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首辅的两世白月光 作者:渡江吟 文案 上辈子,沈令沂是京中贵女典范,被皇上钦点为“第一贵女”,更是被赐婚给了当朝太子,可惜命不好死在了大婚前一夜。 重活一世,沈令沂不想再当那个规规矩矩,只为活在人前的贵女,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太子妃之位?爱谁谁去。至于顶着太子前任未婚妻的身份无人敢求娶?那更是甚好!人生苦短,嫁人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及时行乐,多吃点美食,多看点话本子,来得自在。 哪曾想,这皇帝似乎当红娘当上瘾了,又给她赐了一门亲事。 这赐婚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前世带人抄了她的家,冷眼看着她饮下毒酒的首辅。 沈令沂:? 这又是什么孽缘 传言, 当朝首辅清心寡欲多年,权势滔天,生性凉薄,但因生得一副好相貌,所以即便如此还是让京中女子趋之若鹜。 清心寡欲她不清楚,心狠手辣没人比她更清楚,至于相貌,虽合她的意,可她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本打算故技重施再次退婚,可哪想这人原是她前世今生通信三年心心念念之人,也是前世费尽心思护住她沈家的人,遂她嫁了。 人人皆道,退婚后的沈令沂还能攀上首辅这高枝,实乃走了大运,殊不知,人前矜贵疏离的首辅,正神色温柔缱绻地讨好某人:是我,是我走了大运。 我喜欢上你是因为你活成了我想活成的样子 男主是女主前世今生的白月光 表面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vs偏执隐忍首辅 古代版网恋 ps:1每天晚上九点更新,有事会请假。 2架空,架的很空,不考据。 3给每章捉虫的小天使奉上小红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情有独钟?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令沂,宴宿洲 ┃ 配角:秦瑕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古代版网恋 立意:在努力改变命运的同时也要永怀赤诚善良。 第一章 永嘉二十一年,冬至过后,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京城,入夜后,城门紧闭,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此时也是寥寥无人,行人大都来去匆匆。 镇国公府的大门也早早地关上了,红色的丝绸布满了整个府邸,本该喜气洋洋,府里人人自危,下人动作越发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有一丝懈怠。 一处布局精致的院子里,屋子里一女子正穿着嫁衣,肤如凝脂,在灯光下显得肤色更加白皙动人,脸上脂粉未施,却让人移不开眼睛。身上的嫁衣华贵逼人,宽大的袖子旁绣着金色的暗纹,裙摆处的凤凰栩栩如生。 身旁的妇人看着明艳动人的女儿,心里有丝丝骄傲,想到什么又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蕴蕴,明儿你便要出嫁了……” 沈令沂上前一步,握住沈氏的手,安抚道,“母亲且安心。” 女儿如此善解人意,沈氏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恨恨道,“我儿命苦啊,这太子……” 沈沂摇摇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母亲慎言。” 沈氏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忍不住背过身抹了抹眼泪,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至今仍昏迷不醒,京城人人自危,婚期提前,说的好听是因为算到了一个黄道吉日,实际上稍微聪明的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无非是为了“冲喜”,自家女儿嫁过去怕是逃不了一个守活寡的命。 沈令沂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她何曾不知道母亲的担忧,只是圣旨已下,镇国公也不再是以前的镇国公,沈家多次拖延婚期,皇上皇后已十分不满,这次太子病重,皇上更是直接下了圣旨提前婚期。 “你可见过你兄长了?”沈氏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语气有一丝期待。 沈令沂摇摇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色,“兄长只派人送来了一些东西。” “他还是不肯出院子一步,也不肯同我们见上一面。”沈氏面色惨白,有些摇摇欲坠,她的儿,曾经也是镇国公的骄傲,也是京城享有盛名的“流安公子”,当年探花郎,鲜衣怒马,乱了帝都多少女子的心,也是风华一时的人物。 沈令沂扶住母亲,心下微叹,那场意外,她失去了疼她的兄长,母亲失去了孝顺体贴的儿子,镇国公失去了才华横溢的世子,京城也再无“公子流安。”双腿残疾,容颜尽毁,兄长醒来后封锁了院子,不再踏出院子一步,也不许家人进来一步。 她懂他的骄傲,却也不是不怨恨他的心狠的,三年来,母亲以泪洗面,父亲一蹶不振,镇国公自此也败落了,二房三房为争夺世子之位撕破了脸皮,府里府外争夺不断,让外面的人看足了笑话。起初,她曾一个月不间断每日写信给兄长让他振作,后得知他并未看一封,尽数燃于煤灯下。她不死心,不远万里奔赴江南亲自寻找神医,为此落了病根,好不容易请回神医跪在院子外苦苦哀求,依旧被拒之院子外。 那之后,她也便冷了心,不准身边人再提起兄长。可仍心存希望,盼着这位天姿出众的兄长能走出来,这一等就是三年。 好不容易安抚了母亲,待母亲离去后,沈令沂忍不住面露疲惫之色,却仍旧得打起精神来,细细盘算明天的事情,皇后姑母这几年与沈家因着婚期拖延的事有了隔阂,想到这她不禁苦笑,自兄长出事后,父亲已有放权的意思,不过一年便已上交了兵权,父亲同母亲商量着一家人回江南老家,既有想远离纷争的念头,也盼着换个环境能让兄长振作起来。父亲母亲自是不忍心自己再入宫,便想着解除婚约,何况若父亲致仕,没有娘家支持的太子妃也是坐不了多久的。 太子朝堂民间名声都极高,温润如玉,谦逊知礼,皇上对他也是宠爱有加,并不缺镇国公的支持,虽身体不好但也不危及性命,储君之位十分稳固,皇后姑母抚养太子长大,太子对姑母敬重有加,他日登基也定不会亏待了姑母。 未曾想,正当父亲准备着手与姑母商议解除婚约时,太子病情加重,父亲只好按下不提,之后两年太子经常卧病在床,父亲只得拖延婚期,想着等太子康复后再提。直到一个月前,太子病情加重,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策。 “郡主,不好了!”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沈沂的思绪,她皱眉看着一向稳重的映月冲进来,刚想呵斥。 映月跪了下来,语气焦急,“郡主,府外被禁卫军包围了,说是沈二爷通敌叛国!” 沈令沂险些跌倒,“通敌叛国”四个字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她咬了咬下唇,待感觉到丝丝血迹才稍微清醒,强自镇定,“说清楚!” 映月磕了几个头,然后起来顾不得尊卑拉着沈沂往外走,语带哀求,“夫人让郡主从密道离开。” 沈令沂不肯,“父亲母亲呢?” 映月摇摇头,眸子里泪花闪闪,“郡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异常响亮,整齐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沈令沂平静道,“已经来不及了。” 身上的嫁衣有些碍事,却也来不及换了,她提着裙摆走出房门,院子里两排禁卫军举着火把,院子亮得如白昼。 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男子,身披黑色大氅,隐约可见里面的玄色衣袍,身形修长挺拔,锐利的目光直直地朝着自己的方向,待看到自己身影的那一刻嘴角的弧度似乎上扬了几分,似笑非笑。 沈令沂瞳孔猛地一缩,宴宿州,三年前仅二十四岁的他坐上首辅之位,权倾朝野,尤其这两年太子皇上皆卧病在床,朝中之事尽数归于他手。 她曾在宫宴上见过几面,却并无交情,触及对方清冽干净的容貌怎么也无法与这几年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形象挂钩。 “李公公。”宴宿州低沉悦耳地声音缓缓响起,清瘦修长的手把玩着手里的扳指,神色间已经有了些许不耐。 他身后一个上了年纪太监打扮的人上前几步,身后也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有一个托盘。 沈令沂自是认得这位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公公,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触及那小太监手里的酒杯也依旧平静,一步步走下台阶,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即便到了此刻,她的仪态也让人挑不得半点差错,若是其他人在此怕也会感慨一句,不愧是从小被当作太子妃教养长大的。 映月随着出来的那一刻便也明白了来不及了,彻底来不及了,一改之前的慌乱,她隐隐知晓了待会会发生的事情,她安安静静跟在郡主后面替她提着裙摆。 “郡主站着听旨即可。”李公公微微弯了弯腰,客气道,得到示意后开始宣旨,“皇帝诏曰,镇国公沈二爷通敌叛国罪不容诛……镇国公府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沈沂喃喃出口,竟再无回旋之地。 “沈令沂,赐毒酒。”宴宿州缓缓开口,神色冷漠,言简意赅,矜贵自持不愿多说半个字,眼角轻轻扫过面前强自镇定的女子。 话落,小太监走到沈沂面前,低着头双手举着托盘。 沈令沂倒也干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意识消散之前,她只来得及听到映月的一声惊呼“郡主!”视线恍惚间她看到了面前那道矜贵自持的身影。 …… 屋子里,床榻上的女子眉头紧皱,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片刻后,女子猛地睁开眼睛,嘴里喃喃着什么,整个人都有点憔悴。 “蕴蕴这是怎么了?可是魇着了?”一道焦急却不掩关心的女声传来。 沈令沂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氏,迟疑道,“母亲?” “傻孩子,这是怎么了。”沈氏握着她手,有些嗔怪道,“你这孩子大冷天的非得在院子里折腾那茶,这可不就着凉了。还好大夫说你没事,休息下就好了。” “奴婢应该拦着点的。”映月立即下跪请罪。 沈氏没多为难,稍微敲打几句,自己女儿的性子她是了解的,映月终究是个婢女到底拦不住主子。 沈令沂看着面前的一幕,揉了揉眼睛,有些想起来了,可这不是三年前的事么,她素来爱茶,专研茶道,得知在院子外以雪化之水煮之会更妙,便不顾丫鬟的阻拦下着雪在院子里打算试试,到底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不过一刻钟就有些受不了,也没逞强,回了屋子里休息,映月放心不下叫了大夫和母亲。 沈氏从大夫那知晓并无大事,也知道女儿是个知道分寸的,并未在外院子里待太久,寒气也未侵入身体,又见她醒了,心里少了几分担忧,忍不住打趣道,“蕴蕴,这般行事,让你兄长知晓了,怕是不会再给你四处搜罗茶叶了。” 沈令沂听到“兄长”二字,心里猛地一震,这种小事她之所以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兄长沈流安就是在这一天出事的。 “兄长此刻在哪!”沈沂颤着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开文啦,一年前写的开头【捂脸】 本章所有评论二十四小时内发红包,庆祝开文。 十二月的第一天,加油! 第二章 沈氏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笑着道,“蕴蕴可是糊涂了,你兄长此刻在灵安寺陪着你祖母呢。可是想你兄长了,今早闹着要去,若不是这天寒地冻的,我自是允了你的。”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了下来,脑子里飞速地运转了起来,灵安寺,兄长就是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山贼。她略略抬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动声色地询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沈氏虽觉得女儿情绪波动有些大,但并未深想,只觉得是受了凉,有些娇气了。 映月低着头回道,“回郡主,巳时过半了。” 沈令沂眼眶瞬间湿润了,若不是顾及眼下的处境,她怕是就要喜极而泣了,她重生了,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兄长还没有发生意外,一切都还来的及! “母亲,你可信我!” 沈氏对上女儿坚定澄澈的目光一时有些愣住了,眼里有明显的疑惑,“蕴蕴?” “兄长有难!我必须立即前往灵安寺!”沈沂边说着,边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示意一旁的映月拿过衣裳。 沈沂速度很快,待她穿戴整齐,沈氏才反应过来,面色有几分紧张和慎重,“你说的可是真的?”女儿的性子她多多少少了解,若非有确切消息是不会说的这般肯定。 沈沂这边已经简单梳洗,只用一根木簪挽了一个发鬓,气色已经好了不少,白瓷般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嫩,豆蔻年华的女子,含苞待放,清妩诱人。 这般姝色饶是沈氏打小看着自家女儿长大,此时也不免恍了神。 映月拿出了一件鹤氅,替自家女主细细系好,近距离地接触,即便是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请母亲信我。”沈令沂斩钉截铁道。 沈氏知晓自家女儿打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何况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说起来,她今早眼皮子一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心中也不是不担忧的,但天子脚下,儿子流安的本事她也知晓,故只当自己思虑过重。 此时听到女儿这般说,也不由信了几分,只是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她无法轻易出府,只得叮嘱道,“多带几个侍卫。” “母亲,你且等我回来。”沈令沂深深地看了沈氏一眼,带着映月出了屋子。 “郡主,这是去哪?”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裙的婢女手里端着一碗药,挑帘刚进了里屋,迎面就碰见自家郡主带着映月急匆匆的样子。 “青霜!”沈令沂停下步伐急切地唤了一声,青霜武艺高强是兄长自小培养的,前两年送给她的,前世青霜陪她前往江南,为保护她而死。 …… 直到坐在马车里,沈令沂的心情总算平稳下来,感受着马车平稳地行驶,她忍不住催促,“让马车快点。” 映月担心自家郡主身子受不了,想劝着点,话还没出口就察觉身旁的青霜对她摇摇头。 青霜拉开帘子,对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句。 马车速度快了不少,显得有些颠簸,沈令沂感觉到了有些许不适,倒也还好,这时候的她身子还没落下病根,比平常闺秀的身子还要好上些许,并没有外表柔弱。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略过前世的一幕幕,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刚好平定西南战乱,朝野内外父亲声威极高,永嘉帝以示皇恩浩荡,封她为一品郡主,封号宜华。 想到这里,她嘴角微勾,心里有些不屑,不过是些许表面功夫,做过天下人看的,无封地无食邑,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父亲已是镇国公手握兵权,姑母是皇后,沈家早已树大招风,永嘉帝断不可能看着沈家独大。功高震主,外戚干政,无论是哪个说法都足够让永嘉帝忌惮。 满月酒席当天,皇后传来懿旨,赐婚宜华郡主和太子。 太子乃元后所生,元后生下太子难产而亡。姑母进宫为后,抚养太子长大,一直未有孕。 想起姑母,沈令沂心情复杂,姑母待她的确很好,但她也怨姑母的赐婚,以至于沈家与东宫早早地绑在了一起。许是姑母一直未曾有孕的缘故,便将太子视如己出,前世因着父亲有取消婚约的意思,姑母几乎和沈家决裂。 前朝帝王昏庸无道,民不聊生,天下怨憎,战火纷起。沈家祖先跟随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也就是如今的大周,被开国皇帝封为镇国公,世代罔替。历代镇国公掌军权,保家卫国,声望极高。 尤其十五年前西南战乱,父亲雷厉风行地平定不仅让根基尚不稳的永嘉帝坐稳了皇位,也让镇国公的威望再一次在大周达到顶峰。两年前西戎进犯,由于父亲早年征战留下后遗症,朝堂秉着虎父无犬子的念头皆推举年仅刚刚及冠的兄长为将。 兄长也的确不负众望,在半个月前班师回朝,大败西戎,与其签订合约。镇国公一时风头无限。 沈令沂心下微叹,京都人人只道镇国公风光,却不知背后的步履维艰。父亲自兄长十六岁后便屡次上奏永嘉帝请封世子一事,皆被内阁拦下,次辅一派以各种理由推脱。沈家心知肚明这实际上是永嘉帝的意思。 永嘉帝亲自为兄长接风洗尘,宴会上有大臣想卖沈家一个好,提了请封世子一事。次辅再无推脱的底气。永嘉帝大笑说是要寻一个黄道吉日亲自为兄长加礼。 兄长回府后诸多事物缠身,好不容易昨日忙完了,他念着战死的兄弟们,一大早前往灵安寺请大师超度。前世她怎么也没想到,兄长会在回府途中被马贼重伤。 “郡主,可是走官道?”门外传来侍卫的请示。 “走官道。”沈令沂吩咐道。 前往灵安寺有两条路,一条官道十分宽敞可同时容纳三辆马车通过,京中贵人出行皆是走此路。还有一条小路,只能容纳一辆规格大的马车通过或者两辆规格小型的马车,一般骑马赶时间的公子哥或者普通百姓会选择这条路。今儿普通日子,又天寒地冻的基本没有人会来灵安寺。 她心里清楚,兄长定是会走小路,只是前世兄长前往灵安寺只带了几个亲信和府中十几个侍卫,也因此寡不敌众,便是以兄长武功卓绝也敌不过人数众多的山贼。最后兄长重伤被巡视的京兆尹所救,侍卫皆死于山贼刀下。 算算时间,这会兄长可能已经与山贼交手了,而她带着现在区区几十个侍卫便是赶到也救不下兄长。但是有一个人可以。 “郡主,前面是宴世子的马车。”马车外的侍卫照例请示道。虽说沈家和宴王没交集,但按着规矩,迎面碰上若直接视而不见也会失了礼数。 沈令沂心中一喜,比她想象中遇见的更快,前世她才得知这一天其实是宴王妃的忌日,灵安寺立有宴王妃的长生牌,宴世子会在这一天前往灵安寺祭奠母妃。宴世子此次出行阵仗极大,随身侍卫数量众多,因此走的是官道。前世父亲不止一次叹息,若是兄长也走的官道,或者宴世子走的小路,兄长可能就能逃过一劫。因着兄长和宴世子都是祭奠亡人,是以离开灵安寺的时辰都差不多。只是走了不同的路。 接收到郡主的示意,映月探出身子对外喊了一句"停车",本以为只需吩咐一个侍卫对宴世子的侍卫示意一句就行。 沈令沂对她摇摇头,亲自下了马车,外面飘着小雪,冷风吹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脸色还有些许苍白,等不及后面试图给她撑伞的映月,快步往前方宴世子的马车走了过去。 宴府的侍卫也早得到了示意,停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对沈令沂行礼道,“宜华郡主。” 沈令沂看着紧闭的马车,想起前世那杯毒酒,心下微寒,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去求宴宿州。 “沈四?”低沉悦耳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来,声音的主人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沈令沂在沈国公排行第四,若未封郡主府里是该称一声“四姑娘”的。她有些奇怪宴宿州在江南长大刚回京不久竟会知晓她在府里的排行,不过现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兄长遇险,求世子相助。”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悦耳动听,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凉薄,“与我何干。” 意料之中的答案,宴王世子宴宿州性情凉薄,沈令沂也只是会每年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几次。宴宿州年初被永嘉帝召回京,在京都快一年,除了上早朝之外基本在府中闭门不出。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神色格外坚定,“若世子肯相助,沈家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还世子恩情。” 帘子被挑开,晏宿州身着黑色大氅,清瘦修长的手指映入沈令沂眼帘,她微微垂下眸,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沈令沂压抑住心里的恐惧,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被赐死的时候,仿佛面前人下一刻就会说一句,“沈令沂,赐毒酒。” 宴宿州注意到她眼里的恐惧,眼里有些意外,心底微叹,面上仍旧漫不经心,“哦。不过沈家的人情与我可有可无。不如与四姑娘的一个承诺作为交换,如何?” 沈令沂眸子微亮,毫不犹豫道,“好。” 若能救兄长,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宴宿州见她答应得爽快,深深看了她一眼,问明了地点后,翻身上了马带着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离开。 第三章 “郡主,这?”映月有些迟疑,也有些不解,待晏世子离开这才撑伞上前。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她只盼着一切还来得及,她不清楚山贼数量到底多少,以防万一还是让府中侍卫骑马追了上去,只留下青霜和映月以及车夫,“绕回去,走小路。” 映月本来想劝阻,触及郡主的神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扶着自家郡主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在雪地里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马车虽依旧平稳但是速度过快难免有些许颠簸,沈令沂神经本就处于高强度之中,脸色越发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一旁的青霜忙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郡主,暖暖身子。” 沈令沂接了过来,轻抿了一口,感觉身子舒服了不少,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一整杯之后,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大约一刻钟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青霜出去查看了情况,片刻在马车外回道,“郡主,晏世子的人拦下来了,前面有些血腥,宴世子让郡主待在马车即可。” 沈令沂同青霜确认外面安全之后,还是下了马车,刚下马车她便看见不远处那抹身影,眼眶有些发酸,一向注重规矩的她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提着裙摆小跑了过去。 沈流安听到动静一回头,便看到往这边小跑过来的身影,眉头微皱,大步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自家妹妹抱了个满怀,怀里传来一声哽咽,“哥哥!” 他有些愣住了,这是五年来第一次听到这声“哥哥”,自十岁那年皇后从宫中派来四位女官教导妹妹礼仪之后,妹妹就像变了一个人,从古灵精怪变成了成熟稳重,在府里即便碰到了他,也是保持距离礼貌地称呼一句“兄长”,再无往日亲昵。 而他也忙着去军营训练,兄妹二人每个月也只能匆匆见上几面,每次见面都有女官在场,没有私下见面的机会。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身影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人人称赞的宜华郡主。 沈令沂将头埋在自家兄长怀里,眼眶湿润,身子微微颤抖,还好一切还来得及,兄长依旧意气风发,而不是在轮椅上颓废度日。 感受怀里有些颤抖的身子,沈流安有些无措,略微笨拙地用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背,以示安慰。 沈令沂很快平复了心情,自知失态,难得有些窘迫,她从自家兄长怀里退了出来,这才有时间好好打量面前的人,倒是难得见兄长有些狼狈,衣裳被划破了些许,身上也有些许血迹,不过见没什么大碍,松了一口气。 “四姑娘和大公子真是兄妹情深。”宴宿州站在不远处,凉凉开口。 沈令沂回头冲宴宿州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相救。” “四姑娘莫忘了自己答应的。”宴宿州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冲她微微颔首。 沈流安听到两人的对话,眉心微皱,直接挡在妹妹面前,冲宴宿州作揖,“流安谢过世子救命之恩,沈家定会回报这一恩情。” 宴宿州把玩着手里的扳指,漫不经心开口,“我不过是受人所托。”话里意有所指。 不远处,侍卫在清理尸体,沈令沂走上前去注意到有不少府里的侍卫,她往那些身着粗布衣裳的尸体走了过去。侍卫见了她停了清理尸体的动作。 沈流安追了上去,豪不留情嘲笑道,“可别被吓坏了,找我哭鼻子。” 沈令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反击道,“兄长不是自认武功卓绝。”说着目光落在他被划破的衣裳上。 察觉到自家妹妹怀疑的眼神,沈流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底气不足,“这不是寡不敌众嘛。” 不过见她没有害怕的样子便同她说了起来,“这群人自称山贼,但是武功上乘,若非宴世子带人及时赶到,我怕是难以应对。”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羞愧,好歹也是刚打了一场胜仗的人。 “不是山贼。”沈令沂笃定道。 沈流安赞同道,“的确,寻常山贼不过乌合之众,这群人出手凌厉,招招致命,倒是像杀手。”说到这,他陷入了沉思,会是哪家派来的。 “他们肤色白皙,一看便知终日不见阳光。山贼日晒雨淋断不可能如此。”沈令沂补充道。 她微微上前几步,突然,目光一滞,有一具尸体手掌心朝上,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个小红痣,若不仔细看很容易被忽视。 “本想抓几个活口回去拷问,没想到他们直接服毒自尽了。”说到这,沈流安眸子微暗,不过这正是这群人这一番举动,让他确定了这群人的确不是山贼,而是训练有素的暗卫或者杀手。 沈令沂为了肯定自己的猜测,不动声色多观察了两具尸体,发现但凡手掌心朝上的都能看到那颗黑痣,大小位置几乎相同。而大部分尸体的双手成拳,没注意到那颗红痣前她可能不会多想,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刻意了。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翻了出来。 “表哥,话本子里说皇家暗卫能够以一敌百,令人闻风丧胆,真的假的啊?” 另一个声音的主人有些许无奈,好笑道, “以一敌百过于夸张了,以一敌十还是有的。” “那上面还说暗卫身上都有一个复杂的图腾?” 声音的主人更加无奈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笨蛋。这么明显的图腾那岂不是直接暴露了,皇室暗卫向来低调,从不露面,历代守卫皇室的龙隐卫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一个黑痣,毫不起眼,从未被人所知。世人只知宫中禁卫军,却不知龙隐卫才是真正大内高手,各个武功上乘。你啊,还是少看点话本子的好。” 沈令沂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神色有些复杂,她不清楚这是否是巧合,毕竟手上的黑痣过于常见,她也只看到了三具尸体,更多的紧握双拳,无法看到,也无法贸然开口让人把其他尸体拳头弄开,一探究竟。她琢磨着明天一大早应该进宫一趟,刚好这个月还没去探望姑母。 “发什么愣。”沈流安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沈令沂定了定心神,暂且压下了心头的思绪,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不愿相信,或者说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冬日天黑的快,寒风呼啸,考虑到要在天黑前赶回城,沈流安留了一些人清理尸体,就着手回府了,宴宿州同行。 快进城门时,一行人迎面撞见了京兆尹骑着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侍卫。 京兆尹刚出城门就看到了宴王府马车和沈家的马车并排着,以及骑着马有些狼狈的沈家大公子,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迅速下马,下跪行礼,“下官见过世子,郡主,沈大公子。” 离得比较近,沈令沂透过马车窗口,没有错过京兆尹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神色,她不禁想到前世京兆尹直接以山贼断案,即便父亲有心重查此案也被各种推拒,加上山贼没有一个活口,后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明明疑点重重,况且天子脚下京都城郊山贼怎么可能如此猖狂。一向只在城内的京兆尹又是恰好出了城救了濒临死亡的兄长。她曾听父亲说过,兄长主要伤都集中在下半身,似是有意为之。 心里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进了城门,沈家兄妹同宴宿州分开了。 镇国公府,沈氏在女儿出门后便一直焦虑不安,得知两人平安回来之后才放下了心。 沈家兄妹一番洗漱之后,在主院同父母一同用了晚膳,一家人其乐融融。 沈氏暗暗抹了抹眼泪,有些喜极而泣,感慨道,“倒是好多年不曾这样一家人一起用膳了。” 沈令沂深有同感,母亲作为当家主母忙着管理整个镇国公,父亲要上朝,兄长扎根军营鲜少回家,而自己这五年来忙着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礼仪,一举一动都在女官的监督下。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和家人一聚,但是也是人多眼杂,二房三房都在。 前世兄长瘫痪之后,二房三房都有意争夺爵位,镇国公也被搅得乌烟瘴气。说起来若非父亲是嫡长子又有将帅之才,就凭祖母的偏心这爵位怕也落不到他们大房身上。大房二房都是祖母所出,祖母却偏疼二房。祖父在世时便早早让父亲袭了略位。还好父亲平定西南战乱一时威名赫赫,二房三房需仰仗大房这才收敛了不少,但仍是小动作不断,直到母亲生下大房嫡长子出生,兄长越来越优秀,二房三房这才彻底死心了。 沈国公听说了今天的事不免多问了几句,沈流安为了让父亲安心避重就轻地说了大概,没提那些疑点。 用膳期间,沈氏的殷殷叮嘱,镇国公严厉地教导,让本来心事重重的沈令沂心情愉快了不少。 晚膳之后,沈流安倒是有很多疑问想问问妹妹,考虑到妹妹可能累了,只好作罢。 沈令沂告别父母后回了院落,看了会书便早早歇下了,准备明天进宫,本以为会睡不着,兴许太累了,一沾枕头,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月光斑斑点点透了进来。 第四章 翌日,沈令沂如往常一样进了宫。皇后宫中最得力的关嬷嬷早早便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候着,见她来了,立即行礼问好,笑着道,“郡主可来了,娘娘早就念得紧了。” 沈令沂微微颔首,端庄温柔地笑了笑,“我也念着姑母呢,这不一大早便赶来了。”说罢缓步走了进去。 关嬷嬷谨慎地跟在身后,心里有些惊叹,昨日的事宫中自然收到了风声,没想到郡主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位郡主倒是越发让人看不透了,饶是她自小也算看着这位郡主长大,但此时也不敢说有一丝了解郡主。似乎从娘娘派了女官教导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沈令沂不知嬷嬷心中的想法,实际上她叶有些心事重重,来看皇后姑母并不是她此时的目的,她主要是向趁此机会去东宫一趟。京都的冬天向来严寒,太子体弱多病,永嘉帝为此在东宫耗费巨资建了一个暖阁。整个冬天,不出意外,太子都不会踏出暖阁一步。所以也意味着她要见太子必须来东宫。 很快到了内殿,刚踏入立即有宫女过来替她解下斗篷,殿内银炭正旺,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上首身穿一身正红色宫装的皇后本来严肃的脸色见到来人后立即柔和了几分,招了招手,“蕴蕴。” 沈令沂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先娴雅地行了一个礼,“见过皇后娘娘。”礼行的挑不出半点毛病。 皇后表面皱眉道,“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了,本宫是皇后但也是你的姑母,私底下不必行礼,都是自家人。” 沈令沂并没有错过皇后眼里一闪而逝的满意,心里微叹,应该说姑母先是皇后然后才是她的姑母。面上并不显,柔顺地坐了过去,接过了宫女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这才轻声开口:“姑母说的是。” 皇后轻轻拉过沈令沂的手 ,拍了拍她的手背,略显担忧地问道,“听说昨儿你兄长在回府的路上遇刺了,现下如何了?” 沈令沂心下有几分复杂,姑母当年执意嫁给当今圣上,虽说姑母这些年一直为沈家考虑,但也不知如今姑母对圣上的情谊还剩多少,她不敢贸然说出遇刺可能是圣上派的人的猜测,便低眉回道,“兄长无碍,劳姑母挂心了。” 皇后目光闪了闪,表面还是不动声色道,“那就好。”心里知道这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说完便拉着沈令沂的手同她说了些许话。 沈令沂含笑陪着皇后,末了等皇后有些乏了,这才得了允许离开了皇后宫中。 从皇后宫中出来,雪已然停了,入目之处红装素裹,朱红色的宫墙和雪白的雪相得益彰,沈令沂轻轻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带着一众婢女往东宫走去。 东宫大门前,早早便有公公模样的人带着一众太监们等着,远远看到沈令沂便行了礼,东宫的大太监赵公公笑着道,“郡主可算来了,殿下在里面等着呢。” 沈令沂看着熟悉的宫门,想着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声音,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没有在皇后宫中的拘谨,她径直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往暖阁去了,门口的宫女恭敬地挑开帘子,身后的侍女接过她的斗篷停留在外殿。 刚踏入内殿,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还有些许不适应,不由得感慨圣上对太子还是极好的,光是这暖阁的建设便投入了极大的财力,还是这天底下头一份,便是圣上也未能拥有这暖阁。暖阁里四季如春温度适宜,极其适合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 沈令沂刚踏入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头束玉冠,身着锦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案桌前,侧脸白皙俊雅,眼角有一颗泪痣,手上正捧着奏折,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气质出尘,就像从水墨画走出来的人一般。若不是那过分苍白到病态的脸和单薄的身形很难让人将他与传闻中体弱多病的太子秦瑕联系在一起。可她心知,这是因为在暖阁里,若走出去在外面的严寒之下,他走几步便会咳嗽不止,思及前世最后两年他缠绵床榻说话无力的情形,她心下微叹。 太子乃元后所生,是自娘胎里带的毒,元后还是王妃的时候生下他后便难产而死,当今圣上登基迎娶姑母之后,交由姑母抚养长大。殿下早慧,过早显露才能,圣上大喜遂亲自教其为君之道,寄予厚望。 大周人人皆知,当今太子惊才艳艳,高风亮节,心怀天下,大周上下爱戴,口碑极好。更有臣子当朝称赞“太子风姿当世无人能及”。 听到动静的男子依旧保持伏在案桌上手捧奏折的姿势头也没抬,只温声道,“待我批完这份奏折。” 沈令沂见怪不怪,每次来都是如此,她习以为常地走到不远处的软榻前坐下,看着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话本子和糕点,心下微暖。 宫里人人都称赞她贤惠端庄,每月看望皇后之后都会来看望太子殿下,实则东宫是她这几年为数不多可以松懈的地方,这软榻也是因她添置的,出了这暖阁她一举一动都受那四名女官的监督,只有在这只有她和太子两人,她可以靠在软塌上看话本子吃糕点,而不是在外时刻要求礼仪典范的宜华郡主兼太子未婚妻。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她也心满意足了。 “还未来得及恭贺你夺得暮岁之宴的头名。”不知何时秦瑕已然放下手里的奏折,正含笑望着她。 沈令沂想起前段时间的宴会,很有自知之明道,“不过是用巧计赢了永安公主,单论棋艺我还真下不过她。” 暮岁之宴是大周贵族里很重要的一次宴会,五年一届,以女子才艺为主,十二至十八芳龄的女子才可参加,琴棋书画礼皆拔得头筹便能得到圣上亲封的第一贵女的称号。若是琴棋书画中有一门未能拔得头筹那便不作数。暮岁之宴沿袭百年,近二十年来并未有人拔得头筹,直到前几日沈令沂摘下头筹,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贵女。 五年前那届暮岁之宴她由于年龄不够并未参加比赛,只旁观了全程,并未有人拔得头筹。那时她陪在姑母身边,姑母笑着对她说五年后的岁之宴她一定会拔得头筹,她当时还不解其意,想着比赛的激烈只应道自己会尽力。那日过后没多久,皇后便赐下五位女官。她沉默着接受了,一开始极为不适应,在外一举一动都受着监督,在内学习琴棋书画礼仪,这些她自小都会的,但是在女官的教导下必须更为精深。除了各种宴会,她只有每月借着进宫的时候在东宫偷懒那么一个时辰,享受难得的悠闲。 太子曾言明他可以出面和姑母说,让姑母收回女官,她笑着拒绝了。年少时她年轻气盛什么都想做到最好的,更何况这是姑母的期望她不忍心让她失望。前几日的暮岁之宴她碾压了一众贵女,看似轻轻松松拔得头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付出了许多。那日之后,女官们也回了皇宫。真正论棋艺她比不过永宁公主,不过是用了巧计赢了。 如今才明白,所谓第一贵女的赞誉不过是锦上添花,她能成为贵女之首,与太子有婚约不过是因为她是沈国公嫡女,皇后的亲侄女。她先是沈家女然后才是宜华郡主。所有赞誉都是因为她的家世。 秦瑕轻轻摇头,一语道破,“你心不够静,自然很难赢得了永宁。”你这性子到底是还没变。 “确是如此。”沈令沂点点头,目光落在秦瑕身上,调侃道,“还好殿下不是女子,若是殿下参加,这头名哪还有我什么事。” 她与秦瑕自小青梅竹马长大,连她也不得不感慨秦瑕的确是天姿绝伦,无论是做什么都极有天赋,且他的自律也让她自愧不如。 秦瑕面对她的调侃浑不在意,仿佛不经意道,“私底下不必一口一个殿下。莫不是太久未见,蕴蕴可是与我生分了。”清润如玉的嗓音轻轻响起,便是听着也是一种享受。 沈令沂暗自心惊,前世最后的两年他们相处并没有那么融洽,也有很多矛盾,姑母一次一次的偏心终是把他们分为两个阵营,她对他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私底下的表哥到人前人后一致的“殿下”二字,时刻谨记他先是太子后才是青梅竹马的表哥。 似是察觉到她的沉默,秦瑕起身亲自沏了一壶茶,示意她坐过来,体贴地转移话题道,“尝尝,这是前几日雾山那边新贡上来的茶。我还琢磨着若是你今日没来,便让人送一些过去。” 沈令沂坐了过来,轻抿了一口茶,“怎会不来?”这五年来,月月如此。 秦瑕温润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眉眼带着几分笑意,“前几日女官们已悉数回了母后宫里。” 沈令沂不乐意了,“便是没有女官们的束缚,我也是常来看你的好嘛。”她在秦瑕面前是难得的随意。 秦瑕宠溺地笑了笑,“是是是。”话锋一转,“不过今日前来应是有事的。” 沈令沂知道瞒不过他,坦言道,“殿下曾告知我,龙隐卫的标志,可有此事?”对于重生的她而言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只依稀有模糊的记得有那么一段一时兴起的对话。 秦瑕不疾不徐地又为她倒了一杯茶,“自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沈令沂心下翻起惊涛骇浪,最不愿的结果成真了,她还是不死心追问,“那这个标志知道的人多吗?” 秦瑕目光清澈,直言道,“历代龙隐卫神秘只有每代帝王和太子才知晓,便是皇后也无从知晓。父皇是否有告知其他人,我并不清楚,但我只同你一人提及过。大周上下只知龙隐卫名号无从知晓其踪迹其标志。”亦无从模仿。 沈令沂身形有些不稳,面色苍白,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惊骇之中,镇国宫府一向忠君,兄长刚立下大功,圣上何其残忍。 第五章 秦瑕见她反应,通透如他很快反应过来了,极为冷静道,“昨日沈流安遇刺是龙隐卫。”说的是肯定的语气。 沈令沂轻轻呼出一口气平静下来了,她定定地望着他,“不出意外的话话,是。” 秦瑕眉头微蹙,语气冷了几分,“父皇倒是越发糊涂了。”镇国公府忠心日月可鉴。 沈令沂想起前世镇国公府的落得那样的下场,心下悲凉,不得不叹一句帝王无情,但有些话秦瑕可以说,她却不能也不敢接。 秦瑕察觉到她的沉默,叹了一口气,承诺道,“孤在一日便会护住镇国公府。”亦会护住你。 沈令沂知晓这句承诺的重要性,秦瑕私底下同她从不用自称,他现下是以大周太子的身份给予了镇国公府承诺,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垂眸道,“宜华替沈家谢过殿下。” 她信秦瑕,知晓秦瑕的承诺是真心的,只可惜半年后秦瑕会开始病情恶化,如今兄长并未按照皇上预料那样致残,只怕皇上还会有别的手段对付沈家,到那时候秦瑕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她重活一世一定要护住沈家,不惜任何代价。 “表哥,我想和你解除婚约。”沈令沂下定了决心。 秦瑕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但还是温和道,“三年前我便和你提过,若你想解除婚约,随时可以告知我,这段婚约本就对你不公平。” 沈令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大周上下只知道太子体弱多病,但其实太医院首席太医已经下了诊断秦瑕活不过三十,这事只有最初只有皇上皇后太医以及秦瑕四个人知晓,皇上本就子嗣不丰稍有风声整个大周都会不稳,更何况秦瑕呼声很高算得上天纵奇才,皇上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放弃。 三年前,秦瑕将此事告知了她,并且说只要她想解除婚约,他定会如她所愿。 前世父亲在秦瑕病情恶化缠绵床榻一年,迟迟没有好转的情况下终是在一次争吵中从皇后姑母那得知了真相,父亲当即想解除婚约即便要背负骂名他也不愿最疼爱的女儿年纪轻轻守寡。而皇后反而一心想让她尽快完成婚约,早日嫁给秦瑕生下皇长孙,不愿松口,彼时经兄长一事,镇国公早已元气大伤,无往日风光,父亲也因为早年落下病根无法上战场,若不是因着还有国丈这一身份,镇国公府只怕会受人欺凌。 皇上绝口不提婚约之事,皇后一心想早日大婚,父亲母亲执意退婚,三方僵持之下,婚约只好一拖在拖,而她在四处寻找医治兄长腿疾的方法,也无心参与婚约之事。但皇后的做法也令她寒心,更令父亲寒心,起初她以为姑母是为了镇国公府为了沈家的荣华富贵尚可理解,后来她发现姑母对沈家女成为皇后,对沈家生下的孩子成为未来太子有一种病态的执着。 姑母终究先是皇后才是她的姑母,从小到大的疼爱是真的,但是在利益面前,沈家就不够看了。 沈令沂想起这些微微有些走神,三年前她刚知道秦瑕的寿命时很震惊,但问及是否要解除婚约,她毫不犹豫拒绝了。因为她自出生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以后会是太子妃,她一直被未来太子妃的标准要求着。更何况她与秦瑕青梅竹马知根知底,与其嫁给其他陌生人不如嫁给自小一起长大待他极好的表哥。再加上她那时候被姑母灌输的观念里,只有嫁给秦瑕才能保住沈家的荣华富贵。 直到前世,知晓真相的母亲终日忧愁夜里偷偷流泪,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时常叹气,甚至不惜与皇后闹翻,她才明白了,原来在父亲母亲眼里她的幸福比沈家的荣华富贵更重要。 不知何时秦瑕退下了左手的佛珠,慢慢滑动着着一颗颗的珠子,周身有着令人宁静的气息,安抚道,“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告知父皇母后让他们解除婚约,你放心,我会尽快。” 沈令沂眼眶微红,这是自幼待她极好的表哥,比起常年在外的兄长,她反而与秦瑕更亲近几分。 她轻轻开口,眼里是他看不懂的复杂, “表哥,有人曾邀我去共赏大漠风光,江南水乡,可我拒绝了,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呢。” 对于有点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秦瑕依旧眼含笑意,“那可有重来的机会。” 沈令沂眸子亮得惊人,梨涡浅浅,明眸皓齿,有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欢喜和羞涩,“还好,还有重来的机会。” 秦瑕何其了解她,转动佛珠的手都微微一顿,从容道,“那自是极好的。” 他仿佛又看到了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魇如花地唤他“容与哥哥”的场景。 …… 沈令沂并未在东宫久待,即便大周民风开放,她也有合理的身份,但是久待依旧不妥,所以每次她最迟也只是待了一个时辰就离开,赶在晌午之前回了镇国公府。 她欢欢喜喜去了母亲的院子里用了午膳,同母亲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镇国公夫人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感慨,“倒是好久没见蕴蕴如此亲近我了,倒像是回到了她小时候那般。”想起这几年女儿在外随时带着五位女官,一举一动皆是模范般的礼仪,挑不出半点错,一开始她还觉得欣慰,到后来看着女儿脸上标准的微笑再无往日的灵动,她夜里不知偷偷流泪了几次。 身边的贴身嬷嬷宽慰道,“郡主如此,夫人可以放心了。”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清楚夫人这些年的担忧。 镇国公夫人笑了笑,“如此这般自然极好。我只盼着蕴蕴常开怀。”私心里她如同平常母亲那般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平安喜乐,并不求大富大贵,她希望女儿能找一个家世略低的而不是皇室,这样以沈国公府的家世,无论如何都能护住女儿。想到太子的体弱多病,她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 …… 忙了半天,沈令沂也有些乏了,回了院子梳洗一番回屋子歇着了。待她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她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却已不肯再睡了,她本想待在闺房里靠在床榻上看会书,映月听到动静在外间轻声道,“郡主可是醒了?” 沈令沂回道,“有事?” 映月恭敬道,“回郡主,白小姐半个时辰前来拜访郡主,奴婢说您歇下了劝她回去,她执意想等郡主您醒来。奴婢便领了她去正厅等候。现下您可要去见见?” 白小姐?沈令沂有一闪而过的疑惑,她不记得闺中好友有姓白的,便是平时接触的一众贵女里也没有这个姓的,但她还是决定见见,左右无事,便唤了婢女进来。 映月得了允许带着几个侍女进了里屋,服侍自家郡主梳洗,被问到这位白小姐,她轻声解释道,“白小姐是林副将的未婚妻。” 沈令沂这才想起这么一个人来,林副将为救兄长而死,临终前托了兄长照顾未婚妻白绣。听说白绣是一个县令的女儿,生母去世的早,继母苛刻,所以兄长此次凯旋而归带了白绣回来安顿在府里,前些天母亲还同她提了这事,说是打算过几个月找个好人家提供一份嫁妆把白绣嫁了,也算还了这一份恩情。 前世兄长出事,府里消沉,她也未曾同这位白小姐接触过只远远见过几面,只隐约记得半年之后母亲如她最初说的那样替白绣挑了个好人家嫁了出去。 刚到正厅,沈令沂便看到一身穿白色衣服头戴白色绢花的女子从座位上起身,冲她盈盈行礼,“民女见过郡主” 沈令沂示意她起身,坐在上了上首,这才看清女子面容,并没有多么好看,只能算清秀,但眉眼间的柔弱格外明显,浑身散发着楚楚动人的气质。 白绣柔柔道,“早听闻郡主风华无双,民女倾慕已久。此次幸得沈将军相助,叨唠贵府民女心里惶恐不安,这是民女亲自做的一些发簪,还望郡主笑纳。” 说完她亲自捧着一块包好的丝绸低着头,递了过去,映月上前几步接了过来,打开丝绸露出里面的的发簪。 沈令沂看到发簪精巧可爱,虽材质极为普通但胜在独特倒是有点意外白绣有这手艺,笑吟吟道,“白小姐有心了。”说完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侍女。 一旁的侍女福至心灵,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盒子,递给了白绣。 白绣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通体的绿色,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好的东西,立即激动行礼道,“谢郡主赏赐。” 沈令沂礼貌地同她又说了些许话,询问了诸如在府里住得如何之类的客气话,白绣自然是连连说好。 沈令沂顿时觉得无趣极了,刚想找个借口将人打发走时,白绣很识趣地提出离开,“叨唠郡主休息了,民女告退。” 白绣出了院子,裹紧斗篷,寒风中更显身形柔弱,撑着伞慢慢往前走去,手里捧着盒子,待到无人之时,脸上楚楚动人的神色退去,神色多了一分凝重。 第六章 天还未亮,沈令沂便早早醒了,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还很难改过来,她偷了个懒继续睡了会。 外间的青霜听到了些许动静,刚准备出声询问,被旁边的映月拦了下来。 映月比了一个小声的动静,轻声道,“你忘啦,郡主已经不用早起了。” 青霜轻拍了一下脑门,“我这是糊涂了。” 果然没过多久里面又安静下来,她心下明白郡主应是又睡回去了,她有些欣慰,往常这时候郡主都得洗漱跟着女官们开始练习了,她自幼服侍郡主,这五年也知晓自家郡主受了不少苦。 同一时刻,镇国公府前院一处院落。 屋子里,沈流安睁开眼睛醒来,神色不愉,他下意识用两只手撑着上半身起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将将双手放在两条腿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末了,他神色复杂,许久低低笑出声来。 …… 再次醒来,初冬的第一缕阳光已经透过纱窗照进了屋子里,沈令沂揉了揉眼睛,许是睡太久了,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外间的映月听到动静带着一众侍女得了允许入里面服侍着她洗漱。 镇国公府终归是将门世家,规矩并没有大部分贵族世家那般森严,再加之沈令沂身份特殊,即便镇国公夫人身为她的母亲也不必每日问安,只需每月初一十五前去请安即可。而老夫人更是常年待在寿康院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连府中小辈初一十五的请安也免了,只有逢年过节才会露一次面。是以昨晚老夫人院里的贴身嬷嬷派人请她今早去和祖母用个早膳时,她倒是着实意外。嬷嬷笑着提醒她晚点去,老夫人醒得迟。 沈令沂虽与这位祖母见的次数少,但对祖母印象深刻,祖母虽头发已花白但身子骨健朗,只是多了几分淡漠。 她冬日的阳光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暖和,外面依旧严寒刺骨,沈令沂手里提着一个小暖炉裹紧身上的斗篷往寿康院走去。 一路上下人纷纷行礼避让,沈令沂缓步走在路上,欣赏了会府里的亭台楼阁,不多时已然到了寿康院。 进了院子之后,早有候着的嬷嬷上前行礼恭敬道,“郡主,老夫人还在佛堂,说是您来了让您直接进去。” 沈令沂微微有些惊讶,她记得祖母礼佛的时候不喜有人在场,便是父亲有一次想陪着一起都被拒绝了。 嬷嬷领着她到了门口就停住了脚步,门前的丫鬟得了吩咐打开了门,沈令沂缓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也应声关闭,屋子里有些昏暗,好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驱散了些许阴冷之感。 沈老夫人跪在蒲团上,手里轻轻敲着木鱼,声音很轻微。 沈令沂并未打扰,走上前在一旁静静站着,她打量了一下佛堂,虽小但胜在干净整洁,一应物件也很齐全,香炉上的香正燃着。 一刻钟后,沈老夫人站了起来,转过身盯着她,即便上了年纪那犀利的眼神依旧能让普通人一震。 沈令沂不紧不慢地行礼问好,低眉道,“见过祖母。”礼仪挑不出半点差错,做足了一个晚辈的姿态。 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耐心倒是挺足的,性子沉稳了不少。若是小时候怕是在这待不住。” 沈令沂摸不准她的意思,对这个祖母也知之甚少,慎重道,“谢祖母教诲。” 沈老夫人似是看她更不顺眼了,直言道,“不如小时候讨喜了。”说完进了里间,并示意她跟上。 沈令沂跟了上去,想起下人们谈论起祖母最多的是性格古怪,她现下倒是深刻体会到了,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里间很明显是为沈老夫人平时礼佛累了休憩用的,桌椅软榻都很齐全,也极为宽敞。 沈老夫人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对着沈令沂不假辞色道,“你坐远些。” 沈令沂好声好气地应了,老老实实挑了一个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心里越发摸不着头脑了,祖母看似极不喜她,怎么还特地使人让她今早一同用早膳。 沈老夫人见到她的动作,高兴了,看她也顺眼了几分,“四丫头,你可知我此番喊你何事?” 沈令沂摇摇头,坦然道,“不知。”便是前世祖母也未曾单独见过她,祖母一向不问府中世事,便是那时候兄长出事,她也未曾踏出寿康院。她那时候是有几分怪祖母的,觉得祖母未免过于凉薄。 沈老夫人直直盯着她,冷声道,“皇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们一个个倒是削尖脑袋往里面钻。” 沈令沂皱眉,祖母这番话让她有些不适,何况这番言论实属有些不敬了,不过想起祖母当初跟随祖父上阵杀敌是大周为数不多的女将,说话直接了些许,于是,她温和地提醒道,“祖母慎言。” 沈老夫人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四丫头大可不必如此端着规矩,看着都累。” 沈令沂露出标准的微笑。 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恍惚道,“你和晚晚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她当年也是如此。” 沈令沂知道这声“晚晚”唤的是皇后,她听父亲提过,祖母当年最宠的就是姑母,当初姑母入宫,最反对的就是祖母,母女二人因为此事险些决裂。姑母最终还是入了宫,祖母在院子里设了佛堂,开始深居简出。 “不,祖母错了,孙女不是姑母,亦不会活成姑母的样子。” 平淡的一句话,瞬间让沈老夫人清醒过来,她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的这个孙女,怀疑道,“如何不会?你一出生便是太子未婚妻,姑母是皇后。”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沈令沂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何况此刻屋子里只有她和祖母,“婚约自然是可以解除的。” 沈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四丫头,此话可当真。” 沈令沂温和道,“孙女自然不敢欺骗祖母。” 沈老夫人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好。我竟然也有看错人的时候。”说完她话锋一转,想起往事有些悲哀,“当年晚晚不顾我的劝阻执意入宫。你祖父也不赞同这门婚事,镇国公府历代忠于皇室无心皇后之位,我沈家也不需要女眷巩固地位。镇国公府的功勋都是实打实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成为外戚反而得不偿失,容易惹来猜忌。” 沈令沂静静听完这番话,内心依旧没有多大波动,这些她早已知晓,前世沈家的下场也证明了一切。 可沈老夫人下一句话让她震撼不已,“流安遇刺的事情昨天你父亲和我说了,如果我没猜出,所谓刺客其实是圣上的人。” 沈老夫人笃定的说出这句话。 沈令沂内心翻起了惊涛骇浪,若不是这次她亲自前往救下兄长看到刺客手上的那颗痣,若不是秦瑕之前同她提及过龙隐卫,她根本不会疑心圣上,直到昨天在秦瑕那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才能肯定兄长遇刺与皇上有关。任谁也不会想到当今皇上会对一个刚立了赫赫战功的将军下手。可祖母足不出户,不问世事,为何如此笃定? 这般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沈老夫人眼神悲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疑心过重,当年你祖父在战场上的死并非偶然。” 沈令沂倒退一步,险些站不稳,目光清凌凌地看着面前的祖母,沉声道,“祖母可有确凿证据。” 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我的确凭着蛛丝马迹寻到了证据,可那又能怎么样,那人是皇上。为了整个沈家,我只有瞒下一切,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沈令沂闭了闭眼,她未曾见过祖父,但是一直听说过祖父的各种事迹,几十年前正值战乱,祖父是难得一见的将门奇才,四处平定战乱,为大周立下赫赫功劳,功德至今仍在大周传颂。皇上这是因为一己私欲毁了一个战功赫赫保家卫国的将军啊,怎么能不让人寒心。她出生在大周,长在镇国公府,自小被教导忠君,可这样的君真的值得她忠吗?她第一次产生了怀疑,哪怕前世沈家那样下场,她也只归咎为帝王疑心,小人作祟。 可若帝王私欲过甚,容不下有功之臣,这大周真的能在这样的人的治理下越来越好吗? 怪不得祖母那般排斥姑母当年入宫,并为此不惜和最疼爱的女儿决裂,姑母等于是嫁给了杀父仇人。 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四丫头,此事甚大,沈家如何就看你的了。” 沈令沂突然被赋予重任,即便她重来这一世本就打算护住沈家,这一刻还是有些无措,“祖母,孙女可以吗?” 沈老夫人点点头,难得柔和了声音,“四丫头,你可以的。也只有你可以。” 沈令沂笑了笑,她突然问出了一个刚才一直压在心里的疑问,“祖母明明不信佛,为何又要终日礼佛?” 沈老夫人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府中人人皆知我信佛,你又如何得知我不信?” 沈令沂一进门其实便已经注意到了,真正信佛的人断不是如此的,祖母虽做着礼佛的动作但是用心与否她在旁边站了那么久自然可以看出。何况她前世见过真正信佛的人,是那般虔诚。她笑着对祖母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沈老夫人坦然承认了,“不错,我不信佛。但我依旧想为沈家为晚晚求得佛祖保佑。佛祖心胸宽广,应是不会记怀。” …… 沈令沂最终还是和祖母用了早膳,骤然得知了那些秘辛,那顿早膳也变得食之无味起来。两人虽都在用膳,但皆是心事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埋了一个伏笔。 打游戏更晚了,抱歉。 第七章 用完早膳,沈老夫人等下人把桌子收拾好之后挥退了其他人,转头看着身旁的沈令沂道,“大姑娘写信给我,说五日之后靖勇侯府会举办宴会,希望你能去一趟。” 沈芙是沈家二房的长女,亦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沈芙曾被老夫人教养过几年,祖孙两人关系极好,便是祖母这般淡漠的人在沈芙面前也像普通人家的长辈那般慈祥。沈令沂记忆中对这位长姐的印象并不多,两人年龄差摆在那,再加上大房二房素来不和。但就是她也不得不说这位长姐的确端庄贤惠,让人颇有好感,府中人人提起大姑娘都是绝口称赞。比起她这种靠后天培养出来的礼仪,长姐更像是与生俱来便把礼仪刻在了骨子里。就连祖母一向自认为不喜欢规矩礼仪的人都对长姐疼爱有加。 沈芙早早同靖勇侯府的世子订了亲,一及笄便嫁了过去成了世子夫人。沈芙成亲那年,她才不过十岁。不过这几年顶着未来太子妃的名号与京城贵女贵妇交集多了不少,也因此同这位长姐的交集反而比还未出阁时在府里还多。 靖勇侯府虽不及镇国公府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勋贵人家,若是举办宴会,只需往各府递个帖子,基本都会卖这个面子,便是她看着姻亲的关系也会前往,为何还要托了祖母找她专门说这事?沈令沂深知定有内情,一针见血地指出道,“只怕这宴会不是普通的宴会。” 沈老夫人不意外沈令沂的敏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欣赏之意,叹了一口气道,“你所有不知,靖勇侯府夫人生女儿的时候当初是在从娘家回来的路上生的,当时发生了点意外早产,在一家农户接生,恰逢那户人家的农妇也在同一天产下婴儿。” 沈令沂嘴比大脑快了一步,“然后阴差阳错之下,两户人家的女儿弄混了?” 沈老夫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知?” 沈令沂干笑了一声,她总不能说是看话本子看多了剧情都是这么写的吧,轻描淡写道,“祖母您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沈老夫人继续道,“前几日靖勇侯府真正的女儿找上门去了,眼下,靖勇侯府的意思是想办个宴会让她露个脸,弥补一下。” 说到这,沈令沂已经明白了,恐怕后天帖子送入各个府时也会说明来意,因着原千金在农妇长大的原因,届时定会有许多贵女不愿前往,毕竟京城贵族甚多,靖勇侯府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但因着姻亲这一门关系,若她透露出会前往的意思,京中贵女夫人们便会给靖勇侯府这个面子。毕竟她是未来太子妃,更是陛下亲封的第一贵女,往年京中出名的宴会皆是她主持。各大贵女夫人举办宴会若能邀请到她都够炫耀很久了。 沈令沂很快给出答复,毫不犹豫道,“祖母放心,便是为了长姐,我也自会前去。” 沈老夫人露出了一个微笑,欣慰道,“那便好。” 看来祖母是真的极为疼爱长姐,竟愿意为了长姐亲自喊她来这一趟,沈令沂想起记忆中那个端庄大气的长姐,微微一笑,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她吧。 正事说完,沈令沂深知祖母并不喜她也并不愿意被打扰,今日与她说了那么多已属实不易,很识趣地主动离开了。 沈老夫人待她走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她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将手垂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她总觉得这个孙女有哪里不一样,也可能从未了解过这个孙女。她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沈家如何说不定真的只能靠这个孙女了。 …… 沈令沂出了寿康院刚走到一假山处,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远远地看着女子头顶上极为浮夸的步摇金钗,她便知道是二房的三姑娘沈茵。 说起来,镇国公这辈的女孩子是草字辈,她原本的名字是早就定好的若是女子便是沈蕴,恰逢她出生那天恰逢父亲胜利的捷报传入宫中,圣上龙心大悦听闻她出生的消息直接下旨赐下郡主身份,皇后趁机定下与太子婚约,名字也是找钦天监推算的。遂沈家便把原来的名字当作小名了,亲近之人便会唤小名。 沈茵自然也瞧见了沈令沂,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晦气”,但显然面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往回走也太刻意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上前去不情不愿地行礼道,“见过郡主。” 沈令沂笑吟吟道,“三姐客气了,府里不必如此。” 沈茵阴阳怪气道,“不敢不敢,郡主您地位尊贵。” 沈令沂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清凌凌的目光看着她。 沈茵两只手捏着斗篷的两角,想到了什么,泄气一般道,“郡主见谅。” 沈令沂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径直从她身旁走了过去,身后的侍女紧跟其后。 待看到沈令沂彻底走远了,沈茵使劲跺了跺脚,仿佛在宣泄什么,“啊啊啊。”她身后的丫鬟有些担忧道,“小姐…” 沈茵想着沈令沂身后的一群侍女再对比自己只有一个丫鬟,更是气不过,冷哼一声,“我们走!” 而另一边的沈令沂自是无从得知这一切了,今日许是因着有太阳的缘故温度身高了不少,寒风也弱了些许,她并不急着回院子,左右无事,看到不远处的亭子,她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一众侍女排站在她身后体贴地替她挡着寒风,青霜拿起桌子上的茶倒了一杯,递给沈令沂,“郡主喝一杯暖暖身子。” 沈令沂捧着喝了一口,茶的的味道让她眉头微皱,但喝完后的确身子暖和了许多,便没太过排斥,双手捧着茶杯,看着热气腾腾的雾气若有所思。 青霜见此默默地退远了些许,知道自家郡主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方才沈茵的表现她并未放在心上,沈茵是二房秋姨娘所出,她这位二伯父极为宠爱秋姨娘,便是二伯母也忌惮几分,二伯父虽没有糊涂到宠妾灭妻,但也的确过分宠爱了,以至于爱屋及乌对沈茵这个女儿出手极大方,沈茵虽是庶出但架子比嫡女还大,好在沈茵只敢在府中如此,在外面还是老老实实知道分寸也不敢打着国公府的名号做些什么。 相比起二房的妻妾成群儿女成群,大房就显得人丁稀少了,只有她和兄长两个孩子,父亲早些年征战沙场再加之本身也不是重欲之人,他娶了母亲之后与母亲琴瑟和鸣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便是她看着也极为艳羡,日日看着父母只有彼此,她何曾心里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奈何她一出生就注定了不可能。所以前世她将这些放在心底,也不曾表露过分毫。在外,她永远都是完美无缺的宜华郡主,未来的太子妃。 沈令沂低头抿了一口茶,想起祖母方才同她说的靖勇侯的事情,眉心微蹙,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也因此前世祖母也并未单独叫过她,没有独处的机会亦不会知道那些秘辛。那一瞬间她都有些怀疑她的重生是否真的存在,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否决了,那般真实经历过的三年怎么可能是假的。 靖勇侯府的大小姐她也接触过几次,无非是娇纵着长大的女孩子,脾气差了点,当然在她面前还是不敢有什么脾气的。京中贵女谁不知宜华郡主看着温顺无害,实际上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过去就能让人心头一震不敢造次,所以再是娇纵傲慢无礼的贵女在她面前都乖顺极了。 沈令沂喝完最后一口茶,也感觉冷静的差不多了,起身离开了亭子。 回到院子里,她冷静地回了书房开始练字,随后又去了琴房练琴,有些事情习惯了这么多年已经成为日常了。 …… 靖勇侯府。 靖勇侯夫人有些头疼地看着紧闭的屋子,对着里面轻声细语道,“听说你两天没吃饭了,出来吃点吧。” 没听到里面的动静,林夫人耐着性子继续劝道,“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娘亲的女儿。娘不会让你离开这个家的。” 许是这句话有了效果,门终于被缓缓打开,一道身影扑进了林夫人怀里,小声地呜咽着。 靖勇侯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里头也不好受,毕竟是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她的女儿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听说这两天在屋子里又是哭又是砸东西不肯吃饭,可想而知是得有多伤心。她心里的想法也坚定了许多。 殊不知,不远处一个与林夫人有五分相似的女子静静看着这一幕,看了一会便默默离开。 门口的丫鬟对视了一眼,看着靖勇侯夫人抱着大小姐轻声安慰的场景,谁受宠一目了然,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件事,彼此假装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抱歉,本章24小时之内的评论奉上小红包以表歉意。 以后我还是定时的好,呜呜呜。 第八章 这一日,沈令沂正在书房练字,她练字时一向喜欢一个人,故并未让侍女在旁伺候磨墨,待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书法并未退步。 “郡主,靖勇侯府的帖子送来了。”映月来外边请示道。 沈令沂放下毛笔,“拿进来吧。” 映月轻声走了进来递了过去,沈令沂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靖勇侯府将前因后果倒是交代的明明白白。 “外面如何?” 这么大的事既然帖子都已经送去各个府里,靖勇侯府便是想遮掩都瞒不住了,外面定是传的沸沸扬扬了。也难为前几天倒是瞒得严严实实没有透露半点风声,不过也实属正常,靖勇侯府这几年越发没落了,没有军权在手,各方势力对其关注小了些许。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之同镇国公府的姻亲关系,靖勇侯在外面还是风光无限的。 映月如实道,“奴婢这一路过来便是府里的下人都在讨论这事,实在是这事着实荒谬,也让人觉得惊世骇闻,这一个农妇的女儿竟与侯府女儿错了位。” 想起大周兴盛的说书文化,沈令沂都能想象到大街小巷的客栈里的热闹场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将帖子递回给了映月让她收好,然后道,“向外透露三日后的宴会我会前往的消息。”即便她不特地这样做,也会有无数人想方设法打探,倒不如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也省得他们费工夫去打探了。 映月跟随郡主多年,只一句话便明白了,下去做准备去了。 “等等,天一阁的信今日还未送过来吗?”沈令沂叫住了还没来得及走的映月。 映月有些意外,这倒是郡主第一次这么急促,她道,“郡主您忘了,听一阁的信往常固定都是下午去取的。” 沈令沂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映月走了之后,沈令沂也没了练字的心情了,她走到书架上将一个匣子拿了出来,那是一个木制的匣子,表面上有精美的图案,木头是用的上好的沉香木,上面还有一个小锁,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把银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锁,看着盒子里整整齐齐的一沓信,她眼眶湿润险些流下眼泪来。 沈令沂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被眼泪浸得湿润了,她抱着盒子走至软榻前坐下,将里面的信一封封打开,纸上的字遒劲有力,矫若游龙,即便她在书法上亦获得诸多赞誉,看到纸上的纸还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除了第一封信以外每封信的开头都是“四姑娘”二字的称呼。即便不用数,她也知道匣子里有三十五封信,而第三十六封信会在今日送来。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那天本是个普通的日子,她照常在五位女官的教导下学习琴棋书画礼,兄长院里的小厮前来说兄长请她去花园一见,兄长知晓她每日的学习强度一向不会打扰她,她以为有什么事情,便同五位女官请了一日假。女官们虽在教导这件事上对她严格但是碍于身份对她还是恭敬有加的,更何况她一向勤于练习不曾懈怠故女官们并未多加为难。 沈令沂到了花园见兄长坐在亭子里眼里有笑意,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疑惑道,“兄长唤我何事?” 沈流安笑着道,“今日可是五年一度的听一阁以文会友的日子,你不打算去看看?” 四下无人,沈令沂拍了拍脑门,“兄长倒是提醒我了。” 沈流安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调侃道,“枉你你还自认为仰慕开国皇后,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了,还得为兄我来提醒你。” 沈令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大冬日拿个扇子。” 沈流安一把将扇子合了起来,拿起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为兄这是为了形象。” 沈令沂用手捂着被敲的地方,轻声道,“好疼。” 沈流安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狡黠,也知道自己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并不上当,佯装失落道,“我这特地过来告诉你这么大个消息,没想到某人还不领情,真是让为兄伤心呢。”说完还作伤心状。 沈令沂配合地行了个漂亮的礼,甜甜一笑,“那就谢过兄长了。” 沈流安将扇子再次打开,装模作样扇了扇,“真搞不懂为什么你们对开国皇后如此痴迷,听一阁今日的以文会友大多数是女子冲着开国皇后的名号去的。” 沈令沂不服气了,“开国皇后那是京城多少女子心中的先贤啊。开国皇后能力出众与皇上共治天下,而且若不是开国皇后极力倡导开设女子学堂,颁布条例让女子亦可为官,女子地位恐怕还是如前朝那般低下。开国皇后至今在民间仍有威望。” 前朝倡导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本朝注重对女子才能的培养,女子学堂的开设更是让不少民间女子有了出路。受这种风气影响,但凡有点家底的都会让女子去学堂学几年。大周建国二百余年,虽然随着开国皇后逝世后不少政令都逐渐弱化,但是大抵都保留了下来,例如女子学堂的开设,女子亦可为官,即便是没有实权的宫中女官亦或者是学堂的女先生,但是已经比前朝好太多了。后几代皇后权力远不如开国皇后,但仍有些许理政之权。 这听一阁便是开国皇后所一手创立的,史书记载,听一阁前身是一家小书店,开国帝后相识于此,开国皇后之后将其修建为三层的听一阁,并定下五年一度的以文会友的传统。 以文会友,不拘身份,不拘性别,在年龄十二到二十五的皆可参加。大周不少人会为了这一传统从各地赶来京城参加,但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会有一百名入选。 “马车为你备好了。”沈流安合上扇子,轻轻一笑,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流安公子。 沈令沂怂恿道,“兄长不一起去吗?” 沈流安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对和陌生人书信交流没兴趣,也没这耐心。有这功夫不如多练会剑。” 沈令沂也没勉强,她并不想大张旗鼓,于是只是带上了映月和青霜,兄长准备的马车也贴心的没有镇国公府的标志。 听一阁的初试是由参加的人提供一份作品,获得相应的号码牌,阁里在几千份作品中挑出最好的一百份通过初试。 沈令沂让映月去交了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幅画,于是就找了个茶楼等待结果,听一阁附近茶楼爆满,好在兄长早就为她订好了房间。一个时辰之后,听一阁公布了结果,毫无悬念,她通过了。 凭借号码牌在听一阁处领取统一的衣裳,头饰和面纱,相对应的,男子的则是玉冠和面具。 沈令沂虽然对这些略有耳闻,但是真正看到这些东西还是觉得很新奇,她欢欢喜喜带着这些回了府,用过午膳之后,换上了听一阁准备的衣服和头饰按照规定的时辰前到达了天一阁附近。下马车前,她脱下了斗篷戴上了面纱,下了马车看到周围很多和她一样打扮的女子,一眼看过去都长的一样,哪怕知道应该有她认识的贵女在其中,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头饰,还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倒是没看到有男子的身影,她猜测男子应是和她们进入的时间不同。 她同所有人一起隔着距离依次排队进入天一阁,每个人被单独安排在了一个房间,房间门是开着一半的,但是从门口是看不到里面的。第二轮的考核很快就开始了,由阁中给出一个主题写诗作画,房间里是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在一个时辰内完成即可,最后经阁里评定前六十留下。 桌子上的一张纸上已经写好了准备好的考题,二选一,沈令沂挑了一个思考了一刻钟,便开始提笔画了起来,画完之后开始写诗。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画完之后,她根据屋子里的焚香判断出只过了半个时辰,等了一刻钟墨水干了之后,她晃了晃桌子上的铃铛,立即有侍女进来绕过屏风走到她面前取走了那幅画,“姑娘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桌上的书。”说完离开了。 沈令沂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确实有两本准备好的书,她拿起来翻了翻,有一本是奇游记还挺有意思的。第二轮考核结束之后,若淘汰者则会被请出听一阁。 一个时辰之后,第三轮也开始了,有七个侍女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捧着两幅画,让沈令沂选出一幅最喜欢的。 沈令沂注意到画上的主题正是她选择的那一个,她被一幅画惊艳了,无论是画还是字亦或者是意境都让她自叹不如,于是她选择了那幅。 没过多久,有侍女告知她对方也刚好选择了她的画。 沈令沂倒是有些意外了,又是同一个主题又是彼此选中,还真是有点缘分,“若是没有彼此选中呢?” 侍女回道,“那便会抽签决定。”说完,顿了顿,忍不住道,“这六十人里只有姑娘您和那位公子是都选择了对方,其他人都是抽签决定的。” 第九章 沈令沂听到愣了一下,饶有兴致道,“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侍女真心实意道,“姑娘您有所不知,上一届大会是一对互相选中的都没有呢。这是天大的缘分呢。” 沈令沂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侍女补充道,“姑娘稍等片刻,阁里会安排诸位依次离开。”随后又将手里的号码牌递了过去,“这是姑娘您的信物,每月领着这牌子按时过来取信寄信即可。” 沈令沂接了过来,令牌是一块玉制作的,通体绿色,成色是上乘,她心里感慨了一下天一阁还真是财大气粗。 她等了一刻钟左右,有侍女进来告知她可以离开了。下了楼,出了听一阁,外面没有标识的普通马车相比起来的时候少了一半,还能看到一辆正离开的马车。 自那以后,她每个月都会收到那位公子的信,也会回一封信回去,因着第一封信她提及家里排行第四,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封信开头的称呼都是四姑娘。而她只隐约知道对方比自己大上好几岁,于是便从善如流地称呼他为先生。 通信一年以后,若双方有意见面阁里会安排。一月一信,在信中可以就某件事的看法进行争辩也可以游历所见亦或者是自己写的诗作,不知成就了多少闺中好友,才子佳人和知音。征得双方同意,阁里会统一誊写一些书信内容在阁里进行张贴供大家参观。听一阁一直都是京城文人交流的场所,经常门庭若市。 “郡主,奴婢替您取回来了。”映月的声音打断了沈令沂的回忆。映月琢磨着郡主方才问及的态度,还是亲自去了听一阁取了画卷和书信。这几年因着郡主上午忙着练习琴棋书画,所以都是让她下午取来,然后在睡觉前看信以及回信,第二天再让她拿去听一阁的。 沉浸在回忆中时她并未多想,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计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按了按眉心,听到映月的话,轻声开口,“拿进来吧。” 映月挑帘进来,手里抱着一幅画卷和一封信,沈令沂不待她走到面前便从软榻起身,一时之间忘记了仪态,快步走了过去,从映月手里接了过来。 映月头一次见郡主有些失态的模样,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有些顾忌没有说出口,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沈令沂抱着画卷的手有些颤抖,她自然知道画卷的内容,也知道手里书信的内容,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也在下午照常收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画卷放在案桌上徐徐打开,当看到画卷上寥寥数笔勾勒的画面,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海面上有月亮的倒影时,她终是没忍住,眼角一滴泪缓缓滑落。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注1】 前世的她在看到这幅画时就明白了后面半句话的意思,而其实鲜有人知道这句诗是开国皇后对皇帝说的,开国皇帝终其一生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传其佳话。而开国帝后之间的深情一直以来都在被有意压制不被更多人知晓,若不是她钦佩开国皇后的才能翻遍史籍,也不会知晓这句诗。 三年书信往来,三十六封信,封封皆是情思,明明书信的内容无关风月,可于字字句句之中带她走过了江南水乡,领略了大漠风光。她在书信中窥得他的所见所闻,早已动心,只是她不能表露分毫,只得埋藏在心底。 或许,早就有迹可寻,在两年前她收到他的书信会迟迟不敢拆开时候,在她看到书信内容会忍不住在床榻上不顾仪态的打滚的时候。情窦初开之际,她隔着书信喜欢上了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无人知晓,在幼时她看武侠小说和游记时,她便渴望可以去游历天下,去看看大周的大好河山。可她只得待在京城,之后更是每日学着琴棋书画,每月去参加贵女的宴会。而每个月的书信里,都是不同的风景不同的见闻,她惊叹着向往着。她心动的也许正是他活成了她想活成的样子。 沈令沂动作轻柔地将画卷卷了起来,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个盒子,仔仔细细地把盒子里几乎没有的灰尘擦去,再把画卷放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把信拆开,入目之处依旧是那声“四姑娘”,书信的内容不长,语言精炼又不失生动讲述了这一个月的见闻,信的末尾提及他不日将到京城,询问她是否能见一面。 前世的她此时正为兄长的事情焦虑,府中一片愁云惨淡,那时候的她,提笔回信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并且撕毁了画卷断了自己的念想,她让映月前往听一阁中断了书信的往来。自那以后她强迫自己忘记,后来啊,也真的差点就忘记了。 沈令沂将信看完,细细抚平上面的褶皱,将它放回信封,再连同软榻上的三十五封信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一同放入了匣子里。 她前世一直为家族而活,重生一世她不仅想保住沈家,同样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沈令沂目光澄澈坚定,她笑了笑,梨涡浅浅,她站在案桌前提笔回信,只是信的内容与前世大相径庭。 …… 映月一从书房里出来便忧心忡忡的,这副模样让青霜看到了,她凑前道,“怎么了?可是郡主那边有什么事?”映月去听一阁取信的事情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当时她便不解。 郡主在书房的时候,一般没有人会去打扰,此时侍女都守在外间门口,映月看了一眼四处,对青霜使了个眼色开始往外走,青霜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映月带着青霜去了西厢房,侍女们居住的地方,她和青霜身为郡主的贴身侍女是有单独一间宽敞的屋子的。此时西厢房没有人,她带着青霜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小心的把门带上,这才对着青霜叹了一口气道,“郡主似乎对和她通信那位公子上了心。” 青霜极为自在地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还自顾自地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不甚在意道,“能有什么事啊,郡主知道分寸的。” 映月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依旧忧心忡忡,“我自幼和郡主一起长大,对她有几分了解,郡主这次一反常态。” 青霜吃着糕点,含糊不清道,“可能你想多了吧。” 映月见此,走上前屈起一个手指,在青霜头顶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青霜吃痛,“哎呦”了一声,摸了摸脑袋,委屈道,“吃东西也错了嘛。” 映月瞪了她一眼,在她旁边坐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听一阁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郡主身边也只有她和青霜知道。 在映月的眼神之下,青霜默默收回了准备拿糕点的手,清了清喉咙道,“咳咳。真没事,不然郡主不早就去见面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听一阁通信满一年就可以在阁里安排见面了。我记得那次大会结束之后过了一年,就有七对见面了,都处成了闺中好友或者引知音了呢。还有去年还有一对见面之后彼此一见钟情然后迅速订亲成亲了呢。” 映月凉凉地打断她,“去年的确有一对最后喜结连理了。但是有五对见面之后不满意彼此长相不欢而散,有一对更甚至是在听一阁扬言后悔通信两年。哦,还有一对男子是次辅之子,女子只是小官之女。两人见面之后相谈甚欢,经常聚在听一阁一起弹琴作诗,阁里人人称赞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可最后呢,男子与南阳王的郡主定亲了。女子苦苦纠缠,弹琴诉苦企图挽回,最后换来男子绝情离去。”因着这对一波三折挺有看点的,她当时也多关注了,那段时间客栈说书人都爱说这个,她还和青霜趁郡主不需要她们服侍时偷偷去听过。 青霜有些哑口无言道,“多数还是好的。” 映月摇摇头,她向来稳重几分,“你可别忘了,郡主是未来太子妃。太子殿下风光霁月,天人之姿,更何况对郡主一向极好,皇后又是郡主的姑母,郡主嫁给殿下才是最好的归宿。”顿了顿,她又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明明女子有四十人,男子才二十人,若郡主通信的对象是个女子那该多好。” 青霜反驳道,“你这可就不对了,书信交友男女何干,更何况郡主也不可能私相授受,众人皆知,听一阁的书信内容都是坦坦荡荡的。”阁里的人也会定时抽看,更何况也没人会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时候冒着毁清誉的风险违背听一阁的规矩。 映月又敲了她一下,“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那么想郡主。只是郡主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身边又只接触了太子殿下这一个异性。难免会有些担忧。但愿只是我多想了吧。” 青霜显然没放在心上,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准备郡主的午膳了。” 映月压下心里的担忧,跟着一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出自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原句是: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另,本文设定开国皇后是穿越,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 第十章 镇国公府门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帘子挑开,侍女先下了马车,紧接着搀扶着一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上身着一红色长袄,下身着红色马面裙,外罩一件披风,裙摆上绣着大片的牡丹花,袖口处也有着金色的花纹,一只手腕上戴着一只金色的铃铛,脚踩一双长靴,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媚而不俗。 守门的两位侍卫早便注意到了马车上的标识,因此听到动静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恭敬行礼道,“见过栖蕸县主。” 颜如是微微颔首带着身边的侍女施施然走了进去,进了后院直径往一处院子走去。 “郡主,栖蕸县主来了。”映月接到下人的禀告,立即在书房外道。 沈令沂听完,放下手里的毛笔,欢喜道,“快请她进来。” 映月并不意外,边往外走边心里想着,栖蕸县主不愧是郡主唯一的闺中好友,郡主一向不喜欢有人进书房,一般除了规定时间打扫的侍女,其余时间便是她和青霜都无法久待,如今竟愿意在书房栖蕸见县主。 没过多久,“蕴蕴。” 一道慵懒又带着酥软的嗓音响起,颜如是迈着步子徐徐进来,对着沈令沂抛了一个媚眼,眼波流转间,足够魅惑人心。 饶是沈令沂与她相识好几年了,此刻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嗔道,“颜姐姐。” 颜如是走到她面前,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打趣道,“唔,蕴蕴这是害羞了。”说完收回了手。 沈令沂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何时回的京城,都没和我说一声。” 颜如是坐在桌子前撑着下巴,抬眸看着她笑着道,“前两日刚回来的,说起来,没有赶上你的暮岁之宴,倒是没有瞧到蕴蕴夺得头名的风光情景。” 沈令沂接道,“这倒无妨。”说着给她泡起茶来了。 颜如是苦着脸拒绝道,“别,要喝你喝,这茶我可品不来。”顿了顿,打着商量道,“要不给我来点果酒。” 沈令沂瞧她这生动的模样,本来因着积压的心事而郁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颜如是乃长公主之女,当年长公主下嫁苏州颜家,颜家与她外祖家是世家,两家来往频繁,她十三岁那年在苏州待过两个月,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后来她回京城了,两人也一直书信往来。颜如是只有年前才会回京城同宗室一起过除夕,每回来京城都会先来找她,相比起她这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封号,颜如是是正儿八经的有封地有食邑的县主。 “只有茶,我亲手泡的,你不喝也得喝。” 颜如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茶水,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直接一饮而尽,“喝完了。” 沈令沂莞尔道,“真乖。”说着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 颜如是哼了一声,躲开了,“你当撸猫啊。本县主的头不可以随便摸的。” 沈令沂哄道,“就摸一下下。” 颜如是对上她期待的眼神,低着头凑前道,“行吧。” 沈令沂心满意足地摸了两下,特地避开了步摇的地方,没有把她的头发弄乱,发质柔顺,手感极好,“颜姐姐真好。” 颜如是不满地嘟囔,“每次来都摸你的头,之前说送你一只波斯猫让你摸个够,你又不答应。” 沈令沂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养不来,我觉得我会把它养没。” 颜如是不赞成道,“又不需要你养,交给底下的人就好了。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撸两下。” 沈令沂知晓她的性子,生怕她明日就给她送一只猫过来,连忙打消她的念头,轻声道,“猫的寿命太短了,我怕到时候会不舍,不如一开始就不养。” 颜如是懂了,她有些难以理解,京中贵女也有养猫的,经常是十天半个月换一只,在她看来猫而已不喜欢就换了,不过她也没继续说起这话题了,转而说起了这番前来的正事,“前儿不是收到靖勇侯府的帖子了吗,我寻思着去枝一阁挑一份礼,我们一起去挑。” 沈令沂极为懂她,悠悠道,“我看你意不在挑礼。”参加各府寻常的宴会,自有侍女会备好礼,根本不需要她们操心。更何况她们都与那位真千金素未谋面,也不可能去用心挑选一份礼。 颜如是没否认,晃了晃手里的铃铛,兴致勃勃道,“这不比话本子精彩,外面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事呢,咱们也去瞧瞧,而且好久没有和你一起逛街了。” 沈令沂想想的确是很久没有上过街了,于是道,“行。”说着就要喊映月备马。 颜如是拦住了她,“我都准备好了,你带个侍女跟我一起就行了。” 沈令沂带上了映月随她出了府,颜如是的马车很宽敞,坐下四个人也绰绰有余,马车平缓地走着,刚上马车,颜如是便给她塞了一个小暖炉,“知道你畏寒。” 因着太匆忙了,来不及准备的映月见此羞愧道,“郡主,奴婢疏忽了。” 沈令沂宽慰道,“无碍。”本就不是映月的错,颜如是太着急了,就是她也只是披了个斗篷就被拉着出来了,只来得及让映月跟着一起,连去哪都没说清楚。 马车行驶了片刻,很快到了人声鼎沸的街道,沈令沂从窗口掀开一角瞥到外边人来人往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微扬,犹记得小时候她就经常带着映月青霜偷偷溜出来玩,彼时正是贪玩的年纪,无论是冰糖葫芦还是糖人都对她有致命的吸引力,碍于身份,她只能偷偷摸摸出来吃。西边铺子的糕点最好吃,东边的栗子最香。 颜如是让车夫在一处茶楼停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面纱,自己戴了一块,再亲自替沈令沂戴上。 沈令沂疑惑道,“茶楼?你确定没走错,不是说去一枝阁的嘛。更何况你不爱喝茶呀。”方才喝她亲手泡的茶都喝的那么勉强,其实若不是喝茶的确对身体有一定好处,她的茶叶也是上等的,她也不会非要颜如是喝上那么一杯的。 颜如是冲她眨了眨眼,“茶楼有说书人呀,我昨日就订好了位置。走走走,听戏去,不对,听书去。听完再去一枝阁。” 沈令沂跟着颜如是进了茶楼,入目之处大堂中央的舞台上便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儿背着手站在一方形桌子前,桌子上摆着醒木。 小二很快迎了过来,颜如是报了订的号之后就被带去了二楼,二楼是一个个被屏风隔出来的空间,位置宽敞整洁,往下看说书人刚刚好。 桌子上摆着点心和茶,颜如是还特地叫了果酒,沈令沂只好叮嘱道,“不准多喝。” 颜如是笑眯眯地点头应道,“听蕴蕴的。” 沈令沂往下望去,说书人抖了抖几乎要垂到眼下的长白眉,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咂嘴巴,清清嗓子在原地踱了几圈,用醒木用力拍了一下,待大堂里吃客许多目光皆投过来时,才轻轻吐一口气悠悠然开讲,“话说上回讲到真千金回府之前的日子,大家肯定好奇她如何发现自己的身份又如何认亲成功的,且听我一一细细说来。” 颜如是听到这里不满意了,明显是错过剧情了呀,她转头对身边的侍女道,“你去让那个说书人从头开始讲。” 侍女听完吩咐立即去了,她先找到小二说明了要求,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您看这都开讲了。” 侍女拿出一绽金子,态度坚决,“必须从头开始讲。” 小二看到金子眼睛发亮,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他收下金子,笑着道,“您放心,我立即让他从头开始讲,保证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边沈令沂只看到说书人突然停了,然后下台了一会,再次上去时,他满面春风,精神抖擞,更是提高了嗓音,“介于有些贵人错过了之前的,咱们这便从头开始讲。且说十七年前那天靖勇侯夫人去寺庙祈福,刚出了寺庙便突遇暴雨,一行人找到了一农户家避雨,恰逢那侯夫人受惊早产,又恰逢农户家的妇人也在临盆,刚好有接生婆在。于是侯夫人在农户家成功诞下女婴。巧的是,这农妇也诞下一女婴。接生婆自小贫困出生,知道侯夫人的身份后便有了歹念,鬼使神差地将两个婴儿掉包了!就这样农妇之女成了侯府千金,侯府千金沦落成贫女。这可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说书人表情极为丰富、动作更是夸张极了,口若悬河、描述得绘声绘色。一个人、一张嘴,就能演绎千军万马,说着仿佛亲身经历过的似的,让听众如身临其境,听得如痴如醉。 颜如是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果酒,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和沈令沂点评几句。 沈令沂听着也不得不感慨京城消息的灵通性,昨儿上午刚传出的消息,今日就能上台说书了。大周文化自由度很高,话本子,说书文化兴起,民间也爱趁茶余饭后议论贵族,只要无伤大雅不是太出格就无大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出自宋代辛弃疾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 挺喜欢的一句诗,上本古言女配青妩,这本颜如是,都是美艳御姐型的,嘻嘻嘻。 第十一章 颜如是一边夹了一块糕点,就着果酒吃了起来,一边同沈令沂道,“啧啧,这接生婆胆子还真大。如果按照话本子里的剧情不应该是农妇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的更好然后暗中调换了胎儿嘛。不过想想也正常,农妇那会刚生完婴儿也没有力气做那事。更何况农妇大多老实敦厚想不到干这事。” 沈令沂想着前几年有段时间话本子的确流行真假千金的剧情,她当时看完只以为这是话本子才有的情节,没想到有一天会在现实中看到还离自己挺近的,一时也也有些心情复杂。 那边说书人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拍了一下醒木,继续道,“农妇没过几年操劳过度而死,可怜那真千金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那农民没过多久娶了个寡妇,寡妇进门没几年生下了一个男婴,这真千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小小年纪被逼着生柴做饭,人都还没灶台高,可怜面黄肌瘦一人儿搬着板凳为一家人做饭,大冬天的还得去河里洗衣服,真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啊。这寡妇稍有不顺心对真千金那是拳打脚踢,真真是一个毒妇。好在,上个月接生婆承受不住日日内心的煎熬,心怀愧疚于是找到真千金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颜如是听到这里,极为不解,“就这?我怎么不信接生婆会那么好心,当初那般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的人还有良心,还会愧疚?” 沈令沂也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这说书人嘴里的真相本就真真假假,顶多图一乐。她也不相信接生婆会这么轻易的说出真相,更何况前世之后那三年便是她忙着四处求医京中大事她还是清楚的,若是有真假千金的事情发生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很好奇这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书人摸了摸胡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提高了嗓音,“真千金在这一个月用尽各种办法都发现接触不了靖勇侯府的人,就连府都进不去她也不敢大声嚷嚷生怕被假千金知道了有杀身之祸,她等啊等,终于打探到靖勇侯下朝的必经之路上,她孤注一掷冲上前拦了马车。且说电光火石之间,车夫及时勒住了马,真千金受到了惊吓跌坐在了地上,但还是不喊一句,民女想见侯爷一面。靖勇侯被惊动从马车上下来了,待见到真千金那与夫人有七分相似的容貌时,他立即意识到有隐情,将真千金带回府去了。真千金将十七年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靖勇侯也找到了那个接生婆对质之下真相大白。那假千金那是哭成了泪人,无法接受自己从侯府千金变成了农妇之女。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说书人重重拍了一下醒木。可谓是吊足了听众的胃口,让人欲罢不能。 颜如是百无聊赖地晃了晃手腕的铃铛,“就没了?不过这说书人知道的可真多。消息灵通,不愧是京城最出名的说书人。” 沈令沂倒是看明白了几分,“只怕消息灵通的不是这说书人,而是这茶楼。”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有着这么大一茶楼,每日日进斗金,这幕后老板只怕也绝非等闲之辈。而且这究其细节,真假千金的事情能这么快在京城传播,怕是少不了各方的推波助澜,尤其是少不了真千金的手笔。 颜如是想到什么,试探道,“蕴蕴啊,听说你兄长这次回来带了个战友的未婚妻回来,那个白小姐你见过吗?” 沈令沂没多想,“嗯”了一声,接着说,“见过一次。” 颜如是顿时有点紧张了,“你觉得她如何?” 沈令沂如实道,“只见过一次,长得楚楚动人,对我也极为恭敬,对了,她做的发钗不错,手艺挺好的。” “那你兄长待她如何?”颜如是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沈令沂狐疑道,“你关心这做什么?” 颜如是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听说那白小姐的未婚夫舍命救了你兄长,担心她挟恩图报什么的。话本子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沈令沂信了,可有可无道,“这倒不至于,而且就算她有什么心思估计也是冲着兄长去的,与我无关。” 颜如是脱口而出,“那你不担心你兄长?” 沈令沂笑着道,“颜姐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兄长这人最厌烦被算计,所以不用担心。而且这是兄长的私事了,我不会多加干涉。”说完她狡黠一笑,“不过有机会的话去凑个热闹还是可以的。” 颜如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恢复了一贯的神色,笑着道,“我们去一枝阁,听说它家出了新的首饰,有喜欢的你跟我说,我送你。” 沈令沂掩下心里的疑惑,是她的错觉吗,为何颜姐姐对兄长似乎格外关心,可按理来说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交集,兄长并未去过苏州,前几年也不经常在府里。 等下了楼,沈令沂发现大堂里的人也少了一大半,看来说书人的影响力还挺大的,大周百姓安居乐业,基本的衣食住行可以满足,娱乐便成了众人追求的了。 茶楼在京城这一带最繁华的街道上,是以一枝阁也在不远处,她们便直接步行过去了,一路上沈令沂看重一些吃的,颜如是二话不说买买买。 等到了一枝阁门口时,两位侍女手里都拎着不少东西了,沈令沂有些不好意思,颜如是宠溺道,“不多不多。” 刚进一枝阁就有女子迎了上来,热情地道,“两位小姐要看点什么?首饰衣物都出了最新款。” 一楼都是一些玉器发钗步摇,颜如是挽着沈令沂左看看右看看,每个都挺独特的,一枝阁的衣服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受京中贵女追捧,当然价格也是不菲的。 颜如是随手挑了一件顺眼的让她打包,打算这个作为明日参加宴会送给真千金的礼,然后开始认真挑选哪个比较衬沈令沂。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生辰,本章所有24小时之内的评论都发红包,嘻嘻嘻。 第十二章 沈令沂倒是反应平平,一枝阁的首饰虽好,但她许多首饰都是宫里赏赐的,宫里的工艺自然是没话说的,不过胜在一个新奇,何况见颜如是这么认真,也不好扰了她的兴致。不过她倒是发现一枝阁的这些首饰发饰的风格和一家每个月会给她送来新款挑选的店挺像的,并且瞧着像那家店的低配版。 “蕴蕴,这个步摇不错,你看看喜欢吗?”颜如是眼睛一亮,连忙道。 沈令沂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步摇通体银色,两只蝴蝶翩翩起舞,极为生动,流苏下垂,精致好看,她点点头道,“可以啊。” 颜如是于是对那女子道,“把这支包起来。” 那女子刚准备包起来,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这步摇我要了!” 沈令沂听完便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偏头看去,果然,南阳王府的平阳郡主秦滢。 秦滢一身华服,腰间别着一条长鞭,身后带着两名侍女,态度傲慢道,“这支步摇,本郡主看中了,包起来。” 女子显然是认识平阳郡主的,闻言极为为难,还是忍着害怕开口道,“郡主,这支步摇是这两位小姐先看中的。郡主不如看看别的?” 秦滢不屑道,“本郡主看中的东西自然不能让。” 沈令沂悠悠道,“平阳郡主倒是好大的威风。” 秦滢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呦,这不是宜华郡主嘛。”实际上她方才路过一枝阁本来没有进来的打算的,无意间瞥到一个背影像极了沈令沂,便走了进来待看到沈令沂常带在身边的映月时便确定了,这才说出了那句话。同为郡主,凭什么她沈令沂就是处处压她一头,就连暮岁之宴的头名都被抢了过去。她本来以为这次暮岁之宴会和前几届一样没有头名,偏偏被沈令沂摘去了,还获得了皇上亲封的第一贵女。 沈令沂自然知道秦滢是故意的,南阳王是皇上亲弟,当初也是一力扶持皇上登基,秦滢一出生便被封为郡主,秦滢知晓皇后是她姑母讨好不了,于是便着花样去讨了皇上的欢心,皇上念着南阳王的面子上对她也算是小辈里极为宠爱的。封地也是选的南边富庶之地。说起来她真的是为数不多名不副实的郡主了,没有封地没有食邑。姑母当初想着她迟早是太子妃没必要在意封地,也便没有非让皇上给封地了。 “多日不见,平阳依旧是如此目中无人呢。” 颜如是一直都看不惯这位平阳郡主,同为宗室之女,她们也有过几分接触,此时听到秦滢这般蛮不讲理,当即冷声道,“无论如何这支步摇是我们先看中的。” 秦滢这才注意到颜如是,之前她眼里只有沈令沂,瞥到颜如是手腕的铃铛,她捂嘴笑道,“这不是栖蕸县主吗,见到本郡主不行个礼?” 一旁的女子更是傻了眼了,这又是郡主又是县主的,她趁没人注意,赶紧同身边另一个女子附耳说了什么,那女子立即往楼上走去。 一枝阁对面的一处酒楼的二楼有一间雅间,里间卧房有一扇窗户正对着一枝阁,而一枝阁大门敞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把所有收入眼中,宴宿洲从沈令沂踏进一枝阁那刻起目光就紧紧跟随,此时看到下方似乎起了争执,他眉心微蹙,唤来了不远处的侍卫吩咐了一句,那侍卫立即下了楼往一枝阁去。 倒是他身旁的一位蓝衣公子打趣道,“这是看上哪个了,不过那平阳郡主倒是已经订亲了。” 宴宿洲懒散地看他一眼,没说话,但是目光徒然沉了沉。 蓝衣男子见没得到回应,摸了摸鼻子,“当我没说,反正你不解风情惯了。” 这厢,一枝阁里气氛剑弩拔弓,本来在挑选首饰的一些贵女生怕受到波及也远远避开了,但是又不甘心错过这场戏所以也不肯离开。 沈令沂笑吟吟地看向秦滢,悠悠道,“这不知礼的人还盼着别人也以礼相待岂不是无稽之谈?” 秦滢气极,“你…” “呦,这是什么风把两位郡主,一位县主同时吹来了,这一枝阁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令沂抬头看去,只见一身着青色长袄的女子一只手扶着楼梯一只手挥着帕子徐徐走了下来,杨柳细腰,眉眼间虽明显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风韵犹存。 秦滢见到来人气势立即足了,熟稔的语气道,“兰姨!” 沈令沂看到来人也很意外,这正是自从三年前每个月月初都会送上新款供她挑选的人,原来竟是一枝阁的掌柜。怪不得她方才总觉得一枝阁的首饰的风格有些眼熟。虽然一枝阁在京城受众贵女追捧,但她本就没什么机会逛街便是偶尔和几个贵女来一枝阁也从未碰到过兰姨。 三年前那时候兰姨和其他店铺的人一同送新款,她那时候习以为常了,要么是自家府里铺子的要么是那些贵女开的铺子打着想与她交好的念头,而兰姨带来的首饰衣物最为精致独特便是比之宫中的也不差,更何况兰姨带来的不仅有首饰发饰还有衣裙,一应俱全。是以,沈令沂直接吩咐映月但凡是兰姨送来的她亲自挑选,至于其他店铺的让映月看着留下几样。因着当时店铺众多,她也没去关注兰姨是京中哪所店的,毕竟京城这类的店百所有余。 兰姨并未因着秦滢的这句称呼而有所偏重,她扶了扶头上的发钗,先对着她们行了个礼,然后对着秦滢笑着道,“平阳郡主不如卖兰姨一个面子,莫要在这一枝阁生事。”她清楚眼前这三个人都是不能得罪的,方才虽因来得匆忙只听了个事情的大概但是她也知晓是秦滢挑的事。 秦滢不干了,她本以为她好歹是一枝阁的常客了,还指望着兰姨给她撑腰呢,当即冷哼一声,“这步摇我今儿还非要不可。”说着她抽出了腰间的鞭子拿在手上。 兰姨脸上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了,她这几年游走在达官贵人身边,也算得上长袖善舞,可偏偏这平阳郡主也太过娇纵了,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此时她也犯了愁。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对里面的气氛视若不见,径直走到兰姨面前附耳说了几句话,说完立即离开了。 兰姨听完以后脸上的神色缓了缓,她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了沈令沂身上,心里有了个底。 第十三章 沈令沂敏锐地察觉到了兰姨的视线,压住了心底的疑惑,看着秦滢轻飘飘道,“今日你这鞭子敢碰到我一下,这后果只怕你是承担不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秦滢攥紧了鞭子,心里暗恨,她自然知道沈令沂这句话里的威胁,就算她不说,她也的确不敢抽下去,哪怕她无法无天惯了,碰到沈令沂还是得忌惮几分,甚至退避三舍,若不是暮岁之宴头名的事情让她嫉妒得发狂,她也不至于今日非得和沈令沂过不下去。 兰姨见此也有些紧张,生怕这平阳郡主一怒之下真伤到了沈令沂,直接走过去站在了三人中间,对着秦滢冷着脸道,“郡主若是执意在一枝阁闹事,那么以后一枝阁便不再欢迎郡主。” 沈令沂倒是有些意外兰姨态度的转变,她方才看得清楚,兰姨分明一开始是打算打太极打个圆场抱着两边都不得罪的打算的。 秦滢此时更加下不来台来,目光落在兰姨身上,心中思量动不了沈令沂动个掌柜还是可以的,手中的鞭子微动。 兰姨何等眼力,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道,“昨日进宫给贵妃送了一些首饰,娘娘夸赞我这一枝阁的东西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言下之意她也是在贵妃面前过了眼的,也不是能轻易被欺辱的。 这一句话让秦滢立即冷静下来了,当今贵妃深受皇上宠爱,更何况她不是不知道兰姨这么多年凭借一枝阁结识了多少达官贵人,人脉定是不少,得罪一个掌柜无伤大雅,但是得罪一枝阁的掌柜恐怕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便是她贵为郡主都没有一枝阁上府让她挑选的资格。 颜如是将所有收入眼中,暗道兰姨还真是个聪明人,她清楚秦滢不敢动手于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这京城可比苏州有意思多了。去年本县主回京城的时候那钟大少爷与那姑娘的才子佳人的事迹在大街小巷可是传遍了呢。诶,平阳郡主难道不为这两人的爱情歌颂吗,这怎么和次辅之子的婚事还在呢,平阳郡主这般善解人意想必会成全这一对让其成为佳话的吧。” 提到那个未婚夫,秦滢就极为恼火,若不是父王说他作为次辅嫡长子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首辅,再加之钟家也是名门望族,她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偏偏他不知好歹,还和一小官之女发生这样的事情还传的沸沸扬扬,让她去年在贵女之中丢尽了脸面。可偏这退婚不是小事,一向顺从她的父王认定男子风流不是什么大事说什么也不肯解除婚约。 秦滢气极,不肯在这受羞辱了,放下狠话,“你们给本郡主等着!”说完带着侍女就想离开。 兰姨连忙道,“平阳郡主且慢,不如向宜华郡主和栖蕸县主道个歉再走?”话落,一枝阁门口有一排整齐的侍卫拦住了秦滢的去路。 秦滢看着明显训练有素的侍卫,暗自心惊,她虽然娇纵但不是愚笨,看来一枝阁幕后之人绝对不简单,她忍气吞声转回身对着沈令沂和颜如是硬邦邦道,“抱歉,我不应该同你们抢步摇。” 沈令沂见她这憋屈的样子,嘴角上扬心情极好,虽然她和秦滢多年不对付,但是碍于身份也无法对她真的做什么,顶多在各方面压制秦滢,让她气得跳脚,但显少能看到她憋屈着道歉的样子。 颜如是更是直接笑出声来,隔着面纱,一双丹凤眼弯弯,更为魅惑了。 秦滢说完就极为屈辱地快步离开了。 兰姨亲自将步摇打包好递了过去,赔笑道,“今日之事让二位受委屈了,为了弥补,这步摇就当赔偿了。”只盼着这位祖宗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沈令沂知道这事说起来怪不到一枝阁,倒是一枝阁因着她和秦滢的恩怨被牵连了,坚持要付钱,颜如是抢着付了钱,“说好我送你的。” 从一枝阁出来,沈令沂带着颜如是去了另一条街,走到了街的尽头再拐进了一个巷子里最后在一家糕点铺子停了下来。 颜如是微喘着气道,“我不行了,早说这么远就坐马车过来了。” 沈令沂摇摇头,示意她看过去,“这小巷马车进不来。” 沈令沂上前道,“马大娘,先来两大盒混合味道的,然后再来一份小盒的,四种馅料的各来一个,重盐重甜。” 马大娘利索地应了一声,“好嘞。”她对这位姑娘印象深刻,虽然每次都戴着面纱一年只会来那么三四次,但是年年都会来,且每次都会额外特殊要求这么一小盒。一开始她还会好意提醒一下,这重盐重甜的糕点吃不得,但姑娘摇摇头,笑着说有人只能吃这种的才会有味道,她虽然有点不解,嘀咕了一句什么人口味如此奇特,但到底没再说什么了。 沈令沂转头对颜如是道,“别看这铺子不显眼,味道可好了,我吃了好几年了。” 马大娘速度很快递了三盒过去,小盒的那份很显眼,沈令沂分了一盒给颜如是带回去。 颜如是的目光落在那份小盒上,好奇道,“这份呢,而且重盐重甜真的能吃吗?” 沈令沂想到什么,杏眼弯弯,“这是送人的,那人对味道不敏感,虽是重盐重甜可吃到他嘴里只是极淡的味道。若是按照正常的糕点,在他嘴里就是无味了。” 颜如是见她不欲再多说了,也贴心地没再多问,同她在酒楼用了午膳,然后道了别各自回府了。 当日傍晚,东宫。 秦瑕正在用膳,看着桌子上十年如一日的药膳,神色厌厌,慢条斯理地用着膳,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嘴里无味的食物让他神色有些许麻木。 赵公公本来在一旁候着的,听到太监传来的消息,立即走了出去,再次回来,高兴地提着一个盒子,对着秦瑕道,“殿下,这是郡主派人送过来的。” 秦瑕亲自接了过来打开,待看到盒子里熟悉的四个糕点时,拿起了一块轻咬了一口,极淡的甜味在嘴里蔓延了开来,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补课,明天开始放假,但是还在封校中所以只能待在学校里,那我就在宿舍好好码字【趴~】 第十四章 翌日,沈令沂用完早膳后后就准备前往靖勇侯府赴宴了。靖勇侯府那日的帖子送往镇国公府的有两份,一份是单独给她的,另一份则是给了镇国公夫人,邀请府里姑娘们赴宴。虽说沈令沂也是府里的四姑娘,但从她被封为郡主赐婚给太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区别看来了,更何况这几年京城贵女之中俨然是以她为首的。 沈令沂到镇国公府门口时,几辆马车早已备好,府里几位姑娘早便候着了,见了她几位姑娘恭恭敬敬行礼。便是前几日对她阴阳怪气的沈茵此刻也是老老实实跟着一起行礼,不敢整什么幺蛾子。像这种平常宴会,府里适龄姑娘一般都会跟随她一起赴宴,代表了整个镇国公府。靖勇侯夫人此次举办的宴会只邀请了同龄女子参加,并未邀请各府夫人,当然于情于理靖勇侯府也没办法说动各府夫人为了流落在外十七年的千金参加宴会。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半个时辰后到达了靖勇侯府。 沈令沂刚下车便看到了站在大门口同几位贵女寒暄的沈芙,她身着世子夫人正装,端庄得体,举止有度。 沈芙瞧见她,走了过来,虽是笑着但是眉眼间遮不住的疲惫,行礼道,“郡主。” 沈令沂回了一礼,“长姐客气了。” 身后大房二房的姑娘们也纷纷行礼,“见过世子夫人。” 沈茵行完礼,还上前几步,企图亲热地挽住沈芙的手,“长姐。” 沈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唤来侍女领她们进去。 沈令沂在侍女的带领下往靖勇侯府里面走,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来靖勇侯府,第一次时候还是沈芙出嫁的时候。 冬日严寒,便是这几日京城暖和了不少也不适合在室外举办宴会,故这次宴会在正厅,沈令沂刚踏入正厅迎面而来的暖气,厅里银碳十足,她来得不算早,已经有不少贵女到了。见到她来了,不少贵女纷纷聚了过来,行礼打招呼,沈令沂微笑着和她们寒暄着,从容不迫。 没过多久,颜如是到了,她依旧穿着精致但是顾虑到今日宴会的主角,故并未穿红色那般显眼的颜色,一身紫色衣裙配着芙蓉般的面容依旧艳压群芳。 颜如是走了过来,亲亲热热挽着沈令沂,向周围递了个眼神,颇有宣誓主权的意味,倒没有人不识趣的过来打扰了。 沈令沂无奈地看她一眼,带着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颜如是看到桌子上的果酒眼睛一亮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心情颇好,身后的侍女极有眼色地给她倒了一杯,在她想喝第二杯的时候,沈令沂拦住了,“不能再喝了,小酌怡情即可。” 对上沈令沂的目光,颜如是摇摇头,手指比了一个一的意思,晃了晃她的手臂撒娇道,“再喝一杯,就一杯。” 沈令沂可耻地动摇了,妥协道,“行,但是晚些午膳时候就不能喝了。” 颜如是转了转眼珠子,打算到时候再说,她一向酷爱喝酒,但是她酒量不行,便是果酒都容易醉,所以沈令沂才会三番五次控制她在外喝酒,她美滋滋地继续喝了一杯。 过了一刻钟,基本上都来齐了,宴会厅人来人往,好在大厅够宽敞倒也不会显得拥挤,三三两两熟识的女子聚在一起,层级分明,嫡出的和嫡出的一起,庶出的和庶出的一起,王府公候之女和高官之女一起,家族没落的贵女和小官之女一起,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家室不显赫但凭借其他能力挤进上层圈子的。 靖勇侯夫人也带着两位女子进了宴会厅,一名女子是熟面孔了,即便是在妆容的掩盖下也略显憔悴,亲密的挽着侯夫人手臂,进入大厅以后触及众人目光更是躲闪不已。正是原千金林明月。而另一个女子与侯夫人有五分相似,眉眼间有几分不同于在场女子的沧桑感,行走的仪态略微僵硬不自然,显然是不适应这个场合,难得的是一双眸子清澈明朗。 一番见礼之后,侯夫人先向众人介绍了陌生面孔的女子之后,开口道,“十七年前受奸人恶意掉包,可怜我絮儿在外受苦十七年,然明月亦是无辜的。遂在此收明月为干女儿,依旧是侯府的大小姐。望在场各位多多照拂。” 一众贵女纷纷应是,也有那么几个和侯夫人交好的在安慰她。侯夫人握着林明月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林明月定了定神向着原来交好的几位闺中好友走去。林絮则被晾在了一旁,她垂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沈令沂见着这一幕眉心微蹙,旁边的颜如是来了精神,小声道,“这靖勇侯夫人也太过偏心了,啧啧,不知道这真千金是何感受。” 沈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神色满是不赞同,但是她身为儿媳又无法对靖勇侯夫人说些什么,看着沈令沂面露哀求。 沈令沂察觉到了,她本来不想掺和这件事的,想到方才侯夫人的区别对待,她上前几步含笑道,“侯夫人,这便是令千金呀。” 靖勇侯夫人有些受宠若惊,因着这一句话这才注意到一直被自己冷落在一旁的亲生女儿,连忙道,“絮儿,快见过宜华郡主。” 林絮本来有些讽刺地看着这一幕,她明明身在宴会之中,却又清楚地知道自己融入不进去,缺席的十七年怎么可能是短短几天可以弥补的,她这两天学的一些礼仪当看到一厅仪态万千的贵女时便知道都白费了。有些差距是后天弥补不了的。当听到那声含笑悦耳的声音时,她下意识抬起头对上女子清新脱俗的容貌,一时有些晃神,来人明眸皓齿,贵气天成,眉目如画,明明在场都是姿色各异的女子,可她不仅生的国色天香还有一种灵动的气质,明明该是矛盾的,可偏偏在她身上恰到好处。 “见过郡主。”她有些僵硬地行了个礼。 沈令沂笑吟吟看着她,“听闻贵府事迹后便觉令千金是个聪慧坚韧的女子,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第十五章 早在沈令沂走向靖勇侯夫人的时候,宴厅就安静了下来,数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话刚落,不少贵女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虽然不知道为何宜华郡主对真千金另眼相看,但起码她们得重新思量下对真千金的态度了。说实话她们是看不起林絮的,侯府真千金又如何,以农妇之女身份长了那么多年便是此刻身份回归了又如何。没瞧见侯夫人的态度嘛,指不定混得还不如林明月呢。好歹林明月在这个圈子混了那么多年。 靖勇侯夫人听到这话大喜过望,沈令沂在京城圈子可是贵女之首,身份尊贵无比,更是前不久摘下暮岁之宴头名被皇上亲口赞誉的第一贵女。若是絮儿能得到她的认可,那么被这个圈子接受易如反掌。不枉费她特地暗示沈芙要说服沈令沂参加这个宴会。她怎会不清楚这两天侯府的事情已经在京城成了个笑话,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所以这次宴会她没敢邀请各府夫人过来,只邀请各府千金过来,为了以防有些贵女不屑来还特地提前试探沈令沂的态度,放出她会来赴宴的消息,不然只怕今日也不会这么多贵女来赴宴了。 靖勇侯夫人找了借口离开了宴会厅,把空间留给众人。 沈令沂同着林絮说了几句话,林絮本来还有些紧张,但渐渐发现自己都接的上,对方也完全没有说她听不懂的,并且态度温和有耐心之后便放松了许多,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 颜如是本来在看戏的,见沈令沂同林絮说了那么久的话,不乐意了,走了过去找了个借口把沈令沂带走了,回头嗔了林絮一眼。 沈令沂注意到她的动作对她安抚地笑了笑,然后对林絮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林絮莫名地有些嫉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立即有一些想讨好沈令沂的几名贵女凑了过来,她只好打起精神应付。 而另一边,林明月的处境就没有那么好了,她之前的几名闺中好友此刻都对她冷嘲热讽,靖勇侯夫人没走之前还收敛点,只是用眼神表示,靖勇侯夫人刚离开,她们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来了。 “明月,不是吧,原来你只是农妇之女啊。唉,可怜真千金替你受了十七年的苦,你倒是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我要是真千金可得恨死你。” “明月,看来侯夫人对你不错嘛,还能收你当干女儿。” “明月,外面都在传是接生婆起了歹心调换了你们,真是难以想象呢。不过你也该感谢那个接生婆,让你过了十七年侯府千金的日子。不然啊,你只能是农妇之女操劳一生,说起来这也算改变了你的命运。” “怪不得,你和侯夫人一点也不像,原来根本不是亲生的呢。” 林明月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她是自小被侯府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养成了娇纵的性子,可此时的她却不敢反驳一句,默默忍受着。 几名贵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见林明月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变本加厉。也有那么几个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只能冷眼旁观。 林明月听着她们的一唱一和,想起了前段时间宴会她们还是亲亲热热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突然觉得何其讽刺,原来她有的也只是侯府大小姐这一身份。 而另一边,沈令沂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林明月的那一幕,她轻轻摇头,叹气道,“林明月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颜如是磕着瓜子,往那边分了个眼神,瞧了瞧习以为常道,“这京中哪有什么情谊,便是靖勇侯夫人对她再好,她也摆脱不了假千金的身份,府里的闲言碎语,京城的茶余饭后的笑谈,她都得承受了去。” 说完,颜如是也不磕瓜子了,身后侍女递过来帕子,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手,这才又挽住沈令沂的手臂道,“终是与我们无关,这挺无趣的,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沈令沂刚想回“好”,这时一侯府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过来,冲她行礼恭敬道,“郡主,世子夫人请您去一趟。” 沈令沂只得冲颜如是抱歉地笑了笑,“你先去逛逛,我等会再来寻你。” 颜如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行,不过那我还是在这宴会厅等你好了。 沈令沂想了想把映月留了下来,只带了青霜前去。 靖勇侯府宴会厅和沈芙的院子相隔还挺远的,丫鬟同沈令沂说明了情况然后带着她走了一条小路,没过多久,一处院子映入眼帘,待进了厢房见到了沈芙,她含笑开口,“长姐。” 沈芙上前拉着她坐下,亲自为她倒了茶,“倒是劳烦四妹妹跑了这一趟。” 沈令沂轻轻摇头,“无碍。”她注意到沈芙眉眼间的愁绪,轻叹道,“长姐这几日辛苦了。” 沈芙揉了揉眉心,她这几日劳心劳力的,好不容易见到了娘家人,忍不住倾诉道,“我真真是没想到会有如此荒谬的事,还是发生在自家。” 沈令沂知晓她的顾虑,长姐当年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又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京中无数男子纷纷求娶,祖母偏偏选了个有些没落的靖勇侯府,看中的无非是靖勇侯夫人性子温和好相处,靖勇侯府世子人品容貌上乘,靖勇侯府人口简单没有寻常贵族家那般纷争。长姐甚至可以说是低嫁,但长姐自嫁过去一直过得很舒心。直到前几日发生真假千金的事情。 她隐晦提点,“此事长姐也不可插手过多。” 沈芙何尝不知道,而且她素日和婆婆相处融洽,鲜少有口角之争,可这几日因着婆婆明显有失公允,她看不过去,说了几句,便与被婆婆起了争执。终究这是家事,她不好和娘家人多说,于是,转了话题,“祖母可还好?” 沈令沂顺着她的话道,“祖母安好,只是依旧不怎么出院门。”长姐还未出阁的时候,祖母偶尔还愿意陪着她在府里走走。 第十六章 沈芙又问了一些府里的事情,沈令沂一一作答了,末了,她轻声道,“若我娘亲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四妹妹多多见谅。” 沈令沂想到前世二房做出的事情,她沉默了,没有应承下来,只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了。”若是再如前世那般害了沈家,她怎么可能放过二房。 沈芙极有分寸,没再说了,她自小被祖母膝下抚养长大,与二房素来不亲,但终究是她的亲生父母,她也知晓二房与大房素来不和,所以忍不住说了那么一句。 沈令沂并没有待很久,她谢绝了沈芙想让贴身丫鬟送她回宴会厅的打算,只道自己想在府里逛逛,带着青霜离开了。她并没有走来的时候那条小路,而是直径往前走,靖勇侯府举办宴会,府里大半的丫鬟都在宴会厅,故她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行至一假山处,她看到假山里面有一簇植物生得极为别致有些类似她之前听先生给她写的信里提到的,于是示意身后的青霜待在原地,她缓缓走了过去,琢磨着近处瞧瞧。 不料她刚走到假山后处,就听到几声压抑的哭泣声,瞥到前方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她有些尴尬打算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离开,就要离开时脚下突然踩到一根树枝,发出了一道声响。 “谁!”女子冷喝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立即回头。 沈令沂有些无奈,她本来都要退出这片假山了,只得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对上女子错愕的神色,看到林明月时她倒是不意外。 林明月红着眼睛,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她本以为是府中丫鬟误入,本打算威胁丫鬟不准把事情说出去的。次处偏僻,贵女都在宴会厅也不可能来这。她万万没想到竟是沈令沂,冷冷道,“你也来看我笑话的?”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若是从前再是娇纵,她也不可能对沈令沂如此说话。 沈令沂没在意她的语气,只淡淡道,“只要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旁人如何那都是他们的事情。”她上前几步,拿出怀里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林明月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闷闷道,“谢谢。” 沈令沂想了想还是宽慰了一句,“眼下林小姐有侯夫人庇护想必境遇并没有那么糟糕。” 林明月想到宴会厅昔日好友的落井下石冷眼旁观,她忍不住嘲讽道,“郡主不是我,自然体会不到我的处境。”说完她又有点后悔,心里有些忐忑沈令沂会不会生气。 沈令沂淡淡一笑,从容道,“不,我不是你,亦不会将自己落入这个境地。” 林明月愣愣看着她,忍不住喃喃道,“眼下我该如何呢。”她是真的很迷茫,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无助,也很委屈,明明不是她的错,被调换也非她所愿,她明明也是无辜的,为何所有人都要来指责她。 沈令沂冷静开口,“如果可以,尽快离开靖勇侯府,最好的出路是出嫁,嫁给楚长风,再不济你有侯府干女儿的身份侯夫人也会为你找一个好人家。只要你还在京城,就得忍受京城的流言蜚语,贵女的冷嘲热讽。当然,如果你有志气的话,明年春闱参加女子科举,进宫当女官亦或者去女子学堂当女先生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出路。待林絮出嫁以后,你还是可以偶尔回府看望侯爷和侯夫人的。” 对上沈令沂清澈明朗的目光,听着她冷静沉稳的声音,林明月不由自主地信服了,其实无论是她还是京都大部分贵女都在暗暗羡慕沈令沂,她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众星捧月的存在,曾经她以为那是因为她的身份,眼下她明白了,有些人天生便有让人信服的能力,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所有人目光所至。 突然之间,她有些忍不住向面前这个地位尊贵一直都是仰望的存在的女子倾诉自己的心事,“明明我也很无辜,我也是被迫的呀,为何离开的人是我。”她和母亲多年母女情分难道就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要抹杀吗?凭什么? 沈令沂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是,这件事你是不知情的是无辜的。但是最大的受益者也是你,所以你的的确确亏欠了林絮。而且只要你在侯府一日,她只要看到你便会想起她这十六年代人受过过了十六年的苦日子。而这个时候你的存在就是原罪。” 仿若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林明月有些愣住了,许久,她缓缓低下头,收起了眼中所有的不满和怨恨,没人和她说过这些,她低低道谢,“多谢郡主提点。”说完,她冲沈令沂行了个礼,离开了,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多了一抹坚定。 沈令沂看向某一处,轻声道,“她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林絮从一处隐蔽处走了出来,她一直留意着林明月注意到她跑了出来,也跟着走了出来,并且特地趁她没注意躲在这里看着她默默流泪,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很痛快。 “郡主,为何助她?” 沈令沂注意到林絮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有些疑惑,她轻轻一笑,“我并未助她。” 林絮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一种莫名的嫉妒。她竟会以为沈令沂的温柔是对她独有的。原来她对任何人都一样啊,甚至自己和她在此之前并不认识,而林明月和她之前是有着交集的。可这一切明明本该是她的。 沈令沂注意到她脸上和林明月如出一辙的不甘和怨恨,她轻轻叹气,眼神复杂,依旧坦诚道,“于我而言,你们都一样。我不过是刚好遇见了便提点她几句。” 林絮凄凉一笑,“明月是天上皎洁的月亮,柳絮是低贱的。可她连这个名字都本该是我的。凭什么她获得了我的人生。” 沈令沂静静看着,并未说话,不得不承认,其实最让人同情最让林家人亏欠的是林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本章二十四小时内的评论发红包。 第十七章 好在林絮很快收拾了情绪,她嘴角微勾,像是对着沈令沂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该是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 沈令沂轻声道,“那便祝林小姐得偿所愿。”她本就置身局外,亦不准备掺和进去,不过有一事她尚有疑虑,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刻的林絮会给她解惑。 “我倒是好奇,为何你会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世有问题。外面都在传是接生婆出于愧疚道出实情,便是方才在宴会厅侯夫人也是这个说法,可我觉得并不是如此。” 太阳隐在云层里,假山之间的空隙处吹来一阵冷风,林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到清凌凌的声音,她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秘密,“说起来有些荒谬,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接生婆多年后临终之前说出了这个秘密,很奇怪吧,梦里仅仅一个场景。我却信了。后来我去假装自己知道一切质问接生婆,她说出了实情。”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难掩怨恨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原谅她。”她亲眼看着那个接生婆被衙役的人带走,余生都将在牢房里度过,她要她日日夜夜活在悔恨之中。 她抬起头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郡主是否觉得有太过恶毒了?” 沈令沂心微微一软,她走上前将林絮方才被风吹开的斗篷轻轻拢在一起,退后一些,看着她认真开口道,“不,受苦受难的是你,没人可以劝你善良。谢谢你的坦诚告知。” 说完,沈令沂冲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转身离开了这处。 青霜一见到自家郡主的身影,立即上前,有些担忧道,“郡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她方才差点就想进去看看情况了,然后看着林小姐跑了出来,猜测郡主应是遇到她了。 沈令沂示意自己无事,步伐轻快了几步,看来林絮是得到了一些机缘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林絮的梦之一说在其他人看来怕是荒谬的,可她都是重生一世的人了,在她看来倒是不足为奇了。 刚进入宴会厅,颜如是看到沈令沂立即站了起来,待她走近了,有些抱怨道,“怎去了那么久。” 沈令沂并未提及假山的事情,安抚地笑了笑道,“陪长姐说着话,有些忘了时间,让你久等了。” 颜如是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声音,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拉着她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道,冲一个方向示意了一下来,津津有味道,“说起来,你走后不久,林明月就跑了出去,我琢磨着她估计跑哪个地方偷偷抹鼻子去了,可没过多久又瞧着没事人一样回来了。看来是我低估她了。” 沈令沂心道,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可不就是躲在一处抹眼泪去了,面上笑了笑,“林小姐并非软弱之人。” 颜如是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转而说起别的来了,“秦滢没有来,我还想着她如果来了,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她。” 沈令沂倒是不意外,林家这宴会其实并不是那么够格,秦滢一向高傲没有来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再加之她和靖勇侯府的姻亲关系,秦滢更是不肯来了。 用过午膳之后,沈令沂并没有多留,同颜如是离开了靖勇侯府,靖勇侯夫人特地亲自送自侯府门口,上马车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靖勇侯夫人左右两边的的林明月和林絮,心里默默祝愿这两人最后都能得偿所愿。 颜如是跟着沈令沂上了同一辆马车,她坐在沈令沂身边,突然有了几分愁绪,眨了眨眼看着沈令沂道,“蕴蕴,你还记得我去年这个时候给你写信,问你,若你遇到心动之人你该当如何吗?” 沈令沂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了这个问题,但还是下意识回答,“记得啊。”顿了顿,补充道,“避他,不见他,且过一段时间再看他。” 不知为何,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那幅画想到那轮月亮,耳根微红,柔柔一笑,脸上的两个梨涡格外明显,“我现在改变想法了,若遇心动之人,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暮与朝。【注1】” 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让颜如是一时之间有些晃了眼,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又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清妩,便是她自恃容貌也不免看得有些入了迷,打趣道,“蕴蕴这是有心上人了?” 沈令沂并不想瞒着好友,点点头,但又有些为难道,“只是眼下不方便告诉你。” 颜如是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没关系。”语气低落下来,“其实,很多事情我也没和你说过。蕴蕴,若我瞒了你很多很多事情,你会不会怪我。”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得认真。 沈令沂轻轻笑了笑,反问道,“那颜姐姐可会害我?” 颜如是立即道,“不会。”她怎么可能会伤害蕴蕴。 沈令沂柔柔一笑,“那我便不会怪你。每个人都有难言之处,即便我们是闺中好友也不需要事事坦白。” 颜如是眼睛亮了亮,心底豁然开朗了几分,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出自乐府《古相思曲》。 第十八章 兵部尚书府。 前院正厅,上首一妇人打扮的贵妇语气坚决,“不行,靖勇侯府这婚事必须退了。我儿怎可娶农妇之女为妻。” 正中央,一男子身着青色长袍,芝兰玉树,朗月风清,温和劝道,“娘您先消消气。靖勇侯府此事造化弄人,谁也没料到。林姑娘也是无辜的,若如此草率退了婚,长风觉得不妥。” 楚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她知晓她儿一向正直善良,不肯在这个节骨眼退婚,她苦口婆心道,“娘是怕你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结这门亲。” 一旁的楚尚书轻声咳了咳,对自家夫人宽慰道,“此事也并没有那么严重。”说完转向自家儿子开口道,“此事长风觉得该如何处理?” 楚长风早有思量,闻言说道,“林姑娘此时处境已然艰难,长风觉得楚家万不可让她雪上加霜。我打算去靖勇侯府见林姑娘一面,若林姑娘愿意,我便迎娶她。若她不愿,另有打算,那楚家会配合林姑娘退亲。无论如何,长风会尊重林姑娘的选择。” 一番话,坦坦荡荡。 楚大人听完,面露赞赏,连声道,“好好好,不愧是为父的儿子。有如此胸襟风度何愁日后没有作为!” 楚长风拱手行礼,“父亲谬赞了。” 楚夫人急了,“万万不可。这林明月怕是指定会赖上我们家。听说靖勇侯夫人打算认她为干女儿,怕是也存着让婚约继续的念头。这靖勇侯府未免欺人太甚。” 楚长风朗声开口,“娘,您还记得当初为何为孩儿定下林姑娘吗?您当时看重的是林姑娘这个人还是她靖勇侯府大小姐的身份” 连着两个问句,楚夫人一时沉默了,她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她夫君是兵部尚书手握实权,她儿容貌人品皆是上乘,也是京中不少女子的梦中情郎,她想为儿相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不少夫人托了媒人上门打听,可她一眼就相中了林明月,一身粉色长裙娇俏活泼,配她儿刚好,仔细观察下林明月虽然娇气了几分但是也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女,相比起一些颇有心计成算的女子来说林明月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 “可也正因为她的身份,她才有成为楚家儿媳的可能。” 楚长风看出自家娘亲的语气已经有所松口了,爽朗一笑道,“长风不需要借助妻子娘家的力。娘您不必担心,若是长风真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蔡真真会沦为京城的笑柄。” 楚夫人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也罢,此时便由你处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处理好,但终归是对靖勇侯府生了嫌隙。这事一个没解决好,楚家的名声便会受到牵连。她也并不是想当恶人,只是不甘心自家儿子这么优秀却又被迫承担京中的闲言碎语,故方才有些气得口不择言了,如今她冷静了下来,也明白长风会处理好这些事。 这边靖勇侯府宴会一结束,京城贵女无论是去了宴会还是没去的基本都知晓林家那个真千金得到了宜华郡主的另眼相待,一时之间贵女们都持观望状态。 靖勇侯府夫人对这次宴会的效果很满意,她注意到明月的情绪稳定了不少,这几日的愁绪一扫而空,还特地叫来了沈芙话里话外感谢了一番。末了,她试探性问道,“你觉得明月和楚家的婚事还有望吗?” 沈芙见她眼里露出的明显希冀,不忍心说实话,斟酌开口,“若是楚公子不介意,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靖勇侯夫人想了想自己若是楚家会怎么做,突然悟了,但又实在不想放弃楚家这么好的姻亲,“若是皇后娘娘赐下婚事呢?” 沈芙有些失望,直接否定道,“母亲慎言。” 靖勇侯夫人不高兴了,虽然她也觉得此事希望不大,但为了明月,她还是道,“算起来皇后也是你姑母,不求上一求如何知道不可能。” 沈芙漠然地看着她,并未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靖勇侯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退下吧。” …… 沈令沂先将颜如是送了回去,这才回了镇国公府,直到晚上入睡前她在思考林絮的那个梦,许是这个缘故,她颇有些心神不宁,迟迟难以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之间她终于消散了意识。 她感觉自己身处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心有所感似的,她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梦,但又隐约觉得这不止是一个梦,她看着脚下凭空出出现的一条路走了上去,过了许久,到了尽头,一切光亮突然消散了。 还未等她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一道低沉冷漠的声音传来,“沈令沂,赐毒酒!” 她猛地抬头往声音来源看去,蓦地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眼前是她熟悉的一幕,她看着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将手里的毒酒一饮而尽,听着映月惊呼地那句,“郡主!” 她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寻思着这梦境怕是要结束了吧,不过以局外人的角度看自己前世临死前的情景还有些新颖。 下一秒她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黑色大氅玄色衣袍的身影一跃而起接住她,落地之后扶着她,将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打横抱起大步离开。映月显然也愣住了,企图冲上去但被侍卫拦住了。 沈令沂意识一动,飘着追了过去,她看到宴宿州小心地抱着她的身体上了马车,她轻轻松松穿过了马车,看着宴宿州怀里抱着她的身体搂着她的腰,她有些气急,这是连她的尸体都不放过吗,不觉得晦气吗。 马车很宽敞,沈令沂看着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忍直视,略微偏开了头,视线往旁边一瞥对上的就是宴宿州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宴宿州脸上神色柔和,甚至有一点温柔,她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开,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宴宿州怎么可能会有柔情,只是可惜了那张脸,清冽干净,眉目如画。别的不谈,这张脸倒是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不过想到他亲自看着她喝下毒酒,她就瞬间觉得那张脸面目可憎了起来。 马车行驶得很平缓,半个时辰之后在宴王府停下,沈令沂没有实体但是她能清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能随意穿过实物,她看着宴宿州将她的身体抱了起来进了府里,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行礼。 她飘着跟在他身后,当看到他将她的身体放在床榻上,她微微皱眉,死者为大,便是她是被圣上赐死的也不必如此折腾羞辱吧,更何况看这布置分明是宴宿州的卧房,将一具尸体放在自己的床榻,莫不是有什么癖好?她隐隐意识到了不对劲,但是下意识不敢去猜测那个可能性。 宴宿州触及嫁衣,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唤来婢女,“替郡主把衣裳换了。” 婢女恭敬应了一声,宴宿州离开去了外间。沈令沂没跟着去,她看着她身体的嫁衣被褪去,换上了一身寝衣,布料上乘,最让她惊讶地是尺寸完全符合,她还注意到屋子里竟然有一排衣柜都是女子的衣裳。 婢女服侍换完衣服之后,立即出去告知了宴宿州,并问及嫁衣如何处置,宴宿州看着华美的嫁衣,冷漠开口,“毁了。” 沈令沂听到这话,气极,这嫁衣是宫里的最出色的绣娘花费了整整一年才绣制成,图案样式都是她喜欢的,这人怎么能如此! 不多时有侍卫匆匆进来,在宴宿州耳边耳语了几句,宴宿州扔下一句,“好好照顾郡主。”然后大步离开。 沈令沂下意识跟着他飘了出去,但即将出府时受到了限制,怎么也出不去,她只得飘回了宴宿州的卧房,鼓起勇气靠近自己的身体,当看到她的身体呼吸平稳地躺在床榻上,她突然悟了,只怕毒酒并不是真正的毒酒,她不顾仪态地蹲了下来,将头埋进手臂里,一时之间茫然极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似乎有所缺失。她并非是饮下毒酒重生的。 许久,她站了起来,走到在床榻旁边站着,这一站就是一夜,她感受不到疲惫也感受不到饥渴。天亮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力量径直飘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她大喜过望,试探性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仿佛只是被困在这个身体里。 “ 沈令沂”缓缓睁开眼睛,嗓子沙哑,“这是哪?”随着“沈令沂”睁开眼睛,她也能看到也能感知到这个身体的一切,但是无法控制这个身体。 “郡主醒了!”床榻旁守夜的侍女立即惊呼一声,小心扶着“沈令沂”起来,垫上枕头让她靠着,然后倒了一杯茶水扶着她喝下。 “沈令沂”喝完嗓子舒服了不少,她定定看着侍女,再次问出了之前的问题,“这是哪?” 侍女低头回道,“这是宴王府,郡主莫要激动,宴首辅说待您醒来自会过来为您解惑。” “沈令沂”闭了闭眼有些虚弱地靠在床头,回忆着昨夜的一幕,想起那道圣旨,她睁开眼睛,艰难出声,“镇国公府现下如何?” 侍女低头,“奴婢不知。郡主好生歇息,奴婢这就去派人请大人过来。” 没过多久,传来急促的脚步,宴宿州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太医得到示意立即上前,“郡主请伸手。” “沈令沂”照做,太医将手帕附在她手腕,然后开始把脉,眉心紧蹙,抬头看了一眼宴宿州欲言又止。 太医很快退了下去,屋子里瞬间只有宴宿州和“沈令沂”两个人,他偏过头有些狼狈地避开她清凌凌的目光,“郡主在此处休息,待外面的事情平定以后,我自会送你离开。” 第十九章 “首辅能否告知我镇国公府现下如何了?”“沈令沂”有些虚弱地开口。 “我只能告诉你,沈家众人暂时并无性命之忧。”宴宿州沉沉开口。 沈令沂有很多话想问,但是她发现她操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她能感知到这个身体的虚弱和情绪的紧绷。 “沈令沂”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便谢过首辅了。” 宴宿州目光落在她身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生硬道,“郡主好好休息。”似乎是觉得不妥,顿了顿,补充道,“你可以信我。”最后一句话格外认真有力。 “沈令沂”漠然一笑,“不,我不信任何人。”她不知道为何明明喝下毒酒她却还活着,也不关心宴宿州为何将她安置在府里,圣上的颁下圣旨的那一刻,沈家已经完了,满门抄斩啊,皇上何其残忍。帝王无情,不过如此。 宴宿州听了这话纹丝不动,末了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沈令沂急得想追过去,还真让她挣脱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只看到“沈令沂”闭上了眼睛,她不再迟疑跟了上去。 她看到之前的太医并没有走,宴宿州将他带去了旁边一处厢房,关上了门,她轻轻松松穿过门飘了过去。 宴宿州看着太医沉声道,“郡主身体如何?” 太医跪了下来,冷汗直冒,“郡主不知怎地身体损害严重,若是没有调理好,怕是阳寿有碍。” 宴宿州眸子里墨色沉沉,他哑着嗓子道,“可有根治之法?” 太医迟疑道,“若是眼下好好调理,应是有解,只是郡主需心平气和,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你退下吧。”宴宿州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太医立即站了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行了个礼,出去了。 沈令沂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有点难过,她有些茫然地捂着胸口心脏的地方,她想起他眉眼间遮不住的疲惫,以及并未换洗的衣裳,风尘仆仆赶来的样子,她陷入了疑惑,她分明与宴宿州并没有交集,他为何冒着风险救他,看起来对她也很在意。 至于她的身体,她心里有数,那三年为了兄长,她四处求医,身子早就破败了。而且镇国公府内斗不断,她心力憔悴,思虑过多。 …… 天色渐渐破晓,沈令沂也缓缓醒了,她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屏风,目光没有落到实处,梦境的最后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印在脑海里久久不散,她揉了揉眉心,头有些疼痛,她似乎真的缺失了一段记忆。明明只是一个梦,但她清楚地知道那并不只是一个梦。 一刻钟以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收拾好了思绪,唤来了映月梳洗了一番。 “郡主,昨晚可是没有睡好?”映月边给沈令沂挽着发髻边问道,话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忧。 沈令沂看着铜镜里自己眼底遮不住的青色,“无碍。” 有侍女立即在她眼底多抹了些胭脂,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再细细画眉,在额头上贴上眉心花钿。她知道郡主一向不喜欢浓妆,故她上妆也极其小心。 用早膳的时候,沈令沂明显没胃口,但还是强撑着吃了一些,吃完之后她问道,“县主到了吗?”昨日,颜如是同她说来府里找她的。 映月自然也知晓这件事,回道,“还未曾。” 沈令沂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今日一改前几日的晴天,天色昏沉沉的,外面纷纷扬扬下着小雪,落在屋檐上地上,倒也着实是一番景象,寒风凛冽,吹着窗口呼呼作响,屋子里烧着银碳,倒是感觉不到冷意,她想起颜如是向来喜欢雪。 …… 前院,白绣身着白色长袄配素色长裙,身后的侍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在一处院子前被侍卫拦住了,她软声道,“这是我亲自做的一些糕点,打算给将军尝尝,感谢将军收留之恩。”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答道,“白姑娘您交给属下就好了,属下会替您转交给将军的。”说着打算将食盒接过去。 白绣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楚楚可人地哀求道,“将军可是不愿见我?” 有个侍卫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将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练完剑了,您去花园处应该能遇到,那里是必经之路。”说完,他有些懊悔,似乎不应该随意透露将军的行踪,可话已经说出口。 白绣心底一喜,道了一声谢,带着侍女转身离开。 待她们走远,另一个侍卫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说出来了,这不是给将军添麻烦嘛,若是将军怪罪你看到时候如何是好。” 方才说话的侍卫挠了挠头,抱着侥幸心理道,“将军向来仁厚,何况林白姑娘的未婚夫救了将军,这不是什么秘密,没看将军都把白姑娘领回府里了嘛。” “领回府不代表将军对白姑娘有意思,没看这几天白姑娘三番五次来将军的院子,将军愣是一次都没见过嘛。”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 白绣在路上趁没人的时候还特地理了理头发和衣裳,以确保待会自己是最好的姿态见到沈流安,快进入花园时她果然看到了沈流安往这边走的身影,她换上了笑容,迈着碎步上前去,盈盈行礼,“将军。”这一声叫得缠绵悱恻,让人为之动容。 沈流安头疼极了,他也注意到白绣了,刚准备转身走,没成想对方速度比他还快,该有的风度还是得维持,“白姑娘。” 白绣一双眸子望着他,柔情似水,“将军救民女于水火之中,民女无以为报,只有些许厨艺,这是民女做的糕点,还望将军赏脸尝尝。”说着,身后的侍女提着食盒上前一步。 沈流安温声道,“林姑娘有心了,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暗示自己不过是受了她未婚夫的嘱托才会对她多加照拂。 白绣看着不远处的亭子道,直言道,“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将军喝杯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流安笑着道,“却之不恭。”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绣盈盈行礼,待两人都在亭子里坐下时,她亲手沏了一杯茶递给沈流安,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民女在此以茶代酒谢将军,这一杯谢将军带民女来来到京城。”说完她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手里的茶,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一杯谢将军收留民女在府里。” 沈流安有些手忙脚乱,一口饮尽,爽朗道,“姑娘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白绣再次倒了一杯茶,柔柔道,“这一杯,若以后民女有冒犯的地方,还望将军海涵。” 沈令沂刚到园中,看到的就是不远处亭子里相谈甚欢的这一幕,她有些无奈地看着颜如是道,“颜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十万火急的事?” 颜如是理直气壮道,“事关你兄长,难道这不算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吗?” 沈令沂无奈极了,她本来在等着颜如是的,刚好没多久雪停了,还寻思着今日可以出府逛逛,结果颜如是刚进她院子就嚷着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她立即跟她走一趟。 “兄长的私事,我一向不掺和。”她斟酌开口,希望颜如是能懂她的意思。隔着有一定距离,她也听不清楚亭子里的两个人在聊什么,但是以她对兄长的了解,也定是与私情无关的。 颜如是振振有词,“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俗。我们必须去阻止他们,加入他们,拆散他们。” 沈令沂示意道,“那还有个侍女呢。何况这园中人来人往,他们也不算幽会,颜姐姐你多虑了。” 颜如是眨了眨眼,假装自己没看到,“哪有,我就只看到亭子里就两个人,坐得还那么近,为了你兄长的名誉着想,我们必须上前。” 啊,这,就算是,不应该是为了林姑娘的名誉吗?沈令沂狐疑看她一眼,“颜姐姐,你今日瞧着不太对劲。” 颜如是不承认,“没这回事。我来找你的时候刚好碰到他们站在一块,立即把你叫来了,你上次不是还说要看热闹吗。这不就来了。” 沈令沂更加无奈了,“看兄长的热闹不太合适,我们回去罢。” 颜如是晃了晃她的手臂,撒娇道,“蕴蕴,你最好了。”见没有效果,她又开口,“你忘了,挟恩图报有多可怕嘛,万一你兄长此时正好想走又碍于情面没办法离开呢,我们去刚好能缓解尴尬。” 沈令沂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她是被美色迷惑了,想着左右是自家兄长,于是同意了。 颜如是立即松了手,下意识撩了撩额头附近的碎发,往亭子的方向走去,沈令沂只得跟在身旁。 第二十章 “兄长。”沈令沂行礼道。 沈流安如同看到救星一样看向声音的来源,“妹妹,你来的正好…”目光触及颜如是,他话语一顿,还是继续开口,“白姑娘在府里有些不习惯,不如你和她说些话,带她四处逛逛,也算全了这待客之道。” 白绣起身行礼,“见过郡主。”说完看向颜如是,“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令沂道,“这位是栖蕸县主。” 白绣看着颜如是艳丽无双的容貌,眼神闪了闪,依言行礼道,“见过县主。” 颜如是仔细打量了她一会,这才红唇轻启,“起来吧。” 沈令沂同颜如是坐下,笑吟吟看着白绣道,“兄长常年在外,对府中事情不了解,白姑娘有问题可以找我也可以找母亲。” 白绣不动声色道,“郡主客气了,民女只是想感谢将军收留之恩。”说着她看向沈流安,仿佛眼里只有他,黯然开口,“将军,林大哥生前曾承诺民女,待他凯旋而归会回来陪我在十五月圆之夜看皎洁地月亮与满天的繁星。只可惜……”她又满怀希冀,小心翼翼开口,“不知将军能否陪我圆了这个心愿。”若是眼下不开口,下次见到沈流安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她只能抓住现在的机会。她只能赌,赌沈流安会看在为救他而死的副将的面子上答应她。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会想尽办法抓住他的心。 她有些忐忑紧张,觉得无非就是答应或者拒绝两种可能性。 让她没想到的是,颜如是噗嗤一笑,“白姑娘,月明星稀,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在白绣那番话说出口的时候,沈令沂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矛盾,待看到白绣涨红的脸,她有些不赞同的看了一眼颜如是,轻轻开口,“白姑娘想必是知道月明星稀的,不过这繁星太过美好。” 白绣神色缓和了不少,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沈令沂,没能念书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大周重视女子才学,可她生母早早过世,她受继母欺压,哪有机会去女子学堂,便是普通殷实商户人家都上的起的学堂,她身为县令嫡女反而没有学字的机会。 颜如是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嘴快了,讪讪开口,“繁星又如何,答应你的是林副将,你找世子有何用?” 白绣咬着嘴唇,眼里已经有泪花了,定定看着沈流安,“将军。” 沈流安更加头疼了,他朝沈令沂递了一个眼神,求救的信号很明显,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沈令沂定会好好嘲笑他一番,眼下暂且放过他,看向白绣,“白姑娘有所不知,兄长为武将怕是不够细心,既然是白姑娘的愿望,我等自当为姑娘完成。十五日也就是三日之后,不如那一日我一同前往,带姑娘去登月楼观赏一番。如此可好?” 合情合理的一番话,白绣有些不甘心但是只能道,“那便依郡主说的。民女谢过郡主。” 颜如是松了一口气,捏着斗篷的角,目光似有若无看向沈流安。 “天气寒凉,白姑娘保重身体。”沈令沂关心道,又偏头吩咐身后的映月,“前几日送来的一件新的素色狐裘给白姑娘送过去。” 白绣立即起身行礼道谢。 沈流安也借机道,“外面冷,白姑娘还是尽快回院子里去,” 白绣有些受伤地看了他一眼,黯然道,“民女告退。”然后又冲沈令沂和颜如是行了礼,这才带着侍女离开,临走前把食盒留了下来。 待白绣走远了,沈令沂看着沈流安悠悠开口,“兄长的桃花还有点多呢。” 听着妹妹的打趣,沈流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这我也是被迫的,刚练完剑在回院子的路上碰到了。”说着又讨好地冲沈令沂笑了笑,“还好妹妹来了。” 沈令沂冲他眨了眨眼,无辜道,“白姑娘可是想和兄长赏星星看月亮的,我可是坏了兄长的好事呢,打扰了你们二人独处的时间,兄长不会怪我吧。” 沈流安幽怨看她道,“妹妹嘴里说着抱歉但是并无真的抱歉的意思。”随即正色道,“我还是找个机会同白姑娘说清楚。” 沈令沂也颇为赞同,“若兄长对白姑娘无意自然得说清楚。” 颜如是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锦靴,白绣离开之后她便一改常态沉默了许多。 沈令沂注意到颜如是的状态,视线在她和沈流安来回打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你们认识?”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不妥,颜如是作为县主每年年底前都会回京,除夕宫宴都在,又身为她的闺中好友,兄长肯定是知道的,但是按说两人应该只是见过几面仅仅知道对方的身份。顿了顿,补充道,“你们私底下有交情?” 沈流安淡淡一笑,“只与栖蕸县主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 颜如是抬头嘴角有几分苦涩,没有反驳,依旧沉默着。 沈令沂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个是兄长,一个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好友,“兄长应该还未用早膳,兄长先回去,我们在这逛逛。” 沈流安向来是先练剑再用早膳的,闻言他点点头,指着食盒道,“你向来喜欢糕点,怎么说也是白姑娘的一番心意,不如你替我吃了。” 沈令沂没拒绝,让映月提着,示意侍女们站远了,这才对颜如是道,“你和我兄长?”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不想说也没事。” 颜如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目光落在不远处,落不到实处,声音空灵灵的,“两年前沈流安生辰那天,我送了他生辰礼。一个紫檀木制作的小木箱。” 沈令沂却一下子懂了,两年前那时候正是兄长平定西戎的前夕,府里特地大办了生辰宴,各府的生辰礼很多,但她注意到一个雕刻的精美的木箱子,还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当时随口问了木箱子里的是什么,兄长淡淡道,“里面空空如也。”她当时还嘀咕了一句,哪有人送生辰礼一个空木箱的。 看到颜如是侧着身子,侧脸沉静,身上笼罩着莫名的悲伤,突然悟了,那个木箱子并非是空空如也,里面是一厢情愿。 沈令沂有些想安慰,但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什么,绞尽脑汁道,“我兄长他不解风情惯了的,而且你与他只有过几面之缘,可万万不要被他的皮囊欺骗了。” 兄长在外风度翩翩,一张好看的皮囊是京中不少女子的梦中情郎,“流安公子”的美名一直在京城远扬,这次凯旋而归更是让京中未婚女子视为英雄。 沈流安亲口说只与颜如是在宫宴有过几面之缘,前两年又在外征战沙场,颜如是在江南,两个人没有见面的可能性,更何况他也不会对她说谎,故她只以为颜如是是被几年前宫宴之上对他一见钟情了。 她看了无数的话本子,里面一见钟情固然美好,可她确是不信的,若兄长有意自然是一段佳话,她对此也乐见其成,可眼下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只能盼着颜姐姐能早日走出来,颜姐姐如此明艳女子若是为情所困而黯然神伤她会心疼的。 颜如是笑了笑,转过身看着沈令沂似乎下了决心,认真道,“蕴蕴,其实我是先认识沈流安之后才与你交好的。”说完,她有些忐忑不安,她承认一开始接近沈令沂是因为沈流安的缘故,但是后来她们真的是志趣相投才成为闺中好友的。 沈令沂反问道,“若我是秦滢,你可还会待我如此。”这几年互寄书信,互寄礼物,逢年过节的问候都是真的。便是一开始遇见的初衷不纯又如何,她只知道颜姐姐待她极好,绝不是因为她是兄长的妹妹这一身份。 颜如是想都没想道,“那断然不会。”换作秦滢,她接触的心思都没了。对上沈令沂笑吟吟的脸,她突然明了,一直以来压积在心里的忐忑都消散了。她起身抱了抱沈令沂,“蕴蕴真好。” …… 颜如是从沈令沂院子里出来后,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她将斗篷的帽子戴了起来,拒绝了侍女想要替她撑伞的意图,让侍女先行出府回马车等她,然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双手捧起飘落在手心的雪花,感受着手心的凉意,身上张扬明艳的红色在一片白茫茫地映衬之下,显得她更是艳丽无双。 沈流安撑着一把伞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大步上前几步,将伞撑在她头顶,颜如是并不意外,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还未回头她便已轻笑着开口道,“流安。” 沈流安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如此爱雪。” 颜如是看着手心纯白的雪花,明艳一笑,“爱它雪白纯洁罢了。”而这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正好行至一空旷处,四下无人,沈流安开口,“舍妹赤诚善良,心思单纯,望县主高抬贵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火锅girl”,灌溉的营养液 +5 第二十一章 颜如是气极反笑,“你就是来同我说这个的?” 沈流安没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他原来没关注沈令沂的交友,加之这几年他都在外,鲜少回府,今日亭中一见,才知晓颜如是同妹妹私交甚笃。 颜如是见他不置可否的表情,又道,“你觉得我居心不良?” 沈流安反问,“难道不是?你敢说你接近她目的纯良?” 颜如是顿时哑口无言,但还是反驳道,“一开始的确,但是后来……”对上沈流安冷漠的神色,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同他说再多又如何,总归他不会信她。她惨然一笑,“也罢,我同你说这些作什么。” 沈流安不为所动,撑着伞的手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稳稳当当撑在她的头顶,不让雪花飘落在她身上。 颜如是厌极了他这幅模样,抬手用力将伞打飞,企图能在他脸上看到一点不一样的情绪,可是没有。 沈流安依旧是那一副淡漠的样子,这一刻她突然好羡慕沈令沂,偶尔沈令沂也会提及她的兄长,在她口中的兄长是那么生动,有烟火气,而面对世人的流安公子也是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唯独对她,他永远都是冷漠的。 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颜如是一向偏爱雪,可此刻她却觉得这雪真冷,仿佛此刻是暴雪,她终于明白他可能真的是一块永远捂不热的石头,冷冰冰的。 沈流安走至不远处,先将伞拾起,再把伞面的雪抖落干净之后合好,将伞拿在手中并未再撑,意有所指道,“我只希望你记住,在这京都在舍妹面前你只能是栖蕸县主。” 颜如是双手怀抱住自己的身子,闻言嫣然一笑,“那自会如公子所愿。” 沈流安扔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说完大步离开。 颜如是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捂住胸口处,感受着阵阵的疼痛,如果可以,她也想一直都是栖蕸县主,这样她和他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 站了许久,腿都有些麻了,她木然地抬起腿缓缓向前走去。红色的身影,在一众白色之下极其显眼,一路上有下人想递把伞,都被她挥手拒绝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任雪花飘落在身上。 …… 白绣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丫鬟巧儿挑帘进来,“小姐,打探清楚了。府里的人说栖蕸县主与将军并无交集。这县主与郡主私交甚笃。” 白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见巧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但说无妨。” 巧儿便道,“您做的糕点将军给了郡主。” 白绣并不意外,冷静开口道,“总归没有被扔掉,给郡主也好。将军一向疼爱郡主,若是能得到郡主好感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宜华郡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相与。” 巧儿自小陪着自家小姐一起长大,看似主仆,实际上也是情同姐妹了,想到小姐这几日屡次受挫,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奴婢看这将军无意,不如就算了吧。国公夫人不是透露过收您为干女儿,替您寻一门好亲事的打算么。” 白绣轻轻摇头,真心实意道,“巧儿,我必须得争取一次。若能得到将军庇佑,我下半生便有依靠了。当然,我有分寸,如果将军最后还是无意,我便会转换目标。若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放弃,不是我的风格。若是不争,我怕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林大哥也好,沈将军也罢,都不过是她向上爬的一个阶梯,只要能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她便是不择手段又如何。她再也不想再过那种受尽欺辱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了。 巧儿想到当初小姐还未和林家定亲时在府里的日子险些落下泪来,有些哽咽道,“小姐,奴婢懂了。” 靖勇侯府大门口。 一少年骑着一匹马车而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少年先行下了马,然后在马车前,扶了一个妇人下来。 门口守门的两位侍卫对视了一眼,一个侍卫冲另一个侍卫道,“楚公子来了,快去通知侯夫人。” 楚夫人扶着自家儿子的手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靖勇侯府的大门,眼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想到儿子和自家夫君的话,还是在靖勇侯府宴会结束之后递了帖子在今日上门拜访。 正厅,靖勇侯夫人早已等候多时了,她拉着着林明月的手道,“等会楚家来人的话,如果他们提退婚的事情,娘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不过娘觉得楚长风这孩子人品不错,应该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贸然退婚。楚家如果知道娘对你视如己出的态度,想必也不会执意如此。”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很忐忑的,不过在女儿面前不忍说出可能不好的结果。 林明月低着头没有说话,林絮在一旁悠悠道,“姐姐真是好福气呢。” 听到林絮的声音,林明月想起昨天晚上林絮私底下找到她,烛光下,她第一次认真看林絮,这才发现她和母亲是真的很像。 林絮冷冷看着她,“楚家递了帖子,明日会上门谈婚约的事情,若他们提出退婚,我希望你答应不要纠缠,若他们不提,我也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主动提出解除这门亲事。” 林明月忍不住道,“若我不呢?” 林絮嘲讽道,“你应该明白,楚家的婚约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但是我要你放弃这门亲事,毕竟这是你欠我的不是吗?” 林明月沉默了很久,久到林絮以为她会拒绝时,她这才开口,答应了,“好。” 林絮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谢谢。”只有林明月答应了,这门亲事才会真的取消。以那人的性格,若是林明月坚持不解除亲事,那人肯定会依她,如此最好。 林明月认真看着她道,“身份互换并非我所愿,我愿意补偿你,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决定参加明年的女子科举,会尽快离开侯府,母亲那边我也会减少接触。” 林絮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信不信,只道,“等你做到了再说。”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她不予以置评。空头话谁都会说,若林明月真的做到了,她定会对她高看几分。 回忆戛然而止,想到昨晚说过的话林明月目光坚定了几分,鼓起勇气看着靖勇侯夫人道,“母亲,若楚家是来退婚的,我希望母亲能允了。若不是,我想和楚家商量着解除婚约。” 靖勇侯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明月,你说什么?”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触及女儿坚定的目光,她沉默了,知女莫若母,这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儿,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是实打实疼爱了十多年的。 林明月有些哀求道,“望母亲允了我。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了,我不想被施舍,也不想死皮赖脸要这本不该是我的婚约。” 靖勇侯夫人点了点头,痛心道,“好。” 林絮看着这母女情深的一幕,只觉得讽刺,血缘又如何,终是在母亲心里,亲生女儿抵不过养在膝下的养女。不过想到待会要见到的人,她还是有几分隐秘的雀跃,忍不住理了理鬓前的碎发,罢了罢了,总归她需要的只是侯府千金这个身份,才能配得上他。 待楚夫人携着楚长风来到正厅以后,便察觉到了气氛明显的不对劲,她目光落在林明月身上,倒是颇感意外,本以为会看到憔悴落寞的面容,没想到遭遇此番变故,这林明月倒是沉稳了许多,她心里本来的不满淡了几分。 一番见礼之后,楚夫人开门见山道,“侯夫人,实不相瞒,此番上门拜访,正是为了小辈的婚约而来的。” 靖勇侯夫人勉强笑了笑,试探道,“那不知楚夫人何意?” 楚夫人轻抿了一口茶,和颜悦色道,“当初我便是看中了明月的性子,虽说如今身份变了,但明月是我看中的,侯夫人觉得呢?” 这话可以算得上明示了,看中的是人,自然不回因为身份变了不认了,靖勇侯夫人大喜过望,她本以为十有八九这楚夫人是上门退婚的,本来都打算着能不能想办法让楚家接受明月的。毕竟她心知肚明,明月若是嫁给楚家是眼下最好的出路了。想当初和楚家定下这门亲事,不知多少贵夫人艳羡不已。但是思及方才明月的哀求,她没有贸然决定,而是道,“做母亲的无非是希望子女能如意,这件事还得看明月的意愿。” 这话一出,楚夫人有些不满了,以为这靖勇侯夫人在拿乔,觉得这林家实在是不识抬举,看向林明月,语气不太好,“那林姑娘意愿如何?” 林明月站了起来,对着靖勇侯夫人感激道,“婚约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谢母亲能考虑到明月的感受。”然后转过身对楚夫人行了个礼,郑重其事道,“楚家的恩情,明月感激在心,只是突逢大变,明月自知配不上楚家,也不想继续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婚约。明月想解除婚约,还望楚夫人见谅。”她潜意识也以为楚家是会来退婚的。 少女背影单薄,但是背脊挺得很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5 18:55:57~2021-09-26 20:3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被月老遗忘的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一番话掷地有声,楚夫人本来心里的怒火也被抚平了,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楚长风,看吧这下不是我不同意了,是人家姑娘都不愿了。 楚长风接收到了自家娘亲的眼神示意,也站了起来,温声道,“姑娘可是已然决定好了。” 林明月含笑点头,“明月意已决,辜负了公子实在有愧。” 楚长风笑了笑,朗月风清道,“无妨,那便祝姑娘安好,再觅良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氛围极好,两位母亲也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靖勇侯夫人开玩笑道,“只是可惜了两家没有做亲家的缘分,错失了楚公子这么好的女婿实在是我们林家的损失。” 楚夫人也笑着接了一句,“错失了林姑娘这个儿媳也是我们楚家没福气。” 林絮冷不丁开口,“既然姐姐与楚公子婚约已解除,那我与楚公子能否结一良缘呢,又或者这婚事不需要解除,只需将姐姐换成我就行了,毕竟这本该是属于我的,不是吗?”她知道她这话不妥,只是如果现在不提,以后更没机会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融洽的气氛瞬间破裂,众人都不敢置信看着她,靖勇侯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冷喝道,“胡闹!” 林絮并不畏惧,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我胡闹?难道不是吗?她林明月的名字是我的,身份是我的,这婚约本该也是我的。” 靖勇侯夫人对上她眼里的怨恨和不满,暗暗心惊,她这段时间忙着安抚明月的情绪,并未多关注这个女儿,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因为对林絮太过亏欠了,她有些不太敢接触林絮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明明有着血缘关系确又陌生的女儿相处。 林明月有些难堪,她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林絮,她的的确确亏欠了林絮,也不敢反驳。 楚夫人看着这一幕,皱着眉头,林家这家事她并不打算插手,也知道侯夫人不会糊涂到答应林絮的要求,便有告辞之意,“解除婚约之事过两日自会派人上门详谈,现下不便打扰贵府。” 靖勇侯夫人强颜欢笑,正打算派贴身丫鬟送他们出府,而这时林絮鼓起勇气走到楚长风面前看着他道,“公子可还记得我?” 楚长风早在一进来便认出来了,只是当时二人身份也不便打招呼,现下她点出来了,他也大大方方承认,“自然。” 其余人传来疑惑的视线,不明白这两人怎么会认识,靖勇侯夫人又气又怒,生怕楚长风之前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楚夫人对自己儿子的人品有信心。 林絮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那日若不是公子救了我,只怕我早便没了性命。还未来得及感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早已对公子动了芳心,以身相许,公子可以接受吗?”说完低下头,不敢看他的反应。 大周民风开放,女子对男子大胆示爱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只要合乎礼仪即可。但即便民风开放,也断没有两姐妹同时嫁一夫的说法,林絮眼下这行为更是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忌讳的。 林絮自己也清楚此刻她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在还没有解除婚约的情况下,说这些话她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她没有退路了。见他一面真的好难好难。眼下不说她只怕是再也没有了机会。所以她只能赌一把,赌此次也许会成功。 早在林絮开口喊住楚长风的时候,靖勇侯夫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即屏退了下人,此刻只有他们五人在场。楚家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也知道楚长风也不是那种拿女儿家的名誉当作炫耀资本的人。眼下听着林絮卑微哀求的声音,她还是本能的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在怒气中她忽略了那一丝心疼,心里也很失望果然是农妇家养大的嘛,没有半分教养可言。 林明月虽然也意外这一发展,思及昨晚林絮的要求,似乎又不是那么意外,第一次她可以置身事外看着这一幕。 楚夫人也沉得住气,只打算把一切交给自己儿子,并不准备插手。 楚长风有些无奈,轻叹一句,“姑娘失言了,方才那话长风就当没听过。” 林絮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但是她依旧固执地抬头看着他,“可不可以接受我,我只有你了。我好不容易认回亲生父母,都是为了配得上你,是你给了我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幼年受尽欺辱,长大成人之后也未能摆脱这份阴影,她自卑懦弱,那日城郊被围,她绝望不已,衣衫被撕开的瞬间她已有自尽的念头,他从天而降,那一瞬间她眼里有了光。此后,他所在之处便是光。他救下她之后,派人将那几个恶人押送官府,未能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了。她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他是兵部尚书之子楚长风,与靖勇侯府长女定下亲事。 那个梦,她本不该信的,也不敢信的,可梦里她本该是靖勇侯真千金的,本该是他的妻,所以她头一次算计了接生婆,套出了当年的真相。又早早打听好靖勇侯的必经之路,孤注一掷当街拦马是她第一次这么勇敢,所幸,她赢了。原来真的只要勇敢一点就可以的。她并不对亲生父母抱有幻想,她做这一切不过是想拿回自己该得的,以及有一个可以配得上他的身份,可以有资格见到他,站在他面前的身份。 少女眼里是破碎的光,她满是希冀,小心翼翼捧着满心的欢喜。 楚长风突然有些不忍了,但还是坦坦荡荡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很荣幸能给予姑娘这一份勇气,但是姑娘所做都应该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林絮不甘道,“如果不是身份互换,我才应该是你的未婚妻。” 楚长风笑了笑,“姑娘错了,我与明月姑娘并非自小定下的亲事,而是两年前母亲相中的。母亲看中的是明月姑娘这个人。” 林絮猛地后退一步,有些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这门亲事是娃娃亲 ,是林明月抢走的,但还是不死心道,“那你呢?” 楚长风朗声开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风既与明月姑娘定下了亲事,那便已将她视为未来妻子,不过长风会尊重明月姑娘的决定。既然明月姑娘已经决定与长风解除婚约,那么长风也祝明月姑娘再觅良人。”他坦坦荡荡,无关风月,十九岁的他意气风发,只想建功立业有一番所为,对情爱之事并无念头,林明月是他未婚妻时候,他会对她负责,不是的时候也不会失落。 “姑娘想要的,长风给不了。”楚长风冲她歉意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傍晚学校解封,开心,我要出去吃顿好的,嘻嘻嘻。 被英雄救美的瞬间是真的很容易心动的,楚长风是一直以来支撑林絮往前走的信念。 第二十三章 林絮愣愣看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公子心中只有大义,不会有情爱,他一身侠义会对父母孝顺对妻子尊重,但独独不会有小情小爱亦回应不了她的这份喜欢,更何况本就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楚夫人满意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林絮摇摇欲坠的身子上,怜悯开口,“林姑娘,咱们做女子的,你得先爱自己方能去爱他人,不要把任何人当作你的依靠,尤其是男子,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说完,她起身对着靖勇侯夫人颔首示意,然后带着楚长风离开了。 林絮默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待人走了,靖勇侯夫人忍不住了,唤来了丫鬟,“带二小姐回院子,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林絮反唇相讥,“怎么,嫌我给你丢脸了。” 林明月真心实意劝道,“母亲息怒。妹妹她并非有意。” 林絮冷冷看她一眼,“不用你假好心。”她冷漠地拒绝所有的好,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只除了那位。 靖勇侯夫人气极,捂着胸口,“好好好。这是要造反了,我林家供不起这座大佛。”她还想说些什么触及林絮那与她有五分相似的面容突然又哑口无言了。 林絮扯了扯嘴角,“母亲不关心楚公子救下我那日发生了什么,只关心我让您在林家面前下了脸。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林明月身上又当如何?”她倒是想看看这个血缘上的母亲能有多偏心。 靖勇侯夫人干巴巴道,“明月断不会向你一样没教养。”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絮捂着帕子笑了起来,眼泪都要出来了,“那母亲,我的教养何在呢?”说完她一脸冷漠地往外走,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小心翼翼抬头看主母的脸色,却发现主母脸色惨白。 靖勇侯夫人捂着心口处,这次不是愤怒而是心痛,喃喃道,“她这是在恨我,怪我?可是这也不是我所希望的……”又有哪个母亲会舍得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受尽苦难呢?她何尝不想弥补亲生女儿,但是她担心明月的感受,明月突逢此事心里定然不好受,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若她态度不明确,下人定会怠慢了明月,贵女也会瞧不起明月。林絮已然回府,她日后慢慢补偿就是了。难道她错了吗? 林明月有些担忧,“母亲。” 靖勇侯夫人看着她的面容,突然地有些膈应,“你也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林明月明显察觉到了这份排斥,她脸色僵住了,应了声“好”,然后和下人一起退了下去。 …… 金銮殿。 照常是早朝的一天,只是眼下气氛有些剑弩拔弓,只因皇上轻飘飘说了一句,“首辅已向朕提交了告老还乡的奏折,不知众爱卿对这首辅之位有何看法?” 此话一出,大殿寂静,只是一瞬各势力派的开始出列陈话,“臣以为次辅能力卓佳,担得起首辅之位。” 也有官员抓住机会自荐的, “臣以为臣可以当次重任,望陛下给臣这个机会,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一时间大殿上都是慷慨激昂发言的人,武将倒是在一旁看个热闹。 太子一派的官员此时互相看了看没有贸然出声,当朝首辅是皇上登基之后一手扶持的,寒门出身,依靠于皇上,说是首辅自请退位可众人都跟明镜似的,只怕这是皇上的意思,这人选估计皇上也已经有主意了。 果不其然,皇上缓缓开口,点了现任首辅的名,“钟爱卿认为谁可担得起首辅之位?” 钟正已年五十三了,在位多年身居高位,外人看似风光实则他自己心知肚明,他不过是皇上的一颗棋子,寒门出身能到这个位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棋子便棋子,总归他一腔抱负得以施展,上前拜了拜,高声开口,“臣以为晏世子入内阁一年,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才华出众,可担首辅之位。” 话落,皇上这派的人接到示意也立即出列附和,开始夸赞晏宿洲是多么多么勤恳,多么多么有才华。 当然也有别的派的据理力争,“臣不赞同,晏世子入内阁才一年,资历较浅怕是难以服众,更何况历代首辅都是三十岁以上,晏世子才年方二十三,怕是不妥。” 宴宿洲笔直地站着,一身黑色官服,明明大殿内争论的中心是他,可他依旧宠辱不惊,冷冷清清,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少偷偷往他这边瞟的大臣看到他这份淡定,都忍不住赞赏,便是他们活到这岁数了也没有这份定力。 几派大臣唇舌之战,都说的口干舌燥,皇上也不阻拦,意味不明地听着,等最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什么说的了,他这才一锤定音,“那便依钟爱卿所说,首辅之位便由晏爱卿接任。” 宴宿洲这才缓缓上前行礼谢恩,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可越是这样,越让众人觉得忌惮不已。 散朝之后,不论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还是纷纷围过去道喜,宴宿洲微微颔首示意,并未和他们多说,直接快步离开了。 有那看不顺眼的大臣嘀咕道,“这圣旨还没下呢,能不能当上还是未知数呢……”话还没说完立即被旁边交好的大臣捂住了嘴,示意他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大臣吓了一身冷汗,他竟然在金銮殿妄议皇上的决定,顿时不敢多说什么了,谢过及时制止他的好友,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金銮殿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开了,圣旨也很快跟着颁布了,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少人感叹,这京都的天怕是要变了。 圣旨刚下,皇后就得到了消息,顿时坐不住了,带上宫女直奔皇上的乾清宫,被侍卫拦了下来,恭敬道,“娘娘,容臣禀报一声。” 皇后也不为难他们,“那本宫在这等着。” 第二十四章 皇后气势惊人,冷着一张脸,身后的一群宫女低着头,也有些战战兢兢,侍卫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为难道,“娘娘,陛下说不见,让您回去。”说完就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心里也犯了难皇上皇后斗法受罪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皇后冷笑道,“本宫今日非进去不可,看谁敢拦。”说完直接硬闯,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伸手拦在宫门口,皇后到底将门出身,三两下闯了进去,侍卫也不敢动真格,只能把宫女们拦了下来。 进去以后,宫人们纷纷行礼,她直接开口道,“皇上在何处?” 立即有人道,“陛下此刻在寝殿休息。” 皇后得了答案径直往寝殿去,到了门口被李公公拦了下来,他见了皇后头疼极了,方才侍卫来报,他可是问过皇上的意思的,皇上分明不想见皇后,行礼赔笑道,“娘娘硬闯怕是不合适吧。” 其余太监也警惕地看着皇后,生怕她有什么动作。 一路走进来皇后也冷静了不少,对着李公公道,“劳烦公公再为本宫禀报一次。” 李公公也松了一口气,生怕她硬闯自己这不好交代,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进去了,不一会就出来了,“娘娘请进吧。” 皇后身着正装,抬步走了进去,经过外间径直进了寝殿内,便看到一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斜靠在软榻上,男子明显上了年龄,但从五官也能依稀看出年轻时的俊美,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声音不怒自威,“你闹够了没有?朕说了不见,你非要硬闯,身为皇后如此行事,如何能母仪天下?” 宫门外冷风中短短的等候,她便已然寒了心,此刻听到质问,她低低笑出声来,“陛下真以为这个皇后是臣妾想当的吗?” 听到她的声音,皇上有些晃神,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柔和了下来,“无事便回去。”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她不惜硬闯皇上宫殿的原因,“你当真要让他做首辅?” 皇上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朕的决定不需要你的质疑,朕是天子,区区一个首辅之位罢了,朕想让他当那他便可以当。” 皇后失望极了,直呼大名道,“秦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秦霄坐了起来,看着她警告道,“皇后你逾越了。” 话里的冷意很明显,若是寻常人只怕已吓得立即跪地求饶了,但是皇后并不畏惧,他扬着下巴,直视他道,“那容与呢,你将容与置于何地!” 提到那个惊才艳艳的儿子,秦霄眼里也闪过一抹痛心,他同元后年少夫妻也是有感情的,秦瑕也是他最满意最心疼的儿子,只可惜这大周的江山终究是不能交到他的手上。他缓了缓语气,“清漪,你明知道容与活不过三十。” 沈清漪有些恍惚,她有多久没听到他唤她闺名了,听清后半句话,她冷笑道,“所以呢,就因为阳寿不足,他就得为那个私生子让路。你要宴宿洲进朝堂我不管,你让他成为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下一步莫不是就要公开他的身份,让他取代容与的位置了?”还未等他回复,她又自问自答道,“不,陛下不敢,陛下怎么敢将夺人臣妻这种丑事公布天下呢?” 秦霄终是忍不住,呵斥道,“住口!” 沈清漪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反唇相讥道,“陛下既然敢做那就得敢当,陛下如此,臣妾真真是看不起你呢。怪不得,竹澜她不惜求死都不肯留在您身边呢。毕竟您就算是九五至尊又如何,依旧那么卑鄙令人不耻。” “砰!”秦霄将身旁的茶几推倒在地,上面的茶器杯子糕点洒了一地,陶瓷茶杯落在地上碎了,甚至有一些碎片溅到了沈清漪衣摆处,她并为因此害怕,依旧站得笔直。 秦霄站了起来,本来怒火冲天的他看到此时身穿正红色宫装的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的样子,将门女子向来爱憎分明,他轻叹了一口气,唤来了宫人,“皇后失言,罚其禁足三日。” 宫人大气都不敢喘,李公公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清漪甩袖离开。 待宫人将地上打扫干净换上了新的茶几退了出去时,秦霄掏出怀里的一只明显有些褪色的荷包,荷包右下侧有绣着一个澜字,他摩挲着手里的荷包,面露怀念。 另一边,皇后坐上轿撵刚回到凤栖宫,宫门口就被一群侍卫围住了,领头的人抱拳行礼并未因此轻视,依旧恭敬道,“三日之后卑职等自会离去,这三日还请娘娘待在宫里。” 沈清漪看着宫殿的大门缓缓合上,心里一片寒意,她不畏惧后宫妃嫔私底下的嘲笑,她怕的是宴宿洲最后真的取代了容与的位置。 等回到了寝殿,关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汤婆子让她捂着,殿内的银碳也烧得旺盛,驱散了从外面带来的寒意。 关嬷嬷有些心疼道,“娘娘啊,您何必和皇上闹成这样。”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自小陪着皇后在镇国公府长大,最后也随着皇后入了宫。她这二十几年看着她当初骑马着红装的小姐在这深宫学着一步步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管理后宫,小姐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少,刚入宫那会和皇上恩爱了一段时间,自此以后夜夜点灯到天明。她不清楚帝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记得当年小姐为了入宫求着国公爷,嫁给皇上那日凤冠霞帔时脸上幸福的笑。 沈清漪摇摇头,“你不明白。”当初她不顾家人劝阻,决绝地入了宫。帝王无情啊。 她将手上的匣子递给了关嬷嬷,有些疲惫道,“这一匣子的物品毁了吧。” 关嬷嬷迟疑道,“这些都是晏王妃当年赠予您的。”晏王妃钟竹澜与自家娘娘是闺中好友,私交甚笃。 沈清漪喃喃道,“当年就该毁了的。终究是留了一点念想。”想到当年钟竹澜以死相逼的情景,她又觉得何其悲凉,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她喜欢上了一个多么卑鄙无耻的人,纵使那人是九五至尊又如何。 关嬷嬷不再说话拿了匣子出去了,寝殿内只剩下沈清漪一人,她想到了什么,起身坐到书桌前开始提笔写信。 这一日随着宴宿洲被封为首辅的消息传出来的还有皇后惹怒皇上被禁足三日的消息,那日之事皇后闹得还挺大,不少人私底下议论皇后这是不满宴宿洲被封首辅之事跑去和皇上争论了。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的时候,沈令沂听到以后并不意外,算算时间,前世宴宿洲也是这个时候在朝堂上被皇上力排众议封为首辅的,还有姑母被禁足的事也发生了。 只是当日傍晚,镇国公夫人收到宫里的一封信神色凝重唤来了沈令沂,屏退了下人之后对她开口,“蕴蕴,皇后说希望你和殿下早日完婚,她在信中提到,过几日她就会让钦天监算出吉日,然后让皇上赐下成婚的圣旨。” 沈令沂接过信,快速看完,还了回去,摇摇头,“皇上怕是不会同意。”更何况她打算尽快解除婚约。 虽说姑母一直有想让她和太子尽快成婚的念头,但还是暗示居多,毕竟她还未及笄,大周女子普遍及笄之后才会成婚,虽然及笄前成婚的也有但毕竟是少数。开国皇后当年更是倡导女子晚婚晚育,故女子十七八岁成婚都是正常的事情。十六及笄之后成婚已经算是早的了。姑母第一次如此明确提出。她有些不明白是什么事让姑母如此心急了,她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念头,又觉得不太可能。 镇国公夫人自然也是不想女儿出嫁那么早,恨不得多留几年,这入了宫以后可是见一面都难了,怎么舍得让女儿早早出嫁,只是皇后书信中明显已经是通知的口吻了,让她犯了难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令沂颇为镇定,想了想,还是和母亲交个底,“太子殿下答应我会出面解除婚约。” 镇国公夫人又惊又喜,“此事当真?!”自小赐下的婚约,她本来都已经接受了女儿必须入宫的事实,可如果能解除她自然是欢喜的。更别说太子体弱多病,自家女儿嫁过去只怕也会遭罪,当母亲的不求女儿嫁的多好,只盼着女婿身体健康人品上乘。 沈令沂点点头,补充道,“此事我只和母亲说了,事成之前恐有变数,望母亲不要声张。父亲那边可以告知一声。” 镇国公夫人眉间的愁绪一扫而空,笑道,“我自是晓得。”说完又有些担忧地补充道,“也不知太子能否说服皇上皇后。” 沈令沂别有深意道,“怕是皇上也盼着这门婚事作废。”总归这解除婚约一事不能他们沈家提出来。当年皇上根基不稳,为了拉拢沈家,再加上当时父亲刚平定西南战乱威望达到了空前顶峰,父亲已然无法封官进爵了,故赏赐便落到了她身上。毕竟给女子再多殊荣也不会威胁到皇权。 母女又聊了一些话,沈令沂这才回了院子就寝。 第二十五章 转眼变到了约定去登月楼的日子,恰巧晚上城西街会有灯会,定是热闹非凡,沈令沂许久没有逛过这类灯会了,还是颇为期待的。 待用过晚膳,一群人在镇国公府门口集合,白绣早早便候着了,依旧是一身素衣,不同的是身上穿着沈令沂那日送的狐裘斗篷,见了沈令沂和沈流安又是盈盈行礼,“郡主,将军。” 沈令沂微微颔首,“白姑娘。” 沈流安不自在极了,不敢对上白绣的眼睛,也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颜如是身边的侍女走了过来,行礼道,“郡主,我家县主在马车上等您。” 颜如是昨日便派人告知了今晚坐她的马车,见此沈令沂对沈流安道,“兄长,那我便先过去了。”说完带着映月上了颜如是的马车。 不一会三辆马车缓缓行驶,马车里颜如是脸色不太好,沈令沂见到她眼底遮不住的青色关切道,“颜姐姐可是没有休息好?” 颜如是勉强笑了笑,“无碍。”然后示意侍女拿出糕点,亲自拿了一块喂进沈令沂嘴里,看着因嘴里含着糕点双颊鼓起来的小姑娘,她这才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又连着喂了几块,她这才接过侍女的帕子,细细将手指上沾的糕点碎屑擦干净。 沈令沂小口喝着水,因为吃到了甜点心满意足极了,梨涡浅浅,被投喂的感觉真不错,尤其是被大美人投喂,“谢谢颜姐姐,这糕点真好吃。” 颜如是笑了笑,“你喜欢就好,这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厨子,你若喜欢,便让这厨子去你府里。” 沈令沂婉言谢绝,“不了不了,若天天吃那不得腻了。偶尔吃吃就好了。”糕点千千万万,她可不想因为每日吃一种而厌倦。对待美食,她要永怀新鲜感。 一路上在马车里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 另一辆马车里的白绣一路上好几次掀起帘子企图和旁边骑马的沈流安搭话,但都被对方三言两语又不失礼貌的中止了话题,她也不灰心。 下了马车,步行了一段距离便到了街上,人声鼎沸,沈令沂好久没逛夜市了,看什么都新奇不已,颜如是下意识避开了沈流安,两人从下了马车便一直客客气气的。 白绣本来跟着沈流安旁边,绞尽脑汁说着话,等到了街上有些嘈杂,也识趣地没有再说话了。 一行人除了沈令沂都心思各异,暗潮涌动,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走到一个面具摊子前,沈令沂一眼就相中了一个狐狸面具,只遮盖了半边脸,她拿在手上比试了一下,转头将面具递给了颜如是,“颜姐姐试试。” 殊不知,在看到狐狸面具的那一刻,颜如是和沈流安神色微变,下意识对视了一眼,又匆匆别开。 颜如是沉默了一会,对上沈令沂疑惑的目光,不再迟疑将手上的面具戴上,一双凤眸魅惑不已,红唇妖冶,配上狐狸面具好看极了。 沈令沂满意地点点头,让映月付了钱,拉着颜如是又开始往前走。 颜如是脚下跟着沈令沂的动作实际上思绪有些飞散,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情,陪着沈令沂买小吃,猜灯谜,看表演。 一条街玩了下来,沈令沂手里拎着一个兔儿灯,正是方才猜灯谜时赢下来的奖励,她眉眼弯弯,开心极了,这一晚,她褪去了人前规规矩矩,礼仪完美无缺的贵女形象,在兄长和好友面前没有吝啬自己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的一面。 白绣一路上暗暗看着,心里艳羡极了,这便是有人宠爱的感觉嘛,虽说沈令沂一路上也并没有冷落了她,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客气生疏出于礼貌。 十五这一日,登月楼热闹极了,月亮又圆又大,一行人先逛的夜市才来的登月楼倒是避开了一波人群,再加之上一次登月楼的花费的银两不少,寻常人也是舍不得的。 登月楼气派极了,虽说比不上皇宫里那座摘星楼,但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建筑物了,一行人爬上楼,登上了顶楼,沈令沂同沈流安对视了一眼拉着颜如是去了另一头,给他和白绣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白绣深吸了一口气,深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她倚靠在栏杆上,从高处俯瞰万家灯火,一时间只觉得心境开阔,她第一次站得这么高,来了京城之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繁华,所以她费尽心思想抓住这一切。高处的风呼呼作响,寒风冷冽,她却并不觉得冷。 沈流安负手而立,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抬头看着月亮并未说话。 白绣先沉不住气,柔柔开口道,“此景极好,幸得有将军带我来此处,民女感激不尽。” 沈流安淡淡一笑,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闲暇时,林副将曾与我提过白姑娘。” 白绣装作好奇道,“唔,那林大哥说了些什么呢?” 沈流安看着她道,“林副将说他的未婚妻是一位柔弱善良的女子,此战结束后,他会尽快迎娶她过门,不会再让她再受苦了。”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只可惜…” 他与林副将早已是生死之交,战场上刀剑无眼,林副将替他挡了那一剑,明明林副将是知道的以他的身手那一剑他是可以避开的,可林副将不敢赌还是毫不犹豫扑身挡在他身前,临死之前唯一的遗愿是希望他能照拂他未过门的未婚妻,遂他在了解白家的事情之后直接将白绣带回了京城,安置在镇国公府。 白绣眼眶瞬间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林大哥待我自是极好的。”虽是有几分夸张的成分,但她的确颇为伤感,这是她好不容易寻来的靠山,待她极好,便是有九分算计,也是有那么一分真心的。不过当初听到他牺牲的消息,她第一反应是只怕她很快就会被众人指指点点克死未婚夫,林家也不会在庇护她,继母更是会尽快将她卖个好价钱,所幸沈流安将她带回了京城。 沈流安郑重承诺道,“是以为了林副将,姑娘所求流安会尽量满足。”顿了顿补充道,“白姑娘善解人意想必不会让流安为难。” 白绣神情有点僵住了,依旧不死心,“民女别无所求,只想陪在将军身侧。” 沈流安坦言,“白姑娘在我心里一直是兄弟之妻。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对白姑娘绝对没有别的心思。” 白绣见他神情坚决,心里叹一句郎心似铁,面上作凄婉状,“将军,这偌大京城,民女只有你了。” 她泪眼朦胧,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灯光下,脸色惨白。 沈流安面带歉意,“若姑娘想寻个依靠,我自会让母亲替你寻一户好人家,未必大富大贵,但日后定能衣食无忧。镇国公府也将永远是姑娘的后盾。若姑娘有别的想法,我会给姑娘一笔盘缠,派人护送姑娘安置妥当。全凭姑娘意愿。只是望姑娘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流安承受不起。”最后一句话决绝又直接,没有留半分余地。 白绣深知这是沈流安给她的最后的通碟了,也不敢再多纠缠,权衡利弊之后只能接受了,她收起了眼泪,“事已至此,民女明白了。” 沈流安松了口气,“那便谢过姑娘了。” 两人自顾自欣赏着天空的一轮明月,没再说话,白绣识趣地没再故意找话说了,心里快速盘算着以后的出路。她向来能随机应变,不然也无法在继母手里活下去。对她来说,她要抓住一切机会才能更好的活下去。她不仅要活下去更要过的好。 沈令沂算着时间绕了一大圈回来,看到的就是相安无事的两人,心里估摸着兄长应该同白绣说清楚了。 回去的路上,相比起来的时候,白绣安静极了,冷静思考以后的出路,知道在沈流安没可能之后,也不在费心思在他身上了,看他的目光平平,但是依旧会适当表现下自己的脆弱,以博得他的怜悯,为自己增加筹码,她没有所谓的不需要别人同情的自尊心,只要能让自己过的更好,示弱卖惨都都可以。 沈令沂在镇国公府门口同颜如是分别,沈流安先行回了前院,她同白绣顺路走了一段,白绣鼓起勇气道,“郡主,民女可以私下同您说一些话吗。 行至回廊处,沈令沂示意映月走的稍微远点,这才对白绣道,“白姑娘但说无妨。” 白绣抬起头,苦笑道,“郡主是否觉得我心机不纯?” 沈令沂斟酌道,“白姑娘若能少几分算计怕是会活的更舒心点。”这段时间白绣的所做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若不是事关兄长,她本不打算干涉的。 白绣第一次坦然道,“对,民女是在算计,可郡主你生来锦衣玉食体会不到民女谋生的艰辛,你自然可以光明磊落。而我活下来已是不易,若不去算计,早便让人欺辱至死。我爱林大哥,也爱公子,只是我更爱自己。我承认我自私。” 她低着头,露出的那一截脖子白皙又脆弱,即便身上披着狐裘也难掩住单薄的身子。 直到白绣离开之后,沈令沂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苛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继续关于前世的梦境 第二十六章 白绣留了一个落寞的背影离开,待走至无人的地方,她勾了勾嘴角,知晓方才的坦诚定是让宜华郡主动了恻隐之心,眼下将军那边是断然没有机会了,她只能盼着有一门好亲事,镇国公夫人那边的好感只能适度,过犹不及,若是郡主能在国公夫人面前多说几句话就不一样了。况且,以郡主的身份,若是能赴宴之时带上她,她便能借此结识青年才俊。国公夫人虽说会为她找一门好的亲事,但是她只想把握在自己的手上,而不是被动的去接受。 另一边,沈令沂也没想太久,不过的确如白绣所料动了恻隐之心,打算等过几日同母亲那边问问对白绣的打算。夜里寒凉,她不敢在外面待太久很快带着映月回了院子。 一番洗漱过后,许是今晚玩累了,很快她便沉沉睡了过去,似有所感,她知道自己又入梦了,她飘在半空中看着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散发着暖意。 沈令沂轻轻绕过屏风,看着躺在床榻上眉头紧蹙睡的极其不安稳的自己,下意识伸手想抚平,刚触到眉心,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让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但依旧和上一次一样,她不能操控这个身体,有的只是自己的意识。而且她冥冥之中似乎知道自己只是借助这个身体去感知,这个身体本来的意识也还在。 已是晌午了,外间有侍女小声道,“郡主还没醒吗?”另一个侍女用更轻的声音道,“没有动静,应当是没有。” “沈令沂”睁开眼睛触及陌生的场景,微微有些晃神,有些艰难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外间的侍女听到了动静赶忙进来,服侍着她一番洗漱,桌子上也备好了可口的饭菜,以清淡为主,她逼迫着自己吃了几口。 待她吃完饭,侍女端上了早已备好的药,小心翼翼道,“郡主,这是太医开的药。” “沈令沂”闻到药味的苦味,皱了皱眉,她倒是不担心药里有没有毒,昨夜毒酒她都毫不迟疑喝下去了,她端了过来苦着脸一饮而尽,“咳咳咳”有些被呛到了,一旁的侍女连忙接过空了的碗递了帕子过去,另一个侍女则是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 看到蜜饯,“沈令沂”脸色缓和了不少,忙吃了几个压住嘴里的苦涩,这三年来随着她身体破败她药也喝了不少,但依旧怕这药的苦味,已经到了闻到药味就不舒适的地步了。 侍女也极有眼色地开窗通风,风稍微吹散了屋子里的药味,但是也不敢开太多,只开了一个小缝隙。 “沈令沂”站了起来想往外走,侍女忙拦了下来,“郡主想去哪?首辅让郡主好好休息。” 被拦了,“沈令沂”也不生气,只漠然开口道,“若我非要出去呢?” 侍女为难道,“不如奴婢去请示一下首辅?” 另一个侍女倒是持不同看法,“首辅说了,一切以郡主意愿为先,不过冬日寒冷,郡主得注意身体。”说着从衣柜取出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沈令沂”任她为自己披上斗篷,系好带子,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神情有些麻木地往外走去,晏王府本就极大,下人极少更加显得冷清空空荡荡的,一路上碰到的下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或者在干自己的事情。 她不认识路,只能凭着感觉走,身后的两名侍女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刚走出院子没多久,迎面晏宿洲披着黑色大氅走了过来,见了她关心道,“可有不舒服?”体贴地站在寒风吹来的方向,替她挡了挡。 “沈令沂”摇摇头,“并未。”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知首辅将我困于此,何意?” 宴宿洲触及她眼里的防备和警惕,叹了一声道,“四姑娘当真不必如此防备我。” 听到这个称呼,“沈令沂”情绪这才有些波动,她面露怀念,想必若是亲耳听到那人的称呼也会如此悦耳好听,又轻轻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荒谬,宴宿洲不可能会是他。 宴宿洲眼里有着克制和隐忍,他放缓了语气,安抚道,“沈家定会无虞。” “沈令沂”眼里燃起了希望,思及昨夜的圣旨又一点点的熄灭了,“可圣旨已下。”更何况眼前这人是皇上亲封的首辅,京中谁人不知首辅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她沈家不无辜吗?沈家祖先世代守护大周,劳苦功高,最后便是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吗?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宴宿洲深深的看着她,只道,“眼下四姑娘养好身体,其他的不必多虑。一切有我。”似是觉得这话不妥,没有说服力,他补充道,“沈家世代守护大周,民心所向,大周百姓和大周官员定不会看着沈家出事。” “沈令沂”并不抱希望,低着头没再说话。 宴宿洲还有事在身能抽身从皇宫回府看她已是不易,“四姑娘在府里可自由活动,但是暂时不能出府,还望四姑娘见谅。”转头吩咐侍女好好照顾郡主,这才离开。 “沈令沂”并不想待在晏王府,但是眼下也知晓自己的确出不了府,毕竟对外她只怕是已经死于皇上赐的毒酒了,宴宿洲偷偷救下她,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她虽不能信他,但也不想害了他。 又走了一会,“咳咳。”“沈令沂”低低得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身子让人心疼不已,侍女见了连忙劝她先回院子。这次,她没拒绝,依言回去了。 午睡之后,“沈令沂”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透过窗外看天色美不胜收,“郡主!”两道熟悉的声音齐齐传来。 “映月,青霜!”“沈令沂”惊喜道,看着进来的两人,她万万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她们。 映月和青霜也是激动不已,悄悄红了眼眶,她们早在一个时辰就被接到了晏王府,得知郡主在休息,不敢打扰,一直在外间等候,待听到郡主起来的动静,再也忍不住唤了一声“郡主”就进来了。 “首辅派人将我们从牢房里放出来的。”映月解释道。昨夜她亲眼见自家郡主饮下毒酒,心痛不已,之后又见首辅抱着郡主离开,她急着想追上去又被侍卫拦了下来。 “郡主,您都消瘦了不少。”青霜有些哽咽,府里突逢巨变,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郡主。 “沈令沂”安抚地笑了笑,真心实意为还能看到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位侍女站在她面前而高兴,转而问起其他,“那父亲母亲兄长他们如何了?” 映月尽量说的轻松,“郡主放心,国公爷,国公夫人,世子他们都只是被关押在牢里,没有性命之忧,也并未被用刑。” “沈令沂”知晓映月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这么说的,她又哪里会不知道,地牢潮湿,环境恶劣,不说父亲母亲兄长,就是沈家下人都从未待过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受苦受罪呢。 “郡主,我们可以求求首辅,让他救救沈家吗?”青霜心思简单,在她看来,首辅都能把她和映月救出来,那沈家其他人也一定可以的。 映月扯了扯青霜的衣角,示意她别说了。 青霜不情愿地闭了嘴,依旧满是希冀地看着郡主,企图能得到郡主的赞同,实际上内心深处她也明白圣旨不可违,可依旧在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沈家的结局会是如此。 “沈令沂”冷静了不少,“眼下这晏王府我们出不去,宴宿洲此人深不可测,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更何况非亲非故,他如何能帮得了我们?他是皇上一手扶持的首辅。”宴宿洲看着待她极为特殊,但她并不会因着这份特殊就觉得他会为了她保下沈家,圣旨已下,无力回天,除非…但是那个可能她不敢想,皇上虽然近来卧病在床,但是身子一直健朗。 如今她只能稍微把希望放在皇后和太子身上了,若能洗脱罪名,沈家依旧可以无虞,哪怕没了爵位也不碍事,她所求不多,只要家人平安就好。 事实上,兄长出事以后,父亲早有退隐之心,偌大军权在手又如何,性命无虞才是最好的。只是形势弄人,皇上匆匆定罪,沈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偏偏又是她大婚前一日。桩桩件件,只怕都是有心人推动。 隔墙有耳,这些“沈令沂”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说出口,她在映月的服侍下换了衣裳,用了晚膳。许是心情好多了也饿极了,她胃口好了不少,吃了一小碗的饭。中午的时候她心里装着事情没留意,眼下她才发现饭菜都出乎意料极为合胃口,且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便是在府里,她也未必能看到这么齐全的完全符合她心意的饭菜。 偏偏侍女还在一旁补充道,“这些都是首辅亲自交代厨房做的,不知道符不符合郡主的口味。” “沈令沂”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她捂着胸口有些茫然,但很快这痛就消失了,但依旧感觉闷闷的,对上关心的视线,她只道无碍想出去走走。 刚走出院子,她便听到了悠长的“咚咚咚”的声音,她猛的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这莫不是鸣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 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二十七章 怎么会有鸣钟?“沈令沂”脚步有些虚晃,身后的映月连忙扶住,“郡主?” 对上映月和青霜关切的视线,她定了定神,“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两人齐齐摇头有些茫然,映月试探道,“莫不是风吹树叶的声音?”已是傍晚,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早已失了温度,更显得寒风呼啸,除此之外她的确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沈令沂”摇摇头,难得不顾仪态,飞快往府里靠近皇宫的方向走去,即便她加快了步伐,但到底身子虚弱,没走多久就有些气喘,身后的青霜映月只能跟着。 晏王府很大,她只能看着皇宫的方向一直往边走,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围墙附近,府里离皇宫最近的地方,越靠近这边她听到的钟声越明显,越清晰。 映月见她脸色惨白,急得不行,但知道自家郡主明显不对劲,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沈令沂”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是固执地想知道一个结果,她心里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敢去想,也不愿意相信,她眺望着远处的皇宫,晏王府离皇宫还算是近的,但终究是隔太远了也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知道那里是皇宫看不真切。 假山处突然传来一阵交谈声,“沈令沂”站的位置因着角度问题能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小厮,但是那两人看不到她。 高个小厮唏嘘道,“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薨了,皇后崩了!” 矮个小厮大惊失色,扯了扯高个的衣服,追问道,“怎么会,那可是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啊,你怎么知道的?” 被受到质疑,高个小厮不高兴了,“我刚从府外采买回家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呢。就今日未时的事呢,这皇宫都鸣钟了,这还能有假?” 矮个小厮忧心忡忡道,“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如此,那沈家岂不是彻底没救了。” 高个小厮附和道,“那可不是。当初沈世子双腿残疾之后,若不是还有太子和皇后作靠前,那沈家大房早就在京中无立足之地了。” 他们之后的对话,“沈令沂没有听了,早在她听到太子薨皇后崩的时候,她就面色再无一丝血色,悲痛之下,眼睛一闭,没有了意识。 “郡主!”映月和青霜惊呼了一声,两人扶住了沈令沂的身体。早在“沈令沂”晕过去的时候,沈令沂就从身体里出来了,她仗着没人看的到她,径直走上前去,她清清楚楚看到两个小厮听到这边的动静,那两人对视了一眼,悄悄地离开了。 沈令沂毫不迟疑追了上去,秦瑕身死的事情她也很意外,难以接受,但是她知道这是梦里,一个关于前世的梦,她更多想查清楚一些前世不解的事情。 两个小厮回了下人居住的院子,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沈令沂毫不费力穿门而入,便看到那两人面前站着一个黑衣男子,高个小厮讨好道,“大人,此事办妥了。宜华郡主听到消息之后晕过去了。” 黑衣男子蒙着面,声音有些沙哑,“此事你们做的很好,我自会在主子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 矮个小厮哀求道,“大人能否带我们离开,首辅怕是很快能查到我们,这晏王府我们定是待不下去了。” 黑衣男子发出了难听的笑声,绝情道,“你们眼下可以自行离开,有多远逃多远,当然若是被宴宿洲抓到了,你们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说完黑衣男子使了个轻功破窗离开。 留下两个小厮面面相觑,矮个小厮更是直接腿软跌坐在地上,没过多久他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高个小厮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收拾了一半包袱扔掉,低喝道,“你疯了,带着包袱是等着被侍卫抓吗?带点银子现在马上走。郡主都晕了首辅肯定收到消息往回赶了。” 矮个小厮如梦初醒般,立即把银子银票揣好,然后和高个小厮一起离开了。 沈令沂并没有追了,黑衣男子用轻功离开的时候,她本是可以追的,但是没必要,她出不了府。眼下两个小厮也明显是准备出府跑路了。她很疑惑,明显是有人故意让前世的她知道太子身死的消息的,可是这样有什么好处呢?是的,她已经明白这并不仅仅是一场梦,而是对她前世的再现,虽然她不知道她为什么重生以后失去了喝下毒酒以后的记忆,但是她有预感,在梦里她会知道很多前世不知道的事情,只可惜,她不能离开晏王府,也不能现身,不然她就想亲自去调查了。 宴宿洲明显有意封锁消息,后院也只有少数婢女,小厮在前院,幕后之人不仅知道她还活在且在晏王府的消息,还算准了她会听到鸣钟声,会走出院子来到靠近皇宫方向的前院,派小厮提前在那状似无意透露太子身死消息,心思缜密,何其可怕。 沈令沂越想越心惊,等她回到院子,看到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的自己的身体时,她摇摇头,这番刺激下,只怕这具身体时日不多了。即便她没了前世之后的记忆,但也能猜到她前世应该没过多久就死了,才有了她今生的重生。 太医很快匆匆赶来,他抹了抹额头的汗,觉得压力极大,他被首辅留在府中调理郡主的身子,想到以首辅对这位的重视程度,他战战兢兢把了脉,然后差点腿软,哆哆嗦嗦道,“郡主这是怎么了?”心脉受损怎么会如此严重?如果说之前郡主的身体好好调养之下还能保她活到寿终正寝,那现在便是没救了,怕是活不过一个月! 青霜已经抹起了眼泪,映月尚且强撑着镇定,回答了太医的问题,“郡主听到太子殿下薨和皇后娘娘崩的消息了。” 青霜闻言满怀希冀地看向太医道,“太医这是假的吧?殿下和娘娘怎么会?”这是沈家和郡主最后的希望啊。 太医额头上直冒冷汗,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大悲大痛,这是天大的刺激啊。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劲,“首辅已经封锁了消息,绝对不会传到郡主耳中,你们是从何得知的!”他是首辅的人,自是知晓府中一些事情。 听完太医的话,青霜彻底没了希冀,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失态道,“怎会如此。” 映月也红了眼眶,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原来的两位侍女看到郡主被青霜抱着回来都吓到了,一个跑去前院让侍女通知宫里的首辅,另一个去喊太医了,然后和太医一起回来的,此时听到太医的消息也害怕极了,生怕被首辅怪罪没有看好郡主,同时也对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的事情震惊不已。她一直待在后院照顾郡主,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同样一无所知。 太医连忙写了药方,立即嘱咐药童去煎药,同时自己也赶紧回去查阅古书典籍,虽然他觉得希望不大,但还是得试试。他离开的时候步伐都是不稳的,一直在擦额头的冷汗。 太医没有明说,但是从他的表现以及沈令沂此刻的身体状况,大家都心照不宣明白了什么。 沈令沂叹了口气,她走到自己的身体面前,看着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自己,突然觉得自己的前世还是当真可悲的,被迫学了三年的记忆,被迫四处求医弄垮了身子,最后还是逃不过病痛的折磨。她无比庆幸她有重生的机会。可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可以有改变她改变沈家命运的机会。 突然之间白光乍现,她下意识用手遮住头顶,突然发现自己置身在了御花园,来往的宫女行色匆匆。彼时,太阳当空,明显是晌午,她知道此刻还在梦里只是突然有点不确定这个点是什么时候了。不过能出晏王府对她来说也是个机遇。 她娴熟地往东宫方向飘过去,东宫大门紧闭着,一排禁卫军神色严肃地守着,待进了东宫她看到宫女太监们正在张灯结彩,有宫女小声抱怨道,“今日不是太子殿下和宜华郡主大婚的日子吗,怎么一大早就有禁卫军守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另一个宫女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是小心点,这可不能乱说。” 那宫女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沈令沂这才明白梦境时间竟然回溯了,她回到了几个时辰前的皇宫。 她心念一动,立即往暖阁飘去,此时秦瑕定是还活着,她要去看看,同时也想知道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秦瑕和姑母如此突然的没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前世直到大婚前一夜,太子殿下依旧昏迷不醒,但是也仅仅只是病重,并无性命之忧,怎会突然薨了。姑母更是一直身体安康。 等到了暖阁里面,她见到秦瑕靠在床榻上正喝着药,脸色依旧苍白,眉眼温润,身边赵公公欣喜道,“一个月了,殿下您终于醒了。奴才这就派人告知皇上皇后。” 秦瑕正好喝完最后一口药,听到赵公公的话不置可否,温声开口,“也好,莫要让父皇和母后挂心了。” 赵公公得了吩咐转头让两个太监分别去乾清宫和凤栖宫告知帝后。 第二十八章 秦瑕喝完药用了一碗粥之后就打算去书房批改奏折,赵公公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苦口婆心劝道,“殿下刚醒,身子骨还很虚弱,明日再批改也是一样的。” 沈令沂注意到寝殿内没有任何大婚的布置,细微观察之下,发现有一点点痕迹,略微作想便猜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禁卫军都出动了,东宫里普通宫女可能不知道,但是赵公公定然是知道的,太医应该是说了秦瑕今日可能会苏醒的事,所以临时撤走了寝殿内的布置。婚期定下来之前秦瑕便陷入昏迷了,所以他并不知道今日大婚的事情。 秦瑕摇摇头,“一个月了,政务定然堆积了很多。” 赵公公为难道,“自殿下昏迷之后,奏折都没再送过来了,奴才这就让内阁送过来,只怕也得明日才能送来,殿下不如养好身子。”实际上,他也没想到殿下醒来这么快,昨日得知沈家的事情,他不敢在东宫声张,怕人心惶惶,而且皇上那边的意思也是要瞒住殿下,所以才派了禁卫军守住东宫以免走漏了风声。暖阁这边的他倒是让人撤了,但是东宫里依旧张灯结彩,红绸遍布,殿下一向聪慧,若是被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所以如果能说服殿下待在寝殿最好。虽说瞒不了多久,但是眼下殿下刚醒,若是知晓了,他不敢想象殿下会如何。 殿下自小体弱,又刚刚大病初愈,更何况那位郡主在殿下心里的份量他怎么会不知道。事后殿下发现了,他怕是逃不了责罚,但是他不敢拿殿下的性命去赌。 秦瑕闻言,依旧坚持要起身,“那孤便去书房看会书,总归不想闲着。” 暖阁里四季如春温度适宜,秦瑕身着寝衣只披了一件外衣就下床穿上鞋往书房走去。 赵公公连忙跟了上去,在书房门口守着,殿下看书不喜人打扰,这样也好,万一下人说漏嘴了,那便完了。 进书房之前,秦瑕突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转头问道,“我昏迷这一个月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沈家如何?” 赵公公笑着道,“殿下且安心,有皇后娘娘在,镇国公一切安好。宫中也无事发生,就是皇后娘娘来看望了好几次,格外忧心您。”心里却犯了难,他第一次在殿下面前说谎。 沈令沂跟着进了书房,待看到她常用的那张软榻时颇有感触,秦瑕依旧在案桌前,正聚精会神看着书,因着大病初愈,有一种病弱之美,举手投足之间气质出尘。 半个时辰过去了,无事发生,沈令沂都打算放弃去皇后宫中看看了,“咻”飞刀破窗而入,动静很大,赵公公听到动静立即冲了进来,急急忙忙道,“殿下没事吧。”然后下意识挡在殿下面前。 秦瑕倒是极为镇定,看着飞刀嵌入书架里,飞刀携带着有一张纸条,他走过去刚想将纸条取出来,赵公公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下意识阻止道,“殿下,等等,万一上面有毒呢?还是让人验过为好。” 此时外面的暗卫也现身走了进来,下跪道,“殿下,来人轻功卓绝,跑掉了。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秦瑕示意他起来,“验一下飞刀和纸条上有没有毒。” 暗卫手法娴熟地验完,确定没有之后摇了摇头然后递给秦瑕之后,便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赵公公有心阻止,但是找不到理由了,眼睁睁看着秦瑕打开了纸条,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然后神色大变,冷声开口,“你方才说沈家一切安好。” 东宫皆知太子殿下一向温润如玉,鲜少动怒,更别提用如此冷的语气,赵公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殿下息怒!” 沈令沂早在秦瑕打开纸条的时候就飘过去看了,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沈家有难。” 秦瑕捏紧了手里的纸条,嗓子有些哑,“孤问你镇国公府到底怎么了?”她怎么样了。 赵公公只是磕着头,依旧不敢说,它不知道纸条是什么内容,但是人精如他,恐怕殿下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秦瑕见他不说,气极反笑,“好好好,你这是反了天了。”说完绕过他大步往外走去,直接走出了暖阁,外面的温度不比暖阁,迎面吹来的寒风让他立即重重咳嗽了起来,身后赵公公本来跟了出去待看到殿下出了暖阁,又立即跌跌撞撞返回去取大氅。 出了暖阁,触及外面一片红色的装扮,他心里隐隐有猜测,宫女们见着纷纷行礼,“今日什么日子?为何如此装扮?” 殿下一向好说话,宫女们爱戴有加并不怕他,也没意识到殿下的不对劲,只当殿下刚醒不知道也正常,有个宫女毫不犹豫道,“今日是您和宜华郡主大婚的日子啊。” 刚取完大氅的赵公公刚跟过来就听到这句话,心里只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冬日的阳光本来是有微微暖意,他却感觉刺骨的寒意。 “赵延!”秦瑕第一次喊了他的大名,眼神有些可怕。 赵公公咬牙把大氅给殿下披上,然后跪下来磕头谢罪,“奴才欺骗了殿下,奴才该死,殿下别动怒,万万保重身子啊。” 宫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战战兢兢跪了下来,不敢再抬头。 秦瑕漠然任大氅从身上滑落,他捂着嘴重重的咳嗽,“事到如今,你还要瞒孤到什么时候?” 赵公公眼睛一闭,知道瞒不了了,心一横道,“一个月前殿下昏迷不醒,皇后娘娘想让您和郡主婚约提前,让钦天监算了良辰吉日,也就是今日。半月前皇上下旨准了。” 秦瑕咳得撕心裂肺,依旧强忍着,继续发问,“这一个月以来,孤曾醒过几次,你为何不说?” 赵公公听着咳嗽声心里发凉,闻言哑了嗓音,“皇后娘娘有令。”何况,他也知道若是殿下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定会拖着病重身子去求陛下收回圣旨,殿下每次清醒也才短短半个时辰,经不起折腾,这一折腾可能命就没了。 秦瑕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直忠心耿耿的赵公公,“这东宫看来是留不得你了。孤再问你最后一次,沈家到底怎么了?” 赵公公听到第一句话时,心里悲痛不已,又再次重重磕头,他自知对不起殿下,“殿下,昨夜陛下下了旨,沈家二房通敌叛国,沈家满门抄斩。如今沈家众人都被关在牢房。” 沈令沂在一旁看的揪心不已,恨不得亲自把大氅给秦瑕披上,但是她触碰不了实物,也知道这都是既定发生的事实改变不了,只能在旁边看着。 秦瑕听到“通敌叛国”时,身形不稳,待听到最后一句话,勉强保留理智,“郡主呢?” 赵公公吞吞吐吐,眼神躲闪,依旧不太敢说。 秦瑕气势惊人,再无往日半分温和模样,“说!” 赵公公悲痛开口,“郡主被赐了毒酒。” 话音刚落,秦瑕猛地咳出了鲜血,嘴角沾着血迹,更衬得面容苍白,那一瞬间他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五感尽失,本来强撑着的身子再也撑不下去了,直直地倒了下去,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朝他走来,梨涡浅浅,巧笑嫣然唤着他“容与哥哥”。 “殿下!”赵公公立即扑了过去,同时大声喊着,“传太医!” 东宫一片人仰马翻,而另一边皇后本来正跪在乾清宫门口为沈家求请让陛下重审此案,她已经跪了一夜了,听闻了太子醒来的消息,她回了一趟凤栖宫梳洗了一番,打算去看望一下秦瑕,刚在半路就听到了秦瑕得知了沈家的事情再次昏过去的消息。 太医本来就住在东宫因此很快就赶过来了,刚探完鼻息,他便跌坐在地上,立即开始用针灸,半个时辰后,他身子一软脱力一般坐在地上,外间帝后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皇后好不容易见到了皇上,但是她此刻已经没有心思了,焦急地不顾仪态来回踱步,生怕秦瑕有个三长两短。 皇上震怒,将手里的茶杯用力扔向赵公公,“朕不是说了要瞒住太子吗?” 赵公公跪在地上,头早在之前就已经磕破了,没敢躲,任滚烫的茶水洒在身上,被茶杯的碎片溅到脸上划伤。 皇后冷笑,“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陛下下旨的那一刻,就该想到如今的场景。容与和蕴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你怎么忍心!”说到最后她一度有些哽咽。即便是和沈家众人一起关进牢房也还有希望,怎么就独独让她的蕴蕴被赐了毒酒。 皇上沉默着,沈家那姑娘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那么绝情赐下毒酒。 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被迁怒了去。帝后争执,他们恨不得立即离开,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能听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三天假期了,有点不舍,果然假期总是过得格外快~ 第二十九章 太医出来的那一刻,皇后看了过去,皇上也猛地站了起来,视线紧紧盯着里面。 太医双眼通红,老泪纵横,直直跪了下去,“老臣尽力了!”短短几个字透露的意思却很明显。 即便帝后早有准备,此刻也是备受打击,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帝后急忙走了进去。 皇后冲过去坐在床榻上握住秦瑕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容与,会没事的。母后会让人救你的。” 秦瑕用尽全力回握住,他深知自己已经是强弩之弓了,“母后,儿臣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皇上站在不远处,第一次有些害怕,他不敢走上去,害怕会看到儿子眼里的恨,他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秦瑕伸出另一只手看着皇上的方向,“父皇。” 皇上再也忍不住大步走上前,握住了那只手,“朕…” 秦瑕虚弱地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沈家一案,父皇可以重审吗,儿臣不求沈家众人荣华富贵,但求他们性命无虞。不然,儿臣黄泉路上都不敢去见她。” 皇上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郑重承诺,“朕答应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秦瑕喃喃了一句,“我来寻你了。”然后身子一松,眼睛缓缓合上,嘴角是上扬的。 皇后颤抖着探了探鼻息,再无气息,她终是绷不住了,抱着秦瑕的身体凄惨唤了一声,“容与!”然后失声痛哭。 皇上拍了拍她的背,想安抚,却被她爆发出的力气猛地推倒在地上,他狼狈地爬了起来。他气极,嘴唇哆哆嗦嗦,终是甩袖离开,外间宫人已经齐齐跪下,李公公候着,见皇上出来了,迎了上去。 皇上摆了摆手,不欲多言,坐上轿撵离开了东宫,无人知晓,他坐上轿撵帘子落下的那一刻,一滴泪从他脸上缓缓滑落,等轿撵落地,他面无表情,依旧是那个无情的帝王。 秦瑕死的那一刻,沈令沂难受极了,即便知道这是梦境,尤其是看到他临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求皇上留沈家众人一命,他曾对她承诺会护住沈家,所以一直到死他都在努力兑现。 皇后哭了一会,突然平静了下来,她擦干眼泪,仔仔细细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走了出去,沈令沂意识到不对劲,立即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凤栖宫,她看着皇后命人备了热水沐浴更衣,然后换上了凤袍,那是只有在重大典礼上才会着的礼服。见此,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猜到皇后要做什么了。 关嬷嬷更是跪在地上哀求,“娘娘,您别做傻事!殿下也不会想看到您如此。”她陪着皇后从镇国公到皇宫,从国公府小姐到皇后,没人比她更了解皇后了。 皇后挥退了其余宫人,独独留下了关嬷嬷,她拿出两个匣子和一块令牌,递了过去,“一个是是本宫写给家人的信,若沈家出来了,劳烦嬷嬷替我转交一下。另一个是本宫为嬷嬷准备的,足够嬷嬷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继续留在宫里或者出宫都可以。” 关嬷嬷不肯接,摇摇头,哽咽道,“奴婢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哪也不去。” 皇后冷声道,“怎么,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关嬷嬷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皇后放缓了声音,“本宫想一个人静静,你出去吧。”说着将两个匣子和令牌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关嬷嬷松了一口气,见娘娘没执意把东西给她,以为娘娘回心转意了,退了下去。 皇后看着她出去之后,在柜子里按了一下,从暗阁里取出了一壶酒,她拿着这壶酒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拿在手上晃了晃,左手撑着头,凄然一笑,“母亲,晚晚当初该听您的。秦霄他从来都不是我的良人。帝王无情,帝王无情,我怎么会觉得他是那个例外呢。是我害了沈家,害了蕴蕴。母亲,晚晚真的好想你们,好想国公府。皇宫好冷好冷。” 她一意孤行,不惜与母亲断了关系也要入这后宫,换来的是夜夜独自点灯到天明,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她不该入宫,不该执意让蕴蕴和容与定下婚约,不该把沈家牵扯进来。太多不该了,但她明白得太晚了。她把所有执念寄托在了蕴蕴身上,是她害了蕴蕴。 沈令沂静静看着,她以局外人的身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那酒是毒酒,她知道。好几次,她冲上去,企图把被子夺下,却碰了个空。 一身凤袍头戴凤冠,皇后妆容精致,她含笑饮下杯子里的酒,酒杯落地,双手无力垂下。这一生太苦了,她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关嬷嬷一直守在外面,听到酒杯落地的声音立即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的皇后,她惊恐出声,“娘娘!” 消息传到乾清宫,皇上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挥了挥手,“朕知道了,着礼部安排太子和皇后的身后事。”顿了顿,又补充道,“按最高规格办。” 沈令沂在皇宫里飘了很久,她看着本来处处一片红色被替换成了白色,宫人们低着头,也看到城墙之上官员鸣钟,后宫妃嫔有人唏嘘不已,有人窃喜,有人惶恐。 …… 在一阵喧闹声中沈令沂醒了过来,一睁眼便对上母亲担忧的神色,“母亲怎的过来了?” 镇国公夫人见她醒了,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嗔怪道,“你这孩子,昨晚去哪了,怎累的睡了一天一夜,若不是太医信誓旦旦说你身体无恙,只是过于劳累陷入沉睡中,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沈令沂这才注意到外面天色都暗了,屋子里也是靠着烛光才亮起来的,她愧疚道,“让母亲担心了。” 镇国公夫人握住她的手,“无妨。”然后看着她梳洗过后用了一些吃食见她身体确实无碍,这才放心离开。 映月捂着胸口一阵后怕,早上辰时她见郡主迟迟未醒,只当郡主昨晚累到了,但快午时了还未醒来,她意识到不对劲,来到床榻前轻轻唤了几句依旧没有醒过来,便赶忙告知了国公夫人唤了太医过来。所幸,没什么大事。“郡主近来似乎有点嗜睡?” 沈令沂点点头,含糊道,“许是松懈下来了。”她琢磨着怕是因为梦境的缘故,昨晚的梦过于长过于真实了,以至于她现实中迟迟没醒来。 睡了一天一夜了,沈令沂也没了困意了,去了书房开始磨墨练字,思及昨晚梦境中的前世她唏嘘不已,若那真是前世,那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岂不是最后都没有善终。 第三十章 皇宫一处布置精致奢华的宫殿里,一身华服的女子媚眼如丝,正斜斜靠在床榻上任宫女给她按肩膀捶腿,端端是风情万种,明艳不可方物。 “皇后被禁足了,那皇上可有说将这六宫之权让本宫代理?”宁贵妃摆弄着手上精致的指甲状似不经意问道。 传话的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道,“李公公并未派人传话过来。” “行,知道了。”宁贵妃顿时失去了兴致,摆摆手让他下去,同时挥退了伺候的宫女。 太监立即退了下去,心道,本以为是个好差事会得到赏赐,这才抢着要来贵妃娘娘面前传达这个消息,没想到是吃力不讨好的,怪不得那些人都不愿意来。看来以后得多长个心眼。 她挥了挥手让宫女也退了下去,然后看向一直低着头没什么存在感的宦官打扮的人道,“我美吗?” 男子抬起头,唇红齿白,只是相比起寻常男子少了阳刚之气,多了几分阴柔之美,闻言他面无表情道,“娘娘自是极美的。” 宁贵妃起身走至梳妆台处,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确定依旧美貌无双,这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回头冲他嗔道,“想从你这听一句好话可真难。 男子走了过来,站在了宁贵妃身后,她习惯性靠在他怀里,舒服地眯了眯眼,“娘娘最近懈怠了不少?” 听到头顶传来的话,宁贵妃厌厌道,“皇上最近不爱来后宫,我能有什么办法。”说完她抬头看着他,用手挠了挠他的下巴,柔媚道,“再说了,若是他来了,我们岂不是不能这般温存了?” 美人在怀,男子依旧无动于衷,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娘娘怎么会没有法子,只怕是不想。” 宁贵妃娇声道,“好嘛好嘛。我的确是疏忽了,不然这次皇后禁足,六宫代理之权该是落到我头上才是的。” 男子目光闪了闪,的确是错失了一个机会,虽然说只有三天,但是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宁贵妃收回了手,啧啧道,“这男子啊,就是薄情。”说着起身搂住男子的腰,“好在我还有三郞陪着。”依赖之意很明显。 男子直接推开了她,头疼道,“我先退下去了,你还是收敛点。”话里警告意味浓重。 宁贵妃从他旁边经过,在他耳边吹了吹气,用气音道,“三郞也会害怕呀,喏,我知道分寸。” 男子二话不说走了出去,宁贵妃可惜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真是不解风情呢。” 她走至软榻处,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盒软膏,打开之后,用右手指腹沾了一些,在左手手心仔仔细细涂着,待触及手心处的茧,她眼里有深深的厌恶,所以一向自己亲自动手涂抹。这几年的涂抹下,茧淡化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痕迹,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在浣衣坊的那几年。 宫里人人艳羡她能从宫女爬到贵妃的位置,不少心思不纯的人还有效仿的打算,但是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成功爬上龙床的也就被封了个答应才人便再无恩宠了。而她一路高升,恩宠多年,甚至有时候连皇后都要退让三分。 可那又如何呢?这深宫里,她连一个知心人都没有。家里贫苦,为了兄长能娶妻,她被迫入宫,每个月为数不多的月钱还得寄一大半回家里,刚入宫,因着美貌她被妃嫔处处针对,从一个普通宫殿的宫女被发配到浣衣坊干最辛苦的活,月钱也减半。拿不出钱来,家里那边也和她断了关系。 再又一次在冰水里洗衣服双手冻疮之后,她大胆地有了勾引皇上的念头,那些妃嫔不是说她长了一张勾引男人的脸吗,那她就勾引给她们看。但是计划哪有那么容易成功,浣衣坊繁忙她脱不了身,也没有见到皇上的可能。 直到那一晚,有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从黑夜里走出来,问她想不想从这里出去,她毫不迟疑答应。她很快有了和皇上偶遇的机会,凭借美貌得到恩宠,在他的帮助下一步步成为了风头极盛的宁贵妃。恰逢皇上当时想利用她压制皇后。但她对皇上何尝不是利用呢,那些曲意逢迎小心奉承都只是为了荣华富贵,或者说是为了不再受苦了。她前半生过的太苦了,好不容易舒心了那么一会。即便这恩宠随时会被收回。 …… 镇国公府这边,沈令沂一夜未眠,仍未觉得疲惫,洗漱之后去了主院同镇国公夫人用早膳,彼时,沈流安也在,晃着他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特别欠揍地来了一句,“妹妹,没睡傻吧?” 沈令沂捂着被敲的地方,抬头冲镇国公夫人告状道,“母亲,你看他。” 沈流安立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还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足足敲了三下,委屈道,“我的错,我的错,这下妹妹满意了吧。” 镇国公夫人好笑地看着这一幕,“你们啊,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说着有些怀念,好久未曾看到这一幕了。流安在外是好兄长的模样,实际上小时候没少欺负蕴蕴,两人也经常斗嘴。只是随着蕴蕴十岁以后女官来了之后就沉默了许多,流安也忙着去军营,两人的交集越来越少了。 沈令沂走过去亲亲热热挽住镇国公夫人的手臂,靠在她肩膀上撒娇道,“在母亲这,女儿永远都是个小孩。” 沈流安晃了晃折扇,叹气道,“得得,外人是我。我就不该来这,打扰您二位。”嘴里这么说着,却没有半分走的意思,施施然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镇国公夫人笑了笑,给沈令沂的碗里夹了一个水晶饺子,“尝尝味道如何?” 沈令沂刚来就注意到,桌子上的早膳一半是她喜欢的,另一半是兄长喜欢的,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夹起饺子轻轻咬了一口,急急咽了下去,然后抬头对镇国公夫人露出一个笑,“好吃。” 沈流安掩住眼里的漠然,同家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一顿早膳,他自然也发现了桌子上有一半是他喜欢的,只是吃到嘴里有些索然无味,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是又很快消散了。 用过早膳,镇国公夫人还有处理府里的事情,沈令沂和沈流安并未多留,两人同路了一段。 沈流安聊起昨日的事道,嫌弃道,“听说你昨日昏睡了一天,这么弱,我都不敢下次带你出去玩了。” 沈令沂微微一笑,“前天晚上我为什么出去,还不是为了兄长的桃花吗。” 沈流安摸了摸鼻子,提起这事,他自知理亏,嘀咕一声,“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桃花。” 沈令沂想到什么又道,“颜姐姐那边,我希望兄长也可以妥善处理。” 提起颜如是,沈流安正色道,“我会的。” 算了算时辰,沈令沂并未回院子而是带着映月直奔镇国公府门口,颜如是约了她今日去好味斋吃午饭。好味斋如其名,里面的饭菜是一等一的好吃,并且常年供不应求,老板娘亲自掌勺,有些达官贵人许以重金老板娘依旧不买账。 沈令沂熟门熟路的上了马车,在她掀帘进来的时候,颜如是下意识看了一眼镇国公府门口并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有些失落。 不过对上沈令沂的目光,颜如是还是收拾好了心情,同她道,“我还未回京就托人订好了百味斋的位置,今日刚好排到了,我聪明吧。” 沈令沂昨日昏睡的事情因着没有大碍,府里压了下去,故颜如是并不知道这件事。 颜如是拿出糕点,方才早膳聊着的时候吃的多了,沈令沂还有些撑,但对上她亮晶晶的目光又不好拒绝,于是吃了一小块,这才道,“我刚和母亲用过早膳。”示意自己不能再吃了。 侍女收到示意立即把糕点收了回去,拿出了一壶热水。 颜如是懊恼道,“是我疏忽了。”下意识投喂习惯了。 沈令沂笑了笑,俏皮道,“无妨。颜姐姐的糕点太好吃了,是我馋了,怎么能怪颜姐姐呢。” 到了百味斋,两人下了车,百味斋都是一个个独立的雅间,显得大厅空荡荡的,四处用繁花藤蔓点缀,冬日里的花较少,此刻看到的更多是一种特制的观赏性的繁花藤蔓,清新雅致。在这聊天吃饭都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侍女报了号数,立即有小二领着她们前往雅间,路上经过一间雅间时,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沈令沂眉间微蹙,颜如是停了下来对上她不解的视线道,“秦滢的声音。”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沈令沂觉得不妥,她对秦滢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冲她摇摇头。 颜如是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拜托的手势,沈令沂有些无奈,打算离远点等她,恰逢此时那雅间的门开了,秦滢正好怒气冲冲走了出来和她们四目相对。 身后一男子追了出来,“郡主,退婚的事情我们还可以再商议商议。” 第三十一章 秦滢觉得丢脸极了,尤其是对上颜如是明显看热闹的样子,回头冲男子大喊道,“本郡主说了,必须退婚!” 次辅之子被这么一吼,脸色也挂不住了,梗着脖子道,“此事郡主还未和王爷说,怕是做不了主。” 秦滢冷笑,“父王定会同意的。”宴宿洲已经是首辅了,当初若不是因着他是次辅嫡长子有成为下一任首辅的可能性,她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这样风流成性,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怎么配的上她。 “平阳郡主又见面了。”颜如是笑吟吟地看着秦滢道,话里有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秦滢想起上次的事情还有点屈辱,但到底顾忌这什么,没再出言不逊了。 次辅之子这才注意到她们的存在,行礼道,“宜华郡主,栖蕸县主。”想到刚才这么耻辱的一面被这么多人看到,更觉不堪,心里对秦滢怨恨多了几分。若不是因着秦滢的身份,他也不愿和她定亲,他喜欢的事温柔似水的女子,而不是娇蛮任性的郡主。 颜如是难得看秦滢忍气吞声的模样,饶有兴致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分,反倒觉得无趣了,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心情极好的拉着沈令沂往前走。 看着她们进了包厢之后,秦滢将腰间的鞭子抽了出来,一挥手直接抽在次辅之子身上,怒喝道,“滚!” 次辅之子吃痛地叫了一声,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秦滢,但到底不敢做些什么,甩袖离开了。寻思着他回去定要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父亲,让父亲去退婚。退婚,必须退婚,而且还是得他们这边退婚。 另一边颜如是进了雅间之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刚才秦滢那模样,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感觉又找到可以嘲讽她的点了。不过这秦滢也太功利了,这次辅之子没了当首辅的可能性就执意要退婚了。” 沈令沂不太清楚其中缘由,不予置评,不过看着颜如是这么开怀的样子,她也抿唇一笑,“颜姐姐高兴就好。” 颜如是哼了哼,“主要是解气。让她上次抢我给你挑的步摇。” 沈令沂好笑地点点头,宠溺地看着她,“是是是,都是她的不对。”美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谁让美□□人呢。 菜是提前点好的,很快菜就端上了来了,美食在前,颜如是也没功夫去想颜如是了,忙着给沈令沂投喂,“这个好吃,尝尝,这个也好吃。” 百味斋是三年前开的,沈令沂并没有来过,或者说是没有时间来,所以她还是第一次吃,吃了第一口她就眼前一亮,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这百味斋一座难求。 吃完之后,颜如是感叹道,“也就这么一次了。我还是半年前托人预订的呢。现在才排上号。”百味斋由于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掌勺,精力有限,所以是限量供应,又是面对整个大周,是以慕名前来的人不少,每次名额都被一抢而空。 沈令沂也觉得遗憾极了,她本以为这几年她口腹之欲淡了不少,没想到只是没有吃过真正好吃的。皇宫御膳房的饭菜也是一等一的好吃,只是再好吃,吃了这么些年了,她也有点腻了,何况御膳房的饭菜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新意。 百味斋的菜不仅可口,而且样式繁多,仅仅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是一种视觉上的盛宴。 沈令沂思考了一下,真心实意的发问,“如果把百味斋买下来有可能吗?”她钱倒是不缺,买个百味斋应该可以? 颜如是摇摇头,“也曾有富商因为喜欢百味斋的味道,想高价买下百味斋,被百味斋的老板娘拒绝了。” 沈令沂想了想,也对,肯定也有人有过和她一样的想法,若是能成功的话,百味斋就不会存在这么多年了,只能一本正经安慰自己,“美食是大家的。”实际上她只是想拥有一个随时可以来吃饭的权利。 颜如是戳了戳她的脸蛋,豪气道,“等你来了江南,我带你吃遍江南美食。” 沈令沂点点头,补充道,“还有看遍江南美人。” 颜如是抛了个媚眼,红唇轻启,“怎么,是我不够美吗,蕴蕴竟要看别的美人?” 沈令沂立即正色道,“那必须是颜姐姐。”咳咳,美人还是想看的,到时候偷偷看看。 颜如是洞穿了她的心思,无奈道,“看看看,美食和美人都会有的。” 沈令沂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扯了扯颜如是的袖子,讨好道,“颜姐姐最好了。” 颜如是被哄得心花怒放,点了点她的额头,“还看什么美人,你看自己不就好了。”在她看来,相比起她的美艳不可方物,沈令沂清丽脱俗谪仙的美更是令人惊艳不已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便离开了,刚到百味斋门口正准备上马车,小二提着一个食盒追了上来,“这是我们老板娘做的糕点,送给二位。” 颜如是奇怪道,“我们并未点糕点。”或者说百味斋也根本没有糕点卖。 小二笑着道,“老板娘觉得二位合眼缘便送了,二位收着就好。”说着又递了一块牌子过去,“二位想来随时可以,不用预订,只需拿出此令牌,便会有人带你们去专门的雅间。” 沈令沂婉拒道,“无功不受禄。劳烦替我们谢过老板娘,心意领了。” 小二坚持道,“老板娘说了难得遇到合眼缘的人,权当交个朋友,日后怕是有事拜托二位姑娘帮忙。” 沈令沂只当她们的身份被知道了,百味斋老板娘觉得有用的到的地方,故没再推辞了。 颜如是目光闪了闪,觉得里面是有隐情在的,来百味斋的人不乏有皇亲贵族,并未听说有哪位有殊荣获得独一份的雅间。 到了马车里,颜如是直接把令牌给了沈令沂,不等她拒绝便道,“你知道的,我对吃的没什么要求,给你最合适,更何况京城我也不会久待,除夕宴会之后便会离开。也就半个月之后就走了。” 另一边,百味斋一处雅间,一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的女子调侃道,“我特地为了留的一间雅间,就这么送出去了,还是打的我的名号。啧啧,倒是没看出潭光你也会做这种不留名的好事。” 宴宿洲被调侃了依旧从容,“让潇姨见笑了。她爱吃美食,比我更能欣赏这些。” 被称作潇姨的人见他没否认,挑眉道,“难得见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也好。”但是又迟疑道,“只是,若我没看错的话,这女子是宜华郡主,与当今太子指腹为婚。” 提起这事,宴宿洲眉眼有几分不快,“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男主短暂的出现了一次,咳咳。 小剧场: 宴宿洲:婚约快解除了。 秦瑕:??? 沈令沂:???, 第三十二章 很快到了皇后解了禁足的这一日,她立即派人宣沈令沂入宫,彼时沈令沂刚用完早膳不久,她昨夜睡的极好一夜无梦到天亮,当前来的公公行过礼之后笑着说皇宫派来的马车已经在镇国公府门口候着的时候,她便是想推拒都来不及了,有些无奈,只好带着青霜映月离开了院子。 在马车上,沈令沂一直在思考待会见到皇后时的应对,她大概能猜到皇后请她去所为何事,无非是打算和她说和太子的婚事,她有些头疼要怎么样委婉的拒绝又不让皇后生气。她已经很明白了,在太子和沈家之间,皇后必然是选择太子的。太子虽不是皇后亲生,但这么多年早已视如己出。眼下,她还不能和姑母关系变僵,于镇国公府百利无一害。皇上本就打算对沈家出手,若是皇后再与沈家离了心,那她们沈家更是孤立无援了。 到了皇宫门口,马车停了下来,沈令沂下了被扶着下了马车,刚站稳便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却难掩奢华的马车停了下来,宴宿洲和一名蓝衣男子下了马车,沈令沂恰好和他对视了一眼,当即扶了扶身子,宴宿洲也微微颔首示意。 沈令沂松了一口气,思及前几日的梦境,眼下见到了真人,她莫名的有点心慌,定了定神,往皇宫里面走去,刚进皇宫大门走了一段距离,她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四姑娘稍等。” 她停住了脚步,回过身便看到宴宿洲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正大踏步朝她走了过来,待那张清冽干净的面容离得近了,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这张脸的确是符合的她的审美的。 “四姑娘的步摇掉了。”宴宿洲将手里的步摇给她看。 沈令沂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是她的步摇,她下意识想接过来,刚想道谢,便觉得眼前之人离自己又近了一步,接着头上一沉,再抬头,宴宿洲手里的步摇已经没了,她摸了摸头上的步摇,有些诧异。 宴宿洲低低道,“抱歉,冒犯了。”嘴里说着抱歉,实际上坦坦荡荡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哪里不合适。 弄的沈令沂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拘束了,只好尴尬道谢,“谢过首辅。” 蓝衣男子这才追了上来,极为年轻,容貌也生的极好,只是在宴宿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平平了,他先对沈令沂行礼道,“宜华郡主。在下曲巡抚之子,亦是潭光的好友。” 沈令沂立即注意力被转移了,曲巡抚曲大人便是她都略有耳闻,皇上的倚重信任的臣子,拥有极大的权力,这几年四处巡视,揪出了不少贪官污吏,极大程度肃清了官场的风气,而他的长子曲星河也依旧才华出众,她当即道,“曲公子。”同时她也注意到了曲星河对宴宿洲的称呼,所以,他的字是潭光? 宴宿洲隐晦地看了一眼曲星河,有些不满沈令沂的注意力在他那,“郡主怎么匆匆进宫?可是皇后娘娘传召?” 沈令沂和皇后的关系人尽皆知,她也不意外宴宿洲能猜到,坦然道,“正是。” 早在宴宿洲走近时,宫人们行礼之后便远远避开了,此时说话只有他们三个人听得到,她忍不住下意识道,“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与他交谈寥寥数句却有种故人的感觉,不应该啊,分明他们仅仅只是知道彼此名字,宫宴中会遥遥打个照面,并无交集。便是梦境里也是她饮下毒酒之后才有的交集。 说完之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懊恼,自知失言,觉得自己简直糊涂了,这话怎么这么像话本子里公子调戏良家女子说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有什么企图呢,试图解释道,“我并无别的意思,我只是…” 宴宿洲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温柔又克制地道,“四姑娘该走了,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说完他冲她颔首示意,大步离开了,背影修长挺拔,曲星河很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郡主我们下次见”,也跟了上去。 待走至无人的地方,曲星河看着宴宿州啧啧称奇,“我可是亲眼看着某人用银针把人家姑娘的步摇打了下来,还控制着远了一段距离没有让那些后面跟着的宫人发现,然后又装好人声称自己捡到了还了回去。为了和人家姑娘说句话,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宴宿洲给了他一个眼刀,毫不留情道,“聒噪。” 曲星河可不怕他,继续揭他老底,“听说皇后宣人家姑娘入宫了,非要找个理由进宫,就为了这一番偶遇。这可比说书人讲的故事有意思。”想起宴宿洲刚才温柔的眼神,他觉得见了鬼了,想起那人的身份又摇摇头,有些为好友担心,欲言又止,还是没说话。 宴宿洲没想到曲星河脑子里想了那么多,只觉得他总算没有在他耳边聒噪了,安静了不少,想起方才给沈令沂插步摇凑近她时瞥到她耳朵微红,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心情极好,同时觉得看来这婚约必须得尽快解除了。想到这,他眼里有势在必得的目光。 另一边,沈令沂看着宴宿洲和曲星河走远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平静下来,她想起头上的步摇,有些苦难,他会不会插啊,不会头发已经乱了吧。待映月和青霜走近之后,她便问道,“可有不妥?” 映月明白自家郡主的意思当即道,“并未。”方才首辅离近之后,他们便被挥退离得远了,又低着头,故并未看到首辅给自家郡主插步摇的场景,只以为首辅将步摇还给了郡主,郡主自己插的,因着没有铜镜这才询问。 等到了凤栖宫门口,沈令沂刚准备进去没想到却碰到了盛装打扮的往这走来的宁贵妃。 宁贵妃丝毫不见外,笑着道,“郡主,真巧啊,本宫来给姐姐请安呢,不如一道?” 沈令沂只行礼道,“贵妃娘娘。”并未接宁贵妃后半句话。她深知姑母既叫了她来定然不会让宁贵妃过来,只怕宁贵妃是不请自来的。宁贵妃和姑母向来不和。 宁贵妃也不恼,依旧笑着,明艳不可方物。 沈令沂见冠了颜如是的容貌,宁贵妃虽美却不足以惊艳到她。 门口的关嬷嬷犯了难,她奉命迎沈令沂进去,但此刻宁贵妃也在,若是把沈令沂迎进去把宁贵妃晾在这,只怕这位会闹起来,甚至闹到陛下面前去,自家娘娘才刚刚解了禁足不能再惹陛下不快了,她只能派了身边宫女去告知皇后一声。 宫女很快回来了,在关嬷嬷耳边耳语了几句,关嬷嬷心里有底了,立即道,“二位请进,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宁贵妃毫不客气地率先走了进去,刚进殿内便捂着嘴笑道,“听说姐姐今日解了禁足,妹妹念得紧了,便立即来看姐姐了,给姐姐请安。”然后装模作样行了个礼。 沈令沂跟着进来,规规矩矩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听到宁贵妃一进来的话,本来就不悦的心情更是有点发怒了,但顾忌到沈令沂还是勉强冷静了下来。 两人落座之后,宫人很快上了茶,皇后挥了挥手,除了关嬷嬷其余宫人都退下去了。 宁贵妃见皇后一直没出声,想到自己被嘱托的事情,便道,“姐姐,妹妹没有打扰到你和郡主吧。” 皇后毫不留情道,“若是贵妃有点自知之明便该离开。” 宁贵妃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可怜姐姐被禁足了整整三日,陛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呢。不像我,陛下可从来没有禁足过妹妹呢。”又装模作样道,“许是姐姐太坚强了,妹妹这般柔弱,陛下应该舍不得。” 皇上对宁贵妃的恩宠一直都是皇后心里的一根刺,此时宁贵妃又如此直接点了出来,皇后也无法冷静了,当下也冷嘲热讽道,“贵妃的确得宠,可你就只有皇上的恩宠了。”语气依旧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 宁贵妃脸上一僵,但很快反讥道,“在这后宫,妹妹和众多姐妹求的不就是皇上的恩宠吗?若是没了皇上的恩宠,那可真是可怜呢。” 皇后看了一眼沈令沂,到底顾忌什么,唤了关嬷嬷,“嬷嬷,送郡主出宫回府。”然后面带歉意对沈令沂道,“蕴蕴,今日多有不便,姑母改日再派人来接你。” 沈令沂含笑答应,顺从极了。心里觉得这样无不可,也免了直接回拒姑母惹怒姑母的风险,她看了一眼宁贵妃,倒是不担心,以姑母的性子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自己在这,反而让姑母多有不便。她又冲着宁贵妃行礼这才往外走。 待沈令沂离开了,皇后直接道,“还用不着你来可怜本宫。本宫和你不一样,你除了恩宠一无所有,可本宫就是没有恩宠,皇上也不敢废了本宫。本宫在一日,你再得宠也只是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宴宿洲:我努力学武功,拥有深厚内力,只为能把心悦之人的步摇神不知鬼不觉地弄下来,再假装自己捡到了,才有机会和她说上话。 沈令沂:我的头发没有被插乱吧。 一众宫人低着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曲星河:我什么都看到了。 第三十三章 宁贵妃笑吟吟道,“皇后又如何,还不是夜夜点灯到天明,可妾身这个妃子却能得到皇上的百般恩宠。娘娘觉得是哪个好呢。” 皇后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没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亦或者说根本没把宁贵妃放在眼里,依旧高高在上。 宁贵妃恨极了她这样的姿态,“听说皇后刚入宫也是和皇上如胶似漆呢,听闻娘娘声音和晏王妃很像呢。”这是她从宫里老人那偶然得知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提到声音,皇后脸色变了变,她“砰”地一声把杯子重重砸在左手边的茶几上,“贵妃,放肆!”这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她和竹澜自幼一起长大,她身为将门之女爱骑射,竹澜身为首辅嫡次女爱书画,爱好截然不同的两人却成为了闺中好友,当时京中不少人都难以理解。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竹澜声音很像,相似到就连家人都可能会听错的地步,还曾经引以为豪,觉得这是莫大的缘分。直到秦霄登基不久以她的名义召已是宴王妃的竹澜入宫,强行将竹澜留在宫里,那段时间她看懂了秦霄看竹澜的眼里的深情,也终于明白为何秦霄总是喜欢听她说话。宫里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有人议论纷纷,说她是替身,第一次她手段残忍地让那些议论她的宫人们杖毙了,以雷霆手段让整个皇宫的人对此事忌惮不敢再提。 她虽身份尊贵,可在外传言一直不好,贵女们都道她高傲看不起她们,只有竹澜是唯一一个和她交心的。她知道真相后大受打击,与竹澜恩断义绝,最后只听闻竹澜以死相逼离开了皇宫。后来宴宿洲长大之后第一次回京参加宫宴时,她看着他眉眼和皇上的几分相似险些失态。 是以,宁贵妃此话无疑是触碰了她的底线,她头一次真正发怒了。 皇后毕竟久居上位,没进宫之前也是镇国公府尊贵的嫡长女,气势非寻常人可比,寻常时候是她没把宁贵妃放在眼里没去计较,眼下被如此挑衅她也变了心态,眼里全是警告。 “你信不信,便是本宫此刻赐下毒酒,要了你的命,皇上也不能把本宫怎么样。而这就是本宫和你的区别。” 话落,宁贵妃冷汗直冒,呼吸都有些急促,她很清楚皇后说的是实话,更知道若是惹急了皇后她真就死路一条了,当即行礼赔罪道,“是妾的错,冒犯了娘娘,请娘娘原谅。”她想起告知这件事给她的嬷嬷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皇后不可提及的痛处。 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宁贵妃,忽绝无趣,不明白眼前这人除了一张脸还有哪里拿的出手的,竟让秦霄恩宠了这么些年,虽然她也隐约明白秦霄有让宁贵妃在后宫牵制她的意思。 “贵妃冒犯本宫,禁足十日。来人送贵妃回去。”很快有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宁贵妃做了个请的手势。 直到宁贵妃回到她的寝殿,想起皇后当时的眼神,她依旧心有余悸,那一瞬间皇后是真的想杀了她。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男子上前道。 宁贵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埋怨道,“都怪你,非要让我这个时候去挑衅皇后,我如今都被禁足了。”若不是三郎非让他去凤栖宫阻止皇后和宜华郡主见面,她也不至于得罪了皇后。虽然之前她也没少得罪,可这次皇后是真的动怒了。 男子目光闪了闪,将人搂在怀里,安抚道,“十日罢了,我会陪着娘娘的。” 宁贵妃靠在他怀里,气消了不少,依赖极了,“三郎,我只有你了。” …… 另一边沈令沂离开凤栖宫后并未急着出宫回府,而是径直去了东宫。 彼时秦瑕依旧在书房批改奏折,见她来了倒是颇为意外立即起身走了过去,“你今日怎么来了?”话里有着明显的笑意。 沈令沂开门见山道,“姑母宣我入宫。”见秦瑕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她便猜到皇后是刻意避开了东宫的耳目。知晓她今日会进宫的人并不多。 秦瑕眉心微蹙,“母后寻你何事?”他也明白过来母后是特地不让他知道的,想瞒着他。 沈令沂并不打算对他隐瞒,将那日皇后书信一事以及今日急匆匆被传召入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道,“宁贵妃恰巧来了,姑母还未来得及提便让我先走了。” 秦瑕面带歉意,“是我疏忽了,这件事我自会跟母后说清楚。” 沈令沂定定看着他,“那便劳烦殿下了。”她瞧着秦瑕现下除了清瘦了点,脸色苍白了点,倒是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也不知为何前世病情会恶化到那个地步。东宫守卫森严,也断然不存在被加害的可能性。秦瑕虽不是皇上唯一的儿子确是最出色的一个,暖阁的修建也足以看出皇上对他也是爱惜有加。其余皇子平庸至极,且早早在及冠之后就被封了封地,前往封地去了,并未留在京城。 秦瑕愣了愣,无奈笑了笑,“蕴蕴,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生分。”左手无意识捻着佛珠。 沈令沂也不想如此,她与秦瑕自小青梅竹马长大,在她心里秦瑕甚至胜过兄长,他们是好友,亦是亲人,可秦瑕他更是大周的太子殿下,她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生疏又客气道,“宜华替沈家谢过殿下。” 无形的隔阂终究还是横在他们之间,秦瑕张了张嘴,向来从容淡定,慢条斯理的他,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末了,他宠溺地笑了笑,用着清润懒散的嗓音配合她道,“郡主不必多礼。” 沈令沂想起梦里,他临死之前求的都是沈家的周全,她突然有些不忍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秦瑕能平安度过这一生,最后寿终正寝,而不是被病魔折磨半生,最后又早早与世长辞。 她重活一世,改变了兄长的命运,眼下亦在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何秦瑕不可以?他那般惊才艳艳,深得大周民心,深受百姓爱戴。 赵公公亲自将沈令沂送到了皇宫门口,目送沈令沂上了马车,这才回了东宫,“殿下,郡主回去了。” 秦瑕道,“孤知道了。你去查查宁贵妃怎么突然去凤栖宫了,还好郡主撞上了。”就连他都不知道沈令沂进宫了,宁贵妃怎么会知晓,还恰巧那个点去了凤栖宫。他不相信所谓的巧合,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是人为罢了。 赵公公立即答应下来,今日郡主进宫他却没能提前知道已经是失职了,此刻只想将功折罪,立马去查了。 当晚,沈令沂又入梦了,她困于梦境里自己的身体内,能感知身体的情绪,身体的不适与痛苦,依旧不能控制,只得以旁观的角度看待梦里的一切。 宴宿洲看着面前人消瘦的面容,克制隐忍道,“皇上已经下旨念镇国公府功劳,绕沈家大房和三房一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 “沈令沂”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淡淡道,“那首辅何时让我离开。”她也想早点见到父母和兄长,贬为庶民总比没了性命强。 宴宿洲沉默了,哑着嗓音开口,“四姑娘身子还需将养着,怕是不宜出府。” “沈令沂”直接道,“首辅,我自知时日不多,余下的日子只想和家人好好在一起。” 宴宿洲听着她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对他来说如此残忍的话,他险些问出一句,“那我呢?”,终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故作无情道,“四姑娘若是离开了晏王府,潭光怕是不日就会被人弹劾犯了欺君之罪。”他舍不得她受苦,亦不愿意让她受苦。 闻言,“沈令沂”黯然神伤,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道,“那能否麻烦首辅将我的灵柩送回江南外祖家。”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怕是撑不过三个月了。 宴宿洲听不得这话,冷冷道,“我无法答应郡主。”说完大步离开,不敢再看她一眼。 待他离开,映月和青霜才敢进来,两人的眼睛都肿了,明显哭过了,“郡主。” 沈令沂将沈家除了二房被赦免的事情和她们说了,然后道,“眼下我无法离开,我是希望你们能跟随沈家去江南。”沈家定然在京城待不下去了,最好的选择是去投奔江南外祖家,她相信父母也会做这个选择。 映月和青霜齐齐摇头,带着哭腔道,“奴婢哪都不去,奴婢要陪着郡主。” “沈令沂”也是不舍的,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这两个侍女自小陪她长大,便是念着主仆情分她都希望她们能好好的,这晏王府人生地不熟的,何况她时日无多了,最好的办法是让她们回沈家去。 “郡主,宫里的赵公公来了,说想见您一面。”有侍女在外间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赵延?“沈令沂”惊讶极了,她对赵公公身为秦瑕的总管太监的赵公公自然不陌生。想到秦瑕,她道,“让他进来。” 第三十四章 赵公公很快进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他明显憔悴,仿佛苍老了很多岁,看到“沈令沂”后老泪纵横,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悲切,“奴才见过郡主!” “公公不必多礼。”“沈令沂”示意映月把任扶了起来,“不知公公此番前来何事?且公公怎会知晓我在晏王府?”最后两个问题她是真的很疑惑,外面的人应当都已经知道她被赐下毒酒了。 赵公公犹豫了一会,“奴才接到一个人的信,信中说郡主您在宴王府。”起初他是不相信的,那可是皇上赐下的毒酒,郡主怎么可能还活着,直到他凭借自己多年的人脉打探到晏王府近日的确有异样,他费尽心思见了宴宿洲从他那得到了证实,提出想见郡主一面,宴宿洲只道,“她若是想见即可,全凭她的意愿。” 他当时反问了一句,“首辅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皇上?” 宴宿洲似笑非笑看着他,“公公是个聪明人,便是公公犯了糊涂,我也不会让你有命将消息传到陛下那之前。公公若不信,不妨试试。”话语里威胁意味很明显,更多的是没将赵公公放在眼里。 “沈令沂”皱了皱眉头,“那信上可有线索。”她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单是能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就已经让人觉得细思极恐了。 赵公公摇摇头,将手上的盒子递了过去,映月接了过来。 “沈令沂”疑惑地看着盒子道,“公公这是何意?” 赵公公的手在颤抖,他悲痛道,“郡主还是亲自打开看看吧。” “沈令沂”好像隐约猜到和秦瑕有关,她示意映月将盒子拿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沓厚厚的房契,她翻了翻,里面是大周各个地方的房契,有着官府的公印,而每一张上都是她的名字,她心里猛地一震。 赵公公见她打开了盒子,在一旁适时开口道,“这是殿下三年前开始命人四处搜罗的,大周各个地方的房契,都是按照您的喜好找的院子。”顿了顿,他又道,“殿下一直知道郡主您想游历天下,不喜被束缚,他从一开始就为郡主安排好了。房契,盘缠,暗卫,都一一为郡主您准备好了的。三年前流安世子出事后,殿下他不能解除婚约,您应该也知道,那个时候若是您和殿下的婚约解除了,京都众人便会以为殿下和娘娘放弃了沈家大房,您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但是殿下已然打算放郡主离开了,殿下从未想过将您困在宫里,他想换您自由,让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平安喜乐。” “沈令沂”手里抚摸着手上的房契,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他并未和我说过这些。”甚至于三年前兄长刚出事时,她还怨过他不愿意出面解除婚约,分明他承诺过她无论何时只要她不愿,这门婚约都可以解除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了。她以为他变了,原来只是她未曾相信他。 赵公公哽咽道,“殿下他有太多身不由己,更何况殿下身体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他看着殿下缠绵病榻却依旧时时挂念郡主,忧心沈家,好几次从昏迷中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郡主如何了。 映月捂着嘴也险些哭出来,殿下对自家郡主的情意竟是如此深厚。 “沈令沂”低着头,眼神有些空洞,她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没了想说话的欲望。 赵公公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郡主,殿下说他此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而这何尝不是整个大周的遗憾? “沈令沂”没有说话,她闭了闭眼睛,脑海里都是昔日和秦瑕的点点滴滴,她对秦瑕虽没有男女之情,对她而言秦瑕一直是亦兄亦友的存在。 沈令沂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悲痛,她也很惊讶,没有想到秦瑕原来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一直以为前世的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是父母都不赞成她四处为兄长求医。而她想游历天下的愿望只在很小的时候和秦瑕提过一嘴,未曾想过他竟记了那么多年。自从皇后派了女官教导她过后,她也认清了自己以后要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的事实,她成了众人眼里完美无缺的未来太子妃,众多贵女的典范。夸赞和荣誉一直都不缺,可身边却没人知道她真正想要什么,于是她将众多心事倾诉于书信之中,她心动于通信之人的所见所闻,那是她觉得此生都不会过的人生。 映月在一旁劝道,“郡主您要保重身体,殿下定然不愿意看到您如此伤心的。” 话落,赵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再次开口,“那日殿下刚醒来得知郡主您被赐毒酒的消息,悲痛之下薨了,临死之前殿下在陛下这为沈家求得了恩典。郡主,您是还活着,可殿下他……东西已送到,奴才告退,郡主安好。”说完他深深行了个礼,往外走出,刚走出没多久,他便听到里面传来惊呼“郡主!”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整个人阴恻恻的。 “沈令沂”听完赵公公的话后,大受刺激,竟是因为她?她之前还疑惑为何秦瑕如此突然,通透如她一切都明白了,当听到秦瑕临死之前都念着要护住沈家,她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最后终是嘴角溢出点点鲜血,彻底没了意识晕了过去。 在“沈令沂”晕过去的那一刻,沈令沂感觉自己能动了,她凭着直觉跟了出去刚好撞见了赵公公脸上的笑,她明白了赵公公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些的。 她看着赵公公去了假山一处偏僻角落,上次在小厮处见过的黑衣人也在那,只见黑衣人开口问道,“我还担心公公会下不去手呢?” 赵公公冷声道,“沈令沂背叛了殿下,若不是因为她,殿下怎会不在人世。我要她日日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夜夜想起殿下对她的好,这才算赎罪。”眼前这人告知了他沈令沂活着的消息,在从宴宿洲那得到答案后,他就认定沈令沂背叛了殿下,以他对宴宿洲的了解,那人怎么可能冒着欺君之罪救下沈令沂。枉费殿下对她一片情意,甚至到死都在为了她护住沈家。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杀了她,让她去黄泉陪着殿下,后来又觉得太便宜她了,况且他深知十有八九成功不了,那他便诛心。 沈令沂听完赵公公的话,叹了一口气,深知赵公公是误会她和宴宿洲的关系了,其实她也不解宴宿洲为何会救下她还如此照顾她。她知晓这是梦境,知晓这应该是前世发生的一切,故并未多纠结,一心想多听他们说几句,找点线索。她觉得黑衣人是真的神通广大能在守卫森严的晏王府来去自如,思及黑衣人上次的轻功她又有些明白了。按理来说她现在能飘是可以追上黑衣人的,只是她出不了府。 黑衣人并未再说话,使了一个轻功飞快离开了,沈令沂试着跟了上去,发现自己还是出不了晏王府,只好作罢。 待沈令沂回到假山看到的便是赵公公倒在地上,面色紫青明显没了气息,旁边还有散落的瓶子,看来是服了毒药,她沉默了许久,心情很不是滋味,即便她知道赵公公的出现给了前世的自己沉重的一击。 赵公公其实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了,每次见了她都是笑眯眯的,小时候她每次去东宫他都会备上好吃的糕点,即便她知道那是秦瑕的吩咐,可她也能感受到他准备这些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 她越来越想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了,一环扣一环,幕后之人不仅心思缜密,势力也极广。而且她不明白幕后之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待她回到院子里,依旧是沉重的氛围,太医已经把完脉了,摇摇头,抓了抓胡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老夫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受刺激了,不能受刺激了。” 映月自责不已,“都是奴婢的错,应该拦着点的。” 宴宿洲很快也赶了过来,听闻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后,冷声道,“查!”同时他心里也极为后悔,明知道她不能受刺激,万万没想到赵要会说这些话。他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阻拦了秦瑕的人见她,怕她会怨他,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赵延是有备而来,竟如此大胆。 “赵公公的尸体在假山处发现了。”听完侍卫的禀报,宴宿洲攥紧了拳头,“派暗卫守在院子里,不准再放任何人进来。”事实上他也不想如此,但是如今情况下只得如此了。 沈令沂看着宴宿洲在床榻前看了她的身体很久很久,看着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身体,快碰到的时候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别怕,你等我。”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又急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有个大反派,前面有出现过的,有没有人猜一下,猜的话以后写到的时候会发红包【期待地搓搓手】 第三十五章 见此,沈令沂没有追上去,她大概知道宴宿洲应是入宫去了,左右她出不了这晏王府,她跟着太医回了他的院子,看着太医焦急地来回踱步,愁眉苦脸,嘴里喃喃道,“一个月了,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了,这让我怎么和首辅交代啊!” 沈令沂听完微微叹息,原来前世她也仅仅只是多活了一个月,她看着太医翻阅了各种医书典籍,最后瘫坐在地上,已然是彻底放弃了。 她又回了院子,看到映月和青霜两个人边照顾着她的身体,边默默流着眼泪,还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 恰逢屋外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沈令沂飘了出去,站在院子中央,雪穿过她落在了地上,她看着一片白茫茫的天地,莫名一种无助感,她前世结局不得善终,突然觉得如果若是真的一杯毒酒死了也未尝不是解脱。可前世的她分明是病痛抑郁而死。应当真应了赵公公那句话,在活着的时候“日日活在了痛苦与悔恨之中”,即便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可数次梦境里她在这里体验了所有的感受,情感早已共鸣。 …… 翌日,沈令沂醒过来时,发现脸颊两边满是泪痕,她伸手抹掉,坐了起来,将头埋在膝盖里,依旧沉浸在梦里的一切,久久不能释怀,默默流着眼泪,哭完以后,她心情好多了。唤来了侍女梳洗了一番,思及自己有些肿的眼睛,让人用热水敷了一下,还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着重在眼睛处上了妆。 映月自是瞧见了自家郡主明显哭过的样子,她有些欲言又止,又见郡主心情极好的样子,终是没有再问。 沈令沂照常去了主院陪镇国公夫人用早膳,同她说起了昨日的事,昨日宫里催的急,她只能派人同母亲说一声自己被皇后召进宫的事。那会从东宫回来她便想同母亲说的,只是彼时母亲刚好去参加交好的夫人举办的宴会去了。 镇国公夫人听完以后,沉吟道,“怪不得昨日宫里传来消息宁贵妃顶撞皇后被禁足了。” 这事沈令沂也是知晓的,她想起昨日宁贵妃的态度,猜到姑母让她离开应是顾忌她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宁贵妃的确逾越了,被禁足也不冤。姑母刚刚解禁也算是用宁贵妃立了威,告诫后宫妃嫔,她终究是皇后,便是受宠如宁贵妃也得任她处置。 “昨日,你父亲又上奏折请封立你兄长为世子了,只是陛下并未立即给出答复。”镇国公夫人忧心忡忡道。 沈令沂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皇上这是在打太极了,不想立却又一时找不到借口了。她有些担心皇上会不会再次对兄长下手。想起那日秦瑕对她的保证,她稍稍放下心来,前世她未能相信秦瑕,这一世,她相信秦瑕会护住沈家。只是承诺是一回事,护住沈家并非秦瑕的事,若皇上执意赶尽杀绝,她只好尽快带着沈家全身而退。荣华富贵没有平安重要。 用完早膳,沈令沂又陪着母亲在院子后面散了会步,这才离开了主院,在路上撞见了刚好练完剑的沈流安,“兄长。” 沈流安看到她来的方向,笑着道,“又去陪母亲用早膳了?” 沈令沂点点头,“刚好找母亲有点事。” 沈流安幽怨道,“母亲向来疼你,都没见她喊我一起。” 沈令沂哪能不知道自家兄长是故意这么说的,没好气道,“是是是,没喊你,可您是大忙人,我们哪敢打扰您。” 沈流安摸了摸鼻子,自知碰了灰,无奈道,“每次都说不过你。” 沈令沂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去书坊一趟。” 沈流安狐疑道,“买个书需要你亲自跑一趟?”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企图看出点什么来。 沈令沂下意识有些心虚,很快理直气壮道,“挑选书的快乐你不懂。” 沈流安悠悠道,“怕是去挑些不正经的书吧。”自家妹妹喜欢看话本子的事他作为兄长当然一清二楚。有段时间见她这么沉迷,还让小厮买了几本,结果发现看不进去,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还没有练剑有意思。 沈令沂可不怕他,瞪他一眼,反驳道,“话本子哪里不正经了。” 沈流安双手举了起来作投降状,直接道,“我的错,我的错。” 沈令沂见此,不再和他计较了,“这还差不多。” 沈流安打着商量道,“不如我们一道?”想到什么又迟疑道,“你一个人?” 沈令沂知道他的意思,“去书坊是临时起意,我并未约颜姐姐一起。不过,兄长,你又不爱看书。你去做什么。”兄长一向看到书就头疼,明明长了一张书生脸,若是旁人第一眼见了定会觉得他饱读诗书,实际上兄长正是不喜读书不想参加科举考试才会早早去了军营。但是不喜读书不代表不读书,兄长还是会看兵书,学习排兵布局。父亲倒是乐见其成,毕竟镇国公府是将门之家,家中男子习武参军是最好的出路,家族也后继有人。兄长最后也的确没让父亲失望。 沈流安不服气了,“我就不能看书了?我看兵书还不成嘛。” 沈令沂想了想,“那行。那你骑马,我刚好多买几本,劳烦兄长帮我拎着,这样映月和青霜轻松点。” 一旁的映月青霜对视了一眼,都忍俊不禁了。 沈流安认栽,“行,听妹妹的。那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你先去门口等我。” 沈令沂催促道,“那你快点。”说完带着映月和青霜往镇国公府门口的方向走去,门口早有马车候着,正是她常用的那辆,马车上有厚厚的毯子,她捧着热水一边看书一边在等沈流安,这本游记写的还挺有意思。 今日雪停了,太阳也高高升起,虽只有一点点暖意,但比之前几日的严寒好了不少。故沈流安只稍微穿的厚实了点,大氅都没披,先和沈令沂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来了,然后一个翻身上了马,同马车并列行驶。 这段路不仅宽敞人也少,他还有功夫同沈令沂闲聊, “想好去哪家书坊了吗?还是常去的那家?” 沈令沂回道,“听说前几个月开了不少书坊,我琢磨去瞧瞧。” 城东街道有专门一条街都是书坊的,她到时候看哪个合眼缘就进去逛逛。 待马车停下来之后,沈令沂兴冲冲下了马车,下之前不忘戴上面纱,避免一些麻烦。虽说如果熟的人,面纱是挡不住的,但是她实在是不想被一些没说过几句话的贵女认出来然后被迫寒暄。 沈令沂逛了一圈,发现许是今日天气好的缘故,每家书坊都人来人往,她单单看着便没了想进去的欲望,她常去的那家只对一定数量的人开放,人倒是不多,但她今日不想去那家。 再往远走了些,都快到这条街的尽头了,沈流安在后面道,“我的姑奶奶,这么多家您怎么硬是一家都没看上的。” 沈令沂任性道,“人太多了,不想进去。” 沈流安好声好气道,“那常去的那家呢,那人不多,我们去那?” 沈令沂歪了歪脑袋,狡黠道,“可是那家我今日不想去。” 沈流安扶额,“再走一段路就到尽头了。那咱这书还买不买了?” 沈令沂突然眼睛一亮,指了指不远处一家明显新开的冷冷清清的书坊,“我们去那家。” 沈流安闻言松了一口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又迟疑了,“这家书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人都是从众的,一个客人都没有他难免会觉得这家店有什么问题。 沈令沂打量了一下周边明显偏僻的环境,再瞥了一眼门口立起的牌子,上面写了一些书的价格,明显有点高了。位置偏僻,书价偏贵,怪不得没有客人呢。 她还是打算进去看看,书贵点倒是其次,她比较看重书的类型和纸质。只要对得起价格就可以。 沈令沂赶紧拉着沈流安进去了,刚一进去她就发现书坊外表其貌不扬,里面却别有洞天,古朴大气,相比起其他书坊陈列的书,这里还有供人看书的位置。每本书分类齐全,一眼便看出纸质极好。最让她满意的是这里的书有一大半都是话本子。 “姑娘公子看看,这都是最新的书,尤其是这些话本子。”清润带着点笑意的嗓音响起。 沈令沂抬头望去,便看到一少年坐在轮椅上,身边有一书童站在身后,少年眼带笑意,眸光亮得惊人,容貌虽只称得上青秀,但是难得的是一身朗月风清,让人见之难忘。 与此同时,沈流安也看到了少年坐着的轮椅,他右手无意识成拳,整个人都紧绷着,眼里闪过深深的厌恶,一瞬间有些陷入了魔怔。 “兄长?”沈令沂很快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出声询问,有些担忧。不过她并未来得及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今天去锁味买了好多吃的,开心。 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三十六章 沈流安很快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他冲沈令沂笑了笑,挥了挥折扇敲了敲她的头,“方才想起一件事有些入了神了。” 沈令沂有些狐疑看他一眼,知道他是不想多没再为难,转头看向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公子可是这家店的主人?” 少年微微一笑,对着两人颇为热情道,“二位请坐。” 沈令沂有些迟疑,和沈流安对视了一眼,两人走上前坐了下来,这是一个单独的空间,位置宽敞,环境清幽,茶香缭绕。 少年亲自给他们泡了茶,书童将茶杯一一递了过去,“二位请。” 沈令沂谨慎地没有喝,沈流安也是,两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的防备的,在这一处偏僻的书坊又只有他们四个人在此处。 少年见他们没喝,有点失望,眼巴巴地看着沈令沂,满是祈求,“这位姐姐,喝喝看嘛,很好喝的。” 被一个明显比自己大的少年叫姐姐,沈令沂是拒绝的,但是对上他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弯弯的睫毛,她又可耻的心软了,少年的容貌虽然只称得上清秀,但那双眼睛澄澈透亮,漂亮极了。 思及她和这家书坊没什么恩怨,身边也有侍女和兄长在,沈令沂轻轻抿了一口,眼镜一亮,少年并未夸张,唇齿留香,便是她爱茶如此一向对茶挑剔的人都忍不住赞一句,“好喝。” 少年有些羞涩道,“谢谢。”然后又忙让书童拿出了糕点和一些零嘴,看着沈令沂,仿佛脸上写着“快吃”两个字。 书童嘴角微抽忍不住道,“二位是我家公子的第一位客人,所以公子热情了点。二位不必有负担。” 沈令沂有些了然,对上少年祈求的目光,忍不住尝了尝糕点,打算等会多买点书回去,不然白吃白喝的实在过意不去。 沈流安冷不丁道,“冒昧问一句,公子这腿?” 一句话让气氛有点僵硬,沈令沂不赞同地看着自家兄长,哪能戳人家痛处呢,书童皱了皱眉,少年却像没事人似的,浑不在意道,“上个月去后山采药,失足掉下去了。被发现的晚了,这腿没保住。” 沈流安紧紧盯着少年,“公子心性倒是开阔,遭遇此番变故,还能如此开怀。”他本以为对方是自小的疾病,所以能早早接受。怎么会有四肢健康的人能接受得了之后双腿残疾的日子呢,不该是日日消沉,难以释怀吗?他知道双腿残疾意味着什么吗?他知道坐着轮椅会受到多少非议吗?他经历过吗?不,一定没有经历过,不然不会如此。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变故?你怎知这就是变故?”他托着下巴道,“看在你们是我这书坊第一位客人以及这位姑娘对我茶赞美的份上,那我不妨和你们聊聊。” “我乃医药世家柳家之子柳鹤,自幼学医,如今十八,在我十五岁那年被定下一门亲事,可这学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自小就告诉家人以后就想开一家书坊,拥有很多话本子,泡泡茶吃吃糕点。也不打算成亲生子,只想要逍遥自在,一个人快活。家人只当我年纪小,可十二岁以后我依旧坚持,父母强行压着我学医,不惜以死相逼,无奈我老老实实学了医,亲事也老老实实按照他们的要求定了。太没意思了,这样的人生。直到一个月前,我不小心跌落,医治太晚,落了双腿残疾的毛病。定亲的那家人来退了亲,父母不再强迫我学医,还准了我开书坊的请求。十日前刚养好伤,我便迫不及待开始布置我的书坊了,便是你们如今看到的。昨日刚开张,只可惜并没有人来。不过也不可惜,没进这书坊是他们的损失,我乐得自在。一双腿换来了我想要的人生。我觉得很值。” 话落,沈令沂对这个少年倒是有点刮目相看,她本来看到轮椅也在为少年感到遗憾惋惜,原来并不是,怪不得少年眉眼间没有半点阴霾。 沈流安无法接受,他道,“父母强迫,你便反抗。明明是你自己懦弱无能,无法反抗既定的人生,偏要把变故当成救赎,当成新生,可笑至极。”言辞极为偏执,他知道自己这样说极为不妥,但是没法子。 柳鹤冲沈令沂眨眨眼,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姐姐,你看他,他欺负我。他是姐姐的谁啊,可千万不要是情郎啊,他怎么配的上姐姐。” 沈令沂深知兄长失态了,有些歉意地看向柳鹤,同时扯了扯沈流安的袖子,眼神示意他别说了,听到柳鹤的话,她有些头疼,她和他也才刚认识不久,况且她明明比他小,他是怎么理直气壮喊出“姐姐”的。 “柳公子,这位是我兄长,他言辞不妥当之处,我替他赔罪。抱歉。” 柳鹤揉了揉眼睛,“既是姐姐的兄长,那我便勉为其难的原谅了。”然后看着沈流安正色道,“并非所有父母都是开明的,家父家母性子固执,亦无法接受我打算开书坊不成亲生子的想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亦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流安沉默了,没再说话了。 沈令沂赞赏道,“柳公子所言极是。”柳鹤身为医药世家一心只想开书坊也不打算成亲生子的想法可谓是惊世骇俗,他父母定然不会同意。都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了,柳鹤只能屈服了,阴差阳错的变故,对柳鹤来说何曾不是一件幸事?于他而言,一双腿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人生很值,其他人都无权置评。 柳鹤笑嘻嘻道,“还是姐姐好。” 沈令沂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我才十五,还未及笄。”大周女子十六及笄。 柳鹤假装落寞地道,“家中并无姐姐,我看旁人家有姐姐都觉得艳羡,我同姑娘有眼缘,见了便心生亲切之感。原是我冒犯了。”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沈令沂看着他不带掩饰的笑意,扶额,“你想叫便叫吧。”左右一个称呼。对方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柳鹤甜甜道,“姐姐真好。好喜欢姐姐。” 沈令沂对上他澄澈透亮的眸子,大抵猜到他的喜欢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就像喜欢糕点这种的,还真是个少年心性,“那柳公子应该喜欢了不少人。” 柳鹤毫不心虚,煞有其事地数着手指头道,然后绽放了一个笑容,“不多不多,也就七个。姐姐你刚好是第七个,是我最喜欢的呢。” 身边书童已经有些不忍直视了,面带歉意道,“我家公子喜欢好看的。” 沈令沂饶有兴致道,“可我戴着面纱呢。”单凭一双眼睛也能看出好看与否吗? 柳鹤眨了眨眼镜,无辜道,“姐姐,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我当然是看中了姐姐的心地善良。” 沈令沂心道,我觉得你就是以貌取人的人,露出一个明显不信的表情。 柳鹤作伤心状,幽怨地看了一眼书童,“木木,你不爱我了。” 书童名唤木衡,闻言他嘴角抽了抽,有些生无可恋,依旧配合着自家公子,“爱爱爱。” 柳鹤高兴了,转回头看着沈令沂道,“姐姐来买什么书,我送给姐姐呀。就当见面礼了,姐姐若有空常来看书啊。” 沈令沂这才想起正事,她问道,“这里可有兵书?”她记挂着兄长说想买兵书,但是她方才并未看到有。 柳鹤撇撇嘴,“我最不爱看的就是兵书了,所以没有。”然后看着沈令沂失望道,“不会吧,姐姐爱看兵书。”竟和他喜欢的不一样吗? 沈令沂解释道,“我兄长喜欢。” 沈流安恰在此时开口,“那我到别处去看看,你若买好了就回去,我们在马车处汇合。”柳鹤脸上的笑实在是太刺眼了,他待不下去了,再留下来,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点什么。 沈令沂点点头同意了,待他走了,她同柳鹤道,“买一些话本子。” 柳鹤兴致勃勃道,“话本子的话来我这书坊就来对了。”然后自己推动着轮椅开始给沈令沂介绍挑选。不知不觉,已经挑了五十多本了,沈令沂连忙道,“够了够了。我能看很久了。”再多拿不下来,想起沈流安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说帮他搬书。 柳鹤见是真的有点多了这才收手,“看完再来呀。没看完,姐姐也常来坐坐呀。我等姐姐!” 沈令沂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坦诚道,“有机会一定来,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时间。”来书坊是为了买话本子,一次性买了这么多,短时间内都不用来了,更何况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柳鹤执意不收钱,还让书童帮她们搬,沈令沂只好道,“你若是不收,我下次可不敢来了。” 柳鹤这才委屈巴巴地收了钱,送沈令沂到门口,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沈令沂也笑着挥手,待回了府里,她将前世千辛万苦求得的一些方子写了下来,派人送去给了柳鹤。她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是柳鹤自身学医多年应该能鉴别方子的好坏,哪怕能提供一些灵感也是好的。 第三十七章 这厢,柳鹤很快收到了沈令沂派人送来的方子,他看完方子,眼睛一亮,低低道,“姐姐果然心地善良呢。” 木衡好奇道,“信中写了什么?”他同自家公子关系一向极好,并不会避讳这些。 柳鹤将信直接递给他,左右只是一些方子,并不存在看不看得的说法。 木衡自小在医药世家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是懂一些医术的,看完当即有些激动,“我这就把方子给老爷夫人。” 柳鹤拦住了,笑嘻嘻道,“木木别着急啊。待我试探过爹娘的态度之后再给。”若是他被治好了还是得被迫学医,被成亲生子,那他不如不治了。一双腿罢了,比不上自由。 木衡明白了自家公子的言下之意,他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唇紧紧抿着,明显不开心,但是又知道自己干涉不了自家公子的决定。 柳鹤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浑不在意道,“现在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且放心,待我试探过爹娘的态度,若是尚可,我会好好治腿的。”若非不得已,也没人想要双腿残疾,便是他前十几年受困于父母,也从未想过自残。只是既然意外已经发生了,他便利用了这场意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木衡只盼着老爷夫人能接受公子的想法,公子也能安心把腿治好,想到什么,又道,“可要去查查那位姑娘的身份?” 柳鹤摇摇头,笑着道,“不必。日后有缘自会再相见。”又悠悠道,“况且,只怕便是我们想查也不一定能查得到。”那位姑娘言谈举止贵不可言,怕不是他能接触到的圈子。 …… 待沈令沂把那五十多本话本子将书架填满后,她有一种满足感,待用过午膳之后就开始靠在软榻上就抽出一本开始看了起来,再配上一些好吃的零嘴,格外享受。 末了,她没忘磨墨练字,映月在一旁服侍着,问及上午之事,“郡主,那位柳公子需要查查吗?” 沈令沂沾了沾墨水,头也不抬道,“不必。他的话可信。”与其去查柳鹤,她倒是想查查兄长是发生了什么,为何今日上午在书坊会失态至此?若非实在太明显,她也不愿意去怀疑兄长。 …… 御书房门口。 皇后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却被李公公客客气气拦下了,“娘娘,陛下在同首辅下棋怕是不便见您。” 皇后讽刺道,“是不便见本宫,还是不敢见本宫?” 李公公心里暗道不好,他真真觉得皇后娘娘胆子忒大了,这后宫妃嫔哪个对皇上不是温柔小意,伏低做小,便是她身为皇后不也得依附皇上,这般处处与皇上作对,惹怒皇上,对皇后她能有什么好处?也就皇后身后有镇国公府,不然换个别的势力单薄的皇后只怕陛下早就废后了。 “奴才这就命人通传一声。”说着他示意身边一个小太监进去。 御书房内,皇上正和宴宿洲对弈,已有一个时辰了,他看了一眼棋盘,认输道,“潭光赢了。” 宴宿洲谦虚道,“微臣不过是运气好了些。” 皇上感慨道,“朕登基以来,也只有同潭光对弈时能体会输的感觉。”他自知自己棋艺只能算中上,可这二十余年来,不管是臣子还是太子与他下棋都不敢赢他,连太子也只是每每与他打个平手,而宴宿洲却可以每次坦坦荡荡赢他。 宴宿洲没答话,低着头,看似恭顺,掩住了眼里的讥诮,秦霄一向多疑,故意输给他反而会引来猜忌,若是坦坦荡荡毫不避讳赢下棋局反而会得他另眼相看。 恰在此时,小太监在外间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求见。” 皇上听了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烦,只觉得皇后近日倒是越发没分寸了,上次乾清宫说闯就闯,眼下竟追到御书房来了。 宴宿洲很有眼色提出离开,“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皇上偏爱道,“下次朕定要再同潭光你切磋几回。” 宴宿洲行了个礼,走了出去,待走到外面见了皇后,他作揖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他象征性行了个礼,未等皇后出声便起身了。 皇后冷冷看着他,却又不便发作,只道,“这当了首辅就是不一样。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宴宿洲闻言,微微一笑,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娘娘这声音倒是和母妃极厢。听闻娘娘还未出阁时与母妃是闺中好友。” 皇上脸色猛地一变,看着他眉眼五官和皇上以及钟竹澜的几分神似,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方才去传话的小太监出来了,“娘娘,陛下有请。”她抬步往御书房走去。 宴宿洲眸光幽深,看着皇后进了御书房,这才往外走。他身姿挺拔,一身威压,所过之处,太监宫女纷纷避让行礼,心中皆莫名觉得惧怕。 “皇后可有事?”皇上见皇后进来了不耐烦问道。 皇后刚才本来就在宴宿洲那受了刺激,此时想到方才她在御书房外冷风中等,而宴宿洲却和陛下在这对弈,她情绪也上来了,讽刺道,“怎么臣妾来不得?怕臣妾打扰了你们父子难得的相处?” 此时书房内并无其他人,她也不必顾忌太多,直接说了出来。 皇上揉了揉眉心,“不要无理取闹。” 皇后声音悲切,“在陛下眼里,臣妾就只是无理取闹吗?”她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她对他有爱,有恨,有怨,这么多年了,她耗了后半生在这,到头来,他对她只有不耐烦,只有厌恶。 皇上习惯了她的强势的一面,感受到她蔓延的悲伤,一时有些愣住了,不知作何反应,只道,“身为国母便得有国母的样子,你这心性到底还是不够。” 皇后自进宫以来一直学着当后宫之主,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此时听了他这一句否定,忍不住反唇相讥,“臣妾不配,那谁配?她晏王妃钟竹澜就配?陛下当真是情深。” 皇上呵斥道,“闭嘴!”钟竹澜一直是他心里碰不得的痛,他不允许她被他人如此说。 被呵斥了,皇后冷静了下来,有些心灰意冷,思及上次也是提了钟竹澜被禁足了,想起这次前来是有事相求,她没再激怒皇上了,说了正事,“臣妾想请陛下赐下圣旨定下太子和沈家女的婚事。” 皇上眯了眯眼,意味不明道,“这是皇后的意思,还是沈家的意思?” 皇后直言道,“容与的身体情况陛下不是不知道,他与宜华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宜华和他的婚事也是陛下赐下的。不如让他们定下婚期早日成婚。” 皇上道,“朕记得沈家女还未及笄,皇后是否太过心急了。”若不是当初镇国公立下了大功他又刚登基根基不稳,他又怎么会立沈家女为太子妃。 皇后半步不退,“臣妾只想要陛下先定下婚期。宜华可及笄之后嫁给容与。礼部也该提前准备婚事。” 皇上往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朕觉得宜华并不适合太子,当初赐婚是朕操之过急了,他们既已不再是孩童了,虽说婚约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朕一向疼爱他们,想着征求他们的意见。” 皇后猛地抬头看向皇上,目光紧紧盯着他,质问道,“皇上此话何意?容与同宜华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怎会不合适!” 皇上将桌子上一奏折扔了下去,“皇后且看看,这是太子昨日给朕的奏折,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他对沈家女只有兄妹之情,让朕替他们解除婚事。”昨日他收到秦瑕的这份奏折也惊讶极了,虽然他的确不希望沈家女嫁入东宫,所以一直在拖着婚事,但是他是知晓自己这个儿子对沈家女是有意的,万万没想到秦瑕会上奏折让他解除婚事。不过不管缘由如何,这正合他意。眼下镇国公府风头无两,若是沈家女再嫁入东宫,皇后又是沈家女,他堂堂天子还如何控制沈家。 皇后颤抖着手将奏折捡起来打开,待看到熟悉的字迹时,她依旧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容与对蕴蕴的情意,她看的分明。 她再次抬头恨恨看着皇上,“是你,一定是你逼着秦瑕写下奏折的,陛下你怎么如此狠心!那是容与,是你的亲生儿子,更是你名正言顺的儿子!你怎么忍心!” 皇上冷漠看着她,“朕不过是尊重太子的意思。朕此刻便下旨,解除太子和宜华郡主的婚事。太子妃人选可以另立,这事就劳皇后操心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若是皇后不便为太子选妃,那便让宁贵妃代劳。” 皇后失魂落魄,她知陛下心意已决,怕是早有此打算,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咬牙道,“臣妾会为太子重新选妃。”皇上这是在逼她,她无法反抗,若是反抗得厉害了,秦瑕的婚事便落入宁贵妃手上了。宁贵妃虽不敢在太子婚事上折腾太过,但是完全可以趁此机会,为太子选家世不显赫的女子为太子妃。她万万不能让宁贵妃插手太子婚事。 皇上摆了摆手,不欲再和她多说,“来人送皇后回凤栖宫。” 第三十八章 圣旨很快颁布了,李公公亲自去了镇国公府宣的旨,圣旨上先分别夸赞了一番太子和宜华郡主,末了,点出当初襁褓之中定下的亲事过于草率了,如今两人长大成人已明事理,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之情,故解除婚约,各自嫁娶。 李公公刚念完,沈令沂立即道,“宜华领旨,谢主隆恩。”说完起身双手接过圣旨,身后沈家众人也跟着起身。 沈令沂心态平和极了,事实上自重生以来她便日夜盼着这道圣旨,四周传来的打量,或可惜或嘲讽或怜悯她都没在意。 镇国公命人塞了银子给来传圣旨的公公们,还对着李公公客气道,“公公辛苦了,进来喝杯茶?” 李公公推拒道,“国公爷客气了,奴才还得回禀陛下,不便久留。” 待李公公离开了,沈家众人也散了,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或多或少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但到底长房积威多年,他们也不敢在正厅说些什么。 沈令沂将圣旨递给了镇国公,“父亲且收好。” 镇国公见她神色正常,接了过来,叹了一口气道,“如此也好。”沈家本就不需要靠女子去争荣华富贵,沈家本就出了一个皇后,若是再出一个太子妃,只怕更引圣上忌惮。 镇国公夫人握着沈令沂的手,有心想说点什么顾忌人多眼杂,没说出口。 主院屋内,镇国公夫人屏退了下人,命心腹嬷嬷在外间守着,这才放心对沈令沂道,“如今婚约已解除,我儿可有什么想法?” 沈令沂摇摇头,“只怕还得看陛下对沈家的态度才能知道如何下一步。”思及此事,她也有些忧心忡忡,如今外患已除,只要不发生内乱,大周未来十年内都再无战事,镇国公府完全可以上交兵权,功成身退。 怕就怕,皇上不肯放过沈家,哪怕沈家双手奉上兵权还是逃不过满门抄斩的结局。 镇国公夫人闻言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我自会同你父亲商量,蕴蕴先回去休息吧。”她又转了话头道,“娘亲以后定给你觅一个如意郎君,也不知是哪家公子有福气娶了我们家蕴蕴。”最后一句话有打趣的意味,同时也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在她看来,女子这后半辈子靠的就是夫君,若能嫁个好夫婿下半辈子就可以和和美美的。 沈令沂面上红了脸,羞涩道,“母亲。女儿只想一直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满是小女儿姿态的娇羞,实际上心里冷静极了,明年四月份她就要及笄了,大周女子最迟在及笄之后都会定下婚事,她生怕母亲过两个月就给她张罗婚事。 镇国公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道,“怕是到时候女大不中留咯。”同时她也在心里将京城适龄未婚男子过了一遍,有个数。 沈令沂挽着母亲的手臂晃了晃,撒娇道,“怎么会。我要一直赖着母亲,只怕母亲会嫌了我。” 母女又说了会话,沈令沂这才回了自己院子,就这片刻的功夫,整个镇国公都知道了她和太子解除了婚约的事情,她院子里的下人不知内情,只觉得她定是伤心欲绝的,故都大气都不敢喘,做事都小心翼翼的。哪怕平时郡主素来和善,但眼下婚事被取消,他们唯恐郡主不顺心被迁怒了去。在他们看来,未来太子妃这可是顶好的亲事,这说没就没了,换个人都会伤心难过。 进了屋内,沈令沂还心情极好地吃了一些糕点,映月小心翼翼道,“郡主,眼下没有旁人,您不必强颜欢笑。” 青霜也是一脸心疼地看着沈令沂。 沈令沂禁不住“噗嗤”一笑,虽有失仪态,但眼下只有她们三人,倒也不必顾忌太多,“你们哪里看出我这是强颜欢笑的。” 映月和青霜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如出一辙的不解。 沈令沂正色道,“我与太子本就无男女之情,你家郡主我也不愿入宫,解除婚事是我向太子求的。此番圣旨正合我意。我高兴还开不及呢,怎会强颜欢笑。” 青霜听完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那就好。”还道,“郡主不入宫也好。”照她看来,太子是未来皇上注定是有三宫六院的妃嫔的,那自家郡主岂不是会受委屈。 映月有些欲言又止,郡主对太子无男女之情她信,但太子对郡主一片真心她看的真切。太子如此风姿,她为郡主感到可惜,同时她考虑得更长远点,虽说郡主和太子是和平解除婚约,可京城人向来惯会见风使舵。郡主顶了十多年的未来太子妃的名号,此刻和太子解除了婚事,只怕不少人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郡主呢。 另一边沈家二房则是一派喜气洋洋,沈家二夫人更是将主意打到了太子身上,她同沈家二爷商量道,“这沈令沂和太子解除婚事了。看这大房还如何嚣张。爷,你觉得我们将沈茵送入东宫如何?”虽说她也看不惯沈茵,奈何她二房适龄女子只有沈茵一人,为了二房她只能忍了。 沈家二爷也有此想法,他本来就一直不平同为嫡子,只因为他没占那个长字,这镇国公之位就落到了大哥头上,而他只能顶着镇国公府二爷的名号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官,从小到大周围人眼里也只有大哥,提起大哥赞不绝口。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大哥的弟弟。他只觉得是因为大哥的存在,他才会遭受了这些,却忘了镇国公年轻时候那些遥不可及的军功。 沈茵在自己屋子里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她没有资格去正厅一起接旨,但是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她恨恨道,“沈令沂,你也有今天!”沈令沂一出生就是郡主,还被赐婚给太子,一直众星捧月,更是在今年拿下暮碎之宴的头名得皇上亲口封了“第一贵女。”而这些里任何一样她这个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同为沈家女,为何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命运,她不甘心。本以为她得看着沈令沂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最后成为皇后,没想到沈令沂竟然被退婚。 沈令沂没歇多久,就被告知赵公公来了,她忙带着侍女去了正厅,镇国公夫妇已经在那招待着了,赵公公是代表太子来的,带了一箱又一箱的赏赐,见了沈令沂毕恭毕敬行礼道,“奴才见过郡主。”态度比之之前对镇国公夫妇见礼更是恭敬几分,有心人自是看在眼里。 沈令沂笑吟吟道,“公公所来为何事?” 赵公公笑眯眯道,“这不是殿下念着郡主您嘛。这都是殿下依着您的喜好亲自挑选的,命奴才送来的。”然后提高音量道,“殿下说了,您和他没有夫妻之缘是他的遗憾,殿下一直将您看作亲妹妹,东宫也一直会是您的依靠。郡主您且宽心了。” 正厅里里外外的下人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殿下在替郡主撑腰呢。 镇国公夫妇听了彼此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太子的确有心了。 赵公公离开后,沈令沂从正厅回院子的路上能明显感觉到府里的风向再次发生了变化,不同于宣旨之后不乏同情怜悯幸灾乐祸,此时更多的是艳羡。 沈令沂刚进屋不久,就听到下人禀报栖蕸县主来了,忙让人请她进来,颜如是很快进来了,明显是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刚见了她就将她抱在怀里,气呼呼道,“蕴蕴别难过,我没想到太子是这种人,竟然退婚。没事,你放心,我给你介绍十个八个江南好郞君。” 闻言,沈令沂哭笑不得,从她怀里退出来,眉眼弯弯,“颜姐姐,我不难过。解除婚事我求之不得呢。” 颜如是一愣,思及之前参加靖勇侯宴会回来的马车上的那次谈话,突然悟了,当时她以为蕴蕴说的心上人是太子殿下,原来竟不是吗?她一直知道蕴蕴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长大,身边也并无其他熟识的男子。但还是气不过殿下如此行事,“外面都在传殿下亲自长陛下上奏折取消的婚事。” 沈令沂道,“方才赵公公带着殿下的赏赐来了。”只一句话,却蕴含了很多意思。 颜如是听懂了,这个时候来还带着赏赐明显是来撑腰的,她突然不明白太子为何如此做了,这明显是放在心上的,又为何要上奏解除婚事呢? 沈令沂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是我求殿下解除婚事的。其中缘由我不便与颜姐姐明说。” 颜如是知道分寸,没追问,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只要你不会因此难过就好。”她一听到消息立即命人备马车赶来镇国公府,就怕她难过。 沈令沂知道颜如是只是担心自己,安抚道,“颜姐姐宽心。” 颜如是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握住沈令沂的手,坚定道,“蕴蕴会遇到良人的,一定会的。”一定一定不要如她一般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困于情爱,难以解脱。 第三十九章 翌日,天刚蒙蒙亮,镇国公府的大门刚打开,两名守门的侍卫揉了揉眼睛,还有些未睡醒,一抬头便看到本来宽敞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水泄不通,他们对视了一眼,险些以为自己没睡醒出现幻觉了,待弄明来意之后,其中一人连忙转身往府里跑。 主院,镇国公夫人刚洗漱完,正准备用早膳,有一丫鬟挑帘进来,气都有些喘,“夫人,镇国公府门口来了好多马车,都说是来向郡主提亲的。” 饶是镇国公夫人也算是见多了大场面,闻言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她见丫鬟支支吾吾说的不是很清楚,立即让心腹嬷嬷出去打探一番。她也没心思用早膳了,匆匆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 一刻钟之后,嬷嬷回来了,笑得合不拢嘴,她激动道,“夫人,大喜!这京城但凡叫的出名号未婚适龄的青年才俊都派了媒婆过来提亲,门外马车上都是各府提亲备的礼。”甚至有一些出名的媒婆同时替好几家公子一起提亲。 镇国公夫人听了,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虽说昨日圣旨上说的冠冕堂皇解除婚事,但京城定然会有不少人私底下嘲笑女儿是被太子退了婚,女儿家的清誉何等的重要,便是女儿身世出众,她也怕这事会成为女儿的污点。大周虽民风开放对女子宽容了许多,但到底被退婚容易被诟病。以及她也担心女儿顶着太子前未婚妻的身份会无人敢求娶,此刻倒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镇国公夫人立即让管家将媒婆们请进来用了早膳,让管家代替她招待了一番,委婉地转达了暂时不考虑婚事,婚事待郡主及笄之后再议,然后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 经此一事,沈家女被太子退婚的第二日被百家求婚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在未来的日子里渐渐传遍整个大周。昨日太子派赵公公带来赏赐说的那番话已经让京城众人知道即便婚事解除了东宫依旧是宜华郡主的靠山,今日的求娶一事,更是让众人清楚明白了一句话,“沈家有女,百家求。”自此,宜华郡主和太子解除婚事一事不仅没有让她的清誉受损,反而更上一层楼。 沈家一处院子里,沈茵摔碎了一地的瓷器,竭力吼道,“凭什么!都被退婚了,不应该受到嘲笑嘛,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求娶!”声音里满是不甘愤恨。她还特地命人去打探了一番,百家求娶毫不夸张,并且不是用来撑面子的小门小户,都是实实在在的贵族公子,要么是家世上与镇国公府门当户对,要么是家世略有不足但才华出众足以弥补,甚至更多的是两者兼得的。 屋子里的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但心底也在想郡主的确是让人艳羡的存在,但想到对方神仙似的容颜,完美无缺的礼仪,又觉得这都是郡主值得的。若是她们为男儿身,也想娶回家。当然她们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想着,不敢表露丝毫,生怕被沈茵迁怒。 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当事人沈令沂反而算是府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一大早她就进书房练字温书去了,特地吩咐不要打扰她,临近晌午她才从书房出来,映月立即绘声绘色将此事说给她听。 沈令沂听完一愣,也有些难以置信,“是不是夸张了?” 映月当即道,“郡主您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镇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那个时候府里很多不用当差的都跑去看热闹了。”当然,她和青霜也不例外,将人都被大门口长长看不到尽头的马车震惊到了,平时只有镇国公府举办大型宴会才会有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幕。 沈令沂笑着道,“这样啊。”并未因此面上骄傲的神色,宠辱不惊。 青霜郁闷了,忍不住道,“郡主就不好奇提亲的都有哪家公子?”还未等沈令沂回答,她就开始飞快地细说了起来,都是鼎鼎有名的。说的眉飞色舞,与有荣焉。 沈令沂待她说完见她有些口干了,好笑道,“先喝杯水,润润嗓子。”示意桌子上的茶水。 映月得了示意,倒了一杯递了过去,青霜喝完,喉咙舒服了不少,脸上依旧很兴奋,虽然她知道以自家郡主的容貌身世京城里对自家郡主爱慕的公子不少,但是今早这一出还是让她觉得扬眉吐气。这比之昨日太子的赏赐还更有说服力,这下看哪个还敢背地里编排自家郡主被退婚会没人要。 映月也道,庆幸道,“此事一出,也就没人敢在乱嚼舌根了。” 沈令沂眉眼弯弯,感受到她们两人是在替她鸣不平,安抚道,“无碍。” 青霜好奇道,“郡主不好奇夫人中意哪家公子吗?” 沈令沂闻言微微一笑,笃定道,“母亲定然是一力婉拒了。”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或许有一部分是真心求娶,但纵然真心求娶也不可能都挑着这个时间点,她猜测可能是有太子示意的成分在,也有凑热闹从众的。不可否认,经此一事,她和太子解除婚事的负面影响是彻底没了。这些她都能想到,母亲定然也是想到了,所以一视同仁地拒绝所有提亲才是最好的做法。而且眼下她刚和太子解除婚事,也断然不可能第二日就订下亲事了,这不是打皇室的脸嘛。除非,皇上又给她赐婚。当然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几乎为零。所以其实派媒婆来提亲的各府也都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 青霜惊呼道,“郡主料事如神。夫人的确拒绝了所有提亲的。”她还觉得有点可惜,但又转念一想,郡主还未及笄,的确不急。 映月扯了扯青霜示意她不要如此没大没小,在郡主面前注意点分寸,青霜听懂了,吐了吐舌头。 沈令沂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也有着暖意,映月和青霜一静一动的性子也算是互补了。 …… 晏王府书房。 曲星河先同宴宿洲汇报了一些正事,末了,才调侃道,“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沈家女,百家求。潭光,你可要当心了。” 宴宿洲睨了他一眼,继续看手上的密折,看似无动于衷的样子。 曲星河悠悠道,“昨日太子赏赐,今日某人就弄出了百家求娶的阵仗,就真不怕镇国公夫人真答应了某一家的求娶。说起来,百家求娶这里有一半是太子的手笔。太子对宜华郡主的心思昭然若揭。也不知太子既如此在意宜华郡主又为何亲自上奏让皇上解除两人婚事。”这百家求娶还有他一份呢,宴宿洲这人丧心病狂起来连他都不放过。还好他没有心上人,不然不就让心上人误会了。 宴宿洲这才抬头看他一眼,“这个节骨眼上,镇国公夫人不会同意任何一家的提亲。”甚至短时间内,沈家都不会为沈令沂张罗婚事。除非皇上赐婚。 曲星河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不借此机会提亲?”就算不会被答应,让沈家有个准备也好。 宴宿洲微微一笑,“我若提亲了,便不会让沈家有拒绝的机会。” 听到这不容置疑的语气,曲星河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被宴宿洲看中的沈令沂。 …… 东宫。 赵公公对伏案的太子道,“殿下事情都办妥了。”说完又有些迟疑道,“只是今早求娶的那些人里有一半是受了首辅的示意。” 秦瑕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宴宿洲?” 赵公公同样不解,这首辅掺和什么呀,郡主和首辅之间也没什么交集。 秦瑕轻咳了一声,“孤知道了。”也罢,声势越是浩大,她与自己解除婚事的影响便可以降到最低。以后提前她,众人也只会想到今早的百家求娶。 赵公公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道,“殿下,您既然在意郡主,为何非要解除这门婚事!”他一直都盼着郡主尽快嫁入东宫,殿下脸上也能常有欢颜。 秦瑕冷了声音,“公公你逾越了。” 赵公公跪下行礼道,“奴才不该问的。” 秦瑕缓见此和了声音,又是人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你且退下罢。” 赵公公依言退了下去,偌大的殿内里徒留秦瑕一个人,他嘴角有几分苦涩,若他有一具健康的身体,他又怎会轻言放弃。只是他注定不能寿终正寝,注定没几年可活了。所以他只能选择遥遥看着,以表哥的身份,以好友的身份,唯独不能是夫君的身份。 记忆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眉眼弯弯,梨涡浅浅,一颦一笑皆牵动着他的心。他看着她为了未来太子妃这个名号克制着本性去学习琴棋书画礼仪,看着她拿下暮岁之晏的头名被父皇钦点为“第一贵女”,他看着她被众人赞不绝口,可他知道,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个想游历天下吃遍美食爱看话本子的小姑娘。 他只盼着她余生都能平安喜乐。 第四十章 金銮殿。 早朝已然接近尾声,李公公收到皇上示意,拉长声音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宴宿洲上前一步,行礼道,“臣有奏。” 上首皇上挑眉,“晏爱卿有何奏?”方才没说,眼下才说,那定然是私事了。 宴宿洲朗声开口,“臣心悦宜华郡主已久,想请皇上赐婚。” 话落,大殿内议论纷纷,不少人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都若有似无看向镇国公。 镇国公脸色极为不好看,他捏着手里的笏板,勉强控制了情绪,心里只希望皇上万万不要准奏。 皇上也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下首的宴宿洲,昨日沈家女百家求娶的动静他自然也是知晓的,解除婚事第一日东宫赏赐太子撑腰,第二日百家求娶的阵仗,第三日首辅亲自求他赐婚,这沈家女怎就如此大的魅力? “镇国公你怎么看?” 镇国公当即上前,委婉道,“小女刚和太子殿下解除婚事,怕是不太合适。”他这是间接提醒陛下,我女儿刚和你亲儿子解除婚事,你此刻将我女儿指给其他人,这合适吗? 晏宿洲看向镇国公,行了个礼,态度极为真诚,“宿洲心悦令千金已久,若有幸能娶她为妻,必会珍之重之。” 镇国公冷哼一声,说话毫不客气,“老夫可担不起首辅这礼。小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首辅。”在他看来宴宿洲心机深沉位高权重,绝非良配。他和内子已经商量过以后定要给女儿寻一个人品上乘脾性好的,方为良配,最好是家世稍低的。 宴宿洲长身玉立,神色并未因为镇国公不客气的话而改变,他唇角含笑,“要说也是我配不上令千金。” 温柔的语气让殿内的大臣们都觉得身躯一震,不正常,宴首辅怎么会有如此温柔的语气,有些大臣反而相信宴宿洲说的爱慕宜华郡主的事了。毕竟第一次见宴宿洲用如此低的姿态。 皇上见此不得不发声道,“此事容朕考虑考虑,退朝吧。” 待退朝之后,李公公走至宴宿洲面前恭敬道,“首辅,皇上请您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宴宿洲刚抬步走了进去,李公公识趣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宴宿洲行礼过后,皇上示意他坐,然后盯着他道,“潭光为何要娶沈家女?”大殿上所说的爱慕之言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两人分明并无交集,更何况他不觉得宴宿洲是一个会为儿女私情羁绊的人。 面对皇上的问话,宴宿洲从容淡定,直言不讳道,“沈家女拿下了暮岁之晏的头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昨日又得百家求娶。” 皇上听了心里的警惕松了几分,原来是为了名声,也对世间女子娶妻不也希望妻子能样样出色才拿的出手,但他依旧不愿宴宿洲娶了沈家女,于是道,“朕可以给你赐婚其他女子,虽不及沈家女,但也是温柔贤淑。” 宴宿洲微笑道,“陛下已说了,不及沈家女。微臣要么不娶,要么就得娶最好的。” 皇上有些哑口无言,无论是容貌家世还是才情他上哪找比沈家女更好的?顿时有些头疼,但还是宠溺道,“大周女子这么多,不必如此着急,朕会为你挑个最好的。” 宴宿洲悠悠道,“臣已经快二十五了,是有点着急了。臣要求不高,比沈家女好就行。” 皇上这才意识到宴宿洲这个年龄还未成家是有点晚了,他前两年倒是问过,被一句“先立业后成家”堵了回来。比沈家女好,这要求还不算高?若不是沈令沂是沈家女,凭她的容貌和才情和容与也算般配,只可惜了。 宴宿洲见皇上并未松口,于是故作落寞道,“听母妃的贴身丫鬟说,母妃和皇后娘娘是曾闺中好友,两人未出阁时曾经说过若以后生的孩子一男一女便指腹为婚。娘娘膝下虽无儿女,但沈家女是娘娘侄女,被娘娘视为己出。若是臣娶了沈家女也算是圆了母妃的心愿,以慰母妃在天之灵。” 提到钟竹澜,皇上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本来打算说服宴宿洲打消娶沈家女的念头,闻言,他迟疑了,他竟不知还有这等缘由在。 “你让朕考虑考虑。” 宴宿洲也没再多说,只道,“谢过陛下。” 待宴宿洲走后,皇上立即唤了暗卫,让他们查查是不是确有此事。他想相信宴宿洲,毕竟他在他面前一直直言不讳,从不隐瞒,但是多疑的性子还是让他忍不住去查查。他掏出怀里那个荷包,摩挲着,面露怀念,喃喃道,“竹澜,若这真是你的心愿,朕该怎么办?” …… 早朝大殿之上宴宿洲求皇上赐婚的消息当即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都议论纷纷,茶楼说书人也是说的口干舌燥,流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晏首辅暗恋宜华郡主多年,奈何宜华郡主有婚约在身,自知无望,只得把心意藏在心底,好不容易郡主解除了婚约,立即为爱大胆求皇上赐婚。本来首辅清冷高高在上的形象瞬间因为爱而不得亲民了起来,百姓听的津津有味,书坊也趁机以二人为原型写了话本子,立即被预订了个空。 沈令沂收到消息的时候,惊讶极了,但想起梦里前世发生的一切又觉得意料之中,只是她真的不明白宴宿洲对她的情意从何而来。一见钟情的话未免太过可笑。更何况她不觉得宴宿洲会是一个为美貌所迷惑的人。宴宿洲虽才刚当上首辅不久,但朝中威信十足,位高权重,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宴宿洲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颜如是恰好也在旁边,听了之后她一脸凝重,“只希望皇上不要同意赐婚。” 沈令沂摇摇头,“陛下一向多疑,且对宴宿洲宠爱有加,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只觉得在皇权之下她真的很无力,无论是一出生被赐婚,还是前天被解除婚约,再或者今日之事,她的命运随时会因为一张圣旨改变。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感觉真的很无力。 颜如是握住沈令沂的手,突觉她的手一片冰凉,顿时明白了,她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担忧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令沂反而平静下来了,“赐婚罢了,且不说皇上现在还没同意,就是同意了,只要还没有大婚那么一切都是未知数。”单说她和秦瑕订婚十五年,不还是照样解除婚约了?能解除第一次自然也能解除第二次。此生她若嫁为人妻那便只会是因为两情相悦,而非帝王之命! 见沈令沂如此,颜如是也放下心来,“也是,你如今还未及笄,的确不用担心。”大周女子及笄之后出嫁都算早的,普遍女子都是十八岁以后嫁人的,男子成婚也会晚点,而这还是开国皇后倡导之下,沿传至今的。 外间有侍女道,“郡主,国公爷让您娶书房一趟。” 沈令沂猜到父亲应该是为了宴宿洲求皇上赐婚一事,闻言让颜如是在这等自己,然后带上侍女去了前院书房。 进了书房,镇国公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女儿,也有点感慨,“蕴蕴长大了!” 沈令沂知晓父亲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对她一直是疼爱有加的,唤道,“父亲。” 镇国公直接道,“早上金銮殿上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你觉得宴宿洲如何?” 沈令沂如实道,“女儿与他交集并不多。” 镇国公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怕女儿会被宴宿洲那张脸给骗了去,他可是知道宴宿洲凭着那张脸可是京城不少女子的意中人。 他叹了一口气,“若是先太子还在就好了,先太子仁厚,不像当今这般猜忌多疑。当年东宫走水,先太子和先太子妃葬身火海,不知多少人惋惜。”若不是如此,秦霄一个庶出皇子怎么会有登基的可能?当年东宫之位缺失,各位皇子为争夺太子之位大打出手,最后反而是默默无闻的秦霄获得了最后胜利。 沈令沂对此事略有耳闻,思及祖母说的那些话,她甚至在猜想,当年东宫走水会不会有当今的手笔?只是到底是皇家秘辛,她不得而知。 她用着之前对颜如是说的话宽慰父亲道,“便是真的赐婚了,也还有解除的可能性,父亲不必太过担忧。姑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镇国公叹了一口气,有些欣慰女儿长大了,又有些自责,自己竟还没有女儿看的透彻反倒要女儿来安慰自己。 …… 晏王府。 暗卫禀报道,“主子,陛下的确派了人查当年的事情。一切妥当,请主子放心。” 宴宿洲摆了摆手,暗卫很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圣上多疑定然会派人查,还好他早有准备。至于皇后那边他倒是不担心,皇上不会去问皇后,皇后也不会主动提及。 想到他提起母妃时皇上面露怀念的样子,他就觉得恶心,连自己真正喜欢的人都没搞清楚,不过是自诩深情罢了。 第四十一章 自那日宴宿洲在金銮殿求皇上赐婚已然过去了两日,皇上那边并未有动静,这期间秦瑕曾派人送信给沈令沂,问她是否愿意,若不愿他会设法阻拦父皇的赐婚。沈令沂在书信中并未明确自己的想法,只道静观其变,她私心里不想让秦瑕再为她费心了。 宫里皇后也忙着张罗太子秦瑕的婚事,不时宣一些家世容貌出众的贵女入宫,只是据说一众贵女皆被太子拒与东宫之外,无一人能见到太子一面。 天气越发寒冷了,天空里纷纷扬扬的雪落了下来,沈令沂站在屋檐底下,看着院子里一片白茫茫,明明她的亲事还是未知数,但她心里反而格外的平静。 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她抬头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唤道,“兄长。” 沈流安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收了伞,立即有下人将伞接了过去,他先拍干净身上落着的雪,这才上前几步,笑着对沈令沂道,“你畏寒,怎地在这站着。” 沈令沂身披白色厚斗篷,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轻轻摇摇头,“不冷。兄长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这还是沈流安为数不多来她院子寻她。 沈流安与她并肩而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雪景上,温声开口,“听母亲说你在为前两日宴宿洲求皇上赐婚一事苦恼?” 沈令沂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过头认真看着沈流安道,“若是兄长处于不受自己掌控的命运,当如何?” 沈流安微微一愣,同样认真回答道,“用尽一切办法挣脱束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沈令沂又道,“古往今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如今,若是陛下想赐婚,我又如何能逃得了呢?”君臣分明,自古如此。可若君不再是君了呢?若当今圣上德不配位,那她又为何还要视他为君?她的想法甚至可以称为大逆不道了,可她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对上自家妹妹澄澈透亮的眸子,沈流安斟酌道,“宴宿洲此人未必如外面传言那般心狠手辣,他位高权重又对你一片深情,即便陛下真的赐婚也未必不是一桩良缘。” 沈令沂反问道,“我与他只匆匆见过几面,情从何起?” 沈流安自知失言,干巴巴道,“我妹妹如此容貌,便是他一见钟情也实属人之常情。” 沈令沂轻轻摇摇头,冷静道,“容貌总有色衰的一天,钟情于容貌岂不浅薄,此情安能长久?” 沈流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若是你们日后成婚,日久生情未尝不可。” 沈令沂狐疑道,“兄长似乎笃定圣上会赐下婚事,我与宴宿洲最终也会成婚?”而且她总觉得兄长此番前来是来说服她接受这门婚事的,她与兄长都不是会干涉彼此感情之事的人,所以兄长此次着实反常。 沈流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知妹妹起疑了,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宴宿洲那容貌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吗?为兄这还不是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不领情就算了。”最后一句话他故作失落,拿出腰间的折扇,象征性打开了一下,扇了一下,力道使大了,一阵冷风迎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讪讪把折扇收了起来。 将他一系列动作收入眼底的沈令沂没忍住捂嘴笑出声来,嘲笑道,“兄长还真是要风度翩翩啊。” 沈流安拿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头,暗含威胁,“忘记你刚才看到的。” 沈令沂挑眉,“我可以假装没看到,但是~”她拖长了音调,狡黠道,“映月和青霜可是什么都看到了,是不是呀?” 映月和青霜对视了一眼,强忍住笑意道,齐声道,“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沈令沂幽怨看了她们一眼,“你们是我的人还是兄长的人?” 气氛活跃了起来,沈流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故意道,“那没办法啊,妹妹,谁让为兄我魅力大呢。” 沈令沂悠悠道,“真该让外面视兄长为如意郎君的贵女们听听你这句话。”兄长自恋起来让她这个做妹妹的自愧不如。 沈流安见她没再揪着之前的问题不放,暗中松了一口气。 沈令沂看了一眼时辰道,“估摸着颜姐姐这会要到府门口了,若是兄长不想撞见的话现在走为好。” 沈流安闻言立即道,“那妹妹,为兄先走一步,你们好好玩。”边说着边从侍女手里接过伞,快步往外走,生怕慢了一步。 看着他急促的步伐,沈令沂陷入了沉思,方才兄长故意转移话题她是知晓的,只是没有点明,兄长真的很不对劲,之前在书坊对柳鹤的态度以及今日一反常态劝她接受宴宿洲都极为不合理。 不过她倒是没有欺骗兄长,今日她的确是约了颜如是。 一刻钟后,沈令沂腿都有些站麻了,都准备回屋子里等人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她含笑看向院门口的方向,“颜姐姐!” 颜如是往这边走来,身旁有侍女为她撑着伞,依旧是红衣似火,张扬明艳,听到沈令沂的声音,她也热情回应道,“蕴蕴!” 待还有几步到屋檐处时,颜如是直接不顾身后撑伞的侍女提着裙子快步上了阶梯,走到沈令沂面前,笑魇如花。 沈令沂立即将手里的小暖炉塞给她,“快暖暖。”然后轻轻替她拍掉落在身上的雪花。 颜如是笑嘻嘻道,“没事的,我又不怕冷。倒是你,这大冷天的还站在屋外。要是冻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说着将手里的暖炉重新塞了回沈令沂手里,触及她手心一片冰凉,皱了皱眉。 沈令沂生于最热的六月,一年四季手脚冰凉,冬日里尤甚,要一直捂着暖炉手心才会有暖意,她已经习惯了,很小的时候宫里的太医就开过药,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映月见此立即派人取了新的暖炉,递给了颜如是,“县主。” 见颜如是有了暖炉,她这才接了过来,小小的暖炉提在手上,用手捂着。 颜如是拉着她进去了,屋子里烧着地龙,两人将斗篷解了下来,桌子上的热茶早已备好,两人各喝了一杯,驱散了一身的寒气。 映月自觉带着侍女去了外间候着。 颜如是不赞同看着沈令沂道,“往后可断不能如此,好端端地怎么非要去受寒气,若是寒气入体那该如何是好?”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心。 对上她关切的神色,沈令沂立即认错,“颜姐姐说的是,我以后不敢了。”然后挽着她手臂晃了晃,“我知道错了。” 少女软软的音调撒着娇,颜如是本来想说教的心思立即没了,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沈令沂无辜地眨眨眼,“颜姐姐胡说,我可乖了。” 颜如是没好气点了点她额头,“还乖,就你最会让人担心。七日之后待宫里除夕宴会结束,我便得启程回江南了。你这样让我如何放心。尤其是你的婚事。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个话题,沈令沂正色道,“我若嫁只会嫁欢喜之人。”其他人,便是皇上的圣旨又如何?若君不再是君,圣旨也就不再是有效的了。只是,此事还得徐徐图之。她倒不至于大胆到弑君的程度,沈家也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只是太子提前继位,皇上退位为没有实权的太上皇还是有可能的。 颜如是有些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这世道女子艰难。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虽有,但也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情情爱爱在不少人眼里都是嗤之以鼻的。更有甚者,年轻时轰轰烈烈与心爱之人山盟海誓,到了年纪还是和家里人安排的成亲了。而被辜负的女子要么委屈求全做个妾室,要么是一刀两断,也有纠缠不清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便是她自己都很多身不由己,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可实际她也爱而不得,求而不得。 “有时候我是真的很羡慕蕴蕴你能一直坚持本心,活的洒脱而肆意。”这句话真心实意。 沈令沂失笑道,“不,我才羡慕颜姐姐张扬明媚,自信果断。”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倒是释然了几分,羡慕的永远是他人,对自己永远都是不知足的。人到底是贪得无厌的罢。 两人一口热茶一口糕点,相谈甚欢。又一同用了午膳,颜如是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还道过几日约她去游湖,她自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傍晚时候,沈令沂收到了晏王府的书信,信中宴宿洲请她明日赴约,见一面。她沉吟片刻,提笔回信,同意了。正好她也打算见见宴宿洲,最好能说服宴宿洲主动放弃对她的求娶,他一向得皇上宠爱,若是他无意婚事,赐婚圣旨便不会下,也省得一番功夫。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她又进入了梦境。 第四十二章 沈令沂发现这次身处的场景不再是晏王府了而是在皇宫的御花园中。来来往往的宫人低着头行色匆匆,气氛有些凝重。她似有所感飘到了御书房门口,却见里面低头处理文案的不再是秦霄而是宴宿洲。 待见着宴宿洲身上黑色的龙袍,她心里翻起惊涛骇浪,难不成宴宿洲反了? 李公公下面在一旁候着,神色恭敬,一众太监也低着头小心立着。 一刻钟之后,一太监走了进来在李公公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公公听完对着上首道,“陛下,镇国公求见。” 宴宿洲放下笔,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他进来。” 沈令沂微微睁大了眼睛,父亲?待见到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望着那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庞,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镇国公一进来便深深拜了下去,“臣见过陛下。”声音虽不乏沧桑之感却依旧响亮。 宴宿洲亲自走下来将他扶了起来,态度堪称少见的温和,“镇国公劳苦功高,不必多礼。” 镇国公看着年轻的帝王,心里本来的忐忑少了许多,感激道,“臣先谢过陛下替沈家平反,此大恩沈家无以为报,日后沈家定会更加为陛下分忧。”顿了顿,他又道,“昔日陛下救下小女,臣感激不尽。但小女一直留在宫中怕是多有不便,不知可否让老臣接小女回府。” 宴宿洲闻言,眸子微暗,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悲伤,他笑着拒绝道,“宜华郡主身体还未康复,宫中太医正为她诊治。此时不便令其归家,不过,若是镇国公想见她一面,朕会让人安排。” 听着这不容拒绝的语气,镇国公深知只能徐徐图之,便道,“那老臣便谢过陛下了。” 宴宿洲道,“若无其他事,朕还有公务在身。” 镇国公识趣道,“臣告退。”心下却明白宴宿洲这是不愿放人的意思。 宴宿洲示意李公公送他出去,然后上了台阶重新伏案批改奏折,侧脸依旧干净清冽,修长的身子配着那身黑色的龙袍显得越发尊贵。 大周尚黑,龙袍向来有明黄和黑色两种,史载,开国皇帝便是身着黑色龙袍,不过往后数历代帝王着明黄色较多,端看帝王自身的喜好。 沈令沂觉得以宴宿洲的容貌身形什么颜色都驾驭得了,但是黑色配他是最合适的,衬得他越发深沉内敛。 镇国公离开的时候,沈令沂飘着跟了一路,不出所料,在宫门口又出不去了,她只得又飘回来。心里却在思考,此次梦境和上一次应该不是连贯的看来已经是过了一段时间了,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宴宿洲登基为帝,沈家平反。所以这期间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她并不认为宴宿洲是通过造反登基的,端看父亲对他的态度就知道了。父亲向来公正不阿,若是宴宿洲真是造反登基,他定不会感激宴宿洲为他平反这件事。 想了想,她往人多的地方飘去,有人在的地方就有议论,即便是皇宫如此森严的地方也不例外,果不其然,此时不当值的几个太监正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一个高高的又瘦得根竹竿似的太监道,“你们说陛下将宜华郡主留在宫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郡主这是要入宫的吧?” 另一个有些黝黑的太监接口道,“那肯定。陛下还是首辅的时候就偷偷救下了宜华郡主还在晏王府照料了那么久,且陛下刚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替沈家平反,这还不明显吗?” 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太监疑惑道,“可是陛下并未让她居住在凤栖宫,这是没打算封她为后吗?” 最先说话那个太监得意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还是小心地压低声音道,“前皇后可是宜华郡主的姑母,前皇后在凤栖宫服毒酒而薨。陛下怎么会让宜华郡主住那里,听说陛下已经命人着手为宜华打造新的宫殿了。” 黝黑太监转了转眼珠子,面露艳羡,“这宜华郡主还真是好命,先帝和先皇后在世时身份尊贵。如今当今陛下登基了,照样是做皇后的命。”照他看来宜华郡主有这好命全托了那一副好容貌,他倒是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女子,便可奋力一博去挣个泼天富贵,再不济嫁个好人家也好过在这宫里做事。 白净小太监似懂非懂点点头,手里还拿着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他是刚进宫没多久的,家里贫苦遂进了宫当太监贴补家用,没想到刚进宫没多久就经历了一番宫变。 竹竿太监倒是看得明白,“左右这都是那些贵人的事情于我们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说了,我该去当差了。”说完他拍了拍手往外走去。 沈令沂听了一圈也没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她闭上眼睛,感应了一下另一个自己的位置,然后飞速飘了过去,她落在一处清幽的宫殿,这所宫殿虽没有凤栖宫那般奢华,但是格外精致,宫殿后方有一片竹林,布局装饰也是处处和她的心意。她直奔寝殿内,果不其然看到“沈令沂”正靠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如纸,还时不时轻咳几声,看上去虚弱极了。 映月在一旁劝道,“郡主,您怎么也得吃点东西。” 青霜已然红了眼眶,悄悄抹起眼泪来了,也跟着劝道,“郡主,多吃点,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沈令沂”感觉头昏昏沉沉的,她近来越发昏睡了,今日竟巳时才醒,也许哪一日便是一觉不起了,起来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之后,方才映月端来一碗粥,粥很清淡,可她没有胃口,只摇摇头。 眼下,她听着两人的劝说,虚弱地笑了笑,“我喝。”然后示意映月端过来,只喝了一口,她便用帕子捂着嘴,强忍住恶心想吐的冲动。 映月连忙将粥拿开,离沈令沂远远的,青霜倒了一杯热水递了过去,“沈令沂”喝了下去,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沈令沂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几乎能预感到前世的自己便是在病痛的折磨下离世,若是如此的话,重生之后的她没了记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沈令沂”摆摆手,“吃不下。”对上两双担忧的眸子,又安抚道,“不饿,饿了自然会吃点的。” 映月自责极了,想到方才的场景也不敢再劝自家郡主喝粥了,小心翼翼拿来了别的饺子包子等,但见自家郡主都只是摇摇头,只得放弃了。 “沈令沂”捏着被角,冷静道,“我想送你们回镇国公府。”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撑不过一个月了,宫里并不适合映月和青霜,她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终日陪她待在这方宫殿之中。她已然如此,但是她们的日子还长着,若没有亲眼看到她们离开,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映月态度坚决,“奴婢不走,奴婢要照顾郡主。”郡主不止一次提出,就连之前在晏王府也想让她和青霜跟着沈家去江南。 青霜也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声音哽咽,“奴婢要陪着郡主。郡主在哪,奴婢就在哪。” “沈令沂”心里极为动容,心道,实在不行自己在临终之前安排好她们出宫即可。她感觉有些乏了,便又睡了回去。映月和青霜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见状沈令沂跟着出去了,只见她们回了自己屋子里,沈令沂轻轻松松穿了过去,她有些担心在梦里穿门习惯了,在现实里也下意识穿门而入怎么办,想想就疼。 屋内,青霜压抑不住一直在抽泣,“郡主也太惨了,本来都好好的。”她忍不住道,“自从世子三年前受伤后…”提到这事,她心里是有怨气的,郡主做了那么多,甚至为此身子都落下了不少病根,可世子见都不肯见郡主一面。 沈令沂也猛地清醒,似乎的确是自从兄长出事后,她原有轨迹都发生了变化,沈家内乱不止,她四处求医,宫中皇后压迫,帝后搏斗,秦瑕病重,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从兄长出事开始的。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思及对兄长下手的根本不是什么马贼,而是宫里的龙隐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哪有那么多天意,更多的是人为。 映月神色凝重,不过到底沉稳几分,叹了口气道,“听闻陛下命人已经贴了告示求医,我只盼着陛下能早日找到医治郡主的法子。”只是她也知道这很难,宫中太医医术已然算是高超,便是高手在民间又能如何。 青霜想起什么道,“半年前,我们陪郡主不是去见了一位隐世的神医吗?也许他能有办法?” 沈令沂对那位神医印象深刻,实在是那位神医师承神医谷,性格古怪,她费了好多心思,这才见了他一面,不过任她百般哀求,那位神医也不肯陪她回府医治兄长,除非兄长肯亲自来。后来她回了府,欢欢喜喜将消息告知兄长,可等来的依旧是兄长派人传来的冰冷的两个字,“不见。” 第四十三章 映月听完眼睛一亮,燃起了希望,“如果是那位神医的话,说不定有希望。不过以郡主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受不了马车的颠簸。”她又摇摇头否定了。 青霜失望极了,咬着嘴唇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郡主那么好,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她怎么忍心见到郡主最后香消玉殒? 沈令沂听着她们在为自己想各种法子,心里不可谓不动容,只是前世她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死去的命运,不然也就不会有这一世的重生了。 映月沉默了,在这无声之中,青霜明白了,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感慨道,“哪能想到陛下竟然是先太子之子?也多亏了陛下登基了,不然我们镇国公府也不会有平反的机会。” 沈令沂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宴宿洲竟是先太子之子,怪不得能登基为帝,父亲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原这皇位是名正言顺的。思及曾听闻秦霄弑父杀兄登基,先太子一向有贤名,宴宿洲在朝中又权力滔天。 映月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谨慎道,“不可议论陛下,我们如今在宫里举步维艰,还是得万事小心。” 青霜不以为意道,“陛下如此在意郡主。”但凡是好的都先紧着她们郡主,刚登基政务繁忙也会每天抽时间来看望郡主。 映月反而忧心忡忡,“帝王宠爱最是虚无缥缈,何况郡主和陛下并没有感情基础。”若是登基的是太子殿下就好了,以殿下和郡主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情分,谁也比不过去。当今陛下还是首辅时争议就极大,传言极多,眼下看着是对郡主好,可谁知道以后会如何呢?也不知道郡主还有没有以后,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无言的悲伤弥漫着。 青霜也感受到了映月身上散发的悲伤,两人都没再说话了,稍微缓了一会,又回了寝殿,在外间候着。生怕郡主醒来没人伺候。宫殿服侍的宫女不少,但能真正贴身服侍的只有她们两个。 画面转换,沈令沂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场景立即又变了,她又出现在了寝殿内,“沈令沂”正在梳妆前打扮,她看着“沈令沂”的脸庞被粉厚厚扑了一层,嘴唇也涂了胭脂,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 “沈令沂”较为满意地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这才对映月道,“请母亲进来吧。” 沈令沂目光落在寝殿门口处,不一会,镇国公夫人走了进来,她见了“沈令沂”险些落泪,走上前握紧了“沈令沂”的手,“苦了我儿。” 映月和青霜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给这对母女留下独处说私话的空间。 “沈令沂”也百转千回,思绪极多,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拉着母亲坐了下来。 知女莫若母,镇国公夫人哪里看不出自家女儿厚重妆容下遮不住的憔悴呢,“身子可好些了?独留你一个人在宫里,我着实放心不下,昨日你父亲去求了陛下,只是陛下他不肯放人。” 沈令沂听到这明白了,这是直接跳到第二日了。 “沈令沂”安抚道,“母亲,无碍。我在这一切安好,陛下他待我极好。”最后一句话的确是实话,宴宿洲待她极好,有求必应,除了不肯放她出宫。就连她托宴宿洲瞒住沈家她病重的消息,对方也是一口答应了。对外求医用的也是其他理由,并未涉及到她。 镇国公夫人依旧不放心,“在宫里在怎么也没有府里好。更何况,你没名没分待在这宫里也不是个事。”如今众人都在传陛下会立她女儿为后,就连碰到各家夫人也在对她奉承,可她完全高兴不起来。之前在狱中得知女儿被赐毒酒的消息,她伤心欲绝,好不容易陛下登基,女儿原好好活着,被陛下秘密救下,可陛下又不肯放人。 “沈令沂”笑了笑,强撑着力气,尽量不让母亲看出她的虚弱,“母亲且安心,待过段日子身体养好,我便会求陛下让我出宫。”她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求了宴宿洲替她瞒下她离世的消息,对沈家说她去游历天下了,总归给父母留下一个念想,不想让他们承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至于宴宿洲,他替她做了那么多,可她怕是没有机会报答他了。 镇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陛下还是首辅的时候,这几年先帝对他宠爱有加,眉眼又和先帝有几分相像,不少人都猜测陛下是先帝的私生子。恰逢太子殿下病重,私下更是有人大胆猜测先帝会传位给陛下,谁能想到陛下兜兜转转还是登基了,却是以曦和太子之子的身份。曦和太子素有贤名,先帝当年弑父杀兄的事情一爆出来,不少老臣拥立陛下登基。”所以这次宫变可以说是最和平的一次了。 “沈令沂”有些惊讶,她只知道宴宿洲作为曦和太子之子登基,其中缘由倒是不得而知。这几年她忙着为兄长求医,忙着安抚皇后,已是心力憔悴,并无多余精力关注朝中局势。 镇国公夫人又道,“陛下让先帝下了罪己书,又赐了先帝毒酒,也算是全了先帝颜面了。”也因着这一行为,陛下还是首辅时候心狠手辣的名声消散了不少。更多人称赞陛下仁厚。当然这只是对外的说法,先帝终究如何崩的外人终是不得而知,登基大典那日,她远远见到了一身黑色龙袍的陛下,气势比之还是首辅时更甚。年轻的帝王,只单单站在那,就有让人臣服的冲动。 “沈令沂”听着母亲对宴宿洲的看法,总觉得她和母亲见到的宴宿洲不是同一个人,宴宿洲待她更多的是克制隐忍,还有小心翼翼的温柔,唯一的强势就是在不肯放她回沈家这件事上,其余都是在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镇国公夫人又道,“你父亲也是想见你的,只是他不便进入后宫。你别看你父亲一向沉默寡言,实际上他比谁都盼着你回家呢。” “沈令沂”忍着难过道,“我知道的,母亲。”只是父亲怕是盼不到她回家的那天了。她甚至在想真到了那一天,宴宿洲会肯放她回去见家人一面吗,不过到了那时候,便是他肯放,她也不敢见家人了。 她又问道,“母亲,兄长呢?” 提起长子,镇国公夫人黯然神伤,“还是老样子,依旧不肯见我们。就连当初在狱中也不肯和我们说话。”这三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沈令沂”难得狠心道,“既兄长还是如此,父亲母亲也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了。”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父亲母亲了,是她不孝,未能让父母承欢膝下,为他们养老送终。她甚至想让父母从领养一个孩子陪在膝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生怕他们因此起疑。 镇国公夫人知晓女儿这是真的失望了,其实她何尝不寒心,可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又看着长大的,她怎么可能放得下不去管他,所以她并未同意,沉默着。 “沈令沂”自然也明白母亲的顾虑,她叹了一口气,“母亲,我只盼着沈家能好好的。尤其是您和父亲。” 镇国公夫人将女儿搂进怀里,轻柔地开口,“你父亲在着手退出京城权力中心了,已经向陛下递交了奏折,我们还是打算回江南。那里的气候也适合你父亲休养身体。现在就等你回家了。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肯放人。” “沈令沂”张了张嘴,她怕是真的等不到那天了。她怕待久了,母亲会起疑,所以找了接口说自己有些累了想休息。 镇国公夫人当即道,“也好。娘亲下次再来看你。”她心里有点犯嘀咕,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如此顺利进宫。 “沈令沂”坚持送母亲到宫门口,亲眼看到她走远了之后,这才控制不住一般用帕子捂着嘴拼命咳嗽着,整个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映月和青霜都吓坏了,忙扶着自家郡主往寝殿内走,倒了一杯水喂郡主喝下,见她神色缓和了不少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沈令沂”坐在软榻上缓了好一会,又被映月要求躺回了床榻,她靠在枕头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仍感觉不到身体上的暖意,呼吸都感觉困难了起来,她有些明白是方才在母亲面前强撑的缘故。 映月着急道,“郡主,奴婢去请太医。” “沈令沂”摇摇头,拒绝道,“不必,我休息会就好。”她心里清楚请太医过来也无非是多喝一副药而且多半没什么效果。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已然是强弩之弓了。她不怕死,但到底也贪生。如果可以,她也想寿终正寝,承欢父母膝下,为他们养老送终。 沈令沂静静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力,满脸疲惫的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可以感同身受到那种无力感和痛苦。前世的她大抵便是在病痛折磨与无尽痛苦中离世的。 第四十四章 映月还想再劝,寝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参见陛下。” “沈令沂”抬头望去便看到宴宿洲大步流星往她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太医,眉眼染上了几分担忧。 映月和青霜纷纷行礼,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沈令沂”本欲挣扎着起来行礼,宴宿洲先一步阻止了,“不必。” 宴宿洲示意太医去把脉,太医小心翼翼隔着帕子把完脉,脸色沉重,“臣这就立刻为郡主煎药。” 映月和青霜也忙跟了上去,宫殿有单独开辟出来的药房和专门煎药的地方,都是陛下为了郡主特意备着的。 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沈令沂”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谢陛下让臣女见了母亲一面。”她是真心实意很感谢宴宿洲,无论是之前救下她,还是之后为沈家平反,亦或者是这次恩典母亲进宫与她见面。 宴宿洲负手而立,眸子里的光晦涩难懂,他低低应了一声。 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可气氛莫名的不尴尬,“沈令沂”被对方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偏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手里捏着被角。 宴宿洲在不远处的凳子上落座,视线依旧不离床榻上的“沈令沂”。 沈令沂以局外人来看,更加能看出宴宿洲眼里都是自己,她暗暗心惊,心里有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沈令沂”正低着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本书,一抬头便是宴宿洲如画的眉眼,她感觉心口跳的有些快,只当是自己虚弱的缘故,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宴宿洲缓和了神色,“最新的话本子,既睡不着那便看看。” “沈令沂”接了过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有些羞涩道,“谢过陛下。”只是语气依旧很虚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宴宿洲见她虚弱至此,眉心紧蹙,回到了之前坐的地方,又出声道,“潭光。这是我的字。” “沈令沂”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啊”了一一句。 宴宿洲补充道,“唤我的字即可。” “沈令沂”犹犹豫豫,“直呼陛下的字不合适。” 宴宿洲退了一步,“四姑娘,私下唤我的字即可。” “沈令沂”哑然失笑,这人都客客气气唤自己“四姑娘”,还非让自己唤他的字。思及宴宿洲待自己极好,小事依他未尝不可,于是欣然同意,“好。”纠结了一下,小小声唤道,“潭光。” 宴宿洲习武之人,耳目清明,自然是听清楚了,但他故作不知,“嗯?” “沈令沂”自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了,他没听清楚,于是鼓起勇气又提高了音量唤了一遍,“潭光。” 沈令沂一旁看得分明,宴宿洲分明是故意的,她没忽视“沈令沂”第一次叫的时候,宴宿洲微微勾起的唇角。 宴宿洲从容回道,“四姑娘。”嗓音低沉悦耳,极为好听。 “沈令沂”小小声地应了,然后继续低下头捧着书看,明明是自己喜欢的话本子,可她已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那句“四姑娘”。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不敢去想。 “咳咳。”她放下书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了起来,深深感受到了身体的破败。 宴宿洲一直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一听到咳嗽声立即倒了一杯热水走了过来,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待她缓了一会,这才将水喂着她喝了下去。 温香软玉在怀,他却没有半分别的心思,眸子沉沉,动作确是温柔的。 “沈令沂”也清醒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她疏离客气道,“谢谢陛下。” 关系一瞬间回到了最初,宴宿洲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他坚持道,“唤我潭光。” “沈令沂”对上他坚定不容拒绝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也不愿在称呼一事上同他置气,“谢谢潭光。” 宴宿洲与她拉开了距离,轻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沈令沂”捧着书继续看,以逃避他的目光,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不愿点破,本就是将死之人,她惨然一笑。 寝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直到映月端着药进来打破了这份安静,宴宿洲直接接了过来,又道,“去拿一份蜜饯过来,她怕苦。” 映月懊恼道,“是奴婢疏忽了。”自家郡主喝完药一向要蜜饯的,方才药好了太着急了。 宴宿洲端着药在床榻前的凳子上坐下,作势要喂她喝。 “沈令沂”见此,忙道,“臣女自己来就好。” 宴宿洲皱眉道,“太重了,你拿不稳。” “沈令沂”开口,“那让映月来。”便是之前让宴宿洲喂她喝药,她都觉得自己无福消受。更何况现在宴宿洲都是一朝天子了,身份尊贵。 宴宿洲微微一笑,“她还未回来。潭光喂四姑娘即可。”说着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这才喂到她嘴边。 “沈令沂”近距离看着他瓷白的肤色,长长的睫毛,一时间有些失神,下意识张开了嘴,待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她苦着一张脸咽了下去。眼泪都险些出来了,杏眸里还闪烁着泪花。 恰好这个时候映月捧着蜜饯回来了,宴宿洲伸出如玉的手指拿了一颗动作轻柔地喂进了“沈令沂”嘴里。 “沈令沂”张开含了下去,待嘴里的苦涩被蜜饯的甜味覆盖,脸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宴宿洲感受着食指上的点点示意,想到方才手指触碰的柔软,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原本的烦躁都消散了不少。 映月目睹了一切,下意识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实际上也在偷偷为自家郡主高兴。陛下为郡主做的她都看在眼里,陛下这明显是对郡主有意,她也乐见其成。 “沈令沂”注意力都在药的苦上了,倒是没注意到,苦大仇深一般把药喝完,吃完了最后一个蜜饯。 沈令沂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幕,她捂着心口处,不可否认有些心动,宴宿洲这般尊贵的身份却能对她如此温柔细致。她为自己的心动有些罪恶感,怎么可以同时对两个人心动,她喜欢的分明是那个与她通信三年知她懂她的那位先生。她摇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告诉自己要冷静。只是,她作为旁观者尚且如此,前世的自己最后大抵是真的动心了的吧。 宴宿洲将空的碗递给了一旁候着的映月,又给“沈令沂”倒了一杯水亲自喂她喝下。 “沈令沂”已经放弃挣扎了,由着他喂,目光有些躲闪,不太敢直视他的眉眼。 映月端着空了的碗退了下去。 宴宿洲喂她喝完水之后,扶着她躺下,将话本子收在一旁放着,又替她盖好被子,声音轻柔道,“喝完药就好好休息。” “沈令沂”下意识扯着他衣袖,“你要走了吗。”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已经开始对他有依赖了。 宴宿洲目光柔和,低低道,“待你睡着了我再离开。” “沈令沂”听完这才放心地松开手,闭上了眼睛,刚才刚喝完药的困意就来了,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宴宿洲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然后起身动作极轻地离开了,到了外间,宫女们纷纷见礼。 映月出声道,“陛下,郡主她?” 宴宿洲回道,“她歇下了。日后别的事都可以依她,唯独在喝药这件事上不可以。” 映月立即应道,“奴婢知道了。”想到方才郡主在陛下面前乖乖喝药的样子,她心里略微放下心来。 宴宿洲说完大步离开,沈令沂连忙跟了上去。 宫殿外,李公公等人已经候着,轿撵也是备着的。 沈令沂跟着宴宿洲到了御书房,看着他伏案批改奏折。 过了一会,李公公走了进来,面带喜色,恭敬道,“陛下,南疆国师已经踏上了来京城的路上,不出意外十日之后便可到达。” 宴宿洲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 梦境戛然而止,沈令沂也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照常在侍女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又用了早膳。这次的梦境之后她并没有表面上这般平静,想到今日的赴约,她头一次开始认真挑选晚上穿的衣裙。昨日晏王府那封信中约她今晚去城西鹊桥见面。刚看到这个地点的时候,她颇感意外,她本以为会是酒楼茶馆之类的地方。隐隐约约觉得鹊桥这个地方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白天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漫长,但又觉得如此快,仿佛眨眼间天已经黑了下来,冬日的天本就黑的快。 大周夜市繁荣,尤其是京城所在地更是灯火通明,比之白天更为热闹。 沈令沂同映月青霜坐上了马车,马车往城西方向缓缓驶去。 马车上,她拿着铜镜细细看自己的妆容,还时不时出声询问两位贴身侍女,当对上她们调侃的神色,她忍不住悄悄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要网友见面了,男主掉马表白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嘻嘻嘻感谢在2021-10-25 20:30:39~2021-10-26 21:4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naw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马车在护城河畔缓缓停下,沈令沂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下马车之前她戴上了薄薄的面纱,精致的妆容若隐若现,一双杏眸清澈透亮,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一向热闹的护城河畔不知是否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此刻却有些人烟稀少,仅有的几个小贩在吆喝着,也有孩童在不远处嬉戏。道路很宽敞,沈令沂裹紧了斗篷往前走去,映月和青霜紧跟其后。 “漂亮姐姐,送给你一盏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将灯塞给她,奶声奶气地说完这句话,眨眼间就跑远了。 沈令沂拎着手上这盏明亮的灯,外形是精致的莲花,雕纹栩栩如生,她反应过来后立即让映月追了上去。待远远看到映月拿出钱袋付了银子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不远处便是鹊桥,她提着莲花灯,拾级而上,她未曾注意到本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侍女被拦了下来。 曲星河笑眯眯地拦住了两个侍女,轻声开口,“两位不必担心郡主安危,此处暗卫护着。首辅就在桥上等着郡主。” 映月和青霜闻言便停住了脚步,天子脚下也无人敢生事,京城内治安一向极好。 待上了桥,沈令沂这才发现桥上没有人,鹊桥两旁放置了一个个小小的花灯用于照明,她见着宴宿洲从另一头缓缓向她走来,身披黑色大氅,衣袂飘飘,在花灯的映衬下,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沈令沂呼吸一窒,待人走到他面前,她才匆匆行礼,“首辅。” 宴宿洲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的面纱摘去,看着少女羞红的脸庞,他低低笑出声来,“四姑娘如此美貌,戴上面纱岂不可惜了。” 嗓音低沉悦耳,如珠落入玉盘,花灯之下,沈令沂觉得有些分不清虚幻,仿佛还处在梦里,那个梦境里的宴宿洲也是如此温柔细致。 “嘭”地一声,一道弧线划过夜空,不远处绽放了了五颜六色的烟花,沈令沂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她依靠着栏杆,脸上有些兴奋,“烟花!” 烟花制作不易,便是京城这般繁花的地方也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统一放烟花,供城中百姓观赏。 宴宿洲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立,同她共同观赏烟花盛宴。 鹊桥之上,花灯环绕,不远处夜空中烟花绽放,便是凉风吹来,沈令沂向来畏寒却觉得今夜的风也温柔了几分。 待烟花散尽,沈令沂下意识转过身看向身侧之人,刚好对上他带着宠溺和笑意的凤眸。突然悟了,她在看烟花,而他在看她。 宴宿洲低头看着她,薄唇轻启,语气温柔又慎重,“我以山河星月为聘,愿求娶四姑娘为妻,此生只唯四姑娘一人,必会珍之重之。与四姑娘温酒煮茶共杯盏,可锦衣绸缎,可粗茶淡饭,可遍尝人间,可归老山川。【注】” 电光火石之间,沈令沂突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她总觉得方才的情景有一种熟悉之感,一年前她曾在书信中同先生随口一提她看的一本话本子里,男主对女主的表明心意便是在鹊桥之上,花灯围绕,烟花之下,她在信中透露艳羡不已。 她微微张大了嘴,眼里有几分不可置信,隐隐又觉得本该如此,喃喃出声,“先生?” 宴宿洲欣然应声,坦然承认,“与四姑娘通信三年的正是我。” 沈令沂一时间惊喜恐慌怀疑何种情绪都上来了,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又觉得有些喜极而泣,眼泪都险些下来了,她强行将这些情绪压了下来,冷静了几分,清清楚楚问道,“先生这是在向我表明心意?” 宴宿洲目光柔和,“我心悦四姑娘已久。对四姑娘的心意早在那幅画中便已言明。” 得到了明确的答复,沈令沂提着花灯头一次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她学了十多年记忆的事情,她扑进他怀里,闷闷开口,“都怪你。” 宴宿洲将人轻轻揽入怀里,态度极好地认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沈令沂想起自己前几天还费尽心思在想如何让皇上取消对她的赐婚,抱怨道,“你干嘛求皇上赐婚。” 宴宿洲轻笑出声,柔声开口,“四姑娘百家求娶,我怕慢了一步,四姑娘就又有婚约在身了,是以求了皇上赐婚。今夜方是正式的求娶,不知四姑娘可否应了我?” 沈令沂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想起自己方才的行为只觉得大胆极了,生怕他觉得自己不矜持,半低着头,耳朵泛红,刚想说点什么解释一番。 未料想宴宿洲先一步开口,歉然道,“是我冒犯了四姑娘,抱歉。” 听了他这话,她抬起头看着他道,“先生方才说的可属实,只有我一人?” 宴宿洲也直直看着她,“自然。”然后又补充道,“皇上赐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四姑娘可安心。” 沈令沂别扭道,“我可没答应,父亲母亲也没同意。” 宴宿洲哑然失笑,“明日一大早我便亲自上贵府向令尊提亲。” 沈令沂只觉得心境开阔了不少,之前她还在为同时为两个人心动而有罪恶感,原来竟都是他。她眨眨眼,故作不懂道,“婚约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潜在意思就是娶我可以,你得想法子搞定我双亲那边。 宴宿洲明白她的意思,“我会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让令尊同意我们的婚事。” 沈令沂听他一口一个婚事,一口一个我们,心里羞涩得紧,强调道,“我还未及笄呢。” 宴宿洲目光不离她,“自然是等四姑娘及笄以后。” 沈令沂犹犹豫豫,又道,“都说男子承诺最是信不得,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吗?” 宴宿洲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半抬着头,脸庞圣洁,杏眸子里有着忐忑不安,更有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他郑重承诺道,“自然。”短短两个字承载了他所有的承诺。对她,他定不会食言。 沈令沂嫣然一笑,梨涡浅浅,“好。那我便信先生一次,望先生莫要让我失望。”这人是他前世今生的执念,今夜被表明心意,她真的很欢喜。 宴宿洲从善如流开口,“荣幸之至。” 沈令沂晃了晃手上的莲花灯,“这也是你安排的?”亏她还真以为是小孩子看她太好看喜欢她才送的,终究是错付了。 宴宿洲不置可否,云淡风轻来了一句,“我亲手制作的。不知四姑娘可还喜欢?” 一语双关,既是在问喜不喜欢莲花灯,也是在问喜不喜欢制作莲花灯的人,沈令沂听明白了,假装不懂,只道,“莲花灯好看的,我自是喜欢的。” 宴宿洲长身玉立,眉目含笑,仿佛是雪山上的莲花融掉了冷意,凤眸倒映着沈令沂的身影,宠溺道,“四姑娘喜欢就好。” 沈令沂感觉自己晕乎乎的,在努力保持冷静,故作矜持“嗯”了一声。 殊不知,在宴宿洲眼里,面前的小姑娘故作清冷的模样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搂进怀里,摸一摸她泛红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同她说话。他得隐忍克制了几分,以免吓到他的小姑娘。 沈令沂不知晓宴宿洲的心理活动,她只觉得今晚实在是太不真实了,本来是打算和宴宿洲说清楚让他主动同放弃对她的求娶,万万没想到这人便是她前世今生心心念念之人。其实她之前隐隐有过猜测,但又觉得这两个人完全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她一直以为先生是四处游历的书生。但是此时书信中人和眼前这人重合起来似乎也完全不违和。 “你怎么会去参加三年前天一阁的以文会友?”以宴宿洲的性子不像是会主动参加这类活动的,她是因着开国皇后去的,那他呢? 宴宿洲诚实道,“潇姨说我性子太闷了。”他本打算去走个过场,可他认出了她的字迹,故选了她的那幅画,最后被告知她选中的也是他的。 沈令沂听明白了,原来这是长辈让他去参加的,“唔,先生性子的确有点闷。”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何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宴宿洲目光沉沉,并未直接回答,只道,“四姑娘以后便知道了。” 沈令沂没有太过纠结这件事,思及之前的几次接触,还有上次的插步摇,她隐隐知道宴宿洲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偏过头道,“不说便不说。” 宴宿洲笑了笑,“桥上风大,我们先下去。”他注意到她的鼻子已经被吹得有些通红了。 沈令沂也感觉身上有点冷了,点点头。 宴宿洲俯身将手里的面纱替她重新系好,又将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她身上,又极其自然地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沈令沂身子一瞬间暖和了不少,但是看着没有了大氅的宴宿洲,她故意抱怨道,“好重,我走不动了。” 宴宿洲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悠悠道,“若是四姑娘不介意,我可以抱四姑娘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原句为: 喜欢是声色犬马一饷贪欢 而爱是过尽千帆温酒煮茶共杯盏 可锦衣绸缎 可粗茶淡饭 可尝遍人生 可归老山川 ——评论《想讲个宇宙给你听》 温酒煮茶出自沈乐平的《秦时明月》。 张良:若今生迷局深陷,射影含沙。便许你来世袖手天下,一幕繁华。 你可愿转身落座,掌间朱砂,共我温酒煮茶。 ——沈乐平《秦时明月》 简而言之,这章就是男主复刻了话本子里的表白情景,女主想起来了,所以掉马了。 我高中那会很认真想过梦想中被表白的场景,我穿着汉服,泛舟湖上,然后我喜欢的人和表白,害羞羞。 那会还列了一堆对未来对象的要求,咳咳。 对待爱情永远憧憬永不亵渎。 第四十六章 沈令沂立即不说话了,乖乖任他牵着下了鹊桥。 待下了桥,宴宿洲将大氅收了回来,也没再披着,只将大氅在左手臂弯处挂着,右手依旧牵着沈令沂,气定神闲,极为自然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这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曲星河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笑眯眯道,“恭喜二位。” 映月和青霜也在一旁低着头行礼道,“郡主,首辅。” 沈令沂羞红了脸,下意识想挣脱,但对方握得很紧,小小声道,“放手。” 宴宿洲也低声道,“不想放。”声音里有着很明显的笑意。 曲星河见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还在呢,让他们别太过分。 沈令沂更不自在了,“我得回去了。” 宴宿洲见好就收,放开了她的手,“好。”顿了顿,补充道,“明日我便上贵府向令尊提亲。” 沈令沂听了这话羞答答应了一声“嗯”,然后不敢再看他,提着裙摆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映月和青霜也忙跟了上去。 宴宿洲看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低低笑出声来,心情愉悦极了。 曲星河酸了,“啧啧,潭光抱得美人归了。可怜你好友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琢磨着改天让嫂子给我介绍一个。”他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宴宿洲睨了他一眼,“在她面前,不可如此随意。称呼什么还没到改口的时候。”可别把他的小姑娘吓到了。 曲星河调侃道,“得,又是重色轻友。放心,我知道分寸,人前郡主,人后嫂子行了吧。” 另一边,沈令沂坐在马车上,左手手心上仿佛依然有着宴宿洲留存的温度,烫得惊人,她用右手扇了扇风,道,“怎么感觉有些热。” 映月将帘子掀开了一些,冷风吹了进来,沈令沂也清醒了几分。 青霜好奇道,“郡主,您和首辅这是?” 沈令沂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两位贴身侍女,听她问了,便大大方方开口,“宴宿洲是先生。” 映月和青霜对自家郡主三年通信之事一清二楚,闻言都睁大了眼睛,有着不可置信。随即为自家郡主真心实意高兴起来。 沈令沂回了府一番沐浴梳洗之后,她穿着寝衣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还是感觉很不真实,她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宴宿洲,她将被子蒙在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好难。那是她前世今生心心念念的人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察觉到困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进入梦境之前,她嘴角上扬。 翌日,沈令沂神清气爽地醒来,昨晚她梦见了宴宿洲,但是醒来又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只大概记得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梦境。 她照常洗漱用过早膳在书房练字,迟迟静不下心来,待她回过神来,宣纸上出现的是“宴宿洲”三个字,她无奈笑了笑,又提笔写下“先生”和“潭光”,这才满意点点头。 欢喜过后,她又不免有些担忧,宴宿洲是曦和太子之子,虽然不知为何他如今是晏王之子的身份,但不出意外,他会如前世一般最后登基。有朝一日,他若为帝王,能否像昨日所言身侧只有她一人? 大周数百年来,历代帝王,唯有开国皇帝做到了后宫只有开国皇后一人。帝后共治天下,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她并未纠结太久,若是他违背了诺言,那她便洒脱离去。她到底也继承了将门女子骨子里的敢爱敢恨的性子。 前院正厅。 镇国公夫妇看着院子里三十六箱的礼,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但还是客气道,“首辅这是?” 宴宿洲姿态极好,行礼道,“晚辈欲向贵府宜华郡主提亲。” 被他请来的礼部尚书夫人捂着帕子笑着道,“郡主和首辅实乃天作之合。首辅之心至诚至真。”撮合之意很明显。说实在,她昨晚刚接到自家老爷让她明日和首辅前来镇国公府提亲的时候还有点没转过神来。 镇国公夫人划过思量,宴宿洲能一大早在镇国公府等候,又请来了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夫人作媒,委实是费了心思的,照他看来宴宿洲容貌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并不比太子差,甚至宴宿洲就身体状况而言,比太子更胜一筹,但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她不得不慎重,委婉开口道,“首辅有心了。只是小女刚和太子殿下解除了婚事,眼下怕是无心婚约之事。” 镇国公脸色不太好,看着宴宿洲神色不善,之前金銮殿求娶一事已经让他对宴宿洲不满了,此刻又登门求娶,身为武将,他性子一向直,当即冷哼道,“首辅的门楣我们沈家怕是高攀不起。” 宴宿洲声音温和,“是潭光配不上宜华郡主。” 镇国公也不客气,“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在他看来没人配得上他女儿。 镇国公夫人悄悄扯了一下,示意他说话注意点,毕竟对方是首辅,权势滔天,便是镇国公府这般地位也不能轻易招惹。哪怕结不了亲,也不能结了仇。 “首辅有心了,只是事关小女终身大事我们还得商量一下。” 宴宿洲温和笑了笑,一时间镇国公都感觉见了鬼一样,他日日上朝,哪次宴宿洲不是冷心冷面的,年纪轻轻的首辅,却没人敢看低了去。 “晚辈明白。” 镇国公夫人心底满意了几分,能有这番姿态已然实属不易了。 镇国公冷不丁出声道,“你随我来书房一趟。”若是在朝堂之上,宴宿洲身为首辅地位的确比他高,但如今宴宿洲以晚辈的姿态上门提亲,他也不用和他客气。 宴宿洲从容跟了过去,脸上笑意不变。 礼部尚书夫人也趁机和镇国公夫人商议了起来,尽职尽责地为首辅做媒,“国公夫人啊,首辅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女婿了,京城不少人家都眼巴巴望着呢。首辅至今无妾室无通房不近女色,郡主进门以后没那些个糟心事。唯一的长辈晏王也在江南,郡主嫁过去直接可以当家做主。” 镇国公夫人听着也有几分心动,但还是犹豫道,“听闻首辅不大好相处。”她比较倾向给女儿找一个温润如玉的夫君。尤其是太子殿下那样的性子。可惜了,太子殿下什么都好,更是和自家女儿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在,就是身体不好,再加上身份过于尊贵的缘故。一进宫门深似海,以后见面都难了。 礼部尚书夫人一听就知道有戏,忙道,“方才首辅那态度,你不是瞧见了嘛。这男子啊对喜欢的人自然也是温柔体贴的。首辅这种人前冷心冷面人后对心爱女子宠爱有加的才好呢。总好过那些四处留情的。” 镇国公夫人也觉得是这个理,又同礼部尚书夫人多聊了几句。 礼部尚书夫人可谓是准备充分,“昨日连夜托了钦天监算得两人八字,首辅和郡主可是天作之合呢。”说着把手里钦天监批的八字给她过目。 镇国公夫人看了看,上面“天作之合”四个字格外显眼,心里更是意动了几分。 礼部尚书夫人再接再厉,“何况郡主如今还未及笄,咱们只是定个亲事,真正大婚还远着呢。若是这期间不满,和和气气解了婚事便是了。以郡主的容貌才情,便是解了婚事,求娶的人也数不胜数。” 镇国公夫人觉得是这个理,脸上露出了笑容,已经开始和礼部尚书夫人细细打听宴宿洲家里的事情了,一番了解之后更是满意了,人口简单,女儿嫁过去也不用费心操劳。不像她管着偌大个国公府整日没个清闲。自己女儿她自己清楚,女儿惯不喜理那些俗事。 礼部尚书夫人命人将这次提亲的礼单给镇国公夫人过目,抿了一口茶道,“首辅是真心实意来提亲的。夫人可要好好考虑,万不要错过了此等好亲事。”她当年给自己儿子提亲都没这么用心过。 饶是镇国公夫人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当见到长长的礼单上每一件都不是凡品,在外面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宝,她也不由暗暗心惊,首辅家底竟是如此丰厚,镇国公几百年底蕴都比不得。便是她们这门楣的,提个亲顶天了也就十来抬礼,到正式下聘才会有几十箱,眼下首辅提个亲就已经整整三十六箱的礼了,到了下聘那天岂不是更是吓人了?虽说不能以钱财论心意,但钱财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提现一个人的重视程度。 就目前而言,镇国公夫人对宴宿洲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一切都得以女儿的意愿为主。 礼部尚书夫人见该说的都说了,也知晓自己此行目的达到了,府里也还有事等着她,便起身告辞了,她该做的都做了,全看首辅那边的了。 镇国公夫人也派心腹嬷嬷将人送到镇国公府门口,然后自己带着侍女往沈令沂的院子走去,打算亲自问问女儿的意思。 第四十七章 沈令沂自从知道宴宿洲已经来了府里提亲的消息后便时刻关注着前院的消息,当听到提亲的礼有整整三十六箱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不是礼多了,而是那个三十六的数字,心里极为动容。 待听到父亲单独让宴宿洲去书房后,又担忧宴宿洲会不会被父亲为难,也担忧父亲会不会对宴宿洲不满意。当然第二个问题,她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宴宿洲无论是容貌人品秉性家世能力都是京中独一份,应该不会有人会对他不满意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来了,她忙起身行礼,“母亲。” 镇国公夫人笑着走上前去,拉着她坐下,挥退了屋内的侍女,直接道,“方才宴宿洲亲自上门来提亲了,礼部尚书夫人作的媒。” 沈令沂不敢看母亲,小声道,“女儿知道。” 镇国公夫人看着她不同寻常的反应挑眉,“昨日你父亲还同我说你对那宴宿洲无意,眼下蕴蕴你这是?” 沈令沂看着母亲认真开口,“女儿愿意。” 镇国公夫人颇感意外,她没问原因,她知晓女儿有自己的主见,更何况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在她看来女儿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蕴蕴可是想好了?” 沈令沂笑了笑,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女儿想好了。” 镇国公夫人将人揽在怀里,眼角略微有些湿润,感慨道,“蕴蕴长大了。”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日后她的女儿将是别人家的妻,为别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不过很快她又缓和了心态,写了一张纸条派人送去前院书房给镇国公,对上沈令沂不解的视线,她笑着道,“我这不是怕你父亲不知分寸把人把这门亲事搅和没了。” 前院书房。 镇国公进了书房屏退了下人,看着宴宿洲直直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皇上的私生子?”年轻时到底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的,气势惊人,目光锐利。 宴宿洲依旧很从容,甚至并不意外镇国公会如此问,凭皇后的关系,镇国公有所耳闻也是正常的,“不是。” 镇国公见他坦坦荡荡已是信了七分,但仍有三分疑虑,“皇上对你的宠爱远远超过对普通臣子的。” 宴宿洲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淡淡道,“他不过是自以为是惯了。” 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镇国公心惊,几年前见宴宿洲的眉眼和皇上的几分相似,再加上皇后对他透露的消息以及皇上对宴宿洲远超普通臣子的宠爱,他一直也对宴宿洲是皇上私生子这件事深信不疑。当年晏王妃入宫一事,他是鲜有的知情人,只是身为臣子,他无法评论君主的不是,也不能妄议君主,忠于郡主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镇国公闻言缓了神色,“首辅位高权重,小女并不合适。” 宴宿洲并不退让,“国公爷,晚辈是真心求娶令千金的。” 镇国公并不相信,他摇摇头,“首辅无非是看重小女之前第一贵女和百家求娶的名声,小女心思单纯。我不求她未来夫婿有权有势,唯求有人能对她真心相待。”不仅是宴宿洲,京中不少适婚男子想求娶女儿怕都是这个原因,在他看来,女儿和宴宿洲并无交集,怎么可能真心求娶,无非是看重名声。 宴宿洲诚恳道,“晚辈对令千金倾心已久,还望国公爷成全。”他长身玉立,侧脸干净清冽,即便姿态如此之低,也依旧不卑不亢,没有失了一身傲骨。 镇国公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这人怎么如此固执。哪有上赶着结亲的,也不怕成了仇家。” 宴宿洲淡然处之,轻飘飘道,“圣旨不日便会下来。”他可以耐着性子做足姿态求娶,但不会由着被拒绝,除非他的小姑娘自己不愿意。 镇国公自然听明白了他话语里的威胁,气极反笑,“好好好。”之前本来对他的几分好感又荡然无存了。刚想让人赶出去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国公爷,夫人派人送了字条。” “进来。” 得了应允,小厮很快将字条送了进来,镇国公打开看了,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字,“女儿愿意。”纸上是他夫人的字迹,他将字条收好,挥了挥手,小厮退了下去, 镇国公想到字条的内容,猜到自家夫人应是去了后院问了女儿的意思,他拍了拍脑门,有些不明白了,那日金銮殿宴宿洲求皇上赐婚后他当天问了女儿,那时候女儿分明是不愿意打,眼下怎么又愿意了,于是他看宴宿洲更不顺眼了,“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这亲事我们沈家都得同意了?” 宴宿洲目光倏而温柔下来,“不,若是令千金不愿意,圣旨便也不会有。一切以令千金意愿为主。” 镇国公沉默了,本来的怒气就因为这一句话熄灭了,这两年每日上朝,他自认为对宴宿洲是有几分了解的,能让他说出这样一句话,能有如此神态,足以证明,宴宿洲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 “你说喜欢我女儿很久了,那你可了解我女儿?” 宴宿洲立即侃侃而谈,小到沈令沂喜欢的吃食,爱看的书,大到沈令沂的日常习惯人生理念,都一一信手拈来。 镇国公听完暗暗心惊,自愧不如,便是他都不曾知道的如此详细,喜好一事,对方也不可能说谎,很轻易便能被识破。 宴宿洲郑重行了个礼,“晚辈求娶之事准备许久,这一生只会有郡主一个人,定不会负他她。” 镇国公松了口,“也罢也罢。”小辈的事情,他们都已经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了,他还掺和什么呢?再不济,就算以后女儿受了委屈,还有整个镇国公做后盾呢。 宴宿洲知道镇国公这是松口同意了,他笑了笑拱手行礼道,“谢过国公爷。” …… 后院也很快得到了消息,青霜兴冲冲从院子外走了进来道,“郡主,国公爷答应了首辅的提亲。” 沈令沂嘴角禁不住地上扬,努力故作冷静的模样,“知道了。” 镇国公夫人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喜悦,点了点她的额头,“看来我又得忙活张罗你的亲事了。” 沈令沂不好意思道,“劳烦母亲为我费心了。” 镇国公夫人转而又道,“你兄长的亲事还没着落,眼瞧着你都要定下来了,看来我得抓紧帮他相看一番。最好能赶着在你出嫁前先让他成亲。” 沈令沂想到颜如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不知道兄长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镇国公夫人兴致勃勃,“你兄长回京以来,不少夫人都向我透露了结亲的意思。”顿了顿,她又头疼道,“流安也是个不着调的,每每同他谈起婚事,总是用别的事情将我糊弄了过去。” 沈令沂还有另一层担忧,“兄长的亲事若能尽快定下来也是好的,就怕皇上突然赐婚。”真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主动变成被动了。 镇国公夫人听了也直冒冷汗,在女儿婚事上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圣旨一旦下了的无能为力。她暗暗打算得抓紧时间为儿子挑选一番,先把亲事定下来,最好儿子能有喜欢的,她便直接上门提亲。她不求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是个好相与的,便是家世低了也无妨。 沈令沂转念一想,又宽慰道,“皇上在我的婚事上已经多次干预,兄长刚立了大功,应该不会多加干预。除非以赏赐的名义,但若是赏赐那么女方家的家世必须不低于自家。皇上在此顾念下,应是不会对兄长赐婚的。”只是世事无绝对,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镇国公夫人也明白这个理,带着侍女匆匆离开了。 青霜高兴地开口道,“恭贺郡主。” 沈令沂抿着唇笑了笑,“现在还早着呢。”不止是兄长,就是她如今也都是未知数,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 映月脸上也有几分担忧,她既为郡主能嫁给喜欢的人高兴,又有些担忧首辅能否对自家郡主始终如一。在她看来,与郡主青梅竹马的太子殿下是最好的选择。郡主和殿下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可惜了。 …… 屋子里,沈流安听完小厮汇报的消息,挥了挥手,小厮退了下去。 他负手而立,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景色,神色晦暗不明,喃喃道,“这一世果然不一样了呢。沈令沂,你真的是那个变数。”其实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是她。那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从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到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少女。但是命运就是如此令人琢磨不透,他只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永远没有尽头。那种深深的绝望,没人可以理解。 若是无解便罢了,他可以在黑暗里共沉沦,可既让他窥到了那一丝光亮,那他绝对会紧紧抓住,为此不择手段,在所不惜。 第四十八章 御书房门口。 李公公早早便候着了,见了宴宿洲立即行礼和和气气道,“首辅来了,皇上说了您来了直接进去就好。” 宴宿洲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刚踏入御书房,他还未来得及行礼,皇上已然开口,“听闻潭光今早去镇国公府提亲了,还是托了礼部尚书夫人作的媒。” 宴宿洲行了礼,这才从容应道,“正是。” 皇上叹了一口气,语气意味不明,“潭光便如此心急,连朕的圣旨都等不得?” 宴宿洲欣然道,“臣盼了许久的,自然是心急的。”顿了顿,他补充道,“很多事情一旦错过了就真的来不及了,臣无法眼睁睁看着宜华郡主嫁给其他男子。” 皇上突然黯然神伤,他深有体会,突然之间可以理解宴宿洲的心急了。当年,他便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嫁给了晏王,彼时他还只是无权无势的庶出皇子。 “也罢,朕待会就下旨赐婚。” 宴宿洲行礼,“臣谢过皇上恩典。” 皇上看着他容貌同竹澜的几分相似,想到什么,神色越发缓和,冲他招了招手,“朕说了,私底下不必如此客气,过来坐吧。”如果可以,朕更希望你能唤朕一声父皇。 宴宿洲依言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并未因皇上这番话而真的随意起来,依旧秉持着君臣之礼,半分没有逾越,这么多年他也依旧如此,心底嘲讽不已,若是他真的随意起来,只怕也不会坐到如今首辅的位置。秦霄此人最是多疑。 …… 镇国公府正厅,李公公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宜华郡主沈令沂端庄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首辅宴宿洲正值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宜华郡主待宇闺中,与首辅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首辅为正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注】” 沈家一众人接跪伏在地上,沈令沂跪的笔直,双手呈接旨的姿势,高声道,“宜华领旨,谢主隆恩。” 李公公将圣旨递给沈令沂,笑眯眯道,“咱家恭贺郡主大喜了。” 沈令沂起身,含笑道,“辛苦公公了。”身边立即有侍女将打赏的荷包递了过去。 李公公收下,别有深意道,“郡主以后是有大福气的人,咱家就当沾沾福气了。”哪怕是他深居宫内多年也不得不感慨宜华郡主是真的好福气,宫里皇后太子宠着,就是这婚事没了太子还有首辅。更别提前几日的百家求娶。宜华郡主不知是多少女子艳羡的对象。 沈令沂笑着让人送了李公公出去,这才将圣旨交给父亲收好,心里也有些猝不及防,皇上竟下旨得如此爽快?毕竟以她的家世,除非低嫁,否则无论她嫁给谁皇上都会忌惮几分。现如今她的未来夫婿是首辅,镇国公加上晏王府,兵权加上首辅内阁之权,皇上如此多疑,竟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是既然如此,为何前两日金銮殿宴宿洲求娶,皇上又并未立即同意呢?不过不得不说,这件事她深刻体验到了皇上对宴宿洲的宠爱,只怕便是太子都不及。 镇国公心有余悸,他也没料到圣旨如此之快,圣旨已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有与太子解除婚事一事在前,这门婚事皇上不可能外自打脸解除婚事了。此时他只能庆幸,这门婚事女儿是愿意的,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沈家二房的人则是愤愤不平,不理解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在大房头上,同为嫡系,而他们要爵位没爵位,要婚事没婚事。但也不能做什么,只摆了个臭脸色离开了正厅。 沈家三房倒是拎得清,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对于大房的好事他们乐见其成。 …… 沈令沂用过午膳,睡了个午觉醒来正好有灵感,刚打算去书房提笔写诗,就听到传来的悠悠的铃铛声,她看向门口,果不其然见到颜如是的身影。 颜如是熟门熟路走到沈令沂旁坐下,“还没来得及恭喜蕴蕴。”她同沈令沂都是去彼此闺房可以直接进的,不需要下人通传。 沈令沂笑着道,“颜姐姐可别打趣我。”眸子清亮亮的。 颜如是道,“昨日听说你府上答应了宴宿洲的提亲,我就猜到应是你应允了的。今日圣旨来了,我便坐不住了寻思着亲自过来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在她看来,宴宿洲此人心机深沉,深不可测,对于蕴蕴来说,并不是良配。 沈令沂坦诚道,“之前同颜姐姐说的喜欢的人就是他。” 颜如是叹了一口气,有些担忧,“但凡换个人,我也不会如此。” 沈令沂知晓好友的顾虑,握住她的手,浅浅笑了笑,“就算颜姐姐不相信宴宿洲,难不成还不相信我吗?” 颜如是还是不放心,“我这不是怕你被骗了。” 沈令沂索性同她讲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说的时候嘴角弧度不自觉地上扬。 颜如是听完也微微张大了嘴,“真没看出来首辅也是个这般有情调的人。我还以为他这样冷心冷面的人就是对喜欢的人也会不假辞色。” 沈令沂只觉得先生哪哪都好,也没有外人传言那样不好接触,对她更是温柔细致,羞答答道,“传言本就不可信,潭光他很好。” 颜如是调侃道,“这都唤上字了?那他唤你什么?小名?”在大周除亲人以外称呼男子的字和女子的小名的都是极其亲近的关系。 说起这个,沈令沂也有些不解,“他唤我四姑娘。”其实这个称呼他还是第一个这么喊的,但她会觉得这样显得有些许生疏。 颜如是颇感意外,啧啧道,“首辅就是首辅,称呼都是这么别具一格。” 沈令沂抿着嘴笑了笑,“我正准备去书房写诗,不如你帮我看看。” 颜如是忙摆手,“还是别为难我了,我看不懂。” 沈令沂眨眨眼,“那就麻烦颜姐姐替我磨墨。” 作者有话要说: 【注】赐婚模板来自百度。 第四十九章 戌时,城门口。 夜色浓浓,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守门的兵立即惊醒起来,看着前方黑压压来势汹汹的人马,打了一个激灵,立即去禀报统领。 一支明显训练有素的军队行至城门口勒住马停住了,领头人是个红装少年郎,即便有些风尘仆仆也难掩身上的意气风发。 守城门的统领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少年有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扬了扬手上的令牌,声音桀骜不驯,“卫家军第二十三代令主卫玠。” 统领又往上禀报,一番核实之后这才道,“开城门!” 少年已经等的有些许不耐烦了,城门还未全开,他已经挥着马鞭一骑绝尘进了城门,身后的军队也跟着进去了。 刚进城门不久,曲星河带着人已经候着了,卫玠勒住马停了下来,目光在寻找,“世子呢?” 曲星河道,“首辅忙于公务抽不开身,命我前来接卫将军,不知将军是入住驿站还是去晏王府?” 卫玠本来听说宴宿洲没人还有点失望,待听到曲星河下一句话,他眼睛亮了亮,“那我去晏王府。” 曲星河立即让人将卫玠身后的军队安顿好,然后带着卫玠去了晏王府,一路上他都在试图和卫玠搭话,卫玠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直到他说起宴宿洲这一年来在京城的事,卫玠这才有兴致和他聊起天来。他暗道,潭光这魅力真是不凡,卫玠这般性子都能收服了去。 到了晏王府,自有下人领着卫玠去了准备好的院子。 卫玠沐浴过后,得知宴宿洲还在书房批改公文后没去打扰,再加上连着赶了几天几夜的路也的确累了,便歇息了。 晏王府书房,宴宿洲批改着公文,头也不抬问道,“人接到了?” 曲星河答道,“接到了,听下人说卫小将军已经沐浴过后睡下了。” 宴宿洲提醒道,笑着道,“在他面前,你可千万别如此称呼他,他呀最听不得小将军的称呼。”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最是听不得“小”这类的字眼。 曲星河倒苦水道,“这一路,要不是之后提到你,他都不肯正眼瞧我一下。我容易嘛我。你说的我自然知道,我哪敢啊我。”他可卑微了。 宴宿洲失笑道,“小孩别的都好就是傲气了点。”不过他也有底气这般。 曲星河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闲谈道,“他就这样住在你府里,不怕那位猜疑?”皇上可是向来多疑的。 宴宿洲放下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嘲讽道,“皇上命我接待的。” 曲星河乐了,“看来那位是不知道你和卫玠的关系,不然怎么敢的。不过也好,这样你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触了。”那可是卫家军啊,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拥有的一支军队,再不济也想和令主打好关系。 宴宿洲再次提笔,“皇上是以让卫玠前来参加除夕宫宴的名头宣入京的,只怕宫宴结束之后卫玠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曲星河也道,“皇上也是奇怪,年年宫宴偏就今年宣了卫玠进宫。”这帝王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让人难以琢磨。 宴宿洲提了一嘴,“卫玠十八了,还未定亲,皇上可能又想做媒人了。”最后一句话不无讽刺。 曲星河更费解了,“卫家军历代令主为了打消帝王猜疑娶妻只娶家世普通的女子,从不娶高门贵女。若是皇上赐婚,那岂不是被赐婚女子必然身份尊贵。皇上会这样做吗?” 宴宿洲开口,“皇后前不久有意让人打听卫家旁系未出阁适婚的女子。” 曲星河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卫家军也敢去染指?”历代卫家军忠于皇室,嫡系一脉单传,旁支嫁娶的都是普通人家,嫡系也从不娶高门贵女,也从不和那些大家族有私交。便是高门大户递了橄榄枝,卫家也不会接,是以虽有兵权,但历代帝王皆不会去猜疑,很放心。更何况卫家军数量虽不多,但个个能以一敌十,是不容小觑的一支军队。历代卫家军的令主更是天纵奇才,用兵如神。 宴宿洲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道,“太子失去了镇国公的势力,皇后应是坐不住了。此举太过冒险,但的确可试。”若换个家族,凭借太子妃的位置,许就应了。可惜了,那是卫家。皇后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曲星河啧啧称奇,“皇后也是下了血本。若是换作之前,卫家旁系女子的身份根本不够格入东宫。只是太子那边怕不会同意。”就是他也不得不说太子殿下是真的举世无双,只可惜身子骨不好。 宴宿洲眸子深了深,“宫里传来消息,秦瑕这段时日与皇后多有争执。” 曲星河故意挖苦道,“人家太子和宜华郡主可是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太子放不下也正常。” 宴宿洲听了这话,眸子沉了沉,凉凉道,“上奏请皇上解除婚事的是他,求皇上赐婚和上门提亲的是我。”所以再是放不下,他也没了资格。 曲星河见他这模样,也不敢再调侃了,没再说话了。 …… 翌日清晨,卫玠醒来得迟了点,他换衣裳,随身用发带系了头发,便直接往主院去,路上碰到曲星河,对方看他提着剑道,“你这是要去找首辅?” 卫玠理所当然道,“我找他切磋一下武艺。” 曲星河也有点心动,他也想看看冷心冷面书生模样的首辅提剑的样子,但是他含蓄道,“首辅今日不在。” 卫玠“啊”了一声,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露出了失望之色,“他去哪了?”心里有怨,昨夜没来接他就算了,怎今日一大早又不在府。 曲星河突然明白为何昨夜临走之前宴宿洲让他今早陪着卫玠了,原是猜到卫玠会一大早找寻来主院。 “他去镇国公府下聘了。” 卫玠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一瞬间古怪,“沈家女?” 曲星河自以为卫玠并未关注这桩婚事,于是解释道,“前段时间皇上赐婚了首辅和宜华郡主。首辅亲自在金銮殿求的婚事,之后还亲自上门提亲了。” 卫玠只觉得了无意思,他爹娘也喜欢催着他成亲,他反抗到底,在他看来一辈子舞刀弄剑就行了,不需要妻子。爹娘听了只当他小孩子心性,可他是认真的,而且他也不小了。 “行吧。” 曲星河提议道,“卫将军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不如我陪你出府逛逛?” 卫玠摇摇头,“没什么好逛的,在哪都一样。”他看向曲星河,眼睛亮了亮,跃跃欲试,“你武艺如何?不如我们切磋一番?”在他看来宴宿洲武艺高强,那他身边的人武艺也差不到哪里去。 曲星河连连摆手,哭笑不得道,“我一介文人,卫将军还是别为难我了。”他怕对方一个控制不好力道,他就半死不活了。 卫玠嫌弃道,“百无一用是书生。”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首辅那样的文武双全的书生不算。” 曲星河不高兴了,文人招你惹你了,大周一向崇文尚武,书生和武将向来和平相处,语气也冷了些许,“卫将军此言差矣。大周文武共治。” 卫玠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别扭道,“开个玩笑。不说了,我回院子练剑去了。”走出几步又走回来,脸上露出笑容,讨好道,“曲公子可千万别和首辅告我的状。” 曲星河见他漂亮的一张脸上扬着笑容,心里的怒气也散了,有些明白宴宿洲为何说他是小孩子心性了,果然如此。自己到底长他好几岁,叹了一口气道,“卫将军放心。” 卫玠这才心满意足提着剑走了,脑海里还在想一些剑的招式。 …… 镇国公府。 镇国公夫妇看着被下人一一抬进来的聘礼,两人对视了一眼,镇国公夫人先开口道,“首辅,这是否太多了?”整整九十九抬的聘礼。大周普通人家娶妻聘礼是十二抬,便是高门大户顶天了也就五十二抬。 宴宿洲含笑开口,“不多。”若非不能越了宫里规格的一百二十抬,他还打算添置更多,不过九十九这个数字极为吉利,甚好。 镇国公夫人见他是真心实意这样说的,心里宽慰了,在感慨宴宿洲大手笔的同时,心里也安稳了几分,好在女儿的陪嫁是准备了十多年按着太子妃的标准备着的,不然只怕是来不及。 镇国公看着礼单上玉器珍宝和无价的书画占了大多数,便明白这九十九抬聘礼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水分的。心里五味杂陈的。任他百般挑剔也无法说出半个不好来。 宴宿洲陪着镇国公夫妇聊了几句,这才提出了请求,“能否见令千金一面?”若非是想见他的小姑娘一面,下聘这事他完全不需要亲自来。 镇国公夫人通情达理道,“正好今日天公作美雪停了,你们可以去后花园逛逛。”然后命人请沈令沂去后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谁不爱呢? 第五十章 沈令沂知晓今日一大早宴宿洲来下聘的消息,得知他亲自来下聘已是惊讶极了,时刻命人关注着正厅的消息,生怕父亲母亲会不会对他不满,也担忧他会不会受到为难。是以,母亲派人请她去后花园让她和宴宿洲见面时,她按耐住心里的雀跃,有些后悔早上没有画一个精致的妆容,眼下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也不想让宴宿洲久等,于是只披上斗篷,便带着侍女往后花园走去。 宴宿洲站在亭子里,长身玉立,含笑望着一步步向他走来的小姑娘,还未等她走过来,他便抬步迎了上去,看似从容,实则那比寻常急促的步伐已经暴露了他的急切。 沈令沂盈盈行礼,在人前要多规矩有多规矩,“首辅。” 宴宿洲回礼,颔首道,“四姑娘。” 沈令沂见此松了一口气,生怕他像昨夜那般,但见他如今保持距离,明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才是正确的,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两人并肩而行,维持着恰当好处的距离,身后侍女远远跟着。 察觉到身边人跟着似乎有点吃力,宴宿洲刻意放缓了步子,“四姑娘近来可好?” 沈令沂轻轻“嗯”了一声,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冷淡,转而问道,“听闻潭光近来政务繁忙,今日怎么亲自来下聘?” 宴宿洲含笑开口,“思卿如狂,故来见之。” 短短的八个字让沈令沂心都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转过头看向身侧之人,恰好宴宿洲也向她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她又立即害羞地转回去,“唔。” 沈令沂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方才青霜从前院得来的消息,又转移话题般道,“潭光还真是大手笔,整整九十九抬的聘礼。” 宴宿洲并未居功,眉头微蹙,“少了些许,委屈四姑娘了。” 沈令沂不解,“怎会?”九十九抬已经远超标准聘礼的数了。 宴宿洲沉沉道,“比不得宫里的一百二十八抬。” 沈令沂闻言了然,“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的。”只要是你就好了。 宴宿洲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我在意。想把最好的都给四姑娘。” 沈令沂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被他眸子里毫不掩饰的情意所惊诧,她以为先生这般谪仙人物便是动心了也是冷静从容的,断不会为情所困。 “潭光,聘礼九十九抬可有寓意?”她明知故问,就是想听他亲耳说出来。 宴宿洲没让她失望,从善如流,“想与四姑娘长长久久在一起。”低沉的嗓音含着笑意。 沈令沂听着悦耳动听的声音,耳朵微红,她没再因着害羞低下头,而是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杏眸澄澈透亮,直白道,“我亦然。” 宴宿洲低低地笑了起来,心情极为愉悦,他歉然道,“四姑娘,冒犯了。” 沈令沂还没反应过来为何他突然这么说,突然自己的右手被滚烫的手掌包裹着,她第一反应是身后跟着的侍女们,下意识想挣脱。 宴宿洲知晓她的顾虑,安抚道,“衣袖宽大还有斗篷挡着,她们看不到。” 沈令沂遂没再挣脱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样,可要说他没打招呼吧,他分明又提前道歉了。 两人又开始往前走,沈令沂有些担忧,身后侍女是看不到他们牵手,若是待会碰到府里其他人该如何是好,好在见到前方有人影的时候,还未等她出声,宴宿洲已经提前松开了她的手,与她稍稍拉开了距离。 府里其他下人看到的只是宜华郡主与首辅拉开距离规规矩矩地并肩而行着,她们不由心中感慨不愧是被皇上亲封为第一贵女的宜华郡主,便是和首辅定亲了也如此礼数周全。大周民风较为开放已经定亲的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几分,只要不失了礼数,并不会受人诟病。 沈令沂陪着宴宿洲将后花园逛了一圈,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园林风格建筑的后花园一向为她喜爱,往日觉得后花园挺大,今日却觉得没多久就逛完了,宴宿洲还有政务在身,本就是抽时间出来一趟,再加上两人也不便久待。 宴宿洲含笑告别道,“那四姑娘明日宫宴上见。” 沈令沂鼓起勇气扯了扯他的袖子,扬着脑袋,冲他展颜一笑,梨涡浅浅,明眸皓齿,娇娇软软的嗓音道,“明天见呀,潭光。” 宴宿洲心底生出了几分不舍,无奈道,“好。” 两人就此分别,沈令沂往后院走,走了一段距离,她心有所感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宴宿洲站在原地,身姿挺拔,两人远远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相视一笑。 …… 直到沈令沂回了院子,她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想起牵手的那一段时间,她试探性问了两位贴身婢女,“你们觉得我方才和首辅相处如何?” 映月同其他侍女都远远跟着,听不到郡主和首辅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有说过几次话,但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并肩而立行走,宛若璧人,此时被郡主问及便如实回道,“郡主和首辅极为般配。” 青霜也附和道,“奴婢看到首辅故意放缓脚步配合郡主的步伐呢。”语气里都是羡慕,在她看来首辅这般冷心冷面地位尊贵的人能为郡主做到这一步,可见是真心把郡主放在心上了。 沈令沂见她们神情没有异样松了一口气,看来的确没被发现,听到青霜的话,她心里微暖,她倒是未曾注意到。 临近晌午,沈令沂被叫去了主院用午膳,镇国公夫人准备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用完午饭之后,镇国公夫人带着女儿回了里屋,挥退了下人,同她说起了正事,“皇后前段时间接触了卫家,似乎有意立卫家女为太子妃。” 沈令沂倒是不知晓这件事,这段时日她也有留意宫里的动静,看来皇后这件事做的还是较为隐蔽的,“卫家军?”江南赫赫有名的卫家军她亦是知道的。 镇国公夫人点点头,“正是。” 沈令沂迟疑道,“可是卫家不是历代单传吗?”哪来的卫家女? 镇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卫家旁系有几个适龄未出阁的女子。” 沈令沂微微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置信,便是卫家嫡女成为太子妃都很勉强,更何况是旁系,姑母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一向最看重家世门第的吗? “皇上应该不会同意。” 镇国公夫人道,“你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皇后又闯入御书房。最后帝后达成协议,皇上不会再干涉太子婚事。皇后娘娘应是想寻得卫家军的支持。” 沈令沂心情复杂,即便她早就知晓在沈家和太子之间姑母选择的必然是后者,可看着姑母这般她心里也不是滋味,“殿下应不会同意,更何况卫家向来只忠于皇上。”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卫家伸出橄榄枝,谁不想要一支以一敌十的卫家军呢?但是无一例外都不成功。 镇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会还是道,“太子病情加重了。近些日子都卧病在床。东宫对外隐瞒了消息,还是你父亲告知我的。” 沈令沂知晓秦瑕的身子一向不好,冬日更是基本无法踏出暖阁一步,太子若时常传出病重消息于大周不稳,故大周只知太子身体病弱并不知晓太子缠绵病榻的消息,东宫也会时常封锁太子病重的消息。是以,她也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的。 镇国公夫人想到明日宫宴又有些头疼,沈家怎么也是作为太子的母家,如今因着女儿和首辅婚事的缘故,沈家如今和太子关系有些许尴尬。皇后又态度不明,也不知道明日宫宴会不会为难女儿。她隐晦提点道,“皇后对首辅一向不待见,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冷落你,明儿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毕竟皇后待女儿一向很好,她是怕女儿有了心里落差。 沈令沂不解, “为何?”姑母是皇后,宴宿洲是首辅,一个在后宫,一个在朝堂,再加上年龄差,两人明明是毫无交集的怎么会有恩怨? 镇国公夫人有些难言之隐,当年皇上和晏王妃的事情她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只是这事毕竟不光彩,女儿还未出阁,不便和她说这些,只道,“皇后未出阁时与还是钟家二小姐的晏王妃交好,后来两人出了嫌隙。总归是上辈人的恩怨了。” 沈令沂看得出来母亲有顾虑没有直说,她也没有刨根问底,该知道总会知道的,“母亲放心。”其实明日姑母的态度她心里也没谱。 镇国公夫人宽慰道,“皇后自小看着你长大,拿你当半个女儿看待,应当也不会过分为难。”叹了口气,又补充道,“只是她怨你父亲应下了首辅这门亲事。” 沈令沂握住母亲的手,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母亲,没事的。”话虽如此,她心底明白姑母这些年对她的好都是因着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为的是太子,不是她。 母女又聊了一会,沈令沂见母亲乏了劝她去休息提出离开,然后回了院子。 第五十一章 翌日便是除夕宫宴,临近傍晚的时候,沈令沂已经沐浴过后穿上了一身新装,过节的缘故她难得穿了一身明艳的紫色,相比起之前的清丽脱俗,衬得她清妩肤若凝脂,面如芙蓉,又是一种别样的美。 饶是映月天天看着自家郡主这张脸,此刻也不由惊叹一句,“好美!”她甚至找不到用语言去形容,简单的两个字确是由衷的。 沈令沂浅浅一笑,收下了侍女的赞美,披上斗篷手上捧着小暖炉往外走,外面的温度比白天低上许多,刚出门迎面寒风吹来,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先去了主院,然后带着母亲一同往镇国公府门口去,到了那之后,整整齐齐的马车已经候着,二房三房的女眷已经等候多时了,但也丝毫不敢在明面上表现不满。 唯有二房夫人也只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天寒地冻的,大嫂和郡主倒是让我们好等。” 镇国公夫人并不惯着她,“二弟妹若是觉得等的久了不如便回院子歇着。” 二房夫人立即不说话了,这可是除夕宫宴,若非凭借着镇国公府二房夫人的名头,单凭她家老爷的官衔她根本没资格去,接下来也老老实实的了。 镇国公夫人没再看她,拉着沈令沂上了第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等到了皇宫门口,沈令沂刚下马车便看到不远处同样刚下马车的颜如是,她有些惊喜,镇国公夫人也瞧见了,“你去寻县主。我带她们进去。” 沈令沂晃了晃母亲的手臂,欢欢喜喜跑去寻颜如是了,“颜姐姐。” 宫门口马车众多,都是来参加除夕宫宴的,颜如是起初并未发现沈令沂,彼时她刚下马车正准备进去了,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即回过头,同样惊喜道,“蕴蕴。” 颜如是一身红色衣裙,外披红色斗篷手上铃铛作响,眉间还画着梅花钿,即便四周也很多穿红色衣裙的,也依旧能让人一眼看到她,张扬明艳的容貌令人无法忽视。 沈令沂眉眼弯弯,“一起进去。” 颜如是亲亲热热挽着她手臂,“那当然。”然后边走边开始小声八卦,“听说首辅昨日亲自去你府上下聘了,整整九十九抬呢。” 沈令沂有些无奈,“你又知道了?” 颜如是神神秘秘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你和首辅的爱情故事,茶楼这几天说书人都在说呢,版本可多了,你想听哪个版本。放心不管哪个版本里,都是你和首辅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沈令沂倒是不知道这些,“那短时间内我都不敢上街了。”尤其是不敢去茶楼。 颜如是捂着嘴笑了起来,“蕴蕴你太可爱了吧。这是害羞了吗?” 沈令沂白皙的脸庞染上两朵红晕,冷静道,“没有。”她才不会承认她是害羞了。 颜如是啧啧称奇,“都说女子向来口是心非,没想到蕴蕴也如此。” 沈令沂无奈极了,软软地唤了一句,“颜姐姐。” 颜如是立即投降了,嘀咕道,“也不知道首辅有没有听过你撒娇,正常男子都抵挡不住吧。” 沈令沂似心有所感,一抬头便看到向她走来的宴宿洲,他穿着玄色锦袍,外罩黑色大氅,腰上坠着令牌,身姿颀长,挺拔如松。 宴宿洲本来无悲无喜的脸上在见到沈令沂的那一刻,眉眼都染上淡淡的笑意,他看到自己的小姑娘,抬首转眸之间,眼眸流转,如盈盈秋水,一身紫色衣裙,衬得越发清妩灵动。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 待走近了,沈令沂才注意到宴宿洲身后还跟着曲星河和一位红衣少年。 沈令沂矜持行礼,“首辅。”然后看向曲星河,“曲公子。 曲星河笑眯眯行礼,“宜华郡主,栖蕸县主,好巧。” 宴宿洲身后还有一个未曾见过面的红衣少年,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如此浓墨重彩,再配上一身桀骜不驯的气质,即便是站在宴宿洲身后也不会让人忽视了他。 只是,沈令沂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颜如是也同他们一一见礼,看向沈令沂和宴宿洲之间的眼神带着调侃。 宴宿洲对着沈令沂介绍道,“这是卫玠。”然后对着卫玠道,“我未婚妻,宜华郡主。” 沈令沂了然,冲他颔首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卫将军。”又听到宴宿洲对自己的介绍,耳朵微红,一时间不敢看宴宿洲。 卫玠定定盯着沈令沂看了几秒,很快移开了目光,神色古怪,但还是作揖道,“宜华郡主。” 曲星河有点委屈,卫玠对他都没有行礼过呢,转念一想,应是看在宜华郡主是首辅未婚妻的面子上,又了然了,没看方才对栖蕸县主,他也只是敷衍般点了点头吗? 因着都是去宫宴,便一道同行了,众人都心照不宣刻意让沈令沂和宴宿洲走在一块。 沈令沂突然想起什么,对卫玠试探性问道,“冒昧问一句,卫将军可有个妹妹?”想起卫家历代单传,她有些懊恼,改口道,“与你容貌较为相似的堂妹?” 卫玠神情更加古怪了,一向张扬肆意的眉眼有些蔫了,懒懒道,“没有。” 宴宿洲询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令沂笑了笑,“小时候在江南外祖家居住过一段时间结识了一位妹妹,与卫将军容貌有几分相似,想来只是巧合。”她还记得那个妹妹可好看了,临走前她把自己都没舍得穿的漂亮裙子都送给了那个妹妹。 宴宿洲闻言若有所思,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卫玠。 卫玠察觉到宴宿洲的神色,他神情僵硬。 颜如是接口道,“那位妹妹必定是个美人。” 沈令沂没再多想,不料,没走多久迎面碰上了关嬷嬷。 关嬷嬷身后跟着一众宫人,还有太监抬着轿辇,行了礼之后,恭恭敬敬道,“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沈令沂知晓这是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对神色担忧的颜如是安抚道,“颜姐姐,没事的。我稍后便来寻你。”说完,又冲宴宿洲等人微微颔首然后上了轿辇。 宫宴并未正式举行,她们是提前来的,帝后只需要踩点到就行,此时距离宴会举行还有半个时辰,又有轿辇,故她被接去凤栖宫一趟,也来得及去赴宴。 沈令沂一走,颜如是并未再和宴宿洲等人同行,寻了相识的贵女一道前往举办宴会的大殿。 宴宿洲等人走了另一条人少的道,卫玠别扭道,“首辅,你可别告诉你未婚妻。” 曲星河没听懂他们说什么,“啊?” 宴宿洲悠悠道,“她若是不问,我不会主动提及。若是问了,我亦不会对她隐瞒。”原本只是有几分猜测,眼下卫玠的反应倒是证实了。 卫玠幽怨看了他一眼,似在控诉他,“首辅!” 曲星河兴致勃勃,“潭光,快说来听听!”他有预感绝对是卫玠的糗事。 宴宿洲瞥了卫玠一眼,见对方表情抗拒,便道,兴致缺缺,“你问他。” 曲星河看着卫玠仿佛要杀人一般的眼神,弱弱开口,“算了算了,不听了。”还是命更重要,他还是想活着的。 宴宿洲眸子沉沉,也不知道他的小姑娘会不会被皇后为难,他停下脚步,“你们先去大殿,我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他走了别的道路。 曲星河见怪不怪,“某人是担心未婚妻了,啧啧。” 卫玠懒洋洋看了一眼宴宿洲离开的方向,“一年未见,首辅变了不少。”更有烟火气息了。 凤栖宫。 沈令沂被恭恭敬敬请进了寝殿,皇后已然盛装打扮好,一袭正红色宫装,雍容华贵,眉眼凌厉。 寝殿内没有其他宫人在,沈令沂低眉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并未像往常一样亲自过来扶她,亲亲热热叫她小名,而是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冰冷,“宜华,你真让本宫失望。” 沈令沂听到皇后对她的称呼,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依旧不好受,这还是皇后第一次私底下喊她封号,也是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让娘娘失望了是臣女的错,请娘娘恕罪。” 上一次在这寝殿里,她们还是亲若母女,如今却仿佛是仇人一般生疏客气。 皇后闭了闭眼睛,痛心疾首,“本宫自认为对你不薄,将你当半个女儿对待,你就是这样对待本宫的。” 沈令沂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起身,她沉默着,没开口。 皇后走到她面前,语气有着怨恨,“你可知,本宫与那宴宿洲是有恩怨的。可本宫的兄长却答应了本宫仇人的提亲,本宫的娘家成为了我仇人的亲家。” 沈令沂脑子飞速地运转,昨日母亲也提到了姑母和宴宿洲有恩怨,但是没有细说,她是真的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何会有恩怨。皇后甚至将宴宿洲视为仇人。 皇后终是不忍,缓和了语气,“起来吧。” 沈令沂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她并不想惹怒皇后也不愿得罪皇后,这对她对沈家都没有半分好处。更何况皇后这些年对她的好也是实打实的,即便大部分是因为秦瑕。 皇后不满她的态度,呵斥道,“看着本宫!” 沈令沂抬起头,清澈透亮的眸子看着皇后,依旧没说话。 皇后看着她那双杏眸,本来到嘴里的呵斥突然说不出口了,她叹了一口气,“坐吧。” 进寝殿之前,就有侍女替沈令沂解下了斗篷,寝殿内烧着地龙,很暖和,沈令沂依言在皇后身边坐了下来,规规矩矩。 皇后神色平静了下来,“本宫一直都知道你不喜欢这些规矩。可你生来就注定是太子妃,所以本宫要求你学会。你也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拿下了暮岁之宴的头名,得到了皇上亲封的第一贵女的称号。本宫一直都为你骄傲。京中无论是谁提起宜华郡主都是一片赞誉。你一直做的很好。”她顿了顿,又看着沈令沂轻轻问道,“解除婚事是你提的吧?本宫起初也因着容与上奏求皇上解除婚事而不解,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以容与对你的心意,他绝不可能主动提,除非这是你提的。他从不会拒绝你的请求。是吗?” 沈令沂承认,“是臣女求殿下解除婚事的。” 皇后声音有些沙哑,“为何?”她可知道太子妃之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更何况,有她在有容与在,她入宫之后只会被百般宠爱。 沈令沂坦诚道,“臣女只希望沈家安然无恙,不愿卷入皇室纷争。”皇后她只觉得自己委屈,那沈家就不委屈了吗?她们镇国公府向来忠于皇室,无论最后坐上皇位的是谁,镇国公府都长盛不衰。也因着镇国公府中立的原因,历代帝王都未曾猜忌过沈家。直到姑母执意入宫,沈家成为外戚,为帝王猜疑。前有祖父,后有兄长,沈家就活该被帝王疑心,被帝王出手对付吗?沈家先祖凭借赫赫战功为后世子孙挣来的爵位,本来可以衣食无忧,就因为卷入皇室纷争,前世沈家落得那样一个下场,险些满门抄斩。 “姑母,您不惜与祖母断绝关系也要入宫,您可曾后悔?” 皇后愣住了,嘴角有几分苦涩,后悔吗?那么多个独守空房的日子里,她苦苦支撑着,也曾有过后悔的念头。 “本宫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沈令沂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皇后进宫以来从未有过孕,她一直以为是体质的缘故,宫里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传闻当时有个受宠的妃嫔讽刺了皇后一句,立即被皇后打入冷宫,皇上对此也没有指责皇后半句。便是宁贵妃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再是嘲讽皇后,也不敢提到子嗣这块。 皇后凄惨一笑,“本宫刚入宫没多久便有孕了。他还不足三个月就没了。本宫也再没有了做母亲的机会。所以本宫只有容与了。” 沈令沂低着头,心里有了思量,谁敢害皇后的孩子呢,除非是皇上授意。这种事连她都知晓,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听祖母说皇后为情入宫,可帝王无情,这代价未免过分沉重了。皇上如此多疑怎么可能让沈家女诞下皇子。 “姑母,便是我没有让表哥上奏解除婚事,皇上也依旧不会让我成为太子妃,因为我是沈家女!” 就如前世那般,直到大婚前一夜她被赐了毒酒。所以,姑母,您到底明不明白,皇上他本就没有打算让沈家女成为太子妃? 皇后深深看了一眼沈令沂,“容与应当和你说了他的真实病情。”待看到沈令沂脸上的表情后,她确定了,“你可知宴宿洲是皇上的儿子?” 沈令沂瞳孔微缩,忽然明白皇后为何称宴宿洲为仇人了,皇后未出阁时与晏王妃是闺中好友,而宴宿洲明面上的身份是晏王妃之子。她知晓前世之后发生的事情,宴宿洲是曦和太子之子,不可能是皇上的儿子。可皇后为何会有这样的误解? 事到如今,皇后也不瞒沈令沂,她知道沈令沂有分寸也不可能说出去,“本宫本来意欲让你早日嫁给容与诞下皇太孙。皇上便没了借口让私生子继承大统。若皇上真打算传位宴宿洲,你觉得他会让你成为宴宿洲的妻子吗?正如你所说,皇上不会再让沈家女为太子妃以及日后的皇后。”最后一句话,她略微嘲讽。兄长放弃了容与答应了宴宿洲的提亲。可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令沂倒吸一口凉气,以秦瑕的病情,皇上若是真以为宴宿洲是他的儿子,以他对宴宿洲的宠爱,势必会将皇位传给宴宿洲。怪不得,皇上对宴宿洲如此宠爱,就连首辅之位也说给就给了,远超对普通臣子的宠爱。只是为何宴宿洲会被认为是皇上的儿子? 皇后看出她的疑惑,说出了皇室秘辛,“本宫刚入宫那会,在皇上的提议下宣了晏王妃入宫作伴。本宫以为皇上是念在本宫刚入宫无人陪伴,没想到真正想让晏王妃入宫的是皇上。” 沈令沂捏紧了衣袖,皇上竟然做出夺臣妻的行为?德不配位。又想起皇上弑父杀兄上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然待会宫宴之上,她怕她看到皇上会忍不住不敬。 皇后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多年,此刻说了出来,心情也畅快了许多,其实她很早之前就对皇上心灰意冷了,后来的一切都是为了容与。她将对夭折在腹中孩子所有的爱都给了容与。当年皇上自知愧疚,为了补偿她,也为了依靠镇国公府巩固皇位,所以将太子交给他抚养,将沈令沂封为郡主赐婚给太子。 “沈家既然放弃了本宫与太子,那本宫以后也与你们断的干干净净。” 沈令沂心惊,心情复杂,“臣女知道了。”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行礼的声音,“参加皇上。” 关嬷嬷在外面道,“娘娘,皇上来了,说和您一起去参加宫宴。” 皇后看了沈令沂一眼,语气没什么感情,“走吧。” 到了正殿,沈令沂看到站在在皇上身旁的宴宿洲,顿时明白了,心里不可谓不动容。 宴宿洲细细打量了沈令沂一遍,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也明白了,嘲讽道,“我还道皇上怎么有空来我这凤栖宫。怎么还怕我会吃了宜华郡主不成?还劳驾首辅将皇上请来了。” 沈令沂规规矩矩行礼,“皇上,首辅。”再次见皇上,她掩住眼里的冰冷,只余表面的恭敬。 皇上没将皇后的嘲讽放在心上,眯了眯眼,“时候不早了,皇后,你与朕一同去大殿参加宴会。” 皇后冷声道,“臣妾遵命。” 凤栖宫外,轿撵早已备好了,沈令沂也有单独一抬,待帝后上了轿撵,她和宴宿洲才依次上了轿撵。 帝后并肩而行进入了大殿,殿内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待帝后落座之后,皇上才道,“诸位平身。” 沈令沂同宴宿洲跟在帝后身后,然后各自入席。 沈令沂是众贵女之首,宴宿洲是百官之首,故此次宴会他们刚好就坐在彼此对面。 不一会,有乐坊的宫人跳舞奏乐,君臣也相谈甚欢,气氛大好。 酒过三巡,皇上眯着眼睛开口道,“卫将军可在?” 卫玠走了出来,懒散行礼道,“臣在。” 皇上并未因他行礼不规矩不满,他从暗卫那打探的消息中深知卫玠的性格,若是卫玠规规矩矩的,他反而会起疑心,“卫将军已十八了,还未曾定亲,朕不如做一回媒?” 卫玠眉眼不羁,即便在皇上面前也没有收敛,“臣在军营里待惯了,还未打算娶亲。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他心知肚明,皇上并不打算给他赐婚,不过是试探罢了。 果不其然,听说他拒绝,皇上没再提,哈哈大笑,“大周有卫将军,实乃大周之福。” 皇后借机开口道,“本宫听闻卫将军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堂妹与太子倒是年龄相仿。既然卫将军自身无意婚事,皇上不如替卫家女赐婚?” 此话一出,大殿突然安静了,之前皇后意欲和卫家结亲的消息较为隐蔽,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眼下是彻底瘫在明面上了。 卫玠感受着大殿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心底有些烦躁,面上还是道,“娘娘费心了,只是家里几位堂妹已经定亲了。”就是因着知晓了皇后的打算,家里匆匆给几位堂妹定了亲。 皇上意味不明道,“皇后也听到了,朕总不能让卫家女退了亲再给她们赐婚吧。” 皇后的算盘落了空,心里连卫家也记恨上了,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勉强笑了笑,“皇上说笑了。臣妾不过随口一提,既然卫家女已有亲事,臣妾自然不会再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了六千,不能再说我短小了,呜呜呜。 第五十二章 随着皇后声音落下,皇上心情愉快道,“朕就知道皇后向来识大体。” 皇后勉强笑笑,脑子里又在飞速地筛选还有哪家可以媲美卫家的身世的未婚适龄女子。 沈令沂离得近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底微微叹息,看向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秦瑕并未来参加宫宴,一入冬,秦瑕半步都踏不出暖阁,即便是除夕宫宴这般重要的场合也无法前来。皇后所做的一切,秦瑕想必也是不愿的。 大殿很快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卫玠被重点关注了,皇上时不时抛出几个话头,旁敲侧击一下,卫玠的回复一向很直接,率性而为,皇上心里更加满意了,一时间太过高兴多喝了点酒,最后倒是提前离开了,宁贵妃作陪。 皇后心情不佳,但皇上走了,她只能在大殿坐镇,这次宫宴倒是比往常结束得更早了些。 沈令沂也小酌了几口,自知酒历不佳,不敢喝多,随着众人出了大殿,冷风迎面吹来,她立即清醒了几分。 她对皇宫比较熟悉特地挑了一条小路走,没走多久迎面碰上了一位身着宫装气质如兰的女子,正是那位棋艺高超的永宁公主。她 她施施然上前几步行礼,“见过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莞尔一笑,“宜华郡主。那日暮岁之宴方才知郡主棋艺也如此出众。”这番话她说的真心实意,自小她便喜欢研究棋谱,便是和皇兄下棋也能打个平手。 沈令沂歉然道,“臣女不过是运气好碰巧赢了。”秦瑕说得对,她心没有永宁公主静,若是中规中矩下自然赢不了,不过是用了巧计。 永宁公主只当她在谦虚,“无妨。若是有空劳烦郡主再陪本宫下一次棋。” 沈令沂心底微叹,只怕是很难,之前每月进宫是皇后传召,如今沈家和皇后闹翻了,皇宫她也不愿来了,面上还是道,“能陪公主下棋是臣女的荣幸。” 两人同行了一段路,最后分别了,沈令沂看着永宁公主纤细的背影,她莫名从中感受到了一抹悲伤和落寞。 她站在原地沉浸其中,久久难以释怀,直到侍女提醒她得尽快出宫,这才收拾好心情往外走去,刚到宫门口就看见宴宿洲长身玉立,含笑看着她,她迟疑开口,“首辅可是在等我?” 因着之前耽搁了时间,此时宫门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辆马车。 宴宿洲微微颔首,月光下显得侧脸更加清冽干净。 沈令沂有些愣神,“让首辅久等了。” 宴宿洲低低开口,“月色正好,可否邀四姑娘走一段路?” 皇宫宫门口前面一段路都是有灯笼的,再加上月色,并不会看不清路。 沈令沂欣然应允,两人并肩同行,身后下人和马车远远跟着,宽敞的道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前方看不到尽头,仿佛能一直走下去,身旁有他在,她便觉得很安心。即便什么都不说,只要知晓身旁有他陪着,就不会觉得无趣,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也希望这条路久一点再久一点。 宴宿洲刻意放缓了步伐,配合着身边人的速度,云淡风轻道,“今晚宫宴觉得如何?” 沈令沂想也不想回道,“宫里的佳肴不错。”这大抵是她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宫宴了。往年宫宴皇后都会把话头扔给她,宫宴前还得和一众贵女寒暄,宫宴中礼仪得时刻保持完美无缺,精神高度紧绷,不敢有一刻的放松。而今晚不同,卫玠是今晚话头的中心,皇上心情好提前离场,宫宴也提前结束了。这一晚上她就顾着吃和看了。 宴宿洲宠溺地笑了笑,这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往年宫宴,他都有关注她,一群贵女之中风姿绰约,只是到底少了几分鲜活,不如书信里那般无拘无束。 沈令沂想起了别的事情,惊叹道,“卫将军和我小时候那个玩伴真的好像,原来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还是性别不同的两人。 宴宿洲见状哑然失笑,“卫夫人年轻时候一直想生个女儿,生卫玠的时候伤了身子,故小时候一直把卫玠当女儿养。”剩下的话他没说的那么直接。 沈令沂睁大了眼睛,有着不敢置信,所以小时候那个漂亮妹妹就是现在的卫玠,她觉得自己得冷静一下,竟然错付了,可惜了她的那些新裙子。 她嘀咕了一句,“还是小时候更可爱。” 宴宿洲笑着道,“他还是孩子心性。顺风顺水长大年少成名,没受过什么存折,难免傲气了点。” 沈令沂明白这个理,甚至有几分艳羡。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没有灯光的地方,就此分别,两人上了各自的马车。 宴宿洲看着沈令沂的马车走远了这才上了马车。 晏王府门口,卫玠已经斜靠在门口等候多时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待看到马车停下还未等宴宿洲下来,便抱怨道,“怎么那么久。”宫宴结束后,他本来想和宴宿洲一起回府的,宴宿洲说要等人,让他和曲星河先走。 他一开始还不情愿,直到曲星河强行拉着他上了马车,“首辅等他未婚妻呢,咱们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宴宿洲下了马车,直接道,见他犯困还强撑着等自己,语气缓和,“困了便去睡。” 卫玠立即清醒了,“不困不困。”宴宿洲太忙了,昨日去镇国公府下聘回来转头又去了书房,今天去参加宫宴之前也一直在书房处理政务,他不好意思打扰他。若是彼时他去睡了,明日八成又寻不到他了。 宴宿洲走近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有事?” 卫玠理直气壮说,“我都来京城两日了,你没带我逛逛也就算了,也不和练剑。”说到后面语气幽怨起来了。 宴宿洲耐着性子道,“的确是我的不是,近日公务太多了。”他斟酌了一会,开口,“明日陪你。” 卫玠压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别扭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让你抽时间陪我。” 宴宿洲闲闲道,“应该的。” 卫玠眼睛亮了,又打了几个哈欠,这才放心道,“那我回去休息了。首辅也早点休息。” …… 另一边沈令沂回到镇国公府后没有马上回院子,而是先去了一趟主院,得知母亲并未歇下后,这才让主院的下人告知母亲一声。 待她进了里屋,镇国公夫人立即屏退了下人,知女儿深夜寻自己定是有事,“可是皇后为难你了?”事后她才得知女儿被皇后单独请去了凤栖宫。 沈令沂不想让母亲担心,摇摇头,“皇后并未为难我。只是。”她顿了顿,“皇后打算与我们划清关系了。” 镇国公夫人早有心理准备,事实上沈家在答应宴宿洲的提亲的时候,在皇后看来便已经和她站在了对立面。 “你父亲同我说过,他和皇后也起了争执。” 沈令沂想起今晚皇后在凤栖宫同她说的那些话,依旧不解,为何皇后固执地认为宴宿洲是皇上的私生子,而宴宿洲身为曦和太子之子又是如何成为晏王之子的,只是这些她不便和母亲说,想着日后定要寻个机会亲自问问宴宿洲。 镇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也罢。总之你如今和首辅定亲了,咱们沈家本来也是中立,也不会去掺和宫里那些事情了。我只希望沈家能安安稳稳的。” 沈令沂想起不出意外宴宿洲最后是会登基的,有些欲言又止,只怕母亲的愿望落空了,她们沈家依旧很难置身事外,更何况,帝王无情,若是一直身处被动一切都是未知数,倒不如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当今皇上德不配位。她生平第一次有了野心。 …… 东宫。 秦瑕脸色苍白如纸,即便在暖阁里,身上也盖着厚厚的毯子,时不时低低咳嗽起来,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彼时他刚批改完奏折,正听赵公公描述今晚宫宴发生的事情,当听到母后问及卫家女的亲事时,他眉心微蹙。 赵公公说完,小心翼翼补充道,“皇后娘娘也是关心殿下的终身大事。”大街小巷谈论郡主和首辅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消息,他都命人封住嘴,不能透露给殿下。 秦瑕微微一笑,“以孤如今这身子情况,定亲了也不过是耽搁那些姑娘。”近日病情越发严重了,他心里有数,其实即便沈令沂没有让他解除亲事,他们最终应该也不会大婚,他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女子守活寡,可,他也有一份私心,有点舍不得解除这门亲事。这是她和他为数不多的联系了。 赵公公听了心酸不已,殿下这般身份尊贵的人竟会说出耽搁姑娘这话,“殿下!” 秦瑕收了笔,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赵公公红了眼眶,依言退了下去。 秦瑕取出暗卫给的密信,看完以后神色凝重,轻轻道,“孤可以容许你嫁给他,但独独不能容许你对他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卫玠:首辅,你重色轻友!! 宴宿洲无辜:她问了,我便说了。 曲星河:他重色轻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开点。 第五十三章 大年初一,沈令沂早早就起来了,昨晚她强撑着在主院和母亲守个岁这才回了自己院子歇下了。 府里一片喜气洋洋,映月和青霜按着她的吩咐打赏了院子里的下人,她一出院子下人们纷纷行礼,“谢郡主赏赐,郡主万福。” 一大早,晏王府便送来了礼,沈令沂还收到了一个红包,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字迹和熟悉的称呼,她笑了笑。这人还真是把她当成孩子哄呢。 按着规矩,沈家要一同用午膳,正厅早早就准备好了,到了晌午,沈令沂也带着侍女去了正厅。 上首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她和兄长分别坐于下首第一的位置,然后是二三房的人落座。 三房的人向来与世无争,二房的人则是愤愤不平,尤其是二房夫人和二爷,两人自认为屈于小辈之下是耻辱,无奈沈令沂和沈流安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大将军,身份尊贵无比。便是他们作为长辈也只能屈居之下。 家宴是镇国公夫人一手操办的,故沈令沂面前摆放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肴,糕点和果酒。待听到家宴开始,看着上首父亲母亲动筷以后,她便也开始品尝起来,一举一动依旧恪守礼仪。 镇国公说了一些场面话,三房的三爷乐呵呵地附和,“镇国公府多亏了大哥和大嫂。”一句话真心实意,他本来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已然是因着今日大年初一这般喜庆的日子。 二房的二爷阴阳怪气了几句,“大哥倒是有一对好儿女,既有首辅这门姻亲,又有做大将军打了胜仗的儿子。只可怜弟弟我还只是无名小官。”话里话外在说镇国公只顾大房,薄待了手足。 世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族更是看重这个,若是传出去,于镇国公名声也会不好听。 此话一出,沈令沂皱眉,有心想反驳,但自己身为小辈不便开口,只能静观其变。 镇国公夫人并未动怒,心平气和开口,“二弟说笑了,小女的婚事是首辅求皇上赐的,流安为击退西戎来犯守住了大周的疆土。若不然二弟也去求皇上赐个婚,或者让贤侄上阵杀敌保我大周疆土?” 一番话,让二房的人瞬间哑口无言,他们敢说首辅和皇上的不是吗?他们敢上阵杀敌吗?不敢,只能老老实实闭嘴了。府里谁不知二房的两位少爷都是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眼下到了适婚年龄,便是顶着镇国公府少爷的名头,同等世家里,也没几家愿意议亲的。偏偏二房夫人心气儿高,觉得自己儿子哪哪都好就是配公主都使得,硬是不肯降低门槛,看不上门楣低的。 随后家宴顺顺利利开展,二房的人不敢再乱说话了,只能埋头吃东西掩饰尴尬。这场家宴还算平和地落下了帷幕。 镇国公夫人还忙着给各府回礼送礼的事情,还得派仆人拿着一种梅花笺纸裁制而成的贺年卡去送到交好的各府里,贺年卡是镇国公早就写好的。 沈令沂见状便没有去打扰,带着侍女出了正厅,雪纷纷扬扬下着,映月撑起了伞。她偏头见沈流安刚好也走了出来,“兄长。” 沈流安并未带小厮,有侍女欲为他撑伞,他摇摇头亲自接过伞,撑了起来,对着沈令沂道,“一道走一段?” 沈令沂没有拒绝,他们的确有一段路是同行的,寒风吹来,她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斗篷,见到身旁兄长穿的单薄,提醒道,“兄长多穿点。” 沈流安笑了笑,“我本就习武,抗寒。这点冻不算什么,在军营里比这痛苦的多了去了。”西北寒凉之地,环境艰苦,他早就不是吃不了苦的公子哥。 沈令沂掩住眼里的复杂,不知怎么想起那日书坊兄长的失态,她开口,“那在兄长看来什么才算是难以接受的呢?” 沈流安目光闪了闪,握着伞柄的手都收紧了几分,依旧笑着道,“怎突然这么问?” 沈令沂低低道,“若是如柳公子一般后日靠轮椅度日,兄长可能接受?”说完,她抬头清凌凌的目光望着他。 在这般目光里,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沈流安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回答沈令沂,“不会,绝对不会有这么一天。”他不允许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效应,他觉得腿有些麻,甚至有些迈不动步子。浑身有着刺骨的寒意。 沈令沂心里起疑了,她对兄长还算是了解的,兄长只要听到双腿残疾或者轮椅的字眼,都会很不对劲。可不应该啊,兄长这一世并未经历过这些,她有一瞬间有一个荒谬的念头,莫不是兄长也重生了?既然她都可以重生,那兄长为什么不可以?但她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兄长重生了,那日根本不会去灵安寺。若非她去的及时,兄长还会和前世一般身受重伤。 可若是兄长在其他节点重生的也不成立,她派人打探过,除了那日书坊的异常,兄长和平时差别不大。许是她多虑了,毕竟她和兄长这几年接触的机会少了。 沈流安很快调节好神情,不着调道,“身体健全不比身体残疾好吗?”右手还熟练地打开了折扇,用着有些自恋的语气道,“本公子若是残了,京中多少爱慕本公子的女子得哭晕了过去。” 沈令沂有些无奈,话是这么说,但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太合适啊,真该让那些女子看看翩翩公子沈流安的真实面目。 “兄长。”她唤了一声。 沈流安没好气道,“亏为兄还给你准备了红包。”说着将怀里的红包拿了出来塞给了沈令沂。 沈令沂打开看了一眼银票,更加狐疑了,虽然每年兄长只要在府里过年都会给她准备红包,但是往年都是定额的,偏这次的红包格外的大,两张五千两的银票,这是兄长所有的家底了吧,毕竟她这些年还有母亲和皇后贴补,父亲要培养兄长吃苦耐劳的性子,兄长向来只有府里月银和军中俸禄,“兄长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补偿我?” 沈流安作势要收回来,调侃道,“那我不给了。” 沈令沂立即将红包收好,“送出去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想着兄长以后也是要继承整个镇国公府的,便没和他客气了。 沈流安本就说说而已,没打算真的收回来,见她收了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有些懊恼,红包一不小心包大了。 到了分别的路口,沈令沂扶了扶身子,同兄长做了告别。 沈流安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他的确愧对于她。这一世,只希望妹妹能好好的。很快他又神情漠然,他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即便这人是他的亲妹妹。 …… 晏王府,卫玠一大早就起来去给宴宿洲拜年了,心安理得地收了红包,还不忘提醒道,“说好了今日要陪我的。” 宴宿洲颔首,他昨日便吩咐了管家,给府里的下人放了假,府里本来就只有他一个人,曲星河昨日也回家去了。眼下加上卫玠,也只有他们两人,在府里过年显得冷冷清清的,倒不如陪卫玠出去逛逛。 卫玠兴奋极了,为此他放弃了骑马,同宴宿洲一同坐的马车。 街上很多店关门了,但是酒楼茶馆还是开着的,摊子也有不少,卫玠新奇极了,每家店都进去看了看,碰到武器的更是爱不释手,虽然早有称手的兵器,但是谁还没个收藏的爱好呢。 宴宿洲气场强大,哪怕是穿着低调,也让人不敢靠近,与一身红衣眉眼鲜艳的少年郎形成鲜明的对比,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又不敢靠太近。 卫玠看中的东西,自有仆从付钱拎着,逛累了,已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宴宿洲,精致的眉眼极为生动。 宴宿洲带着他去了百味斋,潇姨亲自招待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呦,还带个小孩过来。” 卫玠不高兴极了,“爷十八了。” 宴宿洲无奈,“潇姨这是卫家军的令主卫玠。” 潇姨颇为意外,也因此正色起来,“原来是卫将军。” 卫玠咕哝道,“这还差不多。”想着首辅对她尊敬的样子,还是唤道,“潇姨。”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过,待他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又得知皆出自潇姨之手的时候,一口一个潇姨喊得比谁都亲热。哄得潇姨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认他当干儿子。 于是,理所当然地,卫玠又在百味斋用了一顿晚膳,这才心满意足回了晏王府,一路上还忍不住频频称赞潇姨的手艺。 宴宿洲知道他会喜欢,这才特地带他去了百味斋,言简意赅道,“既喜欢,那便常去。潇姨喜欢你。” 卫玠闻言眼睛一亮,但很快一张漂亮的脸蛋又苦恼起来,“皇上寿宴过后我就该回去了。下一次来京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若非皇上传召,他这次也来不了。 宴宿洲只承诺道,“待日后你想来京城,随时可以。” 卫玠只当宴宿洲在安慰他。 第五十四章 到了大年初二这一日,沈令沂在昨日收到了宴宿洲约她今日去看望钟老的信,信中让她明日巳时在镇国公府门口等候。 沈令沂一大早去了主院陪着母亲用了早膳,又陪着母亲去了祖母院子请安。昨日家宴,祖母并未出席,年年如此。 沈老夫人态度缓和了不少,“有心了。” 镇国公夫人有些受宠若惊,自小姑子进宫以后,老夫人便鲜少踏出院子一步,逢年过节也是看老夫人心情决定露面与否。 沈令沂恭恭敬敬行礼问安,礼仪挑不出半点错,“祖母万福。” 沈老夫人露出了点笑意,令身边嬷嬷拿出了准备好的红包,别有深意道,“四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镇国公夫人心里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女儿怎么就得了老夫人青眼了,但心里是高兴的,“快谢谢你祖母。” 沈令沂笑着道谢,心里也有几分欢喜,祖母似乎多了点人情味。 之后沈老夫人照旧去礼佛,点了镇国公夫人陪同,沈令沂念着和宴宿洲的约,便设法脱身委婉提出了离开的意思。 沈老夫人没有勉强,可有可无道,“四丫头有事就忙别的。”顿了顿她又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道,“我觉得四丫头之前说的对,现如今开始信佛,如此礼佛方心诚了吧。” 沈令沂愣了愣,她莫名感受到了祖母身上有几分悲伤,相比起之前的淡漠,祖母身上的情绪更激烈了几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 沈老夫人先开口道,“前些日子,我梦见你祖父了。他托梦于我,想必是想我了吧。”她何尝不想他,那段在沙场上并肩作战的日子倒是他们难得在一起的时光。 镇国公夫人眼角有些湿润,泪花闪烁,握住了沈老夫人苍老的手,“母亲。” 沈老夫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反握了回去,拉着镇国公夫人往佛堂走去。 沈令沂平复了心情,带着映月和青霜往镇国公府门口走去,她特地来得早了些,未料到宴宿洲比她来得还早。 今日雪停了,地上仍有厚厚的积雪,宴宿洲坐在马车上手上捧着书,帘子敞开着,明显在等人。 还未等沈令沂走近,宴宿洲似心有所感,已然放下书抬起头,下了马车朝她走来,低低唤道,“四姑娘。” 沈令沂行礼,“首辅。” 一番见礼以后,宴宿洲骑了马,沈令沂带着侍女上了马车,马车里有备好的小暖炉,糕点和热茶。 沈令沂掀开窗口的帘子,看着宴宿洲束发玉冠,披着黑色大氅骑着马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他骑马。 马车缓缓行驶,沈令沂坐在软榻上,手上捧着精致漂亮的暖炉,旁边的位置正是方才宴宿洲坐过的,仿佛留下了他清冽的气息。想到等会要去拜访宴宿洲的外祖父她还有些紧张,忐忑不安。 钟老辅助了两代帝王,门生遍布天下,更是当代大儒,读书人都敬其三分。钟家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在钟老成为两代首辅的期间更是一跃成为名门望族,钟家嫡长女嫁与曦和太子为太子妃,嫡次女嫁给了封地富庶的晏王。当今皇上登基后,钟老激流勇退,奏请卸去了首辅一职,隐居于城郊竹林不出世。传闻皇上曾三次请钟老重回朝堂皆遭到了拒绝。这才扶持了寒门出生的前首辅。 “马车里有话本子,路程远了些,你可看看解闷。”宴宿洲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 沈令沂闻言果真看到了小案几上的几本话本子,嘟囔了一句,“我其实也没这么爱看话本子。”她也会看游记,史书等,并不都是看这类的。她私心里并不想让宴宿洲认为她只会看话本子。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话本子难登大雅之堂。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靠在软榻上实诚地翻开了话本子开始看了起来。 这边她还沉浸在话本子里的剧情,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她惊觉时间过得很快,恋恋不舍将话本子放了回去,寻思着回去的路上也可以看。 宴宿洲在马车旁候着,扶着沈令沂下了马车,不远处是一片竹林。 侍卫将后一辆马车上的年货一一搬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两层的竹楼,沈令沂觉得有些新奇,察觉到她的目光,宴宿洲低声解释道,“外祖父极爱竹子。” “潭光你来了。”苍老又不失洪亮的声音传来,只见一名身穿灰色袄子的老人从竹楼里走了出来,远远看着他们出声道。 宴宿洲带着沈令沂上前,作揖,“外祖父。”然后对着钟老介绍道,“这是孙儿的未过门的妻子,宜华郡主。”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沈令沂扶了扶身子,行了一个晚辈礼。 钟老面容慈祥,半点看不出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笑眯眯道,“好孩子。” 待进了竹楼里,沈令沂发现里面布局雅致,别具一格,家具是上好的檀香木,名贵的书画装饰,满足了一个她对隐世之人住所的所有想象。 钟老本欲泡茶,宴宿洲从善如流接了过来,一番行云流水,上好的茶就泡好了,倒了两杯差分别放至钟老和沈令沂面前。 沈令沂本来还在观赏宴宿洲的泡茶手法,那双修长清瘦,白皙如玉的手单单看着就赏心悦目,待那只手到了面前她才眨眨眼反应过来,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竹楼里面极为宽敞,有很多单独的屋子,钟老喝完茶以后,进了一个屋子,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沈令沂,“这是钟家传给每代儿媳的。老夫就两个女儿,郡主收下罢。” 沈令沂下意识看了一眼宴宿洲,见对方微微颔首,又深知长者赐不可辞,便道谢双手接过。 身后映月也立即呈上了早就备好的礼,沈令沂接了过来,看着钟老道,“初次登门不知您喜好,令沂备了些薄礼,请笑纳。” 昨日得知要来拜访宴宿洲的外祖父,她就派人问他外祖父的喜好,该备什么礼,宴宿洲只道他会替她准备。她觉得不妥还是亲自准备了些上好的茶叶和名画。 钟老笑眯眯地接过,看着沈令沂的目光更满意了,“郡主有心了。” 待用午膳的时候,沈令沂本以为会是食不语的饭桌,没料到钟老看着仙风道骨的一人在饭桌上却跟个小孩子似的,极度挑食,吹胡子瞪眼地,“不吃这个,也不吃那个。” 宴宿洲习以为常,用公筷夹了好几筷子菜到钟老碗里,知道外祖父不会浪费,到了他碗里再是不情愿也会吃干净。 果不其然钟老苦着脸将宴宿洲夹过来的吃进嘴里。 宴宿洲也不忘夹一些菜到沈令沂碗里,叮嘱道,“多吃点。”小姑娘太瘦了。 沈令沂小声道谢。 经历了饭桌上的氛围,沈令沂放松了不少,不再那般拘束了,宴宿洲同钟老聊起了话头,大多是让钟老注意身体,耐心听钟老讲一些日常。 沈令沂很难想象在外人眼里高高在上冷面冷心的宴宿洲也会有这样一面,宴宿洲还不时将话头抛给她,没有冷落她。 回去之前,宴宿洲让沈令沂先上马车,他面带歉意道和外祖父还有一些事情要谈。 沈令沂通情达理带着侍女先回了马车,继续看话本子。 书房里,祖孙两人面对面站着,钟老面色沉沉,眸光锐利,“你明知娶沈家女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风险,潭光,你这步棋走错了。” 宴宿洲目光不避不让,“她从来都是不是棋。她是孙儿的妻子。” 钟老面色缓和,为孙子这般敢作敢当而发自内心的自豪,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秦霄可有起疑?” 宴宿洲讽刺道,“秦霄自诩对姨母深情。他有愧于姨母,将这份愧弥补给了我。” 听了这话,钟老放心下来了,想起自己的两个女儿,眸子暗了暗,叹了一口气,“殿下万事小心。” 宴宿洲从容应声,“外祖父且放心。” 钟老又迟疑道,“郡主可知你的身份。” 宴宿洲摇摇头,又补充道,“孙儿并未找到机会告知她。” 钟老赞同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她既已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有些事还是得让她知晓。夫妻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有知道的权利。” 宴宿洲应道,“孙儿知道分寸。” 沈令沂还以为要等上许久,没料到宴宿洲很快便回来了,彼时她刚把最后几页看完,下马车透透气。 宴宿洲走到她身旁笑着道,“外祖父很喜欢你。让我有空带你常来。” 沈令沂心知肚明,钟老不过是爱屋及乌,思及竹楼清幽的环境和钟老明显独居,她欣然应允。 宴宿洲俯身轻轻将她耳边的碎发拨至耳后,触及温软的肌肤,指尖颤了颤,“可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他这几日休沐,难得有几日空闲时间。 沈令沂感受着耳边一瞬间的凉意,耳朵微微红了,软软开口,“都可以。”只要有你在就好。 她未曾说出后半句,可他已然明了她未尽之意。 第五十五章 梅园,时值冬日,银装素裹,园内暗香疏影,雪白与梅红在天地之间浑然一体,素色与鲜艳相得益彰。 马车缓缓停下,宴宿洲扶着沈令沂下了马车,动作温柔细致。 梅园隶属皇宫,并不对外开放,只有皇亲国戚和世家才能进入,冬日里经常在此举办宴会,故一向清幽,今日又是大年初二,入口处有两名侍卫守着。 沈令沂对梅园是熟悉的,贵女之间举办宴会她向来是以她为首,冬日里梅园便是首选,就连上个月的暮岁之宴也是在梅园举办的。 下人留在了园外,沈令沂跟着宴宿洲进了梅园,朵朵梅花绽开枝头,花朵上还残留着点点雪花。 园内清幽寂静,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静静感受着此刻的氛围,只有脚踩在地上的声响,走了一会,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不远处有一石桌,宴宿洲解下身上的大氅铺在石凳上,“歇息会。”大氅多的地方已经垂落在地上,他浑然不在意。 沈令沂本来见他解下大氅便有些不解,如今见他动作,“不必。” 宴宿洲蹙眉,“石凳冰凉,对身子不好。” 沈令沂欲言又止,“可潭光你……”那他呢? 宴宿洲身着玄色衣袍,身姿挺拔,他低低笑了笑,“我不畏寒。”见她仰着头看他的样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坐下罢。” 沈令沂嗔了他一眼,顺势坐了下来,有些不满道,“头发会乱的。” 宴宿洲哑然失笑,“没乱。乱了的话我帮你梳回去。” 沈令沂目光落在他那清瘦修长,白皙如玉的手上,狐疑道,“你会吗?”就连她也只能简简单单挽个发,精致的发鬓还是得靠侍女。 宴宿洲从善如流,“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又补充道,“我学东西很快的。” 沈令沂坐在柔软的的石凳上,手上还捧着暖炉,又身处清幽空旷的环境中,梅花的幽香也萦绕在鼻间,她有些舒服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一双杏眸清澈透亮,她眨了眨眼睛,“唔,那等你学会吧。”然后又警惕地补充道,“别想拿我练手。也不可以找其他女子练手,” 宴宿洲撩了下衣袍徐徐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道,“哪有别的女子,只有四姑娘一人。” 沈令沂耳根微微红,垂眸,转移话题般道,“钟老他是一个人居住吗?”言语间有羡慕之意。幼时看游记,她也很羡慕那些独自去各地游历的侠客。还有隐居的那些世外高人,远离尘世喧嚣。 宴宿洲点点头,言简意赅解释道,“外祖父喜静。他身子骨还算健朗,我在附近也安排了两名暗卫看护一二。” 沈令沂若有所思。 宴宿洲思及方才竹屋里外祖父的那番话,此处开阔没有遮挡,周围若有人靠近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故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被听了去,斟酌道,“四姑娘,我的身份并非表面上这般。日后许会有些风险,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沈令沂听了有些愣住了,心里不可谓不动容,她知晓宴宿洲有向她坦白身份的意思,故她也坦诚道,“潭光,你想说的其实我知晓。只是我无法解释我从何得知。”重生和梦境这两件事着实骇人听闻,她暂时无法和任何人提及,哪怕是他。 宴宿洲有些惊诧,挑了挑眉,的确很意外这等隐秘之事她竟会知晓,“你应该听说了,京都不少人私底下猜测我乃皇上私生子。那日上门提亲令尊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沈令沂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知道你不是。”你是素有贤名的曦和太子之子,怎么会是秦霄的私生子。 宴宿洲定定看着她,全身在警惕若四周有人靠近他会立即发现,“对,我不是秦霄的私生子。” 沈令沂对宴宿洲直呼皇上大名一事并未表现出惊讶的神情,静静听他接下来的话。 宴宿洲有些讽刺道,“只不过秦霄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他的私生子罢了。真正论起来我得称他一句皇叔。”短短两句话已然是挑明了身份。 沈令沂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兮兮看了一眼周围,生怕被人听了去。 宴宿洲见她这模样,心知肚明她是担心自己,宽慰道,“我用内力探查过了,没有人。若是有人靠近也能第一时间察觉。”便是有人从远处靠近也听不清他们的话,反而会被他第一时间发现。 沈令沂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捧着小暖炉,一双杏眸认真地看着他,作倾听状。 宴宿洲见她这般乖巧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又揉了一下她的头,只揉了两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收回了手,像讲述一个故事一般轻轻开口,“当年东宫走水,众人皆以为曦和太子和太子妃葬身火海。而太子妃实际上逃了出去,被晏王妃救下。彼时其余皇子各自争斗,太子妃查出有孕一月顾忌胎中孩子不敢回去。谁也没料到,半月之后,纷争结束,最后登基的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庶出皇子秦霄。秦霄刚登基就求娶了镇国公大小姐,在老镇国公的支持下坐稳了皇位。”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脸上神情也无悲无喜,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可沈令沂莫名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悲伤,他本该一出生便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有父皇母后的宠爱。传言曦和太子与其太子妃是一对恩爱夫妻。沈令沂又想起祖母眼底的恨,秦霄在祖父的扶持下坐稳了皇位,可到头来却要了祖父的命。何其无情。 宴宿洲缓了片刻继续开口,“秦霄刚登基不久便以皇后名义宣了晏王妃入宫。明面上是让晏王妃陪刚入宫的皇后,两人是闺中好友,实际上是为了一己私欲。”他勾了勾唇角,嘲讽道,“秦霄打着喜欢的名号囚禁了晏王妃,可他到头来连喜欢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半月后晏王妃以死相逼回了晏王府,可依旧被秦霄的人监视着。太子妃日夜悲痛之下,身子越发不好,大夫断言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太子妃决定保下孩子。而半月之后,晏王妃查出有喜,她当即喝了堕胎药流了孩子。晏王妃有孕的消息被传入秦霄耳中。秦霄大喜,晏王妃趁此机会让秦霄放她回了江南。后太子妃诞下一子难产而死,对外则是晏王妃诞下世子。” 话落,宴宿洲没再开口,周身的冷意加深了几分,直到他听到耳边传来小姑娘软软得嗓音,“潭光,不难过。” 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他抬起头,伸手将沈令沂揽进怀里,外人都道他冷心冷面,时间久了,他也以为他就是这般凉薄,无悲无喜无情无欲之人了。直到那年他看见了湖边的她,只一瞬间他的眼里有了色彩,那般鲜活的人照今了他眼里,刻进了他的心里。怀里温软的身子,他却生不出半点其他心思,只觉得格外安心。 沈令沂任他抱着,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抱了一小会,宴宿洲便松开了手,神情恢复了自然,歉然道,“抱歉,是我失态了。望四姑娘能原谅我的无礼。”只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人前的端方克制。 沈令沂摇摇头道,扯了扯他的袖子,“休息够了,我们往前走走。”在她看来走走路能让心情变好。 宴宿洲微微颔首,待沈令沂起身以后,将石凳上的大氅拿了起来,拍了拍底部沾到的雪花和灰尘,然后将它挂在了臂弯处。 他们并肩而行往梅园深处走去,一路走过去一个人也没有,沈令沂还寻思着说不定往里面走了会遇到人,而且就连扫地的下人也没有,她说了疑惑。 宴宿洲没瞒她,“我提前派人知会了要来的消息。” 沈令沂瞬间明白了,估摸着是得知了他要来的消息,本来在梅园赏梅的人便离开了,梅园这边也将下人清出去了。她调侃道,“先生这名声似乎不太好,听说你要来,他们都吓跑了呢。唔,那我岂不是有点亏。” 宴宿洲纵容道,“四姑娘若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赐婚和聘礼已下” 沈令沂故作苦恼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上了贼船吗?” 宴宿洲低低笑出声来,方才的苦闷一扫而空,心情愉悦极了,“是,所以四姑娘要跑吗?” 沈令沂调皮道,“你都说不能反悔了,那自然跑不了了。本郡主就勉为其难地不抛下你了。” 宴宿洲从善如流接道,“谢郡主。” 沈令沂见他如此配合来了乐趣,捂着嘴轻轻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那你可要好好对我。” 宴宿洲极为认真地道,“生生世世必不负卿。” 沈令沂觉得明明本该是让她心生欢喜的一句话,可她莫名地有了落泪的冲动,她强忍住眼里的酸涩,笑着回他,“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点还有一章。 第五十六章 从梅园出来以后,天色已然有些暗了,沈令沂有些不舍,若是今日分开了只怕下一次见面便是正月十五皇上大寿那日了。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极不受宠,没人在意他的生辰,宫里宫外都在庆祝元宵节,故,他登基以后每逢过生辰都要大办。这次逢五十大寿更是隆重操办。 宴宿洲善解人意提出,“能否有这个荣幸与四姑娘共进晚膳?” 沈令沂本来就在纠结要不要邀宴宿洲一同用晚膳,她还是有着女儿家的矜持的,闻言眼睛亮了亮,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当然可以。” 她想到什么,让映月拿出了之前在百味斋的令牌,道,“我们去百味斋。”上次的味道她还念念不忘,可惜一直没机会去。 等到了百味斋,看着宴宿洲熟练地喊了一句老板娘为潇姨,她立即明白了,哪有那么多善意更多的是人为。 等潇姨下去准备饭菜时,她开口道,“这令牌是你让人给我的?” 宴宿洲并非刻意炫耀的人,当然也绝不会是那等默默云好事不留名的性子,她没问他不会主动提及,那日不留名是怕吓着她,眼下她问了他也不否认,“嗯,那日见你喜欢这的饭菜。潇姨与晏王妃关系极好。” 沈令沂想起来的路上她还和宴宿洲说这的饭菜多好多好,瞬间有些尴尬,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也明白了他一直暗地里留意谢自己,心里有些甜甜的,聪慧如她很快反应过来,“一枝阁也是你的?” 宴宿洲低低笑了笑,没有否认。 沈令沂轻叹,怪不得那日同秦滢,相争兰姨如此护着她,继续问道,“兰姨每月送来的首饰也是因着你的吩咐?” 宴宿洲只道,“那些是你会喜欢的样式。” 沈令沂眼神复杂,一枝阁的首饰是三年前开始每月送入她院子供她挑选,她也是前段时间才知晓那是一枝阁的,而瞥供她挑选的首饰看着比一枝阁对外展示出来的精致了不少,甚至不是一个档次的,可三年前她和他甚至可能还没有开始通信。也就是说,在他们还未成为笔友之前,他就已经在留意她了。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宴宿洲深深看着她道,“以后会知道的。” 沈令沂没再纠结太多,欢欢喜喜同宴宿洲用了晚膳。 临走的时候,潇姨又过来了,待她热情极了,让人装了两盒糕点给她,“郡主有空常来。” 沈令沂行了个晚辈礼,道谢之后让人接了过来,真心实意赞美道,“潇姨做的菜五味俱全,便是比之宫里御膳房的菜也毫不逊色。” 潇姨笑得合不拢嘴,“郡主真会说话。”她喜欢做饭,能得到认可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宴宿洲亲自送她到镇国公府门口,扶她下了马车,看着她进了镇国公府,这才骑马离开。 沈令沂捏着斗篷的衣角往府里走,有些流连忘返,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依旧有些不敢置信,她和宴宿洲待了整整一天,嘴角都是忍不住上扬的。 熟悉的铃铛声响起,沈令沂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一反常态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的颜如是低着头迎面走来,身后也没有跟着侍女。 “颜姐姐!” 颜如是听到声音顿住了脚步,依旧低着头。 沈令沂有些着急,快步走了过去,到了颜如是面前才发现她低着头是因为脸上又泪痕。 颜如是闷闷道,“蕴蕴,我想回去了。” 沈令沂担忧极了,这是她第一次见颜如是哭,有些不知所措,但也不想让她这般有些狼狈地回去,“先去我院子里梳洗一下,晚些时候我派人送你回去。”方才进府的时候她并未看到门口有马车。 颜如是点点头,算同意了。 沈令沂拿出怀里的帕子,动作轻柔得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握住她的手发现一片冰冷,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轻轻披在她身上,踮起脚尖替她系好。 颜如是全程任她摆布,神色恍惚,直到被沈令沂拉进里屋软榻上坐着,手里又被塞了一杯热茶之后才稍稍回神。 沈令沂命人打了热水,让侍女服侍颜如是洗漱以后,屏退了下人,斟酌着问道,“颜姐姐你怎么了?”又补充道,“不想说也没事。” 颜如是黯然道,“他不肯见我。” 沈令沂叹了一口气,“我兄长?”颜如是和兄长的事情她不便插手,但看着好友如此狼狈的样子,她心里也不是些滋味。 颜如是点点头,苦涩道,“我知你要同我说什么,我也想洒脱点,可情之一字哪那么容易。”又补充道,“你别怪你兄长,都是我一厢情愿。他也劝过我。” 沈令沂沉默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颜如是转而宽慰她道,“我明日就走了。今日之事,也算断了我的念想。” 沈令沂惊讶,“这么快?”她本以为颜如是会待到皇上寿宴之后的。 颜如是神色复杂,“是,寿宴栖蕸县主不参加了。明日栖蕸县主便会启程回江南。”她故意没有说“我”,而是称了“栖蕸县主”。 沈令沂倒没多想,她对颜如是没什么戒心,有着本能的信任。 颜如是见她没起疑,也清楚自己方才话语里的称呼她没有注意,叹了一口气,“蕴蕴,若日后你发现我有所隐瞒,可会怨我?” 沈令沂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颜姐姐可会害我?” 颜如是愣了愣,毫不犹豫道,“不会。” 沈令沂眨眨眼,“那我也不会。人活这一世太多不得已和情非所愿。” 颜如是释然了,其实她早在那日从靖勇侯府回的马车上就问过了,但临了,她依旧忍不住问一句,好让自己安心,意料之中的答案,抚平了她心里的忐忑不安。 沈令沂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还将小暖炉塞她怀里,“明日我去送你。” 颜如是摇摇头,认真道,“蕴蕴,你别来送我。我想一个人离开。” 沈令沂没问原因,直接答应了她,“好。” 两人又待了一会,颜如是才提出了离开,沈令沂命人备好了马车送她出了镇国公府门口,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这才回了院子。若不是颜如是说她明日要离开,她都打算留她住一晚了。 …… 翌日,沈令沂在沈流安的必经之路等着,见他来了,开门见山道,“颜姐姐今日离开,你要不要去送送她。她不让我送她,但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她会愿意的。” 沈流安听了这话,头疼极了,“好妹妹,我们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沈令沂抿着唇有些不高兴,“我就问问你,也没逼你去送她。” 沈流安讪讪开口,“我的错,我的错。妹妹也是为了我好,是我的不是。” 沈令沂这才缓和了脸色,确认一般道,“真不去?” 沈流安坚定道,“真的不去。” 沈令沂这才作罢,神色厌厌,就准备转身离开了,沈流安喊住了她,提醒道,“妹妹,颜如是并不是看的那样,她不简单。” 沈令沂也认真回复道,“我只知道她待我极好。”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沈流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再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更新不稳定,给大家发红包以表歉意,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五十七章 柳家。 柳母神色激动,在屋外来回踱步,屋内柳父面色严肃,手上拿着银针,按着手里的方子开始试针,床榻上柳鹤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被针扎着的不是自己的腿。 半个时辰以后,柳父额头上已经有着汗珠了,手上动作依旧不停,直到最后一针施完,柳鹤突然面色一变,实实在在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隐隐作痛,虽然并不剧烈,但好歹有了知觉。 柳父也注意到了他神色变化,当即激动道,“鹤儿,如何?” 柳鹤如实回答,“感觉到了痛。” 柳父松了一口气,嘴里不停道,“极好,极好。”然后冷静下来以后将针一一收了起来,又将门打开,对柳母点了点头。 柳母快步走了进来,见了柳鹤险些喜极而泣,“鹤儿,会好的,会好的。” 柳鹤心里其实也并不平静,即便他已经做好了后半生都待在轮椅上的准备,但如果能痊愈谁又想成为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呢?故在试探父母即便自己双腿被医治也不会强迫自己以后,他这才将那日那位姑娘给的方子给了父亲,经过这些日子的医治,今日总算是有了效果。 柳父摸了摸胡子,欣慰道,“不出意外,半年以后鹤儿便可如常行走了。这得多谢那位姑娘给的方子。”然后对柳鹤道,“你可以后那位姑娘府上在哪?我和你娘想亲自登门道谢。” 柳鹤在柳母的搀扶下靠在枕头上,闻言摇摇头,迟疑道,“观那位姑娘举止,只怕贵不可言,便是有心查也查不出身份。不过这份恩情孩儿亦是铭记于心,若那位姑娘再来书坊,孩儿定会厚谢她。” 柳母犹豫道,“是否将此事告知父亲,让他帮忙查一二。”父亲曾是宫里的御用太医,人脉极广。 柳父不赞同,“恩人姑娘既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怕也是不想被人查探。贸然查探只怕不好。” 柳母有些失望,但也理解,想起前段时间儿子出事以后,不少人背地里冷嘲热讽,那李家更是第一时间来退亲,待儿子好了之后,且看那些人如何说。若是李家好言好语退亲也就罢了,她也能理解,任何一好人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一残疾,她身为做母亲的也能感同身受。偏偏李家闹的那般难堪,生怕鹤儿赖上他们家女儿似的,四处编排鹤儿的是非。两家也因退亲一事彻底结了仇。 “鹤儿,便是李家悔了,咱也不能再同意了去。你放心,等你好了,娘亲给你张罗一门更好的亲事。” 柳鹤无奈极了,极为认真地再次重复道,“娘亲,儿子不想成亲。” 柳母咬牙同意,“好。那等你想成亲了,娘亲再给你安排。” 柳鹤这才露出笑容,“好。”娘亲终于想通了。 待父母离开后,他立即唤来了木衡,“姐姐之后可有来过?”这几日他都在府里泡药浴和针灸,书坊那边只能靠木衡看着了。他吩咐木衡若是那位姑娘来了,一定要把人留住再派人通知他。 木衡摇摇头,“并未。”得知方子有用,心底对那位姑娘也极为感激。 柳鹤目光深远,“姐姐,有缘自会相见。” …… 靖勇侯府。 大年初五的日子,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府里却格外安静,就连下人的动作都放缓了,众人都知道今日是大小姐离开候府的日子。前两日靖勇侯夫人在屋里哭了两日,依旧改变不了大小姐离开的决心。 门口,林明月披着斗篷,身姿纤弱,目光确是少有的坚定,“你们对明月的恩情,明月这辈子都还不清。明月以后定会报答你们的。” 靖勇侯夫人眼眶泛红,上前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不舍,“明月,可不可以不走?” 林明月笑了笑,宽慰道,“母亲放心。明月会过的很好的。”然后看向其他人,“父亲,大哥,大嫂,珍重。”说完深深一拜,毅然决然上了身后的马车。 看着马车缓缓离开的背影,靖勇侯夫人双腿都有些发软,世子夫人沈芙立即扶住了她,“左右妹妹还在这京城之内。母亲若是不放心,日后可以去看她。” 靖勇侯夫人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那个未露面的女儿,忍不住嘲讽道,“她倒是称心如意了,可怜我明月。” 沈芙皱了皱眉,有心想说什么,但也不好说长辈的不是,有些欲言又止。 靖勇侯难得沉下脸来,“够了。已经走了一个女儿了,你莫不是要逼得另一个也走了才满意。” 靖勇侯夫人没再说话,转身往府里走,心情不快极了。 另一处院子里,林絮坐在屋子里问打探消息回来的侍女道,“她走了吗?” 侍女毕恭毕敬道,“回二小姐,大小姐的确走了。” 林絮挥了挥手,侍女立即退了下去,她神色复杂,年前林明月就经常往外跑,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份书院女夫子的活计,同家里人说了想搬出去的消息后,母亲第一个不同意,她本以为林明月只是做个样子。未曾想到,过年以后,林明月还真的离开了。 方才林明月走,她故意没去送,即便知晓会惹来母亲的不快,可她去了又能如何,少不得母亲还会迁怒于她。 她不明白,明明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十月怀胎生下的,难道亲生骨肉还是比不上自小养大的情分吗?她替林明月受尽折磨,母亲非但没有疼惜她,反而处处偏袒林明月。 所以她不可能容忍林明月同她一起待在靖勇侯府,哪怕林明月这次没有主动离开,日后她也会设法让林明月离开。 忽而,她想起那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她真的很想成为宜华郡主那样的人。若宜华郡主是她,会选择原谅林明月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原谅林明月,绝无可能。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小气也罢。单单这十几年替她受过的罪,她就无法原谅林明月。说林明月无辜?难道她就不无辜? 就连林明月能找到书院女夫子的活计不也是因着她以靖勇侯府千金长大的缘故,如果她农户长大大字不识哪能找到这般轻松体面的活计。 而另一边,林明月坐着在马车上,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连贴身丫鬟想跟着她,她都拒绝了,母亲塞给她的金银珠宝,她也只拿了一小部分。 应她的要求,府里的马车会将她送到书院门口。 这所书院是专门为女子开设的,位于城郊,这还是她费了好大劲才打听到缺人的,所幸家里虽娇宠她,但琴棋书画还是样样没让她落下。 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她上前说明了来意,立即有人领着她进去,书院并不大,甚至还没有靖勇侯府一半大,附近有几个镇子,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所书院,家里有女儿的都会将女儿送进这里念书。开国皇后一手建立女子学院,由朝廷补贴,大周也重视女子的才学,基本上只要家里稍微短不了吃穿的到了年纪都会将女儿送进书院学两年,上过书院的日后嫁人都能说个更好的亲事。当然,书院一般能招收的都是普通家境的女子。但凡家里非富即贵的都是在府里开办学堂再请女夫子的。 林明月前段时间打听的时候还受到昔日贵女的讥讽,说是可以让她去给府里几个庶妹当女夫子,她自然是拒绝的。 身份一夕之间云泥之别,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愿再踏入曾经的圈子了,即便母亲对她如初,可她自知亏欠林絮,也没脸继续在府里待下去了。 经过一番询问以后,她拿到了钥匙拥有了暂时属于自己的一间院子,院子有些破旧,又小又窄,可她已经极为满足了。书院虽偏僻,但贵在会分配住所和负责三餐。 现下书院比较清净,大多都回去过年了,得初七开始才会陆陆续续回来。 林明月前几日在府里,央着府里的嬷嬷教了她基本的烧火做饭,普通的饭菜倒也能做。 她看着面前小小的院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她不再是靖勇侯府的大小姐了,以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她坚信,在她的努力之下,一定可以凭借自己过上安稳的日子。而且她已经在努力看书,决定参加今年春闱,争取谋个一官半职。 林明月离开靖勇侯府的消息也很快传遍了京城,原来那些等着看靖勇侯府笑话的贵女都沉默了,便是几个之前看不惯林明月娇气的贵女也忍不住聚在一起感慨了一句,“这林明月倒是个有骨气的。” 消息传到镇国公府时,沈令沂也颇为意外,映月在一旁道,“靖勇侯世子夫人托人带消息,林小姐许是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了。” 沈令沂眼里有几分欣赏之意,“让人给林明月送几本书去。”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映月称是,心底道林小姐这是得了郡主青眼了。郡主送书一事传出去,京中其他贵女便是与林小姐不对付的,也会因着顾忌郡主不敢多加为难林小姐。 第五十八章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便到了正月十三这一日,后日便是皇帝大寿,京城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大周皇上寿宴,各国来贺,南梁大祭司携圣女,西戎大王子以及南越摄政王都在这几日入住了驿站。各方势力涌动,都等着后日寿宴。 镇国公府,沈令沂这些日子倒是格外清闲,每日在家陪着母亲学学掌管中馈,练字品茶一样没落下,宴宿洲太忙了,但依旧会每日同她通信。 驿站,一身穿着带着点异域风格的洁白衣裳的女子站在院子里,脸上带着白色的面纱,遮住了面容,只余下一双眸子,整个人气质清冷圣洁。 “圣女,大祭司有请。”有婢女自院子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开口。 女子徐徐提步往外走去,步步生莲,隔壁院子树下,一男子坐在石桌少正看着一棋局出神,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声音寡淡,“圣女请坐。” 女子行了个礼,依言坐了下来,声音清冷极了,“大祭司寻我可有事?” 男子左耳上佩戴了一玉玦,面容邪魅,极为年轻,很难想象这便是南梁那个神秘强大的大祭司霖启。 “后日大周皇上寿宴,汝以为吾南梁送何礼为好?” 灵筠掩在面纱下的面容勾了勾嘴角,眼神没有半点波澜,“此事大祭司决定就好。” 霖启指尖轻扣棋盘,“既如此,不如圣女陪吾一道出门挑选一番。” 灵筠嘴角微抽,在京城挑礼送给大周皇上,这岂不是明晃晃的敷衍?她委婉开口,“南梁王已备好此次送给大周皇上的礼,大祭司不必亲自挑选。” 霖启饶有兴致,自顾自道,“既圣女也认同吾,那便即刻出发,马车已经命人备好了。” 灵筠深知这并不是找她商议,不过是告知她一声罢了。 驿站马车缓缓行驶的时候,与此同时,镇国公府门口沈令沂也上了马车。 许久没出门了,沈令沂想着出来走走,便带上了映月和青霜,她下意识让车夫往城西街道走去,马车在护城河畔停下。 沈令沂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彼时护城河面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远远望去,亮晶晶的还格外好看,她提步往鹊桥走去,思及那晚嘴角禁不住上扬。 护城河开阔,风景独特,倒是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下了鹊桥便是另一处街道,沈令沂迎面碰上一男一女,穿着打扮都不似大周人,颇具异域风格,身后跟着一众随从。 沈令沂只淡淡扫了一眼,本以为会是擦肩而过,未曾想男子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宜华郡主,久仰大名。” 沈令沂依言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五官深邃的男子,目光落在他耳朵上的那小块玉玦上,笃定开口,“南梁大祭司。” 上古时期,玉玦佩戴玉耳上,神权高于皇权,上达天意。本朝玉玦佩戴于腰间,皇权取代神权。【注1】南梁是为数不多保留神权的国家,地势易守难攻,擅骑射,兵力虽少但个个强盛。而南梁大祭司地位更是高于南梁皇帝。 霖启眼里闪过一丝赞赏,“郡主观察细致。” 沈令沂又将目光落在落后一步霖启的那位女子身上,想必那位便是南梁圣女灵筠,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圣女有点熟悉的感觉。那双眸子与颜如是极为相似。她摇摇头,甩掉这有些荒谬的想法。圣女和颜如是一个清冷,一个妩媚,气质大相径庭,更何况颜如是早早便回了江南。 灵筠面容掩在面纱之下,声音清冷,“宜华郡主。” 沈令沂与她见礼,听到这声音清冷更是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霖启提出相邀之意,“既这般巧,不如郡主与我们一道?” 沈令沂笑吟吟道,“只怕不是巧合。”京城虽说常去的地方也就几个,但说大也是真的大,怎么就这么巧同一个时刻地点碰到了,且她分明和南梁这位大祭司从未谋面,对方却一眼能知道她的身份。 霖启看着沈令沂别有深意道,“郡主的命格很别致。吾第一次见命格变化如此之大。” 沈令沂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心口有些发紧,南梁神权当道,占卜术出名,她曾经对这些都是敬而远之,半信半不信,可她既然都能重生,她对神权越发敬畏。 霖启颇为善解人意道,“郡主不如借一步说话。吾想为郡主占卜一二。”听起来客客气气,可话语里确是不容置喙,极为强势。 天子脚下,大周境内,沈令沂倒是不担心霖启会对她不利,让侍女留在原地,自己随霖启往护城河畔走去。 霖启估摸着距离停下了脚步,这个位置既能让其余人能看到他们,但又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刚好合适。 沈令沂格外慎重,装作不懂道,“原这命格还是能改变的。” 霖启似笑非笑看着她,“万事万物有舍必有得。因果轮回罢了。郡主若得到了什么,必然是有人为你舍去了什么。”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锦袋,同繁花精美的锦袋不同,里面是明显十分古老的龟甲,有三块。他随意拿了出来,将三块龟甲放在手心上,再抛了好几下,闭上眼睛。 沈令沂注意到龟甲上刻着复杂的图文,明明对方动作随意,她却禁不住屏息,仿佛感受到周身有气息在流动。 一刻钟以后,沈令沂站着脚都有些麻了,霖启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古怪,“郡主倒是好福气。命格已改,郡主可安心了。” 沈令沂忍不住问道,“原命格?” 霖启似笑非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死于永嘉二十一年。” 与前世的结局分毫不差,沈令沂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若是按照梦境里的发展,前世的她最终还是死在了永嘉二十一年的冬,逃过了毒酒,也避不开早已破败的身体。 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之中指导着她,明明面前这个人她是第一次见,可却忍不住说出了隐藏在心底从未说出口的秘密,“大祭司可相信重生一世?” 霖启仿佛并不意外她会有这一问,他先将三块有些失去了光泽的龟甲小心细致地放入锦袋之中,这才抬头看向沈令沂,声音寡淡,“传说,一女子遇人不淑投河自尽,河神怜悯她,为她编织了一个重生的梦。【注2】郡主又怎知你的重生不是一个梦呢?” 话落,他冲她作揖行礼,往回走了。 独留下沈令沂在原地失魂落魄,她脑海里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是不是梦?”,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究竟是前世只是一场梦,还是今生才是一场梦? 直到映月和青霜见大祭司回来了,可自家郡主还在远处站着一动不动,这才忍不住走过来,轻轻唤道,“郡主。” 沈令沂猛地清醒过来,感受到右手的刺痛,这才发现右手手心已然被自己掐出了血丝,她倒吸一口凉气,明明是痛感,可她又是欢喜的,不是梦,前世今生都不是梦,她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映月也顺着自家郡主的目光瞧见了她手心的血丝,忙拿出干净的帕子捂住,眉眼间有些担忧,“怎的好好的伤了?” 沈令沂摇摇头,“无碍。” 另一边,霖启往沈令沂那个方向看了几眼,见她能同侍女说话便知道她缓过神来了,“啧啧,没被吓到呢。”语气有些遗憾。 灵筠忍不住开口,“你故意来见她的。” 霖启睨了她一眼,四处无人,他直言不讳“好歹也是能从必死命格变为凤格的人,吾好奇一二,不过分吧。” 灵筠喃喃道,“必死命格,怎么可能。” 霖启打了个哈欠,“放心,她命格已然发生改变。” 灵筠冷着一张脸,“你既来见她,寻我作陪干什么。” 霖启浑不在意,“左右她认不出你,你怕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别忘了你的身份,圣女。” 灵筠想到什么,脸色一片惨白,没再开口。 霖启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沈家这对兄妹命格都极为特别,她那位兄长更是千年难一遇的命格。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提到沈流安,灵筠向来如死水的眸子有了波澜,可霖启却没再说了。 霖启想着后日的寿宴,心里有几分期待,真是着实有趣呢。若非这大周京城有这么几个命格特殊的人,单单一个秦霄寿宴还真不值得他千里迢迢亲自来一趟。有趣,有趣,真真有趣极了。 无人知晓,灵筠回了屋子,摘下了面纱,露出了面容,若是沈令沂在场定会惊呼出声,“颜姐姐!” …… 沈令沂已然没有心思再散心了,坐上马车匆匆回了府,在书房里练了一上午的字才勉强静下心来,当日下午如常收到了宴宿洲的信,看着熟悉的字迹和口吻,她安心了不少,执笔回复,将上午同南梁大祭司偶遇一事告知了他,隐去了她同南梁大祭司的对话。倒不是故意隐瞒,只是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同宴宿洲坦诚她重生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玉玦的知识点来自高中语文老师,上课讲到一篇文言文的时候提到了,记下来了。 【注2】来自网上文案:“女主被父母卖给一个家暴男,然后投河,河神不忍,为她编织了一场美好的重生梦,最后才知道这,不过是幻想,河神因为女主动心,堕入阿鼻地狱,而遇见男主,耗尽了女主的功德,自此不可为人。” 第五十九章 转眼便到了元宵这一日,也是皇上大寿的这一天,宫宴安排在晌午,一大早沈令沂便起来了在侍女的服侍下一番梳洗。因着是正式的宫宴,少不了得盛装出席。比之那日除夕宫宴都得更隆重了去。 沈令沂打定主意,这次宴会她定要尽量不被人引起注意,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次宴会,低调行事。 前往主院陪母亲用过早膳之后,又被母亲拉着嘱咐了一番注意的事情,此次国宴得万般谨慎行事。 到了时辰,沈家的马车缓缓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皇宫门口,沈令沂下了马车,下意识往不远处望去,只是这次与上次除夕宫宴不同,颜如是已经回了江南。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那日护城河畔见到的南梁圣女,身形与眉眼同颜如是真是极相似。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只是气质与声音以及身份都明明白白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颜姐姐。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定了定神跟随母亲往宫里走。 宫殿内,已然来齐了大半数,众人都正襟危坐,便是有攀谈的人也将声音压着。与以往热热闹闹的宫宴有些许不同。众人皆知此次宫宴有他国的人,故想稳住大周的形象。 沈令沂按着宫女的引领入了座,依旧是前面的座次,她抬头望向对面的位置,不知这次是否也是宴宿洲。 没过多久,有几位身着异域风格的人走进了大殿,在沈令沂斜对面的位置入座,她抬头扫了一眼,垂下眸,心中有了思量。除却上次见过的南梁大祭司和圣女,还有三张生面孔,两男一女。一男子较为年长,约四十岁左右,应是南越那位摄政王。还有一年轻男子,面容粗犷,生的高大威猛应是西戎那位大王子塔尔,他身旁身姿曼妙,面容妩媚又带着一丝高傲的应是他的王妹伊娜公主。 塔尔一入座,目光便被沈令沂吸引了过去,眼睛一亮,见沈令沂座次比他还前,在猜测她是否是身份尊贵的大周公主,想到此行来的目的,他笑了起来。 伊娜公主神色高傲地扫视了一圈,她自持容貌,可当目光触及沈令沂时,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同为女子,她清清楚楚知道她比不过沈令沂,眼里嫉妒极了,又见她座次比自己还靠近上首,脸色更是不善。不过她也同她王兄一样误以为沈令沂是大周的公主,想到这次王兄前来大周的目的,她有些恶毒地笑了笑。身份尊贵,比她美貌又如何,到时候到了西戎还不是看她的脸色。 沈令沂感受到一股很明显的恶意,下意识抬头,便将西戎两兄妹神色收入眼中,一个垂涎,一个恶毒,都令她感到极其不舒适。 一刻钟以后,随着众人的跪拜行礼之中,帝后进入了大殿,身后还跟着秦瑕和宴宿洲,两人皆是天人之姿,即便并肩而来也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见秦瑕露面,沈令沂有些意外,但想到这次国宴,她又有些了然,看着秦瑕苍白如纸的脸色,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以及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她还是有些担忧。 皇上喊了免礼,便同皇后一起在上首落座,秦瑕和宴宿洲也分别在下首左右第一个位置入座。 宫宴正式开始,宫中乐坊也立即入场,载歌载舞,见着帝后动了筷,底下的人才开始喝酒吃菜。 皇上举杯,笑眯眯道,“今日朕大寿,与众爱卿同乐。”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高喊着,“恭祝皇上大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摆手示意大家坐下来,乐呵呵极了,舒服地眯了眯眼,极为享受这一日,他不再是昔日皇宫里不受宠连下人都能欺辱的庶皇子了,正月十五也不会再是所有人只顾着庆祝元宵而不记得他生辰的日子。 见大周皇上兴致正高,塔尔起身行了一礼,“西戎恭祝皇上寿辰,父王特命我奉上薄礼。” 说着拍了拍手,立即有宫人抬着一个箱子近来,上面还有红布盖着,红布掀开,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是一座宝鼎,鼎里面还有一朵灵芝。 塔尔道,“此乃我西戎镇国之宝之一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注1】,鼎内的灵芝也是我西戎唯一一颗千年灵芝,献给皇上。” 话落,大殿有着小幅度的议论声,沈令沂心道西戎此次看来是下了血本,听闻这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乃西戎两大镇国之宝之一,可滋补药材,有延年益寿之效。 皇上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脸上遮不住的喜意,对西戎这份寿礼满意极了,到了他这个年龄,最担忧的就是寿命,这两年他也的确感觉自己身子越来越虚弱了,西戎这份礼送到他心坎上了,千年灵芝得赶紧让太医院寻法子熬制好,发挥最好的药效。这鼎也得摆到他寝殿去,虽说只能滋补药效,但说不得对人也有好处呢。 “大王子有心了,西戎的诚意朕看到了。” 塔尔闻言有些自满,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若非此次西戎战败,他们也不可能将镇国之宝拱手相让,只是眼下只得如此,他趁机道,“皇上,塔尔欲求娶大周公主,以结西戎与大周之好。” 此话一落,众人都毫不意外,西戎此次战败早有求和之意,寿宴备上如此厚礼更是明显,一时间大殿里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永宁公主身上,若是两国联姻,皇上膝下唯有永宁公主适龄。 塔尔说完目光落在沈令沂身上,眼里有着势在必得。 伊娜公主也是满脸恶意,因着沈令沂和永宁公主座次相邻,先入为主误以为众人的目光落在的是沈令沂身上,心中更是认定沈令沂便是大周那位适龄的公主。 皇上毫不意外,爽朗大笑,“朕亦欲与西戎结为姻亲。朕膝下的永宁公主端庄贤淑与大王子极为般配。”说完看向永宁公主,“永宁,你觉得大王子如何?” 永宁公主起身走了出来,行礼,心跳得很快,面上还是微笑道,“儿臣全听父皇的。” 皇上见她如此顺从满意极了,挥手让她入座。 塔尔见到永宁公主竟不是他中意的女子,失望极了,但也别无他法,永宁公主气质高华但容貌到底比不上那位女子。 伊娜的笑意也淡了,目光紧紧盯着沈令沂,询问身边的宫女,“永宁公主下手那位女子是何身份?” 宫女如实答道,“那是镇国公之女宜华郡主。” 将门之女竟有如此容貌和仪态?伊娜颇为意外,同时也知那女子地位尊贵不比公主差。 有西戎在前,南梁和南越也分别献上了寿礼,虽没有西戎那般下了血本,但也是珍贵无比在大周寻不到的礼。 皇上满意极了,高兴地喝了几杯,所幸他也记得这是国宴,不能像上次除夕宫宴那般提前离席,所以克制着喝的小杯子,以免喝醉失态。 皇后本来肃着一张脸,见他高兴的像孩子一样,想起早年的处境,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亲自为他夹了一筷子的菜。 皇上见此倒是有些受宠若惊,看着皇后夹过来的菜一瞬间都有些舍不得吃了。 沈令沂心情并不平静,尤其是看到皇上轻描淡写间便决定了永宁公主的婚事,大周公主的身份何其尊贵,可依旧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她自己的婚事也如此,两次赐婚,次次都是一道圣旨决定的。 秦瑕用手捂住嘴低低咳嗽了几声,自入座以后他的目光便似有若无地落在对面的沈令沂身上,依旧是克制守礼的。当听到皇上和西戎大王子三言两语决定了皇妹的婚事,他眉眼间有几分悲天悯人,又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凉。 宴宿洲对着沈令沂遥遥举杯,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沈令沂也冲他展颜一笑,梨涡浅浅,明眸皓齿。 伊娜公主将两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寿宴开始前帝后进来以后她便注意到了紧随其后的宴宿洲,被他的风姿折服,心生好感,此刻见自己中意的男子和自己嫉妒的女子互动,她心中不满极了。眼珠子转了转,她突然走出了位置,先对上首皇上道,“皇上,伊娜听闻宜华郡主乃将门之女,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与郡主切磋一二。” 还未等皇上发话,秦瑕已经站了起来,接口道,“大周人人皆知,宜华郡主琴棋书画皆为第一,西戎女子擅骑射,孤觉得公主此举以自身长处比之他人短处,未免不妥,胜之不武,有失公允。”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只是若是细听便知有几分冷意在其中。 “镇国公府大小姐不会骑射,岂不是成了笑话。”公主冷哼一声,不肯退让。 皇上看向沈令沂,“宜华,你可要应下?”他私心里也是打着沈令沂定然会拒绝的主意,他再两三句打发一下伊娜公主。他也是看着沈令沂长大的,比琴棋书画可以,但这骑射便是会骑射的大周郎君也未必比得过常年在马背上的伊娜公主。更何况据他所知,沈令沂自小被皇后当作未来太子妃培养,对骑射一窍不通。若是输了,他大周脸面何存。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不比。何况本就是伊娜公主强人所难。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鼎的名称借来自“康熙60大寿时,雍亲王送的是万寿鎏金镶嵌集锦宝鼎”。 第六十章 沈令沂欣然应战,“臣女可尽力一试。”这一世的她的确不会,即便出生武将世家,但即便她聪慧过人这五年也只是把琴棋书画学到极致,无心其他。但是前世为了四处求医,她苦练过骑马。为了有自保能力也苦练了射箭。 话落大殿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开始小声议论纷纷,不乏有人小声道,“这从未听说过宜华郡主会骑射呀。”“若是输了可如何是好,倒不如不比。”诸如此类的议论数不胜数。 便是上首的皇后和不远处的镇国公夫人也投来了担忧的目光。 皇上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眼里泛着冷意,若是沈令沂输了,那便是大周输了,他印象中沈令沂一向识大体知进退,怎这次如此胡闹,争这一时之气。 伊娜公主听着耳边的议论,心中胜算多了几分,她本以为这宜华郡主出生将门世家应是会骑射的,不过肯定比不得她,未料得竟一点都不会,那定是她胜了。 就连本来不赞同王妹出言挑衅自己中意女子的塔尔也多了几分沉思,若是王妹胜了,对他们西戎是有好处的。 沈流安仰头喝下一杯酒,毫不担忧,颇有几分事不关己的意味。 出乎意料的是,灵筠从座位起身走了出来,对着上首帝王扶了扶身子,脸上面纱依旧戴着,一双眸子透着清冷,声音更是有着几分冷意,“我愿替宜华郡主同西戎公主应战。” 沈令沂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她同这位圣女并无交集,对方竟会替她应战解围? 皇上可是求之不得,若是灵筠圣女应下了挑战,那这就是南梁和西戎两国的事情了,无论谁胜谁赢势必都会产生龌龊,大周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当即喜笑颜开看向沈令沂,“宜华,你看?” 沈令沂拒绝道,“臣女谢过圣女。只是这事关我沈家声誉,臣女不愿退让。”她假装没看到皇上对她的暗示。其实她断可以借此置身事外,但她不确定灵筠圣女是否能赢了伊娜公主,不管如何灵筠圣女这份心意她领了,人情也记下了。 灵筠圣女见状没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沈令沂回去坐了下来,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里,眸子里满是担忧。 霖启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道,“也不知谁能赢,真是令人期待。” 另一边托了好友的缘故坐在前面的曲星河也忍不住凑到旁边问宴宿洲,“你不担心?”这伊娜公主看着就是擅长骑射的,若是宜华郡主输了,少不得会受了诟病。其他人可不会管宜华郡主是不是被迫的,到时候大周只会传出宜华郡主代国应战最后输了让大周脸面全无的消息。 宴宿洲沉得住气,言简意赅道,“我信她。”他知道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 事已至此,皇上也不能多说什么,出声问道,“伊娜公主要如何比?” 伊娜胸有成竹道,“比射箭,三支箭定胜负如何?” 沈令沂莞尔道,“那便依公主所言。” 很快侍卫将靶子搬上了大殿之上,同时将弓箭递给了两人。 沈令沂拿着弓箭的手有些生疏,姿势都有些不太对,大殿的人看到这一幕有些心惊肉跳,再对比伊娜公主娴熟地拉弓的姿势更是觉得输定了。 皇上的面色也极为不好,他示意了一下,立即有懂眼色的大臣接口道,,“宜华郡主并未接触过射箭,不如给点时间让人传授一下射箭的操作。” 顿时,底下的人也纷纷接口,“是呀,宜华郡主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这射箭并未接触过,是得学习学习。”开玩笑,这架势,若是不让宜华郡主学学,怕是弓箭怎么拉都不知道。何况起码态度得摆出来,就算输了也能落一个南梁故意为难一个从未拉过弓箭的人的名声。如此胜之不武的行径。 伊娜也有些面色讪讪,知晓自己此举便是赢了也难以服众,可是那又如何,只要赢了,不知情的人只会说宜华郡主丢了大周的脸面,人言可畏,不过她也知道分寸,懂得见好就收,面上扬起一个善解人意的笑,“郡主,不如我亲自教你。” 沈令沂委婉拒绝,“谢过公主好意,我有兄长就好。”她的确应该熟悉一下弓箭,找一下感觉,就算大殿没人提,她也会主动提出。 皇上大手一挥,“那你们二人便下去准备一番。”然后看向沈流安,“沈将军,宜华郡主就交给你了。”其实他不抱期望,这么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赢本来就擅骑射的伊娜公主,但好歹要射得出去射得中。若是弓箭都拉不开岂不是让大周成了笑话。 伊娜不忘问道,“郡主需要多久?可莫要让大殿众人苦等。” 沈令沂笑吟吟道,“一刻钟即可。 伊娜满意了,也跟着宫人离开了大殿,不过她并不是去训练,而是打算换一身骑装方便开弓。 沈令沂先跟着宫人换上了轻便的骑装,这才去了偏殿,沈流安已经等候多时了,“妹妹,我教你。”说着先演示了一遍动作,然后将弓箭递给了她。 沈令沂闭上眼睛找了一下感觉,一箭射了出去,正中红心,旁边的宫人立即惊呼出声。 沈流安负手而立,并不意外,眼里只有赞许。 沈令沂将他神色收入眼底,狐疑道,“兄长不惊讶?”兄长虽然这两年都在外面,但是也不可能不知晓她不会骑射的事情。 沈流安面色有一瞬间僵硬,很快又打趣道,“这不是妹妹向来聪慧嘛,学什么都快,不足为奇。” 沈令沂垂眸掩去眼里的深思,两人又多练了几次,次次正中红心,旁边的宫人激动极了,恨不得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回到了大殿。 宫人立即冲着李公公耳语了几句,李公公听完脸色也很惊讶,转头走到皇上耳边耳语了几句,皇上也是面色极为震惊。 伊娜见此,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转念一想,短短一刻钟还要除去换衣裳的时间怎么可能速成,再是聪慧怕也只是学了个皮毛。 为了彰显能力,给沈令沂心理压力,她故意让宫人将靶子拿的比平常还远了很多,“郡主可要先来?” 沈令沂拿着手上的弓箭,从容道,“伊娜公主远道而来,自然是公主先请,也好让我大周一睹西戎女子风姿。” 伊娜骄傲地挺了挺胸,听了这话看沈令沂顺眼多了,心道,还算识趣,不过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让着你。 她拿起弓箭走向了指定位置,拉弓射箭,第一箭是接近红心的位置,距离比常规的远了许多,这个结果已经让她满意了,第二箭依旧是紧紧靠近红心,第三箭她略微找到了手感直中红心。 大殿内气氛凝重了许多,不少武将自认为便是他们上场也赢不了伊娜公主,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顿时都对沈令沂投以担忧的目光。 伊娜已经是胜券在握了,看了一眼沈令沂示意该她了。 沈令沂不慌不忙走上前,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咻”地一声,箭正中红心稳稳当当,众人震惊极了。反应过来后立即喝彩,“好!” 伊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勉强安慰自己,“只是运气好。”分明一刻钟之前沈令沂还是个连弓箭都不会拿的人,短短时间内怎么可能。 沈令沂静下心来,再次拉弓射箭,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咻”地一声,箭直接破开了第一根箭,直中红心。她很快又射出第三箭,同样破开第二箭直中红心! 大殿寂静了一瞬,然后满堂喝彩,不少武将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镇国公脸上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接受着同僚的贺喜。 感受着各方的赞扬,沈令沂看似宠辱不惊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一旦输了,她便会被千夫所指,背负丢了大周脸面的罪名。所以她不能输,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会按照皇上暗示那样主动拒绝伊娜公主的这场比试。她抬头看向沈流安,将他神情尽收眼底,兄长竟丝毫不意外?她眼里多了几分深思。 皇上龙颜大悦,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赏赐如流水一般,毫不吝啬。 沈令沂行礼道谢,“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伊娜公主依旧沉浸在不敢置信里,但是看着沈令沂的眼里多了几分忌惮,任何时候都是强者为尊,沈令沂弓箭如此好,让她怀疑沈令沂武功也是上乘。 沈令沂不躲不避地对上她的视线,莞尔一笑,回到了座位。 伊娜公主勉强笑了笑看向皇上,“大周人才济济,伊娜可算是见识到了。伊娜自认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皇上扬眉吐气了一番,心情极好道,“伊娜公主谦虚了。不过宜华郡主向来聪慧过人。朕也颇为惊喜。没想到宜华郡主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擅长弓箭。” 第六十一章 皇上心情颇为愉悦,看着沈令沂的目光格外的和善,心里对将沈令沂赐婚给心爱之人之子的举动更是觉得自己明智极了。 有了比试这个小插曲,大殿内的气氛更加活跃了起来,在他国面前大周臣子更是觉得与有荣焉。 沈令沂低着头默默吃着食物,深藏功与名,脑子里都在思考方才兄长的异样,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又觉得荒谬极了。 宴会结束以后,沈令沂带着侍女往宫外走,一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秦瑕站在不远处,目光往落在她身上,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了,走上前去行礼,“殿下。” 四周还有不少往外走的大臣贵女们,目光都似有若无落在他们身上,要知道宜华郡主和太子殿下可是有着十多年婚约在身的。 秦瑕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失了血色,但依旧不减风姿,反而多了几分破碎的凄美,他温和地笑了笑,“郡主可否陪孤走一段?” 沈令沂深知他是以太子的身份同她说话,虽是商量的语气,但又是不容置疑的,她恭敬行礼道,“臣女领命。” 两人走了另一条道,秦瑕迎着寒风,时不时低低咳嗽一声,沈令沂缓步跟在他身后,心里有些担忧。 到了一处亭子,宫人将手里提着的灯放在亭子的四周,配着亭子里本就有的灯,一时间亭子里灯火通明。 秦瑕挥了挥手,宫人们退到了远处,沈令沂知晓他应是有事同自己说,不方便下人在场,于是也示意自己的侍女退了下去。一时之间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秦瑕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上,眼里有着点点眷恋和不舍,他闭了闭眼睛,这才下定决心问道,“蕴蕴,听闻你与宴宿洲两情相悦?”他原以为这些只是坊间传闻,但他暗卫调查来的结果也是如此。 沈令沂坦诚道,“是。”她不愿欺骗秦瑕。 秦瑕睁开眼睛,听到了心里最不愿听到的回答,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你怎知他对你就是真心的?” 沈令沂心里有些不悦,她不喜欢被外人质疑她和宴宿洲的感情,即便这人是她视为好友和亲人的秦瑕,她声音有几分冷意,“我信他。” 秦瑕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去,“你且看看。你以为的相识相知不过是早有预谋罢了。” 沈令沂听他语气如此笃定,本来打算接过的手也迟疑了几分,以秦瑕的性子断不会说谎,她指尖颤了颤,还是接了过来。 秦瑕见她打开,狠下心道,“他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三年前那日湖边,没过多久,天一阁以文会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从一开始便是心怀不轨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书信相识。”这是他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到的。若非他亲自去了天一阁一趟,以开国皇后子孙的身份,也不会查到如此隐秘的事情。 沈令沂听着秦瑕的话,看着信中明确的时间,她清楚秦瑕说的是真的,一时之间有些迷茫,手上的信封和信纸悄然落在地上,她都没有察觉。果然,哪有那么多话本子里的故事,更多的事五味杂陈,行礼道,“谢殿下告知,夜已深,臣女需出宫了,先行告退。”说罢,也不等秦瑕反应,转身离开,第一次如此失礼。 秦瑕并未阻拦,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的身影,弯下腰将掉落在地上信封和信纸,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向来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意,“孤可以容许你嫁给他,但独独不能容许你对他动心。” 一阵寒风吹来,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拿出怀里的帕子捂着嘴,待咳嗽退出,他看着帕子上的一滩血迹,眸子里的光明灭不定。他自知时日不多了,只盼着那个自小同他长大的少女后半生平安喜乐。 …… 沈令沂的心情并不平静,她想起前世今生都将相思寄托给了书信里的那位先生,前世她不敢言明默默藏于心底,今生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她顺利和太子解除婚约,也成功和欢喜之人定下亲事。 那夜鹊桥他们在烟花之下互明心意,他对她许下的诺言,难道都是假的吗?不,不会的。她仍旧坚信她和宴宿洲的情意是真的。但有些无法接受他们的相识一开始就是早有预谋的。 映月和青霜感受着自家郡主明显急促的步伐,彼此眼里都闪过担忧,对视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很快便到了宫门口,沈令沂一眼便看到了明显在等她的宴宿洲,她心情复杂,并没有上前,眼看着宴宿洲一步步往这边走来,待他在她面前站定,笑着道,“四姑娘今夜风姿绰约。” 沈令沂头一次对着他露出了冷漠疏离的笑,客客气气道,“首辅过誉了。” 宴宿洲眸子沉了沉,明显能感觉到沈令沂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怎这么久才出来?”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直看着他,“方才太子殿下同我说了一些事情。首辅想知道吗?” 宴宿洲目光柔和,嗓音依旧是低沉悦耳,宠溺道,“四姑娘若是想说,我便听。若是不想说也无妨。” 他眼里有着坦坦荡荡的信任,沈令沂本来怒气冲冲想要质问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她顿了顿,“我只问你一句,天一阁的以文会友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与你通信的是我?” 宴宿洲心里“咯噔”了一声,没料到她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他本来打算日后寻个机会和她说的,事已至此,他点头,“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沈令沂听到他亲口承认,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不可避免的心里涌现了很多不好的猜测。 宴宿洲又道,“可若与我通信的不是你,便不会有这三年的书信往来。四姑娘,只因是你。潭光至始至终认定的都只是姑娘一人。那日湖边一遇,四姑娘早已入了我的心。” 沈令沂眼里本来快熄灭的光因着这一番话重新燃了起来,她看着他毫不掩饰情意的一双眸子,心里坚定了些许,“所以我是不一样的是特别的?” 宴宿洲欣然应允,“一直都是。” 沈令沂笑了笑,梨涡浅浅,宫灯下,更显得她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我知晓了。只是我还得仔细想想。这几日我们暂时不要见了。”她还未理清楚自己的心绪。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早有预谋的相识。 宴宿洲没多说什么,只道,“我等四姑娘。”无论你需要多久,我都等你。 沈令沂听懂了这句话,她深深看了一眼宴宿洲,上了府里的马车。 宴宿洲目送着她的马车远去,头一次心里有了一丝慌乱,却又深感无力。 驿站,霖启独自坐在屋子里,拿着手里的龟甲占卜了一遍,嘴里喃喃道,“一个是生生世世的帝王命格,一个是重生命格,还有一个轮回命格,有趣有趣,真是有趣。这一趟来大周没有白来。”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道,“生生世世帝王命格换来一次重生,宴宿洲你可后悔?这就是凡人的感情嘛。” 半个时辰以后,霖启收起了龟甲,看向窗外朗声道,“天寒地冻的,流安公子既远道而来,何不进来喝一杯茶?”说完他使出一道内力,门应声而开。 沈流安从外走了进来,他调整好情绪,态度虔诚,“流安想请国师占卜?” 霖启毫不意外,打了个哈欠,“公子所为何事?” 沈流安沉声道,“请国师为流安算命格。” 霖启掀开眼皮,上下打量他一番,故意道,“公子不是靠着自己改变了命格吗?” 沈流安其实已经知道这一世不一样了,但还是担心自己依旧被困在轮回里,不得解脱,所以才冒着风险寻到这里,闻言当即道,“流安谢过国师。” 霖启有些恶趣味道,“不过,公子为了这个命格伤害至亲之人,可会后悔?” 沈流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语气平静道,“这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霖启换了坐姿,见他如此平静,顿觉无趣,“夜深了,吾不愿接待客人了。公子请回吧。” 沈流安刚踏出门槛,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顿觉身后寒意凉凉。 他刚踏出院子,有一婢女恭候多时,毕恭毕敬道,“流安公子,圣女有请。请公子随奴婢来。”似乎笃定沈流安会拒绝,婢女又微笑着补充,“圣女说了,事关宜华郡主。” 沈流安本来不想理会,听到对方提到了沈令沂,欲离开的步伐顿了顿,跟着婢女进了另一个院子。 “公子请。”婢女将屋子的门打开。 沈流安踏入屋子,身后婢女将门关了起来,灵筠已然取下面纱,明明是明艳妩媚的容貌,但配着她一身清清冷冷的气质,又显得丝毫不违和。 灵筠开门见山道,“前两日我和国师在鹊桥遇见了蕴蕴,国师和她说了几句话,我观她有些失态。具体说了什么我并不知晓。” 沈流安心里有愧,闻言对沈令沂更是愧疚几分,隐隐约约又担心妹妹会不会知道什么了,“谢圣女告知我。” 灵筠偏过头不愿再看他,冷声道,“不必,我只是为了蕴蕴。” 沈流安心情复杂道,“劳烦圣女了。只是望圣女与舍妹保持距离,舍妹向来聪慧,若是接触多了,恐舍妹发现端倪。” 灵筠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我知道。南梁圣女不会和大周宜华郡主有交集,公子且放心。寿宴已过,明日我便会启程回南梁。至此,只有南梁圣女灵筠,再无栖蕸县主颜如是。此生不再踏入大周!” 女子决绝的语气让沈流安微微一愣,他无情道,“如此最好。” 灵筠控制不住转过身来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又冷漠道,“沈流安,我早该知道你没有心。” 沈流安张了张嘴,“对,我没有心。忘了我。不要记得我。” 灵筠眼里闪着泪花,“好!我会忘个干干净净。祝公子早日娶得贤妻,子孙满堂!”只是日后再无我! 沈流安笑着道,“谢谢。”然后大步离开,打开门走了出去。 灵筠看着他的背影,默默道,“珍重!” …… 镇国公府。 沈令沂回了院子一番沐浴洗漱过后,没有半点睡意,脑海里都是和宴宿洲的点点滴滴,那些她以为的缘分巧合实际上都是蓄谋已久,让她一时间很难去接受。 许是日有所思,这次她又做梦了。 沈令沂看着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女子,下意识捂住嘴,她从未如此憔悴过,原来被病死是这么痛苦的,突然有一点庆幸,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前世死于病痛的折磨。 床榻前映月正在抹眼泪,沈令沂没看到青霜,正疑惑这个时候青霜怎么会不在。 这时,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走了进来,身形不稳,沈令沂抬头看去,便看到明显瘦了很多的宴宿洲,她有些心疼。 宴宿洲走到床榻旁,看着气若游丝已经没有多少生气的“沈令沂”,双眼通红,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想抱抱她,又怕伤到她。 ”沈令沂“看到他眼里有了光,她艰难地冲他笑了笑,虚弱地道,“你……是……先生。”她用的肯定句。 宴宿洲哑着嗓音,温柔极了,“是我。” “沈令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再次笑了笑,最后眷恋地看了一眼宴宿洲,用尽全力道,“答应我……放了青霜……好不好?”那是自小陪着她长大的婢女。何况她也是不知情的。 宴宿洲在她祈求的目光里点点头。 “沈令沂”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宴宿洲眼睁睁看她闭上了眼睛,再无气息,抓着她的手,红着眼睛低低道,“别走!求你不要丢下我!” 第六十二章 沈令沂捂住嘴,看着面前的一幕,强烈的悲伤笼罩了她,眼泪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往下流,即便她对自己自己前世死于病痛早有猜测,但是亲眼所见还是有着很大的冲击。 宴宿洲指尖颤了颤,伸手轻轻抚摸床榻上已经合上眼睛的“沈令沂”,动作温柔极了,他细细描绘心爱姑娘的眉眼,末了,将人抱在怀里。这一次他可以不用顾忌,不用克制了。 身后映月已经泣不成声,整个身子都在抖,险些都要晕了过去,嘴里一直唤着,“郡主,郡主。” 许久,宴宿洲将怀里的女子动作轻柔地放回床榻上,替她抚平衣裳上的褶皱,盖好被子,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抬手抹去,再次转身又是高高在上冷心冷面的帝王。 “照顾好四姑娘。”说完,他大步离开,步子坚定。 沈令沂赶忙跟了过去,看着宴宿洲去了一座宫殿,待看到霖启的时候她意外极了,霖启依旧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对于宴宿洲的到来毫不意外,甚至还饶有兴致问道,“大周帝王,你千里迢迢命人寻吾来此,原来也不过是为情所困。都说帝王无情,吾却觉得不尽然。” 宴宿洲看着他单刀直入,“朕求你救她。” 霖启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吾亦无法与天道抗衡。大周帝王换个要求吧。” 宴宿洲一撩衣袍,重重跪了下去,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帝王放弃了他的高傲和矜持,面前的人是他唯一的希望,“那么求国师赐她一个重生。” 霖启避开了他的跪拜,瞳孔一缩,“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重生可是可以,但是需要用你生生世世的帝王命格来换,且你将只有一世,再无法入轮回。你可以愿意?” 宴宿洲起身毫不迟疑道,“我愿意。” 霖启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生生世世的帝王命格。帝王痴情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五年前有一人求自吾面前,说来奇了,这人命格也是千年难遇的。你们这大周还真是有趣。” 沈令沂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怪不得那日霖启同她说是有人为她舍去了什么才换来的重生,原来是宴宿洲的命格。她惊喜感动之余也心疼他。这人怎么这么傻。 她刚想过去抱抱宴宿洲,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再次睁眼便是在地牢了,宴宿洲站在地牢里,有一女子穿着囚服被绑在刑具上,女子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衣衫倒是完好的,可见没受过刑。 沈令沂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个女子赫然是青霜,回想起自己前世求宴宿洲饶了青霜的情景,她意识到定然是青霜做了什么让宴宿洲无法原谅的事情。不然宴宿洲定不会动她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 宴宿洲声音极冷,“她临终前让我饶了你。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可以走了。” 青霜本来心如死灰闻言,眼里燃起一丝希望,“陛下,郡主她……她原谅我了?是不是?”下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宴宿洲话里的意思,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郡主她走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该死的。” 宴宿洲冷眼瞧着她的模样,半点同情都不愿施舍,“她心善让朕饶你一命,也不让朕对你用刑。朕对她有承诺。不然你死一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青霜突然崩溃了,“我说,我说!是公子,是沈流安让我做的。可是他分明说的是那个粉能够治郡主的失眠之症,一开始确实有效的。我也私底下让府里的大夫看过了,确实没问题。” 宴宿洲像看一个死人一般看着她,“愚蠢!那物与茶相克。若只是那物的确对身体无碍,但碰上茶便成了慢性毒药。” 青霜眼里仅有的光一点点灭了,嘴里止不住喃喃道,“我该死我该死。” 宴宿洲扔几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要想着寻死,朕会命人看着你,朕会派人送你去寺庙,青灯古佛下夜夜为她祈福忏悔,此生不得解脱。”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地牢。 沈令沂看完全过程,心里有着无端的寒意,怎么会是兄长?怪不得她前世年纪轻轻便落下了病根,即便是四处寻医路上颠簸也不应该如此轻易便将身体弄的破败,原来竟是慢性毒药!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身子踉跄,她为了兄长千里迢迢四处寻医,而最后置她于死地的竟是兄长。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画面一转,已经是在一间院子里,她认出来了这分明是镇国公府兄长的院子,宴宿洲和沈流安对峙着,沈流安坐着轮椅似乎毫不意外,他身前站着一个暗卫。 沈令沂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名暗卫,那分明是那个黑衣人,原来幕后之人一直都是兄长!为什么?逼死秦瑕,毒害于她,这对沈流安有什么好处?她不理解兄长为何这么做。 宴宿洲同样不理解,他看着沈流安道,“她是你亲妹妹!你为何非要下此毒手?” 沈流安沉默了,他自知有愧,“是我对不起她。” 宴宿洲拔剑相向,黑衣人下意识想挡在他面前,被宴宿洲带来的人制止了。 沈流安脖子上被剑划伤了,感受着明显的杀意,他笑了笑,“若是真的能死在剑下,对我倒也是一种解脱。”说完他嘴角流出献血,眼睛一闭没了气息。 变故突然,宴宿洲收回了剑,立即有人上前查看,然后恭敬道,“陛下,沈流安服毒自尽了。” 宴宿洲眸子深了深,“查!”这件事透着古怪,他要查个彻底! 沈令沂亲眼看着兄长没了气息,也亲自听他承认了毒害她的事实,她真的不明白,那是小时候对她宠爱有加的兄长,他们是亲生兄妹。兄长受伤后,便是父母都放弃了对兄长的治疗,只有她苦苦寻医不曾放弃。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时空转换,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她看到宴宿洲着红色喜服抱着身穿嫁衣的她在百官的跪拜之下一步步走向祭台,也看到宴宿洲独自一人在深夜一拜一叩求得逆天改命的一线机会。 …… “潭光!”沈令沂惊呼一声从梦境中醒来,外间立即传来侍女担忧的声音,“郡主怎么了?” 沈令沂坐在床榻上,闭了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过了片刻,她唤来了侍女进来。 侍女毕恭毕敬服侍自家郡主梳洗换了衣裙,沈令沂目光落在青霜身上,神色有几分复杂,算算时间,这个时候青霜并没有得了兄长的命令给她下毒。何况她自己也知道自她重生那一刻起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沈令沂命人将书房那把剑拿了出来,她抚摸着剑上精美的图案,拿着剑去了兄长的院子,守门的下人见了她行礼道,“郡主,公子他去练剑了。” 沈令沂道,“我知晓,我在这等他。”身后映月和青霜见自家郡主不对劲,也不敢再劝,只得陪着郡主等着。 半个时辰后,沈令沂手都僵了,才等到往这边走的沈流安。 沈流安见她,当即大步走了上来,目光落在那把剑上目光稍凝,仍是关切道,“妹妹怎么来寻我了?若是有事遣人同我说一句,我去寻你就行了。这天寒地冻的,怎么劳妹妹亲自来一趟。” 沈令沂定定看着他,“兄长,我有话同你说,也有一些事想确认一下。”这半个时辰,她想了很多,有些事情该有决断了。 沈流安纵容地笑了笑,示意沈令沂先进去,“天寒地冻的,进来说话吧。” 门口的下人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进了屋子,下人们也收到主子的示意退了下去,将门带好。 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沈令沂抚摸着手里这把剑上精美的条纹,“这把剑是我十岁生日时候兄长赠予我的。兄长说我去过不习武但身为将门之女当有一把佩剑。我一直妥善保存。也觉得未曾因有时间练剑而愧对兄长。” 沈流安笑了笑,“妹妹不喜武为兄是知晓的。” 沈令沂将剑拔了出来,她头一次对着血脉至亲提剑相向,“兄长!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 沈流安目光沉了沉,看着面前锋利的剑不躲不避,眼里有着些许慌乱,“你知道了?” 沈令沂本来八成的猜测,听了这话已经是十成了,她握紧手中的剑,“为何?”前世的她到死都不知道,她的悲剧是兄长一手造成的。 沈流安伸手用力握着剑,手心的血迹一滴一滴流了下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沈令沂吓得将剑收了回来,沈流安手心划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献血止不住地流,剑身也沾上了血迹。 沈流安轻松地笑了笑,没有管还在流血的手,看着沈令沂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秘密,“妹妹,这是你的第一次重生。可这已经是为兄的第八次重生了。为兄困在这个重生的轮回里,每一次重生都逃不过双腿残疾,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的结局。只除了这一世,而你就是那个变数。” 第六十三章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大受震撼,“第八次重生?”那她呢?她会不会也是被困在重生的轮回里了,不得解脱。想想就让人绝望。每一次都要重新开始。 似是知晓她的担忧,沈流安冲她安抚地笑了笑,“你不是。你的第二次重生是对你的恩赐。而我的重生是地狱。” 沈令沂猛地抬头看向他,心情有些许复杂。面前这人是她敬爱的兄长,是自小疼爱她的至亲。 沈流安没有管自己还在流血的手,他目光看向远处,若在虚无,声音都多了几分空灵,“我每一次重生都在前往寺庙的前一天,但每一次我都避开不了双腿残疾以及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的命运。第一次重生我视为上天对我的恩赐,我刻意避开了第二天前往寺庙,但不久之后还是遇刺导致双腿残疾。第二次重生我加派了人手,每次出门随从众多,可还是马意外受惊,我被抛了出去。这五次重生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避不开双腿残疾的下场以及沈家的结局。于是第六次重生我已经失去了志气,变得麻木了,开始变得无为,那时候我在想究竟重生的轮回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直到那一世我意外发现了宴宿洲的真实身份,也从中得知了宴宿洲有着生生世世的帝王命格。冥冥之中我看到了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目光看向沈令沂继续说道, “所以第七次重生,我将目标转向宴宿洲。你们第一次见面是我提前打听好他会经过湖边,是我暗示你那日去湖边,为的便是制造你们的偶遇。只是出了点差错,你们并未碰面。但是没关系,他注意到了你目光被你所吸引。之后果然宴宿洲参与了听一阁的以文会友,我知道他是为了你。前几世,宴宿洲并未参加听一阁的以文会友。而你通信之人是个大家闺秀,之后会成为闺中好友,引为知己。第七次重生的那一世,也就是你的前世,镇国公府的命运被成功改写了。” 沈令沂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颤抖,“前世我最后的死是因为你让青霜下的慢性毒药?是或不是?” 沈流安闭了闭眼,坦诚,“是!” 沈令沂面色惨白,即便她早已在梦境中听到前世的兄长承认,可她依旧抱着一丝期待,万一梦境是假的呢,“兄长,你是我的兄长!我们是血脉至亲!”前世便是父母都放弃了兄长,只有她在苦苦为兄长求医,不曾放弃。 沈流安眼里满是痛苦,哑着嗓子道,“是为兄对不起你。”在第七次重生那里,他从南梁国师那得到了确切的回答,只有他的亲妹妹可以助他摆脱轮回。他也知晓妹妹会重生一次,果然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妹妹重生的第一天就帮助他避开了双腿残疾的命运。 沈令沂眼泪控制不住地一滴一滴流了下来,晶莹的泪花沾湿了弯弯的眼睫毛,她不顾仪态用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睛里有着决绝,“前世因兄长而死,也算还了兄长的恩情。此后,我沈令沂与沈流安恩断义绝,再无兄妹情义。沈流安,我与你此生不复相见。”说完她转身离开,打开门一步步走了出去,没再看沈流安一眼。 沈流安听着妹妹决绝的一番话,只觉喉咙有腥味,在心神恍惚和大受打击之下,“噗。”他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栽倒在地。 沈令沂听到了身后沈流安倒下的动静,也听到了身后下人的惊呼,但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身旁侍女知道自家郡主不在状态,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沈令沂这才注意到她手脚一片冰凉,她命人打了热水,沐浴一番之后身上才有了暖气,重新换了一身衣裳,披上斗篷往镇国公府门口走去。马车早就已经备好了。 上了马车,车夫往晏王府方向驶去。马车停下,沈令沂并未马上下车,立即有下人前去通报。 守门的侍卫听到是宜华郡主,立即道,“首辅交代了,既是郡主不必通传。” 沈令沂得知以后有些惊讶又有些意料之中,她下了马车往晏王府走去,王府下人领着她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前的侍卫行礼,打开外间的门,依旧是同样的话,“郡主直接进去即可,书房内只有大人一人。” 沈令沂让侍女留在外面,独自进去了,到了书房门前,她礼貌敲门,待听到宴宿洲那句“进”。她这才推开门提步走了进去。 宴宿洲埋头书桌,头也没抬,只以为是下人来送茶了,“有事?” 沈令沂关好门,转过身朝他走去,软软开口,“潭光。” 宴宿洲听到声音一顿,手上的毛笔渲染了开来,他顾不得被毁了的奏折,放下笔起身朝她走过去,语气关切,“怎么突然来了。外面风大,有没有冻着。” 沈令沂觉得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扑进他怀里,闷闷开口,“不冷。” 宴宿洲将人揽在怀里,哄道,“是谁惹我家四姑娘不开心了?乖,不要不开心。”语气温柔,眉眼却有几分戾气,沈令沂昨晚的不对劲,以及现在的状态都很明显,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这种未知数让向来从容的他难得烦躁了几分。 沈令沂听着耳边温柔的语气,想起前世死去的场景,也想起了重生以来的战战兢兢,以及方才和沈流安的决裂,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由小声地呜咽到最后的号啕大哭,任谁也想不到向来仪态万千的宜华郡主会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宴宿洲手忙脚乱地哄着,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有我,我会一直在。”见心爱的女子如此伤心,他心疼极了,难得的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找到让他的四姑娘这么伤心的人教训一番。 一刻钟以后,沈令沂终于稍微平复了心情,从宴宿洲怀里退了出来,看着他胸前被泪水弄湿的痕迹,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失态了。衣裳我赔你!” 宴宿洲毫不在意,“无碍,让下人洗了便是。”他拉着沈令沂坐了下来,亲自替她倒了一杯水,喂她喝下,这才开口,“发生什么了?四姑娘可以和我说说吗?” 沈令沂犹犹豫豫,她其实想和宴宿洲说的,但是前世今生之说太过玄幻了,可她心里隐隐约约知道,只要是她说的,宴宿洲都会相信。她和兄长决裂下了很大的决心,看似平静,实则她也很难接受,她没办法和母亲倾诉,唯一的好友颜如是也回了江南,所以她来了晏王府寻他。待见了他,听到他温柔的关切,她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只觉得更加委屈了。哭过之后,她现在平静多了。 “潭光,你相信重生吗?” 第六十四章 宴宿洲没有说信与不信,但他目光所至只有沈令沂,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沈令沂定了定心神,“前世我死于永嘉二十一年冬,那日向你求助救我兄长是我刚重生回来。” 宴宿洲心猛地一颤,他握住沈令沂的手,心疼道,“四姑娘受苦了。”他的四姑娘定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他无法想象前世他的小姑娘会在最冷的冬天死去,她那般怕冷。 沈令沂冲他安抚地笑了笑,突然之间她明白了她是否重生宴宿洲根本不在意,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借她的重生让她告知他前世的命运,他只会心疼她的经历,感同身受她的痛苦。于是她本来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用寥寥几句话概括了她的重生没再详细说。而且她明白若是宴宿洲知晓了沈流安的所作所为定不会放过他。 “是你用你的命格换来了我的重生。” 宴宿洲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懊恼道,“前世的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突然觉得前世的自己也太没用了。 沈令沂握紧他的手,认真道,“你做了很多很多,不是你的错。”她想起什么又犹犹豫豫道,“潭光,我们的相遇是被人别有用心安排的。包括天一阁的通信也是。” 宴宿洲情意绵绵,目光缱绻,“可见四姑娘第一眼我便已然心动,之后更是日久生情,再能自拔。那三年书信情意是真的,欢喜四姑娘也是真的。四姑娘放心。” 沈令沂闻言突然释怀了,她郑重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注】” 宴宿洲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悦耳,“潭光此生不负四姑娘。”这是他一个人的四姑娘,是他第一次见面便想捧在手心里的四姑娘,是他现在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日后他的皇后。 之后沈令沂陪着宴宿洲办公,她捧着话本子看,时不时看一眼认真批改公文的宴宿洲,至于沈流安她潜意识地去遗忘了。上午在晏王府的日子悠闲而又快乐。待用过午膳以后,她才恋恋不舍地回了镇国公府。宴宿洲亲自送她到镇国公府门口。 沈令沂刚踏进镇国公府便看到了等候母亲身边的嬷嬷,她了然于心。 嬷嬷恭恭敬敬道,“郡主,夫人请您去主院一趟。” 早上的事情闹的那么大,沈令沂知晓定然会惊动母亲,但是她不后悔,沈流安的所作所为她无法原谅也不想原谅,没将前世的幕后之人是沈流安告知宴宿洲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她和沈流安都知晓最后登基的定然是宴宿洲。若是被未来帝王记恨,沈流安不会有活路。她想要的很简单,她要沈流安离开京城,消失在她面前。 “不知母亲寻我何事?” 嬷嬷知晓夫人对郡主极为疼爱,也不介意透露风声道,“听闻郡主今早从大少爷院子里走出去以后,大少爷吐鲜血昏迷,下人请了府里大夫过来,大夫说大少爷是心神悲痛之下情绪激动所致。大少爷醒来以后闭门不见任何人。夫人听说您和大少爷起了争执。” 沈令沂明白了,母亲可能是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想从她这边入手,只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到了主院进了屋子,身后侍女服侍沈令沂解下了斗篷,沈令沂往里走去,行礼道,“母亲。” 镇国公夫人扶她起来,屏退了下人,忧心忡忡道,“蕴蕴,你早上和你兄长发生什么了?” 沈令沂语气极为认真道,一字一顿,极为清晰,“母亲,我与他已决裂。此生不复相见。” 镇国公夫人承受不住一般后退几步,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才短短一夜之间。昨日你们还好好的。他还教你射箭。”这是她的一双儿女,感情向来甚笃,怎么短短一夜之间就反目成仇了,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沈令沂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母亲对不起。”在和沈流安决裂这件事上,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和父亲了。 镇国公夫人虽然悲痛,但还是打起精神来,“蕴蕴,我知晓你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你向来顾念亲情,定然是你兄长对你做了无法原谅的事情。”她的女儿她了解。儿女的事情她本不该干涉,但是做母亲的自然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能兄妹情深,待以后她不在了,兄妹两人也有一个依靠。 沈令沂很意外母亲能如此谅解她,更加愧疚了,“真的很抱歉,母亲。” 镇国公夫人同样郑重其事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与流安真的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沈令沂坚定道,“是。”她不想欺骗母亲,也不想给母亲希望又让她失望,干脆说清楚。 镇国公夫人艰难地消化这个消息,“好。我知晓了,你父亲那边我会亲自去说。” 沈令沂愧疚极了,“劳母亲费心了。” 镇国公夫人叹了一口气,“早上我见过你兄长了,他说他对不起你,没脸再见你。他打算明日便去江南,不再回京城。” 沈令沂没说话,沉默了一会,这才道,“母亲和父亲早有隐退的打算,江南气候适宜,若是你们想,你们可回江南老家定居。刚好兄长可陪伴你们左右。” 待她出阁以后便很难承欢父母膝下,江南远离京城的尔虞我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不出意外待宴宿洲登基以后,她便是大周的皇后,比之寻常出嫁的女子更难回娘家。便是日后相见也多是在宴会之上远远见一面,或是让母亲进宫。 镇国公夫人惆怅道,“其实你当初和太子解除婚约以后,我原是盼着我们回了江南替你寻一户好人家。只可惜。可是蕴蕴,若是我们走了,你该如何?”宴宿洲身为首辅定然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沈令沂莞尔一笑,“母亲不必担心我。宴宿洲待我极好,你们可以放心。”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些话,待沈令沂见母亲乏了,这才提出告别回了自己院子,她神色如常睡了午觉,醒来以后练字看书,看似没有受影响。 大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二房的人都紧紧盯着,见沈令沂没什么反应不免失望,还以为是下人传言过于夸张,也是他们向来兄妹情深,怎么会突然闹翻。 几日后西戎王子与公主向皇上提出离开,皇上早在前一日颁布和亲圣旨,永宁公主将随和亲的队伍离开。 城门口,沈令沂看着一身嫁衣的永宁公主,便是一身红衣也难掩她的清贵高华,诚心诚意道,“公主此去山高水远,万万珍重。” 永宁公主淡淡一笑,“借郡主吉言了。”远处是西戎的人在等她。 下人都在不远处听不到她们的对话,沈令沂忍不住开口,“公主…” 似是知晓她会说什么,永宁公主心胸开阔,同她说了心里话,“我接受了朝民的供养,自然也要承担起一国公主的责任。你且放心,只要我一日是大周公主,便是去了西戎也无人敢欺了我去。大周便是我最大的底气。”前路未知,她其实也有忐忑,但是她明白这是既定的命运。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和亲的准备。 沈令沂欲言又止,终是什么都没说,唤来侍女,侍女手上端着酒,她拿起一杯敬她,“殿下万福。” 永宁公主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真心实意道,“谢谢你来送我。” 末了,两人相视一笑,永宁公主临走之前捧起地上的一抹土,装入了随身的一个锦袋里,然后起身回了马车。 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沈令沂默默目送着,望那一抹故土能治公主水土不服,也能解思乡之意。 …… 各国使臣前脚刚走,后脚皇上病重,一时间宫里人人自危,听闻宁贵妃在龙榻前衣不解带地侍疾。太子听闻上次宫宴之后病情加重没再踏出暖阁一步。朝中政务尽数归于首辅宴宿洲处理,政治敏感的人早早嗅到了意味,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沈流安借去江南探望外祖父的名号早早离开了,偌大的镇国公府显得更加寂寥了,他走的那天沈令沂没有去送他。而他亦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两人也默契地没有再联系过彼此。沈流安也再无颜面面对沈令沂了。 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永远停留在了那日清晨的提剑相向,最后一次对话是沈令沂的那句“此生不复相见。” 天气越发寒冷了,沈令沂本就怕冷,为此越发不想出门了,宴宿洲也派人告知她最近宫中有变让她待在府里。 沈令沂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担忧的同时也知晓自己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尽量不给对方添乱。 即便在这般紧张的阶段,宴宿洲依然会每日抽出时间给她写一封信,信里不乏关切与思念。 沈令沂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能收到宴宿洲的信,她能抱着信在床榻上趴着看,看完第一时间回到书房提笔认认真真给他回信。 京城人人自危,而沈令沂过的悠闲而又甜蜜。就连府里一向来喜欢搞事情的二房好像收到了警告安分守己了起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皇上的病情没有得到半分好转,反而每况愈下,这下人人都知道,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宋代词人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 》 原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六十五章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皇宫气氛低沉,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监宫女们越发小心,不乏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暗地里找好了退路。 凤栖宫。 沈清漪坐在梳妆台前,旁边的关嬷嬷劝道,“娘娘,听老奴一句劝,可万万不要和皇上使性子了。眼下这情形,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殿下考虑一二。”这段时间首辅日日进出乾清宫,皇上将权力尽数交于他,眼看着都越过了太子。朝堂上下流言四起,不少人暗地里猜测只怕皇上想将皇位交给宴宿洲。 闻言,沈清漪冷笑道,“本宫能有什么办法。宁贵妃日夜照顾着皇上,本宫去了也只是徒惹皇上不开心。”语气有几分讥讽也有着心灰意冷。 就在此时外面有宫女传话,“娘娘,皇上请您去乾清宫。” 沈清漪沉默了一会,还是换了衣裳,命人备了轿撵,待进了内殿,宁贵妃冲她行礼,“见过皇后。”神情有几分得意。 皇上躺在龙榻上,见她来了有些吃力地命人扶着坐了起来,眉间一片灰白色,见沈清漪没行礼也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挥了挥手屏退了宫人。 宁贵妃有些不甘心,但还是随着宫人退了下去。 转眼间只剩下帝后两人,沈清漪看着他,明明只是短短几日不见,但是仿佛苍老了十几岁,她捂着胸口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很心痛,明明早就心灰意冷了不是吗? 皇上语气虚弱冲她挥了挥手,沈清漪走上前坐在龙榻上,鼻子有些酸酸的,“皇上。” 短短两个字饱含了太多感情了,她眸子里有着哀怨,有恨,以及一丝不那么明显的爱。 皇上自然也察觉到了,他愣了愣,即便他向来知道他的这个皇后爱憎分明,“朕有愧于你。” 沈清漪强忍着眼泪流出来的冲动,“皇上您知道就好。” 或许是人之将死,皇上这段时间忍不住想起自己皇后的各种好,他看着依旧风华绝代的皇后,忍不住道,“那晚晚可以原谅朕吗?” 听着他唤自己的小名,沈清漪再也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美人落泪我见犹怜,可她语气确是前所未有的冷,“臣妾不愿。” 皇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大受打击,精神恍惚,喃喃道,“也罢也罢。”说着他将怀里的荷包拿了出来。 沈清漪目光落在他手里那个熟悉的荷包,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哽咽,“这么多年你还留着它!” 皇上惊讶极了,心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这是当年竹澜赠予朕的。” 沈清漪笑了,她又哭又笑,皇后仪态全无,她唤出了二十多年前那个称呼,“小结巴,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你明明说过你会娶我的。” 皇上顾不得身体的虚弱,激动地一把抓住她,“你说清楚!” 沈清漪目光落在那个荷包上,只觉得荒谬不已,“这个荷包是竹澜第一次学会时赠予我的,我那时候日日佩戴在身上。” 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她是竹澜的替身,原来兜兜转转,一开始其实就是她。竹澜被误以为了她。她原来一直都是自己的替身。何其可笑。 当年那个短暂失明的结巴少年被太监欺负,彼时刚入宫的她不小心误入了一处偏僻宫殿救下了他。她学着话本子里江湖侠义并未留下姓名,每隔一段时间便借着进宫悄悄陪着对方,那一年里她渐渐被少年真诚执着所吸引。最后一次见面,她不小心遗落了荷包本以为是落在出皇宫的路上,为此她懊恼了好久。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庶皇子秦霄,是许诺会娶她的少年,后来得知他被迫娶了皇妃她伤心了好久。再后来皇妃生下孩子难产而死,他也登基成了皇上。 刚登基的他第一件事就是向父亲提亲,她高兴极了,不顾家人的反对,甚至不惜与母亲决裂义无反顾入了宫。后来才知道,他娶她为的不过是为了巩固皇位。 皇上心神一震,他紧紧拉住沈清漪,“是你,怎么会是你。”那一年里少女温柔极了,怎么会是那个传言中嚣张跋扈的沈大小姐。所以他才会相信定是那个荷包的主人享有温婉贤淑美誉首辅嫡次女钟竹澜,后来他失明好了以后那个少女却再也没来过,他以为是钟竹澜。那日钟竹澜出嫁的日子,他在自己寝殿喝的酩酊大醉,也是那时候开始他有了野心。只有坐了最高的位置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所以,他故意接近太子皇兄,设计了几位皇子之间的矛盾,看着他们鹬蚌相争,而他在后面坐享其成。太子皇兄待他极好,可是为了那个位置,他亲自放了那把火。 他以为那个少女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变了心,终是负了他,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认错了人。 他最初想要权力也不过是想求得心爱之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被权力弄的贪婪了起来,欲望没有止境。他曾经也是一个被逗弄几句就会脸红的少年。 沈清漪已经彻底明白了,她冷了语气,彻骨寒意,“秦霄你的爱当真廉价。”竟连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你喜欢的到底是当初那个少女,还是只是一个幻想。在你的幻想里你心爱的女子是琴棋书画精通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个将门之女。 皇上颤抖着手,有些苍白无力,“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他神情激动,抓住沈清漪的手,“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晚晚,朕爱你,朕一直爱的是你。” 沈清漪用尽力气将他的手一点点掰开,“皇上您爱的至始至终是您自己。别和臣妾说爱,臣妾觉得恶心。” 皇上本就身子虚弱,神情激动之下靠在床头大喘着气,他闭了闭眼回想起这二十多年来他对沈清漪的所作所为,冷落她,害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致使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一手扶持了宁贵妃与她分权……他都做了些什么!明明当年他许下承诺会珍视那个少女,把她捧在手心上宠着。原来一直以来伤害的都是他。 “咳咳!”他拿起帕子捂着嘴,一阵咳嗽后,他看着帕子上的鲜血,眼神黯淡。 沈清漪冷眼看着,心里一片冰冷,她觉得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起身看着皇上一字一顿道,“臣妾悔了,惟愿与陛下生生世世不复相见。”说完她转身离开了。 她以为她嫁的是当初那个被她说几句就会脸红的结巴少年,结果换来的是帝王薄情,一生无孕,被困深宫中。她曾经对母亲说过,她绝对不会后悔,原来是她错了。 皇上在身后用尽全力竭力嘶吼,“晚晚别走,朕求你别走!”他挣扎着下龙榻,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又没了自己起来的力气,无力地趴在地上,再无帝王的半分骄傲和尊严。 沈清漪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第一次发现,秦霄他不值得,他真的不值得,震惊失望之余,她死心了,彻底死心了。然后迎来的是解脱。 沈清漪回了凤栖宫,命人打了水沐浴一番后换了寝衣睡了一觉,这次梦里她没有遇到那个结巴少年,而是开开心心在家做她的沈大小姐,承欢父母膝下。 沈清漪刚走没多久,宴宿洲就进去了,他看着趴在地上的秦霄不为所动。 秦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他方才一直不想喊人就是怕被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原是打算自己想办法起来的,一抬头看到宴宿洲,他立即皱眉不悦道,“还不扶朕起来。”之前他会因着宴宿洲是竹澜和他的孩子而看他哪哪都好,眼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就看宴宿洲格外不顺眼了。他心里在怪当年钟竹澜什么都不说让他误会了那么久,丝毫没有想起他当初夺人臣妻强行占有了钟竹澜,逼得她以死相逼才出了宫。 宴宿洲气定神闲地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并未理睬他。 秦霄瞪大了眼睛,“好你个宴宿洲,莫不是想造反不成!”他方才用尽力气试图爬起来,此刻已经是有气无力了,这话没有半分威胁力,甚至尾音还有几分颤抖。 宴宿洲眸子沉了沉,言简意赅道,“皇叔这些年过的还真是精彩,只是不知道你午夜梦回是否能见到我父王。” “你叫朕什么?!”秦霄突然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宴宿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讥讽,“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你的儿子吧。我乃曦和太子之子。” 秦霄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他这些年用心疼□□宿洲,以为他是自己和心爱女子的孩子,为此不惜为他铺路,皇位也是打算交给他的。他之前以为宴宿洲眉眼间是和他有几分相似,原来宴宿洲像的是太子皇兄。 “哈哈哈哈。”秦霄大笑了起来,短短时间里他知道了颠覆了世界的两个真相,他似疯非疯。只觉得一切都无力回天了,拖着这破败的身子,如此狼狈地趴在地上,身为帝王的尊严和骄傲被人踩在了脚底下。 第六十六章 当日,永嘉帝下罪己书天下哗然,在诸多证据面前天下人这才得知原来当初曦和太子死于永嘉帝手上,而不是东宫走水。曦和太子素有贤名,对此天下读书人愤起而攻之。几日后,宴宿洲凭借曦和太子之子的身份在众望所归之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和。 永和帝登基以后尊永嘉后为太后,封太子秦瑕为康王,赐江南肥沃之地为封地,举国称帝王仁义宽厚。 东宫。 秦瑕看着面前一身黑色龙袍贵不可言的宴宿洲,从善如流行礼,目光平和,“陛下。” 宴宿洲示意他起身,“太后打算随你前往江南。” 秦瑕心里有动容,他知晓母后是放心不下他,“臣谢陛下恩典。”他是打心底感激宴宿洲的。那日在知晓宴宿洲的真实身份和父皇的种种罪行以后他是震惊又心痛的。撇开别的不谈,不论宴宿洲此举是为了得民心贤名也罢,起码他是真的没有为难自己。如果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他虽不怕死但到底也贪生。即便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几年的寿命可活了。但能多活几年便能多为百姓造福几年,便也是值得的。 宴宿洲不愿多说,“朕并不是为了你们。”若不是怕他的四姑娘偷偷哭鼻子,他也不会考虑这么多。他不想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和他的四姑娘生了芥蒂。左右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给便给了,而且他也心知肚明秦瑕活不了多久了。 秦瑕也明白对方是看在沈令沂的面上,他温和地笑了笑,认真地看向他,“照顾好她。” 宴宿洲不悦,“朕不用你说也会做到。” 秦瑕冲他又行了一个大礼,他跪拜下去,“这大周就交给陛下了。”还有他那个青梅。 …… 永和初年五月,镇国公府宜华郡主及笄这一日,封后圣旨也一道下来了,永和帝亲自前往镇国公府为他未来的皇后加笄礼。 镇国公府这场及笄礼办得热闹盛大,即便过去了一个月也依旧让众人津津乐道。 同年九月,帝后大婚,举国同庆,十里红妆,永和帝不顾所有人反对以半壁江山为聘,天下哗然。这是大周自开国帝后以来,第二次实现帝后共治。 永和三年,皇后诞下一对龙凤胎,永和帝封皇子为昭和太子,封公主为昭月公主。 永和十八年,永和帝退位昭和太子,太子登基改年号为永昭。 史载:永和帝虽只在位十八年,但励精图治雄才大略,对大周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尤其是在提高了女子地位方面。同时肃清了官场,整顿了风气。且帝后恩爱,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后世传位佳话。 …… 皇宫门口,年仅十五岁的帝王肃着一张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身旁的昭和公主幸灾乐祸道,“父皇母后你们好好玩,儿臣过几个月就来寻你们。至于大周嘛,有皇兄就够了。” 沈令沂看着灵动的女儿,点了点她的鼻子,好笑道,“你呀,别气你皇兄了。” 昭和公主挽着母后的手臂撒娇道,“母后,儿臣哪有。儿臣可是最乖最贴心的。儿臣不会□□兄的,如果没有皇兄的话,父皇哪有时间陪母后游历天下呢。儿臣感激他还来不及呢。”说完还冲永昭帝眨眨眼。 莫名中了一剑,永昭帝捂着胸口,眼神有些幽怨,眼巴巴看着沈令沂,委屈极了。 宴宿洲轻飘飘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揽过沈令沂,轻描淡写道,“无妨,昭和已经不小了,还有太傅的辅助。” 永昭帝接收到他的眼神,立即正色道,“母后放心。您和父皇好好玩,儿臣定不会松懈。”他也好想陪着母后游历天下!但是他不敢说。怪不得父皇从小就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他小小年纪就展示出了极大的天赋,父皇当时高兴了好久,他还在为自己天纵奇才沾沾自喜,以为父皇在为他感到骄傲。后来才知道父皇只是想尽快让他继位,好陪着母后游历天下。他可真是太惨了呢。他甚至有时候会懊恼为什么他不是公主而是太子。他也好想陪着母后。 沈令沂冲儿子温柔地笑了笑,细细和他叮嘱一些事情,内心也极为不舍,末了她摸了摸他的头,“昭和,这大周就交给你了。” 永昭帝立即郑重其事道,“母后放心!”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是帝王,也做好了这一天到来的准备,虽然比他想象中早的多。 沈令沂闻言有些愧疚,相比起女儿,儿子的童年时光都是在上课,她原本以为儿子是热爱学习,后来才发现误解了,可是已经迟了。宴宿洲又哄她男孩子应该早点历练,他小时候过的更艰难。 宴宿洲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对自己儿子幽怨的目光视而不见,语气温和看向女儿,“昭月也不必急着来。你皇兄他刚刚登基很多事情都需要你协助。” 眼下大周女子有极高的政治地位,女子为官已经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身为公主的昭月更是有极大的政治权力。 昭月甜甜地笑了笑,“好的父皇。可是昭月很想你们,等皇兄上手以后马上来寻你们。”哼,别以为她不知道,父皇就是想独占母后。她才不会像皇兄那么傻呢。 宴宿洲被女儿看穿了心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这些年和一双儿女斗智斗勇习惯了,他搂紧了怀里的人,总归,四姑娘是他的。 最后一行马车浩浩荡荡离开了,永昭帝和昭月公主目送着离开,直到见不到了,他们才依依不舍转身离开。不在父皇母后跟前,他们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年轻帝王,一个是风姿绰约的昭月公主。 马车里,沈令沂虽然有和一双儿女分别的伤感,但是更多的是期待,江南古镇,大漠风光,异域风情等等。那些书信里描绘的场景,她终于可以亲自一一去看了,而且身旁还有着陪着她的人。 “潭光,谢谢你。” 宴宿洲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又无奈,“说什么傻话呢。你我之间无需言谢。非要说的话也是我该谢谢你。”你一直都是我心里的最璀璨的存在。那日鹊桥烟花虽美,却不及你半分。 四姑娘,何其有幸遇见你。 沈令沂靠在他怀里,小声道,“先生,我好欢喜呀。”这么多年他对她的承诺都一一做到了,日日关怀体贴,无微不至,他们之间的感情与日俱增,早已跨越了时间和生死。 宴宿洲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挽到耳后,动作轻柔细致,“四姑娘,这辈子有你足以。只愿与卿朝朝暮暮,岁岁有你。” 沈令沂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答复,“荣幸之至。”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握紧了彼此的手,他们深知余生还很长,但是都会有身边人的陪伴,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本小说里很多设定都是高三那会在课堂上有灵感一点点用A4纸记录下来的,五六张白纸装在信封里,这个故事终于写完了。 最初想写的是两个通过书信互相吸引的人。 我还记得我初三那会给网上认识的朋友写信买邮票和信封,去邮局前面投递的日子。 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读者,很抱歉因为各种事情这本小说是断断续续完成的。 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给笔下所有人物一个好的结局。 愿大家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