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主令(重生)》作者:乌鸦老道 本文文案: 人间富贵花 X 阴骘邪气小侯爷 苏柳,艳丽逼人身段风流的侍郎之女,众人敬仰的香道宗师。成婚五载,才发现丈夫心悦出淤泥而不染的妹妹。 当她躺在满是馊味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她这位善良的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拥有完美人生的嫡妹,公然登堂入室。 再然后,苏柳被气的死翘翘了。 无人知,苏柳极擅调香。 无人知,苏柳归家被哄骗走了香谱。 无人知,苏柳在比赛前,喝了一杯妹妹递过来的茶水,自此失去嗅觉。 重生后,她勾引了妹妹的未婚夫,在对方心悦她时,她又狠狠地把对方抛弃,翻脸不认人。 就在她想全身而退时,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京中风华绝代,温润如玉的宁世子心中埋藏的白月光。 可她已经有了权势滔天,阴狠邪气的朱砂痣。 —— 众人眼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沾花惹草在京城横着走的皇后幼弟——承恩侯,突然有天被一朵艳丽的牡丹花给迷住了眼,惑了心智...... 这是一场白月光与朱砂痣的巅峰对决!!! 也俗称渣女翻车现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柳 ┃ 配角: ┃ 其它:苏棋 一句话简介:当白月光遇上朱砂痣 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我的连载文《表姑娘被退婚后》 苏绾是汴京里一朵傲慢无礼的霸王花。 显赫至极的家世,前途无量的未婚夫,又有一副潋滟灼世的相貌。 不出意外的话,她以后一定会是世家宗妇。 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于是,京中第一美是她,持美行凶也是她。 直到那个沈家三小姐归京,她从小的死对头——归京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抢了她京中第一美的位置。 不仅如此,那个温润有礼,满嘴说爱她的未婚夫转身投进了死对头的鱼塘。 苏绾的骄傲碎了一地。 —— 重生后。 她不怀好意地接近死对头,准备伺机报复。后来,死对头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 直到有一天醒来,卧榻之侧竟然躺着死对头,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喜上心头—— 妈的,她终于发现了死对头的秘密——原来对方是个平胸。 就在她仰天大笑,得意洋洋之际。 “表妹。” 霸王花身后忽然贴上来一个炽热的胸膛,耳旁喷过来一道热气,伴随着低沉暗哑的男声。 #当死对头变成狗男人了怎么办? #扒了死对头马甲后的我? 金陵城太守府一个偏僻的院子里躺着一位油尽灯枯的妇人,单看那蜡黄的脸上还残留着一抹往昔令人惊艳的风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酸臭味,那是房间封闭太久,长期不打理的缘故,“吱”的一声,从门外进来一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子。 妇人呆滞的眼光闪了一下,被射在脸上的阳光给刺了一下,她忽地扯了下僵硬的唇角,眼中带着一抹苍凉的平静,多么久违的阳光,在这一刻,苏柳才发觉自己还尚在人间。 “姐姐,小公子会叫母亲了哪。”锦衣女子仿佛浑不在意自己的一双缀着东珠的绣鞋踏在了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她站在妇人的床前,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脸上扬起一抹关切。 只见妇人一脸的平静无波,她忽地莞尔一笑,弯腰伏在妇人的耳边:“可惜他叫的是妹妹我哪。” 苏柳鼻间涌进来女子身上的一股子熟悉的味道,耳边萦绕着女子的话语,怔了一会儿,她枯井一般的眼睛闪过一抹希冀之色“苏棋,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 苏柳此时像发疯一样,她抓着锦衣女子的袖摆,眼里充满着痛苦之色,祈求道:“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 苏棋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袖摆的那双瘦弱如老妪的手,眼里闪过一抹嫌弃之色。“姐姐,我和夫君提过几次了,但是夫君说庆儿只有一个母亲。” 房间里响起了女子温温柔柔的话。 苏柳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眼里闪过一抹死灰般的苍凉,像是放下了最后的什么似的。 “就,就当姐姐求你了,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啊。”苏柳说过此话,身上的什么在那一瞬间似乎坍塌了。 苏棋嘴角带着一抹笑,看着当初风华绝代,一身傲骨的妇人,此时如此姿态,像是得到了此行的目。 “什么姐姐,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姐姐,自打你回来那日,这汴京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哪一个不知道你香道宗师的名气,可作为妹妹的我哪,默默无闻。”苏棋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苏柳一怔,她从来都不没乎过什么名气啊。 “凭什么当年被祖父抱走的那个人是你,我也是他孙女啊,你刚回家就夺走父母的注视,明明是我自小便在他们膝下尽孝了。 你哪,你在外面十几年啊,最可笑的是,与宋郎定有婚约的却是你,你可知道妹妹暗恋了他十几年啊,凭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你苏柳的。” 她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慢慢地抽出被妇人紧紧抓在手里的衣摆,娇笑道,“我还要谢谢姐姐你哪,多亏了你的香谱,我才能在香阁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哪。” 原来她的香谱是被妹妹拿了去,她早该想到的,早该就想到.....苏柳满眼痛楚。 苏棋一脸笑意,随后向床上的妇人深深地一欠礼,拖着长长的裙摆扭头离开了。 苏柳慢慢地放下了悬在床前的手,“你滚,你给我滚。”苏柳伏在床边,满脸的悲戚之色,她望着女子的背影,沙哑地嚎道。 刚走到门口的女子,听到此话,脚步一顿,“姐姐,当年妹妹亲手为你沏的那盏茶,你喝的是否还如意啊。”说罢,随后扶了扶鬓间的步摇,又缓缓向前走去。 苏柳看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猛地一口血喷了出去。原来当年她误喝了那杯放了子乌的茶水,竟是苏棋沏的。 苏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柳怔怔地望着上方陈旧积满灰尘的青色床幔,满眼的不甘,她苏柳这一生竟如此可笑,唇边带着一抹苍凉的笑,缓缓地闭上了眼,似是追忆起了自己这短暂不堪的一生。 此时不知从哪儿进来了一阵风,吹散了挂起的幔帐,青色的纱幔缓缓地遮住了好似入睡般的妇人,在寂静的房间随风飘着。 庆历四年秋,被人们遗忘的曾少年成名的一代香道宗师芳魂逝于宋府别院。 苏柳睁开眼,才发觉自己竟在多年前的道观里。她看着房间内陌生又熟悉摆设,一时竟然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小姐,你终于醒了,府里派来接小姐的车马已经快到了。”从外面进来一位面容平平的老妇。 苏柳认出了眼前妇人就是奶自己长大的乳母——张嬷嬷。梦里,她记得,自己误喝了一杯带有子乌的茶水,自此从万人仰慕的香道宗师,沦为没有嗅觉的废物。 在她失去嗅觉的那刻,就注定了她失去的不仅仅是香道上的造诣。 苏棋用流产的名义设计陷害她,宋府一家看她失去了嗅觉,就态度大变,平日里慈善的婆母,深情的丈夫全部都变的冷漠刻薄。 这一家人相信了苏棋的谎话,说她善妒,残害子嗣,要休弃了她这个毒妇,真是可笑,她是香道宗师,苏府嫡女,宋府的长媳主母啊,如何能被人休弃啊,用的还是那般不堪的名头。 最终,张嬷嬷替她担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被人乱棒打死,而她自己被软禁在一方破落的偏院里,活的不人不鬼。 那时的她刚诞下孩儿时,苦苦哀求接生的奴仆,对方才让她看了一眼,没想到此后经年,直至她死在那个别院,也没再能见上一面。 嬷嬷,孩子,苏柳心口一阵刺痛,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梦里那股子真实感,仿佛自己亲身经历了无数遍一般,不是梦,那不是梦,是真实存在过的,她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是她没有护好她们,是她错信了妹妹,错付了良人。 难道,她这是——重生了,苏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张嬷嬷拿起帕子心疼地在那小脸上轻轻地擦拭了下。 原不过是黄粱一梦,如今,她得以重生,苏柳眼里闪过一丝阴骘。 金陵城城北一座人迹罕至的险峰,悬崖峭壁上一株桃花开的尤其灿烂,这已是四月份,桃花落尽的节气,路过的人见了无不暗自称奇。 一个青瓦白墙的道观坐落在悬崖峭壁处,那是险峰的半腰,离远看,云雾缭绕,间或有几只白鹤飞过。 一个身着白色麻布衣裙,身姿曼妙,面上戴着薄纱帷帽的女子撩开了停在山脚下的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的帘子,似有所感,忽地扭头,撩开了遮住面貌的白纱,露出了一双眼角被晕染的淡红的桃花眼,往半腰处看了一眼。 只见半腰处站里着一个身着道服,雪鬓霜鬟的老者,高处的风把老人的道袍吹得鼓鼓作响,臂弯处安放着一柄飞扬的拂尘。 女子捏紧了手中的素色帕子,不带一丝留恋地扭头,扶着丫鬟的手臂,上了马车。 苏柳知道自己这次离开,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再回来。上辈子祖父逝世时,她没有回来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出殡后的一个月,苏柳才得知此事,她匆忙跑回家质问父亲。 坐在马车上的苏柳,现在还能记起父亲当时的强词夺理和略带躲闪的目光,她眼中闪过一抹薄凉。 过了两日,马车抵达了京城。 苏柳看着面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忍不住冷笑,堂堂苏家嫡女归家,就开了个奴仆进出的角门。上辈子的苏柳不懂这些,从角门无声无息地进了去。 后来,自己这刚归家的大小姐就成为贵女之间的笑柄,府里的奴仆,面上不显,但私下没少刁难她。后来直到她显露了在香道上的造诣后,这种情况才慢慢好转。 苏柳打小被养在祖父膝下,被教导出一身傲骨,父母待她冷漠,她不屑于低下身段像苏棋那样痴缠母亲,求得怜爱。也不肯学苏棋那样装的一身柔弱,惹人怜惜。 经了那么多事,苏柳当初的一身傲骨早已泯灭在了上辈子的灰烬里。她这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地可笑,被人玩在股掌之间不说,最后还落个那样的下场。 苏棋柔弱,动不动就哭,善解人意,心地纯良,出淤泥而不染。是众人仰慕,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品香师。 可有谁知,当年已经是香道宗师的她只因误喝了掺着子乌的一杯茶水,自此嗅觉全失,被香阁除名,而她的香谱也不翼而飞。 而这一切全拜她的那个好妹妹苏棋所赐。 苏棋既然是一朵盛世白莲,那她苏柳就要比这朵白莲更出淤泥而不染。只要是她苏棋的东西,她都要不择手段地夺过来。 第2章 苏柳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把车停在府邸门口。” 这幅大门紧闭的场景和上辈子的那一幕竟重合在一起了,上辈子那王管家花言巧语地把她从角门诓进府里。 她是堂堂侍郎府的嫡女从奴仆进出的角门入府,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宣传出去了,至此府里的下人也不把她这个刚归家的大小姐放在眼里,外面也传她苏柳不识礼数。 苏府的府邸所在是京城寸金寸土的地段,这里面住的都是有品级的京官,来来往往皆是权贵。此时天色已大亮,上朝点卯的官员零散地结伴归来,刚好苏府的宅院在他们下朝的必经之路。 “这是谁家的马车怎么停在苏大人的府邸门口?”有那不嫌事大的,已大声嚷嚷起来,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儿。 苏家的小厮听到府门前闹哄哄的声音,本想出来驱赶,心里暗骂,哪个不长眼色的竟敢在他们府门口喧哗闹事,这一出来不要紧,只见乌压压地穿着朱色官服,头戴花翎的大人们,围在一起,对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指指点点道。 有那眼尖的小厮,看着人群中有好些职位比自家老爷的还要高,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回府里报信去了。 苏侍郎刚下朝,脑海里不知想着何事,忽然被身边的同僚给撞了一下,暗示他看那边。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自己府邸门口聚集了那么多刚下朝的官员,他吓的心里猛地一跳,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急忙一手捧着自己的官帽,一手撩起官服,向府门口跑去。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话还没说完,只见人群中有不少比自己官职高的,他连忙整了一下仪态,向对方见礼。 就在此时只见从马车里走下来一位戴着帷帽的妙龄女子,苏柳扶着丫鬟从马车走了下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的和苏侍郎不对付的,一脸的不怀好意看着死对头,心里暗自盘算着明儿早朝要狠狠地参对方一道。 已准备好吃瓜的众人,看着这女子走到苏侍郎跟前,欠了一下身子,动作间行云流水,姿态优美,竟比京中那些大家出身的贵女礼仪还要更好些。 他们不知道的是,上辈子苏柳的礼仪说不上好,只是平平,成婚后到了宋玉楼嘴里竟说她动作粗俗,不及其妹万分之一二。 自那以后,多少个日夜都在苦练礼仪。就想让丈夫宋玉楼多看她一眼,不过,后来发生那事后,一切都付与流水。 “见过父亲。” 围观的众人一惊,原来是女儿呀,不对,是自己女儿怎么在府外等自己亲爹,看着身上那贫寒的穿着,仿佛一朵小白花,凄凄惨惨的。难道是私生女,人群中有那一脸失望之色的忽被一股亢奋取代。 杨御史捻了捻胡子,清了清嗓,迈着方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姑娘,是不是这苏侍郎因你是私生女,不认你,不要害怕,尽可娓娓道来,本官为你做主。” “杨二,你别什么污水都往我身上倒。”苏侍郎被老对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只是那语气中多少有点中气不足,略带心虚之意。 苏柳帷帽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来到那位大人的跟前,行了一礼道:“谢过这位大人的好意,不过我没什么冤情,我本是父亲的嫡女,自小跟随祖父在金陵定居。” 苏侍郎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个十五年未谋面的女儿自小被父亲抱走亲自抚养,就在近几日归家。 众人看闹了个大乌龙,有那人急忙散开离去,杨御史被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话给猛地一堵,他眼睛左右瞟了一下,看同僚都跑光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道:“是这样呀,那没什么事,本官就先走一步了。” 杨御史在老对头的咬牙切齿中,施施然走了,不过那步子看着有些焦急。 苏侍郎虽然已年近四十,但时光却好似眷顾了他一般,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留着短须,通身儒雅,当一句玉面郎君也不为过。 他看着眼前戴着帷帽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不瑜之色,“你既已归家,为何不入府门?” “父亲,不是女儿不愿入府,只是我堂堂苏家嫡女今日如不顾身份从那角门入府,这京城的人该如何看待父亲,又该如何看待咱们侍郎府。”苏柳语调中带着哭腔。 苏侍郎面色一顿,“你是这府里的嫡女,哪个敢胆大包天让你过角门?” 苏柳听到此话,眼睛一闪。 这开角门,如果不是府里的授意,哪个小厮胆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苏柳唇边扯起一抹笑。 “女儿也不知。”苏柳委屈道,仿佛下一秒要伤心的晕倒似的。 苏侍郎面色稍缓了一点,“王管家,你给我滚出来。”竟然让他苏部的女儿从角门入府,传了出去,他羞也待羞死。 “老爷回来了。”王管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小跑到跟前,弯腰道。 “柳儿归家,你为何不开正门。”苏侍郎要不是看着对方是夫人陪嫁过来的,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奴才不知道啊,大小姐不是明日才到吗?”王管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脸上一副茫然的样子。 “父亲,女儿不若还是回金陵去吧,女儿明明刚进城时,就派人给府里报信了,如今一个奴才就敢如此欺我......”苏柳哽咽道,作势要上马车。 “你个狗奴才竟还敢狡辩,来人,把他杖责三十棍。”苏侍郎一股火冲到天灵盖,一脚踹了过去。 “老爷,老爷饶命啊,小姐,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您就发发慈悲饶了奴才这次吧......”王管家看老爷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急忙跪爬到苏柳脚下,一直磕头。 这奴才嘴里说着告饶的话,可话里话外,却是苏柳心肠狠毒的意思。 果然,周边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如果她真让这三十棍打下去,恐怕不出一日,她的名声也被传得臭大街了。 “父亲,虽然王管家今天羞辱我,差点毁了咱府里的名声,可王管家毕竟在府里多年,不若打发到庄子上让他好好反省。”苏柳一副为王管家着想的样子,劝慰道。 王管家眼睛一缩,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满是恐惧,额头布满了汗水,老爷罚他三十棍,他顶多是卧床一段时间,依旧还是这侍郎府的管家,可他如果被发配到庄子里,可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也好。就这样办吧。”苏侍郎说罢,身后两个人立马按住了王管家,其中一个迅速地拿布塞住了王管家的嘴。 苏柳扭头看了眼被扭送到马车上的挣扎,眼里满是狰狞,恶毒,恨不得活剥了她的王管家,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什么,你说她走的正门,还是和老爷一起?王管家也被送到庄子里了?”春熹堂,一位身着湖蓝色对襟双织锦衣,梳着半翻髻,戴着嵌珠攒金点翠首饰的妇人,听到丫鬟的话,惊得抓着帕子在室内焦急地走来走去。 看来棋儿说的没错,她这个十五年未见的大女儿早就和自己离了心不说,被老太爷给养的如此张扬跋扈,刚归家,竟把她的陪嫁都给送进庄子里去了。 她本来是想压压她这位大女儿的脾性,省的仗着自己是老太爷养大的,就不把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妇人的眼里闪过一抹恼色。 离春熹堂不远处是一座阁楼,周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素净雅丽的内室,有个身着白色衣裙,头上只简简单单攒了一根通透的碧玉簪跪坐在绣着花纹铺垫上的女子,她听过丫鬟的回话,手中拨弄檀香的手一顿,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待女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青玉镂空香炉中调制的香料已然废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 “更衣,去母亲那一趟。”女子淡淡地道,一张秀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苏柳在小厮的带领下,往春熹堂的方向走去,这条路她上辈子不知走了多少遍,鹅卵石铺就的道路直通长廊,过了一个垂花门,就来到了这大夫人——她母亲的院子。 她上辈子一直好奇,为什么母亲待自己是那样冷漠的一个态度,自己刚入府那会儿,天天来请安,每次得到的都是母亲的训斥,她也不敢反驳。 她总是在竭尽全力维持母女二人之间那岌岌可危的的一丝情分。她在那之前一直认为,即使母亲待她不甚亲近,但至少还是有些慈爱的。 直到自己出事被囚禁在那巴掌大的院子,也不见母亲为她说过一句话。 她这辈子不会再奢求那一丝亲情了,早在偏院那漫长的时光里,把母女二人间的亲情给消磨的一点儿不剩了。 大夫人看着身着白色麻布衣裙的女子,摘掉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副艳丽逼人的面孔。 她眼里闪过一抹不喜,眼前的女子看着和自己那早逝的小姑子长得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黑黝黝的眼神,望不到底似的,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永远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大夫人面对着这从未见过的大女儿,身上那股浓浓的无力感又上来了,好似自己又回到了刚嫁入府时的场景。 自己的婆母早逝,这府里的中馈都是由自己这位小姑子把持着,底下的奴仆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过幸好,她这位小姑子也是个福薄的,没两年就得病逝了,府里的中馈到最后还不是落在了小姑子看不上眼的商贾出身的她手上。 她虽然没有儿子,但她的棋儿乖巧懂事,在香道上天赋异禀,小小年纪调出的香已是四品。被张香师收为关门弟子,进入香阁成为香侍。 反而是眼前这个没有在自己膝下尽过一天孝的,占了府里的嫡长不说,还抢了她们长房大小姐的位置,要不是她,在这个位置应该是她的棋儿的才对。 “女儿见过母亲。”苏柳对着上首的妇人,深深地一欠礼。 大夫人端起身旁的茶,像是没看到下面的人一般。 苏柳自是知道,这是她的好母亲给她的下马威,前世的她愣是在下面跪了一盏茶的时间。只不过这次,她不会再犯傻了。 大夫人饮了一口茶,她是打算凉凉她这个大女儿的,也让她知道知道在这府里到底谁是天。抬眼间,只见地上濡湿了一片,她顿时慌了起来。 “你这是作甚,刚回家就哭的像是哭丧的一般,我和你爹可是还好好活着哪。” 第3章 苏柳耳边传来一道疾言厉色的指责声,她抬起头,“母亲,我,我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女儿这十几年来,日夜在道观念着母亲,就盼着有一天,能见到你和父亲。” 堂上响起一道满是孺慕之情的哭腔,真是令闻者心酸。 大夫人看着这个满脸都是泪水的大女儿,一时竟不知怎样是好了,她原来满肚子的火气,一时,出也不是,忍也不是。 “你为何刚归家,就把王管家送走?”大夫人紧盯着苏柳道。 “母亲,那王管家竟然诬陷是母亲嘱咐他,女儿回来不给开正门的,父亲一怒之下,竟要打死他,女儿念着他是母亲的陪嫁,好言相劝,父亲才同意把他送到庄子上。”苏柳抬起头,直视大夫人。 大夫人狐疑地看了长女一眼,被对方眼睛里清凌凌的一片看的心底莫名心虚起来,这下,已经信了九分。 “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胡乱攀扯主子,真是打死也不为过,好孩子,你就是太心善了,快起来吧。”大夫人脸上带着点笑意,温和道。 “不,女儿不起来,这十几年来,女儿从未在您膝下尽过一天的孝道,每日思及,晚上醒来愧疚的只能跪在佛前替你和父亲多念几遍佛经,求佛祖庇佑你们身体安康。”苏柳说着一下子抱住了大夫人的腿,把脸上哭的鼻涕泪水往对方衣服上蹭。 大夫人身体一僵,看着自己身上用千金一尺的蜀锦作的裙子,心里痛的仿佛在滴血一般。偏偏对上她这位哭得不能自已的大女儿,还不能在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来,真是坐立难安。 “夫人,大小姐对您真是一片孺慕之情啊,真实太感人了。”站在大夫人身后的赖嬷嬷掏出袖子中的手帕,擦拭了下眼角。 不说是她,就连大堂里侍候的丫鬟都忍不住红了眼角。 大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好孩子,娘都知道你的孝心,赶快起来吧,地上凉,小心伤了身子,落下病根。” 苏柳在大夫人和赖嬷嬷的搀扶下,半推半让地站了起来。脸上一红,像是为之前的情绪失控难为情一般。 大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动了动,这孩子看上去一副没心机,一心孺慕她的单纯的样子,和她那个逝世的小姑子完全两种人,眼角扫过大女儿身上粗糙劣质的麻布衣裙,眼角一酸,说到底还是激发了心底那少的可怜的慈母心。 此时,众人都没发现,门口站着的大老爷苏侍郎眼睛红了一圈,他刚过来,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原本对这个自小离家的大女儿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要不是父亲派人来信言及她这个女儿大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但是没想到,这个十几年未谋面的大女儿竟如此孺慕他这个父亲,此时,他心里空前绝后地膨胀起一种何为“父爱”的东西。 看到女儿出来了,他下意识地藏在柱子后。 苏柳扶着丫鬟的手臂,情绪大起大落,孱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苏棋领着丫鬟,手里拿着一柄仕女扇,走在长廊转角处,抬眼间忽然看到一抹白色,曼妙的身影隐匿在了前方弯弯曲曲的小道上,眉头轻皱,心下升起了一股疑虑。 苏柳穿过曲径通幽的小道,四周传来一阵鸟鸣声,果然,这辈子的住处和上辈子的一样,都是离主院最偏僻的所在,相较于苏棋的锦苑,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比较这苏府其他的院子,也说不上好,甚至有点破旧。 上辈子的苏柳刚入府,怕惹得母亲厌恶,也不敢提换院子的事。可如今,她心中已不再期许什么,故而也不会再有什么顾忌。 她看了眼引路的蔡婆子,这人是府里调来的,上辈子管着她的院子,没少背着她做些阴奉阳违的事,后来随着她去了宋府,甚至在她落难时,还落井下石踩了她几脚,在别院那段时间,她可没少受对方明里暗里的刁难。 “啪” 蔡婆子眼前一花,被打的脸偏在了一边,半边脸传来一阵阵刺痛,她愣了一瞬,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一脸冷意的刚进府的大小姐,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杵。 她看了眼周围纷纷低着头不敢作声的小丫鬟,脸上一红,她蔡婆子,在这苏府十几年的体面就这般没了,这大小姐竟然这般对她,那就不要怪她老婆子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扭曲的阴毒。 “你这个刁奴,看我刚归家就诓骗我,如此破旧的院子怎可能是母亲安排的。”苏柳大吼一声,还不待这蔡婆子反应过来就跑了。 原本准备坐在地上撒泼的蔡婆子一怔,等反应过来时,人已跑远了,她急忙站起来追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小祖宗竟是个滚刀肉,气喘吁吁的她此时也回过味来了,这院子是大夫人安排的,又不是她蔡婆子拿的主意,这火烧也烧不到她头上。 她摸着肿了半边脸的脸颊,嘴里痛得呻/吟连连,恼的一甩帕子,拿起袖子遮着脸,也不追了,慢慢走向春熹院。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她倒要看看,这不识好歹的大小姐在夫人面前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来,说不定原本就不待见大小姐的夫人会狠狠地惩罚她。 刚踏入春熹院的苏柳,看也没看,就扑在大夫人脚下哭,一副死了爹娘,万念俱灰的样子,“母亲,你就让女儿回道观里去吧。女儿今天得以见到你和爹,也解了多年的思念之情,恐怕日后,女儿无法在二老面前尽孝了......” “你这成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今日刚归家,为何又要吵着回金陵?”还不待大夫人说话,一旁的大老爷急忙斥道。 苏柳一副才看到大老爷的样子,抱着大老爷的腿哭的无声,直落泪,一副受尽委屈不敢说的隐忍的样子。 大老爷看着哭的梨花落泪,好不可怜的大女儿,这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这位夫人不喜归家的大女。 但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他也不会去追究什么,可如今看来,竟逼得大女要回金陵,今儿早上,外面的人都知道他这位嫡女归家了,要让人知道当天又走了,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谈论侍郎府的家风,那还了得。 大夫人心里一咯噔,看大老爷望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指责。她被这个归家的大女儿哭蒙了,自己也没做什么啊。 “夫人,老奴冤枉啊。”此时,蔡嬷嬷闯了进来,顶着那张肿的如猪头一般的脸,跪在地上哀嚎道。 “你是,蔡嬷嬷?”大夫人看了眼对方穿得衣服,和说话的声音,不确定地问道。 “回夫人,正是老奴。” “你这脸是怎么了?”大夫人看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道。 “是,是大小姐打的。老奴可是什么都没做,大小姐上来一巴掌就把老奴给打成这样子了。”蔡嬷嬷胆怯地望了苏柳一眼,一副怒不敢言的样子。 第4章 “姐姐,可是母亲哪里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惹你生气了,姐姐也勿怪,母亲管着偌大一个侍郎府,有时候难免有疏漏的地方,让姐姐不称心意了,妹妹在这里替母亲给姐姐请罪。”堂上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 “不过,蔡嬷嬷是母亲院里的老人了,行事周到,性子温吞老实,要是姐姐实在看不过,也和不该把人打成这样子啊。” 苏柳到死也不会忘记声音的主人——苏棋。 呵,她这个妹妹还真是厉害,一句话倒成了苏柳的不是了,把大夫人,蔡嬷嬷摘了出去,还做了一把善解人意的好人。 不知道的人定会认为她苏柳刚归家就挑三拣四,不体恤母亲的辛苦,蛮横无状故意刁难奴仆。 果然,大老爷看向苏柳的眼神变了。 “妹妹这般说,让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说罢,站了起来,就往柱子上撞。 “哎呦,快拦着。”赖嬷嬷急忙道。 众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给惊着了,反应过来,急忙去拦。 苏柳刻意放慢了动作,被离柱子最近的小丫鬟猛地给拦了下来。 “我的儿。”反应过来的大夫人猛地抱住了苏柳,哭道,“你那个妹妹是有口无心的,母亲怎会怪你,你今日归家,喜得母亲疼还疼不过来哪。” “受了什么委屈,说出来,自由为父给你做主,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能如此啊。”大老爷道。 蔡嬷嬷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女儿今日刚归家,见到父亲和母亲,喜难自已,想着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母亲更是恨不得把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女儿跟前,女儿怎会不知母亲待我的一片慈母之心。”苏柳拖着哭腔顿了一下。 “今日本不该如此,可谁知,府里的奴仆看女儿是刚归家,就肆意欺负,那蔡嬷嬷竟哄骗女儿说那清风苑是母亲给女儿安排的住所。 那如此破旧的院子,连妹妹院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怎可能是母亲给我安排的。” “岂有此理,你是侍郎府上的大小姐,我的嫡女,一个小小的下人,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如此欺主。”说罢,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盏被砸在蔡嬷嬷脚下,碎片溅得四处都是。 吓得众人纷纷低着头。 蔡嬷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老爷,奴婢冤枉啊,就算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出这阳奉阴违的事情啊。” “那你的意思是这事是大夫人安排的?”上方响起大老爷的质问声。 大夫人被丈夫撇过来的一眼看的心里猛地一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帕子,大声斥道:“我何时说过让柳儿住清风苑,你这老奴,背着我私自做主,竟还有脸在这诬陷人。” “父亲,我相信母亲不会那样对女儿的,这蔡嬷嬷满嘴谎言,品行恶劣,若不严惩,日后府里的下人有样学样,那咱侍郎府岂不是要乱套了。”苏柳道。 大老爷看着大女眼里满满都是对他的仰慕,信任,依恋,这是多么好的孩子啊,竟然在外面了十几年,这一刻,大老爷心软的一塌糊涂。 “将蔡嬷嬷杖责三十重棍,一家子全部发卖出去,我侍郎府容不下这等刁奴。” 跪在地上的蔡嬷嬷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滚在爬的到大夫人脚下,“夫人,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那日不是你给老奴交代道,大小姐回府就让她住在清风苑吗?我是按照你的指示做的啊。” “你这贱婢,事到如今还敢胡乱攀咬夫人,还不快将人待下去。”赖嬷嬷给左右使了个眼色。 蔡嬷嬷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架了出去。 “老奴冤枉啊,冤枉......”院子里响起蔡嬷嬷凄惨的叫声。 苏棋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感觉一阵不舒服,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 ”柳儿,娘当时吩咐下去,是让下面的人给你找个好住处,没承想这蔡婆子竟敢如此妄为。告诉娘,你想住哪,娘立马吩咐下去。“大夫人拍着苏柳的手,眼神躲闪地道。 苏柳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苏棋身上。 “女儿觉得锦苑......”苏柳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是你妹妹的院子,你怎好夺过去住。”大夫人一脸温和道。 大老爷闻言,脸上划过一失望,他这个长女虽说自小被父亲教导,可到底是在道观长大,论眼界见识到底是比不上自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次女,眼皮子竟是如此浅薄。 “母亲,女儿身为长姐,对妹妹爱护还来不及哪,就是再不识礼数也不会占妹妹的院子的,女儿说的是锦苑旁边的梧桐苑。”苏柳委屈道。 呵,她话还没说完,母亲就认为她抢苏棋的院子,原来在他们心里,她苏柳就是这样的。 大夫人脸僵了一瞬,不自然道,“都怪母亲不好,误会了你,母亲这就派人把院子收拾一下。” 到了晚间,夫妻两个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袖袖,柳儿如今既已归家,你当待她和棋儿一般。” 大老爷看着这张曾经惊艳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脸,当年的他不顾对方是个对他没有任何助力的商户之女,亦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她。 即使她目光短浅,不会主持府里的中馈,心眼小,善妒,当时的他也完全不在意,认为瑕不掩瑜。 这些年过去了,即使对方没有给他生出个儿子,他待她一如往昔,可他心里明白,随着岁月的流逝终究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可是你也知道,她自小在道观那种地方长大,性子都定了形,如何能比的上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爱着,宠着的棋儿。 我承认她刚进府那会,我是故意不开府门的,可是你是知道的,你父亲他打心眼里看不上我。 当年当着府里众人的面,不喝我敬的新妇茶,当众给了我一个那么大的难堪,如今长女又是他养大的,耳语目染的,她肯定不把我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更何况她长得那么像她死去的小姑子,苏绾,她就更不可能喜欢她了。 虽然后面见了长女心里是有她这个母亲的,可也只能说令她不那么讨厌了,但也谈不上喜爱。在她心里,长女和次女一个地上一个天上,这如何能比。 “可她终究是我们女儿啊,说到底还是我们欠了她。”大老爷见妻子又提那烂芝麻陈谷子的旧事,眉间闪过一丝不耐。 这些年他念着她受过的委屈,后来即使她犯过大错小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是妹妹——苏绾。他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张与妹妹长得神似的长女的脸,心里一阵阵愧疚。 苏柳盘腿坐在内室,面前摆着一个低矮的檀木长桌,桌上摆放着一堆的香料,一缕浓重的黑烟从莲花造型的青铜熏炉中冒了出来。 辛辣、厚重、刺鼻。 室内的丫鬟顿时被呛的面色潮红起来。 苏柳像是没闻见味道一般,执着玉勺往香炉里投香料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 时隔经年,她终于又能闻到这香料的味道了。上一世,她喝了那杯被人下了药的茶水后,嗅觉全失,对于那时的她来说,仿佛晴天霹雳,她调了十几年的香,就连祖父都说,不出十载,她必能在香道上有所大成。 也确实,后来年纪轻轻的她成为了宗师,那时的她不知道收敛光芒,被人暗害还不自知。失去嗅觉的她,仿佛被人折断了翅膀,她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碰过香。 “小姐,您调的香真好闻。”一道真挚,惊叹的声音响起。 第5章 苏柳撩开眼皮子看了一眼,只见出声的是个穿着黄色衣裙,长的清秀可人,眼神滴溜溜乱转的丫鬟,对方脸上一副真诚惊叹的表情,仿佛苏柳的香调的极好一般。 苏柳眼里暗了一下,唇边扯起了一抹笑,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桃。”黄衣女子恭敬道。 “以后,你就贴身服侍吧。”苏柳淡淡道。 “是。 ”春桃眼里顿时划过一抹极亮的喜色,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苏柳的身后。 “你们谁和春桃一个屋子?”苏柳环视了一圈不经意地问道。 “回小姐,是奴婢立夏。”立夏站了出来,恭敬地答道。 春桃心猛地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先搬出去,这香由你保管,务必每天早晚一次去你春桃姐姐屋里焚香,不可怠慢。难的碰上懂此香的人。”苏柳递过去一个匣子。 立夏扫了眼春桃煞白的脸,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她和春桃一个屋子,自是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连忙双手接过。 苏棋闻着越来越浓郁刺鼻的气味,强忍着不适,步入室内,一眼就看到了烟雾后坐着的女子,黑烟滚滚中女子的一张脸,显得妖艳异常,好似不像凡人。 “姐姐。”她来到女子跟前看着从那莲花青铜熏炉嘴里冒出的浓烟滚滚,低头掩住莫名的神色行礼道。 苏柳像是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似的,忙从桌子后站起,绕到桌子前面来,一把扶起白衣女子,面上带笑道“好妹妹不必多礼。” “姐姐,往日是我被蔡嬷嬷的做派给蒙住了眼,今日说话是有口无心的,还请姐姐千万原谅妹妹。”说罢,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妹妹哪里的话,姐姐当时也是冲动了,平日里,我在道观最思念的就是你这个妹妹了。”苏柳亲热地抓住苏棋的手道,双眼满是愧疚地望着对方。 “姐姐你这是在调香吗?”苏琪一脸天真地问道。 苏柳听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忽地神情恍惚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似乎和上辈子的重合了。 “妹妹也懂香?”苏柳仿佛很兴奋地道。 “妹妹只略懂一点,比不得姐姐自小跟在祖父跟前。”苏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向往道,眉目间一抹微不可见的委屈。 “我也不太懂,这是我照着香谱上面调的。”一直注视着苏棋神色的苏柳发现,苏棋听到香谱那刻,眼睛亮了一下。 苏柳心道果然如此,只怪她上辈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姐妹情给迷住了眼。 “是祖父给姐姐的香谱吗?”苏棋掩下眼中的暗涌,一脸好奇地道。 祖父擅调香,十几年前就已把二品等级的香调到巅峰造极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已能调出一品香,苏棋浑身一震,一品香啊,那是多少人一生都在追求的造化啊。 当年两人一母同胎,为什么被带走的偏偏是姐姐,这么珍贵的香谱落在姐姐手里,简直暴殄天物。 她有预感只要她拿到香谱,就能脱离现在的止步不前,说不定一品也是有那么一丝机会的,她眼睛里迸射出一抹极亮的光彩。 自己一定要得到这本香谱,如果得不到,她感觉自己会失去很多东西。 “是呀,但是祖父嘱咐过我,这本香谱珍贵异常,不能让别人看。”苏柳低了下眼睑,弱弱道。 苏棋一听“珍贵异常”更加坚定了要得到它的想法,祖父竟然如此偏心,自己也是他孙女,传给她总比传给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强百倍。 苏棋望着狼藉一片的桌面,眼里闪过一丝不屑,眼前这人竟然连一个六品等级的香都调不出来。 姐妹二人叙了一会儿话,苏棋就告辞离开了,苏柳在丫鬟的服侍下上床安眠。 月华如练,透过了壁橱纱窗泄了满室。原本躺在床上安睡的苏柳忽地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一片清明,没有一丝睡意。 苏柳提着裙摆来到了小阁楼外间,她把香料依次摆好,用的依旧是那个造型怪异的莲花青铜炉,她一手捻起成片的红褐色安息香,投进炉中,随后又依次加入各种香料,手法老练到像是做过千百回似的,和白天那个手忙脚乱的人截然不同。 不一会儿,从铜器的小嘴口里飘出了一股袅袅的青烟,青烟飘到半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莲花形状的图案。 那安息香虽淡却极为霸道,香味飘了很远,京中一向有失眠之症的张总督之妻——秦氏,像往常一般,子时过了,还辗转反侧。 忽然鼻间传来一股异香,她惊得推了推身边酣睡的丈夫,“别睡了,老娘都睡不着,你也不许睡。”怒吼道。 原本承诺陪夫人一起不睡觉的张总督,猛地一哆嗦,睡眼朦胧,“我,我没睡。”语气中带着心虚沙哑。 要是让外人知道,在外面管着京城的数十万兵马,威严沉重的总督大人如此惧内,怕是要笑掉大牙。 “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异香?”话还没说完,秦氏就困得打了个哈欠。 张总督猛地睁开了虎眼,仔细闻了闻,心想没有呀,一扭头,就发现满眼青乌的妇人倚靠在自己肩膀睡着了。 他看着这一幕差点喜极而泣,自己夫人失眠半年了,什么药物都试了个遍,各种助眠的香也用了,效果都不显著。 往常都是天快亮时,夫人才能有点睡意,睡上两三个时辰就醒,眼见着她夫人瘦的已经形销骨骸了,每日里蔫蔫的,这比捅了他一刀还难受。 他小心翼翼地帮妇人调整了一下姿势,没一会儿,妇人竟打起了微酣,大块头总督就这样侧着身子看了自己身旁的女子一宿。 第二天一早,他看妻子还在酣睡,就悄悄地爬起身来。丫鬟听见房间里有了动静,忙鱼贯而进,刚要开口说话,忽见主君瞪着一双虎目,给他们打了个出去的手势,丫鬟们忙小心翼翼地退出来。 跟在最后端着洗脸水的的小丫鬟耐不住好奇,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经常失眠的夫人,正一眼熟睡的样子。 今天上朝的众人发现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张总督,此时挂着两个黑眼圈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 就连顺庆帝也忍不住好奇,自己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臣子今天怎么转性了,就忍不住打趣道:“张爱卿,是有什么好事吗,看你这高兴的样子,说出来,也让朕与众大臣乐呵乐呵。” 朝中众臣一听,连忙安静了下来,就连那在朝上为赈灾事宜争论不休的户部与相国,也像是商量好似的,都闭上了嘴巴,一脸好奇地望向张总督。 张总督一听,忙出列弯腰答道:“回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夜内子半夜说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然后不到片刻,就熟睡了。” 这本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但放在张总督妻子秦氏身上就稀奇,他们可是有所耳闻,这秦氏半年前得了失眠症。 这张总督平常一副硬汉的样子倒也是个情深的,把京中的大夫看了个遍,也不见疗效,最后无奈,向皇帝要了一道圣旨,请出了已归山的柳大师,调出了一道二品安息香,算是有了点效果,但那秦氏也只能在白天睡个三四个时辰。 这在夜里睡着倒是头一次。 皇帝也是个痴迷香道的人,闻言,心下惊奇。看向了自己侄子宁安,他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三年前突染了失眠症。原本是个俊朗的翩翩公子,现在却一直靠着安息香每日合上一会眼,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难道是有什么奇人在夜半制香香味刚好飘到总督府,便道,“张爱卿,你看让宁安去你府上暂住一段时间可好。” 原本一脸得意之色的张总督闻言身子抖了抖,让宁世子去他府上,这没搞错吧。 宁世子看着一脸惊恐的张总督,忍不住露出一口白牙呲笑道:“嗯?总督是不愿吗?” 张总督看着眼前的男子,俊美,温文尔雅的皮囊下满是煞气,吓得冷汗噌的上来了,“愿意愿意,就是怕卑职府上简陋,委屈了世子。” 苏侍郎归家后,给妻女提起了这桩奇事。苏棋听后一脸的恍惚,待她回到院子后,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扭头问道:“嬷嬷,咱们府邸离总督府有多远?” “回小姐,中间仅隔了一条街。”苏棋听到嬷嬷的回答,一抹极亮的光在她眼中闪过,她看着眼前自己刚调制好的安息香,忽地莞尔一笑。 第6章 “那边的事怎样了?”苏棋拨弄着熏炉中的香,低垂眼睑,淡淡地道。 那王嬷嬷闻言,给室内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看到丫鬟们依次退了出去,才走到苏琪跟前,低声道:“那个丫鬟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 她这位刚归府的姐姐把东西藏的这么严密,可见那本香谱的重要性,想到这儿她脸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苏柳看着自己的柜子,箱子里的衣物像平常一样,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她从箱底摸出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盒,只见塞在上面的一根青丝不见了踪影,必是有人打开过这个盒子,苏柳眼里闪过一抹冷色,又把盒子放回了原处。 入了夜,苏府的院子都熄了灯,唯有二小姐苏棋的阁楼还灯火通明。苏棋一身齐胸薄纱外罩月白色罩衫,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调制香料的器具,她抬头看了一下天色,素手执起了安息香片。 总督府,夫妻二人只要一想到隔壁住了个阎王,就提心吊胆,辗转反侧,“夫君,你说他要在咱府里住多久呀。”秦氏指了指隔壁,小声地说道。 张总督连忙捂住了妻子的嘴巴,他可是知道这位宁世子耳力过人,自己在他手上吃了几次闷亏,那位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秦氏看夫君如此紧张,她也不免心里打颤,昨天那股异香是半夜子时传来的,不知今夜是什么时辰,昨天那一觉是她这半年来睡得最熟的一次,直到夕阳西沉才醒来。 她像是一个渴极的人,忽然遇到甘露一般。也不知何人在半夜调香,香技如此高超,想找到出处,只是不知香从何处飘来。 二人躺在床上等待着异香的到来,没一会传来一股浓郁甜腻的味道。秦氏闻到此香不仅没有一点睡意反而更加精神奕奕。 更不用提隔壁一身白绫布寝衣,披散着长发的男子,他嗅到此香,眉眼间染上一股子不耐。 男子身上的阴郁之气更加重了,室内的小厮叫苦不迭,他还原以为这次真有什么奇迹出现,自己主子好久都没在晚上睡过了,没想到这般劣质的香品,也敢在半夜装神弄鬼。 宁世子闭上一双极不耐烦的眸子,“把这臭味给我驱走。” 小厮拿出一柄扇子,把室内的味道给扇了出去,关上门,就守在厢房门口,站立着,手中一直不停歇,唯恐一丝香气跑到内室。 慢慢地香味淡了下去,到了后半夜一股极淡极轻盈的味道袭来,躺在榻上的男子,惊讶地睁开了一双凤眼,慢慢地放下了戒备,长时间积累的困意仿佛在那一瞬间倾泻而出。 第7章 次日,苏柳卡着点,和苏棋同时进入春熹院。 大老爷一眼就看到两人站在一起,次女身上穿的是制作精致的粉色绸缎衣裙,头上插着玉簪金步摇,手腕上套着水头极盛的玉镯。 长女却还是刚入府那天粗制的白色衣裙,头上只单单别着一朵绢花,手腕上什么也没。这两人站在一起,竟还没有苏棋身旁的丫鬟穿得好。 他知道妻子不待见长女,但实在没想到,竟然偏心到了这一步。 大夫人看丈夫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却不知怎么了,连忙递过去一盏茶,“老爷,这是昨儿新下来的龙井,快尝尝。” “棋儿那里有吗?”大老爷敛眉道,却不接茶。 “昨儿就给她送到院子去了。”大夫人不在意道,只以为是丈夫关心女儿。 “那柳儿那?”大老爷抬眼盯着大夫人。 “没,还没来得及送,想着今儿再给她。”大夫人脸上闪过丝尴尬,举着茶的手微微抖了抖。 “那布料首饰哪?”大老爷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像是没看到对方举着茶水一般。 “没。”大夫人脸顿时臊红了起来。 “把府里前连天准备给苏棋的料子,先给柳儿拿去用。还有你前两天打的那批首饰,也给柳儿。”大老爷沉声道。 大夫人登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惊道,“那可是金银坊的首饰啊......”衣服倒也罢了,那首饰是她花了万金,还用上了她私库里的一盒红宝石打造的,是为了给过几日参加宴会的苏棋准备的。她剩下未出口话,在大老爷的眼神中,慢慢地咽了下去。 “父亲,女儿用妹妹不要的旧首饰就可以了,这首饰还是留给妹妹吧。”苏柳怯怯地望着大老爷,整个人仿佛凄凄惨惨的小白花,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可怜。 “你是我的长女,府里的大小姐,什么东西自该是由你先挑的份,更何况一些首饰。”大老爷看着性子怯弱的长女,心下忍不住怜惜道。 “父亲说的是,姐姐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苏棋白着一张脸,不自然地道。 “来人,开库门,我记得里面有三套老祖母留下来的首饰,正适合你这个年龄带,放在库里怕是都要落灰尘了。”大老爷吩咐道。 “不可。” 那三套头面,一套是拇指般大的珍珠镶嵌而成,难的的是上面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大小都一样,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一套是帝王绿翡翠雕刻而成,刚好手镯项圈一整套,另外一套是白玉头面,触手温润,是难得的玉中极品。 这三套都是她准备留给棋儿当嫁妆的,怎么能给长女。 “为何?”大老爷看着苏母,眉头紧皱。 “那三套首饰太过贵重了,柳儿还那么小,我怕她压不住。”大夫人结巴道。 “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死物罢了,难道还能比我侍郎府的长女贵重?”大老爷不在意道。 只见苏棋垂着脸,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苏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有时,安静比暴发更可怕。 “你归家,我这个做父亲的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是一匣子珍珠和一匣子绿宝石,你留着把玩吧。” 苏柳原本以为得了上面的几套首饰就没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要知道前世的大老爷当年可就给了她一匣子珍珠。 怪不得,苏棋经常在父亲面前卖惨,装可怜。 “女儿谢过父亲。”苏柳说罢,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原本想装看不见,可苏柳的目光实在是太炽热了,“我待会派人给你送过去。” “女儿谢过母亲。”苏柳心知肚明,大夫人待会送的东西说不定连大老爷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但还是忍不住想给她添添堵。 第8章 等人走光,苏棋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进了大夫人怀里,“母亲。” 大夫人想起临走时丈夫向她看过来的一眼,就忍不住心惊,丈夫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看着次女哭的梨花带雨,她安慰道:“你父亲是见你姐姐刚归家,对她好点也是正常的。” 苏棋的手心被指甲伤的青紫一片,也感受不到疼。她记得母亲说过,那三套首饰将来是要留给她的,她低垂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 “小姐,那管冰的王婆子说府里的冰不够用的,等过几日再拨给咱院子。”立夏站在一旁回道。 苏柳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这府里的人真当她是三岁小儿那。 “春桃,你去把池子里那朵白莲花给我摘过来。”苏柳坐在亭子里,淡淡道。 春桃看了眼外面明晃晃的太阳,炽热的仿佛能把人晒化了一般,池子里的的荷叶都蔫了起来。现在去摘莲,她不待晒掉一层皮啊。 “小姐,奴婢还要给你打扇那,让立夏去吧。”春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让立夏打扇,你去,她们都笨手笨脚的哪有你伶俐。”苏柳笑盈盈地望着春桃。 春桃闻言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立夏,把扇子交给立夏后,跑进了阳光下。 苏柳懒懒地往下面丢着鱼食,水中的鱼儿,争先恐后地聚集在了一起,五彩斑斓的好不热闹。 立夏看着摇着小船穿梭在莲花中的春桃,眼里闪过一抹不忿,她春桃就一张嘴好。 “小姐。”春桃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汗珠。 苏柳低头看了眼对方手上的白莲,脸上闪过一丝不满,“这支开的太小了。” 春桃看了看手中这朵有碗盆那么大的花,这小吗?她扭头看了眼池子,好像自己手上这朵确实不怎么大。扭头又跑了出去。 “不行,这朵又太大了,放两日就败了。” “不行,这朵又太蔫了。” “不行,这朵颜色不够正。” “算了,就这朵吧。春桃还是你办事称我的心。”苏柳接过那朵和之前第一朵没什么两样的荷花。 立夏眼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心里骂了句,“活该”,只见春桃的夏衫已被汗浸透,头发黏在脸上,额头上汗津津的,仿佛洗过脸一般,只是双眼无神,仿佛快晕倒一般。 片刻后,苏柳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只见通体素净的长颈瓶里,插着一支纯洁无瑕、在风中摇曳的白莲。 瞧,这多么像苏棋啊。 “走吧,去锦苑。”苏柳站了起来,一转眼看到春桃,仿佛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如此衣冠不整的,算了,你回去吧,让立夏跟着我。”说罢,带着立夏走了出去。 春桃站在原地,看着在一旁撑伞的立夏,脸上浮现了委屈,原本应该是她贴侍候的,怎么变成了立夏,眼尾扫过这一地的荷花,她再也忍不住了,眼角顿时红了起来。 苏柳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清艳无双,引得花园里的下人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青色的身影。 刚踏进苏棋的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清凉之气,回过神的苏柳打眼望去,只见整个屋子布置的清雅矜贵,屋子四壁挂着名家的画作,正堂放着一座绿松屏风,左边放着一座博古架,上面琳琅满目的玉器古董,角落里,放了三盆冰,由丫鬟打着扇子,冷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苏柳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她屋子里不仅没有这些价值连城的古画和摆件,就连一盆冰都见不到,苏棋这里竟摆了三盆,那王婆子还说府里的冰不够用,真是可笑至极。 “姐姐,你来了。”苏棋穿了一身粉色薄纱裙,腰间缀着一块巴掌般大小绿莹莹的玉佩。 苏棋见苏柳望着她腰间的玉佩,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这是父亲让人送来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成色的玉佩。 “妹妹能否摘下让姐姐看一下。”苏柳双眼恨不得黏在玉佩上。 苏棋看到对方这副神态,心里忍不住鄙夷,让她看看也好,最好是跑到父亲跟前吵着闹着要。 苏柳伸手去接递过来的玉佩,在对方松手的一瞬间,她眼睛闪了一下,玉佩“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块。 苏棋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她刚到手还没一个时辰那,就这样碎了,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无辜的人怒道,“你为什么要摔碎我玉佩?” “我,我没有。”说罢,苏柳便小声哭泣了起来,掩面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刚从春熹院走出来的大老爷迎面就看到长女哭哭啼啼的跑过来。 “父亲,我没有,我没有......”苏柳一副伤心至极,哭的快晕过去的样子。 “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大老爷看长女一副哭的连话都说不清的样子,忍不住呵斥道。 “父亲,我,我没有摔碎您送给妹妹的玉佩,我去接的时候,不知为何妹妹忽然就松手了。”苏柳拿帕子擦了擦泪,十分委屈道。 大老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原本就是背着长女偷偷地给次女送了块玉佩,“你妹妹去找你了?” “没有,是我去给妹妹送荷花,妹妹拿出一块玉佩让我看,说是父亲给的。”苏柳抽抽噎噎道。 大老爷原本以为是长女无意发现的玉佩,没想到竟是次女拿出来炫耀的,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以前府里就只有次女一个女孩,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打小就把她抱在膝上,手把手的教导,没成想她竟如此容不下人。长女刚回来,自己稍微对长女关心了些,她竟如此小性,设计姐姐。 追过来的苏棋,一眼就看到苏柳竟然恶人先告状,她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父亲,是姐姐,她摔碎了我的玉佩。” “嗯,我知道了,就一块玉佩碎了便碎了吧。”即使这块玉佩是长女摔碎的,可次女这幅告状的样子,也太让他失望了,难道在次女眼里一块玉佩还比不了姐妹之情。 “算了,那块玉佩就当是姐姐摔碎的吧,姐姐在这给你赔礼了。”苏柳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落在苏柳眼里,这幅姿态简直刺目至极,什么是“就当是姐姐摔碎的”?那本来就是她摔碎的。 “妹妹,我把父亲给我的首饰我都给你,你别生气了。”苏柳怯弱,一副委屈的做派。拿着帕子擦眼泪,隔着帕子看了眼苏棋难看的神色,她这还是第一次见苏棋脸上除了委屈,单纯,外的神色哪,真是令人十分喜悦那。 第9章 “姐姐,你为何冤枉我,那玉佩明明就是你摔碎的。”苏棋拿起帕子沾了沾眼角,一副伤心的样子。 “够了。”大老爷没想到次女竟是为了几套首饰,甚至不惜摔碎他送给她的玉来陷害长女。 苏柳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苏棋屋子里的冰,她苏棋不是喜欢动不动就晕倒吗,苏柳眼里划过一丝暗芒。 “小姐。”丫鬟惊呼道。 大老爷看过去,只见长女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急忙道,“快去请大夫。”眼尾扫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次女,次女脸上没有一丝担心,果然,是次女说谎把长女气晕了过去。 “小姐这是中暑了。” 大老爷回想起大夫走时的眼光,仿佛在说,堂堂侍郎府竟连个冰都用不起。可府里明明有整整一地库的冰,可为何长女房里却不见一块。 “把管冰的王婆子叫过来。”大老爷环绕了室内一圈,这偌大的内室竟没有一件能入眼的摆件,全是些不值钱的素瓶,要是被人看到这堂堂的侍郎府长女房里就摆了这些,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奴婢见过老爷。”王婆忐忑不安地行礼道。 “为何大小姐房里没有一块冰。”大老爷翻看着手中的取冰薄,上面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哪一日,哪个院里拿了几盆冰。 “老爷,奴婢冤枉啊,库房里的冰只勉强能够咱府里原先的几个院子用,大小姐这刚归家,如果算上大小姐那府里的冰就只够撑一个月的,如今正是酷暑,外面的冰有价无市啊。”王婆子抬眼偷偷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大老爷心里直打鼓。 “二小姐那里一天用三盆冰?”大老爷看着手里的记录,皱着眉头问道,他记得他院子里才一天只用一盆冰。 “你不用问她,是我让女儿院里一天用三盆冰的。”从门外走进来大夫人和苏棋。 “女儿苦夏,最是不能受热的,多用几盆冰怎么了。” “好啊,棋儿不能受热用了三盆冰,那你可知道柳儿这一天用多少冰?”大老爷望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反问道。 “应该是,是一盆吧。”大夫人以为丈夫是怪她偏心次女,但次女体弱,最是不耐热的,这往年不都是这样吗? “一盆,呵,你看这屋子里有一块冰吗,你大女儿如今中暑,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大老爷把手中的账本扔到大夫人脚下,怒道。 大夫人脸臊红了起来,这还是丈夫第一次当着府里众人的面斥责她,她虽然不喜长女,但也不会克扣她这一盆冰,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你这刁奴,竟敢私下克扣柳儿的冰?”大夫人脸顿时沉了下来。 “夫人,是二小姐身边的红玉说,府里的冰先紧着二小姐用,大小姐这先往后推推,不管老奴的事啊。”王婆子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站在苏棋身旁穿红衣的丫鬟,眼里闪过一丝嫉恨,要不是她,她也不会胆敢私自扣下大小姐那盆冰,如今事发,她还想站在一旁独善其身,哼,想都不要想。 “老爷,夫人,奴婢冤枉啊,奴婢有次去取冰,听闻王婆子说地窑里的冰不多了,怕是撑不过这个夏天,奴婢想起二小姐是个离不开冰的,就随口说了句。没想到这王婆子意会错了意思,奴婢冤枉啊。”红玉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个贱蹄子,那日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不给大小姐冰。”王婆子恨不得上前撕了红玉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王婆子,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为何要冤枉我,我不就那日不小心看见你偷偷摸摸地往府外送冰,可我没有往外说啊。”红玉泪眼朦胧地望着王婆子。 她何时往府外送冰了?这小蹄子满嘴胡扯。 “王婆子,你为了报复红玉,竟然害得姐姐昏迷不醒,你好毒的心啊。”苏棋看着跪在地上的婆子,焦急痛心道,一副为苏柳抱不平的样子。 第10章 红玉看到那支簪子,眼球一缩,她那日刚好身上没带钱,就随手取了惯常插着的一只金簪,她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老爷,夫人,奴婢自幼就跟在二小姐身边服侍,看这天一日比一日热,小姐又是个身边离不开冰的,所以奴婢就瞒着小姐私自做的,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啊。”红玉伏在地上,哭的委屈道。 “父亲,我身子弱,红玉这也是为了我好,她没什么坏心眼,还请父亲饶了她这一遭吧。” 苏棋说罢跪在地上,一副父亲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我的儿,你这是作甚,快点起来。”大夫人一看女儿跪在地上,心都要碎了,她看了眼老爷,“老爷,红玉也只是太护主了,这次就算了吧,反正柳儿也什么大恙。” 大老爷看到女儿跪下了,心底也是止不住的心疼,这是他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啊。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了起来,脸上的神色稍缓,算了,此事就不再追究了。 “父亲。” 苏柳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脸苍白的走了归来。 “你怎么起来了?”大老爷急忙站了起来。 “父亲,堂堂侍郎府怎会冰不够用。”苏柳是知道的,这官宦人家都有地窑储存大量的冰度夏,上辈子苏柳刚归家,管冰的人也推脱冰不够用,她一个夏天没见着一块冰,起了满身痱子,不敢出门,后来身上留了大大小小的痘印,一辈子也除不去。 王婆子在众人的目光下,磕磕绊绊地说道:“冰是够用的,是红玉叫奴才这样说的。”后面那句是王婆子自己加上的,反正她当时也是这么个意思。 “父亲,妹妹是主,红玉是仆,自古仆都是听主的安排,我自是不信是妹妹教唆下人不给我冰用的,红玉明知府里的冰够用,妹妹在夏天也不会缺冰,却还让王婆子故意不给我冰,我不知道,我刚归京,就哪里碍了红玉姑娘的眼了,要这般算计我。”苏柳双眼注视着大老爷。 大老爷看着长女平静的眼,一时间,竟不敢与其对视,长女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想到,而是不愿想。如今被人当场说了出来,他自是不能再躲避。 “姐姐,妹妹没有让红玉这么做,你要相信我。” 苏柳看着一副可怜无辜姿态的苏棋,莞尔一笑,伸手把人拉了起来,“妹妹,姐姐自然相信你,你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可这红玉该如何处置,就交给妹妹吧。妹妹切莫心慈手软,省的旁人说这里面有妹妹的手笔,故而妹妹要包庇自己的丫鬟哪。” 苏棋看向大老爷,只见大老爷一副不说话默认苏柳此举的态度。 “你也知你妹妹最是个心软的,来人,把红玉灌药交给人牙子卖了。”大夫人看出了这里面一定少不了次女的手笔,心里不由得埋怨起长女来了,都怪长女把话说成这样,这下别说是她,恐怕就连府里的婆子丫鬟都觉出点味来了。 红玉被赖嬷嬷堵住了嘴,挣扎地拖了出去,一双眼直盯着沉默不语的苏棋,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大老爷临走时,看着长女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做姐姐的,多包容一下妹妹,她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 苏柳望着大老爷的背影,沉默不语。这人若是从根子里就坏了,怎么长也是好不了的。 “母亲......”苏棋一头埋在大夫人的怀里哭,“我就是觉得,你和父亲都喜欢长姐,眼里都快看不见女儿了,女儿不是有意的。” “我的儿,她刚回来,你父亲觉得愧疚她,便多补偿了些,你心竟如此小,要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嫁去高门大户,成为宗妇的。”大夫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次女的头。 苏棋被说的脸一红,脑海里闯进了一个青衣、俊秀的身影,不由得满脸的羞红起来。 “当年我只是个商户女,你爹是个七品文官,要不是你爹为了娶我,要和家里决裂,我压根就不可能进这个门,更不要论现在是什么侍郎夫人了。只因为我是商户女,刚嫁进来那会,你父亲的妹妹把持着中馈多年不交予我这个长嫂,让我在外面多年都抬不起头。”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怨恨,看了眼次女继续道。 “我给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你和我不同,你是侍郎府的嫡女,身份是够了,名气却平平,虽然你进入了香阁做了香侍,可到底你还不是香师,要知道那些高门宗妇哪一个不是美名在外,俗话说,娶妻娶贤就是这个理,虽说你现在和宁伯府订婚了,但难保事实无常。” “母亲,那我该怎么办?”苏棋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哭了,她苏棋,这辈子是一定要嫁进宁伯府的,她盼那天,已经盼了十几年,她绝不允许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说啊,你这个姐姐回来的刚刚好,你也不要总是针对她,以后,不仅是你父亲对她好,你也要对她好,她将来说不定还是你的助力,平常多带带她出门,这差距不就出来了吗,反正你姐姐自幼便在道观长大,名声不好听些也没什么,到时候随便找个人嫁了便是,能为我儿铺路,也算是全了她这个做姐姐的义务。”大夫人言笑晏晏,对着面前这个女儿,仿佛把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她。 苏棋眼里闪了一下,嘴上道:“姐姐还没去过外祖母家,明日我带姐姐去认认门。” 大夫人看她是转过这个弯来了,不由得欣慰起来。 第11章 次日,苏柳随着苏母一行人来到外祖母王家,王家是商户,靠卖绸缎发家的。苏柳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宅子,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苏柳一行人到了老太君的院子里,众人看到苏柳的长相都纷纷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坐在上首的老太君睁着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十几年未谋面的外孙女。只见此女身量极为出挑,穿着一袭青色衣裙,通身气质仿佛临水照花,清贵潋滟。 肌肤胜雪,一双聘聘婷婷的远山眉下是双好似沁着水儿的桃花眼,琼鼻皓齿,顾盼之间,一股说不出来的秾艳风情,只单单地往那一站,就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她身上,往常这昏暗的屋子仿佛都被这女子身上的光给照亮了似的。 打眼看去,这屋子里站着的姑娘竟然没有一个能与此女相较的,就连往日看来气质出尘,清雅至极的苏棋,站在一起,也被衬得些许寡淡。 这女子就好似那开的极盛的牡丹,艳色逼人,老太君忍不住感慨,她这一辈子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可只有此女给人一种惊艳了时光的错觉,仿佛从仕女画上走出来的妖。 “我的儿,快近前来让祖母好好看看。”老太君回过神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亮色,脸上带着一抹笑,催促道。 苏柳提着裙摆,来到跟前,“见过外祖母。” 老太君看眼前女子一举一动,仿佛画一般令人赏心悦目,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可会调香?”老太君眯着眼问道。 “会一点。”苏柳答道。 老太君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冲着站在一旁的大儿媳轻轻地点了下头。 “第一次见面,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套赤金镶翡翠的头面,你拿着戴吧。”老太君看着女子道。 “多谢祖母赐。”苏柳接过匣子退了下来,只见匣子里放着金光闪闪的金首饰,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 官宦人家女眷佩戴首饰都讲一个“雅”字,通常都是戴些玉簪类的,甚少戴金簪。更不会把翡翠这种雅致的玉石镶嵌在俗气不堪的金子上。 由此便知,一些官宦家的女儿宁愿嫁给那一贫如洗的秀才也不愿嫁到商户家,这不仅仅是因为商户下等,还因为认知见识品味不在一个层面上。 苏柳上辈子来王府只得了外祖母一只金镯子,外祖母待她也不甚亲热,嫁人后便不再有来往,这次竟一反常态,待她很是亲昵不说,就连势利眼的大舅母都一脸笑吟吟地打量着她,反常即为妖,苏柳心底越发不安起来。 “玉丫头,带你两个妹妹去园子里玩吧。”老太君看着左下首身着黄锦菊花纹衣裙、相貌清秀,细看有点刻薄的女子交代道。 苏柳随众人一起退了下去,王家的后花园竟然用铜钱铺路,苏柳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玉秀表姐,玉妍表妹。”苏棋在一旁说道。 苏棋愿意说,苏柳乐的自在,相互和两人见了礼后坐下。 “表妹,听说你是在道观长大的?”玉秀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一张脸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扔在道观里。 “我自幼体弱,父母只好把姐姐送到祖父跟前去尽孝。”苏棋看了眼玉秀,眉头轻皱了一下。 苏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苏棋竟会替她说话,随即便想明白了,苏棋想嫁入高门,出身,名声缺一不可,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位出身道观的嫡姐,此生怕是与高门无缘了。 “听说玉秀表姐又退婚了。”苏柳轻佻眉峰,看着面前一脸刻薄样的玉秀淡淡道。 她这位表姐,可是京中的“名人”,被退了三次亲,上辈子,她听闻,眼前的人在家一直没嫁出去,成了老姑娘不说,还偏偏没有老姑娘的自觉,帮着母亲欺负嫂子,后来逼得那刚嫁入府的女子上吊自杀了。女子的娘家一气之下,把人给告到了官府,听说最后判了个流放。 “你......”玉秀被挤兑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都怪父亲给她定的这家,她长得要容貌有容貌,要出身有出身,合该嫁入高门大户,就像姑姑那样,对方一个穷秀才还带着寡母,她只是在俩人定亲后的三日,让他把寡母赶出去,她可不想将来嫁过去,还要看死老婆的脸子。没承想,那穷秀才蹬鼻子上脸竟敢上门退亲。 第12章 苏柳不想坐在那,便带着丫鬟逛起了园子。 只见王府的园子修的有种用力过猛的感觉,锦绣楼阁,花木丛生,一副富贵至极的样子,反而失了主次,少了底蕴。 “表妹。” 一道清朗的声音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此时的苏柳正站在一棵紫荆花树下,转身的瞬间,一阵风飘过,紫色的花儿仿佛下雨一般,在空中飘起。 王平之怔怔地望着树下的那人,脸上闪过丝惊艳。 “你是表哥?”苏柳看过去,只见几步远处站着一个白面年轻的公子哥,长得清清秀秀的,就是眉间有一股懦弱之色。 “啊,啊。”王平之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一直盯着表妹看,脸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今日听说表妹过来,没承想在这竟遇见了。”王平之仿佛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面向女子行了一礼。 苏柳言笑晏晏地回了一礼,“表妹先行失陪了。”说罢,从男子面前款款走过。 “表妹,花儿。”王平之神使鬼差般从女子发上取下来一朵紫荆花。 苏柳看着男子白净的手掌托着一朵小巧盛开的紫荆花,莫名的和谐,抬头莞尔笑道:“此花甚配表哥。”说罢,离去。 王平之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仿佛沉浸在女子离开时唇边那丝笑中。 过了好一会儿,直至女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的花丛里,他才扭头看向手中那朵紫荆花,从袖子中拿出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地包起来。 苏柳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座孤山里,看着那个坟墓上立的碑写着她的名字。她心下一惊,这莫不是前世她的坟墓,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朦胧间她看见一名穿着铠甲风尘仆仆的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 下巴上长满青色胡茬的男子,来到坟前蹲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被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慢慢地揭开,粗粝的手指在鲜艳的红布下显得异常刺眼。 苏柳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是她能从男子身上感应出一股莫名的苍凉。 她终是看清了男子手中之物,眼球一缩,那是一个莲花造型的青铜熏炉,自己生前常用此炉调香。她记得自己当初丧失了嗅觉,这个青铜炉就被她留在了苏府,为何会出现在这个男子的手里。 苏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看男子拿出了些许香料,慢慢地调制着,不一会儿,一缕青烟袅袅的飘了出来,在空中慢慢地凝聚了一朵莲花。男子的面孔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只见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悲凉。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自己生前最喜这安息香。 苏柳醒来时已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用手摸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水。那人为何会去坟前祭奠她? 那男子的一双眼眸为何如此熟悉,像是从哪里见过一般,苏柳回忆起梦境,低声喃语道。 “小姐,我听说今日二小姐要去临云山上香,据说宋公子也去。”春桃神神秘秘地凑到苏柳耳边嘀咕道。 “宋公子?”苏柳自然没错过春桃眼里闪过的迷恋,原来这个时候,春桃就已对她这位未婚夫上心了啊。 春桃以为苏柳不知道她口中的宋公子是谁,便解释道:“宋公子是宁伯府的大公子,与二小姐自幼定有婚约的那位。” “啪”的一声,苏柳手中的白玉簪摔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段。 与宋玉楼自幼有婚约的不是她苏柳吗,怎么会是苏棋,苏柳心中微微地不安,倒不是还恋着宋玉楼,只是有了宋玉楼这个变故,还会有其他的吗? 苏柳想了一会儿,竟发现自己想左了,她自己重生不就是最大的变故吗,难道她还会怕这些小变故。 “今儿,天不错,听闻凌云寺山的香火很灵,收拾一下,我们和二小姐一起去。”苏柳眼里闪过一抹邪气。 宋玉楼那人,苏柳上辈子算是看透了,那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外表一副翩翩君子,洁身自好的样子,芯子里就是一个色,即使上辈子他心悦苏棋,还不是天天照样来她这个妻子房里休息。 苏柳对自己的样貌是再自信不过的,她苏柳可以输给苏棋任何东西,唯独在这张脸上,她是甩苏棋几条街的。 她也要让苏棋尝尝她上辈子经历过的滋味。苏柳看着镜子中那张娇艳欲滴,艳色无边的脸,脸上闪过一丝阴骘。 第13章 “母亲,你就让我去吧,女儿还没去过凌云山哪。”苏柳坐在榻上摇着大夫人的手臂,撒娇道。 大夫人被长女顶着神似“苏绾”的那张脸,吓出一身“小米粒”来,她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说话的次女,眉心皱了一下。 “好好好,你既然想去,就和你妹妹一起去罢了,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大夫人无奈道。 “那好。”苏柳经过苏棋身旁时,顿了一下,笑道,“妹妹一定要等我哦,可不能偷偷坐马车先走了。” 苏棋面色一白,尴尬道:“姐姐哪里的话,妹妹自是要等姐姐的。” 大夫人看苏柳走远了,给赖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赖嬷嬷带着室内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了出去。 “你要记住,与宁伯府定亲的是侍郎府的次女,她叫苏棋。”大夫人拍拍苏棋的手,目光如炬地望着次女。 其实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两人迟早会碰见的,倒不如把这个机会送到眼前,省的再出现意想不到的事。 “妹妹,听说你定亲了?”苏柳戏虐的问道。 苏棋脸一白,抬头间,目光里忽然闯进一张惊艳的眉眼,刚好此时对方又身着青色的衣裙,显得整个人清艳无双,青色,她心里猛地一跳,那人也喜好一身青衣。 她眼里划过一丝狐疑,眼前这人是刚回京的,不可能在这么段的时间内知道他喜好青色,压住心里那丝不舒服。 “是宁伯府的大公子。”苏棋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苏柳脸上的神色。只见苏柳神色如常,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她高高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苏柳自然没放过苏棋提起那人时的一脸紧张,看来,与宋玉楼定有婚约的不一定是眼前的人啊,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哪,她眼里划过一丝邪气...... “姐姐,到了,我们下去吧。”苏棋说罢扶着丫鬟下了马车。 苏柳今日出门带的是云香,云香是她从金陵带来的。 “妹妹,要不,我们在此就先分开吧,我临来时茶水喝的多了些,想先去更衣。”苏柳扶着云香,装出一副腹痛难忍的样子。 苏棋着急去寺庙找人,自然是不想把身边这个人带着的,不知为何,她看着苏柳帷帽下那张脸,心中有着淡淡的不安,总感觉相遇,那人第一眼看的不会是她。 “那姐姐去吧,到时候我们在这儿会和。”说罢,带着丫鬟离去了。 苏柳渐渐直起了腰身,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都已安排好,在后山。”此时的云香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双眼灵动,整个人气场大变。完全不是那个在府里不善言语,呆呆愣愣的人。 “少爷,少爷......” 宋玉楼完全不顾身后仆人的呼喊声,他双眼紧盯着那个偷他钱包的人,他自幼练武,敏感非同寻常人,这小贼好快的身手,他眼里闪过一丝火气。 追着追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山,那小贼却不见了踪影。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忽地停在了山端处。 只见山端那人好似在跳舞,青色的衣裙,墨色的发,曼妙的身段,可是就不见那人露出脸来,他情不自禁地慢慢走近,此时山间的鸟鸣,山下的喧闹,还有风声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那人跳的应该是“洛神”,此舞甚少有人跳,不是因为它没有名气,反而此舞被称为一绝,是因为这舞对跳舞的人要求甚为苛刻,跳此舞女子的腰,不可太胖,不可太瘦,只能是那一尺盈盈而握的腰,身段必须要柔,传闻此舞是洛神跳给一见钟情的意中人的。 宋玉楼也只是在一次宫宴上偶然间见过,即使过了多年,也依旧令人难忘,可那人与眼前的女子比较,缺少了一丝风情,一些韵味。 而这些韵味恰好是这只舞闻名于世间的精髓所在。 宋玉楼离那身影越来越近,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里都是那抹青色的身影,在风的吹拂下,仿佛下一秒都要羽化升仙似的,他不敢惊扰那人。 随着舞的动作,对方宽大的袖摆,露出那截白的仿佛透明的手腕,他心忍不住“咚咚”地跳了下,心里更加好奇那人的容貌。 慢慢地,那人袖摆下露出一张惊艳的脸,长眉,桃花眼,红唇,远而望之,艳丽四射,仿佛是下界来惑人的妖。偏偏脸上纯净的如山间的荷花一般,艳丽,清冷糅合在一个人的身上,那种复杂的气质,引得人欲罢不能,就这样远远的看着有心去触碰,却不敢动,恐怕亵渎了眼前的女子。 苏柳舞了一曲,可笑的是,当年她学这舞是为了不远处那个男子,前世,对方终究是没看过她为他舞的,如今再跳,也终是跳给了那人,心中反倒是已没了那时的心境。 当年跳,是为了博他一眼,如今跳,却是明晃晃地勾引。前者是满心欢喜,后者却只想引人入那无边地狱。 她没了兴致,随手拿过一旁的帷帽,遮住了那缕明晃晃的炽热的眼光。状似无意间,经过那人的身旁,如今离近了些,透过薄薄帷帽打量了一眼,少年时期的宋玉楼,已经渐渐有了后来“玉面郎君”的风采,只不过那眉间有着些许稚嫩之色。 此时,刚好吹来一阵风,吹散了白色的帷帽。 宋玉楼抬眼间刚好望进那似露非露地露出莹白细腻的下巴,怔怔地看着那抹青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余香还萦绕在他鼻间,可佳人已了无踪影。 他眼里闪过一丝痴迷,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 有人说,少年时期的情感最为真挚,浓烈,没有任何的防备,一眼便足以惊艳一生。 宋玉楼抬脚正要走,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方青色的帕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他急忙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只见帕子一角绣了一个“柳”字,那女子名字中莫不是有个柳字? 第14章 回来的途中,马车经过喧哗的大街,苏柳撩开帘子,往外随意的一瞥,只见前方几个人围着一个书生拳打脚踢的。那书生的脸——顾恒之。 苏柳心猛地一跳,顾恒之,江南人,庆历四年的状元,后来位极人臣,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也是苏棋背后最大的靠山,亦是苏棋的爱慕者之一。据传闻说,苏棋偶然之下救了落魄顾恒之,顾恒之便心怀感激,发誓要护其一生。 此时的苏柳紧张的手微微抖了起来,看来上辈子苏棋就是上香回来的途中救的顾恒之,苏柳无比庆幸自己今天跟着也出来上香了。只要她先苏棋一步,把人救下来,那苏棋最大的倚仗就不复存在了,苏柳眼里闪过一丝阴暗。 “打,给我狠狠地打。”马车外传来越发清晰的猖狂声。 马车堵的被迫停了下来,苏柳一直注意着苏棋,只见苏棋一副想起来的架势。 “妹妹,外面如此大的阳光,都是人身上流汗的臭味,你就别下去了,省的被人冲撞了,姐姐下去看看。”刚好苏柳坐在了靠门帘子的位置,说罢,伸手撩开帘子,跳了下来。 苏棋一听“汗臭味”几个字,神色一变,又坐了回去。 “住手,你们为何当街打人?”苏柳撑起一把花伞,走到跟前,只见顾恒之一副儒生的装扮,脸上被打的青紫一片,蜷缩在地上,狼狈不堪,完全看不出这人日后竟位极人臣。 “呦,哪来的小娘子啊。”一个穿着五颜六色锦袍,仿佛一只花孔雀的纨绔公子哥,手里拿着折扇,看到一袭青衣,戴着帷帽的苏柳,眼前一亮,忍不住调戏道。 “小侯爷,刚刚我看到贵府的马车就在后面。”苏柳认出了此人,京城的活霸王,皇后的亲弟弟,承恩候府的小侯爷。 小侯爷心猛地一咯噔,算算时辰,他外祖父也该从皇宫回来了,那马车里坐的定是他外祖父,他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他外祖父,平时恨不得躲着走。 “侯爷,咱们快走吧。”一旁的小厮急的汗都要出来了。 “哼,今天算你小子走运,下次记得见着小爷了,躲远点。”说罢,带着人浩浩荡荡,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让小爷看看你长什么样?” 猝不及防间,苏柳的帷帽被扇子挑开了一角。 “你这个登徒子,离我家小姐远点。”云香急忙护在了苏柳身前,怒目瞪着眼前的人。 小侯爷像是没听到一般,双眼直直地盯着苏柳,脑海里回映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你是哪个府上的?”小侯爷双眼亮的惊人。 苏柳没答话,径直走了过去,来到赵子玄跟前,蹲了下去,用帕子包了些碎银子,递了过去,“这些你拿去看大夫吧。” 顾恒之怔怔地看眼前这双玉脂般细腻修长的手失神,沙哑地问道:“为何?” 苏柳被问的一窒,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 “为何要救我?”顾恒之直直地盯着苏柳。 苏柳眼神一触即对方那双锐利,一眼望不到边,仿佛狼一般的眼神,心下一跳,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幸好是隔着帷帽,没让对方看出来。 不过,她为什么要救他,仅仅是为了苏棋失去这个靠山吗,一时她也分不清了。也可能是对方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同样身处地狱,看不到光明。 “或许有缘吧。”苏柳把手上的花伞放在了地上为男子遮住了烈日,随口搪塞道,丢下银子扭头上了马车。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哪家姑娘那?”缓缓行驶的马车后面传来了小侯爷气急败坏、特有的公鸭嗓。 “妹妹,你看,以后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你日后可是要嫁入伯府的,名声受不得一点影响。” 苏柳循循善诱道,苏棋运气这么好,在路边随手救的一个人都能成为一国的丞相,这次是被她苏柳给截胡了,可挡不住下次,下下次,苏棋再救个什么人。 那就只能断了苏棋救人的念头,她这个好妹妹可是非常爱惜名声的,她可舍不得宁伯府的这桩婚事。 苏棋耳边还萦绕着登徒子的声音,闻言,心下无比庆幸自己刚刚没下去,而是苏柳下去的。 第15章 入夜,一袭黑色薄纱寝衣的苏柳坐在阁楼的案桌前,风吹起她瀑布一般的青丝,乌鸦鸦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通体发红的灵蛇簪,在黑夜里仿佛鬼魅一般。 苏柳看着袅袅的青烟,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从苏棋院子里飘来一股“安息香”的味道,她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好戏——就要开场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空无一人的朱雀街道上,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和几声狗吠。 在夜色的遮掩下,一只通体发红的飞虫显得异常诡异,飞虫循着香味来到了一处府邸。后面的人破门而入。 守门的小厮被这阵势吓得从梦中惊醒,只见一群举着火把,穿着飞鱼服,腰间配着刀的侍卫。 看着穿着倒像是锦衣卫,他吓得忙跑向主院。 “赵指挥使是说那传的沸沸扬扬的奇香是来自我府上?”大老爷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锦衣卫。 “我等奉宁世子令追查奇香,一路尾随追香虫到贵府上。想不到侍郎府竟卧虎藏龙,有如此香技高超的香师。不知可否请出来一见哪?”赵指挥使痴迷香道,无奈自己香技平平,眼下碰到这等香品莫测的香师就忍不住心生向往,要知道此人可是调出了连香阁那群家伙都调不出的奇香啊,这造诣该是有多高啊。 大老爷心里一咯噔,他府上哪有什么香师啊,要知道香师那可是三品以上的人啊,身份贵重不说,为人大多孤傲,有的藏在深山老林中,有的呆在香阁里,只有甚少的几位还被公侯勋贵给奉为上宾,成为府上的香老,教导后代香技。 香师那可是极为抢手的,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府还不够资格让香师下榻。 本朝推崇香道,认为香道到达一定级别,可以通灵。它隶属于香阁,香阁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只因每一代香主手里都有三道“香主令”,它的效力是在圣旨之上。但有规定,香主令不可涉及朝堂之事。 即便如此,也挡不住人们对香道的痴迷与敬畏。每年无论是皇子皇孙还是官宦小姐少爷,亦或者是平民百姓,只要年龄不过十八,都可以参加考试进入香阁。 香阁也分三六九等,它里面是按照对方的香品达到哪一个级别给你登记造册,六品至四品被称为——“香侍”,可进入香阁“下院”。 三品至一品,方有资格被称为“香师”,步入香师级别的可直接进入香阁“中院”。 一品香师往上的是三品小宗师,二品小宗师,半步大宗师,正一品大宗师,可直接进入“上院”。 不过,正一品大宗师只存在传说中,据史料记载,千年前只出现过一位。而历朝历代的香主到死也仅仅止步于半步大宗师。 故而,时人认为半步宗师就是香界的最高领域,直接把前面的“半步”二字给去掉了。 步入二品小宗师就可以成为“香子”,类似于皇室的太子,不过香阁的香子历来有两位,下一任香主就从里面选出。 “不瞒赵指挥使,我府上真没有香师。”大老爷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次女在香道上天资卓越,小小年纪就能调出四品香,会不会是次女调出的奇香哪。 赵指挥使看大老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苏侍郎,我可是奉旨查香。” 大老爷被那双鹰眸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差点忘了,此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修罗”,此时对方冷着一张脸,也不似刚刚的温和无害。 “来人,快把小姐们请出来。”大老爷扭头安抚道,“我府上确实没有什么香师,只有次女拜入了张香师门下,是香阁的香侍,长女前几日刚归京。”大老爷原本没想到长女,可长女被父亲从小抚养,要知道父亲离开京城时已是二品香师啊,调出奇香的会不会是长女?他心里抱了一丝希望。 第16章 “女儿见过父亲。”两人来到庭上朝大老爷盈盈一拜。 苏柳刚进来时,就注意到屏风后面露出的一角麒麟袍,看来,今夜终于来了。 “这是赵指挥使,奉令追查奇香,今夜亥时你们谁调香了?”大老爷指着屏风后面的人说道,充满希冀的望着二女,那可是香师啊。 “父亲,香阁快考试了,女儿这段时间,亥时都有在调香。”苏棋望了一眼屏风,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 “回父亲,女儿未在亥时调香。”苏柳淡淡道。 大老爷心头划过一丝失望,看来是他多想了,也是,在香道上,看的是个人的天赋和悟性,次女小小年纪就显现了超出平常人的天赋,调出奇香也正常。 想到这的大老爷顿时激动起来,那可是香师啊,他侍郎府要出一位香师了。要知道当年父亲年到三十时才步入香师境界,他女儿才十四啊,这京中哪一个能与他女儿相比较,说不得那高高在上的“香子”也是有机会一争的。 大老爷满面红光的,仿佛已经能看到次女成为一国香主的场景。 “请问苏小姐调的是什么香?”屏风后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 苏棋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对着屏风那人温和道,“回大人,是安息香。”她那香调的可是与那“奇香”有九分相似,即使对方再灵的鼻子也不可能闻出来。 苏柳站在一旁,瞥了眼苏棋,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我的儿,你可知,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你是个天才,小小年纪就跨进‘香师’的行列,是百年来最年轻的香师之一。” 不错,是之一,当今皇上的侄女,南安侯府的郡主,天下第一才貌双全的冯霜儿,年仅十三就成为了香师,当时轰动了整个京城,有好多人都认为她是下一代香主,并且还被香阁破例为她开了一场考试,被二品宗师石南收到门下,成为关门弟子,惹得京中众人眼红不已。 “母亲,还没考试那,女儿不敢当‘香师’之称。”嘴上说着谦虚的话,可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她,苏棋,要是也能借助这股东风,同冯郡主一般被香阁破例收进去,要知道“香子”历来可是有两位哪,苏棋眼里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野心。 “老爷,夫人,秦宗师来了。”小厮一脸激动的跑回来报信。 “秦宗师?是那位香阁上院的三品宗师?”大老爷顿时站了起来,满脸紧张,激动,那可是三品宗师啊,整个京城用指头数,也数得过来的宗师啊,这个时候来府上,定是为了小女儿。 “棋儿,快,随我一起去迎一下。”大老爷看着次女,眼里充满了慈爱。他女儿要是能被秦宗师师看中,那真是一步登天啊。 苏棋忙从大夫人怀里退了出来,满眼的不敢置信,她,她苏棋真要成为“香师”了,只要拜入三品宗师的门下,那她可直接进入中院,即使有人发现她香技没达到三品,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要知道中院有着珍贵的香典,香料,香谱,她踏入三品,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中院啊,多少在香道上天资不凡的人都聚集在那,她马上也就要成为其中的一个了,说不激动是假的。 “你调的安息香能治我姐姐的失眠症,这段时间她的失眠症已有好转,你愿每日上门为我姐姐调一炉安息香吗,作为补偿,待我姐姐痊愈后,你既已被张香师收到门下,我也不好再收你为徒,但今年香阁的考试我会给你一个香师的名额。”步入上院的人,主要是负责教导中院和下院的人,故而到了秦宗师这个级别,手里都是有一个可以免试的名额。 秦宗师痴迷香道,此生本不愿收徒扰乱心境,可无奈家姐得了失眠的怪病后,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就这一位亲人了,只要眼前的女子能治好她姐姐的病,自己给她一个名额又有何妨。 苏棋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若是她不曾被张香师收为徒弟那么如今她就可以拜入三品宗师的门下,要知道宗师和香师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身份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只要她治好秦夫人的失眠症,还是可以进入中院的,但这些怎么能比得上成为三品宗师的徒弟啊,她心里弥漫起一股难言的遗憾。 她眼睛闪了一下,治好张夫人失眠症的可不是她的安息香,而是传闻中的“奇香”,她白日去调香,秦夫人睡不着也正常,她到时就推脱说是白天,晚上等那股“奇香”飘来,没人知道奇香不是她苏棋所调。 苏棋冷静了下来,看着眼前浑身不食烟火气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向往,有朝一日,她也定能穿上这三品宗师的鹤服。 苏棋应允后,满怀激动地接过那方晶莹剔透,入手冰凉的“鹤牌”,只要有了这鹤牌,她相当于已经半步踏进了香阁。 总督府,“早就听闻苏家有位姑娘小小年纪调出的香品已是不凡,今日一见,才知你在香道上竟有如此造诣,当真是惊才绝艳。”秦氏望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淡然出尘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赞赏。 苏棋闻言,从椅子上站起,向上首的妇人欠了一礼,垂首一副害羞的样子,怯怯道:“夫人谬赞了,我也是闲来无事才在半夜调香,惊扰了夫人,该是我的不是才对。” 秦夫人端起左手边的茶盏,放在手里,含笑道:“快快起来,多亏了你调的香才能让我睡着。我要谢谢你才是。” “能为夫人解忧,是棋儿之幸。”苏棋面上带笑道。 她随丫鬟来到内室,只见矮桌上的香料都已安放好了,旁边是一尊和田玉镂空熏炉。 她按着记忆中的步骤,一步一步在小巧的铜器上,过一下重量,方才小心翼翼地依次投入炉中。 慢慢地室内被一股子极淡的香味溢满,站在一旁侍候的小丫鬟忍住了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从熏炉出来的一股青烟飘到半空中,虚虚地一副莲花的形态,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 秦夫人闻着空气的味道,眼睛一亮,这就是每天子时过后飘来的那一股异香,只是那香的余韵为何带着点子说不上来的怪异。 宁世子躺在榻上,敞衣露怀,皱着眉头,一双黑的望不到底的眸子此时紧闭着,小厮轻手轻脚地燃起了从隔壁房间取来的安息香。 男子嗅到房间里的香味,睁开了一双锐利的眸子,只是那脸上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从榻上起身,赤着一双脚来到案几旁。 小厮看着世子猝不及防地拎起水壶,浇进了三足红玉香炉里,那在半空中虚虚地飘着的莲花也淡淡地散开的神形,逐渐消失在半空中,只余下一股子极淡的苦涩。 小厮此时仿佛一个鹌鹑般低着头缩在纱帘后面。 宁世子眉头轻拧,此香终不是记忆中那香。 秦夫人不知为何,一点睡意也无,想起往日夜里,她只要一闻此香,立刻就能睡去。而此时她脑海里越发清醒,难道真像眼前女子说的,这安息香在白天无法使人入睡,她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反正今晚一试便知。 夜幕降临,“嬷嬷什么时辰了?”苏棋焦灼地问道。 “回小姐,已经亥时了。”嬷嬷轻声答道。 亥时了,已经亥时了,为什么那股奇香没有了,往日不都是这个时辰飘过来吗,此时,室内摆放着三盆冰,空气清凉,苏棋身上莫名地出了一身冷汗,手心里布满了黏腻腻的汗水,这是怎么回事。 苏棋呆呆地坐在香案后面,“嬷嬷几时了?”声音里有股说不出的颤音。 “小姐,亥时已过。” 随着嬷嬷那句“亥时已过”苏柳心中的那紧绷的弦“噌”地断了,亥时过了,如果没有香飘到总督府,明日的她该如何向秦夫人交代。 苏棋调香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浮现——苏柳手里的香谱,她神色一动,那香谱可是汇集了祖父一生的心血。她有种预感,只要得到那香谱,她就能调出真正的安息香来,解决眼前的困境。 春桃看着坐在灯下的苏柳手中拿着带有“香谱”二字的手札,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苏柳看了一会儿,身体就乏了起来,把手中的书随意地放在桌子上,走回内室在丫鬟的服侍下梳洗安寝去了。 外间只留一盏灯,把室内照的昏昏暗暗起来,原本应该在桌子上的手札,此时已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很热,作者不想更呀 第17章 苏柳又做梦了。 在梦中,她来到一个亭子里,忽然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苏柳看着一个身着红衣,梳着双丫髻的女子跑了进来,她浑身湿透了,头发打绺地贴在瓷白的皮肤上,眉眼间带着一股子矜持骄傲。 苏柳一惊,暗道,这女子怎么和她如此相像,只见女子仿佛还未及笄,眉目间透着一股子稚嫩,可以端详出此女长大后定是少有的绝色。 不一会儿,亭子里挤满了避雨的行人,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红衣女子时不时地望向远处,好似在等什么人一样。 过了片刻,从雨中慢慢驶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位蒙着面纱身着精致衣裙的少女,身着丁香色的小丫鬟为其撑着一把梅花伞。 女子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摆掉落在雨中,只见她缓缓地走进亭子里,端的是气质雍容,一副大家小姐的样子。 苏柳可以感受到红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悲伤,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一痛。 亭子里躲雨的人,慢慢让开一条通道,只见蒙面女子径直走到了苏柳面前,不,准确地说是苏柳身旁的红衣女子。 “他要归京了,姨母说,回到京城,就定下我们的婚事。”蒙面女子看着面前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红衣女子眉眼间的骄傲塌然而逝,脸上带着一抹强装的冷淡,只是那眼里盈满了一股水意还在倔强地不肯流出来。 “你这般身份的人儿,也不掂量掂量,如何能配得上他.....”马车渐渐消失在了雨幕里。 红衣女子挺直了脊背,在泪水倾泻而出时猛地冲入了雨中,苏柳莫名地感到悲伤,好似自己曾经经历过一般。 苏柳忽然惊醒,一阵心悸袭来,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伤感,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梦中的蒙面女子是谁,话中的“他”又是谁? 苏柳眉头轻拧,眼里透着一股疑惑重重,好似自己真的丢失了一份重要的过往。 眼尾扫过那空无一物的桌面,她眼睛闪了一下,“今天穿那套白色的。”苏柳看丫鬟给她拿了一套石榴红衣裙,眉轻皱了一下,吩咐道。 小丫鬟只好把手中的衣裙放回衣柜里,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小姐为何如此偏爱白色的衣服,在她看来,自家小姐穿红色的衣服那是顶顶好看的,美的仿佛会发光一般,穿白色的莫名会有点惹人心疼的柔弱。 “插着白玉簪即可。”苏柳拿起匣子里的白/粉往脸上扑了扑,直到镜中的人变得虚弱不堪才作罢,她唇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一旁的小丫鬟看到苏柳脸上温柔的笑莫名觉得瘆得慌,一定是错觉,她怎么会觉得眼前的这般善良,娇弱的人可怕那。 “父亲,你要为女儿做主呀。” 在书房小心翼翼地陪宁世子喝茶的大老爷,听到这猝不及防的一声,猛地一口热茶呛在了嗓子里,“咳咳”连忙站起给世子赔罪。 他一脸地难堪之色,疾步走出房间。 “你这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大老爷一眼就看到自己这个长女哭的梨花带雨般,仿佛随时要晕倒了,不由得浇灭了他些许怒火,脸色稍缓。 “父,父亲,女儿的香谱丢了。”苏柳泪眼朦胧,带着浓浓的哭腔道,想也不想就扑在了来人的腿上。 院子里忽地静了下来,小厮看着自家大小姐抱着眼前的男子,似乎脸上的泪水和鼻涕都蹭在了男子的衣摆上。 “你抱的是本世子。”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上边传来。 “额” 苏柳打了个哭嗝,她擦了擦糊住视线的泪水,看着眼前身着苍紫色织金锦袍,腰间只缀着一枚白玉佩的病态男子,长眉入鬓,一双细长桃花眼里一股子嫌恶,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周身萦绕着一股病态的阴郁之气。 惊了一下,连忙松开。 “嗝”的一声,在这一片静寂的院子里,格外响亮。 苏柳急忙捂住了嘴巴,满脸臊红,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人哭一下,都能似苏棋那般恰到好处。 “失礼了,嗝。”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嗝。 “没想到你竟是苏大人的女儿。”男子弯腰抬起女子的下巴,露出了一口阴森森地白牙呲笑道。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上一股子阴狠,自嘲道“也是,你这种人嘴里哪有半分真话。” 苏柳一惊,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自己不认识他呀,对方为何一副两人很熟悉的语气。她看着男子眼里赤/裸裸地嘲讽,结巴道:“我,我不认识你。” “呵,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男子冷笑道。 大老爷看着眼前权势滔天的男子一脸怨妇样,眼睛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这究竟是要闹哪样。 “我真不认识你。”苏柳的眼睛不敢与男子对视,不知心中为何升起一股子心虚,但她确实和眼前的男子没有过交集。 “也是,我当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剩下欲出口的话,被男子又咽了回去。他手下用力,迫使女子的脸面向自己。 “不过你这性情倒是变得连本世子都差点没认出。”他记忆中的女子骄傲的不可一世,连当初羞辱他都是那样的高高在上。 苏柳看着男子一脸嫌弃意味地扫过自己狼狈的姿态,她心中羞愤异常。冷静下来后心中惊涛暗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改变了剧情,为啥这走向和前世不一样了,这又从哪冒出了一个讨债的男子。 “不是,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女子。”苏柳不死心的说道。 宁世子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狐疑,他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确实除了这张脸比那时更加艳丽逼人外,演技也更加如火纯青了。 “呵,”男子的眼里闪过一抹讽刺,指腹抵在女子细腻的下巴上,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站起身快步离开了。 站在一旁愣是没敢开腔的苏父,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这大女儿何时与宁世子认识了,听世子那语气,似乎还关系匪浅。 若是长女能嫁入世子府,他眼睛顿时闪了一下。 第18章 苏柳好似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一般,被男子整了个这么一出,她一脸呆滞。难道自己失忆了吗?听男子的口气,好似是自己负了他一般。 苏柳猛地一回神,就见苏父一脸神情复杂地望着自己,她本想开口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讲起,只能作罢。 她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拧眉道:“父亲,我的香谱被人偷走了。” “哦哦,什么?”苏父发出了一道惊呼声“被人偷走了?”他可是知道长女手里有本父亲的手札,其价值不可估量,他原本还想着从长女手里要过来,给次女看一段时间,那可是香师的手札啊。 苏柳看着一脸心疼之色的大老爷,低垂眼帘,痛心疾首道:“父亲,定是有人看妹妹年纪轻轻便是‘香师’,认为咱府上有什么香谱秘籍,便按耐不住了,没想到竟然摸到女儿的院子里,机缘巧合下盗走了女儿的香谱,依女儿看,此人定是旁人安插在咱府里的暗桩,香谱很有可能还没被送出府外。” 大老爷一听,想了一会儿,觉得长女所言非虚,他侍郎府出了一个香师,这些天他上朝,同僚们都阴阳怪气遮不住他们脸上赤/裸裸的羡慕嫉妒,说不得真是有些人按耐不住了。虽然,他也不希望香谱还没被盗出府外,但是,长女怎么如此肯定香谱还在府里,“你怎么知道香谱还在府里?” “父亲,我在香谱上留了一丝子虚香,可追踪万里之外的东西。那暗桩还不知道是哪派的人,如果被我们找出来,父亲难免陷入流派之争,被人嫉恨。”苏柳望着大老爷满脸担忧道。 大老爷心里猛地一咯噔,冷汗噌噌地下来了,他倒是没有想起来这层厉害,幸好被长女一语点醒,如今朝堂分了几派,一不小心就可能被人视为他站了队。 这可如何是好,他只要一想起府上有暗桩就浑身不自在,不行,他不如借着香谱的名头,让官府的人插手,到时候再借官府的手除去府里的暗桩。他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来人,去官府报案,就说咱府上香谱被盗,快去。” 小厮闻言急忙拿着老爷的帖子去大理寺报案。 “小姐所言非虚,世人只知这子虚香是那普通的香料,却不知它亦是胭脂虫的口粮,即使远在万里之外,只要香味不散,这胭脂虫就可追到,恰好本官手上便有一只胭脂虫。”宋大人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说罢,从下属手中拿出一只通体碧玉的,体型仿佛蜜蜂一般的虫子。 众人看着那只渐渐活动起来的绿虫子,纷纷赞叹称奇。 只见胭脂虫在宋大人手中,爬来爬去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下一秒,它张开了翅膀绕着众人上方飞了一圈后,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快,快跟上。” 一群人哗哗啦啦地跟在胭脂虫后面。 “小姐,咱们跟过去吗?”立夏站在一旁问道。 这么精彩的事,她怎么能错过,戴上帷帽,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了几步一顿,扭头看向屏风后面,“春桃?” 春桃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一张脸苍白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手下不安地扯着帕子跟了上去。 “你们是谁,竟敢私闯我家小姐的院子?”王嬷嬷大声呵斥道,看到进来的人穿着官服,吓的惊慌失措起来,连忙捂住了嘴巴。 “宋大人,这是我次女苏棋的院子。”大老爷对着一旁面色不瑜的宋大人解释道。 “原来是贵府千金的住处,那就麻烦苏侍郎把里面的人都叫出来吧。”宋大人看着胭脂虫忽然变得暴躁起来,他眼里闪过一丝光,如不出所料,那香谱定在此院内。 “王嬷嬷,把你家小姐叫出来,还有这院里所有的下人都不能呆在屋内,集中到这来。”大老爷吩咐道。 “父亲,这是怎么了?”戴着帷帽的苏棋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院子里乌压压站着一群人,她眼皮猛地一跳。 “你姐姐的香谱丢了,那香谱可是你祖父的手札,价值连城,被府里藏着的贼子给盗了去。”大老爷道。 苏棋听到“香谱”二字,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若是让人从她院子里搜出香谱来,那她苏棋的名声可就毁了。 “来人,进去搜。”随着宋大人的一声口令,从身后鱼贯而出三批人,进入院子。 苏棋看他们跟着一只绿虫子很有目的性的直接接入她的卧室,帷帽下的她,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袖中的手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才能冷静下来,一张脸上满是惊恐。 对于此时的苏棋来说,仿佛被人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煎熬的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妹妹,你手怎么流血了。”苏柳猛地捉住了苏棋的手,强迫地摊开对方的手心。 苏棋顿时一惊,想收回手,已为时已晚。 众人被苏柳的声音吸引过来,只见苏棋的手心被挠的青紫一片,甚至有几道很深的口子,红色的血液不断涌出来。 “大人,从二小姐梳妆柜台下找到了香谱。”一道声音从内室传了过来。 这下众人望向苏棋的眼光都变了。 苏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宋大人,今日麻烦各位了,改日,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谢。”大老爷一张脸难看的紧。 这是赤/裸裸送客的意思,要是搁在别人身上,看了这一桩内宅丑闻,恐怕早就顺坡下去走了,可宋大人是谁?大理寺寺卿,最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人送外号“包青天”,不是指他断案清廉,而是为人不懂变通,谁的面子也不给,偏偏那人又有个在宫里当贵妃的妹妹,没人敢动他,就连皇帝即使也不喜这个人,也只是让他一直待在大理寺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五六年。 “哼,报案的是你苏侍郎,如今找到香谱了,你为了遮掩家丑,便赶我等走,世上哪有这等好事,主薄,记上,元和年间,苏侍郎府报案,价值连城的香谱被盗,今,大理寺破案,在其次女房中找到被窃香谱,故嫌疑人为苏侍郎次女——苏棋。”宋大人说罢,带着人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大老爷耳边轰轰作响,这可是要被贴到闹市上展览的...... “老爷。” 苏柳扭头,只见大老爷晕了过去,她抚了下袖摆,淡淡道:“快去请大夫。” 第19章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大夫人抱着苏棋哭。 “母亲,母亲.....”苏棋悠悠醒来,伤心至极,一双眸子失了往日的色彩,黯淡的充满了死寂。 “你还有脸哭,做出这档不要脸的丑事,完了,这下侍郎府要和你这个孽女一样被贴在闹市供人耻笑。”大老爷瞪着一双眼,脸上的表情竟显得狰狞起来。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你不能让她出事啊,她马上就要进入中院了啊,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就这般毁了啊。”大夫人抱着苏棋埋头痛苦起来。 大老爷看着结发妻子,和他打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伏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一时心如刀割一般。 “姐姐,你去和宋大人说说,你是搞错了,香谱是你送给妹妹的,姐姐,你发发慈悲救救妹妹吧,如果被张贴出去,妹妹就毁了......”苏棋双腿跪爬到苏柳脚下,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般。 “你就帮帮你妹妹吧。”大夫人满含希冀地望着长女。 只见大老爷沉默不语,脸上闪过不忍,这是他最疼爱,最寄予厚望的女儿啊。 苏柳站在一旁,脸上平静无波,她当然看出了大老爷的想法,一个是在道观长大名声本就不好,没有高门婚约,香技又平平,进入香阁无望的长女。 另外一个是打小被捧在手心,名声大噪,有伯府婚约,眼见着又半只脚踏进了香阁,拜了一品香师为师傅,前途一片光明的次女。 舍弃谁,显而易见。 苏柳虽然一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原来,她还是能感受到痛的。 “父亲,你知道的,如果我去撤案,那务必会落个谎报案子的名声,听说谎报案子,会被杖责二十鞭,这二十鞭是小,女儿作为姐姐,为妹妹担了这二十鞭又有何妨,只不过是女儿的名声就毁于一旦了啊,女儿将来怕是只能和青灯古佛相伴余生了。”苏柳没看任何人,低着头喃喃道,仿佛在自言自语般。 大老爷心忽地一痛,他岂能不知,岂能不知啊...... “姐姐,求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救妹妹啊,反正你香技平庸,我可是香师啊,我将来可是要进中院的啊,姐姐你名声毁了也没事啊,你本来就没什么,可妹妹我不同啊,我不同啊,姐姐。”苏棋手死死地抓着苏柳的裙摆,声嘶力竭道。 呵,你苏棋的命就天生高贵,合着她苏柳的命就该如此低贱,活该成为你苏棋的踏脚石。 “父亲,妹妹身边不是有个嬷嬷吗?这香谱会不会是她想偷出去卖掉,刚好碰到查案的,惊慌失措下就塞到了妹妹的梳妆柜里。”苏柳眼睛一闪,徐徐道。 “对,对,一定是王嬷嬷干的好事。”大老爷眼睛猛地一亮,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扭头往外疾步走去。 “可那是女儿的乳母啊。”苏棋弱弱的哭道。 “什么乳母,她能为你去死,也算是全了她奶你一场......” 走出屋子的苏柳耳边传来大夫人的声音,这明明是夏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她,心仿佛如那寒冬,冰凉到麻木。 “不用撑伞了。”苏柳抬起头看向那炽热的阳光,仿佛想借助阳光把身上的寒冷给驱走,可她明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那寒潭里无法回头了。 “小姐,总督府送帖子来了,说邀小姐上府上一聚。”丫鬟战战兢兢的来回话。 “我不去,我不要去,滚,你给我滚......” “小姐饶命,小姐......”小丫鬟被苏棋手中的茶盏砸中了头,血哗哗地流了一地,整个人惊恐地求饶。 “快带下去。”大夫人连忙示意,赖嬷嬷把人给扶了下去。 “母亲,我不要去,我不要去。”苏棋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定是秦夫人发现了她调的香不能助眠,她不能去总督府,一去就要坐实了她调不出“奇香”,现在外界都传奇香是她苏棋调的,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啊,不能啊。 “好,不去,咱不去,待会母亲就派人上总督府赔罪,就说你病了。”大夫人眉头紧锁,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何不愿去总督府,但看女儿这幅样子,只好吞下未尽之语:那总督府夫人可是秦宗师的姐姐啊。 次日,“你说什么?”公主府怎么会给嫡姐递帖子,那可是公主府,公主府的帖子一贴难求,外面有多少贵女想入公主府的府门,但是身份太低,压根就进不去。 嫡姐刚刚回京,京中都没认识的人,为何就这般轻易地得到请帖,就连她自己都没得到过帖子,每次都是坐衡阳郡主的马车才得以入府参加花宴,看来自己是小瞧了她这位嫡姐。 站在一旁回话的小丫鬟回想起刚刚小姐脸上闪过的一抹扭曲之色,胆战心惊地垂着头,不敢言语。 苏柳惊诧地看着眼前做工精美的请柬,自己这辈子还未与公主府有什么交集,为何会给她来送请柬?苏柳心中不解,上辈子她是嫁给宋玉楼为妻后,才收到公主府的请帖。 两日转眼间便过去了,苏柳带着丫鬟坐着马车赴宴。 第20章 此时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来的都是权贵,苏柳扶着丫鬟的手臂轻轻地走下车来。 “那是谁家的千金?”刚下车还没走进府里的众人,被从马车上下来的一道曼妙的身姿给吸引住了。 只见此女身着一套天青色裹胸长裙,细细的束带缠绕在鼓囊囊的胸前,一双雪白的晃人眼的饱满像是随时要挣破束缚跳出来似的,腰上垂着豆绿宫涤双鱼比目玫瑰佩。 头上梳着云髻,发间压着白玉孔雀簪,斜插赤金累丝垂红宝石步摇。细腻白嫩的素手拿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遮在面前。 本朝未出阁的女子出府门,都必须以扇遮面或戴着帷帽,天气如此炎热,女子们都弃了不透气的帷帽改用这团扇了。 “看马车的徽章倒像是苏侍郎府的。”有那眼神好的,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的标记。 在场的有夫人不禁暗自猜想,这莫不是苏府的那位擅长调香的苏小娘,只有那般的人儿,才有如此风姿呀。可仔细一瞧,这女子身材如此丰满娇媚,一举一动充满了风情,记忆中的苏小娘好像身材比较扁平,一时又拿不准了。 有那勋贵的世家子弟自持身份,不敢大剌剌地明目张胆地看,只偷偷地打量着,这一打量不要紧,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差点粘上去。 此时,忽然吹来一阵风,苏柳遮面的扇子倾斜了一瞬,众人趁机也看清了女子的长相。 “天哪。”一名穿着宝石蓝长衫,头戴八宝冠,手里拿着一把风水洒金扇的俊秀男子痴痴道。 他脑海里此时回映着刚刚的惊鸿一瞥,一张芙蓉脸,额间贴着金箔花钿,端的是明艳不可方物。 男子回过神来,想再寻佳人的踪迹,一抹青色的裙摆消失在府门里。 苏柳在丫鬟的带领下,通过长长的走廊,又经过一处垂花门才来到内院,她把遮面的团扇放了下来。这才看清了院子的全貌,只见院外青墙环绕,四周垂着绿柳,前面是三间垂花门楼,与之相通的是抄手游廊。假山,流水皆隐于佳木葱茏,奇花烂漫中。 园中的阁楼亭子雕栏玉砌,处处彰显着天家的威严与富贵。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参加京中的宴席,理应来拜见一下宴席的主人。 不一会儿,就到了堂前。 苏柳得到应允后,提步走了进去,只见刚入门就有一个人高的竖屏。上面绣着孔雀。她绕了过去,案几上一尊孔雀蓝釉暗雕麒麟纹三足香炉飘出袅袅的淡香,右手边一座小檀紫鲛纹纱绘美人图的四条屏风。 康宁公主是一位很有风情的女子,唇角处长着一颗美人痣,她倚靠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背后靠着蚕丝靠垫,襟双织暗花锦衣,梳着高髻,戴着宫装千叶攒金牡丹首饰,腕上带着温润剔透的玉镯,手里拿着一柄孔雀蓝羽扇。 “臣女给公主请安。”苏柳对着上首的妇人深深地一欠礼,外面传言这位公主早年丧偶,脾气刁蛮怪异,不好相处,曾经下令处死过一个朝廷命官的夫人,天子念及兄妹之情,也只是略微惩治了一下就没了后文。 也有人谣传那位夫人和驸马在私下有了不可见人的勾当被公主当场撞见,被公主一怒之下派人灌了一壶毒酒。 但无论外界怎样谣传,上辈子两人第一次见面,她能感受到康宁公主待自己很是关心照顾,像一个长辈一般。 “无需多礼,近前来。”康宁公主看着下首行礼的人儿,催促道。在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对方乌鸦鸦的发髻,她状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左边的屏风。 苏柳看着眼前熟悉的故人,眼里闪过一抹酸意,低垂眼睑,依言搭着丫鬟的手臂,走上前去。 康宁公主一看,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不觉心下暗惊,这京城的闺秀中,竟难以找出与此女相较的。 “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镯子成色倒还过得去,配你这殊色倒是勉强了。”康宁公主笑盈盈地道,抓住对面女子的一双素手,把镯子从自己腕间褪下,给撸到苏柳腕上。 苏柳腕上一凉,心下暗惊,这镯子竟是千金难寻的寒玉。 “佩儿领苏小姐去园子里吧。”康宁公主拍了拍苏柳的手,一脸笑意道。 苏柳行了一礼,扭头离去了。 直到那一抹青色的倩影消失在了殿外,只见康宁公主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了一句:“出来吧。”语气中满是戏虐。 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位身着黑袍的男子,苍白的脸上一双微红的桃花眼,显得整个人透出一股子病态美。 黑袍上绣着滚边暗纹,头发半束着,插着一根古朴的竹簪,眼波间流转,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 “苏棋,一段时间没见,你怎如此消瘦,听说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奇香竟是你调的。”人群中,一群人围着苏棋恭维了起来,话里难藏艳羡之意。 苏棋听闻对方又提“奇香”,脸瞬时白了起来,神情不甚自然。 “苏棋,那个就是你姐姐吗?”一个穿着鲜艳红衣,头上插着红宝石桃花簪的女子望向苏柳所在的方向,轻蔑地道。 苏棋低垂了眼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回郡主,那个就是长姐。” 红衣女子听到耳边温温柔柔的语调噌的一下火就上来了,“你等着,我去为你报仇。” “哈哈”一位身着紫衣裹胸的女子拿着帕子捂着嘴娇笑连连,眼里满是看好戏的嘲讽。 苏棋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下去,她脸上闪过一抹屈辱,低垂着眼睑行礼道:“见过县主。” “我说衡阳,你脑子什么时候能清醒一下。”紫衣女子像是没看到有人向她行礼似的,一脸调侃的望着一身似火的女子。 “赵蓉儿你别太过分,不要仗着你有个县主的称号,就敢对本郡主不敬。”女子一脸怒容地道,“你怎么这么恶毒,怎么能这样对待苏棋妹妹。” 第21章 周边的女子只见苏棋双腿发抖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好似下一秒就会晕倒似的,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这县主又刁难苏棋了,苏棋那么善良纯洁,为何这县主每次都和她过不去,贵女们一脸愤懑地望着紫衣女子。 赵蓉儿看着众人的神情,眼里闪过一抹恼色,“哼”了一声,甩着帕子离开了,希望这些人以后不要后悔。 众人见来势汹汹的县主就这么走了,忙上前扶起摇摇欲坠的白衣女子,只见女子一副强忍的委屈,眉间挂着一抹愁绪,眼泪似流未流的样子。 “都是我不好,又害你和县主争执起来了。”苏棋望着红衣女子满含歉意道。 “我们是好姐妹,你上次送我的那个沉水香还有吗,现在是不是品级已经达三品了?”红衣女子盯着苏棋满眼放光道。 “三品?苏棋你现在能调出三品的香了?也是,你现在都已经是香师了。”周边的女子一听全炸了,那可是三品呀,外面已经把三品香炒到一两万金了,这个价格还一定能买到。 苏棋看着众人的反应,享受着这般众星捧月,她眼里闪过一抹得意。 “是这两天刚调制出来。”苏棋目光闪了一下,柔声道。 苏柳坐在亭子里,听着耳边的谈论声,眼里闪过一抹讥讽,她苏棋,怕不是自己给自己封的三品香师。 “你就是苏柳?”耳边传来一道娇叱声。苏柳抬头看着满脸挑衅,腰间别着一个玄色鞭子的红衣女子,原来是衡阳郡主。 此时亭子瞬间静了下来,衡阳看着倚坐在亭子上的青衣女子一扭头,当真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精致的五官蔓延着一股子妖娆风情。 女子忽地一笑,此时刚好吹来一阵风,亭子里的朱红色帷帘一下子散了开来,女子的面孔在薄纱中若隐若现,仕女扇被安静地放在膝上,这一幕美的就像唐朝的壁画中的九天玄女似的。 苏棋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极快地妒意。 衡阳晃了晃神,眼睛里的痴迷之色才淡了下去,恢复一抹清明,就是眼前这人抢苏棋的首饰,摔苏棋的玉佩,还抢苏棋的冰,前段时间还诬陷苏棋抢她的香谱。这看着怎么和苏棋给她形容的那么不一样啊。 苏棋说了,这人善于伪装,衡阳气急败坏地走到苏柳的身前,一低头望进了女子白嫩地深深的沟壑中,脸忽地爆红看起来,捂着脸怒道:“你,你不要脸。” 苏柳看着眼前的女子,发出了一阵如铃铛般清脆悦耳的娇笑,这园子里的女子都是这般着装,这个朝代以瘦为美,官宦女子纷纷节食,瘦的身姿确实如弱柳扶风一般婀娜,不过胸前却没二两肉,一片平瘪,自是撑不起来衣服。 如今猛一见苏柳这样体态丰满的,却是满脸羞臊。 苏柳却是已经习惯了,她上辈子为了融进圈子,在苏棋的蹿到下就模仿京里女子的穿衣风格,白衣飘飘,还拿绸布缠住自己的上身,可无论她怎么学,总是掩盖不住自己的一副身姿,反而弄巧成拙,不伦不类,惹人耻笑。 苏柳站了起来,青色的纱帔迤逦地拖在地上,她摇着手中的团扇,一步一步走来。 衡阳看着女子愈来愈近的妖娆身姿,她眼神一阵躲闪,整个人就像是个被捅破的纸老虎一般。 “给郡主请安。” 众人只见青衣女子艳丽逼人,眼里荡漾着撩人的笑意,步步紧逼,衡阳郡主连连往后退,仿佛眼前的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衡阳看着女子乌鸦鸦的发髻,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给自己请安。不对,自己为啥要怕她,她堂堂衡阳郡主,只有别人怕她的份,想着便恼羞成怒起来,忽地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鞭子。 苏棋抬头间忽然看到池子对面走来一群男子,一身锦袍的宋玉楼赫然也在此行列,她眼睛忽地闪了一下。 “你不要伤害我姐姐。”猝不及防间众人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冲了过来,苏柳连忙往旁边一躲闪,只见白衣女子一头冲进了水里,衡阳高高地举着鞭子的手还没落下,脸上一副不知所措,她只是想吓唬吓唬苏柳,没想伤害她,苏棋妹妹怎么冲过来了。 “救命,救命。”只见白衣女子在水中挣扎着,反应过来的众女连忙围了起来。“怎么办呀,苏棋妹妹落水了。”一阵鸡飞狗跳。 只见此时荷花池对面走来一帮权贵子弟,看到落水之人是不染烟尘的美人苏棋,忙不顾一切地跳水救人。 苏柳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个玉面郎君抱着全身湿透,一脸昏迷的苏棋上岸。随后又把自己的衣服解开,裹住了一脸惹人怜惜的怀中女子。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抽人,是苏棋妹妹忽然冲过来的。”玉衡满脸焦急地解释道。 “妹妹,衡阳郡主只是和姐姐开个玩笑,你怎么就莫名地跳进水里了那......”苏柳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噗”人群中有人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被苏柳一提醒,她们仔细回想起来,确实是苏棋自己往水里跳的,当时的苏柳离池子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宋玉楼望着远处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心砰砰跳了起来,这人不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位吗,恰在此时,怀中的女子悠悠转醒,望着苏柳,庆幸道:“姐姐,你没事就好。” 宋玉楼听到此话,身躯一震,那是她姐姐?此刻他心里很是复杂,一股子难言的遗憾冲上胸腔。 第22章 他看着女子望过来的眼神,心中猛地一急,就想放下怀中的女子,想向她解释。 “好难受。”他看着怀中女子痛苦地**,脸上带着一抹苍白,眉眼间带着犹见我怜,一时又犹豫不定起来。 “姐姐。” “妹妹,你怎么样了?”苏柳故意跪伏在苏棋身边,宋玉楼抬眼望去,只见一片雪白映入眼帘,顿时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像是没认出来他一般,一股子落寞袭上心头。 “姐姐,妹妹无事,玉楼哥哥......”苏棋一脸苍白地望向男子,垂首间,眼里闪过一丝阴暗,刚刚玉楼哥哥望着姐姐的眼神,是她都未曾见过的。 衡阳郡主看着这一幕气的挥舞着鞭子,抽着面前的花圃,那开的极艳丽的牡丹花,顷刻间花汁残叶乱飞。 众人看着面前这辣手摧花一幕,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你为何这般生气?是发现你的苏棋妹妹变了吗?”苏柳走到跟前不紧不慢道。 玉衡闻言,被说中的心事,面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看了一眼眼前云淡风轻的女子,想也不想就一鞭子挥了上去。 苏柳看着猝不及防地一幕,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猛地往旁边躲闪。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她睁开了一双眼,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只见几欲落下的鞭子被黑袍男子一手握住,那竟是几日前在苏府见的那个满口胡言的男子。 “衡阳,我看你是皮痒了吧。”话刚落下,男子挥着鞭子在女子手上落下了道不轻不重的红痕。 “表哥,我错了,别打了。”一秒前还盛气凌人的衡阳,此时像一个鹌鹑般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她看了一下周围,空荡的已无一人,除了眼前的青衣女子,她眼睛转了转。 猛地推了一把身边的女子,跑了出去。 苏柳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推扎进了男子的怀里,鼻间袭来一股清香,闻着倒像是檀香。 “本世子倒是不知道苏小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喜欢扑进男子怀里的习惯。” 苏柳听见上首传来一道戏虐的声音,面色涨红,手忙脚乱地扶着男子精瘦的腰身急忙站稳退了出来。 “方才多谢你。”苏柳离男子三尺远,连忙蹲下拜谢道。 “你不要多想,本世子只是看她伤了那些牡丹花。”男子眼中带着一抹嘲讽,一本正经道。 苏柳莞尔一笑。 宁世子抬眼间,看到女子带笑的眉眼,一时神色恍惚了一下,“不可理喻。”丢下一句粉饰太平的话,急忙转身离开,只是那耳垂微不可见地红了起来。 苏柳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来,神色莫名,她总感觉男子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竟然不怕他。”一道好奇中夹杂着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苏柳一惊,只见从身后花丛里慢慢挪出来一脸尴尬笑意的红衣女子,刚才的罪魁祸首。 衡阳见女子不理她,只以为还在生她的气,她向男子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小道上已空无一人,方拍了拍胸脯,恢复了一副山大王的做派。 “哼,今天就饶了你,不过你要陪本郡主去前面参加花宴。”苏柳望着眼前一副雄赳赳的红衣女子,眼里盛满了笑意。 垂首间,忽然看到女子白皙的手上一抹红痕格外刺眼。 衡阳呆滞地看着青衣女子托起自己手,轻轻地用帕子缠绕了几圈,眼中的敌意慢慢地瓦解了,露出一抹罕见的羞涩来。 “你不要以为你这样做,本郡主就会原谅你。”衡阳抬起高傲的头,一脸不屑道。 苏柳看着如此别扭的人,忍不住好笑,“我怎么惹你了?” 衡阳神情一窒,是啊,眼前的女子怎么惹她了?她平日里都是从苏棋那听的面前人的传闻,不知为何,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认为眼前女子是个心肠恶毒,又善于装可怜的人。 不过,刚刚苏棋竟然那般对她,她即使再蠢也看出来了,她终于明白赵蓉儿为何总是说她傻了,可是她有什么法子,她自小便没了母亲,父亲又连年在外固守边境,没人教导她该怎么做...... 苏柳看衡阳呜呜地哭了起来,仿佛小兽一般。 苏柳忽然想起来,她死后,灵魂飘了一段时间,刚好有段时间就目睹了衡阳的死,上辈子衡阳郡主嫁的是清贵望族里的公子,婚后一直无子,不过几年,小妾生的庶子庶女养了一院子,后来被查出是婚前被麝香伤了身子。 不过几年,衡阳便被后院那群女子磋磨的不成人样,偏偏丈夫又是个冷情的人,在苏棋去探望她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丈夫不是冷情,而是把所有的温柔小意都给了她的闺中密友——苏棋,而后不到一个月便抑郁而终。 第23章 想来,她和衡阳命运竟如此相像。 “别哭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苏柳温和道。 衡阳的哭声猛地一顿,从指缝里偷偷打量苏柳的神情,委屈巴巴道:“真的吗。” 苏柳笑着点了点头,真好,如今的衡阳身上一派天真骄纵,完全没有上辈子婚后的阴沉和死气。 或许不记得也是一种幸运,不像她,即使重生了也好似永远都望不到阳光似的。 衡阳悄悄地撇了眼女子,只见对方身上莫名的悲凉,一时也不敢吭声了,她拿手指缠绕起女子随风飘扬的束带,缠呀缠。 苏柳忽然感觉自己胸前猛地一松,待她反应过来,裹胸已经下滑到尴尬的境地,露出一片白嫩的饱满。 “我,我不是故意的。”衡阳睁大一双杏眼,看着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吓的哭了起来。 苏柳双手连忙捂着下滑的衣服,即使她经历了两世,遇到这种情况也难免脸红得像是快滴血似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惊恐娇羞。看了一眼断成两截的束带,一脸的无奈。 耳边传来女子的低泣声,她的哭法不是女子的梨花带雨,而是瓢泼大雨般,脸上糊的一块一块的。 苏柳看着这一幕,一脸的呆滞,此时该哭的不是她吗。 幸好女子来宴客马车上备的都有一套衣服,此时两人的丫鬟也不知去了何处,眼前只有这个哭唧唧的小祖宗。 二人捡那最近的厢房推开了一间。 过了片刻,“喏,这是我的衣服,没找到你家马车。”衡阳郡主一脸心虚地不敢看女子的脸。 苏柳一看,是一件低调的黑色齐胸裙,可到了系束带的时候,才发现她自己压根就系不上,最后无奈,只好看向房间里那个一直背着身,盯着地面的某人。 “你过来,帮我系一下束带。”房间里响起了女子娇羞的声音。 “哦哦,好。”衡阳眨着被泪水濡湿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脸上带着小别扭,帮女子系起了束带。 “不是那样缠的。”苏柳捂着往下滑的衣服一脸无奈道。 “啊,我再试试。”衡阳脚忙手乱地抓着束带的一端,又要顾及前面。 苏柳这才发觉胸口衣服的尺寸好像偏小了,其实不是衣服的原因,而是苏柳自身尺寸太大的缘故,苏柳看着衡阳一脸为难之色,随即猛吸了一口气,让她勉强把带子给系上了。 外面露出三分之二的浑圆,在紧致的束带下,衬得极为汹涌,像是下一秒就会挣脱衣服的束缚跳出来似的。 她这是第一次穿这般紧致的衣服,只好拿起团扇遮盖住胸前的风光。 可她不知,即使如此了,她的一举一动还是勾的人挪不开眼。 两人看着对方,都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随后两人整理好妆容结伴到了前面宴席上,衡阳郡主在一众贵女中身份除了公主就数她最高,故而她的座位排在右下首第一个。 苏柳的位置被排在了右下首正中央,对于她来说,不高不低,刚好符合她的身份。她这是头一遭来,如果被排在靠前恐会引起别人的嫉恨,排在末之会受人嘲讽,真是难为了排座次人的一番苦心。 “你坐我身边来。”衡阳眼尾扫到苏柳朝下面走了去,急忙把人拉了过来。 身上的衣裙随时有裂开的可能性,苏柳不敢和衡阳争执,只好乖乖地坐在她身旁。 没一会儿,苏棋和宋玉楼结伴而来,苏棋一看,自己的位置被一个黑衣女子给占了,顿时眼圈红了起来。 “衡阳......”一句话透着无限的委屈。 苏柳扭头一看,原来是苏棋,只见苏棋可怜巴巴地站在后面,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她一般。苏柳不想惹人注目,便想站起来,把位置还给苏棋。 “你不能走。”衡阳见状立马紧紧抱住苏柳的手臂,扭头望着身后娇弱的苏棋,脸上划过一丝挑衅。 “妹妹,要不你去我的位置坐吧。”苏柳无奈道。 苏棋整个人呆了,眼前这个人竟是苏柳,只见苏柳手中的仕女扇半掩着唇,只单单露出一双狭长的沁着水儿的眼睛,仿佛在勾人一般。 苏棋看衡阳看她都不看,只好万般无奈地坐在了下首。 没一会儿,康宁公主来了。 “今日,本宫这牡丹宴,各位不妨来场斗香,胜出者,本宫年轻的时候也喜调香,手上有块龙涎香,便赠予她。”康宁公主向后招了招手,一位嬷嬷捧着一只匣子走了上来,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块如成年男子拳头一般大小的龙涎香。离得近些的甚至都能闻见一股子清香,细腻而柔软。 华庭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这么大的龙涎香简直是世所罕见。市面上流通的都是些粉末,一两便价值千金,就连鸡蛋般大小的龙涎香市面上也是罕见的,要是谁家有一块,都当传家宝藏了起来。 “公主,臣女先来。”一个穿黄色衣裙的女子上了台子上,双膝跪在案几前,挑着香料往那香炉里投放,不一会儿,空中升起了一股袅袅的青烟。 华庭里顿时溢满了牡丹香味,浓烈而张扬,等人细闻的时候,香味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昙花一现。最后青烟在女子上方形成了一个虚相的牡丹,还不待人细看,又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游芳,你这手牡丹香已经快步入四品了吧。”上方的康宁公主赞赏道。 “回公主,正是。”说罢,对着上首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了下来,路过苏棋时,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香料是作者胡吹的,不可当真。 第24章 上面的斗香如茶似火般进行着,此时华庭里各种味道杂交着,偏偏苏柳又是个嗅觉灵敏的,没一会儿,鼻子便痒了起来,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苏小姐。” 苏柳顺着曲曲弯弯的小径来到一处四面空旷所在,还没站定,身后就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扭头望去,只见宋玉楼站在不远处。 “原来是宋公子啊。”苏柳望着眼前的男子,莞尔一笑。 “你认识我?”宋玉楼眸子瞬时亮了起来,看着眼前一袭黑色衣裙的她,比那日的青衣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我们刚刚之前见过,你不是与我妹妹定有婚约的那位吗。”苏柳冲对方眨了眨眼,娇笑连连。 宋玉楼闻言,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他以为她还记得凌云山下的初遇。 苏柳站在一片牡丹花丛边,修长白嫩的手折断了开的艳丽的一支牡丹花,扭头时,刚好一阵微风吹来,苏柳遮着胸口的仕女扇顿时被风吹进了牡丹花丛中。 宋玉楼抬头间,眼睛里便闯进来一只妖,惑人心智,对方手中的牡丹花与她相比较,少了一分艳,一分妖,一分风情。偏偏对方双眼清澈见底,身材外貌又如此艳丽富有风情,这种极大的反差形成了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你能帮我把扇子捡回来吗?”苏柳像是没发现对方痴迷的眼神一般,瞪着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哀求道。 宋玉楼被女子看了一眼,整个人仿佛化成了水一般,别说是捡个扇子,就是要了他这条命,他也愿意双手奉上。 苏柳看着在牡丹花丛中捡扇子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惑人的邪气。 “给。”宋玉楼执着扇柄,一双眼不敢直视女子的眼睛,声音暗哑道。 苏柳接过扇子,却发现男子紧紧地攒着另一头,她只好去拿扇柄。 宋玉楼指尖碰到女子细腻白嫩的手,仿佛触电一般,急忙松了开来,扇子应声掉在两人之间。 苏柳急忙蹲下来去捡,猝不及防间,头上被从天而降的一件外衫罩住了眼。 “哼,你让小爷我好找,谁知你竟在这私会情郎。”一道吊儿郎当的公鸭嗓声音传来。 苏柳扯开了罩在头上的外衫,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人是让她遮羞的。 “小侯爷,你胡说什么,这是与我妹妹自小定有婚约的宋家公子。”苏柳被“情郎”二字羞得满脸通红。 宋玉楼反应过来,向那人一行礼,转身慌不择路地走了。要是他继续留在那,恐怕苏姑娘更是说不清了。 “你知不知道,小爷我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能找到你,今儿真是在院子里闲逛,老天就把你给送到眼前来了。”小侯爷弯腰捡起那染了牡丹花汁的仕女扇,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儿,仿佛下一秒人就会消失了一般。 苏柳被对方的公鸭嗓,给逗的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少年应该是在换声期。 小侯爷看着眼前随着女子笑的动作,眼前那抹汹涌的雪白,只觉得鼻子一热。 “啊” 苏柳被对方流出的鼻血吓得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 “嘭”的一声,牡丹花溅的飞了起来,苏柳怔怔地趴伏在对方身上,只见这小侯爷长的唇红齿白的,眉下是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不笑时一副世家子弟的骄纵,眉间洋溢一股子难言的矜贵,当真是一幅好皮相。 “你还不快起来,沉死了。”小侯爷面红耳赤,中气不足地吼着面前的人。 “哦”苏柳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从一旁捡过扇子继续遮着胸口。抬眼间,只见小侯爷鼻血流的更欢畅了,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喏,给。”苏柳递过去一方帕子。 小侯爷别扭地接了过来,堵住了鼻子,还待说什么,抬头间,女子只留下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待苏柳回来时,华庭里已十分热闹。 “你去哪了?”衡阳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 “去外面透透风去了,怎么了?”苏柳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刚刚你没在,错过了一场好戏,香经阁里那些人指名道姓要和苏棋斗香。”衡阳一脸的幸灾乐祸。 苏棋一直注意着宋玉楼,看他回来时衣服上沾了一片牡丹花,刚刚苏柳从她身旁过的时候,身上那股明明是牡丹花香,这两人一定私下见面了,苏棋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苏棋,你敢上来调一炉香,让我们见识一下,你是有什么‘奇香’让秦大师对你刮目相看的。”一个男子坐在位置上,冲苏棋的方向喊道。 “那是香经阁下院的香侍,名唤张恒之,为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衡阳在苏柳耳边兴奋地八卦道。 “我姐姐香技在我之上,你若斗香可与她一试。”苏棋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她倒要看看苏柳在台上是怎么丢人现眼的,就她那连五品都没到的香技。 苏柳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苏棋这一招祸水东引,成功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苏柳看着华庭里的几人,目光不善地望向她这边。苏柳扭头望向身边的衡阳,浅笑道:“你还没见过我调香,可愿上去帮我打扇?” 第25章 “愿意。”衡阳双眼放光,雀雀欲试道。 苏柳站了起来,提着裙摆慢慢步入台子上,对上方轻轻地一欠礼,而后动作优雅流畅的跪在案几后。 衡阳夺过丫鬟手中的扇子,兴冲冲地学着苏柳的动作,跪坐在一旁。 玉色的香炉已经燃起,苏柳抓了一把丁香连看都没看扔了进去。 “噗,这人会调香吗,香连称都不称,简直是儿戏。”台下穿着香经阁服饰的男子讥讽道。 苏柳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往里投放着檀香,龙脑香..... 台下原本喧哗的众人渐渐被女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给吸引了目光,台上女子的面孔在袅袅的青烟下显得朦胧看不真切。但莫名地他们能感受到女子身上的一股禅意,仿佛老僧坐定般充满了慧,又仿佛是那天边的云,看得见摸不到的玄幻。 慢慢地一股极淡极淡的木香袭来,在木香散尽的瞬间,一股子绿萼的香味袭来,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片梅海之中。慢慢地,人群中,有人闭上了双眼。 一个紫色衣裙的女子,眉头一会儿紧锁,一会儿舒张,她看到了,她看到绿萼落尽后是丁香花的味道,那时候的母亲还在世,父亲还没有续弦,她还没有所谓的弟弟,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母亲会抱着她叫她的乳名,父亲会一脸爱意的望着母亲,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丁香花的味道盈满了整个空气中。 而后,丁香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落败,没一会儿,便成了一堆枯叶。画面一转,父亲娶新妇了,她新母亲对她很好,好到让她逐渐忘记了母亲的样子,再后来,新妇给她生了一个小弟弟,小弟弟便占据了父亲和新妇的注意力,没人注意到她,就连她身边的乳母都跑去新妇的院子里了,她自己一个人晃荡在母亲的旧居,旧居布满了蜘蛛网,就仿佛和她那过世的主人一般被人遗忘在脑后。 她想告诉母亲,自己很思念她,但回应她的只是无声的寂静,和墙角悄然绽放的一朵丁香花。 梦忽地醒了过来,女子脸上已泪流满面。 台上高高坐着的康宁公主,看到了自己还是那个张扬跋扈,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康宁,画面一转,她终于嫁给自己第一眼就无限欢喜的状元郎了,她极爱那人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望着她的样子。 画面再一转,她看到了,自己的丈夫和他那已为人妇的表妹被翻红浪,她气得眼睛红了起来。随后,那表妹的丈夫死了,她大着个肚子跪在地上求自己,让她成全她,给她一个栖身的地方。 她是公主啊,是父皇捧在手心里的长公主啊,她怎么能允许有人这样践踏她最后的尊严,一壶毒酒送了那女子的命,同样送的还有夫妻间这些年最后的情分。 若她出宫那年,在鹊桥上不曾回头,是不是就不会遇见那个一身青衫,满身才气的年轻公子了。 台上苏柳调的香已经快熄灭了,华庭上方飘着一缕极淡的青烟。 “这是什么香?”康宁公主睁开了眼,嘶哑道。 “回公主,此香名唤‘因果香’。”苏柳低首答道。 “可有出处?”公主问。 “传说天帝的小女儿玄姬长到十五岁那年,忽然就昏迷不醒陷入了沉睡,帝后不忍,就把小女儿放在了灵气充足的不周山上,有一天,不周山的神树着了火,烧了三天三夜,有异香遍布天上人间,玄姬就在最后一日醒来了,说她睡了三百年,在人间渡了千百个轮回,却发现‘因果总是循环’,故而此香便命名为因果香。”苏柳解释道。 “妙极妙极。”康宁公主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双眼闪过灵动,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康宁。 “公主,世上哪有什么因果香,我等闻所未闻,您千万不要被眼前女子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一个穿着香经阁服饰的女子义愤填膺道。 “我这个故事,只讲给能听懂的人,人常说,佛有千面,其实哪里来的千面,只不过是每个人看佛的眼光不同罢了。世间万物,玄之又玄,又哪是我们能参透的懂的,每个人执着的东西不一样,自然眼光也就不一样。”苏柳端起旁边的茶盏,浇灭了炉中的香。 整个华庭顿时仿佛清风拂过一般,不余半点残香。 “本宫看,今日的魁首当是苏先生。”康宁公主一开口,竟是用上了敬语,惊得台下众人神色莫变。 苏棋一脸复杂地望着苏柳,她这个姐姐什么时候能调出这种香了,一定是那本她还没来得及翻阅的香谱里的香,她眼里划过一丝狰狞。 第26章 次日,随着香经阁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京中的香料越发的匮乏,就连那常见的做辅料的干薄荷各大香料商行都供应不足。 “掌柜的,把你这店里的香料,全部给本郡主拿过来。”衡阳郡主和苏柳结伴来到店里。 掌柜一见是这活祖宗来了,脸上带着一抹谄媚,忙迎了上来。 “郡主,劳您大驾,您需要什么,也不派人前来知会一声,我派人亲自给送到府上去。”掌柜面上带笑,心里叫苦不迭,这祖宗每次来,都要搜刮走他的一些珍品。 “掌柜的你不要给我耍花腔,我这次是陪人来挑香料的,你可不能藏着掖着。”衡阳唆了一眼笑的一脸菊花样,油腔滑调的李掌柜,忍不住敲打道。 “小人不敢。”掌柜看向一旁带着面纱的女子,一双眉眼甚是惊艳,他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二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掌柜说罢,弯着腰退了出去。 苏柳打量着店里的摆设,只见一座斗大的梅花赏瓶斜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素兰。台子上放着一些香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味道。 “苏姐姐,你明日有空闲吗?”衡阳腆着一张脸,眼里亮晶晶满带希冀地望着身旁的女子。 苏柳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衡阳,轻佻了一下眉询问道。 “明日便是九月九,在江边有场秋社,我想让你陪我去。”衡阳道。 秋社,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相看,年龄相仿的小姐公子都会参加,若是碰上心仪的女子就以手中的香兰赠予对方。女子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但是很少有人拒绝,年少慕艾,一场雅事。 苏柳还没参加过,想了一下点头便允了。 过了片刻,掌柜从楼上捧下来一个檀木匣子。 苏柳看着掌柜一脸肉疼的样子,倒是有点好奇匣子里装的是何物了。 “这是老夫年轻时,去南迦国,偶遇的一块香木,看着倒是与那奇楠香神似,但味道却有点出入。”掌柜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脸上带着一抹追忆,眼里透着一抹罕见的落寞。 苏柳打开暗红色的匣子,只见一股奇香袭来,似麝非麝,味道极为罕见。一块黄棕色的有手掌般大的木头躺在铺了锦缎的匣子里。外表甚是普通,要不是它自带一股香味,很少有人会把它与香木联系在一起。 苏柳眼里划过一丝惊喜,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是小奇楠,此香只生于毒物遍布之地,每逢月圆之夜就会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迷惑往来的行人踏入沼泽之地,因外貌香味与奇楠香相似,故有小奇楠之称。 但因知道此香的人甚少,所以市面上几乎见不到此香的身影。苏柳也是曾经在一本古籍上,见过对小奇楠的描述,方才知晓。 “掌柜的,那块香我要了。”从门外进来一位身着紫衣裙衫,气势汹汹的女子。 苏柳面向着里面,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酸霸道的语调,她眉头轻拧,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如果没猜错,说话的人应该是她上辈子的小姑子——宋兰芷。 “宋兰芷,你休要放肆,那明明是我们先看中的香料。”衡阳闻言,瞪着面前的女子。 “原来是衡阳郡主,恕小女眼拙。”宋兰芷心里猛地一跳,她原以为对方只是个普通女子,到没承想是郡主。 苏柳正待开口,只见从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那男子赫然是宋玉楼,他旁边的女子一袭白衣,身上一股说不出来娇弱怜惜。 “哥哥,你快看那块奇楠香,苏棋妹妹正好缺一块二品香料,你帮她买下来吧。” 宋兰芷扭头对男子说道。 宋玉楼刚进来,就注意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面上闪过一抹惊喜,就在他正要上前打招呼时,只见身旁的苏棋横插一脚,堵在前面,他眼中闪过一抹恼色。 “姐姐好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和郡主。”女子眼中带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意,温温柔柔地道。 苏柳颔首道:“妹妹也出来买香。” 衡阳自从经过上次的事,再看苏棋这幅白莲花的姿态,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闷哼了一声,扭头没搭理眼前的女子。 宋兰芷打量面前戴着面纱的女子,只见头上赞了一根朴素至极的琉璃簪,看女子衣着这般寒酸,她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嫌恶。 苏柳把女子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她这位小姑子自己与她相处了几年,脾性摸得是再熟不过的了。 当年自己刚嫁入宋府,可没少受这位小姑子的算计,每次来她的院子,总是要搜刮走一圈的东西,更不用说她的首饰摆件类的。 她顾念着对方是夫君的妹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料想自己多半的私房也喂不熟眼前这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掌柜,此香我带走了。”苏柳温和道。 宋兰芷闻言急忙道:“掌柜,我愿意出两倍的价格。”说罢,一脸挑衅地望着苏柳。 掌柜此时一脸为难之色。 “兰芷,不可无礼。”宋玉楼看那女子眉头轻皱,急忙呵斥胞妹。 宋兰芷看哥哥竟然为了外人训斥起自己,眼里闪过一抹恼色,果然苏棋妹妹说的没错,她姐姐就是个狐狸精。 “哥哥,今日苏棋妹妹帮我如此大的忙,你都事先答应我了,要赠送给人家一块香料,怎能出尔反尔。”宋兰芷目光划过匣子,脸上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兰芷,我不打紧的,那香既然姐姐也喜欢,我们还是不要了吧。”苏棋眼里满是善解人意,说罢,眼睛打了一个转,望向身旁的男子,感激道:“今日,玉楼哥哥,能陪我出来,我就很开心了。” 宋玉楼看着与他自小定有婚约的女子,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腻味。 “棋儿,等改日我再给你寻一块,这香还是给你姐姐吧。” 苏棋眼里闪过一丝讶然,玉楼哥哥不应该是把香给她吗,为什么不像她心中想的那样? “妹妹,虽然是我们先来的,既然你看上了,那姐姐便让与妹妹。”苏柳说罢,拿起帕子擦了擦没有一滴泪的眼角。 宋玉楼看着苏柳落泪,心止不住的疼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把女子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一番。 “这香我买了。”宋玉楼拿起匣子递到苏柳眼前,眼里满是怜爱,关切道:“苏姑娘莫哭,小心伤了身子,这香便当是我赠予姑娘的。” 苏柳不接,只一个劲的抹眼泪,整个人比苏棋还要可怜娇弱。 苏棋站在一旁,手脚冰凉地看着这一幕。 “兰芷,过来给苏小姐赔罪。”宋玉楼冷了脸,看向妹妹。 宋兰芷被哥哥的眼神看的心里猛地一跳,哥哥自小便疼爱她,平日里连句重话都没讲过,更不曾用那样的眼神警告她,一时她也怕了起来。 “苏姑娘,都是我不好,你勿怪罪。”宋兰芷期期艾艾地向眼前的女子行了一礼。 苏柳停止了哭泣,歉意道:“我也不知怎的了,就莫名地落起泪来了。不打扰你们买香了,衡阳我们走吧。” 说罢,和衡阳两人相携离去。 宋玉楼见苏柳不接匣子,急忙追了过去。 “苏姑娘,请你一定要收下。”男子挡在苏柳眼前,整个人仿佛渴极了的鱼见到了水一般,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苏柳。 “这不好吧,毕竟妹妹也极喜爱这块香。”帷帽下的苏柳一脸的讽刺,说出的话却温温柔柔,怯弱的如同雨后的梨花。 宋玉楼听女子提起妹妹,他眼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厌恶,若是与他订婚的是眼前这个女子该有多好啊,这些天他一直失眠,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日花宴上做的梦,眼前的女子一身凤冠霞帔嫁给他了,那帕子下的她一脸的娇羞......那场景仿佛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般。可醒来才知是黄粱一梦,偏偏与他宋玉楼定有婚约的是这人的妹妹。 “没事,我定不会让令妹恼了你。”宋玉楼看了一眼店门口的苏棋,温柔地对着面前的女子道,苏姑娘这般善良,娇弱,合该被人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才是。 “那就谢过你了。”苏柳看也没看绕过面前的人,径直离去。 苏柳身后的丫鬟接过宋玉楼手中的匣子,快步赶了上去。 苏棋看着男子望向马车的眼神,脸忽地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那眼神中有着她一直渴望的东西——不舍和迷恋。 玉楼哥哥,竟然看上了姐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待客人走光,店里侍候香料的小厮福来终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道:“掌柜,您为何今日不把那奇楠香卖给出价高的哪?”当时那位姑娘喊出两倍价格的时候,老板明明可以立马拍板。 掌柜闻言,脸上带着一抹笑,不言语,扭头端起桌上的一盏茶,喝了一口,“你还是太嫩了点,你当那真是奇楠香?” “难道那是假货。”福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满脸诧然。 “哎呦。”只见一个不明物体呈现一个弧线不偏不正地刚好砸在福来头上,福来痛呼一声,连忙去看,只见地上滚着一个油光水润的古玩核桃。 掌柜手中原本把玩着两颗核桃,如今只剩下孤落落的一只。 “孺子不可教也,那香木倒是真的,不过就要看那人识不识货了。”不过显然那女子是个识货的,并且还不简单那,几句话就让男子心甘情愿地花三倍的价格买下此香,他看了眼手中的银票,别人只当是一张,其实是三张合在一起了。他捋了捋胡子,眼里带着一抹笑意。 自己在香行浸淫了几十年,今日那女子一入门,他就知道,此女一身气度不凡,身上还有那隐隐的香丹之味,今日自己与她结下一番善缘,日后...... 福来不明所以的看一眼在椅子上一脸沉思的掌柜,他摸了摸额头,低头继续擦拭着香料。 第27章 “苏姐姐。” 苏柳刚下马车,便听到衡阳的声音,扭头看去,只见衡阳今日穿了一套蝶恋花齐胸纱裙,额间画了一朵梨花,把她真个人衬得很是俏丽,苏柳莞尔一笑便迎了上去。 “姐姐,你今日当真是艳压群芳。”衡阳眼里闪过一抹惊艳,只见苏柳穿着一套草绿色薄纱齐胸裙,这寻常的衣裙被苏柳一穿,仿佛有了灵魂,偏偏苏柳今日头上一根簪也无,只单单用了和衣裙同色的丝带,穿插在发髻中,乌压压的发髻,草绿色的丝带,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雅致,额间点了一颗朱砂。整个人清雅至极,却不会让人感觉寡淡。 苏柳还待说什么,只见身上被扔了一支香兰。她扭头看去,见是一个俊俏的书生,便冲着那人微微地一欠身,书生顿时面红耳赤起来,扭头跑了。 “姐姐,你这刚来就有人给你送香兰,我看今日获得香兰数目最多的恐怕是姐姐你了。”衡阳在一旁打趣道。 苏柳面上一红,只见这不远处是条江河,阳光打在江面上,竟显得波光粼粼。河边种了一排的柳树,随风舞动着腰肢。脚下这一片是盈盈的绿草地,各家的马车都停在不远处,女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姐姐,妹妹找了你一圈,没想到你竟躲到这里来了。”苏棋从远处走来。 今日她们两人是分开坐的马车,走着走着便散了。 衡阳听到这句“姐姐”心里膈应的不行,苏棋一来,她就只能唤苏柳为“苏姐姐”了,真是讨厌至极,如果苏柳是她姐姐该有多好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个穿着锦服,手里拿着折扇的公子由远及近走来。 人群中顿时喧哗了起来。 “那是孙公子啊。” “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肯定是来找你的。” 人群中传来各种打趣声,苏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少年情怀总是春。 就在众人的瞩目下,孙公子手执一朵香兰来到苏柳面前。 “苏柳姑娘,在下是尚书府的孙才德,仰慕姑娘已久,这株香兰便赠予姑娘。”说罢,往苏柳怀里掷了一株香兰。 苏柳手里正摇着的仕女扇一顿,抬头冲着对方微微一笑。她能感受到,这些人并无恶意,只是最单纯的欣赏,倾慕。 “姐姐,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多高门才俊都对姐姐抱有心思啊。”苏棋在一旁凉凉道。 “你在这阴阳怪气膈应谁的呀。”衡阳这两天最是看不得苏棋,恨不得对方说一句话,她怼上十句。 “我没有......”苏棋拿着白手帕委屈地小声哭泣了起来。 一副谁欺负了她似的。 “苏妹妹你怎么了?”宋玉楼刚下马车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的苏柳,刚好苏棋哭了,给了他一个近前的理由。 “玉楼哥哥,不是我姐姐的错,都是我不好......”苏棋红了眼圈,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 “苏棋妹妹,好可怜啊。” “她旁边的不是她亲姐姐吗,怎么那样欺负妹妹。” “苏棋受了欺负,竟然还在维护欺负她的姐姐,苏棋好善良啊。”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道指责的话,苏柳看着这一幕,当真是佩服苏棋,一句话竟能如此颠倒黑白。 “没人欺负她啊,是她自己哭起来的,管苏柳姐姐什么事啊。”站在一旁的衡阳冲着众人喊道。 那些贵女们看衡阳维护起了苏柳,议论声小了起来,但明显都不信衡阳的话。 “宋兄,没想到你未婚妻的姐姐长得如此貌美,心肠怎地如此歹毒啊。”一个满脸纵欲过度,眼下乌青的公子哥,满眼下流地打量着苏柳。 宋玉楼眼里闪过一丝不喜,斥道:“杨宗,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妹妹,我到底怎么着你了,我方才一句话都没说,为何现在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苏柳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掩面跑了出去。 “我作证,刚刚我一直在这里,苏柳姑娘真的一句话都没说,然后苏棋姑娘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最后还说了那句‘不是我姐姐的错’似是而非的话。”一个长的浓眉大眼的黄衣姑娘站了出来,她是将门之女,最看不惯的就是那种动不动就哭,装的一副别人都欺负了她的样子,眼前的这个苏棋,和她的庶妹有的一拼,这要是放在她将军府,她早就一拳上去打爆她的头。 衡阳在一旁直点头,一副星星眼望着黄衣姑娘,佩服的意味显而易见。 苏棋被呛的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结结巴巴解释道:“刚刚我看玉楼哥哥太过紧张我了,我怕他误会姐姐,也是太过担心姐姐的缘故,没承想被大家误会了。” 苏棋这个牵强的解释,显得过分不自然,人群中有那渐渐回过味来的人,看苏棋的眼神立马变了。 “那刚刚在大家都误会你姐姐的时候,你为何不站出来解释清楚,行事怎么如此小家子气,竟有那市井小妇之风,为人坦坦荡荡,方是我们这些贵女的风度。”赵蓉儿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一脸讥讽地看着苏棋。 赵蓉儿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在这个风气还不算开放的时代,名声对于女子来说大于天。 众人看苏棋的眼神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有那离苏棋近的,都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副怕沾上的样子。 苏棋身子晃了晃,咬着唇,一副怯弱单纯的样子,哭泣道:“我,我当时看着这变故,太紧张了,嗓子就忽然发不出声了。” 在场的哪一个是傻瓜,自然不会被一句发不出声的借口给糊弄过去。 苏棋抬起头,只见周围的人中没了宋玉楼,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玉楼哥哥定是去追姐姐了,她忍着人群中那些投过来鄙夷的目光,跑了出去。 她名声算是毁了,她不能再失去玉楼哥哥了,只要玉楼哥哥信她,等她成为香师,她名声就会再好起来的,到时候,她一定会好好收拾那群人,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啊?” 从假山一旁缓缓地走出一个女子,那人赫然是苏柳。 “姐姐,妹妹不会说话,让别人都误会你了,你原谅妹妹吧。”苏棋双眼泪汪汪地望着苏柳,看着苏柳脸上带着抹笑容,她心猛地一跳,这样的苏柳竟让她浑身发寒。 苏柳走了几步,来到苏棋面前,轻声道:“妹妹,被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反噬的滋味怎么样啊?” 苏棋顿时浑身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姐姐,我听不懂你话的意思。” “不,你懂的。”苏柳用手指随意地缠着胸前的头发,似笑非笑地望着苏棋。 苏棋被看的浑身瘆得慌,眼神不敢与其对视。 苏柳眼角扫到一片月白色的衣角,眼睛一亮,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她脸上闪过一丝邪佞。 “啊,妹妹你为何要推我?”苏柳倒在了地上,一脸的不敢置信,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苏棋反射性地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她没推苏柳啊,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28章 “苏棋,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姐姐。”宋玉楼从假山处走了出来,看到躺在地上的苏柳,急忙去扶。 “玉楼哥哥,我,我没有。”苏棋睁着双眼看着男子的指责,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指着宋玉楼怀里的苏柳,“是她,是姐姐自己摔倒的,不管我的事啊,姐姐你说话啊。” “妹妹,明明就是你推的我。”苏柳眼角滑出一滴泪,靠在男子怀里无声地哭泣。 宋玉楼感觉到怀里女子身子颤抖了起来,心里说不上的心疼,怜惜。他抬头看向苏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苏棋,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刚刚在前面也是你故意说那些话,让别人都误会苏姑娘的吧,没承想与我宋玉楼定亲的竟是眼里容不得嫡姐的人。” “姐姐你诬陷我,我明明没有推你。”苏棋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柳。 “啊” 苏柳痛呼一声,刚站起来的身子瞬时又摔了下去,“我的脚。” “苏姑娘。”宋玉楼急忙把人揽在怀里,满脸紧张地看着一脸痛色的苏柳。 “我没事,宋大哥,你还是去看看妹妹吧。”苏柳拨开男子的手,抬头看了一眼男子,扶着云香的手一副腿脚不便地样子。 宋玉楼回想起刚刚女子的惊鸿一瞥,那眼中竟然盛满了压抑,深情。他心中一喜,袖中的手微微颤了起来,难道苏姑娘也心悦他? “玉楼哥哥,你相信我,我从未想伤害姐姐。”苏棋抓着宋玉楼的袖摆,哭的梨花带雨般解释道。 宋玉楼满含失望地看着面前哭啼啼的女子,他们之间终究有什么东西变了。 “啪啪......”从假山处传来一道拍手的声音。 “谁?”苏柳神色一冷,眸子微眯看向这寂静的四周。 只见从乱石堆就的花树下,慢慢走出一个锦衣华服的人来——小侯爷。 苏柳眸子一缩,这小侯爷怎会在此地,再一看到对方穿得花里胡哨,便释然了,这人就是一个花蝴蝶,风流的很,今天这春社来的都是京中贵女,能少得了他的身影才怪。 “没想到,苏姑娘刚刚那出戏真是精彩。”小侯爷摇着手中的洒金山水扇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柳。 “小侯爷看到了什么?”苏柳也不装瘸了,款款地走向小侯爷。 小侯爷看着渐渐逼近的那人,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你,你干嘛,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怎会,小侯爷长得这般姿色,我怎么会舍得下手啊。”苏柳的手轻轻抚过男子如玉的面颊,身子前倾伏在对方耳边轻声喃道。 小侯爷鼻端飘来女子身上的一股子淡淡的馨香,香味似兰非兰,耳边传来一股子糯糯的靡音,他耳垂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他竟然被眼前这个女子给调戏了,“你,你竟然敢调戏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苏柳看着男子眼神躲闪,中气不足的一副纸老虎的样子,用手点了下对方的鼻尖,轻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承恩侯府的小侯爷。” “哼,你若是想让我替你保守秘密,总要付出点东西才好。”小侯爷摇着扇子扇了两下,看着女子的红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哦,不知道小侯爷想要什么啊?”苏柳听着对方的公鸭嗓,靠近了男子。 “我......”小侯爷正要说什么,猝不及防的一抬头,唇上袭来一股子温热,软软的,香香的。正想细细品味,唇上却一空。 苏柳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她怔怔地摸了下唇角,她只是想调戏一下面前这人,眼尾扫过一旁的男子,只见对方满面红霞,眼睛看着地,两只手缠在一起,一副羞答答不敢看人的样子。 卧槽!!! 这怎么比她这个女子还会装娇羞,此时不应该是她一脸羞答答吗? “咳......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苏柳僵硬地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发呆的云香。 云香急忙回过神来,跟在苏柳身后,扭头看了一眼那呆在原地发愣的俊秀公子哥,这人就是年龄小些,要是再大些嫁给她家主子倒也般配。 “请各位的安,我家李香师的庄子就在这附近,香师听闻今日各位在这办秋社,便想请各位移步到园中一叙。”一个红衣小童趾高气昂地看着这些贵女,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要请这些人,香技低级不说,还喧哗吵闹。 “竟然是李香师。”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这李香师可是中院排名前五的那位?”一个绿衣女子激动地问道。 “正是。”小童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李香师? 苏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李香师名讳是李香儿,出身不好,有个秀才爹,可偏偏香技高超,小小年纪便入了香阁,为人最是看不惯我等贵女出身,整日里一副清高,目无下尘的样子。”衡阳在一旁解释道,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苏柳众人随着人流入了院子,只见花园内摆着几盆菊花,周围坐着的人,看服饰便知是那香阁中的人。 “见过衡阳郡主。”厅内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行礼道。 “都起来吧。”衡阳拉着苏柳坐了下来。 “二师姐,那个便是在花宴上调出因果香的苏柳。”张梨花指了一下苏柳,满脸不屑。伏在青衣女子身前窃窃私语道。 李香儿打眼望了过去,只见那女子和她身上穿的衣服极为相似,脸上闪过一丝不瑜,等看到那人的脸时,她眼神顿时变了几变。这人长得好生出彩,竟比那冯霜儿还要美上那么几分。 苏柳感觉上方有股赤/裸裸打量的目光,便望了过去,只见这李香儿面貌清秀,年龄看上去却稍微大了点。 “这李香儿心慕我表哥,都已经等了好多年了。”衡阳看了一眼上方的女子,扭头在苏柳耳边道。 “你表哥?”苏柳凝眉问道。 “就是上次花宴抽我鞭子的那位,你竟然不认识他?”衡阳好奇道,这汴京无人不识那玉树临风的——宁世子。 苏柳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道身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那人竟然是衡阳的表哥。 “郡主,这是我新调制的香,你帮我转交给宁世子可好?”上方的李香儿双眼含笑地望着衡阳,脸上竟有丝讨好。 “我已经很多天都没见过表哥了,李香师可莫要再害我。”衡阳望着眼前桌子上的茶水点心,眼睛一闪,尤其是那盘堆着冰的荔枝,她方才看其他人的桌子上摆的吃食都是些寻常瓜果,并没有这龙井和荔枝。 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即使对方如何讨好她,她也是再也不敢帮她递东西的,还记得上次她巴巴地跑到表哥面前把李香儿的东西拿出来,差点被表哥派人扔出府门外。 李香儿脸上顿时难看了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羞恼,被人在这大厅公众之下拒绝,她即使脾性再好,也绷不住了。 “二师姐,郡主代给,终究是心意欠缺了些,你何不等下次遇到宁世子了,亲自给他。”一旁的张梨花看到李香儿难看的神色急忙道。 “这样也好。”李香儿神色顿时一缓,她眼角忽然扫到下首的苏柳,淡淡道,“听闻苏姑娘前段时间在公主的花宴上调出一味因果香,不知师承何处?” “我并未拜师。”苏柳看向上方的女子莞尔一笑。 “不知,苏姑娘可愿拜在我门下?”李香儿端起面前的青花瓷茶盏,望向苏柳,眼里一股子优越感。 大厅里的众人顿时静了下来,有些一脸看好戏的望着苏柳。 苏棋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这李香师怎么能与她师傅张香师相提并论,虽都在中院,可张香师是一品香师,而这李香师才仅仅是那三品,那张香师已至中年,而这李香师却年纪轻轻,收了苏柳做徒弟,别人只会说李香师年纪轻轻,便已收徒,而到苏柳这,却管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叫师父,羞也羞死人了。 苏柳眼里闪过一抹暗色,抚了抚袖摆上的褶皱,这李香儿明显是想折辱与她,脸色一冷,对着李香儿淡淡道:“不愿。” 两个字拒绝的干脆利落,庭上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可以。。。 第29章 李香儿饮茶的动作一顿,望着台下的苏柳,眼里闪过一丝冷笑,“你可知我是谁?拜我为师,你不用参加香阁的考核便可直接进入香阁下院,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你可莫要不识好歹。”话说到最后一句,杏眼一横,语气忽地重了起来。 “我在香道上资质甚浅,比不得在座的各位,怕是要辜负了李香师的一番美意。”苏柳摇着手中的扇子,轻睨着香阁的众人,淡淡地道。 这幅不甚把人放在心上的姿态着实刺伤了香阁众人的眼。 “师姐,这人如此狂妄,竟然不把我们香阁放在眼里。”庭上的张恒之脸上闪过一丝阴骘,他当年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的香阁,眼前这人竟然受到中院师姐的青睐,这般轻而易举的进入下院,着实令人可恨。 “是啊,师姐,成为香阁的香侍是多少人求也求来的造化,这人竟然拒绝。”张梨花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你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可知得罪一位香师的后果?”她李香儿堂堂三品香师收她为徒,对方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李香儿一脸怒意,满眼不屑地望向苏柳。 “没想到李香师心胸竟然如此小,难道我不愿拜你为师,你要以势压人不成?”苏柳手中摇着的扇子一顿,脸上笑意潋滟,一双眸子直直地望向李香儿,笑却不达眼底。 “李香师,既然苏姐姐不愿拜你为师,你不该再强求。”衡阳对着上首的李香儿没有个好脸色,怪不得她表哥看不上眼前这女子,原来是有源头的。 “郡主说的是,是我方才魔障了。”李香儿看衡阳郡主为此女说话,便不好再追究,她望着苏柳的眼里划过一丝阴翳。 “那李香儿为人最是个睚眦必报的,你今日得罪她,日后她怕是会为难你。”衡阳担忧地看着苏柳。 苏柳看了眼亭子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来了雨,耳边传来女子的担忧,她扭过头来,不甚在意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多虑了。” 衡阳忽然想起表哥前日的嘱托,脸上闪过丝促狭,开口道:“明日民间有场灯会,不知苏姐姐那日可有空?” 苏柳看了眼袖子上那只撒娇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这雨势越发大了,你快回去吧。” 衡阳知道这是对方默许了,满脸喜不自禁地上了马车,扭头又掀开帘子,脆生生地道,“苏姐姐,那明日我去侍郎府接你。” 苏柳眼里划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也上了自家马车。 “小姐,马车轮子坏了,可能需要您下车等一会儿。”马车外传来车夫为难的的声音。 “这是荒郊野外......”云香看到主子的眼神,只好吞下的未尽之语。掀开帘子,跳了下来,撑开手中的纸伞。 苏柳下了马车,空中飘起了朦胧的细雨,四周是青山环绕,脚下的野草上挂着雨滴,偶尔传来两声鸟叫,一副人迹罕至的样子。 “小姐,前面有个亭子。”云香惊喜地看着前方的四角亭,不过瞧着,亭子里好像有个身影,离得远,看的不怎么真切。 主仆二人连忙跑了过去,等到了亭子中,苏柳忽然看到一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急忙放下了手中提着的裙摆转过身去。 云香看那人目光如影如随地盯着主子,连忙用身体隔绝那人的视线,双眼瞪着黑衣人。 宁世子收回目光,眼里闪过丝懊恼,嘴上却讽刺道,“苏姑娘今天是又失忆了,装起不认识,谁人也比不上你啊。” 苏柳刚刚看到有陌生人在亭子里,再加上伞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一直以为是陌生男子,没想到这人竟是宁世子,她听着对方的讽刺,面上一热,转过身来行礼道,“见过世子,刚刚没看清亭子里站的人是谁,还望世子勿怪。” “苏瑛,你还要装到何时?”宁世子看着女子对他一脸陌生之态,他额角再也忍不住地跳了一下,神色压抑地望着女子,质问道。 苏柳心中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字,这是祖父在她九岁那年给她取的字。 “瑛”——美玉之意。寄予了祖父对她的祝福。难道是她那年大病,忘记了一些东西吗,这几天她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眼前这个人又在那段遗失的记忆中充当什么角色,她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看着面前的男子斟酌道,“我十三岁那年,曾经得过一场大病,醒来后忘记了很多东西,不知道世子是从哪里得知我小名的?” 宁世子看女子脸上一副懵懂迷惑之态,不似作假。他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难道她真是失忆了? “孽女,你还不快给我跪下。” 苏柳刚到府就被丫鬟叫到庭前,她看着脚边被摔的四溅的碎片,不解地道,“不知女儿犯了何事,竟然惹得母亲如此大动肝火。” “你竟然还敢还嘴,我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得罪了李香师。”大夫人看着长女一副淡定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加旺了几分,她早就和老爷说,这长女就是一个祸害,刚归家几天,府里就闹得不安生,看,这才几天,就得罪了一个香师。 “你先听听柳儿的解释。”大老爷在一旁劝道。长女是个明事理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得罪那李香师。 “是妹妹告诉母亲的吧。”苏柳看着一脸着急给她定罪的发夫人道。 “要不是棋儿回来说,你这逆女在背地里还准备给侍郎府抹多少黑。”大夫人疾言厉色道。 “那妹妹有没有说我怎么得罪的李香师?”苏柳扫了眼左边屏风露出的裙角,眼里闪过一抹暗色。 “人家李香师好心好意收你为徒,你不知感激便罢了,还出言不逊顶撞对方,可有此事?”大夫人双眼瞪着长女,她这长女香技平庸,进入香阁本已无望,这李香师收她为徒,她也算是能勉强成为香侍,可她倒好,狂妄自大,要知道棋儿过段时间就要进入中院,棋儿是长女的妹妹,那李香师还不故意刁难次女。 “怕是妹妹没有告诉母亲,这李香师只比女儿大个一两岁,若我和妹妹一般,都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恐怕咱侍郎府的名声已经臭到小儿都知的地步。”苏柳望着大老爷道。 “不错,确实如此,你今日的做法是对的。”大老爷望着长女认同地点了下头,那李香师不过才三品,年纪轻轻竟如此歹毒,妄想让他侍郎府成为她名声远扬的垫脚石。 大夫人闻言也察觉出了什么,次女没有告诉她这李香师年龄如此小啊,她急忙一脸愧疚地看向长女,想挽回点母女之间的情分,只见长女一脸冷漠疏离,心下一惊,这长女难道还恨上她了不成? 忽然,大夫人看到长女走向屏风的方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连忙站了起来,想上前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妹妹给母亲学话,只学一半是何道理,难道妹妹是存心的不成?”苏柳走到屏风后面,看着一脸慌张之色的苏棋,挑眉道。 苏棋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咄咄逼人的苏柳,吓得脸色苍白,结巴道:“妹妹也是担心那李香师报复姐姐。” “哦,妹妹既然如此为姐姐着想,方才看到姐姐被母亲斥责,为何眼睁睁地躲在这屏风后面偷听却不站出来帮姐姐解释的啊。”苏柳看着眼神躲闪的苏棋呲笑道。 “棋儿,你为何会躲在屏风后面?”大老爷紧锁眉头,望着一脸慌张的次女。 “我,我......”苏棋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棋儿” 庭上响起大夫人尖利的声音。 苏柳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苏棋,眼睛闪了一下,冲着面前的大夫人道:“母亲,我看妹妹这动不动就晕的症状,可能是得了传说中的晕症,我曾跟在祖父身旁,学过抢救的法子,都不要动,否则妹妹有性命之忧。”苏柳急忙阻止了上前的大夫人和丫鬟。 众人看苏柳说的煞有其事的样子,都不敢随意触碰躺在地上的苏棋,只见长女/大小姐,熟练地用大拇指按在苏棋鼻子下的穴位。 让你装晕,苏柳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苏棋,眼里闪过一抹冷意,按在穴位上的手猛地下了重力。 “啊” 一声痛叫直穿九霄。 众人看着醒转过来的苏棋,纷纷一脸敬佩地望着苏柳。 “妹妹,是姐姐救了你。”苏柳看着眼前恨不得把她剥皮削骨生吃了的苏棋,笑的一脸慈爱和善。 “棋儿,刚刚确实是你姐姐救了你。”大夫人看着长女不计前嫌地救醒了次女,心里很是安慰,在一旁帮腔道。 “多谢姐姐。”苏棋从牙缝里硬是挤出了道谢的话。 “哼,不要以为你姐姐性子好,你就这般欺负她,你就是被我们惯坏了,罚你闭门三日,好好反思一下。”大老爷看着次女,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第30章 “明儿是老爷寿诞,棋儿不出面的话,恐怕会惹得众人猜疑,我看不如等老爷寿诞过后,再让棋儿闭门思过。”大夫人望着丈夫道。 大老爷看着妻子眼中的乞求,不由得心中一软,他看了眼站在一旁不做声的长女,脸上带着愧疚,长女这么懂事,一定会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罢,“就按夫人说的吧。” 苏柳仿佛一个身外看客一般,就好像这般轻飘飘处罚人的不是她父亲,之前对她横眉怒眼的不是她母亲,之前诬陷她如今被母亲拥在怀里安慰的不是她妹妹...... 夜色微凉,苏柳走在没有灯的小道上,身后是灯火微醺,母亲的慈爱软语,父亲捎带严厉却挡不住关切之意的呵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她苏柳,可能她苏柳本就应该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望不到光明。 上辈子是,这辈子亦是。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宁伯府。 “你们两个,去厨房给公子端点夜宵来。”一个身着青色衣裙的女子对守在外间的两个女子交代道。 “你......”一个黄色衣裙的丫鬟忍不住瞪了对方一眼,正要说什么,被身边的人给强行拉走了。 “你拉我干嘛,她碧玉仗着公子就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去厨房拿夜宵的差事本是那三等丫鬟做的事,我们可是和她碧玉一样都是一等丫鬟,她如今还不是姨娘哪,就如此欺辱我们。”黄衣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对身边着丁香衣裙的丫鬟怒气冲冲地抱怨道。 “谁让公子看重她那,你说论相貌她还比不上红玉姐姐你那,也就一双眼睛出彩点,仿佛那狐狸的眼睛似的,妖妖娆娆的......” 此时两人口中的“狐狸精”碧玉正捧着一盏茶望着书案后的男子,眼睛一闪,如果她碧玉能赶在夫人进门前诞下这宁伯府的长子,即使那苏侍郎的嫡女进门后,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回过神来,她脸上挂着一抹笑,把手中泡好的茶温柔小意地递到男子跟前,轻声道:“公子歇息一下吧。” 宋玉楼一手揽着宽大的袖摆,正小心翼翼地用狼毛小楷绘着画中人的眼睛,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先放在哪吧。” 碧玉仿若未闻失神地看着案桌上的画,这竟是一副美人图,女子着一身青衣立在水中,肤如凝脂,身段曼妙,鬓上攒着一朵娇艳的海棠花,一双眼睛似是含了这世间的风情,当真是人比花娇,艳色凌凌。画上这人难道是公子未过门的那苏家小姐?她心中无端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次日,侍郎府府门前,进进出出皆是勋贵,热闹非凡。 吴平儿今日随母亲来到侍郎府,那日的秋社她也去了,她看着跟在苏侍郎夫人身后的苏棋,眼里划过一丝嫌弃,这苏棋的名声在圈子里已经臭了,她今日本不想来,可她家偏偏与这苏府有点祖上的亲戚。 不过,幸好这苏府的嫡长女——苏柳,倒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那些说苏柳心机深沉,为人张扬跋扈,恶毒,动不动就打杀下人的传闻怕是也是假的。 不过,苏柳怎么没跟在苏夫人身后呀,她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身白衣的苏柳,对身边的妇人道,“母亲,我去找苏大姑娘说话去了。” 吴夫人自是从女儿那里听说了那日秋社的事,心知这苏府大姑娘性子是个纯良的,和这苏府二姑娘不一样,便同意了。 吴平儿走到苏柳面前,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苏柳是侍郎府的嫡长女,怎么穿的如此寒酸,刚刚离得远,没看清女子身上的装扮,此时离得近了,倒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这女子身上穿了一件缎子做的款式极为简单的白色衣裙,这缎也说不上差,但这是对于平民而言,就像他们官宦家的女子,做衣服的布料最低也待是那绫布,就连她府上的婆子身上的布料都比这女子身上的要好些,她记得刚刚苏棋和大夫人身上穿的可是蜀锦。 女子头上只攒了一根白玉钗,鬓角插着一朵白色绢花,吴平儿自小便在内宅里长大的,这里面的事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不由的升起一股子悔恨。 她以前偏信流言认为苏柳不是个好的,跟别人在背后谈论苏柳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迹,恨不得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苏柳是个多么恶毒的人,可此刻她后悔了,她看了眼远处长袖善舞的苏棋,忍不住心里直反胃,这市井流出的传言八九不离十定是这苏府二小姐的手笔。 苏柳身上这套衣裙,确实是苏柳刚归府时,大夫人送到她院子中一批布料中的其中一匹,她看眼前的吴平儿显然是误会了,但她也不想多解释,毕竟对方猜想的也都是事实。 “苏姐姐,以前都是我误会你了,今日我吴平儿郑重向你道歉。”吴平儿说罢,对着坐在石凳上的苏柳深深地行了一礼。 苏柳看着猝不及防的一幕,急忙扶起吴平儿,看向对方脸上的愧疚,她忽地低垂了眼帘里闪了一下,再抬首一副怯弱单纯的样子,“吴妹妹,你这是折煞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误会指的是什么,但既然解开了就好,我不怪你的。” 吴平儿被女子的善良,淳厚给折服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胸宽广,性子善良的人啊,那个苏棋矫揉造作不说,性子还阴柔恶毒,在府里怕是没少欺负她姐姐吧,在外面竟然还颠倒黑白说她姐姐整日里欺负她,正是令人不齿至极。 “吴姐姐,你竟然和姐姐在这躲着那,你上次说的苏合香我已经调好了,正想着什么时候派人给你送过去那。”苏棋离老远就看到大学士之女吴平儿和她那个长姐在一起,唯恐长姐说些不该说的话,急忙赶了过来。 “那苏合香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吴平儿虽然很喜欢那苏合香,但她苏棋儿连陷害长姐都如此面不改色,如果在苏合香里加了点其他的料,她吴平儿可不敢冒这个险。 苏柳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苏棋之前给衡阳调的沉水香,眼睛不由的一暗,这吴平儿上辈子婚后数年膝下也无一子,和衡阳竟如此相像,是她想多了,还是......她抬头看了眼满脸笑意的苏棋,心中猛地一冷。 “吴姐姐,可是我姐姐说了什么,让你这般......”苏棋一脸戚色地望着吴平儿,随后扭头望向苏柳,“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吴姐姐和我交好,可是妨碍了姐姐不成,姐姐竟然这般容不下妹妹。” 周围的人纷纷看向这三人,吴平儿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今日终于是见识了苏棋这张嘴。 苏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她苏棋半句,怎么到她苏棋嘴里,反而是苏姐姐嫉妒她苏棋故意背着她和自己说她苏棋的坏话,要知道她吴平儿不想搭理苏棋,完全是因为苏棋她咎由自取,和苏姐姐有什么关系。 苏柳老神在在,扭头询问站在一旁的黄衣女子,“你刚刚也在这,可有听到我说妹妹苏棋半句不是?” 黄衣女子是孙御史家的姑娘,长得面向清秀,受父亲的影响,她也是女子中少有的耿直,她看了眼苏棋,面上闪过丝不屑,言道:“未曾,可能是我耳朵不太好使,比不得这侍郎府的二小姐长了个顺风耳,要不怎么我在这一直站着都没听到苏小姐提及二小姐的名字,反而二小姐之前站了那么远,竟然能听到,真是神奇。” 一席话连讽带刺,偏偏这孙姑娘说的妙语连珠,惹得周围的人笑的花枝乱颤。 “你,你......”苏棋面色涨的通红,拿着帕子的手指着对方,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眼里划过一丝恨意,今日辱她者,日后她要从这人身上讨回百倍,千倍。 “妹妹你可听清了,下次可不要再胡乱开口攀扯人了,我是你姐姐,就活该受着,我认,可你也只有我一个姐姐,下次攀扯到她人身上,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苏柳身子颤了颤,装模作样地拿起帕子擦了下没有泪水的眼角。 苏柳本是一副艳丽的样子,惹人生妒,可如今一身白衣,脸上一副怯弱落泪的神态,慢慢瓦解了众人心中的敌意。 这副样子落在众人的眼中,再回想苏大小姐的一番话,众人看向那白衣女子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怜悯。没想到这堂堂侍郎府嫡出的大小姐竟是个爹不疼娘不爱,任由妹妹肆意欺负的小可怜,真是惹人心疼。 “姐姐,妹妹不是故意冤枉你的,实在是往日里......”苏棋看着众人看她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跳,手来到袖中,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双眼登时泪汪汪的。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以为苏柳对苏棋做了什么不堪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有预收文,喜欢的可以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1、《四大名著(快穿)》 水浒传:大郎,你该喝药了! CP:潘金莲 X 西门庆 2、《穿成豪门老咸鱼》(幻言) 这是男小三上位记,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可魏子宴不仅欺了,还想挤掉原配上位。 3、《权贵》 我把你当情敌,你却想上我的.......床。 第31章 “我今日当真是大开了眼界,那日秋社,苏二姑娘也是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别人都为苏二小姐叫屈,只可怜苏大小姐有嘴也说不清。 原以为是当日苏二姑娘所言,是她太过紧张得了失言症,没承想,是我相差了,苏二姑娘这口齿在座的谁也比不上,难道是把我们在座的当傻子唬弄吗?” 吴平儿再也忍不住了,这苏棋诬陷人的话张口就来,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竟然与这种人推心置腹,当成闺中好友一般来往,幸好如今看透了这人,一股冷气从脚底袭上心间。 苏棋站在这,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往日里百用不厌的招式为何现在不灵了,以前她用这招让气质出尘的李家姑娘再也不敢进京,让陈家的姑娘才女的名声变得善妒,让林家姑娘被退了婚书...... 可到了长姐这却每次都惨败而归,她以为上次是个巧合,没想到这次竟然还是如此,她低垂的眼睛闪了一下。 “啊,苏二姑娘晕倒了。” 苏柳抬眼望去,只见她的好妹妹又倒在了地上,她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真是不长记性啊。 “都别动,我妹妹患有怪病。”苏柳看着欲叫人的丫鬟,阻止道。随后来到了苏棋跟前,望着苏棋的贴身丫鬟道:“你是珊瑚吧,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是。”珊瑚是打心里惧怕这位大小姐,别看对方一脸笑意的,可莫名地让人瘆得慌。 人群中喧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都纷纷盯着那抹白色,苏二小姐这么欺负苏大小姐,苏大小姐竟然还不计前嫌地救妹妹,当真是虚怀若谷啊。 苏柳不知道她在一群贵女心中的形象变得如此高大圣洁,她看着仿佛真晕倒的苏棋,眼里划过一丝不怀好意,抬头对珊瑚道:“你掐着二小姐的人中,记住一定要用力。” 珊瑚看着一脸温和的大小姐,此时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放在袖中的手颤了颤,身上阵阵冷汗,她可是心知肚明,自家小姐是装晕,而不是真的晕倒,她在大小姐的注视下,只好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发抖的手放在二小姐的鼻翼下。 “用力。”苏柳看着珊瑚颤抖的手指道。 她要是真用力了,二小姐定不会放过她,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被小姐用茶盏砸的满头是血的翠儿,但现在众人都看着她,更有火眼金睛一般的大小姐,手下只好稍微用了点力。 苏棋眼上的睫毛轻颤了几下,这自然没能逃过苏柳的眼睛,“你力气这般小,退下吧,立夏,你来。”苏柳似是嫌弃道。 珊瑚闻言心里猛地一松,迫不及待地把位置让给立夏。 立夏可不知道这二小姐是装晕的,再加上上次她可是亲眼见到了大小姐用这法子救醒了二小姐,若是她把人给救醒,说不定大夫人还要奖赏她那。 她这般想着,手下更是用了大把的力气,她记得大小姐说过,治疗二小姐这种病一定要下死力气,故而立夏手指毫无保留地掐了下去。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溢满了院子,幸好苏柳她们待的是偏僻的角落,再加上众人三三两两地围在了一起,声音倒是没传到大夫人等妇人所在的花庭里。 “醒了,醒了。” 众人只见原本昏迷不醒的二小姐转转醒来,只是鼻子下有条醒目的红痕,很是滑稽。 “妹妹,你醒来就好,刚刚真是吓死姐姐我了。”苏柳在一旁满脸的担忧。 苏棋简直要恨死苏柳了,这人竟然这般恶毒,明知她是装的,还叫人这样对她,她回想起刚刚被掐的那一瞬,简直三魂六魄都要散了去。 只是众目睽睽下是苏柳让人救了晕倒的她,她不仅不能冲着这人发火,还要把这戏给唱下去,真是令人窝火至极。 “多谢姐姐,我已经好多了。”苏棋一脸动容地望着苏柳,“我竟然忘了,原是母亲有事情交代姐姐,特让我过来叫姐姐的,刚刚看到吴姐姐在这里,一说话竟然给忘了。”说罢,冲着吴平儿道:“吴姐姐误会我,我不怪你。” 吴平儿看对方刚醒来,也不想揪着不放,可苏棋这番话,当真是面不改色说下这句厚脸皮的话,她也懒得说什么,一会儿说个不好,再晕倒,怕是要惹的一身骚。 大夫人怎么会找她有事,苏柳心知有诈但依旧和身边的人投去歉意的一眼随后跟上了苏棋。 吴平儿摇摇头示意没事,不由得和身边的女子说起了秋社那日的见闻。 苏柳跟着苏棋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周围人迹罕至,耳边的喧哗声越来越远,“妹妹,恐怕不是母亲找我,而是你吧。”苏柳站定望着苏棋道。 “不错,确实是我找你。”苏棋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撕得面目全非,她瞪着面前的女子道:“姐姐怎么不装了,刚刚不是一副待我姐妹情深的恶心样子吗。” “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苏柳渐渐逼近苏棋,在苏棋耳边轻声道:“我待妹妹不够好吗,要知道妹妹可是抢走了属于我的婚事啊。” “你,你说什么?”苏棋没由得后退几步,看着面前的女子结巴道。 长姐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不,不可能的,这事只有她和母亲两人知道,她眼睛躲闪着,不敢正视对方,对方一定是在试探她,对,一定是,“我不懂姐姐的意思。” 苏柳答非所问,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淡道:“不知妹妹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偷走了我的东西而愧疚过。” 苏棋脸色猛地一僵,手无意识地掐着手心,难道是母亲告诉了姐姐?她此时心乱了,提着裙摆急忙跑了出去。 “想来,应是不曾有过罢。”苏柳望着脚下的青石砖,对着空气淡淡道。 “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云香不知从哪个角落走了出来对着苏柳道。 空中刚好吹来一阵风,扬起苏柳的裙摆,苏柳望向苏棋消失的地方,缓缓地勾起了一抹笑。 “母亲......”苏棋把母亲拉到一个偏房,满脸不知所措。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刚在花庭和人正说话,只见女儿身边的珊瑚匆匆找来。如今刚过来,只见女儿一脸慌张的样子。 “姐姐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大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女儿话中的意思,一把被女儿抓住了手臂,眼中闪过不解,“你姐姐她知道什么了?” “她知道与宁伯府定有婚约的不是我了,母亲,怎么办,怎么办啊。”苏棋现在紧张的坐立难安,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 大夫人心中猛地一咯噔,这事连老爷都不知道,长女怎么得知,当年是她篡改了两家婚书上的名字,没人知道的啊。 她脑海忽然闪现了一个人,难道是她那远在金陵的公公告诉了长女,可是不该啊,当年老太爷和宋府的老太爷在府上喝醉了,竟说要做亲家,趁着醉意起草了一纸婚书,她当时鬼使神差的把那张纸藏了起来。 有次次女不知从哪翻出来了,哭着闹着说喜欢宋家公子,她耐不住小女儿磨,便同意了把婚书上的名字改成了次女的,随后老爷也知道了有婚书的存在,可那是婚书上写的是次女的名字,便误以为真,当日便和宁伯府通了信,两家这才把婚事定了下来。 “娘的棋儿,没事啊,这婚书上写的名字早就被我改了,即使你姐姐知道什么也于事无补,到时候我拿些东西哄住她,让她不说出去......”大夫人看到小女儿这幅样子,心中那对长女仅存的一点愧疚也抛到了脑后。 “可是姐姐怎会善罢甘休?”苏棋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红彤彤的泪眼望着大夫人。 “你舅母已经给我递来信了,说想为你表哥聘了你姐姐。”大夫人满眼深意地看了眼小女儿,她娘家虽然是商户,但长女嫁过去衣食无忧,再说平之那孩子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长得一表人才,长女嫁给他,她是极为满意的。 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母亲那日说的,说是愿意把王家财产的三分之一送过来,大夫人自是知道她娘家的家底的,三分之一,恐怕能抵得上三个侍郎府,到时候小女儿嫁到宁伯府,这些都给她陪嫁过去,还有这些年她手里存的私房,定让棋儿风风光光地嫁进那宁伯府。 “姐姐嫁过去那是极好的,舅母一家待人很是和善。”苏棋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要不是母亲出身商户,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踏足商户的门第。 不过要是长姐嫁过去,她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那是最下等的商户,即使是那官宦家的庶女也不愿意嫁过去的地,长姐嫁过去这一辈子算是完了,看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她那个舅母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更不用说家中还有个刻薄的玉秀表妹,那个表哥是个再懦弱不过的,即使想护着姐姐,到时候还要看舅母和表妹答应不答应那。 母女二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完全没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衣角从门外一闪而过 第32章 宋玉楼转过假山后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日思夜想的人就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手中懒懒地摇着仕女扇,一副娴雅清丽的样子。 苏柳忽然发觉一束炽热的目光从身后袭来,不由得扭头看去,只见宋玉楼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衫,她眼睛闪了一下,起身道:“见过宋公子。” 宋玉楼见对方一副疏离冷漠之态,心中的热忱不由得冷了几分,前几日这人还称呼他“宋大哥”今日竟是“宋公子”,眼见的那女子竟是一副转身要离去的样子,他急忙出声阻止,“苏小姐。” “宋公子你与我妹妹自幼定有婚约,你不能越线。” 宋玉楼听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泣不成声地说出这句话,他靠近的步伐忽地一顿,神情复杂地望着那个因压抑哭声而颤抖的身躯,让人忍不住想把哭泣的人揽在怀里,好好宽慰一番。 可宋玉楼知道,现在还不到时候,如果他现在唐突了苏姑娘,被有些人看到,对苏姑娘的名声不利。 他眼里闪过抹痛苦,还是克制地站在一米开外,万般怜惜地对着女子道:“柳儿,你等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你要小心你母亲和妹妹,她们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苏柳的哭声一顿,“不,你不能这样想我母亲和妹妹,她们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说罢,一副恼了宋玉楼的样子,跑了出去。 宋玉楼怔怔地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小道尽头,柳儿是这般善良无辜,宁愿自己忍受相思之苦也不想伤害别人,这般处身置地为她人着想。 可那人却想着怎么抢占不属于她的东西,宋玉楼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刚刚在窗外听那对母女的谈话,原来自幼与他定有婚约的竟是柳儿,他眼中升起一股亮光。 站拐角处的苏柳此时脸上干干净净一点泪水也没有,她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刚刚说出那番话真是恶心死她了,不过那宋玉楼不就喜欢这种调调。 上辈子的苏棋比今日的她更甚,她今日学了一遭苏棋的做派,整的她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不过效果吗,显而易见,恐怕过不了几日这人定会为了他所谓与他心意相通的“真爱”而去和苏棋退婚。 只要一想到那日的场景,她就忍不住雀跃,苏棋不是很喜欢勾引别人吗,不管爱不爱那人就偏偏喜欢不冷不热地勾着人,养鹰的终有一日被鹰给啄,她也要苏棋尝尝求而不得的痛苦。苏柳唇角绽放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今日你父亲寿诞,我本想去的,可被人叫去了皇宫里,你可会怪我。”衡阳对着身边的苏柳道。 “怎么会怪你那。”苏柳点了一下对方的鼻间,笑吟吟地道。 衡阳羞怯地躲在了一旁,她看着身旁的女子,虽然对方的表情和往日的无二,可她就是感觉苏姐姐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苏柳打开帘子望了过去,只见此处挂满了形状各异的红灯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爹,我想吃糖葫芦。”一个坐在男子脖子上的稚童指着糖葫芦撒娇道。 这一幕刚好被坐在马车上的苏柳看到,不由得眉眼间都染上了一层笑意。 苏柳扭过头对衡阳说道:“我们便在这下吧,人越来越多了,马车怕是进不去了。” “好啊。”衡阳正有此意,她听到外面的喧哗声早就坐不住了。 苏柳和衡阳带着丫鬟走了过去,只见四周摆了许多的卖花灯的小摊,还有喷火的杂耍......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那竟然有卖面具的。”衡阳眼前顿时一亮,拉起身旁的苏柳就跑了过去。 “小姐。” 苏柳耳边传来丫鬟立夏的声音,扭头看去,只见立夏被人群隔绝在了几丈外,正急得跳脚,她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两位姑娘,您二位看我这面具,做工精美,活灵活现。”摊主看到来买主了,急忙放下手中装酒的葫芦,从一旁拿起一个金色的狐狸面具极力的向二人推荐。 “苏姐姐,你看竟然还有小兔子的面具。”衡阳从摊子上捡起一个兔子造型的面具忍不住惊奇道。 苏柳看了过去,只见这兔子做的娇憨可人,惹人发笑,看衡阳着实喜欢,便扭头问道:“老翁,这面具怎么卖?” 老翁伸出来了三根手指,笑盈盈地道:“三两银子一个。” 苏柳一惊,这京城的物价何时这般贵了,正待说什么。 从人群中挤过来的立夏刚好听到老翁的话,当下就急眼了,冲这老翁道:“你这老头,莫不是喝酒喝的糊涂了不成,你这面具是金子做的不成,竟敢张口要三两,是不是看我家小姐性子单纯,好欺负。” 老翁被这小丫鬟怼得眼神左右飘,强词夺理道:“我,我这面具做的好。” 衡阳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她被这摊主当成了冤大头。不由得气冲冲道:“哼,你这是欺人太甚,桑娘把这人拉去报官。” 苏柳急忙阻止了,对着衡阳道:“这老翁也不容易,且饶过他这遭吧。” “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惹了贵人,还望贵人们息怒。”老翁急忙求饶,他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刚刚看这两位是衣着华丽,气质不凡,身边又没有跟着仆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玩哪,没承想倒碰上了个硬茬。 “这个兔子面具和这个狐狸面具权当小老儿送给两位姑娘的。” 苏柳看这面具着实不错,便接了过来,扭头冲立夏交代道:“给这位老翁五两银子吧。” 立夏从荷包里掏出了一角银子递给老翁,不由的酸道:“这次算是便宜你了。” 老翁急忙接过,要知道他这面具一个才卖半两银子,两个才一两,这人给了他五两,他眼里闪过一抹湿意,饮了一口酒。 苏柳和衡阳二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把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带上面具,视线一下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终于不用带这劳什子帷帽了,看的影影绰绰好不真切。”衡阳把手中的帷帽递给随行的丫鬟桑娘。 “苏姐姐,你带这个狐狸面具真好看。”衡阳忍不住惊叹道。 站在郡主身后的桑娘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苏家小姐,但也是同样被惊艳到了。 只见苏柳的面具只遮住半张脸,露出了一双妙目和樱唇,在金色的面具下衬得皮肤好似会发光似的,虽然有面具,但依旧难掩其国色。刚好对方又穿了一套红色金丝绣花长裙,衬得身材很是曼妙。 “你这个也很可爱。”苏柳牵起衡阳的手走了出去。 只见前面有个拱桥,下面是一条湖,上面映着许许多多的莲花灯,灯光把湖映的好似天上的银河一般,湖边放灯的有男有女。 “苏姐姐,我们也去放灯吧,我想许个愿。”衡阳仿佛那撒缰的野马,看到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苏柳只好跟了上去,桑娘为两人去买莲花灯了,这莲花灯巴掌般大小,做的栩栩如生。 “洛神保佑,我希望我娘亲的病能快快好起来。”旁边一个豆蔻少女把手中的莲花灯轻轻地放入湖中,口中念念有词。 苏柳心下一动,抬眼间,只见衡阳一脸落寞,忍不住出声询问:“怎么了?” “赵蓉儿有娘亲,你也有,桑娘也有,刚刚那个小女儿也有,偏偏只有我没有。”衡阳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 “赵蓉儿?” “就是那个每次都和我作对的赵蓉儿,她住在我家隔壁,我俩算是一起长大的。 其实我挺喜欢她的,也知道有时候她说的一些话是为我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俩见面都会莫名其妙吵起来。”衡阳解释道。 “说不定对方是想吸引你的注意那。”苏柳想了想安慰道。 衡阳捧着莲花神圣地许愿道:“我希望赵蓉儿能对我温柔一点,希望今年能进入香阁......” 苏柳看对方巴拉巴拉许了一堆,忍不住莞尔一笑。 “苏姐姐,我想父亲了。”衡阳正许着愿那,忽然语气一顿,扭头冲着苏柳突兀的来了这么一句。 苏柳看着睁着一双杏眼怔怔地望着她的衡阳,心头忍不住一涩,“过两日你可以给你父亲写信,你父亲定会极高兴的。” 衡阳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已经三年没见过父亲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守完边疆,回来看看我。” “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柳打开了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指头大小的香丸,递了过去,看着对方不解的眼神道:“它名唤思梦,你今晚回去必能梦想成真。” 衡阳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双眼登时亮的好似天上的星辰一般。她不知道为什么,苏姐姐身上发出了一种令人信服的信仰。 “苏姑娘不放一盏吗?”桑娘捧着手中的莲花道。 “不了,我没什么可求的。”苏柳望着飘满莲花灯的湖面淡淡地道。 衡阳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闪,拉着苏柳的手臂痴缠道:“苏姐姐,我们去那看花灯吧。” 苏柳看了过去,便颔首答应了。 衡阳性子急躁,看到了对面摊子上五颜六色的花灯,急忙跑了过去,苏柳正准备过去,忽然人流变的拥挤了起来。 “小姐” 立夏看到随着人流被迫挤走的苏柳顿时急了,急忙去追。 “你这小姑娘不要乱挤。”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皱眉斥道。 “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挤走了。”立夏带着哭腔道,可打眼望去都是人挨着人,慢慢地自家小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她喃喃道:“完了。” “柳兄,你在看什么?”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向一脸呆滞的同伴,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啊。 柳如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扇子,满脸遗憾道:“刚刚过去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红衣女子,你没看到真是可惜。” “能有多好看,再说人家戴着面具哪,难道还能比京城第一美人冯霜儿还美?”书生显然不相信同伴的话,认为对方是被这五彩斑斓的灯光给照花眼了。 “虽然带着面具,但难掩风姿,私以为此女与冯霜儿平分秋色,甚至还要更甚几分。”柳如年脑海里细细地回忆着那人群中的惊鸿一瞥。 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跑到街上去追,可周围都是人,那抹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没有了踪迹。 书生连忙从酒楼追了出来,看着一脸魔怔的同伴道:“你还没有喝酒,怎么就说起胡话来了,比冯霜儿还美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的吧。” 苏柳随着人群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她望着满是花灯的四周,好像每个地方都一样,不由自主随着人流来到一座桥上。 “老婆婆,这是什么桥?”苏柳冲着在桥下卖花的满头银丝的老婆婆询问道。 “姑娘,这座桥名唤鹊桥,它可灵了,很多人都是在这座桥上遇见自己命中注定的姻缘的。 我在这桥边卖花多年,你是老婆子我见过相貌最为出众的,这朵赵粉最衬姑娘,便赠予姑娘罢。”老婆婆从花篮里取出一只开的正盛的牡丹。 苏柳在老婆婆跟前弯下了腰,方便对方把花簪到发髻上。她看着对方身上已经洗得发白了的衣衫,便想唤立夏,忽然一想,她和立夏分散了,便皱了下眉头。 这老婆婆这么大年龄了还出来卖花,她有心给对方钱,可装钱的荷包却在立夏身上,不由得心头袭上一抹遗憾,低头间,她目光里忽然映入了自己装香丸的荷包。 “婆婆,我不好白拿你的花,这枚绿萼丸是我闲来无事调的,便送给婆婆。” 老婆婆看着少女手心里那枚透着幽幽绿意的香丸,拿起香丸的手不由的颤了一下,鼻间袭来一股绿萼的冷香,香味浓而不俗,极为清雅。 “可是不喜欢?”苏柳看老婆婆眼角湿了,急忙询问。 “不,我年轻的时候是极喜欢这绿萼丸的,只是许多年没有见过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再见到这绿萼丸。 这香味依旧,只是我却已满头银丝,岁月不饶人啊。”老婆婆颤巍巍地扭头从地上拿起一个包了几层的匣子。 “当年我也是官宦家的女儿,家父也曾官拜上卿,一时家道中落,我的心上人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这里是我和他初遇的地方。 当日我也如姑娘一般着一身红衣,头戴这赵粉,撑着这把伞,他的扇子刚好落在我脚下,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那一眼的瞬间,我竟要为此赔上这一生。 现在想想还恍如昨日一般,我在这儿等了他几十年,这把伞还崭新依旧,今日这伞便赠予姑娘吧。” 有些人,不如不遇,终是情深缘浅。 苏柳接过那把纸伞,鼻间似乎还能闻到梅花的香味,她撑开伞,只见伞面上是错落有致的红梅,她眼前忽然浮现了一个妙龄少女撑着把红伞的样子,当是一身风华。 苏柳对着面前的老婆婆深深地一欠礼,撑着伞踏上了这鹊桥。 老婆婆看着步入人群的红色身影,一滴清泪终是从眼角滑了下来。 苏柳撑着伞走在桥上,四周也有那女子撑着花伞,故而苏柳撑伞在这桥上并不显得怪异。 她扭头的瞬间,一个戴着兔子面具的玄衣男子从身边擦肩而过。 第33章 “原来你在这啊。”一道公鸭嗓的声音传来。 苏柳转身看去。 小侯爷眼前忽然什么炸了, 漫天的花灯下,女子一袭红衣,带着狐狸面具, 鬓角簪着一朵牡丹花, 凝脂般的玉手撑着把红伞, 仿佛从仕女画上走出来的一般, 此时,周围仿佛都静了下来, 他眼里倒映着女子的身影。 “姑娘好福气啊,有个这般俊朗的小公子。”卖灯的老板娘望着那位身穿金丝黑纹锦袍,腰间挂着白玉佩,身量修长,长眉凤目, 面容俊俏,一身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 眼里闪过一丝赞叹。 “夫人说笑了。”苏柳脸微红了起来,看卖灯的妇人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小侯爷自然也听到了妇人的打趣,眼里闪过一丝嘚瑟, 还是这位卖灯的妇人慧眼识珠, 向后面吩咐道:“那位夫人的灯全买下。” “你怎么在这?”苏柳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今日是花灯节,人家出现在这也正常。 小侯爷走到苏柳跟前,忽地一手揭开了女子的面具, “小爷我都没的带, 你也不许带。”说罢,右手拿过面具。 “你不会买一个啊。”苏柳急忙去夺, 可这人着实令人可恨,面具一会背在身后,一会儿放在前面,她不由得急了,“你快给我。” 小侯爷拿面具的手忽地举过头顶,女子的手紧追其后。 “啊” 苏柳脚下猛地一滑,下一瞬,忽然腰间缠上来一只手。 小侯爷把人往身边猛地一带,在外人看来像是把人给拥在了怀里一般。 这一刻,两人之间仿佛有种无声的磁场一般。 小侯爷鼻间又袭来了那股香味,女子的脸近在咫尺,两人的气息都能喷到各自的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又靠近了一分,看着怀里女子的眉眼,从上至下,目光落在那抹嫣红上面,鬼使神差地想起上次那抹柔软。 苏柳回过神来,急忙把人给推了出去。 小侯爷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脸上那丝不自然掩了过去。恢复了一贯不正经的样子,看着面前一脸戒备的女子,一脸轻佻地道:“今日刚好遇到苏姑娘,便一起吧。” 小侯爷身后的小厮神情一窒,合着今天出门挑了大半天的衣服,又满大街的找人不是你小侯爷啊。 苏柳看这人一脸的不怀好意,怎么会同意和这人一起,但看对方那架势一副她不同意善不罢休的样子,苏柳只好勉强地点了下头。 “她人哪?”宁世子看着衡阳几人焦急的样子,人群中又不见那人的身影,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表哥,苏姐姐不见了。”衡阳此时顾不得男子浑身的冷意,焦急地道,她刚刚一扭头的时间苏姐姐就不见了,只剩下对方的丫鬟立夏。 “宁世子,我家小姐顺着那边被人流给挤走了。”立夏急忙指了一下方向,这花灯节拐子这么多,她家小姐又长成那样一副祸水的样子,难保不会被人给惦记上。 宁世子忽然想起刚刚他过桥时身边过去一个撑红伞的姑娘,“你家姑娘是不是穿了一身红衣?” “是,是穿了一身红衣。”立夏脸上闪过一丝光,心里升起一股希冀,难道宁世子见到小姐了。 宁世子留下了两个侍卫,带着人急忙往鹊桥的方向走去。 “表哥,你一定要找回苏姐姐啊。”衡阳冲着人群中男子的背影喊道,都怪她,若是她当初不曾同意表哥的请求,把人带到这,苏姐姐也不会走失。 不过刚刚表哥听说苏姐姐走丢了,一副担心至极的样子出现在她这个冷冰冰表哥脸上,真是稀奇,难道是铁树开花了? “你买这么多花灯干吗?”苏柳凝眉望向身后两个小厮手上拿了不下十几把花灯,还有身上挂的,活似两个花灯树,惹得过路的行人纷纷侧目。 “小爷我今儿高兴,乐意买这么多。”小侯爷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脸欠揍的道,“你们两个把这些花灯放回马车里。” “公子,这花灯节拐子多。”更何况他家小侯爷长得这般容貌,现如今,男风盛行,管家可交代了,让他们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侯爷,他家小侯爷要是有个好歹,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用活了。 “废话这般多,快去。”他给两人使眼色眼睛都快抽了,这两个榆木疙瘩。 “奴才这就把花灯放回马车里。”小厮终于看懂了自家小侯爷的意思,拉起同伴就往回走。 小侯爷见人走了,假咳了一声,目光仿若不经意似的轻飘飘地划过身旁的女子,见对方在看花灯,眼睛一闪,脚下悄咪咪地向苏柳的位置挪动了几步。 “那个花灯我要了。”小侯爷扔过去一块银子,摘下那个绘着嫦娥奔月图案的花灯看了眼前方红色的身影,急忙追了过去。 摊主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十两,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位爷出手真阔绰。 “我挂在这的花灯去哪了?”老者刚刚回家取花灯了,便让儿子看了一会儿摊子。 “卖了。”中年男子道。 “你给卖了?”老者一脸震惊,那可是纱做的花灯,不细看的话压根看不出来,精致异常,他本是挂在那里招揽客人的,没想到竟被这逆子给卖了。 “给。”小侯爷讨好地把手中的花灯递给向了女子。 苏柳看着面前的花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人好细的心,她刚刚目光划过这盏花灯,没承想竟被他给看了去。 这一路看来,都是纸做的花灯,忽然发现一个纱做的花灯,便感觉很新奇,更何况这花灯上的嫦娥绘的姿态甚妙,苏柳也只是个小姑娘,对这么精致的物什,自是无法拒绝的,便接了过来。 “多谢。”苏柳莞尔一笑。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自有一番风情,女子的脸映在微黄的灯光下,透着一种摄人的朦胧美。 小侯爷看着女子脸上的笑意,一时竟看呆了去。 “你别苏姑娘的叫我了,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叫我苏姐姐才是。”苏柳活了两辈子,虽说看人不太准,但眼前这个传闻中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却给她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在街上欺负人的那次,好似昙花一现,随着后来几次的接触,她发现这人其实挺单纯的,就是性子比较顽劣,缺乏管教罢了。 “苏姐姐。”小侯爷从善如流地叫了人。苏姐姐比苏姑娘要亲昵多了,他眼睛亮闪闪的,“那苏姐姐可以叫我卫湛。” “卫湛,以后对我规矩点,让我发现你再色眯眯地看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苏柳把花灯挑了起来,晕黄的灯光下,是卫湛精致的眉眼,她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对着面前的少年阴恻恻的恐吓道。 女子仿佛那野闻怪谈里妖艳的女鬼,卫湛此人平生最怕的东西就是鬼。 他眼球猛地一缩,脚步往后退了几步,保证道:“不敢了,不敢了。” 苏柳看着对方这副样子,眼底扬起一丝笑意。 起风了,花灯发出哗哗声,在空中摇晃。 两人所站的地方行人渐渐少了起来,苏柳看着旁边破旧的茶棚只有零散的几人,上方的泛黄的旗子在空中飒飒作响,一股偏僻幽静的感觉,给人十分不安,苏柳敛眉道:“我们走......” 话音还没落下,地上只落下了一个嫦娥奔月精致的花灯,在暗夜里发出昏黄的光。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巷子。 第34章 “大哥, 咱这次可是碰上好货色了。”车厢里一个面相猥琐的男子看着被药迷晕的两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我的乖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人儿, 不由得搓了搓手, 对一旁脸上横着一道疤的男子色眯眯地道。 刀疤男猛地拍掉了对方跃跃欲试的手, 疾言道:“男的别碰, 玩过就不值钱了,这次的货色定能卖个好价, 这女的对方交代了,必须卖到那最下等的窑子。” 男子脸上闪过一抹可惜,这女子长得这般国色天香,卖到那等肮脏不堪的地,怕是活不了多久, 倒是可惜了这等好颜色。 “老婆婆,你可曾见过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红衣女子?”宁世子来到之前那个桥上, 看到一个卖花的老妇人,急忙上前问道。 “少年郎,你错过了她,那位姑娘早就走远了。”准备收拾东西归家的老婆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满脸惊慌的年轻人, 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遗憾。 宁世子没有放在心上, 带着人连忙四处寻找。 苏柳隐隐约约间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她睁开了眼睛,只见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心中猛地一咯噔, 才发觉自己被绑着无法动弹, 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你终于醒了。”卫湛庆幸道。 “这是哪儿?”苏柳这才发觉身旁是卫湛,急忙道。 “我们碰上拐子了。”卫湛伏在对方耳旁小声道。 卫湛活了这么大, 第一次知道这京城中竟有人敢动他。 “啪”门开了,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满身匪气的刀疤脸。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小爷我?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卫湛的名号。”卫湛挑起了眉峰,满脸不屑道,浑身无害的气场变得锋利不羁了起来。 刀疤脸听到“卫湛”二字心忽地一沉,这次竟然惹上了这么一个活霸王,关于此人的传闻他可是早有耳闻,皇后的亲弟弟,承恩候府的小侯爷,有权有势,这京中恶行满满连皇帝老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纨绔子弟。 没承想这一单竟惹上了这号人物,眼底不由得浮现一丝惧色。可他已经收了那人的钱了,把人如今都带来了,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有人出钱让我们绑了这位姑娘,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苏柳闻言,心中惊起骇浪,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对方这是想毁了她啊,把她送进下等窑子,那比杀了她还要阴毒,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苏柳想起了苏棋,但又否定了,苏棋那人她了解,胆子没那么大,手段也没有那么恶毒,到底是谁?苏柳脸上一片沉思。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卫湛说道。 苏柳心中弥漫起一股感动,没注意到在黑夜的掩饰下,少年满眼的狠厉阴骘。 现在两人手脚都被绳子绑着不能动弹,外面还有人守着门,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把手抬高点。”卫湛伏下了身子,用牙齿咬着苏柳手腕上的绳子。 苏柳急忙抬高了手腕,在黑夜里传来一阵细小的摩擦声,手下一股温热划过,苏柳神情一怔,忽然意识到对方是用什么给她解的绳子,不由得面色一红。 门外传来一道很急的脚步声。 苏柳浑身猛地一僵,耳边忽然传来少年轻微的喘息声,下一刻脖颈里埋进来卫湛温热的脸,“不要怕。” 耳边传来卫湛低沉的声音,少年原本公鸭嗓的声音,此时放低了,却很暗哑磁性,苏柳见对方是为了给他解绳子才累成这样的,也就容忍了少年的伏在她肩上,不知为何,她凌乱的心在少年的安抚下慢慢冷静了下来。 卫湛鼻间萦绕着女子身上的香味,脸上干干净净哪有累的身体不堪的样子,黑暗里他双眼亮的惊人。 “开门。”之前马车上的猥琐男,早就按耐不住了,大哥说男子不能碰,可没有说那个女子也不能碰啊,他心中被女子那张脸给引得痒痒极了,怪不得别人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是。”守门的人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开锁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苏柳手心里溢满了汗。 “二哥,大哥找你。”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真撒气,你们俩给我好好守着,那个美人是我的,谁也不能动。”男子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苏柳听见脚步声远了,才猛松了一口气。 卫湛没一会儿,便咬开了绳子。 苏柳看着自由了的双手,连忙解开卫湛手上的绳子。 可房子外守着的有人,怎么才能无声无息地解决这两人哪?苏柳忽然想起了荷包,连忙朝腰间摸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荷包还在,把手伸了进去,凭着感觉拿出了两枚香丸,她当初把这解毒丹做的形状较小,所以很好分辨。 “把这个吞下。”苏柳自己吞了一颗,递给了为卫湛一颗。 卫湛问也没问就直接吞下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待会,我把人引进来,你捏开这几粒迷香丸。” 苏柳担心被人听到,就伏在男子耳边小声道。 卫湛心底顿起了一股倚念,接过香丸便用拇指碾碎,散在房间四周。 “啊。”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惊叫声。 “咱进去看看吧,别出了什么事了。”守在门外的两人一人拿着盏油灯,一人拿着钥匙开锁。 “啊。” 藏在门后的卫湛出手极为迅速地锁住了来人的咽喉,只听“咔”的一声,那人如同死鱼一般躺在了地上,后面的人一看,急忙扔掉了手中的灯,刀刚抽出了鞘,便如那人一般没有声息地躺在了地上。 苏柳看呆了,她竟不知这人畜无害的卫湛手法竟如此老辣。 卫湛扭头看着苏柳一脸的震惊,眼睛忽地一闪,一副脆弱无力道:“快来扶我一把,他们晕了。” 苏柳眉间一松,她就说嘛,这人怎么会如此狠厉毒辣的招式,如今看来原来是绣花拳腿。她连忙扶住了快要倒下的人。 两人互相搀扶地走出了门外,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竟是一个院子,外面还响起了卖东西的声音,想必这定是挨着街道的。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人真是好手段,竟把他们藏匿在这闹市之中。 前院火光明亮,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 两人来到墙根处,卫湛小声道:“我抱着你,把你托上去。” 苏柳还不待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坚硬灼热的怀抱,腰上的手臂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一般,苏柳触碰到了墙的上方,急忙攀爬了上去,待稳定了下来,连忙伸出手,去拉卫湛。 “他们逃走了,在那里。”一群拿着火把的人指着墙上的两人大声叫道。 不好,他们被发现了。 “抱紧我。”卫湛低声说了句,抱着怀里的人跳了下去。 苏柳闭紧了双眼,耳边传来一阵风声,等反应过来二人已经滚在了地面上,她睁开了眼睛,只见身下躺着卫湛,卫湛把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她脸上闪过一抹动容,急忙爬了起来,扶起卫湛,向有光亮的街道走去。 “你放开我,自己跑吧。”卫湛中了软骨散,刚刚对付那两人已经用尽了体内最后的力气,他现在浑身已经仿若废了一般,后面的人快追上来了,苏柳带着他,恐怕两人最后都逃不出去。 “要走便一起走,要被抓就一起被抓。”苏柳额头上布满了汗水,一手扶着少年,左手忽然拔掉了头上的簪子对着大腿狠狠地刺了一下,一股子剧痛从腿上传来,渐渐缓解了体内的药性,扶着卫湛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个巷子里。 “他们在那。” 人追过来了,苏柳脸色顿时一片灰白,若是被这些抓到,她就咬舌自尽。 卫湛抱着怀里人,一跃进入了身后的院子里。 “噗” 卫湛喷出了一口鲜血,浑身无力地倚靠在墙上,苏柳被他揽在怀里。 “人怎么不见了?” 凶徒来到了一墙之隔外,映着火光,苏柳看到了昏暗的火光中卫湛唇角带血,头发凌乱被汗水濡湿,一脸狼狈不堪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吻了上去。 卫湛看着面前放大的脸,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怀里女子闭着双眼,苍白的脸慢慢变得红晕,两人之间有股莫名的说不清的情愫。 “在那边,快追。” 直至脚步声远去,苏柳才睁开了双眼,忽地落入了少年星辰一般的眼睛里,她真是魔怔了,刚刚情急之下,竟堵上了少年的唇,她退了出来。 卫湛一只手扶上女子的头,唇忽地贴上了那抹想逃离的嫣红。 金色黑纹的锦袍缠上薄纱红裙,地上掉着一支艳色的牡丹。 面容俊美,衣袍凌乱的男子怀里抱着满头青丝披散在肩头的美艳女子,吻得难舍难分。 过了片刻,卫湛轻轻地离开了那抹嫣红,两人唇角之间扯起一根暧昧的银丝,他看着怀中一脸红晕迷离之色的女子,眉眼间闪过一抹笑意。 卫湛正要说什么,唇上忽然压过来女子的食指。 “不要说话。”苏柳看着卫湛的眼睛,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此时的她不想再做回那个侍郎府的苏大小姐了,她只想做回苏柳,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卫湛望着女子,没有说话,像是读懂了女子眼中的意思一般,把人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苏柳贴着男子的胸膛,耳边是对方的心跳声,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心动的,是刚刚这人让她自己逃走的时候还是刚刚这人喷血的瞬间。 她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舍命救她,以前的她只以为对方喜色,喜欢的只是她这张脸,但经历了这遭她没法再骗自己,不管对方是不是对她真心的,她苏柳就是心动了。 “卫湛”苏柳唤道。 “嗯?”卫湛看向怀中的女子。 苏柳耳边响起一道磁性暗哑的声音,她抱着男子的腰身,喃喃道:“天亮之后,把这些都忘记,好不好?” 天亮之后,她还是要做回那个侍郎府苏大姑娘的,苏大姑娘是配不上眼前这般纯粹干净的卫湛的。 过了好一会儿,漫长到苏柳以为那人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好。”卫湛低哑道,垂下了眼眸,一张脸上看不清神色。 苏柳心上一颤,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喜悦,她听出了男子声音中的颤音,心里满是苦涩,若天能晚点亮该有多好啊。 等天上最后的一颗星星都消失了的时候,卫湛猛地捧起了女子的头,吻了上去。 苏柳耳边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已经丑时了,天就要亮了,苏柳情不自禁地抱着男子,回应着对方的吻。 “苏姐姐,你昨晚去哪了?”衡阳看着浑身血迹斑斑的苏柳,急忙派人唤女医。 苏柳看着在一旁哭的满脸泪水的立夏,这才扭头望着衡阳道:“我被人暗害,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父亲他们不知道我失踪的事吧。” “不知道,我怕有心人坏你名声,没敢走漏风声,只派人给你家说了声,你今晚歇在我府上。”衡阳哽咽道:“都怪我带你去看花灯,要不然你也不会出事。” “没事,我趁那人不注意,用迷香丸晕倒了那人,但我身上中了软筋散,只好用自残的方式。”苏柳潜意识里没提及卫湛。 衡阳看对方身上虽然有血迹,但衣服什么的都完好,心里松了一口气,“究竟是何人竟暗害姐姐。” “我也不知。”苏柳低垂眼帘,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躲在暗处那人到底是谁? 医女给苏柳上过药,便退了下去。 “衡阳你去休息吧,让立夏在就好。”苏柳看着衡阳眼下的乌青,忍不住劝道。 “是啊,郡主,苏姑娘既然已经回来了,你也不用在这守着了,让苏姑娘好好休息一下。”桑娘在一旁劝道。 “那好吧,苏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衡阳说罢,依依不舍地带着桑娘离开了。 “小姐......要是当时我拉住了小姐,你也不至于让那贼人有机可乘。”立夏跪在了苏柳面前,哭的一脸自责。 “这怎么能怪你,那人藏在暗处,想害我的话,咱防也防不住。今日这事,不可与人提起。”苏柳望着立夏道。她是知道立夏为人的,上辈子她被囚禁在别院时能背着别人,偷偷给她送饭的人,定不会是个坏人。 “奴婢发誓定不会跟人提起的。”立夏见小姐不怪罪她,连忙发誓道。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只有小姐好了她才能好,再说今日的事她也有责任,小姐不怪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 “禀世子,苏姑娘惊吓过度,腿部被簪子伤了,不过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好了......姑娘依旧是完璧之身。”医女看了一眼房间里一身玄衣满脸憔悴的男子,纠结了片刻,还是多说了一句。 “退下吧。”宁世子看着墙上的画,声音嘶哑道。天知道,当他在看到房间里躺着已经没有气息的两具尸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些年过去了,他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忘怀。 “苏瑛,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宁世子喃喃自语道。 若是苏柳在这一定会发现画中的人与她十分相似,更是和梦中那个的“她”完全契合。 “回主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此事和冯郡主身边的白芷姑娘有关。”暗卫跪在地上回禀道,这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冯郡主心慕他家主子,她又是王妃的侄女,这表哥表妹合该是天生一对,可偏偏自家主子一颗心放在了一个名叫苏瑛的女子身上,当真是孽缘。 宫灯里的灯芯猛地跳了一下,珠帘后坐着一名调香的女子,青烟袅袅地升到半空中。 “连这点事都没办成,我要你有什么用。”一道温和的声音的从内室传来。 “啊,啊......小姐饶命......”一个白衣女子抱着肚子,满脸汗水,面目狰狞地滚在地上,像是承受什么极刑一般。 “这次便饶了你。”从帘子外滚出来一粒香丸。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白衣女子眼睛一亮,也顾不得脏,急忙捡起来塞进嘴里。 隔着珠帘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颤。 “苏瑛,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哪......” 第35章 次日, “小姐,慢点。”立夏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柳下台阶。 “没事。”苏柳迈着比往常还要小的步子,走出了将军府, 腿上的伤已经结疤了, 只要不是大幅度动作, 别人就看不出异样来。 府外停着马车,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空气中传来微风吹动苏柳白色的帷帽。 “苏姑娘。” 一道磁性的声音传来。 苏柳上马车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宁世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不远处。 “见过宁世子。”苏柳忍着腿伤,给对方行了一礼,眼帘处忽然出现一个玉制的瓶子。 “听闻你受伤了,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宁世子嘴唇轻抿,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子, 把手中的药往前递了一下。 苏柳忽然想起今早立夏说,她走失后宁世子找了她一夜,苏柳心底对宁世子很复杂,对方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此时她心底是很感激此人的, 下意识地却想和此人拉开距离,她内心好像很抗拒,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金疮药,推辞道:“昨晚多谢世子了, 我伤已无大碍, 这药还请世子收回去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宁世子看对方一副疏离的样子, 眉头轻皱,把药扔到了丫鬟怀中。 “小姐。”立夏看着怀中的玉瓶,看向苏柳询问道。 “如此便多谢世子美意了。”苏柳向对方行了一礼,便上了马车。 宁世子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一脸沉思,苏瑛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朱雀大街上,耳边传来一阵叫卖声,很是热闹。忽然一阵铃铛的声音传来,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对面缓缓而来,如果细看定能发现马车上有个“冯”字的族徽。 苏府的马车与之刚好擦肩而过,风吹起帘子,露出马车上一抹白色的衣角。 苏柳下了马车来到春熹堂。 只见春熹堂院子里堆满了定亲时的红箱子,上面摆着绫罗绸缎,金银器物,还有晃人眼的金首饰......苏柳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难道府里是有什么喜事吗。 这不会是宁伯府送来的定亲礼吧?可是,不应该啊,宋玉楼明显上钩了,她心思一时间转了几下,目光又落在了那些礼品上,看到那上面没有一件雅致的东西,就连首饰都是明晃晃的金子。 宁伯府那样的人家,断不会拿这样的东西来女方家。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大夫人虽然对长女夜宿将军府颇有微词,但一想待会要和长女说的事,眼中的不满便消散了几分,光顾着高兴哪,便没有发现长女脸色苍白,面容憔悴。 她亲热地拉过长女的手,和蔼道:“我的儿,快坐母亲身边来。” “母亲今日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苏柳刚进来就发现今日大夫人眉眼都带着藏不住的喜悦。 “傻孩子,是你的喜事到了,母亲为你寻了一桩顶好的婚事。”大夫人拍了拍长女的手,语气十分亲昵。 苏柳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的婚事?为何这么突然,没有一点征兆,她把手从大夫人手中抽了出来,望着大夫人道:“不知道是哪一家,怎么竟如此突然?” “是你外祖母家,平之那孩子长得相貌堂堂,你外祖母和舅母是极满意你的,明日便过府想把你们的婚事给定下来。”大夫人看到长女疏离的态度,不由得心中微恼。 “父亲,知道吗?”苏柳低垂眼帘,袖子中握着帕子的手骨节发白。 “你父亲早朝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便告诉他,你外祖母家这般好,你嫁过去是享福了。 别整天听下人在那嚼舌根子,你妹妹与宁伯府的婚事那是白纸黑字早就定下来的。”大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左右虚飘,不敢直视长女的眼神。 原来是怕她抢妹妹宁伯府的婚事,才这般想急匆匆地把她嫁出去,可宁伯府的婚事,真的是她苏棋的吗,苏柳眼底划过一抹讽刺。 “今日,你祖母派人送过来的银子都有十五万两,还有若干铺子,庄子。我们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这些聘礼便都留在家里,等你出嫁时,母亲便给你陪赠一个铺子,这银子就走公账就按五千两。 你不要怪母亲,你外祖母家可是有金山银山的,即使你什么也不带,嫁过去也是不亏的,这些便留给你妹妹,那宁伯府虽是有底蕴的望族,可说到底难免清贫了些。”大夫人看着默不作声的长女苦口婆心地劝道。 苏柳喉咙间猛地一腥,她身子颤抖着,望着眼前的妇人,眼里闪过一抹不敢置信,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她,但没想到竟到这一步,苏柳很想问问这妇人,她是她亲生的吗? 苏柳把嘴里的血给活生生地吞了下去,她的好母亲,这是把她榨干榨净,给卖了吗? “既然外祖母家这般好,为何不让妹妹嫁过去?这样好的婚事,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让给妹妹才是。”苏柳敛去了脸上的神色,淡淡道。 “你妹妹那样的身份怎么能嫁过去。”大夫人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话刚出口,便察觉到不对了。 “哦,按身份,我是堂堂侍郎府的嫡长女,比妹妹到底更要尊贵一些的吧,妹妹的身份不能嫁过去,为何我就可以?”苏柳挑眉,冷冷地望着大夫人道。 大夫人被长女的话问的一窒,她打心底就认为,长女和次女是不一样的。 论调香,长女不胜次女,论感情,次女是被她娇宠大的,而长女是被不待见她的公公在道观养大的,论性情,次女性子单纯,合该嫁到勋贵家,过着婆子奴仆簇拥的宗妇生活,而长女性子不讨喜,又长着这样一副艳丽的脸,实在不适合嫁入高门大户。 但这些她能说出口吗,不能,她即使不喜长女,但也不希望母女结仇,这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老爷回来了。” 门口传来下人的声音。 大夫人连忙站了起来,接过丈夫手里的官帽。 大老爷刚进到院子,就注意到满园红艳艳的定礼,不由得喜上眉头,“是宁伯府送来的聘礼吧,怎么也没提前知会一声啊。” “不是。”大夫人把官帽交给下面的丫鬟,一脸喜色的道:“这是我娘家的,他们想替平哥聘了柳儿。” “糊涂。”大老爷连官府都没来得及脱下,想也没想,一巴掌扇了过去。 “夫人。”赖嬷嬷惊呼道。 摔在地上的大夫人捂着脸,一脸的不敢置信,“老爷,你,你打我?” “柳儿是我侍郎府的嫡长女,如何能嫁给那等子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大老爷气的灌了一盏冷茶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知道妻子糊涂,但竟不知到了这种地步,那七品小官都不屑于把庶女嫁给商户,他可是堂堂四品侍郎啊,要是让人知道他把长女嫁给一介商户,那真是把脸放在了地上让众人踩。 “上不得台面,原来这老爷心中,我娘家是这般不堪,是不是连我这个和你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人,在老爷心中亦上不得台面?”大夫人推开了赖嬷嬷想要扶起她的手,望着大老爷,发颤地道。 大老爷此时,忽然想起了他那时以死相逼,非要娶那王家女,被父亲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父亲最终给了他一句话,他记忆犹新:我儿,日后希望你不要怪为父没有阻拦你,你娶那王家女,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他眼角滑过一滴悔恨的泪,他后悔了,若不是当初他执意要娶眼前这个女人,何至于父亲离家十几载,何至于他在官场上处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这些年来,同僚们都有妻子在外交际,获得各路消息,可他哪,妻子如同摆设,在家里还好,一到外面那些人面前立马就分出高下了,不懂人情世故,目光短浅,愚蠢不自知。 他不是没有被同僚嘲笑过,可那时的他总自我安慰,大丈夫在世,何苦于一介夫人外出交际,可这些年他吃了大大小小的苦头,终是让他付出了代价。 他念着这些年两人的情分,总是一忍再忍,可如今这妇人竟蠢的没边,长女仪态身份入宫成为皇妃都使得,为何自降身价嫁进那商户之家。 “袖娘,我错了,我当初不该不听父亲的话,执意娶你。”大老爷看着满脸尖酸之气的躺在地上毫无仪态的妇人,他用拳头悔恨地锤着胸膛。 “老爷” 下人急忙去拦。 大夫人也顾不得哭了,老爷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后悔娶她了,难道是见她年老色衰了,他就变心了? 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道:“我虽然没有为你生一个儿子,可这些年,是我给你操持了府里,是我给你教养女儿,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你曾对我的许诺?” “姑娘它日若是愿为我身着凤冠霞帔,是我之幸,此生绝不纳二色。”大老爷背过身去一字一句道。 “原来你还记得。”大夫人笑的泪都出来了,当年春风杏雨,她正值豆蔻年华,一身月白色长衫的官家公子对她许诺了这句。这些年,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想起这句话。 她做了这苏家妇多年,说话做事,就连穿衣都畏手畏脚,唯恐他人在背后耻笑她的出身,惹了丈夫不喜。她王袖娘在这偌大的府邸,唯一有的,不过是这人的爱罢了。 可她母亲告诉她,男人的爱犹如太阳底下的雪一般,可她偏不信,总是认为两人一如初见,可岁月无情,人心易变,就连她也不曾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王袖娘了。 “袖娘,这些年我不曾亏欠你分毫,也算是对得起当年那句诺言了。你可曾还记得我的妹妹,苏绾?”大老爷满脸苦涩地道,他这一生做错了许多事,都是他咎由自取。 唯独妹妹苏绾,他明知妹妹的死有蹊跷,却不敢查,只敢把伺候的人打死了事。当年父亲突然致仕,在金陵一住便是十几年,怕是对他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了吧,这些年他一直都不敢踏入金陵半步。 “苏绾,苏绾......”大夫人喃喃自语道,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脸上一会儿是憎恶,一会儿是惧怕。 “我是她嫂子,我明明才是府里的女主人,可府里的中馈却被她把持着,你知道下人是怎么看我的吗?我没错,都是苏绾那个贱人,她是自找的。” “你给我闭嘴。”大老爷瞪着双眼怒喝道,他看着妇人的嘴脸,闭上了眼睛,悔恨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我明知你对管家一窍不通,明知你目光短浅心胸狭窄,明知你蠢笨耳根子软易被刁奴糊弄,却偏偏去求妹妹帮你管一段时间的家,都是我的错啊。” 大老爷想起他小时候书背不出来被父亲罚跪在祠堂,冰天雪地里偷偷给他送吃食的妹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妹妹,花一般的年纪,却瘦的整个人皮包骨头,当时已经神志不清的妹妹拉着他的手叫哥哥,声音像猫儿一般弱。 “哥哥,我不想这么早死,我还没嫁给赵公子那,他说好的要来娶我的,会带着我最爱的木芙蓉,哥哥,哥哥......” 大老爷哭的像个孩子一般,他的妹妹啊,妹妹啊...... 第36章 “是你......不是苏绾?”大夫人满脸不敢置信, 她记恨了苏绾十几年,一直以为对方面上亲昵地叫她嫂子,背地里却看不上她, 所以把着府里的中馈不放, 故意让别人看轻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错的, 错的。 “老爷, 老爷,我错了, 要是你早点和我说,我也不会那么做。”大夫人拉着大老爷的衣服,满脸的后悔。 她那时年轻气盛,苏绾是官宦家贵女的做派,无论是仪态还是身份都压她一头, 她听了别人的撺说,一时动了邪念。 便买通了苏绾身边的丫鬟, 让她在对方的饮食中,下了一种慢性毒,时间长了,在外人看来她这小姑子就是体弱, 病死的。 当时老爷查出这里面有她的手笔, 质问她时,是她哭着求老爷不要告诉老爷子,当时他们正新婚燕尔,老爷便把证据都处理了干净。 她以为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 都会忘记, 可她不仅错的离谱还更加可笑,那人是他的妹妹, 怎么会说忘就忘。 “早点给你说,我当时怎么没给你说,是你把我的话听不进去,偏执的认为是我护着绾娘,我如今才明白过来,为何人常说娶妻娶贤。”大老爷以手扶额,想起那时事发,妹妹已死,他总要保下一个啊。 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娶回来的心上人啊,便一时心软,替人掩盖了事实,即使没有了证据,可这些又怎么能瞒过父亲那,是他在父亲的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 中年丧偶,晚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从书房走出来时,满头白发,一晚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这都是他这个不孝子逼得父亲这般。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大夫人看老爷一脸冷漠,忽然心慌了,这些年她做过很多错事,但老爷从来没有这个样子,手中的衣角慢慢被扯出。 她望着男子的背影,忽然感觉天塌了,“老爷......” 走到门口的大老爷步子一顿,“今日我刚好碰到陈太医,他说你那娘家侄儿已经病入膏肓,据说是得了那等子见不得人的脏病。”说罢,便扬长而去。 大夫人神情一怔,什么是病入膏肓了,什么是得了见不得人的脏病?母亲为何没有告诉她,为何没有告诉她这些。 大夫人忽然发觉出不对劲来了,怪不得她母亲和嫂子这么急匆匆地想把人定下来,怪不得她那一向抠门的嫂子会拿出这么多彩礼,原来竟是想让她女儿去给她那好儿子冲喜,大夫人此时浑身发冷。 柳儿, 柳儿还在内室,这些她不会听到了吧,她心中带着一抹侥幸,也顾不得伤怀,连忙跑到内室,只见长女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她,她心中猛地一跳,想要去抓女儿的手。 苏柳把手一缩避开了大夫人的手,“我是母亲亲生的吗?”苏柳终于说出了这句她上辈子一直想问的话。 大夫人看着长女冰冷的神情,一时心如刀绞一般,“你是我十月怀胎的女儿啊。” 苏柳虽然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却还是想问一句,如今答案从这人嘴里说了出来,她最后一点希冀也破灭了,嗤笑道:“我多么希望我不是母亲的孩子啊,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母亲这样对我,是有原因的。” 大夫人闻言,心都要碎成一片了,她多想上前抱抱这个长女,可她不敢。“我知道我愧对你。” “母亲,你生儿不养,我不怪你,可我是无辜的,在你心中恐怕是只有苏棋一个女儿罢,那我是什么? 既然不喜欢我,为何当初又要把我生下来,偏偏让我接受这种不公的对待,你可能会想,给了我人人都羡慕的锦衣华服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 可谁让人心都是那填不满的沟壑那,偏偏奢望想得到您对妹妹的那份爱,我有时在想,我也是母亲的女儿,妹妹也是,为何我就好像那小妾生的一般,不招母亲待见。 苏棋的一切都要母亲给她打点安排,即使让您的长女,我——苏柳,成为她的垫脚石也在所不惜。 可我又偏偏是您亲生的,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便活该遭受这种不公的待遇吗?比这成为这侍郎府的姑娘,您的女儿,我宁愿是那无父无母的乞丐。”苏柳说完此话,便跑了出去。 “柳儿......”大夫人望着长女的背影,哭的满脸泪水,她从来不知道,长女心中存了这么多的不满,她不想这样的啊。 她比谁都更爱这个孩子,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啊,可谁让老太爷从她手中夺走了她,她那时想孩子想的都快要发疯了。 正好此时,次女降临了,她就把长女那份爱都寄托在了次女身上,慢慢的她淡忘了这个女儿,甚至开始了怨恨,是把这个女儿越推越远,是她啊...... 苏柳告诉自己不要哭,泪水却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掉了下来。 她的心早就冷的没有温度了,她不能哭。 苏柳,你不能哭,她在心中喃喃道,上辈子不就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为什么还要伤心,她重生回来,可是要让上辈子害她的人得到报应的。 她不能心软,不能落泪,她应该是没有情绪的复仇者,复仇者是不会哭的,对,是不会哭的,苏柳拿袖子去擦眼泪,可越擦越多。 “小姐,你没事吧。”立夏追了上来,看着满脸泪水的小姐,忐忑地道,她刚刚一直都站在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脸怒意的大老爷走了,随后是满脸泪水的大小姐。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那,一定是今天的风太大了,我眼睛里进沙子了,才会哭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立夏看着哽咽的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眼睛也猛地一酸,搀扶着人回了院子。 没一会儿,几个小厮抬走了春熹堂的定礼。 “夫人,老爷交代了,让您没事,往后就不要再出院子了。”大老爷身旁的小厮对着堂中的大夫人道。 “完了,老爷这是不肯原谅我啊。”大夫人听到此话,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夫人”堂上众人顿时慌乱了起来。 “老爷,宋大人和宋公子求见。”下人支支吾吾地禀报道。 大老爷经此一遭,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一般,听到来者是宁伯府,不好推辞,连忙强打起精神,便也没注意到下人的神色不对劲,便道:“赶快请进来吧。” “苏贤弟,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宋大人对着上首抱拳道。 “哪里的话,宋大人想来,我是求之不得,快请坐,上茶。”大老爷站了起来,寒暄道,这人虽然和他平级,身上却有爵位。按理说,地位应是在他之上。 “说来,我今日是为这个孽子来的,还是让他说罢,我真是羞于开口。”宋大人脸上带着一抹难看,指着身旁的逆子道。 “见过苏世伯。”宋玉楼今日满面春风,一时便没注意到府里怪异的氛围,对着上首的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宋贤侄,你这是何意?”大老爷看着下人抬上来的这些当初两家定亲时,苏府送给宁伯府的定礼,额头一跳。 “世伯,我要退亲,府上的二小姐虽好,却不是我的良配。”宋玉楼见大老爷脸色忽然黑了下去,急忙跪了下去道:“小侄仰慕府上的大小姐已久,咱两府的亲事不变,还请伯父允诺,把与小侄订婚之人换成大小姐。” 大老爷看着跪在地上言辞凿凿的人,忽然眼前一阵发黑。他望着宋大人道:“不知宋大人怎么想的?” “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这逆子是铁了心了说非要娶贵府大小姐,我拿他实在是没办法。”他就这一个嫡子,对于他来说,反正都是和苏府结亲,倒不如遂了儿子的意,娶个儿子喜欢的,可当着苏侍郎的面,他总是要装一下的。 “你母亲意下如何?”大老爷可是知道眼前这位宋大人是个妻管严,那宁伯府其实是宋夫人当家做主。这儿女家的婚事本该是由女眷出面的,可今日来的却是宋大人。 “我已禀明了母亲,母亲也更中意苏大小姐。”其实他母亲听到有关苏棋的传闻后,早就想让他上门退亲了。 几日前,他言明心悦苏家长女,母亲大恼,是他在母亲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母亲派人多方打听,这才允诺。苏世伯待他一向和善,定会理解他的心意的,终于可以娶柳儿为妻了,他昨晚激动地失眠了一宿。 “这便好。”大老爷按了按额角,他虽然恼怒宁伯府把与他苏府的婚事如此儿戏,但却好过退亲,若是直接退亲,他府上才是受伤害最大的一方。 长女嫁过去也好,到时候对外就说自幼与宁伯府定有婚事的是长女,外面那些传闻都是小人恶意传播的,反正侍郎府从没有对外言明与宁伯府定有婚事的是长女还是次女。 “去叫大小姐和二小姐出来。”大老爷交代道,他可是知道次女脾性的,闹开了毕竟不好看,不如把人都叫过来,也看看长女的意思。 第37章 “姐姐, 听说宁伯府来人了,定是来商量我与玉楼哥哥的婚事的。”苏棋倒像是故意在这儿等人一般,看到苏柳过来了, 满面喜色地凑了上去。 苏柳抚了一下袖摆, 抬头看向苏棋, 眼里闪过一抹讽刺, 淡淡道:“倒是恭喜妹妹了。” 苏棋还不知道母亲已被软禁的事,她看着对方红肿的眼睛, 心下顿时明了,定是母亲和长姐说了她即将要嫁到商户家的事。 她脸上扬起一抹笑,看着身旁那人娇艳的脸,心里忍不住呲笑,长姐长得比她出众又如何, 还不是要成为那低贱的商妇,以后见面, 这人还要向她行礼,她把玩着手中的牡丹花,浑身一股子优越感。 “姐姐,听母亲说, 你与表哥的亲事快定下来了, 以后,我们姐妹俩可是再难见面了,毕竟我可是宁伯府的宗妇,而姐姐不过是一介商妇。” “妹妹放心, 若我真成了商妇, 定会多多拜访妹妹的,好要让宁伯府里的人都知晓, 宁伯府宗妇有个嫁到商户之家的姐姐。”苏柳看这人还不知道她与外祖母家的亲事吹了的事。 看着苏棋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苏柳没打算告诉她,就让她再高兴会,毕竟待会有的她哭的。 “你,你不要脸......”苏棋扔下了手中的花,看着苏柳的背影,气急败坏地把地上娇艳的牡丹花踩的稀巴烂。 长姐真是不要脸,要是让宁伯府知道她姐姐嫁给了低贱的商户,她脸上也没光,若是她真敢厚着脸皮上门来,她该怎么办才好。 苏棋恼怒地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忽然想到宁伯府的人在前面等着哪,脚下急忙赶了过去。 “见过父亲。”两人来到正堂对着上首的大老爷行了一礼。 “这是你们宋伯伯,快来见礼。”大老爷看着堂下花一般的女儿,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二人对着左下首的人,行了一礼。 自打苏柳来到正堂,宋玉楼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仿佛黏在她身上一般。宋大人看到儿子这幅样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向儿子投去警告的眼神。 随后脸上带着一抹笑冲着行礼的二人和蔼道:“快起来,苏贤弟好福气啊,这两位侄女不仅相貌不凡,仪态也着实出众啊。” “宋大人过奖了。”大老爷抚了一下胡须,脸上闪过一抹得意。 “这是我前几日刚得的两块白玉,便当做见面礼,赠予你们了。” 宋大人话音刚落下,身后捧着檀木匣子的小厮便走到苏柳姐妹二人面前,打开匣子。 只见一股珠光宝气迎面扑来,这匣子里躺着两块白莹莹,细看里面有棉絮状的雾丝,无比通透的两块美玉。 离得比较近的苏棋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这竟是汉白玉,这汉白玉一直都是皇室的贡品,能流出在外的极少,就连她也不过是有一对汉白玉的耳珰,用的还是那经年的角料子。 忽然她看到其中一块玉不是汉白玉而是那寻常的京白玉,玉质很是一般,就连光泽都比不上左边那块玉,那京白玉定是给她姐姐的,她眼睛闪了一下,拿走了左边那块汉白玉。 “二小姐,您拿错了,您手中那块玉是给苏大小姐的。”拿着匣子的小厮看苏二小姐拿走了匣子中的珍品,急忙提醒道。 苏棋拿着玉缩回半路的手猛地一僵,脸上闪过尴尬,羞恼,震惊,一时脸上五颜六色,“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是姐姐的?” “都怪我拿这京白玉送人,倒是入不得苏二小姐的眼啊。”宋大人张口不提汉白玉,只说苏二小姐嫌弃他送的玉。 “棋儿,还不快把你手中的玉给你姐姐,宋大人,我这次女被我夫人宠坏了,失了礼数,还望不要放在心上。”大老爷含着警告的目光扫过苏棋,急忙扭头给人赔礼道。 这次女是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这么失礼过,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真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颜面无光,别人送礼,竟还挑三拣四,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苏棋察觉出话中的意思,一张脸蹭的红了起来,手中的玉瞬间变得像那丢也丢不掉的火炭一般,变得无比烫手燎人。 这是怎么回事,这汉白玉不应该是给她苏棋的吗,与宁伯府定有婚约的可是她啊,这给姐姐算是什么道理,但此时已容不得她想这么多了,众目睽睽下,只好把玉递给了苏柳。 要是她还记得上次大老爷给她的玉没到一个时辰就碎了那件事,那她定然不会选择亲手把玉递给苏柳。 可是这种情况下,她早就羞愤难当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里面,满脑子都是把这块烫手的玉丢给苏柳,哪还会顾得了这许多。 “啪” 只见那上好的汉白玉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几块,四周全都静了下来。苏棋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她条件反射地看向苏柳。 只见苏柳满脸惊诧地望着她,她心中骤然一沉。 苏柳眼见着苏棋皱着眉头,一脸的戚色,小白莲气场全开。 不好!!! 这是要装哭博可怜的前奏啊,她抢在对方泪水下来之前大义凛然道:“妹妹,你喜欢这块玉,不想给我,我是你姐姐自会让着你。 可这是宋伯父送的玉啊,你再气不过,也不该把它砸了啊,这是宋伯父的一片心意啊。” 苏棋脸色一僵,泪似掉未掉的,委屈道:“姐姐,明明是你故意摔了玉,怎么怪我,我知道姐姐不喜欢我,但也不能这么冤枉妹妹啊......” “谁让我是你姐姐那,今日这玉便算是我摔碎的。”苏柳看着恨不得掐死她的苏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向宋大人深深地一欠礼,“伯父,辜负了您的心意,都是我不好,还请您不要责怪妹妹,她年龄小不懂事。” 宋大人还没说话,反而是一旁被苏柳冷落的宋玉楼急忙开口道:“这怎么能怪你,刚刚我看的真切,就是苏二姑娘摔的玉。” 被抢白的宋大人瞥了一眼按耐不住的儿子,其实刚刚他没看清到底是谁摔的玉,儿子这般说,他心中便认为是苏二姑娘摔的玉。 出事后,这苏大姑娘,一派镇静自若,真是好风度,不像她身旁的妹妹,一脸的愁眉苦相,反而透着一股子小家子做派。 明明是她嫉妒摔了玉还偏偏陷害长姐,这做派真是小人行径,如此品行不端,若是娶回家,那真是糟心,幸好他儿子看上的是苏大姑娘,只有这般的人才堪配他宁伯府的长媳宗妇。 今日他真是来对了。 苏棋看着众人都不相信她,苏柳又是这幅好人姿态,几句话就把摔玉的帽子扣在她身上,此时,竟连玉楼哥哥都被这人给骗了。 这真是她的好姐姐啊! 她气的浑身发抖,袖中的手骨节发白,这玉若是她摔的倒罢了,可她清晰地记得刚刚玉递到苏柳手中了,她才松的手,这明明是苏柳摔的。 “父亲。”苏棋满含期待地望向大老爷,刚刚父亲定是看清是姐姐摔的玉,只要父亲站出来,她就能洗清这罪名。 苏柳眼里闪过一抹讽刺,她刚刚接玉的时候,故意错了一下身子,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再加上她动作隐蔽,不可能有人看出来的,刚刚宋玉楼嘴中所谓的真相,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男人啊,对你只要上心了,就千般维护,但一旦厌恶了,就弃之如履。 “不用再说了,你摔了玉不够还要往你姐姐身上攀扯,你母亲真是把你给教坏了,竟养成了这副样子。”大老爷面上闪过一抹失望。 他原以为前几次,次女陷害长女,是看他疼爱长女,使得小性子。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那次从她院子里搜出长女的香谱时,他就该明白,次女这性子完全被养歪了,不仅心性小容不得人还偏偏善妒。 这若是嫁到宁伯府,这可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结仇啊。 苏棋见父亲不仅不替她说话,还维护起长姐来了,顿时气的眼前发黑。 不! 她不能晕,她不仅不能晕,还要活生生吞下这口气,把这错给认下来,否则宋伯父和玉楼哥哥该怎么看她。 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今日她苏棋就是个顶包的。 如果她不承认,别人眼中也认为是她苏棋陷害长姐,如果她认下就承认了她之前陷害长姐,可她自己承认,至少能落个坦荡的名声。 “姐姐,我错了,我年龄小不懂事,刚刚看玉碎了,见是宋伯父送的整个人就慌了,还请姐姐原谅妹妹。”苏棋面上一片真挚地道。 苏柳看着苏棋额头上的青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苏棋真是能忍,怪不得上辈子能把她整到那种田地,她又再一次刷新了对眼前这人的认知。 “好妹妹,我怎么会怪你那。”苏柳姐妹情深地安抚了浑身发抖的苏棋,随后扭头望向大老爷道:“不知父亲找我们姐妹二人来是为了何事?” 第38章 “宁伯府今日来......还是宋贤侄你说吧, 老夫实在是开不了口。”大老爷端起身旁的茶盏,目光扫过次女,眼含一丝不忍。 “苏二小姐, 今日我来是退婚的, 并且想求娶你姐姐。”宋玉楼站了出来, 看着一身白衣的苏二小姐, 往日里柔弱清纯,此时却显得矫揉做作, 他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什么???”苏棋脸色顿时刷的一下白了,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今日不是来说婚事的吗,怎么变成退婚了,他要和她退婚,玉楼哥哥竟要与她退婚, 要娶她姐姐。 这怎么可能,她看着宋玉楼, 结巴道:“我姐姐和表哥两情相悦,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玉楼哥哥这怕是在说笑吧。” “什么婚事,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与表哥才见了总共一面而已, 当时你也在场,为何要败坏我的名声,我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苏柳扭头望向大老爷:“父亲, 有这回事吗?” “棋儿你是魔怔了不成, 这空穴来风的事,你怎么能如此编排你姐姐。”大老爷见次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等子家丑, 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府上有和商户结亲的意向,那他的老脸往哪放。 “明明就有啊,母亲说了要定下你和表哥的婚事的。”苏棋失神地喃喃道。 她看着玉楼哥哥一脸深情地望着旁边的姐姐,她眼里闪过一道狠厉,悲戚道:“玉楼哥哥,我和你自幼定有婚约,你如今退亲,让我怎么办?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苏柳说罢,一脸决绝地就往柱子上撞。 苏柳知道,苏棋不敢死,她惜命的很,就眼睁睁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苏棋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撞向她身后的柱子。 苏棋撞柱子的步子猛地一缓,怎么没人拦着她,她眼里闪过一丝怨恨,但此时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反悔,她紧闭着双眼,看着眼前的柱子砰的一声撞了上去。 “妹妹” “棋儿” “小姐” 堂上丫鬟婆子顿时忙成一团。 苏柳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抱着晕倒在地的苏棋,她看着怀里人的额头连道红印子都没有,她这好妹妹做戏做的也太不上心了吧。 “妹妹,你这嫁入高门,成为宗妇的梦是不是该醒了,毕竟做了这十几年,是个人也该醒来了。”苏柳伏在苏棋耳边低喃道,她声音小,在外人看来就像担心妹妹一般。 苏棋的眼睛动了一下,忽然感觉鼻子下方有道冰凉,熟悉的触觉。 那是苏柳的手。 她想起前几次被那无法言说的疼痛给支配的恐惧,连忙睁开了眼睛。 “呦,妹妹醒过来了,看来是不用再叫大夫了。”苏柳的声音穿过四周传到众人耳中。 堂上众人一看这苏二小姐额头上没伤,又如此快的醒来,原来都是在做戏,不由得看苏棋的目光都带上了鄙夷。 大老爷今日才算是知道了,他平日里看好的次女,就是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竟学那些后宅小妇不入流的手段,身上哪还有一点有官宦女子的气度啊。 “姐姐。”苏棋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她摸了摸额头,脸上带着一抹令人怜惜的神情道:“我这是怎么了,额头好痛啊。” 小白莲的终极武器——装失忆。 只可惜苏棋太爱惜她那张脸了,撞柱子的时候怕留下疤痕,便控制了力度,可她没想到如今她额头一片光滑,连红印子都没有,再加上苏柳前面把人给恐吓醒了,这些加起来,众人心中都有数了。 苏柳就静静地看着苏棋在这演戏,她眼睛扫了一圈,把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中,眼里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这苏棋还不知对方都已经看出她在这装腔作势了。 真是无比辣眼睛! 就连大老爷都看不下去了,“来人,快把你家小姐扶下去。” 两个婆子闻言,急忙去扶二小姐,只是手还没碰到这人,便被挥开了。 “你们这是要干嘛,父亲我不走。”苏棋一副才看到庭上有其他人的样子,上前抓着宋玉楼惊喜地道:“玉楼哥哥是来找父亲谈我们的婚事的吗。” 苏柳看着宋玉楼一副黑脸至极的样子,拿帕子的手忍不住颤了颤,不行,她好想笑啊,她快要忍不住了。 “苏二小姐,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喜欢的是你姐姐,咱们俩的婚事不作数了。”宋玉楼担心苏柳看到他和苏棋这么亲近会生气,急忙扯出了苏棋手中的衣衫。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苏二小姐怎么那么会做戏那。 “我听不懂,是不是我姐姐勾引你,你才要和我退亲的,我哪一点比不得那个女人了。” 苏棋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嘶吼道:“你说,你说啊,她就是一个草包美人,无才无德,就一张脸比我好看之外,她还有哪一点比得过我,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喜欢她。” “妹妹。”苏柳一脸担心之色的去扶苏棋。 “你滚,你给我滚,都是你害我这样的,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要回来夺走我的一切,连我的玉楼哥哥都要夺走,我恨你。”苏棋看着假好心的苏柳,眼睛变得一片赤红。 “啊” 苏柳被一股推力猛地倒在了地上,其实刚刚苏棋手伸过来的时候,她是可以躲到一边去的,可是她没有。 “柳儿”。”宋玉楼急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子,忽然看到对方破了皮的手,眼睛一缩。 苏柳急忙把手往袖子里缩,这一幕着实刺伤了宋玉楼的眼,柳儿被苏棋这恶毒的女人推伤,还在维护她苏棋,可苏棋那正满口中伤柳儿。 “她恶毒阴狠,你们都被她那张脸给骗了,给骗了。”苏棋看着宋玉楼扶姐姐的动作小心翼翼中带着掩盖不住的温柔。 她与这人认识十几年,他从来对她都是一副温润有礼的样子,他从来没用那样的眼光看过她,苏棋崩溃了。 宋玉楼抬头满脸厌恶地看向苏棋,声音冷的仿佛冰一般,“你疯够了没有,这都是我一腔情愿喜欢你姐姐的,关你姐姐什么事。 你姐姐即使受伤了还一直都在维护你,可你那,满心的下作,我看真正恶毒的那个人是你才对。” 苏棋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子,“我和你自幼定有婚约,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你竟然说我恶毒......” “这婚约是怎么来的,你应该清楚,明明与我有婚约的是你姐姐,不是你,是你冒名顶替偷走了这个本该属于你姐姐的婚事。”宋玉楼面上一片冷峻。 他原本不准备说出来的,想给她留一份体面,可都是她逼的,也怪不得他了。 “什么?顶替?”苏柳仿佛一脸惊诧地看向苏棋,“妹妹,宋公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苏棋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心虚,这事他怎么知道的,母亲说过的,知道此事的都被她毒哑发卖了。 难道是姐姐告诉他的,一定是这样,只要她咬着不承认就好,“我姐姐是嫉妒我,故意骗你的,玉楼哥哥,你不能被她给蒙骗啊。” “柳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你告诉别人这与宁伯府定有婚事的是你吗?”大老爷被几人越说越糊涂,他是看过那张婚书的,上面确实写的是次女的名字,可如今又为何把长女牵扯进来了。 “父亲,女儿从没说过这话,不知妹妹是从哪听来的?”苏柳悄悄地退在了一旁,回答道。 “伯父,此事和苏大小姐无关,是我上次来府里参加您的寿宴,在门外亲耳听到苏二小姐和伯母的谈话,这才知晓的。”宋玉楼看大老爷误会了柳儿,急忙解释道。 苏棋手中的帕子忽地掉在了地上。 他听到的! 他竟然亲耳听到的,不是苏柳说的。此时的苏棋万念俱灰。 完了! 这一切都完了。 大老爷没想到这门婚事竟有夫人和次女做的手脚,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柳儿,既然与宁伯府定有婚事的是你,你可愿意?” 宋玉楼满脸欢喜地望着女子,苏棋一张脸了无血色。 堂上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只见苏柳淡定地抚了一下袖摆,对大老爷行礼道:“女儿不愿。” 不愿! 这句话在堂上响起,众人脸上一片诧异。 “柳儿,我们不是情意互通吗,你不是也心悦我吗?”宋玉楼脸上的喜色一僵,怎么会不愿那,不应该是愿意的吗。 他喜欢她,柳儿是知道的,可柳儿对他不是也有情义的吗,不是看着他与她妹妹的婚事才隐忍不发的吗,所以他才上门退亲的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苏柳看着这人,上辈子她满心欢喜地嫁给他,没料想,这人却心悦妹妹苏棋,趁她失势,和苏棋狼狈为奸囚禁她,她想起那段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眼里划过一丝恨意。 如今她只是稍加勾引,这人便抛弃了一往情深的苏棋,可见这人就是一个生性凉薄的伪君子,她上辈子真是瞎了眼了,没看清这人一副深情皮囊下的丑恶嘴脸。 如今她达到目的了,便不用再吊着此人了。 “宋公子,我有开口说过喜欢你吗?”苏柳看着宋玉质问道。 宋玉楼脸色刷地白了,眼前这人确实没有说过喜欢他,他面色难看地道:“没有” “我待宋公子有不合礼法的地方吗?”苏柳继续问道。 “苏姑娘很守礼,不曾有越线的地方”宋玉楼苦笑道。 “父亲,若我今日应下婚事,恐怕妹妹要嫉恨我一辈子,我们姐妹二人再也没有和好的那一日,所以女儿不愿。”苏柳对着大老爷道。 随后扭头向宋玉楼淡淡道:“想来宋公子应该谅解,我不愿妹妹伤心,只好辜负了公子的情义。” 宋玉楼面色一缓,原来她是顾及苏棋才不同意的。 “既然我儿对贤侄无意,我看这婚事还是作罢吧。”大老爷面上一片惋惜,但心里乐开了花。 次女这副非君不嫁的样子,真是把他们侍郎的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整的好像好他府上的姑娘嫁不出去似的,让他在宋大人面前平白无故地抬不起头来。 没想到长女这番话,又把面子给挣了回来,要知道他堂堂侍郎府的嫡女,那可是有风骨的,可不是想娶就娶的。 大老爷此时已经歇了和宁伯府做亲家的心思,他的女儿难道离了宁伯府就找不到人嫁了吗? 宋大人在一旁早就看清了,这完全都是自家儿子一腔情愿,这苏大姑娘对他本就无意,更不要说还牵扯这苏二小姐这档子事。 他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苏大姑娘眼神清明,做事磊落,这做派当真是有风度,怪不得儿子心悦她。 即使被拒绝,他也不生气,毕竟是他这边上门退亲的,这样想着便站了起来道:“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必登门致歉。” “宋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就是两边儿女都不满意这桩婚事,我们两府便解除了婚事。”大老爷站起来对着宋大人道。 “哦,哦,看我糊涂了,确实是这样。”宋大人面色一顿,忽地迎合道。 这本是他们先上门退亲的,若是让外人知晓,这侍郎府怕是面子上不好看,也罢,毕竟是他府上做事不厚道,就按苏侍郎说的吧,等他回府了便交代下去,是两府儿女都不满意婚事,这才解除的。 “你为何没有同意,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苏棋满脸不解地望着苏柳道。 “我有说过我想要这些吗。”苏柳看着一旁的海棠花,摇着手中的仕女扇,莞尔笑道。 苏棋忽然看不懂她这个自小在道观长大的长姐了,她既然不想要宁伯府这桩婚事,为何又煞费苦心地勾引宋玉楼。 苏柳把手中的海棠花插在苏棋发髻上,伏在对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喜欢那人吗,可他偏偏喜欢姐姐我那,这可怎么办是好。 妹妹,我不要的东西扔了也不给你,其实我压根就不喜欢那人,可我偏偏又想从妹妹手里夺过来。” “你,你......”苏棋耳边阴恻恻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我怎么招你了,你要这般害我。” 苏柳听着这可笑至极的话,眼里溢满了笑意,“不要着急,你以后会知道的。”苏柳看着面色发白的苏棋,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施施然走了。 苏棋,你上辈子让我一无所有,惨死在别院,这辈子我夺走了你的心上人,这滋味是不是令人很难忘啊? 这仅仅才是一个开始那...... 第39章 “小姐, 南安侯府给你下帖子了。”立夏打开帘子走了进来。 苏柳接过帖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南安侯府怎么会给她下帖子, 她看着手中那张触手细腻, 洁白无瑕的薛涛笺, 心里忍不住乍舌。 这人竟用如此名贵的纸下帖, 要知道这薛涛笺可是名门贵族的收藏品,平常可不是用来写字的, 更不用说是下帖子,到底是下帖子的纸用的都是薛涛笺,还是只有她手中这个是这样哪? 这帖子上散发着花香的味道。 不对,还混进来了一种檀香。 檀香的味道很淡很淡,若不是苏柳嗅觉灵敏, 可能也闻不出来。 春桃这几日看大小姐进出都不随身带着她了,心中恼怒不已, 想来定是立夏那小蹄子在背后窜至的。 她看大小姐一副疑惑的样子,便讨好地凑了过去,“小姐,这冯郡主被称为京城第一美人, 声名远播, 香技更是不凡,她在前两年就被二品宗师石南收在了门下,如今已经是一品香师了......” 苏柳被这么一提醒,隐隐约约想起了上辈子这南安侯府好像出了一位香主, 怕不是就是这位冯郡主了。 立夏站在一旁瞪了一眼在小姐身边献殷勤的春桃, 这烂大街的事情,谁不知道啊, 偏偏就她春桃捡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来污小姐的耳。 次日,苏柳带着丫鬟下了马车,只见这南安侯府门口停的到处都是马车,想来与这冯郡主交好的不在少数。 “苏姐姐。”衡阳刚下马车就看到不远处的苏柳,顿时惊喜地跑了过去。 苏柳看到衡阳,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后又一想,倒也想通了,这衡阳喊宁世子表哥,这冯郡主也喊宁世子表哥,那衡阳与冯郡主定也是有亲戚关系的,今日冯郡主办宴,怎么会少了衡阳的身影哪。 苏柳看着提着裙摆跑过来的衡阳,眉间轻皱,忍不住提点道:“这到底是府外,你这幅样子被旁人看到了,对你名声不好。” “知道啦。”衡阳放下了手中的裙子,悻悻道。 “苏姑娘,幸好有你时常说着点我们郡主,奴婢说,郡主只当耳旁风。”追过来的桑娘向苏柳行了一礼,看着身边的主子,满脸无奈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在这碰到苏姐姐真好。”衡阳说的是真心话,今日这宴席上来的大半都是香阁的人,她和她们也说不到一块去,更不用说那些人十分倨傲,虽然在她面前还收敛些,但是她就是看不上那些人的做派。 剩下的贵女,她又没有交好的,要不是这是冯霜儿归京办的第一个宴,不好推辞,她还真不准备来,不过,幸好在这撞见了苏姐姐。 “我们快些进去吧。”苏柳看有人朝她们这望了过来,心知是在这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望着衡阳连忙催促道。 两人来到府门口,身后的立夏和桑娘递上帖子。 苏柳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看到桑娘手中拿的是寻常宣纸的帖子,而不是如她一般收到的是薛涛笺,她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我这刚归京,还是头一遭来这南安侯府哪。”苏柳若无其事地和衡阳感叹道。 “我也没来过几次,这冯霜儿常年居住在金陵,甚少回京,不知这次又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回来了。”衡阳吐槽道,看了一眼苏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冯霜儿喜欢她表哥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她琢磨着,看表哥那样子倒是对苏姐姐上了心,她心里其实挺想让苏姐姐做她表嫂的。 金陵! 苏柳眼皮子猛地一跳,她失去的那段记忆也是在金陵的时候发生的,这难道是巧合吗?她心里隐隐透着一股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可偏偏脑中迷雾重重。 苏柳等人在丫鬟的带领下,一路走来,只见这南安侯府的府邸透着一股子冷清萧条,虽然来往的都是人,可依旧掩盖不住那股败落。 和衡阳的府邸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不过两人同为郡主,为何差距这般大? 衡阳看到苏柳盯着柱子上掉落的红漆,便解释道:“我与这冯霜儿还是连襟那,她是我舅母那边的亲戚,她唤我舅母为姨妈,按理说,我当叫她一句表姐。 这南安侯府败落不是一日两日了,她父亲南安侯子嗣单薄,就只有冯霜儿这一个女儿,这冯霜儿母亲早逝,父亲南安侯勾结反贼也死了,就只留下了她,她自幼便随我舅母居住在金陵。”衡阳说到这一顿, “不过,这冯霜儿虽然身世坎坷,运道却挺好,不知怎么得了宫里太后的青眼,便得了郡主的称呼。” 说着说着,几人便到了后花园。 “衡阳来了。”一个被众人簇拥身着暗花云锦羽缎如意百花裙,头戴凤凰含珠,红宝石累丝金簪的女子看到衡阳等人语气极其熟捻亲昵的走过来。 “表姐。”衡阳打了一声招呼,敷衍地行了一礼便直起了身子。要知道郡主也是分等级的,她这可是皇上亲封的一品郡主,是有封地,有宝印的。 而眼前这个绕了几道弯子,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却是一个连宝印都没有的三流郡主,说到底并不是什么正经的郡主,如今她行了礼,还是看在对方比她年长的份上。 “不要多礼。”冯霜儿笑盈盈地道,像是刚看到衡阳身旁还站着一位姑娘似的,惊讶道:“这位是?” “臣女名唤苏柳,见过郡主。”苏柳向对方行了一礼。 冯霜儿望着下面的人,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对方那张艳丽逼人的眉眼,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异色。 “苏姐姐,快起来,我表姐是不在意这些虚礼的。”衡阳一把把苏柳拉了起来,她的苏姐姐,可容不得人欺负,即使是她冯霜儿也不行。 “看我,刚刚被苏小姐的这副容貌给惊呆了,倒忘了苏小姐还行着礼哪。”冯霜儿一副才回过神的样子,对着苏柳一脸歉意道。 苏柳看着人畜无害,面上一片和善的冯郡主,她笑了笑也没答话,这冯郡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心底很是排斥此人。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们两个所吸引,这两人容貌都是那极为出众的,凑在一起,当真是人间绝色。 这两个人站在一处,气质很相似却又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差别,冯霜儿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不是空穴来风。 只见那鹅蛋脸上,远山若黛,一双丹凤眼,五官组合在一起很是明艳,安静时犹如皎月,说话时,却犹如开的极为灿烂的海棠花一般令人惊艳夺目,最为吸引人的是那一身仪态,举止优美端庄不说,更有一种大家之风,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可那只是苏柳没来京城前,如今苏柳来了京城,两人站在一处,旁人先注意的却是一身青衣的苏柳,而不是一身红衣的冯霜儿。 虽然苏柳五官没有冯霜儿精致,但组合在一起却莫名地让人感到惊艳,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风情。 单看的话,冯霜儿是美,可站在一起,众人却发现,这冯霜儿皮肤好像没有苏柳的白,眼睛没有苏柳的有灵气,眉梢没有苏柳的有味道,那身盛装,在一身青衣的苏柳面前倒显得庸俗起来。 这两人就好比那芍药与牡丹,芍药没遇到牡丹前,是百花中的花王,如今遇到了牡丹,真正的国色天香面前,却显得有了那么几分黯淡。 “表姐,我带苏姐姐逛一下园子,你不用管我们。”衡阳不耐和这些人呆在一处,便拉走了苏柳。 冯霜儿注视着那抹青色的身影,随后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神色一般,面色如常地和旁边人攀谈起来,端的是娴雅大方,一副高门望族贵女的谱。 “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样子,整日里拿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摆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那,你没看到她看到你时,脸色都变的刷白。”衡阳洋洋得意地对着一旁的苏柳呲笑道。 苏柳倒不好接话,只能扯了其它话题,“听说冯郡主如今已是一品香师了。” “是啊,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捧着她。”衡阳不爱调香,对进入香阁也没什么想法,她如今已经是郡主,不需要其他的东西来锦上添花。 苏柳早上喝的茶水有点多,对着丫鬟轻声道:“我想去更衣。” 衡阳闻言立马站了起来,“我陪你去吧,这府里我熟。” 正准备带苏柳走的丫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对着衡阳道:“郡主,若是让您领着苏姑娘去,我家小姐知道了,定认为是我服侍的不周到,管家会责罚奴婢的。” “衡阳,让丫鬟带我去就可以了,你在这等我。”苏柳刚刚把这丫鬟的神色看在眼中,为何衡阳说要去,这丫鬟如此慌乱,一副很怕衡阳跟过去的样子,苏柳低垂眼睑,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我看哪,这苏姑娘与冯郡主平分秋色。” “不,苏姑娘比冯郡主要要美上几分。” “这京城第一美人怕是要换人了......” 谈论的这几人完全没注意到这些话被假山后面的正主听了个正着。 冯霜儿面上一片宁静,紧抿着的唇和袖子中吱吱作响的手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境,过了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她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苏柳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小道,心里隐隐有股不安。 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低着头端着盘子的粉衣丫鬟,与苏柳擦肩而过时,脚下似乎被什么拌着了一般,手中的盘子猝不及防地往苏柳身上倾去。 苏柳急忙闪去一边,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些,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迦罗香。 “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粉衣丫鬟说过此话,便拿着盘子跑了,像是十分怕苏柳责怪的样子。 苏柳捻着袖摆上的粉末,放到鼻子下细细分辨。 浓郁刺鼻的迦罗香中,隐隐有一丝佛手柑的味道,两者混合在一起,有点像佛香中的青香。 不对! 这香是个半成品,少了一味檀香。 檀香! 她忽然想起这南安侯府给她的帖子上有股淡淡的檀香,怪不得要用薛涛笺哪,苏柳眼里闪过一丝醒悟。 这薛涛笺颜色泛红,并且还自带一股香味,而檀香熏过之后,呈褐色,在其他纸上很容易就被发现,可在这本身就有颜色的薛涛笺上却很难看出来,并且这檀香和花香混合在了一起,也很难被发现。 檀香是一种味道挥之不去的香料,只要染上便能两三日不散。 她扭头看去,只见周围只剩下她一人,刚刚给她领路的丫鬟早已不见踪影。 她低头看了一眼青石铺就的路,刚刚粉衣丫鬟摔倒的地方光滑平坦,她眼里闪过一丝明悟,定是有人把她故意引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染上这些香料。 这些香料混合在一起刚好是佛门中青香的味道,苏柳眼里划过一丝暗芒。 “小姐,不好了,您给太后调的青香被人盗了。”一个小丫鬟满脸慌张地闯进后院。 第40章 “啊, 那可是一品香师调的香啊。” “谁这么大胆,竟连冯郡主给太后调的佛香都敢偷。”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给太后娘娘调的青香怎么会不见了?”冯霜儿仿佛很慌张的样子, 连忙追问跪在地上的丫鬟。 “回郡主, 奴婢今日守在香室, 巳时看那香还在匣子里, 午时再去看的时候匣子里已经空无一物了。”丫鬟回答道。 冯郡主身后唇角带痣的王嬷嬷眼睛闪了一下,连忙道:“郡主, 这可怎么办才好,明日慈宁宫里取香的公公就要来了。” “郡主,那香室设在偏院的“烟阁”里,地处偏僻,只要把这府里的婆子丫鬟都叫来, 问问到底是谁去过偏院不就真相大白了吗。”一个身着丹服,长着三角眼的女子献计道。 “不错, 妹妹这个法子极好,嬷嬷,把丫鬟都召集过来吧。”冯霜儿满脸感激地望了一眼说话的女子,“我记得你是下院的香侍, 叫......玲珑吧。” “臣女如今已是三品香师了, 早就仰慕郡主的香道,若是能够得到一些指点,玲珑感激不尽。”张玲珑看冯郡主记得她,顿时喜出望外。 她早就想和传闻中的冯郡主相交, 可无奈她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之女, 香技前两天才达到三品,可三品在中院压根就不起眼, 若是能得到一品香师的指点,那她达到二品也是指日可待。 “真是恭喜妹妹了,指点谈不上,若妹妹闲来无事,可以找我一起来切磋香道。”冯霜儿嘴上说着自谦的话,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屑。 “回郡主,丫鬟婆子都叫过来了。”王嬷嬷领着一众下人走了过来。 冯霜儿素手端起石桌上的茶盏,抚了一下茶,向王嬷嬷眼神示意。 王嬷嬷得到指令后,冲着下人疾言厉色道:“你们今日可有见过人踏足偏院?” 下人们顿时变得战战兢兢,她们可是听说了,香室的青香被人给盗走了。 过了一会,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衣衫洗得发白的下人,跪在中央,“回郡主,奴婢是府上扫地的婆子,别人都唤我为花婆子。 今日奴婢在偏院侍弄花草,见到苏小姐去的方向就是烟阁。老奴当时也没有多想,没想到刚过去没多久,这青香便被盗了。” “郡主,奴婢曾亲眼目睹一个青衣的小姐抱着东西,一脸慌张地跑进了梅林里。”一个小丫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冯霜儿一脸失神地喃喃道。 “这苏小姐可不就是巳时离开的吗,如今还没有回来,这时间刚好对的上。” “那苏小姐看着不像是这种人啊。”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这苏小姐自小是在道观那种地方长大,那地方穷乡僻壤的,哪见过香料这种东西,怕不是听说那香室里有一品青香,便动了心思罢了......” “你们都给我闭嘴,不准你们诬陷苏姐姐。”衡阳隔老远就听见了众人的议论声,她看向冯霜儿:“表姐,这青香一定不是苏姐姐偷的,苏姐姐香技很好的。” 衡阳早就在丫鬟嘴里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见不得苏姐姐好。 “苏姑娘回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望去,只见苏柳独自一人地从烟阁的方向走来,顿时看苏柳的目光都变了。 立夏看到苏柳急忙跑了过去,都怪她,当时小姐去更衣,她为什么偏偏不跟着,如今小姐被人陷害,即使有嘴也说不清了。 苏柳朝立夏浅浅一笑,安抚道:“没事。” 立夏看小姐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高提着的心也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这是怎么了?”苏柳不急不慢地走到众人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婆子,一副惊讶的表情。 “苏姐姐,有人说看到你去了偏院,冯郡主的香丢了。”衡阳怕苏柳吃亏,急忙解释道。 众人看到苏柳镇定的神色,不由得又动摇了起来,这苏姑娘如此镇定自若倒不像做了那亏心事的。 “宁世子和小侯爷他们过来了。”在座的贵女看到了不远处走来一群名门公子哥,其中一身白衣的宁世子显得玉树临风。 可打眼看去,她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众人簇拥着一身黑衣的小侯爷卫湛所吸引,虽然这小侯爷整日里没个正形,不是斗鸡遛狗,便是爱调戏人。 可架不住对方长的好啊,只见这小侯爷面如冠玉,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的不正经,越发惹人的眼,这京城想嫁给小侯爷卫湛的不比想嫁给宁世子的少。 贵女们面色一喜,纷纷站了起来,行礼道:“见过侯爷,世子。” “都起来吧,这是怎么了?”卫湛摇着手中的扇子,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轻飘飘划过一身青衣的苏柳。 “回侯爷,我家小姐给太后娘娘调的青香不见了,......府里丫鬟说曾见过苏小姐进入偏院。”王嬷嬷在一旁回道。 “表哥,你要为我做主啊。”冯霜儿看到宁世子的那刻,眼睛顿时亮了,她一脸无助地走到宁世子面前。 “这其中定是有误会,苏柳姑娘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宁世子望了一眼人群中的苏柳,收回目光,看向冯霜儿,眉头微皱,语气不耐道。 冯霜儿看表哥还如此维护那个女人,一股恼色从脸上划过,随后就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世子,是老奴亲眼所见苏姑娘进出偏院的啊。”花婆子指着人群中的苏柳道。 卫湛看着花婆子的手,眼睛顿时一暗。 “你胡说,苏姐姐是随着丫鬟去更衣了,怎么会去偏院的,你这是在诬陷人。”衡阳怒气冲冲地对着婆子道。 “老奴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啊,不敢有一句虚言。”花婆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众人纷纷望向苏柳。 “我确实去过偏院,不过是被贵府丫鬟领过去的。那丫鬟把我领到那人就跑了,冯郡主不会只仅凭这几个下人的言辞就认定这香是我偷的吧。 要知道,这几人可都是你府上的。”苏柳望着冯郡主,莞尔一笑,完全没有被指认的慌乱,好似下人口中污蔑的不是她一般。 在场的人被苏柳的话一提醒,都回过味来,说见过苏柳的人确实都是南安侯府的下人,确实不能仅凭几个下人的言辞就认定香是苏姑娘偷的。 “这当然了,我也没有怀疑苏姑娘的意思,只是事从权急,这香是给太后她老人家调的,所以就额外紧张了些。”冯霜儿笑吟吟地道。 “郡主,这丫鬟说在梅林见过苏小姐藏东西,何不派人去梅林搜索一番,若是没有青香,便是冤枉了苏姑娘,倘若是找到了......”便是她苏柳偷的香。 张玲珑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而在场的人都听出了这其中的意思。 “不行,这派去找香的人不能是南安侯府的人,就怕有人趁机做些见不得人的手脚。”衡阳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紧盯着冯霜儿,今日这事若没有冯霜儿的手笔,她打死都不信。 “武二,你带人去搜。”宁世子向身后的人交代道。 “宁世子,这事发生在冯郡主府上,你不是管着锦衣卫的吗,何不把锦衣卫的人叫来,他们不是最擅此道吗。”卫湛玩世不恭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划过冯郡主一脸坏笑地挑眉道,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在外人看来,这卫湛最是个喜色的,莫不是看上了冯郡主,不忍美人受委屈,便为了讨好美人,让锦衣卫来插手。 “这,这不用了吧。”冯霜儿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心里猛地一咯噔,隐隐地透着一股子不安。 “便按侯爷说的办,让锦衣卫过来一趟。”宁世子薄唇轻抿,交代道。 冯霜儿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心慢慢定了下来,那事她做的隐蔽,常人压根就发现不了,再说证据早就被她毁了,这苏瑛,不,苏柳,她即使身上长满嘴这次怕是也说不清了。 让锦衣卫来也好,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苏柳到时可就名声狼狈,成了那过街的老鼠了,看她还敢怎么肖想表哥,表哥只能是她冯霜儿一个人的。 没一会儿,穿着飞鱼服带刀的锦衣卫便到了。 刚好武二带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回侯爷,世子,这是在梅林找到的。” 打开一看,只见褐色的香料映入众人眼帘。 “这就是我调的青香。”冯郡主惊讶道。 众人一下子沸腾了起来,没想到这青香竟是苏姑娘偷的。 宁世子望向苏柳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赵指挥使,你说,仅凭这几样就能认定这香与苏小姐有关联吗?”卫湛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赵指挥使跟前,呲着一口白牙问道。 赵指挥使猛地一哆嗦,眉头紧锁,这位祖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帮苏姑娘说话,还是冯郡主说话。 他眼睛在两人面上溜了一圈,这苏姑娘明显长得比冯郡主美,这小侯爷定是瞧上了那苏姑娘,他想到这连忙答道:“回侯爷的话,这......这证据不足,没法认定此事与苏姑娘有关。” 他偷偷打量着小侯爷缓和下来的神色,就知道他猜对了,这小侯爷当真是花名在外。 “不如这样,接触过此香的人身上必定染了青香的味道,不若找个人来,识辨一下苏小姐身上有没有青香的味道。”冯霜儿一副为苏柳着想的样子。 “今日我应邀上门前来赴宴,没想到竟染上这档子事,无论今天盗香的人是不是我,我都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若我不同意人识辨我身上的味道,别人一定认为是我心虚,我就坐实了偷香的罪名,可我如果让别人识辨,那我堂堂侍郎之女的尊严岂不是被人放在地上任意踏贱。 换成是你冯郡主的话,不知会如何啊?”苏柳看着冯郡主,眯了一下眼睛,淡淡道。 “你莫不是怕了?”冯霜儿直视苏柳,看她万般推脱,不想让人识辨香味,她定是发现了自己身上有股青香,不过那又何妨,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即使说出来,没有证据,别人会信吗。 “若识辨出来,我身上不是青香,我要冯郡主双膝跪地向我道歉怎么样?”苏柳抚了一下头上的簪子,望着冯霜儿,一脸的挑衅。 “苏姑娘这般推脱,不会是心虚了吧。”张玲珑在一旁帮腔道。 “不是心虚,而是今日这事,指认我偷香的是郡主的下人,如今种种线索都指认我,郡主如今又逼我让人识辨香,此事的一切都和郡主有关。 我人微言轻,活该被人设计陷害,可最后如果不是我偷的香,那我只是让郡主给我道歉,这不过分吧。”苏柳看着众人道。 众人察觉出苏柳话中的意思,确实,这丢香的是冯郡主,喊着捉贼的也是冯郡主,如今被当成贼人的是苏柳,人家苏柳提的要求不过分。 “若你身上有青香,又如何?”冯霜儿脸上闪过一抹怀疑,难道苏柳没上当,不可能啊。 她看着对方闪烁的眼神,这才回过味来,这苏柳定是炸她的,堵她不敢接受赌约,这些雕虫小技,怎么能瞒过她,这下她更加笃定苏柳身上有青香。 “若我身上有青香,便绞了头发做姑子,此生再也不踏入京城半步,郡主可满意?”苏柳道。 “你......”宁世子担忧地望着苏柳,没想到对方把话说的那么绝。 “好,那我们便立字据为证。”冯霜儿唯恐怕对方反悔似的,让下人带来了笔墨。 两人当众签字画押。 “我记得你们锦衣卫有位唤七娘子的香师。”卫湛低垂眼睛,让人看不看脸上的神色。 “回侯爷,正是属下。”从锦衣卫后面走出一位相貌平平的妇人。 本朝女子擅香,故而特意允许一些香技高超者进入刑司。这七娘子便是其中翘楚,且以“辩香”能力出众而被众人熟知。 “你便上去为苏小姐辩香吧。” 七娘子领命来到苏柳跟前,恭敬地道:“苏小姐,还请跟我来。” 苏柳跟在七娘子身后,来到屏风后面。“苏小姐,得罪了。”七娘子看着面前美艳的少女,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第41章 七娘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朗声道:“苏姑娘身上并没有青香。” 冯霜儿温润的面色猛地一僵,手中的帕子掉了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哪? “莫不是你闻错了?”冯霜儿看着妇人满脸质疑地道。 七娘子平生最厌恶被人怀疑,闻言不由得冷了脸子, “这苏姑娘身上只有迦罗香和佛手柑的味道, 若是冯郡主不信, 我也没有办法, 毕竟不是青香在再怎样闻它终究变不成青香。” 冯霜儿面色刷地白了下来,不应该啊, 今日她苏柳是拿着薛涛笺的帖子过来的啊,那帖子被她熏了檀香一天一夜,人沾着香味必两三日散不去,怎么会少了一味檀香哪? “麻烦娘子识辨一下,这在场的人, 谁身上还有这迦罗香和佛手柑的味道,我在偏院的时候, 一个丫鬟捧着香料刚好倒在我身上。 如果找出那个丫鬟,定能知道是谁在背后诬陷我,正好也洗清冯郡主的嫌疑。”苏柳似笑非笑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冯霜儿。 这冯霜儿到底与她有何过节,竟然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 若不是她提前用水香丸吸走了她身上那股檀香, 今日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冯霜儿是想让她名誉扫地啊,如果坐实此事,她恐怕真会“病死”在庄子上,毕竟官宦人家都容不得品行败坏的子女给府里抹黑, 今日这局一环扣一环, 当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冯霜儿忽地眼前一阵发黑,这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子。 七娘子转了一圈, 指着跪在地上,先前指认说是看到苏柳往梅林藏东西的那个小丫鬟。“此人身上沾染了和苏小姐身上同样的香。” 小丫鬟浑身颤抖,头伏着地,一直磕头,“求小姐饶命,奴婢都是奉命行事......啊......啊......”小丫鬟双手掐着脖子,面色涨红狰狞,发不出声音来,满脸汗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冯霜儿身后的王嬷嬷在袖子中悄悄地捻碎了一颗赤红的香丸。 没一会儿,小丫鬟七窍出血而死。 众人看着丫鬟的死状,吓得心有余悸,这南安侯府竟藏着那么多的阴私。 苏柳看人死了,也不好再追究,“冯郡主,你可是香阁的一品香师,不会做出言而无信的事吧。”她掏出袖子中笔墨未干的纸,看向冯霜儿。 “苏姑娘,你怎么能如此咄咄逼人?”张玲珑看着冯郡主一副脆弱的样子,皱着眉头,对着苏柳怒道。 “没想到,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冯郡主,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有大家之风,真是可惜啊。”卫湛此时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好似恼恨自己曾眼瞎了似的。 冯霜儿闻言脸色极为难看,把脸扭向了一旁,生硬地道:“苏......苏姑娘,是我错怪你了。” 苏柳看着冯霜儿站的直挺挺的身子,莞尔一笑,“郡主,是不是忘了什么?我记得这纸上写的可是。”苏柳顿了一下,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双膝下跪,向苏柳道歉。” “苏柳,你......”冯霜儿被气的身子一颤,“我堂堂郡主之尊,你小小的侍郎之女,不要得寸进尺。” “冯郡主是不想履约了?”苏柳双眼直视冯霜儿。 “苏姑娘,我替她向你赔罪,我许你一个承诺,便抵消了这次误会,可好?”宁世子看向苏柳。 要知道宁世子位高权重,那可是以后的宁侯,这一个承诺,可谓是重之千金,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不好,我要宁世子的承诺也没什么用处,若今日打赌是我输了,冯郡主可会心慈饶了我,想来,定是不会吧,推己及人。 可怜我一介弱女子差点就名声尽毁,任意被郡主欺负,也没说理的地。”苏柳拿着帕子沾了沾没有泪水的眼角。 “我不会让你落到那种田地......”宁世子心中说,他看着人群中哭泣的苏柳,面色一窒,薄唇紧抿,“霜儿,言出行,行必果,既然你们之前都签字画押了,便按照之前约定的来吧。” “表哥......”冯霜儿一脸的不敢置信,“你竟然让我向她下跪,姨母说过让你好好照顾我的......” 宁世子见她搬出母亲,他眉头微皱,面色冷峻。 “既然冯郡主不想跪,那本侯就帮帮郡主。”卫湛说罢,手中不知什么东西掷了过去,快如闪电一般,众人反应过来时,冯郡主已双膝跪在地上。 地上滚着两颗葡萄。 众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望向吊儿郎当的黑衣男子目光变的顿时微妙起来。 “郡主......”王嬷嬷急忙搀扶起地上的人。 秦霜儿像是没回过神一般,她刚刚跪下了?她竟然跪下了,那人还是苏柳,她死死地掐着下人的手,浑身颤抖,望着苏柳的目光平静无波下是蕴含的惊涛巨浪。 苏柳刚下马车,门口的小厮便道:“老爷让小姐回府后,去书房找他。” 她爹找她能有什么事,苏柳虽然疑惑,但还是去了。 “见过父亲,不知父亲找女儿来是为何事?”苏柳对着大老爷行了一礼道。 大老爷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长女,笑的一脸和蔼,“快起来吧,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你妹妹的事。” 苏棋? “妹妹怎么了?”苏柳不动声色地看着大老爷。 “如今香阁的考试越来越近了,你手里的那本香谱,在你手里也是浪费,何不给你妹妹,若它日你妹妹进入香阁,定不会忘记你这个姐姐的好的。” 大老爷虽然知道次女多次陷害长女,如今再让长女交出香谱,长女心里定是不舒服的,可谁让次女香技出众哪,他府上要是真出了一个香师,长女也是跟着受益的。 “父亲怎知那香谱在我手上没用,毕竟父亲也没见过女儿调香,这莫不是妹妹告诉父亲的吧。”苏柳挑眉道。 大老爷面色一窒,长女香技平庸这话确实是次女说的,不过长女的香技再怎样,也是比不过次女的,他眉头一皱,难道长女不想交出香谱,“你们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是姐姐就多包容包容妹妹。” 苏柳听到这话,不觉未免可笑至极,那时的她被折磨的万念俱灰,也曾哭着对苏棋说出这句话。 让对方看在俩人是一母同胞的份上,让她临死前见一面孩子,可那时的苏棋是怎么说的:什么姐姐,我从来都没把你当过姐姐。 上辈子她是个好姐姐啊,凡是妹妹喜欢的,她都拱手相让。 即使母亲和父亲眼里都只有妹妹,她也没怪过她,反而因为妹妹性子娇弱,敏感,便事事都迁就她,因为在她心中,她这个妹妹是她的亲人,是她要疼爱的人。 直到她这个弱柳扶风,纯洁善良的妹妹打着去府里小住,思念姐姐的幌子,与那人背着她,珠胎暗结。 那时的她已是一品香师,已经半步踏入了宗师级别,没料到,一盏被人掺了子乌的茶水使她失去了嗅觉。 作为一名香师,再也闻不出味道,这是何其的讽刺,偏偏这茶水是她那个口蜜腹剑的好妹妹下的。 她从高处狠狠地摔下,摔的狼狈不堪。 单纯的她却没想到,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温文尔雅的丈夫与妹妹的私情暴露了,反而更明目张胆起来,那时的她已经病的起不来,而妹妹明面上说是照顾她这个姐姐,实际上当着她的面,府里众人的面与那宋玉楼同进同出。 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可笑的是她那婆婆竟然还装作不知道,连过问都不曾。 不过也是,恐怕这那府里的人都恨不得她赶快死了,好给别人腾位置,毕竟她已经不是香师,而妹妹却是一品香师,更与香主交好。 嬷嬷为着莫须有的罪名被苏棋派人活活地打死,那是她的奶嬷嬷啊,在道观那十几年,都是嬷嬷陪伴着她,教导着她,是她母亲一般的存在。 没承想惨死后尸体被人扔在乱葬岗,等她赶去的时候,尸体已被野兽啃得什么也不剩了。 就连她十月怀胎的孩子都被抱去给苏棋抚养,她这个正妻,却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她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父亲却劝她让着妹妹,她让的还不够多吗,上辈子她连那条命都让给了苏棋。 苏棋上辈子那样算计她时,父亲可有像今日一般劝过苏棋念着姐妹之情? 怕是没有吧,毕竟一个已经失势的长女怎能比得过被他娇宠长大的小女儿哪。 “想要香谱可以,我听说父亲名下有两处温泉庄子,不若给了我可好。”苏柳看着大老爷莞尔一笑,那笑中却透着些许凉薄。 “这......”那两处庄子极为难得,地势紧挨着皇庄,占地千顷,更有大片梅林,最妙的是有温泉。这是他前几年砸了府里八成的银子才购得的,本来是给次女置办的嫁妆,正想这两年便过到次女名下。 可这让他如何说出口,他想起今日次女在他面前哭诉的样子,也罢,他看着长女道:“过几天我把庄子的地契给你送过去。” “那便多谢父亲了,女儿待会便把香谱给妹妹送过去,女儿先告退了。”苏柳像是没看到大老爷一副肉疼的表情似的,笑吟吟地退了出来。 既然苏棋千方百计地想得到香谱,那她便送到她眼前又何妨,苏柳眼里闪过一丝暗芒。 世子府。 “你为什么要针对苏姑娘?”宁世子看着冯霜儿,竟觉得面前人是如此的陌生。 冯霜儿面色一怔,“表哥,今日这事真不是我,你相信我,我与苏姑娘今日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会无缘无故害她哪......” “花灯节那日。” 冯霜儿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拿着帕子的手顿时紧了一下,看着书案后的白衣男子道:“表哥,什么花灯节,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你知道我话中的意思。”宁世子眉间微皱,双眼直视面前一脸无辜的女子。 第42章 冯霜儿被看的面色一紧, 心不由自主的心虚起来,那事做的那般隐秘,表哥怎会发现? “你还是回金陵去吧。” “不, 表哥, 我说, 你不要赶我走。”冯霜儿看表哥竟要把她送回金陵, 此时再也顾不得旁的,急忙跪在地上, “我是看表哥对苏姑娘上心,怕表哥抛弃霜儿,就想让人吓唬吓唬苏姑娘,没想要她的命啊,表哥我知道错了, 你千万不要把我送回金陵,在这世上, 我就只剩下表哥一个亲人了。” 宁世子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心里忽然一痛,这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表妹。 表妹自幼便没有安全感,便整天粘着他, 也是他的错, 小时候他看表妹身世可怜,便把她当成妹妹一般照顾,便养成了她这种占有欲。 “起来吧,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冯霜儿一副站起来的架势, 忽然往前扑了一下,眼见就要撞到花瓶上, 突然被一条手臂拦腰抱住。 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袭来,冯霜儿眼底闪过一丝偏执的迷恋。 “表妹,可有事?” “腿麻了。”冯霜儿眼睛一闪,抓着男子的衣襟不愿松开。 宁世子看着怀中人满脸泪痕,一脸的可怜巴巴,便把人拦腰抱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表哥。”冯霜儿抓着宁世子的衣摆,望向转身离去的宁世子,挽留的意味不言而喻。 宁世子扭头看向表妹,眉头微皱,“表妹你如今已及笄,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毕竟男女大防,我要为你的名声着想。” “我不在乎,我只想要表哥。” “不要胡闹,以后不准再找苏姑娘的麻烦。”宁世子看着像小时候一样刁蛮任性的表妹,叮嘱道。 “表哥,以前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维护的一直是我啊。” “她是不同的。”宁世子走了出去,低沉缥缈的声音像是一块巨石一般压在冯霜儿心间。 “表哥我只有你了。”冯霜儿一脸落寞地看着门口喃喃自语道,忽然脸上的表情不复之前的懵懂单纯的脆弱,放在椅子上的手慢慢收紧,眼里划过一丝狠厉,“苏瑛,这可是你逼我的。” 北镇抚司。 “指挥使,暗狱那边把人给提走了。”锦衣卫弯腰对着上首的赵指挥使道。 赵指挥使手下的笔猛地一顿,双眼如鹰地直视下边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知道了,此事就当没发生过。” “是。”佩刀的锦衣卫退了下去。 世人只知道锦衣卫由北镇抚司管辖,殊不知这北镇抚司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傀儡罢了。 当初先皇设立锦衣卫的时候,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锦衣卫为一明一暗,明处的被称为“诏狱”,暗处的则被称为,“暗狱”。 人常说,进了北镇抚司,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殊不知,那“暗狱”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它隶属于皇帝,凌驾于北镇抚司,为皇帝做一些暗处的事,手段极为残忍,让人求死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京城里有些贪官一夕之间全家几百个人都静悄悄的消失,都是暗狱那边动的手。 不过暗狱很是神秘,它被哪位大人管辖,赵指挥使在这个位置坐了十几年,依旧不知道,每次暗狱那边的来提人都是直接把人提走,连招呼都不打。 它也预示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前奏,可今日却偏偏提走了南安侯府的花婆子,赵指挥使实在猜不透暗处那位的用意。 满是阴森之气的牢房,四周挂着的刑具上还有着乌黑的血迹,走廊上只放了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晃晃悠悠,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直至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散发着如同白昼一般的光,在这黑暗里,竟显出了几分诡异,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一阵痛苦到极致的呻/吟声。 牢房两边站着佩戴绣春刀的锦衣卫,不,这些人虽然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穿的都是飞鱼服,可这两人的飞鱼服却不是寻常的红色,而是暗红,上面的飞鱼纹路,用的却是黑色。 这两人身上的气质和寻常锦衣卫截然不同,寻常的锦衣卫虽然手上也沾过血,但却如同一把钝了的剑一般,也能伤人,但没有那股子锋利。 而这两人如同那刚出鞘的剑,头发还没落在剑刃上却早已被剑光所伤。而这剑是那见血封喉的利刃,此剑出鞘,必饮血。 只见这屋子里正中央的位置竟放着一把白玉雕成的椅子,椅子身上雕刻着一只麒麟,显得活灵活现,很是逼真,即使周围都是光,却依旧散发着盈盈的光辉。 这椅子若是在一般权贵手里,不会舍得拿来用,只会束之高阁,用来欣赏收藏,更不会如椅子的主人一般把毫不在意地把它放在这般污秽阴沉的地方。 屋子里的锦衣卫握刀的手此时却捧着精致的宫灯,天蚕丝的帕子,玉制的水盆,恭敬地站在椅子后面。 椅子的前方是一个被墙上的铁链吊起的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孔,浑身的衣服被抽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暗沉的血迹显得极为狼狈,看身形倒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女子嘴中传来阵阵呻/吟。 左边是一个冒着明亮火焰的炭盆,黑色的碳被烧的浮现出金黄色的颜色,火焰张牙舞爪地撕裂着,上方的空气被高温燎的渐渐扭曲了起来。 “你今日用的是这只手指的她?”一道暗沉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花婆子的嗓子发出沙哑难听带着颤抖的声音。她的眼睛红肿的已经模糊了视线,但即使这样她依旧能隐隐约约地看清前方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 “晚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动她。” 男子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一股子恶劣的阴骘,随着男子的话音落下。 “啊” 一道破锣嗓子的破音声响起,声音不高,却蕴含着极尽的痛楚。 银蛇般的火光下,地面上躺着一只断指,和一片柳叶。翠绿的柳叶映衬着嫣红的血迹,竟好似雪中的红梅一般妖艳。 “侯爷,那个冯郡主和那个张玲珑需要属下现在带过来吗?”锦衣卫捧着水盆上前,请示道。 “暂时不用,她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我的气的。”卫湛把擦手的市面上万金难买一尺的天蚕丝帕子随意地丢进水盆里。 昔日脸上的纨绔不恭早已被阴沉暴戾取代,浑身透着一股子邪气,偏偏嘴中提起那人时,如玉的眉眼却闪过一丝罕见的柔意。 那一刹那如同春晓之花般灿烂夺目,周边的人望了一眼,却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次日一早,苏府看门的小厮刚刚打开府门,准备洒扫事宜。 却见一个乌木马车,车身用绸缎裹着,前面的马是只浑身没有一丝杂色纯种的千里良驹。给人一种低调之感,却隐含着家族的底蕴与权势,不容令人小觑。 马车上方似乎挂着一个木牌,离得有些远,但小厮依旧看清了木牌上的字迹——“秦”。 小厮揉了揉眼睛,看那马车竟像是朝着他们府邸来的,果不其然,马车来到苏府门口的那座狮子石像前,竟慢慢停下。 先是从马车里走出两个穿着丁香色衣裙的丫鬟,随后从马车里下来了两位姿容秀丽的女子,其中一个是做妇人打扮,另外一个,小厮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炸了。 那是三品宗师——秦宗师,上次这位身着鹤服的秦宗师来的时候,他远远地见过一眼,不会错的,肯定就是秦宗师。 小厮急忙跑到府里去报信。 秦宗师平静无波的眼中却蕴含着一股子怒意,这苏府的二小姐接了她的鹤牌,却言而无信。 自从她姐姐用了这苏二姑娘的香,别说能安眠了,失眠症愈发严重,甚至连最初的能睡眠的三四个时辰缩到不足三个时辰。 姐姐上门请这人,这苏二姑娘却百般推辞,要不是昨天她去府里看望姐姐,追问姐姐身旁服侍的下人还不知道这其中竟然是这般。 这苏府竟然敢如此不把她和姐姐放在眼里,当真是好胆量。 “妹妹,这其中怕是有误会。”秦夫人被两个丫鬟搀扶着,眼下一片乌青,满脸的倦色,萎靡不振的眼睛中透着一股子担忧。 她这个妹妹为了她这病,已经奔波了很多地方,也求了很多的人,可都没用,她不忍心妹妹再为她劳心伤神。 “姐姐我有分寸,今日这侍郎府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我的鹤牌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秦宗师此时已经怀疑那异香不是出自这府里的苏二小姐之手。 那苏二却信誓旦旦收下她的鹤牌,真当她是那般好欺负的吗。 大老爷听闻秦宗师登门,急忙令人请进来,这大早上的,秦宗师怎么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他眼皮子不由得一跳,心中隐隐约约惴惴不安起来。 “把二小姐也叫过来。” 他交代过后,背着手在待客的正堂走来走去,这秦宗师莫不是是为了次女而来,上次不是说碍着次女的师傅张香师不能收次女为徒了吗,难道是秦宗师后悔了,又想收次女为徒? 他这般想着,紧皱的眉头慢慢袭上一股子按耐不住的欣喜与激动,他女儿即将要成为宗师的徒弟了。 次女天资不凡,日后在香道上定能大有所为,宗师品级说不定也是手到擒来,那他作为宗师的父亲,身上的荣光自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大老爷沉浸在自己美好的遐想中无法自拔,殊不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而这场暴风雨的始作者就是他寄予厚望的次女。 第43章 苏棋看着镜中的人, 虽然满脸疲惫之色但依旧遮不住眼中的喜悦之色,她昨晚看香谱看了整整一晚,尤其是记载着安息香的那页, 她已经能倒背如流。 香案上摆着的尽是香料的残渣, 精致的缠枝青莲熏炉里还飘出淡淡的青烟。 如今她已能调出真正的安息香, 再也不用担心受怕总督府的人上门找来, 如今母亲被父亲禁在院子里,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宁伯府的婚事吹了, 只要她在香阁的考试上大放异彩,再加上秦宗师的推荐,她进入中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要让众人看看,她苏棋是比姐姐强一百倍的。到时候,只要让玉楼哥哥看到她的好, 宁伯府定会再次登门求娶她的。 “嘶”苏棋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没散尽就被一股痛楚所取代。 “小姐,小姐饶命。”给苏棋梳头的丫鬟急忙跪在地上, 浑身颤抖,梳子上残留着打了结的青丝。 苏棋手中高高挥起的茶盏还没来得及落下,珊瑚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派人过来, 说让您去前面正堂, 好像很急的样子。”珊瑚像是没有看到下面跪着的丫鬟,和小姐手中高举的茶盏一般。 “今日便饶了你。”苏棋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忙走了出去。 “珊瑚姐姐,刚刚多谢你。”小丫鬟看小姐出去了, 连忙站了起来, 唤住欲转身离去的珊瑚,感激道。 刚刚若不是珊瑚姐姐进来的及时, 她怕就是下一个翠儿了,她刚好和翠儿住一个房间,那次被婆子搀扶回来的翠儿满脸的血。 据说是被小姐用茶盏砸破了额头,后来小姐也没让人请大夫,没过两日,翠儿便去了。 珊瑚看着满脸泪水,脸上还犹带着惊恐神情的小丫鬟,这小丫鬟就和当初刚入府的自己一般,都是青葱一般的年龄,不由得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慰道:“你日后要小心些才是,今日是凑巧了。”说罢,急忙跑了出去,去追赶二小姐。 “女儿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唤女儿来是为了何事?”苏棋目光扫过左下首椅子上坐着的人,心里猛地一咯噔。 时间退回一个时辰前。 大老爷满怀欣喜地等待着秦宗师,还特意让下人把他珍藏的好茶拿了出来待客。 眼见着秦宗师走了进来,身旁还带着被丫鬟搀扶一副虚弱之态的妇人,大老爷虽然听说过身患失眠症的秦夫人,却没见过秦夫人的面,毕竟是内宅妇人。 正待上前寒暄,没承想这秦宗师却峨眉一竖,语气十分不善道:“苏侍郎,你好大的胆子。” “宗师何出此言啊?”大老爷心中一跳,不解地道。 “这就要问你的好女儿了。”秦宗师看着大老爷不客气的讥讽道。 “妹妹不得无礼。”秦夫人轻轻地呵斥了身边妹妹一句,随后转向一旁的大老爷行礼道:“见过苏侍郎,我们姐妹二人不请自来,给府上添麻烦了,还请侍郎谅解。” 大老爷在面前妇人唤出那句妹妹时,便已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能唤秦宗师一句妹妹的,身子又如此虚弱的,定是总督府那位患病的秦夫人。 可今日这秦夫人怎么登门了,并且旁边还是一脸来者不善的秦宗师? 次女调的奇香不是对秦夫人的病有效果吗,按理说,这秦夫人的身子应该被调理的渐渐有起色了,怎么还是这幅病重的样子,再说,即使登门,不应该是来道谢的吗,怎么一副前来问罪的样子? 他急忙还了一礼道:“秦夫人不用多礼,快请坐,有什么事都好商量,凡是本官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秦宗师,请坐,不知刚刚话中是何意啊?” “苏侍郎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装糊涂?”秦宗师一脸狐疑地打量着苏侍郎。 苏侍郎连忙站了起来,冲着椅子上的秦宗师行了一礼道:“还请宗师言明,老夫确实不知这其中缘故。” “当日,你们府上言明对我姐姐失眠症有效果的奇香是你府上女儿调出来的,此事可有假?” “无。” “我以令牌为信物,赠予你女。你女承诺为我姐姐调香,此事可有假?” “无。” 说这些话的时候,大老爷当时都在场,那奇香确实是次女调出来的啊,这事情难道还能有假? “苏侍郎,你可知冒名顶替奇香之人,该当何罪?” 大老爷额角渐渐起了一层薄汗,若说他此时还没回味出秦宗师话中的意思,那他算是白活了。 得罪一位人人推崇仰慕,权贵都奉为座上宾,就连今上都很欣赏的三品宗师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当日赵指挥使来的时候,确实是下官次女在庭院调香啊。” “误会,呵!你那女儿上门为我姐姐调过一次香,我姐姐病情反而更加严重,后来你这女儿百般推辞不肯登门。 这是何故?原因怕是那奇香压根就不是你那女儿调出的。”秦宗师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忽地重了下来,满脸讽刺地看着苏侍郎。 大老爷很少过问内宅之事,哪会注意次女的这些事情,没承想这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他面皮渐渐涨红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他在朝堂之上,初闻此事,下朝归家后和夫人提起过,当时次女也在场,也没听次女当时提起她也在夜半调香,这莫不是次女听到了这个传闻,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奇香,十有八九不是次女所调。 大老爷被这个假设吓得浑身冷汗津津,拿着袖子不由自主地去擦额头的汗,不擦倒好,越擦这冷汗反而越多。 次女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可是总督府啊,那张总督手握重权,更是皇上的近臣,哪是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府所能得罪了,他就说,这些天上朝为何那张总督看他的眼神那么不善。 更不用提那总督秦夫人还有一个三品宗师的妹妹,他这个女儿还想进入香阁中院,怕是痴人说梦。 这件事若是不能给两方一个满意的结果,那他和总督府,香阁结下的梁子足以让侍郎府在整个京城无立足之地。 “快把二小姐给我叫过来。”大老爷对着下人急躁地催促道。 “老爷,小姐来了。”下人正准备再去催促一下,刚出门就看到了二小姐款款而来。 大老爷看着下首行礼的女儿,他满腔的怒火已经快崩不住了,疾言厉色道:“我问你,那奇香到底可是你调的?” “回父亲的话,那香确实是女儿所调。”苏棋满脸自信道,随后向左边行了一礼道:“还望秦宗师,秦夫人恕罪。 臣女前段时间旧疾犯了不能碰香料,如今病刚有回转,正想着给府上递帖子,没想到还麻烦二位亲自登门,真是臣女的过错。” 秦宗师看着下首的人,心底却对此女的巧言令色不假辞色,什么旧疾犯了,碰不得香料,这明显是借口,再说那日登门为姐姐调的香没有一点效果,难道这也是因为旧疾的缘故? 虽然这般想,但她看着此女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升起一丝希望,她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救治姐姐的机会,沉思了一会,她看着面前的女子,暗道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又何妨。 她倒希望是自己之前的猜想都是错的,如果没有奇迹发生,她定要让这苏二姑娘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秦宗师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既然如此,苏二姑娘就在这调香吧,正好也让我等见识一下。”秦宗师低垂眼睑,温和的话语中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怎么能在正堂这种地方调香,对方话中的意思,显然是不相信她,苏棋感到一阵羞耻难堪,不过仅仅片刻,就面色如常道:“是。” 大老爷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堂下的次女,目光中犹带着一丝狐疑。难道之前是他想差了,这奇香是次女调出来的?他回想起,次女在香道上的天赋,心中的天枰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次女。 下人把香案,熏炉,香料等都拿了过来,安置好了之后。 苏棋用木勺从白净细腻的陶瓷中舀出一勺颜色呈红褐色的安息香,放在巴掌般大小的两端一高一低的两个铁片容器上,中间是由一段乌光发亮的黑木挑着两端,这种器具,是专门用来称香料的重量的,因外观精致小巧,被人称之为“香木秤”。 随后又从取来了适量的朱砂、沉香等香料,依次放进香炉里,最后苏棋拿起燃着的香叶投进熏炉中,没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青烟从炉中飘了出来。 空气中香的前调是股甜香,后调却是一股子极淡的清香,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柔和之感。 慢慢地一朵姿态典雅的莲花的形态在众人眼中形成,起先只是一朵有点虚晃的花形,后来渐渐凝视,莲花勾勒的线条越发清晰明显。 这已是三品品相的安息香了,燃安息香的时候,它会根据调香人的品级而幻化出姿态各异的莲花,三品以下只能调出莲花的虚影,达三品,莲花的虚影会变得凝实,等级越高,莲花的形状姿态就越逼真,效果也就更好。 苏棋原本的香技就已达四品巅峰,经过这些时日,已经半只脚踏进了三品初级里,这安息香她按照的是祖父手里的香谱调的,效果自是不同凡响的。 这次她调的香,对秦夫人定然有效果。她眼中的得意之色还没有散去,只见那秦夫人一脸倦色却毫无睡意。 苏棋的心忽地沉了下来,背上升起了一股冷汗,这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她确实是按照香谱上一步一步来的啊。 “苏二姑娘,这就是你所谓的奇香?”堂上响起了秦宗师略带不屑的声音。 苏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想法忽然从她脑中闪过。 那香谱一定有问题! 她就说,苏柳怎么会那般好心会把香谱给她,这香谱定是被苏柳做了手脚,要知道那香谱是祖父凝结的心血啊,不可能调不出正宗的安息香的。 对! 一定是苏柳在这里面做了手脚,她已经这般处境,秦宗师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不行! 她如今这般田地都是拜苏柳所赐,那她苏柳也休想独善其身,苏棋握紧的手节发白,眼底闪过一丝强烈的恨意与狰狞,她倒要看看苏柳也调不出奇香的下场。 “秦宗师,这奇香其实是我长姐苏柳所调。” 第44章 大老爷不敢置信地看向地上的小女儿,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锦衣卫来的那晚,他问两人谁在亥时调香, 长女明明说她没有在那个时辰调香。 当时次女也在场, 她明明知道不是她姐姐调出的奇香, 如今竟然敢在这胡乱攀扯。 “你长姐?”秦宗师对此女有所耳闻, 听说这苏大姑娘自小在道观长大,前不久在公主的花宴上调了一味因果香。 据传闻说, 此香很是惊艳不凡,遗憾的是当时的她没在京城,错过了那次花宴,她起先倒是对这人调的因果香有点兴趣,可一直没有遇到过这苏大姑娘, 时间长了便慢慢淡忘了。 如今被苏二姑娘一提醒,她倒对这传说中的苏大姑娘有点好奇, 并隐隐约约有了丝期待。 “对,就是我长姐。” “棋儿......” 苏棋看秦宗师对她口中的长姐来了兴趣,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被父亲警告的语气给打断。 她抬头看向父亲, 眼睛闪了一下, 略带委屈地道:“父亲干嘛藏着掖着,长姐自幼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要知道祖父在香道上的造诣颇深,长姐的香技定是不凡。” 大老爷看小女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气不打一处来, 小女儿真是被夫人给教坏了,家门不幸啊。 “那你怎么就断定, 这奇香是你长姐所调?” 苏棋听到秦宗师的质问声,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臣女身边的丫鬟珊瑚曾亲眼看见长姐调香,这奇香本来就是长姐所调。 只是那段时间我刚好在练习安息香,锦衣卫找过来的时候,就被众人误解奇香是臣女调的,后来丫鬟说有见长姐也在调香。 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还是刚刚我发现自己调的香对秦夫人没有效果,这才想起来那日珊瑚所言。” “珊瑚,是否有此事你不要怕,尽管说出来。”大老爷一脸和善地望着一旁的珊瑚。 众人的目光纷纷望向珊瑚,珊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心里布满了粘腻的汗,紧张地道:“奴婢......奴婢......” “珊瑚,你一定要如实说。”一侧传来二小姐温柔至极的声音。 珊瑚被这声音吓的毛骨悚然,她在二小姐身边的这些日子,可是把二小姐的性子给看了透彻,这二小姐越温柔,预示着手段越阴狠,若她不按小姐说的来,恐怕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那,那日,确实是奴婢亲眼所见,大小姐在调香。”珊瑚头贴着地,声音颤抖的断断续续,大小姐,对不起了,奴婢也是被逼无奈。 大老爷显然不相信丫鬟所言,他这个长女品行没的说,既然这香是长女所调,那天他问的时候,长女合该说出来,可长女明明说没有,那么这个丫鬟明显是迫于她主子被迫说的谎。 “来人,去把大小姐叫过来。” “回老爷,大小姐今天一早就出门了,此时并不在府上。”下人连忙回答道。 “好了,既然苏大姑娘不在府上,便罢了,这是两封请帖,我明天办斗香宴,还请贵府两位小姐届时一定要到场。”秦宗师话刚落音,站在她身后的丫鬟拿出两封精美的请帖放在桌子上。 “宗主请放心,到时她们二人一定会去的。”大老爷紧随其后,一副亲自送客的架势。 刚走到门口的秦宗师步子猛地一顿,“苏二小姐,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苏棋神色一怔,随后面色涨红起来,她以为秦宗师没提,对方是忘了鹤牌的事,原本还因此窃窃自喜。 没承想,走了走了,竟又想起来了,她只好慢吞吞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白鹤造型的令牌满脸不舍地递给了对方的丫鬟。 大老爷在一旁看的真切,连他都能察觉出次女的心思,更不用提秦宗师了。 人家之前之所以没提,是等着你主动归还令牌,这样面上好看一点,没承想这次女自作聪明,简直愚不可及,非要逼对方说出来,反而落个难堪。 他如今真是对这个女儿失望至极。 “小姐,小心脚下。”立夏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扶着小姐,上台阶。 天刚刚下过雨,空气中有股清新的青草掺着泥土的芳香,周围是参天大树,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叶子上缓缓划过落在油纸伞上,溅出一片水花。 耳边传来鸟儿清脆悦耳的叫声,更衬得四周很是寂静。 两人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台阶,雨水冲刷过,台阶周围的青苔显得郁郁葱葱映衬着青石很是古朴大气。 不过此时的台阶却很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 苏柳今日身着一身浅绿色如意裙,被雾气打湿的发髻上只简单地压了几朵素净的绢花。 她凝脂一般的素手拎着裙摆,行动间露出缎子做成的绣鞋,青色的缎面绣着大片的海棠,显得很是精致秀丽。 两人如今已爬到山的半腰处,向上面望去,只见云雾缭绕中好似有一座寺庙在悬崖峭壁处,被树木簇拥着。 俯瞰望去,只见群山环绕,薄雾掩去了来时的路。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绿意,远处的高山半腰处不知是哪个朝代建的古亭,一行白鹤从古亭的上方沿着雾气绕着山间肆意的飞行。 仿佛人间仙境一般,立夏不知不觉竟看呆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没一会儿,便到了山顶,苏绾娘——她姑姑的墓就埋在此,她姑姑是未嫁女,按照族规,是不能入苏家祖坟的。 这个地方还是姑姑的父亲,她的祖父选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听祖父说起这位小姑姑,说她很喜欢游记,偏偏是个女儿家,所以就把她葬在在绿水青山之地。 说这这地方干净不染尘世,寂静又有灵气。 苏柳猜想,这可能是祖父作为父亲,最后赠予女儿最沉重,最深沉的无奈了。 偏偏祖父的女儿,她的姑姑,是被母亲害死的,苏柳无法替母亲偿还这份冤孽,可她又是祖父一手抚养大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姑姑的墓前,看望一下。 今日正好是姑姑的忌日。 “你是何人?”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暗哑道,抬眼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了下来。 “绾娘......” 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圈顿时红了,身旁的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何人,不准对我家小姐无礼。”立夏挡在了小姐身前,看着面前头发浸湿,衣服好似能拧水似的怪人,这人好似是在山上呆了一宿的样子。 “绾娘是你回来了吗?”男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便不敢上前了,唯恐眼前这一幕是气泡。 他对丫鬟的质问仿若未闻,一双眼满是深情地看着绿衣女子,但又不像是在看女子,倒像是透过绿衣女子在看另外一个人。 “绾娘是我姑姑。”苏柳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唯一肯定的是,这个男子定是爱惨了她姑姑。随后对着中年男子行了一礼道。 男子在这时仿佛也回过神来了,他目光触及女子手上那篮娇艳的木芙蓉,脸上满是回忆,声音暗哑道:“她生前最爱的便是这木芙蓉。” “不知先生可是姓赵?”苏柳忽然想起祖父说过,小姑姑生前曾定过一门婚事,而眼前这个男子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用“先生”二字,表尊重之意。 男子面色先是一顿,随后便释然了,“不错,我确实是姓赵。” 苏柳看着对方灰白的头发,脸上细微的皱纹,虽然也能看出此人年轻的时候定是龙章凤姿般的人物,可如今神态却如老翁一般。 要不是那笔直的身躯,和透着精光的双眼,苏柳着实在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小姑姑的未婚夫,要知道小姑姑是十六年前走的,这中间过了十六年,为何眼前男子竟这般,着实令人猜不透。 男子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其实我本来比她大十岁,怕她嫌弃我,就整日里强迫她唤我赵公子。” 原来是这样,苏柳走到了姑姑的墓前,石碑上面刻着:吾家贵女苏绾娘。 墓前干干净净,不见一颗杂草,想来定是有人时常来清理。 苏柳弯下腰,把花篮中的木芙蓉一枝一枝地拿了出来,摆在墓前。 “赵先生,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若姑姑地下有灵的话,定不想看到您这么痛苦。”苏柳安慰道。 “这么些年,都已经习惯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祭拜她,你有心了。”赵先生看着墓前的木芙蓉,神情一暖。 “她是我姑姑,之前我随祖父一直在金陵,如今回来了,定是要来看望姑姑的。” “你长的很像她,但又不像。” “我姑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天真烂漫,就像这木芙蓉一般。” “她走的时候痛苦吗?”赵先生好似魔怔了一般,绾娘走的时候,这人怕是还没出生,怎会知道这些,他唇角扯起一抹苦笑。 “听祖父说,姑姑走的时候,很不舍,说还没等到她的赵公子来娶她,带着她最爱的木芙蓉......” 苏柳本不愿说这些,毕竟说出来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可不说的话,她看着面前男子的深情,会良心不安。 她对着男子行了一礼,带着丫鬟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像是压抑了许久一般。 “绾娘,都怪我,若那时我不曾为了夺香主之位离开京城,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人常说,上山难,下山易。 苏柳主仆二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面。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苏柳扭头望去,只见远处是雨后密密麻麻高耸的竹林,显得青翠欲滴,竹子的味道在空气中溢满了,竹叶随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竹叶上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竹林中有条仅马车才能通过的小道。 自北向南,马蹄声越发清晰起来,忽然一群快马出现在眼前。 为首的人身上穿着一身低调的镶着金纹的黑袍,腰束玉带,烟雾朦胧中,对方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只见面如冠玉,肩宽腿长,浑身一股不可言喻的贵气中夹杂着些许煞气。 苏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卫湛,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马上,一个在伞下,遥遥对视。 两人明明离得这般近,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看着那人在马上疾行,没有停的打算,就这样越来越近,伞下的苏柳腰间猝不及防地袭来一个硬如青石的铁臂。 “小姐......” 天翻地转间,待苏柳回过神来,耳边只传来了丫鬟立夏模糊的声音,她此时坐在马背上,躺在男子怀中,腰间囚固着那人的手臂,鼻端传来一股若影若现的龙涎香。 “放我下来。”苏柳耳边是风吹竹叶的声音,竹叶上的雨水,或多或少地染在了苏柳的裙摆上,她在马上挣扎着。 “苏姐姐,我向你借苏柳姑娘一会儿。”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卫湛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呢喃道:“我太想苏柳姑娘了,不知苏柳姑娘可有想我?” “不是才见过。”苏柳看着对方带着笑意的眉眼,和唇角勾起的笑,在这一刹那,色如春晓般明艳,纯净,她能感受到男子眼中情感的真挚,干净,如山间的泉水一般洗涤着人心。 她被迷惑了会,反应过来,才明白是对方的打趣,脸忽地红了起来,埋进了男子怀中。 第45章 卫湛看到这一幕, 不由得轻笑出声,唇角染上了一层笑意。 立夏看着小姐被人掳走了,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着面前两个穿着黑衣的侍卫, 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中气不足地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 把我家小姐带到哪里去了?” “立夏姑娘请放心,我家主子对苏姑娘没有恶意。”马上的侍卫道。 立夏闻言打量了这两人几眼, 只见他们一身黑衣,腰间挎着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煞气,立夏的目光一不小心和马上的人对视了一眼,顿时吓得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这人的眼神好吓人啊。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但立夏能感受到, 对方对她似乎并无恶意,她不由得慢慢镇静了下来。 “那日多谢你了。”苏柳轻声道。南安侯府那件事,她即使早就有防范,但若不是卫湛来的及时, 又叫来了锦衣卫, 那冯郡主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苏柳姑娘准备怎么答谢我?”卫湛拉了一下马缰,一双狭长的凤眼亮晶晶地低头看向女子。 “你想让我如何答谢?” 卫湛目光扫过女子腰间挂着的玉芙蓉荷包,眼睛闪了一下,贴着女子的耳边, 笑的蔫坏, “我想让......苏小娘子以身相许。” “你......你不要脸。”苏柳忽地跳下了马背,身子利索地落在地上, 她自幼在道观长大,身子比着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其他贵女要好些。 “哎,别走啊,等等我。”卫湛扭头看人往回走,急忙跳下马,扔了缰绳,追了上去,他看着身旁走的很急的苏柳,小心翼翼道:“我给你开玩笑那,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苏柳此时耳垂发烫,心里又羞又恼,闻言,步子一顿,扭头看向身旁的男子,“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 “好,我向你保证,小爷我向来长得貌比潘安,风流倜傥,但至今没收到过荷包,真是人生中的一大憾事。”卫湛背着手,语气十分遗憾道。 苏柳看着对方这不正经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明晃晃地嫌弃,她还从没见过这般自恋的人,不过......眼前这人长得确实有自恋的资本,还记得那次大街上初遇此人,这人穿的比花孔雀还要招摇。 这人既然在街上招摇撞市,想来必是脸皮不薄的,可没想到竟厚成这样子。 “我针脚不好,不如送你香料吧,那个我擅长。” “荷包和香料我都想要。” “反正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从来没绣过荷包,不知道绣出来的是个什么丑东西,到时你可不要怪我。”苏柳踢着脚边的石子,无奈道。 “不管你绣成什么样子,小爷我都不嫌弃。”卫湛停住了步子扭头望向苏柳。 苏柳刚好抬头,一下子就望进对方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里,对方的眼睛好似带着一股燎人的火光,燃的她平静的内心忽然躁动不安起来,手下意识地渐渐紧缩。 他今日黑色的长发并没有用往常的玉冠,而是被松松地用束带绾起,又穿了一身黑色锦袍。 浑身一股神秘矜贵,像是一夜之间褪掉了少年时期的稚嫩一般,身上隐隐散发着一抹致命的风采,苏柳的目光被紧紧地吸引。 鼻端龙涎香的香味越发清晰浓烈,她看着对方渐渐压上来的身子,不由得往后一退,可谁知,背后是一株粗壮的枝叶茂密的竹子,被苏柳这么一撞,竹叶上残留的雨水哗哗地落在两人身上。 带着竹香的雨珠同时也浇灭了两人间的暧昧情愫。 苏柳看着被雨水浇的一脸呆滞的卫湛,不由得笑出声来,清脆悦耳的笑声传了很远很远。 “你竟然笑我。”恼羞成怒的卫湛作势要挠靠在竹子上笑的一脸肆意的女子。 苏柳平生是最怕痒的,见状急忙闪躲到一旁,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愈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就这般,一个追,一个躲,穿梭在竹林中。 男子黑色的衣角映着女子翻转如花一般的裙摆,在林中若隐若现。 远处传来一道牧笛声,渺渺好似仙音。 苏柳靠在卫湛怀中,看着远处的天色,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去这么久了,她眉间染上一层愁绪,她与卫湛难道要一直这样下去。 卫湛对她而言,像黎明前的救赎,她唯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短暂地忘记自己所背负的仇恨,能做回真正的苏柳,而不是往日里那个充满执念浑身肮脏,身处那冰冷黑暗深渊的侍郎府的大小姐。 她不知道放纵自己,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她竟有些贪恋卫湛身上的温暖,有丝不舍。 但是她知道,她无法回应这人,其实刚刚她听出了对方玩笑下的试探,若是能嫁给他,让她的寿命缩短二十年,她也甘之如饴。 当初她为了报复那些人,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王管家、红玉、王嬷嬷......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这双手会沾满罪孽的血。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容不得她回头了。 若她遇到他时,是干干净净的该有多好啊。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苏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顿时弥漫着一股酸涩,可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她会越陷越深。 “那日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让我忘记那晚的事,如今又说以后不再见,可明明你对我是有几分悸动的,我能感觉到。”卫湛语气不由得沉了下来。 苏柳从男子怀里退了出来,袖中的手紧紧地握着,仿佛这般才能压制住心头那沸腾的感情,抬眼时,眼底的情愫已被一丝漠然所取代,“那又如何?” “是你先撩拨的我。” “那是我一时冲动,都是我的错。” “小爷我不管,是你苏小娘子先勾搭的......” 苏柳:“......”,她被对方这副无赖至极的样子,给逼的无话可说。 难道非要让她说出,她起先是见对方生的好便见色起意,如今这般想退出,这怎么那么像话本里那些负心汉的桥段,可他们的位置好像反了过来,自古负心之人向来都是男子,她这般女儿家的,倒是没听说过。 她倒是想郎心似铁,可奈何眼前男色撩人,看来,此事还是往后再推迟推迟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柳:其实吧,我是想渣你...... 卫湛:我不管,当初是你先动的嘴亲的小爷,我卫湛可是汴京一枝花,哪是你想说撩就撩的,想分手,哼,先问问我手中三米长的大刀同意不同意。 第46章 “今日一早去了哪里, 为何现在这个时辰才回来。”书房里的大老爷面色复杂地望着长女。 “今日去了烟台山。”此时的苏柳还不知道她的好妹妹苏棋已经自以为是的给她挖好了一个大坑。 “烟台......今日竟是绾娘的忌日。”大老爷神情一黯,这些年他心怀愧疚,不敢去妹妹的墓前, 想来竟有十几年了, 这偌大的府邸, 竟只有长女一个人还记得绾娘。 “下去吧。” “女儿告退。”苏柳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大老爷行了一礼, 便退了出去。 大老爷望着长女的背影目光中带了些欣慰与愧疚,“来人, 把帖子给大小姐送过去,今天发生的事要一字不差地让大小姐知道。” “是,老爷。”下人拿着帖子退了出去,刚刚小姐在这的时候,老爷为何不把帖子直接给小姐?下人百思不得其解, 却不敢问出口。 锦苑。 “珊瑚姐姐,这是我从小姐房里偷出来的药膏。”小丫鬟从袖子中掏出来了一个玉制的瓷瓶, 双手捧着,送到珊瑚面前。 躺在床上的珊瑚闻言,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一干二净,“你怎么敢?”要是被小姐发现了, 眼前这个小丫鬟的下场不死也半残, 她想起小姐那些阴毒的手段,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珊瑚姐姐,你放心,没人看到。”小丫鬟掀开珊瑚的衣服, 只见衣服下的膝盖青紫红肿, 隐隐还渗着血丝。细看的话,膝盖上的旧伤累加着新伤, 触目惊心。 “嘶” 小丫鬟的手猛地一缩。 “没事,我都习惯了。”珊瑚额头出现了冷汗,笑的十分勉强道。 有谁能知道,外人眼中善良柔弱的苏家二小姐背地里却已体罚丫鬟下人为乐,今日她随小姐回到院子里,被罚跪在院中,院子是青石砖铺就的,按理说她伤势不应该这么重。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好了,可这二小姐偏偏让人收拾出一块铺满坚硬锐角的碎石铺在院子的东北角处,下人跪在上面手中必须还要端着一盆水,若是中途洒出来了,那你就跪上个三天三夜吧。 比着小姐拿刀子划人,她这还算是好的。 小姐不让请大夫,怕被人发现这其中的隐情,所以有些丫鬟伺候着伺候着,便得疾病死了,这侍郎府偶尔死几个丫鬟下人是常有的事。 以前小姐身边的王嬷嬷还在时,小姐只会偶尔让人跪在院子中,最近不知是怎么了,她瞧着二小姐越来越癫狂,尤其是惩罚她们时的眼神,很是渗人。 她望着给她上药的小丫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冒着风险为她偷药,单是这份心意,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哪?” “奴婢叫小莲,是三月前进府的。” “你可还有家人?” “奴婢家中还有一个老娘,哥哥好赌,欠了赌债还不上,被人当街乱棍打死了,我是被那些债主卖进了府里的,可怜我那老娘是个眼瞎的,家中没有一个人照顾她,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 “我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个银镯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你托人变换成银钱攒着留着赎身吧。”珊瑚从褥子下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来,只见一个粗细犹如婴儿手指半寸的银手镯。 “珊瑚姐姐,不可,今日如若不是姐姐你,恐怕我如今就是那日的翠儿。 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晓姐姐的恩义,若姐姐不嫌弃,便收下我这个妹妹,日后我把姐姐当成亲姐姐一般,我那个家虽破败不堪,只要姐姐不嫌弃,那也是姐姐的家,姐姐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 “我怎会嫌弃,好妹妹,今后我也是有亲人的了。”珊瑚眼圈顿时红了,满脸感动,她撑着身子,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拿起镯子套在了小莲手上。“既然你认了我这个姐姐,那这个镯子你可不能再推辞。” 女孩皓腕上本该是白皙光滑的此时却布满了疤痕,珊瑚的眼睛猛地一缩。 小莲急忙用袖子遮住了痕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姐姐,没事的,这些都已经快好了。” 珊瑚正待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声音,“小莲,小姐让你过去服侍。” 小莲急忙把药瓶放下,“姐姐,那我先过去了。” “你要小心伺候二小姐,能不在跟前,尽量不要在她跟前。” “我知道了,姐姐,等我回来给你带糕点。”小莲给珊瑚整理了一下被子,神情很是轻松地道。 珊瑚不知道为何,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小莲。” 刚走到门口的小莲,扭头望向珊瑚,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双眼透着一股喜悦,“今后我也是有姐姐的人了。” 珊瑚看着小莲的笑容,心间忽地暖了起来,真好,今后她也有妹妹了。 苏柳看着手中的帖子,耳边听着立夏在滔滔不绝地转述送帖子下人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原以为,她这个好妹妹经历了这许多事,应该学聪明了,没承想没一点长进,反而胆子愈发肥了,难道是她以前太过仁慈了?苏柳把玩着手中的帖子,倒是有点期待明日的斗香宴了。 珊瑚躺在温暖的床上,此时却浑身止不住的冷,都这个点了,为何小莲还没有回来,耳边传来打更声,她猛地掀开了被子,拖着双腿,打开门,只见主院的灯已经熄灭了,小姐既然已经睡下,小莲也该回来了啊。 珊瑚心底隐隐约约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可她不敢往深处想,可能小莲是被什么事给耽误,对,一定是这样...... 次日天刚灰灰亮,珊瑚在刚出了院子,迎面就撞见两个婆子在抬着什么东西。 “李嬷嬷,这大清早的,你们这是......”珊瑚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一只满是血痕的手闯入她的目光中。 李嬷嬷见是小姐贴身侍候的珊瑚姑娘,忙亲热地道:“原来是珊瑚姑娘啊,这还不是天见的一个倒霉丫鬟得了疾病昨晚死了。” 两人说罢便走了,没注意珊瑚的神色刷地变得苍白起来。 “这个丫鬟死的时候手中还握着绿豆糕......” 远去婆子的窃窃私语声传到了珊瑚耳边,珊瑚再也支撑不住,浑身颤抖着摔在地上。 刚刚那只血迹未干的手上还带着一个银镯子。 那个银镯子,珊瑚不可就能记错,那款式就是昨晚她送给小莲的那只。 小莲,小莲.......珊瑚捂着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云雾小天使投的三瓶营养液,爱你呦 第47章 立夏撩开帘子道:“小姐, 秦府到了。” 苏柳下了马车,只见府邸门口摆着两座威武的石狮,朱门青墙, 占地面积极大, 看上去比朱雀大街那片一些官宦之家还有气派些。 不过这秦府原本是长公主那一支的, 只因后来这长公主的儿子, 安郡爷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嗣, 这爵位便被今上给收了回去。 长女嫁到了总督府,次女因痴迷香道,便不想嫁人,故而便留在了安郡府,安郡爷去世后, 这府邸的匾额也换成了秦府。 当初今上怜悯,便有了想赐予当初在香道上还不是宗师的秦次女郡主之位的意思, 但这秦次女生性淡泊,不爱交际,更不爱这些虚名,便让父亲代为谢绝了。 这秦次女就是如今的秦宗师, 京中提起她, 无人不晓,如今年仅三十五岁就有了宗师的造化,并且此女在香道一途上没有拜师,一个人研究各种香经, 至今未嫁, 单是这份毅力在女子中很是罕见。 苏柳对这位传闻中的秦宗师,充满了好奇, 难道女子还有不嫁人这种活法?在苏柳以往的潜意识中,女子是要嫁人,然后主持府中中馈,诞下子嗣......等等这些,从没有听说过女子还可以孑然一身,不受束缚,这般潇洒地活着。 “她怎么来了?”冯霜儿见到苏柳那张烟花流媚的脸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抓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下。 “听说她妹妹苏棋,因调出奇香得了秦宗师青眼,这位莫不是是蹭了她妹妹的帖子进来的。”说话的是四品京官之女胡雪眉,因长相柔媚,香技不俗,被人所知。 胡雪眉自幼便和身边的冯霜儿交好,只可惜那日的花宴她因身体有恙,便没去,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天霜姐姐被苏氏女折辱的事,如今看到了这人,便有心替霜姐姐找回那日的颜面。 打苏柳刚过来,众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悄悄地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女子。 “听说就是她得罪了那冯霜儿。” “别去,若是被冯霜儿看到,咱定会在香阁受到排挤。” “那冯霜儿可是石南宗师的得意弟子,听上院的人说,她就是下一代的香主。” “香主不是从两位香子中选出吗?不过,倒也是,在香阁的中院中,那冯郡主可是香技最高的,又加上她师傅是石南,这未来的香主之位一定是她冯霜儿。” 苏柳对周围的议论声仿若未觉一般,今日来的都是香阁的人,苏柳没有认识的,便寻了个安静的地坐着,可偏偏有人就是看她十分碍眼。 “呦,你就是苏姑娘啊。”胡雪眉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苏柳看着来者不善的一群人,淡定地抚了一下袖摆,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平辈间的礼。 “我身子不舒服,不与苏姑娘还礼,苏姑娘应该能体谅吧。”胡雪眉眼睛低垂,掩去了眼底那抹惊艳,这人的姿容得竟比霜姐姐还要出众,但即使再出众又如何,不也是连香阁都进不去的草包废物。 她摇着手中的仕女扇,目光划过对方明显不是香阁的衣服,捂着嘴,仿佛十分惊讶的样子,“苏姑娘不是香阁的人?” “不是。”苏柳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一个通体发紫的玉石,完全没把对方的挑衅放在心上。 “说不定某些人是没收到请帖,便千方百计买通的小厮混进来。”张玲珑从一旁跳了出来,指桑骂槐道。 胡雪眉被眼前一心把玩着手中那块破石头的女子的轻视傲慢的态度,给气的面上闪过一抹恼色。“苏姑娘,今日这斗香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劝你还是识趣些,早点离去。” “这斗香宴有什么独特之处吗,为什么我不能来?”苏柳看着一脸轻蔑神色的胡雪眉,淡淡道。 “哼,这斗香宴的主人你可知是谁,是秦宗师,你看看这周围有哪个是下院那帮子人,这斗香宴连下院的香侍都进不来,更不用说你一个连香侍都没考上的废物,还是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胡雪眉讥讽道。 站在苏柳身后的立夏看着面前高高在上,满是优越感,一副瞧不起人的胡雪眉,气的争辩道:“我家小姐可是收到了秦府的请帖才来的。” 胡雪眉面色一僵,这人怎么会收到秦府的请帖,她可是听说,这苏姑娘自小在道观长大,怕是连什么是香料都分不清,恐怕是秦府给这人的妹妹苏棋下的帖子,眼前这人脸皮厚的,定是衬的苏二的光。 她目光忽然扫到一旁的苏二,眼睛顿时一闪,她可是早有耳闻,这姐妹二人似有间隙,“苏二姑娘,你来说,秦府当真给你们府上送了两张帖子吗?” 原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苏柳被人刁难的苏棋,忽然被点名,她看了一眼苏柳,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秦府当日只送来了一张请帖,上面写着的是我的名讳,不知我姐姐是怎么进来的。” “二小姐,你怎么能胡说,秦府明明是送来了两张请帖。”立夏看到小姐被人冤枉,忍不住壮着胆子反驳道。 一旁的苏棋被苏柳轻飘飘的一眼,看的不禁心虚地缩了一下脖子。 “连苏大小姐你自己的亲妹妹都说你是混进来的,你再不走,就不要怪我让人把你和你身后这个小丫鬟给轰出去。”胡雪眉一脸得意地恐吓道。 “既如此,那我们便走吧。”苏柳说罢,慢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秦府的管家正好被胡雪眉那帮子人给叫了过来,秦管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昨天被秦宗师特意交代过的苏大小姐要走。 这怎么了得! “苏大小姐,请留步,您不能走啊。”秦管家急忙上前拦人。 胡雪眉以为这秦管家不知其中缘由,便道:“秦管家,你让她走,这苏大小姐好不要脸面,没有帖子,竟然用那不入流的手段混了进来。” 那帖子是他亲自写的,他家主子亲登侍郎府送的,怎么能说人家苏大小姐没有帖子,秦管家正要说什么,忽然被苏柳打断。 “秦管家,你不用再劝了,我还是走吧。”苏柳带着丫鬟镇静自若地走了,完全没有众人心中期待看到的窘迫。 这秦府竟然这般欺负人,把人请过来了折辱一番,她跟在小姐身后,不由的眼圈红了起来。 “苏大小姐,还请留步。”只见从远处焦急地走来了一位身着鹤服的女子。 众人一看,这不是秦宗师吗,连忙见礼,“见过秦宗师。” 秦宗师仿若未闻,她原本在香室,忽然听下人说苏大小姐被园中香阁人欺辱的要走,她就急忙出来追,要知道这苏大小姐极有可能是那调出奇香的人,对于她来说,这满院子的人都没这苏大小姐来的重要,不过幸好,还是赶上了。 要说之前她猜测那奇香有六分是苏大小姐调的,如今看着面前这人,心中倒有九成的把握那奇香是出自此女之手。 要知道调香之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股子香丹味,或浓或浅,她目光忽然扫过对方腰间垂着的不起眼的紫色玉石,忽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即使眼前这人佩戴了掩盖香丹味的紫菱石,也依旧遮不住那浑身浓郁,精纯的香丹气息。 她自幼嗅觉便比常人要灵敏许多,她这一嗅不要紧,顿时面色大变,看着面前女子的目光中充满了震惊。 此女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深厚的香丹味,要知道这一身香丹味比那三品宗师还有浓郁,眼前女子应当是及笄之年,竟已超过了年龄三十有余的她。 这种天赋何其恐怖,竟然与当年的赵玄之,如今的香主有的一拼。 不,此女将来在香道上的造诣恐怕要在赵香主之上,秦宗师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得浑身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忽然给对方行了一个平辈的礼,“苏师,不知可有拜师?” “无,我并没有拜师的打算。”苏柳话刚落下,眼睛忽然一缩,身子连忙往旁边一偏,不敢受对方的礼。对方为何向她行平辈之礼,按道理说,她比自己年长,应该是她给对方行晚辈之礼才对。 园子里的人都低首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人群中的胡雪眉忽然面上的血色尽退变得煞白一片,身子不由的轻微地颤了起来。 刚刚她看到了什么? 秦宗师竟然给苏大小姐行平礼! 胡雪眉不傻,这人与人行礼向来是有讲究的,要么行的是辈分之礼,要么行的就是在香道上造化深浅的礼。 而秦宗师行的平礼,这明显不是前者,那就......只能是后者。 胡雪眉大惊,要知道秦宗师在香道上那可是三品宗师,能让一个三品宗师行平礼的,除非那人在香道上的造诣在一品香师之上。 亦或是跨入了......宗师行列。 此时的她完全呆住了,甚至都没听到秦宗师让起身的声音。 “雪眉。” 胡雪眉被身旁的冯霜儿给唤了一句才回过神来,见众人不解地望着她,她脸噌地红了,连忙起身。 冯霜儿见胡雪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十分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胡雪眉扯起一抹牵强的笑,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冯霜儿伸过来的手。 冯霜儿手落了个空,皱了下眉,以为对方身体不适,便也没放在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你家葡萄辣不辣小天使投的地雷!!!爱你呦 第48章 “今日苏大小姐, 是我的贵客,你们对苏大小姐不敬,便是对我不敬。”秦宗师原本温和的语气忽地一变, “胡小姐, 你对我说的可有异议。” “秦宗师, 你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 就饶过雪眉......”冯霜儿话还没落下,她惊讶地看着身旁的胡雪眉走出去。 “苏姑娘, 之前都是雪眉的错,还请您原谅我这一次。”胡雪眉说罢深深地行了一礼,满是恭敬道。 众人震惊,面前这个还是之前那个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的胡雪眉吗? 冯霜儿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她原本是准备替胡雪眉求情的,没想到她话刚出口, 那人就乖乖上前去道歉了,这无疑是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不过瞬息,她脸上的神色就有变的和之前一样平静无波。 不对, 这胡雪眉今日的行径怎么处处透着反常。 她比旁人要更了解胡雪眉的性子, 胡雪眉向来是个做事不经大脑, 性子偏激,容易被人三言两语就糊弄的人。 按照往日她的做派,今日即使顶着被秦宗师责怪,她也不会一脸情愿地向那人道歉, 可这胡雪眉不仅道歉了, 还一脸诚恳情愿,这是怎么回事? 冯霜儿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和不解。 苏柳不知道这胡雪眉对她的态度为何转变这么大, 目光忽然扫过身边的秦宗师,眼中的不解便消了,这定是秦宗师的缘故。 苏柳本不甚在意那些,毕竟上辈子比这更难听,更羞辱人的话都听了,刚刚那些简直就是毛毛雨,她不愿多计较,便道:“起来吧。” 胡雪眉脸上闪过一抹错愕,就这般轻易地放过她了? 接下来不应该是冷冷地羞辱她一顿,出了这口恶气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过,没人喜欢被羞辱,她闻言连忙站了起来,目光忽然划过躲在人群后面的苏二。 哼,要不是因为这苏二,她怎么会把苏柳得罪那么狠,“秦宗师,刚刚都是因为苏二小姐说她姐姐没有帖子,所以我才误会迁怒苏柳姑娘的。” “苏二小姐,我记得昨日是你亲眼看到我拿出两封帖子的,临走时还特意交代道,请苏大姑娘,也就是你姐姐一定要赏光过来,这才过了一晚,苏二小姐就忘了?”秦宗师看着躲在人群后面一脸心虚样的苏二,脸上闪过一抹怒色。 没想到这人竟帮着外人欺负自家长姐,真是打芯里就坏透了。 她忽然想起上次这苏二推说奇香是场误会,看来这不仅仅是误会那么简单。 怕是有些人听闻奇香的名气,生出了不该有的小心思,事情揭露后,怕被人谴责,便推说之前不知道长姐也调香,当时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老爷的神情明显有异色,看来当初的奇香就是苏二冒顶的。 秦宗师眼底闪过一丝鄙夷。 此时的苏棋周围已被人空出了一片空地,旁边香阁众人都带着鄙夷的神情望着惊慌失措的苏棋。 没想到这人竟然这样,先前她说出实情的时候,她们还觉得有丝怪异不解,如今被人点破,这苏二那点小心思,就相当于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苏棋被众人鄙夷的目光,给逼的后退了几步,眉头轻皱,眉眼间笼罩着一股轻愁无辜,泪眼朦胧,怯弱中带着惹人怜惜的委屈,“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便就是有心的喽。”人群中不知说喊了一句。 随后传来几道笑声。 苏棋面色刷地白了,浑身表情更加无辜,好似那风中摇曳的小白莲。 众人被她这种做作的姿态给整的倒胃口,之前不知道这人的本性,便觉得这苏二小姐单纯怯弱,让人忍不住怜惜,如今看透了这人的本性,对方再做出这幅无辜的神情,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秦宗师,霜儿斗胆问一句,今日是斗香宴,我等在座的都是香阁中人,在香道上无不颇有造诣。 我可是听闻,苏柳姑娘是道观出身,那穷乡僻壤的地,怕是连香料都分不清吧。”冯霜儿冲着秦宗师恭敬地行了一礼,言辞犀利针对的却是站在一旁的苏柳。 “是啊,咱们和这不懂香的人坐在一起,真是跌份。” “这苏柳姑娘懂香啊,上次公主的花宴上还调出了因果香。”人群中有个黄衣女子弱弱道,那声音瞬时淹没在一片喧哗声中。 “秦宗师,今日齐灵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 “我也告辞了。” 哗哗地忽然站出了几人来,有男有女,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冷漠,有桀骜不驯,有愤怒......虽然各有不同,但眼底的神情却出奇的一致——轻视不屑。 “你们......”秦宗师看着眼前这一幕,气的眼前顿时发黑。 苏柳瞥了一眼冯霜儿,这冯霜儿处处针对她,真是不肯放过一丝机会啊,她倒是好奇这冯霜儿到底与她有何恩怨,竟值得对方这般三番两次的刁难。 众人只见前方被人针对的女子扶了一下头上的的流苏簪子,凝脂般的皓腕在阳光下竟显出透明般的奶白色,动作有着说不出的风流雅致,莞尔一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当真是那人间绝色,完全没有被人轻视后的恼怒。 那女子好似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一般,人群中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柳望着站起来的那几人,语气幽幽道:“不懂香怎么就不能和各位同坐了,这天下有谁规定了? 你们难道就尊贵到这种地步,你们这等傲慢,心眼窄小,眼高手低,目无下尘,易受人三言两语挑拨的人,在香道上即使再熬多少年,怕是也难有大造化。” “你......你一个连香侍都考不上的草包,有何资格说教我们?” 苏柳冲着言辞激烈的男子道:“你听谁说,我考不上,我前不久刚就归京,再说我为何要偏偏考入香阁,难道不入香阁就不能调香了吗?” 苏柳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静了。 香阁的存在是香道上金字塔一般的象征,若是能成为一代香主,那就等于凌驾于整个王朝之上,受万人敬仰,后世香火。 这是每一个调香人毕生所愿啊,这香主不像是宫里的皇位一般父位子承,而是只要香技出众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代香主,无论那人的身份是高贵还是贫贱,故而王朝每个角落都有香的存在。 早在千年前,香技已经成为教学的一部分了,就连那最落后的村庄也会每个月勒紧裤腰带,从嘴里的口粮中省出几文钱,送孩子到镇上的香坊去听课,学习香道知识,就是盼望着有一天,孩子能在香道上有所造诣,进入香阁,那真是一家鸡犬升天。 无论孩子在香阁的下院还是中院,只要待满一年出来,外面有的是高门大户争着抢着把人请回家供奉着,就期望这人能留在府上教导府上的小姐少爷香道。 若是那商户家小姐,在香阁渡了一层金,也是能嫁进那视商户为最下层阶级的清贵书香门第。 若是那官宦家小姐,香技也成为了那些贵妇挑选未来媳妇,一府宗妇的条件中的重中之重。 无论男女老少,亦或是高贵贫贱,香阁早已成为众人心中敬畏的存在,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的圣地。 所以当苏柳说出这句语惊四座的话时,众人纷纷都是一怔。 难道不入香阁就能调香了吗,秦宗师喃喃自语道,过了好一会儿,才神魂一震,是啊,难道不入香阁就不能调香了吗,这句话反之而言,难道调香就是为了进入香阁吗? 秦宗师脑海中的弦忽然断了,之前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似乎破开了一道口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当初她调香,只想进入那座高高在上,寄予了人世间最高的敬畏,推崇的香阁,进入香阁后,又满心思地进入中院,上院...... 她从当初的七品香侍爬到了如今的三品宗师,这些年在外人看来她一直潜心香道,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就被香阁的条条框框给束缚的喘不过气来了。 她当初对香道最纯粹的一腔热血,也早已被这些年的攀比,急功近利,给腐蚀的面目全非。 是啊,她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进入香阁,不入香阁也能调香啊,面前苏师的一句无心之言,真是当头一棒,把她从那场织就半生的梦中给敲醒了。 怪不的苏师在没有师傅的前提下有如此造诣,原来是心境啊。她活了这把岁数,竟然还没有眼前这人看的透彻。 等把姐姐的病治好,她是时候离开这汴京了。 “今日,我办这斗香宴,是为了我姐姐的失眠症,我秦语嫣不才,在香道上这些年,颇有些许心得,收集成册装订成此书,便赠给今日斗香宴的魁首,在座的各位,想走的走,想留的留,我不强求。” 秦宗师话毕,园子里的人全部都沸腾了起来,全部都目光火辣炙热地望着那个被人捧着的黑匣子。 那可是三品宗师的手札啊,其价值简直不可估量,要知道前辈的手札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那里面的东西,都是前辈一点一点地摸索实验出来的,若是有了它,跨入宗师的行列那不是指日可待吗。 就连冯霜儿眼中都燃起了一抹火热,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看向那黑匣子,脸上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第49章 “斗香开始, 以一炷香为时间。”随着秦管家的一声令下,园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声音澎湃大气的鼓声。 “请各位香师抽牌子, 按照牌上的序号依次上来两人。”丫鬟们捧着托盘, 托盘上依次放好了一排绿头牌, 倒扣着。 轮到苏棋的时候, 苏棋欲伸手拿中间那个,不知为何, 心念一动,手打了一个弯,按着顺序拿了第一个。翻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个醒目的:七。 “苏二小姐和苏大小姐都先后抽中了七,为第七场。”丫鬟看着牌子上的场次, 念了出来。 苏棋心中扬起一股忐忑不安来,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那奇香不会真是长姐所调吧,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来在公主花宴台上一袭黑衣调出因果香的长姐来,她难道是隐藏了实力? 不对, 那肯定是个意外, 还记的刚归府时,她这个长姐可是连个六品香都调不出来,那日调的因果香定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再说,长姐身上的香丹味, 淡的基本上都闻不出来, 怎么可能是调出那奇香的高人,她眼中的疑虑慢慢消散了, 今日她倒要看看长姐在众人面前是怎么出丑了。 她和长姐一场,这真是天赐的良机,在长姐那拙劣的香技的陪衬下,别人定会赞扬她苏棋香技高超,即使后面有人察觉出奇香不是出自她苏棋之手,她是冒名顶替的,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香技高超的名气已经传出去了,到时候再用之前的那套说辞,别人只会认为,是因为她香技不凡,这才被人误会认错的,这样她的名声就又回来了,甚至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宋府定会来人求亲,那些对她冷眼以待的人,还不是要乖乖地跑回来奉承她。 想到这儿的苏棋,脸上哪还有一丝之前的惶恐不安,满是得意不屑,她看着台上调香的两个女子,心里甚至有了催促感。 她待会定要让长姐好看,以报之前的仇,她只要一想到待会秦宗师众人脸上对长姐不堪的香技露出鄙夷耻笑的神态,心中就忍不住充满了扭曲的喜悦与激动。 “停。”秦管家的声音落下,就有两名丫鬟前去收香。 “等一下,我这还有一味香没有放进去哪。”穿着紫衣的女子,满脸汗水慌张,手下投放香料的手颤抖着。 “张姑娘,时间已经到了。”收香的丫鬟不顾女子满眼的乞求,把香收走了。 紫衣女子看着丫鬟前往内室的背影,脸上满是忐忑失落,完了,她的香肯定没有可能了。 台上另外一名黄衣女子看着却是自信满满,可眼中也带了些许的忐忑与紧张。 没一会儿,丫鬟从内室走了过来,对着上首的秦宗师摇了摇头。 秦宗师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对着身旁的秦管家示意了一下。 “赠冷香丸一颗。”秦管家冲着台上的两人喊道。 随后两名捧着巴掌般大的匣子的丫鬟走上台去。 黄衣女子脸上浮现出震惊失落,紫衣女子脸上最后的侥幸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两人连忙敛去脸上的神色,恭敬地接过托盘上的匣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躺着一颗绿油油,拇指般大小的香丸,上面脉络清晰,隐约间散发着宝光,鼻间淡淡的一股子冷香,这竟是三品宗师级的冷香丸。 两人喜上心头,原本就以为是一般品级的冷香丸,没想到竟是宗师级的,两人连忙冲着上首的秦宗师行了一礼,满心激动地退了下去。 要知道这冷香丸比着那手札在价值上虽然是九牛一毛,但有犹胜于无,再说,这宗师级别的冷香丸也是价值连城,是那养颜中的圣品。 故而这两人没有落败后的不甘怨恨,反而是惊喜满足。 “下一组,第七组。” 苏柳缓缓地走上台子上,姿态优雅地冲着上首的秦宗师行了一礼。 苏棋看着镇定自若的长姐,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这人最是能装,看她待会还怎么装下去。 “若是姐姐不知这安息香怎么调的,尽可来问妹妹,妹妹一定知无不言。”苏棋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让园中的众人听了一个正着。 园中顿时变得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这苏大姑娘可是连香料都还没有识全。” “可惜长得这般美,没承想竟是个草包。” 苏柳像是没有听到下面众人的议论,她冲着苏棋莞尔一笑,“如此,那就多谢妹妹了。” 苏棋看对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眼睛忽然被刺到了,顿时像想到什么似的也不生气,愈发笑的人畜无害。 这安息香是由安息香木,朱砂,沉香,兰宁草,百合调制而成,香料都是一样,香料的比例市面上有很多种,就连香阁的古籍中也是层出不穷的安息香配方,配方都有细微的差别,这也就导致了每个人调出的安息香都是不同的。 并且安息香木的年份,研磨细腻的程度,朱砂,沉香等投放的先后顺序,香料投放的量......这都直接影响了安息香的效果。 只见苏柳先是从一堆兰宁草中随意地抽出了一棵焉了吧唧的,呈黄褐色,叶子上带有斑点的草,去其根茎,留着叶子,把它放进玉做成的器具里,捣出绿色的汁水来,随后用勺子挖起朱砂直接就往里面放。 “天哪,这人投放朱砂连称都不称,简直把调香当成了儿戏。” “你看苏二小姐已经冒出青烟了.......” “这苏大小姐怕是连安息香的香谱都没看过吧。” 冯霜儿看着台上的苏柳,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面上闪过一丝讥讽,这人在香道上简直不足为虑,她之前竟然紧张了起来,还把这人当成了对手,真是可笑。 一旁的胡雪眉刚好看到冯霜儿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垂下了眼睛,她胡雪眉即使再拎不清,也是知道台上那人不是她能开罪的起的。 弱者对强者自古便有着敬畏之心,她胡雪眉的香技在冯霜儿之下,便事事以冯霜儿为尊,可如今冯霜儿与台上那位不对付,若对方在冯霜儿之下还好,可事实是明显不是,她即使与冯霜儿关系再好,也不会为着旁人,去得罪一位强者。 再说,这冯霜儿虽然整日里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事事维护她,可到底是真心待她还是虚情假意,她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之前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明白。 如今看这冯霜儿怕是还不知道台上那位的实力,这样也好,今日就当她胡雪眉什么也不知道,她倒要看看日后这冯霜儿对上那位时,定有一场好戏。 “下来吧,下来吧.......”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哄笑了起来。 上首的秦宗师看着台上那抹红色的身影娴熟的手法,心里一惊,她只在香主身上,看到过调香不用过秤的。 可眼前的苏师年龄才这般小,即使在香道上天资不凡,可又怎么能和已人到半百,在香道浸淫了几十年的香主相较,她的心不由得高高提了起来。 苏柳依旧不慌不慢地调制着安息香,此时她的香炉还没有青烟冒出,苏棋那边从炉中出来的青烟已经在空中慢慢勾勒出莲花形态的虚影来了。 苏柳并没有选择研磨好的安息香木粉,而是拿起了一旁无人问津的红褐色安息香木,她捡起一块香木放到鼻下,细细辨识,香味清冽而绵延。 不对, 这块安息香木年份太浅,细嗅的话,就能发现这香里含了一丝淡淡的涩意。她把手中的那块放下,拿起了另外一块。 就在苏柳还在辩香的时候,那一炷香已经燃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看哪,苏二小姐的安息香已经成了。” 只见台上苏棋面前的莲花比着之前的虚态已经凝视的越发清晰起来,之前的莲花像是被人寥寥几笔画的,虽然是莲花,但只有其形,却没有其神态,如今的这个在空中摇曳如池子中真的白莲花似的。 而苏柳那边的炉子中却刚开始冒出袅袅的青烟,就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有形成。 “时间到。” 苏柳看向那燃尽的香,手中刚好把最后一味香料放了进去,随后站了起来,把调好的安息香交给丫鬟。 丫鬟接过香炉,看着面前艳色逼人的女子,面色不由得一红,眼中却闪过一抹可惜,这苏大小姐长得这般美,却不会调香,真是可惜了。 “姐姐怕是不知,这安息香香成的时候,青烟必会形成莲花的形态,可姐姐调出的却是......” 苏棋以袖捂嘴,仿若说了什么失言的话一般惊恐无辜,眼中却盛满了讽刺的笑意看着苏柳上方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来得及勾勒出,就已经快被风给吹散的了无踪迹的青烟。 苏柳看着满脸得意的苏棋,选择沉默不语,她可不想让某些人过早地伤心,这样就没意思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丫鬟却始终没有出来,按理说这个时辰早该出来了,众人看着苏棋的眼神都变了,早就听说苏二小姐调的奇香,对患有失眠症的秦夫人有效果,这次定是苏二的香又有效果了。 可是,不对啊。 若苏二的香对秦夫人的病有效果,可为何秦宗师又多此一举的办今日的斗香宴,众人心中满是不解。 就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时候,一个丫鬟慌张地满面喜色地从内室跑了出来。 “夫人睡了,夫人睡了。” 秦宗师听到这句时,浑身一震,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语气中带了颤抖,“真的能睡着了?” “回主子的话,是真的,夫人已经睡熟了。”丫鬟激动地差点喜极而泣。 “好,好。”秦宗师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急忙道:“是谁的安息香?” 苏棋的心登时揪了起来,心中隐隐地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一定是她苏棋的香。 要知道刚刚长姐的香连莲花的形态都没有形成,怎么可能是长姐的,既然不是长姐的,那就只可能是她苏棋的,苏棋顿时满面红光,心中止不住地激动,一定是她这次误打误撞调出来了。 “是苏二姑娘的。”小丫鬟道。 是她的,果然是她苏棋的,苏棋激动的眼睛红了起来。 “错了,错了......”从内室跑出来另外一个小丫鬟。 “回主子,刚刚里面的侍女把苏大姑娘和苏二姑娘的香给弄反了。”小丫鬟喘了一口气道:“这香应该是苏大姑娘的。” 这句话,仿佛是那投进湖中的炸弹,惊起一片波涛。 众人纷纷震惊,怎么会是苏大姑娘的,不应该是苏二姑娘的吗? “是不是......搞错了?”苏棋还没从极度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她失神地冲着丫鬟问道。 丫鬟道:“这次不会错了,苏大小姐用的是甜白瓷的熏炉,而苏二小姐您用的是青铜蝉的熏炉,让秦夫人睡过去的是甜白瓷的香炉里的香。” 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甜白瓷里的香? “怎么可能会是甜白瓷里的香?”苏棋狰狞地大喊道,脚下后退了几步,满脸的不敢置信。 秦宗师心中虽然早已有了猜测,可听到时,也难免一惊,此女的香技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令人惊叹。 “秦宗师,这其中是不是有何缘故啊,当初调出奇香的是苏二小姐,今日能使秦夫人入睡的香应该是苏二小姐的才对,怎么会是连香形都没调出的苏大小姐的?”人群中一名男子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奇香并不是苏二小姐调的,我不知道这苏二小姐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别人认为那奇香是她出自她之手。”秦宗师淡淡道。 苏棋不敢直视众人的目光,没有血色的脸更白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掐着掌心,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完了, 这下完了,她的名声彻底毁了,冒名顶替的名声,足以让香阁把她除名,这下别说进中院了,她连下院都不能呆了。 此时的她满脸悔意,若她当初没有动了冒名顶替的歪心思,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人群中的冯霜儿震惊过后,满是不甘。没想到是她把人想偏了,也是,苏瑛那人,怎会那般简单,不过......她望着台上羞恼欲绝的苏棋,眼睛闪了一下。 “不知苏大小姐可否讲一下,为何你调出的香可以治疗秦夫人的病,而旁人调的却为何不行。”之前心高气傲,认为苏柳与他们同坐受辱的,吵着要走的那几人,现如今面色涨红,中气不足地请教道。 秦宗师痴迷香道也是同样不解,便一脸炽热地望向红衣女子。 “其实调制安息香并不难,只要根据节气而调整一下香料的年份和用量便可。 之前的莲花形态之所以没有浮现出来,是因为它把那股安息香的精华给锁在了香中,秦夫人患的是旧疾,需待锁住莲花形态的安息香,方能根除旧疾。”苏柳淡淡道。 众人一脸沉思,细细地琢磨着苏柳口中的话,原本不屑的神情顿时变得仰慕恭敬了起来。 苏柳看着这些人神情的变化,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和阴暗。 众人脸上那种仰慕的神情是多么熟悉啊,对于上辈子的苏香师来说。 上辈子的她也是用此法治好了秦夫人,那时的秦宗师还未归京,两人便错过了,如今她用秦夫人的病设局,偏偏扯出了这许多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 她明知自己调的香能治好秦夫人的病,却因一己私利拖延至今,说不愧疚,那是假的,可这辈子的苏柳,不想再当上辈子那个淳厚善良,以救人为己任的苏香师了。 她上辈子救了那么多人,待人和睦真挚,奉上一颗赤诚之心,可换来的不过是凉薄的人性。 当她躺在门窗都被封死,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吃着发霉硬如石头的馒头,喝着馊掉的水,还要忍受着下人的冷眼潮语。 若不是她心有最后的挂念,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受尽那种折磨,可最后她还是死了,死在那个破旧不堪,充满酸臭味的房子里。 有谁可怜过她,她身在人间,却时时刻刻活在地狱里,她每天都在期盼光明,可光明抛弃了她。既然光明早就抛弃了她,那就不要渴望她会回头。 她注定要活成她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第50章 她目光划过冯霜儿, 唇角扯起一抹冷意,她自问与这冯霜儿从无交集,可她总感觉这人对她一股浓浓的敌意。 这辈子是, 上辈子亦然, 当年她失去了嗅觉, 当是已是香主的冯霜儿把她从香阁除名, 从云端跌落到地狱。 如今这辈子她并不想入香阁,秦宗师的手札对于她来说是个麻烦, 故而苏柳当着众人的面婉拒了。 秦宗师走了下来,拿起手札,众目睽睽下扔进了火盆中。 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掉宗师手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惋惜心疼。 内室, “其实我当时就已经猜到了你不会收下手札。”秦宗师看着面前的女子笑道。 苏柳当时被秦宗师烧手札的举动给惊到了, 要知道这手札对任何一个调香师都意义非凡,可面前这人为何非要烧掉它, 苏柳不解。 秦宗师似是看出了女子的疑惑,反问道:“知道我为何称你为苏师吗?” 师,传道解惑者,苏柳确实不明白对方为何对她的称呼中带了个“师”, 按常理来说, 她香技并没有超过眼前这人,“不知。” “是你之前的一席话点醒了我,世人都说我在香道一途上至诚,可有谁知道我被眼前这锦瑟繁华给迷住了眼。 身处静室心不静, 身处闹市, 心不乱,我本以为我能做到后面一条, 可如今在发现,我的眼睛和心早就骗了我自己。”秦宗师唏嘘道。 苏柳的心忽然一动,曾几时起,她也如面前的秦宗师一般,在香道中追求所谓的大道,可她的道抛弃了她。 她的道是什么? 苏柳忘记了。 “宗师这般,不后悔吗?”苏柳问。 秦宗师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我若说不曾后悔,不知你可会信?” “信。” “我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香,可以说甚至憎恶它,我母亲是这府里的郡夫人,我父亲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姐。 这个表姐千方百计地勾着我父亲,最终进了府,刚好那时候母亲怀上我,她一直以为自己怀的是男胎,这样的话,就能夺回丈夫的心,可没想到生下的却是我这么个丫头。 她自此便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我身上,只要父亲一去南苑侧室哪,她就在屋子里鞭笞我,鞭子打断了一根又一根。 不过,她有时候是正常的,便会抱着我哭,她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还会教我调香,不过,她身体一日比一日弱了,后来便再也没有人教我调香了,同时也没有人再会用鞭子抽我。 可我身上已布满了累累鞭痕,即使过了这许多年,虽然疤痕会随着时间淡化,可心里的伤,这些年却愈发清晰,慢慢的,我从憎恶香,到喜欢,其实这样也挺好,当我沉浸在香道时,便会感觉到轻松和愉悦。” 苏柳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段内情,她安慰道:“之前没见到您之前,对您充满了好奇,如今见到了,却被震撼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您这样的心胸与勇气。” “不说这些了,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明日便走。” 秦宗师话头一转,语气轻松了些,她看向苏柳道:“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有着太多不公,你和我不一样,你在香道上天资不凡,那香主之位可以一争,这样的话,你受到的约束会少很多。” “您如今已经是三品宗师,离那香主只有一步之遥,就这般放弃了吗?”苏柳问。 秦宗师看她说这种傻话,不由得抿唇一笑,“香阁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二十岁如果没成为香子,就没有竞争权了。 香阁现在这个香主,是十九岁那年选上的香子,一晃二三十年了,如今也到了选香子的时候了。” “可我并不想入香阁。”苏柳低垂眼帘。 “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我不知道你为何要用紫菱石掩去你身上的香丹味,可这紫菱石即使再稀少罕见,始终都会被人给认出来的。 这是我早年在外偶然间寻到的掩香方子,今日便赠予你吧。”秦宗师拿出了一张很有年代感的香方递给了苏柳。 苏柳没想到对方竟识出了她身上的紫菱石,惊了一瞬,便从善如流地接过那张香方。 “柳儿,为父知道你妹妹这件事做错了,她不该调不出奇香就推到你身上,可她年龄毕竟还小是你妹妹。”大老爷语重心长地道。 “父亲,妹妹何止这件事做错了?她做的错事还不够多吗,父亲只说,妹妹还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只比她大一岁。”苏柳已经习惯了妹妹做错事,父亲就会出来维护。 大老爷被猛地一堵,长叹了一口气后,仿佛不经意地道:“那秦宗师的事情解决了吗?” 苏柳心底闪过一丝冷笑,这恐怕才是她父亲真正想问的吧,“父亲放心,秦宗师不会怪罪咱们府上,更不会对父亲产生影响。” 大老爷心中的想法,被长女赤/裸裸地说了出来,顿时面上闪过丝尴尬,咳嗽了几声,掩饰道:“为父其实是担心咱府上若与秦宗师交恶,恐怕你们日后进入香阁会受到刁难。” 苏柳不想听大老爷欲盖弥彰的言辞,便借口身体不适退了出来。 到了晚间, “小姐,你这绣的是草吗?”立夏看着绣棚上的一团绿色的长状的植物,瞪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竹子。”苏柳把绣花针插在了一旁,失望道。 立夏眼皮一跳,眼前这个矮小,粗胖的是清隽修长的竹子?仔细看的话,好像还真是有点像竹子,不过那竹子两旁垂着,长度有竹子半身高的,活似竹子成精后长出的两只耳朵的,那是竹叶? 立夏挠了挠头,昧着良心恭维道:“小姐,能看出来,这竹子长的真精神。” 苏柳闻言,又拿起了绣棚,对着烛光,越看越满意,这只竹子只是长得比较茁壮而已,对,就是这样。 次日一早,苏柳便接到了将军府的帖子,衡阳找她什么事,一副很急的样子,她临走时把刚做好的荷包,神差鬼使地揣进了袖子里。 “苏姐姐,你终于来了。”衡阳看到苏柳的刹那,眼睛顿时亮了。 苏柳看着好好的衡阳,不解地道:“怎么了?” 衡阳看了眼苏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想问你再要几颗思梦丸,这思梦丸真的好神奇啊,当晚我就梦到了父亲和母亲,其实上次见到你时就一直想要,后来我给忘了。” 苏柳还以为多大点事哪,原来是要思梦丸啊,刚好她荷包中有一瓶,便掏出来递给了衡阳,“这思梦丸,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只是能让你睡得更熟一点,当你睡熟时,自然而然就会做梦,而梦境一直是人心中最渴望的事情幻化而来的。” 衡阳看到那一瓶,顿时喜不自禁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床上的枕头下面,她喜滋滋地决定以后每晚燃一枚。 苏柳鼻翼忽然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衡阳的拔步床床头帷帘上垂着的一枚香包,她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怔怔地望着这只花蝴蝶样式的香包。 “苏姐姐,这蝶恋花香包是有什么问题吗?”衡阳放好香丸后,扭头便见苏姐姐神情复杂地望着这枚普通的香包。 “香包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里面的香料,这里面被人放了麝香。” “麝香?”衡阳面色唰地白了,她即使再不懂香,也是知道女子长期佩戴麝香的话,会终身不孕,是谁,到底是谁这么狠毒,“桑娘,桑娘。” 衡阳不喜欢很多下人在屋内,平常是只有桑娘贴身侍候的,刚刚苏柳来的时候,桑娘便在外间烹茶去了。 正在烹茶的桑娘忽然听到郡主的声音,急忙放下的手中扇着火炉的扇子跑了进来,“郡主,怎么了?” “这个香包是从哪里来的?”衡阳坐在床上,指甲掐的发白。 由于屋子不太明亮,桑娘便没注意到衡阳的苍白的脸色。 她看着那只蝶恋花香包,脱口而出,“这只是很久以前苏二姑娘送给郡主的,郡主以前可都是随着佩戴着的,后来您与苏二小姐有了嫌隙,这香包便不戴了,不知被哪个小丫鬟又翻了出来,挂在您床头了。” 衡阳被桑娘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了,苏棋当初确实是送给她一个香包,说是里面装的是沉水香,长期佩戴可以让身上留香,她闻着感觉味道很是清雅,便佩戴着了。 “苏姐姐,怎么办,苏棋说这是沉水香啊,我戴了好长时间了。”衡阳此时又怕又惊。 “桑娘,你去让人请个大夫来。”苏柳道。 若说此时桑娘还没察觉出异常,那她就不叫桑娘了,桑娘急忙去青大夫,临走时瞥了眼蝶恋花香包,这香包定是有问题。 没一会儿,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大夫提着箱子走了进来。 他把了一会脉,收回手,抚了一下胡须,皱着眉头,凝重道:“郡主原来底子很好,但不知为何体内似乎是被什么香料给伤了。 幸好发现的及时,若是在晚个一年半载的话,恐怕即使用天山雪莲这等珍贵的药物,也于事无补了。” “若没发现会怎样?”衡阳的声音颤抖着。 “终生无嗣。”老大夫道,这内宅的阴私他见了太多,可这将军府又无女眷,哪来的人敢暗害当朝郡主,真是造孽啊。 “澎”的一声。 衡阳手边的茶盏忽地被撞倒了,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桑娘担忧地望着显然被吓到的郡主,夫人早逝,将军又常年不在府里,若是郡主有个好歹,她怎么对得起逝去的夫人。 若是郡主真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桑娘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这苏二小姐与郡主没仇没恨的,为什么要用这么阴毒的法子设计她家郡主。 “大夫,劳烦您闻一下,这个香包可是有异样。”苏柳把蝶恋花香包递了过去。 老大夫接了过去,放在鼻下细嗅,忽然眉头一皱,打开了香包,手探了进去,拇指和食指捻着香料,先是闻了一下,后来取少量的放在舌尖上,瞬息便吐了出来,“这沉水香里被人掺了麝香。” 衡阳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声哭了。 桑娘送走了大夫回来后,双膝跪在苏柳面前。 “苏大小姐,今日若不是您,我家郡主被人害了奴婢都不知道,若郡主有个好歹,奴婢便是去死,也无颜面去见夫人。 您是我们将军府的恩人,更是桑娘的恩人,请受桑娘一拜。”桑娘坚持地跪在地上,向苏柳拜了下去。 “桑娘,你快起来,做出这件事的是我妹妹,我也难辞其咎。”苏柳连忙去扶桑娘。 她之前感觉上辈子衡阳无所出,便觉得这其中事有蹊跷,没想到真被她猜中了,可是苏棋为何要害衡阳。 这香包明显是她还没归京的时候送的,那时候这两人还没有嫌隙,那苏棋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用这般阴毒的法子,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能生育,这相等于是把那人毁了,这待是多么大的深仇怨恨啊。 “奴婢能看出来,您和苏二小姐不一样,这明明是苏二小姐造下的罪孽,不管您的事,您千万不要自责。”桑娘站了起来道。 “我要去问问她,我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然这般害我。” 桑娘急忙抱住了失去理智往外走的郡主。 “衡阳,你冷静下来,你现在即使去找她,手中没有证据,她是不会承认的。”苏柳上前把衡阳扶到椅子上。 衡阳不傻,自然听懂了苏柳话中的意思,是啊,难道让她拿着这个香包去让苏棋认罪,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即使香包是苏棋送的,可里面的香料是可以被换的,她即使说出来,众人也不会相信。 “苏姐姐,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让我吞下这口恶气吗?”衡阳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不忿地道。 “等。” “等?”衡阳停止了哭,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苏柳道。 “对,就是等。”苏柳拍拍衡阳的手,满脸深意地望着衡阳。 过了一会儿,衡阳才抽着鼻子闷闷地道:“好,我听姐姐的。”既然苏姐姐让她等,定是有她的道理,衡阳向来是极为相信苏姐姐的话的。 “你这两天,不要再出门了,把身体调理好,才是正事。”苏柳叮嘱道,随后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枚香丸,她看着衡阳不解的神色,解释道:“这是小魂香,你随身放在荷包中,若是日后再遇上那香,你会感觉到头晕呕吐。” 衡阳手抖的厉害,苏柳见状,便把小魂香放进了衡阳身上的荷包里。 苏柳呆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苏姑娘。” 苏柳扭头,见桑娘追了过来,便停顿了一下。 “苏姑娘,其实今天郡主请您过来,不是为了思梦丹,而是世子托我家郡主给您下帖子,世子又是我就家郡主的表哥,郡主不好推辞。 您刚刚过来时,我家郡主不好意思提,如今又出了那档子事,更是把这事忘得干净,现如今世子府的人怕是正在府外等着。 若是您不愿,将军府有个后门,就是怕委屈苏姑娘了。”桑娘追了上来连忙说道。 上次花灯节宁世子带人找了她一宿,随后又送药,单是这份恩情,也让她无以为报,“可知世子找我是何事?” “应该是您调的安息香治好了秦夫人的缘故,宁世子也患有失眠症,恐怕是听闻了消息,所以想请您过府调香的。”桑娘猜测道。 “花灯节那日,宁世子对我有恩,既然世子患有失眠症,那我便不能推辞,桑娘你回去吧,衡阳身边离不开人。”苏柳言道。 桑娘行了一礼,便回去了,走在途中,细细琢磨苏姑娘话中的意思,只见苏姑娘开口闭口言及花灯节宁世子的恩情,可见苏姑娘对世子无意。 倒是可惜了世子的心思,桑娘心中升起一抹遗憾,也只有苏姑娘才配得上世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 苏柳带着立夏刚出将军府门,便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一旁。 “还请苏姑娘见谅,我家世子本想亲自过来的,可实在是病情忽然恶化,起不来身了。”侍卫满脸焦急道。 “没事,那赶快走吧。”苏柳听闻对方病情这般严重,心下忽然升起一股担忧。 坐在马车上的苏柳忽地皱了下眉头,问向身旁的立夏,“刚刚侍卫说世子病重的时候,我表现的是不是太紧张了。” 立夏一副你终于发现的神情,“小姐,你可是有心上人的,怎么能三心二意,那宁世子再好,我看也比不上小侯爷。” 立夏自从知道上次那人是小侯爷后,联想着之前小侯爷维护小姐的样子,便立马倒戈支持起小侯爷了,如今见自家小姐一副滥情,要脚踏两只船的前奏,这怎么能行? “我也觉得,我刚刚太过了。”苏柳抚着心口喃喃自语道。 不知为何,心脏这个地方跳的要比往日更快些,宁世子对于她来说只是有些许恩情,自己为何会这般反应,难道是她从前被遗忘的那段记忆中的情愫在作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与宁世子曾经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日一万五,有点够呛,争取晚上再来一个五千章。感谢“你家葡萄辣不辣”小天使投的雷,有你陪伴真好。 第51章 不知不觉中, 世子府已经到了。 苏柳下了马车,走进了府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世子府, 只见府内上到楼阁庭院, 下的假山花树, 到处透着一股清贵的雅致。 “苏姑娘, 世子在亭子那等您。”侍卫走到距离亭子还有几米远的距离,便站住了, 一副让苏柳上前的架势。 “立夏姑娘,世子此时不方便见外人。” 苏柳见侍卫拦住了自己丫鬟,不由得眉头微皱。 “你来了。”宁世子躺在榻上,一身月牙色锦袍,满脸病容, 眼睛下的乌青很是显眼刺目。 苏柳的心忽地一痛,她总感觉眼前这人不应该是这么一副虚弱的样子, 可不是这种样子该是哪种样子?一个身影忽然在脑海中闪过,苏柳再去抓的时候,已经了无踪迹。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咳咳.......”宁世子急忙用锦帕捂住了嘴,苍白的脸色因为咳嗽而晕红一片。 “无碍的, 我这就为你调香吧。”苏柳低垂眼睑道。 宁世子摆了一下手, 守在一旁的下人把手中的调香所用的器具恭敬地放在了苏柳面前,随后便退出了亭子。 “你从前是最喜我穿月白色长衫的,说这个颜色干净的像冬日的阳光。”榻上的宁世子沙哑低沉地道。 苏柳手中盛香料的勺子忽然颤抖了一下,香料洒出来了些许, 这是苏柳从来不会犯的最低级的失误。 “你可还记得, 那年在金陵,当时刚下过雨, 空气中还带着冷意,你穿一身粉色的衣裙,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雨打过的杏花树下。 我刚好穿一身红袍,骑着马从你身旁过,当时我就在想,这伞下的姑娘长什么样啊,刚好此时,你转过身来冲着我浅浅一笑,那一幕惊艳了我整个少年时期。” 苏柳听着这人的描述,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你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这般俊俏。”一个粉衣姑娘看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得心上生起一股恼意,便冲着马上的风流少年调戏道。 “当时忘记问你的名字,我遗憾了很久,原以为不会再遇到你,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 一个月后在花灯节上你戴着狐狸面具,去追偷你钱袋的小贼,刚好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苏柳的头仿佛要炸了似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仿佛走马戏似的,戴狐狸面具的女孩,穿着一身红衣群,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卖冰糖葫芦的摊主,兔子花灯....... “你是男孩子,为什么要带兔子面具?”红衣女孩问道。 “因为你戴的是狐狸面具啊,狐狸和兔子你不感觉很配吗.......”少年清冽的声音在苏柳耳边响起。 “后来,我们经常会碰到,你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商户家的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但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你家住哪,后来我也没有问...... 再后来我要回京城了,你却告诉我你要定亲了,我在京城呆了三天便又跑回了金陵,想找你当面问个明白,可我把整个金陵都翻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一位名叫苏瑛的女子。” 一滴泪水滴进了香料中,显出了一片水晕,苏柳的眼睛发酸。 “后来,少年每年到细雨杏花时节,定会骑着马在那棵两人初遇的杏花树下,从早晨等到夜幕,可过去这许多年,金陵的花灯节上,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始终没有等到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 “戴着狐狸面具的姑娘因为生了一场大病失忆了,便不记得有人在等她。”苏柳抚着刺痛的心口,沙哑的声音低不可闻。 “是啊,可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年不知道,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他开始恨上了狐狸姑娘,再后来,他们在京城相遇了。 曾经的少年看到狐狸姑娘感觉到了被欺骗玩弄,便冷言冷语伤害了狐狸姑娘。”宁世子说到这顿了一下,双眼望着苏柳,良久才缓缓道:“不知少年的狐狸姑娘能不能原谅他?” “苏瑛,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苏柳听到这猝不及防的一句,慌乱地站了起来。袖中的荷包掉在了地上,苏柳连忙捡了起来,紧紧地攒在手心中。 “世子,安息香调好后,我让人给送到府上来,先告辞了。”苏柳声线带着颤意,慌张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的时候,香案上面的香炉被撞的晃晃作响,但此时的苏柳顾不得那么多,她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宁世子看着那抹步伐凌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唇角扯起一抹浅笑,脑海里忽然回放着刚刚掉在地上被女子捡起的那只绣着一团绿草的荷包,唇角的笑意忽然淡了几分,那应该是她亲手绣的吧。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宁世子欺负你了?”立夏盯着小姐发红的眼圈,担忧地道。 苏柳看着满脸紧张神色的立夏,不由得轻笑出声,“那宁世子病的都起不来身了,怎么欺负你家小姐我。” 苏柳被立夏这一打岔,心中的愁绪便被冲散了些。 马车忽地一顿,苏柳正不解。便听得外面有人道:“马车里的可是苏大姑娘?” “你是何人,为何当街拦车?”苏柳言道。 “我家主子在茶楼,想请姑娘一叙。” 苏柳掀开了帘子一角,忽地从二楼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望了过去,只见卫湛站在二楼的窗户前,冲着她笑的一脸荡漾。 苏柳连忙放下了帘子,在马车里翻出了一个匣子,把袖中的荷包放了进去,随后把匣子交给了立夏。 立夏打开帘子,把手中的匣子交给了外面的侍卫,她认出来了这个侍卫,上次在竹林里的就有他,第一次见很凶的感觉,现在再看竟然有点呆。 “她让人把匣子给你,就这样走了?没留句话?”卫湛看着面前傻里傻气的下属,气的脑壳直疼。 “苏姑娘没说,但属下看苏姑娘眼圈红了。”侍卫想了想道。 卫湛闻言,眼角抽了一下,“你整天眼往哪看哪,回府后去领二十个板子。” “是,属下知错了,下次和苏姑娘说话时,一定低着头。”侍卫道。 “不行,你低着头怎么能发现出有不对劲的地方。”卫湛不假思索地道,完全没意识到,周围方圆几里,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醋意。 侍卫:“......”这到底是让他看,还是不让他看啊。 “去领板子之前,把她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给我查清楚。”卫湛手中摩擦着匣子,脸上一片平静,唇角却悄悄地上扬了起来,眼尾扫到还在一旁杵着的侍卫,匣子打开到一半急忙又合了上去,不满地道:“你怎么还不走?” “是,属下告退。”侍卫的嘴角抽了一下,连忙退了下去。 等屋子终于没人的时候,卫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看到里面的荷包时,眼睛忽地一亮。 侍郎府,锦苑。 “你是何人,竟敢夜闯侍郎府?”苏棋看着面前的黑衣人,吓得语不成调。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苏二小姐的。”蒙面的黑衣人只露出了一双眼,她看着面前女子手中带着颤抖的剪刀,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帮我?”苏棋满脸的防备渐渐松了几分,手中的剪刀晃了几下。 “对,的确是帮你的,苏二小姐如今名声一片狼藉,就连香阁都把你给除名了,张香师更是放出话来,说没有你这个徒弟。 这一切都是拜你姐姐所赐,难道你就不很吗?”黑衣人看着面前神色渐渐狰狞的女子,缓缓诱惑道。 “这是能让人神志不清的药,若你能让苏大小姐把它喝下去,我家主子说了不光让你回到香阁,并且还能让你进入中院。”黑衣人从袖子中掏出一包药递到了苏棋面前。 “真的能让我进入中院?”苏棋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睛此时满是炽热地望着黑衣人。 “事成之后,你就会收到香阁中院的举荐信。” 苏棋看着面前的药包,炽热的神色忽然闪过一丝清明,她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接对方手中的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容不得你不信,毕竟现在成为过街老鼠的可是你苏二小姐。”黑衣人逼近了几步。 “只要让她喝下去就好了吗?”苏棋看着对方手中的药渐渐动摇了起来。 “明日是济光寺一年一度的佛祖生辰的盛事,只要你把药给你姐姐下进去,剩下的事不用你管,我们主子都安排好了。” “这真的只是让人神志不清的药?” “当然,到时候,你那位好姐姐与寺中僧人鬼混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她名声有损,到时候还怎么和你争那宋大公子。”黑衣人低哑的声音此时充满了诱惑。 苏棋听到宋大公子这四个字时,果断地把药接了过来,眼里闪过一抹阴翳。 姐姐,你即使失了贞洁,可你还有父亲的疼爱,高超的香技,动人的美貌,你有这么多东西,可妹妹就只有玉楼哥哥了,如今连玉楼哥哥为了姐姐都和我退了亲。 妹妹一无所有了,只想要玉楼哥哥回到我身边,你不要怪妹妹心狠。 壁橱窗跳跃的灯火把人的身影拉的斜长,墙上映出的面孔带着些许的阴暗。 第52章 “小姐, 听说今日王家上门来了,舅老爷带着银子亲自过来赔罪,夫人被老爷放出来了。”立夏看着用饭的苏柳道。 苏柳手中的汤勺顿了一下, 继续面不改色地用汤, “明日去春熹堂请安吧。” “是。” 室内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了, 苏柳躺在床上, 陷入了梦境。 “看,那个道观里的野种又来了。” “哈哈哈, 没有父母的野种,快滚,我们不和你玩。” “啊。” 小女孩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叫,一颗尖锐的石头滴溜溜地滚在女孩脚边, 她顾不得疼,用袖子躲闪着小孩子扔过来的石子, 冲着众人吼道:“我不是野种,我不是。” “既然你说你不是野种,那你父母哪?” “我爷爷说我父母在京城。”小女孩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众人。 “她骗人, 我娘说了, 她是道观里的道长捡来的,哪有爹娘,若是有,怎么不来看你?” “我爹在京中当大官, 我娘有了妹妹, 他们顾不得来看我,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 我父亲定会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娘亲和妹妹来接我。”小女孩神色黯然了片刻,便又握着拳头,信誓旦旦道。 “哈哈哈,听说当官的人家里都有好多下人,即使抽不来时间,也可以派人来接你啊,骗子,快滚,我们才不会和你玩,你个没人要的野种......” “我不是野种,我不是......”小女孩望着他们跑远的身影,哭的满脸泪水,口中哽咽地喃喃道。 画面一转,“小姐,你怎么又偷偷跑下山了。”年轻时候的张嬷嬷,从小人早上梳的还整齐干净,如今却乱糟糟的发髻上取下了根杂草,一脸忧色地道。 小女孩被抓包,眼睛躲闪着,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嬷嬷,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和我玩?” 她在道观中太孤单了,即使祖父三令五申不让她下山,可她总忍不住趁人不注意偷偷跑到山脚下。 张嬷嬷拍了拍女孩衣服上的脏污,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口中温和地道:“小姐,你要记住,你和他们不一样。” “嬷嬷,这话你都说过好多遍了,可我想和他们一样啊,爹爹和娘亲是不是有了妹妹就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哪,小姐这么乖,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小姐的。” “真的吗,可是嬷嬷,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看我啊......”小女孩惊喜的语气忽地变得沮丧起来。 女孩的小胖手被张嬷嬷牵在手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苏柳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更灰灰亮。枕边一片冰凉濡湿,她脸上闪过一丝恍惚,最近怎么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难道是昨日听宁世子说那些事刺激了她,可那段丢失的记忆,无论她多努力地去回想,就只能在脑海里扑捉到一两个画面。 那段记忆,她该想起吗?苏柳不知道,可她的身体似乎很抗拒这些,听宁世子话中的意思,好像他与她感情很深的样子,如果她想起来了,那卫湛怎么办? 从那人抱着她逃命吐血的那刻,她冰冷麻木的心就为他跳动了,卫湛与她而言,像是一抹曙光,让她感受到炽热温暖,对方即使是火焰,她也想做那不顾一切扑火的飞蛾,即使被吞噬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见过母亲。”苏柳看着面前消瘦,周身越发阴翳的大夫人行礼道。 大夫人看着冷冰冰的长女,眉头微皱,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可长女这副冷淡的样子,难道还在怪她这个母亲吗? “柳儿。” 苏柳看着手上那只透着青筋已不再年轻的手,她沉默了一瞬,到底是没闪躲。 大夫人眼圈微微红了起来,“今日是济光寺的浴佛日,你陪母亲一起去吧。” 两人走到府外时,一身白衣的苏棋早已在车旁等候了,“棋儿见过母亲,见过姐姐。” “快起来。”大夫人看到小女儿时,顿时眼睛亮了,和蔼地亲自扶起了女儿,要不是小女儿说动了她那吝啬的哥哥,她哥哥又怎会亲自登门为她求情,她又怎会这般轻易地出院子。 这都是小女儿心心念念地惦记她,担心她,即使她对长女心怀愧疚,可在她眼里这个没为她向老爷求情,她被困在院子里一次都没去看望过她的长女,她心中总是亲近不起来,更不用说长女又这般冷心冷情。 “我就只有你们这两个女儿,以后你们姐妹二人不可再生龌龊,应该互相扶持才对。 娘知道这些年对你有所亏欠,可你妹妹是有大造化的人,你是做姐姐的,还要多包容包容妹妹。”此时的大夫人还不知道她疼到骨子里,前途光明的小女儿名声已经烂大街的事。 苏柳望着妇人把姐妹俩的手放在一起,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样子,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她就知道,怎么好端端地主动带她来上香,原来是想帮苏棋说话。 “姐姐。”苏棋泪眼朦胧,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苏柳缓缓地抽出自己的手,低垂眼睑,淡淡地道:“娘,我知道了。” 苏母看大女儿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像往日里浑身带刺一般,心下一阵安慰。 过了片刻,济光寺到了,只见寺庙前熙熙攘攘。道路两旁翠绿挺拔的松柏,有那挑着两个担子卖胭脂的小贩,还有那吆喝着卖冰糖葫芦的,热闹非凡,一股檀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苏柳随众人来到了大堂前,只见堂里的十八罗汉,姿态栩栩逼真,一副救苦救难的众生相,正中央一尊怒目金刚,表情狰狞中又暗含着一丝慈悲。 苏柳心里一震,跪了下去,当年她也是满怀情思地跪在此地,拜的是眼前的佛,求的是锦绣姻缘,可最终佛没能渡她。 今生,她不要那段锦绣良缘,只求此间事了,她还能做回真正的苏小娘子而不是侍郎府的苏大小姐。 在角落奉香身着灰色道袍的小沙弥,还没香案高,小小的一点儿,头上用红绳扎了一个小揪揪,一副老成的样子,圆溜溜的大眼里满是童真稚嫩。 他看到左边的青衣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心里一股子油然而生的亲切感,是寺庙里的主持和师兄们给不了的那种温暖。 师傅说,不可盯着施主看,那是极为失礼的,可以静思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这个女子。 只见一滴泪水滴在了佛前的青石板前,静思来到女施主面前,蹲在地上,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沾了一下地上的水珠,抬起头,好奇地道:“施主,你哭了。” 苏柳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小人儿,稚生稚气,一副天真纯净的样子,莫名地心软的一塌糊涂。 “静思师弟,你又捣乱了。”一个年长的和尚快步来到跟前,双手合一,对着面前的女施主说了声:“阿弥陀佛,惊扰施主上香了。”说罢,还不待苏柳反应,一把抱起蹲在地上的小人儿,扭头走了。 苏柳原本想说什么,见此只好合上了半启的唇,只见那小人忽然攀到和尚的肩膀上,向苏柳这边望过来。 苏柳隔着帷帽看的不太清晰,她不自觉地走到大堂转弯处,撩开帷帽的一角,看着那小沙弥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苏柳带着丫鬟漫无目的的走着,苏母和苏棋刚进大厅就不见了身影。她看着身边来来往往地香客,不由自主地走到一个偏僻的佛堂,苏柳提着裙子走了进去,只见里面单单只供奉着一个地藏菩萨。 稀奇的是一个香客也无,按理说庙里香火如此鼎盛,怎会有这么冷清的一个所在。 “施主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吧。”身后响起一道沧桑的声音,苏柳心里一惊,收回了已迈出的脚步,“你守在此地。”苏柳对身旁的春桃低语道,走之前,又给立夏使了个眼色。 只见从内室走出一个老和尚,左手拿着一串佛珠,“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施主。” 苏柳欠身行了一礼,随和尚来到了内室。 “你们寺庙的慈安师傅哪?”苏柳坐在铺垫上,淡淡地道。 那和尚一愣,这女施主竟认得师叔,随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慧眼里闪过一抹释然。“师叔去年就已作古了。” 苏柳隐在帷帽后的神色一怔,心里波涛汹涌,看来这事情的发生已经脱离了上辈子的轨道。 “施主是有缘人,可否为贫僧调一抹拈花香。” 苏柳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惊诧,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似乎和前世的那一幕重合了。只是曾经坐在这的是慈安和尚,如今却是他的师侄。 她看着室内那庄严威武的佛像,心道也罢。 随着和尚来到了一处禅房,禅房布置极为简单清雅,只见案几上摆着一尊弥陀香炉,这和尚也是个爱香之人,香料种类甚是繁多。 外间,“春桃,你干嘛!”立夏疾言厉色地呵斥着往里面探头探脑的春桃。 春桃被吓了一跳,连忙站好,过了一会儿,又装作不在意似的问道:“你说小姐在里面干啥哪?” “能干什么,还不是讨论佛经吗,春桃,我肚子疼,你陪我去方便一下。”立夏担心春桃在这会看出什么东西对小姐不利,便不顾春桃的不情愿,强硬地拉着这人的手臂把她给 内室的苏柳盘腿做好,这拈花香是佛香中最为有灵性的一道香,每个人都可以调,一万人能调出一万种拈花香。 佛祖拈花,慈悲一笑。 传说拈花香可以窥探到佛法中的苦海,但这仅仅存在于传说中,至今无一人能调出真正的拈花香。 它要结合天地间的机缘巧合,和调香人自身的佛法慧根,只有心灵至真至纯的人,方可使香诞生灵性。 前院大堂,佛前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请求您保佑我孙儿今年榜上有名,老妇人给您磕头了。”闭着双眼祈祷的老妇人。 正准备磕头,抬眼间,只见那佛前的青铜香炉中的燃到一半的香,上面的香灰不仅没有断,纷纷呈现一种弯腰的姿势,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连忙惊呼道:“香,香点头了。” 此时处在寺庙中的众人都神情一震,连忙望去,只见一缕不知从哪飘来的青烟,极淡,袅袅地围绕着炉中的香。 空气中弥漫一股清雅的香味,只见在一旁争执不休的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抹平和的微笑,眼里透着一抹宽容慈悲,就像是听到大慈悲咒一般。 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敲钟声,寺庙的钟设在山后,回音穿过山上的幽壁,反弹回庙里,如梵音一般在空中响起。 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下跪拜倒,这可是大吉之兆。 “阿弥陀佛。”老和尚看着眼前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闭上了双眼,极快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主持。”忽然门被推开,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沙僧,小沙僧满脸带着喜色正欲说什么,只见内室燃起的一缕香中竟浮现了弥陀佛众生相。 他急忙闭上嘴,收起一脸喜色,连忙跪在了一旁,一脸的庄重,念起了藏经。 没过一会儿,只见禅房越来越多的人,空中响起了庄严的梵音,坐在铺垫上带着帷帽的女子圣洁轻灵的好似不是凡人。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青烟的踪迹寻到此地,香味越来越浓郁,只见厢房外井然有序的跪着一排念经的和尚。 半空中赫然是一幅浮海图,一座古朴大气的宫殿浮现在众人的眼前,上方一个赤脚的和尚端坐在一个似狮非狮的怪兽上,那怪兽面向十分狰狞,瞪着一双凌厉的眼睛,尖锐的牙齿裸露在外面,好似下一秒要扑过来吃人一般。 端坐上方的和尚,穿着一身红袈裟,脖子里戴着一串佛珠,上面的珠子有成人拳头般大,右肩上停着一只通身发黑的雄鹰,黑黝黝的鹰眸直穿人心,雄鹰嘴里叼着一条扭动的白蛇。 这幅场景甚是诡异。 “啊”一声惊恐穿破云际,只见人群中一个书生,跌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望着那怪兽的眼睛,额头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那鹰在看我。”人群中一个富商装扮的中年男子惊奇地道。 “那和尚对我笑了。” “明明是对着我笑的。”人群中一股子争执声响起,忽然只见和尚拈花一笑,头上端浮现出一朵圣洁的闪着宝光的莲花。 众人神色一震,急忙下跪,只见空中的浮海图慢慢隐去,空中浮现了一朵朵青烟幻化成的青莲,从上空飘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无比敬畏地双手捧着从空中飘来的一朵莲花,一股子佛香袭来,朦胧间好似菩萨拿着净瓶拂过他的面,一种禅意从心头漫起。 苏柳看着面前香炉中最后一缕香燃尽,站了起来,向主持轻轻地一颔首,从偏门悄悄离去,穿过密室来到之前那个冷寂的佛堂,只见原本在外间守着的小丫鬟已不见了踪影。 苏柳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她来到人迹罕至的后山,只见一棵至少活了百年的老菩提树下,放置着黄色铺垫,应该是寺庙供香客参禅的地方。 苏柳盘腿坐在了上面,山顶吹来一阵清风,吹起了帷帽的一角。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调香耗费了精力,苏柳不由自主地倚靠着菩提树,一股倦意袭来。 “宋夫人,你的手帕掉了。”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踏着雨水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方天青色手帕。 撑着伞的苏柳闻言扭头看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人长得竟比她丈夫宋玉楼还要好,龙章凤姿,通身贵气。 可她对眼前这个男子感觉极为陌生,按理说对方长的这般风采出众,她即使见过一面,也应该有印象,可如今偏偏毫无印象,可见这人她从前并没有见过,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黑衣男子神色一愣,不过瞬息便掩盖过去,“我平常对香道也有涉及,自然是知道坊中盛传香技惊才绝艳的宋夫人。” 苏柳听闻对方也擅香道,眼中的戒备顿时消散了,“原来如此,多谢你了。”苏柳冲着那人浅浅一笑,身后的丫鬟面色羞红地上前接过男子手中的帕子。 “今年的雪灾比往年的还要严重,城内更是瘟疫纵横,死伤无数。听说宋夫人心善只身冒险,每天都去城南那的灾民区焚香驱晦。”黑衣男子低垂眼睑道。 “当不得公子的赞誉,只是我是香道中人,便应该以救人为己任。 如今天寒地冻,那些难民衣不蔽体,极容易被染上瘟疫,寻常药物已经压制不住病情了。 香典里有记载,以姜水,朱砂等香料调制的香丸,让病人服下,再加上熏香驱逐空气中的瘟疫,这样内服外驱,才能治疗瘟疫。”苏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说太多了,面上不由得嫣红一片,见男子神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香技平庸,比不得夫人。在下佩服夫人的慈悲心肠,若夫人不嫌弃,明日我去南城即使帮夫人递个香料也是好的,不知可会冒犯了夫人?” 苏柳看着男子脸上的羞愧之意一时倒不好开口拒绝,再说南城那边瘟疫肆横的厉害,香阁里的人都不愿踏足。 平日里只有她自己调香,但香料实在太多,每次都手忙脚乱,若是有个帮手也挺好,这样她就能调更多的香熏走瘟疫,“那就麻烦公子了。” 次日一早,城南的难民区朝廷派人搭建的简易棚子,虽四面透风,但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地,苏柳刚到此地,便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守在一个特制的青铜大香炉旁的男子。 今日这人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锦袍,外面披着一个像是用狐狸毛制成的黑披风,狐狸本就难寻,更不用说毛色纯净,不含一丝杂色的黑狐狸,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苏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宋夫人,您来了啊,咳咳......求求您看看我孙子,大夫说我孙子快不行了。 我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儿子儿媳全都得病死了,若是我孙儿有个好歹,老婆子我也不活了.......”一个身材苟屡,面色蜡黄的老妇蹒跚地走了过来,双眼含泪,语气中带着乞求,绝望。 苏柳闻言,眉头闪过丝焦急,连忙上前搀扶起老人,“您孙子在哪?” 苏柳在老妇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棚子里,里面躺着的都是人,老人,妇女,孩子,这么冷的天气这些人消瘦蜡黄的脸颊却都呈现着一股病态的红晕。 这些人的病情又加重了,苏柳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心中越发沉重,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老妇人的孙子,只见小男孩浑身发烫,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这是瘟疫带来的热症。 不好! 看这情况不像是短时间发作的,她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香丸塞进了男孩嘴里,可男孩此时已经没有意识了,压根无法吞咽这丹丸,“水,水......” 苏柳想让人送水扭头间,鼻间忽然袭来一股冷香,眼前忽地一暗,只见男子不知何时端着一碗水从身后走了过来,掰开男孩的嘴,灌了进去。 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青铜香炉里飘出袅袅的青烟,青烟飘进棚子里,躺在地上一脸潮红的病人胸口的灼热渐渐被清凉取代...... 苏柳看着炉子中的香料,还差一味甘草,苏柳正准备跑回去拿,刚扭身,眼前顿时一亮,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甘草,正是她需要的。 漫漫大雪中,一个递,一个接,配合的天衣无缝,很有默契。 “宋夫人,这就是宋大人吧,和您真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啊。”老者看着面前女子身旁龙潜风采,郎眉星目,一身气度不凡的男子赞叹道。 “老先生,他不是我夫君。”苏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真是怪了,怪了,刚刚这两人明明是天作之合的夫妻相,怎么会不是夫妻哪?老者会相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怪的事,不由得喃喃称奇。 “今天真是多谢公子了,若不是你,我肯定分身乏术,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哪。”苏柳看着面前的男子感激道。 “我姓卫,夫人唤我卫湛即可。”卫湛打开了一把伞,罩住了女子头上方的雪。 苏柳面色一晒,眼睛不知放在哪里好了,雪花落在对方的狐裘上,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拂去了对方身上的雪花。 两人俱是一震,苏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很失礼后,急忙放下手,后退了几步。 卫湛眼里划过一丝暗芒,薄唇轻抿,脚步又不动声色地逼近了几步,直至手中的伞把女子完全罩在其中。 苏柳看着那人在伞外,知道对方是为了照顾她的名声,她心中不免微微有些触动,“你不必如此。” “能为夫人撑伞,是缘分,我没有冒犯之意,还请夫人不要拒绝。”卫湛轻笑出声。 苏柳听到对方自称“卫湛”二字时,便已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这人位高权重,是皇后幼弟,京中富有盛名的承恩候。 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苏柳很难找出与之比肩的人,这人头戴金冠,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怕也只有眼前这人才配得上“风流权贵”四字。 “我府里的马车就在前面了。”苏柳停住步子,向眼前为她撑了一路伞的男子行了一礼。 “既如此,我便不方便再送了,雪天路滑,夫人小心脚下。”卫湛把手中的伞递给了女子。 苏柳看着面前递过来的伞,眼中闪过一丝纠结,随后便接了过来,当她冻得僵硬的手指,忽然触碰到对方火热的手后,神色忽然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扭头走了。 卫湛看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中,他伫立了良久...... “夫人,您真是菩萨下凡,一个月前,您救了我孙子的命,我真是无以为报,只能来世给您当牛做马。” 苏柳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妇,“阿婆,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你切勿这般。” “好人哪,人美心地还这般好......”老妇牵着孙子背着包裹边走边喃喃自语道。 苏柳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这些当初都是背井离乡,如今灾荒过去了,便要回乡了不由得感叹道:“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竟过去一个月了。” “是啊。”卫湛站在苏柳身旁轻声道。 “我明日起便不过来了。”瘟疫已经过去了,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她熏香了,同样的,她也不能再见他了。 “不知今后,是否还能有再为夫人撑伞的机会。”卫湛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垂首望着女子。 苏柳刚好转身,没有看到男子脸上的神情,“雪停了,我与侯爷也该散了。” 天没有下雪,苏柳手中依旧撑着那把油纸伞,亦如两人的初见。 路旁边的人都向那位面容绝美,仪态万千的女子鞠躬,是这人救了他们。 苏柳脚下的雪踩的吱吱作响,她望着前方,她与他,恪守于礼,不敢跨过那条线。 一个是已婚的妇人,另外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风流权贵,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人偏偏遇到了,终是缘浅。 风中传来梅花的香味,她这场风花雪月的梦也该醒了。 苏柳醒来时,心中滋味万千,原来她与卫湛在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不过那时的她已为人妇,这段记忆她不知道为何会忘记了。 就像是被人故意藏匿了一般,风吹起她的裙角。 她看了一下天色还尚早,就原路返回寺庙中,“你去哪了,害我和棋儿一阵好找。”苏柳刚踏进院子,迎面劈头盖脸一阵质问声。 苏柳看着一脸怒色的苏母淡淡地道:“刚刚在后山不小心睡着了。” “姐姐,你一直都待在后山吗?”苏棋回想起丫鬟的话,望着眼前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狐疑。 “是呀,我去了一间供奉菩萨的大厅,再出来,贴身丫鬟就不见了,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后山。”苏柳顿了一下,一脸深意地望着苏棋道:“妹妹,你有见我的丫鬟吗?” 苏棋被对方阴沉沉的一眼,给看的心里一慌,“我怎会见姐姐的丫鬟,可能是丫鬟贪玩,跑到了哪里玩去了吧。” 苏柳看着对方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神色,眼里闪过一抹冷色,“像这种三心二意的下人,妹妹你说,是不是应该乱棍打死,扔到乱尸冈呀。” 苏棋耳边回荡着对方笑吟吟地话,浑身没由得一阵阴冷袭来,心里一颤,眼里闪过一抹戚色。“姐姐,你怎地怎地......”她一脸惊恐结巴道。 “恶毒吗?”苏柳替对方说出了那剩下的半句,挑了一下眉,好笑道:“姐姐给你开个玩笑,不好笑吗?” 苏棋原本提着高高的心,闻言,猛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强颜欢笑。 “小姐。”立夏从人群中跑了回来,身边却不见春桃。 “母亲,逛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不如去禅房休息片刻,刚好我听闻这寺中的泉水很是清冽,便想烹壶茶水,与姐姐品鉴一番。”苏棋娇俏道。 “这样也好。”大夫人闻言,真觉得这浑身疲乏的紧,还是小女儿知道心疼人,便扶着丫鬟的手臂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姐姐,这水是从济光寺的寒潭里取出的,京中这水卖到二十金一翁哪,妹妹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还请姐姐能原谅妹妹。”苏棋望着苏柳一脸诚恳地道。 苏柳看着面前的苏棋,不知哪里怪怪的,她神色不动如平常般,心里却提高了戒备。 “珊瑚,水开了吗?” 听到主子声音的珊瑚,拿着扇子的手忽地一紧,眼底闪过丝慌乱,“快好了,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码字使我快乐 第53章 过了一会儿, 苏棋一脸笑意地从珊瑚举着的托盘上取下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苏柳目光扫到那苏棋手中的杯子时,忽地挑起了眉梢,这显然不是寺中之物。 “我是嫌弃寺中的杯子不干净, 这才特地从府里带了杯子, 姐姐可以安心。”苏棋瞥见对方的神色, 镇定地解释道, 手中执着的红泥紫砂壶壶口流出的水柱忽地晃了一下。 苏柳心底闪过一丝狐疑,苏棋是怎么知道她们一定会在寺中烹茶的, 甚至杯子都提前备好,由此可见,这烹茶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而是有备而来...... “姐姐请,以前都是妹妹一时糊涂, 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姐姐,还希望姐姐能与我一笑泯恩仇。”苏棋举起面前的杯子, 满含歉意地对着苏柳道,目光仿若不经意似的落在对方面前的那个杯子上。 苏柳素手执起面前的杯子,只见扑面而来一股雨后龙井淳厚的茶香,杯子里黄澄澄的茶水, 很是清澈。 苏棋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对方慢慢凑近唇的茶水, 近了,近了,快喝下去......随着玉杯快凑近了面前这人的唇,她眼底忽然迸发出一抹灼热, 心中按捺不住地激动, 快喝下去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忽然喧哗起来。苏柳仿佛是被惊着了, 遂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苏棋看到这一幕,气的腹中升起一团无名火,刚刚眼见着她就要把水喝下去了。 该死! 明明都快成功了。 “姐姐,你快别动,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苏棋连忙安抚欲起身的苏柳,转身的刹那,脸上原本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后被懊恼,狰狞给取代。 苏棋走到了外面,看到原本上过茶就守在外面的珊瑚,上前二话不说。 “啪”的一声。 珊瑚的侧脸忽地被一股猛力给扇到了一边。 “小姐,小姐饶命。”珊瑚被扇的眼冒金星,双膝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脸颊处传来阵阵的火辣刺痛,但此时的她完全顾不得捂脸,甚至连抬头都不敢抬,望着面前的绣花鞋使劲地磕头求饶。 “闭嘴,若是让旁人听到你的声音,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我有没有说过,不准让人进来打扰,你是不是看我现在一无所有了,就想另攀高枝啊。”苏棋看着脚下跪着的丫鬟阴冷地道。 “啊,奴婢不敢,不敢有二心。”珊瑚疼的情不自禁发出了压抑的痛叫,身子微颤,左手死死地捂着嘴巴,面色极为痛苦,她死死地盯着那仿佛刀子一般在她手面上踩碾的精致绝伦的绣花鞋。 “我谅你也不敢,像你这种奴才,生来就命贱,能伺候我还不知是你几辈子的福气修来的。” 苏棋用鞋子顶起女子的下巴,见对方脸上只有畏惧,怯弱,惶恐之色,这才满意道:“哼,你知趣便好,只是可惜了我这双珍珠绣鞋,今天倒是头一遭上脚便污了。” “奴婢有罪,奴婢知错。”珊瑚止不住地磕头,直至头磕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渗出。 “够了,待会若有人问起你的伤,不用让我再教你了吧。” “奴婢的伤是刚刚那几个人打的。”珊瑚声音发颤地道。 苏棋见她这么上道,便不再说话,往院内走去。 珊瑚依旧维持着跪爬在地上的动作,都说十指连心,此时她的右手火辣辣地痛,背上的衣服被疼出的冷汗给浸湿了,黏在皮肤上,仿佛被毒蛇爬上身的阴冷感。 她望着触目惊心的鞋印子,遍布在红肿青紫的手面上,这让她想起小莲那条遍布血痕的手臂,直至过了良久,她蹒跚地站了起来,用衣袖遮去了那只鲜血往外冒紧紧握成拳的右手。 珊瑚额头冒出了冷汗,卑微低垂的眼睛里此时布满了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此时的内室,苏棋收起了之前那副狠厉的面孔,换上了温和无辜,她端起面前的杯子,望着苏柳,仿佛开玩笑似的道:“姐姐怎么不喝,难道是担心这茶水被妹妹下了药?” “我忽然想起来,这两天嗓子有点不舒服,倒不适合饮茶。”苏柳推辞道。 “看来姐姐还是不相信妹妹的话,也罢,我就证明给姐姐看。”苏棋看着苏柳眼中的怀疑,眼睛望着对方的玉杯闪了一下,随即端起面前的茶水坦荡地饮了起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茶水没有问题似的,苏棋连续往杯中倒了好几次茶水,都是一饮而尽。“姐姐,你看,我都喝了那么多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来,这杯我敬姐......姐......好热......” 苏柳急忙起身,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个满面潮红,神志不清,两只手扯领口的苏棋。 空中不知何时忽然弥漫起一股浓郁刺鼻的异香,苏柳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燥意。 不好! 是迷情香。 苏柳浑身渐渐发软,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此时刚好侧室的门忽地被人推开了,走出一个满眼赤红,衣衫不整的男子。 苏柳趁着最后一丝清醒,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急忙撑起身子往门外跑。 “柳儿......”男子深情的呼唤声让苏柳浑身发冷,她扭头回望了一眼,只见男子的面孔虚晃着,有了重影,那怎么好像是宋玉楼,不过对方好像是把苏棋当成她了。 苏柳走出门外时,腿猛地一软跪在了地上,外面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涌了上来,苏柳心中的火一般的燥意这才被冲散了些。 “小姐,你怎么啦?”被珊瑚以取斋饭的名义支走的立夏走在半路上,忽然感觉出不对劲来,急忙回到院子里就猛地看到了她家小姐满脸潮红地倒在地上,她急忙上前搀扶起小姐。 鼻端忽然传来一股浓郁的香气,这香气好像是从室内散发出来的,立夏原本清明的眼神渐渐变了,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内室走去。 “立夏,快,快,快离开这。” 沉浸在这香味中的立夏忽然被苏柳的话给惊醒,连忙扶起小姐往院中走去,远离内室,她身上生了一层冷汗,刚刚寻着这香味,她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踏进内室的想法。 “小姐,你没事吧?” 苏柳身上的香味渐渐被气流给冲走了,她看着一脸担心的立夏,安抚地道:“没事,幸好我趁苏棋不在,偷偷把茶水换了。” 即使换了杯子,她也不会喝那水,上辈子害她失去嗅觉的那盏子乌茶可是出自苏棋那人之手,凡是她经手的茶,苏柳说什么都不会碰的,甚至恨不得离那水三丈之外。 没想到她还是粗心大意中了招,原本她只以为茶水有问题,倒是忽略了房中的香。内室的香竟被人动了手脚,那香极为霸道,定是被人藏在室内香炉的佛香中。 佛香味道本就浓郁沉重,若是不细闻的话,很难发现,并且她一开始以为是迷情香,实则不然,这人的心思决非常人,竟想到了把香分成了两部分。 此香分为暗子香和引子两部分。 暗子香若是不遇引子,反而味道淡的令人察觉不出来,且是令人安眠的上等香,可若是一遇引子,便一发不可收拾,香味极其浓郁霸道,且功效与之前千差万别。 引子便是喝了那引子散的人散发出来的香味,进而和被佛香中隐藏的暗子香碰撞到一起便生成了一种新的香,这种香被称为“桃花引”。 中此香的人,神志不清,浑身燥热,最神奇的地方是中此香的女子对中此香的男子有着致命的诱惑。 可那男子竟是宋玉楼,苏柳实在不解,苏棋心悦宋玉楼,这是事实。 这件事若是苏棋设计的,那她可以把药下在任何人身上,唯独就是不可能下在宋玉楼身上,苏棋心悦宋玉楼,恨不得嫁给他,怎会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若这事不是苏棋设计的,可下药的人又偏偏是苏棋,苏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桃花引,宋玉楼......这桃花引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中此药的男子若是对中药的女子心怀臆想情思,那就会使药的效果增强两倍不止。 所以背后那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她苏柳。 “小姐,幸好你察觉出来不对劲偷偷把茶水换了,奴婢就说这二小姐对您态度怎么会转变这么快。”立夏心有余悸地道。 此时从内室传来衣服撕裂的声音。 立夏耳边传来各种羞人的声音,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 苏柳脸上却是劫后余生的苍白,忽然外院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子的喧哗声,这声音越来越近,倒像是直奔苏柳所在的院子。 不好! 若是被人发现她在这,里面又是那种情况,她苏柳即使浑身长满嘴怕是也说不清了,明明她才是被设计的那个人,可说出去谁信啊。脚步声渐渐逼近了,苏柳眼里闪过一抹焦急。 此时离苏柳只有一门之隔的院门外,站着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打头的那个竟是宋夫人,身边跟着一群贵女。 第54章 “啪”的一声, 门被推开了。 原本在前面礼佛的宋夫人正好遇到一群贵妇小姐,正在攀谈之际,有个寺中的僧人一脸慌张地前来禀报, 说是供女眷休息的院子有人出事了。 那僧人说话遮遮掩掩, 神色像是极为羞于出口一般, 说罢, 人便转身跑了。 宋夫人是这群人中地位最高的,再加上平日里最喜欢打听那些别人家的后宅阴私, 听这僧人所言,她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在这寺庙中能出什么事,这僧人又这般神色异常,该不会是哪个府上的女眷在此与人鬼混吧。 她用帕子遮了一下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向众人的面上却一副惊诧担忧, “这寺庙可是庄严圣洁之地,出了事怕是不好, 既然僧人找来了,不若我等去看个究竟。” “正是此理。”众人附和道。 众人刚走到院门外时,就听到一阵令人羞于启齿的声音,即使是那些已经成婚的夫人也不由的老脸一红, 这青天白日的, 在这寺庙里,竟传出这种淫/秽放荡的声音,真是不知廉耻。 宋夫人看着身边的丫鬟打开了紧闭的院门,脸上闪过一抹看好戏的神色。 打开了门, 只见院中空无一人, 从厢房传出的声音更加清晰大声了起来。 这叫声竟比那花街柳巷里不正经的娼妓还要放荡,众人脸上不由得升起一股鄙夷轻视。 “这是怎么了?”一道威严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 原来是宁王妃和冯郡主。 “见过王妃,郡主。” 宁王妃听着耳边不堪的声音,面色一冷,“来人,开门,本王妃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做出淫/秽寺庙这种不知检点的事。” 宋夫人心里忍不住咂舌,这宁王妃是何时归京的,她对这位喜欢佛法的宁王妃早有耳闻,今日是沐佛日,宁王妃出现在这,倒也正常,听说这位宁王妃嫁与宁王时,就已是京中贵女中少有的端庄,对礼仪更是苛刻至极。 如今当了这些年王妃,仪态更是威严冷峻,眼里也更容不下沙子,如今竟然有人胆敢在这人的眼皮子地下做出这等侮辱佛门圣地的事,这宁王妃岂能善罢甘休。 冯郡主扶着姨母走了进去,听着耳边女子淫/荡至极的声音,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那桃花引的药力即使下在贞洁烈妇身上也会让那人神志尽失,变得如**一般。 苏瑛,看你落得这般下场,还拿什么和我争表哥。 众人只见地上满是男子的衣袍,和女子被撕烂的衣裙,艳丽的肚兜,红绣鞋构成一幅不堪的景象。垂下的床幔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真是不知廉耻。”她们推门的声音按理说不小,一旁还有随行婆子的咳嗽声,按理说里面不知检点的人应该察觉到了才对。可如今不仅没有一点收敛竟还旁若无人的这般,真是世风日下。 “嬷嬷,去端盘水来。”宁王妃看着不知廉耻的男女,气的语调变了几变。 “是。”蔡嬷嬷环视了一圈,从门后寻来了一盆水,走到床跟前,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里面的身影动作,不由得老脸一红,嘴里呸了一声。她蔡嬷嬷在后宅几十年,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男女。 她瞥了眼床下凌乱的精致绣鞋,这鞋子绝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说不得这里面八成是哪家官宦小姐。 这般想着,可手中却很是利索地把水隔着帘子泼了进去,她可不想掀开帘子污了主子的眼。 “啊啊啊......” 苏棋被泼了个正着,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猛地清醒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一幕,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拉着被子尖声大叫。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苏柳吗,怎么会是她自己,苏棋透着薄纱做的帘子隐约地看出外面站了一屋子的人。 完了。 她拉着被子,披头散发地往角落里躲,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神情慌张惊恐。她看着身旁赤/裸着身的男子......玉楼哥哥? 这人竟是玉楼哥哥! 苏棋的心情大起大落,如今见男子是宋玉楼,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随后那丝欣喜也被泯灭了,即使这男子是宋玉楼,可宁伯府会要一个名声浪荡的媳妇吗? 她看着眼前面色恍惚的男子,又看了眼外面站了一众人。难堪恐惧仿佛一只手一般,她被掐的喘不上气来。 蔡嬷嬷忽地来开了帘子。 众人即使已经有准备了,但见到眼前这一幕时,眼睛顿时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怎么是苏棋?一旁角落里的冯郡主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只见侍郎府平日里看着一副清纯矜持,端庄大方,素有美名的苏二小姐此时正缩在角落里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看到那男子的脸时,一些在场的,知道素日宋夫人为人的夫人们都是一脸看好戏地望向一旁的宋夫人。 “玉楼?”站在一旁的宋夫人看到男子的刹那,不敢置信地惊叫出声来。 宋玉楼混沌沉重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吓得顿时从床上滚了下来,“苏二小姐,你怎么在这?” 此时的他抓起地上的衣服手脚慌乱地往身上套,满脸紧张难堪地看着人群中的母亲,“母亲,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好啊,苏二小姐我知道你一心倾慕我儿,可你品行不端。 如今怨恨我上门为我儿向你退亲,没想到你竟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设计我儿。”面色苍白的宋夫人如何不知道她儿子这是被人设计了。 这事若是传出去,她宁伯府的名声烂大街不说,她儿玉楼的仕途怕是也要毁于一旦了。 可如今在场的人这么多,这事怕是压不下去,今日这桩丑闻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这般轻易认下,她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心思百转千回。 “我,我原本在这午睡,是宋公子闯了进来......”苏棋此时难堪至极,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她当然听出来了宋夫人一心想把此事扣在她头上,言外之意,这竟是不想负责任,可她如今已经失身给宋玉楼,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宋夫人这般,是要逼死她啊。 “你信口雌黄.....我儿怎么胡闯你的房间。”宋夫人明显不相信苏棋所言。 苏棋不答,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副羞愤欲绝的神情,落在众人眼中,众人神色都带着鄙夷,若是被逼的,那叫声怎会没有被逼之意,看来这事说不定是你情我愿。 “这是怎么了,棋儿。”大夫人一到厢房就见满屋子的人不说,她的棋儿衣不蔽体的哭的满脸泪水的坐在床上,她眼神一缩大叫道,急忙上前用披风裹住女儿。 苏棋见母亲来了,哭的更加厉害起来。 “苏夫人你来的正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不知廉耻竟然勾引我儿子。”宋夫人见了,疾言厉色道。 “母亲,我没有,是宋公子喝醉了,一进女儿的屋子,就对我......呜呜.....”苏棋哭的情不能自已。 大夫人原本就因为自己是商户出身在这些官宦家眷面前心中畏惧怯弱,如今见宋夫人这般强势,她心中即使有怒气壮胆也难免露怯,“宋夫人,明明是你儿子欺负了我女儿,我的棋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前面刚被人给退亲,如今又被这人给欺辱.......” 宋夫人看着抱成团互相哭泣的母女俩,气的太阳穴一个劲地跳。 “这是宋夫人的家事,我等还是不要在这了。” 宋夫人向说话的宁王妃投去感激的神情,随后屋子里的人哗啦啦地跟着宁王妃等人离去。 “玉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人走光了,宋夫人急忙追问儿子。 此时的宋玉楼已经穿好了衣服,他眼睛闪了一下,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递了过去,“母亲,今日有个自称苏大姑娘身边的丫鬟给儿子递来了这封信。 信中苏大姑娘说与儿子有要事相商,我便去了信中约定的地方,可不料一股异香飘来,剩下的事儿子都不知道了,更不知为何会和苏二小姐这般。” 原本宋玉楼是不想把苏大姑娘牵扯进其中的,可他若是不说,那他铁定要娶这苏二姑娘。 可他明明心悦的是苏大姑娘,这叫他怎能意平,若今日的是苏大姑娘他一定二话不说就娶了她,可偏偏这人是他曾退过亲的苏二姑娘。 不,不是苏大姑娘正好,苏大姑娘那般娇美,纯净,神圣的好似九天玄女,怎能忍受这般屈辱,再说他的正妻若是名声有损定会被人诟病。 此时的他遗憾中又带了些许庆幸。 宋夫人看着手中的信,气的咬牙切齿,她如今真是恨极了苏侍郎府,这府上的两个女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一个个的都勾引她儿子。 比着这名声尽毁的苏二姑娘,至少苏大姑娘名声还在,她儿子的心思她这个做娘的怎会不知。 不过,如今也只能这般了,“苏夫人,如今事情这个样子,我看在苏侍郎的面上,就抬举您女儿嫁与我儿。” 大夫人闻言顿时喜出望外抱着同样一脸惊喜的苏棋,冲着宋夫人道:“原本他俩就自幼定有婚事,命中注定的缘分,如今这般,倒也算全了令郎与棋儿之间的情义。” 躲在大夫人怀中的苏棋,一脸娇羞地望向宋玉楼。 “苏夫人是不是误会了,我说的是府上的苏大姑娘。”坐在椅子上的宋夫人淡淡道。 第55章 “柳儿?” “长姐?” 床上的母女俩惊呼出声。 “那棋儿怎么办?”大夫人震惊地道, 与宋公子发生关系的是次女,不应该是棋儿嫁入宁伯府吗,又怎会是长女? 苏棋面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宋夫人把母女俩的神情收入眼底, 姿态轻慢地低头摆弄着护甲, 语气嘲讽地道:“若是苏二姑娘愿意的话, 就一顶小轿进入府里给我儿子当个妾侍吧。” “我女儿是我家老爷的掌上明珠, 张香师之徒,是不久板上钉钉的三品香师, 这身份断没有给你家当妾的道理?”大夫人怒不可遏道,再也忍不住了,与宋夫人理论起来。 “哈哈,你竟然不知道,你这个宝贝女儿的名声如今在汴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给人做妾怕是都没人要。 如今又冒名顶替奇香的名头,已经被香阁除名了, 张香师更是言明,与她师徒两断,还进入香阁成为香师?真是可笑至极。”宋夫人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 除名了? 大夫人大惊失色,扭头看向次女, 除名为何她不知道。 只见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儿目光躲闪, 神色慌张,大夫人一颗心刹那间如坠冰窖一般。 这是什么时候的发生的事?奇香竟是小女儿假冒的,且汴京都知道了,还被张香师除名了?大夫人眼前一阵发黑。 一个时辰前, 就在苏柳退无可退之际。 “小姐怎么办?”立夏慌乱地扶着小姐。 苏柳看向空荡的院落, 这竟连容下二人的地方都没有,耳边是推门声, 苏柳眼中闪过丝绝望,难道是天要绝她。 就在苏柳认命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声,眼前闪过一个黑影,还未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凌空而起。 “你是?” “嘘,别说话。” 落地的苏柳被黑衣人按住后脑勺,她整张脸被迫贴在男子怀里。 “......”耳边传来一墙之隔众人踏入院中的妇人婆子的声音,苏柳顿时不敢挣扎,唯恐发出声音被一墙之隔的人给发觉出来。 此时她心跳如雷,身上起了一层劫后余生的冷汗。 黑衣人是谁? 怎会无缘无故救她?苏柳全身又紧绷了起来,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手心里满是湿漉漉的汗水。 “这是哪家小娘子,竟长得这般貌美,小爷我救了你,姑娘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啊。” 苏柳耳边传来一道暗哑的调戏声,顿时气的面色发白,忽然鼻端传来一股熟悉的龙涎香,她眼睛闪过一丝明悟,随后咬牙切齿地道:“卫湛。” “我变声了,这都能被你认出来,定是你对小爷我念念不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卫湛松开了按着女子后脑勺的手,看着面前脸色晕红,娇艳的如同雨后海棠的女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暗芒。 苏柳听着上方的轻笑声,气的恼羞成怒起来,提着裙摆,绣鞋不管不顾地就往男子鞋上踩去,“让你吓我,你还有脸笑,不准笑.....” “啊,好痛......”卫湛一副被踩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嘴上痛呼,但身子却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任由面前的女子欺负。 苏柳听着男子的惨叫,猛地停住了脚,难道真是她把人给踢痛了?她狐疑地抬起头,忽地看到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好你个卫湛,竟敢骗她,苏柳感受到男子的戏谑,气的面色潮红起来,脚下用力更加不客气起来。 卫湛看着面前如同炸毛的猫儿的女子,眼里满是宠溺,对方这点力道对于他来说仿佛挠痒痒一般。 苏柳情绪大起大落,如今又用了这把子力气,双腿早就软的一塌糊涂,她的脚还踩在男子绣着鹤纹的鞋面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 苏柳腰下忽然袭来男子的手臂。 “还生气吗?”卫湛看着怀里的女子,邪笑道。 苏柳的手不知何时攒着对方的衣服,此时的她不上不下,身体呈一个弓形,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气恼道:“放开我。” “你确定?”卫湛假装要松手。 苏柳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手中紧紧拽着男子的衣袖。 刹那间,又是天旋地转。 苏柳口中传出一阵惊呼声,待反应过来时,她已被男子拥在怀里,腰间的手臂仿佛火一般透过她的衣服燃烧到她皮肤上,随后又蔓延到全身。 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的脚还踩在对方鞋子上,苏柳耳垂忽地发烫起来,推开男子的怀抱,想把脚放下去。 可一刹那,她刚拉出两人间的距离,下一秒又重重地摔回男子怀中,腰间的手臂仿佛要把她的腰给勒断似的。 “别动。”卫湛手中握着对方那盈盈的小腰,好似一掌就能握住似的。 苏柳的脚如今还踩在对方脚上,此时的两人身体贴的亲密无缝,浑然天造地设一般。 苏柳的脸却慢慢红了起来,腰间那只手起先还算是老实,可慢慢却变味了,那手从腰间慢慢往上移,仿佛那燎原的火焰一般,烧的苏柳整个人十分敏感起来。 不知男子碰到哪了,一股电流从苏柳的尾脊骨,从下到上,一股酥麻迅速蔓延到全身,苏柳忽然气息不由得一重,口中发出一道呻/吟声,身子软的一塌糊涂。若此时腰间没有对方的手,她肯定会软到地上。 卫湛呼吸不由得一重,眼里闪过一丝隐忍,大手却蔫坏地又碰了碰之前的那个地方。 “啊......”苏柳发出一道惊呼声,浑身犹如电流过遍全身,比之刚刚的酥麻让她身体发软,如今的却让她溃不成军,软成一滩泥倒在男子怀中,双眼迷离起来。 男子的下面忽然起了反应,苏柳满面羞红,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卫湛听到怀里女子的低泣声,眼里的风起云涌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连忙松开女子,愧疚道:“好了好了,我错了。” 苏柳被人一哄,眼泪更如珍珠一般往下掉。 卫湛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眼圈晕红,如同兔子一般,透着可怜巴巴的女子,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还笑?”苏柳耳边传来一阵笑声,气的抬头瞪着男子嗡里嗡气地怒道。 卫湛刚好低头,一下子望进了对方水洗一般仿佛天上的蓝天白云一般澄清含着无限水光的眼中。 苏柳看着慢慢靠近的那张脸,不由得心跳加快,神色恍惚起来,忽然眼睛一热。 他竟亲她的眼睛!!! 苏柳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惊起惊涛骇浪。 卫湛捧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动作无比轻,神圣地从眼睛吻到鼻子,慢慢往下移。 最后来到了那张嫣红的樱桃唇上,卫湛放在对方背上的手忽地移到了对方的后脑勺上,轻轻用力让对方迎合自己。 苏柳被吻得一时间忽然喘不过气来,男子仿佛狼一般攻城掠地,她被杀的片甲不留。两人的气息不断地交融在一起。 卫湛紧紧地拥着怀中的娇人,这一刻仿佛想把人给融进骨血,化为一体。 卫湛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女子的樱唇,唇慢慢移到女子细腻的下巴。 苏柳满脸迷离之色,直至脖颈处传来一道温热,她猛地回过神来,沙哑道:“不可以。” “不要怕,我不做什么。”卫湛果然没有再往下去,可却一直流连在女子的脖颈处。 苏柳被脖颈处温热的气息给刺激的浑身发颤,看着眼前男子毛茸茸的头,她举起软绵绵的手推搡男子。 “一会就好了,就一会儿。” 苏柳耳边传来男子低沉脆弱带着哀求之意的声音,苏柳低垂眼帘,顿时不动了。 过了片刻,男子传来一道闷哼声。 苏柳眼睛忽然闪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人给推开。 “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卫湛慵懒地靠着墙,脸上透着一副餍足,活似那吸足了阳气的狐狸精一般到处透着引人犯罪的邪气。 “你明知故问。”苏柳看对方这副无赖之极的样子气的跺了一下脚扭身要走。 可还没踏出一步时,就又被男子给拉了回来。 “我今日是在山上和众人一起打猎的,偷着跑来寺中寻你的,我该回去了,否则他们该生疑了,你在这等我回来。”卫湛看着面前的少女低喃交代道。 “我就不。”苏柳生气道。 卫湛看着面前和他唱反调的少女,显得格外娇俏可爱,不由得低头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伏在对方耳边暗哑地道:“听话,乖乖地在这等我。” 苏柳见对方用像哄小孩子似的语气哄她,她脸皮即使再厚也绷不住了,耳垂噌地一下红了起来。 “小姐,小姐。”苏柳耳边传来立夏的声音,扭头看去,只见立夏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 苏柳再扭头看时,身后的卫湛早已了无踪迹。 “苏姑娘您放心,这个院子被秘密保护起来了,外人绝不会进来。”侍卫对着女子恭敬地行礼道。 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如今呆在这个院子里确实是最安全的,也罢,然后就跟着侍卫走到了厢房内。 刚踏进房间的苏柳,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只见原本朴素的厢房,青石砖的地面如今被铺上了一层花纹艳丽的地毯,那地毯精致异常看着倒像是外邦之物,桌子上粗陶的茶具被换上了一整套天青色茶盏。 最过分的是室内的贵妃榻,被铺上了一层狐裘打底,上面的被子是同样颜色的狐裘。 梳妆台前,胭脂,象牙梳,宝石步摇簪子堆满了匣子....... 这到处透着一股子奢华富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的闺房哪,完全没有之前禅房的样子。 “还请苏小姐不要嫌弃,时间紧迫,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只来得及把屋子收拾成这样。” 苏柳闻言,嘴角不由得一抽。 第56章 离寺庙不远处的山上, 一群意气风发的官家子弟身后奴仆成群,打马射箭,一副秋猎的装束。 其中打前阵的是一身黑袍, 面如冠玉的侯爷卫湛, 与之并骑的是温润如玉的宁世子。 “世子, 可敢与我比一场?”卫湛手中拿着弓箭, 看着面前的男子挑眉道。 宁世子本想拒绝,目光忽然落在对方腰间的荷包上, 眼睛忽地一闪,道:“有何不可,若侯爷输了?” “你想要什么,宝刀玉璧,只要你说出来, 即使是那东海夜明珠小爷我二话不说。”卫湛面上一副败家子的做派。 众人听闻小侯爷竟敢拿出稀世珍宝夜明珠做赌,都纷纷艳羡不已。 宁世子垂了下眼道:“我不要侯爷的夜明珠。”说罢目光忽地落在了对方的荷包, “侯爷腰间的荷包很是别致,若侯爷输了,可否把它赠予我?” 即使是那传说中金丝缕做成的荷包也不能与夜明珠相较啊,众人顺着宁世子的目光看去, 想看下到底是何方神物的荷包竟惹得宁世子放弃那东海夜明珠。 这一看不要紧, 众人纷纷眼睛都掉在了地上,那荷包也亏小侯爷能带出来,只见上面绣着不知名的,像一团草又像胖竹子的丑荷包, 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荷包都要比那个要精致百倍。 卫湛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面上是众人看不透的神色,他望向宁世子, 吐了句,“不能。” 众人大惊,这不起眼的荷包难道有什么不同吗,至于这两个人争来争去嘛。 卫湛忽地一笑,“这荷包本是女子所赠,实在不好转送给世子。” 在场的人一听,原来如此,纷纷冲卫湛笑的一脸暧昧,“不知是哪位女子,竟能入了咱这汴京霸王的眼里。” “滚。”卫湛笑骂了一声,手中的鞭子甩在了油腔滑调那人的马上。 “啊......快来人救我。”马儿受痛,撒开蹄子往林中跑去,马上的公子哥吓得哇哇大叫。 “少爷......” 一旁的宁世子神色低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侍郎府。 “父亲,您不同意,难道是非要逼死我吗?”苏棋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 “那是你姐姐......”大老爷看着次女,气的脸红脖子粗。 他苏氏上百年的清誉竟都折在了他捧在手心里,自小就悉心教导小女儿手上,这让他死后怎么有脸去见祖宗。 这是家门不幸啊! “老爷,让柳儿嫁到宁伯府,棋儿再以平妻的身份进去,效仿娥皇女英,这也成就了一段美事不是。”大夫人忐忑地递过去盏茶在一旁帮腔道。 大老爷横了她一眼,不接茶,反问道:“明明是你不自爱,难道府上还要为你搭上你长姐的前程?” “父亲,是姐姐,都是姐姐,女儿若不是喝了姐姐递过来的茶,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如今女儿所求不多,只是想让姐姐嫁进宁伯府,给女儿一条活路啊。”苏棋眼睛闪了一下,宋夫人可是说了,只要长姐同意这门婚事,她便可以以妾的身份进去。 如今她名声尽毁,失身于宋玉楼,不进入宋府,她还能去哪里。 “这事怎么又扯上了柳儿?”大老爷不解地道。 苏棋忽然想起那封信,心知自己是做了那人的刀,那晚对方明明说安排的是个和尚,又怎么忽然变成宋玉楼了,她袖中的手忽然攒紧了。 那人一定不会想到,反而是她误打误撞顶替了姐姐,代价就是她陷进了万劫不复之地,试问谁会娶一个名声狼藉不堪的人为正妻哪。她想起满心思都只有姐姐的宋玉楼,心底弥漫起一股强烈的嫉妒。 不过,她相信,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只要让她入了那宁伯府,迟早有一天....... “世子,怎么不走了?” 打猎归来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不解地看着忽然停在原处的宁世子,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消失不见的小侯爷此时打马过街。 身姿矫健如燕,穿梭在古肠小道上,有着一股说不出了潇洒风姿。 这还不是最吸引的人,欺男霸女,为恶不做的纨绔马背上竟小心翼翼地搂着一个戴着帷帽,身材曼妙的女子,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那帷帽把女子的面容遮的朦朦胧胧,反而更加欲盖弥彰,惹得众人心痒难耐,都想看看那帷帽下到底是什么绝色美人拴住了风流不羁的卫二,可到底是畏惧那霸王,面上却半点都不敢显现出小心思来。 坐在马上的苏柳遥遥地看到了前方一群头戴金冠,身着锦服,奴仆随身的官宦子弟。脑海里却放映着刚刚这人骑着马冲进寺庙里不管不顾地强行把她掳到马上。 简直像个土匪一般! “别抬头,驾......”卫湛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把女子的头按进怀里,隔绝了众人明晃晃探究的目光。 苏柳被马颠的猝不及防地倒进卫湛怀里,眼尾扫过距离那群人越来越近,原本握拳锤人的手连忙攒紧男子的衣角,不敢乱动。 “见过侯爷。”众人纷纷行礼道,目光却都好似不经意似的扫过马背上那抹倩影。 宁世子怔怔地看着女子的倩影,此时刚好吹来了一阵风,吹起了女子的帷幔,不过片刻便又落了下来。 离得最近的宁世子看到女子脖颈处那抹浅淡的痕迹时,眼睛忽然一暗,袖中握成拳的手直冒青筋。 卫湛目光仿若不经意似的落在宁世子身上,看到对方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时,唇角微微勾起,显得十分邪气,眼里却盛满了不屑和敌意。 宁世子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围的人却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疑惑地看向最近治好失眠症愈发温润如玉的宁世子,刚刚怎么感觉宁世子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浑身阴郁的样子了。 想什么哪,众人摇了摇头,感觉自己是想多了,治好失眠症的宁世子,慢慢恢复到了患病前的性子。 若说几年前的宁世子,那可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待人和善有度,一身温润如玉的气度是京中炙手可热的神仙公子。 可自从从金陵回来后,便患上了失眠症,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不说,且阴沉的让人不敢靠近,不过现在好了,病好了,这人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气质温润的“神仙公子”。 第57章 苏柳被背后的手给按的呼吸不畅, 见距离那群人远了,连忙挣扎地坐了起来。 “呼”苏柳猛喘了一口气,瞪着眼前这人埋怨道:“你是要憋死我吗。” “我怎么舍得。”卫湛伏在怀里女子的耳边轻声道。 男子低哑磁性的声音传入苏柳耳边, 她耳垂忽地发起烫来, 鼻端是清雅的龙涎香, 苏柳周身都是这人的气息, 没一会儿,连脸颊都烧了起来。 刚踏进府门的苏柳, 看到脚步慌忙,神色躲闪的下人,双眸轻暗,眉间微皱。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立夏连忙拉住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 追问道。 被拦住的小丫鬟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大小姐,眼神连忙收了回来, 满脸畏惧,一副快哭的表情:“没,没事,老爷让小姐回来后, 去正堂找她。” “今日是谁登门了?”苏柳忽然想起来停在府门口的那辆陌生的马车, 虽然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可下意识却还想再确定一下。 “回回小姐,是宁伯府的宋夫人来了。”小丫鬟说完话,行了一礼便一溜烟地跑了, 像是后面有着洪水猛兽似的。 “哎, 跑什么啊。”立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小丫鬟,不由的纳闷道。 苏柳心中忽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宋夫人怎么会突然登门拜访,按理说,发生了那种事,损失最大的是女方,宁伯府又比侍郎府官职高,不应该是苏棋先着急吗,这怎么反而是宁伯府先按耐不住了。 她按下心中的不解,向正厅走去。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苏柳对着上首的两人行礼道。 大夫人笑的一脸和蔼地向女儿介绍坐在左下首一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妇人,“柳儿,这是宋夫人。” “见过宋夫人。”苏柳来到妇人的面前顺势行礼道。 过了片刻。 “起来吧。”宋夫人看着女子行动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身姿如弱柳扶风,裙摆却一动都没动,礼仪举止一点都不比京中贵女的差,甚至还要好上些许。 她眼中的不满慢慢消去了一点,等目光触及女子那张娇媚的脸时,被猛地惊艳了一下,瞬时,脸上袭上一股复杂的神情。 自古都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可儿子心仪的苏府长女竟长了这副祸水的容貌,看着仪态倒还行,就是不知道品行如何。听说此女调的香治好了秦夫人,如此看来,香技应该也不俗。 也罢,等这人嫁给她儿后,她再慢慢调教,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到罢了,若不安于室,仗着姿色勾着爷们不学好,她定要让她知道她的厉害。 她儿玉楼无论是学识还是相貌,尚公主都绰绰有余,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她是绝不会让苏氏女进门的。 况且她儿前段时间都亲自上门求娶,这苏氏女竟给拒了,原本她还以为这苏氏女当真是不愿,不过当她看到那封写与她儿的那封信时,这才回味过来,原来这苏氏女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故意拿乔,一边拒绝她儿,一边又勾搭,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想到这的宋夫人的脸不由得拉了下来,一双三角眼审视着面前的女子。 苏柳站在一旁,余光扫过面前一脸不善,目光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她低垂的眼里闪过丝憎恶。 当年她刚嫁进宋府,这宋夫人想着各种法子刁难她,明明府里有丫鬟,偏偏让她洗衣做饭,仿佛老妈子一般伺候她。 最过分的是怕她带坏她儿,她与宋玉楼明明是新婚夫妻,这宋夫人却整天让她立规矩,从天不亮就起到晚上府里都熄灯后才放她回去。 自从成婚后,她这位曾经的婆母流水似的往宋玉楼府里抬人,甚至还想为宋玉楼再娶两房平妻,幸好被当时“心有所属”的宋玉楼给拒绝了,当时的她还被宋玉楼嘴里说是为她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给感动了一把,真是可笑至极。 她曾天真的以为,这些委曲求全终究有一天会打动她这位婆母的心。 可是后来,她发现她错了,并且还错的离谱。 试问,人的私欲就像那无底洞一般,即使把她榨干榨净,只会把对方的胃口养的越大,怎会填满? 后来果然,当她失去嗅觉,没有了调香宗师的那层光环后,这些人逐渐露出了獠牙,把她最后的价值给剥削干净,扔在别院。 她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对于前世的一切她都无愧于心。 她对陌生人救死扶伤,不求回报。对父母慈孝恭顺,对妹妹有求必应,对丈夫一片痴心,对婆婆恭敬从无怨言,对小姑子大方疼爱......对香道至诚,把香阁当成她的信仰...... 可最后她死的时候,一无所有,血肉被榨干,信仰被摧毁,都说好人有好报。可她活了这些年,却仿佛一个笑话。 曾经卑微到尘土里的那个她,早就死了,死在了人心上。 “不知父亲叫我来所谓何事?”苏柳掩去了眼中的恨意,对着上首的大老爷道。 “你还有脸问!” 苏柳面不改色地从地上捡起大老爷扔在她脚边的信纸,展开一览无余。 “柳儿,你既然与宋公子有私,为何不早告诉我和你爹,如今被宋夫人发现了,不过幸好夫人慈善,不曾怪罪你,并且还允了你们的婚事,还不快去拜谢夫人。”大夫人一张脸冲着宋夫人笑的极尽谄媚,对着长女催促道。 宋夫人瞥了眼妇人,看着对方那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按理说对方是侍郎夫人,完全没必要做这副姿态,完全跌了份,她只要一想到将来竟和这样的人做亲家,心里一阵阵的膈应。 不过显然,鄙视归鄙视,她对对方的讨好显然很是受用,只见她端起一旁的茶盏,用手掀开盖子缓缓地撇着茶叶,动作说不出的优越感,仿佛是在特意等苏柳跪伏在她脚下。 一旁的苏柳像是没听到母亲的话似的,如青松一般站在那,她看着纸上的字迹,眼里划过一丝嘲讽,这字迹明显不是她的,可父亲和母亲倒像是没发现这如此明显的漏洞似的,急着给她扣上私通外男的罪名。 这仿佛也太着急了些,“父亲,这信上的字迹不是女儿的,若父亲不信,可以派人去女儿的阁楼取女儿练字的字帖来,一查便知。” 苏柳的话,仿佛一颗炸弹扔进了水里,宋夫人喝水的动作猛地一僵。 “你这说什么胡话哪,这上面字迹怎会有假,再说宁伯府是多好的一门婚事,是别人求还求不来的。”大夫人看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长女,顿时急了。 大老爷面色微沉,“来人,去小姐房里取字帖。” 没一会儿,字帖取来了,大老爷一核对,上面的字迹果然和宋夫人带来的信中的字迹不一样。 面色稍缓了些。 小厮把信和字帖拿到宋夫人眼前,宋夫人拿在手中,细细校对。 只见字帖上的字习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清婉灵动,飘逸柔美,风骨跃然纸上。而这信纸上的字迹虽清秀有余,但却毫无风骨,两者放在一起比较,别说毫无相似之处,简直是贻笑大方。 宋夫人的脸瞬时难堪了起来,捏着信纸的手指甲发白,把手中的茶盏咚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既如此,今日倒是我不该登门了,哼!”说罢,一甩袖子,不顾大夫人的阻拦当即带着丫鬟离去了。 大夫人挽留的手无力地落了下来,“完了,这该如何是好?”她目光扫过一旁站着的长女,想也不想的一巴掌扇了上去。 苏柳的脸颊被打的偏在了一旁,她用食指划过嘴角,只见指上嫣红一片。 那白嫩的脸颊上映着一个狰狞的巴掌红印,嘴角带了丝丝嫣红。 “都怪你,你毁了棋儿还不够,如今竟连她最后的一条路都给砍断了,你好毒的心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给生下来。”大夫人咬牙切齿地谩骂道。 苏柳闻言轻笑出声,“母亲,我没有做出侮辱门楣的事,你不应该高兴吗?倒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做出了那等下贱不要脸面的事,这与我何干?” “你还有脸说,棋儿好心好意找你和解,你却趁她不注意在茶里下毒,若不是你,她怎会发生意外还被人当场捉奸,落了个名声尽毁的田地。 我告诉你,这宁伯府你不嫁也待嫁,到时棋儿以平妻的身份进去,这是你欠她的,日后府里的中馈必须交到你妹妹手里,事事以你妹妹为尊,你妹妹诞下的孩子必须是嫡长。 若不是你,嫁入宁伯府成为正妻的合该是你妹妹才是,要知道,女子在夫家能不能站住脚,全看的是娘家,若是你妹妹将来在宁伯府受了分毫委屈,你以后也不用再回来了,我们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苏柳今日才知道一个人偏心竟能偏到骨子里,合着她苏棋是你的心尖尖,她苏柳就是路边的杂草。 “父亲,难道你也信了妹妹的一面之词吗?”苏柳望向大老爷。 大老爷背着手,看着墙面,过了良久才道:“把二小姐叫过来。” 过了一会。 “老爷,二小姐来了。”下人身后跟着面容憔悴,一身白衣的苏棋。 “见过父亲,母亲,姐姐。” “我可没有你这种满口谎话陷害长姐的妹妹。”苏柳看着柔弱不堪,姿态做作的苏棋,嘲讽道。 苏棋在路上就已听说了之前的事,那封信竟然不是长姐写的,可即使不是她,又如何,那宋玉楼心心念念的都是眼前的她姐姐,而不是她。 那被人捉奸的屈辱本该就是姐姐的,她只是代姐姐受过了,比起她诬陷姐姐给她下药,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来就是姐姐欠她的。 苏棋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嘴上道:“姐姐,如今当着父母的面,你难道还不肯承认吗,你怨恨妹妹,便偷偷在我茶水里下药,若不是玉楼哥哥忽然闯了进来,我就要被你找来的和尚给玷污了.......” 哪来的和尚,这明显是无稽之谈,谁给谁下药,心里没点逼数吗,苏柳冷眼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说谎面不改色的苏棋。 “妹妹,说话凭的是证据,难道靠你空口白牙,就能认定你说的是事实吗?” 她看着对方泪眼中露出的挑衅,这副有恃无恐的神情,苏柳脸上罕见地闪现了一抹诧异。 只见苏棋道:“我有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 第58章 只见苏棋话音刚落下, 春桃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老爷,奴婢作证,确实是大小姐害的二小姐。”跪在地上的春桃, 从怀里拿出一包药, “这是奴婢从大小姐枕头下面找到的。” “孽女, 事到如今,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大老爷拿过下人递过来的药包看了一眼,猛地把它砸在了苏柳脸上。 苏柳光滑无暇的下巴被药包的棱角划出一道血痕, 显得异常醒目。 下巴处传来一股刺痛感,可苏柳却仿佛没感受到疼痛一般,一脸冷漠地看着大老爷,“不知父亲可有想过,女儿有何理由用这种龌龊下流的手段设计妹妹。” 大老爷被问的一窒, 是啊,长女怎会无缘无故地陷害次女。 “再说, 妹妹的名声坏了,连累咱侍郎府的清誉也完了,这对我有何益处”苏柳继续反问道。 “这……”大老爷渐渐冷静了下来,细细一琢磨, 确实是这个道理, 长女没有理由坏次女的名声。 “哼,你明明是嫉妒棋儿的婚事,想坏了你妹妹的名声,再顺而取代她嫁进那宁伯府。” 苏柳看着一脸为苏棋报不平的母亲, 笑道:“母亲在春熹院这些日子, 消息闭塞,怕是不知道那宁伯府曾为了求娶我而亲自上门和妹妹退亲。 若是我真想嫁入宁伯府, 哪还有妹妹什么事,更犯不上通过设计妹妹而嫁进宁伯府,妹妹,姐姐我说的可对” 苏棋被苏柳满含讥讽的目光羞辱的脸上顿时烧了起来,袖子中的手指发白。 一旁的大夫人闻言,心中猛地一咯噔,这件事她怎么没听棋儿提起过,她刚抬起头只见棋儿眼中盛满了委屈与隐忍,望着长女那张艳丽逼人的面孔时,又露出了苦笑。 这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对方又频频望向长女,神情复杂。 棋儿与宋家大郎自幼定有婚约,两人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没有长女的出现,那宁伯府怎会这般轻易地退婚。 想到这的大夫人厉色道:“若不是你仗着那张狐媚的脸勾引你妹妹的未婚夫,你妹妹又怎会被宁伯府退婚。” 站在一旁的苏棋低垂的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她刚刚故意做出那副让人误会的神情,为的就是让母亲对苏柳发难。 “母亲,我生来就是这幅容貌,别人喜欢我,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 再说,谁让妹妹长成了这幅寡淡至极的丑模样,若我是那宋家公子,早就退亲另娶了,还怎会耽搁至今才退婚。”苏柳拿着绣帕捂着嘴娇笑道,满脸嫌弃地望向一旁敢怒不敢言的苏棋。 “妹妹,你长的这般磕碜人,心地又不良善,人家都说,娶妻娶贤,你说谁要是娶了你这么个祸害,还不被你这个搅家精给搅的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苏柳毒舌道,随即又望向大老爷,满脸雀雀欲试地建议道:“父亲,你何不把妹妹嫁给咱家的政敌,我记得那年过半百的杨御史就刚好是鳏夫,若是妹妹嫁过去……”苏柳猛地捂住了嘴巴。 “我差点给忘了,妹妹如今已失贞,名声又这样不堪,不知那杨御史可会嫌弃,倒不如把妹妹一顶粉红小轿抬过去,做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闭嘴,那是你妹妹。”大老爷指着一旁气的面红脖子粗,恨不得生吃了苏柳的苏棋。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妹妹这样的怕是给人做妾都没人要哪。”苏柳继续往苏棋身上插刀。 “姐姐,你何必这般言语羞辱我,难不成是姐姐的贴身侍女春桃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姐姐恼羞成怒了?父亲你要为女儿做主啊。”苏棋咬牙切齿道,面向大老爷时,又满脸的委屈。 大老爷看向跪在地上的丫鬟道:“春桃,你如实交代,这药真是你从大小姐房间里找出来的。” 春桃面上闪过一丝惊慌,望着光滑的青砖地面。 她抬起头目光忽地对上大小姐暗讽的眼神,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心虚,她用袖子连忙擦了擦额头浮起的冷汗,结巴道:“回老爷,这药确实是奴婢从大小姐屋子里找到的。” “父亲你看,连姐姐的贴身侍女都这样说,这事情还怎会有假。”苏棋眼睛微闪,开口道。 大老爷锁着眉头看向长女,“你可还有话说” “说与不说,你们不都已经言之凿凿了。”苏柳满含嘲讽地看着众人,目光划过站在苏棋身后的珊瑚时微微顿了一下。 “那是你妹妹啊,你为什么不死在道观里,干嘛要回来,我没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大夫人指着苏柳的鼻子骂道。 站在角落里的珊瑚看着大小姐满含深意的眼神,她眼中闪过丝挣扎,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犹豫被决绝所取代。 “老爷,大小姐是被冤枉的。” 苏棋不敢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珊瑚,警告道:“珊瑚,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主子。” 珊瑚一反之前的逆来顺受,抬头满脸恨意地望向苏棋,“二小姐是珊瑚的主子,珊瑚到死也不敢忘。 只是奴婢虽然是个下人,但也懂得什么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小姐对奴婢有恩,奴婢不忍大小姐被人陷害还被人蒙在鼓里。” “珊瑚,你口中的大小姐被人陷害,那个人指的是谁”大老爷道。 苏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袖中的手忽然捏紧了绣帕。 珊瑚的手猛地指向了苏棋,扬声道:“是二小姐,这一切都是二小姐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小姐身败名裂。” “你胡说。”苏棋神色躲闪,指着地上的珊瑚怒道:“你是受何人指使,竟敢诬陷我。” “赖嬷嬷,快把这欺主的贱人拉下去,毒哑了发卖到窑子里。”大夫人见女儿的侍女竟跳出来指认主子,棋儿又是那副欲盖弥彰的心虚样。 她隐隐约约猜出这里面极有可能有棋儿的手笔,而面前的这个突然反水的珊瑚是关键,她决不能让珊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点什么,随后连忙给身后的赖嬷嬷使了个眼色。 赖嬷嬷给立在两旁凶神恶煞的婆子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婆子一副要上前的动作。 “慢着,母亲难道是心虚了?” “放肆,我有何心虚的。” “那为何这般急着替某人遮掩事实。”苏柳满脸嘲讽地望着大夫人。 “你们都退下。”大老爷冲着那两个婆子摆了摆手,随后看向珊瑚,“你继续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讲来。” “老爷。” 大老爷看着一旁给他使眼色的大夫人道:“你若是不想听就回你的院子去。” 大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不再言语。 “这整件事都是二小姐设的局,就连去请舅老爷来为夫人求情都是二小姐提前设计好的,为的就是借夫人的手,把大小姐骗到济灵寺,以烹茶为借口,让大小姐喝下下了药的茶水。 再让寺庙里的和尚侮辱了大小姐,倒时再由奴婢把前院的人都引过来,让大小姐身败名裂。” “那按你这贱婢所言,为何最后身败名裂的是我,父亲,这贱婢明显是在说谎。”镇定下来的苏棋有恃无恐地嘲讽着地上的珊瑚。 “原本身败名裂的应该是大小姐,可这其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反而是二小姐误喝下了那杯下了药的茶水,奴婢奉二小姐的命令守着院子,不让别人进,可谁知宋公子竟在与内室想相通的偏房里。” “简直一派胡言,这药明明是在姐姐房里找到的,你有何证据说那药是我下的。”苏棋猛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质问道。 “二小姐,这也是你的高明之处,人家都是把药下在水里,你却提前把药掺进水里,把一只玉杯放在药水里浸泡了一夜,使其药性进入杯子的壁中。 然后当这杯子中被倒入滚烫的热水时,杯子上的药悄无声息地和茶水融为一体,老爷,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小姐房中把玉杯拿过来一看便知。” 珊瑚本来不知道这其中的玄妙,还是昨晚她临走时瞥了一眼,看到这一幕,当时的她还不解,到后来才明白其中的关窍。 “来人,取二小姐房中把玉杯取来。” “父亲,女儿冤枉啊。”苏棋看向大老爷,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失措。 大老爷看着下人取来的两个玉杯,在他的示意下,府中的医师,拿起这两个明显被冲洗过的玉杯,放在鼻下细细识辨。 苏棋看着对方的动作,顿时浑身紧崩来起来。 只见医师拿着手中的杯子摇了摇头。 苏棋猛地松了一口气,幸好她刚回来就让人把这两个杯子给清洗了一下,要是早知道珊瑚这贱人会反水,她当初就应该把这破杯子丢到荒山野岭里,就不该再带回来。 “回禀老爷,这两个杯子都被清洗过,但其中一个即使味道被冲的很淡,还是残留了一些和在大小姐房中找到的药粉相同的味道。”医师反复确认后,才站起来回道。 怎么会! 苏棋不敢置信地看着托盘上的杯子,心里慌张极了。 大老爷此时的面色忽地阴沉了起来,“珊瑚,你继续说。” “是,二小姐见事情没成,反而是她身败名裂,一计不成便又生了一计,回府后派身边的人大肆宣扬大小姐手段恶毒,给她下药的事。 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大小姐嫁进宁伯府,她才能以平妻的身份进去。这一切都是二小姐自食恶果,反而大小姐什么都不知道,多次陷入险境,如今又被下药的人诬陷。” 珊瑚猛地拉开了衣袖,原本应该是洁白无瑕的手臂上此时却布满了狰狞的伤痕,上面有掐痕,鞭痕,刀痕......各种伤痕交织在一起,青紫红肿,隐隐有血迹在往外渗出,让人不忍直视。 众人看着珊瑚手臂的伤,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珊瑚绝望道:“老爷,奴婢是家生子,奴婢的父亲当年为了救落水的您溺水死了,母亲没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如今奴婢孤身一人,也不用担心牵累家人,奴婢自从去了二小姐身边服侍,身上就再也没有过一块好皮,这些还是轻的。” “闭嘴。”苏棋这下是真的慌了,她急忙呵斥道。 “小姐事到如今,难道您还怕被别人知道吗,外人眼中善良如仙子般的苏二小姐背地里却是个整日里靠折磨身边下人为乐的恶魔。” 珊瑚望向大老爷,“您怕是不知道,咱府里隔三差五就有人牙子上门,那些丫鬟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二小姐折磨死的,乱葬岗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上个尸首还没腐烂,下一个就接上了。” 堂上的丫鬟婆子望向二小姐的目光都充满了恐惧。 没想到外表柔弱善良的二小姐,心机这般深,手段恶毒卑劣不说,竟还有这种以虐人为乐的喜好,怪不得府里接二连三地出现新面孔,与此同时,一些老面孔又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起先她们只听说府里得了疾病死了几个丫鬟,看来这只是个幌子,怪不得二小姐院里的下人平常身上都带着伤,幸好她们没在二小姐院子里伺候,这真是不知道哪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第59章 “父亲, 我.......”苏棋见事情泄露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忐忑不安地望向大老爷。 大老爷看着面前这一幕,不敢置信地道:“这些都是你做的?”任事实都摆在面前了, 大老爷还是不敢相信。 小女儿竟染上了这等恶习, 打虐下人为乐, 今上仁善, 最见不得官宦打杀下人。 这若是被御史参他一本,他提前致仕事小, 说不定最后他为官十几载,兢兢业业,别说落个好名声,恐怕不被人砸烂菜叶子都是好的了。 “她们都是下人,天生命贱, 死不足惜。”苏棋此时脸上的柔弱已被阴沉所取代,她不屑地看着周围的下人。 “混账。”大老爷见她不仅没有悔改之心, 还越发猖狂,手顿时按耐不住,扇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大夫人急忙用身子护住了女儿。 “老爷,这是我们的女儿啊。” “你, 你事到如今还敢维护她。”大老爷巴掌落在大夫人身上, 抬眼看向抱成团的母女俩,气的手指发颤。 “你残害长姐,虐待下人,心思恶毒到这种地步, 都怪我没把你给教好啊。”大老爷悔恨道, “你收拾收拾,便去青波庵吧, 自此京中再无苏二姑娘,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苏棋闻言,瞬间脸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一片,双眼透着惶恐惧怕,她目光望向母亲,哀求道:“母亲,我不要去青波庵,我不要去。” 那青波庵原是京中犯了错的女眷被送往的尼姑庵,若是被送了进去,到死也休想踏出青庵半步,这一辈子都要和青灯古佛作伴,女子只要一被送进去,这一生都要完了。 “老爷,你为了几个死不足惜的下人,将要把女儿送到那等吃人的地界,这不是要了女儿的命吗。”大夫人抱紧了女儿颤抖的身子,望向大老爷不满地道。 大老爷看着听到女儿虐待下人的事一点都不吃惊的大夫人道:“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大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后便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早就知道又如何,可又没犯法,那些都是签了死契的人,命都是我们的,打杀几个又有何妨。” 堂上的下人闻言,都浑身一崩,原来在往日慈眉善目的大夫人眼中,她们这些下人的命,竟是如此低贱。 大老爷看着理直气壮的妻子,气的面色涨红,他早就该知道,此事若是没有妻子给女儿掩盖,他不会至今才知道。 “按母亲所言,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们也有父母,也有家人,谁家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怎会走上卖女卖儿这条路。 这世上不止母亲一个人舐犊情深,母亲眼中这些轻贱,甚至不值一提的人命,她们的母亲亦是如母亲您一般,她们甚至有些在府外正千方百计,砸锅卖铁地凑齐银子,想来赎人。 恐怕连一具冰冷的尸首都见不到,她们又怎会想到,她们的女儿早就在乱葬岗变成了一堆白骨。”苏柳幽幽道。 她来到苏棋身旁,注视着对方充满恐惧的眼神,俯下身,贴在对方耳边,“不知妹妹,午夜梦回,可有见过这些惨死的冤魂。” “啊......” 苏棋耳边传来一阵阴森的凉风,配上苏柳阴沉的腔调,顿时她惊得起了一身冷汗,惊叫出声。 “柳儿,这是你妹妹啊,你不向着她说话就罢了,怎么还替那几个死人叫起冤来了,她们的家人既然把女儿卖了,早就应该想到这一步,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命就更加贱了。”大夫人不屑地道。 “原来,这母亲心中被放弃的那一个,命贱如草。想来我这个离家十几载的女儿,在母亲心中,亦是如此。”苏柳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和凉薄。 大夫人被问的面色一窒,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声音发出。 “父亲,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惩罚下人了,您饶了我吧......”苏棋眼圈红了,带着哭腔道。 “够了,即使抛开那几个死去的下人,单是你诬陷你姐姐这件事,府里就已容不下你。”大老爷看着次女,厉声道。 身子摇摇欲坠的苏棋,听到大老爷的话,面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她推开大夫人,脚步蹒跚地来到苏柳面前。 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姐姐,都是我鬼迷心窍听了黑衣人的话,若不是她威逼利诱,就是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暗害你啊。” “黑衣人?” 苏柳打量着苏棋的神情,看她不像是在说谎。 “对,是个黑衣人,不过对方是个女子,她说若是我按她说的做,她主子能让我回到香阁,并且还给我一个香师的名额。 妹妹当时被香阁除名,闻言就心动了,都是我的错。”苏棋泣不成声,心中悔恨万千,当初她若是不曾听信那黑衣人的谗言,就不会落到如今这种田地。 能让一个被香阁除名的重新回到香阁,并且还能给她一个香师的名额,这人必定在香阁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同时此人又迫不急待地想毁了她的清白,难道上次的花灯节也和此人有关? 若是真的,那这人千方百计地想毁她名节,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这人会是谁哪?苏柳心中思索万千。 大老爷如何没听出话中的意思,他恼恨地望向次女,他这不成器的女儿被人当刀使了,真是蠢得没边。 “你妹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大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儿,满脸心疼道。 苏柳看着一旁的大夫人,勾唇一笑,“母亲,这场算计若不是机缘巧合被我躲了去,今日身败名裂的就是我,母亲可会百般维护我?” 大夫人听着长女的质问,抬头间,正想说什么忽然被对方眼中的冰冷给惊得又咽了下去。 “姐姐,妹妹错了,妹妹错了......”苏棋头磕着地,声音在静谧的大堂中,显得尤为刺耳。 没一会儿,苏棋的额头便见了红。 “说说你都哪些地方错了。”苏柳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朵从盆栽里掐来的小白莲,青葱似的修长白玉般的手竟把其貌不扬的小白莲给衬得格外素净。 “妹妹不该听信旁人的话,陷害姐姐,更不该为了进宁伯府,倒打一耙威逼姐姐。”苏棋每说一句,额头就猛磕一下青石板。 “还有哪?”苏柳干净的手指上此时却布满了花汁,原本清纯秀丽的小白莲已在地上被捻成了一堆花泥。 “还有?”苏棋的哭声猛地一顿,眼尾忽然扫过角落里忐忑不安的春桃,“妹妹不该收买姐姐身旁的春桃,更不该让春桃把药塞到姐姐的枕头下面,都是妹妹的错。” “姐姐,求你看在父亲,母亲的份上,饶了妹妹吧。”苏棋跪爬着抱住了苏柳的腿,扬起一张悔恨的脸。 大夫人看着小女儿顶着一片殷红的额头,姿态又如此卑微地跪在长女面前,心都要碎了,这是她捧在手心,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啊。 “老爷。”大夫人再也忍不住了,满脸泪水地望着大老爷祈求道。 大老爷望着小女儿,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他看着长女,想说什么,话在口中来来回回酝酿了几次,始终张不开嘴。 苏柳像是没看到大老爷恳求的眼神似的,她拿着手中的帕子,动作轻柔地帮苏棋擦了下脸上的泪水。 苏棋面色一怔。 “好妹妹,我怎么舍得你去青波庵哪。”苏柳看着面前的苏棋极尽温柔地说道。让你在青波庵安稳平安过一生,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活着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身败名裂的苏棋身处在这繁花似锦的汴京,受着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这可比在清净的青波庵要痛苦百倍。 她不仅要让苏棋留在汴京,还要让她入了那宁伯府,上辈子她不是千方百计想嫁给那人吗,这辈子她就帮帮她这位好妹妹,到时候看宁伯府众人的嘴脸,她苏棋能不能受得住。 以她对宋玉楼的了解,日后必定左拥右抱,美妾环绕,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名声尽毁的正室,就让苏棋在后院里消磨掉她最美好的年华,受尽那无望的黑暗,这可是比直接摧毁一个人更痛苦啊。 “父亲,宁伯府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府上欺辱了妹妹,那宋夫人恐怕是想以势压人逼我们侍郎府就范。 父亲若是一封状纸告到皇上面前,那宁伯府的宋公子今年好像就要参加春闱,到时候私德不修,仕途怕是也毁于一旦了。”苏柳望向大老爷淡淡道。 “这......”大老爷被长女的话给点醒,眼前顿时一亮,是啊,这事无论怎么说,都是宁伯府理亏。 “不行。”一旁的大夫人连忙出声阻止道。 众人纷纷望向大夫人,就连地上的苏棋都不满地望向母亲,她好不容易就能嫁进宁伯府了,为何母亲偏偏阻挠。 大夫人看着众人责怪的眼神,急忙解释道:“那宋玉楼若是前途毁于一旦,棋儿怎么办?” 苏棋见母亲是为她着想,眼中的不满慢慢淡了下去。 “蠢不可及,柳儿的意思是以此威胁宁伯府,看那宁伯府到时候是选择儿子的仕途,还是选择娶棋儿。”大老爷看着大夫人,眼带鄙夷道。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当初真不该娶这见识浅薄的商户女,把女儿教成这副样子不说,还上不得台面,真是越想越后悔。 “来人,把春桃压下去。”苏柳看着地上的春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春桃背后的主子恐怕不止一个人。 第60章 “这匣子中有你的卖身契和三百两银票, 以后不要留在汴京了。” 珊瑚接过云香手中的匣子,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大小姐的恩情, 奴婢珊瑚永世不忘。” “错了, 珊瑚已经死了, 你如今叫小莲。”云香连忙扶起面前的女子, 提醒道。 “对,我以后便是小莲了, 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云香姑娘多多保重。”珊瑚挑开帘子,忽地扭头道。 “快走吧。”云香含笑地示意道。 帘子渐渐落下,遮住了一位头发花白, 目无焦距的老妇。 马车渐渐动了,从车厢里传出一道沧桑的声音, “小莲,这可是要走了?” “娘,走了,我们要离开京城了。” “离开, 哦, 要离开了,我耳朵现在越来越不好使了。” “没事,有我哪......” 云香看着那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消失在前方,这才扭头回去。 坐在马车里的珊瑚, 看着匣子中写着小莲名讳的卖身契, 眼泪忽地从眼角滑了下来,以后她就是小莲了。 她看着一旁面黄肌瘦, 头发花白,眼瞎耳聋的老妇,忐忑的心中猛地一松,以后她也是有娘的人了。 思绪不由得飞到几天前,那时见到小莲惨死,失魂落魄的她由于给二小姐梳妆,不小心扯断了对方的一根头发,被小姐心血来潮罚跪在铺满鹅卵石,锦苑后面很少有人去的一个偏僻的小道上。 就在她头顶一个硕大盛满水的木盆,身子摇摇欲坠至极,大小姐刚好从一旁走过。这一幕,她或许一生都不会忘记。 “珊瑚,你可有想过离开这侍郎府,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跪在地上的她闻言,不敢置信抬起头望向艳色灼灼的大小姐,大小姐脸上带着一抹罕见的怜悯。 “奴婢从不敢这么想。”那时的她摄于二小姐的淫威,不敢说出实话。 “日后,你若是改变主意,可过来找我。”大小姐说罢,便离去了。 跪在地上的她心中迅速燃起了一束火苗,她看着大小姐的背影恨不的喊出那句埋藏在心底的话,她想,她做梦都想离开这。 所以当大小姐被诬陷时,她其实已经动摇了,想跑出来说出事情真相,可她不敢,最后在大小姐望过来的目光里,她忽然有了勇气,即使是死在这侍郎府,她也必须让府上的其他人知道二小姐的恶行。 不知为何,那时的她心底隐隐约约相信,大小姐一定会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 “小姐,她们走了。”云香看着调香的主子道。 任是苏柳也没想到,当初见珊瑚着实可怜,便动了侧隐之心,竟会让她在堂上说出真相。她往香炉中投了一块檀香,眼尾忽然扫过云香脸上的不解。 “你一定是好奇,我为什么会替苏棋说话。” “是,奴婢实在不解,主子您费了这许多心思,离间了二小姐和宋公子,同时又布局让二小姐被香阁除名,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让二小姐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吗,可最后您为何又改变了计划?” “若他们之间情比金坚,我又怎会这般轻易地离间了他们。 若不是苏棋她动了心思,又怎会冒名顶替那奇香之人,我曾给过她选择的余地,只要她不被奇香带来的名声所打动,自然不会落入我的设计之中。 可她偏偏动心了,这便怪不得我。”苏柳把研磨成细粉的香料慢慢放进炉中,语气忽地一变“你说,她嫁进宁伯府成为宗妇,她这名声,这京中哪个贵妇小姐肯和她往来,但宁伯府又不能没有在外交际的人.......” “到时,这宁伯府定会再为宋公子聘一个平妻。”云香双眼一亮。 “这倒还是其次,心有所属,贪花恋蝶的丈夫,刻薄的婆母,势力的下人.......苏棋的后院生活该有多么精彩啊。” 苏柳站了起来,抚了一下袖摆淡淡道:“这后院女人的一生不就是靠着丈夫的宠爱,外人的敬重活着吗,当苏棋她这些都没有时,宋少夫人这四个字带给她的身份与地位会成为把她拖进深渊的枷锁。” “春桃怎么样了?”苏柳摇着手中的孔雀扇问道。 “被关在柴房,这是从她房间里找出来的。”云香递上来一枚浑身通透,簪子头雕成玉兰花品相上等的玉簪。 苏柳接过,只见上面的玉兰雕的栩栩如生,这玉入手沁凉,绝不能是一个小丫鬟所能拥有的东西,她翻开簪子底部,只见上面刻着一串蝌蚪般的符号,看着倒有点像是鲜卑语。 “找个懂鲜卑语的人,把它翻译出来。”苏柳顿了一下,“再去打听一下,二小姐可曾有过玉兰花簪。” “是。”云香接过簪子退了出去。 苏柳回想着那串鲜卑语,起先她以为春桃是苏棋的人,上辈子这春桃爬了宋玉楼的床,成了姨娘,可她最近才想起来,她之前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苏棋对这春桃的态度。 春桃没有成为姨娘时,苏棋对她的态度就是对下人的,可自从这春桃成了姨娘后,这苏棋不仅处处谦让着她,甚至是还有点巴结她。 按理说那时的她已被囚禁在别院,而苏棋显然一副正室的做派,试问苏棋那般容不下人的人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下人,尤其还是爬床的丫鬟,和颜悦色哪。 一个下人,能让苏棋前后态度大变的,这其中唯一的解释,只可能她不是巴结春桃,而是迫于春桃身后的主子,逼得她不得不屈尊降贵地去巴结讨好一个丫鬟。 并且春桃背后的主子地位权势一定是高于苏棋的,试问能让一个侍郎嫡女,当时已是一品香师的苏棋弯下腰的能有几人? 香炉中飘出袅袅的青烟,苏柳的面孔在这青烟中,显得神色不明。 次日。 “春桃姐姐,我帮你把饭提过来了。”一个梳着双丫髻瘸着腿穿着灰扑扑破旧裙衫,头上插着一根发黑陈旧的银簪的丫鬟推开了房门,对着室内的人温和道。 “怎么来的是你,翠兰哪?”春桃一看给自己提饭用的食盒和昨日的也不同,昨日的虽然不是崭新的,但也是个八成新,而今天的食盒上面的漆都掉了,整个透着一股子破败,这帮小蹄子,真当自己倒了,她们就敢如此猖狂。 “翠兰姐姐说今日她身子不舒服。”丫鬟把食盒放在春桃面前的桌子上,手脚麻利地往外把饭食摆了出来。 春桃忽然见丫鬟近前,眼里闪过一丝羞恼,头往一旁偏了偏。 抬眼间,只见桌子上摆了一盘黄馒头,一碗清的见底的汤,盘子里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白菜帮,闻着味道一股子馊味。 “哗”的一声,地上布满了残羹,馒头在地上滚了几圈。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竟然拿这些东西来腌臜我,待我出去,看不剥了你们的皮。”春桃此时眼里好似喷着火一般,满脸扭曲,对着丫鬟嘶吼道。 那个丫鬟一脸的平静,急忙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馒头,用手拍了拍,也顾不得脏就往嘴里塞,像饿狼一般。 春桃看着这一幕,惊骇的往后退了退,猝不及防间,踩到一块碎瓷片,摔在地上。也顾不得疼,怔怔地提醒道:“那饭嗖了。” “奴婢不怕嗖,但怕死,只要人活着,才有机会。”丫鬟头也不抬地往嘴里塞着馒头。 “活着才有机会。”春桃嘴里咀嚼着这句话,对,主子一定会派人救她的。她眼中猛地窜起一束光,盛满了希望。 “你叫什么名?待我出去你就跟着我。”春桃不顾体面地蹲在地上捡起布满灰尘的馒头,往嘴里塞。 丫鬟猛地抬起头,眼中透着不敢置信,随即是一抹欣喜地望着春桃,也顾不得吃了,连忙站起来把桌子上那盘完好的白菜端起来,双手捧到春桃面前,欣喜道:“姐姐,我叫小丫,她们都唤我死丫头。” 春桃捡了一根白菜夹在馒头里,稍微能入口点了。 她望着殷勤的小丫,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脸上挂起一抹怜悯的笑,安慰道:“没事,待将来......”话还没出口,只觉肚子里好似五脏六腑被人拿着刀子乱搅一般,她痛得满地打滚,偏偏还发不出一丝声音。 小丫看着满头大汗,一脸痛苦之色在地上翻滚的人,眼里的欣喜慢慢地被冷漠给取代,她缓缓地放下手中捧着的那盘菜,走到桌子旁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饭盒。 正待扭头离去,只见裙摆处紧紧握着一只青筋毕露的手,她撇了一眼呕着血,满脸恨意的女子,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拖着一条伤腿往前走去。 “主子说你知道的太多了。”小丫忽地一顿,扭头看向地上挣扎的春桃,不屑地道:“你把事情搞砸,竟天真地还想着活命。” “不,不。”在地上爬着的春桃拖起了一条长道子刺目的血痕,她此时声音嘶哑的只能发出嗬嗬声,她看着被关上的门,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隔绝在了外面,举着满是血迹颤抖的手终是摔在了地上。 “多谢嬷嬷了。”小丫对着守在门外的婆子怯弱地道谢道。 蔡嬷嬷想起袖中荷包里那一两银钱,喜不自禁,脸上连忙堆起一抹笑,像一朵老菊花一般,送走这个瘸腿丫鬟。 待人走远了,蔡嬷嬷脸上的笑猛地一僵,狐疑地望着那个提着饭盒瘸腿的丫鬟,她怎么不记得府里啥时候多了个瘸腿丫鬟。 第61章 “小姐, 宁王府的人来了,指名道姓说是找小姐您的,夫人派人过来叫小姐前去待客的花厅。”立夏挑开帘子走了上来请示道。 苏柳眉间微皱, 宁王府的人怎么来了, 并且还是找她。苏柳压下心中的不解, 随丫鬟来到花厅。 “见过母亲。”苏柳对着上首的大夫人行礼道。 大夫人见长女来了, 连忙对左下首一位盛气凌人的妇人道:“这就是我那个长女。” 苏柳眼尾扫过坐在椅子上的妇人,只见这妇人上身穿着灰色貂毛做的比甲, 下面配的是一条深色周边用金丝锁边的八扇裙,头上戴的蝙蝠样式的翡翠首饰,腕上一边带着个玉镯,另外一边带的是镶着红宝石的金镯子。 一双凌厉的三角眼,周身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气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官宦家的夫人哪, 可苏柳知道眼前这个穿金戴银,气势不凡的妇人不过是个下人。 从对方的坐姿就可以看出来, 拘谨而沿着椅子边坐,浑身紧崩,定是对方不习惯在这大庭广众下坐在椅子上。 要知道坐惯椅子的夫人可不会像她这般不自在,一个人的表情, 衣着可以骗人。唯独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变不了。 “柳儿, 还不快过来见人。”大夫人催促道。 “母亲,听说府里来了贵客。” 还不待苏柳说话,额头上缠着白布的苏棋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而来。 “这是我那正与宁伯府议亲的小女儿。”大夫人向一旁的妇人介绍道,随后一脸疼惜地冲着面色苍白的苏棋道:“你身子虚, 怎么就出来了。” “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苏棋身后的两个丫鬟立马满脸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母亲, 你不要怪她们,是我听闻府上来了贵客, 唯恐失礼,这才撑着病体过来的。”苏棋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左下首的妇人,眼睛顿时一亮,这难道就是宁王妃。 “臣女见过宁王妃。” 妇人身后的丫鬟噗嗤一声笑了。 齐嬷嬷看着脚边把她误认为是王妃的苏二姑娘,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下首行着大礼的苏棋不明所以。 寺庙那日,虽然宁王妃在场,可苏棋一个劲地只顾着哭,哪看清来了哪些人,再说宁王妃长年居住在金陵,甚少回京,即使回京,她的身份不够,也不能见到宁王妃。 所以,自始至终,苏棋不知道宁王妃到底长啥样,如今见这个妇人,身后站着一众捧着礼盒的丫鬟,又加上这人气势不凡,所以理所应当地把这人当成了宁王妃。 齐嬷嬷看着站在一旁镇定自若的苏大小姐,眼睛顿时闪了一下,她今日本就是带着羞辱苏府的意思过来的,所以一开始没有说明身份,她主要是想羞辱这苏大小姐,没想到倒是这苏二姑娘赶着上来了。 怪不得郡主说这苏大小姐是个心机深沉的,不过即使她心机再深沉,把心思用到了不该用的地方,勾搭着她家世子,王妃就容不下此人。 不过这人是她的妹妹,羞辱这苏二,和羞辱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大姑娘是一样的,不过比着直接羞辱苏大姑娘,到底是差了点意思。 齐嬷嬷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奴婢是王妃身边伺候的齐嬷嬷,苏二姑娘可不要认错了。认错老奴没关系,不过下次若是认错王妃,恐怕可不会像今天这般简单了。” 跪在地上的苏棋噌的一下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她跪了一个下人? 大夫人面色猛地闪过一抹错愕,这人不是王妃?只是个伺候人的下人,那她刚刚......竟对着一个下人低下身段恭维赔笑了半天。 她面色渐渐赤红,见小女儿竟还跪在地上,不由得冲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怒斥道:“还不快把你家小姐扶起来。” “齐嬷嬷,我女儿昨天伤着头了,有点神志不清把你认错人了,真是失礼了。”大夫人见对方是王妃跟前侍候的,也不敢冲着这人发火,只好吞下了这份屈辱。 幸好她刚刚没有直呼此人王妃,还能把话再圆过来,若是连她也叫错,这事传扬出去,她也不用再出门了,丢人都丢死了。 齐嬷嬷眯了下眼道:“既然身体不适,还是早些送苏二姑娘回屋休息吧,毕竟老奴今天是为苏大小姐而来。” 苏棋扶着丫鬟的手骨节发白,连礼都没顾得上行就连忙退了下去。 大夫人见小女儿走了,也推脱身体不适扶着赖嬷嬷的手离开了。 这花厅瞬间就只剩下了苏柳与齐嬷嬷,还有齐嬷嬷身后的丫鬟。 苏柳不卑不亢地走到右下首的椅子上,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不慌不忙地喝起了茶来,那副姿态像是完全不把齐嬷嬷等人放在眼中的样子。 “明日我家王妃举办花宴,这是请帖,到时务必请苏大姑娘到场。”齐嬷嬷见对方这副姿态,眼底闪过一丝恼意,不由得向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身后捧着匣子的丫鬟走到苏柳面前。 苏柳像是没有听到齐嬷嬷的话似的,一心品鉴着茶水。 齐嬷嬷如何看不出这人是想下她的面子,她刚刚把姿态摆的那般高,如今已是骑虎难下,难道要让她软下身段去迎合面前这个女子,这怎么能行,不由得开口道:“苏大姑娘这是何意,难道是看不上我们宁王府举办的花宴?” “我倒是也要想问问齐嬷嬷是何意哪,摆了这副阵仗送帖子。 难道是欺负我们侍郎府没人了吗,还请嬷嬷回去转告,小女身体不适,怕是要辜负王妃的美意了。”苏柳喝水的动作一顿,抬头双眼如炬地望向齐嬷嬷。 齐嬷嬷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前女子头都是低着,她料想这女子长得定然不会差,否则也不会迷住了世子的眼,可没想到这苏大姑娘长得竟比郡主还要出挑,艳色逼人,灼灼其华,已有倾国牡丹之姿。 别说是男子,就连她一个女的见了,心中也不由的软成了一滩水。 她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看到女子眼中的冷意,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出门前,王妃就已交代过,务必要让此人收下帖子。 如今这苏大姑娘明显是不收的样子,都怪她,若这趟差事她无功而返,王妃定会责罚她,她本来就不是王妃跟前的得意人,这趟差事还是她抢着应下的。想着凭着这趟差事办得好,能在王妃面前露露脸。 谁知道这苏大姑娘却不是个好性人,若是她真不收下帖子,她也奈何不了人家,反而是她回府后要遭殃。 想到这的齐嬷嬷连忙走到苏柳跟前,打开丫鬟手中捧着的匣子,露出里面做工精美的请帖,声音软和道:“都是奴婢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轻狂孟浪了,还望苏大小姐勿怪。” 苏柳瞥了一眼匣子中的帖子,淡淡道:“放下吧。” 齐嬷嬷闻言大喜,连忙把匣子放在苏柳手边,就想带着人离去,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见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可我还是不能去。” 齐嬷嬷犹带喜色的面色猛地一僵,闪过一丝狰狞,转过身来又立马换上了一张笑脸,走到苏柳跟前,奉上一盏茶讨好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我妹妹把嬷嬷误认成了王妃,嬷嬷,你是不知道,我妹妹最是个小性执拗的,这下肯定气急攻心会病倒,试问妹妹这般,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会有心情前去赴宴啊。”苏柳接过她奉的茶,一副担心妹妹忧虑的神情。 齐嬷嬷若是不知道,说不定还真被眼前这人嘴中的姐妹情给糊弄了过去,不过她可是早有耳闻这姐妹俩只间不合。 很显然这些话是对方的推辞,齐嬷嬷在后宅浸淫了一二十年,如何不知道这苏大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眼中闪过一丝屈辱,想转身离去,可又忽然想起王妃的叮嘱,她纠结了片刻,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只听啪的一声。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孟浪惊吓了苏二小姐。”齐嬷嬷边抽自己巴掌,嘴中边忏悔道。 苏柳喝着茶,耳边听着悦耳的巴掌声,微皱的眉头渐渐松了,她其实不是为了给苏棋报仇,而是刚刚苏棋那一跪,不仅是把她自己的脸放在了这位齐嬷嬷脚下,并且还搭上了府里的体面。 若是不这样做,任由这位齐嬷嬷说出去大肆宣扬,那她侍郎府的脸面真是不用要了。 过了片刻,苏柳才道:“好了,你回去吧。” “那您明日?”齐嬷嬷停下了手,连忙追问道。 苏柳颔首道:“定会如约而至。” 齐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带着人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来到府门外的齐嬷嬷,目光不善地看着身后的小丫鬟,阴恻恻地道:“若是让我从旁出听到了今日的事,你们这几个,哼,我的手段你们是见识过的。” “奴婢不敢。”小丫鬟们吓得浑身一颤,连忙保证道。 齐嬷嬷看着她们眼中的畏惧,满意地转回了身。 “主子,不好了,春桃被人毒死了。”云香走了进来,焦急道。 苏柳的心猛地一沉,那人的手竟这般快,“那玉簪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奴婢查到,二小姐从来没有过玉兰花簪,有个懂鲜卑语的书生说,簪上的字翻译过来,是‘南安’二字。”云香道。 “南安?南安侯府。”苏柳喃喃自语道,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看来明日的花宴,她定是要去一趟了。 第62章 到了晚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梧桐苑里的下人正在有条不紊地如往常一般各司其职。 内室,紫苏挂起拔步床上两边的淡黄色的薄纱帷帘, 立夏拿着熏寝被的熏炉走了过来。 紫苏闻着空气中的沉水香, 鼻头微微一皱, 眉间轻拧, 看向一旁熏被子的立夏不解地道:“立夏姐姐,小姐不是一惯用茉莉香吗?今日怎么突然换成了这沉水香啊。” 立夏拿着熏炉的手忽地一紧, 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对着紫苏笑着道:“看我今天忙的,倒把小姐用惯的香给弄混了,幸好你提醒了我。”立夏说罢,连忙转身走向外间存放香料的柜子里更换香料。 紫苏看着立夏的身影, 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往日里立夏姐姐从来没犯过这等小错。 大小姐的习惯, 立夏姐姐比她们还要更加熟知,今日这是怎么了,对方身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可一时她又说不出哪点怪。 次日一早, 苏柳坐在绣櫈上, 手中执着玉梳慵懒地梳着头发,铜镜中的人身着一件青色的薄纱寝衣,依稀可以看出里面茜红色肚兜来。 柳眉轻皱,一双狐狸眼, 眼尾上挑。眼角还晕染着淡淡的粉, 琼鼻樱唇,一身皮子散发着珍珠般的圆润光泽, 端的一股子浓郁香艳。 苏柳不过及笄之年,对精美衣裙,首饰有着来自骨子里的好感。 她纤细的素手,在堆满簪子步摇的匣子里漫不经心地挑着,“今儿用这个簪子。”苏柳递给身后给自己梳妆的婢女,吩咐道:“梳个堕马髻。” 丫鬟果儿因梳的一手好发髻,特意从外院调过来顶替了春桃的位,她连忙应声接过那做工精美的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插在了小姐云堆般的青丝中。 她手脚麻利地梳好发髻,拿起螺子黛要给苏柳上妆,一时竟无从下笔,大小姐的一双眉,竟是那罕见的小山眉。 不是说这眉形不好,对于女子来说,反而是极好的。她想起教她梳妆的老嬷嬷,形容小山眉的词,眉中拢翠,山色朦胧,姿态艳丽。今日一见,终于明白了嬷嬷口中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了。 遂笑道:“姑娘这眉生的真是极好。”说着手中也不停歇,只淡淡地在眉上扫了几下,加重了一下眉形。 苏柳望着镜中姿色更加艳丽的面庞,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今日还穿那件胭脂红色衣裙吧。” 立夏见大小姐的目光望向她,连忙后知后觉地转身去内室的柜子里取衣服。 过了一会儿,苏柳看着面前的衣服,眉间轻皱,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立夏。 立夏一脸不解。 一旁的紫苏打趣道:“立夏姐姐怎么忘了,小姐习惯穿那件绣着海棠花的胭脂红衣裙,你拿的这件虽然也是胭脂红,可颜色比着那件太亮了,小姐穿过一次就不再穿了。” “小姐恕罪,都怪奴婢昨夜被猫叫声给惊醒了,有点精神不济,奴婢这就去换一件。”立夏说罢,急忙又再次转身跑去了内室。 苏柳以为立夏真是昨晚没有休息好,便也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苏柳穿戴整齐后,对着一旁的立夏温和道:“你今日在府里好好休息吧,让云香和紫苏陪着我去。” 立夏见大小姐拿过梳妆台上的仕女扇一副要走的样子,她目光划过匣子里摆放极为显眼的一串南珠手链,眼底闪过一丝焦急,突兀地开口道:“小姐。” 刚准备走的苏柳听到立夏猝不及防的声音,她转过身来看向神色略显慌张的立夏。 “小姐,今日您去参加宁王妃举办的花宴,腕上只带了一个玉镯,未免有点素净,奴婢见这串东珠极衬小姐。” 苏柳看着立夏手中捧着的那串南珠,果然颗粒饱满,色泽莹白,便点了点头,取了过来套在了腕上。 跟随小姐走出屋子的云香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立夏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马车缓缓行驶,没一会儿,便到了宁王府。 苏柳扶着云香的手臂下了马车,走进了府里。 此时的花厅,热闹非凡。 两边坐着衣着华丽的夫人,身后站立着伺候的丫鬟婆子,打眼望去,只感觉屋子里珠光宝气。香衣裙衫。 “王妃,您久不在汴京,这京中少了您的花宴,可是一大憾事,谁不知您手中的那几盆墨菊是花中的极品,今日若不是您办宴,我等哪能一饱眼福啊。”丈夫是工部尚书的林夫人望向上首的宁王妃说道。 宁王妃闻言,脸上带了一抹笑意,“那几株墨菊,竟值得你惦记这许多年。” “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咱这位林夫人最是个痴花的,林大人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够咱这林夫人打理,就只好把心思放在了花上。” 说话的是杨御史的夫人张氏,只见她说罢,拿着帕子点了一下唇角,但依旧让人看清了她唇角上扬的弧度,和眼中的愉悦。 “你......”林夫人看着王氏话中的嘲讽之意,气的把手中的茶盏,啪地放在了桌子上,正待发作,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转,不由得反怒为笑。 “也不知令郎的伤痊愈了没有,听说为了个清倌,活生生地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真是情深不寿啊。” 王氏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望着林夫人的目光像含了刀子似的。 这情深不寿本是个说对方对感情忠贞的好话,可落在这杨家子身上,却是一种**裸的嘲讽。 在场的众人纷纷笑出了声,连忙以袖掩面,装模作样的喝起了茶。 这京中有谁不知杨御史的独子不学无术,成日里学那纨绔子弟逛花楼,前几日竟还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好了好了,今日花宴就不要说这些了。”宁王妃看着两人仿佛针尖对麦芒,快要掐起来了,连忙劝慰道。 “姨母,雪眉她们来了。”坐在宁王妃旁边的冯霜儿拉着妇人的袖子撒娇道。 宁王妃看着身旁小女儿姿态痴缠她的外甥女,眼里溢满了慈爱,用手指宠溺地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嗔道:“就知道你在我身边坐不住,去吧,好好招待那些女眷。” “哪有,霜儿巴不得天天腻在姨母身旁,还担心怕惹的姨母看到我心烦。” “你一张巧嘴,惯会哄我开心,快去吧。”宁王妃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冯霜儿给在场的夫人们告罪一声便退了出去。 宁王妃望着外甥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满意。 “冯郡主这些年出落的越发好了,还不知道花落谁家便宜了哪家小子。”坐在右下首靠门的位置的夫人和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着,目光落在远去的冯霜儿身上。 “你才回京,可能不知道,这冯郡主可是宁王妃相中的儿媳,将来的世子妃。” “这南安侯府虽说败了,可谁让人家有个做王妃的姨母 ,再加上那冯郡主极有可能是下一代香主人选,这身份即使位列中宫也使得。”夫人说到后面时,声音忽然压低了些许。 …… “你怎么来了” “臣女见过县主。”苏柳对着面带忧色的赵蓉儿见礼道。 “不用多礼。”赵蓉儿连忙摆手,抬头间,忽然闯入对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面色顿时红了,扶着对方的手像发烫了似的猛地收了回来。 语气放轻了些许,眼底带着一抹热切,仿佛一个小姑娘看到了仰慕的长辈似的局促不安。 周边的贵女们一副见鬼似的看着赵蓉儿,这还是那个心高气傲,和别人说话透着各种不屑的傲娇县主吗 怎么到了这人面前,仿佛一只被撸顺毛的波斯猫,到处透着乖巧和可爱。 看到这一幕,有些人甚至不敢置信地,动作不雅地揉了揉眼睛。 “你,你今日不该来的。”赵蓉儿低着头,搅着手指,期期艾艾道,说罢,耳垂忽地一红,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不想你来,你千万不要误会。” 苏柳莞尔一笑,“我知道县主是为我着想,可我今日若是不来,恐怕某些人势必会失望。” “可是……” “县主可是担心我招待不周,怠慢了苏姑娘。”人未至,声先到,冯霜儿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一脸打趣地看向赵蓉儿。 “郡主误会了,县主她没这个意思。”苏柳看着冯霜儿,解释道。 苏柳明白,县主是担心她被冯霜儿刁难,所以才这样说的,不管怎样,对方都是为了维护她。 “你难道还怕人说吗,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赵蓉儿对着冯霜儿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 “我不知做了什么事,让蓉儿妹妹你对我有这样的误解。不过没关系,蓉儿妹妹年龄小容易被有心人误导,这也是在常理的。” 赵蓉儿听着对方话中意有所指的样子,不由的嗤笑道:“我年龄确实小,不比霜姐姐年方二八,正当妙龄。” 说到这,她猛地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在冯霜儿脸上停顿了一下,懊恼道:“我竟忘了,那年龄已是两年前的了。 如今姐姐比在座的我们都要年长一点,倒担不得妙龄二字了。不过,容颜依旧,冯姐姐切勿忧虑。” 冯霜儿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不自然。“妹妹哪里的话。” 苏柳见冯霜儿吃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女子一般十六岁都已嫁人为人妇了,那留到十七岁的,都有点晚了,不过倒也能嫁出去。 那留到十八的,可就是别人口中的“老姑娘”了,就只能嫁给别人做填房。所以赵蓉儿这话可谓是连损带贬了一番冯霜儿。 “郡主,王妃让您带着各位小姐入宴了。” 正当冯霜儿尴尬至极,宁王妃身边的嬷嬷刚好从花厅来到了园中。 冯霜儿闻言,脸上瞬时带了一抹笑,亲热地招呼众人,仿佛刚刚的尴尬不曾发生过一般。 …… 第63章 苏柳随着众人来到待客的大堂, 只见这屋子布置的极为雅致,青松石镶嵌在柱子上,成人高的梅瓶摆在转角处。 两边的是绘着花草鸟兽的十二扇屏风, 把这偌大的大堂一分为三, 中间左右两排摆了长桌, 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糕点和时令水果。左上角都摆着素净的细瓷白釉瓶, 里面分别插着不同的花卉。 而苏柳的桌子上刚好插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 “她怎么坐到这来了” 粉衣女子连忙给说话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后悄悄地撇了一眼桌子右边的容貌治艳的苏家嫡女, 眼底闪过一丝轻视。 在心里忍不住嘀咕道,就算你是三品官的嫡女又怎样还不是沦落到和我等庶女同坐,甚至安排的坐次还不如我们。 苏柳只当没看到身边人的小动作,她望着身旁漏风的门,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座位的排次, 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对方故意忽视她的身份,把她安排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地方, 恐怕就是为了羞辱她。 若是几年前的苏柳恐怕还会把对方的羞辱放在心上,可她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后,早已不在意这些了。 对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听说苏家姑娘来了。”最上首的宁王妃出声问道,目光却分毫不差地落在了苏柳所在的位置。 苏柳闻言, 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对着上首的妇人敛眉行礼道:“臣女见过王妃。” “怎么坐在哪了,近前来,让我看看。” 苏柳依言走上前去。 “抬起头来。”宁王妃看着下首站立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神色。 苏柳抬眼望去, 只见上首坐着一位年龄在四十左右的妇人, 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颧骨稍高, 即使眉眼间安详的神态也压不住面相中的刻薄。 手腕处戴着一串佛珠,头上简单地插了几根玉簪,穿着虽然素净,却给人一种威压凌厉之感。 宁王妃看到下首女子的脸时,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果然殊色无双,比着天元年间的魏夫人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天元年间的魏夫人是当时士大夫的一个小妾,因为相貌出众而被编进了艳史野传中而被众人熟知。 在场的夫人们哪一个不是人精,这话一琢磨就琢磨出味来了,宁王妃把苏家姑娘和魏夫人做比较,那不就是说苏姑娘没有做正室的才德,只有做妾侍的颜色。 那些原本想为儿子聘娶苏大姑娘的夫人们,纷纷打消了心中的想法。 苏柳见对方拿她与魏夫人做比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宁王妃从手上撸下来了一只玉镯,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对着苏柳浅笑道:“这只镯子便给你做见面礼吧,我与你祖上还有点渊源,按理说,你该唤我一声姨母。” “臣女惶恐。”苏柳心知对方说的是客套话,便也没认真。 “今日我见那园中花开的甚好,便令下人们摘了过来插在瓶中,这样我们不用出去也能闻到这花香了。”宁王妃对着众人笑道。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极好这雅事,宴席中每个人桌子上的花都不一样,这别出心裁的法子怕是也只有您才能想的出。”一位和宁王妃年龄相近的妇人对着上首的人打趣道。 “说来也巧,前日我忽然发现后花园中种着牡丹的花丛中不知从哪混进来了一株芍药,这芍药长的颇有颜色,已有了牡丹的风姿,怪不得迷住了下人的眼长到了至今。 若不是偶然间被我发现,竟还不知道自家的花园中长了这么个鱼目混珠的赝品。”宁王妃说着,目光像是不经意似的落在了苏柳身上,口中却一副是说花的样子。 “姨母说的,可是最后一桌瓶子里插着的那支?”一旁的冯霜儿目光落在苏柳原先所在的桌子上。 众人闻言望去,只见那桌子上的瓷瓶中果然插着的是一朵颜色艳丽的芍药,若不仔细看,还真不能发现那竟是一朵芍药,而本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此时却站在大堂中。 “这芍药哪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就是颜色艳俗了些,论起真国色终究是比不上郡主桌子上的那只姚黄。”王夫人目光划过苏柳,最终落在冯郡主身上。 “那支芍药竟然还在,定是下人搞混了,来人,还不赶快把苏姑娘桌子上的花换掉。”宁王妃交代道,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惊讶的神情来。 “不用劳烦了,不过是一朵花罢了,在臣女眼中,芍药虽然没有牡丹名贵,但自有其一番风姿。”苏柳道。 “倒是我等着相了,竟还没你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你可曾定亲了?” “不曾。” “你长得这般貌美,可不要心太高,别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定亲了,派人来知会一声,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待给你添份礼,全了礼数。”宁王妃双眼观察着下首的苏柳,仿佛是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东西来。 苏柳低垂眼帘,对方又是敲打又是含沙射影,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是把最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这明显是警告她不要觊觎王府的富贵。 苏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由言道:“您多虑了,臣女从来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 “没有就最好,毕竟像你长得这般貌美的小娘子,恐怕心仪你的公子哥有不少哪,传出点什么闲话就不好了。”宁王妃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苏柳,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徐徐道。 “您这席话,倒让臣女想起了一个典故。” “什么典故,说来听听。” “宋朝时,有一家商户,商户的妻子养了一个娇媚可人的女儿,这女儿年方十八,长得很是动人,有一日,一位书生刚好从商户门前过,正好撞上这家的夫人带着女儿出门。 那夫人见到书生便一口咬定,对方觊觎她貌美的女儿,便令人把书生绑了起来送官了,县官大人就问书生可有非礼商户小姐,书生答没有。 那夫人见书生否认便破口大骂,书生却找来了邻里,邻里到了公堂指着那夫人捧腹大笑,众人不解纷纷问其因,只见那邻里道,书生眼有疾,早已不能视物。” 苏柳说到这抚了一下袖摆,望向上首的妇人淡淡道:“那妇人亦是可恶,仅凭自己的臆想便给旁人定下了罪名,殊不知书生何其无辜。” 堂中原本喧哗的众人一下静了下来,细细品味典故中的意思,这说的可不就是宁王妃和苏姑娘吗。 苏姑娘是那被冤枉的书生,宁王妃便是.......那无理取闹的商妇。 “苏姑娘真是好口才,我今儿算是见识了,退下吧。”宁王妃如何没听出面前女子话中的嘲讽之意,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斥责,她冷眼望着女子妖妖娆娆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第64章 苏柳应声回到位置上, 没一会儿宴席上又其乐融融起来。 堂上的众人都仿佛忘掉了苏柳的存在似的,夫人小姐们都互相和旁边的人说着逗趣的话,饮着酒, 唯独苏柳所在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冷清一片。 苏柳知道这些人都是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给她难堪, 冷落她,可她偏偏不想让这些人如意, “扶我去更衣。”苏柳轻声对后面的丫鬟交代道,随后便站了起来。 站在后面的紫苏和云香早就看不过这群人明目张胆地羞辱她家小姐了,闻言,连忙跟在主子身后,走了出去。 云香脚步一顿, 慢了一拍,身子不着痕迹地把身后打量的各种目光给挡了过去。 坐在上首的冯霜儿看着苏柳的背影, 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暗芒,随后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 苏柳穿过雕栏玉砌的走廊,来到后花园中,只见莲花池里只剩下了莲叶残梗, 映着水里五颜六色的锦鲤, 一派深秋的景象。 不远处的八角亭里伫立着一位男子,白衣墨发,浑身透着谪仙的气质,看其背影, 苏柳就已猜到了此人是谁, 不由得眉头微皱,转身欲离开此地。 “苏姑娘既然来了, 又何必急着走。” 耳边传来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苏柳窘迫地收回了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脚,身子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男子依旧背着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苏柳来到亭子中,低着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你就知道整天欺负我。”宁世子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女子温和地道。 “那时只知道你叫赵子玄,哪里会想到你竟是宁王府的世子殿下。”苏柳扯着袖摆不安地道,她如今虽然没有全想起来,但也猜出了个大概。她与宁世子,曾经的王瑛与赵子玄,应当关系匪浅。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你竟会是苏侍郎之女。”宁世子语气一顿,展开紧攒着的手。 一只已经褪色的,编的七扭八歪的如意结映入苏柳眼前,苏柳目光一缩,暮然间抬起头,只见男子脸上的温柔和眼睛里的不可言说的深情,忽然刺痛了她的眼。 “如意结还在,就是不知送我如意结的姑娘,是否还依旧如当初。”宁世子浑身紧崩,目光紧紧地注视着女子的双眼。 苏柳脸上浮现一丝闪躲,眼底透着抹心虚,不敢看男子的眼睛。头忽然一阵刺痛,脑海里闪现了一副画面。 红衣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只如意结,下面的穗子红艳艳的,就是编的不太好,有点扭,一看就是第一次编这种东西。 “这什么啊,丑不拉几的。”少年一脸嫌弃地看着女孩递过来的东西。 “这叫如意结,我编了好多,这是里面长得最整齐的,你不要就算了。”女孩闻言,气的瞪着眼把手中的如意结准备拿回来。 少年眼疾手快急忙抢了过去,“它虽然丑,但如果是你编的,在我眼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如意结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想了想,又把腰间的荷包放进了怀里。 “你既然收了我的东西,以后必须要嫁给我,不能三妻四妾,只能有我一个,你若是以后敢娶别人,我......我也找别人去。 我家有大片的土地和山头,并且祖父有一处道观,祖父说以后这些都留给我,我将来可是要继承道观和大片山头的人。” 女孩叉着腰,一副山大王的样子,语气霸道,神情带着一股子自豪骄傲,仿佛将来继承的是万贯家财。 少年脸顿时红了起来,不敢看女孩的眼,结巴道:“你是个姑娘家,不能娶我,只能我娶你。” “你有道观可以继承吗?” “没......有。” “你有大片的土地可以继承吗?” “没有......” “那你有山头可以继承吗?” “也没有。” “你什么都没有,当然是你嫁给我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不过你待带嫁妆过来。” “我,我没有嫁妆。” “你怎么那么穷啊,不过,谁让我中意你哪.......” 苏柳回过神来,脸皮忽地烧了起来,那是她吗,真是蠢的没眼看。原来小时候的她都已经学会拐卖纯情良善少年了。 那按这样说的话,就是她先撩的对方,曾经懵懂的纯情少年已变成了如今温润尔雅的世子殿下。 苏柳不心虚那是假的,尤其是对方拿着东西来找你讨债,你没法兑现,苏柳脑海里忽然闪过一身黑衣的卫湛,要是让卫湛知道她与旁人牵扯不清,这还了得。 想到这的苏柳心中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抬起头看到宁世子脸上的温柔,脆弱,眼中的紧张。 这一刻的她忽然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心虚地讪笑道:“那时的我年少无知,还请世子殿下能原谅我当初的冒犯。” 宁世子闻言,唇角带了一抹笑意,“可对我来说,那是我最美好的时光。” 苏柳心中的愧疚更上了一层楼,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把人祸害成这样,还不如就像当初那样继续恨她那,这样她还会好受点。 宁世子慢慢靠近了女子,看着对方乌鸦鸦的发髻,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苏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身子一下靠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她看着那人渐渐逼了上来,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拳时,宁世子停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女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暗哑道:“苏瑛,嫁给我好不好,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苏柳面色大惊,手无意识地抓紧了了袖子,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可又不知用什么理由拒绝,难道要她说她喜欢上了别人,面前这人会不会当场掐死她。 忽然她脑海里闪过一人,当下连忙道:“你是尊贵的世子殿下,而我只是一个侍郎之女,你母妃是不会同意的,再说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殿下也不应该再执着。” “我母妃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放心,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宁世子面上一喜,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激动,“我这几天便请人去你府上提亲。” “不要。”苏柳脱口而出,随后像是发现自己语气太激烈了,连忙笑了笑,解释道:“我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苏瑛,你也不是当初的赵子玄了。” 宁世子眼中的喜悦慢慢淡了下来,“你不愿意?” “你世子之尊,真的能保证此生绝不纳二色,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的母亲,你的身份,让你做不到。”苏柳看着面前的男子道:“当初的赵子玄,是带兔子面具的少年郎,而你是头戴金冠的殿下。” 宁世子沉默了,垂着眼帘。 苏柳转身离去。 “我能。” 身后传来男子坚定的声音,苏柳的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她看着远处的牡丹花道:“可我不愿。” “是因为他吗?”宁世子袖子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目光定定地看着女子的背影,他多么希望苏瑛能否认,可她没有,直至那抹倩影消失不见。 “世子,您的手流血了。”一旁的侍卫看着柱子上血肉模糊的手,担忧道。 宁世子仿若未闻,温润的脸上一片阴骘。 苏柳回到宴席上时,冯霜儿已坐在了上面。 “这是我闲来无事酿的虞美人,味道清冽回甘,还望各位不要嫌弃。”冯霜儿给两旁端着酒壶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随后一脸笑意的看向众人。 “郡主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早就闻到了酒香,已经迫不及待想尝一尝了。” “林夫人可不要再捧她了,省的她再翘尾巴。”宁王妃看着林夫人含笑道。 “姨母贯会打趣我。”冯霜儿不依,娇嗔道。 这副女儿家的做派,惹得在场的几人都笑了。 冯霜儿待众人安静下来,眼波一转,忽然落在了苏柳身上,语带艳羡道:“苏妹妹腕上那串珠子真别致。”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被苏柳腕上那串珠子给吸引了过去,只见这串南珠,颗颗饱满,颜色温润,带在那凝脂一般的手腕上,确实有股说不出的好看雅致。 “你若是喜欢,我那有一匣子珠子,让人给你串了带。”宁王妃淡淡地扫过苏柳手腕上的珠子,不甚在意地对身旁的外甥女道。 “我就知道姨母对我最好了。” “呀,奴婢该死。”倒酒的小丫鬟一副快哭的表情,连忙跪在了地上。 苏柳身上猛地一凉,鼻间袭来一股浓郁的酒味,她看着自己胭脂红的衣裙被酒濡湿了一片,变得暗沉了起来,眉间微拧。 “求苏大小姐饶了奴婢,奴婢上有老下有小,奴婢不能死啊。”丫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一句话都没说,你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子是哭给谁看的,再说你是这府里的下人,该怎么处置,我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就是不知这府里的下人难道都和你一样,客人还没说话,一副就受了天大委屈的样。”苏柳看着面前的丫鬟道。 “还不快带苏姑娘下去换衣服。”宁王妃面上一阵难看,“把这个下人打下去。” 说罢,望着苏柳唇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这个丫鬟是新来的,毛手毛脚,做错了事胆子小,没有冲撞你的意思。” 苏柳没说话,欠了一礼,跟着一个嬷嬷离开了。 冯霜儿看着那抹身影,借助喝茶的动作,遮去了唇角勾起的笑意。 第65章 “苏姑娘, 这就到了,就是这间,奴婢要回去复命。” 罗嬷嬷指着那个屋子道, 随后又对一旁候着的丫鬟道:“你们几个服侍苏姑娘更衣, 不得怠慢。”说罢, 便一甩帕子转身走了。 云香推开了门, 苏柳走了进去。 “姑娘,衣服给您放在屏风后面了。”为首的那个丫鬟, 撩开了青色的薄纱帷帘,露出了内间的六扇屏风,这屏风以红木为框,昏黄的白纱上绣着娇艳的海棠花。 紫苏想跟进去,刚撩开帘子, 便被推搡出来了。 “姑娘你还是去外间守着吧,这内间里伺候的人太多了。”王府里的丫鬟道。 紫苏见云香姐姐跟了进去, 一想倒也是,这内间本就不大,也就没有再坚持,便守在了外间。 没一会儿, 只见一个捂着肚子, 状似内急的丫鬟低着头跑了出去,紫苏只以为那丫鬟吃坏了肚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苏柳刚穿好衣服,此时外面忽然来了一个丫鬟, “见过苏姑娘, 奴婢是王妃跟前的翠灵,王妃说找您有事, 让您在偏殿等她。” “找我?”苏柳疑惑道,宁王妃找她能有什么事,并且还特意派个丫鬟私下来请她。 “王妃说是世子的事。”丫鬟答。 这么一说,苏柳明白了,宁王妃肯定是要警告她,有些话还是私下说好。刚好苏柳回想起宁世子一个时辰前的话,心中忽然忐忑不安起来,看来她还是要和宁王妃说清楚,省的日后再出什么乱子。 “那快走吧。”苏柳撩开帘子走了出来,看着那个丫鬟示意道。 “王妃说让我在这里等?”苏柳看着屋子里的布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只见这屋子里桌子上摆着一台翡翠锦鸡鎏金三足熏炉,从里面飘出淡雅的瑞脑香,梨花贵妃榻上是锦缎做的抱枕,内间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后面摆着一张太师椅。 桌子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张展开的画铺在上面,离得远,苏柳并未看清画上所绘是何物,但可以看出主人应该经常在此作画看书。 桌子两旁放着两个青瓷大罐,里面插着画卷。 不出所料,这应该是宁王妃的小书房,据传闻说这位宁王妃出嫁前是京中少有的才女。 按理说宁王妃不应该把她安排在待客的小花厅或者是外间吗,这怎么让她待在小书房里,书房对一个人很重要,是人的私自领域,一般并不太欢迎人踏足,更不用说在这待客了。 除非你和对方的关系极好,或者极为亲近才会被允许在书房这种地方说话。 “是的,王妃特意交代的,您在这稍等片刻,奴婢去隔壁给您烹茶。”说罢,丫鬟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主子,奴婢怎么感觉不对劲啊。”云香看着被关上的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苏柳眼皮一跳,一丝可怕的想法从脑海里划过,桌子上那副画。 她连忙站了起来,来到了内间,只见桌子上那副绘着美人图的画,被人用笔墨污了一块,那上面的年轻女子竟和宁王妃有些相似,再看画左下角落的日期:开元年间八月初七,赠予吾妻。 这难道是年轻时候的宁王妃。 不好! 她中计了。 那丫鬟故意把她主仆三人诓骗到这,这画说不定也是之前就被人弄污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给她。 苏柳扭头正准备走,忽然脚步一顿,左手摸向已空无一物的手腕,那串南珠手链不知什么时候已不翼而飞,她的目光忽地落在了桌子下面。 此时的花厅,“王妃,不好了,有人进了小书房。”丫鬟一脸焦急,前来禀报。 正与人说话的宁王妃闻言,顿时站了起来脸色大变。 “姨母,可能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误闯了。”冯霜儿在一旁安慰道,她可是知道姨母是最讨厌别人进她的小书房的,就连是她进去过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若是知道那人不仅进了,还弄脏了她最为珍贵的一幅画,那幅画可是身为宁王的姨父生前为姨母画的,平日里姨母拿它当眼珠子一样睹物思人,对姨母而言,那可不是一幅画这么简单。 她倒要看看苏柳惹恼了姨母,还怎么进这宁王府,不要以为用那狐媚手段迷惑住了表哥就能成为世子妃了,简直痴人说梦,世子妃只能是她冯霜儿的。 冯霜儿跟在宁王妃等人的身后,慢慢逼近小书房。 “打开门。”宁王妃脸上的神色仿佛覆了一层冰霜似的。 门缓缓地被婆子推开,阳光哗地闯了进来。 人哪? 冯霜儿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眼底的笑猛地一僵。 宁王妃来到屋内,审视着四周。目光触及桌子上被展开的那幅画时,忽然面色一紧,疾步走了上去。 当她看到自己平时都舍不得碰的画此时被人在上面用墨水污了一块,她拿起画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眼中酝酿着波涛汹涌的怒意,咬牙切齿道:“给我查,是何人来过小书房。” 嬷嬷管事闻言连忙走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苏柳带着丫鬟缓缓而来,脸上带着恰到其处的不解。 “姨母的画被人给污了,不知苏妹妹可有见到什么人进来这小书房了。”冯霜儿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询问道。似乎是想从苏柳脸上找出一点慌乱的痕迹。 过了良久,苏柳才淡淡吐出一句,“不曾看到。” “这倒奇了怪,姨母那人毁画时,定是站在了桌子附近,不如派人检查一下桌子四周,看可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冯霜儿给身后的白芷使了个眼色。 白芷走到桌子旁,蹲了下去,沿着地面细细寻了起来。 “苏妹妹,你手上那串南珠链子怎么不见了?” 苏柳左手摸了一下右手空落落的手腕,看着一脸不怀好意的冯霜儿道:“戴着不习惯,我给收起来了。” 冯霜儿闻言,面上一派温和大气,心中却忍不住呲笑,什么戴着不习惯收起来了,恐怕那南珠链子早已消失不见才是真的。 而消失的南珠手链......冯霜儿含笑的眼划过桌子下面。 白芷先是在椅子四周寻了一圈,而后在桌子下面来来回回找了三四遍,连角落都没放过。随后站了起来,对着冯霜儿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 看到白芷摇头的冯霜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敢置信,她明明派人把苏柳的南珠手链放在桌子下面的,怎么可能不见了? 冯霜儿猛地抬头看向苏柳,只见苏柳修长的手指间挂着一串散发着光彩的——南珠手链,满脸无辜的神情,简直刺痛了冯霜儿的眼。 她眼底转瞬即逝闪过一抹恼恨,下一秒又恢复成之前清澈,眼含柔意的无害神情。 “母亲,孩儿有事求您,还请您答应。”宁世子跪在地上,望向宁王妃,语带乞求。 宁王妃听到那句“母亲”,眼圈顿时红了起来,语带哽咽道:“自从你父亲走后,你就再也没有唤过我一句母亲,平日里都是唤母妃,快起来,快起来。” “母亲不应,孩儿便不起。” 宁王妃扶儿子的手猛地一僵,看着面前与丈夫长得极为相似的独子,脸上带了抹心疼,嘴上埋怨道:“有什么事不能起来说?” “我想娶苏姑娘。” “你疯魔了不成。”宁王妃怒斥道:“她那样的出身,自幼在道观长大,道观那是什么地方,这样出身的人怎能做你的世子妃。” 宁世子闻言,忽然想起了苏瑛口中的母妃不会同意,没想到母妃态度会这么激烈,他心不由得沉了沉,“孩儿的世子妃只能是苏柳。 ” “那你表妹怎么办,她等了你这么些年,难道你要让她做小。”宁王妃看着被那狐媚子迷住眼的儿子,气的眼前一阵发黑。 “我从始至终只把表妹当做亲妹妹一般,对她从无儿女之情。” 此时门外的冯霜儿忽地拿帕子捂住了嘴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往外面跑了出去,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那句妹妹,原来在表哥心中,她只是妹妹,仅此而已。 屋内的两人都没察觉出异样。 宁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宁王为了娶她跪在婆婆面前的样子,不由得心忽地一软。 “她怎么能和你表妹相比较,你表妹是堂堂郡主,又是下一代的香主,身份尊贵,和你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给你做世子妃是再合适不过的。” 宁王妃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当年宁王为了娶她跪在婆婆面前的样子,不由得心忽地一软。 “那个苏柳,既然她得了你的眼,便让她给你做个妾,这是我最大的让步。明日我便帮你把她给纳进府里来。” “儿子此生只会娶苏柳一人为妻,且绝不纳二色,还请母亲不要折辱她。”宁世子道。 “啪” 宁王妃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这是她从来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的儿子啊。 但看到儿子脸上的执迷不悟时,不由得狠下心道:“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既然你愿意跪,便去祠堂,跪在你父亲的灵牌下,让他看看,他曾寄以厚望的儿子如今竟要娶一个上不得大雅之堂的狐媚女子。” 另外一边,冯霜儿来到一个亭子上,哭的泪流满面,“表哥,霜儿只有你了,如今连你都不要我了。我是你青梅竹马的表妹啊。” “都怪苏瑛那贱人阴魂不散,原以为在金陵时,我羞辱了她,苏瑛那个野丫头她会知趣些。 没想到竟来到了京城,摇身一变又要和我抢表哥,三番两次都被她躲过去了。这次.......都安排好了吗?”冯霜儿泪眼中透着一股狠厉,望着身后的白芷。 “回主子,都已安排好,这次苏姑娘怕是插翅难逃了。”白芷答道。 “好。”冯霜儿脸上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哼,苏瑛你到地狱去吧,看你还怎么抢我的表哥。” 第66章 苏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耳边传来马车碾压地面发出的轱辘轱辘声。 “小姐,这宁王府简直欺人太甚,今日若不是您发觉出异样, 恐怕此事不能善了。” 苏柳看向一旁气恼的云香, 手无意识地转动着腕上那串南珠手链, 眼中闪过一丝沉思, 面上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良久才淡淡道:“回去查一下立夏。” “是。”云香连忙敛色道,忽然看向了一旁的紫苏。 紫苏见云香发冷的目光, 连忙摆手表态道:“云香姐姐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紫苏是家生子,原本是大小姐院里的三等丫鬟,因为差事办得好,最近才被提拔为了二等, 她母亲李婆子是当年苏老夫人的陪嫁,她母亲自小就教导她, 人的一生只能忠心一主。 再说,大小姐仁善对待下人又好,更不会做出像二小姐那样折磨下人的事,即使以后小姐无论起与落, 她都不离不弃。 她紫苏的这一生就好似是为了等大小姐归来的那刻。 还记得那日阳光灿烂, 海棠娇艳,大小姐缓缓走来,摘下帷帽的瞬间,风刚好吹来, 就那一眼, 紫苏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这人日后, 就是她穷其一生要追随的人。 耳边的喧哗声渐渐远去,苏柳眼神微暗,眉间轻皱,按理说,回府的那条路处在闹市,以往都是喧哗不已,今日怎的这般安静。 “嘎嘎......” 是乌鸦的叫声! 这是不详的预兆,苏柳眼皮一个劲的跳。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夫,怎么不走了?”紫苏不解地询问道。 过了片刻,无人应声。 云香全身瞬间紧绷了起来,眼底袭上一股警惕和防备。 苏柳猛地掀开了帘子,只见马车外面已没有了车夫的踪迹,四周空无一人,她们此时马车停在了一条窄窄的山道上,旁边是陡峭的山峰,山上满是嫣红的枫叶树,像火一般热烈。 地上是掉落的大片枫叶,几只乌鸦停在不远处的树梢上啼鸣,显得周围寂静的可怕。 “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待赶快离开。”云香跳下马车,打量着四周诡异的寂静,连忙把主子扶下了马车。 “嗖”的一声。 苏柳刚下了马车,身后传来一道空气被什么利器划开的声音,连忙扭头看去,只见马车上插着一只浑身散发着寒光的乌箭。 紫苏腿忽地一软,满脸恐惧。 “小姐,快走。” 云香拉着紫苏护着苏柳急忙往山上跑去。 “她们在那,快追。”一行蒙面的黑衣人,从山脚下追了上来。 “怎么办,他们快追上来了......”紫苏带着哭腔,跑的满头大汗不敢松懈。 苏柳满脸焦灼,娇艳的脸苍白一片。“紫苏,再坚持坚持。” 此时十里之外的凉茶铺子。 一行腰间佩着绣春刀,身着麒麟袍,浑身煞气的锦衣卫拥着一位身着大红锦袍,身披滚金镶边的披风,面容邪气俊美异常的男子。 身着粗布裙衫,相貌普通的,甚至还有点灰头土脸的姑娘端着手中的托盘面色含羞带怯,失神地望着红衣男子。 “二丫,你个死丫头还不快过来烧火。”厨房里传来一道河东狮吼。 二丫连忙回过神来,目光依依不舍地从那人的身上错开,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句,“来了。” 厨房。 “你个没眼色的死丫头,那人能是你肖想的!”妇人沾满油水的手随意地往肥胖的腰身束着的布给抹了把手,随后戳向自家姑娘的额头。 二丫额头传来一股黏腻腻的触觉,那是刚侍弄过肥肉的手,她眼底闪过一丝嫌弃,抿了抿唇闷声道:“我给他做妾也愿意。” “呦,你倒是个眼尖的,那位爷的身份可不是官爷那么简单,看那浑身的气度不凡,穿戴之物更是奢靡,比京中一般的权贵子弟身份恐怕来的更加贵重。 你怕是给人家做丫鬟,人家都不要你,天天做那白日梦,还不如老老实实多给老娘多卖几碗凉茶才是正理。”那妇人自然没错过女儿脸上的神色,只不过她到底是比女儿多活了一二十年,有些东西早就看透了。 在她看来平平凡凡的日子才是最踏实的,与其想些有的没有,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食其力,安稳度日。 二丫拿着托盘的手忽地紧了一下,低垂的面色在昏暗的,布满油烟的厨房内,显得晦暗不明。 “来壶凉茶再加两斤牛肉。” 一位奴仆打扮的汉子,此时走进店内,笑的满面春风,看到堂上佩刀的人时,目光忽地变得闪躲起来,战战兢兢地在角落里坐下。 “侯爷,这不是苏侍郎府的下人吗,他怎么会在这?”侍卫看到男子时,眉头紧锁,声音压低,看向主子。 卫湛抬头望去,只见那背影确实有几分熟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目光忽地一暗,面色微沉。 没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 路过此地正想进来歇歇脚的行人,连忙拿起行李一溜烟地跑了。 “侯爷,娘娘说让您归京后即刻进宫。”从皇宫跑出来带着皇后指令的金吾卫看着男子翻身上马的动作,急忙跪在马前。 他看着男子握着缰绳修长的手面上此时映着几滴“梅花”,目光猛地一缩,脑海里忽然回放着刚刚那人的死状,心里忍不住直发寒。 跪着的腿轻颤起来,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面前这人外表看就是一个无害的翩翩世家公子,可背地里却是一个手段阴狠毒辣的“活阎王”。 凡是经过他手的,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暗狱,在暗地里流传着一句话,只要进了暗狱,连死都是一种奢望,由此可知,其手段之狠辣。 他好不容易等到这小祖宗,眼见着就要进城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现差子。他顶着男子轻飘飘的目光,身后的衣服濡湿了一片,连动都不敢动。 “你们把犯人押解归京。”卫湛看了一眼囚车里半死不活的人,吩咐道。 “驾。” 随着一道鞭子声。 跪在地上的金吾卫只见面前飞快地闪过一道阴影,抬头看去,此时面前哪还有侯爷的影子。 金吾卫猛地喘了一口气,瘫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啊” “紫苏你没事吧。”苏柳连忙搀扶起侍女。 脚踝处传来阵阵刺痛,紫苏试探地走了一步,痛呼声从口中溢出来。 她满脸痛色,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扭头看了一眼快追上来的黑衣人,连忙推了一把主子,“小姐,你们快走,我脚伤着了,没法走路。” “要走一起走。”苏柳扶着紫苏道。 “云香姐姐,你快把小姐带走,我这样只会拖累你们。”紫苏泪流满面,哀求道:“小姐,奴婢求求你快走吧。” “紫苏。”苏柳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这些人的目标是她。 “待会不要出声。”苏柳望着一旁的土坑,目光闪了一下。 紫苏还没反应出小姐话中的意思,身体天昏地转间已经往后倒去。 “她们在那里。” “小姐,快走。”云香看了一眼黑衣人,连忙拉起主子。 苏柳和云香急忙往山顶上跑去。 疾跑间,惊起了一地的枫叶,映着纷飞翻腾的橘红色裙摆,美的惊心动魄。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黑衣人抽出了刀,狞笑着慢慢逼近两人。 苏柳看着对方手中的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袖子中的手轻颤了一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领头的黑衣人向身后的四个人打了个手势,冷道:“要你命的人,阎王叫你三更死,就绝不留你到五更。” 等这四人渐渐逼近时,苏柳和身旁的云香对视了一眼。 “啊”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子香粉,持刀的黑衣人捂着眼睛,滚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苏柳放下手,连忙拉起云香跑。 “快追。”反应过来的黑衣人连忙追了上去。 “小姐!” 云香余光里闪过一抹刀光,想也不想地就用身体挡了上去。 “云香......” 苏柳看着身后扑过来的云香,眼睛里猩红一片,抱着云香的手直发颤。 “主子,快......走......”云香推开了主子,忽地抱住了身旁黑衣人的腿。 “云香。” “......走”云香望着主子乞求道。 “你个贱人。”黑衣人拿脚猛踹着死死地抱着他腿的人,看着目标渐渐远去,对着一旁的人怒斥道:“还不快去追。” 云香嘴边流出了鲜红的血,胸口间的刀伤像涌泉一般流出来,染红了素白绣着雏菊的裙衫。 随着男子一次次暴击,云香像个破布娃娃般,随时都要被撕碎的可能,但她手中却死死地抱着男子的腿。 再坚持一下,最后一下。 云香看着主子走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身体顷刻飞了起来,撞在了不远处的树上,她笑着喷出了一口血。 树上的枫叶三三两两地落了下来,铺在了云香的发上,身上。 血滴在嫣红的枫叶上,山中吹来了一阵风,卷起了云香已经被血浸透变得嫣红的裙摆。 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初遇的那时,大雪纷飞,小乞丐穿的破破烂烂缩在巷子里。 “你为什么哭啊?” “我的馒头被人抢走了。”小乞丐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红衣的小姑娘,精致的就好像年画上的娃娃似的,让她不敢触碰。 可下一秒红衣小女孩跑走了,她说不出的失落。 就在她又冷又饿的时候,忽然被人给摇醒了。 只见那个红衣小女孩又回来了,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白胖胖的小手握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白馒头。 “喏。” 小乞丐看着面前的馒头不敢置信地怯懦道:“这是给我的?” 只见红衣女孩点了点头。 她目露一抹狂喜,连忙抢过馒头,只见雪白的馒头上印着两只黑手印。 “哈哈哈.......” 小乞丐脏污下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 “你家哪?” “我没有家” “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云香眼前渐渐变得没有了焦距,那抹红色的身影变得愈发模糊起来,唇边带着一抹安详的笑。 第67章 “不要过来。” 苏柳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脚步慢慢往后退,身后万丈悬崖,映入她的余光里, 苏柳煞白的脸中, 浮现了抹绝望。 黑衣人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刀在阳光下散发着寒光。 刀面上倒映着苏柳平静的脸。 苏柳眼睛里黯然一片, 她看着头上的刀,唇角勾起一抹凄惨的笑, 这辈子她竟是死于刀下,缓缓地闭上了眼,刀光在她如玉般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透着寒气的刀忽地落下。 “噗” 黑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口上插着的剑,嘴角慢慢流出一道嫣红的血。 察觉到异常的苏柳睁开了双眼,只见那把刀停在了距离自己只有一指的地方巍然不动了。 她猛地推开了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应声倒下,背后的剑刷地穿透了男子的身体, 露出满是血迹的剑身。 “卫湛”苏柳看着前方,眼中满是惊喜。 红衣男子骑马而来,风吹起他黑色的披风,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 “给我杀了他。” 黑衣人又来了五人, 算上之前的人, 一共是九人,他们团团围住红衣男子。 卫湛朝苏柳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溢满了担忧,看到对方无恙后才收回目光, 看向四周。 浑身气质一凛, 原本浸满柔意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动她?” 浑身邪气的卫湛还不待对方回应,便一脚挥出, 踢飞黑衣人。 左脚挑起地上的刀,只见雪白的刀影一闪,刀已落在手中。 黑衣人脚步猛地一滞,挥着手中的刀迎了上去。 卫湛一个翻身躲过刀光碧影,脚踩在一旁的树上,枫叶被震了一地,他一个燕子翻身,右手持刀猛地一挥。 一道刀光与黑衣人的脖颈擦肩而过,黑衣人后知后觉,用手摸了一下脖子,只见手指上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下一刻,脖颈浮现出一条红线,随后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他手中的刀应声倒下。 见了血的刀在卫湛手中仿佛活了起来似的,血落在翻飞的黑色披风上只有一瞬如同那开放在雪地里的梅花,下一秒便隐了踪迹,变成一块块深色。 地上渐渐多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鲜血掺杂着枫叶,还有刀。 黑衣人的刀法越发毒辣起来,像是不要命的挥着刀,看着倒有点像那被人训练的死士。 卫湛如玉的脸上此时被血液溅的点点嫣红,配着那阴骘的神色显得很是邪气诡异。 一枚毒针冲破空中的气流向卫湛的后背袭去,苏柳的心顿时高高提了起来。 只见卫湛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身子往一旁偏去,一枚玉扳指从他指尖弹出,翻转到半空。 两者相碰,发出一阵长鸣声,毒针应声掉落在地上,玉扳指在半空中翻转了几下,最后落在男子的指上。 苏柳见此,猛出了一口气。 下一秒,只见卫湛持刀的手旋转了几下,空中发出一道摄人的寒光,刀光袭人,卷起漫天的枫叶。 红色的袍子与黑色的披风翻转如云,头上原本洁白无瑕的玉冠,此时艳艳红斑。 公子本清绝,无奈一身血。 随着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卫湛浑身透着一股弑杀的阴气。 他提着沾满血迹的刀,跨过地上的尸体。 云锦做成的鞋子,上面的仙鹤布满了血迹。 苏柳看着缓缓走来的男子,竟感觉有些陌生,记忆中的卫湛,像春天的骄阳,热烈而矜贵,身上带着一股权贵少年的风流不羁。 而面前的这个像是暗夜里的王,邪魅而阴冷。 “害怕吗?”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不怕。”苏柳忽然抱住了面前的男子。 卫湛眼底深处的忐忑不安在听到女子的话时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唇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像阳光但充满了邪气。 他把手中带血的刀随意地丢在了一旁,忽地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女子,仿佛是想把人给揉进骨子里似的。 此时不远处原本应该死去的黑衣人,忽地抬起了颤抖的手臂。 苏柳看着从那袖箭里射出来的暗器,电闪雷鸣间,忽然拼尽全力把卫湛推在了一边。 身子被余力反弹地向身后的深渊倒去。 “苏柳......” 卫湛被推的神色一怔,看到从身旁飞过的那只毒针时,急忙去抓那抹衣裙纷飞的橘红色身影。 丝带从他手中缓缓划过,他猛地往前倾去。 苏柳看着半个身子悬空的卫湛,眼中闪过一抹触动,“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时候,你还逼着小爷我叫你姐姐。” “放手吧,卫湛。”苏柳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看着男子苦笑道。 “不放,你可是小爷将来要娶的女人。”卫湛唇角勾起一抹笑,装作十分轻松似的调侃道。 苏柳看着眼前死死抓着她手的青筋直冒的手臂,修长如玉的手煞是好看,此时却隐隐有血丝渗出,这双手用来执笔画眉应该是很惊艳的。 可,她等不到了。 “卫家小郎——卫湛,我苏柳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若有来世,我该早就遇到你才是,下次换我寻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苏柳脸庞划过一滴清泪,对着男子粲然一笑。 “不......” 苏柳耳边传来阵阵冷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前世是她遇人不淑,没有遇到他,今生缘何又要这般错过。 卫湛你本该矜贵风流过着权贵一生,我怎忍心把你拉入这刺骨的深渊。苏柳眼角不断有泪划出。 苏柳的身体不断下落,她忽地睁开了眼睛,脸上满是错愕。难道是出现错觉了吗,她怎会看到上方是卫湛,她神使鬼差般向对方伸出了手。 微冷的指尖一下子被一团火热包裹住,苏柳面上的神色先是不敢置信后被喜极而泣取代。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不想再错过了。”卫湛望着女子的眼睛呢喃道。 “白芷,我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你说这回能成功吗?”冯霜儿坐在梳妆镜前,不安地道。 给女子梳发的白芷手中的梳子猛地一顿,随后又如常一般轻轻地梳理起了女子的一头青丝,“郡主您忘了,那批死士可是王爷临死时交给您的。 咱这次为了保险起见又分了两拨人,就算对方武功高强也凶多吉少,更不用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冯霜儿闻言,紧皱着的眉头缓缓舒散了,“倒也是。” 她看着镜子中娇艳的容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脸颊,不知为何,只要一遇上那苏瑛,她就变得方寸大乱。 难道真的只因为她是表哥的心上人吗? 冯霜儿压下心中涌起的思绪,不由得出声问道:“表哥那怎么样了?” “世子还在祠堂跪着。”白芷答:“您派人送去的汤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去姨母那。”冯霜儿听闻表哥一天都未进食,当下立马就坐不住了。 “霜儿给姨母请安。” “快起来,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宁王妃额上带着抹额,神色蔫蔫,看着外甥女过来,面上也没了往日里的那股子亲昵。 “我听闻表哥至今还跪在祠堂,还请姨母千万不要生表哥的气,要怪便怪霜儿吧,祠堂阴湿,表哥的身子可受不住啊。”冯霜儿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宁王妃哀求道。 宁王妃听闻她是为了儿子,面色渐渐和缓了些,亲自扶起面前的人,“好孩子,此事和你无关,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表哥。” “怎会无关,姨母,若表哥当真喜爱那苏姑娘,妾侍之位必会委屈了表哥的心上人,霜儿不介意给对方平妻之位,入府后,中馈交给她也使得,我只要能嫁给表哥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说这话当真?”宁王妃看着外甥女,不敢置信地问道,要知道一个女子肯退让到这一步,实属不易。 “姨母难道不信霜儿所言,我母亲早逝,是姨母您把我抚养长大,又细心教导,如今为了这事,让您和表哥母子反目,霜儿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一般。” “你这般识大体,又待宁儿痴心一片,可宁儿却被那妖女给迷住了眼,就是要委屈你了。”宁王妃眼底闪过一抹感动,拍了拍女子的手,安慰道。 “我相信表哥迟早有一天会看到霜儿的心意回心转意的,我等着那天。”冯霜儿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低垂眼帘,眼中闪过一抹暗芒。 平妻之位,就怕她肯给,那苏瑛却没命收下。 苏柳浮浮沉沉又来到了上次的梦境中。 这次是在一个茶楼中。 “我明日就要挂帅出征了。” 说话的男子比上次见着更加沧桑了些,像是三十多岁的以后的卫湛。 苏柳脸上的神色僵了一瞬,连忙端起一旁的茶笑道:“这样啊,那日后在这茶楼听戏倒是再也碰不到侯爷了。” “听说你府上又有新人进府了。”男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过了良久才轻声道:“我姐姐要给我定下未来的妻子了。” “皇后娘娘看中的姑娘定是极好的,肯定与侯爷也是极为般配的。” 苏柳端着茶的手轻颤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把茶放在桌子上,皱眉道:“今日这茶为何这般难喝。”说罢,便站了起来,一副要走的架势。 “我给拒了。” 苏柳身后传来男子轻笑的声音,她脚步猛地一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侯爷也莫要太挑剔。”苏柳吭叽半天,憋出一句这。 那男子望着女子后背缓缓道:“世上的花不知凡几,可我偏偏独爱别人后院的那朵牡丹,平日里不敢靠那株牡丹太近,担心别人因我的觊觎而埋怨牡丹,就这样,日思夜想,相思成疾......” “够了!”苏柳脸皮噌地烧了起来,袖中的手攒着一只黄色的东西,她看了一眼,便把手中攒的有点濡湿的三角包扔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这是我前日在寺中一不小心多求的护身符,留着也没用原本是准备扔的。 今日刚好撞见了侯爷,既然侯爷要出征了,便给了侯爷罢,毕竟侯爷是为国出征,我作为朝民,尽点心意也是应该的。”说罢,便抬步离开。 “待我征战归来,夫人可否为我雪中梅间煮一壶清茶。”男子拿起桌子上的护身符,冲着那抹背影高声道。 苏柳扭头回望,只见男子眉眼间带着一股子笑意,神色间有说不出的神采飞扬,她轻抿了下唇,恼羞成怒道:“看我心情。” 卫湛知道女子是同意了,眼中瞬时迸射出一抹亮光,心底满是躁动,整个人仿佛那十几岁的少年一般,他展开手心,一个叠的十分精巧的平安符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中。 第68章 山脚下一个村子里。 “阿娘, 大姐姐醒了。” 苏柳眼前一阵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姑娘, 你终于醒了。”一位衣着破旧的妇人连忙扶起了女子。 苏柳看向陌生的四周, “这是哪儿?” 一阵破篓子出风口嘶哑的声音响起。 苏柳大惊, 这是她的声音? 妇人端起桌子上的水, 动作小心地喂给苏柳,边说道:“这是南溪村, 是我儿子去山中采药在河中发现的你。” “那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男子,穿的红衣.......”苏柳反应过来,连忙捉住妇人的衣袖焦急地追问道。 “你说的是你家卫郎君吧,他上山去给你寻草药去了。”妇人答道。 卫郎君? 那定是卫湛了,苏柳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了些, 这才有心思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只见这四周阴暗潮湿,光秃秃的墙壁, 断腿的凳子,缺角的黑乎乎的桌子,墙角堆着几个罐子,大大小小都有破损。 眼前这个盛水的完好无损的碗怕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容器了。 不远处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 男孩身上的衣服可以看出打了补丁的痕迹, 这应该就是妇人的儿子了吧。 说话的妇人给人一种很亲切朴实的感觉,头上插着一根木簪,身上的衣服洗的泛白,双手粗糙, 最醒目的是对方没有血色泛着白的唇。 这家的情况应该是很艰难的。 “请问您怎么称呼?” “叫我蔡娘子就好了, 我是个寡妇,丈夫原本是个打猎的, 去年冒着大雪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剩下我们娘俩,我平日里靠织布过活。”蔡娘子说到最后,声音嘶哑了起来,无声地指了指一旁的小男孩道。 苏柳见对方红了眼圈,登时手足无措地望着妇人愧疚道:“都怪我一时失言。” “看我,平日里别人都忌讳我命硬,都不敢上门,我连个说话的都找不到,今日见你醒了,便忍不住多说了些。”妇人连忙摆了摆手,拿袖子擦了一下眼角。 苏柳见状心中忽地被触动了一下,这妇人的身世这般可怜,又要独自抚养孩子,就在苏柳感叹时,一旁的蔡娘子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并且脸上还带了一抹愤恨。 “你说这遭天杀的恶棍,见色起意仗着权势,怎么能做出强抢民妇这种事,不过话又说回来,娘子这般姿色长得跟天仙似的,也难怪那些人动了歪心思。” 妇人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虽然对方面色苍白,身着粗布衣衫躺在这,但这阴暗的陋室都仿佛被女子脸上的明艳给照的比往日更加亮堂了些。 苏柳闻言,被子下的手忽地紧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地带上一抹脆弱愁绪,就好似真的是那被恶人逼迫的普通女子。 卫湛对外掩饰了他们的来历和身份,可能就是怕祸及这些无辜的人,那些黑衣人难保不会再找来。 “卫郎君那般俊秀的人看着像是和娘子你天造地设的一对,卫娘子你尽管放心,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你家郎君又这般紧张你,你日后定会否极泰来。” 苏柳的耳垂忽地烫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羞赧,连忙转移话题道:“您可是读过书?” 苏柳见妇人说话不像是山野村妇。 “我父亲生前是个秀才,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也就只识得几个字。”蔡娘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到墙上挂了一支毛笔。”苏柳看向妇人身后的那堵墙,上面挂着一副弓箭和用竹子编制的竹篓。 其中一只不起眼的市面上最下等的劣质毛笔就挂在其中,原本顺滑茂密的笔毛,此时已经秃的没剩几根了。 妇人随着苏柳的视线望了过去,神色忽然变得恍惚起来,“这还是十几年前他送我的,明明是个大字都不认识的粗人,偏偏为了我去买了只笔,只因那时的我喜欢写字。” 此时院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小男孩噌地一下跑出去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 “阿娘,卫大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野鸡和兔子。”小男孩满是雀跃惊喜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第69章 “你终于醒了!” 苏柳闻声向门口看去, 只见原本金尊玉贵的侯爷,此时一身素衣,两袖清风, 头上的玉冠也被一条束带取代。 头发松松垮垮地被布条束起, 面容俊美清隽, 行动间反而有股魏晋名士的不羁风流。 蔡娘子看着卫郎君脸上紧张的神色, 不由得露出一抹了然,遂连忙站了起来, 把房间让给了两人。 苏柳看着这张与梦境中男子逐渐重合的脸,眼圈顿时红了起来,鼻间发酸。 她做梦也没想到,原来上辈子她就和已是承恩候的卫湛认识了。 重生后的她记住了薄情寡义的宋玉楼,伪善自私的妹妹, 冷漠的父母.......唯独忘记了雪中为她撑伞的承恩候。 她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了,上辈子她是宋夫人, 而他是京中炙手可热的风流权贵。 一个是深闺妇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侯。 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人,却偏偏又遇到了。 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又怎是一句“缘分终浅”可以道尽的。 有些事情早在当初的一回眸就已注定。 而前世的宋夫人到死也没等回她的侯。 当时卫湛出征后不久, 她就被诊出了身孕,那个孩子来的猝不及防,像是隔在两人之间的鸿沟。 一下子把她所有的希望都给浇灭了,她要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职责。 那些隐晦的感情注定要随风逝去。 还记得那是个雪天, 雪下得很大很大, 皇后诏她入宫。 坤宁宫里的嬷嬷端来了两盏药,一盏名为钩吻, 一盏名为千渡丹。 钩吻是剧毒,千渡丹据传闻说是用忘川水调成的。 她最终选择了后者。 缘从雪中来,最终又从雪中逝,了无痕迹。 喝下千渡的瞬间,她在想,若她没有怀孕,没有嫁人,还是那个刚从金陵回来的苏氏女,是不是.......就能站在他身旁了。 可万事都没有如果。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刚刚做了一场噩梦。”苏柳看着一脸紧张之色的男子,连忙扯出一抹笑来。 苏柳在这一刻,终于释然了,她不想再沉浸前世的恩怨中了,为了报仇,她害了许多人,为了设计苏棋,她无所不用,手段卑劣。 可到头来,她却发现自己早就不爱那宋玉楼了,前世饮下千渡丹后的她只记得自己曾经很深爱过一个人,那个人被她误当成宋玉楼。 上辈子苏棋害死了她的奶嬷嬷,云香。 毁了她的香道。 让她变得一无所有,最后受尽折磨惨死。 这辈子的苏棋名声坏透,一生尽毁。终究为当初做下的事付出了代价,苏柳突然感觉没意思极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慢慢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虚伪,做戏,卑劣。 从这一刻起,她只想做回那个至纯至真的苏氏女。 没有阴谋,没有负担,没有仇恨。 雪天赏梅,雨季调香。 她的香道本就该用在有需要的地方,救死扶伤,以香渡人,才是作为一名香师真正的道。 而不是用在那勾心斗角的一方宅院中。 “从现在开始,我只是香师苏女,现在是,以后是,仅此香师而已。”苏柳看着男子的眼睛,语气忐忑道。 过了一会,两人静默无言,就在苏柳眼睛里光慢慢黯然下来时。 卫湛手指勾起女子身前的发,修长的手指缠绕着青丝。 身体忽地前倾,薄唇轻启,伏在女子耳边呢喃道:“那我是你的谁” 苏柳白嫩的耳垂,噌地烧了起来,一股猛烈的火从耳弥漫到全身,眼睛不敢与男子对视,嘴上却不假思索地反问道:“那你想当我的谁”话刚出口,苏柳眼底就闪过一丝懊恼。 卫湛闻言,顿时轻笑出声,“当然是你卧榻身侧之人。” “你……”苏柳被对方**裸的话,给弄的面红耳臊起来,不由得用目光挖了对方一眼。 卫湛看着眼前面色娇羞,目光似嗔非嗔,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的女子,脸上原本清风霁月的神色忽地一暗。 苏柳看到男子的变化,脸上的神色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假咳了几声连忙岔开话题,“黑衣人会不会追来啊” 卫湛不动声色地把女子的变化收入眼底,眉梢轻挑,“这地势偏僻,当日我们坠落悬崖应该是被水冲到这个村子附近,那些人找来还要花费些时日。” “那就好。”苏柳目光东飘飘,西飘飘,就是不与男子对视。 “为了防止别人生疑,我们要假装一段时间的夫妻。来,唤一声我听听。” 卫湛说罢,神情一副正经的样子,看着倒真是为了防止他人生疑。 苏柳收回狐疑的目光,清了一下嗓子。 “卫湛” “你见谁家娘子直呼夫君其名的,并且我和她们说过,我们是情深似海的一对苦命鸳鸯。” “那卫小郎?” “卫郎君?” …… 金乌西坠,屋子里燃着一盏煤油灯。 苏柳坐在床上,看着这屋内唯一的一床被子,也就是她身上盖得这条。可他们却是两个人,这难道两人要盖同一张被子?正在纠结时,只见卫湛已脱去了外袍,露出了里面的寝衣。 “你,你不要过来。”苏柳抱着被子往床角缩,满脸戒备地望着缓缓走来的男子。 “这只有一张床,我向你保证会老老实实睡觉,什么都不做。” “我不信。”苏柳突然想起下午时,面前这人百般威逼利诱她唤出那声称呼。 卫湛满脸无辜,“那我怎么做,你才肯让我上床。” 苏柳滴溜溜的目光转了一圈,看到不远处桌子上放着的绳子时,眼前顿时一亮。 “好了。”苏柳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只见一条褐色的绳子牢牢地缠绕在男子的腕间,男子看着倒有点惨兮兮,任人鱼肉的可怜样子。 哼,让你下午的时候那样逼我,看这次把你的手绑起来了,还不是任我摆布,苏柳暗自得意道。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卫湛本就长得面如冠玉,仪态出众。如今衣衫半解,披头散发,面上以往的矜贵霸道此时被可怜巴巴所取代。 苏柳看着面前脆弱如玉的美男子不由得恶从胆生,作死地伸出食指轻佻地抬起了对方的下巴,“美人,走,我们就寝去吧。” 随后牵起绳子,一副大爷做派的姿态,把人引到床上,自然没看到身后男子脸上的温顺可怜消失的一干二净,眉眼间酝酿着一层邪气的暗色。 像那随时会反扑的狼一般。 第70章 刚走到床上的苏柳还没反应过来, 一阵天昏地转,眼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手腕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大手举过了头顶。 “你不是......被绑着了?”苏柳看向一旁被丢弃的绳子, 顿时惊讶出声。 卫湛的另一只手, 抬起了女子的下颚, 眉峰轻挑, 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刚刚不是急着要和我就寝吗, 嗯?” 男子最后的那声故意拖长的尾音,声音暗哑撩人,苏柳的心脏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呼吸加重。原来男色撩人这句话,真不是空穴来风。 “你说好什么都不做的, 怎么能言而无信。”苏柳挣扎了起来,用脚踹起了人。 卫湛的腿忽地压住了女子乱翻腾的身子, 身下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是眼前这一幕让他眼睛忽地一缩,美人一头青丝铺在床上,发微凌乱, 香汗/淋漓, 媚眼如丝,面若飞霞,皓齿轻启,红唇微/喘。 这副活色生香的场景, 映入眼帘, 他呼吸忽然重了起来,眼睛黑亮。 “放开我。”苏柳语气急了起来。 卫湛声音暗哑, “像下午那样,再唤我一声,我满意了就放开你。” 苏柳的脸忽地染上了一层红,满脸难为情,扭捏了片刻,声音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般含糊不清。 “相公。” “我没听清。” “相公”苏柳声音又大了些。 “声音不够温柔,重来。” 苏柳看着故意的卫湛,气的咬牙切齿,眼睛一转,唇角瞬时勾起了抹坏笑,故意捏着嗓子娇滴滴道:“相公。” 声音转了几个圈,娇媚的仿佛能滴出来水似的,酥到人的骨子里。 卫湛浑身一震,目光骤变。过了良久才松开女子,压抑地躺在一侧。 苏柳连忙卷起了被子,直到卷成了蚕宝宝的样子才作罢,往角落里滚去。独留下身着单薄寝衣的男子。 卫湛见此,蔫坏地贴了上去,捏着被子角的手悄悄地用力,只见苏柳又来回翻滚,身上的被子一圈圈又被滚开。 就在苏柳一个劲地往角落里缩的时候,腰间忽然袭上一只炽热的铁臂,下一秒脸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再动,我就要亲你了。”卫湛此话一出,苏柳立马乖了下来,不敢再动。 苏柳原本浑身紧崩,不敢睡,可慢慢眼皮子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沉入了梦乡。 次日。 “苏姐姐,鸡汤好了。”男孩捧着一个装鸡汤的瓦罐走了进来,瓦罐上男孩的手干瘦的像枯柴一般。 室内立马飘起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苏柳的肚子也应时的咕咕叫了起来。 只见男孩把鸡汤放在了桌子上就站在了一旁,舔了舔唇,望着罐子的眼里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渴望。 “你叫什么名字?”苏柳招了招手,示意男孩过来。 男孩犹豫了片刻,便走了上前,对着面前的大姐姐露出了一抹腼腆的笑,“我,我叫小七。” 苏柳欠了一下身,用筷子把罐子中的鸡一分为二,倒进了另外一个罐子里,随后递给了面前的小七,“给。” 小七面上瞬间闪过一抹惊喜,随后又黯淡了下来,目光依依不舍地从散发着香味的鸡肉上面移开了眼,摇了摇头道:“阿娘说这是给姐姐补身子的,小七不能要。” “可是这罐鸡肉太多了,姐姐吃不完,小七帮帮姐姐好不好?”苏柳把装有肉和汤的罐子塞进了小七手里,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小七犹豫了片刻,这才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罐子走了出去。 “阿娘,你看,这是苏姐姐给我的。” 蔡娘子看着小七满脸的雀跃和兴奋,原本想斥责的话,一时竟说不出口了,她的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小七的头。 “阿娘,你吃。” “你吃吧,阿娘不饿。” 蔡娘子看着举到她眼前的鸡腿,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阿娘不吃,小七也不吃。” 蔡娘子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小七嚎啕大哭了起来,小七越是这样懂事,她越觉得心痛,觉得愧对孩子。 “蔡娘子,听说你家来了生人。”南溪村的族长,拄着拐杖在一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蹒跚而来。 正在晒香料的蔡娘子见到族长来了,急忙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地答道:“族长说的可是顾郎君夫妇” “叔伯,这蔡娘子不守妇道,按理说守寡之人怎么能让男子在这留宿,合该沉塘以儆效尤。” 蔡娘子闻言,大惊失色,刚抬头就望进男子侵略下流的目光中,连忙身子一偏,又把头低了下来。 男子右手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口黄牙,猥琐道:“不过,沉塘倒是可惜了。”他顿了一下,趾高气扬。 “蔡娘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委身于我牛二” “我夫妻二人在此留宿,怎么就害了蔡娘子的名节了” 众人只听的一道清冽的男声,打眼看去,只见相貌极为出众的男子扶着身体孱弱的女子走了出来。 刚刚还不以为然的牛二顿时失神地盯着戴着面纱的女子瞧,喃喃道:“我滴乖乖,这怕不是仙女吧。” 虽然那女子戴着面纱,可裸露在外面的眉眼,那白皙的皮肤,那娇柔的身段,牛二活了这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 简直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九天玄女。 不, 那面纱下的容貌一定比仙女还要好看。 族长看着女子,浑浊的目光忽然闪了一下,拿着拐杖的手颤抖了起来。 “牛二不得无礼。” 族长沙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夫人可否摘下面纱,小老儿并无恶意。” 苏柳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卫湛,这才缓缓地放下面纱。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夫人可是姓苏”老人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带着颤音道,望向苏柳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他怎么会知道她姓苏,苏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解地道:“我的确姓苏,老人家从何得知” “果然,果然。”老人连说了两个果然,神色忽地变得潮红,激动起来。 “当年这里不叫南溪村,是在一场怪病后为了纪念一位女子而更改的,那时的我才七岁。 村子里瘟疫肆横,别说是人就连鸡鸭牲畜都无一生还,河里的鱼也没逃出死去的厄运。那时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染上了此病,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村子地处偏僻,怕是都死绝了都没人知道,可不知朝廷从哪里得知了,要派人用火烧了村子。 就在这时,从京城来了一位女香师,踏进了就连七尺男儿听到都变色的满是毒气的村庄,用香熏了整整一个月,慢慢的村子里的毒气都消散了,人也都好了起来。 我只知道那个女香师姓苏,名唤南溪,她是我族的恩人,南溪香师走后留下了一只匣子,说若是日后她的后人来到此地,让我等代为转交。 这个匣子一直被供奉在祠堂里,我族等了几十年,眼见着我都快作古了,没想到上天待我不薄,临死前还能再见到她的后人,完成她的托付。” 祠堂重地,从古至今都不允许女子踏入,所以苏柳对这位祖先甚是陌生,不过她倒是听祖父说过,祖父的父亲也就是她曾祖父有位妹妹,好像就名唤“南溪”二字。 一旁的牛二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言辞诚恳道:“之前多有冒犯,我牛二给夫人赔礼了。” 苏柳看向男子,一双三角眼,唇角又长了一颗痣,衬得整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却看到了对方挺直的背脊,倒有点坦荡磊落之感。 有些人天生恶人相,富贵相,善人相......可苏柳明白,有些人看着良善,芯子里却丑陋恶毒。 反之,有些人看着猥琐不堪一副恶相,可也有外人看不到的赤诚与良善。 一旁的蔡娘子做梦也没想到,当初随手救下的女子竟是恩人的后代,是族人一直在等的人。 苏柳随族长来到祠堂,接过通体发黑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空白的纸。 纸张泛黄,细嗅的话这纸上还散发着一股香烛味,定是在这祠堂年份久远,染上了祠堂的味道。 不对, 这纸上还有另外一种香味。 苏柳眉间轻皱了起来。 “什么?掉落悬崖了?”冯霜儿震惊地看着白芷。 “主子息怒。”白芷看着脚边的被主子挥下来的白玉碎瓷片,想也不想地连忙跪了下去。 “没用的东西。”冯霜儿怒斥道。 在屋内不安地走来走去,过了片刻,她拨动了一下腕上的镯子,满脸阴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派人去给我找。” 白芷膝盖处的衣裙隐隐有血迹渗出,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一般,“主子,那悬崖望不到底,深千丈。 别说是人了,即使是那石头掉进去,恐怕都会碎成粉末,那苏姑娘定然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不,别人坠崖可能必死无疑,可她是苏瑛。”冯霜儿看着从香炉中飘出的青烟,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第71章 “金吾卫出宫, 赶快避让。” 一队身着黑色腾云麒麟服佩刀的侍卫,神情肃穆往宫外跑去。 “金吾卫是皇后娘娘的近侍,怎么这个时间出宫。”从慈宁宫回来的宁王妃看着那队来势汹汹的侍卫, 眉头紧锁了起来。 “听说皇商齐家这次献上去的白瓷被人以次充好, 会不会是去齐家的?”扶着宁王妃手的罗嬷嬷在一旁低声道。 “未必, 你看这金吾卫步伐匆忙, 阵势浩大却行事低调。” 宁王妃抬头看了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道:“能让金吾卫在这个时间段出宫的, 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小的皇商,皇后幼弟卫侯如今可在京中?” “听说前些日子上花楼与人起了争执,被皇后娘娘斥责了一顿,如今正闭门不出。”罗嬷嬷答。 “这就好,咱这位娘娘可是把这位卫侯当成小儿子养啊, 与宫里的皇子无二。” “可不是嘛,这先前的国丈是老年得子, 恨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奴婢还曾经亲眼看到过国丈把还是小孩子的卫侯放在肩上哪,只可惜国丈去的早, 就留下了个半大的幼儿。” “是啊, 皇后把他接进了宫里亲自教导,娘娘本就比卫侯大了十几岁,都说长姐如母,我还记得小时候卫侯欺负了入宫伴读的宁儿。 今上怒不可遏, 扬言要打他板子, 可这卫侯人小鬼大,抱着今上的腿, 嘴里一会儿喊姐夫一会儿喊父皇,今上虽说因他发了好多次火,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看他挨过一次板子没。” “叫今上爹爹?这可是大逆不道啊。”罗嬷嬷面上闪过一抹惊讶。 宁王妃没有说话,思绪不由得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的她经常去姑母的宫里请安,有次路过偏殿,见到了让人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宫里从来没有抱过孩子,在外面一向威严持重的年轻皇帝姿势熟练地揣着一个白胖的孩子。 这个孩子正是皇后焦急地满宫派人寻找的失踪人口——小卫侯。 “小胖子,来叫一声父皇听听。”年轻的皇帝手中拿着一块糖在小卫侯眼前晃着,一边循循诱导着。 一旁的大太监看着不着调的皇帝,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待会皇后娘娘怕是就要找来了,若是让娘娘知道您拐走了她的幼弟,还不给您急眼。 滴溜溜的大眼睛随着男子手中的糖转了一圈又一圈,奶声奶气道:“可姐姐让我叫你姐夫。” 皇帝神色一怔,以拳抵唇咳嗽声道:“你可以私下偷偷的叫,你姐姐不会知道的,朕这里有好多糕点和糖。 我可是听说了,皇后最近控制了你的饮食,好像是一天只能吃一块糖,真是可惜了。”说罢,把手中的糖在小胖子羡慕的目光中扔进了嘴里。 “真甜!”皇帝说罢,手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糖。 小胖子嘴角流着哈喇子,眼睛连眨都不眨地盯着男子手中的糖。 就在皇帝蔫坏地把糖给放到嘴边,一副要吃的表情。 “父皇!” 刚踏殿门口的皇后耳边传来一道中气十足,透着撒娇意味的小奶音,脚步猛地一滞。 “皇上!” “皇后,不关朕的事啊,是这个小胖子先跑过来的。”年轻的皇帝急忙放下手中的小胖子,跑向了帷帘后面。 皇后气的面色发红,提着裙摆追了上去,“臣妾的弟弟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你竟哄着他乱唤人。” 这些年卫侯在京中欺男霸女,惹是生非,活脱脱一个纨绔,朝中的大臣几乎都上过折子向皇帝告过这位的状。 皇帝从来都是重拿轻放,这里面未必都是看的与皇后的情分。 “世子怎么样了?” 罗嬷嬷面色一窒,斟酌了一会才缓缓道:“世子喝的酩酊大醉,嘴里还念着那位的名字。” “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苏氏女,他还要作践自己到什么地步。” 宁王妃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不由得埋怨道:“原本还想聘了那苏氏女,没想到倒是个短命鬼,不过,幸好没进府里的门,省的晦气。” 南溪村。 苏柳和卫湛两人拒绝了族长让二人搬进村里最好的屋子的提议,依旧选择住在了蔡娘子家。 这南溪村依山傍水,民风淳朴。 两人来到山脚下,迎面过来了一位南溪村民。 “顾郎君要带娘子上山啊。”上山捡柴的老翁抚着胡子,看着两人,把手中的灯递了过去,“这盏灯拿去吧,山上的路不好走。” 卫湛接了过来,感激道:“多谢老伯。”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苏柳看着寂静的四周,停住了步子询问道。 “你先闭上眼睛,快到了。” 卫湛牵起了女子的手,苏柳依言闭上了眼睛。 “看!” 苏柳睁开了眼,只见眼前漫天的萤火虫,仿佛一个个小灯笼般散发着迷人的光,把这幽暗的山谷给照的犹如白昼。 山谷尽头垂着一轮圆月,犹如人世间那最精美的玉盘,皎洁的光华倾泻而出散落在草地上。 山间偶尔飘来一阵清风。 萤火虫落在苏柳的发上,衣裙上,月的光辉铺在她的脚下,伸手可摘星辰,这一幕仿若坠落人间的仙。 萤火虫,明月,清风.......绘成了一副人间美景。 苏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景象,脸上洋溢起一抹由内到外散发出的笑意。 卫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萤火虫中转圈的女子,飘逸的裙摆翻腾着,山谷传来一阵阵悦耳的笑声。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真美!”苏柳说话间,忽地被一只萤火虫吸引走了视线,她猛地扭头,用手捕捉住了。 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心,只见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中,她忍不住咋咋称奇,没想到这么小的虫子竟然能散发出这般惊艳的光。 “苏家小娘,你说你想要繁星银河,我便给你。” 苏柳闻言,忽地扭头,裙摆打了一个旋,风吹起她的发,她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知是不是萤火虫迷了眼,她突然间心软的一塌糊涂,“你明知我那是故意刁难你的。”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倾其一生去帮你实现。”卫湛从怀里拿出一只玉铃铛,递了过去。“这是我出生那年,父亲寻了玉籽请人给我造的,说日后是送给结发妻子的,今日我便把它赠予你。” 苏柳看着眼前这只溢彩流光,精致小巧的铃铛,脸上无限娇羞。 “我空无一物,便以一舞赠君。” 只见月下女子一头青丝仅用了条丝带绾起发髻,眉眼惊艳,轻扬广袖,腰肢曼妙,玉袖生风,舞步精绝,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卫湛眼底闪过一丝炽热。 “蔡娘子,这是我前段时间从行脚小贩那里买的盒水粉胭脂。”牛二敲门,见里面没有声音,等了一会儿,才把手中的盒子放在了门口,依依不舍地走了,走了大老远还扭头回望着。 过了好一会儿,门忽地被打开了一条缝,蔡娘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的盒子,那胭脂她见村里的人买过,整整要一两银子哪,她忍不住啐骂了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就这样,苏柳她们在村子里住了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 这一日。 苏柳和卫湛上山去寻找香料。 蔡娘子原本正在家洗衣,木门忽地被人踹开,闯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人在哪里?” 蔡娘子看着架在她脖子的刀,手中端着的木盆应声倒下。 第72章 “你们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敢持刀行恶。”原本送柴火的牛二看到院子里站了一群黑衣人, 目光扫到蔡娘子时, 立马抽起了墙角的棍子, 冲了过去。 “给我放开她。” 还没近前的牛二下一秒身子就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砸在院中的枣树上。 “扑腾”一声。 树上的叶子哗哗地落了下来。 “牛二, 你没事吧?”蔡娘子看到痛得身子缩成虾米的牛二,眼底顿时划过一丝动容。 牛二抱着肚子, 痛得五官拧在了一起,他听到蔡娘子关心他的声音,心里顿时跟吃了蜜似的,抬起头强颜欢笑道:“没事,蔡娘, 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说罢, 他又捡起地上的棍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不要管我,快跑。”蔡娘子话还没落音,牛二又被一脚踹飞了。 “你去了结了他。”为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地上蝼蚁般的人,眼底闪过丝冰冷的不屑, 向身后打了个手势。 “牛二.......”蔡娘子眼圈红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这人就是那起子好色的小人,没有一点担当,平日里就会做些偷鸡摸狗,横行霸道的事。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牛二嘴角流出了血, 他扯着黑衣人的衣摆, 满脸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她吧,她还有一个孩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 黑衣人无动于衷,举起了刀。 “牛二......”蔡娘子已经泪流满面。 就在刀落下的那刻,一枚石子划破气流,“嘭”的一声打落了黑衣人手中的刀。 原本已经认命的牛二睁开了眼睛。 本该在山上的卫湛此时却出现在了门口,身后跟着一群训练有素的锦衣卫。 “把他们都拿下。” 此时的卫湛穿的还是之前那套破旧的衣服,原本无害温润的书生气质忽地变成了一个冰冷,尊贵,弑杀,邪气的王,通身的霸王之气让人十分发怵。 锦衣卫人多势众,再加上招式毒辣,没一会儿黑衣人落了下风。 有那见势不对的黑衣人,连忙咬破口中的毒囊服药自尽了。 “牛二,你没事吧。”蔡娘子趁乱连忙来到牛二跟前扶起他,看着他嘴上的血,埋怨道:“你怎么那么傻。” “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以前都是我错了,千方百计地想让你嫁给我,就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威逼你,我自知相貌丑陋,天生一副恶人相,可我也想做个好人。” 牛二吐了一口血,望着蔡娘子的目光中盛满了深情,“蔡娘,那年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 “当年那个人是你?”蔡娘子捂着嘴泣不成声,那一年她刚及笄,父亲把她拘在院子中,她在一墙之隔随口吟了一句诗,没想到墙那边刚好有人接了下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牛二缓缓道。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蔡娘子接了下句,“没想到那个人竟是你。”当年她听到有人对诗,便踩着木梯向外望去,但只见一个猎户从墙边过。 她便以为那个猎户是与她对诗之人,可当时为何不见牛二的影子。“那时你为何又躲起来了?” “我从小就爱读书,年少慕艾,可无奈相貌尽显小人之态,当时怕吓着你,便躲了起来。”牛二眼睛里清明一片,原是贼眉鼠眼的相貌此时却意外的清秀。 蔡娘子心中苦涩万分,原来如此,怪不得新婚之夜她和丈夫提起这件事,丈夫言辞模糊,神情心虚。原来他本就不是他。 “牛二,这些年都过去了,你为何还要这般执着。” “我也不知道,这世上比你好看的女子千千万,可在我心中只有一个蔡娘啊。”牛二颤抖的手抚上蔡娘子脸上的皱纹,语不成句,“你......还是那么好看。” 蔡娘子看着牛二闭上的眼睛,和垂下去的手臂顿时泪流满面,声音嘶哑,“牛二.......” “蔡娘子怎么样了?”苏柳坐在回京的马车上看着对面的卫湛道。 卫湛眼睛闪了一下,低垂眼帘,“挺好的,我给她们娘俩留足了银子,下半生衣食无忧。” 苏柳原本是想去亲自告别的,可无奈卫湛催的急,如今听到她们一切安好的消息后,便安心了下来。 “回京后,我便登门去提亲,好不好?” “会不会太急了些。”苏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了这个话题上。 卫湛看着她腰间悬挂的铃铛,神态顿时变得愉悦了起来,他心中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希望是他想多了。 “世子。”小厮看着侍郎府门口卫侯小心翼翼地扶苏大小姐下了马车,两人之间看着甚是亲近,他担忧地看向一旁的颧骨突出,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的主子。 宁世子初闻苏瑛没死的消息,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散去便僵住了,看着他日思夜想,思念成疾的女子此时却一脸温柔地替别的男子系披风,袖子中紧握成拳的手青筋直冒。 眼底闪过一丝猩红,苏瑛,你怎么可以。 一旁的小厮不由得暗暗埋怨起苏柳来了,天知道,他家世子自从知道苏大小姐坠崖的消息后,整日里喝酒,疯魔的不成样子,喝醉了嘴里还唤着苏瑛二字。 没几日便消瘦了下去,要不是王妃派人给世子灌下了药,又禁了他的酒,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瘦成人干了。 可没想到世子心心念念着的人,却与卫侯纠缠不清。 “回府。”宁世子此时已收回了目光,声音冰冷刺骨。 “什么,苏瑛那个贱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冯霜儿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说道,手上的指甲应声折断。 “主子,下一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看着她进府?”白芷问道。 “只要我成了世子妃,即使让她进府又有何妨,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 苏瑛的性子太过骄傲了,让她屈我之下成为一个贱妾,这可比杀了她还让人心情舒畅啊。”冯霜儿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徐徐道。 “可您不是答应王妃,给苏家大小姐平妻的身份吗?” 冯霜儿眼睛里闪过丝不屑,“平妻,就她也配?” “你到底是鬼还是人?”苏棋满脸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苏柳伸出了手,压低声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棋,“妹妹,你为什么要害我。” “啊......” 一声惨叫直冲云霄。 “母亲,姐姐她回来找我报仇来了。”苏棋惊慌失措,面色发白地抓住了大夫人的手。 大夫人连忙把女儿搂在了怀里安慰道:“棋儿,不要瞎想,你姐姐她死了,她已经坠崖身亡了。” 此时苏棋背后忽然吹来了一阵阴风,她吓得混身发抖,“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帮着外人算计你,你别来找我。” “妹妹魔怔了不成。”苏柳缓缓走来,端的仪态万千。 大夫人眼球猛地一缩,满眼惧色,伸着发抖的手指,结巴道:“你,你死都死了,别来找我,我承认我偏心,可十个手指它还有长有短哪,你不要怪我。” “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把小姐夫人带下去休息。”大老爷怒斥道,随后看向一旁的大女儿,和蔼道:“你随我来书房。” 苏柳颔首应下,跟在大老爷身后走了几步后,脚步忽地一顿,向后看去,唇角勾起一丝渗人的笑。 “她看我.......了。”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好了,小姐和夫人被吓晕了。” “回来就好,我儿回来就好。”大老爷眼圈红了起来,放在苏柳肩上的那只手轻颤。 “让父亲替我担忧了,都是女儿不好。”苏柳闻言,行了一礼。 大老爷见状连忙扶起女儿,“不要多礼,自从你坠崖的消息传回来后,为父都没睡过一天好觉,有时想起来你祖父,你姑姑,还有刚出生,粉团似的你。” 说着说着,大老爷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似的以手捂面呜呜地哭了起来,“为父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如何还能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啊,我的女儿啊。” 苏柳看到这一幕,心中对父亲的怨恨统统都消失了,原来父亲是爱她的。 在这一刻,苏柳也红了眼圈,她扬起头像个孩子似的质问道:“当年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你们眼中只有妹妹,却把我丢在道观十几年,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都骂我是没有父母的野种,我出门都会被人扔石子。 我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我父亲在京中做大官,迟早有一天会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这话说多了,他们便不信了,后来慢慢的连我也不信了。 没有人愿意和野种玩,我就像是那臭水沟里的老鼠,没有朋友,所到之处都是鄙夷辱骂,可你明明就在京城,你为什么不去接我?” 大老爷眼睛红了,他从来不知道长女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委屈,“我,我是不敢啊。” 身为人子,他愧对父亲,身为人父,他愧对女儿,又有何颜面敢踏足金陵。 第73章 坤宁宫。 “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我想娶苏侍郎之女苏柳为妻。”跪在地上的卫湛抬起头看向上首坐着的满身威仪的妇人。 “一个小小的侍郎之女, 怎堪配做侯府的宗妇,你莫不是被迷了心窍不成。”皇后看着下首的弟弟,斥责道。 “姐姐, 父亲母亲都不在了, 是你把我抚养长大, 弟弟是真的欢喜她, 别说她是侍郎之女,即使是平民姑娘, 我依旧如此,我中意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你很多年都没叫过我姐姐了,上次这样叫还是三年前哪。” “姐姐。” “没事,我就你这一个弟弟, 说是弟弟,却偏偏是拿你当儿子养的。”皇后宠溺地道。 “在我心中, 姐姐就像母亲一般。还请姐姐应允,我是真心想娶苏姑娘的。”卫湛眼巴巴地看着长姐。 皇后敛起了笑意,端起了茶,瞪了一眼弟弟, “还不快起来, 此事容我再想想。” 卫湛一听,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继续痴缠道:“姐姐......” “好吧,从江南回来, 你带她入宫。” 皇后的心腹宫女素锦望着小侯爷离去的背影, 低首言道:“娘娘,侯爷才九死一生地回来, 您为何又这般迫不及待地让他离开京城?” “树欲静而风不止,后宫前朝如今是风雨前的宁静,他是本宫唯一的弟弟啊,如今留在京城才是最危险的。” 皇后摘下了手上的象征着皇后地位的金色凤纹护甲,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把它送到英华殿吧。” “娘娘”素锦惊呼出声。 “本宫没能为今上诞下嫡子,这后位早就该让贤了,更不用说慈宁宫和储秀宫这两位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娘娘,您是先帝下旨亲封的皇后,这储秀宫里的皇贵妃即使再是太后的侄女,那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可你忘了,她同样也是今上的表妹啊。”皇后的手抚摸了一下肚子,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表哥,你不要再喝了。”冯霜儿上前一把夺过酒杯,“你为了一个冷心冷肺的苏瑛喝成这样,值得吗?” “你不懂,把酒给我。”宁世子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冯霜儿扬起头,把壶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液顺流而下,随后把酒壶扔在了一旁,抹了下嘴道:“我怎么不懂了,表哥你为何眼中就看不到我。 我喜欢了你整整十年,论出身,我是郡主,她是小官之女,论调香,这京中有谁能和我相较,论才情,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为何你就是看不到我,那个苏瑛她到底有什么好?竟值得你这般为她。” 宁世子双眼迷离,指着冯霜儿语气坚定地道:“霜儿,我不喜欢你,我从始至终只把你当成了妹妹,就像是待衡阳一般无二,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说罢,便倒在了桌子上。 冯霜儿失神落魄地转过身,嘴中呢喃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 “主子”白芷上前搀扶着冯霜儿,没想到一把就被推开了。 “他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我.......”冯霜儿身体摇晃着,边笑边哭。 “主子,您又是何必哪,这京中愿意娶您的权贵公子能排一条街。”白芷实在不懂自家主子为何这般执拗 “不一样的啊,表哥只有一个,我今年都十八了,哈哈哈.......白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等了他十年啊,人的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啊,可为何那人偏偏是苏瑛。” “为什么不能是苏姑娘啊。” “因为她像火一般娇艳夺目,当年在金陵的时候,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我输了。 可我是望族大家之女,何等的骄傲啊,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却偏偏身上有股子骄傲肆意。 我哪?每日谨小慎微,战战兢兢,努力学习香道。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站在表哥身旁。” 冯霜儿顿了一下道:“天上容不下两个太阳,她就是我的宿敌,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她所有的骄傲给毁掉。 她不是喜欢卫侯吗,我偏偏让她得不到,嫁给不喜欢的人为妾,我要一点一点的毁了她。” 侍郎府,梧桐苑。 “小姐,这是奴婢刚从厨房取来的莲子粥,你快趁热喝了。”立夏从食盒里端出一盅粥,看着苏柳关切道。 苏柳原本想唤云香的,话刚到嘴边,才想起云香已经不在了。她打开盖子,一股莲子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十分有食欲。 “立夏,这盅粥赏给你了。”苏柳道。 “小姐,这,这不合规矩。”立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看着苏柳直愣愣地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去端桌子上那盅晶莹剔透的粥。 苏柳看着她一口不剩地喝完了粥,脸上这才扬起了一抹笑。 “我有点乏了,你先下去吧。” 立夏行过礼后,如往常一般退了出去,刚出院子,就急忙跑到假山旁。 “立夏姐姐,你没事吧。”路过的小丫鬟关切道。 立夏强忍着胃里的蠕动,拿袖子连忙擦了下嘴角道:“我没事,就是今儿早的饭食有点不对脾胃,你们赶快去忙吧,我回去喝盏热茶就没事了。” 待小丫鬟离开后,立夏面上闪过一丝扭曲,看向苏柳的院子,唇角渐渐扬起一抹毒蛇般阴冷的笑。 到了晚上,夜幕降临,苏府各处的灯渐渐暗了下去。 一行人从苏府角门搬出一个硕大的可容下一人的箱子,停在此处的马车,在夜色的掩盖下,渐渐地消失在黑暗处。 “啊” 立夏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椅子上,四周是封闭的墙,屋子里黑漆漆的,惊恐道:“这是哪里,有没有人啊。” 苏柳赤着足,身上仅着了一层红色的薄纱,裸露在外面的背上绣着一尊莲花形状的香炉,显得妖艳异常,紧闭的房中是一缕青烟,那青烟好似有生命一般,围绕着苏柳,随着苏柳摆动的腰肢,而起伏着。 “她开口了吗?”苏柳妖异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响起。 “回姑娘,没有。”从挂着山水画的那面墙竟然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头上插着木簪相貌平平的老嬷嬷,赫然是苏柳的奶娘张嬷嬷。 “哦,我倒要看看她骨头到底能有多硬。”苏柳呲笑道。 “把她给我泼醒。”苏柳看着椅子上面目全非,被折磨的崩溃的不成样子的女子,那肿成猪头一般的脸压根就看不出曾经的清秀。 “遵命。”立在一旁的大汉低着头恭敬道,往后面一摆手。 立夏浑身像是被人扒皮了一般刺痛难忍,血淋淋的伤口被泼了盐水。 她猛地睁开了那双肿成一条线的眼睛,眼底的青紫,仿佛几天几夜没入睡一般,看向来人,中间女子一身黑衣坐在椅子上,这阴暗的房间里丝毫不折损那人的风华绝代。 “苏柳,你看在我服侍过你一场,求求你,给,给我一个了断吧。”立夏看着苏柳,祈求道。 苏柳听着空中响起女子嘶哑如破布一般断断续续的声音,冷清的脸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立夏,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你就可以不用这般痛苦了。” 立夏听着对方引诱一般的话语,挣扎了一下,脸上一副灰败,“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吩咐我做的,奴婢家人都在他们手上,奴婢是被逼无奈的呀。”她说到最后竟然激动了起来。 “你这个贱婢,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站在一旁的张嬷嬷怒骂道。 立夏的脸被打的偏在了一旁,她那细缝的眼中迸发出一束阴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张嬷嬷。 “呸” 她朝苏柳的方向吐出一口血水来,猖狂地笑道:“哈哈哈......” “你” 苏柳止住了要上前的大汉,在其耳边轻声交代道。 没过一会儿,黑衣人从外面回来,手中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在扭动着。 苏柳转身走出内室,此时外面刚好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群山环绕,景色秀丽的地段竟然还藏着一个这样的庄子。 立夏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衣人,视线模糊的眼睛这才看清此人手中在动的袋子,顿时浑身毛骨悚然起来,眼球回缩着,一脸的恐惧。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啊......”一道尖叫声直冲云霄。 “小姐,待此间事了,我们回金陵去吧,云香死了,我就剩下小姐你了。”张嬷嬷看着少女,忍不住说道。 当初小姐并没有让她随其入府,而是让云香跟了过去,她虽然不知道小姐的用意,但也遵从了,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竟感觉十分陌生,但张嬷嬷明白,有人千方百计地在背后想害小姐。 她没有孩子,早就视小姐为自己的孩子,有人害小姐,她即使搭上自己这条老命也要挡在小姐身前,但心里总希望,小姐不要手染鲜血,还能回到当初单纯的样子。 她家小姐啊,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护在身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可偏偏事与愿违。 苏柳没有接话,她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竟然起了阵阵的白雾,几只白鹤在展翅飞着,仿佛仙境一般。 待苏柳回到室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味。 “你是怎么知道那碗粥有问题的?”立夏脸上带着极致恐惧后的余韵,喃喃地道。 “你不是立夏,自然是不知道我从来不吃甜食,还有你真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上次的南珠手链你就已露出了马脚。” 苏柳站了起来,幽幽地道:“若我猜的不错,真正的立夏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那贱人竟然骗我。”女子满脸的狰狞,嘶吼道。 “你与她本是一卵同胞,何苦要下此毒手?” “这世上同胞又如何,早在我被舍弃的那一刻时,我就再也不欠他们的了。”那女子脸上的神情恍惚了起来。 “当年我家乡发大水,父亲早逝,母亲为讨生活带着我和姐姐两个人改嫁到一家姓胡的人家,那姓胡的是个耍杂技的老色鬼。 刚开始时,待我母亲倒也挺好,可慢慢的,就非打即骂,后来,随着我和姐姐的年龄渐大,那老色鬼看我们的眼神渐渐变了,起初,他只敢暗地里对我们动手动脚,我告诉了母亲,却引来了一顿训。 可后来,他当着我母亲的面就对我们拉拉扯扯,有一天,当我喝下母亲端来的一盏茶,醒来后发现已经被欺辱了。那年我刚八岁。 后来过了几年,他们年幼的儿子病了,耗尽了家中的钱财,为卖个高价,我又被转手卖给了暗娼。”女人满脸淡漠地说着,好似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一般。 “其实,那年我躲在窗下,有听到母亲和姐姐之间的谈话,只是当时的自己没有经历过这后来的种种,哪晓得,年幼的自己将迎来什么。”女人说着,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这一生,坎坷崎岖,就这般潦草收场,若有来世,愿......”女子剩下的未尽之语,淹没在无奈的深渊中,无法自拔,发出如小兽般的乞灵。 苏柳心里酸涩难忍,沙哑道:“事后,我会放给你一条生路,你可以隐姓埋名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用了,我这样的人,内心是脏的,所以眼睛也就脏了,脏了的眼睛,怎么还能看清哪。”女子摇摇头道。 苏柳静默了。 “你背后的主子,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冯霜儿吧。” “你猜的没错,你花灯节,还有上次给二小姐药的黑衣人,以及上次的暗杀都是她的手笔,不过你运气显然很好。” 女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这些年她都是靠着主子的解药续命,今日又刚好是月圆之夜。 “你在府里潜伏多久了?” “三年,但我身份多变,对了,二小姐身边的春桃是和我一起进的府,她也是主子的人,不过春桃这人太蠢,又总做些不着边际的梦,所以事情败露后,我就收到命令灭了她的口。” 三年前,那时候的她还没回京,原来那么早,冯霜儿就已开始在她身边安插了棋子。 “好好葬了吧。”苏柳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转身离去,看着气绝身亡的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悲凉。 “嬷嬷,你收拾收拾回金陵吧。” 张嬷嬷一惊,“那小姐你哪?” “我还不能走,我要在京城等他回来。”苏柳望向南边,神情坚定。 “小姐,你不走,老奴也不走。” “嬷嬷,我就只剩下你了,你留在京城不安全。”苏柳望着奶娘乞求道。 过了许久,才见张嬷嬷点了下头。 苏柳如释重负地笑了。 “小姐,老奴在金陵,做好你最爱吃的梅花酥等你回来。” “好。” 第74章 次日一早, 宁王妃看着萎靡不振的儿子,不由得道:“你带着你表妹去一趟宝华寺给我把这几卷经书供在佛堂前。” “是,儿子遵令。”宁世子应了下来, 转身离去。 冯霜儿拿起经书, 对姨母行了一礼急忙追了上去, “表哥, 你等等我。” 罗嬷嬷看着冯郡主远去的背影,在才俯下身子低声道:“王妃, 宫里传来消息说坤宁宫里的那位,被收走了凤印,禁足在宫里,无令不得出,如今是魏贵妃在管理后宫。” “此事当真?”宁王妃语气一震, 急忙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面带喜色道:“千真万确,老奴不敢有虚言。” “姐姐终于要熬出头了。” 宁王妃长出一口气, 眼底闪过抹喜色,“快,去库房挑些那积年的老物件,我记得府里有个千金织就的金丝百凤双面绣屏风, 姐姐未入宫前最是喜欢这些的, 就连着一起送进宫里。” “是,老奴这就下去安排。”罗嬷嬷喜滋滋地下去了。 她们魏氏一族,终于要翻身了。宁王妃的腰杆不知不觉中挺直了些,她看着身旁桌子上盛开的风姿娇艳的凤凰花, 唇角缓缓勾出了一抹笑。 坤宁宫。 “娘娘, 这兰花不会是得病了吧,怎么一夜之间竟枯萎了。”素锦捧着那盆兰花, 脚步慌张地来到内室。 这兰花平日里都是皇后娘娘在饲养,娇气的很,好不容易等到开花了,昨夜里她不放心,离开时还特意去偏殿看了几眼后,这才离去。 明明昨夜还好好的哪,今日为何一夜竟像快死了的样子,病恹恹的,怪不得世人都说这素冠荷鼎是兰花中最为娇气同样也最为稀少名贵之物。 皇后把那盆花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看着泛黄的兰叶,失神地道:“这株兰花是山野之物,受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宫里。 世人只知皇帝为了中宫把凤凰花种满了御花园,可又有谁知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这兰花,那凤凰花原是储秀宫魏贵妃魏玉贞所钟爱的。” “娘娘,您和今上是少年夫妻,说不定过几天,等皇上气消了,咱就能出这坤宁宫了。”素锦递上一盏茶,劝慰道。 皇后要去接茶,素锦把手中的茶盏微微闪躲过去,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娘娘,奴婢忘了您不喝六安瓜片的,奴婢现在去给您再重沏一盏来。” “不用了。”皇后接过那盏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冷茶,轻抿了一口,这明明就是她一惯喝的君山银针。 素锦猛地双膝跪在了地上,“奴婢欺瞒娘娘,奴婢该死。” “起来吧,这宫里的人怕是都走的差不多了吧。”皇后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神情落寞。 “娘娘......” “素锦,你是我的侍女,留在这宫里注定要背腹受敌,还是出宫去吧。” 皇后看着面前的素锦,神色恍惚,“当年,你随我入宫时正值豆蔻年华,如今这眼角竟生出了细纹,终是我欠了你的。” “小姐。” 素锦唤出了未进宫时的旧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奴婢早就说过,这辈子要守着您,无论是以前的小姐,还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奴婢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 “你怎么这么傻,当初明明就可以嫁给那人的。” “他是登科及第的探花郎,奴婢又怎敢碍了他的大好前程,虽有幼时情分在,可又怎能抵得过似水年华,如花美眷。 那太尉府的嫡女痴情于他,本是一段妙偶佳成,人人称赞的姻缘,奴婢又岂敢上前打扰。 再说,奴婢又怎么舍得把小姐您丢在这深宫里。”素锦眼泛泪花,声音嘶哑。 “素锦啊。”皇后伸出手,帮素锦把脸庞的碎发塞到了耳后,然后扶起了她。 “素锦姑姑,那边有人等您。” 从御膳房取膳食回来的素锦脚步猛地一顿,看向眼前陌生的小太监,她如今和主子都已失势,往日里那些喊着姑姑,满嘴奉承的宫女太监如今见了她都恨不得避着走,怎会还有人来找她。 素锦随那小太监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假山处,她看着立在石桌后的身材修长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楠儿。”男子转过身来,看向提着食盒,衣着单薄女子的身影,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相爷怕是唤错人了,奴婢名叫素锦。”素锦身形一僵,提着食盒的手忽地紧了一下。 “好,素锦。”男子薄唇轻抿道:“如今中宫被废已成定局,你留在坤宁宫终究不妥,只要你点下头,我这就带你出宫。” 素锦转过身来,看向男子,大氅里一身锦衣华服,面容俊秀,眉眼间溢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的威严,不由地问道:“出宫后哪?” 男子以为她动摇了,连忙上前几步,握住女子冰冷的手,柔情道:“我在外面已经给你置好了宅子,仆人什么的一应俱全,只等着你出去了。 楠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你。” “言下之意,我出宫后成为你圈养的外室。”素锦面上闪过一抹讽刺。 男子急忙道:“你怎能这样轻贱自己。” “难道不是吗,还是说相爷会把我接进府里,我可是听说相爷与妻子恩爱有加,府上妻妾和睦,红袖添香,醉卧美人膝的风流艳事。” “你知道的,当初我娶李氏是情势所逼,我后院的那些女子,要么是眉眼像极了你,要么就是性情像极了你。 如今我已位极人臣,李太尉又已死,即使现在我回府休了她,也没人敢说什么,从始至终我心心念念的人只有你啊。” 她看着面前陌生至极的人,不敢相信这般冷漠薄情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许江亭,你口中的喜欢真是令我恶心至极。” 素锦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了许相爷一人站在原地。 “皇后的娘家承恩侯府如今已派重兵驻守,你以为一个纨绔子弟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今上如今已承受不住太后的施压,你难道要跟着坤宁宫一起自取灭亡吗?” 身后传来一道恼羞成怒的声音。 “这就不用相爷费心了。”素锦说完这话,脚下的步子忽地急了起来。 一滴眼泪划过女子的脸颊,落在青石板上,素锦在这一刻终于释然了,放下了这些年的执着。 当年杏雨朦胧中桥上的邻家白衣秀才终究是死了,死在了这年的深秋。 英华殿。 “皇上,魏贵妃求见。” 大太监看着眼前这位已不再年轻的帝王专注地看着手中女子所用之物——一枚精致,绘着凤纹的护甲,凤的图案历朝历代只有一国之后才配用,此物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小李子,坤宁宫那边的人来了吗?” “娘娘那边派人来送了一盆枯萎的兰花,就走了。”李公公摆了一下手,小太监麻利地捧着一盆兰花走了进来。 “这还是当年朕派人寻遍大江南北才找到的,刚找到,朕就巴巴地送到了那人的跟前。魏氏贤良淑德,性子娇软温柔,进退有礼。 她哪?别说温柔了,就像一个母大虫一般泼辣,有时候,连朕都敢打。她从不肯像那魏氏一般为朕低一次头,服一次软。” 李公公看着皇帝口中说着抱怨的话,可是谁一个月里有二十多天都歇在坤宁宫里。皇后这样,还不都是您惯出来的,如今又在这埋怨人家不如魏贵妃温柔小意,李公公忍不住在心里诽谤道。 “皇上,魏贵妃还在殿外候着哪。” “不见。”皇上忍不住剜了一眼李公公。 李公公像是没看到一样,这些年过去了,只要皇帝与皇后一闹脾气,就变得仿若小孩子一样。 他来到殿外,看着面前打扮的富丽堂皇,一身正红的魏贵妃,眼睛闪了一下,道:“皇上有政务要忙,魏贵妃还是请回吧。” “娘娘都来了三日了......” “灵翠闭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表哥了。”魏贵妃对着李公公浅浅一笑,对着身旁服侍之人低声道:“回宫吧。” “灵翠,日后你若还这般口无遮拦,便出宫去吧,我身边定是容不下你的。” “娘娘,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这几天都被挡在英华殿外,奴婢是心疼娘娘您啊。”灵翠扑腾一声跪在了御花园铺就的鹅卵石上,以头触地。 “连你都知道本宫日日都去英华殿,表哥又怎会不知。”魏贵妃染着红色豆蔻的玉手摘下了一朵开的正盛的凤凰花,别人都道她极爱这红色,殊不知她是进宫后才爱上的此色,此花。 “去请大夫,快去!” 浑身是血的宁世子抱着昏迷不醒的冯霜儿下了马车,狂奔至府里。 宁王府外看到这一幕的人早已沸腾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宁世子去宝华寺的路上遇袭了,冯郡主替世子挡了一刀。”刚好去宝华寺看到那一幕回来的人唏嘘道。 第75章 此时的宁王府内。 “大夫, 人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郡主这次伤到了腹部,幸好送来的及时已无性命之虞, 可......”大夫看了一眼床上之人, 低垂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光。 宁王妃见对方言语间模糊, 语气里不由得带了丝焦灼, “陆大夫,你快说啊。” “郡主日后可能在子嗣方面较为艰难。” “怎会?怎会?”宁王妃知道面前这大夫说的委婉, 霜儿日后不能有孩子了? 宁世子听到此话,身子一僵,看着床上满身是血的女子,薄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愧疚, 过了片刻,才缓缓道:“表妹是为我而伤, 孩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母妃您可以请人过府定日子了。” “可........”按理说宁王妃听到儿子愿意娶外甥女,应该高兴,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可霜儿日后子嗣艰难, 如今倒有点犹豫起来了。 毕竟霜儿是为了救宁儿而伤, 宁王妃不好再说什么。 她看着一旁失魂落魄,面庞消瘦的儿子,心知他是舍不得那苏氏女,当母亲的哪里真能狠得下心看着儿子痛苦, 也罢, 就让儿子如意一回吧,就让那苏氏女以贵妾的身份进来。 “老爷, 宁王府的人上门来了。” 守大门的下人看到府门口停下来一辆极具排场的马车,马车前后奴仆成群不说,光看这些下人手中捧着的礼盒就知道有贵客盈门,马车上面的族徽刻着一个“宁”字,明显是宁王府的记号。 宁王妃在婆子的搀扶下了马车,她不动声色地把这侍郎府的府邸收入眼帘,眉心微皱。 按理说一个妾而已,有传闻说,这苏府嫡长女生于荒野道观,不久前才归京,在府里被人轻视不受待见。 一个不受宠的侍郎府嫡女,完全不够资格让她亲自登门拜访,不过,上次花宴,她观此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怯弱,且嘴尖舌利。 她试探时,此女一副欲迎还拒的做派,不就是拿捏住了世子的心思了吗,哼,世子妃可不是她这样的人能承担的起的,就是可惜了那副心机与容貌。 她不是想入王府吗,就给她一个贵妾的位份算是对得起她了。今日她亲自登门拜访,她若识趣些,也不枉费这份送上门的体面。 “见过王妃,臣有失远迎,还望王妃海涵。”大老爷听到下人来报,急忙迎了出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苏大人府里的景色倒也别致。”宁王妃手虚抬了一下,看着堂前只有苏侍郎一人,不由得问道:“听闻前段时间苏夫人病了,不知可有好些?” “回娘娘的话,拙荆出身商贾,臣怕她唐突了娘娘。” “无妨。”宁王妃闻言,秀眉轻佻,袖中的手转动着佛珠。 大老爷看王妃执意,只好对着身后侍从吩咐道:“来人,去后院请夫人过来。” 春熹院。 “这次来的真是王妃娘娘?你确定?”大夫人忽然放下手中的骰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 赖嬷嬷连忙上前道:“就算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事欺骗夫人,夫人,老爷那边都派人来唤了。” 大夫人反应过来,脸上带了抹语无伦次的喜悦,“嬷嬷,你快看看我哪里可有不妥?” 说罢,还不待对方回答,便对着一旁服侍的丫鬟催促道:“快把我柜子里那套新做的还没上身的衣裙拿来。” “我的好夫人啊,您身上这身就已顶顶好了,老爷和娘娘都在那边等着哪。”赖嬷嬷的脸皱成了一朵大菊花。 大夫人闻言,想想也是这个理,不能让王妃等久了,临走时不放心地又对着镜子照了几眼,唯恐身上有哪点失仪的地方。 大堂。 “您说是想为世子聘了我家柳儿?”大老爷不确定道,他双眼微红,即使再努力掩饰情绪,但面上也难免流出一两分喜色来。 宁王妃端起桌子上的茶轻抿了一口,徐徐道:“不错,不过不是聘而是纳。” “纳?” 大老爷失声脱口而出,怎么会是纳哪?虽说那是宁王府,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罢了,以色侍人的玩意。 再说,他的嫡女即使不够嫁入王府的身份,可嫁给寻常权贵做一个正头娘子还是可以的。 这宁王妃竟想着让他女儿去给她儿子做妾,还一副恩赐一般的姿态,大老爷不由的面色沉了下来,不再说话。 “苏大人可要想明白了,嫁进寻常家和入王府这前者可是不能与后者相较的,我听说苏大人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快十年了,就没想过往上升一升嘛。” 宁王妃看着苏侍郎,语调忽地一顿,幽幽道:“如今那坤宁宫败势已现,管理后宫的可是魏贵妃,苏大人可要仔细斟酌才是啊。” 大老爷闻言,心中猛地一惊,这后宫之事,宁王妃如何这般清楚,还如此笃定,难道这里面有慈宁宫那位的授意,顿时间他眉心紧锁。 大夫人刚踏进门,就看到一身威仪不凡的妇人坐在上首,连忙低下头,走上前行李道:“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早就听闻苏夫人性子温和,仪态出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快起来。”宁王妃语气熟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罗嬷嬷。 罗嬷嬷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大夫人。 大夫人闻言,唇角溢满了笑意,连忙道:“娘娘您过誉了,臣妇早就想给您请安,只是一直苦于没机会。” “这也怪我常年待在金陵,不常回京,日后苏夫人合该多出来走走,过几日我办宴席,还请苏夫人到时候一定要来。”宁王妃慢悠悠地说道,她看着面前的妇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屑。 大夫人顿时兴奋的眉开眼笑,对着妇人愈发恭敬,腰弯的更深,“一定一定到场。” “苏夫人,你看着倒是个知礼的,不如帮我劝劝苏侍郎,你家嫡长女入了我王府,给我儿做妾,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大夫人一听,面上的喜色更浓了起来,那可是宁王府啊,即使给宁世子做妾也比嫁到寻常家要风光啊,日后,棋儿若是有个在王府做妾的姐姐,谅宁伯府那边也不敢慢待了棋儿。 这真是送上门的好事啊,“老爷,宁世子一表人才,柳儿过去,虽说是做妾,可那也不算亏待了她。”大夫人在一旁满脸喜色地盘算道。 “来人,去把大小姐唤过来。”大老爷吩咐道,说罢又看向宁王妃。 解释道:“王妃可能已有耳闻,我这位嫡长女自幼随我父亲居住在金陵,臣亏欠这个女儿良多,所以她的婚事我不准备插手,今日之事,还需看柳儿的意思,请您恕罪。” 宁王妃被苏侍郎软硬不吃的态度气的够呛,她眉间闪过一丝不耐烦,闭上了眼睛,袖子中的佛珠转的忽地快了起来。 没一会儿,苏柳来了。 “女儿见过父亲,母亲,王妃娘娘。”苏柳行礼道,眼角瞥了一眼堂上,心中已隐隐猜出了七八分来。 “起来吧。”大老爷叫起后,又把刚刚的事言简意亥地给长女说了一遍后,随后愧疚地望向长女,“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父亲都不会怪你。” 苏柳没想到大老爷会这么说,他以前不是最爱趋炎附势的吗,如今能借着她而攀上宁王府,她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欣然同意,可没想到他竟拒绝了。 心底没有一丝动容那是假话。 大老爷看着长女眼中的审视与不解,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以前都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不怪女儿这般态度,若是他能早点醒悟,早点看开是不是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不过,希望现在醒悟还不算太迟。 “苏小姐,你可要想清楚。”宁王妃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道。 苏柳转过身看向宁王妃,一字一句道:“多谢王妃厚爱,只是我虽然出身不高,但决无攀龙附凤之心。此生,只愿为正室,不愿为妾。” “你是不是傻了,那可是宁王府啊。”大夫人在一旁恨铁不成钢道。 宁王妃闻言,目光一冷,似笑非笑地望着苏柳,“苏小姐,当真好志气,我不管你到底有没有攀龙附凤之心,还是劝你早点打消了对世子妃位置的肖想,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 说罢,手中的佛珠忽地拍在了桌子上,“今日上门,既然给你脸你都不要,日后若是后悔了再想进我王府的门,到时候可就不是贵妾的位份了。” “王妃请放心,臣女此生定不会入王府。” “好。”宁王妃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柳,带着人转身离去。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孽障,那是宁王妃啊,那把人气走了不说,还平白推掉了一桩极好的婚事。” 苏柳看着语气满是埋怨尖酸的大夫人,轻笑出声:“给人做妾,在母亲眼中竟是极好的婚事,难道这些年来,您一直后悔嫁给父亲做正室了。” 大夫人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丝心虚,“不,别瞎说。”身上有股令人坐立难安的目光。 大老爷收回目光,看向长女,脸上竟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父亲都会支持你,好了,回去休息吧。” 苏柳看了一眼大老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然感觉父亲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76章 “郡主, 要不要派人去灭口?” 等人走光,白芷对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冯霜儿道。 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冯霜儿此时却睁开了眼睛,声音暗哑, “我父王生前曾对那陆大夫有恩, 谅他也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奴婢听说, 王妃带人去了苏侍郎府。” 冯霜儿闻言, 错愕地看向白芷,随后面上浮现一抹苦笑, “我这位姨母,听说我日后不能生育,恐怕对我嫁给表哥会颇有微词。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急不可耐迎新人入府。” “郡主,世子已让人定下婚日了, 您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表哥那人,我最是了解不过, 此番我为他挡刀,不能生育。 这份愧疚足以让他放下那苏瑛,而对我负责,毕竟我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啊。”冯霜儿忽然想起她决然扑向表哥的那一幕, 以及表哥满脸的震撼, 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书房。 “郡主怎么样了?”一道暗哑至极的声音响起。 侍从看着书房内世子三个小时前站立的姿势的背影,恭敬道:“回世子的话,郡主刚刚醒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宁世子盯着墙上的美人图, 恍惚道, “下去吧。” “是。”侍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走之前又把门给带上。 室内又恢复一如之前的寂静。 “苏瑛, 霜儿为了我身子落下了暗疾,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我没有它法只能娶她,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吗?” 宁世子的手轻抚画上女子的脸庞,画上的女子一身红妆,嫣然一笑,倾城倾国,眼里仿佛含了漫天星辰。 “等你入府,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从始至终我想娶的人只有你啊。” “姨母。” “霜儿,你感觉怎么样了?”宁王妃听说人醒了,急忙带人过来了。 “霜儿无事,表哥哪,表哥怎么样了?”冯霜儿紧张地扯着宁王妃的袖子追问道。 “好孩子,你表哥无碍,你都这样了,竟然还惦记着你表哥。” “表哥无事就好。”冯霜儿面上松了一口气,苍白一笑,“姨母说的哪里的话,那是霜儿的表哥啊,我本就应该以身相护。” “宁儿有你这么个世子妃,真是他的福分。”宁王妃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表哥答应了?”冯霜儿一副喜极而泣的神情,“姨母,我这难道是在做梦吗。” “小心伤口。”宁王妃给女子掖了下被子,继续道:“是你表哥亲口说的,怎会有假。” “那苏家小姐......” 宁王妃闻言,面上一僵,不过转瞬间便掩饰过去,懊恼道:“人家心气高,想着正室之位哪。” “她终究是表哥的心上人,想要这世子妃的位置也是情理之中的,都怪我不好。” “切勿多想,她从哪方面都比不上你,偏偏心比天高,也不看看她什么身份,一个连香都不会调的乡下粗鄙女子,即使相貌出众,又有何用。” 等宁王妃走后,冯霜儿立马脸色一变。 “白芷,昨日王妃回来后可有什么异常,比如出门前和出门后?” “......没异常”白芷回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奴婢听看门的小厮说,昨日王妃出门带的礼盒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这就对上了。”冯霜儿依靠在枕上,神情隐晦莫测。 次日,侍郎府。 梧桐苑。 “可有紫苏的消息?”苏柳看着面前的中年人,问道。 “回小姐的话,还没有,奴婢派人去小姐出事的地方查了几次,都没见她的身影。” “小姐,不好了。” 苏柳对男子挥了挥手,看向一旁急匆匆跑进来的丫鬟,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冯郡主跪在府外了,外面都是人。”小丫鬟喘着气急切道。 苏柳一惊,连忙带着丫鬟走了出去,那冯霜儿向来骄傲自持身份,怎会做出这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苏柳来到府门外,只见外面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人,锦衣华服有之,粗布衣衫有之。地上跪着披头散发,一身白衣,面色苍白的冯霜儿。 此时的冯霜儿哪还有往日里的大家贵女的做派,脸上素净,原本的矜持变成了惹人怜惜的脆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卖身葬父的丧女哪。 “苏大小姐出来了,出来了。”苏柳出来时,人群中顿时沸腾了起来。 此时苏大老爷也赶过来了,见到此景,看了一眼长女后,又连忙上前忐忑不安道:“郡主有什么事到府里说,我侍郎府可担不起郡主这一跪。”今日这事,定是冲着长女来的。 苏柳看出了父亲想让她回府暂时避避风头,可她此时若是扭头走了,唯独留下众人,众人定会认为是她心虚不敢出来,到时候不就是冯霜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难道真的就让她在这颠倒黑白,侮辱侍郎府。苏柳做不到,她倒要看看这冯霜儿要耍什么幺蛾子。 “今日,我不是以郡主的身份过来的,而是以宁世子表妹的身份。” 冯霜儿双眼注视着台阶上的女子,哀求道:“苏姑娘,我父母早逝,就只剩下表哥了,如今我愿意让出世子妃之位,求求你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郡主这是何意?我已经拒绝宁王妃了。”苏柳淡淡道。 “我知道你是嫌弃妾的身份辱没了你,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把世子妃的位置拱手让给你,我什么都不和你抢,只求你同意让我伴在表哥身旁。”冯霜儿字字锥心,眼泪湿润了眼角。 “冯郡主竟然为了心爱之人,给一小官之女下跪,真是令人赞叹。” “冯郡主真是大度啊。” “冯郡主好可怜啊,香技不凡,相貌出众,身份又高,合该与世子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却被人逼迫让位,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没想到这苏府小姐竟都是这般品行不端,前段时间这苏二小姐不是传出在寺庙与人私通,如今这苏大小姐,竟也这般,看这苏大小姐这副祸水殃民的脸,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 “现在竟然又要拆散人家,真是作孽啊。” 苏柳耳边传来各种不堪的声音,她薄唇紧抿,袖子中的手轻轻颤了起来。 “霜儿!” 众人看去原来是宁世子来了。 “表哥。” “你这是做什么,你伤还没好,快起来。” “不,苏姑娘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苏柳看着这一幕,怒极反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世子妃之位,你不用在这苦苦相逼。”说罢。 她看着望过来的宁世子的眼睛缓缓道:“我日后所嫁之人,只能有我一人,婚后不可纳妾。” 宁世子浑身一震,心忽地像被人攒住了一般,撕扯般的痛意溢满全身。眼带祈求地望向台阶上之人。 “我不当世子妃了,我保证再也不和你抢了,求求你,即使让我没名没份地当一个贱妾伺候你都行,只要能让我在府里有一处容身之处。 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我保证走的远远的,不妨碍你的眼。我没有地方能去了,求求你.......” “霜儿!”宁世子眼中露出一抹心疼,表妹何其骄傲,为了他竟说出这般卑微的话。 冯霜儿虚弱不堪地道:“表哥,我知道你是心怀愧疚才应允了婚事,可我怎能看到你整天痛苦不堪,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苏姑娘争。” “霜儿!”宁世子拦腰抱起晕倒的表妹,走了几步忽地顿住了,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台阶上满脸漠然之色的女子。 腰间褪色的如意结随风飘扬。 “你既然收了我的东西,以后只能嫁给我,不能三妻四妾,只能有我一个.......” 宁世子回想起以前两人间的戏言,他知道自己违背当初的诺言了,可他也是被逼无奈,为什么她就不肯为了他委屈一次哪,霜儿已经不和她争正室的位置了。 难道连个容身之处都不肯给她吗,还是说她本来就不想要......亦或者她对那人认真了? 风吹起苏柳的裙摆,她看着那人抱着冯霜儿的背影,神色如常,曾经的她太孤独了,把一段友情误当成了爱情,年少不知情滋味。上次坠崖,她把那段在金陵缺失的记忆也找回来了。 原来那时候她就和冯霜儿结下了梁子,雨中亭间的羞辱原来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过。 她被冯霜儿羞辱后,在雨中跑回了道观,烧了三天三夜,醒来时关于他的一切都忘记了。 那时候,少年的赵子玄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啊,最纯粹,最干净,她的希望啊,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两人再见时,她早已没有了那时的波澜。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找到了真正对的人,那是她喜欢了两辈子的侯啊! 宁王府。 “她竟不顾自己的身份去跑到苏府闹得人尽皆知,真是拎不清,她是郡主啊,又是将来的香主,怎么能自降身份去跪一个侍郎府出身的女子,并且还求着让出妃位,哪里还有一点体面。” 宁王妃只要一想到刚刚下人来报的事,就气的浑身发抖起来,她真是看走眼了,她这个好外甥女不顾自己颜面不说,还拉着整个宁王府一起受辱。 宁世子过了良久才道:“表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母妃若是要责怪的话,就罚我吧。” “罢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宁王妃摆了摆手。 “你一定好奇,我为何冒着被姨母不喜的风险,又把自己的颜面放在那苏瑛的脚下。” 白芷看着自己主子,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张口道:“奴婢确实不解您这样做的目的,按理说您已经达到了目的,是日后的世子妃了,已经完全没必要在这样做了。” “我是谁?堂堂郡主,又是下一任香主,又是将来的世子妃,身份贵不可言,她哪?仅仅一个侍郎之女的身份,有一个身患丑闻的妹妹,又有一段道观的过往。 苏瑛哭起来,别人只会认为她可怜,而我哭起来,在别人看来,这种效果会增大十倍,我越退让,众人就会越憎恶那苏瑛。” 冯霜儿唇角勾起一抹狞笑,“苏瑛这人,自小缺少朋友,父母的爱,天真的以为一身骄傲可以充当起她的盔甲。 可这种人太执着了,执着于过去,执着于看重的东西,可越是她看重的,在意的都是离她而去,她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奴婢懂了,您这样做对您的名声不仅没有任何损失,反而会更上一层楼,称赞您重情义,对世子情真意重。” “不错,表哥定会被我感动,婚后也不会因此而疏远我,我可是为了他连什么都可以丢弃的啊。 而苏瑛以及侍郎府不仅会被众人的口舌推到风尖浪口,也会引得表哥不满。 我如今要做的,就是再推她一把,到时候,你说卫侯爷回来时,看到他的心上人给表哥做妾了,到时候一定很精彩。” “那卫侯爷定会认为苏姑娘是见皇后势败,跟着他没前途,这才入府做了妾,而苏姑娘就成了个见风使舵,贪慕虚荣的人。”白芷接了下面的话。 冯霜儿拨弄着腕上的玉镯,笑的温柔至极,“是啊,我就是要让苏瑛众叛亲离,要知道一个误会时间久了,那就变成事实了。 到时候,苏瑛入府再难有出府的机会,在府里表哥恼了她,姨母不喜她,在府外有人恨着她,这才是我想要的呀。” 一间溢满丹香的内室。 “世子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见过石南宗师,晚辈来此,是想问宗师求一物。”世子拱手道,看向帘子后巍然不动的老者。 “何物?” “千渡丹。” “这千渡丹是我不久前才练出来的,连老夫的徒弟--世子的表妹冯霜儿都不知,世子是从何得知?” “有心便可知。” “也罢,刚好一炉废丹中,只有一粒成功的,看来都是缘分如此。” 从帘子后伸出一张如鸡皮般衰老的手。 世子看着上面的匣子,眼里惊涛骇浪,过了片刻,毅然地取走了。 “世子。” 宁世子脚步一顿。 “这千渡一旦给人用下,就没回头路可走了。千渡千渡,三千次渡忘川......三千青丝,尽数忘却。 此药有个弊端,就是服下此药者,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男子,就会把以前深爱之人当成他,此药又名,移情丹。” 老者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男子,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第77章 “小姐, 看,这有一只鸽子。”丫鬟的叫声惊动了苏柳。 她抬起头只见支开的窗台处停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看着苏柳走进, 也不飞走。 苏柳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 转首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苏柳待人走光了, 这才试探地对鸽子伸出了手, 果然在鸽子的右脚处找到了一封信。 只见苏柳取了信,这鸽子不仅没有飞走, 反而还乖巧地落在了书桌旁。转着两个滴溜溜的绿豆大小的眼睛瞅着她。 苏柳环顾了一圈,从桌子上取来了一盘果仁递到了鸽子不远处,只见这鸽子扭头开始了进食。 苏柳展开信,只见信上的字游龙戏凤一般透着一股子肆意,肆意中又带着一股子隐隐的, 浑然天成的风骨,就像那人一般, 怪不得人都说,字如其人。 只见信上先说了江南那边的风土人情,从景色说到美食,从布料说到首饰。说了大大小小的事, 竟让苏柳对江南生出一种向往之情, 恨不得有生之年去见识一下信中所言江南的细雨朦胧。 信开始的时候还挺正经,苏柳越往后看,脸越红,直到最后一张脸红的像煮熟的虾一般。 她看着信纸上那些恬不知耻的肉麻话, 恼羞成怒地把手中的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 仿佛不解气,还赌气似的踩上了几脚。 原来他再过半个月就要回来了, 那日不就刚好是腊月初八,俗称腊八。 她在屋中来回走动,想着到底要不要给对方回信,不回吧,对方又在信中提了好多次让她回信的事。 回吧,她又有点不想让对方洋洋得意。 思索了片刻,她终是提笔写了一行字,想塞进鸽子的腿上,却见刚刚还在的那只鸽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这是老天不让她回信啊,就在苏柳失望至极的时候,一阵咕咕声响起,苏柳扭头看去,只见刚刚那只信鸽嘴里叼了一串迎春花落在窗台上。 迎春花上面还落着几滴露水,随着鸽子的动作,上面的露水流动着,衬得花更加娇艳起来。 “这是给我的吗?”苏柳伸开了手心,只见鸽子低下头,把嘴中叼着的花放在了苏柳的掌心中。 “咕咕咕”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能教出什么样的鸽子,你啊,就和你那个主子一样,惯会讨人开心。”苏柳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鸽子的头。 “咕咕咕”鸽子偏了偏头,一脸懵懂。 刚出慈宁宫的冯霜儿身旁跟着慈宁宫的专门宣读圣旨的李公公。 “郡主,杂家先行一步了,苏侍郎府那边还等着哪。”李公公笑眯眯地对着面前的女子恭敬道。 “劳烦公公了,白芷。”冯霜儿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芷。 白芷拿出一个荷包双手捧到了李公公面前。 “这.......郡主客气了,这本来就是老奴该做的。”李公公瞥了一眼荷包,推辞道。 冯霜儿一脸笑意道:“给公公喝茶了,还望不要嫌弃。” “如此,那就多谢郡主了。”李公公接过荷包,荷包不像往日的有重量,袖中的大拇指轻轻捻了一下,果然有张纸,不出所料应该是银票。 他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满意。 “公公慢走。”冯霜儿颔首道。 走在宫里的道上,两边是红墙绿瓦,极尽威仪,冯霜儿每次走过这条路,都有不一样的感受。 还记得她七岁那年她随父王第一次回京,入宫时,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来的时候是父王陪着她走过这条长长的宫道,回去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人。 别人都说她父王谋逆,被赐了毒酒,可她不信,从早上等到夜幕降临,直到第三天,府里被士兵团团围住。 奶娘早就丢下她,卷了府里的财物跑路了,随后府里便被抄家了,他们带走了父王生前最爱的那蹲青玉狮子,同样带走的还有父王曾送给她的那颗夜明珠。 还记得那时候,父王抱着她,献宝似的打开匣子,匣子里躺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在黑夜里照的仿佛白昼。 父王说:“霜儿,你是父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这颗旷世明珠,不及我儿千分之一的光彩。” 当时领头的是宫里的宣旨太监,这些人的身后停着一个棺椁,里面躺着的人面色青紫,就是她一直等着回家的父王。 还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很大,这偌大的府邸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是这些人口中逆贼的女儿。 雪很冷,她很饿,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直至那个牵起她手的小少年,嘴里唤着她小表妹。 那人的手很暖很暖,像春日里的阳光,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就注定。 那时她看到父王的尸首时,她没哭,因为她知道父王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有人陪她走这条路了,以前她渴望长大后的小少年能陪她走,可后来发现有些路注定是要自己走的。 “郡主,太后待您真好,听到您受委屈了,二话不说就替您出气。”白芷在一旁开口道。 “不,娘娘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冯霜儿手中笼着熏炉,此时天不太冷,她却感到一股阴冷从脚底直冲全身,好像今年的冬来的格外的早。 她喃喃道:“咱这位太后娘娘出身显赫,但先皇却立了一位相貌出众,家室不显的小官之女为后。 当时还是贵妃的太后,领养了七皇子,也就是今上。她熬死了那位仁宗皇后,最终被立为了继后。这个位置,她等了整整十八年。” 自家郡主向来是个缜密的,她不由得反问道:“太后娘娘不会察觉出郡主您的心思吗?” “若是在其他事上,她一定会有所察觉,可唯独此事,这些年来,我侍奉在其左右,能感受到她对这些事终究意难平。”冯霜儿呲笑一声继续道, “所以此时我在她面前哭诉,而苏瑛又刚好貌美,小官之女,这些和曾经抢走她后位的仁宗皇后是多么相似啊。” “怪不得,太后听闻此事会这般怒不可遏。” “是啊,此时,宣旨的太监应该已经到了苏府了吧。”冯霜儿目光遥望东边,那正是苏府所在的位置。 侍郎府。 “奉天承运,太后慈喻,苏家嫡长女苏柳,相貌出众,温良淑德,赐予宁王世子为妾侍,钦此。”李公公念完圣旨,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苏侍郎道:“苏大人,接旨吧。” 苏柳袖子中的手忽地一紧,心揪了起来,太后怎么会突然赐下旨意,并且还是一道让她为妾的旨意,这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的啊。 这难道是宁世子求来的?苏柳此时心慌的七上八下,恨不得现在找上门去问个清楚。 他不会用这么卑劣的法子,苏柳心中暗含了一丝不确定。 “臣苏秋玉接旨,谢太后隆恩。”大老爷伸出的接懿旨的手竟发颤了起来。 李公公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女眷,问道:“哪位是苏姑娘?” 苏柳闻言站了起来,李公公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艳,脸上带了抹了然与可惜,随后带着一群人扭头告辞离去。 大老爷没想到当朝一国太后竟逼迫大臣的女儿为妾,这真是苍天无眼啊。 “柳儿!”大老爷惊呼道,他一个没看住,长女已经跑到了府外,“你们还不快跟上,若是小姐有了任何差池,你们提头来见。” “小姐......” 苏柳狂奔到宁王府。 “你是什么人,这是宁王府,不得擅入。”王府下人连忙拦住了女子。 苏柳眼睛顿时红了,满脸怒气道:“赵子玄,你给我滚出来,你既然敢做,为何不敢出来见我。” “您是苏小姐吧,这边请,世子已恭候您多时了。” 就在苏柳在府门外怒骂时,从府内跑出来一位管家模样的侍从。 “苏小姐是世子的贵客。” 侍从连忙跪了下来,“我等不识苏姑娘冒犯了,还请姑娘勿怪,饶了我等这遭。” “你不用在这给我整这些虚的,你家主子在哪里,快点带我去见他。”苏柳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善地看着管家。 “是是,您这边请。” “赵子玄,你竟然还有闲心在这喝茶。”苏柳推开门,只见男子端坐在铺垫上,面前正在烹茶,满室的茶香。 她想也不想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泼向男子。 “世子.......” 宁世子淡定地掏出丝帕,拭去了脸上的茶水,对着一旁满脸担忧之色的下人交代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人都走光后,宁世子看着女子,轻启薄唇,“若是我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太后懿旨这件事,你会不会相信?” “不是你,那还会是谁?”苏柳见男子镇定自若,完全没有心虚之态,心中之前的推论不由得慢慢动摇了起来。 “是霜儿,她今日入宫去给太后请安了。” “怎会?她不是心悦你吗。”苏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解,脱口而出问道。 宁世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拿着茶盏的手忽地紧了起来,他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女子,“原来你知道她喜欢我,那你哪? 每次都把我往外推,太后的懿旨刚下,你就迫不及待找来了,难道你就这般厌恶我吗?” “我已经恢复记忆了。”苏柳神色闪过一丝心虚。 “真的?”宁世子忽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止不住的错愕,喜悦,“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对,以前有关你的点点滴滴我都想起来了。” 苏柳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似的,“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我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戴狐狸面具的苏瑛了,你也不是戴兔子面具的赵子玄了,世子殿下。” 宁世子脸上的笑意猛地一僵,“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恢复记忆了,我宁愿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这样我就能自我欺骗,安慰自己你只是暂时忘记了,迟早有一天会想起来的,你杀死了我的梦。” “你不要这样,如今你已有了将要成婚的世子妃,我是真心替你感到高兴。”苏柳别开眼,看向一旁。 “高兴终于要摆脱我了,你好和那个人双宿双飞是吧。” 苏柳听出对方话中的讽刺,反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亲弟,卫侯,你还要欺骗我到几时。”宁世子坐了下来,低垂眼帘质问道。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不要牵扯其他人。”苏柳忽地慌了起来,她不想把卫湛也牵扯到其中来。 “试问卫侯腰间那个片刻不离身的荷包是谁赠的?还有那日马上戴着帷帽的女子,那个和你一起跌入悬崖的男子不出所料是他吧。” 宁世子顿了一下,抬头满眼嘲弄地看向女子,“呵,苏瑛,不,苏姑娘,你承认一下就这么难吗?” 苏柳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了,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继续瞒下去的必要了,“不错,是他。” “你承认就好。”宁世子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怒意,“你可知道,那日他在马上抱着你,你们两人那副亲昵至极的姿态,还有当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时,嫉妒的整个人都要疯了。” “你别这样,我害怕。”苏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害怕?我曾经疯了一般在金陵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我的失眠症是怎么患上的?”宁世子讽刺一笑,“都是因为你啊,苏瑛。” “我不知道这些,是我对不起你。”苏柳满怀愧疚,解释道:“我有等过你,你没来。” “不要再找这些借口了,是你背叛了我们之间曾经的约定,是你。” 苏柳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男子,心中满是痛楚。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南。 坐在桌子后,一身黑衣的卫湛从信鸽身上取下了这几日期盼已久的回信,打开来大眼一溜,顿时不满起来,他给她的信写满了整整一张纸,而她的回信才这寥寥几话。 “主子。”侍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仓促间,只见主子藏了什么东西,一副怕人看到的样子。 卫湛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咳了一声,瞪着面前的侍卫道:“进来前会不会先打声招呼,我让你进来了吗。” “是。”侍卫闻言走了出去。 卫湛以为人走了,便把公文下的信又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就在他准备一字一字看的时候。 “侯爷,属下有要事禀报。”耳边忽地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卫湛拿信的手忽地一颤。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内室传来一道冰冷的怒吼,伴随着一端上好的砚台飞了过来。 侍卫觉得今天的卫侯有点像那泛着春意的猫一般慵懒,和几日前那个浑身阴冷戾气的阎王简直判若两人。 “我从始至终想娶的只有你,现在妾侍的位份确实委屈了你,可我日后会补偿你的,霜儿为了救我,身子已经坏了不能生育,以后你的孩子就是嫡子。” 宁世子满怀期待地说道:“苏瑛,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我不喜欢你啊。” 苏柳猛地挣扎开了男子的怀抱,“不错,就是你先前想的那般,我喜欢上了卫湛,不,是爱上了他,为了他我可以连命都不要的那种,你不要逼我。” “那我哪?你以前说过将来要嫁给我的啊。” “是我食言了,可你也要娶世子妃了。”苏柳说罢,扭头就向门外走去。 “慢着,喝下这盏茶,就当苏瑛死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去打扰你。” 苏柳的步子忽地一顿转过身来,看向男子手中的那盏茶,还来不及想其他。 只见宁世子颓废地开口道:“我会进宫去求太后收回懿旨,放你自由。” 苏柳接过那盏碧绿的茶,茶盏是玉做的,晶莹剔透,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绿幽幽的茶水竟显得有点诡异,这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皇后宫里的那盏千渡。 她看了一眼男子,只见对方低垂眼帘,平静地饮着杯中茶。 看来,是她想多了。 第78章 宁世子看着一饮而尽后, 倒在桌子旁昏迷不醒的女子。 “原来,你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我断干净。”宁世子手下是女子熟睡一般的面孔,如玉一般的脸, 花一般的身段。 这般没有防备的姿态, 宁世子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他抱起女子, 女子腰间的玉铃铛哗哗作响。 床上的帷帘缓缓被放下。 苏瑛, 迟早有一天,你会是我的人, 我等着我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天。一身白衣的宁世子站在床外面。透过一层帷帘看着女子安详的面孔喃喃道。 “表嫂,表嫂......” “衡阳,宁世子的正妃是冯郡主。”苏柳被打趣的一脸羞赧,慎怪地看向面前的衡阳。 正准备说什么,心脏猛地一痛, 她来不及想地按住了胸口,眉间微皱, 不知为何,心中弥漫起一丝淡淡的伤感。 能嫁给他,她应是欢喜的,为何会这般。 一旁的衡阳没注意到苏柳的异常, “她是正妃又如何, 这京城有谁不知,表哥心幕之人是苏姐姐你,表哥在慈宁宫那一跪,足以证明你在表哥心中的位置。” 平妃的位置是他在慈宁宫跪了一天一夜为她求来的, 她该是极为满意的, 可为何她总有种怅然若失。 “衡阳,你给我讲讲, 我进京后与世子的事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记得不大清晰。” 衡阳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听表哥说你们在金陵早就相识了,归京后第一次相遇,是在侍郎府,据说当时姐姐你误把表哥当成了苏侍郎,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 “当时我也没想到他竟是早年诓我的赵子玄,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后面的事总是想不起来。” “那日花灯节,苏姐姐你被拐子拐走了,表哥带着人翻遍了整个京城,才把你寻了回来。” “花灯节是他救的我?” 衡阳见苏柳看过来,袖中的手猛地一紧,面色躲闪道:“我当时也在场,千真万确是表哥救得姐姐。” “小娘子?”苏柳口中不由自主地吐出了一句。 衡阳一惊,“什么?” 苏柳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刚刚她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看不清对方的脸,那声“小娘子”被男子唤的轻佻无比,他绝不可能是印象中的宁世子,那他会是谁?为何她记不得了,苏柳看向一旁的屏风,神思恍惚。 “苏姐姐,你定是上次掉崖,落下的后遗症,不要再想这些了,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礼了。”衡阳话中一顿,望向苏柳满含期许,“那日,我想让苏姐姐你做我的香女。” 香女一般是女子及笄礼上请来的身份贵重,尤擅调香的贵女,在及笄礼上为女子调及笄香的人。 “这样恐怕会引人非议,我听说你的香女原本定下的冯郡主。”苏柳看向衡阳,脸上闪过一丝不妥。 “那有何妨,我不喜欢她,若是她做我的香女,那我的及笄礼可不让人呕心死。”衡阳拉着苏柳的手臂,撒娇道:“就当是为了我,苏姐姐你就应下吧。” 苏柳被纠缠的没法子,只好颔首应下,等衡阳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目光中,她唇角的笑意这才散去。 她轻轻抚上胸腔那颗跳动地心,难道真的因为上次落崖的缘故,为何她对宁世子总是亲近不起来,可心中那股炽热的情感好似无处安放一般。 她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真是想多了,她与赵子玄早在金陵就已相识,他又屡次救她,她在这中间心系于他也是理所应当。 抬眼间,满室的聘礼,和那身颜色与正红相近的锦红嫁衣,他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可以了。 婚期是冬至那日,那日好像有什么人要回来,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心思,苏柳揉了揉额角,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她因为要嫁人了,晚上没有休息好? 窗户边吹来一阵风,腰间的玉铃铛传出一阵阵悦耳的响声,弥漫了室内。 “红烟,这玉铃铛是我从哪得来的?”苏柳看向手中晶莹剔透的玉铃铛,这般玉色,绝不是外面首饰楼里寻常的东西,自她醒来,这枚玉铃铛就已悬在她的腰间。 “回小姐的话,奴婢记得是从您落崖归府后,才多起来的此物。”红烟思索了一会儿,恭敬道。 “那便戴着吧。”苏柳说罢,放下了手中的玉铃铛,不知为何,她看到这玉铃铛,心中总是一暖。 此时千里之外。 “主子,皇后被禁,苏姑娘将在不日嫁与宁世子为平妃。”暗卫禀告道。 过了良久,站在窗户边巍然不动的黑衣锦袍男子才缓缓道:“回京。” “衡阳竟然出尔反尔!” “郡主勿怒,这京城除了您还有谁能调出最高品级的及笄香,衡阳郡主此举,明显是想抬举苏姑娘。 可这苏姑娘未必能承受住,毕竟香女那日调的香,关乎了及笄礼的成功与否。”白芷递上了一盏茶,看向一旁一脸怒意的冯霜儿安抚地道。 “话虽如此,那终究不保险,我决不能忍受她的风头盖过我,当初若不是表哥去慈宁宫执意要给她一个位份,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个贱妾,拿什么和我争。”冯霜儿接过茶,轻抿了一口。 白芷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可苏姑娘身边如今有世子的人,若是被世子察觉......” “无妨,那日只要她没有到场,我看衡阳到时候如何收场。”冯霜儿看着手上嫣红的凤仙汁花染就的指甲,眼底浮现一股阴沉。 及笄礼那日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到时候京中凡是有些地位的都会莅临,若苏瑛在那日没去,无论是什么原因,恐怕都堵不住悠悠之口。 及笄礼那天没多久就来到了。 大厅中坐满了人。 “这香女怎么还没来啊。” “是啊,到底是在那粗鄙地方长大的,哪知道今日及笄礼的重要性。” “如今都已经这个点了......” 下首的冯霜儿看到这一幕,似笑非笑地看了台上的人一眼。 高台之上的衡阳眼底闪过一丝焦急。 “郡主,不若用老奴从宫中带来的人做香女吧,这苏姑娘一直没来,再等下去,恐怕会误了吉时。” “张公公,再等等吧,说不定是路上有事耽误了。”衡阳眼带祈求望向李公公。 张公公闻言眉头微皱,只好又退到了原来的位置。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宁世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打了个手势,站在他身后的侍从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厅。 “苏姑娘,你终于来了,前面已经快开始了。”站在垂花门的小丫鬟一脸紧张焦急之色,看到苏柳时眼光猛地一亮,急忙迎上来道。 苏柳面上闪过一丝焦急,提着裙摆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园子中来来往往皆是小厮奴仆。 风吹起她的裙摆,红色的银色绘花薄纱罗披帛在风中飘着,渐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高台上的礼者正准备开腔,忽见从外面走来一名女子。 席上情绪不满的众人忽地静了下来,在那静谧的氛围传来一阵吸气声,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缓缓而来的女子所吸引,女子背着光,身后是那极亮的光,映衬的女子摄人心魂般。 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冯霜儿望向身后白芷的目光一寒。 白芷脖子一缩,身子一颤,她明明派人闹事去拦苏姑娘的马车去了,为何她又能及时出现了。 高台上的一身素衣衡阳望见少女进来的一瞬间,高高提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苏柳对着上首的衡阳,微微地一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 站在高台上为衡阳冠礼的青阳夫人,看到此女仪态万千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苏柳拾阶而上,来到侧台的正中央,挥了一下宽大的袖摆,跪坐在案几前,动作行云流水,比那些簪缨世家的贵女也不遑多让,最要的是此女身上有股子魏晋风流的仪态。 台下的夫人们相互交换着眼神,眼里满是赞叹。 “今朝有女,年方二八,始于及笄,告知花神。”随着礼者的唱和,一阵铿锵的鼓声传来。从门外进来两排捧着花篮的侍女,纷纷走上高台,跪在两边,双手捧着花篮高于头顶。 苏柳低垂眼睑,素手熟练地把香料投入炉中,旁边跪着一个打扇的侍女。 这及笄香流传于古时,传说帝后本是洛神之女,一梦三千年,醒来腹中有胎动,帝后大喜,又是三千年,神女降世。顿时凤鸾归巢,神光乍现,从西方飘来一朵五彩祥云,夹杂着神香,曰及笄香。 故此,到了后世女子及笄,就连那贫苦人家的女子,也要为自己然一炉及笄香,更不用说高门贵女了。 这及笄香用的炉需那青铜铸造而成,体格是那平常熏炉的十倍。 苏柳眼前的这个,炉身周围是一圈祈福的符文,上面站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鸾凤。鸾凤仰着头作啼鸣状,仿佛浴火重生一般。 高台上的及笄礼庄严地进行着,苏柳望了一眼,手中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道“礼成。”这及笄礼也到达了高潮。 而苏柳这边的及笄香还没有燃起,台下的议论声纷纷响起,眼光也变得鄙夷起来。 冯霜儿目光微晒,心中的不安也散去了,苏瑛怎么可能调出及笄香?这及笄香可是上品等级的香,就在她一脸嘲讽之意时。 只见那一瞬间,一抹栀子香从四方八面袭来,浓郁的让人犹如置身在花海中。 众人渐渐地舒缓了眉头,眉眼间带着一丝愉悦。 顷刻间,香味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刚是众人的错觉一般。 台下的众人不明所以,左首有位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浑浊无神的眼中迸发着一抹极亮的光,整个人精神一振,双目紧紧地盯着台上的女子。 苏柳把最后一味香料投入其中,心底猛松了一口气。 只见一缕源源不断的青烟地从青鸾的嘴中吐出,袅袅地升至半空中,在空中打了一个旋,仿佛有意识一般,围绕着高台环绕了起来。 空中弥漫着比刚刚更为浓郁的花香味。 众人看着这一幕,脸上布满了震惊,这人竟能驱动香,真是闻所未闻。 有那上了年纪的老夫人,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听说前段时间古刹寺出现了神迹,有人目睹过一缕青烟引导着他们来到偏院,寺庙上空浮现出宫殿和菩萨,还以为是有人以讹传讹,没想到这青烟真的有灵性呀,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一抹敬畏。 冯霜儿目光微红,她看向自己的双手。 “有一种人,生来就能识辨世间的香,嗅觉比常人灵敏十倍有余,手更是能驱动香,但往往二者占其一,都已天赋决然,惊艳世人。 这人是天生的香主,合该驱使万香为其所用。香主临世,千年难得一遇,没想到你年纪这般小就已能驱香自如......” 她回想起师傅的话,明明她才是上天选定的香主,可苏瑛为何......她彻底地不安起来。 不到片刻,宴席上空萦绕着经久不散的青烟,再一定神,青烟幻化成百鸟朝凤的神态,前头那个似乎是话本里才会出现的青鸾。 这一下,台下的众人纷纷站立了起来,只见那只虚化的青鸾环绕着衡阳郡主飞了几圈,然后猛地冲入女子面前的青炉中。 宴席上的青烟一刹那消失散去,无影无踪。 苏柳一挥袖摆,对着礼者颔首示意,那礼者本是皇宫里的司仪大总管,今上怜悯衡阳郡主及笄,而其父镇守边关不得归,就派了身边的近侍前来,以示皇恩。 那大总管本就是个见识过广,临危不乱的人,没想到这遭前来,真是大开眼界不说,难的晃了神,记得上次慌神还是三十年前,他刚刚爬到一个小总管的位置上。 他望着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高声道:“香成。” 第79章 “可是路上, 出了什么事?”宁世子看着女子脸庞有些凌乱的青丝,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苏柳身子一僵。 宁世子手落了个空,神色如常又把手收了回来。 “在路上碰到闹事的, 不过还好, 刚好碰到秦夫人的车马, 便坐她的车赶过来了。”苏柳低垂眼帘, 解释道。 “你没事我便放心了。”宁世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过几日, 便是我们的婚期了,苏瑛,你高兴吗?” “高兴。”苏柳脸上闪过一丝恍惚,回过神来,看向男子, 纠结道:“你给我一段时间,我总会想起来的。” 宁世子面上浮现了一抹犹如春风般的温和, “没事,是我不好,忘了你失忆的事,便还按照从前那样对你, 确实太过亲昵了, 没有考虑到你。” 刚刚那一闪,是她身体条件反射性的,若以前便是这样的相处,为何她会这般抗拒, 苏柳脑海里很乱。 她以前应该是曾深爱过一人,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可她却不知道在等什么,在期待什么。 “妹妹在这和表哥说什么悄悄话哪?......咳......” “你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出来了。”宁世子看到表妹衣衫单薄,想也不想地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了上去。 “表哥不用担心,我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冯霜儿看着给她系披风的男子,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晕红起来,眼里仿佛沁着一股水。 她眼尾看向一旁的苏柳,唯恐怕她误会的样子,解释道:“苏妹妹不要见笑,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表哥格外注重了些。” 冯霜儿话音刚落,宁世子手下的动作一僵,“来人,再去取来一个披风。”说罢,看向苏柳,“霜儿为了救我,身子落下了旧疾。” 苏柳看向下人捧来的披风,眼睛闪了一下,笑意晏晏道:“臣女还有事,便先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宁世子见状,连忙拿过披风追了上去,“今日风大,小心身体。” 苏柳身子一偏,避开了落下来的披风,“恐怕要辜负世子的心意了,我倒是觉得今日的风吹着甚是合宜。” “瑛儿,你可是怪我刚刚......” “世子不要多。”苏柳打断了宁世子说到一半的话,抬步走了。 宁世子看着她的背影,手中抓着披风的手忽地一紧。 “苏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苏柳正准备出府时,一位侍从迎面走了过来,她一不小心看到了此人衣服下摆的图腾,目光忽地变了,这人是香阁里的人。 香阁里的人找她所为何事? 苏柳压下心中的不解,闻言跟了上去。 “不知前辈找我何事?”苏柳刚进门便看见了一个身躯犹如老人一般的背影。 “不认识我了吗?”老人的背渐渐变得挺拔,转过身来,脸上的胡子,皱纹已经完全消失。 苏柳惊呼出声:“赵先生!” “是我,今日我乔装来此,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大的惊喜。”男子语气中暗含着一丝激动,看向女子道:“让人请你过来,只想问问你,可愿进入香阁。” 苏柳被对方的开门见山给整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道:“多谢您的美意,只是如今香阁考试已经结束。” “这个无妨,你若是有意,我的身份是可以给你一个名额的。” 苏柳闻言心中顿时一惊,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据她所知,香阁一般不会破例,再过一个月便是香主禅位了,到时候定会出现香子继承香主的位置。 在这紧要关头,即使你是一品宗师,手里也难有这种权利,而面前这人竟然这般轻松地说给她一个名额。 “不了,我先前便说过,此生不再入香阁。”苏柳感激道。 男子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拒绝,不免错愕,眉峰轻挑,“你知道香阁代表了什么吗,它是地位和权利,香主的位置可以不受皇室旨令的束缚,你难道就不心动吗?” 苏柳看着眼前男子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敛去了脸上的神色恭敬道:“不,我追求的仅仅是香道而已,而香阁会束缚了我的道。” “你可知道,拒绝了我,你将失去什么?”男子的神色和语气变得甚是不愉起来。 苏柳依旧镇定自若,淡淡开口,“我不曾拥有,何谈失去。”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过了良久,男子一脸复杂地望着她感慨道:“你和她真的很像,就连这性情都如此相像。” “小姑姑若是知道您这般惦记她,一定会无憾的。” “退下吧。”男子挥了挥手。 室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绾娘,芙蓉花都已经落了,你却一次都不肯来梦中看我,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小姐,小姐......” 坐在马车上的苏柳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停车。” “小姐,怎么了?” 苏柳抬头看了一眼宁世子送来的婢女——轻音。她眼睛微闪了一下,“我想吃南斋的点心了,轻音,你去买吧,我在这等你。” 轻音没有想其他的,便下了马车。 紫苏看着府里的车马一闪而过,等她追过去的时候,马车不见了,不见了。她失魂落魄地哭了起来。 “哪来的叫花子,还不快滚。” “你这个疯婆子,赔我的画,你还有脸哭起来了,走,跟我去见官。” “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 “你知道我这画多少钱买的,把你卖了也赔不起。”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子,指着手里的画,语气尖酸道。 “我不去,我不去,你放开我。”紫苏挣扎道。 “哎呦,长得竟然还挺标志......” “放开她。”苏柳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把紫苏护在了身后。 “你是什么人?”男子看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五官,可这衣服的料子和此女的气度,使得他语气不由的心虚了些。 “你惹不起的人!”苏柳缓缓道:“不是要报官吗,她只是不小心碰掉了你的画,而你却当街调戏人,你说大人会怎么判。” 男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恐慌,“哼,今天算我倒霉。”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紫苏,你没事吧。”苏柳牵起紫苏,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一个衣着整洁的大家女子扶着一个头发蓬松,脸上看不清颜色,穿的破破烂烂的叫花子,不引人注目也难。 苏柳明显注意到这点了,连忙把人带到一个角落里。 “小.......姐,真的是你吗?”紫苏泣不成声的哽咽道。 就在此时,轻音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在哪......” “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不要让人发现你。”苏柳往紫苏手里塞了一个荷包,低声交代道。 “小姐,你在这干嘛哪?” 背后忽然传来轻音的声音,苏柳身子一僵。 “多谢姑娘打走那些抢我钱的人,我在这乞讨不容易。”紫苏感激道,她猝不及防地跪在了地上,头着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个乞丐。 “刚刚看到有人欺负这个小乞丐,走吧,我们回去吧。”苏柳仿佛不在意似的,说罢,转身离去了。 轻音狐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乞丐,凑近去,一股子馊臭味迎面袭来,随即面带嫌弃地转身走了。 直到人都走远了,紫苏这才抬起头,捂着怀中的荷包仿佛是一个真的乞丐一般混进了市井之中。 苏柳看着窗外的天色,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不想让轻音发现紫苏的存在,她总感觉宁世子对她太过关心了,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监视更为合适,倒有点怕她知道些什么。 “小姐,老爷过来了。”红烟打开帘子,大老爷走了进来。 “父亲,你怎么来了。”苏柳连忙站了起来,给大老爷奉上一盏热茶,随后看向房间里侍候的人,“轻音,你们先出去吧。” “小姐,世子交代过,让奴婢不离开您半步,今日白天的事都是奴婢疏忽了。”轻音忽地跪了下来。 “没事,没事,为父过来就是看看你,再过几日你就要出嫁了,像做梦一样。” 大老爷眼尾扫了一眼身旁的轻音,看向自己的女儿道:“柳儿啊,你嫁入世子府后,当一心侍奉世子,不用太惦记府里,在我心中,只愿意你每天快乐安康。” “父亲今日怎么说起这些话了,嫁给世子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是,只是为父舍不得你,你妹妹也要嫁人了,如今你也这么快就要走了,这偌大的侍郎府,一下子就空了。”大老爷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女儿也舍不得您,若不是您非要把婚期定的这么紧......”苏柳说出此话,看到大老爷脸上的惊诧时,眼底忽地闪过一丝疑惑。 “老爷,天色不早了,小姐该吃药了。” 大老爷原本想说什么,忽然轻音上前打断了话头。 大老爷闻言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忽地一顿,“你要记住,父亲唯愿你幸福,若是你的选择,父亲不会逼迫你,你不用顾忌咱们府上。” 大老爷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走了。 苏柳看着父亲的背影,回味着那句话,怎么感觉父亲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老爷定然感觉亏欠小姐的,您不要多想,再过几天就是您的好日子了。”轻音奉上一碗药,道。 苏柳看了一眼黑乎乎,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这药她喝了有几天了,可一直没什么效果,反而大脑愈发昏沉。 “放这吧,我等会再喝。” 轻音纠结道:“可凉了就没有药性了。” “放肆!” “你若还这般以下犯上,便回你们宁王府吧,我身边容不下你这等子轻狂的人。”苏柳猛地把药碗扫到了地上,厉声道。 “奴婢知错了,求姑娘不要赶奴婢走,求姑娘......”轻音跪在地上,惶恐万分。 苏柳看着轻音,面上闪过一丝不虞,“下去吧,我要睡了。” “是。”这次轻音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站了起来,走之前瞥了一眼地上的药汁,眼底闪过一丝可惜,随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的苏柳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隐隐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就这样想着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次日。 “姐姐今日怎么有闲心来我锦苑了。”苏棋倚靠在贵妃榻上,看到来人面色平静道。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妹妹了。”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妹妹这一桩婚事,多亏了姐姐,毕竟日后成为宋夫人的是我。” 苏棋话猛地一顿,羡慕道:“不过姐姐,你的运气还真是好哪,即使你没有了宋玉楼,可还有卫侯爷,即使现在皇后倒台了,可还有宁世子对姐姐你痴心一片。” “卫侯爷?”苏柳疑惑不解道。 “姐姐你还真是凉薄至极哪,这才多长时间,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卫侯是谁了?”苏棋捂着帕子笑的花枝乱颤。 “二小姐。” 轻音看向苏棋,脸上带了一抹警告。 “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不过是宁王府的一个下人,还能怎么着我。”苏棋一脸不在意地看向轻音,语带嘲讽。 “宁伯府的宋公子听闻如今在吏部当值。”轻音缓缓道。 苏棋闻言,眼睛一缩,面容看着竟有点狰狞,却不再吭声说话。 “轻音,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有些事情怕我知道。”苏柳抚了一下袖摆淡淡道。 “奴婢不敢。” “不敢,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妹妹,你当我是瞎子,聋子吗。”苏柳看向跪在地上,面上一片恭敬的丫鬟,冷道。 “奴婢绝不是这个意思。”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苏柳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对着苏琪一颔首,站了起来,扭身走了。 “姐姐。” 苏柳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她脚下的步子猛地一顿,过了一会儿。 “卫侯曾救过你。” 苏柳听到此言,身子一晃,为什么没人告诉过她。 她瞥了一眼身旁神色大变的轻音,低垂眼帘,对着身后的苏棋不屑道:“与其关心我的事,倒不如想想嫁入宋府,怎么应付那些姨娘吧,毕竟世子心仪我,我嫁给他已无憾。” 说罢,带着下人离去。 第80章 回到房间里的苏柳, 心砰砰地跳着。她为什么想不起来那人了,为什么。 “小姐。”轻音担忧地看向女子。 “出去。” “小姐。” “你知道让我重复第二遍的后果吗?”苏柳语气平静至极,看向轻音。 “奴婢告退。”轻音只好退了出去, 守在门外。 苏柳收回目光, 卫侯是谁?还救过她?她此时心中一百个疑问, 自从她醒来, 第一眼看到宁世子,心中便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 处处透着不协调。 就像是偷来的感情一般,她爱的人真是他吗? 心口忽地传来一阵刺痛,苏柳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地上。 卫侯是谁?到底是谁? 有个声音告诉她,卫侯很重要。 心脏处的疼痛仿佛在阻止她回想。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黑色的模糊的身影。 “小娘子,小娘子......唤一声夫君听听......” “我回京后便上门去提亲。” “我快回来了.......” 苏柳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 脑海里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可眼前却是一片雾蒙蒙的, 看不清那人的脸。 此时的苏柳满脸汗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凝脂一般的脸上。胸口处的刺痛已经变成剧痛,连呼吸都带着难言的痛苦。 苏柳原本嫣红洁白的贝齿已经艳红一片,嘴角破的惨不忍睹, 嘴中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只要她走进那个黑袍男子一部步,身上的痛意便翻了一倍,依次累加。 直到最后一步,眼前浮现了那人的脸, 终于, 她因为痛意而晕厥了过去。 “世子尽管放心,老夫的千渡丹一旦那人饮下, 即使后来短暂地想起了那人,晕厥过后醒来会忘得比之前更加彻底干净,这样反复多次,纵使情圣转世也难逃一劫。”老者抚了一下胡子,自信道。 宁世子闻言,袖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不再说话。 “世子,这药既然用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这通缉令上是谁啊?” “皇后的弟弟卫侯,听说逃了。” “赏金一万白银,啧啧,这谁要是提供了线索,那可不是要发了。” 苏柳撑着一把油纸伞,今日是她偷偷背着人跑出来的。紫苏递来信说了她的住处。 “哎呀!” 肩膀被一股猛力猛地一撞,她手中的伞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身体往后倒去。 “小心!” 天旋地转间,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映入她的眼脸,男子有一双上挑的凤眼,仿佛盛满了星辰,有股说不出的引力,她的心脏忽地一痛。 “姑娘,你的伞。”男子沙哑道,定定地看向怀中的女子,眼底有股暗藏着一股贪婪,把手中的花伞递了过去。 苏柳看着那只拿伞的手布满了伤痕,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的手怎么了?” “为了见一个人,鞭子磨的。”男子退开了一步,垂下了眼睛道。 “那你见到那个人了吗?”苏柳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问,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男子看了一眼苏柳,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见到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苏柳冲着黑衣锦袍的男子的背影喊道。 “曾经有位姑娘也这般说过。” 苏柳追问道:“可我却觉得你的眼睛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姑娘怕是记错了。”男子抬起了步伐,身后留下一句暗哑的声音。 “怎么会,我不会记错的。”苏柳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再看向那人时,只见那人却走了,苏柳不知道为什么从对方的背影竟然感觉到一股悲凉和孤寂,让人想哭。 “你的荷包掉了啊。”她看向地上那只绣的胖竹子的丑荷包喃喃自语道。 直到苏柳进了客栈,心头那股子悲伤一直弥漫着,她想她可能是疯了,竟会捡起那个丑荷包,还把她放在了怀里。 “主子,宫中得来的消息,太后的人已经封锁了皇宫。” “召集将士。”卫湛冰冷的声音仿佛能把人能冻成冰似的,他用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剑,雪亮的光照在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上,随后他的手拿起了桌子上一旁的面具,附在了脸上。 浑身的煞气犹如阎王临时。 “卫文昔,这个位置你坐了已经坐了十八年三个月零两天。”魏贵妃走到梳妆台前,素手拂过那些象征皇后地位的凤簪,正红的吉服。 “大胆,竟敢直呼皇后娘娘名讳。”素锦叱怒道。 “哈哈哈......”魏贵妃用手帕沾了一下笑出来的泪,“你宫里的下人还是这般没有眼色,还不看看坤宁宫外是谁的人,如今都已死到临头了,嘴巴还是这么硬。” “魏贵妃,你终于按耐不住了,本宫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可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皇后娘娘看着面前这个和她斗了半辈子的女人,淡淡道:“皇上是无辜的,为何你们连他都不放过,毕竟他对你一片深情。” “你在说笑话吗。”魏贵妃走到皇后跟前,冰冷华丽的凤纹的护甲轻慢地挑起女子的下巴。 “放肆。” 素锦看到魏贵妃竟用这般姿态羞辱娘娘,顿时想上前。 魏贵妃向左右两旁使了个眼色,两个嬷嬷上前制服住了素锦。 “你们放开我。” “啪” “还当你是风光无限的素锦姑姑啊。” 素锦脸被打的一偏。 “我呸。” 她猛地吐出来一口血水。 那嬷嬷嫌恶地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了一眼主子,没做声,眼神阴毒地看向素锦,哼,待会就送你和你那个主子下黄泉。 “卫文昔,你可知他为何在御花园种满了凤凰花?”魏贵妃似笑非笑地看向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 “魏氏有女,独爱凤凰花,这是宫内宫外人人皆知的。” “若是我没记错你七岁那年为了摘一朵凤凰花溺水了,七岁之前的你独爱凤凰花,七岁之后的你独爱兰花。” 魏贵妃看着皇后一脸云淡风轻,脸上扬起一抹怨恨,手下的力气不由自主大了起来,“那些凤凰花,是他为你种的,为你种的,我喜欢的花从来就不是凤凰花。” 皇后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为她种的,为何她竟不记得自己钟爱过凤凰花,难道是七岁落水那年她忘记了? “你看他待你多好,而我哪,却被他丢在一旁。” 魏贵妃擦了擦眼角的泪,“只要他答应废后,前朝庙堂我父亲便不会反,这些年,我魏氏一族等的就是今日。 可他却为了你,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怪谁,只能怪他太深情,帝王本就该冷心冷肺,他走到今日都是为了你——卫文昔。” “你们狼子野心,迟早会遭报应的。”卫皇后,这个一国之后,此时此刻眼圈红了,她声音嘶哑。 “报应?”魏贵妃看向一脸天真的皇后,“你可知为何中宫十几年没传出喜讯?” 皇后神情一冷,她一直没有怀孕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她宫寒,体质不易受孕吗? 魏贵妃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当年,那味绝育丹的味道如何呀?” “是你?竟然是你?”卫皇后发颤的手不由自主地抚向肚子,不敢置信地看向魏贵妃。 “想不到吧。”魏贵妃的手抚上卫后的脸庞,“这么些年了,你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美,我眼角都已经生出皱纹了。” “当年京中双姝,一个是容貌动京城的卫氏女,一个是才情绝然的魏侯女,那时候我和你惺惺相惜,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魏贵妃轻嘲道:“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初原本应该是我的太子妃竟然落到你头上,你扶摇直上,我从云端跌入泥中。” “阿弱,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和你抢太子妃的位置。”皇后从来不知道她心中竟埋藏了这么多的怨气。 “你是没有抢。”魏贵妃咬牙切齿道:“卫文昔,你可知道我最讨厌你身上的哪一点,就是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得到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你可知道我为皇后这个位子准备了多少年,十几年啊,因为自我懂事起,就有人告诉我,我将来会成为太子妃,然后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当你在和别的贵女讨论哪个首饰漂亮的时候,我在干嘛,我在跟着老嬷嬷学习走路,说话,甚至连笑都要学,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 你却那般轻易地夺走了我的成果,你是我曾经最好的闺中密友,我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要原谅你。 可当我看到你穿上正红的凤袍时,那般耀眼地站在他的身旁,我心中的恨意犹如滋生的藤蔓一般把我勒的喘不过气来。” “阿弱,放过他吧,都是我的错,他是无辜的。” “晚了,禁军已经入宫来了。”魏贵妃看向卫后笑的一脸凄然,她又何尝想过要他的命,这不是她一个深宫妇人所能决定了得。 “娘娘,不好了,卫侯,卫侯带着大队人马闯了进来,英国公已被当场血溅英华殿,您快随小人出宫去吧。” “什么,哥哥死了?”魏贵妃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来禀报的宫人,“怎么可能,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三皇子还在那等您哪。” “对,我的德祐,我的德祐还在储秀宫哪。”魏贵妃闻言连忙带人跑了出去,刚走到坤宁宫殿门口的魏贵妃,胸口一痛,她怔怔地看向胸口处的冷箭,身子天旋地转间倒在了地上。 “娘娘......” 此时的天空竟飘起了雪,往年里,她是最怕冷的,如今却死在了这漫天的雪中,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失神地看着坤宁宫的牌匾。 原来她这一生竟都是为了“坤宁”二字活着,苦心经营设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倘若可以重来,她只愿生在那寻常人家,只做一个名唤“阿弱”的普通女子。 魏贵妃发颤的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下一秒这只手便摔在了雪中,腕间露出了一株遗世而独立的玉兰花。 宫中一片血腥风暴,宫外却一片安静,甚至还有些热闹。 侍郎府。 “我见过那么多新娘子,但你府上的苏大小姐,当真是一支梨花压海棠,瞧瞧这通身的气度,还有这般娇艳的容貌,别说是男子,就连我看了都心里欢喜的紧。” 全福嬷嬷看着一身红衣的女子,脸上的惊艳至今都没散去。 大夫人闻言笑的一脸灿烂,“您赞誉了,谁不知您是京中有名的全福人,我这个女儿就拜托嬷嬷了,希望她嫁过去能儿女双全,顺遂安康。” “这是我该做的。”全福嬷嬷递过来一把贴着喜字的喜梳,“您给女儿梳发吧,送送福气。” “不怕嬷嬷笑话,我一辈子都没有个儿子,今日这送福还请嬷嬷代劳吧,我女儿日后可是要儿女双全的。”大夫人连忙推辞。 “母亲,我想让你给我梳一次发。”内室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听到此话的大夫人身子猛地一震,抿了抿唇,颤抖的手接过全福嬷嬷手中的梳子,明亮的灯光下映着大夫人通红的眼睛。 “母亲,我小的时候你给我梳过发吗?”苏柳看着镜子中给她梳头发的大夫人问道。 大夫人被问的一怔,随后回忆道:“怎么没梳过,你刚出生那会,头发乌黑发亮,长得比其他人还要快,当时把我吓得连找了好几个大夫。” “大夫怎么说啊。” “说你吃的太多了。” 赖嬷嬷在一旁打趣道:“真是一眨眼,大小姐竟然就要嫁人了。老奴记得小时候,夫人带着小姐出门,小姐指着人家梳的小髻急的哇哇叫。 后来夫人就给小姐用红绳绑了两个冲天辫,那时候出去,谁不说咱家小姐像那菩萨身前的坐下童子下凡似的。” 大夫人梳着梳着,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那眼泪就像珍珠串子一般掉落下来,“我的囡囡啊。” “母亲,你不是不在意我吗,心中没有我这个大女儿的位置,如今我就要离府了,日后你便看不到碍眼的我了,不应该感到开心吗,这怎么又哭起来了。” 苏柳看到这样的大夫人,心中虽然已有动容,可还依旧嘴硬。 “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我女儿啊,虽然我对你和你妹妹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可你是十月怀胎的儿啊,我怎会不疼。 不管你怎么想我,我终究是你母亲,在我心中,我对你是和对棋儿一样的心,都是愿你好的。” “吉时快到了,新娘子该走了。”全福嬷嬷进来催了。 苏柳眼中隐隐泛着泪光,这一刻,她仰起头把泪水又逼近了眼眶中,拿起托盘上红布垫着的明珠朝凤金丝缕金箔扇子,挡住了面门。 走到门槛时,她回望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娇娥明艳,可眼中却仿佛弥漫着一股悲伤。 “姑娘,出嫁带白玉铃铛不吉利。”全福嬷嬷看向了女子腰间那枚精巧的玉铃铛,其实佩戴玉是没关系的,可新娘子腰间的玉铃铛的玉制太白了,于今日的喜气相冲。 苏柳看了一眼腰间的玉铃铛,不知为何,眼角莫名其妙地湿了起来,“嬷嬷,这铃铛是我极爱的。” 全福嬷嬷闻言只能作罢。 此时的锦苑。 “出府门了吗?” “小姐,大小姐快上轿了,您若再不去,怕是赶不上了。”丫鬟催促道。 苏棋闻言,再也顾不得纠结了,提着裙子跑了起来。等快到府门口时,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裙摆,一副闲庭散步似的样子,眼神却轻飘飘地往府门口看去。 苏柳刚好看到这一幕,对着下不来面子别扭至极的苏棋摆了摆手。 苏棋看到,面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慢慢走来。 “妹妹,我原谅你了,以前我也做了很多错事。” 苏柳帮苏棋整理了一下歪掉的簪子,笑道:“我一直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日后你要好好保重。”说罢,转身离去,红色的裙摆在空中打了一个旋。 “新娘上轿。”全福嬷嬷撩开了帘子。 眼见着苏柳下一秒就要上轿了。 “姐姐!” 苏棋提着裙摆跑了下来,来到苏柳面前,迟疑了片刻,把手中紧握的一只汗淋淋的簪子递到了苏柳面前。 “我也做错了很多事,可当我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多谢你还能原谅之前的我。”苏棋望着苏柳,鼓起勇气终于说了出来,语气中含着一丝紧张。 苏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小妹妹。”苏柳低下头,言道:“帮我戴上吧。” 苏棋连忙用手帕擦拭去了簪子上的汗水,随后小心翼翼地把这枚红玉簪插进了姐姐的发髻上。 苏柳抬起头问道:“好看吗?” “美极了。”苏棋无比认真地回答道。 苏柳莞尔一笑。 “起轿。” 坐在轿子上的苏柳心脏像被虫子撕咬一般,她手中紧握的帕子没一会儿便被汗水濡湿了。 今日是怎么了,心疾为何会在今天发作,苏柳面色变得一片苍白,不要想,不要想,苏柳不要想。 苏柳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可大脑却像洪水一般浮现一些画面。 “这个玉铃铛是我父亲赠给我的,让我以后送给欢喜之人。” “你给我做一个荷包吧。” “我将在冬至那天回来。” 冬至,冬至,谁要回来?苏柳倒在榻上,喘气道,到底是谁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码了一万五千字,啊啊啊,快完结了。 第81章 “你是何人?”下人看着一身鲜血, 提着剑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这可是宁王府娶亲。” “是又如何, 我的女人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苏柳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急忙撩开帘子, 脸上满是血迹, 一身黑色的锦袍,男子只身独立, 仿佛千军万马之姿。 “为什么不肯再等我几天?”卫湛一脸阴骘的望向女子,剑随着主人的走动,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周围看到这个仿佛从血堆里爬出来的阎王,不由得都往后退。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苏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男子惶恐道。 卫湛嗜血的眸子充满了暴虐,仿佛下一秒要把面前凉薄的女子给撕碎了一般, “短短几日没见,你竟问我是谁?” 苏柳看着渐渐逼近的男子,遂连忙用手中挡面的扇子掷了过去。 扇子还没近男子的身,便被一道剑气破成两块。 苏柳看向地上残破不堪的扇子, 紧闭双眼大叫道:“你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下一秒,忽地落入了一个满是龙涎香的怀抱,苏柳慢慢安静了下来,这个香味好熟悉啊。 “你说, 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柳耳边传来男子阴恻恻的声音,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卫湛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在这一刻, 仿佛想把这个没良心的女子揉进骨子里一般,当他看到她要嫁给他人的这一幕时,他多想用剑杀了面前这个没有心肝的女子。 “你忘了我,我要用剑杀了你。” 声音仿佛情人间的喃喃声,可苏柳知道对方是动真格的了,因为男子身上弥漫起了一股杀气。 “嗖” 空气中一支冷箭划破气流。 卫湛抬头的瞬间,电闪雷鸣间他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把女子护在了怀中。 “噗” 一道利器插进**的声音,苏柳听到男子闷哼一声,急忙抬起头,只见上一秒还喊着要杀她的男子,此时却用身体替她挡了箭。 “你怎么样了,你不要死啊。”苏柳连忙用手捂住了喷涌出来的鲜血。 “没用的。”卫湛唇角扯起一抹笑,“原来你穿红色是这般好看。” 苏柳看着这一幕,已经泣不成声,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一直要等的人就是他,他对她而言,很重要很重要,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她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别说话,你别动了,你不是要杀我吗,你死了还怎么杀我。” “我怎么舍得啊。”卫湛嘴角溢出了一口血,他伸出了沾满血迹颤抖的手抚向苏柳的脸庞,“你可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娘子啊。” “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了,为什么。”苏柳颤抖着音色,捶打着自己的头。 “没关系,我......叫卫湛。”卫湛看向女子,唇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我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下辈子,我一定要比他先遇到你。”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卫湛.......”苏柳一口鲜血喷了出去,那些被封存的记忆和过往,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了她的脑海中。 原来她爱的自始至终都是卫湛。 “你起来,你不是说过要娶我的吗?”苏柳声音已经哭哑了,她颤抖地扶起来男子,“你再不起来,我就嫁给别人了。” “闪开,闪开。”从皇宫来了一队金吾卫。 “你们不要把他带走,不要......”苏柳手中紧紧地拽着男子黑衣的衣袍,对着金吾卫哀求道。 “苏姑娘,皇后娘娘在宫中等着她的弟弟哪。”金吾卫首领拉开了苏柳,给下属打了个手势,这些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卫侯如箭一般跑向皇宫。 “卫湛,卫湛......”苏柳看向地上已经破碎,被血染得鲜红的玉铃铛,急忙去捡,“你怎么碎了,怎么就碎了。” 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昏暗。 苏柳一袭染了血的嫁衣,手中紧紧地攒着几块破碎的玉,如同失去魂魄的傀儡一般。 “香主,她还在外面跪着。”一个年迈的老仆走了进来,望向案子后面巍然不动调香的香主道。 香主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老仆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不觉暗自摇了摇头。 “姑娘,你都跪在这三个时辰了,如今不比夏日,现在可是深冬啊,你再这样跪下去,你会没命的,听我一句劝,回家吧,香主是不会见你的。” 老仆撑着一把油伞,看着面前被雨水淋透,面色白里透青的女子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香主不见我,我就不起来。”苏柳的声音嘶哑难听,全身已经冻僵。 “哎,这是何必呀。”老仆见劝不动,便放下了一把油伞,“姑娘拿着挡雨吧。” 雨水顺着苏柳的脸颊流了下来,耳边是风声雨声。 “还在外面跪着哪?”香主调好一盏香后,抬头看向老仆,询问道。 “还跪着哪,老奴拿的伞,那姑娘也没用,就一直在雨中淋着。” “好,你下去吧。”香主询问过后,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外面的雨声哗哗作响。 苏柳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眼看去,只见面前站着一身长袍的赵先生——也就是传闻中的香阁之主。 “见过先生。”苏柳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难听之极。 “当日,我主动给你机会,你拒之,如今这般又是为何?”赵香主撑着伞走到女子一步之遥停下,看着女子问道。 “当初,是梦中,如今梦破了,才意识到人在权利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我需要那个机会。”苏柳望着地上的雨水,声音弱不可闻。 赵香主反问道:“即使,再次回到一堆污泥之中,也不后悔?” “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个滚,买个萌,卫湛没有死。。。。。。。写这章的时候,我哭了,眼睛哭的通红。 ---------------------------------------- 推荐基友的文《我磕的cp为我打起来了》---作者忌甜 裴月久穿进了最近追的一本连载小说中,成了里面同名同姓的头号炮灰。 身为原书大粉头,裴月久为马上见到他磕的CP激动不已。 而绑定的系统告诉他:“亲亲作为本文头号炮灰,要不停作死给主角攻受制造障碍,促进主角攻受感情哟~” 裴月久:“……” - 问:“棒打鸳鸯是什么样的体验?” 裴月久:“谢邀。人在书里,刚下病床。亲手棒打自己磕的CP,差不多等于亲手挥刀自宫。” - 书中,裴月久与主角受在一个男团。 系统疯狂提示:“请宿主尽快配合经纪人截胡主角受的资源,然后让主角攻知道,为主角受出头!” 然后裴月久抢了主角受的男一号…… 得知这件事后的主要人物团: 主角攻:“月久做的对,娱乐圈本就狼多肉少,月久多吃点,别饿着了。” 主角受:“我把资源让给你,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反派BOSS:“小东西终于长大了,知道为自己谋划,不用别人操心了。” …… 裴月久:“等等,好像哪里不对。” 系统(瑟瑟发抖.jpg) 再然后,人设与剧情齐崩,大纲与更新共断。 -- *1v1,he* [沙雕|修罗场|狗血] 第82章 “郡主, 死的是......皇后的弟弟,卫侯。” 冯霜儿拿檀香的手猛地一滞,忽地站了起来, 不敢置信地看向白芷, “死的是卫侯?怎会......” “奴婢亲眼所见, 宫中派出了金吾卫。”白芷道。 冯霜儿一下子急了起来, 死的怎么会是卫侯,外人不知道, 她可是清楚的。 英国公突发恶疾暴毙,魏贵妃听闻兄长噩耗,也死了,就连太后听说已被幽禁在慈宁宫,若说宫里没发生什么事, 鬼都不信。 如今皇后娘娘重出坤宁宫,这意味着魏氏一族的荣耀将一去不返, 姨母也是魏氏女,此事可会牵扯到宁王府,冯霜儿不知道,此时的她心如乱麻一般。 “死士处理好了吗?” “郡主放心, 奴婢都已处理好, 任谁也不会想到是郡主您的手笔,如今外面都在传是英国公那边的人。” “好,此事我们谁也不知情。”那可是皇后的亲弟弟,冯霜儿捂住了狂跳不止的心, 死的是苏瑛该有多好啊。 若苏瑛是个贱妾, 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让她进府了, 可谁让她是平妻的位份,竟然还妄想和她平起平坐,她怎能让她安然无恙的进府。 “那苏瑛去了何处” “回主子的话,苏姑娘踪迹至今未明。” 踪迹未明,说不定是死在哪个角落了。 卫侯身死,在皇后看来这一切的因由可都是自苏瑛而起,皇后能饶得了她才怪,冯霜儿惴惴不安的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苏瑛死了,那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香阁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郡主放心,在香阁里,郡主您的香技是有目共睹的,五大香宗都已派人送来了贺礼,到时候香主由您继位,定不会出现岔子。” 白芷指向满屋子的贺礼中位置最为显眼的一处,“这是第一香宗曹家派人送来的九阳紫玉琉璃香炉。” 冯霜儿瞥了一眼那宝气流转,光芒四射的九阳香炉,眉峰轻佻,嘴角噙含一抹惊讶,“这九阳琉璃炉据说是他们族的传世之宝,没想到那曹家竟舍得拿出来。 既然他们这般识时务,那香典那日我就不用再花心思和他们斗香了,到时候可以直接继承香主位,拿到那传说中的香主令。” 冯霜儿满脸的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坐上香主位,受万人朝拜的场景,她多年的夙愿终于就要实现了。 佛堂。 “世子可有回府?” 宁王妃跪在垫子上,面前的案子上供奉的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佛珠在她手中快速的转动着,以往在外人面前金尊玉贵的宁王妃此时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嘴中念念有词。 “回王妃的话,世子还没有回来。” 罗嬷嬷挥退了室内候着的丫鬟,轻手轻脚地来到宁王妃身旁,低声道:“魏贵妃是已贵妃之礼下葬的,如今外面都还不知道此事。” 宁王妃睁开了眼睛,松了一口气,“如此,便是皇帝有意给魏氏一族留最后一丝颜面。” “那我们宁王府......” “皇帝不会降罪王府......可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 告诉府里的下人们,即日起王府闭门不再见客,行事一切低调谨慎,若是让我发现谁还敢再像以前那样张扬跋扈,定不轻饶,这天变了,属于咱们宁王府的世道也变了。” “是,老奴定会交代下去。” 罗嬷嬷颔首应下,低垂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道:“五日后,就是香主禅位大典了,不出意外,下一任香主定是郡主,到时候咱们府上的世子妃是一国香主,即使是皇室再不满,也不会再说什么。” “希望如此,若霜儿能成功接任香主,那咱宁王府比之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宁王妃眼底满含担忧,望着青烟缭绕后面慈眉善目的观世音,手中的佛珠转的更加快了起来。 香道大典这一日,很快就来临了。京都比以往更热闹了几分。 “哎,今年的大比,你们压了谁?” “当然是那位了。” “兄台说的可是那江南百年望族出身的姜氏贵女?” “可不就是她吗,年纪轻轻就被香经阁选中,成为香阁的一品香师。” “你们都是外地来的吧,这普天之下有谁不知下一任的香主是石南宗师门下的冯霜儿,冯郡主继承。” “听说这位冯郡主那可是十四岁就一跃成为了别人梦寐以求的香师,是百年来难得一遇的香道天才,据传闻说她生来便可以操纵香,是上天指定的香子。” “怪不得,这人能成为香阁的第一人。”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这香主位定是落在这位冯郡主头上。” 酒肆里人高谈阔论着,神态各异,众说纷纭。 此时此刻的香阁前是被万人所包围的广场,上面高高的青龙台子上铺满了红绸,十二根两人环抱般粗的擎天石柱上面雕龙刻凤,沉淀着上千年的历史。 青龙台最上方是一顶硕大的青铜狻猊香炉,上面的狻猊神兽面容狰狞,毛发栩栩如生,好似下一秒要扑下来吃人似的。香炉周身镌刻着细小的上古文字。袅袅的青烟从狻猊口中吐出,在半空中形成狻猊的形态。 “香主到。” 随着一道庄严的声音响起,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震耳欲聋。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香阁一主五宗三十师,后面跟着数以百计的香侍。 香侍着一尘不染的白衫,白衫上绣着一缕青烟。女子手腕间挽着长长的披帛,乌云般的鬓上只攒了一支沉香木簪,浑身上下再无一饰物。 男子纷纷一袭青衫,衣角绣着竹子,额间带着一条飘逸的抹额。 香师,女者衣衫与香侍无二,唯独鬓上斜插着三根寒玉芙蓉赞,额间点以胭脂痣。男子衣衫上绣着青蛇。 宗师,女子衣衫上绘着展翅高飞的白鹤,额间绘着火纹,男子头戴玉冠。 从远及近走来,这些人中有些年龄正值豆蔻,有些已白发苍苍,都是从世间各地赶来参加这次的香典大礼。 香典大礼,凡是出身香阁的人,在这一天,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年纪轻轻,亦或是垂暮,无论你是富贵加身,亦或是穷困潦倒......在这一天都要翻出柜子里象征身份与荣耀的香阁道服,来到京城,来到香阁前。 这些人纷纷落位后,一身金袍,上面绘着狻猊神兽形态的赵香主缓缓而来,只见他环视了一圈后,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块碧玉雕成,上面绘着“香主令”三个字。 “恭迎香主!” 声音响彻云霄。 “起。”赵香主一挥袖子,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宗师的位置被排在了稍微下面一些,香师的排在宗师后面,按这样的顺序排位。 “香主,人已到齐,是否可以开始了?”齐宗师看了一眼香主道。 赵香主眼睛微暗,顿了一下言道:“开始吧。” “祭天大礼开始。” 香阁众人都手持一支青香,对着狻猊香炉跪了下去,传说,狻猊是香道神兽,所以一直被香阁奉为开山之祖。 赵香主亲手把香主令,放在了香案的红布上,随后跪在神兽脚边,手持青香。 “香神在上,香道第三百零七位传人赵旭道,带领门下子弟前来朝拜。”说罢,随后站了起来,把手中的香插在了香炉中,随后是宗师,依次上前。 等祭天之礼结束后,众人依次坐在位置上。 “请香子。” 声音这边刚落下,一身红衣,鬓上插着九朝金凤吐珠簪,凤凰嘴里的珠子刚好垂在女子的额间,宽大的裙摆,铺在地上。 女子虽然一脸庄严,但张扬的妆容,和眼底志在必得的火焰,把整个人燃烧的耀眼至极,还没继承香主令,此时一副香主的做派傲睨群雄。 冯霜儿看着众人眼中的艳羡,不自觉地微微抬高了自己的下巴,嘴角噙着的笑意泄露出一丝对众人的不屑。 她冯霜儿是天道选定的香主,这群蝼蚁合该当她脚下的尘土,她看向香案上面的香主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炽热。 香阁的一切马上就要是她冯霜儿的了,拥有了这无上的权利与荣耀,看谁还敢与她作对。 过了今天,她就能主宰这一切的一切,什么苏瑛,侍郎府在她手中如渣渣一般,即使尊贵如皇室,也不敢再拿她怎么样。 “你们可有挑战者?”齐宗师站了起来,看向下面的人,按照以往的惯例,香子必须应下全部的挑战才能继承香主的位置。 下面的人面色各异,有那蠢蠢欲动者,都纷纷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每年香阁比赛,获胜者无一不都是那冯霜儿,此时若是站出来,无一例外,必败无疑,与其得罪未来的香主,倒不如现在都卖个人情,到时候族中人入香阁容易些。 冯霜儿环视一周,看到没人站出来,眉间闪过一丝得意与藐视。 “可有挑战者?”齐宗师又问了一遍,见下面鸦雀无声,遂道:“那下一任香主就是.....” 第83章 “等一下。” 一道低沉暗哑的女声传来。 冯霜儿唇角的笑意猛地一僵。 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一个被黑色帽子遮住脸的女子缓缓拾阶而上,外面宽大的黑色袍子把人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一步一步走来,周身弥漫着一股四溢的阴暗。 “这位难道是南疆的毒师?” “南疆毒师一派向来和我们中原香道势不两立, 今天来砸场子也不为奇。” “红娘子, 今日是我香阁香子继位大典, 你若执意生事, 就不要怪老夫手下无情。”齐宗师看着下面一席黑衣的女子厉声道。 “慢着,齐宗师, 她不是南疆的红娘子。”坐在上首的赵香主挥去了两旁紧张不已,严阵以待的宗师,解释道:“她是我收的徒弟,之前没有和你们提起过。” “原来是香主您的门下,怪不得怪不得。”齐宗师抚着胡须, 打量着黑袍女子。 一旁闭目养神的石南宗师忽地睁开了浑浊的双眼,锐利的目光射向台下之人, 口中惊讶道:“老夫倒想知道是什么样天资的人能入得了香主您的眼。” 要知道赵香主可是曾把天道选中的冯霜儿拒之门外,最后冯霜儿才拜在了他的门下。 台下的冯霜儿袖子中隐藏的手握成了拳,她为何从来不知道赵香主收了徒弟,她还记得当初她满怀期待地想要拜入赵香主门下, 可只换来赵香主一句。 “你天资不凡, 却不能入我门下。” 既然都承认她天资好了,为何又要拒绝她,这些年,她一直对当年这件事耿耿于怀, 后来见到赵香主一直没有收徒, 便以为是他不想收徒的借口。 可今日她听到了什么,他收徒了, 原来当时拒绝她是真的不想收下她,可这是为何? 冯霜儿扭头望向那个黑袍女子,满眼敌意,她倒是要看看这黑袍下面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让赵香主收她为徒。 从黑袍里面伸出一只手落在帽子上,那只手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苍白到透明。女子慢慢摘掉了黑袍上面带的帽兜,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世上有一种美人,乌发雪肤,天生红唇,不染胭脂时,美的更加动人心魄,黑袍女子显然就是这样一种人,单单是往那一站,便胜过了这春秋盛景。 那眉眼,那眉眼,冯霜儿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用手指向黑袍女子,大声道:“你,你是苏瑛。” 苏柳看着满脸慌张之色的冯霜儿,往前逼近了几步,声音仿佛千年玄冰一般,“难为郡主还记得我。” “你竟然还活着。” 冯霜儿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苏瑛,以前的苏瑛好比人世间的一朵富贵花,如今的她,短短几日,却像是一朵盛开在沼泽白骨上的黑莲。充满了阴暗,危险,却又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如今消瘦苍白的脸颊,反而带着一种病弱的艳丽,比之之前更加惊艳动魄 ,让人心知危险却又忍不住靠近。 “我还活着,是不是让你失望了。”苏柳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冯霜儿,随后双膝着地,看向上首的赵香主,“徒儿来晚了,还请师尊恕罪。” “来的刚刚好,何罪之有,快起来吧。”赵香主手轻轻抬了一下,指向座下五人道:“这些都是你的前辈,还不快上前来一一见过。” “是。”苏柳缓缓走了上去,冯霜儿看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苏瑛,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没想到又再次和你见面了。”秦宗师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枚紫气丹便赠予你了。” 紫气丹是疗伤圣物,据说品级高的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而苏柳面前的这颗通体散发的宝光,如黄豆般大小,可上面纹路清晰可见,隐隐透着紫光,这已经不是一品宗师丹了,看着倒有点像二品。 苏柳猛地抬头看向秦宗师,只见秦宗师含笑地点了点头,默认了。 原本她在一品宗师这个境界呆了四五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突破,可自从上次斗香宴过后她离开京城,没到一个月便参透了,这还多亏了面前之人的话,一语惊破梦中人。 轮到石南宗师时,他鼻端一动,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他刚刚好像闻到千渡丹的味道了,难道当初宁世子求去的丹药用在了此女身上。 “石老怪,你个抠搜的,人家小姑娘都在你面前站了半天了,是不是舍不得你那见面礼啊。” “胡说!”石南宗师面对齐宗师的嘲讽,面上忽地一热,嘴上气虚的反驳道。 随后手在袖子中掏了半天才掏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玉珠,递出去的刹那,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叫嚣着肉疼,“小姑娘,这可是个好东西。” 齐宗师一看,眼睛瞬间直了,“你这个石老怪终于大方了一次,这颗珠子若我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是当年师傅给你的拜师礼吧,此珠名唤避尘珠,佩戴身上,可不受万毒之入侵。” “多谢前辈。”苏柳对着面前的老者行了一礼,扭头的瞬间,只听到老者一道低哑的声音。 “小姑娘,老夫和你两清了。” 苏柳身子僵了一瞬,随后面色如常般走了下去。 冯霜儿站在下面,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可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一副不苟言笑的宗师们对苏瑛那个贱人却笑的一脸和蔼。 瞬间,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 等苏柳在下面站定后,齐宗师站了起来,当着众人的面问道:“香主门下苏女,你是否确定要挑战香子冯霜儿?” “是。” “好,你们两人中胜出者才有资格继承香主之位,按以前的旧例,比试分为三场,分别是识香,调香,最后是斗香。”齐宗师说罢,手对下面的人一扬,“来人,上香料。” 冯霜儿看着一旁说要挑战她的苏瑛,满脸不屑,即使她和她一样有调控香的能力又如何,单是前两轮,她倒要看看苏瑛怎么能胜过她。 要知道她可是自幼识香,又有名师指导,她苏瑛哪,在一个破道观长大,能识得几味香? 竟然还要胆量和她争香主之位,“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不自量力,妄想得到你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是啊,郡主还是和在金陵时羞辱我的时候一样,一样目无下尘,贵女风范,可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稚嫩的苏瑛了,你真的以为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做过什么事?你不要在这空口白牙诬陷我。”冯霜儿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不过很快被掩饰过去,苏瑛难道知道什么了吗,她在心中惴惴不安地猜想着。 苏柳看向冯霜儿,勾起唇角一抹浅笑,眸子中却无一丝笑意。 冯霜儿目光猛地一畏缩,身子颤了几下,苏瑛不敢把她怎么样,对,她抓住袖子,自我安慰道。 不到片刻,台子上便摆了一个长案,上面放着各式各样,天南地北的香料,香料有的是未成熟前的“杂草”,有的是散发着香味光秃秃的“木条”,更有甚者是枯萎的干花...... “冯霜儿需找出曼陀罗香,白檀香,迦南香,杜衡,......沙罗香此十味香料。” 齐宗师念道,随后看向苏柳又道:“苏柳需找出甘松香,苏合香,藿香,百里香......美人枯此十味香。” “你们两人需在一炷香内找出这些香。” 这一关主要考核的是调香师对香料的涉及,这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在面前一百多种,有的外形极其相似的香料中,找出你的香料。 当冯霜儿听到“美人枯”三个字时,眼睛顿时闪了一下,唇角噙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美人枯,有个俗名唤岱子。 此香生长在深山老林里,以沼气为食,腐肉为肥,白骨为魂,全身呈红色,叶子日出败,入夜则新生,其根汁水可直接用来制香,可使人的容颜呈现出美人的形态。 但一旦停用,美人的脸会在几日内慢慢布满皱纹,出现尸斑,提前步入老年,并且身上有股浓重腐烂的恶臭。 故此,人称“美人枯”。 此香虽说有如此弊端,但依旧让人为之发狂,此香不易得,但俗话说的好,财帛动人心,依旧有数不尽的采香人前赴后继地进去搏一搏,能全须全尾活着出来了是极少数。 所以就造成了此香有价无市,有那流出来的一两株,也早被人晒干制成粉末,分成几批卖出,虽说效果稍微差点,但价格上却翻了几番。 所以很少有人见过磨粉前此香的形态,更不用说生长时的样子,因为采香人一般为了减轻重量,只会把它的根茎带回来,因为根茎才是真正的香料。 而面前显然全是香料最完整的形态,有的身上的叶子都不曾破损,即使是那调了半辈子香的香师也不敢打包票说能认出一二。 所以这极为考验一个香师对香料的熟悉程度。 第84章 “苏瑛,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冯霜儿看了一眼苏柳身后侍从托盘上被挑出的香料,上面已有九味,唯独缺了这最后一味, 看到这, 她眼底划过一丝得意与嘲讽, 施施然转身走了出去。 “冯郡主已经全部都找出来了, 真不愧是香子啊......” “冯氏女,在香道上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这苏氏女恐怕是要输了,香快燃尽了。” “这苏氏女不会是来自取其辱的吧。” 台下众人望向冯郡主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而望向苏柳的目光中却满是鄙夷与轻视。 就连台上的香师,香侍也纷纷认定此局输赢已成定局。 高台上的秦宗师望向苏柳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担忧。 “苏氏女名单中那味美人枯, 倒让老夫想起了一百年前,也是如今这样的场景, 南溪前辈靠着一味美人枯惊艳众人,不知道几百年过去了,那一幕是否还能重现。”齐宗师提起史上那位惊才绝艳的南溪宗师,感慨万千。 石南宗师脸上浮现了一抹追忆, 深陷的眼窝微微红了起来, “苏南溪前辈,当初放弃这凌霄之上的香主之位,隐姓埋名几十载,不知道当年的圣祖皇帝可有后悔过。” “如若不是因为这些, 那南溪何故生前一次也没有踏足过京城, 这般烈性果断的女子,幸好没入那宫门。” “据传闻说, 南溪前辈逝去时已经是半步大宗境界,离那至高无上的大宗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我如今才堪堪是二品小宗师。”赵香主惭愧道,他历经一生,也没勘破这从小宗师到大宗师的境界。 在座的各位宗师脸上纷纷浮现一抹伤怀,他们终究是老了,早在十几年前,他们的香道便已止步不前了。 香阁也越发浮现出败势之象,香主者,当心怀天下,拥有一颗救死扶伤的“仁者”大爱之心,冯氏女身上......到底是缺了一些东西。 这一刻,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聚集在台上那抹黑衣女子身上。 苏柳看着眼前这些外形极其相似的香料,眉间紧锁,案子上放着一些叶子茂盛,根茎粗壮的“美人枯”,她反而把目光落在了一旁,瘦弱,蔫了吧唧,光秃秃的香料上。 随后,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把不起眼的它从这些香料中拿了起来。 “时间到。” 就在苏柳十味香已凑齐时,炉子中的香也刚好燃尽。 身后的侍者把香料呈到了上方赵香主等人的桌子上。 冯霜儿瞥了一眼托盘上最末尾那根丑不啦吧唧的“美人枯”时,眼底划过一丝精光,这轮辩香她苏瑛注定要败得一塌糊涂。 要知道美人枯,那可是叶子肥壮,根茎粗大的,苏瑛随便找了根杂草来凑数,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苏柳安静地站在中央,等待着结果。 过了片刻。 齐宗师看着台子上的黑衣女子,平静的目光中有一丝激动泄露了出来,他平息了一下躁动的内心,宣布道:“此轮比试,两人都成功找出相应的香料,故打成平局。” 一言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会?”冯霜儿震惊道,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指向苏柳,一脸讽刺地看向高台上的五位宗师以及赵香主,“她最后那株明明不是美人枯,为何会和我打成平局?” 冯霜儿意有所指的话仿佛一滴水投进了滚热的油锅里。 “我有幸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美人枯的形态,刚刚我看到苏氏女最后一味香选了一株光秃秃的植株,那和古籍上所绘的确实不一样。” “人家可是香主门下的弟子。” “没有本事赢过冯郡主,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美人枯,生于南疆。” 苏柳耳边听着那些不堪的质疑声,一脸淡漠看向说话的众人道:“成年时,叶肥根粗,幼年时,通体不生叶,丑陋如杂草,根茎处有一根红线,红线随着美人枯步入成年,渐渐隐去不显。” “苏氏女说的没错,而这颗明显就是幼年时期的美人枯。”石南宗师出腔道,看向下面冯霜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众人闻言,纷纷安静了下来,看到侍者手中那颗美人枯根茎下面果然有一根红线。刚刚还大言不惭,一脸愤世疾俗的人脸上如煮熟的鸭子一般,羞愧难当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冯霜儿看到师傅失望的眼神,面皮忽地烧了起来,怎么会是幼年时期的美人枯,为何她没有想起来,此时的她后悔莫及,恨不得收回之前那句无知的话。 “冯氏女,你若认为是本座私心偏向我的徒弟,大可说出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赵香主往日里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此时望向冯霜儿时布满了寒意。 “香主息怒,都是霜儿一时失言。”冯霜儿面色一白,忽地跪了下来。 “还记得当年你找上门,本座为何不收你为徒吗?” 冯霜儿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袖子中的手忽地紧攒了起来,身子绷紧。 “今日,我便告诉你原因。不是因为你香技,而是眼睛,你眼睛里装满了杂欲。” 赵香主至今记得,第一次见到此女时,那眼底满含的是对权利的炽热,她可能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可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试问,一个被权利迷惑本心的人,怎么会在香道上走的长远......即使她天生有驱动香的能力。 冯霜儿情不自禁地摸了下眼睛,她以为她掩饰的很好,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一双眼睛出卖了她。 不错,那时的她家破人亡,无依无靠,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手中没有权利,这些年过去了,当年对权利的炽热从没有消散过。 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加让人疯狂,她蛰伏了十几年,权利的诱惑折磨的她夜不能寐,白日里她是那个中规中矩,别人眼中的逆贼的女儿。 只有到了夜里,漆黑的夜里,没有人看见的夜里,她才敢卸下满身的伪装,把对权利的野心与欲望,暴露出来。 “上天赐予我驱香的能力,这就意味着我才是被天道选定的人,有野心又怎样,如今做不做香主,可不是你们说的了的。” 冯霜儿索性也不装了,站了起来,一脸不羁地看向台上的众人,“师傅,香主......还有秦宗师,你们恐怕早就不想让我继承香主了吧。 哈哈哈,可你们也不看看这香阁上下有谁的香技能赢得了我。你们真以为,找来了一个废物能赢得了我吗。” “你,放肆!” 齐宗师气的胡子飞了起来,他指着台上猖狂的女子大声道。 “香子不可以被驱除香阁,且香主之位,香道胜者出任,这可是祖训。”冯霜儿看着齐宗师挑衅道;“所以,你能奈我何。” “你你你.....” 齐宗师的手轻颤了起来,被气的面色通红发涨。 “既如此,便开始下一轮比试吧。”赵香主眸色微深,徐徐道。 “苏瑛,上一轮是你运道好,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赢。”冯霜儿走到苏柳身旁,瞥了一眼身旁神色不动的女子,眼含讥讽,隐隐看去,眼底竟有些赤红。 苏柳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镇定自若地在香案前坐下。 “这一轮,无极丹。” 无极丹,是工序最为复杂的一味香丹,香料差之分毫,调出的无极丹,香味,品相都不同,据史书记载,几千年前有人调出品相完美到极致的无极丹,被称为无相丹。 苏柳看着面前数百种香料,唇角闪过一抹苦笑,冯霜儿说的没错,在道观的十几年的她确实比不上自小就在香料堆里的冯霜儿。 她前面一轮能打成平局,确实有侥幸的成分,她虽然自小跟在已是香师的祖父跟前,可道观地处贫瘠,香料本就难得,现在的她只能仅凭前世对香道的熟悉,与冯霜儿对抗。 无极丹她上辈子没有调过,此时的她忽然想起来在南溪村族长交给她的那张无字纸。 这件事要追溯到半个月前。 “小姐,这匣子里有一张白纸。” 苏柳看向那个匣子,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在南溪村应该有个男子在她身旁,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了。 她锤了一下混沌不堪的大脑,接过丫鬟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那张无字纸安安静静地躺在匣子中。 苏柳不信对方无缘无故给她一张白纸,所以这纸上定是有什么玄机。 “你去给我端一盆水过来。” “是。” 丫鬟放下水盆,在主子的示意下,关上门退了出去。 苏柳把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水盆之中。 沁凉的水,一下子侵透了整个纸张。 原本空白一片的纸上,此时却慢慢浮现了一行黑色的字体。 苏柳看到这一幕,原本紧张不已的神色被惊喜所取代。 只见这纸上写的是: “我的后人,当我选择离开京城的那天,便选择放下了地位,荣耀,权利以及爱情。 在别人看来我一定是疯了,可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已经过期变质的爱,我决定放弃,即使那人是天子。给你留下了一个提炼香精的法子......” 苏柳从回忆中醒过来,脑海里此时浮现的是先祖口中那个提炼香精法子的步骤,或许,她可以尝试一下。 第85章 只见她拉开炉子的底部, 用夹子把拇指般大小的银丝碳放了进去,炉子底部没一会儿便被燃烧的灼热起来。 随后她用木勺盛起被研磨成粉末状的迷塔香,放进炉中, 再把杯子中的水浇了进去。 当灼热的炉子底部碰上冰凉的水, 发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 冯霜儿看到苏瑛一杯接一杯的往炉中倒水, 唇角勾起一抹轻视的笑, 随后安心的收回了不屑的目光。 苏柳倒完最后一杯水后,用木勺子轻轻搅动炉中的液体。 没过一会儿, 便飘出一股浓重的黑烟,伴随着难闻的气味。 飘出的黑烟和刺鼻的气味便是香料中排出的污垢了。 香料自幼便生长在荒郊野外,日积月累外在的表皮积累了大量的杂质,而采香人把香料从野外带回家,最后由商人直接研磨成粉, 所以里面的灰尘,杂质都含在香料中。 这些杂质严重影响香的味道和品相, 只有把它驱逐出去,剩下的香料味道才会更加纯粹,品相才会更好。 苏柳额上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炉中的液体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随后她拿起一旁小巧的玉碗, 用勺子把液体状盛了进来。 褐红色的液体一接触空气,立马变成了膏体状。 “好香啊......” 此时空气中猝不及防弥漫起一股清雅的迷塔香,众人的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一般的迷塔香燃烧时,会有清雅中带点呛人的浑浊之感, 但此香完全没有, 香感细腻柔软,让人如沐春风, 仿佛身处迷塔香中。 下首的老者精神忽地一振,眼底闪过一丝震撼,“这,这香像是没有杂味的样子,怎么会这般纯粹?”他喃喃自语道,随后目光触及高台之上,目光忽地变得狂热起来。 冯霜儿面色微沉,她自然也察觉出了香味的异常,不过那又如何?要知道她调出的可不是一般的无极丹,这般想着,随后不急不缓地往炉中投放着香料。 苏柳的案上没一会儿,便堆满了盛着香料的玉碗。 此时冯霜儿的上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太极图,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中间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众人已经看呆了。 这无极丹至今无人练出,只因为此丹炼制的步骤繁多,途中只要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废丹,并且在炼制的过程中,要融合自己的香道。 道生太极,一正一邪,服用者,可以去道的境界,据史书记载,千年来,这无极丹只练成过一次。 据说,这无极丹中的极品出世时,会引发天象。 故,这无极丹被列为三大圣丹之首。 没一会儿,风渐渐起来了,吹的人睁不开眼睛。天边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沉沉起来。风沙滚动。 “轰”的一声巨响。 天仿佛被雷劈开了似的,大片的,翻腾的乌云来势汹汹,隐隐看去乌云闪电处,有蛟龙的形态。 “黑龙降世,不祥之兆。”赵香主看着天边快要苏醒的黑龙,脸带忧色,随后扭过身去,目光复杂地看向台下的冯霜儿身上环绕的烟,竟是青中带黑。 冯霜儿看了一眼毫无异象的苏瑛,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随后往炉中继续添加香料,她周身此时被烟环绕,上方的太极图散发着刺眼的光,上面的阴阳来回转换着,中间黑烟弥漫处一条即将苏醒的黑龙在那翻腾着。 此时的苏柳紧闭双眼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沉浸在自己的道中。 什么是道? 苏柳问。 但天道没有回答她。 上一辈子,她对这世间报以良善,最后却被伤的体无完肤,她救死扶伤,怜悯天下人,可最后她渡了别人,却渡不了自己。 重生回来,她为了复仇迷失了本心,变得连自己都害怕,直到她遇到了卫湛后她想做一个好人,可冯霜儿三番两次暗害她,宁世子夺了她的记忆,就连衡阳也骗她...... 卫湛,对她而言,早就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此时的她身处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画面一转。 冰冷刺骨的半空中飘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地上的残血鲜艳刺目。 原本洁白无瑕的玉铃铛此时被染上了血,碎成几片躺在地上。 苏柳看到这一幕,眼底变得赤红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他,她只剩下他了....... 不应该这样啊,不应该。 他们应该受众人的祝福成婚,然后去一个宁静,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那里开着烂漫的花,马儿在吃草,旁边是一座木房子。 他会用那双修长的手给她画眉,而她会笨拙地学着给他缝衣服。 雨天调香舞剑,晴天出游赏景。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苏柳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泪珠好巧不巧地落入炉中。 散落在苏柳身边的青烟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头顶上方的太极图发出一束强烈的光,直冲九霄云端。 “啾” 一道清脆悦耳的啼鸣震醒了天地,众人望去,只见南边的天际仿佛着火了一般,闪着火热的光,众人都感到一股灼热扑面而来。 一团火球中,是一只展翅高飞的火凤。 乌云翻滚处的黑龙此时已经完全苏醒,它身躯达百丈,面目狰狞,翻滚时,天空轰轰作响,闪电的声音仿佛劈山填海之声。 而火凤却犹如一团火苗入了破涛汹涌的大海里,随时有被吞噬的可能。 苏柳上方的阴阳两极仿佛混沌一般透着神秘,庄严,它们快速地转动着,周身散发着金光,金光笼罩处,是一只沉睡的凤凰。 此时的苏柳面露痛楚,眉头紧锁,额上布满了汗水。 她的道是什么? 前世,就在她失去嗅觉的时候,她被众人抛弃,失去所有的时候。她被香阁除名了。她曾视香阁是她的信仰,她的香道。 可她的信仰抛弃了她,她的道抛弃了她。 苏柳此时此刻,好像又仿佛回到那时被所有人都抛弃的时候。脑海里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一般。 她眼前顿时一闪,一直困恼她的问题仿佛是那开了闸的洪水一般,面前是生机勃勃的生命。 苏柳在这一刻终于顿悟了。 她的香道,她的信仰,从始至终都不是香阁。 她的香道是春天的雨,夏天的蝉,秋天的枫叶,冬日的雪...... 遍布在这世间每个角落,看得见又看不见。 原来是她一开始抛弃了她的道,而她的道一直都在。 此时的苏柳忽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眼中满含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那是信仰的力量。 现在的苏柳是她又不是她。 天边的火凤像是醒了似的,高高地扬着头,扇着硕大的金色翅膀,吞噬着黑暗。漫天的黑和极致的光明像是在博弈一般。 而苏柳上空的太极图中原本沉睡的凤凰,此时已经变成了浴血重生的火凤。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上空。 天边的黑龙慢慢变得颓败,火凤的攻势愈加凶猛,只见它大口一张,黑龙的身躯瞬间被吸了进去。 “噗” 台子上的冯霜儿一口鲜血喷在了满是裂痕的香炉上。 一道长鸣声,仿佛仙乐一般,撕破阴沉沉的天空,从南方飞来了一群种类各异的鸟,鸟鸣声响彻天际,它们跟在火凤的身后,天上的火凤摆动着五颜六色的凤翼,环绕在众人的上空,仿若仙境一般。 “是百鸟朝凤,百鸟朝凤” 人群沸腾起来了,满怀激动地看着这一幕。 下一秒,火凤忽然爆炸,身躯幻化成一片片散发着金光的羽毛。漫天的金光,就像是佛光普照大地了一般。 众人连忙去接羽毛,抢着。 “我的羽毛哪?”下首的男子展开了紧紧攒着的手心,原本金光闪闪的凤羽此时变成了一丝青烟。 他不信邪地抬起头去寻找神迹,可此时的天空早已恢复到之前晴朗的样子。哪还有什么黑龙,凤凰。 这就像一场梦一般。 苏柳面前的香炉已经燃尽,此时半空中还残留着一丝丝青烟,一阵清风吹来,那些青烟也消弭在天际。 第86章 “你们听说了吗, 那个先前极有可能继承香主令的冯郡主疯了。” 京城一处茶楼里,几个人在窃窃私语的说着。 宁王府。 “郡主,喝药了。”白芷端着一碗药, 哄着面前如三岁稚童一般的冯霜儿。 “叫我香主, 我是香主......哈哈哈” 冯霜儿手里拿着一个脏污的玉牌, 大声道, 嘴角流着啖水,目光呆滞。 “好好好, 香主,咱乖乖的把药喝了。” “你是苏瑛派来害我的,你滚,你滚......” 冯霜儿疯癫的一下子推到了白芷,白芷手中的药碗洒了一身。 门外。 “郡主还是老样子。”罗嬷嬷轻声道, 谁能想到那日继承香主之位途中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原本风姿不凡的郡主竟会成了一个疯子。 “宁儿又快议亲了, 还是把她送到金陵去吧。”宁王妃看了一眼内室的情况,随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香阁,最接近云端的一层。 “师傅,你要离开京城?” 苏柳看着面前的男子道。 高处的风把男子的青袍吹得哗哗作响。 “我早就该离开了, 香阁交到你手里我很放心。”赵香主和蔼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若我和绾娘成婚,女儿怕是已经和你这般大了。” “姑姑不会怪你的。” “当初我就是为了站到这个位置,才去追逐权利。” 赵香主看着天边触手可摸的云,以及远处的楼阁琼宇, 脸上浮现了一丝孤寂, “可那一日来临后,我却发现高处的风景并没有我想的那般好, 在以后的岁月里,就只有冷,渗到骨子里的那种寂寥。” “我知道你不想成为香主,可香阁需要你,当时我逼你拜我为师你可有怨言?” 苏柳看着面前像父亲一般的人,她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若不是您,我可能现在已经在宁王府的后院了,那巴掌般大小的天地不是我想要的。” “那就好,你是天生的香主,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的。” 赵香主看着面前一脸不解的女子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有一种人天生便能识香料,操控香,你占了这两者,否则那日的辩香中你何故避开了那些伪装的香料,而拿走了真正的美人枯。” “原来如此。”苏柳那日是仅凭感觉挑选的美人枯,那株美人枯给她的感觉和其他都不一样,“可冯霜儿她也可以操控香,为何不是她?” “你还记得那日你们炼制无极丹时上空的太极图吗,太极分为一正一邪,一阳一阴,一昼一夜。 你就是那个阳,而她就是那个阴。阳者天生识百草,而阴者却只能凭借后天的努力认识百草,这是你们的差别,也是你们的宿命。” “阴和阳必须要斗得死去活来吗?”苏柳不解。 “每隔几千年便会出现你们这种阴阳之子,即使你们一个南一个北,宿命也会让你们相遇,从生斗到死,两者不可共存,要么只能一盛一衰,方能和谐。” “这是香主令,今日便传给你了。” 苏柳接过那个香主令,只见此令通体是碧玉所造,唯独中间的火焰是极致的黑,像墨水滴上去似的。 “记住,此令出,天下凡是我香阁者,可供你差遣。” 赵香主的神色忽然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这是阳令,阴令在南疆,倘若它日天下大乱,南疆的毒师们携阴令踏足中原,我希望你记住自己身上担负的责任。” 苏柳一下子觉得自己手中的令牌变得烫手了起来。 “这是你的宿命。”赵香主眼见苏柳脸上带着迟疑,他斩钉断铁道。 等赵香主走后,苏柳依旧站在高阁之上,风吹起她身上的黑袍,她眺望着皇宫的位置,腰间满是裂痕的玉铃铛随风哗哗作响。 坤宁宫。 “香主,来此所为何事啊?” 皇后看着面前这个一袭黑袍的女子,语气生硬。 苏柳看向一脸苍白之色,眼底乌黑发青,话语间满是怨恨的皇后——他的长姐。“他说过,从江南回来带我见您,我想着,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宫里见您一面的。” 皇后看着面前向她行晚辈之礼的苏柳,心中滔天的怨气,渐渐平息了些,目光触及对方腰间的玉铃铛时,目光微闪,“你如今已贵为香主,即使见到陛下也不用行礼的,何故在我这低声下气的。” “您是一国之后,又是他的姐姐,这个礼是我早就欠下的。” “哼,你欠我的又哪是一个礼就能还清的。”皇后看着面前的女子,也不叫起,声音沙哑满是痛恨。 苏柳听出妇人话语中难掩的哽咽,随后站了起来,低声道:“我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苏女,本宫的弟弟是为了你死的,你欠本宫的永远都还不清。” 苏柳身后传来一道瓷器破碎的声音,她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竟再也流不出来。 “香主。” 现在的苏柳所行之处,两边都是恭敬行礼的人,可她心中却如一滩死水似的平静无波。 “主子,老爷派人来问,今日你回府用饭不。”紫苏跟在苏柳身后,低声问道。 “不了,回香阁吧。” “我不要回金陵,不要回。” 大街上一群婆子下人在追赶一个蓬头露面,疯疯癫癫的女子。 那女子嘴中还念念有词。 “不要回,不回去......” “这是谁?”苏柳眯眼看向那身影,竟然觉得有几分熟悉。 “回主子的话,那是冯郡主,她自从那日醒来,便神志不清了,听说宁王妃要把她送回金陵老宅去,可能是被她逃出来了。” 紫苏看了一眼那被婆子抓住,挣扎不休的冯霜儿,脸上闪过一丝解气。 “走吧。”苏柳转身离去的瞬间,被婆子绑成粽子的冯霜儿乱发下的眸子忽地闪过一丝恶毒的阴鹜。 次日,苏柳又再次来到了坤宁宫。 “奴婢见过香主,娘娘身体不适,香主还是请回吧。”素锦对着面前依旧一袭黑袍的女子行礼道。 “素锦姑姑不用多礼,那我改日再来。”苏柳说罢,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玉瓶,言道;“这是我炼制的安息丹,上次见娘娘眼底发青,还请姑姑收下。” “这....”素锦面带为难之色,看到女子满脸的祈求时,想了想,这才收下,娘娘确实失眠已经有好多天了。 苏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着面前的素锦恳求道:“素锦姑姑,能否不要告诉皇后娘娘这香是我拿来的。” 素锦转念一想,便点头应下了。 苏柳随后告辞离开,素锦看着那抹背影消失在尽头,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瓶,面色微暖,转身回了宫内。 “走了?”榻上的皇后娘娘看向回来的素锦。 素锦端起一旁快要凉透的药,捧到娘娘面前道:“回娘娘的话,香主已经走了。” “放那吧,我不想喝。” “此时若是连您的身子都垮了,这后面的事可怎么办才好啊。”素锦劝道。 皇后闻言,只待端起了那碗苦涩难闻的药,一饮而尽。 素锦见娘娘喝下了药,随后走到香炉旁,拿出玉瓶中的香丸放了进去。 不到片刻,内殿便溢满了清淡安详的香味。 皇后近日来的疲倦仿佛洪水一般来势汹汹。 “这是哪来的香?” 素锦心中猛地一咯噔,转过身来道:“回娘娘的话,这是奴婢从内务府取来的安息香。” 素锦等了片刻,没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去只见皇后已经歪在绣枕上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她差点喜极而泣,天知道,主子的身体已经快被熬垮,若不是有根弦一直绷着,恐怕连起身都困难。 “苏瑛。” 苏柳刚出宫门,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她步子没有停顿,依旧往前走着。 “你就这样恨我吗?” 宁世子快步走到苏柳身前,质问道。 “对,我确实恨你,你满意了宁世子?”苏柳看了一眼对方深陷的眼窝,和下巴长出的青胡茬,这满脸的憔悴,只让苏柳觉得讽刺至极。 “若我说,我见你喝下药后,我后悔过,你可会原谅我?” “宁世子,你觉得你说这话,换一个人,她会信吗?”苏柳一眼也不再看他,准备绕过他走。 “卫湛他死了,他死了,我心中,眼中,无时无刻装的都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肯看看我,我也为你做了那么多,我哪点比不上他。”宁世子眼圈微红。 苏柳闻言,脚步一顿,“你想要答案,可以,我给你。花灯节那晚绑架我的人是冯霜儿雇的人,此事你可知情?” 宁世子面上一白,连忙解释道:“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她不是有意的,我已经说过她了。” “到现在了,你还在维护她。”苏柳继续道,“她找人追杀我,就掉崖那次,还有在我身边埋下暗桩,毒杀,我不想再一件一件说了,浪费我的口舌。” 宁世子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表妹做的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为她辩驳的话。” 苏柳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与冰冷,“这就是原因,即使没有卫湛,我也不会选择你,以后,这些恶心至极的话你还是留给你那个表妹说吧。”苏柳说罢,抬脚便走了。 宁世子站在原地,一脸颓废,这些事难道真是表妹做的,他忽然发现他竟一点也不了解那个一直喊着叫他表哥的女子了。 此时的香阁。 “把她给我泼醒。”紫苏对着一旁的人吩咐道。 “是。” “啊......” 盐水泼到皮开肉绽的身上,即使是铁人也忍不住。 “要杀要刮.....随便你。”女子吐出一口血水,声音嘶哑至极。 两旁的宫灯在晃动着,忽闪忽灭的火苗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诡异异常。 “白芷,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昏暗的灯光下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袭黑袍的苏柳,她来到被束缚在架子上,身上血迹斑斑,完全看不出之前模样的白芷面前,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问道:“那只箭,是谁的人?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祝你们学业顺利,工作顺利,还有,新年快乐哈....... 今天是我崩溃的一天,码了几天的存稿丢了,看到你们在文下评论,真的有暖到我,笔芯!!! 第87章 苏柳的声音很轻, 但白芷看向女子的眼中充满了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苏柳抬起手,在空中拍了几下。 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房中,显得很是令人心惊胆战。 白芷心头弥漫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主子, 人带来了。” 两个黑衣人拉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妇人。 白芷看清妇人的脸时, 瞳孔一震, 嘶声竭力道:“娘, 娘,你们把她怎么了?” 绑在白芷身上的铁链被挣扎的哗哗作响。 “我也不想涉及无辜, 但这都是你逼我的。”苏柳转过身去,接过侍从手中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刀,一步一步接近地上那妇人。 “不要不要......”白芷看到母亲脖子上的那把刀,眼底满是赤红,声音发颤, “你不可以,你是香主啊。” “香主又如何, 这一切不都是你们逼我的吗?”苏柳唇角扬起一抹讽刺至极的笑,手中的刀高高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血溅四周。 “是郡主。”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苏柳手下的刀一顿。 白芷急忙道:“那天杀死卫侯的是郡主的人。” 宁王府。 “郡主, 白芷姑娘还没有回来, 您先把药喝了吧。”丫鬟捧着药碗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要白芷,我要白芷。” 冯霜儿坐在地上不依不饶道。 “既然郡主不肯喝药,便试试我的吧。” 人未到,声先到。 紧闭的门被打开, 走进来一袭黑袍的女子。 冯霜儿看到这一幕, 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我怕,我怕。” 捧药的丫鬟也顾不上一直往她身后躲的冯郡主, 连忙放下药碗,对面前的黑衣女子满脸恭敬地行礼道:“奴婢见过香主。” “你先退下吧。”苏柳看了一眼丫鬟。 “是。”丫鬟正要走,身后的衣服忽地被人紧紧地攒着,她见状连忙从傻子郡主手中把衣服撕扯出来,连忙退了出去。 苏柳瞥了一眼紧闭上的门,冷道:“你们还不快伺候郡主用药。” “是。”紫苏从食盒里取出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两个大力的婆子急忙上前捉住了冯郡主。 “我不要喝药,我不要.....”冯霜儿满脸疯癫之色,挣扎着,她看着端着药碗渐渐逼近的紫苏,头剧烈地摇着,紧绷着嘴巴。 “我早就猜到郡主一定不会乖乖喝药。”苏柳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挣扎的冯霜儿,“不过没关系。” 从苏柳身后慢慢走出一位面相刻薄尖酸的嬷嬷。 当冯霜儿看清嬷嬷手中拿着的是何物时,眼底满是恐惧。 “老奴手中这只竹筷,不知撬开了多少人的嘴,郡主若是识相些,便能少遭些罪。” 话刚落下,便一只手,扼住了冯霜儿的脖子,手中的竹筷,快,狠,准的插了下去。 紫苏见状,连忙把药灌进了冯霜儿被撬开的嘴中。 黑色的药汁顺着冯霜儿的嘴角,流进了脖子里。 冯霜儿嘴巴里,喉咙里,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冲向大脑,一滴似有若无的清泪滑落脸庞。 “此药名唤痴儿呆,服用者神志不清,日日遭受蚀骨之痛,偏偏又不会让人轻易死去。既然你这么想做一个疯子,那我就成全你。” 冯霜儿闻言,连忙去抠自己的喉咙,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不装了?”苏柳捡了一个椅子坐下,看向冯霜儿。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里是宁王府。” 冯霜儿满目赤红,狰狞大叫道。 “你以为,我过来,你姨母宁王妃不知情?”苏柳笑的一脸讽刺,“她可不是那种为了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外甥女而得罪当朝香主的人。” 冯霜儿闻言,面上的神色变得凄凉起来,是啊,姨母的凉薄,她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柳忽然回首,看向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冯霜儿道:“因为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杀你简直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会派人时时刻刻保护你。” 此时的冯霜儿耳边一直环绕着这句话,她肚子中仿佛一团火在焚烧五脏六腑,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嘴角的鲜血喷流而出。 坤宁宫。 “娘娘,香主离开京城了,走之前派人送来了这个。”素锦从一旁拿出一个匣子来,放到了皇后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何物?”皇后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整整齐齐放了两排装着丹药的玉瓶,拿着玉瓶的手忽地一颤,看向素锦问道:“她,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香主说,这三瓶是解毒丹,剩下的是孕丹。”素锦回答道。 “她有心了。”皇后眼圈一红,其实她早就不怪她了,如今冷静下来,才发觉是自己迁怒了她,可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如今听到她离京,心中忽地一空,随后把玉瓶放了进去,“好好收起来吧。” 这些日子,香主一日不落的都来坤宁宫外,娘娘每次都找借口不见,素锦每日看着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那般好的姑娘,成日里着一身黑袍子,素锦明白,对方这么做,都是因为放不下侯爷。 “娘娘,您为何不告诉她小侯爷还活着的事情哪。”素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困扰已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若他们有缘,终究有一天会再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结束了,今天会掉落番外,放心啦,苏柳会遇到她的卫湛,还有一些人最终的结局包括前世的事情。 感谢一路有你们的陪伴,我永远也忘不掉,第一个收藏,第一个评论,第一个投雷,第一个给我浇灌营养液的你们!!! 催更的你们,撒花的你们,鼓励我的你们.......真的很可爱耶 第88章 “小姐, 外面是宁世子。” 苏柳撩开帘子,只见外面漫天细雨杏花,公子一袭青衣站在树下, 原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初春了。 “听说你要离开京城了。” 苏柳下了马车, 来到男子面前, 男子肩上, 发上沾染了几片杏花,苏柳袖子中的手忽地一动, “来京城这么久了,是时候离开了。” 说罢欠了一礼,扭头离开。 “前路漫漫,还望珍重。”宁世子已经后悔做过的那些事了,可他刚醒悟, 她就要离开京城了。 苏柳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她上马车的脚步一顿,回首看去, “赵子玄,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随后不留一丝怀念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宁世子依旧站在树下,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 他知道她最终原谅了他。 可早已是沧海桑田...... 又是一年的花灯节。 鹊桥上多了一位带着兔子面具的青衣公子。 第89章 “小姐, 快看,下雪了。”紫苏看向天边,一脸雀跃。 苏柳走出凉亭, 伸出手, 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了上来。“是啊, 终于下雪了。” “小姐, 咱快点回客栈吧,待会雪就大了。”紫苏连忙撑开油纸伞。 苏柳走在雪中, 往日属于江南的秀丽此时一片雾蒙蒙的。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江南三年了,看了那些他看过的景,走过那些他曾走过的路......不知京中的雪与这江南的可有不同。 “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沧桑的声音。 苏柳身子一僵, 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 再也忍不住了,潸然泪下。 “不知小娘子可有婚配?”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苏柳带着哭腔,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倘若没有, 看小爷我怎么样?” 苏柳再也忍不住了, 扑进了男子的怀里,鼻端还是熟悉的龙涎香。 “让你久等了。”卫湛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苏柳摇了摇头,没说话,眼泪像止不住的珍珠一般滑了下来。 空中的雪渐渐大了起来。 宁伯府。 “夫人, 您身上佩戴的香囊里面有麝香。” 苏棋坐在梳妆台前, 脑海里一直回想起大夫的这句话,“嬷嬷, 可有查出那个上面绣了朱雀的荷包是出自谁手?” “夫人,老奴查出此事可能和芳苑那位有关。” “不过一个平妻,竟然还敢害我。”苏棋啪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玉梳,站了起来,满脸怒气。 “夫人,少爷和老夫人都看重她,您就忍忍吧。” “是啊”苏棋神色变得一片黯然,又坐回了凳子上,讽刺道:“连你都看得清,我却还在自我欺骗,相公今夜是歇在何处?” “歇......在四姨娘哪了。”嬷嬷吭哧半天,才说出来。 “下去吧。” 苏棋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鬓角竟生了白发,她连忙去抜,可越抜越多,她年纪轻轻竟然已生华发。 真是可笑至极,她如愿的嫁进来了,嫁给了自己放在心尖上的男子,可如今后院小妾的孩子一个接一个抱进这正院来,她却已不能生育。 府里如今管着中馈的是丈夫的表妹,那个她刚嫁进来没两天就抬进来的平妻。 她颜色自然比不上新人,曾几何起,她竟然有点怀念在侍郎府的那些日子,年华正好,摘花出游......而不是现在的心如死灰。 这宅院给了她大夫人的称号,却也夺走了她的似水年华,她看着屋子里落了尘的摆件,凄然一笑,这样的日子要一天一天的重复下去。 若她不曾嫉妒旁人,亦不曾给那些看不起她的贵女的荷包里下了子嗣艰难的香料,或许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芳苑。 “夫人,听说那个荷包被那边察觉出来了。” “慌什么,她发现又能怎样,不要忘记,这荷包可不是出自咱手,与她结下梁子的可是那位衡阳郡主。”一个相貌娇媚的妇人呵斥道。 “听说郡主子嗣艰难,就是她害的,如今郡主好不容易诞下一个男孩,却是个药罐子。” “包子,刚出炉的大包子.......” 大街上,一个衣不蔽体,头发蓬乱的疯婆子盯着那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眼睛里直冒绿光。 “滚,臭乞丐。”卖包子的摊主说着把包子往里挪了挪,随后抽起一旁的木棍赶人。 疯婆子见到摊主的举动,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巷子里。 “真可怜。” 疯婆子面前有人丢下了一枚铜钱,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旁的乞丐给抢走了。 “那是我的,我的。” “什么你的,上面写你名了吗,你个傻子滚一边去。” 疯婆子见状,对着那人的腿,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一个时辰后。 “这个乞丐怎么还没死啊。” “我见她好多次了。” “血流了那么多,看这样,应该活不成了。” 在这一刻,疯婆子呆滞的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真好,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下一秒,她的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 她唇角的笑意猛地一僵,声音嘶哑,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再救我了,让我死了吧。” “冯霜儿,那人付了钱,我就要在这十年里,保你活着。” 前世 “师傅,这新炼好的千渡丹为何要毁了啊。” “此丹为师只给了两人,一个是中宫的皇后娘娘,还有一个就是现在的香主——我曾经的徒弟,冯霜儿。” 石南宗师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把千渡丹尽数毁去,“这种东西本就不该存在世上,还是毁了好,毁了好.......” “那是谁?” “回世子,她是宁伯府的宋夫人,也是香阁的香师,为人最是良善,城外的灾民都是这位救助的。”小厮答道。 宁世子紧盯着那抹身影,喃喃自语道:“看着倒像是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表哥,该回府了。” “我们都已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还一直改不掉口,你如今已贵为香主。” “香主又如何,那也是表哥的妻啊。” 女子娇嗔的话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