显乃嫡皇子,他和大皇子,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一个是嫡出,一个是长子,一个血统尊贵,一个有高庐当靠山,平日这两人可不怎么对付。 按照常理,裴云显不会认可高庐的提议,可出乎众人的意料,“父皇,儿臣认为高大人所言有理,依照大晋的兵力,犯不着和索延汗对上。” 皇上却是皱了皱眉,他膝下的皇子不少,可让他满意的,寥寥无几。 大皇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亲舅舅意见分歧,只顾个人喜欢与情感,意气用事,难成大器。 三皇子是嫡出,话里却是奉承着高庐,难不成他以为认同高庐的提议,便可以把高庐拉拢到他的那一方吗? 皇上心生不悦,看了一圈,目光又落到六皇子裴云钰身上。 这个儿子生母位分低微,平日温文尔雅,常跟在几位兄长后面,不争不抢,不出风头。 皇上很少询问裴云钰的意见,今个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被那群大臣吵得脑子嗡嗡直响,“云钰,你怎么看?” 裴云钰并不急着出头,他一直表现出来的是敬重兄长的弟弟,这会儿站在哪一方,都不合适。 “父皇,儿臣注意到,杨大人、几位御史还有阮修撰,都未发表意见,不如先听一听这几位大人的看法?” “你说的有理。”皇上点点头。 之所以皇上没有询问杨清和的看法,是因为杨清和时常听从高庐的吩咐,皇上这才疏忽了他的看法。 皇上道了一句,“杨爱卿,可有何提议?” 杨清和:“回禀圣上,臣这几日与翰林院诸位官员商议了此事,阮亭倒是有个提议,不知可行不可行,还要圣上拿定主意。” 伴君如伴虎,没有一个臣子可以一直得皇上宠信。在他老去之前,总要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与接班人,而新科进士之中,综合各方各面,阮亭就是他看重的人。 官场上独木难支,总要有人搭把手,李春言曾扶持过他,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杨清和在关键时刻,也推了阮亭一把。 “哦?”皇上有些意外。 阮亭是新科状元,即便皇上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也很难不关注阮亭的表现。 他曾召见过阮亭一两次,无论是学识、奏对,还是看法和对策,从来不让皇上失望。 皇上离开龙椅,负手走下去,走到阮亭面前,“朕瞧你刚才一直未出声,你有何法子,说来让朕听一听?” 阮亭不慌不忙,拱了下手,“启禀圣上,微臣不才,这个法子并非微臣一人所想,是与杨大人以及诸位同僚一起商议的。” “夏大学士忠君爱国,铮铮铁骨值得钦佩。然花名册上,京师全部的将士只有六万余人,其中还包括一部分老弱残兵和名号未消除的将士。若是除去这一部分,剩余的兵马不足五万人。 大晋兵马薄弱,加之数年不曾征战,将士训练懈怠,和凶猛强悍的蒙古骑兵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怕是勤王的兵马还未到达京师,京师的人手便抵抗不住了。” 皇上面露失望,“那依你的意思,也是赞同高爱卿的提议?” 皇上一年也没听过几次政,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彻彻底底昏庸的君主。 他到底是一国之君,索延汗只是一个部落的首领,皇上更在意帝王的颜面,自是不同意高庐的提议。 阮亭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道:“皇上,臣并非认同高首辅的提议。对索延汗主动求和,只能解一时之困,会更加助长他的气焰。微臣认为,解决困境的关键,在那封逼降书上。” 作者有话要说:给小可爱们说一下,抽了,明明已经更新了,后来去看,抽成了存稿,不是我要断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m198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三天 “逼降书?” 皇上皱着眉, 他看过那封逼降书,没看出来有何不妥。 高庐和夏大学士等人也盯着阮亭,等着他的回答。 一个初出茅庐的郎君, 踏入官场不过一年时间,倒是要看看这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对策! 阮亭清越的声音回响在大殿,“索延汗率领十万大军驻扎在京郊,逼降书也是随意找了一个汉人书写的。索延汗乃鞑靼人, 逼降书上却是我大晋朝的语言,拿这一点大做文章,索延汗势必会恼羞成怒。 先派遣议和的官员前去商议,拖延时间,然后点出逼降书的问题,言辞间要把握好分寸,既要激怒索延汗, 又不可让他怒火中烧, 不管不顾下令攻打京师。这样一来,索延汗势必会收回逼降书, 便可以拖延几日。而在这一段时间, 各地勤王的军队应当可以赶到京师。届时,便可缓解京师被动的局面。” 这个法子, 除了阮亭, 在场的文武官员没有一个人想到。 拿逼降书大做文章, 听起来有些刁钻奇特, 可细细想一想, 也不无道理。 殿内安静下来,方才的喋喋不休不见了,其他**衡着利弊。 高庐那一派的一位王御史犹犹豫豫的开了口, “阮修撰的提议可行吗,你怎么确定索延汗一定会收回逼降书?” 阮亭此举,并非贸然为之,而是与杨清和等人商议后决定的。 他道:“魏同十几万白银的贿赂,索延汗便可以放弃侵占西安府;兵临京师,索延汗也是顺手找了一个汉人写了逼降书,便可看出来,此人贪财重利,粗枝大叶又狂妄自大。 逼降书上写的是晋朝的语言,此事说大不大,却也不是件小事。 单这一点,索延汗便失去了制高点,传出去,蒙古其他各族也会嘲讽于他,讽刺他不敬重蒙古,更认可大晋的文化。 拿逼降书来激他,为了颜面和名声,索延汗一定会收回逼降书,重新书写一份。况且,不管此法子可行还是不可行,眼下并没有更合适的办法,不妨试上一试。” “这……” 那位王御史没了声音,阮亭那几番话,有理有据,确实无法反驳。 “ 是个可行的提议。” 皇上踱步的动作停下来,深思熟虑一段时间,方出了声,“ 只是,朕还有一点担忧,如若勤王的兵马没有及时赶到,索延汗执意要攻入京师呢?” 阮亭自是想到了这一点,“回禀圣上,索延汗是鞑靼的首领,而鞑靼与蒙古其他各族时常交战。索延汗尚未统一蒙古各部,对于其他各部而言,京师是人人都想收到囊中的一块肥肉。 若索延汗占领了京师,怕是还未回到蒙古,他便会被其他各族联合**。” 京师这块肥肉人人觊觎,可胃口太大的话,只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只要索延汗不是蠢笨之人,便不会在不合适的时间占领京师。 高庐把目光移到阮亭身上,面上没太多表情,那眼睛里,却带着一二分不易察觉的复杂以及欣赏。 大殿内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虽有威严,却更多的是古板和沉沉的死气。 他是这样,杨清和、夏大学士等人亦是这样。 他们这些人是即将落下的余晖,而面前这个年轻的郎君,身躯峻拔高挺,眉眼间蕴着勃发的旺盛与年轻,宛若旭日东升的朝阳。面对棘手的难题,当着这么多官阶比他高的官员与天子,丝毫不怯场,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阮亭想到的角度,是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所忽略的。 高庐的关注点在于京师的兵马和整体上的安稳,许是为官多年,油滑惯了,他觉得可以放任索延汗侵占大晋的财产与物资,只要索延汗满意了,便会带着兵马回去鞑靼。 而那些丧命的百姓和拱手让出去的金银珠宝,反正是从国库里出的,又没损害他自身的利益。 若没有阮亭的提议,他的法子,未必不可行,一时的议和与求饶,牺牲一部分,维护的是更多人的利益。 可与阮亭提出的对策一对比,倒是让高庐一张老脸有些许羞愧。 皇上踱步到了高庐身边,“高爱卿,你怎么看?” 高庐能做到首辅的位置,也不是心胸狭隘之徒,“回皇上的话,微臣认为可行。” “朕也是这么觉得的,那就按照阮亭的提议来。”皇上看向在场的官员,“派谁与索延汗议和呢?” 杨清和主动出了声,“圣上,高首辅乃百官首领,见多识广,沉稳又顾全大局,议和的人选,非高首辅莫属。” 听到这句话,高庐心里感叹着,放眼整个朝堂,再也没有比杨清和还要滑头的人了。 杨清和是次辅,平日事事依附于他,常遵从他的意见,可关键时刻,却推出阮亭与他打擂台。 打了擂台,这个老滑头又向皇上举荐他为议和的大臣,等于说明摆着把功劳送到他手里。 打了一巴掌,又给了甜枣,杨清和不愧是李春言的学生,吸取了李春言倒台的教训。 至于阮亭,看起来也跟着杨清和学到了不少。 今年他寿辰的时候,阮亭不再像去年那样拒绝,而是给他写了一篇祝词。 阮亭的这一举动,背地里没少有官员嘲讽他,说他油滑奉承,得了杨清和的提携,却又给高庐捧场。 也有一些官员当着高庐的面贬低阮亭,高庐却笑而不语。为官之道,就是像阮亭那样,不会主动与任何一方撇清关系。 他倒是要看看,阮亭能在官场上走多远。 皇上面上露出微笑,同意了,“好,高首辅乃议和的主将,阮亭也跟着一道去吧,这个法子是你想出来的,理应让你参与。” 其他官员的目光齐齐落到阮亭身上,这下子阮亭可是在圣上心里挂上号了。 投注在身上的目光,或是打量,或是其他一些含义,阮亭并不在意,依旧不骄不躁,“微臣领旨。” 事情如阮亭筹谋的一样,利用逼降书来激怒索延汗,索延汗果然上当受骗,大为恼火,甩袖离去,吩咐手下的谋士用蒙古语重新写一篇逼降书。 一来一回,拖延了三四日时间,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各地勤王的将士赶到了京师。 索延汗手下的十万大军,无法抗衡前来支援的将士,只得与大晋达成协议,经过一番拉锯战,最终索延汗率兵回去鞑靼。 怒火冲天离开京郊的那一刻,索延汗无比后悔,“大晋人果然狡猾,若非他们用逼降书来激怒于我,此战大晋必败。” —————— 相比索延汗的懊悔与愤怒,笼罩在京师上空近一个月的乌云终于散去,没有了蒙古铁骑的威压,京师百姓惶惶不安的一颗心落了地,京师终于安全了。 一位世家夫人为庆贺京师解除危机,赶在春季的尾巴,举办了一次热闹盛大的赏花宴。 愁云惨淡多日,那些世家权贵也积了一肚子的担忧与害怕,到了破云见日的好时节,前来赴宴的女眷不是少数。 一位夫人感叹道:“闷了这么久,整日提心吊胆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可不是这个理儿?”另一位着秋香色锦裙的妇人接过话,随即压低了声音,“你们可见到温家的女儿了?” 旁边宴席上一人插了一嘴,“你说的可是温如蕴,她怎么了?” 听到温如蕴的名字,甄玉棠的目光,移到着秋香色锦裙妇人的身上。 索延汗入侵陇西之前,温如蕴的母亲把她送到了陇西。 战乱发生的时候,温如蕴就在陇西,当时整个城都破了,温如蕴身为从京城去的贵女,又有着一副出众的容貌,处境着实不乐观,只看她外祖家是否会倾尽全力保护她。 “我可没消息。”那个妇人依旧压低着声音,“只是我听说,索延汗每到一地,便要强/占钱财与当地的美人。温如蕴就在陇西,她的外祖家,是贪生怕死之辈,能不能护着她,不一定呢。” 又有妇人问了一句,“那她回到京城没有,若是回来了,应当就没出什么事吧?” 秋香色锦裙的妇人语焉不详的道:“回是回来了,只是温如蕴回府之后,一直没有出府。前几日我见到温夫人,观她的神色,憔悴不少呢。” 这话一出,宴席上的贵女夫人脸色变了变,低声议论起来。 甄玉棠收回视线,温如蕴从陇西回来,无论她是否遭受意外,都会惹来旁人的议论和猜想,这是难免之事。 一般人应对的法子,便是好生打扮一番,在众人面前露个面,好打消那些漫无边际的猜想。 温如蕴本就声名狼藉,断然不会放任旁人误会她被索延汗侵/犯了。 只需出来一趟,便可以打消非议,然一直不见温如蕴的身影,可见那些夫人的猜想,并不虚假离谱。 温如蕴是否被索延汗夺了清白,甄玉棠不在意,不会可怜她,也犯不着嘲讽她几句,听过就罢了。 宴席上那些妇人倒是讨论的热烈,温如蕴名声没有受损时,这些妇人提到温如蕴是满口称赞。 等温如蕴名声尽毁,这些人又改了态度,提到她的名字,露出轻视的表情。 甄玉棠静静听着那些人关于温如蕴的议论和嘲讽,没吭声。 裴云郦也在赏花宴,在甄玉棠对面的位置。 她打量了甄玉棠一眼,“ 我还以为,温如蕴遭殃了,你会觉得解气。” 甄玉棠轻笑了一下,“殿下,先不说眼下事情还没有定论。如若换作其他事,我自然是乐得看热闹。可是,这件事不同,假设她出了意外,外敌入侵,被索延汗侵占的女子,不止她一人,也没有什么解气的。” 有一句话,甄玉棠没有说出来,受到伤害的女子何其多,更多的是些无辜的姑娘,若是大晋兵强马壮,外敌不敢这般嚣张。 裴云郦面色微征,在她以前的印象里,甄玉棠出身并不煊赫,为人却是落落大方,端庄又有气韵,待人处事比许多世家夫人还要有分寸,性情明媚,又会做生意,是个极其聪颖的姑娘。 然而,甄玉棠刚才的那番话,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所有的姑娘都有甄玉棠这般的气度与胸襟,心中有家更有国。 有些话,甄玉棠不便说出来,而裴云郦是长公主,无需忌惮太多,“阮夫人不愧和阮修撰是一家人,阮修撰心系大晋,你亦是如此。希望经过这一遭,父皇可以吸取教训,厉兵秣马,保我大晋子民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经历过战乱,方才切身体会到国家强大是何等的重要,甄玉棠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意,“臣妇也是这样期盼着。” 听到阮亭的名字,裴云郦旁边坐着的一位夫人阴阳怪气开了口,“ 怕是要不了几日,阮修撰就要升职了吧?” 说这句话的,是周府的主母。 甄玉棠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没搭理那人。 周夫人却是不嫌害臊,说个不停,“ 阮修撰立下大功,圣上一定会奖赏他。阮修撰进去翰林院不过一年时间,便立下这般功劳,这是运势到了啊,可真是好命!” “要我说,阮夫人才是运势到了。阮夫人乃商户女,有幸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夫君,一跃成为了状元夫人。这不,刚过去一年时间,阮修撰就要升职了,阮夫人又跟着成了官夫人。” 出声之人,是曹氏。 她手里拿着绢帕,掩唇笑起来,“你倒是有眼力,提前相中了阮修撰这样一个金龟婿。如果你没有嫁给阮修撰,怕是来不到京城,还在泰和县待着呢。这不是好运气,是什么?” 曹氏口口声声说她运气好,透着一股子遮也遮不住的阴阳怪气。 恍若甄玉棠嫁给阮亭,就是攀上了高枝,她一切的行为和境遇,只是因为运气好。否则,她会过的十分凄惨可怜。 甄玉棠红唇勾了勾,“曹夫人和周夫人可是眼红了?” 曹氏脸色一变,赶紧否认,“我眼红什么?” “那二位的话怎么这般不中听呢?”甄玉棠不是好脾气的姑娘,哪怕活了一世,她身上仍有着大小姐的脾气。 曹氏胆敢嘲讽她,她又何必给曹氏脸面? “想来两位读过圣贤书,难不成书中写着凡事只讲究运势吗?要真是这个理儿,干脆所有人什么都不要做了,每天躺在床上,就等着运势登门。运势来了,便可以升职,便可以嫁一个金龟婿。” 这下子,曹氏和周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阮夫人这般在意做什么,我们只是顺嘴说上一句罢了。” “我瞧着,两位夫人才是最在意的。”甄玉棠唇角溢出一抹讥讽的笑,“ 是赏还是罚,自有皇上决断,我与我夫君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两位夫人这般言之凿凿,倒是比宫里的人还要了解,可是提前听说了什么?” 曹氏一哆嗦,甄玉棠寥寥几句话,却是给她按上了窥伺帝踪、与前朝后宫私联的罪名。 她急急忙忙解释,“阮夫人误会了,我什么都没听说,只是猜测而已。再说了,我说那些话,也没有什么恶意,阮夫人本就是运气好啊!” 甄玉棠笑了笑,“我确实好命,只是你口口声声提到运气,看来是对自己的运气不太满意!” 她佯装好奇的口吻,“难不成曹夫人是不满意没有找到一个金龟婿?” 闻言,裴云郦噗嗤笑出来,“曹夫人年纪不小了,还惦记着金龟婿的事情,可见心里意难平着呢,不知曹老夫人和曹大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被甄玉棠和裴云郦连番挤兑,曹氏低着头,一张脸青一片白一片。 阮亭年纪轻轻就立下了功劳,而甄玉棠名下的生意甚是红火,眼红的人不止她一个。今个宴席上,她忍不住说了那些阴阳怪气的话。 没想到,甄玉棠不是会吃下苦头的女子,当着众人的面,伶牙俐齿的刺了回来,让她好生丢了面子。 那位周夫人也是低着脑袋,火辣辣的难堪。 * 到了申时一刻,宴席才结束,甄玉棠与裴云郦还有柳夫人话别后,回到府邸。 半边天的晚霞绚烂,此时未到盛夏,拂面的风,清爽中带着一二分燥意,枝头的叶子也更绿了。 碟子里放着殷红的樱桃,甄玉棠捏了一粒,翻着手里的账簿。 阮亭回府,见她正在忙,便没有打扰甄玉棠。 他准备沐浴一番,临出屋子前,随口问了樱桃一句,“赏花宴上,发生什么事情没有?” 樱桃犹豫片刻,还是把曹氏与周氏讽刺甄玉棠的事情说了出来。 阮亭清隽的眉宇间,显现出不明显的冷厉。 前世便有不少人嘲笑甄玉棠的出身,她总是一个人承受着,从来不在他面前诉苦。 甄玉棠听到外面的动静,放下手里的账本子,走了出去,“怎么了?” 阮亭薄唇轻启,“宴席上有人说些难听的话了。” 甄玉棠并不生气,她一贯心胸豁达。 她笑眯眯的道:“她们是嫉妒你立下了功劳,又嫉妒我做生意赚了不少银子,我长得这么好看,确实要多承受些旁人的嫉妒。” 阮亭眸里露出笑意,伸出大掌,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玉棠姐姐是仙女,我不想让你听到那些难听的话。” 呦,阮亭说些甜言蜜语的功夫见长呀! “仙女何必和凡人计较?”甄玉棠抬着好看的小下巴,“不就是几句话嘛,我当乐子听的,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呀!” 她摆摆手,“你快去沐浴,待会儿让灶房多做些好吃的菜肴。” 阮亭勾了勾唇,应了一声好,没再说什么。 曹氏之流胆敢嘲讽甄玉棠的出身,那他就让她们没有嘲讽的资格。 —————— 索延汗撤兵,京师转危为安,在这场战役之中,魏同欺上瞒下,自然要被处罚,有罚就有奖赏。 皇上露出了久违的笑脸,“索延汗狼狈撤退,短时间不会再攻占大晋,高爱卿在议和中出了不少力,阮亭提出的对策也起了极大的成效。” 皇上甚是满意,对着阮亭道:“若非你想出这样的对策,京师可是会陷入危机之中啊。你想要什么奖赏?” 阮亭谦虚了一番,“圣上,用逼降书来拖延时间,非臣一人之功劳。圣上因着此事寝食难安,高首辅掌握着议和的分寸,而几位皇子、杨大人、韩翰林院的同僚以及各部的臣子,也起了不小的作用。百官与圣上同心同德,才击退了索延汗。” 被拍了一通马屁,皇上心里舒坦着呢,“旁人该赏,朕自然会赏。这就是你的功劳,你不必推辞。你想要升职?还是想要银子、府邸,都可以。” 阮亭不再谦虚,他做个了揖,“回皇上的话,微臣想要给内子求一个诰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一章添加了2000字的内容,想看的小可爱可以再看一下。 第14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四天 纵然皇上和不少臣子打过交道, 此刻也不禁觉得惊讶。 臣子立下了功劳,多是想升官发财,从一个清闲的部门,借机调到另一个有实权的位置上去。 平步青云的机会摆在阮亭面前,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他的妻子。 皇上并不相信, 男子重权势重美色, 尤其像阮亭这样年轻有为的郎君,哪一个不想着在官场上出人头地? 拿起龙案上的茶盏, 皇上呷了一口, “你无需说些客套话,你立下这般大的功劳,就只想着给你夫人求一个诰命?” 阮亭拱手道:“回皇上的话,微臣并非是客套之词,心中所想确实如此, 微臣只想为夫人求一个诰命。” 皇上放下手中茶盏,仔细打量着面前年轻的臣子, 没有在阮亭的眸里看到一丝虚假和闪烁的目光。 皇上沉声笑起来,“你未弱冠便成了一朝状元, 进去翰林院后, 表现的也甚是出色。这次成功击退十万蒙古大军, 不费一兵一卒就解除了一场战乱,你亦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平素看起来, 你稳重机警,没想到,你是个性情中人啊!” 既然你执意要给你的妻子求一个诰命,朕允了你就是。只是,你当真不后悔?” 阮亭的神色很认真, 长身玉立在龙案之前,“臣不后悔。” 皇上打听着,“朕倒是好奇为何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甄玉棠被人欺负了,阮亭就当着皇上的面为她讨回公道。 “臣不敢欺瞒圣上,臣的夫人乃商户之女,来到京城后,一些世家夫人时常嘲讽内子出身卑微,还讽刺内子有今日处境,只是因着运气好。 内子心胸豁达,从来不对微臣提起这些事情。前不久赏花宴上,又有人说了难听的话,微臣还是从内子身边的侍女口中得知的。 微臣与内子定亲时,微臣尚未有举人功名,内子不嫌弃微臣家境贫寒,不嫌弃微臣的生母与胞妹蛮横无理,嫁于臣为妻。她背井离乡,随着臣到了京城,温婉知礼,和善大度,从不与人为恶,照顾微臣的起居住行,无微不至,又打理着铺子。 如果没有内子伴在身侧,微臣下值回到府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府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是内子运气好,而是微臣运气好,内子愿意陪在微臣身边,是臣之幸。 内子被人欺负,臣身为她的夫君,不愿看着她因为家世受到旁人的嘲讽,所以请求皇上赐予内子诰命,这样内子也能少听些难听的话语。” 阮亭的话音落下,一时间皇上倒是愣住了。 不仅皇上觉得意外,殿内其他几位官员亦是一脸震惊。 向皇上讨要封赏的臣子不少,有些是为了升官,有些是为家中族人谋求官职,还有些是求些金银和恩典。 可像阮亭这样,只是因为自己夫人被欺负了,就明目张胆的当着皇上的面告状,皇上还是第一次遇到。 皇上没有不悦,反倒是有几分骄傲、高兴与新奇。 阮亭敢当着他的面告状,说明臣子敬重、信任他这个君主,而不是忌惮他。 况且,皇上整日待在西苑求仙问道,臣子求见他,心思总是弯弯绕绕的。 没有哪个臣子有胆子向他寻求公道,也没有哪个臣子敢像阮亭一样,拿这些琐事烦他。所以皇上反觉得新奇。 “你与你夫人倒是恩爱,文采斐然的状元郎,估摸着没少对你夫人说些情话吧?”皇上打趣着。 常有臣子拿着各类各样的事情来烦他,像阮亭这样的,却是找不出来一个,字里行间透着对妻子的爱慕,最重要的是,那份爱慕做不得假。 许是受到了感染,皇上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 阮亭看着沉稳,实际也会感情用事。不过,这样也好,有软肋的臣子,统治者才敢放心任用。 眸里含着笑,阮亭解释道:“微臣的生母,与微臣断绝了母子关系,内子是臣唯一的亲人,所以臣不愿内子受委屈。” 阮亭家中情况复杂,皇上有所耳闻,便也没有继续打听下去。 高高在上的帝王,当然想要体会一把为民做主的瘾,“你立下功劳,向朕讨要的第一个赏赐,朕岂会拂你的面?朕这就赐予你夫人从五品的诰命。” 阮亭的奏对,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皇上不满他感情用事,反倒是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 本来皇上可没想着要给甄玉棠赏赐,这样一来,把这对小夫妻都赏了吧。 从五品?阮亭一怔,他是从六品的修撰,皇上却赏赐了从五品的诰命,只有一个原因,便是皇上打算擢升他的官职了。 “ 微臣得皇上钦点入翰林院,方过一年,得修撰一职,微臣尚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皇上赏赐了内子诰命,微臣已然感激不尽,不敢再奢求其他。” 皇上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赏赐,朕瞧你在翰林院表现的不错,便授予你从五品翰林院侍读一职,及五千两白银。” 皇上都这样说了,阮亭不会没眼色的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谢圣上隆恩。” 殿内其他大臣不约而同的看向阮亭,不过一年时间,连升两级。 这般擢升的速度,之前不是没有过例子。然放在阮亭这个寒门出来的郎君身上,不得不令人感慨。 有赏有罚,论功行赏后,皇上迫不及待回去西苑,在场的官员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出了大殿,注意到杨清和朝他这边看了一眼,阮亭走过去,行礼道:“杨大人。” 杨清和笑了笑,“不必多礼。” 杨清和有意提携他,阮亭心里有数,官场上遇到一个和善的长辈,是十分难得的事情。 他温声道:“多谢杨大人给予下官机会,否则,下官不会得皇上赏赐。” “老夫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当时是老夫的恩师给予了老夫机会。宦海暗潮涌动,朝堂波云诡谲,诚然老夫推了你一把,可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是你抓住了机会,是你想出了逼退索延汗的对策,你的前途如何,是你自己争取的,不是老夫给予你的。” 杨清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连升两级,嫉妒或是说些风凉话的人,一定会有,你不要往心里去,踏踏实实的待在翰林院。” 阮亭应下来,“下官知道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高阁老寿辰时,下官给高阁老写了一篇贺辞。” 殿试时,是杨清和一力推举他为状元,前不久,杨清和没有抢他的功劳,而是给予了他在皇上面前露面的机会。 杨清和可以说是他在官场上行走的老师和恩人, 杨清和打断他的话,“ 李春言是老夫的恩师,他被处死,高阁老出了不少力,你有见到老夫对他心怀怨怼吗? “你若是一根筋的和他撇清了关系,才是辜负了老夫的看重。” 为官之道,在于“左右逢源”,还未登上顶峰之时,不主动与人交恶,也不过度恭维奉承,要学会蛰伏低调。 杨清和:“行了,你要做些什么事情,不必和老夫汇报,你是聪明人,所思所想必有自己的思量,宦海浮沉,能走多远,靠的是你自己。快回去吧,你夫人知道了你升官的好消息,一定很高兴。” 阮亭湛黑的眸子望着杨清和,他与杨清和无利益往来,之前也无太多交际,然杨清和为人处事的原则,让他学到了许多。 阮亭真心实意的出了声,“ 下官多谢大人。” 杨清和颌首,神色和善,“去吧。” * 阮亭还未回到府邸,得了赏赐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平时一脸喜色的跑进屋,“夫人,夫人,少爷升官了!” 翻话本子的手一顿,甄玉棠露出笑,“真的?” 平时与有荣焉,“是真的,少爷现在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一下子升了两级,皇上还赏赐了五千两的白眼。刚才奴听人说,新科进士在一个部门要待上三年才能被授意官职,可少爷才一年时间就升官了,少爷太厉害了。” “他确实很厉害。” 甄玉棠也很是高兴。 索延汗入侵京师,那一段时间阮亭常常在书房里忙到半夜,皱着的眉头甚少舒展开。 诚然,他提出了解决的对策,然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没有一个人能有准确的答复,包括阮亭。 十万铁骑,只需索延汗一声令下,便可以占领京师。哪怕阮亭缜密筹谋,然他不是神,不可能操控到每一处,也不能左右索延汗的想法。 阮亭肩上的压力是其他人难以想象的,对策是他提出的,若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大晋就会处在危险之中。而这样的后果,不是阮亭可以承担的。 他还要跟着高庐去议和,议和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心神俱疲,寸步不让,这是一场拉锯战,拼的就是毅力和底气。不能让索延汗拿到一丁点儿不该拿的好处,否则,就会招致皇上的不满和万民的辱骂。 过了年关,阮亭也才刚刚弱冠,年轻的他承担了这样多的负担,他的辛苦和不易,甄玉棠看在眼里。 所以,阮亭得了赏赐,是他该得的。 平时卖着关子,“夫人,这是第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您猜一猜。” 还有好消息?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 可是皇上赏赐了府邸或是庄子?” “不是。”平时高兴坏了,“是少爷给您求了一个诰命,以后那些没有诰命的夫人不敢再嘲讽您了。” 甄玉棠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什么功劳都没有,阮亭竟然给她求了一个诰命? 闻言,樱桃脸上也笑开了花,赶忙问道:“你怎么打听到的?” “在场的官员不止少爷一人,少爷近来风头正盛,想要打听他消息的人不在少数,少爷还没出宫,消息就传出来了。方才奴想着出去打听打听,若是少爷升官了,好做好准备。恰好遇到了宁老爷,宁老爷身边的小厮告诉奴的。”平时仔仔细细的说着。 “听说圣上先是问了少爷想要什么赏赐,少爷其他的都没说,直接请求皇上授予夫人诰命,少爷还当着皇上的面告状了。说夫人在赏花宴上受了委屈,听了些难听的话,夫人豁达端庄,心胸大度。 少爷还说,并非夫人运气好,他才是好运气的那个人,夫人是他唯一的亲人,夫人愿意陪在他的身边,是他的荣幸。” 甄玉棠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脸颊也爬上了一层绯红。 千载难逢的机会,阮亭不是为自己求赏赐,竟然当着皇上的面,说了这些话,除了为她讨回公道,更像是在说情话。 阮亭能够做到这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他前途无量,又有一副好皮囊,只要他流露出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想要伺候他的女子可不少。可两世以来,阮亭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被人阴阳怪气的嘲讽了几句,阮亭直接向皇上告了状,还给她求了诰命。借由皇上的手,狠狠打了曹氏与周夫人的脸,从今个起,那些不长眼的人也不敢再拿她的出身说事儿了。 上一世,在阮亭的心里,她只占据了可有可无的一个小小的位置,阮亭更在意权势。 可这一次,阮亭不再忽视她了,把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注意着她的举动,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陪着她,不会再为了公务而疏忽她的感受。 甄玉棠突然很想见到阮亭,也不是想说些什么,只是想要见到他。 甄玉棠盈盈笑着,“少爷是不是快回府了?” 平时看了一眼,“昨个少爷就是这个时间回来的,奴去府门口等着少爷。” “不用,我去等着他。”甄玉棠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这一会儿,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她想第一时间见到阮亭。 * 晚霞铺在空中,绚烂的光辉落了一地,远远的,阮亭就看到门口那抹袅娜姝艳的身影。 那抹身影他并不陌生,是他的夫人。 在他失意、心烦时,只要见到甄玉棠,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安抚,心里的急躁便被赶走了。 如果说他曾是一潭死水,那么甄玉棠是唯一愿意待在死水旁边的花枝。 璀璨夺目的霞光,亦不如甄玉棠牵动他的心,阮亭快步走过去,“怎么在这里等着我?” 阮亭的声音很好听,如玉落地。 听到他的声音,甄玉棠赶忙抬眸,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小脑袋,笑吟吟的开了口,“你这么肯定我是在等你呀,万一我是在等别人呢?” 面前的女子眼眸乌黑,面带红晕,娇憨又可爱。漫天洋溢的夕光与晚霞,落在她颊边的笑颜,如花明丽,如水清晓。 好似春水泛着阵阵涟漪,一下又一下搅动着阮亭的心。 阮亭忽然想捏一捏她的脸颊,他忍住了那股子冲动,戏谑的道:“我是你夫君,你不等我,又会是等谁呢?”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好吧,我就是在等你。” 阮亭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进到了府邸,“早上我才去上值,不过一天不见面,你就想我了?” “是呀,我想你了。”甄玉棠承认道,声音缠缠糯糯的。 这下子轮到阮亭不好意思了,许是前世的心结在,甄玉棠甚少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是,此刻她直白的表达着情愫,毫不扭捏,眸子弯弯的。 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宛若一字字触在阮亭的心头,他既想捏一捏她的脸颊,又想亲她一下了。 甄玉棠还没停下来,狡黠的笑着,“我不仅想你,还想亲耳听到你说的那些话。” 阮亭问了一句,“什么话?” 甄玉棠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你在皇上面前说的那些话呀。” 她想亲耳听到这些情话。 作者有话要说:节假日后的第一天,给大家发40个红包,晚安。感谢在2020-10-09 00:16:45~2020-10-10 00: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hm1988 2瓶;meg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五天 阮亭轻咳了一声, 俊朗的面容上涌现不明显的羞赧,在皇上面前说那些话时, 他倒没有想那么多,可是面对着甄玉棠,他不好意思说出那些话。 “说呀,我想听呀。” 见他不出声,甄玉棠摇晃着他的手掌,好看的眸子带着期盼,声音也是娇娇的,“你都对皇上说了, 总不能不让我亲耳听到呀。” 面前女子的请求,或者说是一种撒娇, 他不忍心拒绝。 阮亭神色认真起来, 对心爱的姑娘说些情话, 没什么可害羞的。 “ 玉棠,一直是我在强求这段感情, 你随我来到京城,愿意留在我身边, 好命的人不是你, 是我才对。离不开你的人, 也是我。你是我的夫人, 对我而言,这就是最大的幸运。” 甄玉棠对他产生的影响,太大太大了,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陆家人与王娘子待他的刻薄与冷漠,阮亭又岂会不在意?在泰和县的那段时间,任何人、任何事都进不去他的心里, 他浑身像是覆盖了一层无人可以看见的冰霜,冷漠的对待着其他人,却也冻伤了自己。 若是没有甄玉棠,他可能还会成为状元,可能还会回到京城,可他一辈子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愿意对其他人敞开心扉,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情和明媚。 如果没有甄玉棠陪在他身边,甄玉棠依旧是明媚耀眼的甄家大小姐,可他不会是现在的阮亭。 所以说,真正离不开甄玉棠的人,是他!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本来就染着红晕的两颊,又生出了热意,潋滟的霞光流转在她的笑颜间,就连杏眸里也满是柔柔的笑意。 这个俊朗的男子,是她的夫君。 他的夫君怕她受委屈,给她讨了公道,还说了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听到的情话。 或许,阮亭对她的情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 亲耳听到这些话,确实不太好意思,甄玉棠一颗心小鹿乱撞,跳个不停,也不知道阮亭能不能听见她的心跳声? 同样的机会摆在其他男子面前,估摸着九成的男子都不会用来为自己夫人求一个诰命。阮亭却这样子做了。 若说甄玉棠不感动,那是假的。 “ 你为了我求你诰命,我很高兴。”甄玉棠笑盈盈的道,“可立下功劳的机会多难得呀,如果再有这样的机会,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用到更重要的正事上去。” “为夫人讨一个诰命,怎会是浪费?”阮亭勾了勾唇,“你也是我的正事。” 哪个女子不喜欢听到真心实意的情话?甄玉棠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明明她没有吃蜜糖,然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 不过是有人说了一些阴阳怪气的话,你直接告诉了皇上,让皇上来给我讨公道,以后那些人不敢在明面上拿我的出身说事了。只是,在皇上还有其他官员眼里,可能会觉得你太过儿女情长。” “其他人如何以为,随他们去。你是我夫人,我不愿意看到你忍受这些本不必要的委屈。”阮亭不在意,“ 再说了,我不对我的夫人儿女情长,难不成要当一个冷漠无情的孤家寡人?”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她是商户女,大晋朝阶层分明,被一群世家夫人嘲笑出身,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换做其他男子,断然不会把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然就是这么轻微的委屈,阮亭都要给她讨个说法。 阮亭待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甄玉棠可以感受到。 她看了一眼天色,暮色正在降临,她急着想要见到阮亭,两人直接在府门口说起了话,还傻笑着。估摸着在平时他们眼里,她和阮亭在自家门口说话可太奇怪了。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好了,你可别再说些情话了,不然我还没用晚膳呢,就被灌了一罐子的甜言蜜语。” 阮亭牵着她的手,“甜言蜜语留着以后再说,我们进屋用膳。” * 第二日,宫里来了人,给甄玉棠送来了诰书和翟衣。 前来的小太监说着祝贺的话:“恭喜阮夫人,阮侍读待夫人情深意重,宫里不少宫女可羡慕夫人呢。” “多谢公公。” 甄玉棠得体的笑着,“皇上赏罚分明,允了夫君的请求,我才能有诰命在身,还是要感谢皇上的隆恩。” 送小太监离府的时候,还特意给他备上一个锦囊,小太监感受着手中锦囊的重量,颇是满意,这位阮夫人是个大方的。 阮亭当着皇上的面为甄玉棠讨要了诰命,虽然只是从五品,可这份殊荣,仍令不少贵女与夫人羡慕。 几品的诰命不重要,重要的是阮亭的举动,直接向皇上告了状,让一朝的天子为自己的夫人撑腰。 把满京师的男子扒拉一遍,也找不出一个像阮亭这样的郎君。 原本看不上甄玉棠出身的夫人,一个两个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尤其是曹氏和周夫人。 听到消息后,当即这两人身子僵硬了起来。 她们不过是说几句难听的话,竟传到圣上耳里了。这等于是拿圣上来压她们,宣判她们没有妇德妇容,没有世家主母的体统。 阮亭的所作所为太出乎她们的意料,若是她们继续嘲讽甄玉棠,那就是不敬重圣上。她们哪里还敢嚣张放肆! 曹氏与周氏既有后悔和惶恐,心底深处又有着不忿。 她们二人的夫婿,官阶比阮亭要高一些,然她们俩并没有诰命在身,只因她们的夫婿没有想着求皇上赏赐诰命。 同样是女子,她们出身世家,却还不如甄玉棠风光自在,不如甄玉棠得夫婿看重。 曹氏和周氏的夫君也因着这件事好生没脸,丢脸丢到天子面前了。 回府后,曹大人和周大人板着脸,狠狠训斥了曹氏和周氏一番。紧接着,这几人又备上厚礼,赶紧去阮府赔罪。 接待他们的是张管家,“曹大人,周大人,真是不凑巧,我家夫人不在府上。我家夫人说过,难听的话,听过就算了,她不会往心里去,也犯不着计较什么。两位大人无需赔罪,把东西带回去吧。” 曹氏的夫君以为甄玉棠是故意不见他们,“张管家,内子出言无状,本就是她的错,这些是给阮夫人准备的赔罪礼,即便见不到阮夫人,还请收下这些赔罪礼。” “曹大人,一盆水泼出去了,还能再收回来吗?”张管家加重了声音,“我家夫人特意交代了,赔罪不在于送来的东西,若是几位打心底认识到了错误,便用不上这些赔罪礼了,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张管家油盐不进,曹氏、周氏等人吃了个闭门羹,只得狼狈回去。 —————— 张管家倒也没撒谎,甄玉棠确实不在府里,她在新开的那家布料铺子里。 因着索延汗攻打京师一事,铺子开张的时间推迟了,今个是黄道吉日,甄玉棠便选在今日开张。 她给裴云郦以及交好的夫人都递了帖子,恰逢这一段时间她得了诰命,前来祝贺的贵女和夫人可真不少。 那些贵女一方面是来捧场,至于另一方面嘛,甄玉棠的妆容与打扮颇是精致,时常引来其他人的模仿,哪个女子不爱美? 悬挂的匾额刻着“衣香阁”三个大字,是阮亭书写的。铺子里围了不少人,挑选着衣裙。 裴云郦进来铺子,眼前一亮,衣香阁修缮华贵明丽,光线明亮,仅站在外面看着,便能勾起进来逛一逛的**。 京师讲究端庄素雅,贵女们常常给自己营造知书达理的名声,平日也是一身素雅的衣裙,然看的多了,便没什么意思。 若是一群贵女待在一块,仅凭衣裳,绝对分不出谁是谁。 衣香阁里的衣裙风格有所改变,不再是一贯的素雅,以明丽的颜色和样式做为点缀,还融入了江南水乡的风格,大气又不乏婉约。 裴云郦摸了下布料,夸赞道:“样式倒是别致好看,我都想多买几件回去。” 长公主见多识广,上好的贡品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能从她口中得一个“好”字,便是真的不错。 甄玉棠笑着道:“殿下别急,您还可以试一试衣裙,省得到时候还要来回更换。” 裴云郦觉得奇怪,“试一试?” 她乃金枝玉叶,公主府里养着一屋子的绣娘,平日绣娘做好了衣裙直接送到她面前,还可以直接在铺子里试衣服吗? 甄玉棠介绍着,“殿下请看,左侧是用屏风隔开的空间,摆着香炉和果子,还有几张软榻,可以供客人喝口茶休息一番。右侧是两个木板隔开的隔间,女眷们可以在里面试换铺子里所有的衣裙,等挑选到满意的,买下来就是。 楼上的包间更大一些,是为贵客准备的,常光顾铺子的客人,可以包下楼上的屋子。” 裴云郦惊讶的道:“你这法子倒是妙,我见其他铺子是不能试衣服的,你是怎么想到的?” 甄玉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府里的绣娘做了衣衫,我肯定要试一试合身不合身,毕竟衣裳不穿到身上,好看还是不好看,谁也说不准。女眷们来铺子里买衣裙,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若是回到家,发现买到了不合适的衣服,来来回回更换颇是麻烦。所以我准备了换衣间。” 裴云郦点点头,“确实更方便些,本宫可是深有体会,就是因着在铺子里试衣服不方便,才把铺子里的衣裳让下人带回去。本宫时常遇到不称心的衣裳,可若是退回去了,又显得本宫吝啬小气了些。日久天长,浪费的是一大笔银子。你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可是为本宫省了不少银子。”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长公主的情况我也经常遇到。阮夫人,你可真是有法子,这下子可以安心在你的铺子里挑衣裳了。” 其他贵女又打听了几句,甄玉棠一一解释。 百香阁里的香料定价并不昂贵,主要的客人是些市井人家。 这间铺子与百香阁不一样,她要赚的就是这些世家权贵的银子,这些人出手阔绰,一个比一个家底深厚。当然,与之相应的,贵女们眼光颇高、讲究也颇多,不入流的衣裙入不了她们的眼。 好在,观今日这些人的神色,甄玉棠铺子里的衣裙,是入了她们的眼。 裴云郦迫不及待的想要体验一下,“楼上的包间我包下来了,把这件、这件还有那边的衣服都送到楼上去,本宫都要试一试。” 甄玉棠应下来,“好,殿下先去楼上喝口茶,我这就派人把衣裙送到楼上。” 裴云郦是长公主,在铺子里挑了那么多衣服,其他贵女岂会落后?一个两个也挑了不少衣裙。 甄玉棠连同铺子里的伙计忙碌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有了喝口茶的时间,又见到曹氏与周氏的身影。 这俩人左右打量一下,脸上的惊讶丝毫不掩饰,第一天开张,铺子里的生意竟然这般红火? 曹氏是个人精,进来先向甄玉棠行了个万福礼。 纵然她心里不情愿,可甄玉棠有诰命在身,她只是一介白身,不得不向甄玉棠行礼。 况且,铺子里的贵女可不少,大家伙都看着呢,她姿态摆的低,倒是要看看甄玉棠敢不敢受下她这个礼。 甄玉棠放下手里的茶盏,眉峰扬了扬,也不说叫起,只是道:“曹夫人这是做什么?” 一进门就给她行礼,落在别人眼里,这是硬生生给甄玉棠按上了一个不容人的罪名。 曹氏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一句叫起的话,又听到一旁贵女的嗤笑声,她老脸一红,眉头出了一层热汗。 曹氏许久没给人行礼了,身子不由得晃了晃,最后自个儿受不住,站直了身子,“ 阮夫人,打扰您了,我和周夫人去阮府走了一趟,见您不在,便冒昧来铺子里找您赔罪。” 她心里一阵懊悔,若是她再坚持一会儿,显得赔罪更有诚心,便可以挽回一些名声。可惜她自己不中用,刚才行的礼,算是作废了。 甄玉棠浅浅一笑,“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若是曹夫人不提起来,我都要忘记了。” 场面话嘛,谁不会说上几句? 曹氏只得顺着话说下来,“ 是阮夫人心善大度,不放到心里去。我比你年长,说了那些难听的话,还请阮夫人原谅我。” 原谅?她为什么要原谅? “ 曹夫人,我不是说了吗?”甄玉棠淡声道:“你说的那些话,听过就罢了。我本来都要忘记了,你非要提起来,这下可好,我又要想起来了。” 她绕了一个圈子,就是不说出原谅两个字。 曹氏不是真心实意向她赔罪,不过是怕圣上追究于她,损了她自个儿的声誉。 再者,若是和曹氏等人握手言和,还要费时间和她们打交道,甄玉棠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犯不着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曹氏与周氏神色讪讪,心里有许多话,却不敢再说出来,生怕说多错多。 既然不能赔罪,可她们也不能灰溜溜的回去呀,这两人只得掏腰包买了不少衣裙,以求挽回一些名声。 甄玉棠眸含黠慧,冲店里的伙计吩咐,“给曹氏和周氏介绍些昂贵的衣裙,使劲忽悠她们就是了,她们不说停,你就别停下。” 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最后那两人结账的时候,带的银子不够用不说,还差了一大截儿,只得派人去府里取银票。 曹氏和周氏看着空瘪的荷包,欲哭无泪,肉疼的紧。不过是挑了几件衣裙,就要大几千两银子,这份赔罪礼可太贵重了,以后她们可不敢招惹甄玉棠了。 铺子开张时间选的妙,京师上空的乌云笼罩了近一个月时间,城里的人时不时担心蒙古大军攻进京城,哪里有逛街卖东西的心情。 压抑了一个月,索延汗刚一撤退,贵女夫人们巴巴的要出门逛街,甄玉棠的铺子就开张了。 最重要的是,衣香阁里的衣衫着实吸引女眷,加上裴云郦、柳夫人等人也光顾了衣香阁。天时地利与人和齐全,从开张的第一日起,生意便甚是不错。 当然,甄玉棠也收到了陆遇、陆瑶等人送来的祝贺铺子开张的贺礼。 陆瑶近来甚是安分,待在府里不敢惹一点事儿,她送来的贺礼,也是以周祁的名义送来的。 至于陆遇,望着桌面上的锦盒,甄玉棠出了神。 去年七夕节,陆遇一反常态约着她见面,从那一次后,她便没有见过陆遇的面。 陆遇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甄玉棠看不真切。 赶在七夕这样一个敏感的节日,陆遇主动来找她,甄玉棠可以感受到,陆遇并非是喜欢她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可他为何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 她与陆遇曾是相处多年的同窗,在最青涩的时间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在学堂里一起读书,踢沙包做游戏,听别人讲故事。 一晃眼多年过去,物是人非,每个人都有了变化。 陆夫人又张罗着给陆遇说亲,当然也请了甄玉棠过去相看。 这一次,甄玉棠婉拒了,不管陆遇打的什么主意,还是少和他接触为妙。 一连忙碌几日,待生意步入正轨,甄玉棠才有了歇息的时间。 靠在美人椅上,甄玉棠浑身酸软,这一段时间劳心劳力,提着精神的时候不觉得多么疲惫,可一放松下来,浑身的力气恍若被抽走了。 甄玉棠使唤着,“阮婷婷,给我按按肩捶捶腿呀!” 阮亭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盏玫瑰露,递到甄玉棠手里,顺便轻掐了一下她的香腮,“玉棠姐姐,我是你夫君,你不能这么称呼我。” 甄玉棠抬着下巴,望着他,“那我还比你小呢,你也不能这么称呼我。” 阮亭噎了一下,随即戏谑的道:“到晚上的时候,让你知道知道你夫君的厉害。” 话虽这样说,他把甄玉棠抱到一旁的贵妃榻上,为甄玉棠揉着腿肚子,还贴心的按摩了她的脚底。 甄玉棠愣了一下,急急直起身子,“你不嫌臭呀?。” “ 不臭,是香的。” 阮亭手上的动作不断。 “我脚当然是香的,我每天都要沐浴,还涂了香脂。”甄玉棠奇怪,“可是,你有洁癖呀,你怎么愿意碰别人的脚?” 许是甄玉棠是他两世的夫人,又许是甄玉棠是他最为信任的人,阮亭不会抗拒与甄玉棠的接触。应该这样说,他只对甄玉棠没有洁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0 00:27:22~2020-10-11 00: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97125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佩芸 10瓶;福西西 5瓶;陈子芥 3瓶;啵啵赞赞今日安否!、lahm198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六天 “你不是别人, 所以我不会嫌弃你。”阮亭勾着唇说了这一句,继续给她按摩着脚底。 朱唇渐渐扬起来,甄玉棠露出明媚的笑靥, 原来洁癖也是分人的。 在甄家学堂的时候, 书籍上被洒了墨汁, 阮亭嫌弃的不愿意用帕子擦拭, 如今倒是主动做了这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望着阮亭认真为她按摩的清隽面容,她心里好高兴呀! 阮亭是在侯府长大的,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等于说,在甄玉棠的面前,他抛下了一切的高傲和荣光, 他不是状元郎,也不是风头正盛的臣子, 只是甄玉棠的夫君。 墨眸半阖,浓长的睫毛垂下来,阮亭看着掌中甄玉棠的脚, 女子的脚, 甚少露出来, 肌肤白皙,像是从牛乳中浸泡出来。脚趾小巧圆润, 指甲没有涂染丹蔻, 像粉色的珍珠般莹润。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的脚可真小。” 既然阮亭要给她揉脚,那就随他去。虽然甄玉棠很感动, 可她养阮亭这个小白脸可是很辛苦的,该使唤还得使唤。 甄玉棠心安理得的靠在贵妃榻上,一旁的小几摆着果碟,她捏了一粒葡萄,“我是女子嘛!其实不算小呀,有些女子的脚,比我的脚小多了。你们男子不是喜欢三寸金莲嘛,跳掌上舞可好看了。” 阮亭笑了笑,“掌上舞对于看客来说,自是赏心悦目,可对于缠足的女子来说,未免太苛刻了些,听说女子缠足要忍受很多苦楚。” 甄玉棠深有同感,“是呀,我见过所谓的三寸金莲,女儿家四五岁就要开始缠足,脚趾紧紧贴着脚底,骨骼都被折断了,还要忍受极大的痛楚。不仅有异味,平日稍微走上几步路,脚就疼得要命。我和阿芙怕疼,我爹娘就没有给我们缠足。泰和县远离京师,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许多姑娘都没有缠足,可别处的姑娘就没这么幸运了。” 大晋朝世家贵族圈子里,缠足的姑娘可不少,那些人也不是自愿缠足的,从小就被爹娘逼着,能怎么办? 阮亭唇角噙着笑,“岳父岳母真知灼见,等咱们有女儿了,也不能给她缠足。” “怎么什么话题都能扯到你女儿身上去呀?”甄玉棠好笑的道:“阮亭,你女儿还没人影呢,你都能想到她,我也是服了。” 大多男子都想要传宗接代,阮亭却是一心想要个小姑娘。 甄玉棠又问了一句,“若是我生不出孩子,或者我生了一个男孩,你不会很失望吧?” “没有孩子,我们两个相依为伴不也挺好。”阮亭半垂的眸子抬起来,“若是个男孩,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也能接受。” 能接受?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笑了一声,女儿还没人影呢,阮亭已经给她攒传家宝了,轮到了儿子,就只是一句能接受。 不再提没影的事情,甄玉棠把那粒葡萄吃下,“ 等你以后有了更大的权势,可以试着废除缠足的陋**,不求所有人接受,只要能挽救一个姑娘,也是值得的。” 阮亭“嗯”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甄玉棠笑眯眯的道:“不是我对你有信心,是你本来就很厉害呀!” 前世阮亭可是首辅,内阁首辅乃百官之首,在朝臣与皇子之间周旋,甚至可以左右皇上、皇子和太后等人的意见。 曾经当过首辅以及还在首辅位置上的官员,比如李春言和高庐,说出去哪一个不是声名远扬、权势滔天? 大晋朝这么多的官员,横渡在宦海之上,一不小心就被风浪打翻了,阮亭无家世无背景,以一己之力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不是只靠所谓的好运势能够做到的,不是厉害是什么? 阮亭垂下头,脸上的笑意很是清浅,甄玉棠误会他的意思了,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暗示。 甄玉棠和他都有前世的记忆,不约而同选择了隐瞒,谁都没有告诉对方。 以前,阮亭总想着等到了京城,挑一个合适的时间,与甄玉棠开诚公布的谈一谈,可什么是合适的时间? 他与甄玉棠的感情越来越深厚,这个秘密也越发的难以启齿。 他无法保证,若是甄玉棠知晓他拥有前世的记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害怕失去如今的一切,只能继续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却不知道能够瞒到哪一日。 暂时的隐瞒,换来风平浪静。可风平浪静只是一时的,当他与甄玉棠的秘密暴露出来的那一刻,要么两人选择重新接纳对方,要么两人心里会留下无法跨越的隔阂。 阮亭也会害怕,他不想打破如今的局面,不想失去甄玉棠。 阮亭在想什么,甄玉棠自是猜不出来。 “怎么不说话了?”她给阮亭投喂了一个葡萄,“甜吗?” 收敛思绪,一股酸涩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阮亭无奈的看着她,“是酸的,玉棠姐姐。” 甄玉棠哈哈笑起来,“我吃的葡萄都是甜的,怎么到你的口中就是酸的了,是你自己的问题。” 阮亭逗着她,“不是你故意拿了酸葡萄给我?” 甄玉棠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当然不是呀,我尝了甜甜的,才给你拿了一个,你还倒打一耙,你可太伤我的心了。” 阮亭戏谑的道:“那我给你揉一揉心口?” “不要,你快去净手。” 虽然阮亭只对她没有洁癖,可阮亭刚揉了她的脚,她还是有些嫌弃的。 阮亭好笑的摇摇头,去净了手,方走过来捏了她的脸颊一下,“你竟然嫌弃我,是为夫的心被你伤到了才对。” 水盈盈的眸子含着灵动,甄玉棠手心里躺着一粒晶莹饱满的葡萄,直直递过去,“要不,再给你一个,好补偿你受伤的心灵?” 阮亭打横抱起她,“这可不够,要玉棠姐姐陪着我睡一觉才行。” 甄玉棠揽着他的脖子,轻哼了一声,“ 不正经。” 哪是睡觉呀,阮亭什么打算,她能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床帷随风扬起,飘进繁花的清香,甄玉棠眼角泛着粉,两颊的红晕绚烂姝艳,这下子可终于能睡觉了。 —————————— 温府,温夫人神色憔悴,不过几日功夫,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推开那扇沉沉掩着的朱门,“如蕴,听说百花山的景致不错,你总不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娘陪着你一道去赏花,可好?” 屋子里一片暗淡,隐约可以看见温如蕴的面庞,原本姣好的一张脸,在压抑沉闷的阴影中,显得格外狰狞和阴沉。 “赏花?”温如蕴脸上露着不正常的苍白,唇角的讥讽藏也藏不住,“母亲是觉得我还不够丢人吗?” 温夫人心头弥漫着浓浓的苦楚,面前的女子明明是她的女儿,可看着她的目光中,流露着满满的嘲讽与怨恨。 “如蕴,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把你送到陇西,若不然你也不会被索延汗夺了清白。事情发生后,我无数次想要一**之,好向我的女儿赔罪。” 温夫人边说话,边拿着帕子抹泪,“ 我知你怨我恨我,然我当初把你送到陇西,只是想让你躲避京师的那些流言,并不是放弃了你。” “索延汗残暴嗜杀,荒淫无度,他攻进陇西,强占了城里美貌的女子,肆意的玩弄,否则就要把那些女子赏赐给其余的将士。“ 温如蕴死死盯着温夫人,声音尖锐起来,“我的外祖父,也就是你的娘家人,贪生怕死,亲手把我送到索延汗的榻上,那一夜,我受到怎么样的屈辱,你知道吗?” 温夫人哭得不能自已,“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娘的错,是你对不起你。” “ 不,你不知道。” 温如蕴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痛恨,“我苦苦央求你,不要把我送到陇西。你却是把自己的女儿亲手推到火坑里,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温如蕴满腔仇恨,淋漓尽致的泼洒在温夫人身上,又恍若刺骨的冰刃,直直扎在温夫人的心头。 “如蕴,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是为娘最心疼的女儿,为娘也盼着你有一个好的结果。若非陆瑶把你与甄玉棠的事情捅了出来,你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你是我的女儿,你爹爹与我会更加疼宠你。你放心,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夫婿,不会影响你出嫁的。” “好夫婿?” 温如蕴嘲讽了一句,她声名狼藉,被宁三郎退亲,又被索延汗夺了清白,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她本是众星捧月的贵女,旁人见了她,都要称赞她一句知书达礼,有大家闺秀之风。 可她现在是深陷泥泞的残花败柳,名声与清白全部没有了,她引以为傲的一切,被踩在脚底下。 她怨恨温夫人不假,然温夫人有一句话没有说错,确实是甄玉棠害她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如果不是甄玉棠,她不会毁了名声,不会被送到陇西。 索延汗侵/占她的那天晚上,一闭着眼,就会浮现起在她的脑海中,让她觉得恶心。 可是,甄玉棠却得了诰命,风光无限。 凭什么她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凭什么她依旧高高在上被阮亭疼宠着? 温如蕴脸色越来越狰狞,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她不好过,甄玉棠也别想好过。 听说阮亭的生母与甄玉棠很是不对付,把他的娘亲弄到京城后,她倒是要看看甄玉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晚安。之前说10号可以恢复双更,可是不凑巧,这几天要出差,所以要再等两天了,等最近两三天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我一定多多更新。 第14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七天 “甄玉棠, 是你逼我的!” 温如蕴双眸狠狠瞪着某一处,浓浓的怨恨涌遍全身,咬牙切齿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 转头对着温府的小厮道:“你去泰和县走一趟, 把阮亭的娘亲和妹妹接到京城, 动作隐秘些,到时候随意寻个借口,不要让阮亭知道这件事。” 温夫人急忙出声询问,“如蕴, 你要做什么?” 温如蕴冷漠的盯着她, “你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火坑, 我要做什么,母亲你最好不要阻拦。” 温夫人身子一僵,温如蕴接二连三遭遇打击, 又被索延汗夺了清白, 这件事情发生后, 她的女儿就像变了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恍若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 像是个疯子。 她是她的母亲, 温如蕴不能拿她怎么样。可她心里有怨, 总要发泄出来,甄玉棠就是她发泄的对象。 温夫人不愿意温如蕴继续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但她又心疼自己的女儿,哪里有颜面说出阻拦的话。 温如蕴不再看温夫人一眼,站起身去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 木然的梳着头发。 甄玉棠来到京城,便是她噩运的开端,女儿家最重要的声誉与清白,她统统都没有了。 若是没有甄玉棠,她不会遭受这些事情,她依旧是温府的大小姐,是众人心目中的才女。反正她失去了一切,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她只想把甄玉棠拉下水,让她也经受这些痛苦和羞辱。 温夫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如蕴,你可是要出府?” 温如蕴放下梳子,抿了口脂,“是。” 难不成她一辈子待在府里不见人吗?她怨,她恨,然她一直待在府里,只会让甄玉棠看她的笑话。 ———— 樱桃抱着一刀宣纸进来,宣纸是甄玉棠要用的。 “ 夫人,方才我出去,遇到了温家的小姐,她大张旗鼓去了玉簪阁买首饰,看模样,她在陇西的时候不像是出了意外,可我总觉得她变化了好多,给人的感觉阴阴沉沉的。” “温如蕴?”甄玉棠有些吃惊,“她回到京师也有几日时间了,之前一直不露面,今个倒是一改常态,想来是要洗刷掉那些猜测与传言。” 樱桃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夫人,难不成她真的没落到索延汗的手里?” 甄玉棠心里有些猜测,却没有回答,“不说她了,跟我们没有关系。阿芙想要吃鱼羹,你去灶房里交代一下。” 樱桃点头,“好的,夫人,我去这就去。” 温如蕴是否是完璧之身,甄玉棠不可怜她,但也不在意这件事情。 如果明明知道那是一坨脏东西,还要时时刻刻盯着它,岂不是自寻烦恼? 甄玉棠铺开宣纸,认真构思着衣裙的花纹,春去夏来,那些贵女夫人们又要做一轮衣裳了,衣香阁要抓紧时间推出样式别致的锦裙。 * 十万蒙古铁骑撤兵而退,京师重新恢复到往日的繁华热闹。 恰逢夏季,护城河里的芙蕖亭亭玉立,映目便是别样的红,街道上售卖酥山、冰酪、冷元子、甜碗子的摊子比比皆是,这些是消暑的冰饮,赶在炎炎夏日吃上一碗,沁凉清爽。 可是,千里之外的两广地区,却是血流成河。 近年来倭寇时常扰攘,烧杀掳掠,沿海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皇上授意关闭东南沿海各个码头,东南各府的百姓无法出船,当地的形势一落千丈,有些家底的人家想法设法找寻其他的营生,而那些靠海吃饭的人家,丧失了依仗,家中日益萧条。 底层的子民,最在意的是能不能填饱肚子,朝廷断了他们的营生,不乏一些人心生怨言。 皇室以及京师的世家享受着优渥的日子,他们动一动手指头,便轻而易举得到权势与金银。吃穿用度届时最好的东西,用着各地送上去的贡品,一件云锦裙便价值千金,几个绣娘日夜赶制,隔三差五举办宴席、马球和蹴鞠比赛。 可千里之外的一些人,填饱肚子便是极其困难,那些子民世世代代靠着大海生存,如今朝廷下了海禁的命令,不能出海,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那些人岂不怨恨朝廷? 同样是晋朝的子民,日子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部分势力聚集起来,形成了乱党,名字叫作红莲党,在两广地区兴风作浪,势力日益扩展。 加之一部分倭寇进入沿海各府,伪装身份,加入红莲党,散步谣言,蛊惑人心,不断的煽动党/内/势力仇恨大晋朝。 乱党起义,倭寇伺机而动,过了一段时间,两广地区的总督仇涛向朝廷求助,朝廷派遣五千人马过去,竟然折了一大半,消息传回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内阁紧急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第二日,杨清和去到翰林院,把消息告诉了翰林院众人。 “不过是些乱党,本官本不当成一回事儿,不料,派去五千人马,竟然无法压制。传回来的消息说,乱党还谋划着来到京师行刺皇上与各位王侯。若是放任下去,恐酿成大祸,高首辅的意思,是要派人走一遭,消灭乱臣贼子。” 阮亭也是同样的意见,是要派人走一遭,如果不能尽早消灭乱党,势力只会越发扩大。 索延汗率领十万大军直逼京师,足见晋朝兵马之弱。一旦红莲党形成坚不可摧的力量,晋朝岌岌可危,毫无对抗之力。 阮亭道:“两广距离京师千里之外,即便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回京师,也要一段时间。这就被红莲党留了喘息的机会,估摸着两广的形势,远比传回来的消息还要紧迫。” 杨清和微微颌首,“不错,京师离两广太远,朝廷派去的兵马,只剩下一小部分,退守到了安全地带,尚未回京。只靠传回来的一些只言片语,无法窥见具体的情形。然有一点可以肯定,那里的情形,十分棘手。” 他叹了一口气,“乱党和倭寇联合作乱,究竟埋伏着多少倭寇,不得而知。所以,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那些贼人。朝廷得知这个消息太迟了,红莲党去年便出现了,可过了大半年时间,消息才传到京城。” 阮亭说出心中猜测,“大人,红莲党形成时日不短,还有倭寇在浑水摸鱼,若是无人纵容,朝廷不可能得不到消息,红莲党也不会形成规模。” “你与老夫想到一块去了。”杨清和神色凝重起来,“仇涛是两广总督,红莲党甫一出现,他就得到了消息。然他知而不报,一直到前两个月,才派兵剿杀乱党,后又向朝廷求助。不知仇涛是害怕朝廷追责,还是有其他私心。 无论他是何想法,此人必然有猫腻,由他传回来的消息,真真假假不得而知。所以,需要派遣可靠的官员前去坐镇,是协助,也是督促,暂不追究仇涛的责任,连同仇涛一起镇/压/乱党。” 有了对策,要有得用的人执行,否则,多么高明的计策,也无法彰显出来。 杨清和继续道:“ 大将军周铮从西北回到京城,由他率兵,这是明线。为了更好的摸清两广地区的情况,还要有一条暗线。” 一旁的张侍读满是不解,“大人,何为暗线?” 杨清和解释道:“便是找寻一人伪装身份,去到两广,私下探寻当地的形势,打听与仇涛时常往来的同伙有哪些。周大将军率兵而去,声势浩大,不方便展开行动。所以需要一条暗线来摸清仇涛的底细。” 阮亭静静的听着,明线与暗线并行,是个稳妥的对策。 张侍读又道:“ 大人,若是要摸清仇涛的底细,派过去的臣子必然要稳重内敛,有勇有谋,不至于打草惊蛇,方能来个里应外合。” “不错。”杨清和站起身子,负手踱步,过了一会,他精利的视线落在阮亭身上,“阮亭,你在翰林院待了一年有余,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本官认为,你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阮亭微怔,他去广东府剿灭乱党,依照梦中的内容,前世也有这样的事情,却是发生在几年后,如今倒是提前了许久。 况且,他在梦中只是粗略梦到了这件事,重要的内容一点没梦到。此行艰巨,若是应下了这个任务,等于说,即便他知晓前世的事情,也派不上用场。 杨清和继续道:“你还年轻,这次机会对你来说也是难得的历练,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本官欲派你假扮富商之子,去广东府走一趟,你可愿意?” 消灭乱党不是易事,不过阮亭并无畏惧,他很快应下来,“大人,下官愿意。” “好。”杨清和凝重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本官没有看错你。那你便以苏州府富商之子陆致的身份,去广东府走一趟,即日出发。记得,事情不可泄露出去,不可让其他人知晓你的身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阮亭回到府里,告诉了甄玉棠,事情机密,不能泄露太多,阮亭粗粗解释了几句。 闻言,“你要去两广地区?”甄玉棠思忖了一会儿,“我也要去。” 阮并未同意,“玉棠姐姐,此行不是去赏景,十分危险,我也说不准会出现什么乱子,你待在京师,我很快就会回来。” 待在京师?甄玉棠心里嘀咕着,上一世温如蕴就是趁着阮亭去广东府剿匪的时间,给她下了毒。这一世虽然提前了数年,可事情一模一样,看来温如蕴要坐不住了。 第14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八天 甄玉棠握着阮亭的手掌, 晃了晃,“ 你不让我跟着你一道去,谁知道你会不会见异思迁呀?若是几个月后你回来了, 带回了一个貌美的姑娘,那我上哪儿哭去呀?” 阮亭哂笑,“我是去办正事, 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他知道甄玉棠只是寻个借口, 并非是担心他身边出现其他女子。 广州府形势不明,乱党与倭寇横行,而当地的总督有很大的可能与这些贼人同流合污。那个地方就是一潭浑水,水面急流涌动, 几股势力各有筹谋,一旦涉入,能不能全身而退尚且不知。 阮亭假扮富商之子,一旦身份泄露,不管是两广的总督仇涛, 还是红莲党, 都不会让他活着回到京城。 如果甄玉棠与他一同前去,他根本无法保证她的安危。 是以, 哪怕甄玉棠缠缠糯糯的撒着娇,他还是没有松口,“玉棠, 不带你去, 是因为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危, 那里的形势,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复杂。当地的官员,是否还存着效忠朝廷的心, 谁也说不准。可能刚踏进广州府的地界,我们就被人盯上了。” 甄玉棠理直气壮的道:“ 既然这么危险,那我更要跟着你一起去,万一你出了意外,我也能见你最后一面啊!” 阮亭被她这话逗笑了,摇了摇头,感情甄玉棠已经做好了当遗孀的准备。 甄玉棠跟着轻笑了一下,而后,她脸上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阮亭,我知道此行很危险,你不愿意让我跟着你一起冒险,可我留在京师,就一定是安全的吗?” 闻言,阮亭眉头微微皱起,脑海中又浮现前世的那个梦。 他没有梦到具体的事情,可那个梦境,在他与甄玉棠成亲后的第十年戛然而止。此后,他再也没有梦到过后面的事情。 就像是一条连成串的珠子,突然从某一处断了。不难猜出来,梦境的最后,甄玉棠应该是遇到了意外。否则,这个梦不会没有下文。 当时甄玉棠在京师,也就是说,如若甄玉棠真的遇到不测,害她的凶手,就待在京师。 这也是甄玉棠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原因。与他一道去广州府不安全,可京师也不是安全之地。 阮亭思忖着,前一世甄玉棠到底遇到了什么意外? 他的神色有所松动,甄玉棠的坚持不是无缘无故的,这样一来,他也无法放心把甄玉棠留在京城。 “这样吧,既然我是假扮苏州府的富商之子,势必要在苏州府停留一段时间。你跟着我一道去,到时候你回去泰和县,在县里待一段时间,等把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泰和县接你回京。” 甄玉棠盈盈笑起来,“好。” 先跟着阮亭一道去,等到了苏州府,再做打算。 * 时间紧迫,动身的时间就在两日后,甄玉棠忙着处理名下的两个铺子,好在百香阁与衣香阁都已步入正轨,铺子里还有老练的掌柜在操持,甄玉棠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影响两个铺子的生意。 收拾行李的时候,樱桃问着:“夫人,都要带什么行李呀?” 甄玉棠道:“两广地区盛夏闷热,多带些轻薄的衣服,把我之前在泰和县买的衣裳和首饰带上,不要带来到京师后添置的衣衫。还有各类驱蚊驱蛇的药膏以及治疗暑热、痢疾的药草,都带上。其余的,等到了苏州府再添置即可。” 虽然阮亭要隐瞒身份,可严格说来,也算不上是假扮富商之子。甄玉棠本就是商户之女,阮亭也做过生意,还在苏州府待了一年多时间,对于从商的条条道道,两人再清楚不过。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从水路出发。 临出发前,甄玉棠给甄家人、林家人准备些礼物,刚从铺子里出来,倒是碰到了陆遇。 许久未见,陆遇依然面容温煦。 视线落在平时挎着的大包小包,陆遇出了声,“你可是要跟着阮亭一道离开京师?” 甄玉棠没有隐瞒,轻轻道了一句,“是。” 阮亭要离开京师的消息,陆遇也听说了。当然,为了保证事情的顺利进行,对外宣称阮亭是去别地完成杨清和交代的差事。是以,除了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阮亭身上的任务是什么。 甄玉棠浅浅笑了笑,“听说陆夫人前不久在给你相看亲事,当时我有事耽搁了,没有赴宴。你可遇到合适的姑娘了?” 陆遇没有回答,认真的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甄家学堂的甄玉棠,还带着小女郎的青涩和稚嫩;在她面前的甄玉棠,乌发雪肤,眉目如画。当她露出笑靥的时候,恍若所有的光华,都流进了她的眸子里。 何为合适的姑娘?陆遇还在泰和县的时候,觉得甄玉棠就是那个合适的姑娘。 甄玉棠端丽动人,却没有大小姐的架子,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只要他考取秀才功名,想要求取甄玉棠,并非难事。 可惜,老天爷总是爱给他开玩笑,他与阮亭身份归位,他成了侯府少爷,可他也失去泰和县的一切,失去了甄玉棠。 陆夫人不是第一次给他相看亲事,就连陆遇自己也说不明白,他一直没有娶妻的心思,究竟是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无法彻底的融入京师的权贵圈子,还是忘不了甄玉棠。 或许,兼而有之吧。 注意到陆遇的视线,甄玉棠有些诧异,陆遇看她做什么? 陆遇回过神,“ 遇到合适的姑娘,不是容易的事情。阮亭要办成杨大人交代的差事,想来不会很容易,你与阮亭路上小心,多加提防,早日平安归来。” “好呀,多谢。”甄玉棠笑着应下来,“我还要去其他的铺子看一看,我先走一步。” 陆遇“嗯”了一声,转身望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 他隐约听到消息,阮亭接下来的差事,并非明面上透露出来的那样简单。 他与阮亭年岁相当,他还比阮亭早进入官场一段时间,阮亭却是愈发得杨大人的看重,官阶比他还要高。 不管是学识,还是能力,他都比不过阮亭。 他也会觉得不甘和怨恨,他想要对付阮亭,却师出无名,又时不时的自我唾弃,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他想要利用甄玉棠来恶心阮亭,又狠不下心。 他优柔寡断,毫无魄力,难怪处处不如阮亭。 可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与阮亭做比较,阮亭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又娶了甄玉棠为妻。这些事情,化成了陆遇心里的一根刺。 一日不除掉那根刺,会时不时的疼几下,阮亭会一直影响着他的心绪,影响着他的选择。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彻底的解脱和放下。 等阮亭办完差事回到京城,是要有个决断了。 ———— 听到要离开京师,阿芙圆圆的大眼睛亮起来,“姐姐,我也要回家。” 阿芙在学堂里读书,学堂的同窗很是友善,她结识了不少小伙伴,虽然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小伙伴了,可她更想念亲人。 “当然要带上你呀。”甄玉棠捏了捏她的小脸颊。 阿芙嘻嘻笑起来,还没有出发,她一颗心就飘到了千里之外,“ 我要回去看我的小侄子、小侄女,要去看外祖母,还要去医馆里找林表哥,还要吃好多好多美食。对了姐姐,我们这次要离开多久呀?” “估摸着要三四个月时间。”甄玉棠回答:“姐姐给你准备了一些糕点,明儿个你去学堂一躺,把糕点分给你的同窗和夫子,向他们道别。 这次要离开学堂这么久,与你交好的同窗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糕点,你给我说一下,我好多准备些。” 阿芙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 媛媛喜欢吃栗粉糕,秋秋喜欢吃荷花酥……对了,姐姐,学堂里有一个同窗,他很凶的,整日爬墙训鹰,还会揪夫子的胡子,他不喜欢吃糕点。 甄玉棠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坏笑的看着小阿芙,“ 凶凶的同窗,他欺负你了吗?” 上一世,她还未来得及给阿芙操持亲事,最后是阮亭询问了阿芙的意见,替她定下了亲事。 而阿芙的夫君,名字叫江延,在她年幼的时候,与她在一个学堂读过书,正是阿芙口中凶凶的同窗。 阿芙年幼,自然听不明白甄玉棠话里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欺负过我,不过,我刚去学堂的时候,有几个调皮的小郎君总是揪我的辫子,是他替我赶走了那些人。” 甄玉棠问了一句,“既然他不喜欢吃糕点,可要给他准备些其他吃食?” “不用啦,姐姐。”阿芙鼓了鼓小嘴,“他不让别人揪我的辫子,可他总是揪我的辫子,好讨厌的。你随便给他准备一份糕点就行了,要是他不要的话,刚好我吃呀。” 甄玉棠被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平时送着阿芙去学堂,阿芙把糕点分给了同窗与夫子。 阿芙怀里抱着装糕点的木匣,路过靠窗的座位时,江延伸出腿,拦着她,“你要离开京师?” “是呀,你要吃糕点吗?”阿芙把木匣递过去,心里却在想,把糕点分给小伙伴后,没剩下几快了,希望江延不要吃糕点呀,这样子就可以填进她的肚子里了。 江延歪着脑袋,视线落在木匣上,而后缓缓上移,落在阿芙的脸上,看出了她眼里透露出来的口是心非。 阿芙又道:“你要不吃的话,那我就过去了。” “谁说我不吃。”鬼使神差,江延蹦出来这么一句,他确实不喜欢吃糕点,然这一会儿,他就是想要得到阿芙怀里的糕点。 阿芙眼睛微微瞪圆,不情愿的把糕点给了他几块,等回到泰和县,就没有凶凶的同窗抢她的糕点了。 ———————— 这次离开京师,依然是从水路出发,在船上待久了,难免无趣。 炎炎夏日,把鸡蛋放在甲板上,怕是都能烤熟了,没有地方可去,只得待在船舱,甄玉棠捧着话本子正在解闷,阮亭凑过去,和她挤在一起,看了几眼。 出行的时间刚好在夏季,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好在阮亭与甄玉棠不差钱,买了不少冰。即便这样,从湖面吹起的风,依然掺杂着憋闷的热意。 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你别挨着我,好热呀!” “我身上凉,你挨着我,凉快一些。” 阮亭拿起团扇,给她扇着风。 冬天,阮亭是个暖炉。一到夏天,他身上又很凉快,旁人满头大汗,他倒是没有太多汗水。 甄玉棠腹诽了一句,老天爷怕是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予了阮亭。 她把话本子放下,笑着打趣,“婷婷,若你是女子,就你这样的体质,怕是会引来不少人的觊觎。” 阮亭也不害羞,慵懒的道:“旁人觊觎不觊觎,我不清楚。只要玉棠姐姐一个人觊觎就好了。” 甄玉棠抬着小下巴,“我才不觊觎呢。” 话虽这样说,她却是往阮亭身上靠了一下,“好凉呀,你是不是刚从冰库里出来了?” 阮亭说是,“ 我去检查还有多少冰,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刚从冰库出来,阮亭身上的凉气还未消散,怪不得往她身边凑呢。 她突然又直起身子,“我离你这么近,我是凉快了,可你会热的!” “不热。”阮亭勾了勾唇,把甄玉棠又揽进他的怀里,“ 这就是小白脸的用处,夫人安心享受便是。” 第14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四十九天 船舱里放置着冰盆, 团扇在阮亭的大掌里,显得格外的小巧,有他给甄玉棠扇着风, 哪怕盛夏炎热,甄玉棠倒是浑身清爽。 她调整一下姿势,半靠在阮亭怀里, 重新拿起了话本子。 阮亭继续为她扇着风, 目光在翻看的书页上掠过,“大道飞升”几个字映入他的眼睑,“你看的是什么?” “这是本关于修仙的话本子。”甄玉棠直起身子。 一个人看书,难免会有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别人的时候, 甄玉棠来了兴致,“书中的男主角,是一位光风霁月的小国太子,国破家亡后,太子身边的侍卫嫌弃他落魄了, 与他关系并不和睦的太子妃, 却一直陪在他身边。太子冷漠狠厉,却没有一蹶不振, 在战场上厮杀,只有疲惫的时候,才会选择回到太子妃身边寻求温情。 后来, 有了机缘, 这位太子飞升成仙, 可是在他飞升的那一日,陪在他身边数年的太子妃,死在了他面前。 太子妃死后, 太子得大道飞升,成了仙君,高处不胜寒,他也越发的冷漠无情。数百年过去,他的修为迟迟没有进益,被另一位仙君点出,他尘缘未断,心魔未除。” 阮亭猜测着,“他的心魔,便是太子妃?” “是。”甄玉棠点点头,继续道:“ 太子断情绝爱,心里没有装下任何人,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自从太子妃死后,他连最后一丝温情都感受不到了。太子选择回到凡间,重来一世。 第二世,他看清了自己的心,选择去深入的了解太子妃,去真心爱护太子妃。可是,太子妃已经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最后经过重重磨难,两人解除心结,在一起了。” 阮亭为甄玉棠扇风的动作一顿,话本子里的情节,倒是与他有些相似。 甄玉棠又道:“这个话本子在京师还挺流行的,与我交好的柳夫人也在看,长公主还特意在府里排了一出戏,我也去看了。不过,很多看过这个话本子的人都有个疑问,太子第一世不喜欢太子妃,后来又喜欢上了,这两世的太子是同一个人吗?他的喜欢是真心实意的吗?” 甄玉棠只是和阮亭讲述一遍,没指望他回答。不料,却听到了阮亭的声音。 幽深的眸子注视着甄玉棠,阮亭薄唇轻启,“是同一个人,之前的不喜欢是真的,后来的喜欢,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是,在不同的情况下,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前一世的他,不懂得珍惜,后来,他后悔了。不管是大道飞升,还是功成名就,高坐于神台之上,却无一人令他觉得心安。他最期盼的,还是那些温情。他最感谢的,是身边的夫人能够原谅他,选择和他在一起。” 甄玉棠一愣,怔怔的回望过去,她总觉得阮亭话里有话,好像不纯粹是在回答话本子的问题。 “不喜欢是真的,后来的喜欢,也是真的”,这句话何其真实,却也何其伤人。 甄玉棠在心中默念了这一句话,淡淡的酸涩涌上心头。看话本子的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可听了阮亭那一句话,她倒是想到了自己。 即便她早已释怀,可发生的事情,并非是风吹水面,毫无痕迹,她只是选择了不计较、不在意,而不是这些事情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甄玉棠垂下眸子,静静的盯着手里的书籍,情绪低落下来,“可是,为什么他不早些珍惜呢?失去了才后悔,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呀!” 阮亭心头一痛,修长的手指微微颤动,渐渐攥紧手掌,喉咙里涌出苦涩,“是他太蠢了,他是个彻彻底底的蠢货和混账,他总想要证明些什么,却忽视了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 甄玉棠狐疑的抬起头,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了,她盯着阮亭看了一会儿,却又没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她怀疑的问道:“难不成你之前看过这个话本子?” 阮亭攥着的大掌松开,继续为她扇着风,含糊的道:“听说过。” “这样啊!”甄玉棠压下心头的怪异,不管怎么说,阮亭口中的“蠢货”,她就当阮亭是在骂自己好了。 这样一想,甄玉棠心里淡淡的酸涩很快褪去,跟着在心里骂了阮亭几句。 没骂错人呀,前一世的阮亭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与蠢货吗? * 盛夏时节出行不是个好时候,白天简直能被烤化了,到了晚上,好不容易气温降下来,甲板上挤满了一群人,可蚊虫也跟着出来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脚脖子上被被咬出好几个包。 即便这样,也不能总是待在船舱里,甄玉棠给阿芙腰间带了一个驱蚊的锦囊,又拿出一瓶特制的药水,也是用来驱蚊的,阿芙乖乖的,任由甄玉棠抹在她的脖子上和手腕上。 “去吧。”甄玉棠拍了拍她的脑袋,阿芙“嗷呜”一声,像一个被关起来许久的小羊羔,突然有了出去的机会,撒腿往外跑。 甄玉棠笑吟吟看着阿芙跑出去,转身又看着阮亭,“这是林表哥给我的方子,驱蚊很有效果的,你要不要抹一下?” 哪个男子汉大丈夫去甲板一趟还要涂些药水?阮亭想也不想的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 甄玉棠颇是无语,她还不清楚阮亭的性子? 别看这人有洁癖,又是在侯府长大的,吃穿很是精细,每日必要沐浴更衣,不像其他糙老爷们抹一把脸就出去了。然阮亭和其他郎君一样,不喜欢把自己搞的娘兮兮的,涂抹驱蚊的药水,在他看来,就不太彰显男子气概。 甄玉棠过去,直接拉着他的手,往他手腕、脖子上拍了些药水,“这么多蚊虫,干嘛要逞强呀?不然待会有你受的。” 给阮亭涂抹了药水,她也给自己抹了一点,又带上驱蚊的锦囊,两人去到甲板上。 在船上赏夜景,夜幕越发黑沉,漫天星辰,也越发的璀璨,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宛若从九天而下,直直落入浩瀚的水面,高大的风帆扬起,载着一船星河,影动绰绰。 甲板上聚集不少人,这艘船上有大将军周铮,还有其他一些要去镇压乱党的将士与文官。 周铮身形伟健,立在甲板上,望着远方。 阮亭与甄玉棠走过去,出声称呼道:“周大将军。” 周铮转过身,看见来人,对着他们俩微微颌首,“夜晚凉爽,是该出来走动走动。” 阮亭露出浅笑,“乘船多日,周将军可有不适应之处?” 卸下了战甲,周铮的面上的冷硬退散许多,“ 在西北糙惯了,在船上每日和清水星月打交道,确实不太适应。” 闻言,甄玉棠在心里想,传言周大将军脾性暴躁,阴沉不定,杀人如麻,西北的三岁儿童,听到他的名字就要哭泣。今日一见,倒是和传言不符。 阮亭和周大将军说了几句闲话,甄玉棠静静听着,偶尔插几句话,这时,阿芙在远处唤着她,“姐姐。” 甄玉棠不好意思的道:“将军,我先过去了。” “去吧。”周铮回了一句。 甲板上聚了不少人,多是男子,阮亭看着甄玉棠离开,这才收回视线。 “你夫人一离开,你那一双眼睛也跟着离开了。”周铮打趣着,“行了,不用陪着本将军说闲话了,去找你夫人吧。” 阮亭唇角噙起笑,“那下官就不打扰将军了。” 等阮亭离开后,周铮挑了挑眉,往日他在西北和一群大老爷们相处,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在船上,看到阮亭和甄玉棠的相处,郎君峻拔,女子明媚,虽没有多么甜蜜的举动,但两人间的一个眼神,便透着缠绵的情意与默契。 周铮突然有了成家的心思,脑海中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乐阳公主裴云郦貌美姝丽,又没了驸马,皇帝曾有意撮合他与乐阳公主。 当时他忙着打仗,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一个娇娇弱弱的公主,就像是争妍斗艳的春花,西北那等荒芜之地,能够生存下来的是顽强的胡杨和杂草,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怕是跟着他到了西北没几日,就要闹着回去京师了。 * 阿芙哒哒走过来,“姐姐,那边有几个小女郎,邀我一起去玩儿。” 甄玉棠应道:“去吧,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等阿芙跑走了,她刚转过身,就看到阮亭朝着她走过来,“你不和周将军说话了?” “如此美景,当然要和玉棠姐姐共赏。” 阮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到甲板另一侧人少的地方。 两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恩人。” 阮亭脚步一顿,回过头,刚才声音的主人是戚斐。 戚斐一身红袍,扎着高马尾,腰间别着短刀,意气张扬,肆意洒脱。 阮亭笑了笑,“许久未见你,你这是又去到哪里办差了?” 戚斐轻快的道:“山东倭寇猖狂,前不久大人派我去山东走了一趟。” 他接着道:“去年初春,就是在去京师的那条船上,你救了我一命,我一直想着要报答你的恩情,却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好在,这次你我都要去广东府。” 阮亭话里含着几分笑意,“我倒是希望,你没有报恩的机会。” “也是,哈哈哈。”戚斐朗声笑起来,“那我就不耽误你和阮夫人相处了,那边有几个兄弟给我准备了几坛子海棠酒,我先过去。” 说起海棠酒,甄玉棠想到了京师府邸里的海棠林。 又到了海棠花的时节,离开京师之前,一树海棠绚烂多姿,簌簌花瓣粉嫩晶莹,她和阮亭在树下埋了几坛酒,两人相约,只要他们没有和离,每年都在海棠树下埋一坛酒。 “想起什么了?”阮亭注意着她的神态。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想到我们埋下的海棠酒了。” 阮亭慵懒的出了声,“原来玉棠姐姐是个小酒鬼。” “胡说,我才不是呢。”甄玉棠哼了一声。 甲板这一侧人不多,海天一色,眺望远方,一位大家的诗句倒是应景,阮亭感叹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阮亭话音刚落下,又一道男子的声音传过来,“你我果真心有灵犀,恰好我带了酒过来。” 来人是许淮,阮亭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表示并不想与他心有灵犀。 许淮是锦衣卫,锦衣卫探案手段高明,他这次也要去广东府,严查广东府总督仇涛是否与乱党有牵扯。 阮亭薄唇勾了勾,“你这么说,我可要误会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许淮眉梢扬起,转头看着甄玉棠,“弟妹,你管管阮亭,我保证,我对他没什么想法。” 甄玉棠目光在这两个男子之间打转,闪着狡黠的光,“我可管不着,听说阮亭在泰和县的时候,与你可没断了书信往来,你们俩写的信,堆起来怕是有小山堆那么高吧?” 许淮打了个哆嗦,明明是挺正常的书信往来,怎么被甄玉棠这么一说,突然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一阵夜风吹来,衣袂扬起,在场之人没有外人,阮亭逗着她,“夫人可是醋了?待会儿我就给你写几封信。” 甄玉棠笑眯眯的赶紧道:“别别别,你还是留着给许淮写吧。我不打扰你们俩了,我去看看阿芙。” 甄玉棠一离开,这处只剩下阮亭与许淮。 许淮递给阮亭一小罐子酒,突然,他闻到一些清凉又有些冲的气味,深嗅了几下,“你身上涂抹什么了?” 阮亭道:“我夫人准备的驱蚊药水,怎么了?” 这下子轮到许淮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被虫子咬几下?” “我是不怕,但这是我夫人准备的。你没有,你不懂。”阮亭慢悠悠的道,仔细听一听,还带了一二分炫耀的意味。 不就是有个夫人嘛!许淮感觉自己的心被扎了一下,他还真是没有。 * 顺水南下,一转眼在船上待了二十来日,当看到熟悉的房舍时,甄玉棠不由得露出笑,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终于到苏州府了! 时间紧迫,周铮与戚斐是武将,还要布兵和商议战术,不可耽搁。 是以,他们二人没有停留,继续乘船出发,许淮倒是在苏州府留了两日。阮亭要假扮富商之子,通关令、户籍文书以及货物等,都要提前准备好,需要许淮的协助。 因着任务隐秘,阮亭与甄玉棠不欲让太多人知晓他们的行踪,只通知了甄家人、林家人以及几个好友。 唐苒早就算好时间,在码头上等着他们,她高兴的挥着手,“玉棠,阮亭。” “是唐姐姐。”阿芙踮着脚,咧着小嘴叫起来。 “苒苒。”甄玉棠提着裙裾,等航船彻底停下来,她迫不及待的下了码头,朝唐苒跑过去。 姐妹俩一年半没有见面,拥抱在一起,眼眶泛着红,里面却透着笑意和激动。 甄玉棠拍了拍唐苒的背,“今个是好日子,我们都不哭。” 唐苒“嗯”了一声,“猛一见到你,我就是太激动了。” “我也是。”甄玉棠笑起来。 两人分开,她握着唐苒的手,仔细端详着她,“苒苒,你长高了一些,也比之前又瘦了一些。” “我每顿吃的不少,只是我在私塾授课,还要抽时间温习功课,比较费心神,脸上没挂着什么肉,你别担心我。”唐苒道:“我瞧着你也瘦了一些,还要,比在泰和县的时候,要更好看许多。” 甄玉棠笑起来,“本就苦夏嘛,又在船上待了快一个月时间,不仅我瘦了,阿芙和阮亭也瘦了。不过瘦了也好,穿衣服好看。” 唐苒心疼的道:“想着你们赶路这么多日,应当不想吃些油腻的膳食,便没有安排你们去酒楼,我已经在家里备好了席面,好好给你补一补。” “我正想吃你做的菜肴呢,好久没吃到苏州的膳食了,我可想得紧。” 姐妹俩许久未见,有说不完的话。 这边,阮亭与许淮下了船,阮亭介绍道:“那个姑娘是玉棠的好友,名字叫做唐苒,正在备考下一届的秋闱,目前在府城的私塾授课。” 许淮锐利的目光落在唐苒身上,女郎身量轻薄,身上的襦裙并不贵重精致,只是眉清目秀,与甄玉棠站在一块儿,不如甄玉棠那般姿容动人。可她的背,却是挺得直直的。 就像是长在山谷缝隙中的一朵兰花,无人在意,忍受着风吹雨打,却始终顽强的生长着。 许淮轻轻打量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唐苒在苏州府落脚的地方,是租赁的一座一进的宅子,地方不大,但打扫的很是整洁,招待几个客人绰绰有余。 甄玉棠去她的房间粗粗盥洗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衣裙,而唐苒则在灶房里准备菜肴。 有樱桃打下手,几个菜很快就出锅,甄玉棠他们几个也没闲着,都到灶房里端菜盛饭。 唐苒制止道:“你们赶路这么辛苦,坐着就好,我来我来。” “你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你才是辛苦呢。”甄玉棠拿着帕子,给她擦掉额头上的细汗,“你快进屋歇一歇,这些事情就交给他们几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他们吃闲饭呀。” 唯恐唐苒不进屋,说着话,甄玉棠拉着唐苒的手,姐妹俩手牵手,出了灶房。 阮亭看着甄玉棠离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回到苏州府,围在甄玉棠身边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这意味着,他要失宠了。 作者有话要说:“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出自元代诗人唐温如。 第15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天 众人落了座, 唐苒招呼着,“我厨艺不好,平时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随便做些对付一下,我也没准备什么大鱼大肉,你们别嫌弃。” 所有的菜肴摆在梨木桌子上, 有碧螺虾仁、叫花鸡、杏鲍菇、鲃肺汤等, 仅是看着,色泽明丽,令人食欲大动。 鲜美的滋味不断扑鼻,甄玉棠盈盈一笑, “苒苒,你太谦虚了,这一年多时间,你的手艺可是又长进了不少。” 这时,阿芙小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声, “是呀, 唐姐姐,你做的菜, 我能吃三碗米饭。” 唐苒被她逗笑了,“那你就多吃点,米饭管够, 你想吃几碗就吃几碗。” 见许淮未动筷子, 阮亭道:“ 唐苒准备的几道菜, 都是苏州府的名菜,碧螺虾仁用碧螺春做配料,入口清新。而这一道鲃肺汤, 正是这个时节的菜肴,有鲃鱼、火腿、香菇等。你别不自在,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说着话,阮亭给甄玉棠和阿芙盛了一碗鲃肺汤。 甄玉棠接过来,“你快吃吧,不用照顾我们俩。” 在座的几人,只有许淮与其他人不熟悉,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苏州,起初的几分不自在,伴随着屋子里和谐的气氛,逐渐散去了。 他话里带笑,“只给你夫人盛汤,不给我盛一碗?” 阮亭与他乃多年好友,即便是回到泰和县的那三年里,两人也没断了书信往来。 他懒洋洋的看了许淮一眼,“自己动手。” 许淮笑了一声,盛了一碗鲃肺汤,余光看到坐在她右侧的唐苒,动作顿了一下,把釉色的瓷碗递了过去。 盛汤的瓷钵摆在他与阮亭这边,阮亭是男子,不方便给唐苒盛汤。而他的位置恰好和唐苒挨着,出于礼节,自然该照顾唐苒一些。 面前凭空多出一碗汤,唐苒愣了一下,抿唇微微一笑,“多谢许大人。” 许淮淡声道:“不客气。” 几人许久未见,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说起了闲话,不知不觉便吃撑了。 阿芙吃下最后一块樱桃肉,圆滚滚的小肚子鼓了起来,她用着帕子擦擦嘴,“ 唐姐姐,等你去了京师,我一定天天赖到你家里吃饭。” 唐苒掐了掐她的小脸颊,“ 行吧,姐姐努力考取功名,争取多赚些银子,好给你做好吃的。” 唐苒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平日都是她一人用膳,若是赶上忙碌的时候,随便对付两口,今个和她的好姐妹见面了,一大群人有说有笑,这样的气氛可真好呀! 吃饱了就困,没一会儿功夫,阿芙打起了哈欠。 唐苒赶紧道:“还有一个屋子,我已经铺好了床褥,直接让阿芙睡觉吧。” “好。”甄玉棠应了一声,转身对着阮亭道:“先让阿芙睡一会儿,赶路这么久,你也带着许淮去咱们在府城的宅子里安置吧。” 阮亭道:“那我晚一会来接你们。” “不用啦,我和苒苒好久没见,我们有好多话要说呢,今天晚上我就住在苒苒这里了,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啧,果然他要失宠了,阮亭看了甄玉棠一眼,这才离开。 * 阿芙果真是困极了,一上去榻,就睡着了,好在苏州的夏季没有京师炎热,窗外立着的芭蕉,遮挡着炽热的日光。 甄玉棠来到外间,和唐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晚晚收到你的信,就嚷嚷着要来码头接你,只是她夫家那边出了一些事情,这才没来成。” 甄玉棠也很想念韩晚,“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唐苒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她夫家那边的一个亲戚去世了,是喜丧。” 甄玉棠放了心,“这就好,等阮亭办完了事情,我们就回去泰和县,到时就能见到晚晚了。” “阮亭踏入官场一年多时间,按理说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唐苒询问着,“你们突然回来苏州,可是有什么差事?” 甄玉棠粗粗说了几句,“是要差事要办,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趁此机会回来一趟。许淮是阮亭的好友,锦衣卫出身,他与阮亭一道要去广州府一趟,此事重大,朝廷不欲让太多人知晓。” 唐苒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对其他人说的,难怪你和阮亭突然从京师回来。” ———————— 第二日一大早,甄玉棠刚刚起床,樱桃就跑进来,“夫人,大人在门口等着你呢,说是接您与二小姐一起回府。” “这么早?”一头乌发披散下来,穿着薄纱裙,甄玉棠下了榻。 她本来打算与唐苒一道用早膳,结果阮亭来了,打乱了计划,“苒苒,你别做早膳了,我和阮亭出去买份糖粥和土豆饼回来。” “好,你去吧,刚好省了我的功夫,我也想吃糖粥呢。”唐苒笑着道。 阮亭着一身银白色的袍子,袖间一圈金线点缀,立在青石小道上,晨曦流转在他清隽的眉眼间,楚楚谡谡。 江南多才子,虽他不是在江南长大,可那股子光风霁月,却是刻到了骨子里。 甄玉棠不由得想起了未去京城的阮亭,那时的阮亭,要比同龄人低调,可眉宇间仍有着不明显的意气,还在府学和同城一起比赛蹴鞠。 在京城待了一年多,他如松般,愈发沉稳矜贵,下颌线条也越发的硬朗。 以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现在的阮亭,则是一个轩扬的、会令姑娘脸红的男子。 “越来越招人了。”甄玉棠嘀咕了几句。 她多看了阮亭几眼,这才收回视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走了过去,“你怎么来这么早呀?” 一看到她,阮亭不由得露出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过来了。” “睡不着?”甄玉棠眨了眨眼睛,“你可是认床?或是不太适应?” 阮亭唇角扬起来,坦然自若,“不是,没有玉棠姐姐陪着,我不习惯。” 甄玉棠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感情这人一大早在门口等着她,是想要把她带回去。 “ 我觉得我还想在苒苒这里待几日,你一个人慢慢适应吧,习惯了就好了。”好看的眸子闪过狡黠的光,她接着道:“你我没有成亲的时候,你不一个人睡的挺好的吗?” “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阮亭倒是歪理多,牵着甄玉棠的手,朝巷子口走去,“我马上要去广东府那样危险的地方,玉棠姐姐不多陪我几天?” 啧,不愧是能当上首辅的男人,一句话就让甄玉棠说不出反驳的话。 阮亭趁热打铁,“府城的那个宅子许久未住人,昨日我已吩咐下人彻底整理了一遍,就等着你回去。” 这人为了拐她回去,可是费尽了心思,甄玉棠只得应道:“好吧,待会儿用过膳,我就回去。” * 阮亭要假扮富商之子,做的是布匹生意,好在他本就与李石合伙做着生意,一切都是现成的,不费多少功夫,就布置好了一切。 当然,阮亭也抽出时间去拜见了荀学政,荀学政鬓边生出几缕白发,周身的儒雅气度却是更浓了些。 荀学政与荀夫人热情的招待了他们夫妇二人,荀学政抚着胡子,感叹着,“ 那时我便觉得你非池中之物,可怎么也没想到你成了状元郎,短短一年多时间,还立下了大功。” 荀夫人接过话,“索延汗入侵京师的那段时间,你荀叔整日发愁,索延汗撤退之后,听到是你提出了退敌之策,你荀叔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在我面前夸赞你。” 阮亭清越的声音响起,“还要多谢荀叔曾经的照顾,若无荀叔与其他夫子的尽心照拂,我不会有今日。” “我可没照顾你什么,是你自己知道上进。” 荀学政心里更满意了些,哪怕阮亭风头正盛,可回到苏州府,在他面前一如既往的谦逊,果然他没有看错人。 留阮亭与甄玉棠用了午膳,两人才拜别荀学政夫妇。 等一切准备周全后,许淮出发去广州府,阮亭、甄玉棠以及唐苒在码头送别。 阮亭说着正事,“你先去,过几日我就出发,等我到了那里,在约定好的地方与你联系。” 许淮沉声道:“好,以防打草惊蛇,朝廷没办法给你安排护卫,广州府人多混杂,务必事事小心,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及时与我联系。” 到了快上船的时间,唐苒怀里抱着一个包袱,“许大人,这里面是一些干粮和肉脯,你可以乘船的时候吃。” 许淮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并没有立即接过。 不怪他多想,在京师的时候,打着旗号给他送东西的女子不少。唐苒是姑娘,还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姑娘家,与他交际并不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得不让人多想。 许淮锦衣卫出身,常用这样锐利的视线盯着嘴硬的刑犯,可他忽视了,唐苒是姑娘家,不是犯人。 唐苒脸色一下子变红,耳尖也染上了红晕,赶紧解释道:“许大人别误会,因为你们回来了府城,所以我多买了一些粮食、蔬菜和肉脯。可是夏季炎热,不能放置太长时间,你要离开,玉棠也要回去泰和县,我一个人吃不下,为了不浪费,我才做成了干粮。” 许淮冷硬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他还在猜测唐苒有什么打算,原来,唐苒只是不想浪费粮食,才一股脑把干粮给了他。 “大人若是不想要,也没关系。”唐苒善解人意的道:“我在私塾授课,把这些干粮分给私塾里的学子,不会浪费的。” 唐苒重复了两次“不浪费”,感情他的作用就是解决掉那些粮食。 尴尬的神情一瞬即逝,许淮本不想收下,突然间又改了主意,接了过来,“多谢唐姑娘。” 既然唐苒是给他准备的干粮,便不能便宜私塾里那群孩子。 * 送走许淮,甄玉棠与阮亭则回到了泰和县。 甄家人早早的在府门口等着,徐氏满脸笑意,“好孩子,你们可回来了。” 阮亭温声道:“让伯父、伯母久等了。” 徐氏摇摇头,“你们有正事要忙,什么时间回来都行。” 阿芙哒哒扑到徐氏怀里,“伯母,我可想你啦。” 徐氏喜不自胜,眼角的细纹浮现出来,拍着阿芙的小脑袋,“伯母也很想你,阿芙长高了,再过几年,就要比伯母高一头了。” 阿芙在徐氏的怀里蹭了蹭,“我吃了好多肉肉,所以长高了。” “伯母也准备了一大桌子你爱吃的菜肴,走,咱们进府。”徐氏拉着阿芙的手。 等到了厅堂,阮亭与甄玉棠向甄家长辈敬了酒。 甄玉棠道:“我在京师,无暇顾及家中一切,让伯父伯母操心了。” 甄远山摆着手,“ 你自来懂事,没有让我们操什么心,你与阮亭在京师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甄家人最为关心的,还是阮亭与甄玉棠在京师的情况。 用过膳后,阮亭跟着甄远山、甄远林去了书房。甄玉棠则与两个伯母和底下几个妹妹在一起话闲。 徐氏关怀的问道:“你们在京师待了一年多时间,可有人为难你们?” 甄玉棠笑着道:“伯母,您放心,我和阮亭一切都好。” “ 你惯是报喜不报忧,就算遇到了难关,你也不会说出来让我们担心。” 徐氏也是看着甄玉棠长大的,岂会不清楚她的脾性? 接着徐氏叹了一口气,“京师与泰和县相距千里,纵是遇到难关,等我们知晓的时候,也晚了。京师世家权贵如云,官场上行将差错,就会酿成大祸,你与阮亭也不容易!” 甄玉棠轻快的道:“伯母,我和阮亭真的一切都好,确实遇到了一些人为难我们,可他们不敢太过分,这些事情也都过去了。如今阮亭在翰林院,他还为我求了诰命,我有诰命在身,一般人想要欺负我,那是不能够的。” 徐氏十分惊讶,“阮亭给你求了诰命?” 甄玉棠的二妹妹甄玉薇同样很吃惊,“大姐姐可是诰命夫人了?怕是大姐姐是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吧,恭喜大姐姐!” 这便是路途遥远的不便之处,甄玉棠获封诰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甄家人耳里,她解释了一番。 徐氏听闻后,是又惊又喜,“ 能做到这种份上,阮亭是个不错的郎君。换做其他男子,有了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十之八/九想着继续往上升官,哪里能顾上自己的夫人!” 不过,她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玉棠,阮亭入了官场,又得皇上看重,他可有…可有纳妾的心思? “大伯母,阮亭的为人您也是清楚的,他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甄玉棠打趣着,“他每日上值从早到晚,就是有心,也无力呀!” 徐氏道:“阮亭年轻有为,是夫婿的最好人选,即便没有纳妾的心思,怕是打他主意的女子也不少。” 她的目光落在甄玉棠肚子那处,自己侄女与阮亭成亲快有两年时间,却一直没听说有动静,“你这月的癸水可准时?” 徐氏甫一开口,甄玉棠就知晓了她话里的意思,“大伯母,我肚子里还没有动静。拿这一次来说,若是有了孩子,我就不能跟着阮亭一道回到泰和县了。 还有,阮亭官职未稳,眼下是在翰林院,可三年一调动,距离下次调动,时间不算太长。说不准他下次是当个外官,还是留在京师。所以,我和他也不急着要孩子,等调动的结果出来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徐氏点了点头,“ 你说的也有理,我只是担心阮亭急着要孩子,既然他也不着急,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徐氏又想起来一件要事,“阮亭这次回到泰和县,可要去看一看王娘子?” 甄玉棠回道:“王娘子与他断绝了母子关系,就不去了。就算阮亭去探望她,她估摸着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去也好,她那人不讲理,整个县城啊,没有人愿意搭理那对母女俩。”徐氏缓缓说着,“阮亭每个月给她二十两银子,她全贴补给了阮娴,阮娴也是个蠢笨的,银子又全被她那不成器的夫君给拿走了。” 甄玉棠颇是意外,“拿走了?” “你不在县里,自是不清楚那对母女俩的笑话。赵鹏贪婪,心眼又多,本想着和阮亭搭上关系,可王娘子把阮亭赶出了阮家,赵家人是要恨死王娘子与阮娴。 偏偏阮娴是个蠢的,她那性子你也知道,不是大小姐的命,又有着大小姐的性子。两次三番和她那婆母顶嘴,当着她那婆母的面耍心眼。她那婆母不是省油的灯,狠狠整治了她一番。 赵鹏隔三差五往家里领几个妾室,个个都比阮娴年轻貌美。去年,赵鹏迷上了去赌场,一夜之间输掉了整个赵家的家产。王娘子前脚把她手里的银子给了阮娴,后脚就被赵鹏拿走了。” 阮娴不是什么好人,可那赵鹏也不是什么好人。甄玉棠问了一句,“阮娴就心甘情愿把银子送出去?” 徐氏:“她不愿意也不行啊,赵鹏那人脾性暴躁,若是王娘子和阮娴把银子藏起来了,他动辄又打又骂。赵鹏不仅殴打阮娴,他还敢跑到王娘子屋子里搜东西。有一次,他推了王娘子一下,把王娘子的腰都给摔断了,大门牙也磕到地上,成了一个大豁豁。 阮娴想要和离,可赵鹏捏着她的把柄,当初是她与赵鹏勾搭上,也是她自个选的亲事,赵鹏觊觎王娘子手里的银子,不松口与她和离。这是他们的家事,旁人懒得插手,也插不上手。” 甄玉棠没说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赵家人就是磋磨那对母女的恶人。 “那时候,阮亭不同意阮娴的亲事,可她与王娘子瞒着阮亭,也要把这门亲事定下,还因着这件事,与阮亭吵了一架。如今不过是自食其果。” “提起王娘子,我可好久没听到她和阮娴的消息了,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徐氏感觉不太对劲,但也没多想,“罢了,不提她们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也困了吧,淡月轩我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你去歇息一会儿。” 淡月轩是甄玉棠未出嫁时的院子,重新回到自己的闺阁,甄玉棠感慨颇多,一切摆设都是从前的模样,案桌屏风亦没有陈旧破损,可见徐氏时常派人来打扫。 回到家里,周身的疲惫才彻彻底底散了去。 沐浴之后,烛火摇曳着,窗外的芭蕉绿意盎然,那股子绿意,似是钻进了轩窗里,带来了荫凉。 甄玉棠靠着阮亭的肩,把王娘子的事情告诉了他。 阮亭轻叹了口气,虽然面上不明显,可情绪低落了一二分。 他早已对王娘子没有一丝亲情,只是,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有些唏嘘。 他淡声道:“ 我曾对县里的刘县令交代过,若是王娘子与阮娴遇到了像这样的事情,不必保全她们,不过总要保护她们的安危。所以,如果王娘子与阮娴愿意的话,她们有很多机会远离赵鹏,哪怕是一纸状告到县衙,也不会一直受到殴打。 听你这么说,证明她们俩并没有这样子做,欺软怕硬,她们害怕赵鹏。若是把对着我横眉冷对的样子,用到赵鹏身上,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是呀,听起来很可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甄玉棠并不同情那两个人,王娘子与阮娴只会窝里横,她们依仗着亲情和孝道,肆无忌惮的伤害了阮亭与她,却不敢对着外人说一句重话。 ———— 当天夜里,阮亭抱着甄玉棠,沉沉睡了一觉。第二日刚用过早膳,韩晚与李远就过来了。 “玉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韩晚拖着长长的调子跑过来,把甄玉棠抱了个满怀,“玉棠,我可想死你了,想的我茶饭不思,我都瘦了一圈了。” 甄玉棠眸子弯起来,“口上说着想我,让我看看,哪里瘦一圈了?” “嘻嘻嘻,我瘦的不明显,你看不出来。” 韩晚成了亲,性格比以前还要活泼些,面色红润,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可见李远把她保护的很好。 李远和阮亭在厅堂里品着茶,说着官场上的事情,姐妹俩则是手拉着手,去了东侧间。 啧,阮亭轻笑着摇了摇头,刚送走一个唐苒,又来了一个韩晚,等去了林家,还有一个林知落。 他不仅要提防出现在甄玉棠身边的男子,还要提防出现在她身边的女子。他也太难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去到广东府,阮亭与棠棠开始扮演富家贵公子×貌美妾室,亭亭不用当小白脸了,终于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第15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一天 到了东侧间, 韩晚坐下后倾着身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玉棠, 你与阮亭要在县里待多久呀?” 甄玉棠回道:“阮亭后日就要出发,那边形势急迫,耽误不得。” 韩晚又问了一句, “那你呢,可要跟着阮亭一道去?” 甄玉棠犹豫了一下,“他是去办正事, 那边形势又危急,应当不会同意我跟着过去。” 韩晚顺手揪了一粒瓷碟里的葡萄,填进嘴里,“看你的意思,你是想跟着一道去?” 阮亭是她的夫君, 两人在一起两辈子了,先不说夫妻之情是否深厚,阮亭是陪在甄玉棠身边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如今阮亭要去到危险之地,两广乱党和倭寇横行, 当地的官员又和乱臣贼子暗中勾搭, 等于说那里是并不平静又深不见底的一滩水, 说不准会遇到什么意外。 甄玉棠自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到危险之地, “我是想要去,不过阮亭不一定同意,今天晚上我和他商量一下。” “行吧,我打算今晚和你一起睡觉呢,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你和阮亭商量事情了。”韩晚遗憾的道。 甄玉棠两颊露出打趣的笑颜, “你想要和我一起睡觉,李远可同意?” “嘿嘿。” 韩晚眼睛眯起来,“他不同意才怪呢,他事事听我的话。再说了,他要是敢打扰咱们姐妹俩相处,我就让他睡书房。” 甄玉棠轻笑一声,忽然语气认真起来,“你成亲没几天,我就去了京师,我一直挂念着你与李远,好在,晚晚,你应该很幸福。” 韩晚低着头,露出温柔的笑,“ 当时我那么喜欢严良,巴心巴肺的对他好,害怕他因为家贫被人耻笑,害怕他吃的不好穿的不好,那时候,我以为嫁给严良会很幸福。 后来遇到了李远,他是读书人,可我脑袋空空,背几句诗都要张冠李戴,我在他面前出了很多丑,但他从来没有嘲笑我,他说我很可爱,比那些不懂装懂的人要好。他还说,家里有一个会读书的人就行了,不然两人在一起,就像照镜子一样,无趣的很,我要是想看书了,他陪着我一起。 我不聪明,他却没有看不起我,没有利用我。不知道等他有了功名,会不会变了一个人,至少现在我确实很幸福。” 说出这样一番话,甄玉棠感受到韩晚成长了许多,可能,这就是和一个正确的人在一起带来的收获。 上一世,严良与其他女子勾搭在一起,最终韩晚被严良糊弄了过去。在成亲后,她才识破严良是在利用她。一个活泼可爱、直率爽朗的姑娘,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幸运的是,这一世韩晚有了个好归宿。 想到这儿,甄玉棠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她是真心实意的为韩晚高兴。 “玉棠。”韩晚声音压低了些,“我是有了个好归宿,那你呢?你与阮亭刚成亲的那段时间,你还想着与他和离,现在呢?” 甄玉棠笑了笑,没有一丝言不由衷,“我想,阮亭就是我的好归宿。” 她曾考虑过赵构,考虑过林知落,这两个人是性情温和的郎君,可甄玉棠和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在一起,都不适合。 兜兜转转,她和阮亭缘分未尽。像阮亭这样的郎君,很难不让人动心。 单阮亭在皇上面前为她求了诰命,她就不会再怀疑阮亭对她的情意。 韩晚高兴的双手合十,“太好了太好了,玉棠,你和阮亭一定会顺顺利利、白头偕老的。” 甄玉棠笑吟吟,“你也是。” 韩晚又说起了正事,“ 玉棠,我和李远打算九月份的时候动身去京师,刚好赶在年前到达。早些去,可以多些经验,还可以向阮亭还有其他有学识的人请教。只是,你们又要去广东府,要不我们明年开了春再过去?” 甄玉棠算了下时间,“ 你们按照原计划启程即可。阮亭在广州府顶多待上一个月,等剿灭了乱党,他就回京了。你与李远是该早些去京城,苏州府根基比李远深厚的没几个人,继续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是呀,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到时候就要麻烦你和阮亭了。”韩晚越说越高兴,“等去了京师,租一个离你们家近一点的宅子,这样子我们隔三差五就能见面。好久没与你一道逛街了,我可想你呢!” “你天天来找我也是可以的。”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 在京师没几个与我同个地方的夫人,有时候也很无趣。等你去了,再加上苒苒,我们三个好姐妹又能像从前一样待在一起。” “是呀,好姐妹就要在一起。”哪怕韩晚还没去到京师,可这一会儿,她的心都飘到京师那里了。 “等我回京了,我提前替你留意着宅子。” 甄玉棠说着话,冲樱桃示意了一下。 不多时,樱桃抱来几个锦盒,“唐小姐,这是我家夫人在京师给您买的玉镯和一些小玩意儿。” 韩晚迫不及待的打开,眼睛瞪大了些,直接把玉镯带在了手腕上,“好姐妹,够意思!” 韩晚高兴坏了,直接抱住了甄玉棠,靠在她的肩上,“这个镯子不便宜吧?玉棠,你是从哪里来的小仙女啊,能够和你成为好朋友,我可太幸运了。” 甄玉棠轻点了她的眉头一下,“ 油嘴滑舌 。” 韩晚又是嘿嘿一笑,“呀,玉棠,你身上好香啊!你又好看又温柔又大方,如果我是男子,还有李远什么份呀!我一定把你从阮亭手里抢过来,好当我的夫人。” 朱唇勾笑,甄玉棠心里在想,别看阮亭甘愿在她面前当小白脸,然从阮亭手里抢人可不容易。 ———————— 当天晚上,阮亭正在看关于两广总督仇涛的消息,甄玉棠沐浴之后,走过去,轻轻拽着他的袖角。 烛光跳跃在眉眼间,越发显得他面如冠玉,阮亭抬眸,温声道:“怎么了?” “ 你要去广州府,我想和你一道去。” “不行,那里危险。”阮亭想也不想的拒绝。 “你先别拒绝,先听我说呀。”甄玉棠挨着他坐下,有条不紊的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 我知道那里危险,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呀。要是你出了意外,我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等日后我改嫁了,心里也要想着你。” 阮亭要气笑了,他捏了甄玉棠的脸颊一下,“玉棠姐姐,我还好好的活着呢,你就想着改嫁的事情了?你放心,为夫一定安然无恙的回来,不给你改嫁的机会。” 甄玉棠用他的话来堵他,“那不就得了?你都这样说了,说明我跟着你一道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阮亭一噎,倏然,他正色道:“玉棠,别闹,我不是开玩笑的,那里很危险。之前朝廷派了五千人马过去,最后只剩下几百将士,剩余的人全都折在那里了。官员与乱党勾结,红莲党的势力壮大的十分迅猛,那么多将士都无法活命,我身边没有护卫,若是被仇涛发现了身份,更是无法保护你。” 甄玉棠神色也认真起来,“我也不是在开玩笑,阮亭,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你不让我去,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可同样的,你觉得我可以眼睁睁看着你单身匹马的赴险吗?” 阮亭心里一动,他很清楚,甄玉棠是为了他,才主动提出去广州。 甄玉棠继续道:“我不是在无理取闹,也不会痴情的为了郎君而豁出自己的性命。周大将军率领了几千人马,还有锦衣卫的人在,我们的胜算很大,否则,我才不会跟着你一道去添麻烦呢。 你不是买了几个扬州瘦马准备送给仇涛吗?你自己身边都没有妾室的话,太不合常理了,容易露马脚。” 仇涛此人贪财好色,阮亭自然不能不近女色,否则,仇涛不会信任他。妾室这个问题,阮亭也想到了。 他本想着到时候找借口掩饰一下,不过,他倒是一副慵懒的口吻,“ 找一个女子做戏就好,用不着你亲身涉险。” 做戏若是不真实,仇涛怎会相信?真实也就意味着,阮亭要和其他的女子有亲密的接触。 “你想得美!万一你和那个女子假戏真做了,我怎么办呀?””甄玉棠环着他的脖子晃了晃,“阮婷婷,你的俸禄,可是养不起其他女子的。我打算好了,我假扮你的妾室呀,这样子你行事也可以少许顾虑。” 看,甄玉棠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她也是固执的性子,阮亭要说服她改变主意,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听不到阮亭的回答,甄玉棠不由得泄气,朱唇微微鼓了下,“阮婷婷,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是为了谁才坚持要去的?若是换一个男子,我在泰和县平平安安的待着,和家人待在一起,岂不是悠哉得很?” 她嘟囔着,“算了,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 女郎杏眼桃腮,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哪怕是生气,也显得娇憨,说出来的话,像是勾在人心尖儿上,没有一点杀伤力。 阮亭唇角扬了杨,把甄玉棠揽到怀里,“别气,是我不好。” “我确实不欲让你以身涉险,只是,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你跟着去,是更方便些。” 他要投其所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仇涛,一个纨绔富家公子,身边跟着一个极受宠爱又国色天香的妾室,可以降低仇涛的戒心,这样一来,不管他做出什么举动,都有了说服力。 甄玉棠可以帮到他,阮亭飞快思忖着该带些什么人手来保护甄玉棠。 他又道:“ 后日出发,那我们一道去。” “这还差不多。”甄玉棠眸子又弯了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 启程的前一天,阮亭与甄玉棠又去了林家一趟。 “哎呦,快进来快进来。”甄玉棠的大舅母高氏满脸喜色,“可算回来了,老夫人这几日一直念叨着玉棠和阿芙,待会儿见到了你们,肯定高兴坏了。” 甄玉棠还没进到厅堂,林老夫人拄着鸠杖就出来了。 甄玉棠赶忙迎上去,搀扶着她,“外祖母,玉棠回来了。” “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林老夫人颤抖着身子,眼眶湿润起来,人一旦上了年纪,便格外想念小辈们。 等众人坐下,樱桃和平时把给林家人准备的东西抱了过来。 甄玉棠解释道:“外祖母,阮亭找了一件上好的虎皮子,带了回来,冬日盖在身上,暖融融的,正适合您。” 林老夫人高兴的摸了下虎皮毯子,“你们有心了,平日节礼和年礼不断,回来了,还要准备东西。你们在京城也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就行,不必总是惦记我这个老人家。” 阮亭温和的出了声,“您是玉棠的外祖母,就是我的外祖母,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自该时时惦记着您。” 一旁的高氏和林知落暗暗点头,大多夫妻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 阮亭蟾宫折桂,前途无量,入了官场,却没有忘恩负义,不仅与甄玉棠的关系越发亲密,对林家人的态度,也没有丝毫变化,实属难得。 在林家待到半下午,听说阮亭与甄玉棠明个就要出发的消息后,林老夫人又红了眼眶,万般不舍,殷殷叮嘱。 甄玉棠心里也不是滋味,无奈有要事缠身,否则她定然要多陪陪林老夫人。 送着他们俩出府时,林知落安慰道:“ 表妹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祖母的,你与阮亭安心去办事情。” 林知落恰如江南的春风,缓缓拂过,说出来的话,很容易令人心安。 甄玉棠点了点头,“这次没能在家里多待几日,等回程的时候,我和阮亭再回来探望外祖母。” 表兄妹俩多日不见,有许多话要聊,甄玉棠和林知落并排走着,说着闲话。 阮亭勾了勾唇,插了一嘴,“ 林表哥年纪也不小了,不想着成家立业吗?” 林知落温煦一笑,“表妹夫,我不就是与表妹议过亲事吗?每次一见面,你就要催着我成亲。” 甄玉棠哈哈笑起来,“就是。” 阮亭继续说笑着,“我这是在关心表哥,表哥一日未成亲,我便放心不下。” 林知落看他一眼,“ 等你给我生一个小外甥,我再成亲。” 这一杆子挥得够远,阮亭道:“为了表哥,看来我与玉棠要早些要孩子了。” 想当年他还吃过林知落的醋,可不是吃一点点的醋,一颗心都浸泡在陈年老醋里了。好在,甄玉棠喜欢的人是他。 林知落挥了下袖子,边走边道:“此行可要带上阿芙?” 甄玉棠:“阿芙留在县里,表哥可以把她接到林家,让她陪一陪外祖母,外祖母心里会好受些。” 林知落点头,“阿芙这孩子有从医的天赋,趁着这一段时间,倒是可以让她跟着我一道学医。” * 泰和县赌场,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抬着一个穿着破烂袍子的男子扔了出来,“有了钱,再来赌。” 整个人砸在地上,赵鹏被人扔出了赌场,他勉强站起身子,一瘸一拐,随意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呸”了一声,“阮娴和那个老货去哪儿了,要不然老子也不会手里没银子。” 没走几步,他直接看到前方着一身锦袍的郎君。 赵鹏身子一僵,随即又颤抖起来,“阮…阮大人。” 阮亭踱步过来,神色淡漠,“王娘子与阮娴呢?” “小人…小人不知,前几日她们俩就不见了,小人翻了她们俩的东西,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小人也好久没见她们了,估摸着是去外地走亲了吧?” 走亲?阮亭半垂着眸子,王娘子是泰和县本地人,并无外地的亲戚,突然之间消失,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如此,阮亭还是质问道:“不是你做了手脚?” 赵鹏身子哆嗦的更厉害,“小人不敢,小人绝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阮亭不再多说,抬了下手,身后的两个小厮上前摁着赵鹏,把他拖到一旁的巷子里,就是一顿打。 赵鹏震惊的盯着阮亭,忘记了挣扎,“大人饶命,小人没有得罪大人,大人为何要这样做?” “我与王娘子和阮娴断了关系不假,你们如何,我并不在意。”阮亭神色冷厉,“可你对她们俩又打又骂,可曾把本官放在眼里?” 给赵鹏一个教训,他不是还顾念着亲情,也不是为了维护那对母女,而是为了他自己。 赵鹏欺辱王娘子与阮娴,若他不插手,反倒是损了他的声誉。 至于王娘子和阮娴,两人不在泰和县,又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想来是如同前世那样,去了京师。 阮亭出了声,“你去给京师写封信,让张管家这几日留意着温如蕴的动静。” ———— 短短时间内,处理好一切事宜,阮亭与甄玉棠重新坐上船。 越往南,气候愈发炎热,风吹在脸上,仿佛掺了一把火似的。 从泰和县出发,海岸线曲折绵长,入目一片墨绿,每到一处停靠时,码头一处比一处宽阔。可惜,如今的码头,只有几条小船,不复往昔的繁华。 倭寇时常入侵大晋,皇上下了海禁的命令,无数船只来来往往的码头,一夕间落寞下来。 在码头停靠时,甄玉棠下了船,随意走一走,边上一些妇人挎着竹篮,里面装的是果子和鲜花。 阮亭过去,挑了一支,递到她手里。 甄玉棠闻了一下,“很香。” 顿了顿,她道:“阮亭,还有多久才能到广州呀?” 阮亭玩味的挑了挑眉,手里的折扇,一路向上,抬起甄玉棠的下巴,“不记得了,该唤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46526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hm19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二天 果然不管多么光风霁月的男子, 心底深处都有些恶趣味。 此刻的阮亭,一身银白锦袍,玉冠束发, 手里的折扇,慢慢向上,扇骨挑起甄玉棠的下巴,清隽的眉眼漾着些桀骜不驯,倒真像是苏州府的一个浪荡富家公子哥。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 故意拖着调子,用缠缠糯糯的语气唤着他,“爷。” 从泰和县出发后, 她便与阮亭商议好了,阮亭假扮苏州府富商之子陆致, 已娶有妻子,而她则是陆致最疼爱的妾室。 甄玉棠乃江南女子,本就有着一口吴侬软语,这会儿刻意放软了语气,像是甜软的丝糖,丝丝黏黏圈着阮亭的心,让阮亭心头起了一股燥热。 阮亭低笑了一声, 收回折扇, 轻佻的把甄玉棠抱在怀里, “玉棠姐姐好记性, 天色不早了,今个不让你伺候我,我来伺候你。” 甄玉棠推了他一眼,“你演上瘾了吧!” 阮亭顺势松开她, 其实,他也就是口头说说,船上隔音效果不怎么样,还有其他人在,他可不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和甄玉棠行房。 他回道:“明天午时达到广州,提前做好准备,省得到时候露馅了。” 甄玉棠“嗯”了一声,“既然快到广州了,你可记得别叫我玉棠姐姐了。” 她现在的名字叫做沈窈,是富商之子陆致新得的妾室。 前几日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阮亭还想把沈姓改成阮姓,时刻不忘彰显甄玉棠是他的夫人。 不过,这个名字被甄玉棠一口拒绝了,她狡黠的道:“ 改成阮窈也不是不可以,那我们就假扮兄妹好了,行不行啊,阮亭哥哥?” 阮亭当然不会答应,又被甄玉棠勾起了火,划了一下甄玉棠的脸颊,“有你这么天天和哥哥睡一张榻的妹妹吗?” 和甄玉棠假扮兄妹,他就不能和甄玉棠共处一室了。况且,甄玉棠的姿容惹眼,若是仇涛或是其他人看上了甄玉棠,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事端。 是以,甄玉棠假扮他的妾室,是最合适的身份。 ———————— 第二天中午,阮亭与甄玉棠下了码头,昔日船只与货物络绎不绝的码头,如今边上长出了旺盛的杂草。 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招揽客人,余光看到他们俩,那人眼睛一亮,赶忙过来,“这位公子,您与这位夫人准备去哪儿呀?” 阮亭道:“去府城里环境最好的客栈。” 那个中年男人眼睛更亮了,呦,他猜的不错,面前的这位公子确实是个有钱人,“小的是在码头拉客的,府城最贵环境最好的客栈是悦来居,不如小的载公子和夫人过去?” 阮亭拉着甄玉棠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入了府城。 甄玉棠目不转睛打量着,街道两旁摆着摊子,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多,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和稚童,与京城的繁华热闹相比,这里则显得荒凉许多。 甄玉棠心里在想,难怪这里出现了乱党。 如若没有海禁,这里的百姓出海贸易、捕鱼打捞。熙熙攘攘的港口,每天停着无数大船,货物络绎不绝的送进送出,有龙涎香、宝石和翡翠等,联通着整个大晋与海外各国的商贸往来,此地百姓靠海为生,日子要富裕许多。 可前几年海禁的命令下达,这里的子民断了营生,年轻力壮的男子去到外地谋生,留下来的多是些老弱病残,经济日益凋敝。 至于那些没有去到外地的男子,不满海禁与朝廷,与此地的匪贼逃犯勾结,平日抢劫途径此处的富商贵客,势力壮大后,便形成了乱党——红莲党。 不一会儿,马车在悦来居前停下,那马夫下了车,“ 公子、夫人,到了,二位请下车。” 阮亭与甄玉棠同乘一辆马车,樱桃、平时还有其他两个小厮乘一辆马车,后面的两辆马车则是行李。 长长的一排马车在悦来居前停下,很快就吸引了其他人的视线。 悦来居中,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赶紧跑进来,对着一四十多岁的妇人道:“掌柜的,看来是来贵客了。” 那位妇人保养得宜,她朝门口了一眼,自从海禁后,悦来居门前甚少出现这么大的阵仗,何况最近这里又有乱党和倭寇,并不太平,寻常人避之不及,怎会愿意踏进广州的地界? “出去瞧一瞧。”妇人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步履间透着妖娆。 下了马车,不需阮亭示意,平时很有眼力的扔给了马夫一锭银锭子。 手里的银锭子沉甸甸的,马夫喜不自胜,单赏银就有五两银子,果然是个有钱的主儿。 他躬着身子,“多谢公子,小的平时在码头拉客,但公子来了,小的这几日就在悦来居附近候着,若是公子外出,小的载公子过去。” 阮亭淡淡“嗯”了一声,揽着甄玉棠,转身朝悦来居走去。 —————— 悦来居的掌柜依着门,暗暗打量着阮亭,一些贫寒人家一整年也用不了五两银子,可这位公子方才给的赏银便有这么多,这是从哪儿来的贵客? 待她看到阮亭的长相时,一时愣了神,她可好久没在府城见过这般俊朗的年轻郎君了。 面前的这位贵公子,薄唇挺鼻,轮廓深邃,身上的锦袍绣着金线,身姿轩扬,气度不凡,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着一二分风流浪荡,委实有一副好皮囊。 女掌柜迎上去,“我是悦来居的掌柜秦娘子,公子可是住店的?” 阮亭看向她,“是,安排几间干净清幽的上房。” 秦娘子招呼着,“公子快进来,这一段时间住店的人不多,上房大都空着呢,这里的环境绝对清幽干净,公子请放心。” 平时和其他两个小厮要卸载行李,秦娘子看了一眼,招呼着店里的伙计过去搭把手。 进到大厅,午时的炽热被隔绝在外,甄玉棠环视一周,打量着客栈的布局,客栈有两层,待会儿她与阮亭住在第二层。 “两位请坐。”秦娘子亲自倒了两盏茶,目光落到甄玉棠身上,那位公子毓秀清隽,这位姑娘则是貌若春花,那姿容、那身段,当真是少见的美人。 她暗自猜测着,娶妻当娶贤,像这样明艳多姿的美人,可当不了正妻,一般是权贵富商家里的妾室。 注意到秦娘子的打量,甄玉棠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恰到好处的往阮亭怀里躲了下。 阮亭拍了拍她的后背,淡声道:“不必了,我们直接上去,劳烦店里的伙计打些热水来,再准备些可口的吃食和糕点。” 秦娘子应了一声“好”,“这一段时间是盛夏,公子和夫人赶路这么久,确实累了,两位先上去,稍等片刻,我这就吩咐伙计们抬热水。床铺是提前收拾妥当的,公子和夫人有需要的地方,直接招呼一声就是。” 闻言,甄玉棠从阮亭怀里出来,浅浅一笑,“多谢秦娘子。” 进了二楼的房间,甄玉棠迫不及待沐浴更衣,出来后换了一身薄纱裙,梨木桌子上摆着膳食和几碟子糕点。 没一会儿功夫,阮亭也沐浴出来了。 甄玉棠道:“午时都快过去了,快用膳吧。” “嗯。”阮亭坐下来。 准备的膳食还算可口,用膳后,甄玉棠小口呷着果茶,“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呀?” 阮亭回道:“ 待会儿让平时跑一趟,把我们到了广州府的消息传给许淮。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接触到仇涛,或者是仇涛身边的人。明天的话,先带着你去首饰铺子逛一下,过几日去赌场。” 去首饰铺子,甄玉棠可以理解,阮亭愿意在她身上砸钱,更能衬托出阮亭的财力,也更能引人注意。 只是,去赌场,甄玉不太明白,“为何要去赌场?” “仇涛乃一府的总督,我接触到他的可能性不大,他有个弟弟,名字叫仇鸾。仇鸾经营广州最大的赌场,悦来居的掌柜秦娘子,也是他的相好之一,从他入手,是个便捷的法子。” 听了阮亭的解释,甄玉棠明白了。 * 突然来到陌生之地,当天晚上,甄玉棠有些失眠。 在船上多日,她疲惫不堪,可躺在客栈的榻上,明明身体已经十分疲惫,脑子却还残留着几分清明,无法入睡。 她百无聊赖的翻了个身,眸子睁得圆大大的,看着帐幔上的花纹。 夜色寂静,窗外偶或传来窸窸窣窣,甄玉棠翻身的动静,在夏夜里格外明显。 阮亭睁开眼睛,勾了勾唇,“怎么了?” “我睡不着呀!”甄玉棠索性趴到阮亭胸膛上,心里有些烦躁,“我好困好困,可还是睡不着,可能到明儿就适应了。” 阮亭轻轻拍着甄玉棠的背,“别怕,有我在,我不会离开你一步,你放心睡吧。” “我不是害怕。”甄玉棠的侧颊,在他胸膛上蹭了一下,“我纯粹就是不太习惯,你别管我,你快睡吧,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做,明天下午补个觉就行了。” “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快点入睡。” 阮亭轻笑了一声,在黑夜里,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是一片羽毛划过甄玉棠的心尖儿 。 “什么法子呀?” 甄玉棠半直起身子,眸含期盼。 “做些让你劳累的事情。”阮亭坏笑着道。 突然,他环上甄玉棠的腰,把她压在榻上,在她唇角亲了一下,“好久没让玉棠姐姐舒坦了,你想不想这种事情?” 甄玉棠两颊红了红,原来是这个法子呀! 她没回答,阮亭也不在意,吻着她的朱唇,大掌滑进了甄玉棠的中衣里。 “唔。”甄玉棠忍不住溢出了一声。 阮亭是个称职的扮演对象,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更像是一个浪荡倜傥的贵公子,有着不少手段。 身子软成了一汪春水,最后停下来,甄玉棠眼睛都睁不开了,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别说,这个法子确实有效。 ———— 第二日早上,阮亭与甄玉棠去到大厅用膳,秦娘子备好了吃食。 她又打量着甄玉棠,女子两靥泛粉,眉眼含春,如醉酒海棠,春意尽显,一看便可知十分得身旁男子的喜爱。 秦娘子道了一句,“不知公子与夫人如何称呼?” 甄玉棠回了话,“我姓沈,名字叫沈窈,这是我家少爷,姓陆,单名一个致字。还有啊,秦娘子不必称呼我一声夫人,我只是我家少爷抬回来的妾室。” 秦娘子了然,和她昨日猜测的不错,这个女子果然是妾室。 她惯是会察言观色,男子只带着妾室伴在身侧,这样的事情她见多了,“陆公子出行,只带着沈夫人,想来十分宠爱您,叫您一声夫人也是使得的。” 她继续道:“广州近几年大不如从前热闹,不过也不是破败的不成样子。这里的景致不错,鱼虾螃蟹管够。南边还有几个采珠池,街上的铺子里有不少上好的珍珠。当然,还有一些铺子售卖着早些年留下来的西洋东西,比如玻璃镜和钟表等,这都是些贵重东西,当地人买不起,夫人得空了,可以去瞧一瞧。” 甄玉棠盈盈笑道:“多谢秦娘子,我正准备出去逛一逛,乘船多日,一直闷在船舱里,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秦娘子点点头,“是啊,该出去走一走,那我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 用了早膳,阮亭与甄玉棠坐上马车,准备挨个铺子逛一逛,要把阮亭财大气粗不差钱的消息尽快宣扬出去,好顺利接近仇涛的弟弟。 阮亭提醒道:“那位秦娘子,本是风月之地的女子,遇到仇鸾后,便跟了他。等上了年纪,仇鸾为她赎了身,她弃了从前的营生,开了这间悦来居。 秦娘子年岁不小了,仇鸾却一直没与她断了来往,多年来也没有厌弃了她,可见此人颇有手段和心机,与她往来,要多小心些。” 甄玉棠轻轻点头,“秦娘子看起来温柔随和,这样的人,最容易不知不觉打听旁人的消息,我会注意的。” 说话的功夫,到了一间首饰铺子,甄玉棠不缺珠钗,进来也只是随意看一看。 铺子的的掌柜招呼着,“夫人慢慢看。” 甄玉棠缓缓看了一周,没相中那些珠钗,目光落在柜台中心的锦盒,那里面摆着六粒大拇指大的珍珠,圆润晶莹,散发着璀璨的光华。 甄玉棠欣赏着,“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这些是南珠吧?” 掌柜的赶紧道:“夫人好眼力,夏季禁止采珠,这些珍珠是早春的时候从下边的一个县城里采回来的,正是最上等的南珠。整个府城,也就我这间铺子售卖的有南珠,其余的都被上头的人收走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阮亭若有所思,近几个月,朝廷收上来的珍珠色泽一般、颗粒大小也比不上店铺里的这些南珠。 两广地区负责采珠的官员向朝廷哭诉,说是养育的珠蚌存活的不多,今年收成不如以往,所以只采了那么点珍珠。 这个掌柜口中的“上头的人”,断然不是指朝廷。朝廷根本就没收到这些上等的南珠,看来是被广州当地的官员私藏了。 那些采珠的官员,若无总督仇涛的授意,哪敢背着朝廷吞下这么多南珠? 如此说来,仇涛果真藏有不轨之心。 珍珠静静的躺在紫檀木匣子,流光溢彩。 阮亭看向甄玉棠,“喜欢吗?” “喜欢。” 甄玉棠眸子弯了弯,她是肤浅的人,怎会不喜欢这些金银珠宝? “既然你喜欢,那就买下来。” 甄玉怔了一下,这一刻深切体会到阮亭的财大气粗。 掌柜的咧开了嘴,“夫人相中哪一粒了,可以挑一挑。” “不用挑了。”阮亭一手负后,面色从容,“把这六粒南珠全部买下来,送到悦来居。” 那掌柜嘴角的笑意瞬间僵硬,随即,咧着的嘴角都快到耳根子了。 乖乖,珍珠不能当吃不能当喝,广州如今又落败了,这六粒珍珠在铺子里摆了几个月,也没卖出去。没想到,今个开张的第一单,就迎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 吃惊的人不止铺子里的掌柜,甄玉棠一双眸子也是瞪得圆圆的,她知晓阮亭要假扮富商之子,可这样的阔绰程度,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那掌柜的不敢相信,生怕阮亭是在逗他,“公子,这六粒珍珠加起来,不仅仅是几百两银子那么简单,公子可是下定决心要买下来了?” 阮亭依旧神色淡漠,仿佛一下子花出几千两银子,实在是不值一提,“是。劳烦掌柜的派个伙计,跟着我那小厮去悦来居走一趟,把银票拿回来。” 六粒南珠一下子卖出去,这可是比天上掉馅饼还要好的事情,那掌柜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忙不迭吩咐伙计走一趟。 等出去铺子,甄玉棠两靥生笑,凑近阮亭身边,杏眸脉脉含情,“夫君,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让我动心吗?” “什么时候?” 阮亭打开手里的折扇。 “为我花钱的时候。”说着话,甄玉棠吃吃笑起来。 不差钱的阮亭,一下子摆脱了小白脸的形象,格外的有男子气概! 阮亭微哂,越发觉得自己夫纲不振,好在还有挽救的机会,“我怎么觉得,昨天晚上为夫伺候你的时候,才是最让你动心的时候?” 甄玉棠表示不同意,“你想多了,是你的错觉。” 她拍了拍阮亭的肩膀,“不错不错,继续保持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7 00:24:58~2020-10-18 00: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hm19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三天 从首饰铺子出来, 阮亭与甄玉棠没回客栈,又去了其他铺子。 这里有的东西,京师也有,这些铺子没什么好逛的, 然有几样东西, 委实是稀罕物。 一人高的玻璃镜, 边上镶嵌着精致的镜框,可以清晰映出镜中人的面孔,比时下梳妆常用的铜镜要明亮许多。 甄玉棠本就是爱美的性子, 这会儿看到玻璃镜, 当即在镜子前照了几下。 镜子的女子玉面桃腮, 肌肤没有一丁点瑕疵,还可以窥见全身的打扮,甄玉棠满意的笑了笑。 “有些女子第一次见到这玻璃镜, 吓了一跳呢, 这位夫人倒是胆大。” 这间铺子的老板是个妇人,笑着道。 甄玉棠笑盈盈的道:“ 我不怕,这样梳妆更方便些。” “是啊。”掌柜的继续道:“我这铺子里, 除了玻璃镜, 还有西洋传来的钟表。几年前还能海上贸易, 我家里也有船队, 这些东西就是那个时候带回来的,家里攒了几件,想着当做传家宝。 后来,日子越发难过,不能出海,船队都解散了, 家里的航船也贱卖出去了,我便把这些东西拿到了铺子里。玻璃镜和钟表都是崭新的,夫人若是喜欢,便拿下吧!” 甄玉棠当然喜欢,在京师,这些西洋货物不是有钱就能买下来的,只有那些世家和皇室中人才能得到。如今有了机会,若是错过,未免可惜。 甄玉棠看了阮亭一眼,撒着娇,“爷,妾身喜欢,你就给妾身买下来吧!” 不就是扮演妾室嘛,她拿手! 那女掌柜说着好话,“夫人国色天香,陪这些贵重物正是合适,瞧着公子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来也是知道疼人的。” 折扇拍了一下手掌,阮亭道:“都包起来,送去悦来居。” 呦呵,这一次阮亭着实是破费了,甄玉棠越看他,那是越满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爷,您真好!” 铺子里的掌柜忙着把货物包起来,这会儿身边没有其他人,阮亭压着声音,戏谑的道:“ 既然知道我好,今天晚上好好伺候我!” 甄玉棠狗腿子的道:“ 好呀,妾身给爷端茶倒水,一定把爷给伺候舒服了。” 念在阮亭花了那么多银子的份上,先让他嘚瑟一会儿,满足他的恶趣味。 阮亭微哂,他的好夫人还真是能屈能伸,他一掷千金给她买了东西,她就愿意伺候他;等回到京师,估摸着又要叫他阮婷婷了。 * 悦来居,一位小伙计急匆匆跑过来,“掌柜的,昨个住在客栈的陆公子,给他的那个小妾一下子买了六颗南珠呢!” 秦娘子一愣,“你怎么知道?” 小伙计解释着,“方才铺子的老板亲自把东西送过来了,陆公子没回来,但他身边的小厮回来了。这会儿,那铺子的老板得了银票,美滋滋的回去了,脸上止不住嘚瑟呢。” 秦娘子吃了一惊,“那几颗南珠我见过,个头个顶个的大,呈上去的贡品,和这些南珠比一比,都显得次了些。全部拿下来,至少要两千两银子,这位陆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正说着话呢,悦来居门口又传来动静。 秦娘子起身走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看着几位伙计抬着一人高镶嵌珠宝的玻璃镜和西洋钟。 秦娘子不解的道:“这又是哪来儿的?” 其中一个伙计回答,“掌柜的,这还是陆公子买下来的东西,陆公子搏美人一笑,一掷千金啊!” 秦娘子的老相好,没少给她金银珠宝,纵然她见过世面,然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心底生出了波澜。 陆公子已经花出去了两千两银子,这一下子又花了几千两,不过是出去逛个街,银子似流水般,哗啦啦的就出去了。 秦娘子若有所思,这位外地来的陆公子是真的有些家产,不是故意充大方。 广州府经济日益凋敝,但凡有些门路的,都去外地做生意了,就连她名下的悦来居,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房间都是空的,就没有客人住。 若能和这位陆公子牵上桥搭上线,想来她也能分一杯羹。 * 第二日,甄玉棠盥洗后去到一楼的厅堂,秦娘子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沈夫人,怎么今个只你一个人,陆公子人呢?” 甄玉棠道:“我家爷想要买座宅子,一早上就出去了。” “买宅子?”秦娘子眼珠子转了转,“ 难不成陆公子是打算在这里常住?” 秦娘子这是在探她的口,甄玉棠佯装没有发现,顺着她的话道:“是呀,我家爷出身苏州府陆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这次来到广州,打算常待在这里。” 秦娘子没有直接了当的问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沈夫人,昨个陆公子给你买了不少贵重东西,同是女人,我瞧着都羡慕,陆公子可真疼你!” 甄玉棠抿唇笑了笑,“ 秦娘子说笑了,我家爷知道疼人。他仗义疏财,不拘小节,与他那些兄弟们,还有生意场上的伙伴们相处时,更是出手大方。” “ 陆公子对您都这么大方,想来生意场上,确实不是小气之人。”秦娘子脸上带着笑,接着话音一转,“只是,广州不似江浙和京师那般繁华,近来又不安稳,不是经商的好地方,陆公子怎会来这里做生意?” 甄玉棠柔声道:“爷在苏州也有不少生意,光绸缎铺子,就有十几间呢。不过,苏州多的是经商之人。之所以来到这里,便是想着打开广州这个市场,危机与风险并存,万一就赚了呢? 爷准备了不少银子和货物,是存了心要在这里做生意。先买座宅子,再买几间铺子。只是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哪里的商铺更可靠些。” 秦娘子心里并不认同,年轻人,不经事,做生意哪有这么容易? 放着鱼米之乡的苏州府不待,偏偏跑到这种荒芜之地,还是太莽撞了些。 不过,这样也好,若这位陆公子是个聪明人,反倒是不好打交道。 她心里这样想,面色却不显, 赶紧应承下来,“我虽是一介妇人,但经营着悦来居,也和不少人打过交道,我知晓有一人手里有宅子和铺子要出售。见到沈夫人的第一面,我便觉得合眼缘,若沈夫人不嫌弃,我可以从中牵个线,促成这件事情。” 甄玉棠自是一口应下来,“这感情好,等爷回来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爷。托您去操办,如此一来,也省了我们的麻烦。” 等阮亭回到客栈,甄玉棠把消息告诉了他。阮亭颌首,示意知晓了。 他这几日又是给甄玉棠买珍珠,又是带着她招摇过市逛铺子,看来起作用了,秦娘子主动牵线,往后事情就好办了。 * 秦娘子抽空去了赌坊一趟,仔仔细细把打听到的关于阮亭的消息告诉了仇鸾。 “我瞧着那位陆公子有不少家底,他来到广州,也是想要在这里做丝绸生意。陆公子年岁不大,约莫刚刚弱冠,一看就是富家公子哥,浪荡不羁,出手阔绰。这样的人,心性不定,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走了。如果你和他搭上线,到时候帮他料理在广州的生意,保不准能从他手里弄些银子。” 仇鸾凝神沉思,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尤其一个鲁莽又钱多的郎君摆在面前,不坑他一把,心里都不自在。 “ 你打听到的消息可靠谱?” 秦娘子:“自然靠谱,他身边跟着一个貌美的妾室,我是从那个妾室口里打听出来的。那妾室柔柔弱弱,我多看她一眼,她都要往陆致怀里躲,想来没有那个脑子来欺瞒我。” 仇鸾放心了,“好,你让他来赌场找我,我会一会这位陆公子。” 翌日,秦娘子找到甄玉棠,“沈夫人,你托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卖主是府城赌坊的老板,也是咱们总督的亲弟弟。” 她转而看着阮亭,“陆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便去赌坊走一遭。当然,如果陆公子不愿意,也无妨。” 阮亭唇角噙笑,“秦娘子出马,找的卖主自然可靠,劳烦您了,我这就去。” 翌日上午,阮亭去到赌坊,恰好仇鸾无事,亲自见了阮亭。 如果只是出手几个铺子,仇鸾无需接见阮亭,他别有所图。 仇鸾经营着广州府最大的赌场,然最近几年,因着海禁的影响,这里的大半有钱人北上,要么去到江浙,要么去到京师,赌坊的生意大不如从前。 这是其一,至于第二个原因,近来乱党横行,他的兄长又与乱动有勾结,如果他的兄长落马,他势必会受到牵连。 仇鸾筹谋着转移名下财产,好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总不能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一个地方。 恰好赶在这个时候,阮亭来了。阮亭所扮演的陆致,乃是苏州府的富商之子,如果借由陆致之手,把他的私产转移出去,便是多了条活路。 “陆公子请坐。”仇鸾一身宽松的锦袍,挺着大肚腩,说了几句场面话后,进入正题,“陆公子的情况,我也知晓一二分,宅子我不缺,铺子我自然也不缺,只是放着好端端的苏州府不待,陆公子为何要到广州做生意?” 阮亭拿起茶盏,有条不紊撇去浮沫,呷了一口,“ 苏州繁华,然经商之人颇多,生意也难做。广州虽然落败了些,可有经商的基础,当年码头边船只络绎不绝,货物琳琅满目。陆路和水路皆很便利,此地还盛产南珠和各类果子,把这里的商贸之路打开,周边各府的丝绸生意也是尽在囊中。 况且,我听人说,朝廷不会一直禁止海上贸易,等除掉倭寇,会废除海禁。这不,我赶在废除海禁之前,先来占个好位置。” 阮亭说话时,仇鸾一直留意着他的神态。 仇鸾转着玉扳指,观这位陆公子的神色,不见一丝虚假。听陆致话里的意思,也没有不合理之处。 广州虽不复往昔繁华,可蚊子大小也是肉,若能把南边几个府城的丝绸生意握在手里,确实有不少进益。 仇鸾虚情假意劝了一句,“倭寇难除,又是当今天子下达的政令,废除海禁,哪能这么容易,陆公子还是要三思!” 阮亭不在意的道:“ 确实不容易,可就算我赌失败了,也不过是损失些银子!” 经商之人最大的特性就是“赌”,阮亭这句话一出,仇鸾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既然如此,那仇某就祝陆公子生意兴隆、得偿所愿,陆公子闲来无事,可以时常来我这里坐一坐,我也是商人,我们交流一下生意场上的事情。” 阮亭应下来,“多谢仇老板,陆某却之不恭。” 经过一番商谈,阮亭从仇鸾手里买下来一座三进的宅子和六间商铺。 他出手阔绰,为人又风趣不羁,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哪怕是在应酬场上,也能融入仇鸾那些人,不出几日功夫,他便与仇鸾有了往来。 做戏要做全套,买下宅子后,甄玉棠整日琢磨着如何装缮宅子,该添置些什么东西,有时还会向秦娘子询问意见。 阮亭也没闲着,买下了铺子,他考察了府城经商的情况,给苏州府去了一封信,准备做绸缎生意。 阮亭与甄玉棠的身份是捏造的,可两人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 这日,仇鸾邀请他们俩来仇府听曲。 他派人打听了,苏州府确实有个经商的陆家,陆家也确实有个名字为陆政的少爷。这样一来,他对阮亭的提防打消了些。 * “玉棠,等到了仇府,你只管待在我身边,省得出意外。” 仇鸾和仇涛兄弟俩,皆贪财好色,他们结交的人,也是一群狐朋狗友。 若是可以,阮亭不欲把甄玉棠牵扯进来,然而,甄玉棠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妾室,不能不见客 。 甄玉棠倒不害怕,“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时时都跟在你身边,绝不一个人待着。” 到了仇府,仇鸾的府上养着歌姬,一水的美人,吹弹拉唱,样样精通。 阮亭落座后,甄玉棠挨着他坐下,仇鸾目光掠过甄玉棠的玉面,毫不在意的神色微微一愣,涌出几分惊艳之色。 仇鸾粗声道:“我这满屋子的歌姬,和陆公子身边的妾室一比,全然失了神采,难怪去到风月场所,陆公子从来不留宿。” 阮亭懒洋洋回道:“ 我这妾室,是我花了不少银子抬回府的,她那一副姿容,我确实喜爱得紧。” 听闻这番话,仇鸾又是一愣,寻常人绝对不会这样回答,而是要推辞一番,可阮亭默认了他对那个妾室容貌上的赞誉。 陆致这人倒是有意思,仇鸾心头浮现这样的想法,“美人陪英雄,这样的美人在身侧,才能配得上阮公子。” 宴席上另一个男子轻佻的看着甄玉棠,“可是苏州府的女子都像沈夫人这般动人?见到沈夫人,我才知世间竟有如此貌美之人。” 说这话的是仇鸾的亲生儿子,仇平,和他父亲一样的货色,乃好色之徒。 他见到甄玉棠的第一面,眼珠子便直直落在甄玉棠身上,乌发雪肤,纤腰婀娜,锦裙修身,不难想象其下曼妙的身躯,身段更是一等一的妙,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是明白这样的女子有多么勾人。 甄玉棠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并没出声,往阮亭身边靠了一下。 阮亭微微笑了下,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冷厉,“仇小公子说出这样的话,你怀里那两个美人要不乐意了,还不快给仇小公子多灌几杯酒?” 仇平怀里的两个美人,当然不愿意仇平被别的女子勾了神,那两个歌姬拿起酒盏,手指划着他的胸/膛,挨个喂着他酒水。 仇平忙着应付歌姬,只得收回视线,心里却十分遗憾,如果他能得到陆致的妾室就好了。 ———— 宴席结束时,仇鸾看向阮亭,“我与陆公子相识有一段时间,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我瞧着府上的歌姬,方才一直盯着你看,个个想要伺候你饮一盏酒。陆公子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就少了不少趣味。 这些歌姬,是我费心搜寻买进府的,不管容貌还是才情,不比大户人家的姑娘差。陆公子若是有看中的,直接领回去即可,也当全了她们的一片芳心。” 若要与声色犬马之人建立联系,与他们一道喝酒、赌博、下青楼,则是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法子。 为了做戏,这几日阮亭跟着仇鸾一起去过风月场所。 仇鸾主动给他送女人,断然不是仇鸾口中所说的那样,觉得阮亭身边伺候的人太少。而是用这样的机会,来考验阮亭。 送歌姬,意味着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可以尽数掌握阮亭的动静。 也就是说,阮亭应该接下这些歌姬,才不会惹怒仇鸾,也可以尽快获得仇鸾的信任。 明知应下是最合适的做法,然阮亭不想委屈甄玉棠,哪怕只是名义上收下那几个歌姬,他也不想让甄玉棠觉得不舒服。 阮亭墨眸一一掠过屋子里立着的歌姬,仇鸾所说不假,这些歌姬是悉心调/教过的姑娘,身上没有风月女子的风尘与媚俗。 那些姑娘感觉到阮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爬起红晕,却是各个不甘示弱的昂首挺胸,呈现最引人注目的一面。 若能伺候这般俊逸的郎君,这才是值了。 阮亭收回视线,淡声道:“仇老板好眼光,都是些美人。仇老板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近来忙于筹备生意,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收下这几个歌姬,倒是浪费,是以,便不夺仇老板所爱。” 仇鸾眼睛眯起来,精利的视线盯着阮亭,陆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陆致不收用这些女子,说明还对他藏着私。 仇鸾声音粗重几分,“这怎么是夺我所爱?能陪在陆公子身侧,便是她们的福气。陆公子不同意,是这些歌姬没有入你的眼,还是其他的原因,陆公子今个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否则,待会儿你就把这些歌姬领回去。” 即便甄玉棠没有与仇鸾打过交道,也能够听出来,仇鸾是生气了。 她明白,阮亭不答应,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摆脱仇鸾的监视。 不能让连日的努力,因为这件小事而功亏一篑,一直没出声的甄玉棠,急中生智,“ 爷,您千万不能答应!” “来广州前,妾身答应了夫人,要一步不离的看顾着您,看看有没有狐媚子出现在您的身侧。 夫人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当初您把妾身抬回府里,夫人可是直接拿刀架在您的脖子上,都见血了,还让您睡了一个月的书房。要是您再抬几个女子回府,夫人怕是要拿着刀和您拼命。 仇老板,我们夫人可厉害着呢,舞刀弄剑样样精通,谁惹她不高兴了,她就让那人不高兴。要是我家爷接下了这些歌姬,有没有福气享受还不一定呢。” 原来陆致家里的夫人是个母老虎,所以他才不同意,仇鸾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不太相信,“陆公子也是顶天立地的儿郎,岂会畏惧家中妻子?” 阮亭不好意思笑了下,“实在是内子太过彪悍,母老虎,惹不起惹不起。” 甄玉棠忍不住腹诽,她才不是母老虎! 仇鸾还是不死心,“你收下了,生米煮成熟饭,就算你夫人知道了,顶多闹一闹,你是她夫君,总不能拿你怎么样吧?” 甄玉棠笑眯眯的道:“仇老板,您有所不知,我家夫人是不能对我家爷动手,可那几个歌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估摸着立即就没命了。 您总不能破坏我家爷与夫人的感情,也不能忍心看着那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跟着我家爷丧命吧?” 第15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四天 这样难惹的当家主母, 仇鸾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又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陆夫人真是这样暴躁蛮横的人?如母虎般?” 母虎?要不是形势不允许, 甄玉棠真想翻个白眼, 她也太难了, 为了维护阮亭, 主动抹黑自己的声誉。 心里这样想, 她却是重重点头,“再真不过。” “要经过我家夫人点头, 我们爷才能把人领回府。若是仇老板把这几个歌姬给了我家爷, 等下一次, 夫人肯定会拿着刀跟着来广州府, 若是和仇老板发生了见血的事情,那就不好了。” 被甄玉棠这么一说,仇鸾心里直犯嘀咕,和这位陆公子搭上关系, 本该是和和美美的事情, 如果真把陆夫人招来了, 不仅伤了和气, 他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既然如此, 那我就不勉强了。”仇鸾说着话, 同情的看着阮亭, “ 陆公子仪表堂堂, 看起来也是顶天立地的郎君, 竟然娶了这么一个夫人,只是领回府几个姑娘都不行,陆公子也太难了!” “男子汉大丈夫, 哪能被女流之辈踩在脚底。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你那夫人张狂,你就该好好修理她,让她知道你的厉害,不能让她管教到你的头上。到时候,什么样的美人都能被你抬回府,岂不美哉?” 阮亭笑了笑,“仇老板所言有理,等下次见到内子,我定然好好收拾她一顿。” 不能给陆致身边安排人手,仇鸾心生遗憾,不过只要陆致还待在广州府,他的行踪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再者,万万没想到陆致这般惧内,连自己的媳妇都无法驯服,看来他那浪荡不羁的性情也是假象,指不定实际就是个软弱的囊包。 囊包好啊,不胆大又怕惹事,和这样的人合作,远比与聪明人打交道省心。 不得不说,甄玉棠误打误撞,这几番话倒是彻底打消了仇鸾对于阮亭的提防。 离开仇府,坐上马车,甄玉棠抬着小下巴,准备秋后算账,“阮婷婷,我是母老虎吗?” 阮亭噙着笑,“不是,玉棠姐姐温柔端庄,美若天仙!” 这会儿倒是说起了好话,甄玉棠轻轻哼了一声,“ 刚才你还说,要好好收拾你夫人一顿,阮婷婷,你长本事了呀!” 得,还没回去京师,甄玉棠又称呼上“阮婷婷”了,阮亭深深觉得夫纲不振。可能在以后一辈子的时间里,也是夫纲不振了。 他握着甄玉棠的手,温声道:“形势所迫,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都不忍心碰你一根手指头。多谢夫人为了我,甘愿抹黑自己的声誉。” “今个这些话,确实夸大了些,不过也不尽是假的。你若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随便领进府歌姬和妾室,我也是不依的。”甄玉棠看着他,“你知道我的性格,不是温婉可人的女子,如果你背着我和其他女子厮混,指不定我也会拿着刀架你脖子上。” 阮亭低笑一声,被甄玉棠“威胁人”的话语逗笑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不会有其他女子进门。” 和甄玉棠待在一块,虽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可对于阮亭来说,每天的甄玉棠都是新奇的,会让他发现不一样的一面,他从来不会觉得厌烦,而是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他喜欢甄玉棠,不欲把甄玉棠让给别的男子,只是想一想,他都无法忍受甄玉棠抛下他,和别的男子在一块。同样,他也不会坐拥三妻四妾来伤害甄玉棠。 这辈子,他只想守着甄玉棠。 唇角不断扬起,甄玉棠两靥露出了笑,没有一个女子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所谓的大度,要么是全然不在意,要么是口是心非。 既然她打定主意和阮亭好好过日子,如果阮亭身边出现了妾室,她也会吃醋。现在,阮亭能主动给她这样的承诺,给足了她安全感。 阮亭捏了捏她的指腹,“这下子放心了?” 甄玉棠脆脆回了一句,“放心啦!” * 接下来,阮亭除了忙碌生意场上的事情,隔三差五去仇鸾名下的赌坊一趟。 和一般人不同,他去赌坊,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输钱。 十次里面八次他都输了,他也不在意,哪怕几次下来砸进去上万两银子,阮亭依旧没有收手。 仇鸾是赌坊的老板,最喜欢的自然是阮亭这样一个劲砸钱的客人,他时常邀请阮亭去仇府做客。 一日,应付完仇鸾以及他的一众狐朋狗友,阮亭还未出去仇府,迎面见到一个着官袍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形魁梧,眉头微皱,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和仇鸾有几分相似。 阮亭停下脚步,拱手道:“小人陆致,见过仇总督。” 是了,这个中年男子就是仇鸾的兄长——两广总督仇涛,也就是阮亭暗中需接近的对象。 “你是?”仇涛皱着眉,锐利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阮亭。 阮亭淡声回道:“大人,小人前一段时间来到广州府,与仇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今个是来仇府做客的。” 仇涛负手而立,又打量了阮亭一眼,“嗯”了一声,不再停留,大步离去。 阮亭望着仇涛离开的背影,看仇涛面色,应是遇到了烦心事。 周大将军和锦衣卫的人都在广州府,定然是找到机会便对仇涛发难,仇涛要尽力掩饰他与乱党勾结的罪证,生怕被人发现,日夜提心吊胆,可不是心情不顺畅! —————— 仇涛大步进屋,满屋飘散着浓厚的酒气,他不耐的皱了皱眉,打发其他人出去。 在上首坐下,他看向仇鸾,“方才我在府里遇到一个年轻郎君,名字叫陆致,说与你有生意上的往来,那人瞧着脸生,我怎么没见过他?” 仇鸾道:“陆致前不久才来到咱们广州府,大哥这几日忙得不着家,自然没有见过他。陆致是苏州府富商之子,这次来广州,准备做绸缎生意。” 仇涛为官多年,心性生疑,“两广正值动荡,赶在这个时间来做生意,短短时间又和你搭上了关系,你可打听清楚他是否可靠?” “大哥放心。”仇鸾不在意的道:“我试探过陆致很多次了,这人爱赌又出手阔绰,有不少家产,最近迷上去我那赌坊了,输了不少银子。身边还带着一个美妾,我见过许多富家公子哥,风流浪荡,张扬高调,就是陆致那样的。我还派人注意着他的动静,没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若他有一丝异动,我马上就能发现。” 仇涛沉声道:“朝廷应当是怀疑上我了,派了周大将军和锦衣卫的人过来。你也要时刻注意,这一段时间,少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往来,千万别露了马脚,省得被别人卖了也不知道。” 仇涛脸色拉下来,粗声应了一声。 狐朋狗友?他就知道他的这个大哥看不起他结交的朋友。 仇涛是两广总督,他是仇涛的亲弟弟,仇涛都没有给他安排官职。 如今又看不上他往来的朋友,实则他这位好大哥,看不上的是他吧! * 这一日,平时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人,刚才府门口有人闹事,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咱们府前摔到了,那老人嚷嚷着摔断了骨头,要银子赔偿。奴出去一瞧,那老人却趁人不注意,往奴手里塞了一个纸团。” 阮亭正色接过来那封信,展开一看,是许淮写给他的信。 仇鸾派人监视着他的动静,他与许淮不方便见面,许淮便想出这样的法子,将消息传到他的手里。 信上说,仇涛为官多年,油滑狡诈,早有防备,许淮及其他锦衣卫探查许久,查到乱党兴起一事,与仇涛脱不了关系。 海禁后,两广地区许多百姓断了营生,朝廷为了安抚这里的百姓,下令减免两年赋税,鼓励大力垦荒以及修建水利,发展其他营生。 可仇涛欺上瞒下,仍然收取了一部分杂税,把收上来的税银装进了自己兜里,又敛取了百姓修建水利的一大半的报酬。 仇涛敛财无度,吃苦的还是百姓。 两广百姓谋生日益艰难,辛辛苦苦修建了几个月的水利,才得几十个铜板,如何养活一大家子? 当地的百姓又受到仇涛的欺瞒,误以为是朝廷**昏庸,不顾百姓的死活,这才合伙起义。 等于说,是仇涛一手造就了乱党的出现。 所以,红罗党势力越发强大,而仇涛却不敢上报朝廷,一直压着这件事。耽误了几个月时间,眼看瞒不下去了,才往京师写了奏折,然,这样又给了红罗党发展壮大的机会。 还有,仇涛府里有个小妾,那小妾不算得宠,小妾的兄长是乱党领头人之一。 在起义后,那个乱党给仇涛送来不少金银,妄图拉拢仇涛。 初时,仇涛为了安抚这些乱党,接下了这些金银,以求降低乱党的戒心。他本打算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尽快剿灭红莲党。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红莲党发展十分迅猛,又有倭寇趁着机会浑水摸鱼,屠杀两广百姓,一时间,仇涛丧失了对局面的控制。 他只能死死隐藏起与红莲党往来的罪证,极力避免东窗事发的那一日。 许淮还说,有周大将军出马,制定完善的作战计划,已经摸清了红莲党的底细,剿灭红莲党并非难事,关键是要找到仇涛收受贿赂的罪证。否则,没有罪证,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将仇涛绳之以法。 仇涛曾收取乱党送来的二十箱金条,许淮探查多日无果,不知金条被转移在何处。 许淮让阮亭暗中查探,查出那几十箱金条的去处。 阮亭看过信,就着烛台上的蜡烛,不多时,那封信成了灰烬。 阮亭问了一句,“你拿到这封信,可曾被别人看到?” 平时赶紧道:“大人放心,奴很是小心,避过了在咱们府外监视大人的那些耳目,没有被他们发现。” 阮亭颌首,“这就好,你去吧。” 等平时出去屋子,阮亭站起身,望着轩窗外枝繁叶茂的榕树,不管是剿灭乱党,还是找到仇涛的罪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仇涛乃两广总督,不是他一个富商之子可见接近的,还是要从仇鸾入手。 而仇鸾脾性暴躁贪婪,也是个难啃的老狐狸,唯一的突破口,应当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仇平。 他把计谋告诉了甄玉棠,“玉棠,明日需要你陪着我去赌坊走一趟,拿你做饵,引仇平上钩。” 甄玉棠没多问,当即应下,“好呀。” 阮亭一怔,“你不问一问我的计划吗?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甄玉棠杏眸盈盈,“你是我的夫君!你做事肯定有分寸的,不会让我去冒险。” 阮亭心头一动,墨眸漾着柔情,“玉棠姐姐,你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甄玉棠这般相信他,他不能辜负甄玉棠的信任,阮亭决定,等找到仇涛的罪证,回到京师,他就把一直隐瞒的事情彻彻底底的告诉甄玉棠。 他也有前世的记忆,这件事是他对甄玉棠唯一的欺瞒,他不能再瞒着她了。 * 翌日上午,甄玉棠特意盛装打扮,阮亭带着她去到赌坊。 仇平是仇鸾的儿子,平日待在赌坊处理事宜。 哪怕在他小的时候,仇鸾便苦口婆心教导他不要赌博,可仇平家境优渥,被宠坏了,又常待在赌坊,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耳濡目染,没少背着他父亲赌银子。 仇平正在与其他人赌银子,余光瞥见门口那一抹姝艳袅娜身影,不禁愣了神。 缓缓进来赌坊的女子,一身海棠色流光裙,裙裾曳地,金线点缀其中,行走间点点光华璀璨,婀娜清丽。 朱唇榴齿,眉眼精致,娇嫩的面容,丽质天成,宛若万花绽开、流光拂过,说不尽的夺目惹眼。 仇平眼睛都直了,呆呆望着甄玉棠,他见过不少好看的姑娘,可与甄玉棠相比,不如甄玉棠百分之一的明艳。 仿佛老天爷也格外偏爱甄玉棠,身姿、容貌和气韵,浑然天成,即便是窗外簇簇繁盛的夏花,都比不上甄玉棠容光动人。 仇平喉咙动了动,总觉得和甄玉棠并肩而立的阮亭格外的碍眼。 若是这般娇美的女子能伺候在他的身边,被他肆意摆弄着,其中的滋味定然美妙非凡,仅是想一想,仇平就起了一股邪/火。 他起身走过去,直直盯着甄玉棠,“沈夫人来了!” 甄玉棠好看的眸子似秋水般,淡淡道:“仇小公子。” 面前的美人并不热络,可越是这样,仇平越是忍不住往甄玉棠脸上看去。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甄玉棠的目光,压根没落在他身上,而是跟着阮亭学着怎么赌银子。 仇平攥紧拳头,心里下定主意,不管什么人,入了广州府的地盘,就要听他们仇家人的话。 陆致不过是富商之子,而他的大伯父则是两广总督,就算他抢了陆致的这个妾室,陆致只能忍下这口气。 想到这儿,仇平走过去,往阮亭对面一坐,“陆公子也是赌坊的常客,可愿今个同我交交手?” 阮亭眉峰微挑,“可。” 仇平靠在椅子上,“ 我知陆公子家财万贯,不是吝啬之人,可是拿银子当赌注,未免太无趣了些。这一次,不如赌你身边的这个妾室?十局六胜,若是我赢了,你的妾室归我!” 赌坊内一下子热闹起来,赌人,还是拿这样的美人打赌,确实有看头。 阮亭摩挲着玉扳指,面色如常,看了甄玉棠一眼,却没有回答。 拿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打赌,甄玉棠倒不怎么害怕,不得不承认,只要阮亭在她身边,她便觉得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阮亭也会替她担着,不会把她推到火坑里。 她更多的是觉得恶心,她是人,不是物品,仇平这样的好色荒/淫之徒,根本就没把女子当人看,落在他手里的姑娘,怕是没少吃苦头。 仇平火上加油,故意撺掇阮亭答应,“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过是个妾室,陆公子不会不同意吧?” 胳膊搭在扶手椅,阮亭又转了下白玉扳指,不慌不忙的出了声,“仇小公子说得对,不过是个妾室,拿一个小小妾室当赌注,没多少意思,也乱了规矩。不如赌个大的?” 仇平不解,“赌什么大的?” 薄唇动了动,阮亭说出的那句话,如平底惊雷般,砸在人心头,令人震惊,“赌我全部的财产。” 作者有话要说:阮亭亭全部的财产:光光的一个0,哈哈哈。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小姐 5瓶;lahm19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五天 陆致说要赌个大的,仇平本不当回事,可这会儿,他瞬间变了脸色。 这位陆公子乃苏州府富商之子,仅仅这几日,在赌坊便砸了上万两银子,一掷千金都不眨眼,便可想象他真正的资产该是何其丰厚! 拿全部的财产做赌注,仇平十分震惊,又有些不相信。 “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少银子?说不定你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是富商之子!” 话音刚落,仇平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 别的不提,就拿陆致身边那个国色天香的妾室来说,等闲人断然得不到这般貌美的女子。 “我的身份是真是假,你父亲最清楚。”阮亭面色无异常,眉宇间透着气定神闲。 他朝平时使了个眼色,不多时,几十个小厮抬着木箱子进来,大大的木箱子摆了一排,打开盖子,金光璀璨,里面是一摞又一摞的金条、银票和地契。 猛然看到这么多金条和银票,在场之人无一不张着嘴巴,一片哗然,“乖乖,这加起来得有多少银子啊!” 仇平亦是如此,他盯着一溜排的金条,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在赌坊里长大,什么出手阔绰的人没见过,在广州府还繁华热闹的时候,进来赌坊的达官贵人,一夜之间输掉十几万两银子都是常事。 可像陆致这样财大气粗的,把所以的银子都赌上,还真是不多见,光是银票和地契就装了满满几个箱子,这是什么概念!怕是整个广州府找不出一个比他还要阔绰的人! 阮亭靠在梨木椅上,“这只是一小部分,若是我输了,在苏州府的财产,我会尽快交给仇小公子。我的诚意摆在这里了,仇小公子可愿和我赌一把?” 仇平从震惊中回过神,“陆致,你当真想好了吗?若是你输了,你所有的财产都是我的了!” 阮亭低笑一声,玩味的道:“生意人,哪一个不赌,无非是赌的大一点,还是小一点。况且,未必我会输。” 仇平眼里闪过贪婪的光,财帛动人心,苏州府的富庶繁华,他是听说过的,陆致的财产,怕是要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 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很难让人不动心。 他脑子里飞快的权衡着利弊,他是赌坊的少爷,赌坊里所有的猫腻和赢钱的手段,他最清楚不过,这里还都是他的人,有专门可以听辨骰子大小的老手。 陆致是赌徒,而他等于是处在庄家的位置。况且,前几日陆致来到赌坊,一把都没有赢,水平不足为惧,陆致明显是赌/性成瘾,失了神智,才会用自己全部的财产下赌。 左思右想,仇平觉得自己处在绝对有利的一方,他胜利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若因为犹豫不定错过了这次机会,损失的可是不计其数的银子。 还有一点,他父亲这几日外出办事,赌坊是他说了算,他应下这个赌局,仇鸾也不会立即知道。 * 主动提出要赌的人是他,阮亭却是没有一点紧迫感,“仇老板经营赌坊多年,仇小公子也是爽快利落、峻拔英伟之人,我才想着与你尽兴的赌一把,若是你不答应,那我就让下人把这些箱子搬回去了。” “慢!”仇平狠狠拿起桌子上的的茶盏,一饮而尽,又把茶盏用力砸在桌面,“我和你赌!” 仇平脾性暴躁又好面子,最怕被人激。既然胜算那么大,他没必要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广州府是仇家的地盘,赌坊里千千万万的套路,他更是熟悉。他的退路有很多,要担心的人是陆致才对。 他盯着阮亭,“你想怎么赌?” 阮亭打开折扇,“赌坊是仇小公子的地盘,来者是客,这规矩该由我定下!” 仇平同意了,“是这个理。” 他本就处于上风,若是再冒冒然抢着定下规则,这可就是把不公平摆在明面上了。 阮亭拿着折扇,轻轻点着桌沿,“前几日来赌坊,我一直玩的是赌大小,今个就继续赌大小吧。你我共赌十局,中间不可叫停,不可退出,主动叫停者,即为输者。若你赢了六局,则把我全部的财产交给你,否则,即是我赢。” “好。”仇平答应了。 赌大小不是多么复杂的赌法,再者,这个规矩听起来很是公平,并没有偏向陆致那一方。 阮亭笑了笑,“我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不知仇小公子的赌注是什么?” 仇平一时哑言,往左右看了一眼,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赌坊里围了这么多人,平时可没有这样热闹啊! 人群中一人插了一嘴,“赌个大的!陆公子出手这样阔绰,仇小公子可不能比不上陆公子啊,咱们赌坊的脸面,就交到仇小公子身上了。” 这么多人看着,仇平没法子,只得打肿脸充胖子,“这个赌坊,我占四成,就拿这四成和我余下的财产做赌注。” “好,仇小公子好魄力!”阮亭拍掌,“方才我说的规矩,仇小公子也应下了,既如此,就开始吧!” 阮亭定了规矩,摇骰子的人则是赌坊里一个上了年纪的伙计。 骰子在骰蛊里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甄玉棠不禁认真起来,直直的盯着不断晃动的骰蛊。 阮亭全部的财产,其实还真没多少,他的俸禄,全都在甄玉棠手里,甄玉棠会每个月给他一些零用钱。 可刚才阮亭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差一点把甄玉棠骗着了,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阮亭手里的财产真是富可敌国呢! 摇骰子的声音停下,阮亭随意道了一句,“小。” 仇平不着痕迹朝人群里一个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而后道:“大!” 骰蛊被打开,三颗骰子的点数加起来恰是十一,确实是大。 仇平得意笑起来,赌场里有专门出老千的人,也有专门听声就能辨别大小的高人,方才他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那个中年男子,外号叫崔老九,脸上有着明显的黑痣,正是他手下的人,自然是站在他这边。 接下来的三局,是同样的结果,利用旁门左道,仇平每次都赢了。 很快,到了第五局。仇平早没了一开始的心惊胆战,脸上得意的笑也越发明显,只要赢下接下来的两局,他就是最终的赢家。 * 第五局按部就班的进行,仇平一如既往的朝崔老九看去,却突然变了脸色,崔老九怎么不见了? 阮亭探究的看着他,“仇小公子在看什么人?” 仇平收回视线,赶紧道:“没什么。” 阮亭唇角噙着浅笑,“既然没什么,该你了,仇小公子。” 没有崔老九给他支招,仇平皱着眉,只得随便猜了个结果,“小。” 不料,这一局的结果却是大。 仇平拧了拧眉,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不过,他已经赢了四局,赢面很大,不过是输了一次,不算什么。 仇平打好精神,等着下一轮开始。他本以为崔老九马上就会回来,可是,直到这一局结束,才看见崔老九矮小的身影。 没有崔老九帮忙,仇平心绪难定,时刻担心出意外,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一下子输了两局。 仇平火气越来越盛,直到看到崔老九进来,他沉着的脸才不那么难看。 崔老九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太清他的面孔,仇平皱着眉端详了几眼,心生怀疑,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时,许是注意到仇平的视线,崔老九抬起头,不明显的冲他点点头。 仇平拧着的眉松开,黑痣还在,也是他熟悉的面孔,正是崔老九的模样,看来是他多想了。 接下来是第七局,仇平以为胜券在握,脸上重新恢复得意的神情,按照崔老九的提点猜着大小。 然而,不知是崔老九失灵了,还是仇平的运气太差,他又一连输了两局。 到这一刻,他与阮亭都赢下四局,谁能赢下最后两局,谁就是最终的赢家。 一转眼到了第九局,仇平呼吸急促起来,迟迟不敢猜大或是猜小。 一连输了几把,他已经不信任崔老九的赌技了,可是他也不相信自己的水平。 他的脑子仿佛被塞进一团泥浆,晕乎乎的。 目前他与陆致打成平手,按理说,此刻叫停,他不会承担一丝风险。 可棘手的是,他答应了陆致定下的规矩,不可叫停,不可退出,否则,不用继续赌下去,他直接就是输家。 初时听到陆致定下的规矩,他满心满眼的不以为意,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些规矩是一个怎么跳也跳不出来的陷阱,断绝了他弃赛的一切可能。 仇平勉强打起精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陆致,和气生财啊!若是你我都弃赛,我们不会浪费一丁点银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家有钱一起赚,如果最后两局我赢了,你损失的可是全部的财产。陆致,美妾在怀的日子你过得好好的,作何非要弄的两败俱伤?就算你执意要赌,总要问一问你身边人的意见吧?” 阮亭轻笑一下,并不被仇平的话术影响,幽深似海的眸光,落到甄玉棠身上,“还赌吗?” 甄玉棠微微怔愣,虽然她知道阮亭是在给仇平挖坑,可亲身经历这些事情,一次又一次等着骰蛊打开,她不免被屋子里紧迫的气氛感染,为阮亭捏了一把汗。 接近仇鸾不容易,如果最后两局阮亭输掉了,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布局便是功亏一篑。如果阮亭的身份很快被暴露,他身边只有两三个护卫,她和阮亭能不能顺利逃出广州府尚不可知。 其实,仇平说的不错,及时止损,这是万无一失的法子,阮亭也不用承担未知的风险。 然而,留给她与阮亭的时间不多,错过这一次机会,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找寻到合适的时机! 阮亭把选择权交到她的手里,甄玉棠深呼吸一下,尽力忽视怦怦直跳的心跳声,只说了一个字,“赌。” 阮亭面容浮笑,他的夫人没有让他失望,转而他看向仇平,正色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赌坊,天大地大不如规矩大。如果今个你乱了规矩,明儿他乱了规矩,仇家的赌坊,还要继续开下去吗?” 仇平一噎,他是仇鸾的亲儿子,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整个仇家和整个赌坊,不管是输是赢,他都要继续赌下去。 否则,他亲手打翻了仇家的招牌,其他人怎会愿意来赌坊? 若是赌坊的生意受到影响,他父亲定是饶不了他! 仇平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最难熬的不是最后一局,而是第九局。 如果第九局他赢了,那么胜算仍然比陆致大,可一旦他输了,他最好的情况也只是与陆致打成平手。 “扑通”,明显的心跳声传来,仇平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额头甚至出了一层细汗,他半张着嘴巴瞧着阮亭,却没在他面上看到一丝紧张。 阮亭这般胸有成竹,莫不是料定了自己会赢?难道说,阮亭一开始就是在给他挖坑? 阮亭沉稳的态度,令仇平忍不住想东想西,一颗心乱糟糟的,直到被摇骰子的人催了几下,他动了动嘴皮子,大脑一片空白,凭感觉道:“小!” 这次,依旧是他输了,三颗骰子的点数加起来大于十。 看到结果,仇平脑子像是被炸开了,脸色无比苍白,全身不停的打着哆嗦,只剩下最后一轮。 若他赢了,也只是与阮亭打成平手;若他输了,就要把赌坊的四成利润拱手让人。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眉头掉下来,一滴滴砸在桌面,依照仇平的想法,他巴不得弃赛。 可赌坊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旦“放弃”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他就成了个笑话,仇家赌坊的声誉也会跟着受损。 阮亭还有心情含笑道:“要继续吗,仇小公子?” 仇平一次又一次的用袖子擦着脸上的冷汗,半晌道:“我放弃。” 阮亭手里的折扇触着桌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仇小公子当然可以放弃,只是,按照规矩,主动叫停者,即为输者,你依旧输了比赛。” 伴随着折扇发出的声响,仇平如惊弓之鸟,身子抖了一下,脸色越发苍白,进也不行,退也不行,不管他怎么选择,都是死路一条。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赌。” 第十轮开始了,摇骰子的时间并不长,可那一声声,宛若格外的漫长,狠狠砸在在场之人的心头。 仇平桌子下的双腿颤抖起来,双手也忍不住颤抖,铺天盖地的绝望淹没他的全身,早在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 仇平脑子又晕又沉,因为紧张和恐惧,他丧失了所有的判断力,口中吐出来一个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说的是大还是小。 他的对面,阮亭则一如既往的沉稳,不见慌乱和紧迫,“小。” 摇骰子的人道:“结果出来,是小。” 十局比赛,阮亭连胜六次。 听到这个结果,甄玉棠两靥生出浅笑,一直僵硬的身子,终于软下来,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处,万幸和原定计划一模一样,没有出一点差错。 —————— 有人欢喜有人愁,仇平目呲欲裂,狠戾的盯着那三粒骰子,身子却是越发抖得厉害。 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他输掉了赌坊的四成。 不行,仇家赌坊不能落到阮亭手里,不然的话,他的父亲和他的大伯父,怕是能一刀砍了他这个不孝子。 他强撑着站起身,翻来覆去检查着骰蛊,想要找到陆致作假的痕迹。 结果自是不如他所愿,摇骰子的人是赌坊的伙计,还有崔老九帮他作假,这还是他自己家的赌坊,陆致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天时地利人和,他全都占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输给了陆致。 仇平仍旧不愿相信,他怒吼一声,“陆致,你到底耍了什么把戏?之前你来赌坊,没有赢过一次,为何今日能够连赢六次?” 阮亭扇着扇子,“许是今儿我运气不错。仇小公子,这是你家的赌坊,在场之人看着呢,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可是输不起?” 被阮亭一语说中,仇平脸色十分难看,他恼羞成怒,“出去,都滚出去!” 他鲁莽的赶走围观之人,这一动作,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等赌坊里无关之人离开了,仇平虚弱的瘫在椅子上。 形势比人强,他无奈的道:“陆公子,这样大的赌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您与我父亲关系匪浅,您要在广州府做生意,定是离不开我父亲和我大伯父的帮忙。万事好商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阮亭油盐不进,“我只知,万事有万事的规矩,一切要按照规矩来。” 听他这么一说,仇平又慌又乱,然他是输家,只能愿赌服输。 阮亭注意着他的神态,悠闲自得的扇着扇子,“不过,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只看仇小公子答应还是不答应。” 仇平深知绝对不能把赌坊交到陆致手上,陆致愿意给他机会,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仇平急急忙忙出声,“只要可以商量,一切都好说。” 阮亭淡声道:“我是做丝绸生意的,无意涉足仇家赌坊。四成赌坊的分成,一年有多少红利,你折成银子,给我就是。我也不多要,只要一年的银钱,此后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我也不会在仇老板面前提及。” 仇平一喜,刚欲答应,可算了算四成的红利,下来是二十几万两银子,他上哪儿弄这么多的白银? 他眼珠子转了转,“陆公子,我实在是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可否宽限一段时间?” 阮亭冷冷扫他一眼,话里透着威严和施压,“仇小公子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明日午时前,把银子送到陆府,否则,等过两日仇老板回来了,我会亲自与仇老板交涉此事。” 说完这话,他拉着甄玉棠出了赌坊。 * 坐上马车,甄玉棠迫不及待的小声问着,“阮亭,你刚刚都不紧张的吗?” 赌坊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她不是当事人,仅仅在一旁看着,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小鹿,一直跳着。 阮亭呼出一口浊气,“当然紧张,要不然我也不会一直扇扇子。” “啊?”甄玉棠吃了一惊,“怪不得与仇平赌的时候,你在扇扇子。不仅是我,仇平肯定也被你的表象欺骗了,我们都以为你一点也不紧张。你看起来十分的轻松,你这样的态度,肯定给仇平施加了不少压力。” 阮亭哂笑,摇了摇头,“结果未知,我也会紧张,所以特意带了一把折扇,既能扇风驱热,又能缓解压力。” 甄玉棠抿唇笑起来,“你倒是聪明。” 接着,她好奇的问道,“你是提前练过吗?仇平一开始赢了四局,你如何保证你可以赢下接下来的六把?” 阮亭回道:“我年少时,与同窗玩过几次骰子,前不久又在赌坊跟着其他老手学了一点。去到赌坊的前几天,我是藏拙了,不过,我的技艺并不能彻彻底底赢过仇平,而是从心理上瓦解他的自信。 这几日,恰好仇鸾不在广州府,若是仇鸾在,绝对不会答应他的儿子压上赌坊跟我赌。 你跟着我一道来赌坊,仇平见到了你,赌坊里又涌进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是我吩咐平时找的人。仇平碍于颜面,自视甚高,我稍微激了他一下,他便应战了。 他占据绝对的优势,定然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放松警惕,我故意让他连赢四把,他只会越发得意。 崔老九提前被我使计收买了,后面几次,他故意给了仇平错误的消息。仇平由胜转输,已然乱了心神和判断力,越紧张,越是容易出错。 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输,只是赌一次罢了。好在,是我赌赢了。” 筹谋一切事宜后,阮亭要做的,便是丝毫不露怯、不认输的赌下去,一步步勾着仇平落入陷阱。 人算不如天算,他唯一要做的便是稳着心神,赌完这十局。 “夫君,你太厉害了!”甄玉棠忍不住夸赞,“再缜密的安排,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我总怕出什么岔子。你亲自筹谋这件事,与仇鸾和仇平这般多疑猜忌的滑头打交道,压力只会比我更大。所有的事情压在你的肩上,不能出一点错,你还不能流露一点紧张。这一段时间,你很累吧!” 阮亭朗声笑起来,“有你陪着,就不那么累了。” 第15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六天 仇平脸色发白, 慌乱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陆致让他明日午时把银子备齐,不是几百两,也不是几千两, 而是几十万两的白银, 就算是倾家荡产,他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不少人看到了他与陆致打赌的过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输家, 他就算是想耍赖, 也没有耍赖的余地。 仇平急不可耐, 一时间起了杀心,他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给陆致的。 仗着两广总督仇涛是他的大伯父, 他惯是张狂,不把人命看在眼里, 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陆致, 这笔债银自是一笔勾销, 还能反过来把陆致的财产据为己有。 想到这儿, 仇平急匆匆求见仇涛。 “伯父,您可知道陆致这一号人?” “陆致?”仇涛脑海浮现当日在仇府见到那位年轻贵公子的场景,“我在府里见过他一面,近来你父亲与他关系不错,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赌坊是仇家最大的产业,也是仇家人在整个两广地区立足的根本。仇平自是不敢把输掉赌坊四成的事情告诉仇涛, 否则,先不说能不能除掉陆致, 他自己就没有好果子吃。 仇平胡乱找了个借口, “伯父, 陆致那小子心术不正, 背地里多次对您与父亲出言不逊,他接近父亲,不知到底存了什么打算。侄儿不能眼睁睁看着陆致打咱们仇家人的脸,想问您借几个人,给他一个教训。” 仇涛眉头皱起来,不耐烦的看着仇平,他这个侄儿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从他这里借人手,绝不是轻飘飘给陆致一个教训这么简单,而是会要了陆致的命。 仇涛惯是对这个游手好闲、只知吃喝嫖/赌的侄子没有好脸色,他高喝一声,“胡闹!” “仇平,近来周大将军与锦衣卫的人都在,锦衣卫是何许人也,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广州府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锦衣卫,你还想着在锦衣卫的眼皮子下行凶杀人? 朝廷派来的官员怀疑上我了,不管陆致如何,你都给我安分一点,别给我惹事生非! 你父亲外出干正事去了,你打理好赌坊的事情就行,若是你敢惹出一点岔子,坏了我的计谋,我可不会手软!” 仇涛最后语气不善的道:“无事你便出去吧。” 仇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被仇涛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他不忿的啐了一口。 他本打算借仇涛的手给陆致一个教训,如今这条道路是行不通了,他的父亲又不在广州府,只能靠他一个人解决。 眼看天色暗下来,距离明日午时越来越近,仇平心慌意乱,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口,就算把所有的家底拿出来,也凑不齐二十多万两白银啊! 仇平瘫在椅子上,脸色又阴又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赶在午时才摸黑从风月场所回府,夜黑风高,恰好撞见府里一群人把几十个沉甸甸箱子往外抬。 出于好奇,仇平偷偷跟在那群人的后面,想要看看他父亲和他的伯父瞒了他什么事情。他也是仇家的一份子,凭什么他不能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跟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一直到了郊外,脚下的路渐渐变得不平坦,仇平没了耐性,正想折身回去,只见那群人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其中一个箱子被人往里抬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壁,盖子掉到地上,木箱里散发着金灿灿的光,在黑夜中格外惹眼。 仇平探着脑袋,瞪直了眼睛,只看到箱子里是一排又一排摆得十分整齐的金条。 想到这儿,仇平回过神,心里有了主意,那些金条是他们仇家的,被埋在庄子里的地下,他偷偷去挖几箱子出来,谁也发现不了,还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先把这些金条抵给陆致,倒不是要把这么多的金条白白送到陆致手里,只是做个面子功夫。 看陆致的样子,还要在广州府待上一段时间,等朝廷和锦衣卫的人离开了,他便可以明目张胆的除掉陆致。那些金条也只是在陆致手里待上几日,最后还是他们仇家人的。 这不是个好法子,可仇平实在是别无他法,经过一整天的打击,他早已丧失了神智,只能先把眼下欠了二十多万两银子的事情解决掉。 说干就干,仇平狠下心,找了几个身边的小厮,等天黑后,拿上锄头和铁锹,偷摸着往郊外去了。 ———— 这边,阮亭一直派人监视着仇平的动静,听到他去了郊外的消息后,阮亭一方面派人跟着他,一方面吩咐平时把这个消息告诉许淮。 仇涛乃两广总督,阮亭并无与他接触的机会,只能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而仇涛的弟弟仇鸾更是个千年的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想要从他嘴里撬话,并非易事。是以,阮亭把主意打到了仇平身上。 先是引仇平上钩,让他应下赌局,接着收买赌坊的崔老九,让仇平输掉赌局。仇平走投无路,必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填补上几十万两银子的漏洞,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仇涛收受贿赂的罪证。 阮亭定下计划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许淮,两人联合给仇平挖了坑,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 剩余的事情无需阮亭负责,若是能够找出十几箱子金条,再好不过。若是失败了,慢慢行事便是。 翌日清晨,甄玉棠刚下榻,就看到樱桃一脸喜色。 “怎么了?”甄玉棠好奇的问道。 “夫人,大人的计谋成功了,我刚才听平时说,许大人连夜带着护卫过去,正好抓到仇平在挖金条,不光是金条,还有十几箱子珠宝。” 朱唇勾着笑,一大早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甄玉棠同样很是激动,“太好了。” 顾不上更衣,她匆匆出去屋子,恰好撞上阮亭,她拉着阮亭的手掌摇了下,“我听樱桃说仇平上钩了,阮亭,这太好了,你的任务算是成功完成了。” “是啊。” 阮亭噙着笑,他假扮富商之子在仇家人之间周旋,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现在总算是无事一身轻。 甄玉棠又问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呀?” 阮亭正色道:“仇涛的罪证找到了,我的身份会很快暴露,周大将军也准备出兵剿灭那些乱党,广州府要乱了。你先更衣,等用过早膳,护卫会互送着你离开广州府,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你在那里等着我。” 甄玉棠愣了一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不跟着我一起离开吗?” “一旦开战,朝廷要对付的不仅仅是乱党,还有混入其中的倭寇以及仇涛麾下的势力,我身为朝廷命官,自是不能离开广州。”阮亭的大掌放在她的肩上,“玉棠,你先走,我稍后就去找你。” 甄玉棠咬着唇,过了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好。 与朝廷作对的是几股势力,那几股势力一旦联合起来,并不容易被消灭。几个月前,朝廷派了五千将士过来,最后大半死伤人马,一败涂地。这场战斗并不轻松,广州府也即将变得十分危险动荡,离开是最正确的选择。 阮亭是文官,又完成了任务,继续留在广州这个危险的地方,并非是他不得不尽的职责。 然甄玉棠明白,阮亭心里装着苍生和抱负,他不是危急关头只会自己逃跑的官员。否则,前一世他也不可能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 “夫君,我听你的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留在广州府也要注意安全呀!”甄玉棠盈盈冲他笑着,“我等着你安然无恙的去找我,你可不能食言呀!” 阮亭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起来,勾着甄玉棠的小拇指,摇晃几下,温声道:“我答应你。” 大手勾着小手,甄玉棠抿唇笑起来,算是安心了。 *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甄玉棠被护送着离开广州府,她刚出城,广州府高大的城门就被人关上了,炮火声、厮杀声在城内响起,广州这潭深不见底的水,终于变得波涛汹涌。 一部分将士剿灭乱党极其领收,许淮则带领着锦衣卫包围仇府,等着把仇涛绳之以法。 仇涛听见外面的动静,直觉发生了意外,暗道一声不好,抓起床头的匕首藏在袖子里,飞快的朝府门口走去。 看见门口立着的许淮,仇涛沉声道:“ 许大人倒是好兴致,一大早围着我仇府的大门,这是做什么?” “仇总督欺上瞒下,私吞税银,又与红莲党私下勾结,收受贿赂,存有异心。你说我来做什么?” 许淮冷声道。 仇涛脸色一变,仍然嘴硬,“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本官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胡乱给我安插罪名,总要拿出证据来。” 那几十箱子的金条和珠宝,他藏得很隐秘,除了他自己以及他的弟弟,其他人一概不知,他的亲弟弟不可能出卖他,保不准许淮是在故意使诈。 “仇总督不见棺材不落泪!” 阮亭一身湛蓝色锦袍,手里没有拿着折扇,踱步过来。 仇涛讶异的盯着阮亭,之前他见过陆致一次,印象中的陆致浪荡不羁,眉宇间透着风流。 可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陆致,没有了玩世不恭和风流浪荡,墨眸黝黑难测,轩扬又威仪,浑身上下透着矜贵。 仇涛脸上的吃惊迟迟未消,宛若明白了什么,他指着阮亭,“陆…陆致,你竟然和许淮是一伙的?”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仇涛为官多年,与无数人打过交道,断然没有想到会落入阮亭设下的圈套。 许淮不屑的笑了一声,“ 这位可不是苏州府富商之子陆致,而是新科状元郎阮亭。” 闻言,仇涛脸色惨白,“怪不得你到了广州府没几日,就与我弟弟搭上了关系。你倒是好手段,骗了我们所有的人!” 姜还是老的辣,他又哼了一声,“就算你是朝廷命官又如何,本官没有与红莲党私下勾结,你不能无缘无故冤枉本官!” 阮亭神色淡漠,厉声道:“ 仇平与我打赌,输了几十万两白银。他连夜去郊外挖金条,原来那里还藏着几十箱的金银珠宝,都是仇总督的手笔。仇总督任职期间,敛财无度,包藏乱党,其罪当诛,你还有何颜面辩解!” “仇平?” 恍若一棍子打在脑门上,仇涛瞬间没了精气神儿,忍不住踉跄几步,谋划了这么久,竟然是他的侄子露出了马脚。 大势已去,仇涛惨然的盯着阮亭,“本官筹谋多日,若不是你插手,这几日就要通过水路把那些金条珠宝转移出去。没想到,到最后我竟然败在了你的手上!” 在没亲眼见到阮亭之前,他听过阮亭的名字,一次是去年殿试名次出来的时候,一次是阮亭献策成功击退索延汗。 当时,他感叹后生可畏,万万不曾想,他最后折在了阮亭这个年轻臣子手上。 纵然仇涛有心利用麾下的人马杀出去,可阮亭与许淮打得他猝不及防,经过一场恶战,最终捉拿下仇涛。 仇涛被擒获,仇家人也跟着被关了起来,仇平死死的盯着阮亭,面上满腔愤恨。 鉴于事发时,仇鸾不在广州府,未免留有祸患,许淮又派出锦衣卫查询仇鸾的踪迹。 接下来,周大将军率领八千人马,动用西洋军舰,战火纷飞,成功消灭乱党。 等处理好战后事宜,在朝廷任命了新任总督过来后,阮亭一行人踏上返程。 不幸的是,逃窜在外的一小波乱党与仇鸾联合起来,为了报仇,在船上行刺周大将军。 事情发生的突然,阮亭第一个意识到不对劲,身子避过去,一脚踹飞刺向周铮心口的长刀。 可以说,能把两广总督仇涛绳之以法,阮亭是最大的功臣。这样一来,流窜在外的仇鸾自是记恨着他。 仇鸾转而把手里的刀朝阮亭刺去,经过一番混战,阮亭要了仇鸾的命。 不过行刺的势力不小,数人朝阮亭出手,他又不是武艺超群的武将,以一敌多,被砍了一刀。 清理过战场,军医给他包扎着,那一刀正好划在腹部,殷红的血染红了纱布,刀痕并不浅。 阮亭自小习武,受伤乃家常便饭之事,军医给他包扎着,他眉头没有皱一下。 许淮在一旁看着包扎的情况,“如果弟妹知道你受伤了,怕是心疼的不行。” 鸦青的睫毛半垂,阮亭微怔,他答应过甄玉棠要安然无恙的回去,如今要食言了。 * 甄玉棠被送到安全之地,她担忧着广州府的战事和阮亭的安危,然又无法打探到那边的情况,只能舒缓着情绪,做起了针线活,转移着注意力。 她准备给阮亭做一件寝衣,以此打消时间。 这一日,她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甄玉棠直起身子,是不是阮亭过来了? 她急匆匆朝外跑去,女郎衣袂纷飞,鬓发上的步摇晃动着。 在抄手走廊的尽头,甄玉棠脚步一顿,看到了走廊对面那抹熟悉的身影。 甄玉棠不禁露出笑,多日来的担忧一扫而光。 她提着裙裾跑过去,耳畔间的碎发随风微扬,眸子弯弯的,含着晶莹的光华,“夫君,你回来啦!” 她小跑着跑过去,距离阮亭两步远的距离处停下,锦裙曳地,女郎眸子里洋溢着剔透灿烂的光华,彰显着她的高兴。 见到甄玉棠,阮亭心头同样浮现着喜悦,他朝甄玉棠走近一步,把她的手包在掌里,“回来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周大将军与许淮也回来了,乱党与倭寇都被解决了。” “太好了。”甄玉棠两靥生笑,“广州府结束了动乱,那里的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不远处的许淮走过来,打断他们二人的对话,“弟妹,归程时遇到乱党行刺,阮亭为了救周大将军,被砍了一刀,眼下伤势未愈,就要劳烦你好好照顾他了。” 甄玉棠面上的笑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担忧,“阮亭,你受伤了?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来到京师前,阮亭也受过一次伤,那一次的伤势并不严重,他却故意装病,来博取甄玉棠的关心。 一晃眼,两年时间快过去了,他的心境有了转变,不想再用伤势来博取甄玉棠的关心。 因为关心意味着心疼和担忧,他不想让阮甄玉棠生一丝担忧。 阮亭勾了勾唇,“不过是些小伤,再说已经过去几日了,就快痊愈了。” 甄玉棠微微鼓了下腮帮子,“才不是小伤呢,被砍了一刀,多疼呀,怎么可能就要痊愈了!夫君,你别骗我!” 第15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七天 “弟妹与你多日未见面, 你又受了伤,其他的事情无需你操心,好好养伤就是。”许淮一个孤家寡人, 可不想留在抄手走廊上被喂狗粮,说了这些话就离开了。 等许淮离开, 甄玉棠与阮亭手牵着手回到屋子。 阮亭刚坐在黄花梨木圈椅里, 就听到甄玉棠清软缠糯的声音,“夫君, 你把衣服脱了。” 阮亭微哂, “ 我才刚回来,玉棠姐姐竟这么着急, 外面天还亮着呢,这样子不太好吧?” “什么呀,你别污蔑我,我才没有那种不正经的想法。”甄玉棠眼睛瞪圆, 亏她一直担心着阮亭的安危, 几日不见, 这人还是这么讨厌。 她道:“我让你脱衣服, 是想要检查你的伤口。” 阮亭不是娇气的大少爷性子, 受了伤眉头皱都不皱一下,不当回事儿。 而随行的军医又不可能整日顾着阮亭, 还要照顾其他伤员。所以,甄玉棠不看一眼的话, 她不放心。 “好。” 阮亭不再逗她,轻笑一声, 脱下外衫。 甄玉棠小心翼翼解开缠好的纱布, 受伤的地方在腹部, 还未结痂,血肉殷红刺眼,长长的一道触目惊心,虽过去几天了,可依然能够看出来当日被砍的那一刀有多严重。 甄玉棠眼眶红了红,“你还说不严重,你就是骗人的!” 面前女郎的眸子湿漉漉的,让人怜惜。 阮亭不愿看到甄玉棠为他难过,温热的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出声诱哄,“不疼,真的不疼,只是看上去比较严重,刀伤都是这样,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恢复。” 甄玉棠没出声,低着脑袋,仔细看了几眼,动作轻轻的为他涂了药,又给阮亭缠好绷带,眼角的绯红这才渐渐散去,“伤势恢复的还不错,你别不当一回事儿,待会儿让樱桃给你煮些乌鸡汤补补身体。” “我记得咱们成亲的头一年,半夜赶路遇到了故弄玄虚的匪贼,你为了保护我与平时他们,受了伤。还不到两年时间,你又受了伤,下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任务,说什么也不让你去了。” 阮亭应了一声。如果他的身边没有甄玉棠,受伤了,他也不会在意,只要死不了,那就没有关系。 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像甄玉棠这样关心他。 甄玉棠是一个很赤诚的姑娘,不爱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可重新接受了他,便不会有所保留。 经历过广州府那一段动荡时光,此刻陪在阮亭身边的,是他可以放心依赖的女郎,他整个人由衷的感到轻松。 他神色慵懒,转移着甄玉棠的注意力,“只看了我的伤口,要不要看看别的?” 别的? 甄玉棠目光落在他的腹肌处,摸上去触感很是不错。 阮亭宽肩窄腰,穿衣显瘦,看上去是个翩翩贵公子,可身上的肌肉肌理分明,恰到好处。 不过,阮亭还受着伤呢,她可不能被男色所迷惑,甄玉棠坚定的拒绝,“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阮亭又是轻声一笑,不再说什么,重新系上外衫。 甄玉棠在一旁问着,“仇涛的势力彻底被消灭了吗?万一还有逃窜在外的仇家人,伺机而动准备报复你,可怎么办呀?” “别担心,仇家人都被抓起来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仇鸾不在广州府,这才给了他可趁之机。”阮亭道:“高首辅和杨大人也指派了新的两广总督过来,乱党一事是彻底解决了。” “这便好。” 甄玉棠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上一世,阮亭奉旨来到广州府剿灭红莲党,也是在那个时候,她被温如蕴下了毒,性命垂危。 当时整个阮府都在为她的病情忙碌,阮亭更是办完差事后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原本需要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他缩短一半,不知为了赶路而跑死了几匹马。 这一世阮亭都受伤了,想来前一世也没有避免。 到了这一刻,甄玉棠才知道,原来,那时候阮亭是带着伤快马赶回京师的。 阮亭伤的十分严重,却不顾及伤势,没有在她面前表露出来,也没有让她知道。 他奔波数月,为政事而忧心,九死一生,等回了府,没有片刻歇息和养伤的时间,承担了一切事宜,推掉所有的公务,告假在府,找了无数名医和宫里的太医为她诊治。 她喝药的时候怕苦,可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她一天要喝上几大碗苦涩的汤药。 明明知道没有多少时日,甄玉棠无数次想过放弃,她不要喝那些苦涩的汤药,反正也没有效果。 有时候她会想,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她也不用忍受那么多的痛苦。 是阮亭守在她的床头,包容着她的一切脾气和无理取闹,在她喝完药后,立即往她嘴里塞一块甜甜的果脯。 若是甄玉棠死活不愿意喝药,阮亭会陪着她,甄玉棠要喝多少药,他也不嫌苦,跟着甄玉棠一道,喝下同样的药汤。 甄玉棠昏睡不醒的时候,阮亭依然守在她的身边,为她擦面,给她梳发,悉心照顾着她,亲力亲为。 在她最后的那段时间,是阮亭一直陪在她身边,让她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苦楚。 前世,甄玉棠被阮亭牵连,大好年华而失去了性命,阮亭又对她不上心,夫妻十年,却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 在这样的打击下,不得不承认,哪怕甄玉棠一贯洒脱,实则她心底深处是怨阮亭的。 她怨阮亭不回应她的情意,她怨阮亭的青梅害了她,她怨阮亭的家人事事为难她,她可以怨恨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她对阮亭满满腔的情愫和喜欢,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消失殆尽。 所以刚刚重生的时候,甄玉棠不想再放任自己喜欢上阮亭,不想再品尝那十年的酸楚,不想再成为阮亭的夫人。 只要阮亭不参与到她的人生轨迹中,她就一直是那个骄傲的甄家大小姐,所有人都宠着她、疼着她。 然而过了这么久,甄玉棠突然意识到,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她怨阮亭是应该的。 然而,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在她不知情的时候,阮亭在背地里也为她付出了许多。 阮亭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有诉一句苦,毫无怨言的照顾着她 ,做到了为人夫君应该做的一切事情。 阮亭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他也没有那么的坏、那么的让人讨厌。 上一世两人没能交心,不单单是阮亭对她不上心,她与阮亭之间存在很多问题,有很多的差异和矛盾。 一味的追究对与错,是不能彻底算清楚哪个人对的多,哪个人错的多。 阮亭探究的视线落到甄玉棠面上,“在想什么?” 甄玉棠回过神,盈盈的笑着,“没想什么,你在屋里待着,好好养伤,我陪在你身边,你想要喝茶或是看书,说一声就是了,我给你拿过来。” “受了伤,就能享受到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挺值得的。”阮亭戏谑的开口。 甄玉棠鼓了鼓嘴,冲他做了个鬼脸,“受伤一次就够了,若是有下一次,我才不照顾你呢!” * 夜色降临,周大将军体恤将士,下令在此地休整一日,第二日出发回京。 烧好了热水,平时把热水抬进去,甄玉棠顺口问了一句,“你能自己沐浴吗?” “不能。”阮亭懒洋洋的道。 甄玉棠粉靥生笑,颇是狡黠,受伤的前几日,不都是阮亭自己沐浴的嘛!今个找到了她,就开始欺骗她了。 她知道阮亭是在骗她,念在阮亭是伤员的份儿上,懒得和他计较,“那我帮你,好不好?” 这个时候还能拒绝的,一定是个傻子。 阮亭当然不傻,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去到屏风后,只脱了上身,阮亭下身穿着亵裤,他峻拔的身躯,透着男子独有的力量和强大。 哪怕和阮亭肌肤相亲不止一次,可处在这样的情况,甄玉棠也会害羞,两颊不由得染上红晕。 阮亭的伤痕在腹部,不能沐浴,甄玉棠拿着帕子,给他擦着后背。 女子的手指白皙软绵,游走在后背,像是羽毛轻轻划过,酥酥痒痒,一直蔓延在阮亭的心头。 犹如枯木中生了一点火,灭是灭不掉的,阮亭心头的燥热一瞬间生了出来,距离上一次和甄玉棠亲热,有大半个月时间了。 阮亭的声音沉下来,幽深的眸里染上一层情/欲,“玉棠姐姐,我自己来。” 甄玉棠一怔,很快明白阮亭话里的意思,她那一张脸更红了,顶着红通通的一张脸去到了外间。 果然,她就不应该关心阮亭,这人不是挺生龙活虎的嘛! 入睡的时候,柔柔的乌发垂下来,甄玉棠在阮亭的唇角亲了一下,杏眸看着他,“夫君,你是伤员,要清心寡欲养伤才对。” 阮亭不是沉溺□□之人,刚才也只是一瞬间心生燥热,自然不会迫不及待。 唇角勾了勾,他道:“亲一下可不够,我都受伤了,你给我点补偿,我才能安心养伤。” 甄玉棠啾啾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好啦,快睡吧!” 她身上的清香盈在帐幔中,让人安心又放松,墨眸浮现出柔情,阮亭抱着她,这次满足的阖上眸子。 一夜好眠,第二日大军出发,阮亭一行人依旧是走水路。 到了苏州府的时候,周大将军过来,“阮亭,此次捉拿叛臣、剿灭乱党,你立下了大功,你还救了我一命,若不然,仇鸾的那一刀就要砍在我身上了。 我记得苏州府是你的家乡,你无需急着回京复命,在苏州府待上一段时间,以便养伤,再多陪一陪你的亲人和阮夫人。阮夫人跟着你走东走西,想来也很是辛苦。” 是否留在苏州,阮亭不太在意,可甄玉棠的家人都在泰和县,若是她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 阮亭出声,“多谢将军。” 两广总督仇涛以及乱党的几个领头人,当着广州府百姓的面被处死,以儆效尤。 然周大将军与许淮身肩重任,需要回京向朝廷禀报此事,还要把收缴上来的财产送回京城。是以,他们俩不能停留。 周铮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假扮富商之子陆致,为了接近仇家兄弟,费了不少银钱。我不是吝啬之人,朝廷也不会白白拿臣子的银子。你在广州府花销的一切费用,都会给你补回来。” “谢将军体恤。” 阮亭含笑道:“实不相瞒,下官俸禄微薄,这次花销的一部分费用,是我夫人给予我的。万幸朝廷把这些银子补了回来,不然,怕是我夫人要把我赶去书房睡觉。” “哈哈哈!”周铮笑起来,许多男子好面子,羞于提起这样的事情,哪怕用着妻子的嫁妆,也要装成大爷似的。可阮亭不是这样的郎君,坦坦荡荡。 “世间像阮夫人这般有魄力的女子甚是少见,你放心,为了不让你被阮夫人赶去书房,我回到京师,就督促着户部把银子送到阮府。” 与周大将军与许淮辞别,阮亭与甄玉棠在苏州府的码头下船。 阮亭把周大将军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周大将军这样说了,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你我二人。” 甄玉棠问道:“那你给我买的珍珠还有西洋钟之类的东西,需要还给朝廷吗?” “不用,你我完成了任务,朝廷看不上那些东西,不仅不会收回去,还会给我们更多的奖赏。” 甄玉棠高兴的道:“不错呀,说来还是我们赚了,除了赏赐,还白白得了价值几千两的金银珠宝。” 阮亭打趣着,“如果朝廷不出这笔银子,我一时半会儿也还不上,玉棠姐姐不会心疼?” “心疼呀!”甄玉棠眨了眨眼睛,然后狡黠的道:“ 不过有你留在我身边当小白脸,我也不算亏。” 阮亭心头蓦然一动,甄玉棠随随便便的一句情话,总能拨动他的心弦,让他感受到甄玉棠对他的在意。 若不是场合不对,阮亭真想亲她一下。 无事一身轻,上一次在苏州府短暂停留的几日,阮亭身上担负着正事,甄玉棠与他没有多少心思享受。 这一次,他们俩悠闲自在的漫步在府城街头,炽热的盛夏过去了大半,赶在夏日的尾巴,空气中的炙热消失了,天色蔚蓝,日光灿烂,偶或有微风拂面,送来街角香料铺子里的幽香。 甄玉棠颇有兴致品尝着小摊子上的吃食,她吃不下的,就交给阮亭,也是老夫老妻了,谁也不嫌弃谁! 这条街的对面,一个着竹青色锦裙的年轻妇人从铺子里出来,她随意抬头朝前看了一眼。 正是这么一眼,这位年轻妇人当即停下脚步,直直盯着阮亭和甄玉棠所在的方向。 第15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八天 年轻夫人身旁的丫鬟不解, “夫人,您在看什么?” 着竹青色衣裙的女子并没回答,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是阮亭, 之前她听说阮亭与甄玉棠从京师回来了,没想到今个在街上偶遇了他们。 多年不见, 阮亭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寂与淡漠,愈发峻拔清贵。 她的目光接着落到与阮亭并肩而走的甄玉棠身上,神色十分复杂。 这边, 甄玉棠伸手指了一下, “前面有家酒楼,那里的招牌菜很是不错,我每次来苏州府,都要去尝一尝。” 阮亭不重口腹之欲,可他喜欢陪着甄玉棠一起吃东西, 也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有甄玉棠陪着, 再寻常不过的膳食也多了些滋味,“好, 快到午时了, 用过膳我们再回去。” 那家酒楼就在这条街的最前方, 甄玉棠朝那处看了一眼,余光却看到一抹竹青色的身影,对面那个妇人好像也在往她的这个方向看。 甄玉棠停下脚步,打量了几眼, 揪着阮亭的袖角摇了摇, “夫君, 你看见那个女子没有?有些眼熟。” 阮亭顺着方向看过去, 神色微怔, 很快又收回视线,顿了一下,道:“是沈念瑜。” “沈念瑜?” 甄玉棠低声重复一句,脑海里把名字与人对上了号,“原来是她,我说这么眼熟呢。她也在往我们这边看,是不是也认出我们了?” 甄玉棠话音刚落,却见沈念瑜似是意识到阮亭认出她了,急忙转身,不再停留,上了马车离去。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她与阮亭又不是凶神恶煞,她还以为沈念瑜要过来打个招呼呢。不过离开了也好,若是沈念瑜过来了,也没什么可聊的。 沈念瑜是阮亭在府学读书时一位夫子的女儿,沈夫子曾想着把她许配给阮亭。 甄玉棠与阮亭定亲后,沈念瑜还主动找到她,说她配不上阮亭,说阮亭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甄玉棠对沈念瑜没什么好印象,这么多年不见,都把这号人给忘了。 她好看的眸子闪过狡黠的光,“阮亭,刚才我都没有认出来是她,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沈念瑜有才情有气质,你不会是对她念念不忘吧?” 阮亭哂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甄玉棠的眉头一下,“胡说!为夫念念不忘的女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哼,别以为阮亭说几句情话,她就不追究了! “那你怎么还记得沈念瑜呀,相比未出阁时,她是有些变化的。你认出来是她,可是一点儿没犹豫。” 阮亭闷声笑了一下,“玉棠姐姐,你夫君好歹也是大晋朝的状元,别说是沈念瑜,就算是街上随便一个人走过去,我也不会忘记!” “状元郎了不起呀?”甄玉棠并没吃醋,纯粹是起了兴致来打趣阮亭,“阮婷婷,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拐着弯夸自己呢。” 在泰和县的时候,她都没有把沈念瑜放在眼里,过了这么久,更不会乱吃飞醋。 阮亭勾了勾唇,反问道:“那不成玉棠姐姐是醋了?” “没有呀!”甄玉棠两颊露出笑,“不过我好奇的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沈念瑜的爹爹是府学的夫子,她才情又出众,是合适成亲的人选,远比我要合适的多。你不会后悔吗?” 阮亭戏谑的道:“ 我是个肤浅的人,不看重才情家世。” 肤浅的人?阮亭这是夸她长得好看呢,至于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被甄玉棠无视了。 她笑吟吟的道:“ 阮亭,你不行啊!堂堂大晋朝的状元郎,竟然是个肤浅的郎君,那些爱慕你的姑娘知道的话,估摸着心都要碎一地了。” 阮亭慵懒的出了声,“那让我摸一摸玉棠姐姐的心碎了没有?” “你…”,甄玉棠被阮亭这番厚颜无耻的话给惊到了,大庭广众下,阮亭这是在调/戏她呢。 她两颊红扑扑的,“你不要脸!” “这就不要脸了?等晚上的时候……” 阮亭话还没说完,甄玉棠赶紧踮脚捂着他的嘴,瞪圆了眸子,“不许说!” 阮亭顺势亲了亲她的手心,而后道:“好,我不说。” “ 当时,我曾短暂考虑过是否答应沈夫子的撮合。然她出身好有才情又如何,她不是你,我不需要这些,也不后悔。” 阮亭神色认真起来,“除了功名,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主动求娶你,看起来是在我的规划之外,可仔细想一想,正是因为你是我内心深处想要的那个人,才会脱离了我的规划。” 阮亭的这番情话,其实称不上是甜言蜜语,十分现实,也有些扎心,甄玉棠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 不过甄玉棠倒不觉得不高兴,阮亭本就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他有野心和抱负,情爱对于他来说,不是必需品。 “我知道啦。”甄玉棠盈盈一笑,“我就是见到了沈念瑜,故意打趣你呢,我知道你与沈念瑜没有关系。” * 第二日,得知阮亭在苏州府,府学的夫子举办一个宴席,邀请了阮亭与甄玉棠,还邀请了阮亭的同窗,地点就在府学。 自打府学出了阮亭这么一个状元郎,地位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学子跑到这里求学。 阮亭不是忘本之人,哪怕他比在场所有人官职要高,没摆一点架子,他举起酒盏,敬酒道:“学生有此造化,多谢诸位夫子辛勤教导。” 待饮下酒,他继续道:“学生家境贫寒,深知求学不易。在翰林院待了两年时间,学生攒下一些积蓄,加之之前圣上的一些赏赐,学生拿出一千两白银赠给府学,用于奖励贫寒又刻苦的学子。学生另外在城郊买下八十亩地,也赠给府学,每年的收成同样用于奖励贫寒学子。” 府学的夫子吃惊之余,自是十分满意,“多少男子煊赫后就翻脸不认人,为师没有看错你,你踏入官场,却不骄矜自傲,也没有忘记我们这些人,为师代所有的学子向你道谢。” 席位上的沈夫子,盯着阮亭,感慨颇深,又是遗憾又是怅惘。 阮亭还在府学读书的时候,他便觉得他的这个学生定然是前途无量,存着早早把自己女儿嫁给阮亭的心思。 等阮亭拒绝后,他顿觉失了面子,又觉得阮亭不知好歹。他当着阮亭的面拍了桌子,还说了重话。 转眼几年过去,阮亭成了大晋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不少人争着抢着要恭维他。可沈夫子因着这一遭,不敢腆着老脸和阮亭套近乎。 但凡当初他不把事情做的太过分,也不至于今个在宴席上这样的尴尬。 如果他的女儿嫁给阮亭该有多好,当真是一步登天,哎,是他没有这样的好命! —————— 这场宴席很是热闹,除了阮亭,他的几位同窗也在,其中就有赵构。 赵构举杯,向阮亭敬了一杯,“两年前我参加会试失利,我本想着要再过上几年才能见到你与玉棠,没想到你们回来了。阮亭,你可以呀,现在该称呼你一声阮大人了。” 阮亭轻笑道:“你我是同窗,不讲究那些虚礼。” 多年不见,赵构依旧是活泼直率的性情,不过相比之前,稍微胖了一些,“几个月前索延汗率领十万蒙古铁骑攻打京师,当时我可捏了一把汗,生怕你们有危险,又害怕大晋朝被外敌侵/占。后来听说是你献出对策,成功拖延了时间。阮亭,你可太厉害了!听说你也参加了与索延汗的议和,你给我说说索延汗这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如传言的那样茹毛饮血?” 阮亭朗声笑了一下,眼见其他人也有兴趣,他便说了几句。 等这个话题说完,阮亭呷一口茶,“ 距离明年会试只剩下几个月时间,你准备的如何?” 提到这个话题,赵构叹了一口气,“ 会试失利后,我进了府学授课,平日琐事缠身,总静不下心来。加之前不久我夫人又诞下了双胎,每日一回府,我就忍不住抱着我那两个人女儿,没有多少心思温习功课。” 甄玉棠静静听着他们俩的谈话,闻言,不由得接过话,“赵构,你有孩子了?你怎么没给我们写封信呀?” “孩子落地的时候,你与阮亭在回来的船上,便没给你们去信,反正你们要在府城待一段时间,不如明儿去见一见我那两个宝贝女儿?” 甄玉棠高兴的应下来,“好呀,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去看一看。恭喜你喜得千金,还是两个,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千金万金摆在面前也不换。” 赵构笑着道:“是呀,有了孩子,我觉得挺满足的,也就没有多少昂扬的斗志了。” 阮亭也道了一声恭喜,而后道:“看来,明年的会试,你是不参加了?” 赵构又叹了口气,“不瞒你们说,我有举人的功名,待在府学的这几年,学生尊敬我,其他人也是如此,环境安逸,平日琐事又多,斗志一日日消磨的所剩无几,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 更何况我那两个孩子才几个月,若是我去到京师赴考,把她们娘几个留在府城,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下一科的会试我就不参加了,再等三年再说吧。” 话虽这样说,可在一个安逸环境待的愈久,怕是再过去一个三年,赵构也不一定想要去京师赴考。 这个道理,阮亭懂得,想来赵构也是懂得的。 果不其然,赵构又道了一句,“阮亭,我不如你那般坚毅,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拦你的脚步。我不行,我就是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性子,以后咱们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 阮亭唇角扬了扬,“是说长相上的差距吗?” 赵构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指着阮亭,“你啊你啊!别说,这几年你更俊了,有女万事足,我倒是胖了一些。” 赵构有感而发,他与阮亭的差距确实是越来越大,这不是一句客套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阮亭会选择顾及他的颜面。 两人师出同门,阮亭成了状元,日后会越发煊赫,而他迄今只有举人的功名,得过且过,心满意足。 差距如云泥之别,纵然赵构并未不甘,可当着众人的面提到这个话题,尽管是他先提起来,他也会觉得有一二分的难堪。 阮亭却是用风趣的话语,转移了他的难堪。如沐春风般,赵构心里十分温暖舒适。 他喜欢过甄玉棠,还想过要当甄玉棠的上门女婿,若是换成其他心胸狭隘之人,定是对他没一丁点儿的好脸色。 然,阮亭从来不会拿这些事来为难他,两年前他去到京师赴考时,阮亭更是对他颇多帮助。 * “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只要儿女家人伴在身侧,留在府城也挺好的,没有必要强求自己做一些不适合的事情。”阮亭很能理解赵构的选择,“等我与玉棠年纪大了,我们也回到府城来,到时候可以与你作伴。” 被阮亭这么一开解,赵构心里淡淡的低落散去,“好呀,我当然欢迎你们,我要看看几十年后你是不是还比我俊。” “我都有两个千金了,说来在这件事儿上,我倒是比你领先。”赵构又笑起来,“你与玉棠成亲也快两年时间了,也该要孩子了吧?” 阮亭看了甄玉棠一眼,前世他与甄玉棠成亲十年,都没有孩子,等回了京,他要好好查一查这件事。 他温声道:“不急,随缘。” 阮亭不想当着甄玉棠的面提起孩子的事情,随即错开了话题。 宴席结束,阮亭与一众夫子寒暄后,与甄玉棠慢悠悠在府学走着。 府学与之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阮亭感叹着:“衣锦归乡,所有人见着我,脸上都挂着笑。” “一个人有钱有势了,身边的人一瞬间都变成了好人,那些人之前的恶行,仿佛被他们自己忘记了。” 甄玉棠也有这样的体会,“不过看着他们讨好的笑,总比看着他们哭要顺眼的多,你说是吧?” “是。” 阮亭噙着笑,握着甄玉棠的手,沿着白石小道往前走。 白石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梳发妇人发髻的女子,那人正是沈念瑜。 昨个在街上见到了阮亭与甄玉棠,她总是想起他们俩,听说阮亭今个要来府学赴宴,沈念瑜找了个借口,忍不住从夫家赶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她的夫君,不如阮亭出色,阮亭是她在府城见过的最为出众的郎君。 不过,沈念瑜已非未出阁时那般稚嫩,她嫁人了,还有了孩子,她对阮亭早已没了当日的爱慕之情。 今个她过来,并不是不甘心,也不是放不下。 她想要来看一看,看看阮亭娶了甄玉棠,有没有后悔,还想看看阮亭是否会一直守着甄玉棠过下去。 沈念瑜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唤了一声,“阮大人,阮夫人。” 听到声音,甄玉棠抬头看过去,又是沈念瑜。 既然昨日沈念瑜在街上看到他们俩了,看来今个沈念瑜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府学的。 这样想着,甄玉棠面上不显,浅浅笑了下,“ 好久不见。” 沈念瑜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好久不见。” 她转而看向阮亭,“阮亭,在京师待了这么久,你还好吗?” 沈念瑜这句话有意思,听起来阮亭与她有过一段让人浮想联翩的关系似的。 阮亭淡声道:“有我夫人陪在我身边,自是一切都好。” 沈念瑜身子僵了一下,阮亭的态度十分明显,她知晓自己不该继续待下去,可她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阮亭,你与玉棠成亲这么久了,你府里就没有进来新人吗?你真的会一直守着甄玉棠过下去?” 甄玉棠与沈念瑜并无太多交集,她不想把场面弄得太尴尬,可没想到沈念瑜孩子都有了,还是这样的拎不清。 既然这样,甄玉棠也就不用客气了,“这是我与我夫君之间的事,与你有关吗?” 第159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五十九天 沈念瑜脸色慌了慌,“阮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想要离间你与阮大人的感情,我只是…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甄玉棠讥诮的笑了一下,走过去,神色冷下来,“你哪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你巴巴的赶过来,是想要看看我有没有被阮亭厌弃,你巴不得看到我与他夫妻情断,这样才如了你的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甄玉棠的这番话毫不留情,沈念瑜本能的不想面对甄玉棠,又被甄玉棠戳中了心底深处的想法,一瞬间,她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忍不住后退几步。 甄玉棠说的没错,当初阮亭宁愿选择一个商户之女,都不愿接受她的情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念瑜以为自己已经释怀,可在街上看到阮亭与甄玉棠的那一刻,她怎么都忘不掉,心里的不甘翻涌上来,日夜萦绕在她的心头。 两年时间过去了,阮亭已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功名的郎君,在年轻官员中风头无两。 沈念瑜想知道阮亭是否还喜欢着甄玉棠,她得不到的,自然也不希望别人得到, 只有看到甄玉棠被厌弃,她心里的不甘才会消失。 “只是,要让你失望了,阮亭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甄玉棠又出了声。 对付沈念瑜这样的人,就不该给她留情面,“你上赶着跑过来,如果这件事被其他人发现了,沈夫子在府学该如何自处?你的夫君知道夜夜同床的妻子,心里却装着其他男人吗?” “你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你以为你跑过来可以恶心到我,你以为你可以在阮亭心里留下一些印记?沈念瑜,自始至终,你恶心的是你的家人,你伤害的也是你的夫君和孩子。” “我……”,沈念瑜往后退着,甄玉棠的那番话,句句毫不留情的扎在她的心头,让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就像是被人扇了几巴掌,沈念瑜羞愧的抬不起头,想到家人,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甄玉棠说的没错,她的夫君不如阮亭出色,可也敬她爱她,她的儿子还在家中等着她回去,可她呢,厚着脸皮跑来,要破坏别人夫妻间的感情。 “对不起!”沈念瑜啜泣着,“我从小饱读诗书,我也唾弃这样的自己,我总是忍不住拿我的夫君和阮亭比较,我总是觉得不甘心。可是,你与阮亭能不能走下去,关我什么事情,阮亭从来不是我的。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甄玉棠扫了她一眼,“这句对不起,还是留着给你的家人说吧!” 阮亭神色十分淡漠,声音中透着冷厉,“我与我夫人如何,用不着你操心,即便有朝一日我们分开了,那一定是我对不起她。念在沈夫子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一次,不会这么轻易的揭过去,你好自为之!” 沈念瑜身子哆嗦了一下,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呢?她出现在阮亭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阮亭的温柔只会给予甄玉棠一个人,阮亭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她所有的不甘,都源于她自己。 沈念瑜没有脸继续停留,低着头快速离开。 搅事精终于走了,至于沈念瑜是真的知错了,还是在装可怜,甄玉棠一点也不在意。 假如说沈念瑜收了心,自然是好事,如果她继续拎不清,也不会影响到甄玉棠一分,而是会自食恶果。 日光温煦,两人继续沿着白石小道走着。 阮亭转头注视着甄玉棠,他与甄玉棠的纠葛,经历了两世,除了甄玉棠,他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姑娘。 只是,他与甄玉棠能否一直走下去,关键在于等他坦诚知晓前世的事情后,甄玉棠是否会毫无隔阂的原谅他。 可现在这个时间,不是坦诚的好机会,阮亭存着私心,想再拖一拖。 墨眸微微垂下,他出了声,“张管家昨日来了封信,说是王娘子与阮娴被温如蕴暗中接到京师了。” “大伯母说好久没在县城见到她们俩了,怪不得呢,原来是去了京师。”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甄玉棠倒不意外,虽然和前世的时间对不上,可前世的时候,王娘子与阮娴贪图荣华富贵,那对恶心人的母女俩也是去到了京师。 阮亭道:“她们俩去到京师,无非是用孝道来胁迫我,让我不得不赡养她们。至于温如蕴,她针对的是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京后有几场硬仗要打,不过甄玉棠并不害怕,“阮亭,有一些猜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若是那些猜测与王娘子和阮娴有关,我不会对她们留情。” 前世她一直没有孩子,她的身子又无多大问题,她猜测,与那对母女俩脱不了干系。 阮亭大掌攥紧,一颗心似是被人捏了一下,甄玉棠口中的猜测,他不难猜出来。 前世,甄玉棠因为他的生母而受了不少委屈,是他对甄玉棠太不上心,没有保护好她。 * 两人从府学离开,今个天气不错,也没乘马车,随意闲逛着。 街道旁摆着一个算命摊子,一位鬓发染霜的算命先生高声叫住他们俩,“公子,可还记得老夫?” 阮亭脚步一顿,看见那人时,有些意外,他大步走过去,“袁先生,您还在这里?” 那算命先生抚着胡须,“今个天气不错,老夫出来摆个摊子,好挣几个铜板去买份采芝斋的松子糖,老夫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甜食。” 说着话,他端详着阮亭,“想来,如今该称呼你一声阮大人了。” 阮亭轻笑一声,“先生客气了。袁先生,那位姑娘就是我的夫人,当初我和她的生辰八字,也是在您这里占卜的。” 算命先生顺着阮亭指的方向看过去,“你倒是好福气。” 不远处的甄玉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对着那算命先生微微颌首。 老先生笑了笑,收回视线,“阮大人人中龙凤,定然要在官场上有一番做为。老夫还记得,当年你说过“人定胜天”几个字,你不相信你与你夫人无缘无分。一晃眼,两年时间过去了,你与你夫人还在一起,看起来恩爱和睦,倒是让老夫有些意外。 只是,前世今生的缘分,不是人人都有这般好的福气。你若是想要和你夫人走下去,还是尽早把一切事情告诉她,夫妻之间真正的坦诚相待,才能真正的走下去。” 阮亭苦笑了下,“一切都瞒不过老先生。” “还记得我说过你身边的人可能会伤害到她吗?”袁先生又道:“好好保护你夫人,用心还是不用心,结果会截然不同。” 阮亭眉头皱起来,一颗心沉了沉,正色道:“是。” 这时,甄玉棠走过来,“夫君,您与这位老先生可是认识?” 阮亭介绍道:“这是袁先生,袁先生知天命,道法高超,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阮亭不信神不信佛,却和一位算命先生交情匪浅,甄玉棠有些疑惑。 她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老先生,你爱吃甜食吗?请您吃糖。” “呦,这是采芝斋的松子糖!”老先生高兴起来,拿了一颗松子糖填嘴里,“老夫刚才还念叨着呢,阮夫人,你倒是与老夫心有灵犀。” 甄玉棠两颊生笑,许多算命先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位老先生倒是风趣,“老先生,我也爱吃甜食,采芝斋的糖块甜而不腻,这包松子糖就留给您了,您摆摊的时候,吃一些,也好打发时间。” “那好,老夫就收下了,多谢阮夫人。” 阮亭道:“袁先生,依您的才能,去到京师更合适些,您可要往京师走一趟?” 袁先生摆摆手,“苏州府有山有水又有美食,老夫就爱待在这里,挣几个铜板悠闲度日,京师山高水远的,老夫待不惯。” 刚才那番话,阮亭也只是顺口问一下,袁先生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去到京师。 他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祝老先生身体康健,诸事顺遂。” “客气了。”袁先生又捏了一颗松子糖,“谢礼,你夫人已经替你给我了,去吧,日后有缘再见。” * 知晓甄玉棠心里有疑惑,离开算命摊子后,阮亭主动解释,“袁先生是我在府学读书时偶然遇见的,加上这一次,我与他见过三次面,袁先生不慕名利,像是个世外高人。” 甄玉棠“嗯”了一声,抬眸看了阮亭一眼,心底深处却是浮现许多猜测和困惑。 她很清楚阮亭,无缘无故不会结识一些道士和算命之人。算命嘛,自然要算前世今生、财富姻缘,阮亭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样想着,甄玉棠面色未显。 第二日,阮亭与甄玉棠去赵构府上做客,甄玉棠给赵构的两个小女儿送上了一对精致的珠花和金镯子。 处理一切事宜,他们俩又回去泰和县,刚回去,甄玉棠就听到了好消息。 “晚晚,你有身孕了?太好了太好了!多长时间了呀?” 不错,韩晚有喜了。 韩晚脸色红润,喜笑颜开,“一个多月了,说来也是巧,我和李远算了算时间,正是在你回到县城我去看你的那天怀上的。你还记得吗?本来我打算那天晚上和你住在一起说悄悄话,幸亏没和你住一起。” “这么巧?”甄玉棠眸子瞪圆了些,“看来,这个孩子和我有缘,等孩子出生,我要当他的干娘。” “肯定的呀,你不当他的干娘,谁当他的干娘?”韩晚也是这样的打算,“有你这么好看的干娘,孩子一定很高兴。” “晚晚,你有了身孕,我真为你高兴。”甄玉棠眸子弯了弯,“不过,李远马上就要去京师,你要跟着他一块去吗?” “月份还小,从水路去京师没太大问题。”韩晚拍了拍胸,“再说了,我吃嘛嘛香,身子骨壮着呢,肯定要跟着李远一起去,万一他抛下了我们娘儿俩,我和孩子上哪儿哭去呀?” 甄玉棠被她逗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水路去京师,行程放松些,再找个大夫随行,不会出问题的。晚晚,干脆我们乘一条船去京师好了,这样我也可以照顾你。” “好呀,还有苒苒,我们姐妹三个一起去。” * 得知韩晚有了孩子,甄玉棠的大伯母坐不住了,她把林知落请来,又把甄玉棠找了过来,“韩晚比你成亲要晚上几个月,都有喜了。玉棠,你与阮亭成亲也有两年时间了,孩子的事,你们该上心了。阮亭底下有无兄弟,就算他不说,想来也是急着要孩子的。 伯母不是要给你们施加压力,只是,你在京师无依无靠,若是日后有人拿孩子说事,家里人也来不及为你撑腰。” 林知落插了话,“我给玉棠把过脉,她不是极难受孕的体质。” 徐氏不解,“那怎么迟迟没有孩子?” 林知落温声解释,“姑父和姑母罹难时,正是气候冷的时候,玉棠连续守灵多日,又悲痛郁心,那一段时间没有照顾好身子,是有些影响。不过在她去京师之前,我给她了调养的方子,这几年,我也配了几副调养身体的药,给玉棠寄过去。如今,玉棠的身体十分康健,没多大影响。” “玉棠没问题,难不成是阮亭的缘故?”徐氏眉头皱起来,越想越担心,也顾不得讲究什么,“玉棠,你与阮亭是夫妻,你觉得他…他怎么样?” 甄玉棠忍不住笑了一声,阮亭被质疑了,“伯母,阮亭应当没问题,等回到京师,我们就准备要孩子,您别担心!” 这边,阮亭也找到了林知落,“林表哥,劳烦您替我把脉。” 林知落不解,“无病无灾的,把什么脉?” 阮亭轻咳了一声,“看看我能不能让女子受孕。” 前世他与甄玉棠没有孩子,只要他与甄玉棠没有问题,那就说明是王娘子或者是温如蕴搞的鬼。 林知落懵了片刻,随即摇头笑起来,“阮亭,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来把这种脉的男子。” 林知落不再多说废话,撩起袍子坐下,认真把了脉,然后收回手,“别怀疑,你没有问题。之前,玉棠为她爹娘守灵,伤了身子,有些影响。不过,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已经无碍。等回到京城,想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有小外甥或者外甥女了。” “表哥吉言,等有了好消息,我给你们写信。”阮亭道。 他心里却无太多轻松,眸色冷下来,既然他与甄玉棠没有问题,那么上一世甄玉棠无法怀上孩子,正是王娘子和温如蕴在作祟。 “林表哥,如果一个女子多年未有身孕,又不是自身体质的缘故,可是其他什么原因造成的?” 林知落仔细解释,“要么是那女子的夫君不中用,要么是行房的时间不对,要么就是她被人算计了,一些熏香、脂粉或者贴身佩戴的锦囊里,会被掺入些不易受孕的药材,接触的时间久了,便难受孕。” 闻言,阮亭若有所思,这一世,他一定不会让甄玉棠受到同样的伤害。 * 接下来,阮亭拜见了甄家学堂的谢夫子,又和学堂的同窗聚了聚。多年前,他们在甄家学堂读书,还是年少青涩的小郎君,如今皆已成家立业、有妻有子。 韩晚与李远要去京师,唐苒想了想,辞去在私塾的授课,准备妥当,也跟着一道出发。 临出发前,唐苒的爹爹唐老三不太愿意,他深知,唐苒一旦去到京师,他是彻彻底底失去了这个女儿,再也占不到一点便宜。 不过,如今甄玉棠是状元郎的夫人,又有诰命在身,唐老三一见到甄玉棠,双腿就打颤,不敢不放唐苒离开。 赶在月底时,一行人准备妥当,与家人告别后,乘上北上的船只,离开了泰和县。 海风吹来,吹起甄玉棠的衣袂,勾勒出她婀娜修长的身躯。 日光正好,万里无云,立在甲板上,甄玉棠关切的道:晚晚,你晕船吗?” 韩晚:“我没事,肚子里的小宝宝也没事。” 甄玉棠转头又道:“苒苒,你呢?还好吗?” 唐苒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我也还好,刚上船的时候脑袋有些晕,喝了你给我的陈皮茶,又在肚脐上放了块姜片,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甄玉棠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韩晚打趣着,“玉棠,自从上了船,你一直照顾着我与苒苒,阮亭怕是要吃醋了。” 甄玉棠噗嗤笑一声,“吃醋就吃醋吧,好姐妹最重要。” “我给张管家去了信,让他在京师为你们找好了宅子。张管家费了一番功夫,找了两座挨着的宅子,屋子不大不小,刚好带了一个小院子,环境又清幽,距离我那里也挺近的,约莫两条街的距离,彼此也有个照应。” 韩晚点点头,“这感情好,我和苒苒可以随时去你们府上蹭饭吃。” 甄玉棠开玩笑道:“蹭饭可以,把银子带上,不然不让你们进去。” 阮亭出去船舱,深邃的眸光落在甄玉棠的身上,瞧见她两靥灿烂的笑颜,不由得勾了勾唇,但愿回到京师,一切事情有了结果,他还能看到甄玉棠这般明媚的笑容。 ———— 温府,温如蕴身边的丫鬟萱月进来,“小姐,王娘子嚷嚷着要见您。” 温如蕴嫌恶的皱了皱眉,“她又有什么事情?” 她把王娘子和阮亭接到京城,见了王娘子几次,对那母女俩着实没有好印象,愚蠢至极,又贪财粗蛮。 萱月低着脑袋,“王娘子说,她和阮娴不能白白待在京城,平日的吃穿都是花销,想从您这里拿些银子。” “给她们就是。”温如蕴不耐的道:“顺便告诉王娘子,阮亭与甄玉棠快到京师了,该怎么做,我告诉过她,能不能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就看王娘子自己的造化。” 因着韩晚有了身孕,放慢了赶路的行程,在船上待了一个月,阮亭与甄玉棠一行人才到京师。 安置妥当两位好友,终于回到府里,全身的疲惫涌上来,甄玉棠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阮亭早起去上值,他动作轻微,没有惊醒甄玉棠。 日光照进帐幔,甄玉棠好好睡了一觉,周身的疲乏散去,从榻上下来,“阮亭和阿芙呢?” 樱桃为甄玉棠梳着发,“夫人,大人一大早就上值去了,二小姐也去了学堂读书。” 甄玉棠轻笑着,“一家子人就我起得最迟。” 盥洗后用着早膳,甄玉棠准备待会儿去铺子里看一看,却见平时匆匆忙忙求见,“夫人,不好了,王娘子与阮娴正在府门口闹事。” 甄玉棠不急不躁放下瓷碗,“闹什么事?” 平时急得不行,“王娘子说她是大人的亲生娘亲,说大人不忠不孝,煊赫后翻脸不认人,嫌弃生母出身卑微,是个白眼狼,还为了您而与她断绝母子关系,还说您与大人对她不管不问,眼睁睁看着她一个老婆子被人欺负。” “我猜到王娘子会来闹事,倒是没想到她这般迫不及待就来了。”甄玉棠讥讽的笑了下,“我与阮亭才刚回来呀!” 平时:“夫人,王娘子说的话很是难听,外面围了不少人,该怎么办呀?” 甄玉棠淡淡的出声,“我与大人刚才泰和县回来,并未听说大人的生母来到了京师。有人胆敢冒充,污蔑大人声誉,狠狠打一顿就是。” 平时不太明白,“夫人,您的意思是……” 甄玉棠朱唇勾了勾,“王娘子与阮娴背着人来了京师,我与夫君被蒙在鼓里,以为门外的王娘子是假的,料理她与阮娴一顿,乃理所当然之事。” 王娘子与阮娴主动送上门,不收拾她们一顿,说不过去呀! 第160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天 平时猛一拍脑袋, 咧着嘴笑开了,“夫人说的是,奴怎么没想到呢?奴这就去找几个小厮过去, 有多重的手,就下多重的手。” 甄玉棠交代着,“让张管家出面,再找几个来到京师后才进府的下人,狠狠修理那母女俩一顿, 你们找个隐秘的地方悄悄看着就是, 别露面。” “奴记下了。” 平时激动的朝府门口去, 樱桃也坐不住了, 频频朝门口望去, 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王娘子的惨状。 甄玉棠被她那样子逗笑了,“走吧,不方便亲眼看一看,出去听听声也行。” 这边, 平时把甄玉棠的交代告诉了张管家, 张管家按照吩咐,特意找了几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小厮。 他领着一群小厮去到府门口,沉声道:“我家老爷自立门户, 哪里来的老货敢冒充我家老爷的生母!” 那群小厮各个手里拿着扫帚和粗棍子,一看到这样的架势, 王娘子慌了起来,面前出现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认识,难怪没有认出来是她。 王娘子拉着阮娴的胳膊壮胆, 上前走了一步, 对着张管家道:“你是阮亭到了京师后才添置进府的下人吧?我不认识你, 不和你说,你让阮亭出来,就说他亲娘和他亲妹妹来京师找他。我是他亲娘,他为了甄玉棠与我断绝母子关系,这几年来对我不闻不问,老天爷啊,我辛辛苦苦的生下他,原来是生出一个白眼狼!” 正是早上出来摆摊做生意的时候,王娘子这么一嚷嚷,府门口围了不少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这人真是阮状元的生母吗?” “看着不像,阮状元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你看那个老婆子还有旁边那个姑娘,面相看着就不是和善之人。” “ 有好戏看了,若这真是阮状元的亲娘和妹妹,阮状元不认她们俩,也太无情了些,不重孝道,怎能当好父母官?” …… 边上的人议论纷纷,张管家厉声道:“我家大人早就上值去了,昨个才从泰和县回来,并未听说生母来到了京师,你胆敢冒充,凭空污蔑大人声誉,当真是胆大包天!” 王娘子心虚了一瞬间,而后强势起来,“我真的是阮亭的亲娘,你…你让甄玉棠出来,我是她婆母,她理应出来迎我进府,再不济让甄玉棠身边的丫鬟出来,她认识我。” “我家夫人平日操持中馈,料理生意,哪有时间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张管家冷哼一声,“ 一大早你就在府门口撒泼,冒充大人生母,言辞恶劣损毁大人声誉,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下一步要开始撒泼打滚伸手要银子啊?” 大人刚从广州府回来,查出乱臣贼子的罪证,都没顾上歇一天,就上值去了,大人清正,却有你这样的老货心思恶毒,污蔑大人,今个,该好好给你们个教训,省得你们这些骗子败坏京师的风气!” 话音落下,那一群小厮拿着东西扑过来,可是一点儿都没手下留情,粗扫帚和粗棍子轮番打在王娘子和阮娴身上。 王娘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只见棍子和扫帚劈头盖脸而来,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疼,她当即痛呼。 阮娴也是这样,哇哇乱叫起来,被一群粗壮有力的小厮围着,她逃是逃不过的。 没一会儿功夫,这两人鼻青脸肿,脸上和身上没一处好地方,眼底一片青肿,头发凌乱披散下来。 王娘子头上还缺了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渗着血渍,不知被哪个小厮连头皮带头发拽了下来,好不狼狈。 王娘子瘫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整个人被打懵了,衣衫上满是脚印,全身上下都疼。 “嘶!” 她碰了下秃的地方,忍不住冷吸一口气,因着太过疼痛,她恨不得把脑袋往墙上撞。 张管家朝那群小厮看了一眼,示意他们收手,而后沉声警告,“你们这些骗子,若再敢假冒他人,诋毁大人声誉,可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我马上就把你们送到官府里去!” 王娘子与阮娴被狠狠修理了一顿,围着的人没一个却上前阻拦。 一听说是骗子,人群中一个大娘朝王娘子啐了一口。 张管家看向众人,接着道,“给骗子手下留情,就是伤害咱们自个儿。大伙的时间金贵着呢,都散了吧!” 一时间,围着的人四散而去,只剩下王娘子与阮娴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 阮娴懵了,“娘,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先回去养伤。”王娘子一半脸肿的高高的,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 纵然满心不甘,可她一想到阮府的那些小厮,只觉身上更疼了,无可奈何,只能灰溜溜离开。 * 甄玉棠没有往府门口去,而是在距离府门口不远的一颗石榴树旁停下,听着外面的动静。 当听到王娘子与阮娴此起彼伏杀猪叫的声音,甄玉棠颇是觉得解气,唇角扬起来。 光听着那声音,就让人觉得疼,可想而知那些棍子落在王娘子身上,没个十天半个月,王娘子下不来床。 “夫人,这可太解恨了。”她激动的脸颊红起来,“我恨不得亲自打王娘子一顿,不能出面,真是便宜她了。” 甄玉棠笑着道:“ 别急,以后还有机会!” 张管家赶紧过来,“ 夫人,王娘子和阮娴方才离开了,她们会不会再耍什么手段?要不老奴走一趟,托宫门口的太监给大人递个消息?” 甄玉棠微微摇头,“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就算王娘子想要闹事,也是有心无力,等夫君下值回府,告诉他也不迟。” * 刚用过午膳,韩晚与唐苒就过来了。 韩晚担忧的道:“我中午去摊子上买菜,碰巧听说了这事儿。玉棠,王娘子与阮娴偷偷摸摸来到京师,废了这么大的功夫,若是没有得到好处,她俩绝对不会收手。” “是啊,玉棠。”唐苒接过话,愤愤的道:“这两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还有得闹呢。” “消消气,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甄玉棠给她们俩倒了茶, “王娘子是被温如蕴接到京师的,她今个没有得到好处,下一次长了教训,肯定不会贸贸然再来府门口闹事。 王娘子没那个脑子,她是受温如蕴的指使。我想,依照温如蕴处事的手段,过几日会散播流言,利用孝道来逼迫阮亭接王娘子回府。 等王娘子回府了,就可以拿捏我,然后无事生非,逼迫阮亭休了我。” 韩晚“呸”了一下,“她想得美!这都是什么人呀!” 甄玉棠出了声,“先下手为强,我让张管家找了几个口才好的说书人,抢在王娘子,把她的所作所为传出去。” 她拍了拍韩晚的手,“我与阮亭在京师待了快两年时间,对付王娘子和阮娴那样的蠢人,倒还不至于没有办法。所以啊,你别生气,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对了,晚晚,苒苒,你们俩也要多加注意。在泰和县的时候,王娘子还敢朝阿芙动手,我担心她打听到你们的住处后,上门闹事。” 韩晚与唐苒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送走她们俩,甄玉棠也没去铺子里,出于谨慎,她亲自去学堂接阿芙回府,“平时,接下来送阿芙去学堂,一定要多找几个小厮陪在阿芙身边,明早上你再和学堂的夫子交代一声,除了我与阮亭,如果有其他人去学堂找阿芙,绝不能让阿芙跟着旁人离开。” 平时点点头,“还是夫人思虑的周全,奴记下了。” 王娘子闹事,甄玉棠并不害怕,她唯一担心的是王娘子拿阿芙开刀,是以,她不得不谨慎些。 阮亭进府,就听张管家仔仔细细把事情讲了一遍。 闻言,他眉头皱起来,脸色不大好看,“我知道了,夫人可在府里?” “夫人在府,刚把二小姐接回来。” 阮亭“嗯”了一声,大步跨进屋里,“ 玉棠,今个你一人应付王娘子,辛苦了。” “我呀,不辛苦,她和阮娴可是彻底吃了苦头。”甄玉棠狡黠的道:“若非我的身份不太合适,我巴不得拿着扫帚往她身上挥呢!” 阮亭轻笑一声,接着叹了口气,“ 王娘子的所作所为总是能超出我的想象,我不像是她的亲生儿子,倒像是她的仇人。” “是王娘子自己不知足,被人利用也是活该。”甄玉棠看向阮亭,“若是王娘子继续闹事,我同样不会由着她,你不要怨恨我就好。” “ 不会,你才是我的家人。”阮亭牵过她的手,“我知道无论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着想,若不然,你没有必要和王娘子打交道。” 甄玉棠杏眸露出盈盈的笑,“你知道就好!” 她又道:“你去广州府也算是立下了功劳,杨大人给你什么赏赐没有?” “几个月前圣上提拔我为从五品的侍读,眼下再升职的话,未免太过显眼,所以杨大人赏赐了三千两白银和一座三进的宅子。” 甄玉棠眸子一下子亮起来,“三进的宅子?不错呀,阮婷婷,恭喜你,不用再当小白脸了。” 阮亭微哂,“那座三进的宅子,是早年前一位国公爷的府邸,后来那位国公爷被抄了家,这座宅子被收回去了。据说那座宅子占地整整一条街,还带了一个大花园,仅园林就有两座宅子大小。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景致十分不错,得空我带着你去瞧一瞧。 依照规矩,我的官职是住不上这样的府邸。只是杨大人说,这是补偿我的,本来应该给我再升一级,既然不行,便把这座府邸赐给我了。” 京师乃寸土寸金之地,买一座宅子不是易事,更何况是国公爷的府邸。先不说需要数万两银子,若是没有权势,这样的府邸根本落不到阮亭头上。 甄玉棠朱唇漾着笑,“说来是我们占了大便宜,以后这样的补偿可以再多些。” ———— 王娘子在阮府门口被打了一顿,温如蕴得知此事后,愣了好大一会儿,“当日阮亭不在府里,想来是甄玉棠的主意。甄玉棠竟然敢下令修理王娘子?” 甄玉棠的行为,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简单粗暴又直接,毫不拖泥带水,明明是不太合规矩的做法,偏她谋划十分妥当,找不出一点错,又极负有杀伤力和震慑力。 王娘子和阮娴被打了一顿,至今躺在床上下不来,却只能咽下这口气,不敢找甄玉棠要个说法。 温如蕴以前只觉得甄玉棠空有皮囊,没什么底蕴和脑子,看来,是她轻敌了。 “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等王娘子能下床了,找个市集人多的地方,让王娘子与阮娴去那里哭诉。流言杀人于无形,这是京师,不是泰和县,阮亭若想仕途平稳,便不能不把王娘子接回府。” 等王娘子被接回府,她便可以进行接下来的计划,把不易让女子受孕的熏香放在王娘子和阮娴屋里,而甄玉棠身为儿媳妇,每日的晨昏定省少不了,不可避免的要去王娘子的屋子里。 就算甄玉棠不去向王娘子请安也无妨,只要王娘子进去阮府,她可以主动与甄玉棠接触,那熏香里掺杂了数味让女子无法受孕的药材,闻上一段时间,便会生效。 时间久了,甄玉棠便怀不上孩子。一个无法给阮亭生儿育女的商户之女,用不着王娘子从中掺和,想来阮亭就会写下一纸休书。 温如蕴攥紧手掌,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她声名狼藉,又被索延汗夺了清白,不管为妻还是为妾,她深知已经没有和阮亭在一起的机会了。 所以,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并不是想要嫁给阮亭,取而代之。 她要毁掉甄玉棠的一切。 她所有的悲惨,都和甄玉棠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甄玉棠,她依然是受人追捧的大家闺秀,清清白白,被人赞誉为才女。 甄玉棠把她引以为傲的一切给毁了,她好不甘心,她也要甄玉棠尝一尝被人厌弃、被人嘲笑的滋味! * 又过去七八天,王娘子勉强下了床,她身上的伤势还在,可惜脸上的青肿已经消退。 为了逼真一点儿,她把一张脸画的又青又紫,颤颤巍巍去到了市集上。 她特意挑了个人多的地方,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不孝子啊不孝子,各位大娘大婶们,你们可得为我主持公道。” “我是新科状元郎阮亭的亲娘,这里是我的文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我从泰和县而来,阮亭在没有功名前,就嫌弃我出身低微,不把我当亲娘看,后来,他有了举人的功名,就赶紧与我断绝母子关系,还纵容他的妻子欺负我和娴儿。两年来,他在京城穿金戴银,对我这个亲娘却是不管不顾。 你们看我脸上的伤,就是甄玉棠吩咐下人打的,我这么大年纪,来到京城寻那个不孝子,他们竟敢这样对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阮府门口!” 王娘子越说越来劲,嚎啕大哭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旁边也确实围了一群人,可那些人的反应,却让王娘子觉得奇怪。 那些围着的妇人们,没有义愤填膺,也没有跟着她一起辱骂阮亭,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轻视,好像连看热闹都懒得看似的。 王娘子嚷嚷不下去了,她和阮娴面面相觑,不对劲啊,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人群中一个看热闹的大娘回了一嘴,“你跑到这里嚎啕大哭有什么用,你不是说不如一头撞死在阮府门口,怎么不去呀!” 第161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一天 王娘子典型的欺软怕硬, 在家人面前趾高气扬,可在陌生人跟前,一点儿也嚣张不起来。 被人群中那位大娘一挤兑, 王娘子瞬间就懵了, 抹了把眼泪, “不…不是,我一个老婆子都这么可怜了, 儿子和儿媳妇嫌弃我, 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只是挤兑你几句, 这就受不了了?”那位大娘叉着腰, 中气十足,“那你赶在大过年的时候,狠心把阮状元赶出家门, 阮状元该有多难受?你那宝贝女儿一而再的偷拿阮夫人的东西, 你一个老货还敢对阮夫人的妹妹动手, 阮夫人心里该有多难受?” 听到这些话,王娘子傻眼了,不是, 在她待在屋里养伤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和她预料的全然不同呢? 王娘子赶紧辩解,“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这样的事情。” “你的那些恶行,京师可都传遍了!随便找个茶楼,都能听到你做的那些丑事。”那位大娘满脸鄙夷的盯着王娘子, “我都奇了怪了, 阮状元光风霁月, 一心为晋朝的百姓着想, 当时也是阮状元想出法子让蒙古大军退兵,他怎么就摊上你这样一个亲娘,也太惨了。” 如果阮状元是我的儿子,有人敢这么作贱他,我非要把她的嘴扯烂!” 王娘子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总感觉那位大娘是在指桑骂槐的骂她。 王娘子顾不上嚎啕大哭,用袖角胡乱抹了一把脸,“不是这样的,是阮亭那个白眼狼不孝顺,你们怎么知道了那些事情,是不是阮亭故意说出来的好为自己辩解……”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哄然大笑,三三两两对着王娘子指指点点,“呦,原来脸上的伤也是假的啊,这是把咱们当猴耍呢!” 王娘子身子一僵,立马摸着自己的脸,“娴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阮娴一张脸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难堪的抬不起头,恨不得埋进地缝里。 她拉着脸看了王娘子一眼,王娘子脸上原先伪造的伤痕被擦没了,这儿青一片,那处紫一片,脏乱的像个叫花子,“娘,你脸上涂的那些药水给弄花了。” 王娘子一惊,她先是流了满脸的泪,刚才又用袖子擦脸,不小心把刻意伪装的淤青给弄没了,竟然当着这么多的人暴露了,这下子可是解释不清楚了。 王娘子慌乱起来,“我真的被阮府的小厮给打了,我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下来床,你们看,我身上现在还有伤呢!” 那位大娘翻了个白眼,“谁要看你的身体?不害臊!” “你用孝道来算计阮状元,偷偷摸摸来到京师,阮状元和阮夫人也被蒙在鼓里,当日,阮府的管家以为你是假冒的,修理了你一顿不假,可你脸上的伤确实是假的,说明你是故意这样做来博取我们的同情,好让我们帮着你声讨阮状元。 这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呢,莫不是你把我们当瞎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要脸的老货!” 说完这话,那位大娘摆摆手,“大伙都散了吧,她把咱们当刀使,看这个老货在这里假装卖惨,真是没意思。” 看够了热闹,围观的人一哄而散,只剩下王娘子与阮娴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阮娴从地上爬起来,“娘,怎么…怎么会这样啊,好像那些人都知道了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 王娘子也想不明白,这时,过来一个卖菜的妇人,抓起一把菜叶子扔到王娘子和阮娴的脸上,“还不快滚,别打扰我们摆摊子!” 王娘子也觉得丢人,灰溜溜的跑走了。 她与阮娴随便找了个茶楼,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说书人提到了她的名字。说她是如何的刻薄蛮横不讲理,赶在除夕前把阮亭轰出了家门,说她恨不得生下阮亭的时候就把他掐死,还说阮亭饿的吃不上饭了,都要省出银子来孝顺王娘子。 王娘子是彻彻底底傻眼了,她是阮亭的亲娘,占据着极大的优势,只要她一哭二闹拿孝道来要挟阮亭,就算阮亭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不认她这个亲娘啊! 她打算的倒是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甄玉棠先她一步,在她没办法出门的时候,甄玉棠提前收买了各个茶楼的说书人,以及一些在京师小报上发表文章的读书人。 甄玉棠不差钱,使劲往里面砸钱就是了,文人也要张嘴吃饭呀,只有钱够多,王娘子的行径很快就可以在京师流传开来。 她找了几个有名的说书人,让那几人合力写出来一个简短的话本子,以阮亭和王娘子为主角,把阮亭塑造成一个悲惨却坚强清正的大孝子,王娘子与阮娴自然是大恶人。 话本子写的时候,甄玉棠在场,写出来后,甄玉棠看了看,并无不满。 她把话本子拿回府,“阮亭,你看一看可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阮亭翻着看了几眼,低笑了一声,“其他都还可以,只是,玉棠姐姐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贤惠温柔又能干的姑娘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都是胡编乱造的嘛,肯定要把我往好的方面写呀!”甄玉棠脆生生的道,然后戳了阮亭的胸膛一下,“再说了,我哪里不温柔不贤惠不能干呀?” 阮亭从善如流的改口,“我夫人是九天仙女下凡,温柔端庄知礼能干,样样都好。” 甄玉棠轻哼了一声,抬着小下巴,毫不脸红的接受了这些赞美,“这还差不多。” 看着她这幅娇俏可爱的模样,阮亭不禁勾了勾唇,“玉棠,多谢你为我操劳。” 王娘子用孝道逼迫阮亭,不得不说,这件事情十分棘手,一旦被有心人拿出来大做文章,便会影响阮亭的声誉和仕途。 如果甄玉棠不插手,他也有解决此事的法子,可阮亭也不得不承认,甄玉棠的办法不错。加上他平日要上值,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王娘子的动静,是以,他与甄玉棠商量一番后,拿定了主意。 “你是我夫君呀。”甄玉棠单手托腮,看着他,“再说了,温如蕴利用王娘子,她暗中使坏,对付的人不仅是你,她真正想要毁掉的是我才对,我当然不能让她如意!” 温如蕴满心眼的阴谋诡计,她对甄玉棠做过的事情,这一世,甄玉棠全都会报复回去。 —————— 阮亭这一年里接二连三立了功劳,又陷入了不孝的风波里,近来可谓是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些说书人先是在茶楼讲了这个故事,故事一出来,便很快在京师流传开来。 其实,除了阮亭与甄玉棠在暗中推波助澜,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阮亭。 无他,阮亭吸引人的地方可太多了,真真假假,从一个光风霁月的侯府大少爷,一夕之间沦落为小小秀才郎的儿子,过了几年,又回到京师,还成了状元郎。 这样的经历,把整个京师扒拉一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许多人只在戏文里听到过这些事情,如今戏文里的主角走了出来,感兴趣的人自然是不少。 按理说,阮亭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索延汗率领十万蒙古大军驻扎在京郊,阮亭在那一战役中名声大噪,怕是三岁小孩儿都听过他的事迹。 是以,甄玉棠的法子才可以顺利的成功,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王娘子还没来得及卖惨,甄玉棠便想法子把王娘子的恶行给捅出去了,那些说书人在茶楼里隔三差五的讲说上一遍,不断的加深京师百姓对王娘子不好的印象,这样一来,不管王娘子如何闹事、如何诋毁,都不会起多大作用。 温府,温如蕴脸色阴沉,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在地上,她谋划了那么久,却被甄玉棠轻而易举破解了,怎能不让人生气! 眼下看来,王娘子这颗棋子算是废了。 她本打算徐徐图之,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尽快进行接下来的动作。 —————— 年轻官员中,属阮亭名望正盛,木秀于林,便同意招人妒忌。官场波云诡谲,永远不会少了背地里下黑手的臣子。 首辅高庐的侄子高宏,看不顺眼阮亭得重用,利用加入高首辅一派的王御史,向阮亭发难。 皇上不上早朝处理政事,一朝大大小小的事情由内阁代为决断。第二日早朝,等商讨过政事后,王御史上前一步,弹劾阮亭不敬生母、不循孝道。 内阁首辅高庐挑了挑眉,一言未发,由着王御史继续弹劾。 王御史疾言厉色,“阮大人身为状元郎,如果不领头做一个好榜样,只会带坏朝中风气,‘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阮大人就是这样对待你的生母的?” 王御史的弹劾,在阮亭意料之中,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错过了就没有了。若他处在对方的位置,也会利用这样的机会。 阮亭不急不躁,“御史纠察百官风纪,需兼听则明,不盲目偏从,王御史可做到了?” 王御史语气不善,“我怎么没做到?我为官多年,这样的道理,不需要你来教导我。” 与王御史相反,阮亭依然温煦出声,“王娘子是下官的生母不假,可下官不曾不敬她一分,下官被赶出家门,亦是有苦衷。 殿试之前,杨大人曾派人去泰和县调查此事,殿试时,圣上御口钦点我为状元郎。可见,圣上与杨大人皆认为下官未有不孝之举动。 阮亭说着话,朝西苑的方向做了个揖,“下官得以踏入官场,皆要仰仗圣上英明决断,如今,王御史不分青红皂白,咄咄逼人,可是在质疑圣上与杨大人?” 王御史脸色不大好,阮亭把皇上和杨大人搬出来了,他还能怎么说? 都说御史的嘴最是难缠,可他瞧着,这位新科状元郎比他还要口若悬河。 内阁次辅杨清和眼皮子抬了抬,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响起,“本官曾派人去泰和县走了一遭,仔细查探后,阮亭私德并未有亏,虽被王娘子赶出了家门,然他每个月都要给王娘子二十两银子。为人子女当孝敬长辈,可圣人同样有言,万事不可愚孝,这样简单的道理,王御史竟不明白?” 阮亭趁机道:“ 不瞒各位大人,下官踏入官场尚未有两年时间,每个月的俸禄堪堪寄回泰和县给王娘子,下官如今居住的府邸,还是内子的爹娘为内子购置的。若非圣上以及诸位大臣爱才惜才、体恤臣子,下官怕是在京城无法立身。 王御史指责下官不孝,下官着实是有心无力,不如王御史借给下官些银子,下官好安置生母与胞妹!” 听到这些话,王御史不大的眼睛,因着太过吃惊而瞪大了不少。他乃御史,时常抨击旁人,算是比较厚脸皮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还能遇上阮亭这般“厚颜无耻”的郎君! “我没银子。”王御史赶紧推脱,“王娘子怎么说也是你亲娘,纵然她有再多的不是,你也该把她接回府邸,想来你夫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阮亭微微一笑,“下官刚才说了,实在是有心无力。王御史对此事喋喋不休,可见十分关怀下官的生母。 听说王御史家中的宅子不小,不如先让王娘子在王御史家里住上一段时间,等赏赐给下官的宅子修缮妥当了,下官再把她们二人接过来。王御史意下如何?” 第162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二天 王御史脸都快绿了, 阮亭还敢问他意下如何? 请神容易送神难,王娘子那般难缠的老婆子,就像瘟神一样, 如果把她带回府里, 定是天天没有安生的日子过。 王御史又不是傻子, 肯定不愿答应! 他的目的是利用这件事掐死阮亭上升的势头,而不是让自己染上一身腥。 在阮亭那里没讨到好处, 王御史阴阳怪气的开了口, “怪不得阮侍读能成为状元郎, 你待在翰林院真是屈才了, 本官瞧着你应该当一个御史,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面对着王御史刻意的刁难,阮亭从容不迫, “下官待在何处, 自然是由皇上和高首辅决定。至于口才, 下官比不上王御史 ,黑的能说成白的,下官还差得远, 需要多向王御史请教。” 阮亭这是在讽刺他, 王御史脸色沉下来,“你……” 他话还没说出口,阮亭的一位同僚接过话,“ 王御史这般在意王娘子,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翰林院的人岂是旁人可以欺负的?更何况阮亭在官场上的表现有目共睹, 同僚们与他共事, 十分和谐, 翰林院其他官员自然愿意维护阮亭。 这句话还未落下, 大殿里的官员不约而同的轰笑。 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臣子,巴不得殿内的火/药味再浓一些,“ 王娘子的年龄比王御史要长上几岁,又恰好你们都是老王家的人,王御史是想要多认一个老娘啊,还是就好半老徐娘的那一口?” 被其他官员开着嘲讽的玩笑,王御史当即变了脸,梗着脖子,喘着粗气,嘴边的胡须都被吹起来了。 他一张脸涨红,怒气腾腾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官员,“你胡说八道什么!” 位于上首的首辅高庐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这几个月来阮亭名望正盛,屡立功劳,他踏入官场尚不到两年时间,若是按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必然是前途无量。 然,一个无权无势的年轻人在官场上走得太快了,就会给别人带来阻碍和威胁。 他的侄子高宏因着被阮亭抢了状元之位,心怀怨恨,想要让阮亭吃点苦头,找到王御史来弹劾阮亭。 这件事情高庐是知道的,他之所以没有阻拦,也是打算借此挫一挫阮亭的锐气。 如果阮亭是他这一派的臣子,他犯不着做这种事情,可阮亭有主见的很,并未依附到他的麾下。 可惜,不仅没有挫伤阮亭的锐气,反倒是让王御史气得够呛,失了体统。 到了这一刻,高庐不能继续袖手旁观,他不耐烦的沉声道:“够了!这里是太和门,不是吵吵闹闹的菜市口,你们都是臣子,一个个却似泼妇般不成体统,徒让别人看你们的笑话。” 内阁首辅发了话,即便王御史窝了一肚子的火,也不敢再放肆,只能咽下所有的火气。 接下来的早朝十分顺利,那些蠢蠢欲动、本打算利用阮亭与王娘子断绝母子关系一事来大做文章的官员,跟着安生了起来。 一来是阮亭本人不太好对付,等闲官员与他面对面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是自己沾了一身腥。 第二个原因,在于当今皇上。阮亭的状元之位是由皇上钦点的,阮亭被赶出阮家一事,皇上也是知情的。等于说,皇上并不认为阮亭不孝,若其他官员用这件事情给阮亭挖坑,是在质疑皇上任用臣子的眼光。 如此一来,有王御史活生生的前车之鉴,其他官员不敢再为难阮亭。 说到底,阮亭是否把王娘子接回府,不关其他人的事情,他们还是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 见到阮亭回府,甄玉棠起身走过去,裙裾随着步履摆动,看着他脱掉锦氅,“我在屋子里待了一整日没出去,今个外面冷吗?” 阮亭温声道:“ 与前几日相比,降温许多,近来也无事,你不想出府,就待在屋子里,也省得受冻。” 一场秋雨一场寒,步入萧瑟的秋季后,天气是越发冷了。 换上宽松的袍子,阮亭搓了搓手心,这才握着甄玉棠的手,在贵妃榻上坐下。 甄玉棠看着他,“ 你上朝的时候,可有官员故意为难你?” 阮亭轻笑一声,“有,不过无妨,那位王御史气得不轻,恼羞成怒了。” 听过事情大致的经过,甄玉棠跟着笑了起来,“ 那位王御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该让他把王娘子接回府,让他好好认识清楚王娘子是什么样的人,怕是到了第二日,他就要求爷爷告奶奶的把王娘子送走。” 阮亭习惯性把玩着甄玉棠的纤长的手指,女子的手又柔又软,“ 王娘子与阮娴还在京城,想来温如蕴不会就此收手,还会有其他计谋。” “王娘子这样的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时不时要跳起来恶心人。”甄玉棠早有防备,“之前呢,王娘子被狠狠打了一顿,接下来,我准备改变策略。如果王娘子再闹事,我就把她请进府,好看看她到底有何打算。” “和我想的一样。”阮亭唇角噙着笑,“玉棠姐姐越发与为夫心有灵犀了。” 甄玉棠眸子笑盈盈的,闪烁着狡黠的光,“ 我听人家说,夫妻在一起时间久了,不仅会有夫妻相,脑子也会受到影响。我们俩心有灵犀,说明我变聪明了。” 阮亭眉峰微挑,“那为夫就是被你带傻了?” 甄玉棠吃吃笑起来,笑声很是清脆,“什么呀,我才不傻呢,说不准是你自己变得不那么聪明了。” 阮亭佯装叹了口气,“娶了个夫人,我却被自己夫人带傻了些,看起来是桩吃亏的买卖,玉棠姐姐可得给我些补偿。” 阮亭口中的“补偿”,甄玉棠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阮婷婷,天还没黑呢,快把你那些不正经的想法收一收。” “这又如何,马上就要天黑了。”阮亭勾上她的腰,把甄玉棠压在贵妃榻上。 女子身姿婀娜软绵,身上的清香扑鼻,阮亭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这一会儿心头也升起了一股燥热。 他声音低了几分,轻靠近甄玉的锁骨,“玉棠姐姐,你身上好香。” 缠绵的气氛在两人间流转,甄玉棠脸颊泛着红晕,“是果香,我今个换了熏香。” “很好闻。” 阮亭笑着道,而后亲在甄玉棠的锁骨处,密密麻麻的吻不断落下。 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甄玉棠两靥的红晕,宛若夏日海棠般娇艳,还没用晚膳呢,倒是先跟着阮亭胡闹了起来。 * 翌日,甄玉棠还在睡着,阮亭动作轻浅,为她压了压被角,没有惊醒她。 去到外间,阮亭整理着袖角,“张管家,平时,我不在府的时候,多注意着夫人的安危,不可让王娘子与阮娴近夫人的身。” 张管家道:“大人放心,奴一定守在夫人身边。” 阮亭整理袖角的动作停下,“如果王娘子闹着要进府,不必拦着她,等她进府后,仔细盯着她的动静。” 张管家又应道:“老奴明白。” 接下来几日,未见王娘子与阮娴的身影,不知那两人躲起来又筹谋着什么。 这天上午,天气还算晴朗,甄玉棠往铺子里去了一趟,正是深秋各位贵女夫人们添置新装的时候,衣香阁要比往日忙碌,还要推陈出新,甄玉棠认真构思着衣裙的样式。 阮府门前,倒是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来人正是许久未露面的王娘子。 王娘子本打算用孝道逼迫阮亭把她接回府里,这样她就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然而,一切事情皆不如她打算的那样进行,王娘子不仅被狠狠打了一顿,最重要的是,卖惨都没人可怜她。 王娘子坐不住了,托人给温如蕴递了个话,说是想见一见她。 王娘子没有了利用价值,与王娘子接触太过,难免会被她反咬一口,温如蕴懒得搭理王娘子,准备把这对母女俩送回泰和县。 王娘子在温如蕴给她安排的宅子里等了几日,迟迟不见温如蕴的身影,她又慌又乱,直接去到温府,在府门口嚷嚷着要见温如蕴的面。 温如蕴屋里的丫鬟萱月进来,“小姐,王娘子在府门口闹着要见您。” 温如蕴皱起了眉,“她怎么来了?把她赶走!” “小姐,王娘子正在府门口撒泼打滚的闹事呢,说是您不见她的话,她就要一直闹下去。” 温如蕴脸色露出不耐,这会儿她才切身体会到被狗屎膏药缠上的感觉,当初她就不应该把王娘子母女俩接到京师来,王娘子蠢笨到家,又蛮横不讲理,整日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恶心人。 温如蕴嫌弃的道:“让她进来,别让她在府门口丢人现眼。” 王娘子跟着萱月进去温府,走在抄手走廊上,王娘子左右扭着脑袋,不停的张望着,“乖乖,可真是气派呀,就连走廊上的柱子还雕刻着花纹呢!” 王娘子活脱脱一幅乡下老太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不停的感叹,说什么她都要留在京师,她是状元郎的亲娘,到时候不仅可以穿金戴银,旁人也要恭敬的称她一声老太太。 跟着萱月进去屋子,王娘子嘴皮子动了动,“温小姐,老婆子我来了。” 温如蕴板着脸,沉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你来温府找我吗?” 王娘子往椅子上一坐,“我给你递了几次话,都见不到你,不来温府找你,上哪儿找你?温小姐这是准备翻脸不认人?” 温如蕴深吸几口气,告诉自己还不到与王娘子翻脸的时候,“你来做什么?” 王娘子四周打量着玉石屏风和博古架上摆着的贵重东西,眼睛露出贪婪的光,“阮亭那个白眼狼一直不认我这个亲娘,温小姐,是你把接到京师来的,你可得替我出主意。” 温如蕴忍着内心的嫌恶,问道:“你想留在京师吗?” 王娘子:“想啊,这般富贵的地方,我是阮亭的亲娘,他就该把我接回府孝敬我。” 温如蕴唇角扬起一抹渗人的笑,“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留在京师,只看你愿不愿意做?” 王娘子一拍大腿,“温小姐快说!” 既然是王娘子主动找上门的,那她就不客气了,最后利用王娘子一次,不管能不能成事,她都不吃亏。 温如蕴示意萱月取来一个盒子,她慢慢的打开盒子,里面摆着一个圆形的花鸟纹镂空银制香囊球。 温如蕴把那个香囊球取出来,“你挑一个阮亭与甄玉棠都不在府里的日子,找机会进去阮府,趁阮府的下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个香囊球放到甄玉棠的床帷里。” 纵然王娘子脑子不灵光,时常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可这一会儿,她也感觉到不太对劲,“温小姐,这个香囊球挺好看的,还是银制的,应该要不少银子吧?你让我把这东西拿过去,是什么意思?” 温如蕴幽幽的笑了笑,“ 这个香囊球是经过特殊的法子做出来的,接触的时间久了,可以让女子一辈子都难以怀孕。” 王娘子一颗心快速跳起来,这位温小姐看起来端庄温婉,没想到这般心狠手辣。 她惶恐不安的指着甄玉棠,“你…你是要让甄玉棠生不出来孩子?我…不做这样的事情。” 纵然阮亭是个白眼狼,可她说到底是阮亭的亲娘,做不出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 温如蕴诱哄着她,“阮亭不认你这个生母,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甄玉棠?若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甄玉棠从中作祟,离间你与阮亭的母子情,阮亭被她迷了心神,只要阮亭还维护她一日,你就没有办法留在京师。 如果甄玉棠生不出孩子,阮亭就可以休了她,没有甄玉棠挑唆,你与阮亭的母子关系定是会恢复。阮亭备受杨大人欣赏,早晚会有平步青云的一天,你毕竟是阮亭的亲娘,你该留在京师过享福的日子,总不能还回到泰和县被赵家人欺负吧?” 温如蕴就像是一条毒蛇,死死盯着猎物,声音渗人,“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温如蕴字字句句说到了王娘子的心尖儿上,王娘子的想法逐渐动摇,是啊,阮亭是被甄玉棠迷了心神,如果没有甄玉棠,阮亭肯定会认她这个亲娘。 回想着来到京师后享受到的奢靡日子,再想起阮娴,王娘子使劲攥紧着手掌,阮娴不成器的丈夫赵鹏还在泰和县,赵鹏动辄对她们母女俩又打又骂,她与阮娴说什么都不能回去。 答应下来,这是让阮亭休了甄玉棠唯一的法子,也是她过上有权有势的日子的唯一法子。 王娘子狠下心,拿过盒子里的香囊球,惶惶不安的去到了阮府。 第163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三天 平时正在府门口和其他小厮说闲话, 余光看到王娘子的身影,他收起了笑意,语气不善, “大人和夫人不在, 你来做什么?” 时隔多日,再次过来, 被阮府一群小厮狠狠揍了一顿的场景浮现在王娘子脑海里。 她不由得打了个颤, 秃了一大块的头皮也跟着疼了起来, 阮府的小厮可是硬生生把她的头发拽了下来,足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的地方呢! 王娘子生了退缩之意, 可想到京师的繁华富贵, 她浑浊的眼睛露出满满的精明, “就算阮亭这个白眼狼不认我, 我也是阮亭的亲娘, 怎么不能过来!” 平时打算驱赶王娘子,不料,王娘子又使上了拿手好戏。 她用温如蕴教她的法子,恶狠狠的道:“我找阮亭和甄玉棠有事,我要进去!你们要是敢拦着我, 我就一头撞死在阮府门口, 让所有人都看看阮亭是怎么苛待他亲生娘亲的!” 平时想起阮亭的吩咐, 他佯装害怕了王娘子的这番威胁,把王娘子请进了府。 平时道:“大人和夫人都不在, 您先去厅堂坐着。” 王娘子得寸进尺,继续撒泼, “阮亭是从我肚子里生下来的, 凭什么要让我去厅堂待着, 那是待客的地方,我要去他与甄玉棠的院子里等着。” 平时摇了摇头,把王娘子领到了卧棠院。 王娘子四处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单是熏香的镂空香炉,都是金子做的,外间的多宝阁摆着各类金银珠宝,一派富贵气象。 她心底深处的贪婪涌上来,阮亭只是翰林院从五品的侍读,翰林院还是个清水衙门,阮亭就攒下来这么多家底,等到日后阮亭一步步升职,只会越发煊赫。 如果阮亭愿意重新认她这个亲娘,泼天的富贵都是她和阮娴的。 卧棠院的丫鬟给王娘子上了茶,王娘子打量着她,“这是甄玉棠的屋子?” 那丫鬟道:“是夫人的寝屋。” 王娘子眼珠子转了转,“我不喜欢别人伺候,看着你们我嫌碍眼,你们都下去。”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这才退出去,转身出屋的时候,她翻了个白眼,夫人和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王娘子果然闹着要进府。 屋子里只剩下王娘子一个人,她朝外看去,没看见人影,这才放了心。她稳着心神,脚步轻轻进去里间,直接朝拔步床走去。 等到了床头,王娘子拿出藏在怀里的香囊球,想起温如蕴的交代,她又黑又粗的双手不仅颤抖起来。一旦把这个香囊球放过去,甄玉棠可就生不出孩子了,何况,如果这件事被甄玉棠发现了,甄玉棠一定不会放过她。 王娘子目光惶恐,双手越发颤抖,迟迟拿不定主意。 突然,走廊上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里,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是有丫鬟要过来了。 王娘子顾不上犹豫,心一横,匆匆忙忙把香囊球藏在褥子底下,然后又急匆匆去到外间,做了坏事,她那心跳声比锣鼓还要喧嚣。 王娘子坐不住了,脸色发白,手脚冰凉,担心被其他人发现,她对着走廊上立着的丫鬟道:“老婆子我刚才喝了一杯茶,既然没有人在,那我就先走了。我来过的事情,不必告诉你们夫人和老爷。” 像是背后有条狗追着似的,王娘子脚步匆匆的离去。 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那丫鬟转身出府,去衣香阁找甄玉棠禀告这件事。 * 听闻此事,甄玉棠并不意外,铺子里的事情也都忙完了,她不再待下去,直接回到府里。 “夫人,王娘子不让奴婢待在屋里,她自个在屋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王娘子神色很匆忙,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甄玉棠眉头微蹙,王娘子不会无缘无故到她的屋子里,她仔细环视了一周。 那丫鬟道:“夫人,奴婢刚才看过了,没发现少了东西。” 甄玉棠缓缓摇头,“未必是少了东西,也有可能是王娘子留下了什么东西。瓷瓶里、箱笼里,还有香炉里的香,凡是隐蔽的地方,你们都仔细找一遍。” 即便她知道温如蕴是幕后黑手,可前世等到甄玉棠离世后,温如蕴的诡计才被揭露出来。 那时候她成了魂魄,除了待在屋子里,哪儿都去不成,又没有人告诉她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温如蕴究竟是怎么害她的,甄玉棠并不十分清楚,只能依靠一些线索来猜测。 樱桃还有其他丫鬟们立即去检查,不一会儿的功夫,樱桃过来:“夫人,没有发现多什么东西。” 甄玉棠微微皱了皱眉,她慢慢环视一周,温如蕴要借王娘子的手来害她,所投放的东西一定不会离她太远,最好是近着她的身,让她日日夜夜的接触,才会受到影响。 想到这儿,甄玉棠神色严肃起来,快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帐幔,一把掀开铺着的褥子,目光落到葡萄纹镂空香囊球上,“这个香囊球是谁放过来的?” 樱桃看了一眼,茫然的道:“夫人,我确实放了一个香囊球,但不是这个样式啊。” 听樱桃这么一说,甄玉棠明白了,问题就出在香囊球上,王娘子把樱桃放过来的香囊拿走,重新替换了一个。 “樱桃,你请陈大夫过来,让他看一看这个香囊球可有异样。” “是,夫人。”樱桃立即出府, 屋子里很安静,烛台上点了灯,烛光跳跃的影子映在地面上,甄玉棠托腮,一边等着陈大夫的到来,一边凝神思忖着这件事。 天空昏暗下来,阮亭一身锦氅,大步进府,深秋的冷凉萦绕在他的眉宇间,“我听平时说出了事情。” “你回来了?”听到声音,甄玉棠回过神儿,浅浅笑了下,“也不是太严重的事情,王娘子闹着进府,偷偷摸摸在我床褥下面放了个香囊球,我已经让樱桃去请陈大夫过来了。” 望着甄玉棠浅浅的笑靥,阮亭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他喉咙有些干,微微拢紧手掌,“这还不是大事吗?你还笑着!” “我不笑,难不成哭吗?”甄玉棠脆生生的道:“ 这次发现的及时,没有落入温如蕴和王娘子的陷阱,这是好事呀!” 她的优点有许多,心态乐观不杞人忧天就是其中之一。 阮亭轻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的冷凉犹在,是他的生母对甄玉棠动手,甄玉棠越是这样,他越是心里有愧。 他不配得到甄玉棠的喜欢,他永远无法补偿甄玉棠两世来受到的伤害。 说话的功夫,陈大夫过来了,他把香囊球打开,闻了几下里面放置的香料,随即他翻来覆去的查看,眉头深深拧起来。 阮亭出声询问,“陈大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陈大夫放下香囊球,“ 老夫刚才闻了里面的香料,就是寻常的香料,没有添加任何可以致使女子无法有孕的东西。” 陈大夫是思成坊有名的大夫,他说香料没有问题,必然不会出错。 “香囊球的用途是给床褥锦被熏香,寒冬腊月的时候,也可以抱在怀里暖手。要动手脚的话,一般会从里面的香料下手。”甄玉棠轻声道,“香料没问题,可是,王娘子费了那般大的功夫,不会只送来一个没有异常的东西。” 阮亭掀开袍子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沿,低沉的声音响起,“ 香料没有问题,那香囊球呢?” 陈大夫一愣,“老夫先入为主地以为容易从里面的香料下手,倒是忽视了这个小小的香囊球,阮大人与阮夫人稍等一两日,老夫把这个香囊球带回去仔细研究,等有了结果,就来禀告阮大人。” 阮亭与甄玉棠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到了第三日,陈大夫就登门了。 “前天晚上阮大人的猜测没有错,问题确实出现在这个银制的香囊球上,这个小小的圆球,被浸泡在掺杂多种让女子无法有孕的药汤里,浸泡了估摸着两个月时间,到时候再通过熏香释放出去。 寻常需要大半年才能起作用,可这个香囊球被浸泡的时间久了,药性极烈,贴身接触一个月,便会起效。” “多谢陈大夫。” 甄玉棠静静听着,盈盈的杏眸涌出几分冷厉,温如蕴两个月前就在谋划这件事,当真是心狠手辣!前世她十年里未有身孕,也是温如蕴搞的鬼。 向陈大夫道了谢,送走陈大夫后,甄玉棠转身看向阮亭,“温如蕴算盘打得不错,她没对香料动手脚,而是在香囊球上下了功夫,寻常人哪能提防那么多?极大可能会被蒙骗过去。 还有,如今是深秋,就快到寒冬了,我习惯晚上的时候抱着香囊球暖手。如果没有发现这个香囊球,我一定会中招。” 这一世她早有提防,然前世的时候,阮亭没有与王娘子断绝关系,王娘子与她住在一个府里,她还是甄玉棠的婆母,进入甄玉棠寝屋的机会太多太多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王娘子悄悄把一个香囊球放在她屋子里,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甄玉棠根本不可能发现,自然也就落入了陷阱里。 甄玉棠冷声道:“阮亭,如果不彻底解决王娘子与阮娴,这样的事情不会是第一次 。” 阮亭长叹一口气,“玉棠,是我还有阮家人对不起你,我会给你个交代。” 接下来,甄玉棠待在府里不出门,放出消息,说她患了严重的怪病,韩晚与唐苒以及其他好友前来探望她。 得知王娘子的行径后,韩晚气得恨不得亲自踹王娘子几脚,“那么大的年纪了,她白白活了这么久,连畜生都不如,但凡她敢出现在我面前,我见她一次,就扇她一巴掌。” “你扇她一耳光,她保准要赖着你不走。”甄玉棠好笑的道:“你生气可以,别气着肚子里的孩子。我装病就是准备来个翁中捉鳖,就看王娘子上不上钩。” 甄玉棠患病的消息传出去后,王娘子果然慌乱起来,她心神不宁,不应该啊,那个香囊球不是不能让甄玉棠有孕吗,她怎么会患上怪病?难不成温如蕴是在骗她? 王娘子害怕出事,偷摸去到阮府打探消息,她在阮府门口鬼鬼祟祟的徘徊,还没想好该怎么打听,就被一群穿着官服的护卫给抓起来了。 王娘子立马腿软了,“你们凭什么抓我?” “原来是王娘子啊!”领头的侍卫鄙夷的笑了一下,“有人暗害阮夫人,阮侍读早已报了官,这几日来我们一直守在这里,只见到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兄弟们,把王娘子带回去。” 王娘子一张老脸都变青了,她惶惶不安的嚷嚷着,“我是阮亭的亲娘,是甄玉棠的婆母,我怎么可能对她动手!你们抓错人了,一定是阮亭与你们勾结在一起,给我胡乱按罪名,他好不认我这个亲娘!” 关键时刻,王娘子脑子是聪明了些,可惜,她这一番话是火上浇油。 那领头的护卫阴狠狠的盯着王娘子,“ 行事可疑,我们把你带回去,乃职责所需,你却不听安排,污蔑我们与阮大人勾结,败坏我们与阮大人的声誉。既然你这么嘴硬,那就到大牢里,多吃点苦头,把你那一嘴牙给拔了,看你还能不能嘴硬的起来!” 王娘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因太过害怕,身子如筛斗般抖个不停,“各位官爷,我…错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那个领头的侍卫冷哼一声,懒得搭理她。 王娘子瑟瑟发抖,她不能被抓进大牢里,她实打实做了那些事情,温如蕴不会保她一命,阮亭与甄玉棠都报官了,可见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唯一会心疼她的,只有陆遇,然而,陆遇这一段时间不在京师。 一旦她进去了,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 王娘子大口喘着粗气,“我要见…要见阮亭,为人子女,却把生母送到大牢里,我要见他!” 那个侍卫思量了一下,派了个人,去阮府通知阮大人。 听到消息,甄玉棠道:“王娘子要见你?” 阮亭应了一声是,“她终究是我生母,总有有个了断,我去一趟,外面天气冷,你在府里等着吧。” “不,我和你一起去。” 甄玉棠道,王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恶心她,她要亲眼看到王娘子的下场。 * 王娘子一看到阮亭,宛若看到了救星,她扑过去,“亭儿,纵然娘与你有天大的不和,可为娘怎么可能去害甄玉棠?甄玉棠是我的儿媳妇呀,我什么都没做,你快告诉那些官爷们,我是被冤枉的。” 阮亭神色十分冷漠,注视着王娘子憔悴又惶恐的面庞。他回到泰和县三年时间,又在京师待了两年,然他与王娘子母子和睦的时候,几根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与王娘子断绝母子关系后,他很久没有仔细看过王娘子的样子了,如今的王娘子,白发凌乱,眼窝深陷,眉间的皱纹一道又一道,彰显着她的苍老与死气。 王娘子看起来很可怜,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阮亭冷漠的道:“几天前,你闹着要进去阮府,进去屋子后,你又把伺候的丫鬟赶走,把可以让女子无法有孕的东西藏在我夫人的床褥下。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想如何狡辩?” 王娘子使劲摇头,“不是,那个香囊球不是我放过去的。” 听到这话,一旁的侍卫嗤笑了一声,“王娘子,阮大人刚才可没说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知道?如果香囊球不是你放过去的,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 蓦然,王娘子身子僵硬起来,浓浓的绝望、后悔与害怕包裹着她,她自知已经露了马脚,再怎么嘴硬也是徒劳。 王娘子害怕了,她嚎啕大哭起来,拽着阮亭的袖子,“亭儿,娘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娘是被其他人骗了。亭儿,我是你亲娘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进去大牢。” 阮亭把袖子从王娘子手里抽出来,话里不带一丝温度,“你是我亲娘,只是,我早就被你赶出了阮家。你做了错事,理应按照律法处置。” 王娘子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尖锐的声音叫起来,“就算我对你没有养恩,可你是我十月怀胎,从我肚子里生下来的。这份生恩,你不得不报。我辛辛苦苦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为了一个女子,把我送进大牢里。 你被甄玉棠迷了神智,她定是没少在你面前挑唆你与我们的关系。你为了维护甄玉棠,对我与你妹妹不管不顾,你可有脸面对你死去的爹爹?你有脸去面对阮家的列祖列宗?你就是个不孝子,阮亭,我当初就该一把掐死你,也好过养出一个白眼狼! 你把我送进大牢里,那好,你是我儿子,生恩你必须要报,你现在就割肉剜骨,就当偿还了这份生恩,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赖着你不走!” 王娘子这番话着实过分,一旁的几个侍卫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摊上这样的亲娘,阮大人实在是不容易。 王娘子的无耻,一而再的突破甄玉棠的想象,她讥讽的出了声,“阮亭凭什么对你这样的人割肉剜骨?” “你有把阮亭当过亲生儿子吗?你在眼里,阮亭连陌生人都比不上,你不敢对着街上随便一个人这般大吼大叫。你与阮娴不过是想从他那里讨些好处,好方便你们为非作歹! 这些年来,你们通过阮亭享受到的权势和富贵,早已超过了他该要报答的生恩。我夫君并不欠你一分一毫,你也没有资格当着我夫君的面讨债。” 甄玉俯下身子,稍稍靠近王娘子的耳边,朱唇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你不把他当成儿子看待,费心毁掉他的声誉,他寒窗苦读多年才踏入官场,却嫌些毁在你手里。他没有要你的命,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情!” 甄玉棠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利剑,泛着慑人的杀气,王娘子踉跄几步,又惊又怕,勉强没有瘫软在地上。 是啊,她敢在阮亭面前嚣张放肆,不过是仗着她是阮亭的新亲娘,可这些情分,早就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 阮亭不似陆遇难般心软,不会可怜她,她触碰到了阮亭的底线,就算阮亭不会要她的命,也会让她比死还难受。 王娘子木然跪下来,对着甄玉棠不停的磕头,她再也没有一点儿的趾高气扬,一下又一下,额头触地的声音怦怦直响。 “我知错了,我知道错了,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闹出去对谁都不好。玉棠,你行行好,这次只要你不追究,我和娴儿马上就回去泰和县,再也不留在京师碍你们的眼。” 就像是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甄玉棠静静的看着跪在她面前磕头的王娘子,并不出声阻拦。 她两世以来在王娘子与阮娴那里受了多少欺负,王娘子不过是尝了十之一二,这就受不了? 青石地面染上血迹,鲜血从眉头落下来,王娘子头晕眼花,眼看甄玉棠不出一声,她恼羞成怒,“那个香囊球是我放的不假,可你不是及时发现了吗?对你并没有造成伤害!说一千道一万,我是你们的长辈,我都已经跪下给你磕头了,甄玉棠,你这是要把我逼上死路啊,你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吗?” “你怎么知道没有?”甄玉棠冷冷的道了一句。 这话一出,阮亭的目光移过来,眸色复杂,心里的愧疚愈发浓厚。 甄玉棠才不会被王娘子要挟,“犯了错自当受罚,我与夫君只是要求按照律法处置。寻死觅活是你的拿手好戏,你若是一心求死,还请换个地方,不要污了我的眼。” 王娘子最是怕死,她不过是拿自己的命在威胁甄玉棠,甄玉棠不上当,王娘子反倒是没辙了。 阮亭薄唇轻启,打断了王娘子丢人眼现的把戏,“张侍卫,劳烦你将她带下去,如何处置,一切自有定章,按照规矩来即可。” 王娘子面色青白,垂着脑袋,狼狈不堪,被侍卫带走的时候,她不甘落得这样的下场,神色狰狞的扭过头,“是温如蕴指使我把香囊球放到甄玉棠身边的,也是她把我和娴儿接到京师的。我后悔了,若不是温如蕴,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又来了,狗咬狗,望着王娘子狰狞的面庞,甄玉棠都觉得好笑,现在知道后悔了,又有什么用呢? 王娘子到狱中后,很快吐露了一切。 虽甄玉棠没有受到伤害,可王娘子被人教唆,行为已经实施,十分恶劣,最后,王娘子被杖六十,徒一年。 五十多岁的年龄,本该享天伦之乐,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却落得一个入了大牢的下场,说起来也是唏嘘。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些人觉得王娘子应当受罚,当然,也有些人觉得阮亭与甄玉棠太过薄情不孝。 处在风波中心的甄玉棠,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她从来没有想着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圣人,她不主动害人,但这不意味她可以容忍别人的欺负。 王娘子自作自受,有恶行必然要尝到恶果,从现在起,无论是王娘子,还是阮娴,不会不长眼的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深秋的寒风凛冽,亥时三刻了,却不见阮亭的身影,甄玉看了一眼时辰,放下账簿,“大人呢?” 樱桃回道:“夫人,我也不知大人去了哪里,刚才听平时说,大人也不在书房,可也没听说大人出府呀!” 浓长的睫毛半垂,烛光跳跃在她的杏眸间,投下一片阴影,长长的睫毛像一把精致的小扇子。 甄玉轻声道:“伺候我穿衣,我去找找他!” 第164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四天 夜幕沉沉, 高悬的风灯散发着光华,冷意悄悄钻进斗篷里,甄玉棠不由得打了个颤。 樱桃后悔出来的时候忘记带上暖炉了, “夫人,外面冷, 要不您先回屋里吧, 我把平时叫过来, 让他去找一找大人在何处。” “不用。”甄玉棠拢了下斗篷, 轻声道:“我想, 我猜到他在什么地方了。” 踩着脚下的青石小道,琉璃小灯照亮前方的路,甄玉棠朝演武场走去。 她远远看过去,平日这个时候, 演武场没有人,应当是黑黝黝的一片黯淡,然今天晚上,那里亮着灯 这个时间点会待在演武场的,除了阮亭, 想来不会有其他人。 甄玉棠停下来, “我进去瞧瞧,你先回去吧,天寒地冻的, 不必在外面等着我。” 樱桃有些犹豫,“夫人,夜已经深了,我还是等着您吧。” “不用。”甄玉棠浅浅一笑,接过樱桃手里的琉璃小灯, “你先回去,让灶房备上些驱寒的姜茶。” 樱桃没再坚持,应下来,“是。” 冷意扑面,还没入冬,气温就降下来了,甄玉棠提着小灯,走到青石小道的尽头时,利剑破空的声音从演武场传过来。 她猜的不错,阮亭没有在书房,而是来到了这里。 甄玉棠没有出声打扰,她静静的看着前方,宽阔的演武场中,月色冷凉,从九天倾泻而下,月下的郎君一身玄色锦袍,手持长剑,挥舞出去,剑气凌厉,利刃泛着如霜般的冷光。 每一招每一剑透着令人心悸的杀气,即便甄玉棠不懂刀剑招式,她也能感受到此刻的阮亭并不怎么高兴,倒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怅惘。 甄玉棠轻叹口气,阮亭自小练武,一晃眼多年过去,哪怕他走上了科举这条路,练武的习惯也没有更换。 张管家修缮这座宅子的时候,特意辟了一处地方当做演武场,每日早上阮亭要来这里练一会儿,再沐浴更衣。然今天晚上他一反常态,可见他的心情不仅是不高兴,应当藏了不少郁气。 长剑用力挥出去,不管是风声,还是枝头偶尔传来的鸟鸣声,一切的动静都影响不了阮亭,他心无旁骛,把所有的情绪投注在手中的那把剑。 寒意刺骨,阮亭眉头却是出了一层薄汗,他的招式越来越急,仿佛感觉不到疲意,每一招迅猛如风,似是可以破开无边的夜幕。 他转身又挥出一剑,余光看到不远处那抹海棠色身影的时,动作慢了下来。 阮亭收回长剑,湛黑的目光朝甄玉棠站着的方向看去,攫着她婀娜修长的身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是刚才出剑的时候太过冷厉,阮亭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说出刚才那句话时,同样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过甄玉棠不在意,她把琉璃小灯放在一旁的高台上,笑着走过去,柔声道:“ 樱桃说你不在书房,又没有出府,你能来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 阮亭没有想到甄玉棠会过来找他,“让你担心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回屋。” “你们是夫妻,夫妻一体,说什么担心不担心的。”甄玉棠朝黒沉的夜幕看了一眼,“许久没在晚上的时候出来赏景,你陪着我再待一会儿吧?” 阮亭心头覆着的那层冷霜散了些,他明白甄玉棠不是要赏夜景,这番话是在慰藉他的情绪。 他把长刀扔到一旁,大掌包着甄玉棠的素手,拉着她走向前方的木阶。 两人在木阶上坐下,阮亭转过身,温声道:“冷不冷?” “还好。”甄玉棠摇摇头,顿了一下,她继续道:“ 阮亭,你不高兴。” 这不是一句问话,甄玉棠的语气很是笃定。 阮亭捏了捏甄玉棠的指腹,“是啊,又被你猜到了!” 甄玉棠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阮亭望着不远处葱郁的杨树,淡凉的月色落在他的眉宇间,“ 王娘子是我生母,是我通知的官府,是我把她送进了大牢。纵然我对她不再有任何的期盼,只是看到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心里有些怅惘。” “如果”,顿了片刻,阮亭的声音又响起,“如果在我与陆遇出生的时候,没有阴差阳错的调换身份,王娘子不会失去养在身边十六年的儿子,我与她也不至于断了母子之情。如果在王娘子来到京师后,我愿意在她身上多费些心思,找她谈一谈,把她送回去,她不会有机会对你下手,也不至于自食其果。” 甄玉棠摇晃了下阮亭的大掌,“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非你我可以更改,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 “阮亭,你无需自责和歉疚。一个人的出身可以更改,性情却是难以改变。就算你把王娘子和阮娴送回泰和县,让她们远离温如蕴的教唆,过上安逸的日子,王娘子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待在那里,早晚她会背着你再次来到京师。” “她想要的,是身为状元郎生母的荣耀,是泼天的富贵,是你毫无底线的孝顺和服从。这一次她吃了大苦头,我觉得挺好的,若不给她一个教训,她待在京师也会惹出事端,她会被别人当成一把刀,到时候不仅毁了你的前途和声誉,更是会搭上她自个的性命。 你报官,不是在害她,而是在帮她,希望她在牢里能好生悔悟,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后半辈子难过。” 甄玉棠这话没有说错,前世阮亭与王娘子没有断绝母子关系,后来,王娘子被温如蕴接到京师,王娘子见钱眼开,不顾阮亭再三的叮嘱,偷偷摸摸接下了旁人送来的银子。 幸亏甄玉棠及时发现,不然阮亭就要背上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这个罪名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没了清白和声誉,还要被革职和抄家。 “你说的对。”阮亭低声道:“但愿王娘子能够迷途知返。” 其实阮亭怎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只是,王娘子是他的生母,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阮亭虽然看起来冷漠,可他始终不会像王娘子那样残忍狠毒。 甄玉棠温柔的问了一句,“你心里好受些了吗?” 阮亭“嗯”了一声。 “那就好。”甄玉棠唇角漾着笑,“若是你还不高兴,我还打算把咱们去年埋在海棠树下的酒挖出来,让你借酒浇愁,看来是不用这样做了。” “若是你再有不高兴的时候,除了一个人躲在这里练剑,还可以告诉我呀!” 说这话的时候,女郎的眸子很亮,只装着阮亭的身影,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被这样明澈的眸子看着,温情似水般,流进阮亭的心头,他越来越离不开甄玉棠,他想要甄玉棠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甄玉棠自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又问了一句:“你可找到阮娴了?” 阮娴担心受到牵连,在王娘子被抓进大牢后就跑了。 “ 陆遇昨日回到京师,阮娴在他那里。”阮亭回过神。 甄玉棠微微点头,阮娴和王娘子一样,只把陆遇当做她们的家人。 可是,陆遇如今是侯府少爷,还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能和阮娴来往十分过密,只看他要怎么安置阮娴。 说完这些话,两人间的气氛蓦然静下来,一时间,他们两个都没有出声。 目光移到甄玉棠明艳的面庞,阮亭的眸色很是复杂,甄玉棠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怀不上孩子,王娘子也不会再伤害到甄玉棠,他心里的那个秘密,瞒了甄玉棠很长时间了,今天晚上,是时候把一切事情都告诉她。 心跳突然快起来,紧张和不确定之感弥漫在阮亭的心头,他攥紧大掌,克制着情绪,薄唇动了动,“玉棠,我梦到……” 阮亭刚说几个字,伴随着街道上响亮的敲更声,一阵冷风吹来,甄玉棠不禁打了个哆嗦,那简短的几个字消融在黑夜中,并没有进到她的耳朵里。 “你想说什么呀?”甄玉棠鼻尖儿通红。 阮亭沉默了片刻,碰了下她的脸颊,触感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看来今夜不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什么,到子时了,我们回去吧,省得你受凉了。” “好呀!”甄玉棠眸子弯起来,双手放在唇边,吹了一口热气,“好冷呀,要不是来找你,我这会儿都睡着了呢!” 阮亭轻轻勾了勾唇,把斗篷上的帽子给甄玉棠戴好,白色的狐狸毛围成一圈,衬得她格外的娇憨。 做完这一切,阮亭递过去手,“走吧。” 回到屋子里,甄玉棠的鼻子已经有些不透气了,她赶紧喝了一碗温热的姜茶。 夏季时,阮亭很少出汗,入冬了,他身上又是暖哄哄的,像暖炉一样,让人撒不开手。 临睡前,甄玉棠埋在阮亭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热气,她的声音有些闷,随口道:“在演武场的时候你想说什么呀?” 阮亭愣了一下,终是不愿打扰甄玉棠休息,若是彻彻底底的坦诚公布,今晚定然是个不眠之夜。 他的语气有些轻,拍着甄玉棠的背,“没什么,睡吧。” 一夜好眠,听到走廊上的动静,阮亭睁开墨眸,第一时间摸了摸甄玉棠的眉头,还好,没有生热。 甄玉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嘟囔着,“什么时候了?” 阮亭为她盖严实被角,“ 还早,我去上值,你再睡一会儿。” 甄玉棠含糊应了一声好,没一会儿功夫,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揉了揉眼睛,“就快到我的生辰了,这一次别像去年那样劳师动众了,我们在一起过生辰就好。” 阮亭停下穿衣的动作,“你想要什么东西?” 甄玉棠单手托着脑袋,想了想,仰头看着他,“金银珠宝我都不缺,不如你给我画一幅画吧,把我画下来,等上了岁数,也是个纪念。” 阮亭是状元,又在侯爵之府长大,极善君子六艺,画得一手好丹青,为甄玉棠做幅画,不是难事。 他应下来,“我知道了,你再睡一会儿,待会记得起来用膳。” —————— 王娘子被关进大牢,阮娴当即拿走所有的银子,东躲西藏藏了起来,等着陆遇回京。 陆遇曾在外游学一年,游学中结识的一位好友就快成亲了,是以,他离开京师前去道贺,来回耽误了二十来日,方回到陆府。 阮娴啜泣着,“哥哥,娘被阮亭和甄玉棠给弄到官府里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家人了,你不能不管我。” 陆遇回到京师还没来得及歇息一会儿,就听到了这个出乎他意料的消息,他眉头皱起来,声音也慌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准欺瞒我半句。” 到了这个时候了,阮娴不敢再作妖,她低着脑袋,把事情讲了一遍。 听着她说的那些事情,陆遇久久不语,初时见到阮娴的喜悦和激动荡然无存,他少见的动了怒,“温如蕴绝非善类,她是在利用你和娘,娘不聪明,你就眼睁睁看着娘被温如蕴教唆蒙骗吗?” 阮娴害怕的哭起来,“哥哥,你知道这几年我和娘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嫁人了,可赵鹏对我又打又骂,他还敢对娘动手,他把娘手里的积蓄全都抢走了。我和娘实在是在泰和县待不下了,才来到京师。 阮亭与娘断绝了母子关系,我和娘去到阮府,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被阮府的小厮狠狠打了一顿。 娘和我不聪明,我们之所以做出那些蠢事,还是想要与阮亭恢复关系呀!我也没想到温如蕴这么狠毒,她就像一条毒蛇一样,我和娘根本斗不过她!” 陆遇一拳砸在梨木桌面,深深叹了口气,他在王娘子膝下待了十六年,一直把王娘子当亲生娘亲看待,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岂会不难过? 他失望的盯着阮娴,“你与娘在泰和县受了欺负,可以给我写信,更何况,阮亭不是心狠手辣之徒,虽他不在泰和县,定然提前交代了县里的县令看顾你们。他每个月还给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与娘有很多的法子摆脱赵鹏,过上安逸的富贵日子,是你们不知足,一而再的惹是生非!” 阮娴嚎啕大哭,“哥哥,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听您的话,绝不给您惹麻烦,您不能不要我,哥哥!” 陆遇眉头微皱,半晌无奈的道:“别哭了!” 阮娴嫁过人,她与王娘子在泰和县而来名声又毁了,把她送回去,等于是把她推入火坑。然而把阮娴留在京师,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也是多有不妥。 陆遇踌躇不决,斟酌了一会儿,终于狠下心,“通州离京师不远,我给你银子傍身,把你送到那里,以后,无事的话,你就待在通州,不许踏入京师一步。” 阮娴哭得更厉害了,她都没去过通州,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那里怎么活下来呀! 她拽着陆遇的袖角,“哥哥,我不想去通州,我想留在京师,想离您近一些,娘入了狱,您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保证听您的话,不闹事,也不打扰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吗?你不适合待在京师,娘也不适合待在京师。京师人心难测,继续留下来,你的下场可能比娘还要悲惨!” 陆遇狠心道:“ 若是你答应去到通州 ,不再做那些蠢事,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阮娴呆呆的望着陆遇,悲凄应下来,一步错步步错,后悔也为时已晚,这是她最后的退路,也是她该受到的责罚,“哥哥,可是娘怎么办呀?” 陆遇摇摇头,“ 律法森严,我也无能为力,待会儿我看看能不能见娘一面。” 当天下午,陆遇去狱中探望王娘子,他把阮娴要去通州的事情告诉了王娘子。从狱里出来,他又直接去到阮府,准备向阮亭与甄玉棠赔罪。 阮亭不在府里,甄玉棠见了他,直截了当的道:“陆遇,既然王娘子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便不必再说些歉疚的话,这件事情就当过去了。” 陆遇准备好的说辞被噎在肚子里,甄玉棠这么一说,他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甄玉棠朱唇轻启,“ 我确实讨厌王娘子,也没有原谅她,但她自食了恶果,我和阮亭不需要她的赔罪,也不需要你的赔罪。” 陆遇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赔罪,可除了对不起,我也没有资格对你说些其他的话。明日我会把阮娴送到通州去,等王娘子从狱里出来,我也会直接把她送去通州,让她和阮娴待在一块儿,再不会让她们打扰你与阮亭。” 送走陆遇,傍晚阮亭下值回府后,甄玉棠把阮娴要去通州的消息告诉了他。 阮亭揉了下眉心,“阮娴只把陆遇当成兄长,这是最好的安排。” 甄玉棠“嗯”了一声,瞧着阮亭眉眼间的疲惫,她起身走到圈椅后面,给他按着穴位,“近来朝堂上的事情很多吗?你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甄玉棠按压的力道适中,阮亭闭上双眸,拍了下她的手背,“ 数万敌军通过辽东长驱直入,杨大人劝诫皇上收回辽东,这一次皇上答应了,文武百官都在准备战前的事宜。 还有,这两日皇上服用丹药后龙体欠安,储君的人选必须要立下了,各方都在周旋施压,所有的公务堆积到一起,是要比往常忙上许多。” “这样啊!”甄玉棠没再说什么,明日就是她的生辰,阮亭这般忙碌,答应过要为她做一幅画,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不过,阮亭忘记了也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 第二天,阮亭照例一大早去上值,临走前竟然没有对甄玉棠说一句庆贺的话。 甄玉棠起床后,想起这件事,鼓了鼓腮帮子,看来这人是真不记得了。 不过,大人不计小人过,她也不太生气,这一次的生辰,阿芙、韩晚还有唐苒都在京师,可以与她们一起过。 韩晚与唐苒准备了贺礼,午时她们又在一起用了膳。 韩晚好奇的打听着,“玉棠,今个阮亭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呀?” 甄玉棠正拆着收到的贺礼,“他说要给我画一幅画,这几日他忙的不着家,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唐苒放下竹筷,接过话,“肯定记得,你是他夫人,阮亭总不能忘记你的生辰!” 不同于阮府的一派轻松,朝堂上,百官商议领战的主将,经过一番激烈商讨,最终定下人选。 正值内外动荡,阮亭待在翰林院,需时常与杨清和议事,片刻不得闲,“大人,剿灭广州府的乱党时,戚斐勇猛杀敌,有勇有谋,乃不可多得的良将,这次可以让他跟着一道去辽东历练。” “戚斐?”杨清和沉思片刻,“我本想给他指派一些别的事情。既然你举荐了他,那就让他跟着去。” “皇上欠安,那些起了歪心思的人多了起来,你也要多加提防,千万别出岔子。” 阮亭应道:“下官记下了。” 事务繁杂,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阮亭才出去翰林院,到了宫门口,恰好看到戚斐。 戚斐着一身红袍,兴高采烈,“阮大人,我听说是你向杨大人推荐我去辽东的,多谢。男子汉战场杀敌,我巴不得随着大军一道去呢。” 少年郎意气风发,阮亭含笑道:“刀剑无眼,等到了辽东,务必万事小心,时时注意安危。” 戚斐力大无穷,又十分强悍,似野兽般不服输,是作战的好苗子。 只是,只有勇猛是不行的,需要多加历练,这也是阮亭推举他的原因。 没一会儿功夫,天色又暗了几分,戚斐道:“天色不早了,阮夫人还在府里等着您,我就不耽误您的事情了。” 戚斐提到甄玉棠的那一刻,灵光一闪,阮亭突然想起来今个是甄玉棠的生辰,怪不得他总感觉遗忘了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食言了,这一章内容是真的太长了,不得不写,要为接下来的结局做铺垫,只能下一章写到下毒的事情,向各位小可爱道歉。 第16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离十五天 与戚斐在宫门口分开, 阮亭吩咐马夫加快速度,靠着车壁,他揉了下眉心, 神色透着懊悔。 他一心牵挂着朝堂的事,却忘记了甄玉棠的生辰, 前一段时间他还答应要为甄玉棠做一幅画,这下子可好, 甄玉棠的生辰马上要过去了, 他才想起来。 去年, 他提前几个月准备生辰礼, 然而这一次,若不是旁人提到了甄玉棠的名字, 他就要忙昏了头, 实在是不该! 阮亭越想越懊悔,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不管公务多么忙碌, 他也不应该忘记这件事! 回府后, 阮亭快步进府,朝张管家询问,“今个是夫人的生辰, 你可知道?” 张管家笑呵呵的道:“大人, 老奴一直记着呢, 府里的下人给夫人道了贺, 夫人给老奴还有平时他们赏了一个月的例银。” 说完这话,他抬头瞧着阮亭的神色,感觉不太对劲。 张管家心里涌上一个念头,试探的问道, “大人,难不成…难不成您把夫人的生辰给忘了?” 阮亭无奈的出了声,“是。” 张管家吃了一惊,“这…怪不得今个没有见到您为夫人准备的生辰礼。大人,好在今日还没过去,你快点想一想该送给夫人什么东西好,不然实在说不过去!其他人的生辰您可以不记得,夫人的生辰您怎么能忘记?” 阮亭也知道是他的不对,近来事情确实比较多,但这不应该成为忘记甄玉棠生辰的借口。 张管家又道:“夫人邀请了李夫人还有唐小姐,中午也是她们陪着夫人一起用膳的。乐阳公主还有柳夫人等,也给夫人送来了贺礼,老奴瞧着夫人的心情倒是不错,没有受到影响。” 阮亭“嗯”了一声,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书房,吩咐小厮备上笔墨纸砚。 既然答应甄玉棠要送给她一幅丹青,便不能食言,眼下时间太过紧促,精心准备一幅丹青,时间并不允许,只能先绘上一幅画,送给甄玉棠,等日后有时间了,再补偿她。 好在阮亭擅长这些,他又对甄玉棠极为熟悉,没耽搁太久,便动了笔。 书房的烛光跳跃着,落下最后一笔,阮亭朝窗外看去,入目一片漆黑,不见五指,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等案桌上的画作被吹干了,阮亭仔细卷起来,大步朝卧棠院而去。 ———————————— 樱桃给甄玉棠绞着头发,“夫人,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呀?” 甄玉棠没说话,阮亭回来就待在书房里,可见确实忘记了她的生辰。 樱桃还想说什么,这时,听见走廊上传来动静,不一会儿功夫,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掀开帐子进来,来人正是阮亭。 阮亭摆了下手,示意樱桃出去。 甄玉棠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子上,着一身浅粉色的寝衣,乌发披在身后,她转过身,看着阮亭,细眉微挑,“阮大少爷可算回来了?” 她故意道:“一整天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背着我有了其他相好的姑娘!” 面露歉疚的浅笑,阮亭道:“ 玉棠,对不起,今个是你的生辰,我却忘记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甄玉棠抬起小下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忘记了。” 要不然阮亭不会一整天没有表示。 阮亭走过去,拿过一旁的帕子,替甄玉棠擦着头发,“内外动荡,这一段时间朝堂上事情太多,我忙得焦头烂额,疏忽了你许多,是我的不是。若是夫人生气了,千万别闷在心里,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可以。” 甄玉棠抿唇笑了下,“不高兴嘛,是有那么一点点,但是生气嘛,倒是谈不上。” 她转过身,抬起明澈的杏眸,灵动晶莹,“ 除了外敌入侵,朝堂上的动荡,我也听别家的夫人提起过,说是几位皇子都在暗中筹谋,争夺储君之位。这一段时间你总是早出晚归,回到府,也是待在书房里,大半夜才歇下。” “事情这么多,其实前几日我就隐约猜到你会忘记,我不想打扰你,便没有提醒你,毕竟正事要紧嘛,生辰每年都可以过,不缺这一次。” 甄玉棠没有与他闹,而是这般识大体,阮亭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温声道:“多谢夫人体恤,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忘记你的生辰。”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当然不能再有下一次啦,不然我会真生气的。” 阮亭闷笑一声,直起身,把画好的丹青拿过来,“这是答应了你的画,时间紧迫,多有不足,还望玉棠姐姐不要嫌弃,等忙过了这段,我再给你补上。” 甄玉棠兴致勃勃的展开,画中的女子乌发雪肤,身姿曼妙,立在花枝烂漫的海棠树下,比绽开的海棠还要明艳。 她见过阮亭绘制的丹青,这一幅画确实不是他画技最高超的一幅,但也不差多少,画中的女子栩栩如生,明丽动人,可见作画之人倾注了情愫在里面。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 “不错,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阮亭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想到一件事,“去年你生辰那日,我说赶在每年的这一天,与你一起在海棠树下埋坛酒,没想到,今年可就食言了。” 甄玉棠轻快的道:“今天还没有彻底结束,还有时间呀,不如我们现在去埋酒吧?” 阮亭怔了一下,“好。” 他给甄玉棠披上了斗篷,这才牵着她的手,朝海棠林走去。 忙活了这一遭,两人歇下的时候有些晚了,加之白天忙碌了一整日,躺在锦枕上,困意涌上来,阮亭把甄玉棠抱在怀里,沉沉入睡。 本以为会一夜无梦,然而,阮亭久违地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他与甄玉棠成亲的第十年,他奉旨去广州府剿灭乱党,一走就是两个月。 离开京师时,他与甄玉棠因为一些琐事起了争执,去到广州府后,阮亭忙着处理烂摊子,并未主动低下头给甄玉棠写信。 乱党落败的那一日,正该是大快人心的时候,他却收到了从京师来的急信。 信中言甄玉棠中了毒,没有多长时间了。 面对乱党也依旧胸有城府的阮亭,收到这封信的那一刻,他心头却是笼罩着浓浓的害怕。 他害怕甄玉棠离开他,他害怕失去甄玉棠。 接着,他请了当地的名医,快马加鞭,只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赶回了京师。 路上跑死了多少匹马,他没有数过;连日的赶路,身上的伤口包扎了又一次次地裂开,他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只想赶快见到甄玉棠,陪在她的身边。 赶回京师的那天,京师落了雪,银装素裹,雪天一线,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清丽又典雅。 阮亭大步踏雪,素雪落在锦氅上,氅衣变得湿润,鬓角透着赶路的微凉。 他越过屏风,看到了依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的甄玉棠。 甄玉棠正在看落雪,面容十分平静,并没有不久于世的恐惧,也没有不甘与难过,她静静地看着轩窗外洋洋洒洒的落雪,看着那一草一木,温柔平和,仿佛要把所有美好的东西记在心里。 然后,甄玉棠的眸光落在阮亭身上,她的眸光是同样的平静,和看着方才的那些落雪没有丝毫区别。 她轻轻笑了下,对着他道:“你回来了!” 阮亭一直以为他对甄玉棠并不多少情意,甄玉棠是他的夫人,是一个还算称心的妻子,只要甄玉棠不拎不清地惹事,他都可以由着她。 他印象中的甄玉棠,明眸善睐,脸上总是露出盈盈的笑,每日十分的有活力,哪怕哪一日不高兴了,也只是一时的。 说话娇娇的,爱对他撒娇,爱狡黠的打趣着他,整个人宛若山野间的海棠,充盈着灵动与明艳。 但她与阮亭闹矛盾的时候,有时气极了,也会摔东西,也会有大小姐的脾气,叉着腰让他住在书房里。 他见过甄玉棠各种各样的一面,唯独没有想到甄玉棠会变得虚弱苍白,不复往昔的娇艳,就像是易碎的花瓷,轻轻触碰一下,就会跌落在地,碎了一地。 无力之感涌遍全身,他用尽了一切办法,甚至请来了宫里的御医,也没有治好甄玉棠。 最后的那段时间,甄玉棠一日比一日虚弱,她的痛苦与委屈,全落在阮亭的眼里。如果可以,他愿意替甄玉棠承受一切的痛苦。 生命最后的那一刻,阮亭陪在甄玉棠的身边,甄玉棠不放心地冲他交代了许多事情。到了最后,甄玉棠对他说的只有一句“谢谢”。 十年夫妻,他与甄玉棠做过多少亲密的事情,却只有客气的一句道谢,两人连举案齐眉都没有做到,何其失败! 甄玉棠离世后,韩晚、唐苒以及与甄玉棠交好的夫人们,前来吊唁,各个红了眼眶。 阮亭没有落泪,他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在甄玉棠离开他的那一刻,萦绕在他周身的那些温情跟着消失了,他整个人越发的冷漠,宛若覆了一层冰霜,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 后来的许多年,他在官场上平步青云,有不少夫人上门劝他续娶,也有不少女子投怀送抱。 可他总是忍不住拿甄玉棠与那些人做比较,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连甄玉棠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再后来,他成了权倾朝野的首辅,文武百官举杯向他祝贺,围在他身边的人,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嘴上说着奉承的话。 场面十分热闹,可阮亭却脱离在那些热闹之外,官场上利益错综复杂,人心难测,他唯一可以全身心信任的女子,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回到府里,望着窗外一树烂漫的海棠,他脑海里又想起了甄玉棠。 在他位极人臣、得到无上的权势与煊赫的那一天,他却是无比怀念甄玉棠。 如果甄玉棠还在,一定会弯着好看的眸子,对他说:“夫君,你好厉害呀!” 有时候,他总觉得甄玉棠并没有离开他,甄玉棠还待在这间屋子里。 他无视次凝视着屋里的每一处,想要找出甄玉棠存在的痕迹。 处理朝政之事费心费力,踽踽独行多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离开了,他也会觉得孤寂,明明甄玉棠只在他心里占据了可有可无的地方,可他总是会想起她。 甄玉棠陪在他身边的那十年,应当是他最轻松自在的十年,也是他难以忘记的十年。 前世的场景逐渐散去,明亮的日光透过轩窗,一道女子缠糯的声音,隐约在阮亭的耳畔响起,“夫君,都日上三竿啦,你怎么还没醒呀,再不起床,你上值就要迟到啦!” 是甄玉棠,阮亭缓缓睁开双眸,面前女子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睑,一时,他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甄玉棠伸出手,在他眼睛晃了下,就像清晨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鹊儿,清脆又有活力,“夫君,你很困吗?怎么不说话呀?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 阮亭静静的看着她,眸色晦暗,如同翻涌的深不见底的海水,把她的手包在大掌里,迟迟没有出声。 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他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温如蕴算计。 梦到前世的事情,失去甄玉棠,刺疼得他体无完肤,甄玉棠一切的悲惨遭遇,可以说和他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儿,那些剜心刺骨的痛,深入四肢百骸,就像是最锋利的利刃,一下下刺进他的心头,阮亭眼底泛着猩红和后悔,是他害了甄玉棠,是他让甄玉棠受了很多委屈,是他不懂得珍惜。 如果甄玉棠没有嫁给他,她依旧会是被所有人宠在手心里的甄家大小姐。 —————————— 阮亭迟迟没有出声,甄玉棠担忧的打量着他的神色,摇了摇他的臂膊,“夫君,你怎么了呀,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阮亭坐起来,把甄玉棠抱在怀里,苦涩的喉咙动了动,“玉棠,对不起。” 埋在阮亭的怀里,可以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甄玉棠浅浅笑起来,戳了他的胸膛一下,“你好奇怪呀,为什么一大早就和我道歉?还有呀,你再不起床,就是真的要迟到了。” 甄玉棠就在他的怀里,康健平安,阮亭心头涌上失而复得的惊喜。 听到甄玉棠的话,他喉结动了下,慢慢松开怀里的女子,“我这就去上值,玉棠,今晚回府后,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好呀。”甄玉棠答应了,她嘟囔了一句,“你快起来啦,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呀!” 若是可以,阮亭现在就想把所有的事情告诉甄玉棠,可是,今个不是休沐的日子,还有一大堆公务等着他。 他盥洗更衣后,匆匆坐上马车。临出屋子前,阮亭又看了甄玉棠一眼,不能再拖了,他一直隐瞒的秘密应该告诉甄玉棠,无论结果如何,总该让甄玉棠自己来选择。 可惜,阮亭的打算落了空,当天傍晚,皇上的病势突然严重起来,昏迷不醒,情况十分棘手,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守在龙榻前。 皇上病重,而储君人选尚未定下,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各方蠢蠢欲动,内阁的高庐与杨清和也不轻松,唯恐大晋朝变了天。 形势急迫,当天夜里阮亭没能回府,他只得交代府上的小厮保护甄玉棠的安危。 一连几日,皇上仍未苏醒,阮亭只得继续留在翰林院,不仅是他,包括内阁的两位首辅还有其他大臣,也都一直待在宫里。 阮亭回不来,甄玉棠并无太多担忧,她收拾了一些替换的衣衫,吩咐平时送到宫里去。 她所担心的,是温如蕴会按照前世那样对她下毒。 这一世的轨迹和前世相比,大不相同,许多事情提前了。温如蕴教唆王娘子不成,反是坑了她自己一把,想来温如蕴不会就此罢手。 在大牢里,王娘子供出了温如蕴,说一切都是温如蕴指使她做的,然证据不足,温如蕴留了后手,成功逃脱王娘子的指认。 只是教唆而已,温如蕴并没有亲自做那些事情,就算是按照律法来,也无法定她的罪。 不过,温如蕴逃了一劫,王娘子对她的指认却是传了出去,她做的那些事情可谓是人尽皆知,受人鄙夷,就像是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甄玉棠悠悠呷了一口茶,如果能够收服温如蕴身边的丫鬟,那么温如蕴有一丝异动,她便可以及时知道,不至于处在被动的局面。 只是,温如蕴待在温府不出来,一来没有合适的机会与她身边的丫鬟见面,二来,人心难测,万一温府的丫鬟表面上答应了,背地里仍然忠心护主,反咬甄玉棠一口 ,那便是得不偿失。 想来想去,甄玉棠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樱桃进来屋子,手里拿着一个烫金的帖子,“夫人,后日是陆老夫人的寿辰,请您过去赴宴。皇上龙体欠安,陆老夫人不欲大办宴席,只是请了交好的几家过去。” “陆老夫人的生辰宴?” 甄玉棠接过帖子看了一眼。 经过王娘子那一遭,她早有了提防,同样的手法不可连续用两次,如果温如蕴筹谋着对她下毒,断然不会再通过她身边的人,否则,温如蕴也就太蠢了些。 那么,温如蕴会用各种方式对她下手呢? 小心提防为上,甄玉棠道:“樱桃,温如蕴身边的那个丫鬟,名字可是萱月?” 樱桃点点头,“是。” 甄玉棠有了打算,“你去把平时叫来。” 很快,平时进来,“夫人,您有何吩咐?” 无论温如蕴有何谋算,她定然不会亲自出面,盯着萱月,总能得到些消息。 甄玉棠:“萱月是温如蕴得用的侍女,你这几日盯着她的动静,查清楚她去了什么地方,又见了什么人。” 听到这话,平时“咦”了一声,满脸疑惑,“夫人,前几日大人也叮嘱了奴,让奴注意萱月的动静。” “阮亭?” 甄玉棠愣了一下,阮亭是未卜先知吗,怎会吩咐平时去盯着温如蕴身边的丫鬟? 甄玉棠眉头微蹙,让樱桃和平时退下,她坐着不动,生出一个念头,阮亭不太对劲,温如蕴会对她动手,这件事情只有她一个人清楚,可是,好像阮亭也猜到了。 难不成,阮亭也有前世的记忆? 这个猜测听起来离谱,可回想起阮亭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又不算太离谱。 甄玉棠脸上的神情凝重几分,眼下见不到阮亭,她只得收起这个念头。 * 到了陆老夫人寿辰的那一天,她依约去赴宴。 临出府时,甄玉棠交代着,“张管家,若是夫君回来了,就说我去了陆府,为陆老夫人贺寿。” “老奴记下了。”张管家正色道:“平时,你多找两个小厮陪着夫人过去,务必保护好夫人,这也是大人的交代。” 听到阮亭的名字,甄玉棠抿唇笑了笑,这才坐上马车。 皇上病危,不便兴师动众大办宴席,席间多是与陆府交好的人家,甄玉棠落座后,与柳夫人说着闲话。 宴席上很是热闹,临到午时时,席面开始了,众人饮酒话闲,时或有人给陆老夫人送上贺礼。 席间一派热闹,可惜,这样的热闹没有持续多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陆夫人正在招呼宾客,余光看到温如蕴的身影时,她脸上的笑意不见了,“你怎么来了?” 温如蕴微微一笑,好似没有看出来陆夫人面上的不欢迎,“伯母,老夫人看着我长大,她就像是我的亲祖母,往年她的寿辰我都在,总不能今年漏了吧?我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温如蕴的恶行没有传出去的时候,陆夫人很是喜欢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如今嘛,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起温如蕴恶毒的行径,陆夫人唏嘘的同时,也越发的厌烦她,不欲和她有所往来。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做出这般骇人听闻的恶行,陆夫人实在是难以接受。只是,今个是陆府老太君的寿辰,来者是客,总不好把温如蕴轰出去。 “如蕴来了。”陆夫人没说话,主/席上的陆老夫人倒是开了口,温如蕴方才的那番话,引起了陆老夫人的怜惜。年纪大的人容易心软,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若能迷途知返,倒也不算太晚。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老夫人失望又惋惜的开了口,“既然你来了,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等用了膳,你就回去。” 侍女引着温如蕴去了别处落座,那处坐席在最里面,人不多,就算温如蕴要闹事,也闹不起来。 可甄玉棠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温如蕴声名狼藉,处于人人鄙夷的境地,她的名声是彻底臭了,她却一反常态,来向陆老夫人贺寿,难保存了什么打算。 除了温如蕴突然的到来,接下来的宴席一切正常,席上不少夫人谈话间嘲讽着温如蕴。 柳夫人冷哼了一下,对着甄玉棠道:“她还有脸过来!当是应了那句话,撕了左脸皮又贴到右脸皮上,脸皮厚又不要脸!” 甄玉棠被逗笑了,话闲间,她陪着柳夫人还有其他几位夫人饮了些菊花酒。 这酒醇厚又劲道,甄玉棠只饮了两三盏,脸颊却微微生了热,她打算出去透透风,还未起身,这时,陆府的一个侍女又过来给她斟酒。 甄玉棠不欲再饮酒,准备让那侍女退下,就是这一刻,她刚转过身,侍女怀里的酒壶映入她的眼睑,甄玉棠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一颗心蓦然跳得很快。 那个酒壶,她曾见过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上一世,温如蕴正是利用这个机关巧妙的酒壶,对她下了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xxxxx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楚 50瓶;ms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离十六天 侍女手中的白玉酒壶有些眼熟, 甄玉棠打消了让那个侍女退下的念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手里的酒壶以及倒酒的动作。 前世甄玉棠中毒,和今日的场景差不多。 陆府有喜事, 甄玉棠前来赴宴,参加宴席回府的第二日,她开始感到不适, 无精打采提不起劲, 本以为只是天冷染了风寒, 病症并不严重。 让她没想到的是, 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虚荣,脑袋晕沉,渐渐的,她无法下榻,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有时还会吐血。 这哪是风寒的症状?府上的张管家当即请了医术高超的大夫过来。 大夫诊治后,甄玉棠才明白她她不知不觉中了毒。 那味毒不会立即要她的命,而是在一个月的时间里,让她的身体变得日渐虚弱,看起来不像是中毒, 而像是得了治不好的疾病。 甄玉棠躺在病榻上, 思来想去的分析自己为何会中毒。中毒之前, 她只去了陆府的宴席, 是阿芙跟着她一道去的。 宴席上, 她并没有吃太多膳食,还有一点,席间阿芙曾经夹了一筷子她碟子里的鱼香肉丝,也就是说, 阿芙和她吃过同一道菜肴。她中了毒,而阿芙安然无恙,那么可以排除食物有问题。 其余和她有所接触的,不过是席间的果酒还有用膳的菜碟调羹。 甄玉棠中了毒,陆家人也是惶恐不安,陆侯爷与陆夫人当即登门赔罪并解释。 甄玉棠与陆家的往来称不上亲密,阮亭也并不常去陆府,可有阮亭的这层关系在,陆家人并没有对甄玉棠有下毒的动机。 所以,哪怕是在陆府的宴席上中了毒,甄玉棠也没有怀疑陆家人,而是把猜测告诉了陆夫人。 陆夫人急急忙忙回去,检查了宴席当天所有的酒水、酒壶以及碟碗勺筷。 阮亭身在广州无法回京,离京前便托了他的好友许淮帮忙注意甄玉棠的安危,许淮乃锦衣卫,也亲自调查了甄玉棠中毒一事。 可惜的是,距离那日的宴席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即便有证据,也早就被背后主使销毁了。 甄玉棠到底是怎样中毒的,幕后黑手又是谁,即便是在她离世的时候,也没有出来结果,但她心里有数,一定和温如蕴脱不了干系。 在她离世后,阮亭没有放弃调查,找到了幕后黑手。 他用同样的方式,不,是比甄玉棠中毒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方式,报复了温如蕴还有整个温家人。 凡是在甄玉棠中毒一事中有牵扯的人,阮亭一个都没放过。 想到这儿,甄玉棠拉回思绪,她知道阮亭为她报了仇,可究竟温如蕴是用各种方式对她下毒的,她并不十分清楚,毕竟那个时候她只是一条魂魄,无法接触其他人。 甄玉棠自个琢磨了许多,温如蕴对她下毒,此事必然要谨慎筹谋。 要保证只她一个人吃到有问题的东西,在酒水和食物里面动手脚乃下下之策,很容易波及其他宾客,也被人发现。 如果在瓷碟勺子上涂抹毒药,这个法子不太蠢笨,可又有问题了,问题就是没办法保证甄玉棠一定会中毒。毕竟,把毒抹在餐具上面,毒性就会被减弱。 温如蕴要置她于死地,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要让她中毒。如果让甄玉棠侥幸躲过一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处心积虑的筹谋? 排除其他,甄玉棠猜测,温如蕴是在酒水里面动了手脚。 之前有一日,阮亭带着她去一位工部同僚府里做客,阮亭的那位同僚,是一位能工巧匠,府里摆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比如可以独轮行走的木车,可以预测地龙翻身的地动仪,还有能够旋转的仙翁贺寿玲珑转心瓶等。 甄玉棠可谓是打开了眼界,知晓了许多新奇的物件。 说起可以旋转的仙翁贺寿玲珑转心瓶时,阮亭告诉她,宫里还有一件九曲鸳鸯酒壶,这个酒壶可是贡品,壶里可以同时盛放两种不同的酒水,互不掺杂,被皇上赐给了温家的老太爷。 阮亭口中的温家老太爷,指的就是温如蕴的祖父。 多亏阮亭告诉了她这件事,甄玉棠这才想明白她中毒的原因。 收回思绪,甄玉棠攥紧手里的帕子,一颗心剧烈跳动着,危险就摆在面前,是生是死,就在今天,这一世,她不会再让温如蕴得逞。 甄玉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仔细注意着侍女斟酒的动作。 侍女手中的酒壶,由虾青色的釉玉制成,小巧玲珑,这个玉酒壶看起来和宴席上其他酒壶没有差别。然,仔细瞧一瞧,却是大不同。 这个玉酒壶壶盖上雕刻着一对鸳鸯,壶底有两个不显眼的凸起的同色玉按钮,摁了哪一边的玉按钮,哪一边的酒水便会出来。 果不其然,那个侍女一手托着酒壶,趁机摁了下壶底的玉按钮。 虽然她的动作很快,还是被甄玉棠捕捉到了。 甄玉棠又想起平时昨个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温如蕴身边的丫鬟偷偷摸摸去见了一个从西域回来的中年男子。 哪怕甄玉棠没有见过九曲鸳鸯壶,可所有的事情都与她的猜测对上了,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温如蕴突然来到陆老夫人的生辰宴,确实没有安好心。 侍女递过来一盏酒,“阮夫人,这壶酒可是刚烫好的,您快喝了吧!” 甄玉棠看了她一眼,接过酒盏,抬起宽大的衣袖挡在面前,遮着那个侍女的视线,而后极快的把酒盏微微倾泻,里面的酒水落在她的衣袖上。 好在如今是寒冬,她身上穿着一件琵琶袖锦袄,紫藤色的衣袖宽大,沾染了酒渍,也看不分明。 甄玉棠佯装饮下菊花酒,那侍女却不离开,以防万一,又倒了一盏酒,“阮夫人,这酒醇香可口,喝了又暖身子,不如再来一杯?” 甄玉棠心里冷笑一声,接连给她倒了两盏毒酒,温如蕴这是铁了心的要害她! 甄玉棠面色不显,用同样的方式,又应付了那个侍女一次。 放下酒盏,甄玉棠揉了揉穴位,声音轻轻的,“我脑袋有些晕,好了,把酒放在这儿吧,我待会再用。” 那侍女一边打量着甄玉棠,一边心里嘀咕着:阮夫人两靥泛着红晕,杏眸如秋波般漾着涟漪,一副不胜酒力、醉酒含春的模样,看来,阮夫人没有说谎。 她当然不能把酒壶留在这里,“夫人,奴婢还要伺候其他夫人,就先下去了。” 甄玉棠没出声,冷冷看着她,目光透着摄人的威严,看得那个侍女直发怵。 那个侍女心里慌起来,难不成阮夫人是知道了什么吗?不应该呀! 甄玉棠细眉微挑了挑,视线从侍女的脸上收回来,“去吧。” 不立即揭穿这个侍女是有原因的,留着她才能引蛇出洞。 那个侍女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匆匆抱着酒壶离开。只是被阮夫人看了一眼,就让她慌了心神,阮夫人身上的威仪,和那些世家出来的夫人比一比也不差。夜长梦多,还是尽快解决掉这个酒壶,生得被阮夫人发现。 等这个侍女离开,甄玉棠冲樱桃低声吩咐,“ 平时就在厅堂外候着,你快去找他,就说那个侍女鬼鬼祟祟,让他把侍女绑起来,待会儿带到这里。记得,还有那个酒壶,也一定要带来。” 樱桃没有多打听,听话地按照吩咐行事。 樱桃离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甄玉棠突然一手捧着心,一手揉着眼角的穴位。 挨着她的柳夫人看过来,“玉棠,你怎么了?” 甄玉棠虚弱的道:“柳姐姐,我难受。” 柳夫人关切的看着她,“你可是多饮了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了?来,我扶着你出去走一走,散散酒气,待会儿再喝一碗醒酒汤就好了。” 甄玉棠继续捧着心,声音轻轻的,“柳姐姐,我方才只饮了三四盏酒,并没有多饮。我没有醉酒,我全身用不上力气,呼吸也有点困难,我感觉很不舒服。” 柳夫人神色认真起来,担忧的过来扶着她,“玉棠,你这是怎么了?” 甄玉棠有气无力的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我还好好的,喝了那个侍女递过来的两杯菊花酒,我就开始不舒服了。” “莫不是那酒里有问题?”听她这么一说,柳夫人脸色一变,声音跟着提高了几分。 柳夫人本就是大嗓门,这一会儿无意识的声音高了起来,席上不少宾客听到了那句话,朝甄玉棠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做为今个的主家,陆夫人急急过来,“怎么了,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柳夫人隐晦的道:“陆夫人,玉棠说她饮了两盏菊花酒,便觉得不舒服,看起来挺严重的,可能是那酒水有问题。” 柳夫人没有挑明,可陆夫人也经过不少事情的,立刻就明白了那番话的意思,她正色道:“给玉棠斟酒的是哪个丫鬟,把她带过来。” 陆夫人又急忙派人去请大夫,热闹的宴席被打断,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陆夫人走过来,“玉棠,你怎么样,到底是何处不舒服?” “夫人,其实我没事,还要劳烦您帮帮忙,帮我做场戏。”甄玉棠倾着身子靠近她,低声道。 —————— 平时得了甄玉棠的吩咐,一路盯着那个侍女。那个侍女抱着酒壶七拐八拐,去到偏僻无人的后院,准备与温如蕴身边的丫鬟萱月见面,趁机把酒壶还回去。 萱月为掩人耳目,不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孤身一人与那个侍女会面。 这可好,倒是方便了平时,她不费太多功夫就把这两个丫鬟绑了起来,不给她们通风报信的机会。 平时是男子,比姑娘家孔武有力,加之他跟着阮亭学会了几套拳法,把两个丫鬟绑起来,可谓是轻而易举。 控制着萱月的挣扎,平时带着她们回到宴席上,“夫人,为您斟酒的就是这个丫鬟,她一出去就鬼鬼祟祟地往后花园旁,还和温小姐身边的丫鬟偷偷会面,恰好被奴逮到。” 听到这话,陆夫人脸色一变,那个小侍女是陆府的人,怎会和温如蕴有所接触? 短短一瞬间,陆夫人心里起了许多念头,脸色不大好看,“让温如蕴过来。” * 温如蕴的席位在最里侧,其他宾客不愿意挨着她,还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的讥讽她。 那些话杀人诛心,温如蕴狠狠掐着手心,脸色阴沉,没关系,她今个的目的是让甄玉棠喝下九曲鸳鸯壶里面的酒水。等甄玉棠饮下了鸠酒,就算是有人怀疑她,也查不到她的身上。 她成了人人嫌弃、人人嘲讽的一潭臭污水,她的名声、她的清白、她的煊赫与富贵全都没有了,她不甘心,是甄玉棠让她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她要让甄玉棠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教唆王娘子把不能受孕的香囊球放在甄玉棠屋里,这件事情甄玉棠是知道的,她们俩已经撕破了脸皮,甄玉棠不可能原谅她。 既然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总该彻底有个了断。只有看到甄玉棠吃了苦头,她的人生才不那么可怜! 陆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过来,“温小姐,请吧。” 温如蕴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怎么了?” 吴妈妈没有多说,只是道:“席上出了一点问题,阮夫人身子不适,需要您过去一趟。” 听到甄玉棠的名字,温如蕴抑制不住的心跳快起来,阴沉的面孔露出过分的激动,看起来有些瘆人。 甄玉棠身子不适,看来她的计划得逞了! 第167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七十七天 席上闹出这样的事情, 在座的女眷哪还有兴趣饮酒话闲,纷纷转过身子看好戏。 想起甄玉棠对她说的那番话,陆夫人心绪复杂, 她并不愿相信甄玉棠的猜测是真的。可是,这几年来她亏欠了阮亭许多,甄玉棠是阮亭的夫人,她愿意陪着她演一场戏。 陆夫人心事重重的走出来, 叹了口气, “刚才大夫为阮夫人把了脉,瞧着阮夫人的症状像是中了毒。” “中毒?” 听到这个消息,满堂哗然。 温如蕴站在人群的最末端,低着脑袋露出得意的笑, 她等这一天, 等了好久了! 柳夫人急急忙忙站起来, “玉棠怎么可能会中毒?席间的膳食都是一样的,方才她饮了几盏酒, 便说身子不舒服,一定是酒有问题。” “ 陆夫人, 我是阮府的奴才, 我在外面候着我家夫人,看到这个侍女抱着酒壶鬼鬼祟祟的出来,她不去给其他宾客斟酒,反倒是偷偷摸摸往后花园去, 和温小姐身边的丫鬟见了面。” 平时把萱月还有那个侍女绑起来, 把她们俩带过来,对着陆夫人解释,“我家夫人饮了两盏酒, 她饮的酒,恰好经了这个侍女的手。” 那个侍女慌了神,赶忙跪在地上,“ 夫人,奴婢没有。” 陆夫人脸色阴沉的盯了她一眼,随即视线落到萱月身上,“ 你是温如蕴身边的丫鬟?” 萱月跪在地上,十指泛白,攥紧了衣裙,“夫人,奴婢是温府的丫鬟,可奴婢只是碰巧和您府上的侍女遇见了。” “碰巧?” 甄玉棠的声音响起,脚步轻缓,她从里间出来,“好一个碰巧,你是温如蕴的丫鬟,不伺候在她的身边,跑到后花园做什么?” 甄玉棠一出来,在场之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如蕴嘴角瘆人的笑意凝结,死死盯着甄玉棠,“ 席面上人太多,满屋子都是浊气,我吩咐她去后花园折些花来,清香净气,阮夫人难不成不允许我身边的丫鬟去折枝花吗?” 甄玉棠轻笑了一声,“当然可以呀,只是,怎就那么巧,你身边的丫鬟刚好和这个侍女撞上了?” 温如蕴脸色阴沉起来,“阮夫人断定酒水有问题,可酒水没有经萱月的手,谁害了你,阮夫人还是莫寻错了人。” 甄玉棠眉梢扬了扬,朱唇露出讥讽的笑,“ 平时,把刚才斟酒的酒壶拿过来。” 看见平时手里的九曲鸳鸯壶,温如蕴一颗心突然提起来,萱月办事太不力了,没有把酒壶藏起来,竟然落到了甄玉棠的手里。 她紧紧攥着指尖,不断在心里安慰自个:别怕,九曲鸳鸯壶的精妙之处没有多少人知道,就算甄玉棠觉得有问题,也查不出来什么。 甄玉棠缓缓倒了一盏酒,菊花的清香溢出来,其中一个夫人好奇的探着脑袋,“ 这酒壶瞧着和一般的酒壶没什么区别,是里面的酒水有问题吗?” 陆府的大夫用指尖蘸了一些,放在鼻子旁嗅了几下,随后又伸出舌头尝了下味道,“这是寻常的菊花酒,并无问题。” 温如蕴提着的心落到原地,她语气不善的出了声,“阮夫人,大夫都说了菊花酒没有问题,你何故把我的丫鬟绑起来?” “菊花酒确实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酒壶。” 甄玉棠并没看她一眼,而是对着面前的众人道:“ 这个酒壶粗粗看着,和寻常的酒壶一样,可是,请各位夫人仔细瞧一瞧,这不是一般的酒壶,这是九曲鸳鸯壶。” 从甄玉棠口中听到“九曲鸳鸯壶”几个字,温如蕴一下子变了脸色,她身子僵硬起来,神色惨然,不可能,甄玉棠不可能知道九曲鸳鸯壶的存在。 这是下面的官员孝敬给先皇的贡品,只此一件,早在几十年前就赏赐给了她的祖父。这么多年过去,就连京师有这么多权贵世家,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件贡品的存在。 甄玉棠扫了她一眼,望着温如蕴一脸诧异又惨然的神色,她心情倒是不错。 唇角漾起浅笑,甄玉棠道:“九曲鸳鸯壶可以同时存纳两种酒水,诸位夫人瞧,壶盖上面刻着一对鸳鸯,壶底有两个小巧的玉按钮,只要轻轻按动壶底的玉珠子,就会有另一种酒水倒出来。” 她边说话,边摁了下右侧小而圆润的玉珠子,汩汩水声响起,她又往酒盏里倒了些酒,递给一旁的大夫,“劳烦您再检查一下这杯酒。” 其他女眷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甄玉棠的动作,那位大夫闻了几下,十分确定的道:“这酒里有毒。” 大人都这样说了,定然是真的,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里,其他人纷纷议论起来。 柳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怒瞪着温如蕴,“ 好啊,你敢给玉棠下毒,温如蕴,我只当你是不要脸,没想到你连畜生都不如,你个恶毒的东西,就该去到十八层地狱,让阎王爷拔了你的舌头!” 温如蕴掐着指尖儿,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我不知道什么九曲鸳鸯壶,给你斟酒的也是陆府的丫鬟,阮夫人找错人了。” 地上跪着的陆府侍女早就瑟瑟发抖,她哪里知道酒壶里面装的是毒酒! “阮夫人,不是奴婢,奴婢没有要害您。”侍女不停的磕头,明白自己是上当受骗了,赶紧开脱,“阮夫人,前几日萱月姐姐找到奴婢,让奴婢在老太君的宴席上帮个忙,用这个酒壶来给你斟酒,她没有告诉奴婢里面的酒水有问题!” “ 她是温府的丫鬟,你是陆府的侍女。” 陆夫人满心都是怒火,高喝道:“平日是我太放纵了你们,才让你们有那么多歪心思!” 陆家与温家交好,她把温如蕴当自家人看待,温如蕴却是胆大包天,挑陆家举办宴席的时候对甄玉棠动手。如若没有查明真相,她是陆府的主母,只能由陆家人来承担一切罪责。 那个侍女一下又一下狠狠磕着头,与地面相碰的清脆声音响起,“夫人饶命,萱月姐姐找到奴婢,她说,只要奴婢按照吩咐行事,她便给奴婢些银子。九曲鸳鸯壶也是她给奴婢的,奴婢绝没有谋害阮夫人的心思,奴婢一时迷了神智,还请夫人和阮夫人饶命!” 陆夫人颇是失望,精利的目光盯着温如蕴,“人证物证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长长的指甲把手心给掐破了,温如蕴也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她呼吸急促起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误?给甄玉棠下毒的罪名,她一定不能承认。 她狠下心,“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前几日萱月伺候不力,我训斥了她一顿,说要把她赶出府去。一定是她怀恨在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九曲鸳鸯壶,故意用我的名义,做了这些事情。” 她抬手指着萱月,目光淬着狠毒,“萱月,枉你我主仆一场,你家里只剩下你娘和你妹妹两个人,我时常让你回去探望她们,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她是故意提到萱月的家人的,萱月伺候在她什么多年,这个丫鬟最在意的就是家中的老母和妹妹。 如果宣月不担下这个罪名,她不会放过萱月的家人,但凡萱月脑子聪明些,就该知道怎么抉择。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通指责,萱月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会儿,难以置信的盯着温如蕴,“小姐,明明是您交代我做这些事情的,您让我从一个刚由西域回到京师的男子手里买了一味毒药,还让我找到陆府的丫鬟,用金银威逼她为您办事。九曲鸳鸯壶,也是您从温府的库房里拿来的,如果没有您的授意,奴婢和阮夫人无冤无仇,怎敢谋害她?” “包括王娘子和阮娴,也是您将她们弄到京师来的,您教唆王娘子,让王娘子用孝道来败坏阮大人的声誉。 您愿恨阮夫人,用香囊球来算计阮夫人,欲借此让阮大人休了阮夫人。这一切,都是您指使奴婢做的啊!” 萱月也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来温如蕴把她当成了替死鬼。 如果没有那件事,为了家人,她一定会把这些恶行揽到自己身上。可是,她的娘家和妹妹还在那个人手上。 萱月突然反水,让温如蕴猝不及防,她打算把脏水一股脑泼出去,没想到,萱月这个下贱的丫鬟竟敢背叛她,把她做过的丑事全部公之于众。 温如蕴彻底乱了阵脚,她摇着脑袋,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声音又尖又锐,像是疯了一样,倒打一耙,“我没有做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九曲鸳鸯壶,一定是甄玉棠早就收买了你,你们合起伙来污蔑我!” 这时,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阮亭着一身墨色锦袍,神色冷峻的走进来,“ 九曲鸳鸯壶是御赐之物,先皇赏给了你的祖父,赏赐的日期和数量,宫里都明明白白的登记在册。人证物证皆在,你还如何狡辩?” 是阮亭,甄玉棠循着声音看过去,宫里的事情结束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陆府? 阮亭的出现,越发让温如蕴感到害怕和恐惧,所有的证据摆在这里,她已经没有反驳的余地。 她费心筹谋的一切,以为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可还是被甄玉棠识破了。 太多人在场,不好解决问题,一旁的陆夫人见势不对,当即让其他宾客离开。 屋里只剩下几个人,“哈哈哈哈!”温如蕴的笑声,就像一条处在阴暗处随时扑上来的毒蛇那般阴冷恐怖。 等她笑够了,神色狰狞起来,“不错,是我给你下的毒,我的名声、我的亲事和我的清白,全都毁在你的手里。我不过背地里动了些手脚,可你每次都能逃过一劫,我的名声却是毁了。 我娘把我送到陇西,那段时间,索延汗攻占了陇西,我的外祖父为了活命,把我送到索延汗的榻上,我被他夺了清白,他压在我的身上,是多么的屈辱和令人恶心,你永远不会知道!” “如果不是你,我仍旧是名满京师的才女,是枝头上人人赞赏的花朵,我的爹娘以我为荣耀,其他人把我当成大家闺秀的榜样,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不是像今日这样,跌入污泥潭里,永远都爬不起来,人人都可以踩一脚,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甄玉棠心无波澜,冷冷出了声,“温如蕴,害你的人不是我,自始至终都是你自己!今日的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温如蕴阴沉的笑了下,“甄玉棠,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看着你尝到我吃过的苦头。如今你中了毒,不幸的是,这味毒药没有解药,你只能慢慢等死!”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甄玉棠药石无医、香消玉殒的场景,温如蕴眼里泛着不正常的亮光,宛若得了失心疯。 “等死的人是你才对!” 甄玉棠朱唇勾了勾,“九曲鸳鸯壶里的鸠酒,我一滴都没有碰。” “不可能!”温如蕴尖叫起来,狰狞恐怖的笑意一下子凝固,她指着甄玉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不可能,你明明喝了两盏毒酒!” 温如蕴以为她的计谋得逞了,可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甄玉棠一棍子狠狠敲在她的脑袋上,“毒酒并没有进我的嘴里,我说我的身子不舒服,也只是在引你上钩。”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温如蕴踉跄往后退,残存的几分得意和嚣张荡然无存,脸色惨白,原来她谋算的一切,都在甄玉棠的股掌之间! 她已是强弩之末,没有辩解的余地了,温如蕴掐着手心,殷红的血迹流出来,“甄玉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讨厌你。” “温家与陆家交好,自幼我便认识阮亭,陆夫人也愿意让我嫁给阮亭。若不是阮亭阴差阳错的身世,现在嫁给他的是我,陪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我。 没回到泰和县的时候,不管阮亭在哪里,我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文采斐然,我就逼着自己当一个才女,好与他搭上几句话。他鲜衣怒马扬鞭游街,我静静的看着他策马的背影。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他要娶到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不过是一个商户之女,空有几分姿色,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我与阮亭认识了十多年,我与他在一起读过书,他尝过我做的糕点,教过我作诗绘画,只差一点点,我就要嫁给他了!” 温如蕴啜泣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听说你生辰那日,阮亭忘记了你的生辰,他连你的生辰都能忘记,甄玉棠,你觉得他的心里真的有你吗?” 说着话,温如蕴取下腰间的玉佩,“你瞧,这个玉佩上刻着我的名字,是阮亭当年送给我的。” 甄玉棠的视线落在那个玉佩上,玉佩看起来有些念头了,但上面的字体刚劲自如,笔势峻拔,一看便知刻字之人是用了心的。 “阮亭刻下我名字的时候,手指都受伤了,但赶在我生辰这天,把这块玉佩送给了我。他也送给我过丹青,那幅画是他精心准备的,我们还一起赏过花、赏过月。” 温如蕴殷红的唇宛若吃人的蟒蛇,一张一合,血口大开,说出来的话也是字字诛心,“你是他的夫人又如何,我比你早认识他十六年,我差一点就是他的妻子,我与他之间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你永远都比不过。 你不过是半道进来的,你不过是阮亭落魄的时候迫不得已的选择!你信不信,就算我对你下了毒,阮亭也狠不下心来要我的命!” 阮亭神色冷厉,话里透着怒气,喝道:“够了!” 他眉头皱起来,转过身注意着甄玉棠的神态,担心甄玉棠会相信那些话。 甄玉棠静静的听着那些话,面色没有一丝变化,轻声道:“温如蕴,所有人都是往前看的,可你还活在过去,你真可笑!” “ 你与阮亭的十六年,现在的我并不在意。你与他之间的回忆,又有多少是你添油加醋臆想出来的?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有一丝的位置吗? “你想要离间我与他的感情,可我根本不把你当一回事!可怜的人是你啊,温如蕴!” “不,我不可怜!”温如蕴摇头晃脑的否认,她双眼空洞的盯着甄玉棠,歇斯底里的叫着,“你不可能不在意的,不可能!” 温如蕴受了刺激,恨不得与甄玉棠同归于尽,她朝甄玉棠的方向扑过来,还未近身,便被阮亭一脚踹飞出去。 温如蕴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她痛呼了几声,勉强站起来。 阮亭幽深的眸子冷凉,不带一丝感情,“ 平时,把九曲鸳鸯壶送到温府,想来温尚书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温如蕴呆呆的盯着阮亭,把这壶毒酒送到温府,她还能活下去吗? 仿佛有人狠狠捏着温如蕴的心尖儿,让她呼吸不上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阮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 “对我而言,除了甄玉棠,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 阮亭薄唇动了动,宛若周身覆着一层冰霜,冷得不近人情,让人害怕,“哪怕没有甄玉棠,我也不会娶你为妻。为何送给你那枚玉佩,又为何提点你作诗,来龙去脉,你自己最清楚! 陆府与温府交情匪浅,陆夫人让我多照顾你些,两家长辈是有结亲的打算,然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在我眼里,和陆瑶一样。 即便我十六岁那年没有回去泰和县,我们也不会在一起,我曾多次向陆夫人提过,让她断了撮合你和我的念头。早在几年前,我便向你说清了这些。” “甄玉棠不是我的迫不得已,她对我很重要。我想和她生儿育女,无病无忧到白头!” 温如蕴满脸泪痕,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轰然倒塌,阮亭口中说的这些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刺进她的胸膛里,让她这么多年来的坚持,成了一场笑话。 她以为阮亭对她留有情愫,她以为对于阮亭而言,她是特殊的。她以为阮亭并不喜欢甄玉棠,只是贪恋甄玉棠的好颜色,迷了心神。 可是,到头来,是她在自以为是! 温如蕴攥紧了双手,瞪直眼睛,满是怨恨,“阮亭,你把这壶毒酒送到我爹手里,可我是温尚书的女儿,我爹和我娘不会不管我的!” 阮亭颀长的身躯离她越来越近,宛若玉山般,透着居高临下的威严,“温尚书这些年来没少收受他人银财,不巧,我手里有这么一些证据。来陆府之前,我去了温府一趟,你爹为了自保,便是我不动手除掉你,他也不会留你的命。” 不可能!”温如蕴浑身力气仿佛被抽走,她往后退了几步,心下一沉,彻底没了指望。 她又一次被她的亲人放弃了,她的外祖父为了活命,把她送到索延汗的榻上;她的亲生父亲为了自保,想要杀了她。 温如蕴阴森的笑起来,可笑吧,她的家人这样的自私自利,难怪她也是一个恶毒的人! 她喜欢阮亭好多好多年了,可这一刻,她只觉得阮亭很可怕。 阮亭不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而是一个毫无感情令人生畏的猛兽! 到了临死的那一刻,她觉得怕了,苦苦哀求着,“阮亭,我知道错了,念在你我曾经的情分上,你不会忍心要我的命的,对不对?” 阮亭一步步走到温如蕴面前,面色十分冷漠,手背泛着青筋,毫不留情地攥着她的脖颈,力道不断收紧,“如果你安分守己,我可以饶你一命,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小可爱可能会不太理解,友情提示:不要相信温如蕴的话。 第168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六十八天 (上一章结尾有改动, 小可爱们可以再看一遍) 阮亭的大掌拿过笔墨,也拿过刀剑。他攥着温如蕴的脖颈,如同捏着一根细棍, 毫不收敛手上的力气,手背上直起的青筋,彰显着他的怒意。 恐惧似汹涌澎湃的海水, 把温如蕴从头到脚湮没, 她不断的挣扎,却无能为力。 她大口喘着粗气,可没一会儿功夫,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 她呼吸不上来,她毫不怀疑阮亭随时可以折断她的脖子。 望着温如蕴惨然的脸色,阮亭眉宇间的狠厉越来越浓,在温如蕴快要晕倒过去的那一刻,他松了手。 温如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她感觉自己的脖子要断了, 脖颈间的红痕传来蚀骨的疼,她只能艰难的吸着气, 不断放大的哭声回响在屋里,阴森绝望。 阮亭不为所动,他拿出帕子擦了下刚才攥着温如蕴脖子的手掌, 就连声音也像结了冰的利刃, 冷的让人害怕, “ 你还不值得脏了我的手,你好自为之!” 这时,温如蕴的丫鬟萱月跪着爬过来, 连连冲阮亭磕头,“阮大人,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奴婢并不想谋害阮夫人,一切都是我家小姐的主意。 阮大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指认了我家小姐所有的恶行,那奴婢的母亲和妹妹……” 阮亭冷冷看她一眼,“ 她们安然无恙,已经被放回去了。” 萱月一愣,激动的哭了起来,她赶紧抹掉眼角的泪珠,又用力的磕了一个头,“多谢阮大人,多谢阮大人饶了奴婢一命。” 温如蕴难以置信的目睹着这番场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死死盯着那个她颇是信任的丫鬟,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背主的侍女,咬牙切齿的怒喝,“萱月,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早就被阮亭收买了!” 难怪她用萱月的家人来威胁,萱月却大着胆子将她的恶行公之于众,反咬了她一口。原来阮亭早就提防着她,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 萱月直起身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小姐,您是高贵的主子,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需要奴婢来替您做,可是,奴婢也想当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啊!” “萱月,你有什么好不知足的,我这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我的心腹,时常给你赏赐,我对你的家人也不薄。”温如蕴歇斯底里的狂叫起来,“你就是这么背叛我的吗?” “不薄?”宛若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萱月不屑的冷笑一声,“小姐,我不过是你的替死鬼。你有一丝的不顺心,就把火气发泄到我们这些下人身上,我眉间的这道疤,就是你用茶盏砸的,你给我赏赐东西,给我的家人赏赐东西,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了你太多太多的秘密,你用我的家人来要挟我罢了。必要的时候,让我心甘情愿的替你顶罪。”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阮大人。你话里话外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如果不是阮大人,现在,我早就成了一具替你顶罪的冷冰冰的尸体。等我死了,依照你心狠手辣的样子,应当不会放过我的家人,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温如蕴狠狠瞪着萱月,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无力的爬在地上。是啊,萱月没有说错,就算萱月揽下了所有的罪名,为了自保,她也不会放过萱月的家人。 甄玉棠没有兴致观看这一对主仆的恩怨,她眸色复杂的望着阮亭,朝堂动荡,天子病重,这一段时间阮亭一直待在宫里,并没有时间回府,说明他在很久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阮亭利用萱月来反咬温如蕴,断绝了温如蕴找人顶罪的后路,正是他的这番安排,才让今天的事情可以迅速的解决。 然而,甄玉棠的心里,并没有太多轻松,阮亭像是提前知晓了温如蕴会对她下毒,才做出了这些目的性很是明确的安排。 那个念头又出现在甄玉棠的脑海,她由怀疑变得越来越确定,阮亭应当和她一样,知晓前世的事情。 迎上甄玉棠探究的目光,阮亭微微攥紧手掌,他知道是瞒不过甄玉棠的。 他在甄玉棠面前停下,声音很轻,“走吧,待会儿府衙会派人过来,温如蕴会被如何处置,自有判定。剩余的,你想知道什么,回去我就告诉你。” 甄玉棠的眸里漾起满满的怔愣,阮亭的面孔映在她瞪圆的眼眸中,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突然觉得很是可笑。 —————— 温如蕴木然的盯着阮亭与甄玉棠离开的背影,身子颤抖着,又惊又怕,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赶在官府的人过来前,温如蕴被温尚书带回府。 望着面前这个让他觉得陌生的女儿,温尚书失望的闭上眼睛,阮亭派人把鸠酒送过来,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阮亭手里有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哪怕他不忍心,可为了他还有整个温府的声誉,这个女儿是留不得了。 半晌,温德正浑浊的眼睛睁开,终于下定决心,他颤抖着双手,亲自拿过一杯毒酒。 温如蕴跪在地上,拽着温德正的袍子,不断的摇头哭泣,“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啊,从小您最疼我了,您不能…不能这样做啊!” 温夫人老泪纵横,同样跪在温尚书身边,苦苦哀求,“老爷,虎毒还不食子,咱们就如蕴这么一个女儿,她做了错事不假,可律法会处置她,您就留她一条命吧!” “阮亭踏入官场不过两年时间,接二连三立下功劳,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留着如蕴,就意味着和阮亭交恶。” 温德正两手负后,狠下心,“不是为父不顾念父女之情,扪心自问,为父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做的那些蠢事,是往所有的温家人脸上抹黑,留你一条命,这些事情便无法彻底平息,只会让其他权贵来笑话我温家。温家的声誉,由不得你败坏。” 温尚书沉着脸,捏着温如蕴的下巴,把毒酒尽数灌进她的嘴里。 明明是醇香的菊花酒,入口清甜,可此刻的温如蕴,却恨不得把腹里所有的东西吐出来。 她身子不停的打着颤,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什么是绝望和可怕。 她的父亲,亲手给她灌了一杯毒酒。 她不想喝掉那盏毒酒,酒里下的是何毒,她最是清楚,这种毒不会立即让人毙命,而是如同凌迟处死,一刀刀割在身上,千刀万剐,让人的身子一日日虚弱,疼痛慢慢钻进五脏六腑,入侵四肢百骸,吞噬着所有的精力和生命,日复一日的受着折磨,消磨着活下去的意志,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杯毒酒,她是为甄玉棠准备的,她想要让甄玉棠受尽折磨,没想到,最终自食恶果的人是她。 可笑的是,不久之前她还觉得念在曾经的情分上,阮亭不会要她的命。 温如蕴瘫软在地上,十指狠狠抓着地面,留下一道道血痕,她不想死,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她绝对不会再做这些她自己都鄙夷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对甄玉棠产生嫉妒和不甘,她还是那个被人赞誉的大家闺秀,娇艳华贵的花依然待在枝头上,她会嫁给光风霁月的宁三郎,悉心照料他的身体,打理府上的中馈,闲来无事时翻看着古书,过着养尊处优、与家人和睦相处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名声扫地,清白尽毁,如同失了神智的疯子,被所有人唾弃和厌恶,带着满身的不堪和恶臭,被家人送上了路。 可惜,没有如果。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陆府有个长相俊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来陆府做客,她常偷看着阮亭,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为了配得上阮亭,她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才女形象,她以为阮亭会喜欢温柔端庄的姑娘,她还以为阮亭是个雅人深致的郎君。 直到这一刻,温如蕴彻底认识到她错的有多么离谱,阮亭从来不是性格温煦的郎君,他不会对其他女子心软,他在意的,唯有甄玉棠。 阮亭太知道怎么对付一个恶人了,把选择权交给她的父亲,更可笑的是,她的父亲把那壶毒酒灌进了她的嘴里。 一步错步步错,家人、朋友、未婚夫,她统统都失去了,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 甄玉棠沉默的走在前面,上了马车,一路上她没有怎么说话,只道了一句,“其实,就算温如蕴没有饮下毒酒,她也不会有好下场,你实在不必把鸠酒送到温家,与温家交恶。” 阮亭从来不是名副其实的君子,心软是成不了大事的,更何况,前一世他没有保护好甄玉棠,这一世他不会再留下一点隐患。 “虎毒不食子,温如蕴是温尚书膝下唯一的女儿,如果我不插手,他顶多把温如蕴关到寺庙里囚禁起来。 温如蕴给你下毒,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府衙势必会介入,到时候温尚书也只能按照律法行事。 下毒未遂,不过是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只要温尚书一日未倒台,温如蕴随时有可能回到京师,她这样执拗的人,哪里会彻底迷途知返?与其留下后患,不如除掉她。” 听到这些话,甄玉棠浓长的眼睫眨了下,她没有再说话,她明白,阮亭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不管温如蕴落得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甄玉棠并不可怜她,她只是不想给阮亭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想让阮亭因着无关紧要的人,脏了自个的手。 鸠酒送到温府,温如蕴的父亲不是心善之人,温如蕴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也到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接下来,阮亭与甄玉棠之间的气氛很安静,谁都没有挑起话题,应该说,他们俩心里装着事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甄玉棠径直回到府里,吩咐所有侍女退下。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与阮亭的时候,甄玉棠盈盈的杏眸此刻无波无澜,透着淡漠,问出了那句她已经知道答案的话,“阮亭,你有前世的记忆,是吗?” 甄玉棠的语气很轻,然而这句话如同狠狠砸在阮亭的心头,阮亭心头蓦然一动,收紧了大掌。 他设想过很多次该如何向甄玉棠坦白,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阮亭深吸了口气,心头涌上几分慌乱,“是!” 甄玉棠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有些讥讽,“你什么时候拥有前世的记忆的?” 阮亭喉结突然有些干,沉默了许久,他道:“ 在我向你提亲之前,就有了。” “提亲之前?” 甄玉棠怔了怔,眸子半垂,“ 一开始我就没来由的讨厌王娘子和阮娴,而你那么聪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想来你一早就清楚我和你一样,知晓前世的事情。” “是。” 阮亭艰难的回了一句,“玉棠,欺瞒你这么久,是我的不对。可是,你听我解释。” “在府学读书的时候,我梦到了前世的事情,梦中,我娶了你,你是我的夫人,后来,我又梦到我踏了入官场,我们一起来到京师……” 甄玉棠打断他的话,“那你可梦到你我成亲十年,只是一对表面夫妻,我们时常闹矛盾,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 这一次,阮亭喉结滚动了下,没有出声。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甄玉棠朱唇扬起的笑意透着讥讽,说不清楚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嘲笑阮亭。 “看来前世的事情你都清楚。”甄玉棠仍旧半垂着眼眸,问出了上一世她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阮亭,前世的时候,你有像我喜欢你这样喜欢过我吗?” 晦暗的眼眸注视着甄玉棠,阮亭一颗心像是被刀割了一下,前世的事情,如同刺人的荆棘,每每提起,都会在他与甄玉棠的心头扎上一次,然后流出血迹。 阮亭薄唇动了动,终是回答,“没有。” 在他没有弄清楚自己对甄玉棠感情时,他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上一世,甄玉棠是陪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女子,他习惯了甄玉棠的陪伴,甄玉棠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一些位置,可她并不是全部。 他对甄玉棠的喜欢,只有三四分,他也不认同爱而不自知的说法,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归根究底还是不够喜欢,所以才不够在意。 甄玉棠眼角微微泛红,哪怕她早已知道这个答案,也早就放下了前世的一切,可从阮亭口中听到这句回答,还是太伤人了些。 她眼里含着泪,终于抬起头,直视着阮亭,“那你这一世向我提亲,是喜欢我,还是占有欲在作祟?” 阮亭不会明白,甄玉棠在意的不是喜欢不喜欢,她在意的是阮亭一直瞒着她。 阮亭明知道她嫁给他,需要费心费力的应付王娘子和阮娴,还有温如蕴这样心机歹毒的女子,如若没有解决这些人,很可能她会像前世那样失去性命。 可他还是去向她提亲,归根究底,阮亭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她自嘲的笑了下,“ 上一世我是你的夫人,我长得还可以,处理中馈也算可以,还会做生意,虽然家世差了些,可好歹没有做些拎不清的事情,来拖你的后腿。重来一世,你没有换一个夫人的打算,亦或是出于占有欲,不想把我让给其他男子。所以你又娶了我,口口声声说着对不起我,你确实挺对不起我的。我说的对吗,阮亭?” 作者有话要说:给小可爱们说一下,上一章结尾有所改动,我本来设定的是阮亭灌下毒酒,后来改成他把毒酒送到温府,由温如蕴的父亲做这件事。 第169章 大结局(上) 甄玉棠的质问, 宛若利刃刺在阮亭的心头,他想要矢口否认,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甄玉棠说的没错, 他借由张韶元强娶甄玉棠的机会,与甄玉棠定了亲。 在那一段时间,他对于甄玉棠的感情很是复杂, 喜欢是有, 可是,什么矢志不渝、情比金坚,在那个时候,断然是没有的。 纵然他在梦中窥得了前世的事情, 纵然他的性情要比一般郎君沉稳些,可在泰和县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少年郎多是意气冲动,容易对喜欢的女子产生占有欲,不想把她让给其他郎君。 是以, 阮亭并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 心头的酸涩蔓延到喉咙, 阮亭薄唇轻启,“第一次梦到前世的事情, 那时我在府学求学,而你在泰和县,你我已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 我知道你有挑一个上门夫婿的想法, 我也想过尊重你的意见, 可我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看到你与林知落走在一起,我会吃醋,看到你对着赵构露出笑, 我也想让你弯着眸子这样对我笑。 如果我只是习惯了你的陪伴,我何必只守着你一个人?我还可以习惯其他女子陪在身边。玉棠,只有你才是我的夫人。 上一世我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有许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一直很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愿意重新接纳我。 有你陪在身边,对我而言,是很幸运的事情。我在陆侯爷和陆夫人膝下待了十六年,当他们得知我不是他们亲生儿子时,可以狠下心不顾念我的生死;回到泰和县,王娘子更是只记挂着陆遇。 我之前对你说过,那个时候的我,是一潭死水,水面还结着厚厚的一层冷冰。人心易变,不管亲情还是爱情,在那时的我看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以为我不在意这些,可遇到你后,我感受到的所有温情,都是你给予的。玉棠,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甄玉棠是穿破冷冰照进死水的一道光,阮亭又出了声,“一潭死水看到了温暖的光,不舍得把她放走,自私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她。 你我成亲两年多时间,我待你的心意如何,你应当可以感受的到。如果你没有办法相信我,也没关系,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我比你年长两岁,等我老了,你还是姿容出众的姑娘,那时候你想怎么欺负我都行。” 甄玉棠怔怔的望着他,阮亭把他最软弱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剖析着心迹。 不过听到阮亭最后几句话时,甄玉棠要被气笑了,“ 你瞒了我这么久,我现在就想打你一顿解解气,还陪在你身边等你老了?我怎么觉得是我比较吃亏!” 阮亭阵阵抽疼的心,微微松了一口气,甄玉棠会生气、会难以接受,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甄玉棠愿意与他交谈就好,而不是不给他机会。 阮亭走过来,握着甄玉棠的手往身上带,“你想怎么打我,用多重的力气都可以,只要能消你的气。” 甄玉棠抬着小下巴哼了一声,推了他一下,把手从他的掌里抽走,“我不是光,也没温暖到你。爱慕你的姑娘有许多,真心待你的姑娘也不止我一个人。若是换一个女子这样待你,你也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 “不会。” 阮亭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其他女子,我可能会觉得感激,而不会想要娶她为妻。上一世,你与我之间有太多的矛盾和差异,我也是一个骄傲自大的人,每次与你起争执后,总是拉不下脸讨来你的欢心。 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后悔。我们俩和和睦睦的过一辈子,是我最大的期盼。” 甄玉棠微微抿着朱唇,沉默的没有出声,仔细想一想前世的十年,除了两人性格的差异和并不和顺的开端,她与阮亭最大的矛盾,是王娘子和温如蕴总是在挑拨离间。 阮亭没有回应她的情意,可也没有亏待她,十年夫妻,有酸涩的日子,也有许多让她印象深刻的时候。 重生回来,她以为阮亭没有前世的记忆,不过,在她看来,阮亭还是上一世的阮亭,她并没有把两世的阮亭当成不同的人。 阮亭依旧是那个阮亭,只是处在不同的境况中,有了不同的感悟和成长,学会了如何去对喜欢一个姑娘,从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可是,阮亭突然告诉她,他一直都知道前世的事情,还瞒了她这么久。 没有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可以对前世的事情彻底释怀。 可这一会儿知道了,甄玉棠心里不由自主生起了火气。 她不是没事找事,也不是娇气,前世的一桩桩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合着阮亭什么都清楚,却把她蒙在鼓里。 甄玉棠没有办法不迁怒于他,也做不到在最短的时间内无动于衷的接受这件事情。 她抬眸看过去,“阮亭,我这一会儿脑子很乱,突然知道了这么多事情,温如蕴也自食了恶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 提到温如蕴,阮亭忍不住解释,“ 玉棠,当时我在练着往玉石上刻字,恰好那一段时间是温如蕴的生辰,她说想要这个玉佩当生辰礼,我不好拂她的面,便给了她,并没有特殊的含义。包括送给她丹青、指点她作诗,是因为她时常来陆府,陆夫人和陆老太君喜欢她,让我多照顾她。 两家是世交,温如蕴拿着诗集过来,我也不能当着陆夫人的面把她赶出去。送给她的画,只是些山水画,只有那么一幅,指点她作诗,也只有一次。” 甄玉棠揪了下指尖儿,“我知道,温如蕴是在挑拨离间,我没有上当。” 前不久是她的生辰,阮亭忘记提前准备,匆匆忙忙给她画了一幅画。这件事情被温如蕴打听到了,故意当着她的面,拿出那些旧物来刺激她,又刻意编造一些她与阮亭过往亲密的相处,好让甄玉棠心里留下隔阂,误会她与阮亭旧情难忘。 甄玉棠不是傻子,不至于因为这些把戏而吃醋。更重要的是,她很确定阮亭不是这样的人,但凡阮亭心里装着温如蕴,也不会娶她为妻。 不是温如蕴的问题,那么甄玉棠究竟为何不高兴? 阮亭不想让两人不明不白产生冷战,“玉棠,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你说出来,我才能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甄玉棠的情绪并不高,她突然觉得很累,倒不是身子累,而是一种心理上的疲惫,提不起劲来,“我是在气我自己。你只是梦到了前世,可我是真真切切经历了那些。 上一世我傻乎乎的喜欢你,这一世还是这样,哪怕你欺瞒着我,两辈子我都栽在了你的身上。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的人生除了你,还是你,刚重生的时候,我不想要再当你的夫人,可惜造化弄人,最后还是和你纠缠在一起。阮亭,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阮亭面露苦笑,甄玉棠很少对他提出要求,他怎会不同意? “好,我不来打扰你,今夜我在书房休息。”阮亭望了她一眼,无奈的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沉声对着樱桃道:“照顾好夫人。” * 樱桃匆匆进来,只看到甄玉棠沉默的坐在梨木椅子里,她着急的问道:“夫人,您和大人可是闹矛盾了?” 甄玉棠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去铺床吧,我想休息了。” 樱桃很是担忧,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感情的事情她不懂,她也不比自家夫人聪明,但她知道一个道理,有时候,旁人的一味的劝慰是没有用的,还是要靠自己想清楚。 当天晚上,甄玉棠早早的歇息了。习惯了阮亭的陪伴,陡然间她一个人睡觉,没有人给她暖身体,也闻不到那股熟悉的雪松香,甄玉棠一时间很是不适应。 她翻来覆去,还是没有困意,心头渐渐爬上火气,她一股脑蹬掉锦被,坐起身子,“阮亭你是个混/蛋。” 阮亭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她睡觉,天冷了,给她暖手暖脚,炎热的时候,阮亭的体质又不容易出汗,挨着他也是凉凉的。 与他成亲两年多时间,让她习惯了他的陪伴。 一直瞒着她不告诉她,温水煮青蛙,阮亭是故意的吧,哪怕现在甄玉棠知晓了这个消息,她很生气,可阮亭笃定了甄玉棠不会离开他,才会这么的瞒着她。 甄玉棠鼓了鼓腮帮子,初时得知阮亭有着前世的记忆,把她蒙在鼓里,她确实不太能接受。 不过,她一个人静了一段时间后,她不是会钻牛角尖的姑娘,男女间的感情,如缠成团的棉花,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楚谁对谁错。 上一世的悲剧,王娘子和温如蕴有错,阮亭有错,可甄玉棠也有不妥当的地方。 阮亭辜负了她不假,前世的时候他一个人也尝到了苦头,孤零零的过了一辈子。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成亲后,阮亭待她的情意,她可以感受到,也从不怀疑。 只是,阮亭欺骗她这么久,总要晾一晾他,省得他以后还敢这样欺负她。 想到这儿,甄玉棠心头的火气很快消散,嘴角扬了扬,重新盖上锦被,心满意足的去睡觉。 书房里,阮亭一夜未眠,甄玉棠说的没错,他们俩是该静一静,趁着这次机会,把双方心中的荆棘彻底拔掉,不再留有遗憾或是不甘,然后就此翻篇。 算命的袁先生曾告诉他,让他对甄玉棠做到真正的坦诚以待,林老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他应下了,却没有明白何为真正的“坦诚以待”。 他害怕甄玉棠知晓了,会闹着与他和离,总是一拖再拖。 终于他鼓足了勇气,他本打算从泰和县回来就告诉甄玉棠这个秘密,然那个时候韩晚与唐苒也在船上,不是合适的时机。 后来回到京师,又是王娘子和阮娴在闹事。接着,又是甄玉棠的生辰,所有的事情聚在了一起。甄玉棠生辰后的第二日,他做好了坦诚公布的打算,没想到皇上又龙体欠安,他只能待在宫里。 阴差阳错,便拖到了今日。 说出一直隐藏的秘密,阮亭整个人轻松许多,他无法确定甄玉棠会如何抉择,但他会好好待甄玉棠的。 * 第二天早上,阿芙轻声轻脚的进来,探着脑袋望了望,“姐姐,你醒了!” “醒了,你可用膳了?”甄玉棠还未起床,翻了一下身子,坐起来。 “还没呢,我等着姐姐一起。” 阿芙进屋,也不提阮亭,说着一些她在学堂里的趣味,逗甄玉棠高兴。 甄玉棠弯了弯眸子,还是自个的妹妹最好,比阮亭那样的狗男人好多了。妹妹不会惹她生气,阮亭却总是让她不高兴。 甄玉棠理了理耳边的头发,“是不是樱桃让你来逗我高兴的?” “是。”阿芙点点头,“樱桃说姐姐你不高兴,姐姐,你是和姐夫闹矛盾了吗?” 甄玉棠笑眯眯的道:“是呀,不过不是大事情,你别担心。” 正说着话,韩晚与唐苒过来了。 “你们怎么一大早过来了?”甄玉棠吃惊的望着她们俩,赶紧下榻。 她去到屏风后面更衣前,对着樱桃吩咐,“早上的空气刺骨,樱桃,给苒苒和晚晚拿一个手炉来。” “ 温如蕴在宴席上给你下毒的事情,今个一大早就传开了。李远去书肆买书,遇到了一位好友,从他嘴里听说了这些事情,他赶紧回来告诉了我。”韩晚解释道:“我和苒苒放心不下你,想着过来看看你。” 甄玉棠从屏风后出来,“我猜着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让你们担心了。不过你们别着急,她的计谋没有成功,我好好的。” 她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韩晚猛一拍在案桌上,气呼呼的嚷嚷着,“实在是太险了,否则,性命攸关的人是你。枉她还是大家闺秀,我都没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这么的心机歹毒!她祸害了王娘子还不够,又要对你动手,真是死不足惜!” 甄玉棠抱着茶盏在手里,接着道:“阮亭把毒酒送了过去,温尚书应该不会留下温如蕴的命。” 韩晚愣了愣,这才觉得解气了,“温尚书一杯毒酒灌在温如蕴嘴里,那也是温家人的选择,温如蕴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她活该!” 唐苒点点头,长呼出一口气,“ 是呀,玉棠,你不知道,听说温如蕴在酒里面下了毒,我和苒苒可是急坏了,生怕你有危险。好在,你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望着面前的两位好姐妹,又望着一旁的阿芙,甄玉棠两颊露出盈盈的笑,她的亲人和好友都陪着她,那些作恶多端的人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这一世,终是和前世不一样。 送走两位好友,甄玉棠去了铺子一趟,赶在天色沉下来的时候,她回到府里。 寒冬腊月里,一天比一天冷凉,夜风呼啸的吹着,甄玉棠懒洋洋的靠在贵妃榻上,不想动弹。 樱桃拿着一碟点心进来,边走边道:“ 夫人,大人下值回来了。” 甄玉棠微微鼓唇,“哦”了一声,她准备再晾阮亭一两日,这样才能让阮亭深刻认识到错误。 “把那边放着的话本子给我拿……”,甄玉棠直起身子,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她眉头蹙了蹙,赶紧捂着肚子。 “夫人,您怎么了?”樱桃急匆匆过来,蹲下身子。 甄玉棠捂着肚子站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我来癸水了,把月事带拿过来。” 来癸水的头两日,她照例会疼上一段时间,可这一次,要比以往更难受些。 甄玉棠去屏风后更换了月事带,这才慢吞吞躺到贵妃榻上。 樱桃拿过来一个暖炉,递给甄玉棠,“夫人,我去给您煮一碗红糖姜茶,您先等着。” 甄玉棠虚弱的摆摆手,“去吧。” 她把暖炉放在肚子上,暖着肚子,可这次的反应,要比之前严重许多。 腹部难受,连带着双腿和腰都不太舒服,又酸又疼,使不上力气。甄玉棠脸色越来越白,来癸水之前她没有乱吃东西啊,怎么会反应这般大?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肯定是这两日她的情绪不大稳定,造成了影响。 甄玉棠小脸耷拉下来,“都是阮亭这个狗男人的错,害得我肚子这么疼。” 不巧,阮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这句话。 狗男人?甄玉棠私下里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第170章 大结局(下) 小腹一阵阵的疼, 又是在寒冬,连带着手脚冰冰凉凉,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樱桃不在屋里, 甄玉棠身子不爽利,懒得费力气唤其他丫鬟进来,她慢吞吞直起身子, 准备拿一个脚炉过来暖脚。 一手搁在贵妃榻上, 甄玉棠撑着身子坐起来,还没来得及下榻,余光便看到门口立着的那人。 两人四目相对,阮亭着一身湛蓝色锦袍, 玉冠束发,长身立在门口,即便在书房里睡了一夜,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俊朗精神。 阮亭仪表堂堂,不见一丝疲态, 自己倒是被葵水弄得浑身都难受, 凭什么呀! 瞧着阮亭那张脸,甄玉棠心里不太平衡, 又低声嘟囔了一句“狗男人”。 阮亭虽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可也不难猜出来,肯定不是让人听了心里舒服的话, 指不定又在心里偷偷骂他呢。 想到这儿, 阮亭唇角勾了勾, 不过是被骂一句“狗男人”,应该的。 甄玉棠这样的表现,说明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如果甄玉棠一见到他, 拉着一张脸不和他说话,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才是真的生气了。 甄玉棠本想拿一个脚炉过来,然一看到阮亭,她心里窝着的气儿又出来了。 她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躺在贵妃榻上,把身子盖着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侧着身子,用背对着阮亭。 阮亭摇头笑了笑,甄玉棠不想和他说话,他也不勉强。 他去到一旁拿了手炉和暖炉,走到甄玉棠身旁,蹲下身子,把暖脚的暖炉放在她的脚下,然后压了压毯子,把她的脚捂得严严实实。 脚底传来一阵阵的热意,驱走了方才的冷凉,默默翻过身子,望着阮亭半垂的眼眸。 她右手轻轻揪着一小片毯子,咬了下唇,“你怎么知道我要脚炉?” 阮亭又把暖炉放到她手里,在贵妃榻上坐下,“我算着时间,今个是你来月事的日子,每次来月事,你都会疼上几日,所以我过来看一看。我瞧着你不大舒服,脸色也有些苍白,想着你应该是要拿一些取暖的东西。” 这也是他为何过来的原因,下值回府,阮亭想起今个是甄玉棠来葵水的日子,明知道甄玉棠还在生气,可他还是过来了。 甄玉棠瞪圆了眼睛,“ 我什么时候来月事,你都记着呢?” 近来阮亭公务缠身,忙得不着地,她不过是来一次葵水,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没想到阮亭竟然还记着。 “ 你夏季的时候喜欢吃冰,吃了凉食,赶到来月事的时候,总要疼上一会儿。所以我就记着了,好赶在你来月事前,注意着你的饮食。” 听着阮亭的解释,甄玉棠握紧手里小巧的暖炉,那股子暖意,从手里流淌到了心头。阮亭记着这些琐碎小事,说明是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 * 没有人出声,两人间的气氛又静了下来。 这时,樱桃端着瓷碗进了屋,“夫人,红糖姜茶好了,您这会儿可要喝上一碗?” 甄玉棠还没回答,只见阮亭走过去,接过瓷碗,“我来伺候,你下去吧。” “是。” 樱桃望了望阮亭,又望了望自家夫人,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夫人和大人闹了矛盾,她当然不会耽误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希望夫人和大人可以早日和好。 氤氲的热气升腾,阮亭拿着瓷碗,挨着甄玉棠坐下,吹了吹,“温度正是合适,喝些红糖姜茶,肚子会好受些。” “你是故意的吧?故意和樱桃抢活干。” 甄玉棠抬着小下巴,表示并不领情,“红糖姜茶我自己会喝,我还没有原谅你呢,你可以回去了。” 甄玉棠不是大家闺秀那般温婉可人又贤淑的姑娘,可她这般娇憨的模样,哪怕是要把他赶出去,阮亭也生不出一丝不满,满心都是怜爱。 他低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乖,你来了月事,身子虚弱,我来喂你,这样你也可以省些力气。” 听到那一个“乖”字,就像充满气的皮球,突然被扎了一下,漏出了气似的,甄玉棠心里窝着的火气,瞬间消散大半。 她的耳珠染上一点殷红,怪只怪阮亭的声音太好听,又低又沉,还拍了她的脑袋,动作间透着宠溺,实在是很难让人抗拒。 甄玉棠嘴硬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喂!” 阮亭逗着她,反问一句,“为夫喂自己的夫人喝些热茶,有何不对?” 算了,既然阮亭非要伺候她,她享受就好了,本来就是阮亭的错,要不是阮亭惹她不高兴,她也不至于这么难受。 被阮亭喂着,一小碗红糖姜茶很快见底,阮亭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还要再喝一些吗?” “不要了。”甄玉棠摇摇头,幽幽的看着他,“红糖姜茶喝完了,你可以回书房了吧?” 昨天晚上在书房里,没有甄玉棠的陪伴,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一晚上都没睡着。一个人孤枕难眠,他可是不想再经历了。 厚颜无耻的阮亭又找了借口,“我给你暖暖肚子。” 甄玉棠还没来得及拒绝,只见阮亭把瓷碗放到一旁,靠在贵妃榻上,把甄玉棠揽在怀里,温热的大掌搁在她小腹,热意透过衣衫,不断传递到肌肤上。 肚子热热的,阮亭的大掌,比暖炉可管用多了,甄玉棠满足的眯了眯眼睛,犹豫一下,打消了把阮亭赶出去的念头。 之前来葵水的时候,阮亭也时常这样子做,这般管用止痛的阮婷婷,不用白不用。 甄玉棠调换一下姿势,葱白的指尖儿戳了戳阮亭的胸膛,数落道:“上一世你可没有这么贴心,你还记得上一世你去广州府剿灭乱党的事情吗?你一走就是两个月,我来葵水肚子疼得要命,也不见你人影!”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账,“还有啊,上一世你送给我的珠钗,一看就不是自己用心挑选的,铺子里的掌柜给你推荐什么,你就随便给我买了什么。我说我要陪着你在书房读书,问了几个问题,你就不耐烦了,你说让我找一个夫子,还说读书不是为了充脸面,我若是只想与其他贵女有话可聊,不必勉强自己看这些枯燥的书籍。 我只是想借待在书房的机会多陪陪你,你却以为我在开玩笑,你说的话可伤人了,说我是。故意撒娇陪着你,想从你这里拿银子买东西。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听着甄玉棠委屈巴巴的数落,阮亭的心一阵阵的抽疼,像是被人狠狠捏着,上一世是他对甄玉棠太不上心了。 阮亭颇是认同甄玉棠的话,附和道:“ 不是。” “这还差不多!” 甄玉棠稍稍解了气。 阮亭又道:“玉棠,上一世我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心里有怨言也好,或是想要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好,你想怎么做都行,把火气发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打你一顿,然后呢?” 阮亭神色认真起来,注视着她,宛若在看珍宝,“然后,我用剩下一辈子的时间赖着你,好好的补偿你、疼宠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不厌烦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赖着我?”甄玉棠瞪圆了眼睛,重复了一句,然后吃吃笑起来,“阮婷婷,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呀,你的男子气概呢?” “烈女怕缠郎。”阮亭清隽的眉眼蕴着柔情,把厚颜无耻的作风发扬光大,“我赖着你、缠着你,早晚有一天会把你的心捂热,这样,玉棠姐姐就是我的了。” “昨天你说,你两世遇到的人都是我,你的人生除了我还是我,当时,我很害怕你会不要我。”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 昨天,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我一时难以接受,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后来我想了想,前世今生,我的夫君都是你,可对我而言,开心是大于难过的,这就足够了。你对我的真心,我能够感受到。” “所以啊。”她顺势拍了拍阮亭的脑袋,“我不会不要你的!” 甄玉棠说不会不要他,这句话如同温热的春风,驱走阮亭心头的不确定。 他拉过甄玉棠的手,亲了一下,能够遇到甄玉棠,确实是他最大的幸运。 甄玉棠感叹着,“前世你我都不是尽善尽美的完人,我们夫妻间存在着许多问题,不单单是其中一个人的错。 你对我不上心,我也是个倔性子,比如说闹了矛盾,我总想让你先低下头向我道歉。再比如说,你一外出办差就是几个月,你不告诉我你的行程,我心里憋着气,找机会总要挤兑你几句。 你不喜欢我,我就把我对你的情意藏在心里,装着也不喜欢你的样子。” 说着话,甄玉棠叹了口气,“我爹娘不在了,而你这边,王娘子天天撺掇着你休了我,她不闹事就要谢天谢地了。 没有长辈来调和劝诫,你和我又太过年轻气盛,都是第一次成亲,第一次与其他人组成一个家庭,不愿意为了彼此而退让一步。你我走到上一世那样的境地,仔细想一想,也在情理之中,怨不得其他人。” 阮亭摩/挲着她手指,“ 那时候,我以为你真正喜欢的是林表哥和陆遇那般温文尔雅的郎君,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只是你与我成了亲,这才不得不待在我身边。 前世,你与我之间的开端,留下了太多矛盾,我们又俩都是骄傲的性子,不愿意对对方敞开心扉,真诚以待。 所幸老天爷给了我们一次可以重新来过机会,弥补一切遗憾与错误,让我们认清楚自己的心,改变所有的不足。” “是啊。”甄玉棠笑了笑,阮亭说的那番话,是她所认同的。 重生的意义也在于此,重生不是简单的逆风翻盘,避过一切灾难与悲惨,而是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足,试着去改变那些不足,从而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 甄玉棠眸子弯成月牙儿,里面盛满狡黠的光,“ 我都说我是小仙女啦,一定是老天爷看在我这么好看又这么可爱的份上,才给了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是顺带的那一个,你得感谢我,知道吗?” 阮亭很是配合,做了个揖,“小生多谢仙女姐姐。” “哈哈哈!”甄玉棠倒在贵妃榻上,被他这番举动给逗笑了。 “人啊,还是要心情舒畅,这会儿我肚子都不痛了呢!” 甄玉棠笑吟吟的道:“对了,夫君,昨个你说,得知你的身世后,陆侯爷和陆夫人不顾念你的安危,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阮亭怔了一下,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毕竟被自己的养父母放弃,实在是不怎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不过,既然甄玉棠想知道,那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 陆侯爷与朝中的一位大臣是死敌,他们俩分属不同党派,素来政见不合。有一次,陆侯爷授意朝中一位御史弹劾那位大臣,那位大臣被当时的李首辅降罪,罢了他的官职。 那人心生怨恨,设计把我绑走,来威胁陆侯爷,说只有陆侯爷出面,他才会放了我。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查出来我并不是陆侯爷的亲生儿子。陆侯爷为了自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后来,是我自己逃了出来。” 闻言,甄玉棠呆呆的望着阮亭 ,阮亭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情,陆侯爷和陆夫人更是不会提起来,毕竟这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阮亭经历了这些事情。 纵然阮亭只是粗粗描绘了几句,可被人绑架,拿性命威逼,这不是一件小事。 被称呼了十六年爹娘的养父母放弃,阮亭只能一个人想法子逃生,那时候他还只有十六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其中的艰辛和难过,谁都无法感同身受。 甄玉棠心里涌上酸涩,“难怪,上一世我没有暖热你的心,如果我是你的话,经历了这些事情,我可能不会比你更坚强,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走进我的心里。” 阮亭经历了这么多,一朝落魄,养父母不顾念他的生死,王娘子又不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恨不得生下阮亭的时候,就把他掐死了。 这些经历,造就了阮亭冷硬的心肠,造就了他不在意儿女情长,心中装的只有权势。 “玉棠,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你早就暖热了我的心,我感受到的所有温暖,都是你给予的。”阮亭喉咙干起来,神色落寞,“前世,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每天回到府里,望着孤零零的一盏冷灯,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你。” “哪怕你不在了,可我总觉得你还在那间屋子里,还能闻到你身上的清香,好像你一直都待在我的身边。” 甄玉棠眸子越瞪越圆,颇是吃惊,“你没有感觉错!” 她把后来的事情讲了一遍,“一直等到你成为首辅的那天晚上,我才真正的离开人世,然后就重生了。” 阮亭微微怔愣,若有所思,随即笑着摇了摇头,“难怪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前世成为首辅的那天晚上,窗外的海棠花开的灿烂,我总感觉你就在我的身旁。” 他长叹一口气,当真是造化弄人,“ 玉棠,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解释,我确实在很久之前就梦到了前世。可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一来,我害怕你离开我,二来,我并非一下子知晓全部的事情,这个梦断断续续,就连梦到温如蕴对你下毒,也是在前不久你的生辰那天梦到的。” “原来是这样啊!”甄玉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是我误会你了。” 顿了一会儿,甄玉棠抬起头,眸子漾着盈盈的笑,“今个咱们俩也算是把所有的心结都打开了,前世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我们俩就好好的过下去吧。” 她两靥的笑意,灿烂动人,阮亭跟着笑着道:“好。” 他和甄玉棠会好好的过下去的。 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前世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可你骗了我,这件事我记在心里呢,以后你不能这样子了,遇到什么事情,你要尽早的告诉我,不能再瞒我这么久。” 阮亭声音很沉,似是允诺一般,“玉棠,我答应你,不会再欺瞒你任何事情。” 解开心结,心中所有的负担和怅惘一扫而光,烛台上的烛光跳跃着,落在他们俩的眉眼间。 屋子里很安静,他们俩互相望着对方,眼睛里倒影着彼此的身影,这么静静的看着,却也看不够,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阮亭薄唇动了动,“夜深了,我们去休息。” 他把甄玉棠抱到床上,“玉棠姐姐,刚才进屋的时候,我听到你在骂我狗男人。” 呀,不好,被阮亭听见了! 甄玉棠心虚了一下下,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是啊,你就是狗男人啊!” “既然你这样说了,为夫不能白白担下这个骂名。”阮亭戏谑的盯着她,边说话,大掌触上甄玉棠的肌肤,慢慢往上,冰肌玉骨,触感柔滑。 感受着他的动作,甄玉棠两靥红红的,“阮亭,我还来着葵水呢,你不能这么禽兽!” “没关系。”阮亭轻咬了下她的耳珠,“不能行房,还有其他的法子。” * 第二天早上,甄玉棠起床后,不断的揉着手腕。 樱桃奇怪的道:“夫人,您的手怎么了?” 被樱桃这么一提起,昨天晚上的场景浮现在甄玉棠的脑海里,阮亭哄着她,说只需要一会儿时间,结果,她的手都酸了,阮亭还没尽兴。 甄玉棠暗骂了阮亭一句禽兽,轻咳了一声,“没事。” 樱桃没有继续问下去,“夫人,今天早上大人上值前,盯着您看了好大一会儿,还给你压了压被角,这才离开。大人还说,不要让我们吵醒您。 我总觉得,您与大人闹了矛盾后,反而感情更深厚了些。看来,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府上就要添一个小小姐或是小少爷了。” 甄玉棠摸了下肚子,一切尘埃落定,如果她有了孩子,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家里多了一个小团子,一定会很热闹。 一晃眼又过去一个多月,这一段时间甄玉棠总是容易困,不知是畏冷,还是其他原因。 临近年关,年味越来越浓,平日除了打理铺子和府上的事宜,甄玉棠还见到了久违的亲人。 一大早上,甄玉棠与阮亭在城门口等着,瞧见林知落的身影,她赶忙挥着手,“林表哥,我们在这儿。” 林知落亦十分高兴,朝他们二人走去,几人寒暄一番,坐上马车。 即便不常见面,甄玉棠与林知落的关系也未曾疏远,甄玉棠高兴坏了,“林表哥,皇上赏赐给阮亭一座宅子,是某位国公爷的旧宅,景致很是不错,还有许多院落,前不久我们搬进去了,恰好您来了,我给您准备好了院子。您好不容易来京师一趟,一定要多待一段时间。” “这是自然。”林知落靠着车壁,眉宇间带着倦意,但精神还不错,“祖母和母亲得知了温如蕴谋害你的事情,十分担心,若不是祖母上了年纪,她打算亲自过来探望你。临近年关,母亲要料理府上的事宜,医馆也较往常忙碌,所以她们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我,派我来京师一趟。这不,这一马车的年礼,是祖母和母亲准备的。” “让外祖母和舅母担心了。”甄玉棠心里暖暖的。 接下来的时间,阮亭与林知落谈起了皇上的病情。 等马车在府门口停下,阮亭下了马,“林表哥,待会儿我还要去上值,不能在府里陪你说话。你舟车劳顿许久,先在府中休息,等晚上我回来了,再为你接风洗尘。” 林知落拍了拍他的肩,“公务重要,不能误了你上值的时间,左右我要在京师待到开春,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快去吧。” 送走阮亭,甄玉棠把林知落领到厅堂,“表哥,你坐下喝杯茶,歇一歇。” “不急,我先为你把把脉。”林知落净了手,走过来,“ 温如蕴胆敢对你下毒,我心里一直挂着这件事儿,为你把了脉,我才能放心。” 甄玉棠觉得自己没有问题,但她还是乖乖的伸出手,“除了这几日我睡觉的时间长了些,别的一切都好,表哥不必太紧张。” 听了甄玉棠这番话,林知落突然生出一个猜测,他没有出声,按耐着心绪,给甄玉棠把脉。 渐渐地,林知落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表妹,这是喜脉,恭喜你,你有身孕了!” 陡然听到这句话,甄玉棠一瞬间懵了,结结巴巴的重复了一句,“喜…喜脉?” “脉象圆润,如盘走珠,是喜脉。”林知落很是确定。 虽他还未成亲,可身为大夫,他行医多年,自然不会出错。 “太好了。”甄玉棠眨了眨眼睛,好神奇呀,原来她有身孕了,怪不得前一段时间她总是觉得困,“表哥,等阮亭回来了,我要第一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傍晚,阮亭回府,甫一踏进府门,便瞧见平时嘴巴咧到了耳根子那里,张管家也是一脸喜色,府里一派喜气洋洋。 阮亭问了他们一句,他们却是不吭声,只管傻笑。 阮亭眉峰微扬,府上是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他大步回到卧棠院,见到屋子里只有甄玉棠一个人,“林表哥呢?” “表哥在休息。”甄玉棠拉着阮亭坐下,卖着关子,“ 夫君,以后要劳烦你辛苦些,多赚些银子啦!” 阮亭心头一动,蓦然生出一个念头,他把这个念头压在心里,“这是何意?” 甄玉棠笑眯眯的道:“因为几个月后,府上就要多一个小娃娃啦,你要养活我们娘俩,可不是得多赚些银子!” 巨大的喜悦洋溢在阮亭的心头,他难以置信的呆愣了一会儿,激动的道:“玉棠,我们有孩子了!” 前世今生,这是甄玉棠与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怎会不激动? 一贯沉稳的阮大人,此刻像是一个毛手毛脚的少年郎,他想要摸一摸甄玉棠的肚子,又怕力气太大,伤到了肚里的孩子。 他试探着摸了一下,心绪激荡万分,“玉棠,多谢你。” “说什么傻话呀,还要谢谢我!”甄玉棠忍不住笑起来,打趣着,“你若是敢欺负我们娘俩,我就带球跑。” “玉棠姐姐是府里的老大,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儿,她就是府里的老二 ,我哪敢欺负你们?”阮亭墨眸里满是温柔,轻轻吻在甄玉棠的眉心,“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无病无灾,平安顺遂,有你,有宝宝,我已心满意足。”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阮糖夫妇要和各位小可爱说再见了,十分感谢小可爱们这几个月来的支持,我写文有很多的不足,感谢你们的包容和支持。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有完结一本又一本作品的勇气和坚持。这一章,给小可爱们送60个红包。你们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