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测》作者:对饮万代 文案: 我变成鬼后,老公另寻了新欢。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现代 我变成鬼后,老公另寻了新欢。 我好像成了多余的人。 我只有一点点难过,真的。 你们不要相信我。 宋也vs林燃 第一人称 灵异鬼怪 虐恋情深 不恐怖 he 第1章 新鬼出炉 我是一只鬼,开始有点不适应,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鬼。 我也想过死,谁会没想过死这个命题呢?那个时候我躺在我老公怀里晒着太阳,午后的阳光撒在我身上,带着舒适又不过度的温热。 我专注地玩我老公的手,我老公的手特别好看,修长有骨感,比玉还润泽。 对了,我老公叫宋也,平时我叫他“也也”,要是他惹我生气了,我就扯着嗓子喊他爷爷,每次这么叫,我都感觉自己是正义的葫芦娃,好像下一秒就要收了蛇精。他虽然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快要裂开了。 不过我私下里还是喜欢叫他老公,太丢脸了,不要告诉他。 回到那个话题,我欣赏着我老公那比钢琴家还钢琴家的手,突然就想到了我们的未来。 “哎,也也,你说我们老了之后是什么样子?”我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纯棉的,很柔软,是我俩之前一起逛商场买的。 在家的时候我老公喜欢穿这种宽松的居家服,和工作时的他一点也不像,就像冷脸大魔王变成了邻家大哥哥,整个人都好像软了下来。 但是他本质上还是那个大魔王,面无表情好像是他的从出生就带着的特色,就像我耳后那一小片的红色胎记一样。 他顺手揉了一把我的头,从工作中抬起头,问我想怎样。我老公声音真好听,我好像一只被黏在蜂蜜里的小蜜蜂,整颗心都泛着甜味。 “我们老了以后,要养两条狗,一只柯基一只阿柴,你一条我一条,我们一起牵着它们遛弯。”隔着柔软的布料,我能感受到我老公的腹肌,八块整整齐齐,弹韧温热,怎么都吸不够。 我的头皮痒了一下,我猜他低头吻了我的头发。 我老公就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爱我。 我也爱他,我们是相爱的。 果然一变成鬼,没了各种压力,闲着没事就会想太多。 几个小时之前,我在回家的路上,被失控的大卡车撞了个正着。 很奇怪,平时那个点人行横道会有很多人等着通过,今天却只有我和一对母女。 小女孩很可爱扎着双马尾,蹦蹦跳跳的拉着她妈妈的手。 绿灯亮了,我走在了前面。 我老公在几分钟前刚和我通完话,说他给我买了我喜欢的鲜奶泡芙,让我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我嗯嗯的全部答应,以为今天会像以往的每一天一样,回到家,吃晚饭,让我老公抱着我睡觉。 大卡车撞过来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想法,鲜奶泡芙吃不到了。 好吧,其实我真正想的是,也也会不会生我的气。 我老公生气超凶的,我都不敢说话。 尖锐的痛苦让我快喘不过气,像针狠狠地扎在我每一寸神经,车轮碾过的好像不是我的肉体,而是我的灵魂。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一声惊呼,“甜甜——”,那个妈妈崩溃的哭了出来,又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而我好像没有余生了。 也也你在哪儿? 你别难过。 第2章 宋也不识我的心 我老公很少发火。 他只冲我发过一次火,还是之前我大学追他的时候。 其实也没啥,很俗套的故事,就是有天下了暴雨,我把自己的伞给了他,骗他带了两个。 结果被淋了个透心凉,第二天果然发烧了。 我老公当时可酷,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接触,学校好多暗恋他的男男女女都不敢表白,其实我知道他心最软了。 第二天我都烧迷糊了,只好请了假。 他一下课就冲到我宿舍里,也不知道他是从哪知道我的宿舍号,跨了半个校区找到了我。 当时我舍友还在,都认识他这个风云人物。他面色如常,礼貌得体,只说我俩相识,听闻我生病了前来探望云云。 谁知道我室友前脚刚走,他就装不下去了。 京剧变脸都没有他熟练。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重,我觉得是他的愤怒冰冻了空气。 他气的很,估计很少有像我一样惹他生气的人,但是他发脾气发的也很沉默。 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一个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重视吗,另一个是你就这么想谈恋爱吗。 要是现在的我回答,那我肯定会说,也也的身体也很重要,那是当然了! 但是我当时生病了,生病的人都是小宝宝。我一下子就委屈死了,鼻子眼睛酸的很,把一整只柠檬都榨了。 我想宋也太坏了,他怎么能这么坏,好心当成驴肝肺。 一次小小的感冒发烧,他的反应也太大了。 直到我死,我也不清楚原因。 我当时只觉得,狗咬了吕洞宾,。 我的头热的可以煎鸡蛋,我的心凉了。比腊月寒冬时候,放在院子里的鱼缸水还冰,凉透了。 我四肢酸软无力,盖了厚厚的被子嫌热,不盖又冷。我太难受了,口渴。 我费力地想翻个身,被子太沉了,没成功。 我只能把头扭到里侧,不想看他,烦。 我困得很,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他干啥去了,我也不想管了。 呵,我再管他,我今天就是在这里渴死,在这里热死,我也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不对,一个字也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地快睡着了。突然被额头上的凉意激了一下,我睁眼一看,我老公,哦不对那时还是宋也,正拿着一块冷毛巾敷在我头上帮我降温。 过了一会,他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晚上不退烧就打给我。” 他的声音冷淡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微哑,又有几分令人心安的郑重。我虽然听不真切,但觉得他声音依旧好听,陶醉其中。 他的声音从我耳朵里进去,在我脑海里盘桓,但是我一时没办法理解他的话。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嘴确实比脑子走的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急切的回复了一句好,生怕晚了人就像海里的小美人鱼一样化成泡沫了。 等我的脑子反应过来,宋也已经带上门离开了。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但是又想好好亲一顿我的嘴,我可太感谢我这张快嘴了。 我窃喜一番,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后来。 后来我老公就成了我老公。 那是一个很长也很短的故事。 长到我的心脏由鲜活跳动到渐凉静止,一直到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短? 真的太短了啊。 第3章 人间的悲欢啊 我醒来的还挺早,感觉从人到鬼好像只过了几分钟。 走在我身后的那对母女正紧紧地抱在一起,小女孩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呜咽着埋在妈妈的怀里。 她妈妈一边抽噎一边毫无章法地轻拍她的背部,不住地说着不哭不哭。 她还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要吃糖要妈妈抱,惊了要人哄。 我已经长大了,不吃糖了,我是一个大人了。 但是吧,我还是挺羡慕她的,我也想我老公现在来抱抱我。 我还没说过我家里的事。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我是跟着我爷爷长大的。 虽然听起来挺惨,整一个孤苦伶仃没人疼小白菜。 其实还真没啥,从小到大,虽然没有爸妈关心我疼我,但是我爷这个老头儿把我照顾的挺好,而且我家还挺有钱的。 我可没说大话,是真的很有钱哈哈。 我家旁系亲戚也挺多,明事理的不少,作妖的也有,说白了不就是想多捞一些钱。但是老头儿很可以的,一下子就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让他们把小心思都收回去。 可惜老头儿在我毕业那年没撑住,也去了。有点可惜,没让他多看几眼我穿正装时的飒爽英姿。 我还挺想他的,毕业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我只在每年祭扫的时候才有时间和他多聊几句。 当然,我老公陪我一起去的。 我老公比我大两级,他学管理我学艺术,不仅专业八竿子打不着,年龄存差,宿舍都离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觉得,我能追上他肯定是我上辈子拯救了全人类。 我是一个颜狗,但我不是一个普通的颜狗,我是一个挑剔的颜狗。 大家都说学艺术的人会有更多接触美发现美的机会,这话说的没错。我确实遇到过很多美的事物。 但是吧,我这只挑剔的颜狗牌单身狗,确实很挑剔,我从没遇到过一个美到让我心惊胆跳的。 不对,这个词好像不太恰当,应该是美得让我惊心动魄。其实这俩都差不多,反正是让我感受到强烈的美的冲击。 直到大一运动会时,操场上不经意地一瞥。 当我看到他,我才知道原来心脏跳动的太过激烈会让人不自觉地忘记呼吸。 我的心当时就免费送还倒贴给他了。 后来我经常逗他,也也!你知道吗,你帅得让我窒息! 我像一个变态,不对,痴汉一样一边用双手捧住我老公的脸,反复地爱不释手地摩挲,一边自言自语,也也还好你帅的恰到好处,少一分我不一定会爱上你,你要是再帅一点我可能会窒息而死。 我老公满脸不耐烦,偶尔他急了就会低声说行了吧,但是他从来没有拉开过我的手。 我会狠狠地亲他一口,等着他眼底墨色渐浓,再猝不及防地掠夺回来。 那个时候我老公虽然已经有现在大魔王的影子,但还是差点火候,每次都忍不住亲回来。 年轻气盛嘛,可以理解。 当时的我是只陷入爱情的盲目小颜狗,我老公是一条即将成年争夺头狼地位的烈狼。 我很庆幸在他没长成的时候遇到他拥有他,陪他度过那段艰难又甜蜜的日子。 我低头看我曾经的身体。 我宁愿醒来的再晚一些。 这样我就不会看到他向来沉稳的脚步像现在这样踉跄失力,不会看到他控制不住的一直在颤抖的手。 也不会看到他眼里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惊慌和绝望了。 我老公不该是这样的。 都是我的错。 第4章 去如灯灭 变成鬼之后,我的身体轻盈了很多,好像没有重量了。 想去哪就飘过去了。很方便,也没有疲惫的感觉。 这大概是变成鬼之后的第二个好处,第一个是清闲,第二个是来去方便。 我老公来了,赶来的交警用我的手机打给了我的紧急联系人。 我的身体被送到了附近的殡仪馆。 路上我老公跪在担架旁,一只手紧紧扣着我的手,另一只一直用纸巾擦我脸上额头上的污血。他的眼周红了一片,擦着擦着手臂有时会狠狠地颤一下,这时他就会低下头用力抵住那只手臂,埋在那里深深地喘一口气,像溺水的人拼尽全力挣出水面,解救似的呼吸空气。 很快他就又抬起头,绝望又孤注一掷地扎进幽黑的深水,继续专注地帮我擦拭,好像我是世上无二的珍宝,稍稍用力就会破碎,必须用尽一生的耐心与细致。 他的眼里,有珍视,有爱慕,有痛惜,也有茫然。 可是,可是啊,宋也,老公。 我已经碎了啊。 我蹲在我老公身边,想抱一抱他。可是阴阳两隔是真的,我的手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什么也没有抓到。 我脸上的血有的已经干了,紧紧地黏在脸上,很丑也很难擦。我老公拿出他的手巾一点一点帮我擦,擦了很久。 污血擦干净了,伤口就更狰狞了。应该是撞击到地面拖出的擦痕。 我引以为豪的光洁英俊的脸也没了。 要是不伤到脸就好了,我老公就不会看到我这么丑的一面了。 我试探着摸索了一下我的脸,还好还好,还是好看的我。 我又在我老公面前挥了挥手,他还是没有反应。 可惜了,他看不到帅气的我了。 到了殡仪馆,我老公亲自帮我擦干净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 衣服是提前定制的,为了今年的纪念日,就在43天之后。 换上新装的我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伤口不是那么明显了,看上去就像睡着了。 我老公照顾了我一整晚,把我收拾好后大概已经凌晨四点了。他握着我的手,贴在脸上,盯着我的脸出神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回魂,抓着我的手极其缓慢地摩挲了一下。 良久,寂静的黑暗里,我听到了一声悲痛欲绝的呜咽。 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我正在参加自己的葬礼。 葬礼很低调,但是很隆重。很多我认识的,因为我老公认识的,我老公还没来得及带我认识的,他们都来了,有点还拖家带口。 来的都是和我关系好的,我大概扫了几眼,没一个我不喜欢的反感的。 凌晨五点,我老公给秘书打了电话交代了葬礼事宜,又亲自制定了来宾邀请名单。 葬礼时他穿了和我身上这件一起定制的礼服,同款蓝宝石袖扣。忽略他眼底挥之不去的倦色,或许有人会认为他正在参加结婚典礼。 不是或许,我已经听到有人在小声训斥了。 “他在搞什么,这是葬礼不是婚礼!”是他家里的一位长辈,平时挺疼我们。 但是我老公眼中的血丝红的好吓人,我看着心疼。 我不希望有人这么说他,不管是什么身份。 第5章 爱似长明 宋也上台了。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能够抽出时间参加我爱人林燃的葬礼……”台下一片静默,我的好基友李承泽脸涨得通红,拼命地捂住嘴抑制哭声。 “我爱人林燃于昨日下午突遭不测,车祸身亡……是、是当场身亡,没有留下一言半语。”他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 台下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掩面哭泣,有人望着他,面露不忍。 “今日置办葬礼,着实匆忙,如有不周之处,还请大家海涵。四年前,吾爱林燃信任我,将余生交付与我,我承诺一生爱他,照顾他……”我攥紧了手。 “如今吾爱已死,我实在不忍他留下的身体再受冰冻之苦……”我好难受,可是鬼没有眼泪,我看上去平静得很。 但是我的胸口,像被海藻紧紧缠绕的齿轮,沉重不堪,落满了水中漂浮的灰絮。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肺部的每一寸空气都被慢慢地逼出来。 我怎么了?我要死了吗? 我绝望地四处扫看,快要压不住因无助而生的歇斯底里。 好多人,好熟悉,好陌生,他们是谁?他们都看不见我。 没人知道我在这,没人看得见我,没人能救我…… 又一次扫过人群,在我几乎快要放弃时,我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 我几乎立刻就能认定,那双眼睛的主人能看到我,他在看我。 他只是和我对视了一眼,我就立刻解脱了。 胸中的沉闷一扫而空,我整只鬼都放松下来了,我好像重新获得了氧气,可是鬼需要呼吸吗? 我的身体反应传达给我一个信息,我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可是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那是一种整个人被揉碎,边边角角全都捏在一起,一丝缝隙也不留,然后再像气球一样从内里膨胀,一直膨胀,然后大到极限,最终炸裂的感觉。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被看不见的东西死死钉在原地。理智丢的一干二净,潜意识咆哮着快逃,逃跑,随便去哪。 还好,还好,我获救了。 再去看时,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我只记得一双眼睛,其余什么都记不住了。 我怎么走神了这么久。 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双眼睛。 然后呢?记不清了。 我老公都快讲完了。 “有人曾说,人死如灯灭,去留不随我。”他僵硬地勾了一下唇角,尽力展现出一个不至于太过难看的笑容,然后接着说:“我现在信了。” 我看到有人崩溃地哭出来了,是我母亲的闺蜜,我的干妈。 我记忆里所有有关妈妈的感受,大概都是从她身上获得的,她给了我一个母亲可以给予孩子的最基本的爱护和关照。 我很感谢她。 我和我老公结婚那天,也是她牵着我的手。 “但我想说,灯灭了,光还在,在过往的岁月里,在我心里。”他平视着前方,谁也没看,目光悬在远处,好像想要看到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随便看看。 “人去了,爱还在。”他是不是在找我。 “宋也,永远爱林燃。”我爱你。 “不论死生。” “。” 第6章 如果爱有天意 葬礼结束了。 像我之前参加过的很多次葬礼一样,单调,冗长。以往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我只是觉得惋惜,心情略显沉重。 如今换了角度,我心底又涌现出很多不曾有的感情。 我突然懂了一些葬礼的意义。 原来葬礼上的每一秒,都是对未亡人的凌迟。 离开的人再也不能回头,被留下的人只要有风吹来,就能感受到胸口的空荡。 空了,没了,什么也抓不住了。 老头儿病了不短的时间,那时候我已经看开了很多,虽然不舍,但我更希望他不再每时每刻忍受病痛的摧残。 或许是我太过迟钝,直到今日,在我自己的葬礼上,我才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老头儿不在的茫然和苦痛。 如今我也成为施加痛苦的人了。 宋也,我老公,他像一个被丢弃在地下室很多年的陈旧机器人,没有一丝光线能透入,潮湿,昏暗,体表落了厚厚的积尘,角落里蜘蛛悄无声息地踩过密密的蛛网,突然被强推到阳光下。 每一寸铁皮都生了锈铁,每一块细小零件都卡住无法动弹。 他好像失去了支撑灵魂的筋骨,不见往日的神采。 爱让一个人重生,也让一个人死去。 我又觉得葬礼很短。 好像只是一瞬间,我,林燃,就被这个世界告别了。 从此只要有人提起宋也,就会想起他有过一个死去的爱人。 或许还会有人偶尔提起我。 “我高中有个同学,他成绩还不错,画画也很好……” “大学时候有个文艺部的小学弟长得挺可爱……” “当时追宋主席那叫一个猛……” 不管怎么描述,最后都会加上一句。 “可惜了,他出车祸去世了。” 不甘也好,释然也罢,总之都过去了。 ,如果这就是天意,我也愿意争一争。 人走得差不多了。 即使交情再深,也是外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更何况这里很多人都是临时抛下工作赶来的,能来就已经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对得起这份情谊了。 我干妈哭过之后快脱力了,也没精力去找我老公麻烦,被人扶走了。 我那个死基友李承泽就不一样了。 他身强体壮,力能扛鼎,好吧有点夸张了。 我俩当了好几年的大学舍友,谁能相信他185的个子,长得英俊狠厉,身形卓越,八块腹肌,竟然是个爱躺的。 以前他总是骂我纯情,嫌我经验少,不懂享受。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能早享受就享受,说得条条是道。 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还是个小雏鸡! 嘴炮比谁都溜,骨子里比谁都纯。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他还没结婚呢。 他和他家那位在一起很多年了,这些年来感情也算稳定,也不折腾了,不知道怎么现在也没消息。也能理解,毕竟那位身份确实有点敏感。 今天那位中途也赶来了,风尘仆仆地,感觉像是从什么正式会议上直接下来的。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大人物。我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今天是我第四次见他。但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每次见到他,我都能认识李承泽新的一面。 暴怒时猩红的眼圈,醉后低哑的的啜泣声,强压嘴角都控制不住的弧度…… 我见证过一个人的悲欢,那是他的爱情。 我衷心地祝福他。 第7章 李承泽 ,除了天生爱躺,他确实很硬汉。 硬汉嘛,流血不流泪,所以他很少哭。 我曾经见过的那次,我以为已经是百年难见的奇观了。 但是他今天哭了。 我觉得好笑又心疼,不愧是好基友,真的讲义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他撕心裂肺爱而不得的前男友。 其实他来的时候没有哭,最多眼圈微红,我当时猜是因为起得太早了。 我错了,我竟然低估了我俩感天动地的基友情。 中途场面骚动了一会儿。 当然,他那位出现在这里确实会引起轰动。不过我觉得,更大的原因是,那位急切地快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他,旁若无人地一手搂腰,一手去掰他的脸看他的表情,他倒好,直接转身抱着那位哭了起来。 场面一度非常刺激,让人大跌眼镜。 谁能想到葬礼现场也变成了骗狗进来杀的好地方了。 我很欣慰,看来他们现在的感情确实稳定又深厚。 然而感天动地基友情怎么可能被秀恩爱打断,去找我老公麻烦了。 想怎么样,或者说,能怎么样呢? 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很聪明,他只在自己的感情上短暂地停顿堵塞了一下下,现在又加上了我。 他知道自己只是想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即使那个出口早已因为同样的原因千疮百孔。 没人会因为这个原因苛责他,即使他自己都知道这是错的、无用的。 那位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从后揽过他的肩,没有阻止他,只是保持了一个第一时间能控制住他的姿势,半强势半放任。 他冲过去推了我老公一把,用了全部的力气,即使他现在也没有多少气力了。 我老公连阻挡的想法都没有,任由他推了过来,往后踉跄了半步。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好像透过他回忆起了另一个人。 我看的难受,赶忙飘过去挡在我老公面前。其实我也能走,但是飘更快一些。 在我面前举起了拳头,我一下想起了有次在酒吧骚扰的那人鼻青脸肿的脸。 我条件反射地侧头闭眼,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那股急速短促的拳风。 待我回头看他,他已经瘫软在身后那人怀里,掩面泣不成声,“林燃……林燃?” 还算空旷的场地,只剩下呜咽的风声。 那位终于强硬地拥着他把他带走了。 宋也沉默地站了一会,半晌,拿出电话联系了火化方。 火葬真的好残忍。 眼睁睁地看着亲友爱人进去,换来一抔灰粉。 签完字后,宋也站在我的身体面前,缓慢地艰难地伸出手,轻轻地盖住了我合起的、本就不可能再睁开的双眼,郑重地,虔诚地落下了最后的吻。 留恋、深爱、痛苦、疯魔,全都被糅合到那轻柔的一吻,隔着阴阳两个世界,横跨死生的长度。 那一吻好像落在了我唇上,也落在了我心上,烙出厚重的鲜血淋漓的痕迹。 我突然想起,我们的初吻了。 太巧了,是受了情伤,烂醉在酒吧的那天。 第8章 倒退 我老公拿到我的骨灰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铃声很熟悉,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摸了个空,我才反应过来。 我的手机质量不错,或者说是很幸运,除了外表一些明显的划痕,还能正常使用。 原来是首饰店打来的。 我有一块带了挺久的玉,是我老公的三叔有一年送我的新年礼物。应该是大三那年,当时老头儿还没走,我和宋也两人见了家长,双方都算满意。 那年春节我去他家拜访了一次,正巧三叔在场,还有那位传闻中的三叔父。两位皆是风姿绰约,看起来非常年轻,不过三十上下。 单我知道,三叔那年已经三十七了,那位只会加不会减。 三叔那位当时打量了我一会儿,我紧张的要命,生怕他对我有哪里不满意。 不过那位后来也没说什么,反而看似不近人情,对我却算得上亲切了,只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大概是注意安全之类,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当时实在太紧张了。 我着实松了口气。 后来三叔托我老公送了那块玉,说是他们送的新年礼物,喜欢就戴着。 我也不好拂了长辈们的好意,且那块玉也确实精巧剔透,虽未雕琢,但是玉质非常纯净,我一戴就是很多年。 前些日子,玉的绳子突然断了,我送到了附近的首饰店去配个新绳,还没来得及去取。 “您好,请问是林先生吗?您放在本店的玉已经配好了,您一直没来取,需要小店为您派送上门吗?” 我老公愣了下,轻咳了一声,干涩地开口:“不,不用了……我这就去取。” 路上,我和骨灰盒一起坐在副驾驶。 旁边是来往的车辆,风景飞速着,像是回溯的时间,一直往最初的起源驶去。 我又想起了那个吻。 我和宋也那次宿舍相见之后,熟络了一些,但也算不上亲密,只是我的信息他不再无视了,基本上都会得到回复。 偶尔送点零食小物品他也会收下,同时送我谢谢版对不起我和你不熟套餐。 好气。 有天周末晚上十一二点,李承泽一直没回来,他突然打给我,让我去酒吧陪他喝酒。 他的声音已经显出醉态了,语言表达还算清晰,但我知道他已经喝了很多了。 他酒量很好,有次班级聚会上他喝了不少,和他一起喝的男生都倒了,只有他十分清醒,除了脸稍微红了一点,根本看不出喝了酒。 这次是喝了多少啊。 我实在担心他,怕他出事,只好套上外套去酒吧找他。 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实在晃眼,声浪大到我快耳鸣,我费力地穿过一群乱扭的男男女女,被绊住了好几次,才在一处卡座找到了他。 彼时,他一手攥着一瓶酒,伏在桌面上,脸深深地埋到肘弯里。 我大声地叫他的名字,用力捧起他的头,等到灯光掠过他的脸,我呆住了。 他满脸的泪水,眼圈通红,总是盛满恣意的眼里此刻满是苦痛与困惑。 他的意气风发,他的骄纵放肆全被打湿了,被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溅满了泥渍。 我的心揪了起来。 第9章 蝴蝶拂过春水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那位。 妥妥的有生之年系列。 至今我想起那天,都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位站到我面前时,那种压迫的居高临下,是上位者长久以来浸染到骨子里的威压。 彼时我正背对着蹲跪在李承泽身旁不知如何下手。 突然有阴影压了过来,起初我以为是投射灯转过去了,直到灯光打在沙发上,阴影还在,我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背光很刺眼,我微眯起眼,来人很高,西装革履,臂弯上随意地挂着一件大衣。我费力地辨认着他的身份,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慢慢地睁大了眼。 问就是后悔,灵光闪什么闪,事后想想真是丢死人了。幸亏李承泽大概也把这件事当作耻辱,后来再也没提过。 “您、您好,请问有……有什么事吗?”我生平第一次磕磕巴巴竟然奉献给了这天,我小学礼堂演讲,中学独立演出都没像今天这么露怯过。 丢人,丢死人了。 好在那位估计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位向我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手机,我一脸懵。 怎么了?手机怎么了?要我手机号? 不对,我猛地回头看向李承泽,终于费力地在隐秘的沙发一角发现了被李承泽随手扔在一边的手机。 我扒拉过来一看,天,17个未接来电,微信信息爆满,虽然看不到具体内容,但我恰好不是个傻子。 我扭头乖巧一笑,“您先等一下。” 我一只手把李承泽的脸掰转过来,另一只手用了点力拍拍他的脸想让他清醒过来,入手一片湿滑,我一下又心软了。 正想放轻力气,一双手已经越过我稳稳地把李承泽托起来了。 我只好让开。 那位看清李承泽的脸后眉头微皱,周身又冷了几分。 片刻后,我拿着自己新增了联系人的手机和一张卡,眼看着新增的那位联系人拿出手帕细细地擦了李承泽一塌糊涂的脸,然后把李承泽横抱着带走了。 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吧。 强势又温柔。 我拍拍自己的胸膛,安抚了一下今天过度失常的心跳。 拿着那张卡结了帐后,我站在路边等车。 由于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十分魔幻,我一直乱瞟试图转移注意力。 一瞟不要紧,也就扎个心捅把刀吧。 我一点都不生气。 才怪。 路对面,宋也正从宾馆里出来,后面跟着个男生拉着行李。 行吧,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帅气质还比我好。 原来如遭雷劈是这种感觉,心又疼又酥,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看到我了。 他有一瞬间的惊诧,我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只是感觉脸上有点凉。 等他朝我快步走过来时,我突然反应过来了,太丢人了。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扭头就走,被身后追来的人一把拉住了。 我落入了一个带着凛冽寒风和潦倒春色的怀抱。 和一个轻柔的吻,似。 心海激荡敌不过微漾开的涟漪。 我记了很多年。 “林燃,那只是我朋友的朋友。” 第10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个人是谁?” 我从我老公腿上撑着肘爬起来,扑过去掐住他的脸,逼迫他低头和我对视。 “什么?你说哪个人?”他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不解。 我一口咬住他薄削的下唇,想用力又怕他疼,只能轻轻地衔住反复研磨。 我忍不住哼哼唧唧。 他伸手穿过我后脑的头发,细碎的发梢扫在我的后颈,好痒,我忍不住歪头躲开,被他牢牢地控制住,被迫仰头和他接了个不算温柔但是专注的吻。 “那天吗?”他紧紧盯着我,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是担忧半是感怀,又在我唇角啄了一口。 “我们真的很幸运。” “我们真的很幸运。” 车外面已经黑了,一轮残月悬在头顶,看不到星星。 夜风透过车窗吹在我脸上。很奇妙,我能意识到风的存在,但是我并不冷。 比起被迫分离,那时候的我和宋也确实算得上幸运了。 我老公似乎并不是很想提那件事,他只简单地说了两句。 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我老公帮他的一个好友安置了一个朋友,说是朋友,其实是爱人。 那好友比我老公要小几岁,能力却很强,因为父辈的原因两人认识很多年了。各自求学后两人见面不多,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能说上两句,可交情依旧深厚。 他家里非常厉害,不是我这种能相提并论的。我老公也不行。 相爱容易,相守却很难。 在对感情尚且懵懂青涩的时期,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摸索着探出手,锁定,捕获,牢牢地扣住那个人的虎口,再坚定地温柔地十指相扣。 全凭本能。没有迟疑,没有后退。 “他说:‘我好像抓住了我的后半生。’”宋也揉了一下我的耳廓。 “听你描述,他的性格不像能说出这句话啊?” “因为他喝醉了。” “原来是这样,抓住了后半生?然后呢?” “然后他亲手斩断了后半生。” 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反驳我老公的那句话。 现在我们也称不上幸运了。 至少那位好友只是生离。 到家了。 我们的家是一处高级公寓,顶层,环境很好,离我老公的公司也近。 老头儿走后,我们没留在我从小长大的老别墅,只是请人定期打扫,每年祭扫的时候住几天。 我的骨灰被放到了床头,玉放在了骨灰盒上。 我老公的心未免也太大了吧。 是了,他根本不信鬼神玄学。 鞋柜旁扔着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 餐桌上有半杯牛奶,是我早上赶着去开会喝剩下的,没来得及倒掉。 我老公好像在找电视遥控器。 我想想在哪,最后好像是我关的……啊对了,我放在茶几上的储物篮里了。 可是我说了他也听不到。 我看着他东找西找,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快把我整笑了。 我老公要去洗澡了,我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观赏,再也不用担心他突然袭击我了。 浴室里雾蒙蒙的,磨砂玻璃上的水汽终于支撑不住,流下了一行行热泪。 源源不断的水流划过我老公的眼角,划过他的下颌,在锁骨窝集合,又奔向下一段旅程。 他拿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发,低头甩了几下,“林燃,吹风机放哪—— ” 他自己都楞住了。 啊,我眼眶突然有点热。 可能是浴室的温度太高了,我的眼睛无法呼吸了。 第11章 推着向前 那晚宋也在浴室呆了很久。 他没再找吹风机,毛巾掉到了地上,没人去捡。 水雾缭绕,透过镜子,他的脸朦朦胧胧。他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已,一手撑着镜子,如松的脊背深深地弓了起来,好似背负了万仞丛山,再也承受不住。 镜面划过道道水痕,看起来就像镜子里的那张脸,那张我无比熟悉,我注视了日日夜夜,我翻来覆去思念琢磨的那张脸,终于,落泪了。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用力擦拭着镜子,不能哭,不能哭,我老公怎么可能哭呢…… 可是擦不掉,我的手根本碰不到镜子。 过了一会儿,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感到无力又欣喜,还好,只是错觉。 宋也眼里布满了红丝,像孤身一人陷落在死寂的沼泽里。我想抱抱他,可是连拥抱都这么难。 鬼不需要睡觉,夜晚的我甚至比白天更加精神。 可是宋也需要休息,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他抱着骨灰盒在床头坐了一夜。 太不像话了,我不在就能,就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吗? 他是个很称职的老板。 除了看文件时突然发呆,开会时偶尔走神,话更少了之外,他还是那个大魔王。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他公司里的人大概都听说了我的事,个个都战战兢兢,夹紧了尾巴。 后来他们发现我老公并没有喜怒无常、性情大变,才渐渐放开了些。 只是有时他吩咐司机去某个餐厅吃饭,走神一路,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无意间说了我们常去的那家餐厅。 和朋友聚在一起吃饭时会不自觉地点我喜欢的菜色。 桌上不熟的人根本没注意,还会开个玩笑说没想到宋总会喜欢甜食,了解内情的几个却纷纷变了脸色。 后来大家都对我缄口不提。 他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不久后,日光明媚的一天,我的骨灰盒被放进了墓园,碑上的我笑得有点傻气。 我的玉被留下了。 我的东西都被收拾起来了,放在客房里。 因为我干妈来过了。 或许那天她只是路过来看看我老公,只是房子里的装饰物品没变过,家里两个人生活的气息太重了。 她拉开鞋柜,大小尺码相差太大,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老公沉默地看着。 她的理智几乎立刻就被撕得粉碎,呼吸间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胸口急剧地起伏着,她怒骂道:“宋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能不能清醒点!” “……” “这些东西,你留着干什么!你是想干什么!” “……” “算阿姨求你了,让小燃走得安心点,行吗?” “……好。” 那天的晚些时候,我的东西都被收拾了出来,仔细地小心地打包在一起,放进了我的画室。画室落了锁。 最近我很少跟着我老公出去了。 其实下葬的那天我已经感到了不适,又累又困很虚弱。可能是白天阳气太重,不适合鬼出行。 每次跟着宋也出去,我都得小心地躲避着太阳。 我发现呆在家里会让我轻松很多,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家里睡觉,其实就是闭眼休息。 顺便等我老公回来。 第12章 惊醒 宋也其实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懈可击。 他缺乏安全感。 只是他平时隐藏得很好。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我第一次被他压在床上时,他的右手死死地钳住我的后颈,湿热的啄吻不停地落在我的唇上,颊上,眼皮上,另一只手一寸一寸抚过我腰腹的皮肤,所过之处窜起簇簇火花,火舌连天,吞噬了我的理智。 他把头埋在我的侧颈,凶狠地磨咬。被吻的地方酥酥麻麻,带着痒意和轻微的刺痛,我脑海里开出一朵娇嫩的花来,又被巨浪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 他略显急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我不明所以,隔着水雾用力睁大眼睛去看他的表情。 他的另一只手遮住了我的视线,右手拇指用了点力掰过我的脸,然后,轻柔地,克制地吻在了我的耳后。 我空白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息,才想起那处有一小块红色胎记。 “怎么了?”我胡乱地抽出手去摸他的脸,他扭头躲过,又把脸埋了进去,良久,那处的皮肤传来了阵阵潮意。 怎么了? 他以愈发凶狠的吻作答。 那次我被折腾的够呛,两天没下的了床,两条腿又酸又软,不自觉地发颤。 他帮我请了假,自己也请假来照顾我。 自那以后,只要我俩睡一起,他就会不自觉地把我锁在怀里。用他宽大的手掌控制住我的脖颈,拇指不自觉地摩挲我耳后那块胎记。 找不到我就会。 是夜。 我趴在床头,托着下巴,欣赏我老公的盛世美颜。宋也的睫毛很长,眼窝偏深,头发细软,长了会微微发卷,因为他的母亲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 他的母亲是一位艺术家,她的衣装,她的气质谈吐,她的身体里浸透着浪漫的血液。 她是天生的艺术家,却不擅长做一位好母亲。 我们很少提起她。 他的唇形很适合接吻,看着冷硬其实很软,我心下一动,在他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他突然了,大喊一声:“林燃!” 我吓了一跳。 他着了魔似的四处叫我的名字,在床上漫无目的地跪爬摸索,一不留神跌下了床,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发出闷重的响声。 他试着撑起上身,手臂像失了力一样,一次次滑开,他又一次狼狈地倒在地上,后来他不再尝试,翻身仰躺在地板上。 地板上铺着毛毯,厚实又暖和。我有时候喜欢光着脚在家里乱跑,宋也训了我几次后见没什么效果,后来就铺了毛毯。 很久之后,他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跪在床头柜,哗啦哗啦摸黑翻了一会儿。 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后,他就近靠倚在床侧,摆弄了几下手里的物品。 “咔擦——”,明亮的火焰烫开了一室黑暗。 猩红的一点亮起,吐出消愁的云雾。 烟雾缭绕到破晓。 第二天天刚亮,宋也就出去了。 他打开窗户通风,去浴室洗掉一身的烟味,拿着车钥匙沉默地出门了。 我想跟出去,没走到电梯就飘不动了,只好回家呆着。 第13章 康桥 我清醒的时间很少了。 开始几个星期我甚至不需要休息,整天跟着宋也。只要不是暴晒的日光,我是可以出现在白天的,当然不会像在夜晚那么舒适,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难以忍受。 距离我的葬礼只过去了不到半年。 我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所以我不知道最近我老公忙了什么,他看起来很疲惫,痛苦的阴霾好像重新笼罩了他,他矛盾着,挣扎着,他痛不欲生。 但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时候我感觉他的视线好像落在了我身上,幽深又灼人。但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好像只是无意间扫过了我。 我最近总是出现错觉,这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半昏睡半清醒时,我总感觉自己驾驶着什么车,我满腔愤慨,我害怕恐惧,却又有一股决绝的勇气盈满了我的身体,我不后悔…… 我可能做了什么噩梦,我根本不会开车,实际上,我是不能开车。 我握不住方向盘。 这很奇怪吧,别人听来会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握不住方向盘呢? 但是是真的,我看到方向盘就感到窒息刺痛,我甚至不能坐在副驾驶,那会让我心慌。 当然,我很早之前就去看过医生。检查结果告诉我,我的生理没有任何问题。心理医生认为这是一种PTSD,但是我并未受过相关的伤害。虽然我的父母是因为车祸离开的。 我当时太小了,不到一岁吧,对那段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一车四人,只有尚在襁褓的我活下来了。 这个梦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不明白它的意义是什么。难道是圆了我驾驶的梦想?这太荒谬了。 但是我没有精力再思考这个奇怪的梦了。 因为,我看到宋也带回来了一方手帕,男士的,陌生的。他应该是刚从酒会上回来,西装外套挂在手臂,左侧衬衫有一片显眼的酒渍。 我当时恰好处于醒着的状态,我那一刻想了很多。 可能是秘书拿了自己的,可能是当时在身旁的人伸出援手,可能是主办方准备好应急的…… 哪有这么多可能,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没想到,我不敢置信。 我老公,宋也,宋少,宋总,他从来不会收这种小东西,更不会带回家来。 如果是秘书的,他会让秘书带走,改天赔偿一个。 如果是旁人的,他会交给秘书去办,必要的话清理道谢。 如果是主办方的,那更不必带回来了…… 宋也他可能,要重新开始一段恋情了。 我不是没想过,我怎么可能没想过…… 我只是没想到那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好吧,说实话,我根本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来。 凭什么啊? 凭什么我好不容易追来的老公,我的老公,要让给别人啊? 我那么爱他,他也爱我!怎么就……怎么就插进来第三个毫不相干的人了啊…… 我老公是我的啊!是我一个人的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可能有点不理智了。 我可能是太疼了吧。 第14章 众人皆醒我独醉 我又睡着了。 这次我睡了很久,在画室醒来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脑子昏沉。 三个月过去了。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残霞透过玻璃窗洒在屋内的木制地板上,像撒了一层金光,柔和又温暖。 我试着握了下右手,轻松有力,犹如枯枝饱饮了汁水,充满了生机。 看来睡这么久也不全是坏事,我的身体好像恢复如常,甚至更加轻盈了。 我环顾四周,画室还是我走时的模样,靠窗的画架上那幅画只完成了一半,冷艳忧郁的蓝色妖姬只差最后一笔,画笔被随意地插在笔筒里,颜料散了一地。 角落里有一张躺椅,挂着一张花纹复杂的毛毯。 没有灰尘,可能有人定期来打扫。 客厅没人,厨房也没人,主卧也没—— 宋也窝在被子里,睡在右侧。奇怪,他平时都睡左边。他看起来困倦极了,眼下有片发青的阴影,面色煞白。 我试着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感觉不像发烧的样子。 我想了想,反正他也看不到我,于是我爬到他身侧躺下了。 看着熟悉又有些许陌生的天花板,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我以为我不会再醒来了。 尽管舍不得,但是陷入沉睡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一睡不醒吧,挺好的。 那天晚上,宋也进门还没换好鞋,他的手机就响了。 “宋先生?到家了吗?”手机那边传来温润的男声,怎么形容呢,大概是风轻柔地拂过山岗,有种疗愈人心的魔力。 “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而已,如果真的想感谢我,不如赏脸一起吃顿饭?” “……好。” 挂断后,宋也盯着手机好一会,叹了口气。 我死死地咬住我的食指,心像是被撕个粉碎,再踉跄着跌倒在地,跪着,爬着,用颤抖不止的手去捡,混着满地的鲜血去粘黏。 我好像不再用肺呼吸了。 我靠着那颗不大的、还会跳动的心呼吸。他的爱是唯一的养料,是动力,是新生。 我的心很耐糙,只要有爱,不管发生什么,遇到什么,我都会活着。 我的心太娇弱了,爱没了,少了,混了,浊了……只要一点点的差错,就会昙花一现那样迅速枯萎。 我的头一阵一阵地刺痛,困意海浪一般袭来,我撑着最后的气力,扑向落了锁的画室…… 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但是看着宋也这副样子,比起那件事,我更愤怒他不好好照顾自己。我爱他太久了,爱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不爱就会窒息死亡。 我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来爱他的。 爱他是本能,刻在我的每一寸骨骼,浸染在每一滴血液,哪怕敲碎了吸光了,爱还是会从吐息间漫出来。 能怎么办? 爱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哪怕嘴说不爱,眼睛也会表白爱意,哪怕身体推开,心也在挽留。 耳边传来发丝摩挲枕被的细小声音。 我扭头去看,正对上宋也不甚清醒的双眼,黑得灼人,裹着水雾。 他看着我,勾唇,“阿燃。”说话间翻身要把我揽进怀里。 扑空了。 第15章 猫和鱼 宋也骨子里是个矜贵冷漠的人,他心里住着一只猫咪。 那是一只高傲的猫,它永远昂着高贵的头颅。若是无意,就算把拥有七种色彩,鳞片在光下熠熠闪烁,片片细密莹亮的鱼摆在他面前,它也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任它从摇头曳尾到力竭瘫倒。 如果有一天,它不再排斥你的靠近,虽然还是不肯让你揉揉脑袋,顺顺滑软的皮毛,但是它愿意赏脸吃一口你带来的食物,那么,恭喜你,你就要得到这只看似傲气冷情的猫咪了。 它会把你送来的食物叼到窝里,小口吃完后,望着你走的方向,一下一下细致又耐心地舔舐自己的爪子。 因为你曾在雨时趁它不在,用树枝和干草搭了个简易的避雨棚。 从此它眼里有了你。 我现在在餐厅,闻着香味,啥也吃不着。 我是一只电灯鬼,旁边两位相貌般配,气质相得益彰,真真是登对啊——个屁。 言语间我对那位温润嗓有了大概的了解。 我说怎么之前没见过他,长得确实是好,眉眼如画,笑起来像朵花一样,当然,没我好看。 原来不是世家子,应该是名牌大学毕业靠着自己能力爬到高层的。 奥,母亲是个医生,父亲是个老师,应该是大学教授。高知家庭,父母双全……我输了——个屁。 宋也喜欢吃什么?他喜欢吃鱼,不喜欢挑刺。不对,我告诉你干嘛!自己不会观察吗!我当初花了好久才摸清他的口味。 喂喂!你不准告诉他! 旧人披荆斩棘,开出路来。 新人坐享其成,蹦跶走去。 开始,我抱着腿坐在宋也旁边,边闻香气边打量这位,啊对,谢显先生。 后来我脑子里全都是清蒸鱼,澳洲龙虾,香辣蟹……不对,全都是听来的情报。 两人就是三个月前那天认识的,看得出来谢显还是很中意宋也的,杯盏交替间,言语亲切活泼。 真是妾有意郎……郎除了正襟危坐稍显沉默兴致不高,应该也是有意的。 害,要是他和我一起吃饭是这个鬼样子,看我不扯了他的脸。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俗话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今天就给他开个先河,不见旧人翻鬼脸。 ……我怎么觉得他偷偷笑了,怎么回事?我做鬼脸的时候谢某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宋也突然开心了许多,话说的也多了,回答也积极了。 我:……气成河豚.jpg 还不如刚刚那个死样子。 现在正是华灯初上,灯火通明的时候,夜生活拉开了序幕。 烛光那个摇曳,玫瑰那个欲滴,气氛那个暧昧。 我瞥了一眼宋也的侧脸,睫毛卷翘,眼廓略深,鼻梁高挺,下颌的弧线很优越。 他的瞳仁映着对面蜡烛泄出来的暖光,看起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想起不久前那团雾蒙蒙的水池,透着难以察觉的依赖和柔软。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像是一大桶冰水狠狠地浇到头上。 他很快把头扭过去,右手盖住半张脸,拇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又心虚又难过。 他低垂着眼,余光扫了下。 同意了晚饭邀约。 本来我不想跟来的,自虐一样,但是我实在忍不住好奇。 宋也出门之后,我在家浑身不舒服。 第16章 平衡 我发现这段时间宋也回来的好早。 我怀疑他是不是踩着点下班的,不对,我怀疑他早退了。 之前有时候我在家,他虽然回来的也早,但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早。 但是他现在一回到家就倚躺在沙发上,睁着眼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不开灯。 黑暗中他总是翻转手臂遮住自己的脸。一个姿势保持很久。 到了饭点,他缓慢地移开手臂,像一心赴死却只沉睡多年,乍一返还人世的大妖。 来到了人间,却也不识人间。 打开灯,他洗菜,切菜,点火,翻炒。宋也的刀功很好,大学出来住之后,他就学了做菜。 他吃的不是很多,好像不是很有胃口。我总感觉他在忍耐着什么,虽然他看起来与平常没有太多区别。 然后洗漱,上床。 这是很平常的一晚。 有时我会爬到沙发上,枕着他的腿,就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样。 说来奇怪,这样的话,好几次他都会睡过去,来不及自己做饭,只能点外卖或者送餐。 我怀疑我自带催眠效果。 我可能是个催眠鬼。 我看到了他和谢显的聊天记录,宋也回复,我坐在他旁边看。 可能宋也对谢显是真的很有意,他每次回复都要思考挺久,打字也很郑重。 是很珍视的态度。 谢显确实值得,虽然我并不是很想承认。 如果没有我对宋也死缠烂打,穷追不舍,或许宋也会选择谢显这样的人。 待人有礼,家教好,能力强,性情温和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不像我,还要宋也哄着。 唉,我真是走了那啥运,才追到了宋也。 他们联系的很密切,有时候宋也很忙,也会抽出时间回复。 如果一个人只愿意为你花钱,他不是真的爱你。 如果一个人愿意在你身上耗费时间,他不会不爱你。 更何况,我看到过宋也刚在电话里发过火,下一秒就压着烦躁回复谢显。 一字一字,斟酌良久。 谢显的微信备注就是谢显。 他们经常约着出去,有时候是去吃饭,有时候逛逛商场,听个歌剧。 我跟着去过几次,因为我自己待在家里不舒服。 待在宋也身边会好很多。可能是心存侥幸,心有不甘,必须要亲眼看看。 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心才能安下来。 与此同时,侥幸这块顽石也在被理智一点一点地挫碎。 有时候我想跟着宋也出门,跟不了多远就浑身难受,隐隐有我上次沉睡前的症状。 我只好回家待着。 有几次宋也回来时换了身衣服,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什么了,只是手指控制不住地狠狠蜷缩了下。 他的神色悲伤又带着一丝庆幸。 他回到家里,好像这个家让他痛苦也让他眷恋,他根本割舍不下,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在挣扎。 我有预感,可能到我离开的时候了。 一只鬼,不适合待在人间。 阴阳两隔,我是时候离开了。 这里已经没人需要我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虽然会痛苦一阵子,但是生活是向前的。 所有人都会找到新的。 第17章 珍宝 今天是12月25号。 气温已经凉下来了,街上的人们已经套上了棉服大衣。 夜风送来轻扬欢快的圣诞曲,店铺门前竖立着坠满装饰物的圣诞树。 宋也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及膝,很修身,衬得他肩宽腰窄,身高腿长。 他要去赴约。 他们约了一起看电影。 我跟了过去。 就让我再死心一点吧。 路上见到很多人,一家三口,父母一起牵着孩子的手,孩子头上戴着红白相间的圣诞帽,一蹦一蹦。 有很多年轻情侣,女生亲昵地挽着男生的手。同性情侣也挺多,婚姻法通过后,大家的接受度更高了。 我注意到一个个子挺高的男生,正拽着另一个更高的男人的衣袖往前走,那个男人戴着墨镜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男生的体型有点像李承泽。 只是一晃眼,一群人经过后,就不见了。 应该是认错人了,唉,好久没见他,我有点想他了。 宋也包了场,助理送来一大捧玫瑰。 他抱着玫瑰,现在入口处等人。 来往的人见了,有的惊奇的看他一眼,有的祝福他表白成功。 长得太好看就是这点不好,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我,当初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当然,现在也是。 很难形容我现在的感觉。 我站在他身侧,注视着我爱的男人,爱了很多年,或许还会一直爱。他手捧着玫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或许会伴他余生,睡一张床,喝一杯水,躺在一张沙发上,最后葬在一个墓里。 会给现在的他绕几圈柔软保暖的围巾。 我现在很焦灼,像是一条已经咬住鱼钩的鱼,明知自己快要被判死刑,还心存侥幸。 快点吧,快点把我吊上去,我实在受不住了。 天堂地狱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想求一个结果,一个彻彻底底的结果。 宋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实在没有办法再去在意时间的流逝,宋也突然接到了谢显的电话。 电话里谢显声音带着焦急无奈与歉意,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我心里一轻,呼吸都快了几分。 宋也很平静地说好,让他先忙自己那边的事。 我以为他要回去了。 可是宋也转身抱着玫瑰进了场。 他在中排靠后找了个位置,把花放在旁边的位子。 电影开始了。 我坐在他身旁,假装自己抱着玫瑰。 我觉得自己很幸运,离开前我还能和他坐在一起,看一场电影。 这或许是命运的垂怜。 我看向他的侧脸,眉梢眼角藏着锋芒,光影打在他脸上,时明时暗,沉默如雕塑。 片头曲有点耳熟。 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看的就是现在这个片子。 宋也这是什么意思?告别往昔,拥抱新未来? 可惜新未来没到场。 宋也一定很失望吧。 谢显是怎么回事,我都没有放过我老公的鸽子。 啊,是宋也。 不管怎样,我希望宋也能被人珍惜,尽管我很不舍得。 他是我想要私藏一辈子的,就算得不到也希望能被他人妥帖安放。 第18章 我是追随自由去 那天风有点大,没下到一楼就能感到凉飕飕的风往裤腿里灌,寒意顺着神经往上爬。我裹了裹外套,试图留住些热气。 宋也在宿舍门口等我。 酒吧那次之后我俩算是确定了关系,但是他平时比较忙,我也时不时要参加一些活动,两个人的时间总是凑不到一起去。 所以那次可以说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 最后我们去看了电影。 是个科幻爱情片,那年新上映的,据说特别火,从国外引进来的。 我左手一杯可乐,右手拿起爆米花往嘴里送。看起来全神贯注,其实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宋也身上。 他眨下眼睛,我都觉得是蝴蝶在我心上煽动翅膀,柔软中带着细微的痒意,很快蔓延到我的血液。 他看我一眼,我半边身子都酥了。 那时我很少有机会就那样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有时候我早上刚醒,就会下意识地对我追到宋也这件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我怀疑我又做梦了,可是我又想到,在梦里我从来都没有追到他。 我把那些梦讲给李承泽,他听了后嗤笑一声,骂我不争气,说我看起来是患得患失,其实是自卑。 “你到底觉得自己哪里配不上他?” 我也不知道。 我渴望他的爱,也害怕得到他的爱。 人真是矛盾的个体。 鬼也是。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放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着去扣他放在大腿上的手。 电影里,男主角在决战胜利后发现自己左手的防护手套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食指指尖有一处不到半厘米的伤口。 不长,也很浅,如果不是轻微的刺痛,没人会注意到它。 但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变硬,渗出灰绿的粘液。 男主角并没有声张,他把那只手套偷偷藏了起来。在组织回收参战人员的防护服检查是否破损时,他说忘在了战场。 他挥了挥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套着镶着钻的环状物。眉梢挂着炫耀和幸福,意气风发,说当时太激动了,终于成功,兄弟理解一下? 他在众人狂欢庆祝时悄悄离去,越过战场,奔向污染最严重的核心区。 “你知道的,不是爱了就要在一起。 战争时迸发的爱意就像泡沫一样易碎。当和平走来,阶级的差异,生活的琐碎,这些都让我难以忍受。 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我骨子里流淌着自由的血液,我是追逐自由去。” 女主角长久地捧着通信器,擦掉眼角的水渍,长长呼出一口气,瘫跪在地。 三日后,军区准备就绪,清扫残余丧病感染者,特制导弹定位成功,入轨,倒数。 “十,九……三,二,一,发射——” 夷为平地,尘埃落定。 隔了这么多年,再看这部电影,我好像懂了更多,当时我还问宋也,男主角为什么要瞒下来。 耳边传来细微的抽气声,我才发现宋也已经泪流满面。 他用手掌死死地抵住半张脸,透明的水还是从指缝从掌心从眼角溢出来。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眼泪。 我手忙脚乱地去擦他的眼泪,一次次穿过他的脸颊,泪还是顺着淌下。 别哭……别哭。 我脸上有点痒,随手抹了把,有点黏滑。 我慢慢地抬起手,电影灯光映照下,我看到满手的血。 我的小指禁不住蜷缩了一下。 第19章 枷锁 “戒指呢?他留给女主了吗?” “他带走了。” “为什么要带走?他不能让人捎给女主或者自己埋在女主院子里的树下吗?好歹送出去,也是了却自己一桩心愿了。” 宋也转向我,眼里晦涩不明,温柔动容。 “因为爱。” 我一头雾水。 片尾曲女声沙哑磁性,节奏偏缓,悠扬又哀伤。 荧幕突然一暗,复而亮起。 男主角靠倚在废弃的卡车旁,半仰起头,抵着背后的轮胎。 天是铅灰的。 他的瞳仁已经扩散浑浊,皮肤皲裂开,异化成泛黑的鳞状。 半蜷在腿间的右手缓缓翻开,一大一小两个环状物静躺在满是细鳞的手心。 天边出现了橘黄的点。 原来鬼是没有眼泪的。 我又抹了两把脸上的血,蹭在衣服上。 我又慌又难过,手哆哆嗦嗦地去摸他的脸。 宋也他可能是想起了我。 我又让他不高兴了。 我之前,之前虽然有时候也会闯祸,但是我,我能感觉到他和我在一起是轻松的,我、我带给他的是快乐…… 我、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死了……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我也嫉妒那个,那个叫谢显的,我、我埋怨宋也,他不要我了,他找了别人,他说过会一直爱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也也你别哭,别哭了…… 谢、谢先生很好,他比我好,他肯定能照顾好你。 我很快就走……等你以后来找我,或者,或者你不来也行…… 我……我也不一定会等你,说不定哪天我就想通了,我就不等你了。 也也,你就忘了我,把关于我的记忆打包全锁起来,你以后快快乐乐的生活。 “女主角以后会怎样?” “她会结婚生子。” “她还会记得男主角吗?” “这就要问她了,或许偶尔会想起吧,但是不会再耿耿于怀了。” 原来是这样。 爱是不打扰的温柔。 “如果你想彻底放一只鸟自由,就拆下它身上所有的。”我想起男主角这样说过。 后来宋也擦了泪,抱着那捧花回了家。 他看起来精疲力尽,简单洗漱后就睡了。 我蹲在床头,思考离开的日期。 他翻了个身,脸朝向我这边,疲惫地闭着眼。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鬼,我就是其中一只,为什么我没见过其他的鬼呢? 别人去世了也会像我一样变成鬼跟在爱人亲人身边吗? 这世上真的有黑白无常吗?如果有怎么不来带我走?如果没有,那其他的鬼都去哪里了? 这些都太奇怪了,我之前竟然没有察觉,整天跟着或想着宋也,脑子好像跟着身体一起烧成灰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我该去的地方,告别宋也,我们各自迎接未来的生活。 这事也急不得,在那之前我决定还是呆在家里。 毕竟我曾经住过好几年,对这里很熟悉,能让我感到安心。 等我找到去处,我就彻彻底底地离开这里,不管是投胎转世,还是在鬼生活的世界里努力过好,我都不再打扰宋也了。 第20章 求婚 我开始静下心来感受我与世界的联系。 想开之后,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再时不时跟着宋也出去,也不再出入卧室。 巧的是,宋也那天之后也忙了起来,他又开始早出晚归。 挺好的,夜深人静时,我躺在画室的地板上,幻想着能听清几室之隔外的,宋也的呼吸声。 很多次我几乎忍不住要去穿过这扇形同虚设的门,去看看门外我还爱的人,但是我最后还是停住了。 我不能去做那个自私的人,哦现在是自私的鬼。 开始几天我毫无头绪,我似乎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除了宋也。我是为了他留下的,但也不是,准确来说,我是没有去处,又恰巧留恋宋也,所以才留在他身边。 我没有去处。 我没见过其他的鬼,我的父母和老头儿他们又在哪? 我一定有归处,只是还没找到。 就在我一边克制相思苦一边努力静心感受联系时,春节快到了。 我终于在春节前的某天清晨,突然感受到了指引。 很微弱,但是坚定。像一条在太阳下若隐若现的银丝,看似一拉就断,其实坚韧无比。 我偷偷在心里咀嚼千百遍努力咽下却还没消化成功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我一时说不清心中是喜悦还是怅惘。 或许都有吧,但是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没有人会在离别挚爱的时候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就算有,那个人也不是我。 牵引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剧烈。 我的心脏好像被死死拽住,被用力往外扯,相连处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颤抖。 我每分每秒都在强行抑制想要失声尖叫的欲望。 我在等一个时机,骆驼在等最后一根稻草。 很快,一天傍晚,宋也换了新定制的衣服出门了。 我的心跳声如同雷声混合着鼓点,一下一下敲在我的耳膜,渺小的我立于悬崖边上,风浪海啸铺天盖地,将我淹没。 就是今天了。 我终于出了画室的门。 宋也瘦了一些。 我和他一起坐在后座,他闭目养神,我看了他一路。 到了一家很难约的酒店,人很少,原来是包了场子。 玫瑰,烛火,红酒。 不多时,谢显来了。 他们相谈甚欢。 我离得远远的,隐约能听见他们的谈笑声。不过我没仔细听,我眼里只剩下笑着的宋也。 宋也时不时抬起头,专注地注视着听他说话。 有时宋也的视线扫过我这边,我的心会突然紧缩,带着可笑的侥幸,说不定他能看到我呢。 我真的太傻了! 后来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宋也起身,半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方盒。 里面是一枚戒指。 宋也抬头说了什么,谢显又回复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听见。 我就知道是今天。 今天来的太快了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其实我永远都不可能准备好,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人就是在没准备好的时候准备好的。 宋也,我们是好聚好散的,我要走了,我尽量不会想起你,希望你只是偶尔想起我。 我终于循着灵魂的牵引,踏出了第一步。 直到再看不到林燃的影子,宋也转头望向他离开的方向,攥紧没送出的戒指,缓慢地扶着餐桌直起身。 他浑身一震,偏头吐了口血。 第21章 峰回路转 我的父母是在冬季的一天离开的,那时我将将十一个月。 当时我们一家在去看老头儿的路上,前夜下了很大的雪,雪厚冰滑,轮胎一个打滑,车就翻了,后面的车来不及刹车,连环追尾了。 就我一个人活下来了。老头儿见我们老不到,等的着急,就派人来迎我们,才救下了我。 后来我大概是大病一场,过了好久才算痊愈,但还是体弱多病。 我突然想起我曾经见过一位老爷爷,是老头儿的朋友,就是普通老人的长相,周身气度却淡然神秘。 当时太小了,我记不清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是好像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渐渐好了起来。 现在想想,那时老头儿态度诚恳又带着恭敬恳求,怎么也不可能是去做客的朋友,倒像是特意请来的客人。 老头儿他信鬼神,逢年过节都会在家里摆供上香,磕头祈福。 也没人告诉我老头儿是什么时候信这些的。不过我那刻薄的姑姑曾经来找老头儿撒泼,被堵回去后在背地里骂他,说他死了儿子忘了女儿,打那之后还搞封建迷信,真是老糊涂了。 所以,我猜是车祸发生后老头儿才信的,为了求个心安,保佑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现在看来,倒像是特意为了我做的这些。 至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当然不可能是闲着没事随便想想,上一秒我还沉浸在离别的眼泪飘在路上,下一秒我就被抓回去了,不对,准确来说是吸回去了。 很快,也就打个喷嚏的时间吧,我就到了目的地。 我抬头,看到了三叔父似笑非笑的脸。 惊悚,就好像小两口吵架分居还没下电梯正撞上爸妈。 “你俩还挺能搞?大过年的,一个乱跑一个把自己作医院了,我是不是要夸夸你?” 林燃,身死于大概一年前,魂卒于刚刚。 死因:羞耻度爆棚引发的自我保护机制作用过度。 “我就出去一趟,你俩就搞出这么多破事,能不能体谅一下我?” 我是个哑巴鬼,我不会说话,我是个聋子鬼,我什么都听不见。 只要我听不见,尴尬就追不上我。 “等你三叔来了,再一起去医院看看那小子,搞的什么幺蛾子。” 我死了,死得透透的,给我这个鬼留个面子吧。对了,宋也,给你点一根蜡烛先。 “那个,三叔父,你为什么能看到我啊?”我终于回过神来,怯生生又不失礼貌地问。 “我当初告诫你的话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一些特殊的日子不要自己出门,离车远一点……” 完球,怕不是要混合双击,看来大招要在人数到齐时放出来。 今天真的是大悲大喜,心脏像是在坐极速过山车,下一秒就要脱离地心引力,奔向外太空。 “行了,你去客房找个地方呆一晚上,明天再去看宋也。”三叔父挥挥手,就要把我打发走。 “等一下,医院?宋也怎么了?”我懵了。 “没啥大事儿,强行开了阴阳眼,总要付出点代价。” 第22章 探病 我飘到隔壁客房躺下了,十一点左右我听到门响声,三叔父出去了。 房子里就我一个人了,很静,静到我能听到别墅外偶尔经过一辆车时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 这是一片别墅群,应该背靠山林,空气很是清新湿润。 别墅间隔的挺远,很合适的距离,既满足了住户对隐私的保护需求,也保证了土地利用率。 除了离市中心远一些,没别的缺点了。不过,虽然听说三叔父在哪个公司当法律顾问,但他看起来也不是很忙,应该就是挂个名。远近不是问题。 这个房子好神奇,在这里我感受不到火急火燎的揪心感,牵扯好像断了一样。 但是我感觉这里好像有什么压着我一样,就直觉,我很忌惮,不敢放肆。 林声来回卷了几次后,门声响了,三叔他们回来了。我昏昏沉沉,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已经被拎到车上了。就很神奇,鬼都能被随便拎来拎去了吗? 三叔父正在开车,三叔坐在副驾驶,我,独占后座一排。 我醒来的时候他俩还在交谈,突然三叔父撩起眼皮,透过后视镜和我对视一眼,我一激灵,就听三叔接道,“是小燃吗?” 这年头,对鬼的接受度都这么高了吗? 去的是一家保密性很强的私人医院,当初老头儿就是在那里养的病,后来就变成我家的了。现在应该是宋也的了。 三叔父拎着一篮水果,和三叔一起走在前面,下车之前他扭头说了句,跟紧点,别乱跑。 搞得我紧张兮兮,一步也不敢离开,虽然跟的很紧,拐角的,电梯口,病房前,还是有没来得及隐去身形的鬼被我看到了。 有个鬼胸前有个血窟窿,一条腿软绵绵地拖在地上,血浸透了裤子,染成不详的暗红色。他额头血糊糊一片,还在往下滴着血。 他趴在急诊室的门沿上,正和我对上眼。我心猛的一跳,寒意爬遍了神经。 不过他很快忌惮地低下头,迅速消失了。 不长的一路,看到了很多鬼片都不敢想的景象,我更加谨慎,又怕又惊,几乎要贴到三叔他俩身上。 还好,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间单独的VIP病房。 门里有宋也,虽然三叔父的话有些奇怪,但是他向谢显求婚那一幕我还记得很深,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三叔他们可没有我这么纠结,他俩敲了门就进去了,我赶紧跟上。 里面就是病房的标准配置,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里面住的是宋也。 宋也正卧坐在床头,抱着笔记本办公。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苍白暗淡,精神萎靡,看得出来是强撑着工作。 见到三叔他们进来,他很惊讶,刚想出声,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我。他把话又咽回去了。 我本来眼眶快要湿润,心疼他生病,看到他这样,什么别后重逢的喜悦,爱人卧病的担忧,全都化成不被待见的不满。 好嘛,原来你能看见我,你还装看不见! 就像一串炮仗一样,一旦点了引子,管他藏在泥里土里叶子里,通通都被顺藤摸瓜找出来了。迷雾拨开,过往的片段都清晰起来。 宋也!你真是好样的,演技一级棒,欠你一座奥斯卡! 第23章 冤枉 好在三叔及时开口,我勉强熄了心里快要炸裂的火,准备找个时间单独和他算账。 三叔把水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关怀了宋也几句。 就听三叔父似笑非笑道,“把自己搞到医院里,感觉怎么样?” 正巧碰上主治医生来查房,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忧思过重,导致肝郁化火,再加上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胃有些毛病。平复心绪,注意饮食清淡,配合点药物治疗就好。 “一会儿没看住就自作主张,平时挺稳重的,怎么这次这么莽撞?” 宋也慢慢地睁大了眼,好像有些不可置信,很快,他敛去眼中的惊色与恍悟,微微低下了头。 啊,还瞟了我一眼。 我猜他是心虚了,哼哼,没想到啊,你也有心虚的一天! “阴阳眼是能随便开的吗?真是胡闹,你胡闹,那个帮你的也是糊涂。”三叔父似是气急,不怒反笑。 “普通人开了阴阳眼就是找死,对那个人也无益,反而风险大的很。他这次是拼了命地帮你,看来是曾经欠了不小人情。” 约莫半分钟,宋也才低声开口,“我找人查了爷爷当初的事,找到了那个曾经帮过阿燃的人。” 他说的爷爷,应该是老头儿吧。我有些听不明白,谁?通过老头儿帮过我? “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点你清楚吧,犯错是要被上面惩罚的。 世人皆以为通神是特权,生来有能力的都是幸运儿。其实不然,这些人也是要被约束的,滥用能力就是犯错,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不然为什么他们都在正常地上班生活,而不是直接算出中奖的彩票,买张彩票多省事。 这些都是要被记下来的,若不是他替你扛了一部分代价,你以为你现在就只是得个胃病在医院躺躺? 保住这条命就不错了!” 三叔拍了拍三叔父的臂弯,让他平复下。 “你去打听一下那个人的近况,算了,这个也不是不能说。三天前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今早刚转到普通病房,虽然清醒了但是他以后站不起来了。” 三叔父紧盯着宋也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没插手,你现在至少是胃癌,懂了吗?” 宋也的眼神不知何时覆上了凝重之色。 “他说他欠了阿燃爷爷很大的人情,必须还上。那天晚上我察觉到阿燃的存在,实在无法再自欺欺人,之后辗转找到了他,才知道阿燃当时魂魄不稳,不能逗留人间太久。” “啊?哪天晚上?”我没忍住问出了声。 宋也看向我,轻声说,你亲我的那天。 我亲他?哪天?我之前偷亲的次数可太多了。 他看我摸不着头脑,有些无奈,补了句,半夜你把我亲醒了那天。 …哦,原来是那天,其实我之前亲过他好多次,就那次他惊醒了。 “说到这,”三叔父冲我招了招手,“那块玉你怎么没戴着?我不是叮嘱过你走在路上要小心,等人多了再一起走吗?” 我缩起来,摇摇头,表示无辜,当时见家长那么紧张我怎么可能一字一句全都记清楚啊! 我好。 第24章 出院 医生说宋也可以了。 收拾一番后,三叔父开车送我们回家。 依旧是三叔父开车,三叔坐在副驾驶,我在后座,多了个宋也。 他也不说话,深邃耀黑的眼睛时常映入我的瞳孔,像一只坏了事被主人逮住的大狗,正正经经地坐着,挺直了腰板,微微低下头,又忍不住偷偷往上瞟一眼,看看主人是否还在生气。 时刻准备着外人一走,就低声嗷呜两声,用湿润的鼻头蹭蹭主人的脸。 可惜主人这次气得很,大狗总也找不到独处的时机。 大狗试探着摇摇尾巴。 宋也探出手想抓我的手。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就给他一个面子,瞧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 嘿!也是活该!不过我这人大度,就让他拉拉手吧。 我假装没看见,目视前方,反正他也摸不到我,就让他过过眼瘾吧。 三叔父送我们回家,一是因为宋也要换衣洗漱,二是要去看那块玉。 玉本来被宋也戴在身上,后来秘书去给他收拾换洗衣物,把玉带回去了。 我再是迟钝,也感觉到了玉的不寻常。 路上三叔父偶尔闲聊几句,说那块玉虽然称不上绝世珍宝,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好物件,能镇镇邪气。 “当年见了你就觉得挺适合你的,”他意有所指道。 三叔有些惊讶,“你当时就知道小燃会出事?” “不能说。” 不能说的事,一句也不能提。 有些事可以说,但是不能明说,就可以很隐晦地暗示。 比如三叔父早知道我命里有劫,可他不能直接告诉我,啊,林燃,你在30岁那年会车祸死掉。 那我得多惶恐不安,我本来是第一次见爱人的长辈,结果被指出我的死期,那样的话或许我早就绝望疯掉了。 我可能不会和宋也结婚了。 他也没有告诉宋也,嘿小子,你换个对象吧,这个不合适,他死的早。 这些都是违反规则的事,知天机不可泄天机。 人各有命,我终于信了这句话。 到了家,家里还是我走时的模样,很干净,看来保洁阿姨每天都来打扫。 之前我一只鬼待在家里的时候,每天早上和傍晚都会有阿姨来收拾打扫。 三叔父拿了那块玉,在手中把玩翻来覆去地观赏。 他哼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宋也一眼。 宋也刚出浴室,套着宽大柔软的家居服,雪白的浴巾蒙在头上反复揉搓。感受到身上的视线,他本能迎了上去,相交后短暂停滞,过了几秒好似接收到了戏谑的信号,他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我犹如被抓到外星球的地球人,看着外星人用脑电波交流,身为地球人的我张开嘴巴又闭上,突然丧失了交流的能力。 打什么哑谜啊这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宋也和三叔父聊了一会。 “……这两天把东西准备好,带着玉去我那里,你先休息两天。 ……林燃可以在这待两天,我帮他稳了魂,你别离他太远。” 很快三叔父说有事拉着三叔走了。 就我俩人了,我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第25章 道歉 不过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我就意识到我不该心虚,该心虚的是宋也这个狗东西! 他!宋也!一个被经商埋没的影帝候选人,从未接受过系统的表演教学,却好似拥有着与生俱来的演戏天赋。 举止间戏已入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捉摸,生生拽着旁的人为他哭,为他笑,整个心都揉吧揉吧挂在他身上,还恐着给他压力,让他为难。 待到一声惊堂木,打板清脆伴随“cut——”,观者方知此间种种不过幻戏一场。 我不仅入了戏,还被拉扯着牵动了七情六欲,忧的牵肠挂肚,痛的撕心裂肺。 气死我了! 宋也他就是个狗东西! 我越想越气,胸口好似压了一块重逾千斤的沉木,自木心起了火星,火势向周圈延伸。 “阿燃——” 火苗停滞了一秒。 “过来我这边……好吗?”那边又传来一句。 火势气势汹汹地来,又悄摸摸地灭了。 不怪我意志不坚定,是敌人太过强大! 好吧,是我太想宋也了,我对他的想念和爱意轻轻松松地把怨忿打翻在地,又压着它狠狠挥了两拳。 我跟随本心很诚实地跑到他跟前,宋也坐在沙发,见我过来就拍拍他的大腿靠膝盖处。 这是我们都很熟悉的暗示。那时候我们的感情逐渐升温,黏糊时他喜欢我正对着跨坐在他腿上,他习惯一手拢着我的腰,防着我闹得太凶仰翻过去,另一只手扣着我的,握成紧扣十指的模样。 婚后很多年,这个小习惯被延续了下来。 宋也不是每次都拉着我的手。更多时候,我侧坐在他怀里,或者枕着他的腿,各自做事。 如果他拉我的手,我们通常会说说知心话,温存一番,还有第二种情况,就像现在—— 他举起左手,分开五指,朝我微微弯曲。 我心里还在犹豫磨蹭,身体倒是利索,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控制着魂体飘定在宋也腿上,伸手去他迎合的邀请。 不争气!我暗骂自己一声,下一秒又满心期待宋也下一步的举动。 “对不起,是我的错。”宋也追逐着我的眼,逼得我不得不和他对视。 “……你哪里错了?”我垂下眼帘,盯着他露出的锁骨,不太情愿地回道。 “我不该没询问你的意见就自作主张,还装作看不见你,想把你逼走。”他态度诚恳,能听出深深的愧疚。 “……那,那个谢显是怎么回事?”想起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打不到,还是狠狠地锤了他一拳。 宋也没搭腔,一阵尴尬的沉默,我等了一会还是得不到回应,愤愤地抬头瞪他,却看到宋也表情十分精彩。 真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宋也脸上会出现这个表情。 宋也是冷白皮,加上他自小一帆风顺,进去公司后又常年身居高位,实在没有让他羞愧的场合。 他面颊稍红,不是那种少年人遇到心上人那种羞涩的脸红,是那种犯了很低级的错事被抓包的羞愧难当。 他眼神略有躲闪,半是愧悔半是埋怨,“都是陈金那小子,净给我出馊主意!” 原来是陈公子,他是难得和宋也玩得好的二代,俩人是发小。虽然玩的开,但是头脑好使,经常能想出个不错的主意。 第26章 因果 “他给你出了什么主意?”我心里打起了鼓,明明已经大致猜到答案,但是没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安。 “他说逼走旧爱最好的方法是找个新欢……”话没说完宋也一愣,见我面无表情,连忙找补,“谢先生是陈金牵头的合作对象,我和他签了合同,下个季度合作的项目让利给他,我和他真的只是合作关系。 我没有新欢,你也不是旧爱,我一直只爱你一个人——” 他越说越急,我的嘴角越扯越大。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认真观察了我的表情,见我确实没生气,一秒恢复了大魔王脸。 “不管你是人还是鬼。”半晌,他又补了一句。 我突然好想抱抱他,在他怀里安个窝,他走到哪里就把我带到哪里,随便去哪,永远都不分开。 虽然触不到实体,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魂体,把头抵在他的下颌锁骨处。 “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我努力装作不在乎,但是声音听起来还是闷闷的。 他斟酌了一番,谨慎地开口,“我记得之前你提过,爸妈当初是车祸走的,你也在场,对吗?”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爸妈是我父母,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们?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嘴上嗯嗯的应和两声。 “那天晚上我隐约感觉到你的存在,总觉得你就在我身边。第二天我没忍住派人去查了一下。 爷爷他不是有所信奉吗?这些事明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各个圈子都有不少人私下里在家供奉,求人办事。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早有耳闻。毕竟站得越高,越害怕掉下去,可以理解。 以爷爷的财富地位,肯定认识什么大师,受过指点,所以我就去查了一下。” “就是你和三叔说的那个人?” “对,找他费了点功夫,但也不算太难。”宋也低声解释,“他好像早知道我会去找他,求他帮忙也很快答应了。” “燃燃,我说一件事,你别激动。”我本来埋在他的锁骨窝,闻言抬起头看向他。 “大师姓张,张大师说,那次的车祸,爸妈本来可以不折命的。” “什么?那为什么他们会……” 我脑海里“嗡——”了一声,一个念头凭空出现,狠狠地锤在我的神经上,打的我头昏脑涨,有些耳鸣,好一阵听不清宋也的声音。 “……相当于他们换了你的命。” “你是说……我,我……”,我的嗓子莫名有些干哑,我忍着涩痛咽了口水。 “……我害了他们?”说出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钝刀划了几次,疼痛半分不少,表面上却没有鲜血淋漓。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燃燃你刚刚没听到我说的话吗?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先冷静一下好吗?”宋也有些担心我,想搂我抱我但是碰不到。 我渐渐平静下来,找回了些思考能力。宋也这才放缓声音,慢慢解释道,他说轮回,他们命有一劫,本来不该死是因为如果当时找人破劫,是可以保命的。 “所以这些都是,不是你的错,懂吗?”宋也的声音低缓,有点温柔。 “不是我的错吗?” “不是,或许你前世对他们有恩,所以这辈子他们才做了你的父母。” 第27章 选择 “坐吧。”三叔父带着我们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一进门我就感觉金光大盛,灼得我睁不开眼睛。 不知道三叔父做了什么,好像只是挥了下手。刺眼的亮光渐渐弱了,暗沉下去,我的视线里慢慢地能够出现一些模糊的轮廓。 入目是一张红木高桌,上面摆放了很多神像,我不是很认识,只能认出大概有个观世音像。 前面正中端放着一个很大的香炉,里面积攒了很多灰白的香灰。两旁是两根手腕粗的红蜡烛,柱身有金色龙纹盘旋首尾。 宋也把带来的长香,金元宝,一沓几层的长方形纸类递给三叔父,把另外的水果肉类等放好。 我寻了个椅子坐下了,很快,宋也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我旁边。 三叔父点了一把香,郑重地插进香炉里,看了眼香火,然后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 ”别紧张。”三叔父冲我们笑笑。 话落不久,三叔父重新开口。 “你们的来意我都知道,找人查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我一听,急忙开口:“三叔父,我爸妈他们是怎么回事,那场车祸是……” 三叔父抬起眼皮看我,眼神有点陌生,不过他很快回答,“命,欠债还情,他们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去了?我有点没搞懂。 不过宋也很快接过,低声问:“燃燃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后该怎么办?” “上辈子杀了人,算在这辈子的劫,那些人报复他,害了几次了。 当初给了他块玉,帮他驱邪固魂。他缺了一魂,本来就魂魄不稳,容易被盯上,又离了玉,就出事了。 魂缺难入轮回,第一次是侥幸,这次不行了。你找的那个人有点本领,但是这种事要找真正管事的人,他办不了,送走了也保不住魂。 玉能稳稳他的魂,让他好受点,但不是长久之计,那人和你说过吧。” “缺了一魂?手上有人命?”宋也有些迟疑,难掩震惊。 三叔父揉了下鼻梁,放下手后眼里多了几分兴致。“魂在你身上,上辈子杀人这事儿和你也有关系。” “第一次见你俩就觉得有意思,面相合,红线也粗,那小子缺的东西还搁你身上。不过你不信这些,我也就没说。” 三叔父又瞅我,“好不容易扒拉来一块玉送你防身你也没用好,傻兮兮的,葬礼那天有鬼害你也察觉不到,如果我没在场,你就被和你有仇的鬼撕了。” “你怎么就没戴着那块玉呢!唉也不能强求,毕竟命当如此。魂不全寿命也不会长久。” 我,我瑟瑟发抖。 我怎么也没办法想象我杀人的场景,上辈子的我和现在的我相差也太大了。 “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你也不必过于在意,而且也不全是你的错,别想得太多。” “不过你要想以后能入轮回,还是得把那一魂安回去。”三叔正色道。 “方法很简单,就是我把那个魂从宋也身上拿出来,再安回去。但是你们目前有两个。当然这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是补全了魂送小燃入轮回。这样会一定程度损伤宋也的身体,不会致命,但是很难治愈了。 二是补全以后把他留在这里,这个更难办一些,不仅会伤身,还会耗寿。 看你们怎么选了。” 第28章 礼物 “如果把我送走,我会去哪里?我能在那里等一段时间吗?还是……会立刻投胎?”乍一听到这些,我的心怦怦跳,满脑子都是宋也会伤身,会折寿,这些话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三叔父敛了下表情,正色道:“普通人死后当入地府,那里和现代人想象的差不多,但是也有些差别,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去。 有些人是下来历练的,像我勉强也算其中之一,死后就哪儿来回哪去,这些人带着天命下来,完成后就可以归位了。 但是,不是所有该去下面报道的人都会去,难免会有疏忽。人的命虽然已经定了,但也不是不可改动。 比如你,那块玉本来能暂时保你,等过几天我赶回来帮你送走那些人。玉的绳子断了,这是有人害你,但是只要玉不碎,还是可以保你,你把它送去修,这就是天意了。 我的能力也不是没有限制,一切获得都要付出代价,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知道,最多提前有个预感。” 三叔父顿了顿,“如果你爷爷当初没找人帮你躲灾,你也等不到遇见宋也,通过他见到我的那天。” 原来是这样,我……我真的太幸运了。能到现在这一步,多亏了当时我眼里迷信的老头儿,和那块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拒绝的玉。 它现在完好地挂在宋也的脖子上,新换的红绳精巧结实,牢牢地抱住宋也的后颈,每一寸纤维都和宋也的皮肤紧密相贴。仿佛从未断过,一开始便是这般。 但是我们都知道,它曾经断裂开,露出毛躁的断口。 “那——” “如果送你过去,能在那里留多久我也不能保证,投胎不是按照时间前后的顺序,具体我不清楚。也许你到那就会不被安排下一世,也许等到宋也投过胎你还在那里。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这。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提前死去的人,有的离不开死亡现场,有的不愿投胎留在家人身边,还有的受了刺激,漫无目的地游荡在人间…… 所以你也可以留下来。” “可以把身体上的损害换成寿命吗?”冷不丁地,宋也问出了这句话。 我这卡壳的脑袋还没转过来,就听三叔父诧异道,“你小子真奇怪,竟然还有人不想长寿,难道是忍不住身体上的病痛?” “不是……我不想燃燃等太久。”他解释。 三叔了然地笑笑,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你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当然可以。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我有事会再给你们打电话。” “什么?做出什么选择了?”我还想问清楚,宋也揽着我的肩把我带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等一下!揽着我的肩膀!怎么可能! 我耸了耸肩,宋也有所察觉,低头看我。我俩对视,他不愧是我老公,立刻懂了我的暗示,目光移向他搭在我肩上的手。 我俩都愣了。 三叔父越过我们,先行下楼了。临走前他留下一句话,“附送你们一个小——记得要节制。” 楼梯回荡着他的调笑声。 我一时尴尬极了。又觉得快活,眼圈热热的,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再碰到宋也。 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我又能陪他过下去了。 第29章 爱你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我由内而外地感觉到疲累。但我的精神过于兴奋,以至于想背着宋也狂奔八千里。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会突然叫宋也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猛地一跳,两个手臂互抓手肘,牢牢地把他箍在怀里,抱住我的大宝贝。 起初宋也请了几天假,留在我身边陪我,有要紧的文件就让助理送过来。 乍一重逢,我俩心里都柔软依恋的很,黏黏糊糊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处。 也不叫外卖了,都是宋也做饭。隔两天他会拉着我去超市购买食材,他把手插进兜里,在小小的口袋遮掩下与我十指相扣。 我的心不是浸在蜜里,我的心就是蜜做的!轻轻抚一下,就沾了一指腹的粘稠的甜。 很快到了除夕,我窝在他怀里,他靠在沙发上,电视上主持人声色并茂,他低头吻了下我的侧脸。 我突然想起那个电影,“那次你真的被放了鸽子吗?” 他揽着我的腰,把我抱紧了些,又蹭蹭我的头顶,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 大概是说我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困了吗要不要去睡觉。 我哪能这么好糊弄,正想爬起来逼问几句,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我腿下,让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腾空而起。 对没错我们去卧室睡觉了,睡之前稍微运动了一下。据某人描述我的体温虽然低于正常人,但是也不是太低,有点像吹了会夜风那种清爽的凉。 反正我觉得他像一个按我心意调节体温的人型暖宝宝。 变成鬼后我就不会流汗了,所以我是气喘吁吁后持续经受折磨,导致最终气息微弱,有一口没一口地呼吸。没有湿透的发丝黏腻地披在皮肤上,只有喘不过气的我。 困意笼罩着我,跌入黑沉的梦境前,我隐约听到上方传来一声低喃,我的花只送给你。 春节那天我又见了三叔父,我们到时,三叔父正端着三叔给他倒的茶,抿了一口。 我有个问题憋在心里,一直想问他,碍于旁边人太多,我又有私心不想让宋也知道,一直拖着没找着机会。 眼看着日落西山,三叔他们都起身准备回家了,我急得心烧,快要坐不住。 “小也,和我一起去酒窖挑两瓶酒?”三叔冲宋也打了个手势,把他叫走了。 好机会!我趁着这会摸到三叔父跟前,“叔父……我,我想问……宋也他还剩多少年?” 三叔父挑了下眉,笑的意味不明。 还没等他回答,宋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勾着我的头埋到他怀里,点头示意后,把我半推半拥带走了。 自然没看到三叔和三叔父相视一笑。 我有一点点心虚,就一点点,但是我还是虚。 走着走着,我突然难过起来,一边唾弃自己太矫情了,一边又为宋也的失去的寿命心疼,还有自责。 我们走的是少有人知的小路,平日里草木旺盛,绿荫蔽天,如今正处深冬,不免有些萧条冷寂。 一只大手突然揉了揉我的脑袋,“别担心,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能在一起。 也不会让你等太久,不会让你有照顾我的那天。 别问太多,你只要知道,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庆幸喜悦,心口发烫。” “嗯……”,我抽了下鼻子,埋进了他怀里。 我会在接下来的每一天,一天比一天更,等到那一天来了,我们就一起走,去奔赴下一场寻觅。 我肯定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