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之缘聚京城》作者:枕霞离嚣 文案: 推优入京,偶然入京,赶考入京,拜访入京,不同目的的人齐聚京城,却因为机缘巧合相互连结,发生了一段波澜起伏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正居,孙芳芳 ┃ 配角:严宪,叶灵儿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分合聚散,各有使命 第1章 公布推优,堂上冲突 是日,天朗气清,聚香县县学聚香书院布告榜前挤满了交头接耳,相谈甚欢的生员,原来县学生员推优为京城国子监监生的结果已经在布告栏上公布出来。 有竞争实力的自然希望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自知自己无力竞争这个名额但已经站好队的,自然也不忘凑凑热闹。 苏正居就是此次竞选的得力竞争者,此时听说布告榜上已经公布结果的生员都一窝蜂地涌到那边去了,只有苏正居同没事人一般地在堂上看着书,此时堂上很是静谧,他倒是乐于这样清净的环境。不了解他个性的人自然而然地要把他的这种行为理解为胸有成竹,或者,在有偏见的人眼中,这便是傲气的表现了。 然而,喜欢清净的人热闹却往往找到他身上来。 “正正居居!” 只见王博文火急火燎地从堂外快步走了进来,嘴里喊着苏正居的名字,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王博文同苏正居走得近,又是书院里住同一处的同窗,早间他也随大流去布告栏那边看结果去,想必此刻便是来告知苏正居结果的。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苏正居眼睛并没有从书本中离开,轻皱了眉头问到。 “那个……我就不相信你对推优的结果一点都不上心。”王博文刚想脱口而出什么,却又悬崖勒马,卖起了关子,见苏正居并不上钩,忙又说道:“好了好了,不同你卖关子了,知不知道,你被推优为国子监监生了。” 难为王博文竟比当事人苏正居还要高兴,脸上像开了花似的,而苏正居听了这个消息却是一副置之事外的样子,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并无其他应该有的表现。 见状,王博文脸上的笑花渐渐地枯萎,伸出手来把苏正正居看着的书给合上,没好气地说到:“你听到这消息怎么一点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难为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告诉你这个消息,有的落选的此刻的脸色就同那猪肝一样。” “难为你上气不接下气了,那就快点坐下歇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王博文刚还想说话,却被后面进来的人抢先了一步。 “明明就很高兴,还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真是虚伪至极。”此时生员都已经陆续进到堂上来,其中一位同样具有竞争优势的生员,名唤桂枝撷的,走到苏正居和王博文二人身边,用很是不屑的语气说到。 “你说什么?”王博文转过身来面对着桂枝撷,但是很快又把自己的怒火压制下去,学着桂枝撷的语气说到,“也是,有句话叫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也才容易写在脸上公告天下。” “你再说一遍。”被说中心事而恼羞成怒的桂枝撷伸出手来一把揪住王博文的青衿,恶狠狠地说到。 “君子动口不动手,快些松手。”苏正居从座位上站起来,也伸出手去握住桂枝撷的手说到。 桂枝撷把苏正居的手给狠狠地甩开了,像是手上落下什么脏东西一样,说到:“我就是动手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王博文也不甘示弱地揪住桂枝撷的青衿反击到,“自己落选了,便酸言醋语的,平日里便没少挤兑正居,我也早就看你不惯了。” 旁边围观的人有的起哄,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有的则赶忙上来劝慰,都是同学,何必为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一场一触即发的干仗眼看着就要发生,却被一个平静低沉而又不乏威力的声音给制止了。 “为何这般吵闹,当堂上是集市吗?嫌功课太少是吧。”只见书院教谕梅极说着从后门走到堂上来。 梅级在生员们中的威望很高,甚至超过了书院的院长。 围观的生员见梅教谕来了,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就像是拉开帷幕一样,梅级便知是眼前站着的这三个尚未归座的人在闹事。 “你们三个跟我出来。”梅极扔下话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只见梅极把发生争执的三人带到了平日里办公的文房里,事实上,梅极对刚才发生什么早就心里有数,但还是给他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问到:“说吧,你们三人因为什么在堂上闹了起来?” “梅教谕,不关正居的事,都是桂枝撷,因为此次推优人选不是他,他就言语讽刺,学生不过顶了他一句,他便要动手打人,正居不过是过来劝架的。”王博文抢先说到。 毕竟是自己一时醋意大发又先动的手,何况现在是二对一,桂枝撷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方地承认到:“是又怎样,凭什么学生这么努力却比不上他苏正居,他不过是一个外县的小渔村到咱们县借读的,学生怎么都不服气。” “外县小渔村怎么了,我朝开国皇帝还当过乞丐,你又怎么说?”王博文一急便有点口不择言地说乱引证起来。 桂枝撷被王博文的这句反驳给噎住,像是喉咙卡到鱼骨一样,顿时语塞。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争辩了。”梅极用戒尺敲了敲了桌面说到。两个人这才停止了辩论,梅极顿了顿又对着王博文说到:“博文,你既为天子门生,当知乱说话的后果。” 王博文连连点头说是,本来被驳得回不了嘴的桂枝撷转而一脸得意。 “枝撷,此次同你竞选监生的不止正居一人,若是人选换作其他人,你是不是还要用上其他的莫须有的借口?”梅极说完王博文便又问起桂枝撷。 桂枝撷收住了脸上得意的笑容,连忙摇头说不敢。 “英雄莫问出处,此次推优就是依据平日里的功课表现来决定的,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做不公平,还得把家世背景什么的都考虑进去才算公平公正?”梅极继续问到。 桂枝撷心中虽这么想,口头上却不敢反驳,只是低头没有言语。 “既然如此,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也不想再追究下去,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在堂上引起哄闹,就连同这一次一同处罚,可听明白我说的话?” 桂枝撷和王博文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一声是,又朝彼此投去了不屑的眼神。 “你们先回,正居留下。” 桂枝撷和王博文离开文房后,梅极才缓缓地问苏正居到:“你知道为什么此次监生的人选是你吗?” 第2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如果学生没有猜错,应该不只是梅教谕刚才所说的平日里的功课表现吧?”苏正居笑问到。 梅极听了不禁哈哈一笑,说到:“你呀,一向都这么高傲,心里倒也还清楚,书院里有不少老先生表示受不了你那高傲的脾性,须得让你到那人才荟萃的地方去长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苏正居听了也浅笑到:“学生岂敢,不过就事论事,有时同老先生们意见不一,老先生们既认为这是高傲,学生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辩驳。” “就事论事也好,高傲也罢,仅论才学功课你自然能在此次推优竞选中胜出,不过我还是得同你说上一句,要注意收敛一下锋芒,特别是去了京城,就不像今天这样小打小闹,一不小心很有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祸端。” 梅极语重心长地说到,他自然是打心眼里欣赏苏正居的,也从来没有倚老卖老,像书院一些老先生那样不太能包容学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免觉得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比起夸赞,梅级更愿意推心置腹,给予苏正居这位他眼中优秀的生员一些忠告。 “谢过教谕的提醒,学生一定谨记在心。”苏正居作了作揖说到。 “过几天你就要启程去京城,这段时间就不用到堂上去了,打点打点好行装,会有马车送你去。”梅级交代完便让苏正居回去了。 苏正居从梅教谕那里出来便直接回书院的生员住处去了。 下了课王博文才急急忙忙地来到了住处,见苏正居果然在两个人同住的房里,忙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连珠炮式地关切到:“正居,你没事吧?为什么教谕要把你留下来?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苏正居并没有口头回答,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包裹。 “什么?”王博文一脸惊讶,“我已经说过这事不关你的事,那桂枝撷也承认了,为什么还要把你给赶出学院去?” “我这是打点行装准备上京,真想看看你这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苏正居给了王博文脑袋一计暴栗说到。 王博文听了尴尬地一笑,颇有自知之明地敲了敲自己的榆木脑袋痴笑到:“原来是这样,我这是关心则乱嘛。” “早间的事情真是抱歉,我当时本应该压制住火气的,只不过看桂枝撷那排挤人的模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连累你也被梅教谕给叫到文房去。”王博文说着拿起茶壶给苏正居面前的空杯子满上茶水。 “其实桂枝撷说的也没错,这次选拔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苏正居笑说着从王博文的手里接过茶来,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是怎么说,难道也像桂枝撷心里想的那样,除了功课表现,还要算上家世背景。”王博文说着说着又自我否定,“不对啊,这样的话你怎么还能被选上?” 见正居的脸色不太好看,王博文自知自己又说错话了,忙作势扇了扇自己的嘴巴说到:“瞧我这话说的,真是该掌嘴,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在王博文的再三追问下,苏正居才道出了实情。 王博文听了很是诧异,不敢相信平时一副不怒自威的梅教谕会说这样的俏皮话,笑到:“如此看来桂枝撷倒真是被冤枉的了。” 末了苏正居不忘提醒到:“这事你听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罢了,不要再说与别人听。”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守口如瓶。”王博文举出中间三个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到。 从文房出来后桂枝撷就很是闷闷不乐,正倚靠在榻上看着书,只听同窗黄金悟在喊着自己的名字,此人的声音与他的身型很是成正比,桂枝撷的耳边像是突然响起了鞭炮。 虽然两人平时关系不错,但是此刻他并不想多作理睬,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自己的书,直到书本被黄金悟给突然抽走,突然怒火中烧,大吼到:“一个个还嫌我不够现世,非得激怒我不给好脸面不是?” 黄金悟先是被桂枝撷的这一通困兽般的怒吼给镇住,但他很能理解桂枝撷现下的心境,便也没有多计较,转而嬉皮笑脸地说到:“枝撷,你且别生气,我是来给你说一个好消息的。” 想着黄金悟平时对自己还算义气,被自己这么一通乱发脾气还能这么好声好气,逐渐收起了怒气,双手交叉着放在了后脑勺,懒懒地说到:“我已经得到最坏的消息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可以冲淡得了的?” “有个词叫触底反弹,往往这事情坏到了极致,可不就会出现反弹。”黄金悟暗示到,而他所要说的确实就是此刻桂枝撷此刻最在意的事情。 桂枝撷自然清楚黄金悟知道自己说的坏消息指的是什么,难道是推优一事的结果有了什么变动,忙坐直了身子问到:“难道是推优的人选有了变动?” “这个倒没有。”黄金悟见桂枝撷听了这话眼睛就快要完全变成鱼肚白,便忙又补充到:“不过这事大有文章,那苏正居并不是赢得正大光明。” “你又怎么知道?”桂枝撷重又躺下去,懒懒地问到,自知黄金悟接下去不过是要说些安慰自己的假大空、不着实际的话,心想,这苏正居除了学业好又无权无势,这里头能有什么所谓的文章。 “我刚才经过苏正居和王博文的房中,无意间偷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说话,便是说的这事,那苏正居亲自说的,还能有假不成?我这才火急火燎地回来告诉你。”黄金悟一番辩白到。 “什么!”桂枝撷听了又正襟危坐起来,捉住黄金悟的手确认到:“你真的亲耳听到苏正居这么说。” “当然了,而且这也解释得通,教谕找你们三个人谈话后为什么把苏正居单独留了下来,而且苏正居也再没回堂上去,这便是最好的证据。”黄金悟兀自分析到。 桂枝撷转了转眼珠子,说了半天却还说到这重中之重,那便是这所谓的“文章”什么,因而忙又问到:“那苏正居是怎么赢的不光明正大,你还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第3章 匿名举报,堂上对质 “这倒没有。”黄金悟不免泄了气,摸摸头说到,“当是时房外有其他生员来来往往的,如若在他们房外站久了,难保不会被看出我在偷听里面的人说话,岂不打草惊蛇,因而只得先回这里来。” 现在的情况是黄金悟虽然知道了苏正居说这次推优内有乾坤,但是具体是什么却还无从得知,会是什么呢,想那苏正居有身份无身份,要权势无权势,平时又每个人缘,还遭不少老先生的嫌弃,还真是整理不出个头绪来。 “你说会不会是……梅教谕?”黄金悟突然说到。 黄金悟的猜测不是没有依据,虽然苏正居的功课表现是不错,但是学院里不少资历深厚的老先生并不喜欢苏正居这个人,数来数去也只有教谕对苏正居还算有些照顾,会不会就是教谕给开的后门,毕竟这个选拔是他负责收集学院中还有各私塾处的每位先生的意见,把人选给定下来并送交院长做最终确认后才粘贴在布告栏里公之于众,完全具备篡改结果的条件。 桂枝撷听了黄金悟此番推理,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到:“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想来今天教谕之所以言之凿凿地诘问我,不过是声东击西,借此打消我的怀疑罢了,然而暗地里却早已暗度陈仓。” “你说的是了。”黄金悟附和,又继续问到:“那现在该怎么办?总不能白白地让苏正居顶替了原本属于你的位置。” 桂枝撷想了想说到:“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我敢肯定那些老先生是不会选择苏正居的,他们肯定也对结果有所怀疑,不过是看在梅教谕的面子上没有声张,我们不妨给院长写一封匿名信,让院长集中县里所有先生重新推选,若结果不一,梅教谕自然也就逃不了干系。” “这个方法好,既是要写匿名信,我们索性就用左手写,这样就认不出是谁的笔迹了。”黄金悟说完和桂枝撷相视一笑。 隔天,院长便把书院的先生连同各个乡间的私塾先生都邀请到了议事堂中,因为选派到京城的监生代表的是整个县学的颜面,所以乡间的一些资历比较深的私塾先生也都有参与到这次选拔之中,而今天把众人召集到学院的议事堂来就是要说这件事。 很快地议事堂便坐满了人,不少老先生已经白发苍苍但却都很有精神。 “各位静一静。”确定人都到齐了之后,走上讲台的院长黄明哲清了清嗓子说到,底下的交谈声也便如同退潮般退去,变得安静下来。 “很不好意思让各乡私塾的先生特别是老先生们特地地赶过来,想必邀请函中已经讲清楚,这次便是请大家聚集在议事堂做一个公证。”黄明哲清了清嗓子说到,本来不小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堂中变得更加地响亮。 “黄院长,信中确系提及公证一事,只是还未曾得知是何公证?”其中一位颇有年纪,在一众先生中很有威望的老先生幽幽地问到。 “是这样,前天有人匿名举报教谕梅级私开后门,篡改推优结果。所以,为了三公,也是还梅级一个清白,本院长决定亲自主持,让在座的各位先生们再重新推选。”黄明哲特意把这件事隐藏到会上才公布,自然有他的考量。 此时外面走廊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生员,最得意的莫过于桂枝撷和黄金悟了,两个人都等着梅教谕私开后门的罪名成立,那么苏正居就算是有通天的才能也会因为这个污点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对于桂枝撷来说,也就多了一分补位的可能,不,应该说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当选者。 “梅教谕为人一向清正,我们自然是信的过的,对于这个结果我们也没有异议,何必再多此一举呢?”刚才问话的老先生又说到,其他的先生听了也都点头说是。 看来一屋子的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又确实不像是信中所说的有什么黑幕,黄明哲的本来不偏不护的立场的也开始动摇起来。 正当黄明哲犹豫不下还有没有必要将重新投票进行下去,只见外面围观的生员中有人站了出来,此人就是桂枝撷,冷冷地说到:“怕是各位先生都已经被梅教谕给收买,所以才见风使舵的吧?” “枝……这位生员,不许如此无礼。”黄明哲训斥到,很显然认得他。 眼见进行筹划的好戏还没上演就要落幕,桂枝撷的偏激已经战胜了理智,便决定豁了出去,说到:“院长收到的这封匿名信正是学生所写。” 桂枝撷的话语一出,底下坐着的和外面围观的一片哗然,黄金悟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生员,既然这封匿名信是你写的,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教谕梅级开的后门篡改的结果呢?”黄明哲的声音缓和下来,本来两难的境地却让这个突然跳出来的桂枝撷给迎刃而解了,便不顾底下坐着的先生们的盛怒,暂时把他刚才的无礼表现放在一边不予以追究。 桂枝撷顿了顿,说到:“昨天知道结果后,梅教谕便单独留了苏正居,也就是此次推优的最终人选,在文房说了好一会话,之后再没有回到堂上,而且有人亲耳听到苏正居同同窗王博文说到此事内有乾坤,只因二人窃窃私语,未能听得真切,但如此恶劣之举实乃为人所不齿,所以学生才写了这一封匿名信。而话又说回来,匿名信是前天到了院长的手中,也就是说,弄虚作假之人有足够的时间为左右今天的集会做出一些事情来。” 听了桂枝撷一番推理后,先生们气更盛了,一直代表先生们发言的老先生斥责到:“这位生员所说的,不过是你自己的片面之词,可不要信口雌黄,败坏我们的名声。” “难道各位先生不知道这位生员就是桂枝撷,此次推优的第二人选吗?”王博文也从围观的生员群中站了出来,指着桂枝撷说到,“没错,正居是同我说了,这次推优确有其他内情。” “看吧,他承认了。”黄金悟在生员群中喊道,欲意引起大家的声讨,果然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唏嘘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次诸位先生选择苏正居作为监生,除了他的文章学问优秀,还想让他看看外面比他强得多的有多少,让他思己之不足,好得到更大的进步,这便是所谓的内情。”王博文看着先生们说到。 有此心思的先生们听了王博文这话都心照不宣地不言语了,只是脸上都带着些尴尬的神情。 “那天我们说此话的时候并非桂枝撷所说的那般窃窃私语,而是有的人偷听却没听全,便自个儿加工出这样一套扭曲事实的话来。”王博文指了指桂枝撷又指了指站在生员群中的黄金悟说到,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回忆起那天确实看到黄金悟在苏正居的房外站了一会儿后又匆匆地离开了,可见刚才桂枝撷所说的“有人”便是黄金悟。 第4章 博文胜诉,文房谈叙 被王博文这么一说,桂枝撷和黄金悟两人面面相觑,无以应答。 “其实你们今天的表现就很好地解释了这次推优的一个乾坤——人品,那秦桧文章书法造诣并不低,还不是同样招后人唾弃,变成了油炸鬼。” 听到王博文竟拿自己和秦桧做类比,桂枝撷气得脸色红涨,狼狈地挤出人群离开了议事堂,黄金悟也忙灰溜溜地尾随而去,围观的生员都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又给予了王博文这一出返诘戏以精彩的鼓掌声。 “此事既已水落石出,外边围观的人都散了罢。”黄明哲不禁有点看呆了,俨然一座石像一般,在王博文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做最后的结案陈词,围观的生员这才都一一散开了。 “博文,你同苏正居走得近,今日又替他澄清了事实,回去的时候好好安慰一下他的情绪,别叫他受了委屈。”黄明哲从台上下来,走到王博文的身边说到。 “我知道的,只是院长打算如何处置桂枝撷和黄金悟呢?”王博文当着各位还没退场的先生问到。 “这样的人品,开除了也不为过。”有的先生说到。 “不过桂枝撷文章表现确实也不错,不过是年轻人一时嫉妒心太重出格了些,毕竟还没到秦桧那样的地步,我们也不是气量小的人,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给他一个警告,如若再犯,再行开除。”当中的姓姚的先生半戏谑地建议到。 就在大家讨论着如何处置的时候,只听见梅极笑说着走了进来:“原来今日议事堂有集会,我可是来晚了?” 梅级也是等到今日一位认识的私塾先生到他那里才知道了今日集会一事,故意等到现在方才姗姗来迟。 “梅教谕,真是对不住了,今日之事让你名声蒙受了玷污,都是本院长一时轻信了匿名信,想着你既是当事人,让你先知道了反倒不好,这才没有告诉。”黄明哲忙走近梅极身边,恳切地说到。 “院长这样做也是为了平息谣言,并无不妥之处,何来道歉?如今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好了。”梅极大度地说到,他坚信造假的谣言终会告破,这也是他知道此事后不急于为自己辩白澄清,而是等着事态平息后才姗姗来迟的原因。 “梅教谕您来的正是时候,刚刚院长还有诸位先生正讨论要给造谣的桂枝撷和王博文什么处分。”王博文也走近梅级身边说到,刚才他还担心着仅凭苏正居生员的身份不足以让院长做出公平的裁断,才想起此事同梅教谕也有关系。 “依我看,就按姚先生说的给他们一个警告就算了,年轻人难免做事冲动,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我咱们这个小县城出几个人才并不容易。”黄明哲近乎妥协地说到。 山长黄明哲处理事情的原则大家都心中有数,说好听点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说不好听点就是和稀泥,何况这告密的二人和他还带着点亲故。 梅极虽然平日里对生员们的学业严格,但是为人宽厚不记仇,只是不能不防微杜渐,助长这种因妒生事的歪风邪气,因而对山长的处置并没有异议,只是王博文却脸色凝重,明显的不服气,本来还指望梅教谕能给院长施压,没想到却反倒站在他那一边。 梅极自然看得出此时王博文的心事,笑问到:“博文,听说此事多亏你的雄辩才得以真相大白,怎么,对于这样的惩处是不是有什么异议?” 王博文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到:“正居平白无故受他人诽谤,最起码也应该得到桂枝撷和黄金悟的公开道歉。” “应该的应该的,就依你说的。”黄明哲用近乎哄人的语气说到,这才终于把愤愤不平的王博文给请走了。 这场闹剧告一段落,诸位先生也都纷纷离场,每位似乎都各怀心事,脸色不一,梅极也告别了院长回自己的文房去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众人离去后,黄明哲很是生气地把匿名信给揉成了废纸团狠狠地掷在了地上。今日这样一闹,自己又何尝不是尊严和名声扫地,本还想借此事树立自己威严公正,改变别人眼中自己和稀泥的形象,结果却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好不气恼。 外面闹哄哄的不太平,苏正居却仍然同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当然也非无故不慌,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王博文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愤愤不平地说到:“我就说肯定是桂枝撷在背后搞的鬼,是他写了匿名信到黄院长那里,又伙同黄金悟在生员中造势,如今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这事最终怎么个了结?”苏正居总算对王博文滔滔不绝地一顿批判有了回应。 “黄院长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只是给他们两个人警告处分,梅教谕竟也不计较,不过我坚持要求让他们两个人公开同你道歉。”王博文说到这显然还有些许的意难平。 刚才与会的先生们中有一位同梅级的交情极好,那就是夏至镇私塾清涟斋的私塾先生何其多,从议事堂里出来后便随着梅极一同到他的文房中来。 “好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原来我们这些先生选择苏正居便是让他知己之不足,这话可是你所说的?果真如此,此刻梅教谕的办公房中怎么如此冷清?”何其多坐下后笑问起来。 梅级先是不解,后又会起意来,笑到:“好在其他先生们不像何先生您这般介怀,不然我这里何尝不会变成第二个议事堂?不过既然来了,且说说你选择苏正居的原因吧。” “少年意气风发,一时难免狂妄了些,这不难理解。” 毕竟自己和苏正居没有太多正面的接触,不过是看了他的一些文章功课,有才华的人多少有些傲气,因而此次选择何其多并没有掺入个人情感喜好。 小小的戏谑带过这个话题后两个人又谈及不久前书院刚举办过的院试,院试三年两次,梅级的儿子梅文松前三年的两次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参加,新三年的第一次,也就是今年的院试终于再没出什么意外,考取了县学的生员,而何其多很是看重的私塾学生何继学,与梅文松年纪相当,加上今年这一次已经考了三次,仍旧生员榜上无名,何其多因而很是惋惜,心中虽有动摇却还不放弃,只因着两人有着特殊关系。 “文松考上生员,还没来得及祝贺,正好,趁着今天到书院来,连同你洗脱罪名一并祝贺了。” 何其多虽表面平静,谈笑风生,梅极也是知道何其多心中解不开的疙瘩,说到:“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不紧接着明年开春又有一次院试,继学一定会给你争回一口气的。再说了,文松不过是考取了个生员,又有什么值得祝贺的,这两个年轻人的路都还长着呢。” 第5章 双方和解,秉烛话游 梅极的这一番话倒是让何其多安慰了不少,他轻呼了一口气说到:“但愿如此吧,想想还是我对他太放松了。” “何先生可是清涟斋私塾出了名的严厉,对继学那就更不用说了,还想着怎么严厉?”梅极笑到,压力确实是动力,但是压力有时也会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相较下来,此交情深厚的二人中,梅级更多是不怒自威,何其多则是言行严厉。 “我自有主张,你也还有其他事要忙,就不多烦扰了。”何其多说着便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也别逼得太紧了。”梅级于是也起身,送何其多到了书院的大门,看着他坐了马车缓缓离去这才往回走。 在走到离文房不远的地方,梅级便瞅见了两个生员正低着头站在门前的石阶下,当下心中便有了答案,等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刚才把书院闹出不小动静的桂枝撷和黄金悟二人。 听见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忙转过身来,见是梅级来了,忙迎上去深深地作了个揖。原来早些时候两个人已经被叫到院长那里,得知梅教谕大人有大量不同他们计较,很受感动,因而告别院长后便忙到梅教谕这里来谢罪。 “梅教谕,都怪我们少不经事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样冒犯的事,还请梅教谕原谅”桂枝撷言辞恳切到,黄金悟也一贯地点头附和。 “此事尚且未造成多大的影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只是事不过三,特别是枝撷,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犯第三次错误,你好自为之吧。”梅极语重心长地说到,眼光先是在两个人中间逡巡,最后停在了桂枝撷这里。 桂枝撷见教谕亲口原谅了他们,总算是放下心来,信誓旦旦到:“梅教谕放心,学生以后一定不再犯了,入书院以来,我三番两次地与苏相公过不去,确实是嫉妒心使然,此事因我而起又对苏相公声名有损,自然是要道歉的,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受。” “怎知道我不愿意呢?”苏正居说着同王博文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们……”桂枝撷有点窘迫地看着二人说到。 “怎么,刚才还在议事堂争得面红耳赤,现在便认不得我了?”王博文本来还想着桂枝撷轻易不肯低头,刚才在外面听他这番话,心中的气已经消减了许多。 “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王相公。”黄金悟凑近乎到,“今日王相公飒爽英姿,就算化成灰我们也认得。” “这是赞美的话?”王博文忍不住笑问到。 “刚才王相公所说可是实话?”桂枝香忙又问到。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我们也偷听了一回,算是扯平了。”王博文继续说到。 “没看出来王相公的心胸原来这么开阔。”黄金悟抓住王博文的手亲切地说到。 “就像梅教谕所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冤家也是宜解不宜结。”苏正居也开口说到。 嫉妒在某一个层面来说也是对别人能力的肯定,桂枝撷此刻更多了对苏正居的欣赏,只是没有像黄金悟和王博文那样表现出来,两个人只是相视一笑,也就一笑泯恩仇了,这样的结果自然也是梅级希望看到的。 很快便来到了苏正居启程进京的日子,苏正居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停妥,今晚是苏正居在书院住处的最后一晚,桂枝撷和黄金悟也都到这边来。 当初知道正居成为推优监生而很是欣喜,后来又因为此事多次站出来维护他的王博文也是最舍不得正居走的,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桂枝撷和黄金悟进了来,王博文笑到:“怎么这么晚了你们还过来。” “你们不也还没睡下,反正我们俩人也没什么睡意,便学了古人的雅趣,秉烛夜游来了。”桂枝撷和黄金悟两个人刚进来的时候手上确实拿着蜡烛,说着两个人便把蜡烛小心地放在了桌面上,房间里亮如白昼。 “古人秉烛夜游是到外面,你们倒好,到我们这屋里边来了。”王博文笑到。 “我们就知道你们肯定也还没睡下,毕竟苏相公明天就要到京城去了,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最后相聚的时光。”黄金悟说到。 王博文听了这话不禁伤感起来,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去。 桂枝撷捅了捅黄金悟说到:“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相聚,是吧?” 桂枝撷说着看向了苏正居,苏正居虽然点了点头,却也知道世事无常,这一去山长水远,不知何时再能相聚,久别重逢之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和境遇,一切的美好祝愿不过是镜花水月,苏正居是看透又经历了现实的多变才变成如今处变不惊的人,但是此刻面对眼前送别的三人,他也暂时选择相信这美好的愿望。 “好了,我们与其伤感,还不如说些有趣的事。”黄金悟为自己把气氛搞得伤感而深表歉意,因为建议到。 “你平日里最擅长搜集些奇闻轶事了,这些天都没怎么听你说,快说些大家听听。” 前些天桂枝撷为了推优结果一事心事重重,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听黄金悟讲那些个有的没的无从考据之事,如今此事已经翻篇,又听黄金悟这么一提起,便突然来了兴趣,唆使他把这些天没说的都攒在今晚一齐说了。 “原来你还有此等口才,那我今日倒是托了正居的福可以大饱耳福了。”王博文一扫刚才的愁绪笑到,苏正居也是正了正身表现出兴趣来,如果说平日的学业功课是正餐,这奇闻轶事便是点心下酒菜了。 盛情难却,黄金悟也自认为自己的口才不逊,便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说了起来,这个漫漫的长夜因为黄金悟的大秀口技而变得终生难忘。 不知不觉中天空已经泛出了鱼白,桂枝撷同黄金悟便告别了苏正居和王博文回去休整,吃过早饭后另外三人个人便陪着苏正居一同到院子,教谕以及先生处话别,然后便又一起来到了书院门口,马车已经在此等候,王博文等三人帮着把不多的行李放进了马车的车厢内。 苏正居在王博文,桂枝撷以及黄金悟的目送下上了马车,朝他们挥了挥手,又最后看了一养书院便放下了厢帘。 坐在马车里,倦意开始侵上苏正居的身体,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禁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只是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见面,除了这一件事,他可以说人生到这里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想着想着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段新的生活就即将像一副卷轴画一样徐徐地在苏正居的面前展开,在京城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际遇。 第6章 呆少捐生,夜不能寐 京城南城门边不远处有条民巷,这条巷子里居住着不少富商优伶,奇人异士。 拥有几十艘大小商船,同时负责外地商船货物进京接驳的舵主许进宝便住在这条巷子里,虽然家财万贯,常瀚旋于官场,奈何朝中无自己人,这成为了许进宝颇为介怀之处。 再说许进宝有三子,老大老二许登福和许登禄皆无文才,倒是继承了自己经商的才能,如今俩人各任南北分舵的分舵主,唯有老三满月抓阄的时候抓了毛笔和书,这让许进宝很是喜出望外,笑着说家里总算要出状元了,因而给本来要取名登禄的幺子改叫登科,可见先时这登字便是一种预兆了。 然而,抓阄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形式,许登科虽然不排斥念书,奈何就是没有“慧根”,却生出一股子憨气,在一众家仆眼中就是个呆少爷。 许登科脾性温厚不占着家财染那纨绔子弟的做派,虽有教无类,他却没少把到家中授业解惑的先生给气得一把白胡子乱颤,皆因看在许进宝的面子上不忍加以斥责,然内心实为窝火,只得退位让贤,因为到许宅里给许三公子做家塾先生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如此“寒窗”多年总算是勉强考了个生员。 不过许登科本人也是很有耐心,并没有因此垂头丧气。家里曾想给他捐个官,呆少爷却是严词拒绝,非说要靠自己金榜题名不可。 自然,许进宝也没有想过要幺子走仕途经济外的其他路数,家里生意上的事有他那两个精明干练的兄长帮忙就足够了,因而便也随了他去,只不过这先生来了又走的频繁不免传出去让人笑话,因此许进宝心中便渐渐地有了别的打算。 “少爷。”这天在许登科身边陪伴着读书的名唤侍墨的书童喊着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书房来。 “什么喜事值得你这般呼走奔告的?”许登科抬头见侍墨满脸堆笑,放下手中正研读的书本问到。 “自然是是少爷的好事。”侍墨笑到,“少爷就要成为国子监的监生了。” “我不过勉强考上了生员,却可以去国子监当监生?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打听来的?”许登科将信将疑到。 “童儿刚经过堂上听老爷同太太还有大少爷,二少爷说话,老爷说少爷既不想捐个官那便捐个监生,去那地方浸淫浸淫,没准就开窍了……” 侍墨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了蚊子叫,毕竟后面的话实在是不太好听,然而侍墨也只是复述罢了,许登科也从不滥发脾气,便也没怪罪他。 许登科沉默片刻正欲启口,只见府上的一位家仆也走了进来传话到:“老爷让三少爷过堂上去。” 于是许登科在侍墨的陪同下来到了客厅,见双亲端坐高堂,两位兄长也分坐在两侧,便都一一行礼见过。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许太太李氏笑着让许登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家里就三弟读的书多,识的礼数也多,自然是不能随便的。”许登福笑到。 “大哥说的是,三弟将来可是要位列朝班的,那礼数才叫繁琐。”许登禄也附和到。 两位兄长的话中难免有揶揄的意味,许登科只是憨笑到:“二位兄长快别拿舍弟取笑。”说完便又看向父亲问到:“不知父亲让儿子过堂来有什么事?” “你从前只不愿意捐官,为父便想着给你在国子监捐个监生,让你在里面读书熏陶,你意下如何?” 许进宝表面是在询问意见,实则是先斩后奏,并无多少商量的余地,许登科也知道自己的坏名声已经在家塾先生中传开来,怕是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也不好再忤逆父亲的好意,因笑到:“父亲拿主意便是了。” “你答应就好。”许进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到:“在此之前,有几件事为父还是有必要先嘱咐你的。” 许登科已经猜到了父亲让自己过堂来要说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父亲请讲。”许登科恭敬到。 “一则,你既是捐的监生,不必同别人提起,二则在里面读书不必自惭形秽,毕竟里面的人学识都很不错,此次给你捐的这个监生,除了名头好听点,你也好近朱者赤,多积攒积攒些人脉,也不必整天闷在家里。”许进宝说到。 许登科本来对捐生一事心中不大爽快,但父亲的这一番苦心却又让他很感动,这不爽快因而减少了许多,应了声是。 “是啊,这好好的人一直呆在家里怕是也会闷坏的。”许登福点头称是。“这还是其次,就算三弟在家里呆得住,那外头的人也难免要生些闲言碎语来,何况三弟又不是大家闺秀,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不是个事。”许登禄也接着附和到。 “你父亲和两位哥哥都说得没错,你可要好好记住才是。”李氏说着说着又不免伤感起来,“科儿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我这个做娘的身边,一时要让他到那边去我还真是舍不得。” 想想大儿子和二儿经常不在身边,一年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就只剩三儿子能常见到,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不舍只会被看作是妇人之仁,如今也只好放手了。 “母亲,您不必忧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许登科赶忙宽慰到。 “还有童儿呢,童儿一定会尽心照顾好三少爷的。”侍墨帮声到。 好在国子监允许监生带书童,这样一来登科至于初到那陌生的地方没个心腹,侍墨是登科身边多年的书童了,李氏自然放心,但口头上还是嘱咐侍墨一定要说到做到,如果三少爷要是有什么磕着碰着或者受了委屈,就第一个拿他是问。 一家人又接着说了一些家长里短便各自散了,这两个儿子刚从外头回来还没见自己的妻儿,做父母的没得不留心眼,许登科便也告辞仍旧回书房去。 夜已深,巷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许登科却没有睡意,心中颇为烦闷,谁难以入眠,却也打不起兴趣来做其他的事情,便只是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出神。 侍墨手里拿着烛台轻手轻脚地走近卧房来,见少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他已经睡熟,便拿下灯罩想要把里面的烛火吹灭,耳边却突然传来了少爷幽幽的唤自己的声音,着实把侍墨给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说到:“原来少爷还醒着,唤童儿何事?” 侍墨又重新盖上灯罩走近了许登科的床边问着等候差遣。 “我们明天出城去吧,想想我已经好久没有去郊外了,如今暑气已渐消散,出去舒缓舒缓心情也是好的。”许登科转过头来对着侍墨说到。 “少爷既想去,童儿明日让人备下车马便是了。现在夜已深,少爷还是快些歇息吧,童儿要去吹灯了,若是让太太发现这么晚了少爷的卧房还亮着灯怕是要责怪童儿了。” 见许登科闭眼点头,侍墨便再一次拿下灯罩吹灭了烛光,又拿上照明的烛台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回去安睡了,一宿无话。 第7章 疑遇故人,马车被拦 坐了十天半月的马车,歇了不少旅店,苏正居一行总算是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来到了离京城南城门不远的京郊地带。 苏正居撩开车帘,瞧着外边儿晴好的天气,周围又山清水秀的,反正离城门已经不远,时间还早也不急着赶路,便朝车厢外递了话,想要下车去走动走动,车夫驾到此处也觉疲累想着歇息一下,嘱托苏正居不要走太远还有注意安全便吁的一声停下马车,让他下车自个儿在附近闲逛去。 此时京师秋意正浓,同江南别是一番不同的风景,落叶飘飘,一片金黄的世界,踩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郊外显得格外的清脆,忽见一只松鼠抱着榛子疾驰而过,他便好奇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穿过了几处密林,走了这许久并未见田庄农舍,忽见细沙铺设的官道旁,树林掩映中有一处小屋,想是客栈一类的地方,如此想着,他的脚步也不自觉地往那小屋走去。 来至小屋前门,见门上果然挂着写着“京郊客栈”的牌匾。 这客栈虽小,来往宾客倒也不少,站住观察了一番才知道这官道原是来往京城与京郊渡口。 就在这时,苏正居耳朵一动,隐约听到了熟悉的乡音,虽然这乡音藏在刻意模仿的京腔中,但是在他灵敏的耳朵和故乡情结之下仍能分辨出来,难得在这个地方还能遇到从家乡来的人,倍感亲切,等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却是让他甚感意外。 起初苏正居还以为是自己行了这许久的路有些疲累一时看错了人,正好他端详着的那人也看向了他,却好像有意躲避着他的眼神一样地走开了。刚才此人在店门口迎来送往的,应该就是这客栈的伙计。 与其兀自猜测不如问个明白,打定了主意的苏正居走进了客栈,店里伙计却似乎有意不招呼自己,苏正居果然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也只好上前拦住了把他当成空气一样的那位伙计问到:“请问这位伙计,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一位叫苏……” “没有没有,我们这里没有姓苏的”苏有志的话还没说完,伙计便摇头摆手地抢答起来,这光景倒好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要问他什么一样。但转念一想,或许只是因为该伙计见自己不像打尖住店的因而不招待也是有的,看来刚才是自己看走了眼,心中念想之人已经许久未见,又怎么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再者,一个人独自闲逛已久,已经偏离了马车停靠的地方许多,好在刚才沿途做了记号,现在也是时候折返,免得车夫担心,苏正居便没有再纠缠细问,谢过后便转身出了客栈。 刚走开不远,苏正居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住自己,不是别人,却是刚才问话的那位不待见自己的伙计,正喊着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不知道这位伙计还有什么事?”苏正居停下脚步问到。 “刚才着实不好意思,客官也看到了现在店里很忙,小的是想问客官刚才说的这位姓苏的客官叫何名字,如果客官放心得下,便把您的姓名和住址留下,以后若是这位姓苏的客官来了我们也好知会他。” 刚才还很冷漠的伙计突然态度来了一个大翻转,真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不过自己要找的人的姓名以及自己的姓名和住处算不得什么隐私,苏正居便都大方地告知了伙计:“我叫苏正居,我要找的此人叫苏有志,如果小兄弟找到他,让他到国子监来找我便是了。” “原来客官是国子监的相公,刚才真是多有冒犯。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定帮苏相公留心着,您慢走。”伙计说完便又忙不迭地跑了回去。 车夫打了个盹醒来,睁开眼便见苏正正居朝马车这边走过来,伸了个懒腰朝苏正居招了招手笑到:“苏相公回来的刚刚好,我们继续上路吧。” 苏正居于是踩着脚踏进到车厢里坐好,马车行进没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隐约听到了车夫正在同人说话,刚开始只以为是车夫遇到熟人了,但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近乎争吵,这才发觉不对劲,便问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车夫掀开帘子没好气地说到:“苏相公,刚才突然出现一主一仆两个过路人,说他们坐的马车半路坏了,问我们是不是进城去的,可不可以捎他们一程,我都说了咱们车厢太小坐不下,那童仆非是不听。” 透过厢帘的缝隙,苏正居看到了马车前面果然站着两个人,一个同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青衿,还有一个年纪较小的车夫所说的童仆,便说到:“我瞧着这车厢里还能容下一人,那童仆人儿小,便随你坐在外面罢。” 原来,要搭便车的这主仆两人便是昨晚说好了今天到郊外游玩散心的许登科和侍墨,适才要回程的时候自家的马车出了问题,如今天色又已经暗下来,怕是不能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于是二人于车夫只好在这路上寻找进城去的马车,于是发现了苏正居一行,眼看着马车就要开始加速,侍墨忙跑到了马车前拦车,差点没被撞上,若不是看在苏相公坐在车厢内,车夫刚刚早就破口大骂了。 车夫虽是粗人,倒也不是没有人情,听了他们的遭遇,车夫也不是不肯帮这个忙,毕竟车厢并不大,里边又坐了人还有装了行李,很是为难地说到:“车厢内已无足够空间,实在不便搭乘二位,你们还是等下一辆马车吧。” 见状,侍墨情急之下便乱出主意到:“大哥可能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可是许舵主许进宝家的公子,我家少爷要是城门关闭前回不了城,许宅上下可要不得安宁了。要不这样,请那车上的人让我们先走,我们可以给他一些补偿……我看那边京渡官道旁有一家客栈,不如请先住下,明天再进城也无不可。” 侍墨话音刚落,只听到许登科咳嗽了一声,这到底是求助还是施压,就是他本人也向来都未曾拿过家父的噱头去占人家便宜,侍墨只得收住了口。 车夫听了童仆这样的话,心下便不大爽快,虽然他也知道许进宝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富商,却见不得这般仗势欺人的,正要反驳回去,却听到车内苏正居问话,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外面的吵闹声,上京途中苏正居很是寡言少语,极少过问车外的事情,于是忙掀开了厢帘告知了苏正居刚刚发生的一切。 同另一边同行的车夫交代几声后许登科和侍墨便搭了苏正居一行的马车进城。 进到车厢内坐下后,许登科忙对同是青衿的苏正居施以礼数,充满歉意到:“刚才童儿乱说话,还请这位相公不要计较。” 苏正居并不看向许登科,只是笑到:“适才苏某什么都没有听到。” 许登科听了这话还以为是苏正居肚量好才这样说,而事实上苏正居一向不喜欢背地里听人讲话,刚才不过是被声音引起了主意,话中内容并不听得真切。 “苏相公看着不是本地人,可是从外地而来?”许登科见气氛略显尴尬,又另寻了话由问到。 “正是,苏某乃县学推优的监生,此次进京是要到国子监报到的。”苏正居如实回答到,却瞥见许登科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抑或是脸上有沾染了脏东西。 “苏相公真的是要到国子监报到的监生?”许登科难以置信到,脸上的惊讶渐渐地转变成了喜悦,没想到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果真应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老话。 苏正居不清楚许登科的惊讶和喜悦何来,只觉得此人有股呆气。 第8章 邀住许宅,夫妇密谈 听了许登科接下去的解释苏正居才明白此人惊讶与惊喜何来。 “这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即将到国子监报到的监生,只不过……”许登科刚要继续说下去便被外头传来的侍墨一阵咳嗽声给制止了,原来侍墨一直留心地听着里面二人的交谈,许登科也才想起昨天父亲交代过的话,便只是尴尬一笑地隐而不谈了。 苏正居听说了他也是监生并没有感到什么新奇,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倒是后面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笑问到:“只不过什么?” “那个不提也罢。”许登科挠挠头说到,“苏相公的‘苏’可是‘苏轼’之‘苏’,也还未问及名字名,仙乡何处?” 就像早间回答客栈伙计一样,苏正居并不隐晦自己的名字和出身,便都一一作答。苏正居给人的感觉就是话少但是没有假话。 见苏正居这么坦诚相待,而且无论从青年才俊的面相还是落落大方的言行举止都让自己甚为尊敬,没等苏正居问起许登科便也礼尚往来地自报起家门来,因为两个人彼次年纪相当,相逢即是有缘,便以名字相称,算是交了个朋友。 “此次多亏遇到正居你,不然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咋们又赶巧儿都是监生。如今离国子监开学还有几天,你既是外地进京的,不如先到荜宅住几天,到时再一起到国子监报到可好?也算是报答今日正居你携我们主仆俩一程了。” 所谓礼尚往来,苏正居也不想让别人觉着欠他人情,也不会做些表面的客气推辞,想着既然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许登科又诚心诚意地邀请,便答应了下来。 说来这还是许登科第一次主动交友并请人到家里做客,倒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而后又心中窃喜,因见苏正居不是很想说话,接下来的路程中便没有多作叨扰,只是盘算着如何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姓新友人。 名义上虽说此次许登科是到郊外来是为了散心,到底也没有因为这自然风光而有所排解,加之马车又在半路上坏了,可谓是雪上加霜,却因为有了这段奇遇,内心的烦闷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马车走了有好一会儿后终于来到了南城门,经过守卫的例行检查后便放行进城了,车夫便按照侍墨的指引把马车停在了城门边的一处民巷巷口处停下,车上的三人便都下了车,车夫也自行寻下榻处去,许登科原也是要请车夫到许宅住下,但车夫因为在城里有熟人便不到许宅打扰,许登科也就不强留了。 苏正居的行李并不多,不过是些换洗的衣物和书,苏正居自己拿了些,许登科和侍墨也帮着拿了些。 侍墨人虽小力气倒不小,因为刚才口不择言多有得罪,便硬是要帮着背苏正居行李中的那最重的一箱子书籍以示自己道歉的诚意,也走在了最前面给他们当起了开路先锋。 走了一会儿,只见侍墨在一处大宅子前停住了脚步,门楣上挂着写着“许宅”两个大字的牌匾,除此显眼处无甚华丽装设,倒是少有的低调。 坐在门前长凳上守门的家仆见自家少爷回来了,忙迎上来说到:“三少爷您可回来了,太太见您这么晚还没回来着急得很,正准备打发人去找您呢。” “我这么大个人,还有侍墨和车夫陪着,还能把自个儿弄丢了不成?”许登科笑到。 原来出门前许登科只说出去京郊散心,并没有说去哪里,而且脸上也确实没有什么悦色,今见此行状,家仆心中也暗自欢喜,在里边做事的人只说三少爷今早起来就有点闷闷不乐,加之不知去了哪里尚未回来,太太刚才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许多人都为此事受了牵连。 有外客来,自然是要告知家长的,许登科问到:“爹爹今日去茶楼可回来了?” 自从把生意交给长子和二子之后许进宝闲着没事便会到京城茶楼去喝茶听曲,这段时间往往是下午去晚间再回来,似乎为着一桩事情。 “正巧,老爷刚从茶楼回来不久。”家仆笑到,这才注意到三少爷身边还站着一位并未曾见过的相公,问到:“三少爷身边的这位相公是?” “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就是因为我们的马车在回来的路上坏了,多亏苏相公的马车载我们一程,要不然只能宿在京郊了。” 许登科说完顿了顿,对着侍墨还有家仆说到:“这几天苏相公就住在许宅,你们先拿了行李去找安伯,让他安排整理出一间客房来给苏相公住下。” 家仆听了三少爷这话便示意许登科借一步说话,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到:“三少爷,既是半路上遇到的,你对这位苏相公了解又有多少,轻易把人往家里带还要让他住在这里,老爷太太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 家仆毕竟也是好心提醒,许登科便没有多加责怪,只说到:“你只管按我说的做,旁的不用管那么多,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见老爷太太的,他们不同意了再说。” 家仆也只得作罢,答应了一声说到:“老爷这会子正在客厅同太太说话呢,也正等着三少爷回来的消息,三少爷快去吧,免得老爷太太担心。” 说完家仆便从许登科还有苏正居手中接过行李,同侍墨一起找许登科口中的安伯,也就是许宅的大管家去了。 许登科则引了苏正居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许登科一回来,刚才守门的另一个家仆便已经前往传话,李氏这才放下心来,此时正听着也刚从茶楼回来不久的许进宝说着在茶楼那听到的一些关于宫闱里的事情。 听说当今皇上已经躺在龙床上气若游丝就快不行了,太子殿下大抵就快要登大宝,而新皇登基便会对先帝的一些朝政做出调整,这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海禁一事了,虽说许家的船运生意向来都是在国内,并不曾受海禁影响,但如若海禁解除了,对自家产业定然有锦上添花之喜,许进宝虽渐渐地少处理事务,却也仍把控着大方向,去茶楼也不是单纯的品茗听曲。 这些话当然只能私下里说,因而许登科夫妇不无谨慎,把客厅里的丫鬟都叫了出去守着。 “老爷太太,三少爷来了,身边还多了一位不曾见过的相公。”丫鬟进来传报到,许进宝夫妇听了面面相觑,幺子带了人到家里来,这倒是稀罕事。 “双亲正说什么悄悄话呢?”许登科笑问到,跟着后面进来的苏正居也作了作揖。 “不过是你父亲今日在茶楼里听那说书的讲了一段趣闻,哪里算的上什么悄悄话了。”见除了登科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在,许进宝夫妇两个人交换了交换眼神,便心领神会地按下刚才讨论的事不提。 第9章 入住许宅,解开心结 “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贪玩,去到现在方才回来?”李氏话中虽是指责,却有着无限宠爱。 “这位相公是?”许进宝上下打量了苏正居一番,问到。 许登科于是道出晚归的原因以及结识苏正居的经过和两个人的缘分,“正居初来乍到,在京城并无亲朋好友,儿子才想着让正居暂时住到咱们家里,想必双亲不会不同意。” 许宅有的是客房供客人居住,让苏正居在这里住下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县学推选的监生定是学识不错,所谓学而优则仕,而这走仕途经济的最是看不起他们搞生意经营的,许进宝因而笑对着苏正居试探到:“苏相公可知许某是做什么的?” “许舵主的船运生意遍及全国,怕是捂紧了耳朵也难免一闻。”苏正居难得诙谐到。 行商多年来察言观色之能力已达炉火纯青的许进宝提问的同时,也借此观察着苏正居的神态和谈吐,倒是没有印象中的腐儒气息,说话也颇生趣,于是笑到:“不过是小生意罢,苏相公言过其实了,犬子既留相公在荜宅住下,就只当这里是自己家里,不要见外才是。” “是啊,苏相公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了,我们家科儿虽然学识一般但也还算勤奋,既然同为国子监监生,以后还请苏相公多扶持提点,让他不至于落后其他人太多。”李氏见丈夫如此说了便也附和起来,当然也有她自己的盘算:想着幺子同他结下友谊也是好的,毕竟苏正居这样推优到国子监的必有他的过人之处,更难能可贵的是还能得到老爷的欣赏,这样一来,以后科儿也算提前结交个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日后在国子监中也便相互有个照应。 于是,苏正居便顺利地在许宅里暂住了下来。 夜里快要熄灯时分,侍墨照常拿了烛台到许登科卧房来,远远地见许登科安静地躺在床上,但还是上前查看,果然见少爷还睁着眼睛,于是说到:“少爷快些歇息吧,下午走了那么久的山路,刚才又在客房同苏相公说了那么会儿话,您不累吗?” 许登科从床上坐了起来,摇摇头,忽然又问道:“侍墨,你觉得朋友间应该坦诚相待,毫无保留吗?” “侍墨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跟着少爷久了也耳濡目染了些,且不说君子之间,就是一般人,若两个人是朋友,自然不能有事藏着掖着,少爷问这何来?”侍墨自觉得这问题不应该困扰少爷而成为他不能入睡的原因。 然而,事实确是如此。 就连侍墨都这么说了,自己如果对待友人不能坦诚相待,岂不是枉读了圣贤书,不过如果真的坦诚相待结果又会怎样,许登科本想继续问侍墨,但又想起早间回程时侍墨听说自己要和盘托出捐生一事时的表现,便知道他此时这样信誓旦旦地谈论坦诚相待,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不自知,不觉好笑起来,转而说到:“许是今天心情好的缘故,我看外边月光挺好的,反正也睡不着……” 许登科一语未了,只见侍墨已经昏昏欲睡,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只得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把侍墨从恍惚间给拉回来,摇摇头说到:“你先回去睡吧,等下我自己熄灯就好。” 侍墨实在是困得眼皮快要粘在了一起,便只嘱咐少爷早些安息,便回自个儿房中睡觉去了。 借着皎洁如洗的月光,许登科便趿了便鞋出房门门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 与此同时,住在客房的苏正居同样尚未入睡,正在灯下看书,忽听得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门的声音,过去开了门,原来是许登科来了。 苏正居于是把苏正居让到里间坐下,见登科欲说还休的模样,笑问到:“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许登科从进门到坐下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到:“我既诚心想要同正居你交朋友,没得再隐瞒你一些事情。” 苏正居听了这话,一脸疑惑地看着许登科,等着他所谓的“坦白”。 “其实我并非真正的国子监监生,不过是家父替我捐来的一个虚名,这也是在马车上我欲言又止的原因,我本一开始便应该告诉你的,为这事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想着到外面走走,没曾想便不自觉地走到你这里来,又见到你房里的灯还亮着,也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指引。” 许登科说完这番话就像是身体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比起身体劳累,内心负担带来的劳累要强烈上许多,然而这还只是开始,但是他既已说出实情,也便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打算——正居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对自己的看法产生改观,会因此而嫌弃商人的铜臭味,会在明天太阳升起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许宅,这些想法在他说出实情的那一刻便都一起裹挟而出,只是等到话说完了才慢慢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化成了额头上的汗珠。 “见你心事重重的,我刚才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苏正居淡然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其他与听到实情之前不同的表情来,不过想想,苏正居惊讶会是什么模样,还真是难以想象。 “你当真不在意,还是你早就看出来了,马车上我的欲言又止,客厅里家父的试探还有家慈那样的一番嘱托,你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客套而已?”许登科忙问到。 苏正居同父亲对话那个时候,站在一旁插不上嘴的许登科为此捏了好一把冷汗,他也猜出来父亲这样问的缘故,内心说到,父亲呀父亲,你为何要这样问,如果这是你对书生的一种偏见,又为何要让我成为与家里格格不入的一份子,去走仕途经济呢?好在最后正居的回答出乎自己的意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来这不仅仅是父亲的偏见也是他自己的偏见。 “之前就已知道也好,现在才知道也罢,我若真的在意,便不会留在这里了。”苏正居说到,“我虽入孔门,却也对行商没有太多偏见,也从不说客套话,捐生又如何,如若资质平庸而又不思进取,岂是钱财所可以代替的,然而钱财若可用于改变平庸的资质,在我看来并非不光彩的事情。” 苏正居此番话让许登科深为感动,一时沉默良久。 “我看得出来你本人恐怕比我还要介意这个捐生的身份吧?”苏正居又补充问到,许登科一时语塞,低头沉默不语。 第10章 去国子监,路遇麻烦 很快便来到了前往国子监报到的日子,几个家仆先帮着把自家公子许登科和客人苏有志打点好的行李先行送到国子监去,许登科同苏正居则在后面坐了马车过去,临行前李氏又叮嘱了许登科许多的话,送行的自然还有一家之主许进宝,两个哥哥在前一天都到外地去不能来送行,人虽没到,心意却也没有少,都留了利是托母亲在这一天转交给三弟,还有一众家仆也都对这位虽然有点呆气但是好心肠的三少爷表现出依依不舍的感情来,为了不打扰许登科同家人的话别,苏正居一个人提前地进到车厢里边儿坐好。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罢,正居还在车上等我呢,国子监一放假我便又回来了。”许登科虽内心也舍不得许宅和家人,还是故作坚强地表现出一脸轻松的模样,说完便也转身上了马车。 “侍墨,切记照顾好三少爷。”李氏最后又不忘交代侍墨,侍墨满口答应了,一个灵活劲地跳上了马车与车夫并肩坐在车厢外,车夫便缓缓地驾了车驶离了巷口往国子监的方向驶去。 “这还是你第一次独自在外生活吧?”苏正居笑问到。 “让你见笑了,比起正居你一个人独自前往京城,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许登科回笑到。 苏正居只是露出浅笑并不言语,许登科也知道自己难以真切地站在正居的立场上去体会他的感受,这样的夸奖有时难免会变了味,带着某种后知后觉的优越感,虽然正居不会如此玻璃心,自己却是不能没有这种意识,便也按下不再谈论此事。不过现在好了,他们都一样,来到了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地方。 马车经过热闹的街市,吆喝声与车马声不绝如缕,过了闹市后马车的行进速度不觉加快了,忽听得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减速停了下来,好在车夫车技娴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颠簸。许登科忙掀了车厢窗户的帘子往外看,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即将驶离闹市的一个十字路口,见已经有人往这边围观上来,耳边又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忙放下帘子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侍墨掀开厢帘,气愤地说到:“少爷,左路口突然出现一辆马车,不肯让行,差点撞上我们的车,那车夫还指着我们大骂起来。” “转弯的本来就应该让直行的,天子脚下竟还有人敢如此做派,你且去同那驾车的说说理。”许登科吩咐到。 侍墨答应了一声便又灵活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径直走到了对方的马车跟前去,意欲讲理,还没开口便被对方凶神恶煞的车夫抢白一番到:“臭小子,识相点就让我们先行,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见此人非可讲理之善类,侍墨想着自家少爷那一套讲理的方式用在这种人身上根本就是对牛弹琴,而此人的外形和品行确确实实就是土蛮牛一只,竟不知是这京城中哪门哪户的家仆,虽有前车之鉴却还是一时忍不住,用上平日里市井听来的那些泼皮破落户的顽话回呛到:“我们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我们车上坐的可是许舵主家的公子,且不说你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逛,就算是急着投胎转世,我们也没有必要给你们这种蛮不讲理的人让路。” “放肆!”车厢内突然传来带着官腔的一声呵斥,倒把书童给吓了一跳,但是话已出口,怎能马上就认怂,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 蛮牛车夫一看来人小小个子,嚣张气焰倒不小,还出言不逊,加之车厢内传来的呵斥,便像是得到了军令一样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把揪住了侍墨的衣领,毫不费力地就把侍墨给提溜到了自己的跟前,两只牛鼻孔喘着粗气,唾沫横飞地说到:“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的商户,算哪根葱,这京城谁不知道吏部尚书的声名,你且去打听打听,还敢拿鸡蛋碰石头,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边许宅的车夫见见侍墨被对方给挟制住,忙向车厢里边报告,许登科和苏正居便也下了车朝这边走来。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许登科开口理论到。 “快把人放了。”苏正居指着侍墨说到。 “你们是什么人?敢多管闲事。”蛮牛车夫的手仍然没有松开,瞪着一双牛股眼扫视着他们,问到。 “你手上揪着是我的书童,是我派来同你们讲理的,你们无故挡道不让行不说,现在竟还想动手打人。”许登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到,但是这么一来气势难免就弱了下去。 原来此人便是被自己像腊肉一样拎着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口中所谓的许舵主家的公子,现在一端看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看着还算透着点气势,但却很明显不是本地人,说这小子是他书童的瘦弱无力,身上的衣服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样,好像一阵风便能把他给吹倒,不免笑出声来。 “就你们,还是许舵主家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我看你们分明就是来白撞的,你们可知道车上坐着的是吏部尚书的嫡亲孙儿,才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公子,你们再不让路,耽误了我家公子的时间,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自己并不曾说家父是谁,怎么此人会知道,许登科不禁拿眼睛看了看侍墨,见侍墨躲闪的眼神,便知道是他所说,看来经历上次的事情后他仍不长教训,上次便已经引起车夫的不满,好在没有发生什么冲突,现在却惹出了麻烦,冲撞了尚书府的人。 不过许登科想了想,现下并不是责怪侍墨的时候,而是想着如何解决眼前这个烂摊子。 侍墨也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尚书府会有这样蛮横的车夫,也自知闯了大祸,但求主人家平安无事,自己多受点苦头也愿意,心里早已念上了许多句的阿弥陀佛。 “眼下这事并非谁是谁家公子或是嫡亲孙儿的事,论理就应该让我们的马车先过。”苏正居突然说到,打破了这一僵局,或者说,涉足了这趟浑水。 围观的人也渐渐地多起来,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所谓的吏部尚书的嫡亲孙儿却迟迟没有露面,除了那一声放肆到现在并不发一语。 “正居,不然就算了吧,同他们讲不了理的,到最后还不知道理亏的是谁。”许登科在苏正居的耳旁说到,想着尚书府惹不起,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益,无谓结下梁子,便想着要让行,妥协了事。 第11章 暗遭反讽,冤家聚头 苏正居拍了拍许登科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对着蛮牛车夫说到:“既然上面坐着的是你家公子,为什么一直默不作声,怎知道你是不是狐假虎威,且不说上面坐着的是不是尚书府的滴亲孙子,只要你家公子表态了,我们也才好心甘情愿地让出路来,不过在此之前,先把人放下,你这么大一个壮汉拎着一个书童难道不害臊?” “我……我这就问去,你们且给我等着。”蛮牛车夫见苏正居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外地人身上却透着一股莫名的自信,听他说了他们是来自尚书府的却没有一点惧色,还敢如此回话,还真不能轻易小瞧了去,说着终于把被悬空拎着的侍墨给放了下来,被提溜着双脚离地许久的侍墨总算得到了解脱,差点没背过气去,灰头土脸地蹭回到许登科的身边。 此时许登科也顾不得指责侍墨,见刚才正居那样说话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悄声说到:“正居,这尚书府岂有冒认的,有其仆必有其主,我看那尚书的滴亲孙子未必是个讲理之人,如果真是讲理的,又怎会迟迟没有露面。” “我就是要看他如何不讲理。”苏正居笑到,“我们且先观望着吧。” 虽然不明了此时正居此时内心的盘算,许登科现在能确定的便是正居不会揣着明白当糊涂,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就且暂时一旁观望,等着蛮牛车夫的回复。 过了一会儿,蛮牛车夫便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用不屑一顾地语气说到:“我们家公子说了,不会给商人这样低贱的人让路。” 许登科一听这话虽不在意料之外,却仍旧很是气愤,只是修养和现实的差距让他忍着没有发作,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这么大的气。 然而,苏正居却是笑到:“我们正好相反,这就让出路来让尚书府的嫡孙公子先走。” 许登科刚开始还没听出正居这话中的玄机来,等苏正居朝他使了个眼色才幡然领悟过来,差点忍俊不禁起来,而侍墨却没有弄懂苏相公这句话的深意,以为苏相公让蛮牛车夫去问话无异乎自取其辱,虽自己犯下大错,却嘟囔着抱怨起来:“少爷、苏相公,围观的人都笑话我们了,怎么你们还笑得出来。” “却是呆童子一个。”许登科用扇子敲了敲书童的脑袋说到,“围观的那些人笑的可不是我们,你想想,刚才那车夫说他家公子不给低贱的人让道,正居却说我们正好相反,难道还没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 “哦~”侍墨摸了摸头,恍然大悟到,禁不住给苏相公竖起了拇指。 回到自家马车后,为了不再和尚书府的马车发生冲突,而且那嫡孙公子想必也会因为对正居的话后知后觉而恼羞成怒,许登科于是吩咐自家车夫绕道而行。 “苏相公,少爷,童儿如今担心的是那车夫已经知道了我们是许宅的,如今又被苏相公这样反讽了一番,会不会找许宅的麻烦。”侍墨半路上又拉开厢帘忧心忡忡地问到。 “你不提我还不说你,如今可知道害怕了?”许登科说着也问起苏正居:“其实童儿的担忧不无道理,正居,你怎么看?” “那车夫也说了我们是白撞的,这话说了也就说了,难道还能留下什么物证不成?而且这话是我说的,若真追究起来也同许宅没有关系。”苏正居说到。 “正居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许登科忙说到。 “是啊是啊,刚才正是因为有苏相公在我们才不至于难堪,哪里就这么想了,而且苏相公说的对,说过的话不承认便是了,而且许宅一向光明磊落,在京城也颇有名气,何况嫡孙公子不曾见过我们的面,那车夫又是狗眼看人低的。”侍墨也帮声到。 “我不过这么一说,倒引出你们主仆这一车子话来,凡事自然都应该往好处想,但是也应该有坏的打算和应对之策,比起许宅,我要脱身可不是容易得多?”苏正居笑到。 “好了,咱们不提这事了。侍墨,算你还说得有道理,这次就不责罚你,不过以后也应该长长教训,记住什么叫祸从口出。”许登科说到,侍墨忙连连点头,放下了厢帘。 可谓是冤家路窄,许宅的马车在离国子监不远的地方却见尚书府的马车又似冤魂般地出现在了他们前面,好像也是要往国子监去,侍墨忙把这情况告诉了车厢内坐着的二人。 “难不成这嫡孙公子也同我们一样是要到国子监报到的?”许登科看了看苏正居说到。 对于许登科的猜测,苏正居只是悠悠地用了十个字回答,那便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果然最终证明了许登科的猜测是正确的,尚书府的马车在国子监大门前停了下来,只见从车厢内走下来一位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子,想必就是那嫡孙公子了,也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大抵因为刚才被反讽的缘故了。 因为刚才同尚书府的车夫正面交锋过,为了避免再生事端,许宅的马车便在离国子监大门不远处的地方先停了下来,只见蛮牛公子陪着嫡亲公子在门前站着,过一会儿便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把嫡亲公子迎了进去,蛮牛车夫这才驾车离开了国子监。 此时许宅的家仆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因为迟迟没有见到自家少爷露面而显得有点焦急。终于见自家马车缓缓地靠近,忙都迎了上来,等车上的人都下了车,其中一个家仆拿出两把钥匙笑到:“少爷同苏相公可真是有缘,刚好分在同一个居所里,这居所的名字还怪好听的,叫什么兰芳斋的,很是好找,就进门往东边走到尽头就是了,我们已经都把行李放在各自的房间里,这是少爷苏相公各自房间的钥匙,上面都已经编了号。” “要不说我正居有缘。”许登科不无高兴到,两个人从家仆的手中拿过钥匙来, 为了避免人多口杂,许登科想了想,对家仆说到:“你们也辛苦了,可以回去交差了,我和苏相公自个儿进去就行。” 家仆们答应一声便都一齐坐上马车回许宅去了。 许登科临门一脚又特意转过身来交代车夫到:“差点忘了告诉你,回去不要把半路上发生之事告诉老爷太太,免得他们担心,记住了吗?” 车夫连连点头,让少爷放心,他一定守口如瓶,许登科这才放心地折返回去,同苏正居以及侍墨按照家仆刚才的指示进了大门后往东边的尽头走去。 第12章 入住兰芳,自封斋主 巧宗要么不来,要么便像是约好了一样一齐都来了,而颇为讽刺的却是这接二连三的巧宗并非讨喜的事,既生出眼前的烦恼,也为以后埋下隐患。 话说苏正居和许登科闲步来到兰芳斋,没想到嫡孙公子已经以一副高傲的姿态端坐在过厅的椅子上,想必他也住在了这里,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般,后来者倒成了访客。也许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他们对世上的巧合之事再也不觉意外了。 原来这吏部尚书的嫡孙名唤郑国泰,虽然高傲,却也不全是纨绔子弟的做派,学业造诣还算可圈可点,毕竟得到吏部尚书亲自的言传身教,却也因此杂学旁收了不少官场经,虽眼下只是国子监监生,尚没有个一官半职,却已经是一副为官的做派。 郑国泰并不用正眼瞧着后面进来的同窗,苏正居同许登科使了使眼色便径直往里间去了,也不同郑国泰打招呼。 “正居,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许登科趁着侍墨收拾东西到苏正居的房里来,说到。 “礼尚往来,他既没有看到我们走进来,我们也就当没有看见他,这没有什么不好。”苏正居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到。 等各自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之后,两个人便又约着一起到国子监中各处走走逛逛,熟悉熟悉,只见郑国泰已经不在过厅中,正准备跨出门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了重重的一声咳嗽,回过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郑国泰,此情此景倒像是刻意躲在暗处等他们出来,二人这才站住了脚,看向了郑国泰,郑国泰也用正眼扫视着他们,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过了一会儿郑国泰才冷冷地开口问道:“刚才就是你们经过过厅吧,我当是闹鬼了,难道没有看到本公子就坐在这过厅的椅子上?” “刚才走得匆忙,这才没有注意,还望海涵。”许登科打起了圆场。 听了这话,郑国泰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许多,但是仍然是一副傲慢的模样,继续问到:“你们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郑公子大名如雷贯耳,是当今吏部尚书大人的嫡亲长孙,这国子监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苏正居话中带讽地假意恭维。 郑国泰虽生在尚书府听过不少好听的话,未必就不知道所谓好听的话不过是不走心的恭维和讨好,却很是享受,坐了下来说到:“还算你们识趣,今日的事我便不同你们计较了。” 侍墨忍不住掩笑了起来,看到郑国泰现在这般目中无人的做派,便想起早间他被反讽的那一幕,觉得既痛快又好笑,好在郑国泰正沉浸在自我感觉良好的世界中未曾发觉,许登科也及时制止了侍墨露骨的表现。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家世背景,虽说现下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却也要懂得分清主次。”郑国泰说着便唤了自己的书童,名叫洗砚的出来,只见一个年纪同侍墨不相上下的书童从里间走了出来,这洗砚对着自家公子是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等转向了他们却像是变了一张脸,不无傲慢地说到:“刚才我们家公子所说的主次,你们可都听明白?” “在下不才,还望赐教。”苏正居说到。 只见洗砚像是拿出一道圣旨一样从袖袋中掏出一叠纸片出来,上面写的是以他郑国泰为中心的兰芳斋训,要求同住到这里边来的人所要遵守的规矩,苏正居全当是笑话听了,许登科也觉得此人未免太过嚣张跋扈,不知收敛。 苏正居打断到:“这么多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记不下,何不誊抄几份于我们,也好时时记诵。” 只见郑国泰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挥了挥手让洗砚停止宣读,对着侍砚说到:“就照他所说的去做,本公子今日也乏了,先进去休息了。” 两个人这才终于摆脱了这个自大的家伙出了兰芳斋。 一想到以后要跟着这样的人共处一室,许登科不免心累,何况此前双方还有过龃龉,若是郑国泰知道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风波来,偷眼瞧着苏正居,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正想问及,却见没心没肺的侍墨一直在忍笑。 “你还敢笑,若是被郑国泰看出端倪来了,我倒要看看你笑不笑得出来?”许登科转而说起了侍墨,刚才在过厅的时候便想说了,只是因为不好当着郑国泰的面说,便忍了下来。 侍墨听了忙又收住了笑,小声嘟囔到:“就算没有早间那些事,跟那自大的嫡孙公子同处一室也不会太平。” “你还犟嘴,今晚就别睡了,把谨言慎行这四个字给我抄上一夜。”许登科听到了侍墨的嘀咕,当即表示要小惩大诫,见他离了许宅像是跳脱的马越发难管束了。 侍墨忙快步走到苏正居的面前求起了情:“苏相公快些解救童儿。” 苏正居本来并不真切地听他们主仆二人说话,忽见侍墨窜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求情,便知是所谓何事,笑到:“惹不起我们还躲不起不成,你看他连我们是谁都不屑于知道,又怎么会关注除了他之外别人的喜怒哀乐,一概都无见无闻,他要做做这这兰芳斋的主人便让他去做好了,不过是有名无实,自欺欺人罢了。” 侍墨点头如捣蒜地附和着。 听了苏正居的话,许登科也稍稍地安下心来,不再追究侍墨,问到:“方才见正居你似乎在找寻什么?” 苏正居笑到:“不过是随意看看,想是你自己有了心事,因而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有了心事的模样。” 许登科觉得有理,自己在这件事上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何不泰然处之,这样小心谨慎反而被看出端倪,两个人继续在国子监中随意走动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经历了颇为起伏波动地一天,正式登记入册,成了国子监监生,不管未来是荆棘还是鲜花除了交给未知的未来,便只剩下可以把握的心态了,若心态好了,荆棘也可以是鲜花,若心态不好了,那鲜花也会成了荆棘。 眼下已是金秋时节,国子监中的银杏树开的极好,一片片扇子形状的黄橙橙的银杏叶送着秋风,让人浮想联翩…… 第13章 典籍相助,编修让书 自进国子监以来,除了例行上课,苏正居很多时间都待在国子监藏书楼中,过着近乎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如今却多了一点。 这天依旧在藏书楼的苏正居突然想起要看一些外邦书,但是找了许久并不曾寻得,只得过典籍江畅游这边询问:“江典籍,这藏书楼可有外邦的书?” “外邦的书?苏监生找它何来?”江畅游笑问到,因为经常在这藏书楼见面,两人已经相熟。 “就像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觉厌烦,不过想着看看新鲜罢了。”苏正居仿佛已经猜到江典籍会有此问,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 “这段时间苏监生想必早把藏书楼上上下下摸了个清楚,可曾见到外邦的书不曾?”江畅游反问起来。 “正是因为不曾见到,这才来找江典籍。”见江典籍这么问苏正居便知道了这里没有,继续说到:“果真藏书楼没有,还请江典籍赐教,到哪里可以寻得?”苏正居做了做揖说到。 江畅游对苏正居印象本就不错,见他如此好学,没得不给他指条明路,因而说:“倒是一处有,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江典籍尽管说说看。”苏正居忙问到。 “这外邦的书,除了皇宫里就是翰林院文苑楼有了。”江畅游举起两个手指说到。 皇宫自然轻易进出不得,不过这翰林院倒是还可以想办法,见江典籍笑盈盈地看着自己,想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因陪笑到:“想是江典籍有门路,只要能去,学生自然没有不敢去的。” 江典籍听了笑到:“国子监和翰林院本就联系密切,相互往来,翰林院文苑楼典籍陆通行又是我的旧相识,你只要拿了我的引荐文书去找他,他便会帮你的。” “如此,那便劳烦江典籍帮忙写这引荐文书,学生定当感激不尽。”苏正居再一次作揖说到。 “既如此,你且等一会儿,我这就写去。”江畅游示意苏正居坐下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将起来,写完后略读了读便扬干墨迹递与苏正居。 苏正居接过江典籍为其写的引荐文书,不好白受这份恩惠,便又说到:“谢过江典籍,江典籍若有学生能帮的上的,学生定不会推辞。” “不过许久没见到陆典籍,你若见了待我问他好,若问起我的近况,你也只说我很好便是了。”江畅游想了想说到。 苏正居答应一声是,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江典籍让他且站住。 “江典籍还有何事?”苏正居转过身来问到。 “突然想起来这藏书楼如今人手不够,以后苏监生若得空,可以到这来帮忙整理整理书籍。”江畅游顿了顿说到。 “这是自然。”苏正居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说到:“江典籍若没有其他事,学生便先告退了。” “去吧。”江畅游摆摆手说到。 离了藏书楼苏正居便拿了江畅游写的引荐文书前往翰林院文苑楼,文苑楼典籍陆通行观此人装扮是国子监监生,笑到:“这位监生,因何到文苑楼来?” “想必您就是陆通行陆典籍了?”苏正居施礼询问到。 陆通行点点头说到:“正是陆某,我们似乎不曾见过面?”瞧着眼前这位监生并不曾见过,怎的他倒认识自己? “在下国子监监生苏正居,这是藏书楼江典籍代为写的引荐文书,还请陆典籍过目。”苏正居说着递过文书。 听到江典籍三个字,陆通行才明白过来原是江畅游说起的自己,接过文书来细读了读才知道眼前这位苏正居今日的来意,笑到:“监生到这文苑楼来借阅倒是少见,既然江典籍引荐了,少不得领你去了。” 苏正居施礼致谢,便跟着陆通行来到放着外邦书籍的书架。 “江典籍近来如何?”陆通行一边引路一边问到。 “江典籍一切都好,他还问您的好。”苏正居笑到,“若不是陆典籍问起,学生差点把江典籍的交代给忘了,岂不罪过。” “哈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定然叫你帮他整理书籍了。” 陆通行不愧为江畅游的旧相识,连这个他都能猜到,苏正居只是笑而不语,权当是默认了。 “这里便是了,若是有什么疑问,到前边找我便是了。”陆通行站住了脚,展示了前面的书架说到。 “谢过陆典籍了。”苏正居客气到。陆通行轻拍了拍苏正居的肩膀仍旧回前头去了。 苏正居目送陆通行离开后便信步看起书架上的书,看到一套书的书名很是感兴趣便停了下来,只是这一套书少了第一册 ,想起刚才陆通行说过的话,于是便又重新回到刚才见到陆通行的地方。 “苏监生可是有什么想问的。”陆通行远远地便瞧见苏正居向他走来,也朝他走了过去问到。 苏正居于是说了自己的疑问,陆通行不无遗憾地说到:“这可巧了,这套书的第一册 刚被编修赵大人借去了,刚正送了他出去,这么多书,苏监生又偏巧看上那一本。” “哦,没关系的,学生并非要它不可,不过一问,既然被赵大人借去,学生看其他的也是一样的。” 苏正居说完正欲回去,忽听得门外传来一声且先站住,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编修赵大人了。”陆通行向苏正居介绍完又转向赵厚谊说到:“赵大人怎的又回来了?” “刚出门瞧见枝头上一只黄鹂便贪看住了,本想欣赏这黄鹂婉转动人的歌声,没曾想把倒把二位的谈话给听了去。”赵厚谊笑到,又看了看苏正居,苏正居向赵厚谊施礼问好。 “要不怎么说不能背后乱嚼别人舌根,刚刚我们正说到赵大人您。只不过不是什么坏话便是了。”陆通行开玩笑到。 “陆典籍惯会说笑的,若是说的赵某的坏话,赵某也不会自讨没趣的进来了。”赵厚谊自我打趣起来,到,“不过听说面前这位苏监生也想要我手中这本书,古语云,君子不夺人所好,自然要把书奉还的了。” “赵大人言重了,刚才学生不过随便这么一问,既是大人先借的书,自然是等大人先读完了。”苏正居听见如此说忙回礼到。 “哎,你们正是读书明理,无案牍之劳形的时候,快些收下吧,我也还有公事要处理,就不在此多待了。”赵厚谊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把书递给了苏正居。 “赵大人既如此说,你就收下吧,倒不要辜负了赵大人的一番好意。”陆通行一旁笑到。 “既如此,那学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苏正居只得恭敬地从赵厚谊手中接过书来。 第14章 休假归家,茶楼聚谈 国子监终于迎来了一个小长假,这天下完课苏有志同许登科回到兰芳斋,才知道“斋主”郑国泰已经直接回了尚书府,许登科只觉得心下放松了许多,虽然过去这些天一直风平浪静,许登科心里始终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只是他不在苏正居面前有所表露,前一天夜里他又梦见了郑国泰因为知道此事而在梅芳斋闹起来,弄得事态颇为严重,醒过来时满头大汗,暗自庆幸只是做了一个梦,只归因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侍墨也不曾提起。 话说回来,许登科家里已经来信说家里马车明天到国子监来接自己回去,信中提及母亲总是念叨着自己,他离家数日也颇为想念家中的一切。 两个人在过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许登科说到:“正居,你明天也随我一同家去吧。” “刚去过,怎好频繁叨扰,下次吧,再者我还有其他的事。” 苏正居的谢绝从不拖泥带水,既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特意寻些借口,既说了有事想必就是真的有事,至于是什么事,许登科也不想过多询问,也许是不便说的私事。 这天一大早,许宅的马车便来接许登科回去,因为只是回去几天,许登科便也没怎么收拾,只是让侍墨带上几本平日里看的书,衣物什么的都没带。临走前又到苏正居的房中道别,苏正居也送了许登科到大门外,目送着许登科上了马车回去。 转回身经过国子监大门门房处,苏正居停住了脚步,本想进去问一些事,只是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仍旧往兰芳斋走去。 许登科坐着马车从城中行驶了好一会儿的路来到了南城门边的家里,李氏听说登科回来了自是欢喜非常,拉着登科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左看看右瞧瞧,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慈爱。 “这才离开多久,难道还认不出来了?”许进宝揶揄到。 “可不是,几天不见瘦了许多,在国子监里可是没有好好吃饭或是有人照顾不周。”李氏说着把眼神移向了侍墨,刚刚宠溺慈爱的眼神变成了质疑与求证。 侍墨就像是身体里有了跳蚤一样,变得不自在起来,想着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同太太保证会照顾好少爷,听太太如此说,加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此刻不由得心虚起来。 “哪里就瘦了许多,母亲倒别把侍墨给吓着了。”许登科笑到,李氏这才把逼仄的眼光才从侍墨的身上移开。 许登科是早产儿,带着病根,因而身体孱弱些,虽生在富足之家,却也不能多加滋补,体型才会被那天的蛮牛车夫视为衣架子。 李氏也不再在此事上纠结,转而问到:“苏相公呢,此次没有和你一同家来吗?” 许登科道出了缘故,又打趣起初他也想着留在国子监不回家。 “瞧瞧,如今有了同窗好友便可以不要这个家了不是?”李氏看了看许进宝,又对着许登科嗔怪到。 “今天还约了李掌柜在京城茶楼说话,得走了。”许进宝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到。 许进宝信步走进京城茶楼,只见这里赫赫有名的茶博士余良玉迎面走了过来。 余良玉虽年纪只与自己的长子相当,却给人一种颇为世故,少年老成的感觉,招呼到:“许舵主,包厢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茶楼的各个包厢间只是用一层薄纱帘子隔开来,各点着一柱檀香,不远处有弹奏古琴琵琶者,很是雅致,与外边的热闹繁荣别是一番风景,而余良玉引许进宝来到的包厢叫做“桃花源”。 “许舵主还是喝碧螺春?”余良玉问到。 许进宝点了点头,余良玉便吩咐着伙计把茶叶茶具还有一些精致的糕点端上来,自己亲自泡了茶,茶香便在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开来,又问到:“宝爷今日可是越了人抑或是自己一个人独酌?” “约了绸缎庄的李掌柜,应该差不多快到了。”许登科从余良玉手中接过茶盏来呷了一口说到,余良玉便叫住了经过的伙计,让他告诉柜台等下绸缎庄的李掌柜来了便让他上了楼往左到倒数第三间的“桃花源”包厢中来。 “三少爷到国子监读书去,今天又是国子监放假的日子,许舵主倒不在家中叙天伦之乐?”余良玉给许进宝喝完的空盏续上茶水,问到。 “前阵子便已约了李掌柜,没道理放人家鸽子。”说着不免又好奇到:“余茶博士怎知道今天国子监放假?” “这京城茶楼可不就是咱京城大小消息的集散地,不用余某再多做解释了罢。”余良玉笑到,许进宝也会意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交谈着,只见约见的绸缎庄李掌柜李富贵打着招呼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李掌柜可算是来了,许舵主这碧螺春可是快喝第三盏了。”余良玉说着也给在许进宝对面坐了下来的李富贵斟了茶递到他的面前。 “因为店里突然有些事要处理便来迟了些,还望许舵主海涵。”李富贵作了作揖,一脸歉意到。 “无妨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许进宝挥挥手说到。 “这京城有几家像许舵主这样有福气的,大少爷二少爷都是生意上的能手,三少爷如今是国子监的监生,将来定是位列朝班的,许舵主如今可是可是万事大吉,只是享清福了。” “余茶博士这话极是,怕是有福气的还在后头。”李富贵话里有话地说到。 余良玉知道二位有话要说,便也不多打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原来许进宝上次回到许宅同李氏说起的“海禁”一事便是和李富贵闲谈时说起的,从那时起两人便时不时地约到茶楼中闲谈。 “不知谁从宫中的御医那里听来,当今皇上已经气若游丝,宫中的大行之礼还有太子登基之礼都已经在筹划了,海禁一事也终要摆到台面上来说,依李某看,这解除海禁的可能性很大。” 许进宝听了只是笑到:“如今家中的生意都交给长子二子去发展,海禁若真的解除便是他们的造化和新的机遇了。” 虽然二人说得很是小心谨慎,但终究还是隔墙有耳,他们的这番对话被隔壁厢间坐着的一个人给听去,此时余良玉也招呼到这个厢间来,问到:“郑公子今日要喝什么茶?” 第15章 得知真相,诘问幺子 原来隔壁厢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许宅有踽隙的郑国泰,当他无意间知道了隔壁坐着的是许舵主许进宝后,便留心听着对面的谈话,心里正琢磨着事情,因而并没有听到过这边招呼的余良玉的问话,直等到余良玉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才回过神来,并不看来人是谁,也不真切地听到余良玉问些什么,只是不耐烦摆摆手地说到:“雨前龙井。” “是谁把郑公子得罪了,怎的火气这般大?”余良玉笑问到。 郑国泰这才发现来人是余良玉,态度比刚才好了许多,笑到:“刚才没见着是余茶博士,还望见谅。” “郑公子想什么想得那样入神,倒是余某打扰了。”余良玉摆摆手笑到,郑国泰听了也只是笑而不语。 郑国泰经常随爷爷到京城茶楼来,因而同余良玉早前便相识,因为爷爷吏部尚书的缘故,郑国泰也算是茶楼重要的客人了,余良玉早前也知道了郑国泰入了国子监,继续攀谈到:“许公子入了这国子监,可还适应?” 郑国泰刚才还琢磨着的事情被余良玉这么一问便豁然开朗起来,问到:“刚才无意间听到余茶博士同隔壁厢间许……舵主的对话,原来那许舵主也有儿子刚入了国子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郑国泰这个问题倒把余良玉给难住了,他也只知道入了国子监的是许舵主的三子,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毕竟许舵主很少提起三子,只知道他的长子和二子的名字,不过这二子名字中都有一“登”字,想必这幺子的名字中应该也有,于是猜测到:“应该是叫许登……” “许登科?”郑国泰脱口而出,不得不信这世上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又根据那天车夫对对方长相的描述问到:“他是不是长得有些清瘦?” “那应该是了,余某同许舵主刚刚也是因为今天国子监放假,才说起许三少爷,说来二位是同时入的国子监,您二位可认识?”此时茶叶和茶具已经送到,余良玉便一边沏茶一边问到。 “是呀,我们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确定了那日公然反讽自己的人便是同居一室的所谓同窗后,郑国泰的气便不打一处来,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 “不打不相识?”余良玉隐隐然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还是保持着镇定,笑问到,“这国子监究竟不是练武场,二位怎么个不打不相识?” 郑国泰也刻意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显然还没有余良玉的功力,转而说到:“余茶博士,本公子想一个人好好品品这好茶,就不劳烦你招待了。” 余良玉本还想试探出些什么来,听此话也只得从厢间退了出来。 过了不久,只见郑国泰步履匆忙地离开了茶楼,余良玉自知自己的担心不无道理。 过了一个时辰,余良玉也同李富贵一同从厢间出来准备回去,余良玉忙迎了上来叫住了余良玉:“许舵主请留步。” 许进宝只得站住脚问到“余茶博士可还有事?” 见余茶博士似乎有要秘事商议,不便当着李掌柜说,便又转过来对李富贵说到:“许某同余茶博士还些事,李掌柜不如先行一步吧。” 李富贵会意,没有多问便先行一步离开了茶楼。 余良玉于是把许进宝请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小声问到:“贵三少爷在国子监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面对余良玉突然抛过来的问题,刚刚还如沐春风的许进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登科向来最是安静沉稳,而且早上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也没察觉出什么有异样,余茶博士怎么会突然这样问起,不过他也知道余良玉不是一个乱说话之人,这样问想必有他的依据,于是忙问到:“早上犬子才回家,还不曾问及国子监学业相处之事,余茶博士可是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 于是,余良玉便把早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许进宝,又说到:“余某瞧着那郑公子不小的火气,所以猜想二人是不是在国子监有什么过节?” 许进宝接着又说了自己的考虑,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许是国子监中同名同姓也是有的。 “这也说不定,又许是贵三少爷隐瞒不说,依余某看,此事许舵主回去还是得好好问问贵三少爷,免得出事。” 余良玉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许进宝自知与其在这里猜想,回去问登科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于是谢过余良玉的好心提醒之后,便离开茶楼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去。 李氏正在房中跟丫鬟讲话,见丈夫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写着心事,李氏正欲开口问话,许进宝便让丫鬟去把三少爷叫到上房来,丫鬟答应一声便忙出门去了。 见果然有事,而且还和幺子有关系,李氏忙问到:“老爷,可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你且先别急,有事无事,且等登科自己来说。”许进宝的心态似乎在回来的路上悄然发生了改变,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怕是登科不知这人世险恶,把人得罪了自己还不知道。既然这事和登科有关,自然是等他来再说。 见状,李氏也只好静观其变,内心却忽然有些慌乱,祈祷着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过了片刻,许登科漫步走了进来,许进宝于是把房里侍候的丫鬟都叫了出去。 许登科见父亲神色严肃,不由得心里一紧,但还是保持镇定地问到:“不知父亲唤儿子来,有什么事情?” “登科,我来问你,你在国子监可有同什么人结怨?”许进宝眼光逼仄地看着许登科,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 一听这话,许登科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心想,父亲怎么突然问起自己这个来?思前想后,除了那天在报到的路上同郑国泰有过过节可以称之为结怨外,并没有其他的可能,但是父亲又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很显然这发生在自己回家之后,不然父亲早就问了,不至于拖到现在,但转而一想,会不会可能是为了别的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如果自己承认了岂不就是“不打自招”。 许登科一顿猜想和顾虑,忘了回答父亲的问题,许进宝见了心里自然也就更多了一层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