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鬼王被成亲以后 作者:林葱 文案 鬼王他总往BE的方向策马奔腾。 全期流氓后期忠犬攻 X 暴脾气炸毛大美人受 景渊(秦莫语) X 临岚(江近月) 听闻鬼界主人鬼王大人夜夜笙歌,流连花丛而从不见真心。 受帝君之托,娶了天界的神君为鬼后,打算按计划把人撂下,无限期冷处理。 三界流传,那二位成亲当晚竟是大打出手,引得狂风暴雨,天雷滚滚,石破天惊。 这计划前头进行得顺顺利利,后面的发展,好像不太对? 鬼王日常反省:都怪我这没出息的色心!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盯上他的王位,心中窃喜,麻溜退位,自个儿往人间一扎,投胎去了。 意想不到的是,他那便宜鬼后也跟在他后头一起投了胎。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殉情?鬼王懵了,不知是喜是悲,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可他那么大一个鬼后,竟然又上天入地找不着了。 ———— 近来发现街对面的江老板和往日不大相同,原是在背地里搞事情,将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反击事业做得红红火火。 前任鬼王暗道不好,这是要报复他啊!人间太值得,为什么要杀回鬼界去? 人前高岭之花、人后辛酸揣崽的鬼后:都是为了孩子。 排雷: 1.生子 2.开篇即共枕 3.攻不洁受洁,重生后双洁 4.又雷又狗血 5.轻松向,渣渣作者写不来古风 内容标签: 生子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渊,临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谈恋爱吗?拆房子那种 第1章 江老板 烟白镇上有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酒馆,酒馆的老板江近月倒是出名得很,是位长得极好看的年轻公子,只是脾气有点儿不好。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生意,有人为酒来,有人为看老板而来。比如有些胆子大的姑娘们,往往杵在门前光盯着人看,等老板一问起,她们却又报不出酒名,来围观没提前做下功课。 这情形江近月也不恼,有时心情好,还会耐着性子给人讲上一讲。 如过遇上买酒的男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江近月便会把手头上的木制酒提子“砰”地撂木桌上,一言不发,冷着脸用眼神把人打发走。 也有既是真心来买酒、又是存心来看美人的。 秦莫语欣赏江老板的出众面容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胸前抱着双臂,往大门上一靠,不忸怩也不轻浮。 他酒品得用心,单在这方面还能跟江近月聊上一两句,算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 然而江老板心平气和的时候极为罕见,聊天是没多少机会可聊的,他尤其对秦莫语最不待见。要他说出个缘由,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论相貌,秦莫语也是顶好的,生得一双情人目,未语先笑。他身量颀长,往人群里一站,是最引人注意的那一个。论品性,他为人爽快又讲道义。 江近月那年初来乍到,孤身一人开着一家酒馆,被当地几个恶霸上门为难,是秦莫语救的他。 当时江近月心底里却对他没多少好感,反而没来由地生出些许烦躁,毫无诚意地随口客气道“大恩不言谢”。 但秦某人大手一挥,大言不惭,硬是让江小老板承包下他以后的酒水……事后令临岚不得不怀疑谁才是真正的恶霸。 这几年来,秦莫语倒是规规矩矩,没招惹他。反而是江近月心里对他多多少少有些抵触,待这恩人邻居跟仇人似的,最后只能归根于他俩八字不合。 清晨,江南初春。 早早的便有几位街坊过来小酒馆打酒,见大门紧闭,早已见怪不怪,各自寻思着改天再来。酒馆当天开不开,这要看江老板心情,所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江近月今儿个没出门,就在楼上房间里,而他的床帐里多了另一个人。 秦莫语醒得早,侧卧在床上单手撑着脑袋,细细地端详着身侧熟睡的人儿。江近月无知无觉,稠黑的睫毛轻轻颤动,素日冰冷若霜的人此时正睡得很安稳平和。秦莫语心里一动,往床里边靠了靠,伸手把人轻轻拢入怀里。 烛台上落满了层层烛泪。点了一夜的几根蜡烛,屋内的人无暇吹灭,又或者不想它熄灭。烛光下看人,曚昽中又添上几分美感。 昨晚的事是意料之外,吻得意乱情迷之时,后事便顺其自然,说不清是谁主动的。 他们两人之间,谈不上两情相悦,也算不得水到渠成,可能是因为江近月挑着最烈的酒喝了,一时冲动。又或许是秦莫语自己没控制好。 结束时已是后半夜,秦莫语看着江近月朦胧的眼半睁着,里面映着烛光,十分迷人,忍不住轻声问他,“你记起我了吗?” 身下的人没有出声,江近月已经睡了过去。 秦莫语醒来后想道:他当时也许连话都没听清。 他心里五味杂陈,想着虽是前世拜过堂,但这一世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补齐全才是。当下男风盛行,不是什么难为事,盘算着找个良辰吉日把人迎娶了。 不多时,他察觉到江近月绵长的呼吸顿了顿,接着怀里的人整个身体一僵,想来应该是醒了。秦莫语才要低头与他说话,忽的被对方双手用力推开,他不得已分开了些,堪堪退到了床沿。 下一刻被窝里的人一脚凌厉地踢来,秦莫语没料到,猝不及防被踢下了床。 好在他身手敏捷,不至于落得真滚下床的下场,生生挨了一脚之后顺势翻身下床,半跪在床边,虚虚合着的里衣此时敞开了一大半。露着的结实胸膛上,几个深陷的指甲印隐隐带血,没遮没拦地昭示着江老板瘦那修整圆润的指甲威力不容小觑。 江近月猛地坐起来之后,也瞥见了那几个印子,扫过一眼便移开视线,哑着声音言简意赅道:“滚!” “别呀,江老板,”秦莫语懒洋洋地说道,随手拉了拉衣裳,站起来重新坐上床,也不敢靠得太近,半跪坐着一条腿,另一条荡在床边,“睡完想翻脸?你这可就没意思了。” 江近月冷哼一声,看起来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一大早寒着一张苍白的俊脸,伸手一指木门,示意他快滚。 秦莫语假装看不懂人脸色一样,非但没有领略江近月的意思,还没事人似的拉住抬在他眼前的手,靠近江近月一侧的手同时伸过去揽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往身边一带。 然而他还没用上什么力,江近月却皱了眉头,“嘶”了一小声,身上强忍着的不适终于在脸上绷不住了。 秦莫语动作一顿,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落下伤?”说着手就要往腰下移,想帮他查看一下,刚一动便被江近月狠狠拍开。 他别别扭扭地裹好被子,别过脸,从醒来后耳朵都是通红的。 秦莫语知道他脸皮薄,但这种事情马虎不得,他再次关切道,“我看看。” 江近月这下索性当没听见,不理他。秦莫语讪讪,想了想便起身穿戴整齐,单方面跟他交代了几句后回了家。 等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关门声,江近月才咬了咬牙,准备下床。 一站起来,双腿微微打着颤,他只得又重新坐在了床沿,连动作都是轻微小心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被单,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景渊……” 江近月想起以前,景渊还不是秦莫语的时候,他们两人最亲近的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服了软,漂亮的一双眼睛眨出了泪水,用央求的语气示弱,“景渊哥哥,疼……” 压制在他身上的人愣了愣,到底心软了,什么也没做成,匆匆起身离开本属于自己的房间,临走前,风度翩翩的鬼王竟还有些手忙脚乱地给他盖好被子。 没想到成婚两百年,又转世二十年,因为一壶酒,两人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江近月心里不免唏嘘,想当年洞房花烛夜,那一晚,可谓成了三界笑话。 第2章 说媒 江近月垂着眼,坐在床边发愣了许久,他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一团。 一来是他多少受到了惊吓,昨夜的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二来是他以前的记忆这几日来正慢慢回笼,搅得他心烦意乱,借酒浇愁,不曾想不仅愁上加愁,还……酒后误事。 前些天只是想起了两人的身份,他是上天庭的临岚神君,也是现今帝君的弟弟,秦莫语是鬼界的鬼王景渊,也是让他守活寡的夫君。 他两百多年前嫁入鬼界为鬼后,此后的日子过得似乎不是很舒心,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他先记起的,都是一些跟景渊在一起后不愉快的事情,脑海里一直都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直到今早醒来,记忆才算完整,但不知自己为何还能活着。心中感慨万千,也只能叹一句,都是天意。 秦莫语在遇见他之前,记忆有没有丢失江近月不清楚,但他知道,秦莫语是认出他了,也许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认出来了。 昨晚他问是否记起,江近月不知该怎么答。 仔细想了想,那就当不记得了吧,往事别再提了。重生一世,前尘尽断,有过的姻缘不应做数。至于肌/肤之亲,算作露水情缘罢了。 想通了这事,江近月便当做无事发生,拾掇好自身,下楼洗漱完,又回到房内收拾打理一番。 秦莫语从小酒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包子飘香,早市正热闹。 他步履轻快地往对面街上的家里赶,几步路的功夫,居然被一胖一瘦两个不长眼的野鬼拦了。 “大王!”他们当街扑通一声跪下。两只鬼长相穿着倒也与常人无异,只不过脸上青灰,端着标准的大众鬼相,哭丧着脸挡住秦莫语去路。仗着普通人看不到他们,赖在他面前,“求您救救我们一帮鬼兄弟!” 秦莫语虽然现如今只是一介凡人,但还是有点修为傍身的,甩下区区两鬼根本不在话下,这种事他自从转生成人来多多少的也见怪不怪了,已是以驱鬼为副业了。 秦莫语照常视而不见,大跨步往前,胖鬼身壮胆肥,在秦莫语错开他们后,机智勇敢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秦莫语无言以对,一时挪不开脚,热心邻居看到他好像被什么绊到一样,问道:“小秦爷,脚抽筋?” 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表示没事,等人走开后,他好像想到什么一样,回头对绊脚鬼们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行吧,跟我来。” 两鬼不疑有他,连忙起身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秦莫语料理好一些琐事之后,提着个食盒,揣着一盒膏药,带上两只鬼,来到了酒馆,见大门没开,他怕江近月在睡回笼觉,便不去敲门,估计此时敲门他也不会放他进去。 他带着一胖一瘦绕过大街后方,翻身从矮墙进了江老板的后院,落地后看到庭院空空如也,刚要招呼鬼小弟们,便被穿过来的胖鬼撞鬼正着,险些没站稳,不禁怀念起当鬼的方便。 秦莫语轻飘飘几跃,上了屋顶,走到靠近木窗上方,瞧见窗牖打开着,他轻灵一跳,一手扒着檐角,一手提着食盒,正要神不知鬼不觉翻窗进去。 此时窗子对面,隔着约十米的东街饼铺二楼,刘家那婆娘刘氏大喇叭道:“小秦爷,做什么呢?”大嗓门一出,惹得街上众人纷纷抬头。 秦莫语身形一顿,回头干巴巴搪塞道:“给江老板赶野猫。” 说完再一看窗内,一个不大不小的花瓶挟着劲风迎面冲着他脑袋飞了过来,秦莫语眼疾手快,偏开头的同时,张开手用臂弯兜住了它。 看到这惊险一幕的刘氏出口赞道,“哟,好身手!” 都是街坊邻居,有人夸奖也有人抱怨,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哎,亏得秦哥哥接得好,不然这砸了人可怎么办?”开口的是平日里没少给江近月找麻烦的孙柒柒,十六七岁,模样不错,说起话来却不客气。她说完一句,又提高嗓门道,“这人啊,脾气大就改,当谁都纵容你呢!” 她话还没说完,楼上江近月“啪”一声把窗户甩上了。秦莫语也没傻挂在半空中,脚尖一点墙壁借力,又上了屋顶。 “小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秦莫语抱着个花瓶蹲下,低头朝那丫头朗声道,“我们家江老板啊,脾气好着呢,你看你吵了他这么多年,人家都没跟你计较上。” 孙柒柒最光辉的事迹,要数去年那会儿,专门搬了条板凳,坐在江老板酒馆门前喋喋不休地数落了一个早上。 江近月那时面不改色,酒馆照开,生意照做,末了还十分好心肠地问人家小姑娘渴不渴,孙柒柒被他这么皮笑肉不笑地一问,问愣了,忽然觉得一个人骂久了没意思,听完黑着脸扭头就走。 “这个吧,”秦莫语顺手拍了一下花瓶,“他也是料定我能接才扔的,不会乱来。”他本想说这是小两口之间的情趣,又觉得对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这样讲是在耍流氓,便不嘴瓢了。 孙柒柒语塞,这时旁边有人逮着他前一句起哄,“怎么成了你家的了啊,小秦爷?” “对啊。”刘氏应和道。 向来洒脱自在的小秦爷这时还不好意思上了,他干咳一声,清了清嗓音,道:“那什么,刘婶,我跟江老板,就托你说媒了。” 刘氏吃了一惊,她做媒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张扬托说媒的。 晨曦中,屋顶上那人身披暖阳,意气风发,桃花眼笑意醉人,倒真是赏心悦目。 众人先是被秦莫语这一宣布听懵,先不说江老板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单他们两个目前的交情来看,肯定是到不了成亲那个程度。刘氏不接话,也是合理:难度太他娘大了。 又有一人开着玩笑道:“小秦爷,你这可为难刘婶了啊。” 刘氏倒是爽快,回应道,“不为难不为难。”她心里明镜似的,看得透透的,人家打情骂俏的事她看得多了。 秦莫语乐了,笑出一口白牙,道:“定当重金酬谢。” 其他人也一起凑热闹道,“到时请喝喜酒”,“等好消息”……孙柒柒抿着嘴,脸色变得极难看,跺了跺脚,臭着脸走了。 没人知道,房里的江近月,在听到“说媒”二字时,瘦长的手指一抖,捏断了一根从花瓶上取下的桃花枝。面前的一对花瓶里剩下的另一个,暂时不会被扔了,因为江近月走了神。 很久以前,那人声色冷淡道:“我娶你,许你为鬼后,但你也只能是当个摆设。成不成亲,你可想清楚了。” 屋外同样的声音传来,却是截然相反的语气,只听他轻快道“好,谢谢各位。都散了,散了吧,我这早点怕凉,饿着了心上人可不好。” 第3章 试探 秦莫语折回屋顶中间,身旁两只鬼巴巴地看着他,等候他吩咐。 他蹲下揭了块屋瓦,看到江近月还站在一旁的桌子前。他这次声音收敛了些,朝着缺口喊道:“江老板,开开门呗,”见人没理他,只是自顾自理着桃花枝,他又嬉皮笑脸道,“开扇窗也行呀。” 他说完等了等,想也不想,道:“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把咱俩的事说出去咯!”说完才发觉自己这样着实太不厚道,正要找补,“吱呀”一声,窗户开了,于是秦莫语兴高采烈地溜了进去。 他一进来把食盒和花瓶往桌上一搁,侧过身才要跟让在一旁的江近月说话,还没开口,江老板一个巴掌就要在他脸侧落下。 秦莫语对付这个很有经验,以前跟临岚没少动手,小神君出手的套路还是一样,他手一伸便扣住了江近月的手腕。 这一次没有怒气冲冲地甩开人家的手了,他手上稍稍用力一拽,把江近月往自己怀里一带,单手揽着他。秦莫语也不觉得腻歪,柔声哄道,“别闹”,再在他不情不愿的脸上亲上一大口,一下子把怀里的人吓得浑身一僵,原地石化了。 “夭寿啦!”窗户外忽然炸出一声惊叹,被忽视的两只鬼浮在半空震惊道。 趁着秦莫语转头看向窗外,江近月挣脱了他,转身面无表情地把窗户合上。 秦莫语开心道,“临岚,你想起来啦?”他用鬼魂来试探,见他这反应,八/九不离十了,普通的人族是无法发觉鬼怪的。 江近月冷冷清清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冷着脸道,“临岚是谁?” “还装呢,你刚才不都看见他们了吗?不然你关什么窗?”秦莫语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 江近月秀眉一挑,“嗯?我什么也没看见。倒是对面,我再不关上窗,等下来了人,看了什么说不清的……”他嗤笑一声,“小秦爷不在乎脸面,我还在乎呢。” 秦莫语没在意他的冷言冷语,反而觉得他说的也有理,于是做下一步计划,一只手背在身后传了个简单的诀,让那两鬼穿墙而入。 江近月见他没下文,语气不善地问他:“你又来做什么?我这几日忙,你没事就回去吧。”话一说完就看见了从墙上冷不丁冒出来的胖鬼瘦鬼。 江近月:还他么没完了? 秦莫语没事人一样,笑得欢喜,牵过他一只手,将他引到床边坐下,“我来同你说我们两人的婚事。” 话音刚落,江近月猛地把手抽回,一脸惊慌失措,不自觉坐开了些。 秦莫语叹息道:“我知道,你……” “你带了什么吃的吗?”江近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东西,又转过脸对秦莫语,态度缓和道:“我腹部不大好受……” 美人突然有所求,秦莫语顾不得被打断的话头,乐呵呵道,“是鲜香楼的小粥和糕点,你等等,我下楼去给你热一下。”说完取了食盒忙不迭开门下楼去了。 等门一关上,江近月面露杀气,扫了杵在墙角的胖瘦鬼一眼,压低声音道:“还不快滚!” 两鬼见他瞬间变脸已经吓了一跳,再看他修为还在他们之上,气场又强大,接着又看到一根盘卷着的雪白鞭子,凭空出现在他手中。细看能发现那鞭子不寻常,泛着寒气似的微微冒烟,三界只此一根。 胖鬼还算有点见识,惊讶道:“是临岚神君的冷月!”但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瘦鬼想要开口呼救,江近月出手极快,鞭子一甩,缠住了他的脖子,他们齐刷刷扑通一声跪下求饶。 江近月竖着食指抵在薄唇前,警告他们不要出声,声色冷冽道:“出去之后,他问起,便说是你们的原因,别说错话了,明白了吗?” 打发那两只走了之后,江近月闲着无事上了床,背靠着床头休息。 楼下小厨里,秦莫语用小泥炉煨着粥,又在灶上蒸上了糕点,站在旁边看着火,自嘲道:出息了,当初对人家爱搭不理,合该如今一句话就围着人家团团转。感情这东西真是奇妙,后知后觉的,竟也巴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疼着。 秦莫语端着托盘上了楼,见江近月半躺在床上,屋里那两只没了踪影,心下了然,他当然知道江近月是故意支走他的。 江近月正要起身,秦莫语招呼他道,“你别起来。”他盛了一小瓷碗稀粥,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就要递到江近月唇边给他喂上,江近月没见过受到这般礼遇,有些不自在,说话却还不忘带刺:“我又不是没手,用不着你伺候。”说完自己把勺碗接了过去。 喝粥的间隙,他状似无意地抬眼看了秦莫语两次,见他坐在边上殷殷切切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他是何时变得这么上心。 他虽然嫌秦莫语烦,但没有想要赶走他,甚至想要多看他几眼,因为在鬼界,他见到鬼王的次数不多。看一眼,确认他安好,没有灰飞烟灭;再一眼,对上他眉目含情,暂时当是自己守得云开吧。前尘往事,回忆越来越清晰,等到他放下碗的时候,眼底都起了氤氲。 秦莫语看他喝粥喝得情绪不对,取了帕子帮他擦了擦眼角,嘴上笑着问他,“太烫了?喝那么急做什么?”一边压下心事:唉,真是委屈大了,他心里憋着屈,才不愿相认。 江近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垂着头没再说话,秦莫语也没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后,接着坐在床边,从怀里取出一沓旧纸张,双手递给他。 浪荡的小秦爷难得严肃正经一回,“这是我眼下的身家,江老板请过目。” 江近月侧过脸看他,不明所以,也没有接下东西。 既然他的临岚小神君不肯认他,他只能陪他做戏了,提亲也按照人间的做法。只不过鬼王虽重生二十多年,可毕竟是头一回亲自求亲,没啥经验,而且眼前人如璧,他更没什么底气。 见江近月不回应,秦莫语面上强装镇定,翻着纸跟他解释道:“除了烟白镇的几处地契,里面还有都城的两处,另外也有一家钱庄……” 江近月好笑道,“倒真看不出小秦爷家底丰厚,既然如此,那你怎么留在小镇当平头小老百姓?” 秦莫语坦然道,“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有劳挂心。不过,你说的事情我没有想法,也无意。”江近月冷冷看着秦莫语,“小秦爷品貌俱佳,想成婚有什么难事,适龄姑娘公子多的是,还是不要在这里费口舌了,请回吧。” 秦莫语被他的话噎住了,加上对方态度也挺搓火,今时不同往日,秦莫语厚着脸皮耐着性子,继续人模人样地说道,“可你我有了夫妻之实,我该对你负责才是。” “你寻花问柳的时候也跟不少人有这夫妻之实,怎么不挨个去负责?” 秦莫语急道:“你别污人清白啊,我可是正经人……咦,你?” 江近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城南的黄花馆你去的次数还少吗?” 秦莫语以为他翻的是鬼王的旧账,正想戳穿江近月没有前世记忆的谎言,结果他说的是近几月的事,这可真冤了,“我那是捉鬼去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有,别瞎说!” “捉鬼?”江近月讽刺道,“世上哪有鬼?你拿这话忽悠我,是你傻还是我傻?” 秦莫语:…… 有些人怼起人来,连自己也能一起打脸的。 他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追妻之路任重而道远,耐心和江近月说:“总之,他们不能跟你比。” 江近月无所谓道,“哦,是差了点嫖/资吗?小秦爷现在结了账也不迟,我收着便是。” “你、你说的什么混账话!”秦莫语快要被扇起火来,“我托了刘婶来说亲了,你不答应也没无妨,你只要明白,不管从前往后,我只心悦你一个。” 他起身就要走,想起了怀里的小盒子,掏了出来,一只手气势汹汹地摊在江近月面前,“擦那处的药膏!” 江近月看也不看一眼,别过脸去,生硬道,“不用!” 秦莫语早在气头上了,这人还嘴硬,把他惹急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丢,直接坐上了床,把江近月抵在床头,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不怀好意道:“是吗,那试试?” 江近月瞳孔一缩,吃惊道:“你干什么,下去!”说着双手开始挣扎,双脚乱踢。秦莫语空着的另一手一把将江近月的手扣住按在头上,再半跪坐着压实了他的乱动的腿,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人钳制住了。 秦莫语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江近月仰着脸怒瞪着他,一样的眉眼如画,一样的神情倔强,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恍如当年。 他原本只想吓唬他,没想到盯得出神了,喉头一滑,鬼使神差地像上次一样亲了下去。 江近月蓦的瞪大了眼睛,诚惶诚恐中,忽然想到他方才表明的心意一一不管从前往后,我只心悦你一个。 “从前”,江近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迷迷糊糊地想着,那时候喜欢过吗? 春光明媚,一如鬼王景渊天宫谈婚的时候,天气也是这般明朗…… 第4章 谈婚 两百多年前,帝君寝殿。 光可鉴物的地砖上,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一小缕黑烟。 病榻上的老帝君似有所感,眼神清明了不少,挥手遣退了侍从。 黑烟瞬间汇聚了一团,一个气宇轩昂,身着暗纹玄衣男子自一片缭绕中走来,威仪自现。 鬼王景渊应老帝君之约,秘密来见。 一来便闻见满屋子药味,看来老帝君为儿挡天劫的传言是真的了。 老帝君见到来人,欣赏道:“你当真只身赴约了,勇气可嘉。” 鬼王不见外,“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就一个天宫,有什么进不得的。”他大马金刀往边上椅子一坐,“说,你找我来,可是终于想起了要讨回我应承你的条件?” “咳、咳,”老帝君撑着坐起来,景渊伸手帮他扶了扶肩膀,一言不发地等着他说话。 老帝君没有开门见山,先端着长辈的慈祥模样,委婉地问道,“小景啊,可有心仪之人?” “啊?”正等着随时为他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的景渊听完,一脸茫然。随后又循着他这一问,猜测他这话什么意思:结亲?是为了拉拢他巩固新君帝位吗? “老爷子,”景渊似笑非笑道:“现下的情形我也大致了解,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属意的新一任帝君,恐怕无法青出于蓝。你想再送我人情?大可不必。你我心知肚明,只要你一句话,我景渊在这里可以跟你担保……”必倾鬼界之力,替新君踏平所有路障。 后面的话不用说,两人都清楚。 老帝君摇了摇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前路若不平,不用我开口,你也不会置身事外。”他喘上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殷殷地看着景渊,道:“我想托你带一个人回你鬼界,替我好好照顾他。我豁上老脸,说这权当是你还我当年,于混沌中指引的人情,可好?” 景渊隐约觉得所谓的“照顾”,不止字面上所理解的意思。他没有当即应下,慎重地问道,“你想让我带谁回去呢?”老帝君身边最重要的也就只有两个儿子,都好端端的。又是为了什么要让一位神仙寄居于鬼界? 老帝君精明道:“你还没答应我。” 景渊:…… 老帝君沧桑道:“我时日不多了……” 景渊被他一叹,惊得心中一颤,没多想,于心不忍道:“我答应你。” 老帝君松了口气,终于放下心中的石头,点点头,“那我便将临岚许配给你,你好生待他。我这就传令下去……” “且慢,老爷子,”景渊不可置信道,“您这谈的可是婚事!” 老帝君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临岚?是我听说的那位临岚神君吗?您老糊涂了?他,男的!再者说,人家愿意吗?我愿意吗?”景渊质问一通后,又觉得理亏,他能有什么意见?都一口应下来的事了。他奇怪道:“为什么是他?” 老帝君垂眸,面露愧色道,“他是我跟妖族长公主的儿子,我……对不起他们母子。” 饶是景渊见多识广,听完这短短的一句话后,脸上也掩不住惊讶。 鬼界与天界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存在,而妖界和天界,那是明晃晃的对立双方。尤其是那不长脑子的老妖王,成天想着造反,几番打压之后,也就近千年来才算是过得上太平日子。 老帝君怎么会做出此等错事?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景渊也不好多问。带着世仇出生的孩子,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景渊品了品,觉得老帝君颇有“托孤”的意味,但为什么一定要成亲? 他有些忿忿道:“我拿你当难逢的敌手,你却把我当儿婿?”他试着跟他老人家商量道:“照顾人有很多种方法,您看结拜兄弟成吗?” “不成!”老帝君斩钉截铁道,然后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是他自己选了你,不知他是不是真对你有意。” “对我?”景渊指了指自己,疑惑道:“可我不认识他啊。” 鬼王面貌英俊,性情洒脱,名扬三界,被人看上也是常事。可他听说年少成名,矜持端方的临岚神君也不差啊,这又是指名又是要嫁的,并不像那位的作风。 景渊仔细回想一遍,确实与这位神君没见过面,只是有所耳闻而已。 老帝君其实也不了解这个跟自己不亲近的儿子,语焉不详道:“他有自己的打算吧。”然后犹豫着要不要把临岚那孩子身上的情况告诉他。 景渊听得有些心累,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还有反悔的余地?他叹息一声,无奈道,“可我非良人。” 老帝君摆摆手,并不在意,反而宽慰他道:“没要你们举案齐眉,给个名分就是了。” 景渊想,这倒还好办,只不过不知道那神君是怎么想的,于是他提出要去见一见,老帝君同意了。 他起身正要离开,老帝君叫住了他,浑浊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他日若横生意外,望你能护他周全。他哥哥容不得他,母族又要他性命,天下修邪道者也不放过他,你……” 景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定不负所托。” 第5章 景渊由老帝君的心腹手下在前面领路,一路低调来到临岚神君的仙府。那手下要返回时,小心翼翼地劝上一句:“鬼王大人,有话好好说即可。”切莫动手。 景渊莫名其妙,他虽身为鬼王,但平心而论,目前他身上还不见暴君的前兆。 府上素雅清静,府内小仙童带他到了一间房门紧闭的的房前,恭敬地在门外报一声,“神君,鬼王到。”门后没有动静,仙童自行退去,留下景渊一个人站在门外。 房内的临岚神君不动声色,抬手在面前轻轻一挥,眼前出现一片如镜子般虚影,阳光和煦,门外长相英俊的鬼王正无知无觉地投映在里面,依然是初见的模样。 景渊等了片刻,抬手敲了敲门,“在?” 门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有话请讲。” “就在此处?” “嗯。” 景渊:…… 他不明白里面的人这是什么意思,脸上浮起一丝不悦,“哦,这就是临岚神君的待客之道?” 门后的人沉默。 里面的人咬字清楚明晰,一把声音听着好听,说出的话来却不大讨人喜欢,为人处世方面不尽人意。 景渊:“那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何事?” “知道,”临岚说,“所以你只能在门外讲。成亲前双方不是不宜见面吗?不吉利。” 景渊真忘了有这么个规定,在这点上,又跟他有不同的理解,“不是成亲前一天才不能见面吗?” “万一你是明日迎亲呢?”门后人淡然回道。 “迎亲?”景渊哭笑不得,他真心没有那么迫切,于是心直口快地否认:“不,我不急。”见门后没了声音,估计此刻脸色肯定不好看。景渊调笑道:“神君垂青,景某真是受宠若惊,”他话音一转,“不过可惜,此番心意怕是终被辜负。” 临岚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问道:“你不同意?” 景渊没想到他如此“恨嫁”,没了笑话他的心思。他面色凝重,正经说道,“你如若只是想要入鬼界,当鬼后,那这桩亲事我同意,但你要是因为……” 他把拒绝情意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这话说给一个对自己有心思的人听,显得残忍了些。可不说明白,要是人家真有那个心思,岂不是害人?景渊念头一改,想道:忠言逆耳,话再难听,人家毕竟是男子,总不至于跟姑娘家一样,真哭上吧? 景渊硬下心来,道:“你若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那我劝你还是算了吧。鬼王于千重煞气修炼而来,早已断情绝爱。” 门后人冷笑一声,“鬼王大人想多了,我要有意,也是该寻着姑娘去!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景渊被呛得脸都疼了,暗暗磨了磨牙,“你最好是!” 又怕神君是好面子才嘴硬的,他严肃地重申道:“我可以娶你,许你为鬼后,但你也只能当个摆设。成不成亲,你可想清楚了,别说我没警告过你。”话一落下,就听到临岚不假思索道:“自当静候。” 他本想通过说清自身情况,劝他三思。见他没什么顾忌,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撂下一句“三日后,本王亲自来迎”,说完甩着袖子,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转身离去了。 两人的交恶自这场不大愉快的交谈开始。 门外人走后,临岚撤去虚影,从袖中取出一张折着的纸张打开,上面写着几行字。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鬼界之主景渊。 那日,老帝君把他叫到床前,递给他这张纸,让他选一位托付终身。临岚听完嘴角一抽,眼中尽是嫌弃之色。 老帝君神色哀伤道:“我大限将至。你们几个孩子,你大哥我已为他挡了天劫,日后应无大难。你二哥从小与你大哥交好,将来也有个依靠。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我总得替你找一处容身之地。” 说来也好笑,老帝君口中的“大哥”“二哥”,他根本不曾与他们相认,更别提喊过一声哥哥。 他自己修为出色,生性傲慢,哪需要人庇护?更别提以男儿之身委身于人。身份特殊又怎么样?离了天宫,天涯海角,他也能来去自如,逍遥自在。 他只想把递到他眼前的纸张扯过来揉掉,然而却在一眼瞥见一个名字后,改变了主意。 老帝君本以为临岚会跟自己大吵一通,结果却出乎意料地看他伸手接过,难得领了他的好意,点了里面一位人名。 第6章 成婚 当天,老帝君一纸赐婚书昭告三界。 三天后,大清早,喜庆又气派的迎亲队伍从鬼城张灯结彩的谧幽宫殿出发。鬼王一身大红喜服,长发高束,骑着骏马打前头。 婚礼从简,新人在帝君寝殿给病榻上的老帝君磕了个头,嫁郎便由新郎迎娶回去。 景渊拉着牵红的一端,很是随意地走在前头引着。临岚一身大红嫁衣,头上盖着龙凤盖头,寓意龙凤呈祥,手里拉着牵红的另一端,落后两步。 新郎官本就不是个心细的主儿,没把新娘子当成头马牵着已经不错了。跨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没顾及身后的人,出了点差错。 临岚视线被红盖头所挡,能看见的范围很有限,加上注意力不在脚下,过门槛的时候被结结实实绊了一下,身体立刻向前倾,空着的一只手迅速扶住了门槛,另一只手被刚反应过来的景渊转身及时抓住。 景渊心里一句“还好没摔着”没庆幸完,他的手就被愤怒地甩开了。 景渊被这么一甩,有点懵:“你……”,他想问,你气性这么大的?又想到是自己照顾不周,默默吞下了后半句。 眼看他那未过门的“新娘子”拽着牵红径直往前走,自己反倒落在后面,他赶紧出声提醒道:“小心台阶”,跟上前去。 临岚这会儿把头低着些,头上又有凤冠支着,稍加留意,走下石阶不成问题。全程没搭理景渊,心里想着景渊是有多不满才会连个门槛儿都看不住。 驻守的天兵看着两位新人就这么貌合神离地走了一路。 老帝君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有点担忧。方才那一幕他全看在眼里,心里叹道,景渊那小子这个时候怎么不机灵了,也不看着点,隐约觉得他们婚礼还没成,梁子是先结下了。 他不是怕临岚“嫁”过去受欺负,毕竟他这个老子还怕儿子呢。他是替他们以后的相处担忧,不知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鬼王喜欢热闹,娶亲是大事,虽然他不是十分开心,这门亲事有点被套路的感觉,但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 锣鼓喧天,迎亲队伍从鬼城主大街慢慢走向谧幽宫殿。 整条大街挤满男女老少,这些鬼看起来几乎跟凡人一样,规规矩矩,挤着看热闹,人声鼎沸。有的夸最前面的鬼王好看,有的叹队伍气势足、喜轿华丽。 有的议论起鬼后来:“听说是天庭的临岚神君,从天宫出嫁,可见身份不一般哪。” 有的应道:“是啊,你看平时那些长得比较奇怪的鬼邻居怎么不出来,原来是站在后头看着,咱街上管事的头天叮嘱过了,不能冲突到鬼后,金枝玉叶呢。” 那头也有人在热热闹闹地说话,一个长相比较憨厚的胖子鬼屠夫不知听了句什么,用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接道:“可不是?这临岚神君啊,只要是长眼睛的都夸好看,嗐!怎么好看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好看!” 他话一说完,队伍正好经过,景渊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屠夫来劲了,嘿嘿喊道:“大王,好福气啊!”这屠夫声音原本就大,一喊起来还起了个带头的作用,周边的鬼们一起喜气洋洋地跟着喊“好福气!” 景渊被闹得勾了勾嘴角,算是赞同他们的话。 身后的一起跟着迎亲的几位好友也笑得开怀,比较活泼的祝行舟一夹马腹,上前跟景渊调侃道:“啧啧啧,听得我妒忌啊。”景渊给他个“滚蛋”的眼神。 轿子里的临岚听周围这么一闹,舒心了不少。 进了鬼王的宫殿,队伍便停了,喜乐继续奏着。景渊下马,从前面绕回来接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轿帘后探出。 本来人家已经把手递给你了,你牵着便是,但景渊看那手像极了女子的,由此联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进而极具风度地握住了临岚的手腕,就这么把人带出来。 临岚:……他到底有多不满意? 怕他想再次甩开,景渊长了记性,用了力气抓得紧些。同时有些头疼地想,他还在闹什么闹?再闹看我不治你!大喜日子上也任性,将来还得了? 这次临岚不但甩不开,还被他重重钳着,只能暂时妥协,由着他领进大殿。 天界那边低调,各路神仙只是驻足远观,鬼界这边,景渊也没有大摆喜酒,只请了两桌好友。 吉时到,礼炮声起,礼乐齐奏,新人拜堂。 景渊在前殿会宴宾客,临岚在婚房里的喜床上坐等着后边的礼仪。房内张贴着大红喜字,红烛灯光摇曳,还戴着红盖头的鬼后,揉着快被抓出淤青的手腕,默默记仇。 没等多久,便听到门外的丫鬟行礼,“王上。” 接着门被打开,来人进了门,又关上,走了几步,又返回去开门,吩咐道:“你们两个,给神君更衣吧。”说完就要走,被丫鬟叫住。 两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一个叫绿春,一个叫秋霜,不太懂这些事,可有些规矩还是懂的,只不过她们摸不清鬼王是什么意思,是对鬼后的不满?自己有别的打算?还是真不懂婚事礼仪? 秋霜比较机灵,先让鬼王留步,看他是什么想法。她低头道:“王上恕罪,奴婢合卺酒还没端上呢。” 景渊侧过脸问:“什么酒?得喝吗?” 秋霜答道:“得喝的。”鬼王大人这一问,她算是知道了,他是真不懂。鬼界不同于人间,嫁娶之事不多见,鬼王也粗枝大叶,对这种事该怎么进行实在是一知半解。况且成婚仓促,一些该补习的小细节给忙漏了。 绿春去端酒,秋霜在景渊旁边,小声给他临时指导一番,末了,想到方才鬼王似乎是要走,她红着脸特地提醒他,“无论如何,今晚您是要和王后一房的,不然传出去对您和王后都不好。” 景渊奇怪道,睡不睡一间房还会被传出去?这大殿中谁又敢说出去? 他正想无事人一样走到了床边坐下,结果才走进门几步,见红盖头被扔在床上一边,临岚背对他站在床旁的桌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听到脚步声他当即转过身来,同时一根雪白鞭子在手上立现,猛地朝着景渊袭卷而来。 景渊不躲不闪,直接一抬手便攥住了鞭尾。接着才看清鞭子对面的主人,只一眼,方知何为“惊鸿一瞥”。 那人一身嫁衣似火,忽的一转身,犹如红浪翻滚,裙摆及广袖荡开来又悠然垂下。肤白胜雪,艳绝动人,一双近似桃花的漂亮眸子就这么冷冷瞪他。被精巧凤冠上晃动的流苏扫到了眼睛,临岚飞快地眨一下眼眸,这一眨,便更显得灵气了。 第7章 眼熟 景渊心里啧啧称奇道,随随便便都能被安排个这么漂亮的小公子,这桩婚事不亏——养眼。 好看是真好看,就是不知为何火气这么大,而且景渊看着看着,觉得他那对秀气的眉眼似曾相识,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这神君是不是嫩了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人族少年,景渊脱口而出:“你多大了?”边松开手,手指一弹,把鞭子还给他。 临岚一听,这是在指责他胡闹!又一鞭子甩过去。景渊这次没和他客气,一把拽着他的鞭子,加重了语气问道,“你做什么?有话说话,一进来就打人是什么意思?” “那你一进婚房盖头不揭、交杯酒不喝,转头就出门又是什么意思?”临岚见冷月拽不回来,便手心一合收了它,仍旧一脸怒色。 景渊“哦”了一声,看一眼那红盖头,施了点小术法,趁临岚不注意,一下子让它重新盖在了他头上,下一刻景渊身形一闪,站在他面前,揭了盖头,临岚一抬眼,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景渊,他眼尾弯弯问他,“这样可以吗?夫人。” 两人离得太近,临岚看了一眼眉目俊朗的鬼王,房内一片大红,映得他脸上跟着红了一片,他别过脸去,不置可否。 景渊盯着他的脸瞧仔细了,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一双男子少有的水灵明亮眼眸,他心底有了点苗头,福至心灵地一只手张开、像丈量一样按在搭在临岚腰上。 临岚被他这一动作惊得倏地扭过头来,在他一手拍开鬼王的蹄子之前,景渊的手忽而往依,摸上他的肩胛骨,果然摸出一对蝴蝶骨。 临岚怒问道:“你干什么!” 同时景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怪不得你声音听着耳熟。” 临岚以为他知道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由愤怒转为惊慌,他强行镇定道:“你在说什么?”假装听不懂。 景渊看他那惊慌的样子,当他是心虚,笑道:“装傻呢,几百年前偷我东西那次,还不承认?难不成还忘了?” 这身形他可记住了,刚才手一试,手感还和上次一样!虽然他只搭上那么一次。 原来是说那次,临岚暗暗松了口气,硬邦邦道:“没错,是我。”认便认了,可这要说“偷”那就不是一回事了,他据理力争道,“我没偷,我那时是过来和你公平地抢上一抢的,况且该赔的我也赔了。” 景渊:…… 我的东西你跟我说“公平地抢”?他想了想,狐疑道:“难道你这次也是为了那灯才让帝君促成这婚事的?怪不得你当初离开得那么干脆,架都还没打上,原来是有了下一步计划。”景渊忽略临岚的摇头否认,他大方道:“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重新造一个。搞这么多事,大可不必。” 临岚认真地看着他,淡然道:“我说过不需要了。” “哦,当真?”景渊摸着下巴寻思着,“那你如今入了鬼界,是为什么?莫非当初一见倾心,”他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凑近道,“惦记上本王的英俊潇洒了?” “滋”地响起来一声刺耳的声音,临岚化出冷月警告的同时,微微偏过脸避开景渊越来越逼近的双眼。 “啧,”景渊退开了些,嫌弃道:“真不经逗。收起来吧,好歹是大喜之日。” 这时,丫鬟托着放着合卺酒的喜盘进来,景渊就要端起酒杯,秋霜说:“这是要在婚床上喝的。”等新人坐到了床上,绿春这才下跪呈酒。 由于鞭子,想起方才进屋交了一下手,两人都默契地没有举手交杯,各自饮完放下,丫鬟们眼观鼻鼻观口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两厢无言地坐了片刻之后,景渊起身,潇洒道:“那行,挺晚了,今晚你睡这边,我先出去了。”说完就走。 临岚:“站住!” “你早些休息。”景渊头也不回道,听临岚语气挺凶的,不像有好事,他只想溜之大吉。 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平地起风,四周树木被吹得“呼呼”作响,天上忽然“轰隆”一声,一道闪电照明黑空。景渊抬头看一眼,眉头一皱,后退两步,紧接着一道惊雷炸在他原先站着的地上,有碎石蹦到他靴上,他蓦地转头,不可置信地冲房内喊道:“你竟敢招天雷劈亲夫?” 与此同时,炸出了躲在院子树上被异象吓得抱团瑟瑟发抖的几位好友。 “亲娘诶,”祝行舟抚着胸口蹲在树上对景渊道:“我们几个打个赌而已,差点把命搭上,你家……”话没说完,又是一道惊雷,准确无误地劈倒了祝行舟一旁的大树,他们几个人纷纷果断从各自树上跳下,扔下一句“兄弟保重”,落荒而逃。 树上什么时候躲了人,景渊倒是不知,不过这不是重点,他大跨步往房里走去,找人算账! 第8章 小可怜 景渊脸上阴云密布,几步走进房内,正要兴师问罪。 一眼看到里面的人戒备着的一张小巧俊脸,景渊觉得自己该忍忍,大度些:首先,这人光看长相,岁数显然比他小很多,按人间那套算法,自己可能都要大上他十岁。 其次,人家是刚嫁进门的媳妇,他这当丈夫的,第一天便对动起手来,这种事是说不过去的。再者,他听老帝君说得临岚好像是个小可怜,于是心里先入为主地起了保护欲。 景渊仔细反省了一遍,也许是自己哪里真的做得不好,把人得罪了,还是好好跟人家说道说道罢。心念电转,阴沉的脸想尽量挤出一个关爱的笑容,可两厢矛盾,一不小心脸部表情扭曲了些。 床边站着的那小可怜一点也不领情:“不想笑就别笑,别假惺惺了!” 啧,帝君那老头哪里是让他娶亲?这是丢个小兔崽子给他供着啊,一不小心是要结仇的那种。 景渊也懒得笑了,板着脸道:“招雷?你还想谋杀亲夫了是吗?” 临岚有理有据道:“伤到你分毫了吗?鼎鼎大名的鬼王不会连两道天雷都招架不住吧?” 景渊简直要被这说辞给气笑了,“先不说我能不能招架,问题是先动手就是你的不对了。”他背着手挺直着腰板走向他几步,“来,跟我说说咱俩什么仇什么怨,我怎么惹的你了?” 临岚直白地指出,“你的侍女跟你说过了,我也叫住你了,为什么还要分房睡?” “难道不应该吗?”景渊毫不犹豫地反问道,然后他看到临岚听完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再看看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景渊心道:噢,这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心血来潮地憋起了坏水,嘴角一歪,笑里带上几分邪气,浑身透着捕食者的危险气息,慢悠悠地说道,“原来小神君是这个意思……”说着慢慢往前逼近。 不一会儿两个人相距不到三步,他每走一步,临岚就下意识往后退,莫名有点怕他,勉强从容道,“你在说什么?”退到腿弯抵到了床沿,退无可退时,天上又是“轰隆”一声,下一道雷即将劈下。 景渊眼也不眨,背后两根手指夹着一张召出的符纸,手指往上一撇——新鲜出炉的避雷符稳稳当当地镇于屋顶,不但完美承接了天雷,本身还完好无缺,可反复使用。 临岚抬头看那符纸,正一言难尽时,肩上猛地被景渊推了一把,横砸在了软绵绵的喜床上,紧接着那人欺身而上,单膝抵着他的腿,扣着他挣动的双手分别压在耳侧。 突然无礼的行径把临岚气得脸颊红成了火烧云。 景渊弯着一双桃花眼,“你不是对婚礼的礼仪流程都挺熟悉的嘛?其他的都做完了,”他故意拖长语调道:“接下来不就是洞房了吗?” 临岚:“你……” 不等他说出反驳的话来,景渊已经低下头埋在他肩窝,装模作样地在他脖颈轻轻蹭了一下,身下色厉内荏的人当即哆嗦了一下。这效果景渊很满意,可离得太近,临岚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勾着他的鼻子,又让他不自在。 他俯起身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些。他一动,临岚趁机就要推开他起身,不料被景渊三两下按住双手,别在他后腰处,把他抵在了床头。 景渊戏还没完,笑得轻佻,腾出一只手来,作势要挑开临岚的衣襟 临岚又羞又怒,还强装镇定道:“鬼王大人,你不是说我只是一个摆设吗?怎么,你对摆设还下得了手啊?” 景渊眯着眼睛,懒洋洋道:“可能我有特殊/癖好呢?” 临岚听得一脸匪夷所思。 景渊用修长的两只手指挑着临岚一边的衣襟,要揭不揭地来回上下撩着手指。衣料华贵柔软,指尖不经意触及到的皮肤细腻嫩白如羊脂玉。 景渊继续吓唬他,“你既然听说过我,也该知道本鬼王名声如何,风花雪月的场所自然没少去。小神君,你这可是羊入虎口。” 临岚原本白里透红的脸蛋此时肉眼可见地青白了一片,景渊看在眼里,差点破功,就要笑场。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嘶”了一声,后背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了一下。 下一刻,他像后脑长了眼睛一样,抱住临岚往床另一侧滚去,一块比方才大许多的冰雹砸穿了喜床,掉在地上。 景渊抬头望了眼漏了洞的凄凉屋顶,又盯着眼前床板上的窟窿,思索道:砸了婚房又砸了床……这位的杀伤力是不是大了点?说好的小可怜呢?他收了思绪,连忙布下保护结界,怕再闹屋子都塌了,再转过脸一手捏住临岚的双颊,质问道:“你来真的?” 临岚还处于神游中,冰雹一下来,景渊本来可以自己闪开,可他却连带着把他这个操控“凶器”的人一起脱离危险了,可见其品性极好。 忽的感觉脸上吃痛,是景渊手上加大了力道。临岚回过神来,侧过脸一口咬住了捏在他脸上的其中一只拇指。 “哎!”景渊吃痛叫了一声,却没有甩开他,而是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浮现出来一一小尾巴如果还活着,小美人也该长成这样的大美人吧。 临岚见他反而发愣,也没有再继续咬着,松了口,冷着脸推开他起身,往外走去。 景渊反应过来,问他去哪,临岚头也不回,径直出门。 景渊赶紧追上前去拦人,扯着他袖子,气道:“还胡闹?” 临岚甩开他的手,顺便一巴掌扇上去。门外候着的丫鬟侍从自觉低着头退出大门去。 景渊被打得有些懵,愤怒地转过脸去,反射性地想打人,却对上临岚一双眼眶发红的眼睛,整个人像头发怒的小兽。他只得作罢,心里明白过来了:心高气傲的人被这么调戏,不生气才怪。 他捂了一下被打的脸,龇牙咧嘴道:“出完气了没?” 话一问完,临岚反手又要一巴掌招呼上来,景渊这下没跟他客气,一抬手架住,之后一把甩开,“没完了是吗?还专挑脸打!” 临岚被他的手一带,顺势踉跄了一步。他正在气头上,景渊这一甩更是火上浇油。转眼间,天边轰轰作响,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而地上,鬼气也正森森冒起。 鬼城大街,君民同乐,街上还一片热闹非凡。 景渊那逃命出宫殿的几位好友闲逛到一处茶楼门口,原想着几人今日正巧一齐聚头,想坐下闲聊。忽然之间,周边变了天,祝行舟合上扇子,心有后怕道:“神仙打架。” 出身天界的齐乐神君摇摇头道:“我赌赢了阿渊今晚会被赶出来,没想到还有被追杀这一处。” 几人中较为稳重的离罗想了想,道:“我还是赶紧谷里收草药吧。” 三人正互相道别,眼角余光扫到两团光一路火树带银花轰轰烈烈冲上了夜空。鬼医离罗视力惊人,一眼看到光芒里挟裹着的两个人,眼角一跳。 其他两人仔细辨认,也瞧出来了,祝行舟目瞪口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怎么两人打得上天入地去了?” 他们正发愁,二楼一个气沉丹田的声音响起,“快看,鬼王和鬼后打上天了!”街上众鬼本来还纳闷那是什么东西,被这么一喊,顿时明了道:“是那二位啊!” 祝行舟抬头一看,是白天那鬼屠夫,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那就是鬼王鬼后?可闭嘴吧!”虽然当事人不顾及颜面,身为朋友还是要帮忙遮遮的。 “啊?放眼整座鬼城,能做到如此轻松又炫耀上天的,不就只有鬼王吗?”鬼屠夫远眺,看得津津有味,顺口点评一句,“嗐,这春宵一刻的,不会房/事不和吧?”他声音不是一般的响亮,话音一落,众鬼齐刷刷意味深长地“嗯”一声,深以为然。 祝行舟“唰”开扇子,以扇掩面,对鬼医和齐乐神君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已经尽力了。”三人又望天一眼,纷纷撤了。 老帝君在寝殿窗前看着这满天异象,愁容满面,他招来雷公电母,问他们为什么不管管,怎么天雷闪电由着神君招? 这两位一脸委屈巴巴地表示,不是他们不想管,是管不了,临岚神君修为高深,又得天独厚,天生能控自然天象,呼风唤雨,随心所欲。 老帝君一听完,确实想起是这么回事,只怪他小儿子平时收敛着本事,所以忽略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赶紧望向天边,果不其然,那边风卷云涌,临岚一道龙挂给谧幽宫殿安排上了。 第9章 谧幽宫殿里,婚房门前的大片空地上,地面黑烟阵阵,鬼气萦绕。鬼将祝行舟跑路跑到一半,受鬼王召令,和借助鬼王的圈地成寸之术,从幽冥赶过来的一大队阴兵汇合于此。 一冒头就被大风刮得怀疑鬼生的祝行舟,看到只剩绿春秋霜两个丫鬟双手搭在走廊大柱后面摇摇欲坠,对她们吼道:“还不躲躲,杵在这干嘛?” “奴婢是想跟将军说一声,不要伤着鬼后。”秋霜说。 祝行舟摆摆手,指着天对她们吼道:“这到底谁会伤到谁?啊?天灾对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他转过头对众阴兵道:“打不过打不过,弟兄们,原地返回!” 撤退之前,又对那两姑娘道:“大不了隔天修房子我们再顶上,你俩快进屋吧!”抬手打出一道诀把个丫头卷进偏房内。 绿春垂死挣扎道:“我们王上缺的是几个修房子的吗?你们倒是镇场子啊!” 屋外再无闲杂人等,龙挂在宏伟的谧幽宫殿上方形成,精准地对着婚房及周遭几处扫荡,几乎把它们的屋顶掀完,一扫而过之后,只剩一片狼藉。接着,整座鬼城暴雨倾盆而下。 临岚挥着冷月鞭对景渊紧追不舍。景渊虽然一路只躲不打,嘴却没闲着,不时嘴贱说上几句来添火。他只觉得临岚特别好骗,逗着好玩,尤其是在叫他之前加了个“小”字,突出他年纪还小,景渊再次问他,“我说小神君,你到底多大了?” 临岚照旧不理他。 “你搁人族,不会还不到十八吧?虽说凡间也有十四岁嫁娶的,可仙神界和鬼界不认这个,”景渊一个敏捷的侧身躲过他一鞭,继续道:“至少得十八,你知道吗?你这样是骗婚啊你,我是可以退婚的。” 临岚一听到“退婚”,不追了,也不打了,愣在了原地,此处离南天门不远。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上天宫是要跟帝君告状,你……是为了退婚?” 景渊其实没那个意思,看他吃瘪的样子,坏心眼又起,故意接着说道,“你一来就这么大爆破力,谁受得了。我的心肝宫殿都给你毁了,”说着还有模有样,十分痛心地叹了一声。又指着他的鞭子道:“不但打了我一巴掌,还用鞭子抽我!我怎么说也是一界之主,以后天天被你这样虐待,是没脸见人的,不退不行了。” 临岚闻言立即收了鞭子,有些底气不足,像是要讨好他,又放不下架子,别别扭扭道:“我可以赔你的,宫殿可以重修。打了你哪里,我让你打回来,绝不还手,”他看了一下景渊的反应,没看出什么端倪,于是纡尊降贵地问道,“这样还是不要我吗?” 结果他看着景渊打量了他一下之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了南天门。 临岚顿时用了个缩地术,原地消失,恼羞成怒地跑了!心想,退就让他退去吧,自己又不是没地方去。 景渊方才听着临岚的话觉得挺奇怪的,明明是他的不对,到处惹毛人家,怎么反过来傻乎乎的说这些话。登时没想再逗他了,转身朝天宫走去,没往后看,正儿八经地吩咐他一句:“跟上。” 然而身后没了动静,他回头再看时,人已经跑了。景渊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一来都来了,先把正事办了再去找人吧。他也没想到当了儿婿还是躲不过秘密进帝君寝殿的命运。 第10章 荒坟 景渊从天宫出来,寻着临岚的术法气息找到他时,已是后半夜了。临岚跑到临近妖族地界的一座荒山脚下,对着一处,枯坐了半宿。 鬼王要找谁,其实没什么难事,可临岚好像是怕他父君寻他,还是有预感景渊会找他,总之灵力不要钱地源源不断往外输出,形成一个隔绝结界,把自己兜在里头,别人找不到他,他也不会被人打扰。 气息被减弱了 ,景渊找起来费了点劲儿,等他赶到时,周边的大树已经躲了几只大妖,虎视眈眈。 景渊瞬间冒了冷汗,心道这人是缺心眼还是真不知道被妖怪盯上了?他这时一身喜服上去一下就暴露身份,便使了个障眼法给自己掩上常衣,向前走几步查看情况。 一只人身狼面的男妖见来了个不知底细的,凑过来问道:“兄弟,先来后到,你得往后面排去。” 景渊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无言中自带鬼神规避的气场。 男妖莫名感觉到一股杀气,觉得这位比在场的都厉害,他吞了吞口水,怯怯地继续道:“做笔交易怎么样?你看咱们四周躲了不下五位对手,要是他们一拥而上,不知道你打不打得过,而且还要抢人。我看你也不弱,我跑得快,”他停下来观察景渊的反应,看他没说什么,接着说道:“你等下负责垫后,那小东西现在正弱着,我掳个人不成问题,然后在前面会合,成吗?” 景渊:有人跟他商量一起拐他媳妇……这事能忍? 然后,男妖就看到眼前这英俊得出奇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好说话,话匣子也打开了,“那事成之后,你看我们是把人带回你洞府还是回我那去?”他补充道:“我那儿挺近的,又安静又舒服,适合生崽。” 景渊终于换了个眼神看他,一边是惊讶于这人莫不是傻子吧,生什么崽?一边是出于愤怒,作为男人的尊严被冒犯,感觉头顶隐隐泛着绿光。 男妖看着景渊那像吃人的眼神,还悠悠道:“你别急,要等时机,等他再耗些灵力,才好下手。”然后他又啧啧道,“可怜见的,新婚之夜就被赶出家门……” 景渊:……我没有。 他没耐心再听男妖叨叨,问他,“你们抓他做什么,光看人长得好看?还是吃了能修为大涨,长生不老?”他不是没有疑问,想不明白老帝君说的“天下修邪道者要他的命”是什么意思,人家不说他也不想多问。 男妖老神在在道:“吃他没用,抓回去好好养着,生娃再吃娃!” 景渊本想看他们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可看这妖怪傻里傻气,出口又是一派胡言,便没把他说的往心里去。 男妖转头一想,狐疑道:“你不知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他话没问完,四周伺动的几只大妖一同暴起,因为他们被几道黑雾如有实质般捆着,凶猛地将他们一下拖到景渊面前。 景渊看也不看一眼,黑雾顿时如刀,一并斩杀了五只拼死挣扎的丑陋大妖。黑血溅出,一切发生得太快,男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黑雾方向一转,接着他脚下剧痛,一只脚的脚筋被挑断,他跌坐在地,看到景渊变回了一身与前面那人对应的喜服,顿时骇然:自己是在作死的边缘策马奔腾啊。他抖着嘴唇:“你……” 景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召来鬼兵把他带走留着后面问话。 临岚不知道在他身后,景渊刚刚出手解决了几个打他主意的大妖。也不知道他坐了多久,景渊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默不作声地站了多久。 景渊双臂抱在胸前,倚在大树旁,看着前方呆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对着坟冢说话的临岚。月光清冷,四下静谧,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清瘦,后背微微弓着,怪孤苦伶仃的。 那座坟只是土堆而已,坟头插着块破旧木牌,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景渊也不知道那是何人的。他知道不会是他娘亲的,一位妖族长公主不可能埋葬于此。里面埋的是什么人呢,是亲人还是朋友?让他夫家不待,自己的仙府不回,也不找去帝君,而是来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当鸵鸟。 待到东方既白,景渊于晨光熹微中大步闯进他的结界,走到他面前,心想大半夜过去了,这家伙心里的情绪也该发泄完了。他弯下腰没好气地把人拉起来,临岚没有借力站起,直起腰身动了一下又继续跪坐在地。 临岚看到来人,脸上露出了意外,“怎么是你,你还来干什么?” 景渊头疼地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我出来找你不对吗?” “回家?”临岚道:“你不是退婚去了吗?你已经自由了。” 景渊对天翻了个白眼,“我都应下你父君要照顾你了,要是退掉那我还是男人吗?” 见他投来疑问的眼神,景渊继续说:“我昨晚引你上天宫是想让老爷子安心,你都把天捅了个篓子了,我不也给你兜着?结果我话没说完你就跑了,你父君不得担心死。我在那边再三保证,你再怎么任性妄为,我也会待你好。生怕老爷子一个撑不住……”言尽于此,接下来什么意思不用说大家都明白。 临岚低头不语,景渊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了一会儿,景渊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让他抬头听他说话。景渊又是一脸贱兮兮的痞帅,伸出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在他面前晃,笑道:“你可以啊,小神君,还不到两千岁。 临岚怒视道:“我前几天刚过生辰,满岁数了!没骗婚!”在人族也是妥妥的过了十八岁,他只是脸蛋儿小显年轻而已。 景渊回以一脸“我信你个鬼”,下巴一点:“回去了。” 说完抬脚要走,被还跪坐着的临岚伸手拉住了侧边衣服。那位置刚好是大腿上方的位置,景渊回过头看他。 眼前矮了他一大截的身长、拉扯的动作、以及低头对上他欲言又止的脸,和记忆中那张稚脸微妙地相似。 景渊一时说不出话。只听临岚轻声道:“跪下,一起磕个头吧。” 两人磕完头后,一前一后往回走时,看到了几只大妖的尸首。场面血/腥,景渊也没特意拦着不给他看,想让他知道后怕,还邀功道:“要不是我守着,你都不知道被妖怪叼走多少回了。” “你一直在这里?” “当然啊,不然你能全须全尾跟我说话?”景渊正想问他有何感想,知不知道害怕,就看到临岚化出冷月,他面上像结了层霜,冷着脸朝前方挥动鞭子,灵力带着劲风把尸首瓦解成齑粉,消散不见了。 他眉目冷淡道:“得处理干净点,别让这东西脏了阿鸾的眼。” 景渊没接他话,心说,他可没当清道夫的意愿,不过,好歹知道坟主人的名字。至于那是他什么人,景渊看他沉着一张脸,也没多问。 他刚准备圈地成寸带人回宫殿去,就见临岚好像站不稳了,他伸手拉了一下,正要问他怎么了。 临岚被他一拉,顺势倒在他怀里。 景渊莫名其妙,冲他喊打喊杀的时候不是挺精神的?怎么这一拉就晕倒了? 他下意识伸手在临岚额头搭一下,手心触感滚烫,应该是因为在这更深露重的鬼地方地坐了太久。他又一知半解地给他把一下脉,探出来个“灵力透支”的结论。 这也难怪,这么不知轻重地折腾了一晚,换个修为低点的这会儿经脉尽断也不无可能。景渊无可奈何,认命地把人横抱起,回了谧幽宫。 第11章 祝行舟穿着便服,一大早领着一队壮丁在殿里善后,两个掌事丫鬟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仔细办事。 老管家年纪大了,昨晚经过那一大遭,吞了几颗从鬼医那里讨来的救心丸,才勉强出来主事。平日里领着闲差的婢女仆从这会儿都忙活上了。 整个主殿瓦片散落一地,房梁塌了几根,窗子掉落几扇,稍细点的树木被连根拔起……一片百废待兴的沧桑景象。 景渊面沉似水地抱着昏睡着的临岚刚跨进大殿门槛,便顿在原地。虽然早知道宫殿被临岚拆了,没想到拆得这么彻底……他糟心地低头看怀里的人一眼,不由自主地想起人间一个词:败家娘们! 众鬼发现鬼王回来了,又看到他怀里正抱着人,纷纷自觉转过身去。不该看的绝不能看,非礼勿视,这是规矩。 老管家道:“王上,主房还没能腾出来,劳您移步偏殿。” 景渊:“离罗呢?叫他过来一趟。”他在群鬼中看到一个抓耳挠腮的熟悉背影,点名道:“祝行舟,跟上!”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两个丫鬟不用吩咐,乖觉跟在后面。 祝行舟一路紧走慢走地跟着,心里正犯着嘀咕:这两口子太过分了!太能闹腾了。 景渊把临岚安置好后,自己去另一间房换掉喜服,换上平时的烫金云纹玄衣。 祝行舟等在偏厅,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景渊出来后,问道:“鬼医来了吗?” “还没,”祝行舟吃惊地问道,“你不会把人打伤了吧?” “没,他烧着了。”景渊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上,这一晚没少受累。 “发烧?”祝行舟再联想方才不小心看到鬼后衣衫不太整齐,还带着泥土,瞬间想明白了,痛心疾首道:“你也太不小心了!” 景渊听出了他是什么意思,呛了一口水,撂下杯子,没好气地拍了他一脑袋,“想什么呢!” 祝行舟揉揉脑袋,还想再问,景渊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打住他道:“这个地方,你去帮我查一下,”景渊幻化出一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查一下那座坟是什么人的,”他一眼看到祝行舟眼里冒着精光,提醒道,“不准挖!” 又接着说,“这里临近妖界,查查都是些什么妖,”祝行舟正想不明白,便听到景渊沉声道:“有必要时,一锅端了。” 祝行舟应下后,景渊把昨晚妖怪的事简单提了一下,隐去了他跟临岚之间的私事,让祝行舟稍后去牢里审问一下昨晚抓到的那只妖。又闲聊道:“妖族现在是阳盛阴衰吗?怎么出动的都是男妖。”一想到昨晚围堵的那几只得贪婪眼神,景渊越想越不顺气,难道小神君是男狐狸吗?净引些公的! 祝行舟刚要胡扯一番,这时离罗从门外进来,景渊带他进房内看诊。 房内两个丫鬟才帮临岚换下嫁衣,只剩中衣,他的脸和手脚被仔细擦过两遍了,盖好被子。俩丫头正为难着,见景渊他们进来,先行了礼。景渊看一眼便也理解,摆手让她们两个退下。 离罗上前坐下搭脉,随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景渊站在边上瞧着,疑问渐起。离罗与他们几人是很有交情的,是最稳重的一个,比他们长几百岁,为人老成些,表情也比较单一木讷。然而,自他把上临岚的脉后,脸上表情变化的频率,可以说是景渊认识他这么久以来最多的一次。 他先是皱着眉不大确定的样子,然后再若有所思地看看景渊,接着又把手虚搭在临岚腹部上方,用灵力探查一番。撤回手后,他沉吟片刻,问景渊道:“我方才进门,你在说的是什么男妖?” 景渊:“昨晚几只想要偷袭他的妖怪,都是公的。怎么了?” 离罗点点头,“这便跟我猜的差不多了,待我再瞧瞧。”说着便又把着脉。 临岚正好醒来,一睁眼看到站在一旁景渊和坐着的鬼医,眉头微皱,便要把手收回,被离罗用了点力道扣着,手没收成。 “等等,”鬼医劝道。 景渊见临岚连大夫看病都不配合,气得真想刺他两句,不过他很有觉悟:外人在场,不好教训内人。 他那细微不爽的表情,临岚一抬眼全看在眼里,他冷冰冰对景渊道:“你出去吧,我跟大夫有话要说。” 景渊:什么态度? 他冷笑道,“有什么事是为夫不能一起听的?”然后他就看到临岚神色有些懊恼,这样看起来倒是比冷着一张脸添加了几分活气,有趣多了。 本着医者父母心,离罗大义凌然道,“你还是到外面候着吧。” 景渊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是不讲理,只好出去了。 偏厅里除了祝行舟,今天没当值的齐乐神君也来了,两人在交流什么,聊得正欢。祝行舟一看到景渊出来,便拖着他过来,真情实意地问道:“咱哥夫人没事吧?” 景渊横了他一眼。 祝行舟看这反应,默认为里面的人无大碍,无视景渊对称呼上的不满,对他说绘声绘色道,“你名声又不好啦,咱鬼界就不说了,多少还是向着你的。仙界就不得了,说临岚神君这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竟也会不顾自身形象跟你动手,人家仙界那边都给你们编排好一大堆缘由了,流传最广的是你鬼王景渊家/暴。” 景渊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又转头看向齐乐。 齐乐尬笑道:“我与鬼后也只是点头之交,鬼后的风评在仙神界一直是不错的。” 景渊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一言不合就打人拆房子的。 “不过你们昨晚闹得实在太过了。”齐乐道。 景渊心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光风霁月的临岚神君功不可没。他也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事情都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必要,实打实的哑巴吃黄连。他一脸无所谓道:“仙神界爱怎么传怎么传,鬼界说了什么了,祝行舟?” 祝行舟还没开口,先“噗嗤”一声笑了,他憋着笑道:“你也知道咱鬼界治理宽松,民风奔放,鬼王随和……” “说重点!”景渊不耐烦道,随后一想他那些鬼民们肯定是没往好的方面说事去了,便先堵了祝行舟的话头,不耐烦道,“行了,少在这里废话,拿去!” 他从腰上摸出块乌金令牌扔给祝行舟,“临岚仙府,把他的贴身丫头侍从要过来。” “啊?”祝行舟不乐意道,“你让我堂堂一个鬼界将军去给你要人?你一个早上就吩咐我这么多事情合理吗?” 景渊懒得跟他多说,把脸一板,祝行舟便识趣地出门了,齐乐说他也没什么事,便陪他一起上去。 离罗出来后,没跟景渊多说什么,景渊确定临岚身体没什么伤病后,便也没多问。离罗特别叮嘱他,“人你得多加引导,不能任性妄为,别再出现昨晚那样的差错了。” 景渊略带疑问地挑了挑眉。 离罗:“这事我不好说,他的意思是以后再跟你说。” 景渊看离罗好像是还想说什么,等着他下文。 离罗斟酌着字句,思来想去。他又不像祝行舟那样荤段子随便张口就来,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于是非常有实干精神地问景渊,“要不,我给你们开些避子丹吧?” 第12章 离罗话一说完,周遭空气都凝固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景渊神色古怪,挑着眉用眼神询问“你在说什么?”同时怀疑是自己听错,或者理解错了。 看到离罗久久不出声,又质疑他到底诊出个什么?平时一副书呆子的模样,别是看医书看傻了。 景渊干咳一声,问道“避子丹?” “就是字面意思,”离罗也有些窘迫,而后惊觉自己就要说漏嘴了,匆匆道:“以后有需要再找我也行,我先去开个药方驱寒。”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景渊心里烦躁得很,临岚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他结/合昨晚那妖怪说的,他自己似乎脑补出了个隐情。猜想一冒出来就给他雷得一激灵,赶忙打住,吩咐了两个丫鬟带着干净衣服和膳食随他进去。 临岚头发未束,柔顺披散着,一脸病容地靠坐在床上,冷冷淡淡地看了进门的景渊一眼,也不打招呼,兀自垂下头发呆。 景渊对这人的冷脸冷情已经见怪不怪了,让她们放好东西后退下。他也不开口,在床边的椅子坐下,取了白瓷小碗,舀着汤羹,就要递到他唇边。 见他不为所动,景渊干巴巴解释道:“连个陪嫁丫头都没有,一时间没人服侍。绿春敦厚,秋霜机灵,不过我猜,按你的性子,你不熟悉的肯定使不惯,还是我来吧。” 临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勺子上黑乎乎的东西,那样色当真勾不起人的食欲,味道还算清香,他勉为其难地张了张口。还没够着,景渊就叹息了一声,收回手,把勺碗搁在桌上,“算了,你等一下吧。”他察言观色,看出临岚吃不惯鬼界的东西。需要什么食材这边倒是不缺,缺的是人手。 他掐了个流转金光的小诀摊在手心,对着它不客气道,“祝行舟,叫你去要人你是去投胎了吗?在那边再要两名厨子回来,快点!”说完掌心一托,传音诀便消失在空中。 传完话后,景渊注意到临岚一直盯着他看。景渊一双桃花眼弯成一对月牙,道:“看我做什么,现在才发现嫁了个如意郎君?”他臭不要脸地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他,“好看吧?没事你接着看,我被看习惯了。” 临岚听了他大言不惭的言论,当耳旁风,刮过就算,伸手拿起小碗,自己试了两口,味道还能接受,便自己喝了。景渊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两人和谐相处不到一个时辰后,又吵起来了。 景渊:“温泉浴殿?有是有,你要干什么?” 临岚看傻子一样看他:“不是用来沐浴的还能干什么?” “怎么不能干什么?”景渊随口反驳道,说完对上临岚疑问的眼神,景渊真想一巴掌拍醒自己:叫你带坏孩子!他正色道:“你还病着,不宜下水。你不会不知道吧?几百年轻易不病痛,一病起来,病去如抽丝。” 临岚冷冷淡淡道:“我爱洁。” “……”景渊感觉话都白说了,他深吸一口气,才语气如常道,“忍着,先用清水擦擦身子便好,等病好了都随你。” 临岚“哦”了一声,景渊松了口气,心说总算肯听一回话了,起身去给他拿衣服,听到临岚下一句问道,“所以浴殿怎么走?” 景渊拿衣服的手一顿,他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的?他好久没这么被人气过了,随时想发作。 但理智它劝自己道:“渊渊,这是你自己娶进门的,咱不能跟他一般计较。”然后他便任劳任怨地亲自将他带过去,还不忘给人带上衣裳。 把人带到后,景渊转身便走,省得走得慢点被他一鞭子挥出去。 祝行舟人在天界,景渊交代他的事还没去办,正跟着齐乐神君天宫一日游。 齐乐看他乐不思蜀,还提醒他道先把正事办了要紧,祝行舟乐呵呵道,难得来一趟。收到传音诀时他也不急,跟齐乐老谋深算道,“急什么,让阿渊自己先伺候着先,正好他们夫夫可以培养感情。” 他看齐乐似懂非懂,又道,“看不出来阿渊还挺贴心的,连厨子都找上了。” 他们逛了一早上,好歹是把人带回了鬼界。厨子是原来仙府的,仙神倒也不必和凡人一样一日三餐,虽然都已辟谷,但有时还是有进食的需要,比如说生病的时候。 临岚神君没有贴身丫头,不然早陪嫁过来了,而且他也不喜欢旁人近身服侍,便只有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仙童水笙。 几人被领进来见过景渊后又被带出去。 景渊进房内看到临岚坐在窗边,随意披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墨发,等着它们自然晾干,看得景渊糟心不已,也不怕加重病情。 他一言不发走过去,抬手对着临岚的头发,准备用灵力把他的头发烘干,坐着的人不但不领他的好意,还不留情面地打掉他的手,“不要,伤头发。” 景渊:…… 他转头对门外凶巴巴道:“绿春,取条毯子进来!” 绿春一听主人这语气定然是心情不好,赶紧应了一声,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取来一条质地极柔软的毯子。景渊没好气地一把抽走,正要往临岚头上糊,让他自己折腾去,爷不伺候了! 临岚正巧转过身子来,洁白的双手平放腿上,配合地低着头,他面容精致,浓密的眼睫低垂着,显得十分乖巧。于是景渊鬼迷心窍,没多想顺手便给人仔仔细细地擦上了头发,擦干之后甚至拿着一把梨花木梳帮人梳头发。 景渊梳着临岚一手握不住的长发,手指间千丝万缕,不禁感慨这小神君的发质真好,又密又长,手感柔软丝滑,同时伴着香气弥漫。 绿春送汤药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和睦的一幕,不经意夸上一句“王上王后当真是伉俪情深。” 话一出口,那二位顿时如梦惊醒般,登时尴尬不已,景渊见梳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木梳,临岚装作没事发生,伸手去端药碗。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绿春额前直冒汗,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就忘了昨夜的事情。 景渊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让秋霜送些蜜饯来”便把人打发走了。 他心里正奇怪:自己怎么这么快便接受跟临岚的相处模式,不应该啊,我们很熟吗?又低头悄悄打量着喝药的临岚,发现他跟自己也不见外。这算什么,缘分? 景渊见他喝完放下药碗就要回床上躺着,他默默叹了口气,大好年纪的一英俊大小伙子如今跟个老妈子似的,跟在临岚后面跟到了床边,自个儿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临岚坐上床准备躺下时,见他还不走,惜字如金道,“有事?” 景渊歪嘴笑了一下,“谈谈。” 临岚重新靠坐在床头上,“你说。” 景渊煞有介事地叹息道:“临岚小神君,你可知咱俩昨晚掐一场架,三界轰动了?” 临岚没回他话,等着他接着说。 “鬼王我呢,脸皮厚,随别人怎么说,”景渊半真不假道,“你吧,一看就是爱面子的,所以今后劳烦您还是多为自己着想。”言外之意就是,打架我奉陪,反正我不要脸,你临岚神君的名声还是自己掂量着吧。 临岚言简意赅道:“嫁鸡随鸡。”随后转身整理着枕头,一副将要睡下的样子,示意景渊赶紧滚蛋。 景渊心里又对自己暗暗劝道:不能动气,人家是病人。他站了起来,补充道,“还有一件事。” 想要用被子蒙头的临岚闻言,遮剩双眼睛,看向他,表示自己在听。 “帝君虽然保留了你原来的职位,但大家都清楚,你没有回去任职的必要。”景渊看着他那双眼皮薄薄,睫毛扑闪的眼睛说道,“等你病好了以后,我教你一些鬼界事务处理,到时划块地方交与你。” 临岚心里清楚,这是要各过各的。他干脆道:“好。” 得到他爽快的回复,景渊整个人忽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神清气爽地出门去了。 当天夜里,被委以重任睡在屋顶的景渊,枕着双手,翘着二郎腿,对着天上一轮明月,摆着个晚娘脸。 第13章 谧幽宫殿的琉璃瓦,采用优质石料,经过筛选粉碎,高温烧制等多道工序而成。具有色泽好看,手感光滑等显著优点——可人躺在上面它还是硌腰啊!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景渊活了几千年,从未如此憋屈。 睡屋顶这个问题吧,鬼王觉得自己还挺冤的。偌大一座宫殿,当然不是只剩下临岚住的一间房,上好的、空的房子并不少。其次,他也没有跑去要跟人挤一张床的意思,他都是主张分房睡的,毕竟大家只是名义上成的婚。 都怪他太好心了,想照看病人,想着那祖宗夜里若是渴了,还能有个递杯水的,他得亲自伺候着。一边是因为心里有点虚,想要在赶人走之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留个好印象,颇有好聚好散的意思。他也表明了只坐在床边椅子,没有其他想法。 临岚是一口应下了,转头一指上方,“上屋顶去。” 景渊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房内不可以留人,至少还有个偏厅,他却指了个屋顶,他是故意的! 临岚露出个假笑:“我浅眠,听不得一点声响,有劳鬼王大人了。” 然后景渊就被打发上来了。 他越想越郁闷,别人都怎么夸这位小神君来着? 矜持? 端方? 景渊一想起来就好笑,这些根本名不符实,还不都是一群颜狗给捧上来的!看人长着一张小白脸,一脸高冷不理人,白衣飘飘,仙气渺渺,闷头做事,这就成了“端方。” 不爱说话,不凑热闹,就被当成是矜持了。 怎么这人跟小疯子一样坑他的时候就没人看见呢?只有他一人承受着看到那小崽子的獠牙,想想就令人头大。 景渊耳目过人,他仔细一听,房内的人呼吸匀长,已经入睡了。 他暗骂道:“还真心安理得!”啪地一下打了自己手背:这他娘的还有不要命的蚊子敢来咬他! 他又侧过脸看一下房里的情况。他一抬手指,指一块房瓦悄悄挪开,俯身往床帐一看——哦豁,端方矜持的临岚神君居然还踢被子! 他记得临岚睡之前被子还盖过头,整个人蒙在被子里面,现在睡熟了,脑袋冒了出来,手脚也跟着蹭出来,像个小孩子一样,侧睡着抱着一大半的软绵被子,另一半挂在床边快掉下了。 景渊看呆了,这位真的两千岁了吗,以前怎么没把人给冻死?鬼界入夜阴寒,这么个睡法病什么时候能好,不加重不错了。 “唉。”景渊叹了一声,心情复杂地从屋顶飞落到大门前,让人再抱一床棉被过来,自己接过之后,直接穿墙而入。 桌上点着两盏烛灯,烛光昏黄,景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被子先放在床尾,再捞起临岚掉落的被子,轻轻把他往里边推进去一些。 临岚一碰就醒,迷糊地睁了眼,景渊见状,心虚得很,瞥了一眼床尾,着急解释道,“我……” 喝下的药里面催眠作用太强,临岚没完全清醒,他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景渊之后,卷着被子转过身去。 景渊原以为他又要作妖了,没想到无事发生。好像认出是他以后,还往床里面睡进去,像特意给他让出位置一样。 他看着空了大半的床,心道:这是在邀请我吗?他原地不动地琢磨了一下:本来是想给你加床被子的,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做出了表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便没脸没皮地睡了上去,压实了临岚的被子边缘,以免他再着凉。 景渊以为美人在侧,他会睡得很香,事实上,他这一晚过得备受折磨。只怪他躺下前多看了临岚一眼,开启了胡思乱想的魔幻之旅。 那睡着的侧颜便像刻在他脑海里一样,一闭眼便浮上来。加上周边暗香浮动,丝丝缕缕,沁入心鼻,引得景渊不得不思考,这香味是来自临岚的头发,还是身体上。 临岚一个翻身,换成了向着景渊的方向,景渊被他忽然的动静惊得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两人各自盖着被子,两厢距离不过两个拳头,景渊平躺着,侧过脸去,近距离盯着他看。临岚眼尾微翘,睫毛浓密,被子闷过的脸蛋还微微发红,皮肤像是吹弹可破,好看得雌雄莫辨。景渊心里感慨道,这到底是吃什么长的,不知不觉中伸手往他脸上一戳,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怕被发现赶紧闭上眼装睡。等了等,他睁开一只眼查看,人家根本没醒。 景渊望着熟睡的人思考:这就是所谓的浅眠? 他心里一个邪魅诱惑的声音响起:“想亲一口。” 另一个严肃正经的声音道:“亲亲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第一个声音道:“都成亲了,亲一下怎么了?” 另一个道:“不,是假成亲,人不能碰!” 第一个声音嘲笑道:“啧啧,假着假着就成真的了。” 另一个:“闭嘴,闭眼,睡觉!” 第一个还不死心,继续怂恿道:“你昨晚第一眼看到人家,眼睛都发光发亮了,装什么装?德行!”见没了响声,它又继续叫嚣道:“你就是馋了!馋了!” 另一个声音使出了杀手锏,幽幽道:“思依他不好吗?” 思依…… 景渊这才从混乱的思绪里面理出个源头。 他有一段时间没去南院了,这会儿还挺想念思依那个可人儿的,也不知那里近来有没有新来的艳鬼。想到这儿,他心也不乱了,再看一眼沉睡的临岚,盘算着把他送走,自己再去快活。 他调整好心态准备入睡时,临岚动了。他像是觉得冷,无意思地往身旁的热源拱了拱。景渊侧转过身去,想要把他推开些。临岚好像寻着舒服的位置,本能地接着拱过来,恰好隔着被子挨在他胸膛的位置,像窝在他怀里睡觉一样。 这乖巧又黏人的劲儿……景渊脑子空了一瞬。他抬起的手悬着,不知要推开还是不推。 鬼王他血气方刚,年富力强,功能齐全,原本就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这种不经意的撩拨最为致命,他甚至怀疑临岚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定力如若不稳差点便给他来了个顺水推舟。 定力颇稳、根正苗红的鬼王默念了大半晚的佛法心经“色/即/是/空……”,才灭了火,直到天将破晓方睡下。 谧幽宫主殿,隔天早上,忙活了一晚的祝行舟及众壮丁,总算把房屋修好,倒下的树木也重新栽上,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婚房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管家跟祝行舟道完谢,便要送他们离开。天空又是一阵晴天霹雳,天色骤变,云团骤涌,向着这边汇聚而来。 祝行舟脸色大变:“哎哟喂!”腿都发软了,“白修了!”在场的各位都不忍直视,有的已经闭上了眼。 黑压压的云团卷到了这方上空,好像能认路似的,调转了方向,往偏殿去了。他们这边还没庆幸,又担忧起那头了。 祝行舟痛心疾首地朝偏殿的方向喊:“鬼王大人,你又干了什么了!”接着一群人急忙往那边去。 天雷迟迟没落下,狂风也没再起。等他们赶到偏殿大门外的时候,云团已经散了,天空一片晴好的样子。 第14章 房外恢复一片和谐的景象,房内两人剑拔弩张。 景渊面色不善,攥着刚夺过来的冷月鞭,双臂抱胸,赤着脚嚣张地踩在地毯上。临岚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惊怒交加,一头鸦发垂散着。他缓过一阵,忍气吞声道:“风雷我撤回去了,你解释!” 景渊把冷月扔到床上还给他,臭着脸道,“行啦,裹什么裹,整齐得很,我又没对你怎么样!” 临岚闻言,拽着被子裹得更紧了,以示自己不信他说的话。 景渊歪着嘴角嗤笑,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我说小神君,我要真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然坐起来?” 倒是他自己,还没睡醒,就被临岚因盛怒而触发自我保护的灵力震了出去,要不是他自身有修为护着,估计要直接飞出墙去。可怜了他的老腰,似乎闪到了。 他看到临岚听完他说的话后,几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子,一看就是在思索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景渊心道:要命,他真的不懂。 他悄悄揉了揉腰,“你不知道你自己睡着了被子上哪去了吗?丢不丢人呐,多大个人了睡觉还踢被子。我昨晚躺这儿给你压被角了,要不是看你生病,我才懒得管你。” 临岚脸色缓了缓,反问道,“踢被子便踢被子,怎么丢人了?” “听你这话,是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了?”景渊好笑道。对方听完又不吭声了。景渊也不打算理他,转过身传外面候着的人进来服侍。 祝行舟一行人站在偏殿庭院里,看四周恢复一片正常的景象,觉得应该没什么事情发生了,他再次跟管家告辞,方一抬脚,就被从里面出来的景渊叫住,他僵硬地转过身来,满心地希望二位爷不要再搞事了。 景渊看他那惆怅的神情,调侃道:“见鬼呢!” 祝行舟小声嘀咕道:“说的不就是你嘛,鬼见鬼愁。”话音一落便被走上来的景渊一抬手掴了一下他后脑勺,“当我聋了?昨天交代你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祝行舟答道:“问过那只妖了,说是他们首领以前见过我哥夫人小时候,他们那一族嗅觉极灵敏,嗅着那孩子身上的味道酷似上古秘闻中记载的一种大补,没捉成,记挂上了,一直在那边守株待兔呢。” 景渊:“就这些?” 祝行舟急道:“其他的哪有那么快,没看我这灰头土脸的?给您老补了一晚上屋顶了我。” 景渊看在他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没挖苦他什么,只催他动作快点。祝行舟不服气道:“有本事你叫白暮空去,他效率高。” 景渊若无其事道:“白暮空那冰块脸不管我的私事。” 祝行舟一听不乐意了,戳着自己鼻头道:“哦,他不管,全归我管了?我好歹一鬼界将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让你修房子了吗?这种事吩咐给下面去做就成了。”景渊淡淡道。 “没……是我老妈子心操惯了,顺手。”祝行舟蔫蔫道,“他是五将之首,我纯属凑数的,是你的家将。” 景渊无视他的怨念,“我打算让他跟着鬼后。” 祝行舟茫然道:“什么意思?” “过几天我把南境那边划出去,他们两个应该比较合得来,”景渊漫不经心道,又回头看一眼管家,吩咐道,“鬼医回去了吗?去请他过来再看一下。” 祝行舟奇怪道:“这才成亲多久,怎么就要把人送出去了?” 景渊抄着手,听完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出声,“不送走,难道你还想多修几次房子啊?只怕你修的速度都赶不上他拆的手速。” 祝行舟福至心灵地问道:“你们真的是房/事不和?” 景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祝行舟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警告,还不知死活地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不对啊,难道我逆了?” 景渊见他神经兮兮,不耐烦道:“闭上你的狗嘴!说正事,仔细听着。” 祝行舟被他一凶,正色了起来,认真听着。 景渊说,“早上我看他精力充沛的,这两天病该好了,你领着人出去逛逛,带他看看,耐心介绍一番,让他熟悉一下咱们鬼界。过几天送他过去那边再跟白暮空交接一下。” 祝行舟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事不是由你来的吗?你最近有什么要事不成?” 景渊:“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 祝行舟勉为其难应道:“行吧。”然后他又想到什么,问道,“诶,以前都没听你提过起鬼后,这几天忙也没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呀,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成亲了?” “前几天,”景渊心不在焉道。 祝行舟呼吸一滞:“……所以你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怪不得人家招雷劈你!” 景渊忍无可忍道:“你再胡说八道看谁被雷劈!事情说完了,赶紧走走走。” 祝行舟往回走的时候,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景渊看上人家没几天就把人娶回来,为什么现在又要把人送走?他琢磨不透,末了摇摇头,晃去满脑子好奇,往妖界那边赶去。 离罗看完诊后出来告诉景渊说确实有好转。 后来的几个晚上,他便没再热心地去给临岚压被角,他甚至都不怎么想见他,要说只能说是他们性格不合。 第15章 祝行舟去了一趟景渊指的妖界临近点,没查出什么线索,只逮了一只死守在那里的大妖,问出几句话,过来传给景渊。 恰逢临岚病愈,祝行舟第一眼看到鬼后,没出息得看傻了,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实力演绎“目瞪口呆”,在一边看着的景渊只觉得脸都给他丢尽了,嫌他就这点出息。 接下来的几日里,祝行舟便乐颠颠地领着临岚到附近四处逛,又十分热情地给人讲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殷勤得没话说。 期间景渊会给临岚安排出时间,教他看文书、批公文等。 临岚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景渊实在受不了祝行舟点头哈腰的样子,把人赶到一边去,自己领着人逛夜市去了。 隔天,鬼城竹林小路上,祝行舟送临岚及小仙童上马车后,一行车队整装待发。他偷偷跑过来,鬼鬼祟祟地问站在后边的景渊:“真舍得啊?说送走就送走,我哥夫人这一走你打算什么时候接回来啊?” 景渊没回答他的话,转而意有所指道:“你待鬼后倒是挺周到的。” “我这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鬼后长得好看,咱两又是什么交情,我对他好是应当的,你不也看到了,他是没怎么理会我的。”祝行舟又揶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带人出去的时候你监视了,瞎担心什么呢。” 景渊垂下眼皮没接他的话,心想连祝行舟都能察觉到他有全程看着了,那临岚也是知道的了,这样想来便不会怪他不上心、没有管他吧。 祝行舟当他心虚了,心里涌上点打抱不平的心思,接着说道,“看把你紧张得。那怎么不放眼皮底下看着,非得往外送?别人娶的是媳妇,你娶的是下属啊?这才多久就把人送去帮你打理分地?” 景渊被他念的心烦,“行了行了,你懂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去快回,回来还有任务要你完成。” 祝行舟一听,哭丧着脸道:“你就光指着我使唤。”抱怨完便灰溜溜地跑上车队前面,坐上自己的黑马,护送鬼后一行前往鬼界南境。 景渊望着那马车不疾不徐地往前走,马车里面的人始终不曾揭开窗帘往回看。景渊莫名觉得临岚似乎不高兴,而他自己心里无端有些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中他拿出了藏在袖中的一缕青丝,约一指长两指粗,中间缠着红线。原先是两缕而后并作一起的,这是昨夜逛完街,他送临岚回房时向他讨要的。当时两人站在门口,景渊背着手,认真地跟他谈起出发的事。 “你的身世你父君同我说过了,明日我把你送去南境,那边的结界我已经翻倍巩固了,很安全,你不用担心。” 临岚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多谢”,就要转身推门进去,景渊伸手撩起临岚转过身时扬起的一缕发尾,双指并刀划下。 临岚回过头便看到景渊把剪下来的一小撮头发在手心里掂了掂。 “留下个贴身的东西给我,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才能第一时间找到你,”景渊盯着手上柔滑得令他手心痒的头发,念头一起,便捻着自己的发尾也割下一缕,抬头对上临岚,他眉眼弯弯,开玩笑道,“结发夫妻。” 临岚没有出声,转回身如往常一样推门而入,只是觉得脸有些发烫。 那边马车已经悠悠走远,一旁的老管家和两个婢女面面相觑,管家出声提醒道:“王上,该回了。” 景渊收起发丝,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像是自言自语道,“他很像我一个故人。”他还记得那个小家伙不开心的时候也是什么话也不肯说。 秋霜试探着说道,“王上是不是舍不得王后?” 绿春紧跟着说,“那边不是一直有白将军镇守了吗?王上要不传话让祝将军把鬼后送回来?”话一说完,秋霜连忙扯了她一把,给她使眼色,便听到景渊不悦道:“胡闹。安排好的重事怎可随意更改?” 说完扭头就往回走,心里不禁疑惑道,怎么一个个都说他舍不得?接着不爽道:啧,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好看的皮囊大把!本鬼王要多少有多少,送出去才好,看了就心烦! 春去秋来,一年后,天界新帝君继位。 又两年,老帝君命终。 同时,一道遗诏惊动三界。老帝君心生愧疚,追认回与妖界长公主之子临岚神君。 景渊也猜到这个特殊时期会走漏消息,但没想到会真他哥哥做事这么狠绝,广撒网借刀杀人。估计以前没少打这个主意,被老帝君识破拦着,如今没了阻碍,直接来个伪造遗诏昭告三界。 这样一来,等同于向三界宣布临岚就是妖族失踪多年的小殿下。至于这个混血私生子有什么用处,光是妖族那边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他身为鬼王都不知道,但他这几年来查到早年长公主为了拉拢人心,已经把她这个不要白不要的儿子当筹码谈了多少回了。 景渊甫一得到消息,当即圈地成寸,直奔南境,要去把人寻回来。心下叹道:以后果真是要把人留在身边,寸步不离了,保不准随时会有心怀不轨的人发难。 第16章 按理说,临岚的修为就算不是顶好的,但也不至于弱到需要景渊寸步不离护着的地步。有这么一句话:在乎你的人,你在哪里他都觉得不放心不安全。这个时候景渊会紧张,是出于责任心。 三年前他把人送走,有他自己的原因,另外也是为临岚打算。 景渊找到他时,他正在南境住处的书房,与白暮空隔着桌案,两人一站一坐,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地图,商量着公事。 白暮空是位相貌不错的青年男子,通常情况下都是面无表情,此刻也是瘫着一张脸,然而看向临岚的眼神却是少有的温柔。 景渊修为均在他们两人之上,所以他来得悄无声息,从临岚背后一出现,便把白暮空柔情似水的双眼看在眼里。这一眼硬生生把景渊看得心里直发毛,令他颇感不适。陡然起了无名火,几年不见,开口也不算客气,“哟,没打扰到二位吧?” 临岚听到声响,回过头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眉头,直觉他这语气让人不舒服,“你怎么来了?” “鬼王大人。”白暮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景渊冷淡地一颔首,转头对临岚说,“有事,先跟我回去。” 临岚问道:“现在?” 白暮空说:“王上,我和王后稍后还有任务要出去一趟。” “出去?是什么事情?”景渊看向临岚询问道。 临岚答道:“跑出去一群饿死鬼,在西北发现了踪迹。” 景渊:“多少只?” 临岚:“六只。” 景渊轻哼一声,“仅仅六只,也得劳动鬼后和将军出手,是鬼界没兵调遣了吗?”他对白暮空道:“你派两队阴兵过去即可,这种事本来也无须你来。”说完他也不理会他们两人还要说些什么,招呼不打一声,拽着临岚就往阵法里面走。 留下一脸阴恻恻的白暮空在原地。 原本景渊在临岚身边倒也不必急着回去,可眼下他越看白暮空越觉得心里头膈应着:多大点事儿,要让两个人一同出行?现在想来,都怪他平时对这边管得太松,太过于信任白暮空的能力。他当下决定等空出时间来,可要好好查一查白暮空这几年带着鬼后干什么去了,他这个鬼王还没死呢! 圈地成寸术并不是眨眼便能到达目的地,黑暗中阵法在出发点和终点生成直线,距离虽然大大缩小,但穿梭在期中也需要费些时间。人在里面就如同在天上腾云直飞,疾风是有的,能稳住脚的地方也有限。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临岚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次,太黑太暗了,满心恐慌,鼻腔充斥着腥臭,周边只有黏糊糊的恶心的液体,不断地灼伤他…… 一开始,景渊只是拉着临岚的手腕,风一起,景渊怕临岚站不稳,便把手移到他的手臂,把人带得离自己更近些,没想到临岚真的站不稳,被他一拉便往他胸膛撞过来,侧靠着他,低下了头。 景渊:……他没打算抱着他的。 正要将他扶好挪开,忽然发觉贴着他的人正微微发着抖,心里疑惑道:这人还怕黑?于是硬着头皮伸手半环抱他,稳稳把他圈好。 临岚被他打断了思绪,心头一跳,回过神来,便要挣开。 景渊的手臂圈得更紧了,“别乱动,掉下去我可捞不了你。”他自己也不自在,毕竟男男授受不亲。 他故作轻松道:“怎么还害羞了,上次不也抱过?”说这话时,他有心想吹个口哨,这小神君忸怩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想法刚起,鼻子顿时觉得发痒,临岚身上淡淡的冷香又萦绕他鼻尖,引得他心猿意马。 临岚还在顺着他的话想着他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他在那次半晚跑出去的时候。当时没多想,如今才知道,一个圈地术要这么长时间,整个人更不好受了,一边是感到尴尬,一边是无法克服内心长久的恐惧。 意识到两人紧贴在一起而自己已经在发颤时,临岚突然抬头,想看看景渊脸上是什么神情:他怎么没笑话我? 一个温暖厚实的手心轻轻覆上他的眼睛,接着他听到那个平时行事嚣张的男人,难得温和地说道,“怕就闭上眼睛。”有意压低的嗓音,温润如暖阳,临岚听了心里倒也觉得踏实了些。 景渊轻声解释道:“睁着眼睛眼前也是黑暗一片,倒不如合上双眼当做是在入睡。”说完也感到自己反常,烦躁地补上一句:“麻烦死了!”双手却照常护着怀中的人。 全程用时其实也不过一刻,临岚觉得在法阵中穿行十分漫长。回到谧幽宫殿之后,景渊带着临岚来到书房。 景渊开门见山道,“老帝君不在了。”说完他小心觑着临岚的脸色,发现他听完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只是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便知道他对所谓的父君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对于景渊自己来说,他关心的人不多,现下又少了一个,他自己虽然说不上难过,但听到消息时心里却还是会“咯噔”一下。 看不出他伤心,景渊便省去宽慰的功夫,接着说道,“你的身份也被公之于众了。” “什么?”这会儿临岚倒是吃了一惊。 “说是老帝君的遗诏,”景渊说,“你信吗?” 临岚摇摇头,勾着嘴角道:“不可能的,要认他早认了。” 景渊叹息了一声,“他也是为你着想。” 这时,门外侍从敲门,传话道,“王上,帝君传书,请您和鬼后上天宫一聚。” 景渊听完,对临岚笑道:“他动作挺快的,”又对门外吩咐道,“就说我们明日再去。” 第17章 夜半,偏殿屋檐下的灯笼摇曳,灯光微弱。临岚一身素白,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门前,望着天边的明月,心绪纷乱。 他对老帝君并非没有感情,爱恨掺杂。恨他在自己年幼时不闻不问,非但自己过得辛苦,更害死了他的小姨娘,即使在那之前老帝君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另一方面,在血缘的作用下,他还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感情,谈不上亲他爱他。老帝君对他的关心,临岚还是会感念在心。毕竟他也曾为他这个小儿子不眠不休守在床前一连几天,也曾为他忧心,安排好后路。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发现景渊像犬类一样盘坐在隔壁屋顶上,观察了他好一会儿。 景渊看他还在出神,出声打断他道:“喂!还不睡?”再飞身下来,走到他跟前。 临岚收回思绪,沉下脸看着他,“你又监视我?” “怎么说话的?我这是关心你,”景渊不满道,然后他放低声音宽慰道,“逝者已矣。你别想太多,想多伤神,回房睡吧。”说着伸出手按着他的双肩,把人转过来向着房内,推着他往床的方向走。 临岚极不配合地格开他的手,“我不用,又不是凡人。” 景渊被他一挡,收了手,抱着双臂,歪了歪头问他,“你是要自己进去睡还是要我抱你进去?” 临岚是真的怕了他的威胁了,自觉地走过去,坐在了床上,没有要躺下去睡觉的意思。 景渊跟到床边,没好气道:“白天从那边过来你不累吗?好好歇着,别忘了你大哥明天的鸿门宴。” 临岚冷冷道:“他不是我大哥。” 景渊:“……” 这几年他也听过南境那边不少夸他办事稳重妥当的,怎么跟他说起话来却这么费劲儿? 景渊嫌弃道,“你幼不幼稚?谁跟你争论这个,分得清重点吗?”说完临岚便不搭理他了,盯着地面公然发起呆来。 景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容色如玉的鬼后,想了想,看在他心情不佳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从袖中摸出两颗夜明珠,抬手用灵力将它们打出,整齐地嵌在雕花床头上。 临岚静静地看着他出手行云流水,再一甩转袖袍,转身便走。正惊讶于他一套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时,就看到他出门后顿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轻轻地手动把门关上,与此同时,房内烛台上的几根蜡烛一同跳灭,只留下夜明珠泛出的柔光。 临岚愣了愣,缓缓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身旁的夜明珠。景渊只是收留他而已,想不到他还能做到如此贴心。光源柔和,照得临岚心头也暖了些。 第二天,天宫。 新任帝君冬耀按家族礼遇接待了景渊和临岚。临岚以性格喜静直接拒绝了宴请,三人只是在客殿内简单交谈了几句。大部分时间是冬耀在刷他这个当大哥的存在感,临岚全程几乎面无表情,有时加上不客气的几声冷笑。 冬耀看似颇为感慨,道:“我早前便跟你二哥提起,说我跟你有股说不清的熟悉感,没想到还真是……”他笑了笑,又抱歉道,“真不巧,你二哥他今日忙,没能过来。” 是真忙还是不想见,那就不得而知了。临岚听完没接话,只是简单地“嗯”一声。 冬耀受不住他的爱答不理,又看向景渊,“弟夫,真心多谢你了。” 景渊递上一个虚假的笑容,“应该的。” 冬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露出一脸惋惜,道:“父君弥留之际,满是遗憾地同我说,‘小景什么都好,就是没能让我抱上小孙子’。” 话刚说完,临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他下意识看向了景渊,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冬耀捕捉到临岚神情的变化,赶在他们开口前问道,“孩子的事,本来是你们的私事,可这是父君最后挂念在心的,我这当大哥的,也就多嘴替他问一句了,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临岚一听,脸色变了变,就要开口将他撅回去,手背忽然就被景渊伸过来的手覆上。 景渊紧了紧手,像是安慰他一样,见临岚侧过脸略带疑问地看着他,景渊便对他弯弯眼角,转头对冬耀从容道:“岚儿身体虚,孩子的事,我们顺其自然。” 临岚:…… 冬耀听完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那便好,有了孩子,我们小弟的心性也会成稳了些,三年前你们成亲闹的那出啊,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临岚,你……” “帝君,”临岚打断他的长吁短叹,声色冰冷道:“我今日在这里,是想知道他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撞上他这么个冷脸,冬耀尴尬道,“你该喊我一声‘大哥’的。” 临岚没理他的话,强调道:“有还是没有?” 那厢沉默着,临岚便冷然道:“那就是没有了?” 景渊警告性地低唤他一声,“临岚!”但看到临岚站起身准备走时,却没有说什么来阻止他,而是一起站了起来,跟冬耀告辞,“帝君日理万机,我们便不作打扰了。” 第18章 两人出来后,走到半路,遇上几个进门的仙娥,几人跟临岚他们见了个礼后,走到了不远便停下来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一个仙娥回头看了眼走远的鬼王鬼后,故作神秘道:“你们知道吗?当初临岚神君可是跪在老帝君榻前苦苦求了很久,才能如愿嫁给鬼王的。” 另一个仙娥疑问道:“不至于吧?神君也不像是配不上鬼王吧。” 一个年长的仙娥若有所思道:“这就难怪了,我刚刚看临岚神君走路的姿势……”后面的话她压低了声音说,仙娥们凑近听完,又是惊讶又是羞笑地哄散开了,七嘴八舌道:“这都能看出来?” “准不准的?” “女子我倒听说过,男子也一样吗?” 年长的仙娥一脸高深莫测地点点头,另一个仙娥惋惜道:“那临岚仙君岂不是守活寡?怎么就喜欢男的呢?” “女的也轮不到你了……” 她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几人一路嬉笑走去。 尽管双方隔着常人听不到的距离,但有修为加持,临岚听得一清二楚,嘴绷成了一条线,若那几人不是女子,他早上前去收拾一顿了。 景渊听完,噗嗤一声,笑得就要弯腰了,不客气地伸出右手搭过临岚左侧的肩膀上。临岚转过脸,又羞又恼地看着他。他自己能听到,景渊当然也听得清清楚楚的。 “笑死我了,”景渊缓过一口气,对临岚点评道,“真真假假混在一起,传得跟真事一样。” 临岚就坡下驴,极少见地主动接他话道:“的确,都是假,传得有模有样。” 景渊笑完后,站得没形没款,也不松开他搭肩的手,反而凑近临岚,在他耳边道,“不,除了求老帝君那句算假的,后面是真的。” 也不知是因为景渊举止太自然,还是因为他的话臊得他脸红,临岚一时杵在原地,忘了拍开撂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只是愣愣地看着景渊。 景渊顺手在他肩上一拍,顺势又往他背后推了一把“走两步我瞧瞧。”临岚毫无防备,真的向前踉跄了一步,接着听见景渊笑道,“平时还真没注意。” 要说这女子走路姿势的问题,景渊只知道那都是传闻,真假不知,至于男子,那就是无聊之人发散思维说说而已,他也是一时兴起拿临岚取乐。 临岚恼羞成怒,转过身一巴掌就要上去,被景渊驾轻就熟地捏住了手腕,“哎,你这人,真开不得玩笑的。”他松开了他的手,在临岚放下手时,转而牵了过去,十指相扣。 临岚不明所以,也不肯同他这般亲密,就要撤开,景渊扣得更紧了,低低道:“要打要吵都等回了宫,还在天界呢,四周都是眼线,真闹出点什么又得被拿去做文章,别中计。” 见临岚点了头,景渊才拉着人,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往南天门走去。 在景渊的哄骗下,临岚被他乖乖牵了一路。眼线是有的,不过景渊要屏蔽或者制造假象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然刚才也不会当场起玩心让临岚走两步。 回到谧幽宫殿,景渊送他回偏殿。临岚进屋前,轻声道,“他说的话,你别放心上。” “冬耀的话就算了,挑着离间的话题讲,没看出那群女娥就是他安排的吗?虚伪得很,又算计人。老帝君的话,”景渊看了临岚一眼,心血来潮,问道,“你想生吗,小神君?” 临岚愣了一下,接着勉强笑道,“我知道了,你这是又在和我说笑,男子怎么可能怀孕生子?” 景渊却没有和他一起笑了,他定定的看着他,正经道,“我都知道了。”如果不是自己事先查清楚,如果他介意临岚隐瞒他,他也不会淡定地由着冬耀说出来。换作是一般人娶个男妻能生子,那真是意外收获额外惊喜了,但他和临岚有名无实,不在乎这个。 临岚一听他说的话,那一点笑容在脸上僵住了。 景渊说,“你别担心,更别害怕。虽然各界知道了你的消息,真正知道你特殊,并且敢在鬼界动手的,真没几个。” 自从逃出妖界临岚就不在怕的,整天提心吊胆的还怎么过日子?倒是眼前的人……这么关心做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景渊一眼,想知道他怎么想的,问道,“那你呢?” 景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伤人,像是对他不信任。他脸色冷了下来,反问道:“你是怕我‘监守自盗’吗?那你为什么还选我?” 第19章 是夜,鬼城第一南院,黄花馆。 房内,一位清秀的红衣男子按了琴弦,止了尾音,抬眸看一眼软塌上的玄衣男人,见他正盯着虚空中某处走神,便起身款款走过去,柔声问道,“王上可是有心事?”看他手中的酒杯已空,很是自然地把它接了过来,拿起边上的精巧酒壶给他倒满。 景渊心不在焉道:“没什么。”他接过杯子,百无聊赖地轻轻晃着,酒香醇厚,他随口道,“这酒倒是不错。” “王上喜欢就好,这是荷妈妈特意备的。”思依应道,在他身侧的椅子坐下,找着话头问道,“听说鬼后回宫了?” 景渊“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思依长相柔美,偏像女子,性情温和,进馆的第一天便被景渊看上,于是只能是接待他一个客人。鬼王风流,寻欢作乐多年,但进他眼的只有这位思依公子,而今天他却想来跟他道别,仅仅是为了那个动辄招雷的小神君。 这事还得从白天说起。 他当时带着几分怒气问临岚为什么选他,那混账玩意儿怎么说来着——看你顺眼? 景渊一听,怒意更深了。他看临岚神色淡淡,语气平平,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有求于人的自觉性,也没有一点安抚人的眼力见儿。说几句好听的会死吗?那一张敷衍冷淡的美人脸景渊看着就分外搓火。 他恼羞成怒,坏水又开始往外冒,不怀好意地笑道,“顺眼是吗?也就是说,不介意被我上,愿意为我怀孕生子了?” 临岚听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方才不是还让我……” 景渊摇摇头,嗤笑出声,“是啊,你放心吧,你以为你好看,你盛世美颜?在我眼里你也就排了个中等。本王对你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像你这样的,无趣又无味。”景渊伸手,轻轻抬了一下临岚的下巴,一脸高傲道,“说真的,还不如一个男倌。” 说完收了手,当着他的面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三俩下擦了擦碰过他下巴的手,转身的时候把帕子随手一丢,潇潇洒洒地走了。 身后的临岚是什么神情,景渊也没回头去看,走的时候通体舒畅。 至于此时坐在这里是什么感受,简单来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思依看着面前微拧着眉的鬼王,伸出两指轻轻按了按他的眉心,“不曾见过你这副神情,是出了什么事吗?” “思依,”景渊伸手抚过思依肩前的秀发,遗憾道,“我今后,不过来你这边了。” 思依垂眸低头,“应当的。”鬼后回城,鬼王不该再在外头鬼混了。他看着景渊抬手一口喝了杯里的酒,便道:“荷妈妈从不许我喝王上的酒,你不来,我以后更无缘喝上一口了,”思依抬头,真情灼灼地看着他,“我可以尝尝吗?” 景渊将他的深情看在眼里,自然懂得他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没接受他的暗示,目光落在前方桌上,随意一指酒壶,“你……唔。”话没说完便被思依凑上来的唇堵住。 “思依?”景渊皱着眉头退开了些,“前几年不是说好了吗?” “王上也知道过去几年了,”思依委屈道:“自从你成婚后我们便只是‘君子之交’,以后你都不过来了,今夜最后一次,好吗?”他俯身向前,一手按着景渊的肩膀,一手去揭他的衣襟。 景渊不知道思依今晚居然会这么热情,可他此刻心里想着事,再加上本也无心应付这事,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推他肩膀想把人推开些,却反而被握住了手,接着思依偏头过来亲他的侧脸。 景渊正要再推开他,谁知周边竟然杀意顿显,景渊本能地以自身为中心,一手化出灵力结界一挡,同时一手揽过思依把人护在怀里。 思依顺势跌坐在他大腿上,景渊视线得以看清,只见近在身前的一根雪白鞭子被结界反弹回去。 景渊赶紧放开思依站了起来,看到了被他灵力震退而背抵在了墙上的临岚。看起来应该是伤到人了,临岚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一手按在胸前,一手握着冷月。 景渊吃惊道:“怎么是你?”他匆匆绕过桌子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思依也跟过去,问道:“这位是?”其他两人无暇应他。 临岚本身怕黑,为了加快速度,圈地术所用的灵力都是翻着倍数用,来时自身情况仅算得上良好。 他生气归生气,也没拼着全力攻击人,自己更没太多防设,打起人来相当有恃无恐。 鬼王修为高深莫测,对待来袭者,下手不论轻重。所以一个下手留情,不设防;一个手重,道行深,造成了眼下这情形。 临岚脚步不稳地往前走了一步,不再依靠着墙壁借力站着,那样显得没气势,他尽量挺直腰身,眉眼冰冷,看着景渊,用拿鞭子的手指着思依,“为什么让他喝我的酒?”还以这么令人厌恶的方式。 他一出阵法就撞上他们俩人黏在一起,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觉得整个人很是不舒服。他知道景渊爱寻花问柳,可心里清楚和亲眼看到,是有极大的区别。 景渊刚扶上他的手一顿,问道,“你的酒?” 第20章 门外一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几人匆忙的脚步声,这会儿景渊还听到外面像是有房屋倒塌的声音,他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房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公子,鬼王大人,请您出来为我们做主啊,外头……”女人还没哀嚎完,门后的思依开了门,问道,“怎么了,荷妈妈?” 徐娘半老的荷妈妈看上去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喘过一口大气,道,“花街上有人拆楼,已经扒下两座了……咦?”她说话时瞟到了房内还有第三人,问道,“送酒的公子,你怎么在这?” 景渊一听,心情复杂,再看临岚怒形于色,景渊默默在心里盘算一下他今天都做了什么:先是拿男倌羞辱人家,然后自己又跑来黄花馆,即便他本意不是来消遣快活。再接着还喝了临岚亲手酿的酒,与人行为亲密被目睹,无意中刺激了他,最后还把他打伤了……外头动静又大,景渊都能想象明天流传出来的版本是什么样的了,无非是鬼王夜宿南院,鬼后捉奸在床,最后鬼王痛下打手……总之,鬼王真不是个东西! 临岚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作答,荷妈妈看向鬼王,继续倒豆子般告状,“那帮鬼兵,一上来话也不说,直接拆,楼下伙计阻止道,‘鬼王在此’,为首的那位还笑说,‘拆的就是鬼王的下榻处,’您看看这是鬼办的事吗?” 脚下震感逐渐明显,思依听着楼下外面“轰隆”声响越来越大,催了景渊一声,“王上……” 景渊看看思依,又看看临岚,一点下巴,“让他们拆!”心里巴不得临岚多拆几座,这样一来双方一对比最好能打成平手,鬼后不至于吃太大亏就行。 思依意外道:“王上!” 荷妈妈更是急得就要扑坐在地,被思依一把搀住,看向景渊,奇怪道,“这是为何?他……”思依再看临岚时,才想通了,这人容貌昳丽,神色倨傲,能让鬼王如此紧张的,不是鬼后又是谁。他暗骂自己不识抬举,荷妈妈更是糊涂,这些年来竟没有看出给鬼王送酒的就是他的鬼后。 思依这时低眉顺眼地点了头告退,扶着荷妈妈就要出门。 荷妈妈哪里肯罢休,“哎哟……”一出声便被思依用责备的语气警告道:“妈妈!”她从未见思依这么严肃过,当即噤若寒蝉。 两人一跨出门槛,迎面走来一小队鬼兵,荷妈妈一看见那领头的,就要冲上去找他算账,被思依一把拉住,冲她摇了摇头,并拉着她退到一旁给人让路。 祝行舟一进门,冲景渊他们抱拳颔首,“此楼就要塌了,请鬼王鬼后先行离开。” 景渊看到是祝行舟领着人拆的,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到临岚在场,他真想踹他一脚,行动没得落实,他只得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祝行舟,你反了你!”你到底听谁的? 祝行舟也不装正经了,他嘿嘿笑道,“这不是修的多了,换个拆的差事当当?还真挺顺手的。”他再看向一旁不出声的临岚,细看发觉不对劲,关切道,“哎,我哥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景渊打发他道,“不用你管,拆你的楼去!”说着一手揽过临岚的肩膀,就要弯腰把他抱起。临岚漠然拍下他边上的手,径自走向门口,祝行舟拎得清情况,冲身后手下一摆手,“备轿!” 看着临岚走过走廊下楼,祝行舟回头对景渊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偷吃就算了,还让人找上来,他什么脾性你不清楚啊?你还把打人?你自己倒好好搁这儿站着,敢问您是怎么想的?明天全城肯定……” “我知道!”景渊背着手,面沉似水,抬脚就走,祝行舟也不敢拦着他念叨。景渊回头对他说道,“拆了多少,记得赔上,”出门前,又气冲冲地补上一句“我没偷吃!” 祝行舟砸吧嘴,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在心里问道,“敢情你是光明正大地吃啊?” 第21章 景渊下楼时,看见临岚刚坐上轿子走了。楼下一片狼藉,烟尘滚滚,一群鬼兵才送完鬼后,见到鬼王,便又停下手中的活儿,跪下行礼,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接着拆。 景渊像大白鹅一样抻着脖子望着轿子走远,一摆手,“继续!” 荷妈妈迎了上来,肉痛得不行,捂着心口道,“王上啊,再拆没了……” 景渊不在意道,“赔金稍后自然有人给你送上。” 得到鬼王的允诺,荷妈妈跟换了个人似的,喜笑颜开连连应好。 “我问你,最近几年我在这边的酒都是他送的?”景渊道。 “您是问方才那位公……鬼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荷妈妈掩了掩嘴,赔笑道,“奴家眼拙,没认出是鬼后。两年多前便是他一直在送。” 景渊看着她一挑眉,荷妈妈连忙道,“是收了他一点好处,见他一身贵气,又是个清冷公子,以为是仰慕鬼王大人而不愿开口的寻常小哥儿,只想暗送心意的,奴家便做了个顺水人情。” “嗯?”景渊逼视着她,知道她还没交代清楚。 她急忙说道,“他的酒我每回都会找大师鉴测,无毒无害,是难得的佳酿,奴家当然要收着,既帮了鬼后,又能帮着思依公子讨王上欢心。” “他还说什么?”景渊问。 荷妈妈如实道,“他只有一个要求,酒酿除了额外送验的,只能给您喝,谁也不准碰。” 景渊没有过多停留,问完话便走,路上心情有点复杂。临岚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反复品了品荷妈妈的那句,“仰慕鬼王大人而不愿开口”,想想倒是符合临岚性格的作风。这么一想,“爱而不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景渊心里承认这一点的同时,隐约觉得内心还有点愉快。随后他又觉得这苗头不对,他开心个什么劲儿?被那个又冷又傲的小神君喜欢有什么好的?连说几句好话都不会。 他一路上走得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临岚偏殿院中,正好撞见小仙童水笙托着木盘带着药往临岚房里送。 水笙见了他,明目张胆地敷衍着行了个礼。 景渊:……连个小仙童都看不下去了。 鬼王活了几千年,真没见过几个敢跟他撂脸色的,除了多年前一个小尾巴,只有一个临岚神君。如今仆随主人性,教得好也是他的本事了。景渊伸手要接过木盘,“我来吧。” 水笙稳稳端着盘子避开一步,道:“不敢劳烦王上。”说完不等景渊开口,自顾自往前敲开临岚房门进去。景渊刚想抬脚跟进去,门就被“砰”地一声用力关上。 景渊自我谴责道:看看你办的什么破事?伤人心又打了人,还有脸觉得他喜欢你?渊渊啊,你这是作孽啊! 他自觉无趣,正要往回走,只听门吱一声又打开了,水笙站在门边,怨气满满道,“我家神君请您进去!” 房内临岚出声严肃道,“水笙!” “是。”水笙不情愿地应了声,声色缓和道:“鬼王大人,请吧。” 肯让他进去,而且还客客气气的?景渊有些受宠若惊,心想临岚如果想甩他耳光他也认了。进了门后,水笙便关上门自行退下。 房内灯火通明,临岚坐在桌边挑着木盘上几个药瓶,见景渊进来,眼也不抬,冷淡道,“坐吧。” 烛光映照下,临岚的脸愈发不见血色,景渊走过来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心虚道,“伤哪了?我看看。”见他不答话,景渊又干巴巴道,“都怪我,没看清人。” 临岚声色平缓道,“不怪你,是我冲撞了王上,”他看完几个瓶子,拿上中间一瓶仔细瞧着,“我自知脾性不好,当时在气头上,若不是你挡着,恐怕伤的就是那位公子了。” 景渊听了他这话,方才路上那个念头又起了,他面色古怪道,“你气什么?” 临岚撩起薄薄的眼皮,像是施舍一样看了他一眼。景渊领会到了是自己问话的方式不对,又改口道:“那什么,你生气是应该的,可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反应,针对思依做什么?” “我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临岚语气平静地反问,再补充道,“给了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景渊听完,心痒痒地问道,“我是想问,你其实心里,是不是……”对我颇有好感?话说到一半,心说自己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对面的临岚根本没有在认真听他说这话,他还在想景渊上一句话,他解释道,“我也没针对你那位思依公子,我方才是说,伤到他是肯定的,他没什么修为,你皮糙肉厚,挨一鞭又不会怎么样。” 景渊算是听明白了,他就是要两个一起打来着,亏他还异想天开地以为他是为他吃醋。临岚反应慢半拍地问道,“你方才说你想问什么?” 景渊尴尬道,“没……没什么。”他看了一眼临岚手上的药,伸手拿过来大致看了一下,“是用这个吗?”他把药瓶放下,对临岚道,“伸手我搭下脉,”临岚把手伸给他,他把过之后,松了口气,还好伤得不重,是撞的那一下来势凶了些。他起身走到临岚跟前,“我看一下你的伤。” 景渊等了等,见临岚没什么回应,以为他不乐意,才要叫人去请鬼医,便听到临岚轻声“嗯”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面向他。 景渊没多想,俯下/身,手搭在他肩上去敞开他的前襟。衣料名贵丝滑,手指稍稍用力,一边的衣襟便滑落至肩沿。临岚肤白清瘦,锁骨尤为突出。景渊盯着出神了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眼睛往上抬,忽然发觉临岚的耳垂此时正红粉,视线一扫再看到他稍薄的嘴唇不自觉抿着。 他这模样让景渊觉得像是含羞少女,他一时有些下不去手,近似匆忙地把他衣服拉好,站直了身,扫过一眼桌上的药瓶,选了一瓶放在临岚面前,“先吃两颗,调节一下气息。”又替他倒了杯水,“我和你灵力修习不同,不敢随意渡给你。” 临岚低着头,应了声“好”,景渊看他自己取了两颗药服下,见他喝完水,问他道,“你为什么送酒给我?” 临岚说,“算是报答你吧,你收留了我。正好你喜欢喝酒,别的我也没什么可以给你了。” 景渊摇头笑道,“不能这么说,你嫁了我,便是鬼后,只管安心在谧幽宫待着,说什么收不收留的,以后不要说这种话。” 临岚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景渊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酒?”不等临岚开口,他又自己说道,“哦,投其所好,打听一下便知。” 临岚这次没有点头。 景渊又坐回椅子上,想到什么一样,整个人顿时正襟危坐,“每次都是你自己送酒过来的?南境离鬼城并不近,你怎么来的?” “我在那边忙碌,没空闲时间坐马车,都是缩地过来的。”临岚坦诚道。 一般人用个圈地术倒也不难,但临岚怕黑。景渊叹气道,“倒是难为你了,你可以派人送来的。” 临岚摇了摇头,没出声。 景渊心道,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死心眼的。以后好好待人家便是了。他心知自己与临岚性格不合,三俩句能搓出火来,像现在能和气说上几句实属不易了。于是决定以后还是少在他面前晃悠,让他多过些舒心的日子。 “以后你在这边住下,不要走远,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跟我说一声,我陪你过去。”景渊起身要走,把刚刚的想法说出来,“无其他要事我不会过来,你在偏殿放心好好住着。”本王不会来碍你的眼。 等景渊出去了之后,临岚才想到他这话似乎有什么不对。 三个后。 临岚从南境回来后除了头两天见过景渊,直到这天,因为有公文要请教,去了趟景渊的书房才见上他一面。 说来也巧,这日,荷妈妈满面红光,跟在管家后面,喜气洋洋地来报喜,“恭喜王上,我家公子有喜了!” 第22章 这天风和日丽,书房外边,荷妈妈气沉丹田的那一声,让景渊顿感遭了晴天霹雳。他心里一慌,下意识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临岚。 临岚也抬了头,疑惑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有气恼,景渊暗暗松下一口气,忽然又奇怪自己慌什么,又是为什么要怕他? 荷妈妈由管家领着,按她的身份,进宫殿是见不到鬼王的,但等她禀明了来由,管家认为这是大事,便带她一起前来说清事实。他没想到一个没看住,被她直接喊了一嗓子。更没想到鬼后也在,这可如何是好?急得他额头直冒汗。 荷妈妈今儿早上同往常一样亲自为思依送早食,撞见他更衣,见他腰腹比平时圆润了不少,荷妈妈吃了好大一惊,犹豫着问他可是怀孕?思依便不大好意思地点了头,只说道,他是自古以来极少数体质特殊的男儿,能生儿育女。 至于孩子是谁的,不用他说,荷妈妈自然明白。思依一直跟着鬼王,也是个懂事儿的,那孩子的父亲除了鬼王还有谁?荷妈妈当即笑得合不拢嘴,欢喜地往宫殿这边来传喜讯。 她是风月场上的生意人,自然晓得盘算。虽说赚钱的场子被拆了,拿了一笔数目可观的补偿,可她还是贪心不足。思依是鬼王眼前的红人,再加上有了孩子,嫁给鬼王是板上钉钉了,她趁势还可以收下一大笔彩礼。 这么多年她其实也看在眼里,鬼王如果有心,早就把思依接进宫殿了。可今非昔比了,“母”凭子贵。鬼后更算不了什么阻碍,他俩关系不和早已传遍了三界。 所以机不可失。 景渊按了按额,起身从书房走了出来,才出房门,便听见刚到场的祝行舟用看戏的语调喊道,“嗬,家中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 景渊横了他一眼,“姓祝的,你住谧幽宫吗?怎么又是你!” 祝行舟正要不着调地再说两句,看到景渊身后从房内刚出来的临岚,他赶紧把话吞回去,越过管家和跪着的荷妈妈二人,飘到临岚身旁,恭敬道,“哥夫人!”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立场。 临岚瞥了他一眼,不做声。候在门外的水笙从中间把他隔开,再怒瞪他一眼。 祝行舟没跟小仙童计较,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对临岚道:“虽然我大哥背叛了你,但我跟他不一样,我是站您这一边的。” 景渊侧过脸翻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时看到那水笙正对着他作咬牙切齿状。再看临岚,却是看到他一脸淡淡然。 察觉到景渊的视线,临岚转过脸看他。景渊看着他清澈灵动的一双眼睛,脱口而出道,“我没有背叛你……不是,祝行舟你捣什么乱。” “王上!”荷妈妈听景渊这么一说,急道,“思依公子有孕在身是奴家亲眼所见,您不能不认啊。” 景渊将信将疑,神色如常地问道,“他人呢?” 荷妈妈应道:“稍后便到。” 景渊对管家道:“传鬼医。”管家应声下去吩咐请人。 荷妈妈听了脸色难看了起来,这是要当场验身?这样一来,不仅摆明了鬼王不相信的态度,对思依将来地位也不利,可她哪敢说什么,鬼王态度摆在那儿,想不到他这么冷漠。 景渊看了看祝行舟,挑眉道,“你来干什么?” 祝行舟道:“替你体弱的文官跑趟腿,”说着拿了封信递给他。景渊把信抽走,不悦道,“还不走?”见他还要反驳,景渊呛他道,“本王的家事,闲杂人等退避。” 祝行舟内心沧桑道,白喊你这么多年大哥了!他脚还没动,临岚已经非常自觉,就要抬脚走了,被祝行舟眼疾手快一捞,讨好道,“亲大嫂诶,您忘啦,您是正宫!” 景渊简直想把他这根搅屎棍给扔到畜生道改造去!还正宫?话本看多了。 临岚难得迷茫了一回,询问地看了景渊一眼。景渊收了火气,冲他点了点头。 此时,管家领着思依徐徐走来。 祝行舟见状,招呼着一脸嫉恶如仇的小仙童离开。管家道了声“鬼医快到了”,也自行退出庭院,顺道捎上不知该退场的荷妈妈。 第23章 庭院中只剩下景渊他们三人。 思依仍是一身红衣,衣衫单薄,一眼便能看出他突出的浑圆小腹。他进来后行了礼,双目殷切地看着景渊,等着他说话。 景渊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的小肚子,那身量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如果说孩子是别人的……景渊相信思依没有给他带绿帽这个胆子,更别说怀上个孩子来赖给他。是不是他的,他自己心里有数,以前他确实流连花丛,但自从成亲以来,他便洗心革面清心寡欲守身如玉,老实巴交地过上和尚生活,一丁点对不起正宫夫人的事情都没做。 后来再去那地方也只是闲来无事,去听个曲儿,品品酒,三年来他几乎只去思依那处。说到酒,还是托了临岚的福,他是真没想到临岚能酿得一手好酒。 景渊忽然脸大地想,临岚每次亲自送到馆里,碰巧他在,会不会留下来偷看他一会儿呢? 他侧过脸想看看现下临岚的反应,发现临岚一脸遮不住的好奇,一直盯着对面思依的肚子看。光盯着看还不够,他还想上前伸手摸一摸。 思依见临岚朝他迈步过来,好像很害怕似的,双手捂着肚子同时往后退了退。 临岚见他抗拒,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这时听到景渊低声咳了一声,以为是在出声警告他,他回过头去却发现景渊沉着脸看着思依。 思依方才那护着肚子的举动,让景渊心里很不快,这么紧张是做什么,像是临岚要害他一样。他断定思依就是来搞事的,根据他对思依的了解,他断定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景渊向前走了两步停了下来,站在临岚一旁。 他头疼地看了临岚一眼:堂堂鬼后,怎么这么不稳重,还去摸人家小肚子?他也不敢当着外人面说他什么,怕临岚一点就炸。 至于思依,对于景渊来说,顶多算是看着他顺眼些,谈不上入得了心,遑论放在心里。说的难听些,他们两人的关系只是“钱货两清”。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思依,“我的?” 思依眼神微微躲闪,勉强笑道,“鬼王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的还会是谁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景渊严厉道。 “四个月前,”思依垂下一双丹凤眼,显得又失望又可怜,“王上不记得了吗?那时人界正值新年。” 景渊还没说话,临岚便认同地点点头,接道,“你确实在他那里,我最近一次过去,看到了。” 思依听了他的话,抬起头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瞧不清鬼后对这事是什么态度。 景渊有种要被他们俩按头喜当爹的错觉。他那天确实是喝了酒,醉没醉他分得清,有没有行那事他自然也清楚。 这个时候离罗被管家带了进来。景渊朝思依那边一点下巴,让鬼医赶紧把脉。 离罗一看思依,第一眼看是个孕夫,再一想此处只剩他们三人,加上来时对上祝行舟八卦的眼神,能推断出个大概剧情,暗叹道鬼王真是混账!又看临岚淡然处之的样子,他不得不佩服鬼后大度。 待他探上思依的脉象时,脸上表情又是几经变幻,他看向景渊,支支吾吾道,“这、这……”又转回头对着思依横眉立目,指着他道,“你……唉,糊涂!” 思依被他这么一骂,自己也乱了分寸,脸色惨白,就要把手抽回,离罗喝道,“我再仔细看看!” 景渊冷眼旁观,几句话便听出个大致。而一旁的临岚虽然也知道了事情不简单,但他的关注点放在孩子上,出声询问道:“怎么,有危险吗?” 离罗:危险大发了。他得看鬼王的指示才能说。 景渊奇怪地看了看他,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夫君都跟别人好上了还关心别人的孩子?他没空细想,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想让临岚看见,“来人!鬼后累了,送他回殿。” 大门进来了两个鬼兵,作势要请鬼后回去。 临岚:“我不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离罗他们。临岚当然听得出景渊是在赶他走,他还想再看看,以男儿身之身孕育孩子是什么样的,他得细细观摩才好,万一他自己也想生呢? 景渊看着他,语气加重:“本王说,鬼后累了!” 临岚一个眼神也不昀给景渊,嘴上不客气地回道,“我不累。”话音刚落,突然他脚下一轻,整个人被景渊拦腰扛了出去……直到被景渊放在院门外,他才重获自由。一抬眼对上蓦地关上的大门,以及跟出来的低头忍笑的两个鬼兵。 好面子的临岚神君活了两千年,次次丢尽脸面都是因为鬼王,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恼羞地甩袖,转身大步离去,身后鬼兵亦步亦趋地跟着。 景渊放下人后转过身进门时,顺便甩出灵力把大门合上,潜意识怕他那语出惊人的鬼后偷听,小家伙表面上看着高贵冷艳,实际上就是根棒槌。 等他再看向离罗他们时,思依已经对着他埋下头,跪在地上了。 景渊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你现在说实话,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本王可以不追究。” 第24章 思依听了景渊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抬头老实交代,起了个话头道,“王上,我是被逼无奈的。” 他在景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把重点讲出来,供出幕后主使,“是妖王。” 这在景渊意料之中,他吩咐道,“接着说。” “是。”思依低头用手掌搭了一下肚子,道:“他用我人间的家族威胁我帮他办事,这孩子,是他派人交给我生子丹,让我服下后自主念想而孕。” 景渊听了这荒唐的孕育法,冷冷笑了笑,没说什么。一旁的离罗愤慨道:“这是邪术!且不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成型,你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思依听完,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再次强调道,“我也是没有办法。” 景渊冷笑道:“你不是没办法,我看你是挺有主意的。你没有往宫殿通风报信的机会吗?三个月前,见着本王,你怎么不提此事,不向我求助?我看你一方面是因为被胁迫,一方面也有自己的打算吧。要不是鬼后突然出现,你是不是还想强买强卖?” 心中所想被道破,思依没什么为自己辩解,他自觉有一点倒是真心的,“我、我没想害人。” “你先起来吧。”景渊对他很失望,不想多看他一眼,念他以前贴心懂事,有心想保他一命,对离罗道,“开个堕胎药。” “恐怕不是普通的堕胎药能解决的,”离罗沉吟道。他看出景渊是弃“小”保大,想了想,道,“为慎重起见,容我几天配药吧。” 景渊点点头,又对思依语重心长道:“我姑且信你没存害人心思,可妖王那边为什么平白无故送个孩子给你?当他送子观音吗?间接害人你不懂吗?你不是蠢,你是不愿意去细想、去相信。” 思依低头不语,刚站起来又跪下,求着景渊道:“王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要收我的魂魄都可以,可是我家族那边……” 景渊没耐心听他的,打断他道,“行了,那边我会帮你摆平,你这几日先在这边住着。”他命人把思依和离罗带下去安置。根据着思依的招供,迅速拔出了鬼城和谧幽宫的内鬼。 鬼界主城进了妖界的人,守城那边竟然没有通报,于是顺理成章揪了个负责护城结界的,及时加固城防。鬼王和鬼后虽然同住一宫,但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怎么荷妈妈会如此巧合遇上两人在场。他命管家排查全宫,揪出个天界来的厨子,走路风声是因为绿春的一句“鬼王鬼后在书房,今日一同用午膳”。 查出厨子的一瞬间,景渊真情实意地皱了下眉头。少了个厨子,他怕饿着小神君,心里抱怨道,那人实在太难伺候了,而内心更深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想短他吃喝。 景渊从膳房出来,理着思路:妖王也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上任妖王跟天界叫嚣造反,他儿子这任转头便跟冬耀帝君勾搭上了。要不说怎么四个月前就找上了思依呢?时间算得真准,临岚才回来三个月,这中间肯定是冬耀跟妖王串通一气,告诉他老帝君快不行了,临岚便会回来。让思依从心理上来离间他们,最终目的是鬼后不再受鬼王保护。临岚如果一个想不开离家出走,倒也不是说一下子就能落入别人手里,但危险肯定地大大增加了。 他不想让临岚知道这些脏事,直觉他好像经历过很多苦难一样。景渊好不容易给他提供个安歇的地方,不想让他担惊受怕,也不想他听了心中不快。 午膳的事不了了之,少一顿也没影响。 午后,景渊坐在书房等不到临岚。 临岚早上问的事情被中途打断了,景渊说得其实也差不多了,他便没有再过来一趟的必要。 景渊看到桌案上还有一沓临岚要看到文书,想着顺手批了,拿过一本翻开,一看里面呈报的算不上什么大事,便懒得动了,放了回去。他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弯起,无声笑了笑,派人去找小神君过来,打算袖着手,闲来无事想盯着人地把公事办完。 候在一旁的秋霜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没把人带来,后头跟了个小仙童来要把临岚的东西收走。 景渊一只手伸过来压着文书,不给他带走,“在思依那儿?他没事去那边做什么?”平日里冷心冷情的人,这会儿上去凑什么热闹? “小仙不知,”水笙摇头道。 景渊打发人走之后,继续让人去请临岚回来,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过去,看看他们又是玩的哪出,总不会是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吧? 刚到思依住处的门口,里面传来断断续续、指法生疏的琴声,景渊站在门外,听出了这不是思依弹的,那就只能是临岚了。他怎么找思依学琴了?琴声停了后,房内又有对话声传出。 思依:“鬼后悟性不错,日后勤加练习即可。” 临岚:“嗯,只学这首就好。” 思依:“我把琴谱写一份,稍等片刻。” 景渊正疑问临岚是不是闲的慌,便听到临岚奇怪道:“你握笔的手势?”思依不好意思地笑道:“小时候没学好,长大了没纠正,让鬼后见笑了。” 手势? 景渊想起第一次见到思依的时候,那晚他低调出行,在楼上见馆中大厅新来的男倌正在展示才艺。那人低头题字,看不清容貌,肤白身瘦。他不同于常人的握笔手势让景渊不经思考,当场朗声宣布:“这位归本王了。” 楼下蘸墨的人倏然抬头,映入景渊眼帘。 丹凤眼,不是他期待的人。 当晚思依被送进景渊房内。景渊本想为他赎身,但人家不仅拒绝了他,还一再提出一定要服侍好他。思依接客前是受过调/教的,景渊拒绝过几次,一来二去,两人便聊到床上去了。 这与他的初衷是相违背的。他当时心存侥幸地想,如果那是他要找的人转世而来,他一定把人带回宫中,和以前一样如亲人一般继续照顾他。而碰巧撞到的这位,只是巧合,顺手帮人赎身便了事。 然而面对思依的盛情以及欲拒还迎,加上景渊看他有点姿色,自己又是定性不稳……睡了便睡了。 “写好了。” 景渊的回忆被这一声打断,他敛了思绪,走进房内,让临岚先去书房等着,自己留下来问了思依几句话。 景渊问:“他来做干什么?” 思依答道:“一开始是问一些孩子的事。” 景渊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他说?” 思依交代道:“没照实说,只说是我自己肚子长了东西,大夫把错脉,后面多问了几句我都含糊带过了。” 景渊点了点头,他本来也不想让临岚知道这事是因他而起。他看了一眼边上的七弦琴,“你为什么教他弹琴,他想学?” “是的,他还问了鬼王喜欢哪首曲子。” 景渊心说,临岚这么做很明显就是在讨好他啊,无事献殷勤。还对怀孕生子表现得那么关心,他是要替谁生孩子?照目前来看,这小神君又是送酒又是学琴的,景渊美滋滋地想,他不会真喜欢上我吧?他自问对他算得上尽心,临岚感激得以身相许也不是没有可能。心里为难道,想来还怪难为情的,他还是得推辞一下才好。 第25章 临岚先行到了书房坐下,他拿起书桌上的毛笔,想了想,换了跟思依如出一辙的提笔手势,同样是拇指指甲抵着食指的指腹。 这是一种错误的握笔手势,吃力不讨好,写久了字不仅不好看,指腹也会吃痛留下印痕。临岚心道跟这个思依还挺有缘的。 门外传来守门护卫对鬼王的问安,临岚不动声色地恢复正常握法。 景渊进门看他正在批阅各地的文书,没有说话,径直绕过他身边,往对面的主位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两厢无言,各自专注手头上的事情。 秋霜站在一旁服侍,估摸着茶凉了,便轻手轻脚地重新为俩人换上新的茶水。这空档,景渊放下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视线不经意往对面一扫,看到临岚安安静静地写着批注,心无外物,给人一种淡雅恬然的感觉。 从景渊的角度看,临岚那稠长的睫毛以及高挺的鼻子尤为引人注目,他心里不得不啧啧地承认,抛开临岚那易燃易炸的暴脾气,这小神君还真算是赏心悦目,肤白如雪面若桃花,重点是脸还小! 这么琢磨一会儿,他不知不觉一下子喝完了一整杯茶水。等他把空杯放下,心细的秋霜再默默上前去添茶。 她敏锐地察觉到鬼王今日似乎同往常不大一样,等她安静地退到大门旁,站在临岚身后时,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站在此时的位置,正好看见鬼王的目光时不时越过立在他面前的书本,往对面看上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回书上。 景渊没什么紧急事务要处理,这会儿心猿意马的也看不下去书,喉咙还特别干。他合上书,端着杯茶水走到窗边。 窗牖正对着书桌中间,景渊优哉游哉地倚在窗旁,一只手抵在下窗沿,寻思着方才路上那个问题——临岚是不是喜欢他。 他也不看外头幽雅的风景,只是喝水,这次是慢吞吞的。他视线顺着杯子往下,怀着别样的心情,大喇喇地端详着临岚。 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呢?因为好看的人事物难免会引人多看两眼。景渊想,他看了也不下十眼,像是看不够一样,甚至有些抓心挠肝,色/心蠢蠢欲动,光是看看有什么用呢? 这时他仿佛能听到烦躁的内心悲催地哀嚎道:“能看不能吃!” “咳!”面上气定神闲的鬼王,被内心乍一浮现的可怕念头吓得呛了一口水…… 静悄悄的屋内有了突兀的声响,临岚转过头来,眉头轻轻皱着,莫名其妙地看了景渊一眼。 景渊被他一看竟心生窘迫,一边接过秋霜递上来的帕子,一边对着临岚干瞪眼,脑子空空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洒脱随意的鬼王也会嫌自己丢人的一天。 然而临岚只是看一眼便回过头去批他的文书了,没有再要搭理他的意思。 景渊表情空白一瞬,继而在心中不爽道:不应该关心一下吗,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他夫君?这冷漠的表现……难道之前是我会错意了? “不对,是我忘了我不是他夫君,”景渊心里纠结道:“或许可以这样说——我‘还’不是他夫君。”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困惑起来。鬼王厉炼而来,自诞生起断情绝爱,不能体会情爱,怎么当好“夫君”这一职?他只是依照本能眠花宿柳,这个时候对临岚也有这方面的想法,是不是也仅仅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的需要? 可他成亲后便规规矩矩了,相当于为他绝食三年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景渊想起第一次见到临岚,他当时心里的感觉,坦白的讲,就是这个人让他挪不开眼,那是他内心不曾有过的砰然一动。 他忽然给自己理清思路,俗话说得好,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结合他当前的情形,再根据自己的曲解,这句话简而言之,就是看上、想睡。 他豁然开朗:明人不说暗话,本王想睡……呸,本王对鬼后一见钟情! 他就着半杯水接着喝,喉结滚动,继续偷偷打量着临岚。 他答应过老帝君会照顾好临岚,当时没想到自己会对临岚起心思,所以没把这可能性挑明了说。但他也没向老帝君保证不会对临岚有私心啊,守着守着就想占为己有。 当初他说,照顾人很多种方法,想认作结拜兄弟,如今心痒一反水,想要和临岚当夫妻,有名有实的那种。他是乐意,也心甘情愿待他好的,有这么容貌无双的鬼后,什么秦楼楚馆,不要也罢。 鉴于景渊的视线过于炽烈,心思剔透的秋霜大胆猜测着,接下来应该会发生点什么她不该在场的事情,她识趣地朝景渊临岚的方向各屈膝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景渊余光瞥见退出去的那一抹身影,看向门口颇为无语,是他目光太直白,还是那丫头想太多? 待他转回脸来,一下对上临岚满是质问的眼神,景渊心虚地摸摸鼻子,主动抛出问题,“遇到哪里看不懂了?” 临岚坐在位子上,带着几分恼怒瞪着他,“看够了吗?” 景渊装作听不懂一样,疑问地挑着眉看着他。 临岚转回脸,拿出另一本接着批,一边头也没抬道:“明明性情不同,怎么同样爱盯着人看?” 景渊:“你说谁?”还有谁盯着你看?谁敢! “白暮空将军。不过他比你收敛多了,顶多看上两眼,我也便作罢。”临岚平铺直叙完,转头一想,“你是什么意思,又是哪里看我不顺?” 景渊听了心里窝火,他才理出来的心绪,来不及开心,半路便杀出个白暮空,哦,原来还有个想抢食的! 他无奈地说道:“我没有看你不顺……”话说到一半止住了,他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我看上你了”吧?明明是临岚那些像极了想表达好意又不说的举动,让景渊对他想入非非,同时他自己也架不住临岚冷傲又笨拙的趣味反差,惹得他可怜可爱。 往浅了说,就是景渊吃上他的颜。 但是现下看起来似乎是误会,似是而非,他这个时候再表达好感,如果临岚让他下不了台阶,岂不是很难看? 景渊还想解释,可看着临岚仰起脸,目光不善。景渊敏锐地从他脸上读到“你接着说,反正我不信,”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算了,随你怎么想。”他偃旗息鼓地说道,这次简短的对话就算揭过了。他走到桌旁,拿起早上祝行舟交给他的书信。 这信并不是什么体弱文官的,要送信也劳驾不到一个将军,是上次他吩咐祝行舟调查白暮空的回音。 临岚见景渊答得草率,以为是不想理他,便接着批改,暗暗加快了速度,尽早改完早点离开,免得相看两厌。 景渊展着信纸,一边慢悠悠在桌案旁踱步,他一目十行地看着,脸色越发难看起来,等信看完,他人已经火冒三丈了,正好停在临岚身侧站着。 “言笑晏晏”“共处一室”“合作默契”……景渊内心重复信中用词,不自觉地妒火中烧,还对那个棺材脸笑?三年多都没对我笑过吧! “共处一室”这四字他更不忍直视,虽然信上说的是一同在书房批文,但他还是好气!这几年白白便宜了白暮空了。 临岚完全没发觉身边的人打翻了醋坛子之后,整个人如火山即将爆发。他无心地火上浇油,漫不经心道:“思依你怎么说?你若是想,倒也不必在意我,留下他吧。” 景渊干脆道:“不想,我不喜欢他。” 临岚停下笔,问道,“不喜欢?为什么亲在一起了?” 景渊理直气壮道:“怎么就不可以?” 临岚脸上疑惑更甚了,顺手合上手中批完的最后一份公文,站了起来,低头整理着本子,边说道,“好了,我……”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景渊一手环过腰身往怀里一带。他脚步不稳,撞上了景渊的胸膛,另一只手伸过来掰着他的下巴,下一刻,一个吻落在他唇上。 临岚呼吸一滞,僵硬地站着,不知所措,只听到放大加速的心跳声,心如捣鼓。任景渊偏着脸在他嘴唇点琢。他呆愣了好一瞬,他才回过神来要挣开他。 觉察到怀中人的反抗,落在临岚腰上的手力度加深了,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换成了扣着他的后脑勺。 对方举止强势,落在他唇上的吻却很轻缓,极尽绵柔。 景渊一时冲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亲上了。见毫无经验的人惊慌失措,他便愈加想要攻城掠地。临岚身形如竹,腰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细,景渊五指无意识地揉着他柔软的长发,在把持不住之前适可而止,放开了他。 他得为自己的越线找个说辞。 他用大拇指腹抹过嘴角,一双桃花眼恣意地看着临岚,像是炫耀一样,得意道:“你看,不喜欢也可以亲到一块儿去。” 临岚气息还没未平稳,听了他的话,抬起眼眸看他一眼,眼神复杂,似有不甘又有羞恼,随即转身就走。他人一踏出门槛,房门跟着自动甩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第26章 景渊呆呆地望着还在微微余震的书房大门好一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这事办得实在不妥当!把临岚当成什么了,他并不是随便的人,这下把人给得罪惨了。 时近黄昏,他郁闷地走出房门,挥退跟在身后的侍从,漫无目的地在宫殿中散心,经过一处小偏殿,闻到里面的药味,便抬脚走了进去。 这是临岚入住谧幽宫的第二天,景渊得知他身体不大好,给离罗置办的临时草庐。离罗是老熟人,景渊看见他坐在院中石桌旁挑拣药草,便走过去坐下,想和他吐吐苦水。 “来了?”离罗抬头看他一眼,“还没配好,得等些时候。” 景渊说:“我不是来催你。” 离罗“嗯”一声,没了下文,他不喜欢说话,不擅长聊天,更不会看什么眼色,便完全忽略了此刻坐在对面的鬼王,正是千载难逢的一脸愁容。 “我问你,”景渊一手支棱着下巴,偏过脸,视线虚虚地落在离罗身后一旁的老树上。他自顾自地说道:“你喜欢的人喜欢你但是他不肯说出口怎么办?不过你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欢你,你现在琢磨不透,大有为情所困的趋势……” 离罗忙着拨弄桌上的草药,头也不抬,幽幽道:“说你的事就说是你,拿我开头做什么?” 冷不丁被打断并且被扯掉了幌子,景渊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风流潇洒的鬼王不要面子吗? “是我……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是,我呢,明知他脸皮薄,没与他示好,反而做了不尊重他的事,他可能认为我戏耍了他,”景渊寄托希望于离罗,期待道,“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是祝行舟听到这话,他肯定先幸灾乐祸,再兴致勃勃地问“他是谁”“你做了什么”,鬼医离罗不同,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对景渊慎重道:“我不擅长脑疾。”内心纠结道,是要我给你扎两针去去不快的回忆,还是找两味药给你控控脑子里的水?难办。 景渊哽了一下,拂袖而去。 偏殿里,水笙见临岚回来时面色绯红,有些失态的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那鬼王又干了什么事情。他笃定道,一看便知鬼王不是什么正经人,跟神君俩人吵一架实属正常。 他为临岚上好茶,见临岚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下唇,奇怪道:“神君可有不适?” 这话问得多余,仙神不轻易病痛,他只是起个话头。 临岚放下手,心不在焉道:“没什么。” 他还在想方才书房发生的事情。 景渊那话虽说得理所当然,可临岚内心当即反驳他说的不对。若当时要他明明白白地指出来,他脑海又是混沌一片,思索不出有说服力的话语来,只得羞愤离开。 这会儿心绪平静下来,才理清一二。 不喜欢、没有心意相通,的确可以如他们那般亲热,可前提是双方自愿啊,比方说逢场作戏。即使景渊与思依不是心悦彼此,可他们是在利益的基础上进行的,通俗来说,就是思依只是收钱办事。 可他跟思依不一样,景渊不喜欢他,他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处而心甘情愿地去接受他的亲吻,那么他便是在轻薄自己! 临岚后悔地想,当时应该给他一拳的,更后悔为什么在他搂住自己的时候没推开他,跟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发什么愣。 由此往更深处剖析,他惊讶地发现,其实内心也有一点想与他亲近,不然为何在清醒且灵力全胜的状态下任由他圈在怀里,被那什么了那么久! 得此结论,临岚很是震惊,“想与他亲近”这点荒谬的想法是从何时起?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是儿时逃亡,承蒙他照顾的那几年,那时自己还小,懵懵懂懂,并不知晓情/事。 难道是后来独闯谧幽宫,初见鬼王那次?因着自那时起,不知为何,时常无端挂念起他来。 房外相当于凡人十二三岁的小仙童守在门口,见自家神君回来后神情恍惚,明面上端坐于屋内,手捧着书,实则看了大半天竟然没有翻页,甚至眼神有些飘忽,很明显的心神不定。 水笙担忧道:“神君,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临岚回过神来,“没什么,你退下吧。” 水笙退出去后气鼓鼓地想,肯定有事,要真是没事,神君定会反问他一句“何出此言”。他也是个爱看话本的,这鬼王早上招来了个大肚子的要当妾,接着不到一天便让原配心事重重地回来,对了,上次还打老婆!他替临岚不平道,这憋屈日子还是不过了,回娘家吧。 景渊回到殿内,头一回感到坐立不安,追悔莫及。 吃醋生气是一回事,怎么就没控制一下这鬼迷心窍呢?虽说鬼王好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好不容易看上一个,总归要小心才是。 他有心想补救一番,苦于想不出合适的法子。破天荒地半夜躺在寝殿大床上辗转反侧。 等他平躺着,直直盯着上方天青色的幔帐时,忽然想起他与临岚第一次谈话。 临岚当时说,他喜欢女子! 景渊登时从床上惊坐起,难堪地捂着半边脸,沉痛道:“我怎么忘了这事?”这下更惹人嫌了。 他顺着这思路,想出了个令他勉强满意的、需要些时日才能去实行的办法。殊不知那是个馊主意,此时的他浑然不觉。 他这阵子是不敢见临岚了,鬼王这会儿倒是理亏人怂了,心知再去找他,轻则吃闭门羹,重则被打出去。 皮肉之痛事小,面子事大,更何况不能让临岚一见到他就闹心,他要给临岚一些时间让他忘记不痛快的感受,至少让他对强吻这事的记忆不要那么深刻。 一月之后,鬼城守城门卫传报,“妖王来见。” 景渊第一时间给出答复:“不见!”鬼界妖界各立一方,没事见什么见?有事直接开打即可。 不一会儿,城卫又来报,“大王,他们来由为探亲。” 前殿大厅里,每月三次的例行朝会上,坐于正位的景渊慵懒道,“倒忘了,和他们也算是亲戚。”即便如此,他也不屑于一见。高高在上的鬼王扫了一眼王座下两排群臣,目光锁定了一人。 “祝将军,你去,代本王问候他们。” 祝行舟领命之后心存疑惑,为什么不点文臣反而找了他?接着他想到景渊说的是“问候”而不是“接待”,心下明了,兴高采烈地去办差了。 他带着鬼兵往城门下一看,热闹非凡。浩浩荡荡的群妖簇拥着十二抬大轿,被拦截在城门外。轿上帘子卷着,轿里的妖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卧坐在鹿皮靠垫上。 听到不放行的命令,他意外道,“不给进,为什么?鬼族同妖族无冤无仇的,不让进,不应该啊?” 居高临下的祝行舟似笑非笑,重复道:“无冤无仇?” 妖王想起生子丹的事,心虚地没了声,又道:“我与你们鬼后是表兄弟,我此次前来,是代表姑母与他见上一面,表达相思之情。” “是吗?可我听说我们鬼后早年丧母啊。”祝行舟惋惜道,亲不亲戚的他不知道,总之没必要认。 底下的妖怪们撕破脸皮了,“大胆,敢对我们长公主不敬!” “你们别欺人太甚!” “鬼王这算什么,躲起来不见人!” …… 城墙下沸腾起来了,一妖骂声起,百妖呼应,谩骂声一片。祝行舟也不跟他们来硬的,妖族除了妖王还能看,其他就是一群歪瓜裂枣,着实伤眼。 他下令招来一群生前惨死的鬼民,面目可怖,缺胳膊断腿的,排列在城墙上,同妖族礼尚往来,只作口水战,不动手。自己则站在城楼上坐观这场骂战,摇头叹道:新任妖王脑子跟白长了似的。 等到日落,妖族讨不着好处,便骂骂咧咧地自行离去。 不久,一个不大起眼的青年男妖,去而复返,对城卫腼腆道,“我有故人遗物要亲手交给鬼后。” 第27章 那长相不出众的男妖名叫九归,从怀里掏出一块约莫半个巴掌大的碧色玉佩,客气地递给城卫,主动让他检查一番。 城卫接过来翻看一遍,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嘱咐一句“等着”,便自己上城楼去请示祝行舟。 祝行舟看出这是妖族那边贵族象征身份的佩戴之物,手中这块并不出众,也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害人的用处。他往下一看,对那妖还有点印象,刚开始骂战时,他还算有良心劝了同族几句,后来被推搡了几把,便独自到一旁闭嘴了。 “让他上来。” 祝行舟见九归耷拉着头一副怯怯的样子,也没和他客气,伸手把玉佩怼到他眼前,质问道:“想玩睹物思情这招啊?就这破旧一块,谁的?想干什么?” “回、回大人,”九归打着结巴道,“这是我族已故小公主的随身携带之物。” 祝行舟还想再问,九归怕他不信,抢着道:“小公主殿下同阿岚……不是,同鬼后关系极好,您拿去问一下便知。” 既然是私事,祝行舟也不便问得太深入,只问了几个寻常问题便带他先去见了景渊。 景渊细细查看完玉佩,确定没问题,便让人还给九归,同意他与临岚见面。他一眼看出这人道行不高,本身已经成不了气候,更何况是身在鬼城的宫殿中,出不了乱子。 据这个九归说,他和临岚算是发小,景渊听了心里不大舒服,临岚因为身份,在妖族的处境可想而知,连这般地位低下的妖类从小也可和他亲近。转念一想,如若真心待他,倒也算得上安慰。 景渊想,这会儿让他们叙旧也好,临岚心情舒畅些,说不定对他上回做的那事儿能起点抵消作用。 心下盘算完,景渊当下让九归随行过去偏殿。 被鬼王亲自带着去见人,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的九归受宠若惊,到了偏殿门前,忍不住小声念叨道:“怎敢劳烦鬼王大人。” 景渊回头不经意地问道,“临岚还有个感情不错的妹妹?” 九归听完,抬头刚要纠正,“这……” “阿九?” 景渊转头便见到临岚目光越过他,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发小,平日里那双清冷的眼睛此时也少有地显得温和些。 景渊没见过他面露喜色过,热心地说道,“对,他……” “快进来,”临岚站在门前,对九归招手道,“我们屋里坐下聊。” 景渊:…… 他不仅没对我笑过,这会儿还直接无视我!哦,他还在生我的气。 九归也看出临岚只招呼他,没理鬼王,他站在原地对临岚的话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跟他进去。他看着同样站着不动的鬼王,等着他发话。 如果是以前,景渊肯定跟着进去,可眼下还是识趣些好。他摆摆手示意九归让他跟着临岚进去,自己转身回去。 待九归走到房门,便开心地和等在门旁的临岚感叹道:“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好看,”他定定地看了看,补充道,“不,是越长越好看。” “小时候?”走远了的景渊听了个话音,回头看着两人进了屋的背影,心血来潮地好奇起临岚小时候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怀疑。 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儿,自然没察觉到那所谓的发小在夸人时目光带着贪痴,而临岚更不会多想。 拿到玉佩,临岚既欣慰时隔多年还能拿到小姨娘的遗物,以寄思念之情,又为她最后没能活下来难过。 “当年你们走得匆忙,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听说小公主没了,”九归觑着临岚的神情,掂量道,“你若是不便说也没事,总之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也放心了。” 临岚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了句,“阿鸾都是为了救我。” 见他不想多说,九归也不敢多问,大致环视了房内一圈,装饰简单,虽说清净明亮素雅,但他看着不够贵气,询问道,“那你现在一切可还好?” “嗯,我都好,”临岚问,“倒是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两人聊了几句各自现今的情况,又回忆了一些儿时记忆,天快黑时,九归起身告辞,推辞了临岚留他住宿几天的邀请。 “留步留步,”九归说,“你身份尊贵,不能再送了。” 临岚送到殿门口,命两个鬼兵送他出城,又对他说,“以前你没有我的消息,现在你都能找到我了,今后常来。” 九归苦笑着摇摇头,“今后可不一定能轻易出来了,这次也是跟着大王才出得来。近来妖界戒备甚严,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你身在鬼界,也要小心些。” 临岚点了点头,没有太过担心,叮嘱了九归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并提醒道:“下次过来时,阿鸾的画像你能带出来也好,带不出便算了,不要逞强。” 九归连连应下,告别完转身回去了。走出几步,被临岚叫住。 临岚让人回殿内不知哪里取出一块做工精美的白玉牌递给他,想到他在那边过得也不大顺意,便把这东西送他,反正对自己也没什么用处了,也许将来还能帮他出妖族王城。 九归认为这玉太贵重,推托了一番才收下,仔细看发现这是妖族长公主的,可用于通行封城结界,相当于开锁钥匙。 九归吃惊地看着他,“这毕竟是你娘亲的,就这么给我了?” 临岚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我和阿鸾的都被废了,也不会去偷她的。那时用来出城,之后便用不着,留着也没用。” “你,不留个念想吗?”九归小声揣测道。 临岚在听到“念想”两字后,脸色难看了些,“阿九,我们到底分别了太久,你不太了解我。” 九归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讪讪然回去了。走过长道,绕过弯,九归趁前面带路的鬼兵不注意,拿着白玉牌往鼻下嗅了嗅。方才这玉在临岚掌心待久了,他好像觉得它沾上了临岚身上淡淡的似有似无的香气。 没有谁发现这看起来的怯懦的弱妖此刻一脸贪婪。 入夜,临岚对着碧色玉佩出神,想起往事。 当时的他不过同人间孩童六七岁一般大小,他的生母谋划着“卖儿求荣”,是他的小姨娘——妖界出身卑微的小公主淑鸾拼死护送他出了妖界。而那个智力低于常人,只有十六岁的少女却死在了妖族结界不远处。 再后来,他小小的一个混血妖崽,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接着便遇到了景渊,开始了相依为命的那两年。 第28章 那时虽说“相依为命”,可他们过得一点也不苦,是临岚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欢快明丽的日子。 临岚起身要去取个木盒来收好玉佩时,瞥见外边有人扒着门框探头探脑,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景渊。他突然感到有些好笑,这人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还是会很幼稚。 见他想进不敢进,临岚没好气道,“进来!” 景渊欲盖弥彰道,“本王刚过来的。” 临岚也不拆穿他,由着他去。 景渊见他虽然还是那副绷着面容的冷淡模样,但好歹不是生气不悦的样子,想着他也许是消气了,再加上今天他见了儿时玩伴,心情总归会好些,赶紧过来抓住机会示好。 想他堂堂一代鬼王,竟沦落到蹭自己鬼后旧友的面子,惨还是他景渊惨。 两人干瞪着眼,谁也没开口。 临岚还记着书房的事,他现在是没跟景渊计较了,可并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这会儿单独面对他,还是会有点儿怪异,连话也不知说什么好。 景渊则心塞地觉得临岚这次连问他“有事?”,这一句话两个字都不肯赏他,连眼神询问也不给。 景渊也不废话,怕说多错多,一个不小心又要被赶出去。他开门见山,趁热打铁,道,“你今晚没有别的事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临岚只听他前半句就想理所当然地回他“有事”,可方才那些温暖的回忆又让他不忍心拒绝景渊。 “走啊,我保证你肯定喜欢那里。”景渊一脸神秘道。 临岚僵硬地点了下头。 景渊和临岚换成了寻常百姓的着装,低调出行,来到鬼城大街上。 一路上,临岚问过景渊要带他去哪里,景渊只答“是个有趣的地儿”,没有明说,临岚便不再问。 夜市正热闹,大道两旁摆着各色小摊,吃的玩的小玩意儿都有,还搭有一处小戏台,演着栩栩如生的皮影戏。 临岚被吸引了过去,不自觉地在戏台前停住了脚步。景渊跟过去,也不催他,陪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眼神还时不时往一旁的糖人小贩上瞟。 形状各异又惟妙惟肖的拉糖确实惹眼,“想吃?”景渊问。 临岚没有立即回答,他是想尝尝,可糖这种东西不是小孩儿才吃的嘛?景渊也就随口一问,并不等他说什么,自个儿跟那老板说一声,“要一串。” 老板是个老头儿,热情道,“要什么形的?可以现拉现捏。” 景渊问临岚,“想要什么样的?” 临岚还未出声,老板做主道:“我瞧这小公子生得俊,给你整个肖像吧。”老头儿手痒,搅着糖浆跃跃欲试。 “那不成了自己把自己吃进肚子吗?”景渊乐呵道。 老板道,“要不个来咱这儿的大众款,元宝蜡烛?” 临岚:……他又不是鬼。 景渊笑道,“我们不吃这个。” 老头看了看他们,喃喃道,“也是,看二位打扮,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他问临岚,“那这位公子,你要什么?” 临岚不想在摊前久站,随便挑了个现成的。景渊付完账,见他张嘴正要吃,伸手拦住,“等等。” 他接过糖串,掌心升着肉眼不可见的灵力,几乎贴着它过了一道,才递回给临岚,“吃吧。” 两人就站在摊子前,老头儿看完认为景渊实在检查他的糖串,不乐意地“哼”了一声,“这都成了鬼了,还嫌我老头子的东西不干净?” 临岚不知景渊是什么意思,但当着人家的面这么做好像也不妥,遇到个不介意的老板也便算了,眼前这位较真了。他翻了个鬼界流通的碎银子放桌上表示歉意,那老头并不接受,还翻了个白眼。 景渊从他表情上误解出老头想表达的“就这?”认定他老头就是个碰瓷的,不想与他纠缠,掏出一块金子搁他桌上,拉过临岚的手腕转身要走。 “回来!”老头一声喝道,动静不小,引得不少鬼民驻足围观,群鬼上方还飘着两三只没脚的。 景渊回头看他,奇怪他怎么吹胡子瞪眼睛了,还嫌少? “老头我做鬼也是有原则的,我这东西讲究做工,质量上乘,大家都知道的,”老头怒道,“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我告诉你啊小伙子,别拿银子侮辱我,就算是鬼王大人来了,也得给我个说法!” 旁边看着的都点头附和。 看热闹的鬼民越来越多,老头又不肯罢休的样子,景渊只得上前去解释一下,他拉起临岚的手往老头眼前凑。 老头看一眼,没看出什么,“想动手啊?” 景渊:“……你再看仔细些。” 老头看着眼前白皙的手,指尖下垂,面向他的指甲红润,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不是鬼界特有的,鬼魂的指甲哪里还会鲜活。再抬头看他们时,老头总算明白了,鬼界唯一的外来人口,不就是鬼后吗?怪不得他旁边那位看着眼熟,原来是鬼王。 那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是鬼后吃不得这下边的东西,情有可原。想通了这点,老头态度大转,“误会误会,对不住,”赶紧把银两还给他们。 景渊没接,只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带着临岚走了。 等人走后,那老头想起好像哪里不对劲儿,想了一下,拍着脑袋大叫一声,“哎呀,不得了!” 一旁还没散尽的鬼民问他怎么了,然后一群鬼又聚集了起来,有的还掏出了瓜子。 串上的糖人是挺小一块,舔着耐吃,临岚嫌那样不雅,几口便嚼完了。景渊在他身侧全程看他吃完,心说小孩脾性挺重的,分明还没长大,还要成天绷着脸,装什么老成——不过还怪可爱的! 第29章 “你方才把它拿过去是做了什么吗?”临岚问道。问话的时候他也没去看景渊,目视前方,接着走路。 “没什么,加了点我的鬼息。”景渊说,“你暂时还不能吃鬼界的东西。” 临岚停下来,看着他,疑问道:“暂时?”倒也不是他想吃,就是单纯地多问了句,“那什么时候可以?” 景渊也停下来,和他目光相接,抬手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糖屑,顿了顿,别过脸去,平静道,“时机到了就可以了。” 他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千头万绪,他笃定临岚不开窍,纯粹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是什么时机,不对,他连想都不会去想。 他说完后,临岚“哦”一声就没了,也不会多问一句。 他有点儿后悔带他出来,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哪有人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的,他再大度,也不能把临岚往那地方带啊,就算是为了讨好他也不行。 心里又矛盾道:这不是怕憋着孩子吗?就带他去玩玩,就许你自己去喝花酒,不给他见姑娘,做鬼不能太自私! 万一临岚真看上哪个,春宵一度了怎么办? 不会的,临岚不是这种人,这次就带他看看,没有下次了。 景渊自我安慰完,跟临岚说了声,“就在前面。” 这时人群熙熙攘攘,景渊怕临岚被撞到,顺手揽过他肩膀,把他往自己身边带,同时退后一些,把他半拥在身前,替他挡开路人。 临岚微微仰起头,从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见景渊英俊逼人的侧脸轮廓,桃花眼尾处收成细线稍稍翘起,长得是一副难得的优雅高贵公子相。临岚对他这一举动并不排斥,暗叹道,他倒也心细,不由得心生好感。 路过的鬼民中偶尔有一两句话语传入他们耳中,前面刚经过的一位就有一句引起他俩注意,说的是什么“三四年了”“鬼王”“他是不行吗”之类,越听景渊脸色越沉,临岚则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有人在议论鬼王。 这会儿身边走着一个腿瘸的鬼民,身旁还飘着一个断腿的,这两位腿脚不便,走得慢,俩鬼的对话被景渊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不会吧,还没圆/房?” “对,糖老头刚看得真真的,鬼后还是神族之身,而且身上连鬼气都不带。今晚鬼王带着鬼后出来逛了。你说他们若是感情不好吧,看糖老头说的也不像,说来说去,只能猜是鬼王,呵,不行了。” “哈哈,这老糖也真是,这都没认出鬼王来,不过也是,鬼王少出街。我当时离得远没看清,你说这会儿他们走到哪儿了,咱俩瞧瞧去。” 他们一个记性不好记不住脸,一个视线不在景渊他们这边,自然不知道当事人就近在眼前。 听了他们的话,临岚再迟钝也明白了景渊方才那话的意思,尴尬不已,更糟心的是这种事还要被人拿来议论,恼火地看着景渊,好不容易生出的好感也抵消为零了。 景渊识相地冲临岚赔笑,他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这茬,那老头也太能扒了,他暗骂那老头真是大嘴巴,抬手散了个清思诀。 接着,只见方才兴趣盎然说要去瞧瞧鬼王鬼后的那鬼茫然道:“瞧什么?” “什么瞧什么?”瘸鬼更加迷惑,想了想都忘了之前在说什么,要干什么,便各自散了。 景渊解释道,“给他们清清脑子,不该知道的东西不能留,”见临岚指了来时的路,景渊明白他的意思,道,“也包括其他人。” 他勾过临岚的肩膀,示意他快走,“走吧,就在前面。” 拐过街角,便看到一座繁华的——青楼。临岚额角一跳,正想向他确认这就是他口中的好地方? 神特么两口子勾肩搭背上青楼! 景渊放开他,抄着手,用指点江山的口吻道:“不错吧,新开张的,西域那边过来的。” 看得出这边生意兴隆,姑娘们迎来送往,站在门口的老鸨妈妈看到他们,边迎上来边往里头喊,“姑娘们,出来接待贵客!” 门里出来几个卷发碧眼的姑娘,打头的见临岚神色冷漠,先选了景渊那边靠过去,热情地挽起他的胳膊,“公子里边请。 景渊来者不拒,抬脚就要往里边走。临岚脸色更沉了,一言不发,冷眼看着他们,今晚对姓景的好感度不仅没得往上升了,反倒哗啦往下跌,往反方向一骑绝尘。 景渊看到临岚杵着不动,让姑娘等他,自己走近几步跟问他,“怎么了?别紧张啊,都是男人,不是你喜欢的吗?我跟你讲,这地方你以后不准偷偷来,也别乱来……哎,你去哪?” 他话还没说完,临岚广袖一甩,转过身便走。景渊愣了片刻,赶紧追上,“怎么就走了,你等等。” 老鸨妈妈看着来了又走的两人,喊道:“公子,公子!别走啊!” 站在后面的姑娘们见一个也没能挽留,正搞不清楚状况,议论道“怎么看起来像是姑娘家吃醋?难道他们是一对?” 第30章 景渊跟在临岚身后走了一路。刚开始还能哄上几句,见临岚没想理他,便郁闷地闭了嘴。即便摸不清临岚为什么突然变脸,他先把认错的态度端正总不会错。 到了偏殿,临岚进了房,房门直接一甩,鬼王又吃了闭门羹。 ……惯得你副脾气!景渊对着那房门暗暗磨磨牙:有个性,小兔崽子,成功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他背着手在门外慢悠悠转来转去,百思不得其解,他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带他去那地方还不是为他着想,难道你们当神仙的还戒色呢,那哪来的后嗣? 临岚不进去他才乐意呢,让他去看临岚跟别人你侬我侬、卿卿我我,说实话他还真不能当没事人一样,光想象那画面都不能接受,幸亏临岚不喜欢。 所以他到底喜欢什么?这次没补救成功,又罪加一等。 水笙半路上遇见景渊的两个贴身丫头绿春秋霜,便一同过来。几人跨过大门门槛,就看到鬼王惆怅地杵在临岚房外,一齐向他简单地行了个常礼。 景渊正头疼,转头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小仙童满脸写着“活该”的看戏样子。忽然灵光一闪,也顾不得他的无礼,对他慈祥一笑,朝他招手道,“过来,本王问你个事儿。” 等水笙走近,景渊继续假笑道,“你们神君平日里喜欢吃什么或者去什么地方?” 水笙自动忽视他的示好,拽着脸道:“还能去哪儿?不都是鬼王大人安排我们神君去哪儿,我们神君就去哪儿嘛?王上这次是要下令让神君去西荒还是北蛮啊?” “放肆!”绿春低喝一声。 “无妨,童言无忌。”景渊摆手道。听这小仙童的话里的意思,临岚是在那边受苦了,怪不得水笙对他有怨言。不等他说什么,水笙接着道:“水笙人轻言微,还请王上这次选个环境良好些的,神君上次落下的伤还没……呃,没什么。” 他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发现景渊听得皱起了眉头,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停了下来,想起神君警告过他不要说出去的。 临岚去南境那边的消息,景渊也没多上心,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事,他是不能第一时间知道的,所以临岚在那边有个伤痛什么的,没有人说,他便不知道。落下的伤还没什么?还没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水笙,知道这会儿是问不出什么话了,抬头给秋霜使了个颜色,那丫头反应快,向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便过来温声道,“仙厨那边替王后温着参汤,小仙童随我一同取去”。接下来便交给她去套话了。 出了门,秋霜笑了笑,道:“你喜欢什么吃食啊,天色不早了,姐姐一起做些夜宵。” 景渊几步走上房门前,想敲门问话,看临岚伤到哪里,恢复得如何了。刚抬起要敲门手,停在了半空中,问什么呢,事情因他而起,这会儿说几句不通不痒的话,不是事后诸葛吗?反倒自讨无趣。 他苦口婆心地在心里数落道,“也真是的,让你过去那边只是让你离远一点,没叫你亲力亲为冲锋陷阵,你努力你认真,我又不给你升官发财。” 最后门也没敲,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回去了。 房外的对话临岚听得清楚,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在水笙开口后掐了他的话头。 他有点儿想让景渊知道他在那边的情况,像是想要他得到他的关心,又纠结于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思了。他在门后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景渊敲门,于是自己打开门,只见庭院空空,景渊早已离开了。 临岚:……到底是自己想多了。 心里竟有点儿空落落的感觉。 好歹问一声吧——不会是急着跑回去花天酒地了吧?呵,男人。 他当然知道景渊没有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腹诽他几句。 第31章 昨晚逮着那小仙童打听,问到些有用的消息。隔天景渊又把临岚骗出来,两人少见地同桌用餐。 气氛微僵,一位一向少言寡语,另一位话多但也不是老往人冷脸上凑的。以往同一张桌子,菜肴分别摆在他们面前,都是区分开来的。今天倒是普通摆放,五六盘菜没分出哪盘是给谁的,没了以前楚河汉界的架势。 临岚坐下来后,看了一眼,神色淡淡,低声道了谢。 景渊替他舀着碗汤,挑眉道,“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临岚说,“白将军也下过厨,说我可以吃。再联想你昨晚说的,就知道了。” 景渊握着汤勺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们经常一起用膳?” 临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不经常,又不是凡人之躯。空闲时凑巧了便一起坐下吃顿饭。” 景渊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想到昨晚,又问他,“没人告诉你不能吃鬼界的东西吗?”他是没想到这么个看似只喝仙露的人居然对路边小吃有兴趣,不知道没人看着的时候这小家伙会不会跑去吃胡乱吃什么。 “没有。我鲜少在这边用食。”只独自吃过一次,肚子难受了一阵。临岚看着他,不明白他叫自己出来做什么,只是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问,“你让我出来,只为这个?” 他只是随口问问,景渊不知怎么的就从他脸上看出不耐烦,他直奔主题,坐下来一本正经道:“近两个月不要外出。” “怎么了?”临岚问。他不是喜欢往外跑的人,也不爱闹腾,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很久。听景渊说这话,他最先想到的是三界要出什么事吗?头天九归也和他说过“注意”之类的话。 一听他问,景渊怕被拆穿,没注意他问的是“怎么了”而不是“为什么”,立即做贼心虚地补充道,“要出去也可以,去哪里要先和我说一声。” “好。”临岚想着他近来也什么想去的地方,便应下了。 几天后,祝行舟接到景渊的传讯,说是共商大事,他穿上战服,火急火燎赶来。不出半个时辰,四人凑成一桌坐在一起,好茶好水地聊闲。 祝行舟换下那身衣服让人收好,齐乐在一旁笑道,“这鬼界的将军速度可以啊,一诏就到。” 景渊摆摆手道:“我可不玩烽火戏诸侯那套,是这家伙自己没看清信号,公事传令有那么随和吗?” 祝行舟一屁股坐下来,一口喝了半杯茶,“你倒是把话给说清楚啊。” “这不是等人齐了来说吗?”景渊撑着下巴哀愁道,“兄弟我为情所困啊。” 鬼医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事不关他治病救鬼,有点想起身告辞。 “砰”一声,祝行舟把杯子撂桌上,横眉竖目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上次的事我都不想说你了,搞了个思什么依,还闹到府上来了。这次又看上哪个,又想做什么?你对得起我哥夫人吗?”他一张嘴滔滔不绝,说着还站了起来,“我不能对不起鬼后,不想和你同流合污,”伸手一拱,“再会!” 他的激动劲儿把景渊看笑了,景渊拉着他重新坐下,“那我可替临岚谢谢你了。各位听我说……” 过了一会儿,三位友人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表示明白地点点头,然后沉默着消化其中隐藏的信息量。 齐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鬼医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坚定地摇摇头。祝行舟则保持着瞠目结舌状,伸手抓一把花生米。 “还吃!”景渊抬手打掉他一大半,“说话呀,你们当听热闹呢!” 祝行舟就着手里剩下的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含糊道,“我个乖乖,当初成婚那么匆忙,我还以为你缠上人家迫不及待地收了,后来我又以为是你变心了,可怜我哥夫人却已经对你情深义重泥足深陷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最近才发现你‘可能’喜欢上人家,而他,根本不喜欢你?!” 景渊:…… 他一扭头看到齐乐赞同地点点头,于是不爽地问道,“你一个劲地点什么头!” “觉得他说得对啊,”齐乐说完,对上景渊要杀人的目光,他迅速撇清关系,辩解……解释道:“不是,他一闲着没事就给我洗脑你们的事,导致我听到他说起你们什么我都自动默认了。”全然忘了他磕八卦时津津有味的样子。 “那你们怎么就成亲了?”祝行舟发现了盲点。 成亲的原因景渊没说他们也就无从得知,他避而不答,反问道,“就你废话多,赶紧的说重点,解决问题。” 祝行舟咂咂嘴,“行吧,也是个仪式,先跟人家说声喜欢。”眼看他下一句要说到正事上去了,他思路一转,又问,“哎,你怎么确定你一说人家就接受你了。” 景渊无力地说道,“我看他也不算不喜欢我吧。” 祝行舟看他底气明显不足,便一只手拢在耳边作耳聋状,寻乐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景渊剜了他一眼,为自己撑场面似的稍稍提高声音道:“我能感觉他还是对我有好感的。” “哦?”祝行舟脸上挂着:我不信。 景渊:“他有时对我挺好的。” 祝行舟不以为然道:“‘有时’?那我们哥几个一直对你也‘挺好’的呀。” 齐乐让他别打岔,听景渊接着说。 景渊有理有据地分析道,“那不一样,你们想啊,这临岚平时都冷若冰霜的样子,你们看他对谁好过吗?” “这个……我们跟鬼后也不是很熟。”鬼医谨慎答道。 齐乐摇摇头,“那不一定,临岚神君能单独对你示好,说明你还有戏。” 有了这话,景渊这下像服了定心丸,可惜还没吞下,便被祝行舟一句话呛出来。 只听他嚷嚷道:“万一是你自己脑补的,自作多情了呢?” 景渊忍不可忍道:“滚蛋。快想办法,刚刚场地我都指出来了。” 第32章 “南境的耸山?那地方我知道,是那边的最高山。咱鬼后去那里干嘛,遥寄思念之情?”祝行舟问道,随即否认道,“不对,人家对你没那情。” 景渊气结。 祝行舟一拍大腿,“呀,难不成是跟白将军?怪不得你上次找我……” 景渊脸黑道:“就他一个人去,瞧你一惊一乍的!” “那罢了,咱们言归正传,”祝行舟坐直了身子,“方才说到生辰快到了是不是?你呢,先去把地方打点一番,氛围先搞起来,然后再悄悄儿把人带过去,天时地利人和,正好表明爱意。” 景渊摸摸下巴,寻思道:“怎么个表明法,该说些什么?”这事儿他以前真没做过,连个想法都没有,确实难住他。 祝行舟恨铁不成钢地“嗐”了一声,“这还不简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定会真情流露啊情不自禁的,能说的多着呢,喜欢一个人不都是自然而然的吗?我和你说,最实诚的就是说你喜欢他什么,说他对你多重要,使劲夸!” “这就能成吗?”景渊虚心请教道。可听着不太对门道,他问其他两人,“还有别的吗?”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逼视。 齐乐无奈地摇头,表示无计可施。 景渊点名:“离罗呢?” 谁知他这一问,离罗整个人警惕起来,严肃道:“不给!我也是有医德有底线的!” 三人一听,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祝行舟爆笑,齐乐也是哭笑不得,景渊沉下脸来:“你个闷葫芦,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谁知道呢,”祝行舟笑着抢答道:“男人一冲动起来控不控制得住可不好说。” 景渊:都是一帮损友! 祝行舟歇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不过,鬼王不都是号称缺心少肺吗,怎么到你这一任就与众不同了?” “好好说话,”景渊道,“什么缺心少肺,是‘断情绝爱’。不知道,反正我就有那种感觉。” 祝行舟大喜,“这不就好了吗?历届鬼王只有你铁树开花,你把这事告诉他,多感人啊。” “你才铁树!”怎么用词的。他听完祝行舟的建议,还是不放心,一脸狐疑。 “行啦,”祝行舟拍板,“咱第一步先打出去,让哥夫人明白你的心意,其他的见机行事。” 齐乐也同意道,“也好,怕临岚神君不解风情,你先话说开。” 于是出谋划策茶话会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了。 等到了临岚生辰日晚上,景渊怀着忐忑的心情来找人,没找着,一问才知道他刚被白暮空约出去。 景渊脸色顿时不大好了,他之前已经和临岚说过不要出门,现在他不仅出门去了,还是跟白暮空一起,还不知会自己一声,还选在今晚! 鬼王又觉得自己头冒青青草了,气不打一处来,寻着气息追了出去。 不久景渊便在耸山山顶找到了那两个人的背影。 能屈能伸的鬼王鬼鬼祟祟地猫在一处大树后面,想看看这夜黑风高,孤男寡男的,那两位到底要干什么!此处隐蔽,他正好伺机捉奸在床……啊呸,伺机揭露姓白的勾引有夫之夫的阴谋。 今夜天空其实并不黑,一轮满月挂在天上。星辰稀疏布于夜空,山上萤火点点。 临岚没想到白暮空会邀请他出来散心,想着过来耸山并非出了鬼界,算不上什么大事,便答应了,只不过临走时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忘了。路途遥远,路上开了圈地术,他在黑暗中一时没去细想。 临岚也不知白暮空找自己出来想说什么,见他没开口,便环视了下四周。此时勉强能看见山头枝繁叶茂,倒是没以前生长得杂乱无章,地面似乎清扫过,枯叶腐木不见了,虫鸣比以往叫的还清脆,“才几个月没来,这里似乎比以前好看了。” 白暮空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说出的话倒带有几分温暖,“我没怎么来过,听说你喜欢过来这边,今晚便带你来看看。” “多谢。”临岚没听出异常,看着眼前飞过的萤火虫,他童趣未泯,目光追着它看,“以前这里不曾见过这些有趣的飞虫,还会发亮。” 景渊:废话,本王捕了两晚给你在这儿搁着的! 要不是姓白的捷足先登,他还有准备好的大招要放呢。 “这是‘萤火虫’,”白暮空解释道。两人没再说话,他本人话比临岚还少,通常情况下都是面无表情。沉默了一瞬,他忽然开头,“临岚,今天是你的生辰。” 话一出口,他就看到临岚伸出去试着戳萤火虫的手顿住了。 景渊火冒三丈,白暮空这个道貌岸然的,话说得不清不楚是想让人以为萤火虫是你特意为临岚准备的吗? 然后他看到白暮空突然握住临岚那只手,“我知道我这么做唐突了,可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他将握着临岚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深情道:“我不知你是否和我一样,自分别之后,我时常想起你,牵肠挂肚。” 景渊在后面看得又气又急,巴望着临岚赶紧把手抽回去,拒绝他!这样他便能说服自己这事跟临岚无关。他想,这个时候哪怕临岚说一句“我听不懂”,那么他也能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看到临岚压根就没把手收回,看起来并不抗拒,客气地回了句“将军言重了”。 白暮空走近一步,焦急道,“你听明白了吗?我是认真的,我想说的是我早已对你有了爱慕之心,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是从见你第一眼起,也许是你替我挡伤那次……” “你误会了,”临岚打断他,怕他越说越乱了规矩,与此同时,终于把手挣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往后倒退了半步。 他一开始便拒绝,只是白暮空手抓得太紧。他向他明说,“将军是鬼王的左膀右臂,我当时也是为了鬼界。” 白暮空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叹了口气,又往前一步,“我知道疤痕还在衣下。” 临岚不为所动。 白暮空抬起手,指尖触到临岚的领口下方,直指心口处,“你能不能说句实话,这三年来,对我,你心里有没有过想法?” 临岚轻蹙着眉,这次连后退一步都没有,直接伸手用手背格开白暮空的手。 白暮空凭什么指着他,像讨要说法一般。说真的,他心里对他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在他看来两人只不过是同僚关系,要他日日对着他,还不如让他天天对着这山顶。 话不能说得太直接,临岚这会儿难得有了点说话不可太伤人的觉悟性,没心直口快地把心里所想抖出来,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军请自重。” 景渊在后头被他那点“自觉性”气得半死,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问你对他有没有想法,你没有就说没有,客客气气跟人说什么说,后边是不是还要请人吃一餐喝酒聊天啊?景渊顺着自己神奇的思路下去越想越危险,越想越气愤! 见白暮空不言,临岚不得不提醒他道:“我是鬼王的王后。” 白暮空听完,眼里尽是嘲弄,问道:“他对你好吗?” 临岚一怔,这要他怎么说? 白暮空厉色道:“当然不好,不然怎么会刚成亲就把你打发走,又怎么忍心把你丢在这苦寒之地三年不闻不问,自己去寻欢纵乐?” 临岚脸色微白,但依然强势道,“那是我们的事。”后半句他想说“与你无关,”却仍不想闹得太难看。 “你看,他对你不好,他甚至厌恶你吧,连碰都没碰过你。而你在他身边也不开心,这样的日子你过得不难受吗?”白暮空循循善诱道,“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有别人,谁也管不了我们。我对你的好,你不也看在眼里吗?否则为什么愿意站在这里听我说这么久?你心里是在乎我的。” 临岚被白暮空突如其来的一番说辞弄得一头雾水,先不说景渊对他好不好,反正他只要能看见他就好,至于碰不碰的,唔……他还真没想过关于那事的一丁半点。 他现在感觉就很莫名其妙,他是真的不愿意跟白暮空走,并且从他开始表露心意便早想回去了,是白暮空自己说个没完,他除了反驳他一些误解,都没间隙提出告辞。 一听他心里还有这么多歪解,临岚这会儿是懒得理他了,连多说一句都不想,他简明扼要地对白暮空道,“你还是早些休息,不要多想。” 话才说完,天上忽然起了乌云,黑压压地滚来,肉眼可见地要遮住明月,夜色很快暗了下来。眼看四周要被黑暗吞噬,临岚控制不住地不安起来,他怕黑。 白暮空还不死心,话说到这份上了,其实也能明白临岚的想法,他不甘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男的?” 不喜欢男的?临岚在心里重复了遍,同时脑海里想起景渊的脸。逗他小神君时坏坏的笑、无言以对时带着点无可奈何、专注时桃花盛水的眼……想了想,也不知是在回答谁,他低着头盯着靴尖小声道:“喜欢的。” “那就好!”白暮空欣慰道。 临岚不知道白暮空高兴什么,他又不是答应他了。他抬头就要反问他,这时乌云快要蔽住了圆月,飞剩下的几只萤火虫亮出极微弱的光,照不亮四周几乎黑漆漆一片,临岚已经感到不适了。 白暮空看出来了,还算有良心,道:“我送你回去吧。” 临岚没有多想,以为他和来时一样捉着他的手腕搭他一把,便“嗯”一声答应了,话刚说完,脚底一空,白暮空竟把他打横抱起来了。 这不合适! “你……”临岚心里一惊,没来得及挣脱他,便听到枝丫碎了的声音。 白暮空厉声道:“谁!” “把人给本王放下!” 第33章 他们俩人的一举一动景渊方才看得清清楚楚,说的话他也一字不漏的听全了,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看两人都抱上了,这都能忍?头上都成一片青青草原供野马奔腾了!怄得他错手捏碎一枝树丫,当下从大树后现身。 听到声音,白暮空一时错愕,没想到景渊这时候会来,也不知方才的话被听到多少,他僵在原地。临岚趁机从他身上下来,脚步还没站稳,就被景渊几步上前拽到怀中。又好像觉得还不够显示亲密,他像宣告所有权一样,也把临岚拦腰抱起。 面对鬼王的威压,白暮空震慑得不自觉倒退一步。 “他不是你能惦记的!”景渊脸色冷得可怕,森然道:“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我必找你清算!”说完不再看白暮空一眼,抱着临岚径直踏入圈地术法阵中。 黑暗中没人开口,临岚不觉得自己有错,听景渊的意思,应该是都听到了吧,他立场明确,所以景渊没有理由生他的气。 他不懂白暮空为什么会起那样的心思,事发突然,他倒是吃了一惊。临岚闭着眼,额头抵着景渊脖侧,思绪有些乱,想到刚刚问到喜不喜欢,临岚不知不觉中把环在景渊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 景渊发觉他这次比平常任何时候都安分,已是火大,再看他这下竟如此主动,更气恼了,心说他这是自知犯了错,老实起来了。“嗯?他还往我脖子蹭,平白无故亲近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心道猜得果然没错,他俩果真有猫腻,亏他还认为那突兀的变天是白暮空使的花招。 景渊痛惜道:想不到,我真是看错你了! 不多时,出了法阵,景渊也没有要放下他的意思,临岚挣动了一下想要下来,景渊不理,反而抱得更紧了。临岚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不会这样都能误会吧,真的生气了? 他扭头看向前边,那不是回他自己房间的路,是在主殿大门前,临岚心里疑惑道,怎么把我带去他的寝殿了? “你放我下来。”临岚转过脸对他不满道。忽然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一点熟悉的光,他再转过去看,发现是有人提着一笼萤火虫。 祝行舟在殿门前问秋霜,“就他抓那点儿哪够啊,他还要萤火虫吗?这会儿还在耸山吗?我悄咪咪给他们送去。”说着就要走,转身看到景渊他们两人。 萤火虫的事倒是让临岚感到意外,他还没平息的情绪又乱了:是景渊去抓的,是他布置的?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有些复杂地看了景渊一眼。 怪不得他要给自己脸色。 临岚见是熟人,自己这样被抱着见人实在是难为情,景渊还不肯放下他,只好把脸埋在景渊的胸膛,就当人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人。 祝行舟看看他又看看景渊,一个“害羞”,一个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在叫嚣着“你怎么在这,还不快滚”,他顿时笑开了花,“成啦?”接着非常麻利地自个儿滚了,顺道清走一批闲杂人等。 景渊一脚踹开寝殿房门,临岚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火气这么大,再一想他这是这是针对了自己,可是凭什么?难道在景渊心里他是背着他跟别人不清不楚的人? 临岚用力挣开从他身上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大跨步就要出去,被景渊一把拽住手,沉着脸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自己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说?”临岚说。 景渊看他依旧还是波澜不惊的冷淡模样,显得自己又是在无理取闹一样,气极反笑,抬手一挥把门关了,还没开口就见临岚甩开他的手又要走,景渊顺势把他推靠在门后,凑上去一手环抱着他的腰,一手掐着他的后脖颈。临岚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温热的手掌稍稍一用力,拇指腹往上推着,他被迫微微仰着头,忽然便被景渊吻住了。 这次跟上一次不同,这一吻侵略性极强,像发泄一样,直到他浑身发软景渊还不肯放过他。 他使劲推开了景渊,自己则后退一下背贴着房门稳了些,他这一次没拒绝但也该适可而止,他自己有私心,可景渊这么做到底不是因为情起,每次都这样的不尊重他,使他不得不反抗。 景渊被他猛地推开退了一步,本就有些恼怒,再看他那双酷似桃花瓣的眼睛这会儿眼尾泛红,眼中氤着水雾,分外勾人。而整个人儿偏又像株莲花般清冷,看得景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上前去把他抵在门后,一只手钳制住他双手别到他的细腰后面,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再次迫使他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看似深情款款,说出的话却由着气性去。 “方才在殿外不是抱得我很紧吗,这会儿装清高了?装什么纯,不是和白暮空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吗?” 临岚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原来是这么看待自己,一时不知从何辩解,只是说了句苍白无力的“我不是”。 景渊嗤笑道:“你不是?风雨雷电不是控制得挺好的嘛,怎么山上突然圆月就没了,你当我看不出那是方便你投怀送抱啊。” 气象之事临岚确实能操控,但他也不是拿来这样用的,更何况他真不是这样的人。别看他爱炸毛,实际上要他吵架他是吵不赢的,没那么伶牙俐齿,偶尔怼得漂亮那是超常发挥,所以才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容易动起手来的,落得个暴脾气的名声。 面对景渊的说辞,他只会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地用,“不是我。” “他不是轻易动情的人,”景渊叹息道,“现在才说喜欢你,还说出那番承诺,想来思量许久了,你还拒绝得挺像那么回事的,要是没有看到你默许他抱你,我还真信了。挺会欲擒故纵的。是不是想着如果以后东窗事发,把所有的错都推到白暮空身上,就没你的事了。” 现在想来,会有“临岚喜欢自己”的错觉,都是他心计耍的好,说不定用的就是对付白暮空的同套手法。 临岚想不明白景渊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他为人混账了些,但不可能混账道这种地步啊,他这样根本是侮辱人了。 临岚已是怒容满面,可想想还是自己有错……算是自己有错在先,耐着性子无奈道,“我没有这样想过,我……”他才定下神来想要和他好好说话,可景渊压根就不听他的解释。 “你也会偷偷给他送东西吧,他没我解风情,你得下多了些功夫啊。什么时候看对眼的?私下没少眉来眼去吧?”景渊问。 临岚:…… “没话说了?”景渊手指用力,捏了他的下巴,看着临岚吃痛地咧了咧嘴,蹙着眉,薄唇微张,景渊看得有些发愣,小腹也冒了火,越看越气,轻佻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勾引人。” 临岚听他越说越过分,忍不住想动手了,念头一生起,天空顿时“轰隆”一声巨响,他也不是没脾气的主儿。他拼命一下挣脱了景渊的桎梏,往他心口拍上一掌,把他击退得远些,另一只手手心下化出冷月,想要跟他先打上一架再说。 景渊一抬眼看见夹杂着怒气甩过来的冷月鞭,他八风不动,抬手一个弹指,冷月便从临岚手中脱落,蔫蔫掉在地上。临岚低头看它,心下纳闷,怎么说也是一把斩杀四方的神器,就这么败下阵来? 他还没想明白,肩上忽的被景渊隔空点了一下,他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点,落在临岚身上却像被重重压了一掌,当即感觉体内充盈的灵气瞬间不流动了,身体顿感不妙,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一只手捂住了心处,“你做了什么?” “封了你的灵力,”景渊“啧”了一声,颇为可惜道,“雷雨天倒也添了风趣,就怕你等一下要招雷劈我,那多扫兴。” 临岚根本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只是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然后他便看见景渊看他的眼神意味不明,眼睁睁看着他慢悠悠走近自己,像狩猎者慢慢走近被困的猎物。 第34章 临岚看着他步步逼近,还没适应暂无灵力的身体一时虚弱了下来,站都站不稳,只得再次靠在门后借力站着。他费劲地侧过身子,偏过头靠着房门,全身软绵无力,仍然嘴硬道,“就算我跟他真如你想的那般,又和你什么关系呢?我们之间,不是从来只是各过各的吗?” 景渊伸手掰过他肩头,一只手扶过他的腰,让他面对着自己。他并不管临岚说的是假设,只认定他把这种假设说了出来,便是有了那个心思。 “终于承认了是吗?我没有管你,那是以前,从你招惹我开始,就不算数了。” “我几时招惹你?”临岚不解道。成亲后两人聚少离多,想不起来自己有过什么过分行为,如果说是景渊方才提到的东西,那么送酒之类只不过是想对他好点而已,不存在以“招惹”“勾引”为目的。 景渊心里一咯噔,他果然自作多情了。他没有回答临岚的问题,笑容惨淡道,“你们,是真的?你到底还是承认了。” 横在腰间的手开始不老实了,手指头在临岚腰侧或轻或重地乱蹭。 那地方敏感,临岚被闹得不快,这时还没有力气推开他,门被景渊封上,身后也没地方后退,他瑟瑟地试着蜷缩身子。 这反应却惹怒了景渊,他盯着临岚愈发涨红的脸庞,笑里带着邪气,道:“才轻轻一碰就这样了,是饥渴难耐了吗?” 临岚听得心凉,整个人如坠冰窖,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力气,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景渊一巴掌。 景渊本可以轻易捏住他的手腕,但还是由着他打下去,借此为被激怒的契机,不由分说地抓着临岚的手腕往头上提,扣在门上,再一次吻住他的唇瓣。 临岚瞳孔一缩,震惊的同时极力表现出不配合。 不一会儿听到景渊“嘶”地一声,随后两张脸分开了些。 景渊的上嘴唇被咬破了一个小口,鲜血沁出。他浑不在意地用指腹一抹,恶狠狠地瞪着临岚,眼中像烧着两团怒火。 临岚呼吸缓了过来之后,看着怒不可遏的景渊,临岚别过脸去,不想与他对视。气性上头,下手重了,他是生气但这次却打得有些于心不忍,一时不知该同情谁。他态度软了些,“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 景渊一言不发,冷着脸一下把临岚抱起,几步走进里间,把他重重丢在床榻上,抬手落下床帐。 “你!”临岚又惊又怒,才要起身,景渊已经上来把他按在锦被上,居高临下强硬道,“误不误会,不是你说了算!”说完便下手去扯临岚的腰封。 “你干什么!”临岚怒问道。不用回答他也知道这会儿景渊要做什么,只是难以相信。 景渊手上动作没停,又拉又撕,一边挡着临岚挣扎的手,“做什么?当然是亲自检查了。你这张脸,面上看着纯真得很,谁知道私下有没有干什么龌蹉事——别白费力气了!没了灵力你连个凡人都不如。” 衣服被敞开了一大半,不该看的全都被景渊一览无遗。临岚无助又绝望地别过头去,闭上了双眼,彻底随着他去了。 景渊偏偏不心急,深谙撩拨那一套,悉数用在了临岚身上,期间没少说不堪入耳的风流话,一边在临岚身上留下不少红红紫紫痕迹。临岚羞愤欲死却也没再阻拦他。 景渊强势把他翻了个身让他背对着自己,想看看他那双精致的蝴蝶骨。 当他把临岚开了前襟的衣裳扯落至臂弯时,一眼看到嶙峋的左边肩胛骨上留着一道一掌长的疤痕,想到这就是白暮空说的为他挡的伤,景渊愤怒到了极致,一口往那道痕迹中间咬下去。身下临岚痛哼出声,不由得抓紧了被子,手背青筋凸起。 景渊松了口,望着渗出血丝的牙印,落寞道,“你当时是不是楚楚可怜地倒在了他怀里?” “没、没有,”临岚倒抽着一口冷气,背后疼痛缓过来后才道:“伤得不是很重,我自己走回去了。”他不想依靠谁,能撑着一个人往回走,但那个时候却无端地很想见远在千里的景渊一面。 听他说完,景渊摩挲着牙印的拇指下意识地又往上移了点,疼惜一样描摹着那道白色伤疤。心里还翻着账,愤懑道:“你同我说你喜欢女子,却神色带羞向他承认对男子有意,你是这样做是拒绝我接受他吗?” 临岚没听出景渊这是怨妇抱怨的语气,接着说道,“和你说这话时我没多想,跟他那样说是……”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那今晚两人在床上又算什么?是因为鬼王的面子神圣不可侵犯,他该受这犯错的惩罚?还是只是单纯地供他泄/火? 现在已经很难看了,这个时候再说“喜欢你”,不是把自己的尊严交给他任他踩在脚底吗? 没听到回答,景渊也没耐心听他说什么,冷笑一声,“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过了今夜……不妨告诉你,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想睡你,”景渊亲了亲他的耳廓,慢条斯理道,“即使当时只有一个背影,转过身来整张脸遮得严实只余双眼。但是身形好,眼睛美,足够了。 临岚知道他说的第一次见面是他来宫里取灯那次,少年人二十岁左右的身形。 景渊继续道,“第一次没成是因为你跑得快,我连明说都来不及,后来这几年,是碍于对老帝君的承诺。” 临岚听完心也沉了下去,他果然只是为了泄/火,不是情动。 还未伤感完,又被景渊翻回身来。 从他被抱上/床已经约莫一炷香过去了。景渊慢慢品尝完“前菜”,正准备进入“正题”,一抬头看见临岚咬着下唇,微微颤抖着。这雏儿害怕得双眼紧闭,眼尾嫣红,甚是好看。他不知不觉中抚上他的脸,感慨道:“能生也好。我很久以前有个小兄弟,走得早。你长得这般好看,来日生出来的孩子也该如他那般惹人疼爱。” 临岚回过神来,睁开眼看到他垂下的双眸眼底一片黯然之色,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没了想要从了他的打算,意识到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点。今晚如果不能让景渊就此停下来,日后他知道自己欺负的是什么人,定然会悔恨愧疚。 景渊找准了那处正要往里边开拓时,听见临岚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景渊哥哥……放了我吧。我没有……” 景渊停了动作,整个人都愣住了,震惊无比地看着临岚,竟然发现这张脸又熟悉起来。他看到有泪水从临岚的眼角流出,淌进鬓发,只听他又央求道:“景渊哥哥,疼……” “你……”景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像是有两道声音穿入他耳朵,“你求我啊,叫声景渊哥哥,我就帮你摘果子。”散漫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懒得理你!”稚嫩而带着点傲气的,是小尾巴的声音,那个他没能保护好,死后连魂魄也寻不着的小尾巴。 景渊反应过来后,连忙从他身上起来,一把扯过被子给他盖上,自己拢了衣裳便离开寝殿,走得狼狈。 第35章 夜色沉沉,谧幽宫旁一处雅致墓园。 鬼界本来无墓,到处都是鬼。人间才需要坟墓。 里面立的是一个衣冠冢,祭桌上方供着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问魂灯。桌边绿春带着个新近有心培养的小丫鬟,正教着她替灯添油。 小丫鬟做事认真,想也知道这是要事,动作小心翼翼。揭开灯罩后露出里面的灯芯,仔细添好幽蓝色的灯油。事情做完之后她才好奇地问道:“绿春姐姐,这油是什么做成的,从来没见过这种?” “这是用无域间那边的地灵提炼成的,寻魂用的,王上每十年都会亲自过去那边采集。”绿春用帕子仔细擦着台面,“这地方我每晚和秋霜轮流过来当一会儿值,有一千多年了,也没见有点儿动静。” 小丫鬟见绿春答话的样子,看来这事也不像问不得,又向她打听,“那这找的是何人的魂魄呀?是王上的什么人呢?” “找的是人的魂魄,要不然你以为鬼界为什么会设冢?”绿春停了手头的活儿,抬头想了一会儿,“隔太久都忘了叫什么名字了,小什么来着,是王上游历人间时的恩人,听说当弟弟疼爱着的,可惜呀,小小年纪没了。” 景渊失魂落魄地走了一路,不知不觉到了墓园前,停在石拱门外面,正好听到她们这最后一句。 绿春察觉到来人,回头一看吓了一跳,拉着旁边的丫鬟一起跪下请罪,“奴婢多嘴了。” 景渊这会儿只觉得身心疲惫,不想管她们,摆摆手让她们退下。两个丫头赶紧退了,两人还没走远,他便听到小丫头又问,“为什么这么久了没问到什么东西?”后面的字发音模糊了,是那丫头被绿春捂嘴拖走了。 为什么?因为那灯对他没起作用啊,他没死,也不是凡人。景渊自嘲地想,这么多年了他怎么没有一点疑心呢?坚定地认为那就是个人族的小娃娃。 他缓慢地走到了灯前,抬手拂袖一扫,燃了一千多年的问魂灯忽的灭了。 他在这灯前来来回回问了许多次了,那人走的时候是一下子没的,还是遭了大罪?身上有多痛?魂魄去了哪,有什么心愿未了,安然转世了吗?从一开始的滔滔不绝,到最后只剩下一句“他的魂魄真的散了吗?” 这恼人的神灯从来问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若不是世上仅有这么一盏,它都不知道被砸碎了多少回了。 这事不怪它,它只管凡人,它要是能开口,但凡有点神识传音,它也不至于次次由着那无域间快要被薅没了的地灵喂撑。 也不怪景渊,临岚当时是因为淑鸾散尽修为替他掩去了混血气息,伪装成人。正如临岚始终相信那时的景渊也是一介凡人,就算后来听说鬼王的名字也只当是巧合。 而初出茅庐的鬼王需要化成人族在人界走一遭,本就是他修炼必经的。 景渊不顾鬼王身份不嫌脏坐在地面,背靠着祭桌,还百无禁忌地伸手取了台上的一小壶祭酒喝上几口。如果手头上拿的是杯水,他这时已经毫不犹豫地往脸上泼,好让自己清醒些。 疼爱?他刚刚对临岚做了什么?像失了神智一样差点强迫了他啊。 明明知道冤枉了临岚,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喜欢谁,想跟谁走,肯定会坦荡荡地来和自己摊开了说。故意往他身上泼脏水,是景渊为了方便理所当然地下手。 景渊悔恨不已,怎么可以这样对他?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尾巴啊。 景渊越想越没脸见他,难堪地扶了额。 可是小尾巴……临岚的眼睛为什么不一样,眼型差别太大了。小时候的他看起来无法准确说出是什么眼型,不是丹凤眼,也不是典型的桃花眼,分明是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而不是现在这双看着像极桃花眼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的冷清眉眼。 看得出临岚没有失忆,应该是长大后第一次见面便认出他来了,可又为什么不肯与他相认,是有什么苦衷? 景渊只觉得头越来越痛,手指在额角按了按,头上多年未犯的痛疾又发作了,趁着这头痛搅得脑海翻涌,他沉入意识深处,想看看那时候有什么漏了的记忆,入睡前在怀里摸索着什么。 他梦见临岚还是小尾巴的时候,那会儿景渊也是整夜整夜地犯头痛。凡人之躯夜不能寐,实在痛苦。 他看见那时的自己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半睡半醒。接着,被子下鼓着的小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身旁已经睡下的小临岚从被窝里悄悄爬起来,轻轻地用两只小手不停地给他按着眉头,太阳穴,十分耐心地搓着。 直到下半夜,景渊完全睡了,他才重新钻进被窝里,又好像忘记什么似的,冒出个小脑袋来,对着景渊小声抱怨道,“你才尾巴,我有名字的,我叫临岚。”想了想,又轻声说道,“我是半妖半神哦,等我变强大了抓人来治好你!以后我护着你。” 梦境外的景渊就看笑了,低着头轻轻笑完,心里又不是滋味。 画面一转,是鬼王的庇护所无域间的保护结界破了,涌进来好多大妖厉鬼,院子里火光滔天,两人被围困在房内,景渊灵力被锁,一时受困。换做平时,这些东西来多少他都不放在眼里。 群鬼逮了个鬼王人间修行弱如凡人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来趁人之危。妖族则是一路闻着气味将信将疑,听说里面有个鬼王,想着不来白不来。 “别怕啊,再等等。”景渊在房内把小临岚抱在怀里,语气如常小声地安慰他,“等一下他们就走了。” 门窗紧闭,外面的嘈杂声太大,听不见里面的动静,只剩下一层最结实的结界,挡着门外众多魑魅魍魉,任他们火烧水攻也岿然不动。 只有景渊知道它快撑不了多久,可是只要再过半个时辰,午夜过后,他便算人间修炼期满,灵力自然重新回来。 他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被撕碎一遍再去回炉重造。他怕的是怀里的小孩,落到外面那些人的手里是什么下场,他想也不敢想。他没蠢到一命换一命,那些东西可不讲诚信。 临岚瑟缩在他怀里,倒也不是害怕,他不明白景渊为什么说快好了,但他是清楚景渊根本没把握,只是在哄他,不然为什么一直有意屏着呼吸安慰他。小临岚鼻头泛酸,好不容易遇到个真心待他好的,又得分别了,尽管不舍得,但他不想再害人了,他已经害死阿鸾了。 他巴巴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景渊哥哥,要喝水。” 景渊听他这么叫他,倒是有些吃惊,小家伙软硬不吃,怎么哄怎么吓唬都不肯喊一声哥,一直没大没小地你来你去,要不就是“喂”,这时心里颇为感慨,果然是患难见真情。 景渊放下他,起身去桌上倒了杯水,没发现背后的小家伙迅速地往从怀里掏出瓶什么东西,小手指往里面一抹完又藏了起来。等景渊端杯水给他的时候,他装作迫不及待,伸手一接,手指沾着细微的□□末,扣到杯口碰到水面后,又给景渊递回去,“太烫了,吹吹。” 房内两人没去理会外面的叫嚣,景渊替他吹了几口,说可以了,小临岚还是不喝,“你试一下。”景渊没多想,喝了一口,水杯还没给临岚接好就掉在地上碎了。蒙/汗/药药性极强,景渊一下子便要失去意识,闭眼前已经明白了小崽子要做什么,强烈的不安也只能勉强让他拉了拉小临岚的衣袖,眼中最后的倒影是他依依不舍的小模样。 梦境外旁观着的景渊向前一步,试图挡住小临岚,没能拦到什么,他此时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小临岚直接穿墙而出跑掉的时候,那些鬼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那小娃吓坏一样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哥哥救我!” 他那是被放倒,却也将他的呼救声印入了脑海里,就这一声,叫得他肝胆俱裂,使得景渊在以后的日子里,午夜梦回,常被惊醒。 群妖的目的是他,见他跑了,当机立断道:“追!” “总算把小畜生吓出来了!” 厉鬼们消停了一下,面面相觑,“那崽子刚才喊什么?” “姓景的不在这儿?” “留几个守着,其他的都跟上!” 小临岚引走了大部分火力军,结界遭受的攻击小了许多,终于等到了午夜。景渊倏地睁开双眼,眼里满是杀意。等他三两下解决了挡路的,追着妖气到无域间结界边缘时,屠尽了妖魔鬼怪,也只从一只大妖腹中搜出几块孩童的碎骨。他记得当时自己抖着手捧着“小尾巴”沾血的遗骸,双目赤红,差点当场疯掉。 第36章 景渊出了寝殿之后,临岚侧过脸望着房门许久,才收拾好自己,坐到镜子面前,盯着镜中的人仔细瞧了瞧,始终瞧不出景渊为什么会看上他如今这副皮相,尤其他说的漂亮是指眼睛。 临岚用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眼睛,叹息了一声,这眉眼是后来改动过的呀。 他还记得前几个月景渊用手帕嫌弃地擦着碰过他下巴的手,那时觉得他那么做也无可厚非,一方面知道他那是在气头上,动作过分了些也便随他去吧,另一方面与他留恋过的美色相比,自己真算不上什么。 至于今晚景渊掩盖在粗/暴举动下对临岚的喜欢,临岚自然没看出来,坚定地认为是他一时兴起或是因为误会而教训他。 这次他不得已跟他相认,以后怎么办呢?临岚头疼地想道,见面不会尴尬吗?说到尴尬,想起方才那事就很……今后相见就很不自在了,早知道应该拼死反抗才对。 临岚抬眼瞥见一张羞红的脸,觉得更羞耻了,抬手把镜子啪地一声盖在桌面上。他借着成亲的名头入鬼界,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只是想再次待在景渊身边而已。鬼王的好色的名声他也听说过,可是自己跟“色”真沾不上边,不曾想景渊这都能搞一出“霸王硬上弓”。 想到这儿临岚便颇为无语,最后破罐破摔地想,谁错谁尴尬去吧,反正他没错。 他在鬼界本也是个摆设王后,两人一整年不见面是常事。经过这件事,临岚觉得大家以后碰面次数会更少,这地方能留便留,不能留那自己便云游去。临岚心里清楚,景渊并不是喜欢他,他想,自己对他也只是好感,远不到情根深种的地步,这时候离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了打算之后临岚便不再多想,临睡前还是不放心,怕景渊心生愧疚,这会儿不知在哪个角落里暗自伤神,想着给他发个传音诀,告诉他自己其实没多生气,也不是很难过。可一想这不是在纵容他吗?而且还是变着法子传递着他也不算很自重的信息。 临岚想了想,还是和他说一声吧,相比这些,他也不想景渊太自责。随后,抬起手掌想说话,动了动嘴唇,这会儿不是很想同他说话,便改成了在手心写字。 几个字写完后,就要召诀传送,然而,发现召不动…… 哦,身上灵力还被那人封着呢。 那管他去死。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小仙童便来敲门,“神君,有客来访。” 听到来人名字后,临岚让水笙把人带到外殿,自己稍后便到。 临岚进门时,一眼看到狼狈不堪的九归,身上还带了伤,后背被划开一道血口,血还未止住,双手紧握着一副画卷。他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让水笙取来清水药物,亲自为九归包扎伤口。 九归推辞了几次,说不敢劳鬼后尊手云云,被临岚坚持了下来,九归只好光着膀子,僵坐着让他动手。 “昨日是你的生辰,我原本想着带来小公主的画像替你贺生,不知怎么的,竟早被妖王盯上了,派人来拦截。”九归说,“我便想着,事到如今,索性不回妖界了,便用你给我的玉佩逃了出来,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到了这里。” “辛苦你了,阿九。”临岚替他缠着绷带,道,“以后你便在这边住下吧。”顿了顿,又想到自己以后都不一定会在这边待着了,便有些许突兀地补充道,“或者随我四处游玩也可以。” 九归看他态度突然有了细微地转变,又对他说的话感到奇怪,试探道,“四处游玩?你要去哪里吗?” “地方还未明确,只是先和你说有这打算,”临岚包扎好后,转过身去洗手,边道,“这些都是后话,你暂且安心住下。” 九归听了,这会儿也便没往深处想,道,“那便给你和鬼王添麻烦了,我……”他转过头来同他说话时,忽然看到背对他的临岚脖子后面和脖侧各有一处暧昧的痕迹,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身上一时竟燥热得很。 临岚回完他一句“不麻烦”后便等着他的下文,没想到双手洗完了也没听到九归“我”出个什么,接过水笙递上的帕子擦手,顺便问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水笙见九归还没反应,那目光又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原来是跟鬼王那王八蛋出奇的相似,于是不客气道:“问你话呢!” 临岚虽对他的恍惚有所疑虑,但也没想到那方面去,警告性地看了水笙一眼,问九归道:“是身上还有不适吗?” “没、没。”九归回了神,又露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临岚当他是被水笙凶怕了,便把小仙童打发出去。 见临岚替他忙活完,九归提议道:“打开画卷看看。” 临岚点点头,小心地托着画卷一头拉开。 九归在旁边细心道,“这是我爹画的,你也知道,我爹别的干不好,画工还是拿得出手的。”一边小心观察着画卷上布置的各种隐形法阵的反应。这画卷上设下了好几个法阵,第一次他带的玉佩被仔细检查,这次他再过来,鬼兵都知道他是鬼后的贵客了,便没再查看。 这时其中一个法阵正显示着开卷者灵力为零。 九归大喜,他虽布得隐蔽,但鬼王和临岚的修为不容小觑,要想瞒天过海也有风险的。今天鬼王明显不在宫中,九归走了一次大运,这下临岚没了灵力,可不正好任他摆布吗? 他这会儿不管头天和长公主定下的约定,也不按原先的安排进展,一门心思只想着趁机把人掳走。 临岚丝毫没有发觉身边人的心术不正,自顾自地端详着画上的带笑如花少女,她嘴角两个梨涡尤为传神。 只听九归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提起:“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你要去看看吗?” 临岚抬头看他一眼,他今日并不想出门,他要在这里等景渊会不会来看他,想着和他把话说开了也好。 他连九归说的是什么地方也没问,拒绝道:“不了,我今日还有事。” 九归道,“我也是听你说要游玩。” “你身上有伤,不宜走动,等过些时日再去便好。”临岚说完,还要低头再看,忽然被九归抓住了手腕,他意外地看他,“怎么?” 九归顾不得他问什么,只管探他脉门,果然没探到一丝灵力,欣喜若狂,当即打入自己一道妖力进去。 临岚对身体的控制权立刻被那道外来的妖力接管,他惊诧地看着九归,惊觉他弱小者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戾气。 九归变出个斗篷替他罩上,大兜帽几乎把临岚的脸蛋遮得严严实实,随后操控着临岚随他一起出门。 门外坐在石阶上的水笙见到行色匆匆的两人,忙站起来问道,“神君这是要去哪儿?”说着自觉跟上他们。 九归又是一副讨好的样子,赔笑道:“阿岚说带我去个地方,去去就回。” 水笙白了他一眼,“没问你!” 九归隐忍地操纵灵力,于是临岚脚步未停,摆摆手让水笙别跟着,不多久两人便出了大门。 第37章 留在原地的水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黑长的斗篷包得临岚水泄不通的样子,显得阴气森森的,况且他们家神君也不喜欢穿黑色的呀。 水笙犯嘀咕道,那鬼王一天到晚穿着套黑色王袍没事老来瞎晃,他看了都烦死了,就神君不烦。想来想去,闲着也没事,便要去找他秋霜姐姐问问鬼王死哪去了,老婆跟人走了还管不管了? 九归挟着临岚一路畅通无阻,出了谧幽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了圈地术,把人往妖界带去。 他不至于没脑子到在鬼王的地盘乱来,先将临岚拐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没有回到跟长公主约好的得手之后再妖城汇合,而是来到妖界远郊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面的破茅屋里面,把临岚往草垛上一推,再撤了加在他身上的灵力。 临岚摔下了后兜帽散落,身体方一恢复自由便要起身,被九归一手按在枯草堆上,“想跑?” 临岚怒瞪着他,心里苦闷不已,这会儿九归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也算看懂了,一回生二回熟,谁能想到他十二个时辰之内连着遭遇两出呢。 事情进展顺利得超乎想象,此刻的九归与之前判若两人,他面露凶相,一脚踏在草堆上,俯身洋洋得意道,“真是天助我也,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 他低下头在临岚的身侧嗅了嗅,一脸满足道,“真香啊。以前我总不明白,男人不香不软的有什么好,今日看来,倒也不比女人差。” 临岚厌恶地往一边躲了躲,沉着脸色道,“你最好现在放了我,我当你是一时念岔,这事就算过了,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九归烦躁的打断他,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正眼看他,嘲笑道,“你以为这皮囊装的还是你的九归兄弟啊?” 临岚听了,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难以相信。他本想九归是一时糊涂,没想到是有备而来,再看他原本也是修炼不佳,以为自己也不算完全没有胜算,这会儿他对眼前这人知之甚少,不知是什么来历,修为究竟多高,况且这人也不会顾念旧情,必要时还会下狠手。 说话间九归又注意到他脖子的痕迹,眯起了眼,像蓄力一样,忽然暴起,手一伸一下子扯掉了临岚的斗篷,往一边抛去。又要再扯他衣裳,忽然痛苦地叫了嚎了一嗓子。他胯/下吃痛,是临岚抓住机会给他一脚。 临岚踹得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觉得痛快,这人又不是跟他拜堂成亲那位,用不着脚下留情。 妖虽不同于凡人,可关键部位平白遭一下也需要时间平复。临岚把他从自己身上掀起,迅速起身就跑。 还没摸到木门他背后便被九归扫过来的妖力一下击中,凡人之躯不禁打,挨了这么一下直接撞到门上,嘴角已有血珠滴落。 临岚没去管身上的伤,只想开门出去,离开这里。可他这不争气的肉身连站起来都算勉强了。他指甲抠着门板借力,才一点一点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九归气急败坏瞬移了到他后面,一把薅住他的后领,凶狠道,“好好当你的灵珠儿吧,别以为他昨晚搞了你我就不能再来了?生出来算谁的还不一定!”说完便又把人玩偶似的往地上一扔。 临岚脊梁骨磕到地面撞得生疼,视线暗了一瞬,心里忙告诫自己不能昏过去,而后恢复了些。 再看到九归像被什么困住了,表情瞬息万变,一下痛苦地唤了临岚一声,一下凶残地怒骂,来回变脸。临岚撑着地面踉跄地站起来,待面带苦相的那位要说话时,他快速说了句,“谢谢你阿九”,趁里面两个魂魄起分歧,转身便跑。 等他开了木门跑了没几步,凶狠的那个魂魄终于完全控制住身体,低骂道,“找死!留着你也没用!”索性先集中精力,彻底解决掉这肉身原本的魂魄。 临岚吃力地跑到院门,才一打开,等候在外头的年轻女子转过身来,嗓音带笑悠悠道,“这么快完事了?”一看清开门的人,女子挽着一缕头发丝的手便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飞快散去,冷下脸来对着临岚身后那处茅屋骂了句,“废物。” 甫一见到门外的女人,临岚也是一怔,接着脸色沉得比她还冷,当没看见她一样,越过门槛就要走,被女人伸长了一只手拦住去路。 这女人的长相与他有四五分相似,因承了这几分,临岚男生女相,可以说是美得雌雄莫辨。这位便是他的生母,妖界魅惑众生的纺玲长公主。 临岚:“让开!” “你我多年未见,一见面一声‘娘亲’未喊,便要走?”纺玲有模有样地叹息道,“岚儿,你真叫为娘失望。” “你也知道我们多年未见?那是因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临岚冷笑道,“失望?这两个字你也有脸说出口?那你一见面便把你亲生儿子往火坑里送,我对你就不失望吗?”不等她说什么,临岚又讽刺道,“对了,你从我在你肚子里便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怎么弄死我了,坑起我来怎么会手软?” 纺玲轻飘飘道,“你本就不该在这世上,留你到现在,你该感激我才是。” “你不配。”临岚不想和她多说,试图推开她的手要走。下一刻便被她朝着胸膛推了一把,临岚倒退无路,绊了门槛,重重摔坐在地。 纺玲奇怪地“咦”了一声,看了自己手掌一眼,没用多少妖力呀,又看他此时衣衫不整露出的脖子锁骨,一眼便知那不是适才新鲜留下的,笑道,“原来是你的好郎君封了你的灵力,怪不得九归没有徐徐图之,提前下手了。” 什么是前有狼后有虎,临岚眼下就是这么个处境。手掌被沙子蹭出血,按在地上撑着起身时留下点点血迹。 纺玲垂眼看见了,丝毫不心疼那是她亲儿子在流血,用一副像是很关心的口吻问道,“他欺负你了?我听说是你自己选的,可他不是我合眼的呀。”她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娘亲见不得你受欺负,换了吧。”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在说瞎话,临岚反讽道,“用不着你费心。” 纺玲不再同他说话,一手按住他的肩不让他走,抬头朝院内喊道,“还磨蹭什么!” 屋内的人破门而出,闪现到临岚身后,朝纺玲简单点个头,她手一抬,不带任何感情道,“去吧。” 临岚在他刚要拦腰扛走自己时,见他弯腰,火速抽出袖中袖珍匕/首猛地往他背上一送。匕/首上刻有法阵,没有灵力催动不知有无效果,这会儿也只能试试。 没想到临岚还没挣脱开,九归只是小声叫了一下,接着便手往后背一扫,跟弹掉落在身上的羽毛一样扫掉了匕/首,伤口也瞬间愈合了。 纺玲看得笑了起来,“你倒也下得了狠手,只是这位呀,也算得上是个人物。” 第38章 临岚才不管夺舍的这东西姓甚名谁,眼看就要被扛进屋里,他对着他们两个放话道,“我还有更狠的!识相的就此作罢,否则大家同归于尽!” 九归根本没把他这话听进去,原本还在笑的纺玲犹豫了一下,他性子倔她是知道的,可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手,机不可失,权衡之下,还是由着他们去了,自己还留在外面守门。 母亲当到这份上也是绝了。 ————— “小尾巴!” 景渊从梦境中醒来时还被魇着,大喊一声便要起身去追,缓过一阵才发现原来是梦。他记得入睡前手上摸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两人的结发青丝。景渊对着它一时神魂激荡:是小尾巴的,临岚就是那个破小孩,他没死! 景渊苦笑道:是阴差阳错吗,还是命中注定?竟然对着自己以前捡到的小家伙动了情,如今小美人长成了大美人,回来嫁给他了。 看着看着,相对淡色的一半发丝泛起了死气,景渊以为看错,眨了眨眼睛,就见那发丝快速化成了灰烬。 “临岚!”景渊惊惧道,下意识拢住快要散飞的灰烬,一指地面开启圈地术,火速掐指算出他的位置。 察觉事情不对的秋霜几人赶来时只看到他没入黑雾里的背影,水笙不死心,朝着那还未消失的法阵大喊:“九归!我家神君被那个九归带走的。”话音刚落,地面上空空一片,剩下忧心忡忡的几人。 法阵中,景渊把圈地术开到有史以来最大速度。亏得水笙来报信,有了双重源头,他推算起来更精准省时,一跨进阵中便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这头临岚正受困,那个占了九归身体的东西想抱他亲他,临岚拼命躲开,宁可被活活打死也不愿让那东西恶心自己。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便被打得趴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最后起也起不来,身上到处是伤。 换做是个真凡人,照这个打法,这会儿已经死得透透了,临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觉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奄奄一息地想道:我可能等不到他了。在九归一脚把他踢翻身过来时,心里开始默念心诀催动埋在身上多年的自毁术法。 这术法设得简便,没灵力也能启动,就是加多了一句心诀,念起来似乎有些久,他还一心二用地想,爆起来行凶者也不能幸免,同归于尽,能拉下一个算一个。 最后小半句就要念完,小小的茅屋忽然被黑雾充斥着,屋内两人一时什么也看不见。 临岚忽的又是那种被隔空点到穴位的感觉,与此同时,整个人像是被旋涡吸走一样,落到了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里,临岚昏过去之前,欣慰道:总算等到你了。 黑雾散去,景渊一手提剑,一手揽着临岚,杀气四溢。 再看九归,这会儿已经断去一臂,捂着血口半跪在地。 景渊侧过脸看着被折磨得伤痕累累的临岚,只一眼,便觉得周身的血仿佛倒流,方才那一剑还不解气,手一扬便要向那畜生的头斩去。 “九归”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你这欺世盗名的东西,真当自己是鬼王?你看看我是谁!”说完不用景渊动手,他自己用另一只手作刀,朝脖子一劈,脑袋当场带血翻飞破窗而出。 屋外的纺玲无知无觉,因嫌里面脏耳朵,便开了个避音阵把屋子罩起来。毫无征兆飞出的头颅与她擦身而过掉到院外,把她吓了一跳。 她转身破开门,不耐烦道:“无夜鬼,你搞什么?”屋内一缕黑烟从无头尸中飘出,勉强凝成个人形。纺玲转眼看到来人,没心没肺地笑道,“哟,这么热闹,来啦,儿婿?” 景渊没搭理她,心说这原来就是临岚那疯婆子亲娘。他一来便擦觉门外有个女人,想着收拾完屋里的再顺手解决掉屋外的。 纺玲见景渊不吭声,又问人形黑烟道,“成了吗?” 那团烟,也就是无夜鬼,晦气道:“成什么成?我连他腰带都没摸到!嘴巴都没香到一个!” 纺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真是没用又没脑子!反正人都昏迷着,不会顺势说点什么抹黑吗?膈应一下他们也行。 临岚这时身子恢复了一些,醒过来,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痛得咬紧牙关。景渊看他这个样子紧张得不行,一边开了圈地术法阵,一边要将他抱起。无夜鬼见状,受不得景渊无视他,就要动手。纺玲看临岚那情形不妙,拽住无夜鬼质问道:“你做了什么?我要的就是他的肚子,你干什么了你!” 无夜鬼扒开她的手,“做什么?踹他肚子出气啊!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更不能便宜了那假鬼王!” “你个蠢东西!”纺玲急了,却也没和他当场撕起来,此时还靠着他把人抢回来。 临岚挡住景渊要抱起自己的手,忍着痛同他说道,“斩草除根。” 景渊冷然问道:“一个还是两个?”见临岚伸出一根食指,景渊得了指示,头也不回,提剑的手一挥,那柄剑便飞去与无夜鬼对战起来,灵动自如,不占下风。 无夜鬼边破剑法,边咬牙问道,“姓景的小人,当真不知我是谁?” 光看那团黑烟,景渊是真不知道,也不想理他,但容不得他在临岚面前诽谤自己,“本人行事坦荡,何来小人之说?” 那边喋喋不休:“当年差一点啊,就差一点,王座就是我的了,都怪帝君从中作梗……” “手下败将。”景渊原来是万鬼深塔的事,只评了他几个字,一心速战速决。 “五大名将,四大宝物,都归顺你了吗?”最后作困兽之斗的无夜鬼不甘心地问道。 景渊:“不然你以为眼下擒住你的是什么?”语毕,飞剑从人性烟团脑门中穿过,直取性命。 纺玲出神地看着消散的无夜鬼,不禁怀疑,是景渊太强,还是这无夜鬼太弱,没道理啊,同是从深塔磨炼出来的,能差到哪里去,否则她也不会选择和没个人形的无夜鬼合作,助他当上鬼王,自己好拉拢鬼界那边的势力。 这时门外聚集一大队人马,为首的年轻人几步跑进屋来。 纺玲看清那人,又燃起了斗志,赶忙道:“侄儿来得正好,拦下他们!” 进来的正是新任妖王,他顺着纺玲的手指指向一看,只见名扬三界的鬼王抱着伤重的临岚、也就是妖王的表弟,一只脚已经踏入法阵中。 他看一下便被吓破胆,听手下禀报说有人向长公主怂恿道“鬼王是个草包,鬼界力量可夺”,看来真有此事,不然他姑母凭什么认为他一个三脚猫功夫的,有本事拦得住鬼王? 见景渊压根当他没存在,他做小伏低道:“啊,恭送鬼王鬼后。”见人走远了,妖王气得跺脚,“姑母糊涂!那景渊岂是我们如今能得罪的?连天界那边都要忌惮他三分。姑母一心为妖界着想,侄儿是看在眼里的,可眼下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侄儿原计划着慢慢拉拢便是,可您这一步,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也不见得能拉拢到,”纺玲撇嘴道,想起这侄儿以前办的那些事,那像是“拉拢”吗?她干脆道:“还不如直接抢。” “您也看到了,根本抢不到。看来得重做打算了。” 第39章 在法阵通行的时候,临岚闭着眼睛,意识清楚,听着景渊慌里慌张给离罗发完传音诀,他轻声笑了。景渊快被吓死了,听他还能笑出来,下意识问道,“你笑什么?” “这不像你,”黑暗中临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的风度翩翩呢?” 景渊此刻真没心情和他说笑,心里还有诸多疑问,“怎样才算像我,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你了解我吗?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不与我相认,你第一次进谧幽宫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临岚轻轻“嗯”了一声,默默收回了手,继续捂着肚子,“我不想用小时候的身份来压着你,都过去那么久了,凡人都生生死死多少回了,以前是以前,要区分开来,久别重逢当重新认识重新相处。我这个人脾性越长越差,我不想你因为那时的我一再来迁就现在的我。” 景渊:“你这都是些什么歪理,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 临岚不和他争辩,还在想着其他的问题如何回答,一时沉默。 “对不起。”景渊忽然道。 临岚侧过头,以为自己听错,“嗯?” “对不起。”景渊重复道。 几句话功夫两人便回到了临岚殿中,焦急等待的水笙一看人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定睛一看,他的神君浑身带血,一身白衣找不到一处干净的,脸色苍白,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水笙“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跟在他们后头,痛心道:“去时好好一个人,怎么才多久就成了这副模样?” 景渊没空管他,直接把临岚带进内殿。临岚见他小孩子被吓到了哭个不停,给他找点差事支走。 赶来的离罗一看情况不是很好,让丫鬟们先别忙着替他擦洗,让他先看看。 “怎么伤得这么重?”离罗问道。 “是我没保护好。”中间发生的事景渊不愿提,“怎么样?” 离罗收回手,斟酌道:“按理说都是些拳脚伤,不会伤及性命……”怎么会这般虚弱呢,他招呼景渊道,“抱他起来我看一下。” 景渊依言将临岚抱起,还未直起腰,便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临岚躺着的地方中间有一滩血,他身下还在滴着。离罗见了神色更加凝重,景渊脸色都变了,语速加快道,“快止血!” “只能暂时止住,”离罗站起来化出颗丹药就要给临岚服下,再看到他裸/露在外的锁骨时,转过头抬手阻止了丫鬟要换的床单,“我瞧瞧。”看了几眼后才挥手让她们换了。 景渊放下临岚后,离罗重重叹了一声,他重新坐回椅子,慎重地对临岚道,“接下来我需要对你腹部开刀,趁你现在清醒,我问一问你,孩子你要保吗?” “什么?”景渊震惊道,开什么刀,什么孩子? 临岚听了心头一惊,也疑惑不解,头晚景渊还在怀疑他,这会儿这鬼医是在配合栽赃他吗?可鬼医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说笑的人。 景渊伸手宽慰地按了按他肩膀,又问离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离罗道:“鬼后体质特殊,世上罕见,上古时代称之为灵珠儿,相传是盘凤之后,不过都是传闻,无可考究,”他看了看临岚,“上次你不让我说的事,不知你跟阿渊说了没,反正他已经知道了。你男子之身腹有胞宫,且极易受孕,你们既然已经行了房/事,方才我看血中没有白/液,且没诊出避子之类药物的气息,说明你腹中便极大可能会有孩子。眼下月份都没有,把脉是把不出……” 景渊听不得他瞎扯,气道,“你个老光棍,有个印记就一定是那什么吗!”正想说“没孩子没孩子,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就听到临岚有些急切地问道,“你有办法保住吗?” 景渊吃惊地看着他。 “只有五成把握,以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孕育这一胎,若是这时再流掉以后就恐怕会更伤身体。”离罗看了他腹部一眼,说,“你的胞宫已经破碎不堪了。” 临岚说:“我知道你是想开刀刨胞宫,但是听你的意思可以保留一段时间是吗?” 离罗:“可以是可以,但你也知道,这里说的破损就是坏掉了,强行留着只会伤身,你这情况,铁定伤及性命。” 听到这回答差强人意,临岚点头道,“能留住便好。” 景渊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快要拍板下决定了,况且听临岚的意思是“保小”,气头都上来了,对临岚恨铁不成钢道:“好什么好,不要命了?”然后对离罗一抬头道,“没孩子!赶紧动刀!” 离罗自觉不能听他的,看向临岚,问他意下如何,临岚没有立刻答复,而是问他:“能不能等等,我同景渊说几句话。” 离罗出去后,临岚朝景渊招手让他在床沿坐下,自己从床上撑坐起来。景渊皱着眉头扶他坐好,心知他这是想要说服自己。他焦虑地坐下,心里又想起上回那个耿耿于怀的问题,“他是想要为谁生孩子?” 还没坐稳,身边的人便拥了上来。景渊浑身一僵,心里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临岚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肩头,闭上眼睛深呼吸,良久,才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半晌,景渊木讷道,“你不知道,当时对着你头发烧成的灰烬,我有多害怕。你身上有一个自毁术法,我昨、昨晚便发现了。”那时还想着改日取掉的,知道他性子烈,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折辱,更不可能生出个小灵珠当养料来助纣为虐。 说到性子,景渊想道:昨晚他那么对他,临岚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原谅他了,没有记恨他?他对我太特别了。这时才知道,临岚对他是有心的。 临岚听他提到“昨晚”顿了一顿,心说果然尴尬啊,真的只当他是兄弟了。于是放开了怀抱,靠坐在床头,没了含情脉脉,直截了当道,“我想留着它。” 景渊:“不行!”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景渊气道:“你做主,那你跟谁生?” 临岚认真地看着他,平静道,“我小时候,蒙你照顾,那两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后来这几年再与你接触,我发现我对你……总之,我想生一个小小的你,就像看你重新长一遍。” 景渊听他这么一说,怀疑他分不清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暂时撇下这复杂的感情之分,坚决道:“你要报恩可以,不用拿这个来报,我不需要。把身体养好便是最大的报酬了。” “我若是寻常男子便罢了,”临岚又发起他的倔脾气,不听人劝的,“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为什么不好好把握?” 景渊头疼道:“你不要命的吗?” 临岚不管不顾道:“我就是想和你生!你连一次都不肯吗?” 景渊狠狠心道,“不肯!想什么呢?”觉得话还不够狠,又违心道,“我又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和你生?你堂堂一个大好男儿,雌伏人下算什么?竟还想以男儿身生子,不怕被人看轻?” 临岚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原来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便已心如死灰,和他多说一句也无趣,便不再闹他了,扶着床头就要起身离开。 景渊没办法,抬手给他一记手刀,安置好他后,在他破皮流血的手上看到昨晚未发出的传音诀,面前看出上面写着:顺其自然,切勿自责。看得景渊心里更痛了。 随后叫离罗进来。 离罗进来时看到景渊红着眼眶,再看昏迷着的临岚,知道他俩是谈崩了。 景渊把临岚交给他后便在外殿大门口候着。临岚难过,他心里就不难过吗,他就不想留吗?一刀下去,他不也像丢了好几个孩子?但他首先得保证临岚活着啊。 从清晨到日中,景渊看着里面进进出出,丫鬟端着铜盆,倒了几趟血水。眼里带着血丝,忽然想道,他可能连临岚也丢了。 后来大门开了,没有再关上,是临岚从里面出来了。他脸上毫无血色,头发披散着,像是刚遭受酷刑,从地狱爬了回来。一步一瘸慢慢往前走。景渊见状,心都揪起来,赶紧过去要将他抱起。 临岚眼神冰冷地扫了他一眼,推开他继续走。景渊这次连跟也不敢跟,怕再刺激他。望着那蹒跚前行的背影,烈日当空,景渊却感觉遍体生凉,还未得到就要永远失去他了。 此去经年,景渊六年后才寻得他的踪迹,不是没想过他会去那里,而是他不敢相信。 他更没想到,临岚此后一个人在无域间生活了近两百年。 后期战乱频繁,景渊偷偷过去看的次数也变少了。 最后那几年来三界混战,人间生灵涂炭,妖界四处挑起战端,天界态度暧昧,鬼界首当其冲。此时的临岚也有心无力,他从未想过鬼王会有被篡位的一天,以景渊的能力,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第40章 秦莫语自小活泼聪敏,能通阴阳,虽然时常接触不寻常的事物,但性情洒脱,日子过得滋润且无忧。 直到成年这天晚上,毫无征兆地恢复了前世记忆,方才知晓自己与先前谋划的事情错过了十几年,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连他的记忆也被清洗了一遍。 震惊过后,第一个念头是去找临岚,他当时看似被逼到走投无路,跳往生崖,实则每走一步都是有计划的。 妖界那年臭不要脸地师出无名挑起祸端,天界不仅态度暧昧,后期更是过来掺一脚,明目张胆地联手打压鬼界。他虽说是历届最出色的鬼王,但当时继位是存在争议的,赶鸭子上架一般。 四大宝物只有两件肯供他驱使,剩下的在躺尸。五大名将明面上归顺,实际上至少有两位不服,白暮空更是在冬耀的扶持下篡位成功。当然,这成功是有水分的,有一部分是景渊,也就是现在的秦莫语自己自愿凉的,他其实不稀罕什么王位,白暮空虽说与他的治民理念不同,但此人胜在踏实肯干,让他试上一试也未尝不可。 他往那崖一跳,实则是想诈死,那地方不仅伤不着他,还得听从他的指示。他只是投胎而已,反正他心里一直想去人间真正走一遭。 景渊以为临岚从来只是在无域间那里与世隔绝,岁月静好,万万没想到临岚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临跳前看着临岚那悲痛的神情,实在不忍心连他也欺骗,什么转世的想法也没有了,只想带着临岚走。趁着在他眉心印下一吻道别的时候,用通心之术告诉他,等他回去。 景渊天真地想,从此两人可以隐姓埋名地过上朝夕相对的日子,谁知他那一跳,竟真的投胎来了,那么临岚亲眼目睹他肉身灰飞烟灭,该是怎样难过啊。 以他人世十几年的修为,实在无法进入天界鬼界一探,更别提无域间了。他只得连忙布阵推算他投胎后鬼界那边的情形,以及赶快找到临岚。 一连摆了几个寻人阵法,连连显示“查无此人”,景渊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不停地重复探问,后面勉强冷静下来,试着向昔日好友发出传音诀询问。结果祝行舟无法接收,正要向离罗发出,手上的诀即刻被毁,那边已不再使用此诀。 只有齐乐在拒收之后又偷摸着与他联系上了。大概意思就是你居然还活着,问了景渊眼下是什么情况,再小心地告诉他临岚神君没了。 “他看到你……之后,人当时就受不了了,颓然坐在地上。白暮空,妖王和帝君都要各自带他回去。他没理众人,自己也跟着跳下。帝君反应过来后便上前去捞,可什么都没有了,”齐乐顿了顿,乐观道,“不过,你既然还在,那他应该也……” “不一样的,”景渊在听到临岚也跳了往生崖后,脸已没了血色,这会儿连口气都要喘不上来,“那里亲鬼身,排异己,对临岚来说堪称诛仙台,我、我……” 他怎么那么死心眼,那么傻! 真的是跟在他后面的一条尾巴。 他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问齐乐道,“你们呢,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找不着祝行舟?” 齐乐道:“他、他自从谧幽宫大乱就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离罗挺好的,嫌白暮空烦,自己跑去在深山捣鼓丹炉子。” 景渊听着他像是轻松的语气,倒也不难听出他们当时的处境其实不是很好,又问他,“你怎么样?” “降了点官阶,没多大影响。”齐乐轻快道。 景渊便不再问了,又听齐乐道,“你也别多想,既然新生,便过好短短人生几十载,当个闲云野鹤也好,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随时来找我。” 景渊随口应着他,知道他是好意,是为他好,可他退位让贤是一回事,平白被算计了这一遭是另一回事看,祝行舟还下落不明,临岚生死未卜,尽管极大可能已经死了,那他也要去讨回公道。 他连夜排兵布阵,终于摸出点眉头,在他跳往生涯那里出了岔子,是永明大圣女动的手脚。 他分明与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那个老妖婆这个时候进来参和什么?景渊震怒之后,不顾自己此时身份是否符合请见资格,立刻开了阵法怒气冲冲地去找她算账。 恢弘壮丽的永明圣殿内,半人高的驼背小老儿像被捏长了脖子似的声音尖声尖气道,“哎哟喂,尊主,您不能再插手啦,上次您已经破例帮了那小子一次了,还救了他一命,这次又要帮他情郎?绝对不行!” 轻纱屏风后面,少女明朗的道,“不帮,见个面而已。” 小老儿苦口婆心道:“那也不行,若他还是鬼王,按身份还能面前算能见见。”话刚说完,他便惊讶的发现大殿外的禁制皆被她自动打开了,那人连闯都不用闯,直入殿中,于是小老儿只来得及伸手一点,在中间设了到透明界限。 景渊也不擅自破禁了,气势汹汹朝里喊,“什么时候我鬼界的事要你一个独立于六界之外的闲人来管?老妖婆,我的人呢?” 少女听完爽朗一笑,笑声甜美,从屏风中赤脚走出,异族打扮,薄纱遮面,手腕脚踝都带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她走到景渊面前,娇嗔道,“你才老,我看起来都要比你嫩上几岁。” 景渊哼了一声,“从天地开创之初活到现在,还不老?” “我才活到现在,以后日子还长,年轻着呢。”少女俏皮道,眼睛直直盯着景渊看,这还不够,接着便直接越过界限伸起手来,只用纤细的三只手指掰着他的下巴端详着他的脸,逗他道,“模样倒是真俊,怪不得他迷得命也不要。” 景渊知道她说的是临岚,眉头一紧,抬手扫开她的手,就要伸手掐她脖子恐吓她。在他手掌离她只一寸时,少女轻飘飘往后退去。 小老儿喝到:“大胆!” 少女也不戏弄他了,正色道,“你以为演一出诈死,你们便能全身而退吗?”不等他回答,转身走上台阶,“结局我演算过了,不能。时机不对,没有得到万鬼深塔的真正认可,你实力便一直上不去,怎么做都是你为鱼肉,这点都想不明白吗?”她在正中间的宝座随意一坐,姿态比景渊当年当鬼王还惬意,道“本尊并无心偏向哪一界。人我救走了,该见面自然会见。回去吧,凡人不可久留。” “说的倒是有理,”景渊道,“但是我凭什么信你,无端对我们俩人施以援手?” 少女靠坐在一边的扶手支着下巴,“我与他有点渊源。” “尊主!”小老儿出声提醒道。一是警示不可泄露天机,二是催促送客。 景渊得了她的回答,便也不再恶意相向,能断天道的永明大圣女挑明了说,信她也可。 两年后,他真的再次遇见了临岚,那白衣少年眉目依旧,仙气渺渺,远远看着端方矜持。 第41章 秦莫语的心情到现在还激动着,尽管那时只跟临岚说过几句话,哦,那小家伙当时说他叫“江近月。” 事情要从几天前说起。 街上拉着行李的马车里出来个面若桃花的生面孔,一看便是外地搬来的。七八个小混混看人家孤身一人初来乍到,便一起上去把人围住,想给他个下马威。 江近月当时向外圈围观的人扫了一圈,无差别地看了秦莫语一眼,秦莫语看他那波澜不惊的眼神,奇道怎么看着像不认识自己,想了想应该是他重生后还没恢复记忆? 秦莫语心都要蹦胸腔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叫嚷,他二话不说便上前去一下一个,怕揍得狠了吓着江近月,后面只是撂倒了一群人后,教导几句便作罢。江近月在旁边不冷不淡地看他收拾完,道了谢便开了房门,径直收拾家当去了。 车夫卸好东西后扬长而去,江近月在房内打扫,秦莫语不请自来,一溜烟把他的东西都搬进外屋了。 江近月从后院出来的时候,见到满地的大小箱子和满头大汗的秦莫语,颇为意外,又觉得可疑,这人也热心过头了吧,“你怎么还在这里?还帮我搬了东西?” “我看都搁外面不大好,反正我今天也是闲着,举手之劳而已。”秦莫语随手抹着额角的汗,一双桃花眼笑地热情,“怎么,就你一个人?” “嗯,”江近月递给他一条帕子,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称呼?” 江近月也不是很懂人情世故,心里想着,帮人解围便算了,怎么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替我搬完家当了,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给人算工钱呀? 两人互道了名姓后,秦莫语四处张望后又问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是开小酒楼的,你盘下这地方也是?” 说到江近月擅长的话题了,他便会多说点,“酒楼太复杂,我想开间小酒馆的,卖自己酿的酒,后厨地方大,可以弄些小吃食。” 秦莫语听完点点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江近月摇摇头道,“做小本生意的,忙不过来就不接待就不接待客人了,放个‘客满’的牌子即可。” 秦莫语:……这小神君看起来不太会做生意的样子。啧,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有开店的爱好。 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这外屋的后门,忽然有了个打算。见江近月这会儿也没空招呼他,可能他也不想多理他吧,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便先行告辞了,回去时叮嘱他几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他,这地方他熟。 别问,问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互相照应。 这天,江近月的小酒馆正张罗着开张,门口又是停了辆马车,秦莫语走近一看,原来马车上装着大大小小的酒坛。车夫是模样不错的一男一女,女的那位女扮男装,见秦莫语走来,两人神色慌张,大有要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意思。 这时江近月从屋子出来,没往秦莫语这边看,跟两人说了句什么,两人赶紧从马车上下来,朝他作揖后手牵手连车都不要就跑了。 秦莫语还朝他们“喂”了一声,就这么跑了,酒坛谁卸啊? 跑路的那两人自然不是普通人,皆是桃花树成精。上次他们便听那个送小主人出行的猴妖说镇上有降妖捉鬼的能人,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当时那几个小混混怎么能难到他。这次两人是真撞上那个传说中的高人了,气场太强了,还朝着他们家小主人走去。 俩树精不放心,躲在远处的角落瞄了瞄,发现那笑得春风满面的男人正熟稔地同江近月说话,看起来关系很好,不过小主人没他那么热情,应了一两句便又进屋了。接着那男人便转身上了街,两人正要回去帮忙搬坛子,便看到秦莫语溜着上次那几个混混过来,派活给他们干。 “他们是一伙的?”树精惊恐道,就要跑回去找临岚,才走出两步,小酒馆楼上临街的窗户被轻轻打开,窗边的江近月伸指一弹,便把他们遣回了。 自打他失忆后便一直住在西山一处村庄里,里面住着各种精怪,对他照顾有加,毕恭毕敬喊他小主人,而他在那边住了近二十年,并未见真正的主人。这次入世,也是那位主人的意思。 秦莫语安排好人后,转身时瞥见街角飘转着几瓣桃花瓣,寒冬腊月的,哪里开桃花?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再抬头,看到楼上窗户刚被合上。 难道临岚再跟他装失忆? 心下决定去试探一番。 秦莫语进屋见他在擦桌子,也从旁边捞了块布跟在他旁边意意思思地擦着,边找着话聊,“近月小兄弟,嗐,以后就叫江老板了,”见临岚没说什么,秦莫语接着道,“江老板,怎么想起开酒馆呢?” “因为我喜欢酿酒。”临岚头也不抬道。一个人酿了快二十年了,庄里的花树果树成精特别快,都说是沾了他的灵气。 秦莫语心里一动,手上停了下来,抬手看了江近月一眼,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他对酿酒哪来那么深的执念,就算忘了也还记得他喜欢喝酒的事吗?就因为小时候那点事? 他平复了下心情,轻声问道,“怎么选在这里?我原以为你在这边有亲朋好友,这几日看你对这边也不大熟悉的样子。” 江近月擦完一张桌子,直起腰要走去擦另一张,闻言答道,“家里就我一个。选在这边,”他说到这里时停下了脚步,茫然地想了想,喃喃道,“我记得我好像要找一个人……”话说到嘴边,却想着不起自己要找谁,头突然痛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秦莫语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怀疑他是假装的,临岚神君向来耿直,别说演戏,心眼都没有。他急忙走过去,把他按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替他捂住脑袋,一边温声宽慰他。 等到江近月缓过那阵痛后,发觉两人这般亲昵实在是有伤风化,猛地挣开他,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像什么样?何况他并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跟这人也不熟! 他今天刚过来的时候江近月便问他“怎么又来了”不欢迎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秦莫语见他这激烈的反应,赶忙找补道:“我隔壁的小孩儿以前摔过脑后勺,一头疼就跟你一样,我抱,不是,我安慰习惯了。” 江近月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想不起来?” 秦莫语:“看你的一些小动作看出来的。” 江近月:“你才过来两趟。” “我心细。”秦莫语自信道。 江近月叹息了一声,“我一个人能打理好,不想再劳烦你了。” 这话一听就是逐客令,秦莫语当没听出来,搪塞一句“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而已”,转身出门去寻了张梯子,去大门众小弟挂招牌去了。 第42章 江老板的小酒馆开张那天,并没有邀请秦莫语,他连点个鞭炮的仪式都没有,在晨曦里就那么冷不丁地打开门做生意了。 照理说,这不大会来事儿的老板今日应该是没啥生意了,偏偏酒香勾人,街坊邻里闻着味道就过来了。 这家的酒倒不是烈酒,后劲也不大,喝完就最多属于微醺,受众广。新奇的是这酒还能现调的,与平常的藏酒不同,掌柜的能兑着各种小花样,口味并不单一。江南小镇生活闲适,一大早馆内仅有的四张桌子便坐满了人,有的小板凳还挤着人坐。 敞开的大门外边围着一圈人来看热闹。江近月的老板桌靠门,手上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人再多他办事也不慌不忙,调完一碗桑葚酒递给客人后,他再次对门外众人道,“客满了,下次再来吧。” 众人表示可以再等等,看个新鲜也可以。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她三四岁的孩子,朝江近月晃了晃她特地回家找的坛子,声音响亮道:“不是说可以外带吗?帮我打打呗。” 江近月见她抱着孩子实在辛苦,便接过她的坛子替她先打上,“你要哪种?” 妇人挤过几人走到江近月桌前,“我自己要的,”她把孩子撂在江近月桌上,伸手半护着,“有没有喝了后像掌柜你的脸一样光滑的?” 旁边一男的笑了起来,“算了吧刘大姐。” 妇女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继续问道:“有没有?” 江近月认真道,“这个我没把握。” 她听出了言外之意,喜道,“那就是有,赶紧帮我打上。” 江近月便替她选了种植物打底的酒,再配上点药材,和她说好次数和分量。妇女结完账要走时,她的孩子硬抠着江近月搁在桌上的酒提子不肯走。她便央着江近月弄点给她孩子尝尝,红红绿绿的太吸引小孩了。 江近月说小孩不可以喝酒,妇人说尝一口就好,江近月还是不肯。 秦莫语过来的时候就在人群外看到这一幕,江近月对着那孩子无奈极了的样子,一大一小互相头疼,秦莫语怀疑他有可能想用眼神和那破小孩沟通请他快点走。 秦莫语想,如果当时让他生,这人可能都不会哄孩子,惹急了该不会大的小的对着哭吧?想起来还真是哭笑不得。秦莫语想着想着便无声笑了笑,笑了一下笑容却忽然僵住了。 他们本来可以有这样的机会的,如今什么都没了,这时他才算体会到临岚的痛处,临岚恨他也是应该的。 秦莫语要过去帮他解围时,就见江近月从木桌下面的屉子摸出颗番石榴给那小孩,孩子接了之后还不走,临岚又摸索了一通,递给他一把山楂子,秦莫语赶忙给他挡下,一口把娃子酸哭了怕是要赖着不走。问他上次提到的小吃食呢,江近月说没有了,腾不出手做,秦莫语便说下次再给娃子吃点甜的先把人哄走了,然后又自觉帮他去给客人上酒,特别上道。 他才离开老板桌一会儿,便来了一拨人,是镇上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带着他的手下过来了,他们把离江近月最近的那张桌子的人都赶走了,大咧咧占为己有,公子哥坐下后便目光极为不尊重地盯着江近月看。 江近月见他们赶人已经沉下脸了,再看这人还在闹事,直言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说变脸就变脸,轰隆一阵天雷滚滚。 秦莫语在后面端着木托盘不合时宜地笑了。 转了世还能不开心就招雷,这熟悉的感觉久违了。笑完便觉得自己该出场了,不然这开张第一天便把店轰了,上哪说理去?更何况这还有一大帮凡人。 站在斜后方的他从这角度抬手,把手上的托盘快准稳地砸到那公子哥那正要挑着江近月下巴的脏手。 “谁!”公子哥吃痛,一群人凶神恶煞转身便要□□,一看清人,见了鬼似的集体往后退,“是你!” 秦莫语气定神闲走了过来,“叫你多行善事,你当耳边风吗!是嫌你家现在太干净了?我可以给你放回去,上次收的脏东西还在我手上。” “不敢不敢,”刚才还目中无人的公子哥这时怂的很,“这不是刚发完善款走累了进来歇歇脚吗?见这位小哥比我家小妾还好看,一时手贱……” “什么小哥,这是江老板,我小秦爷的朋友,”秦莫语倚着桌背手肘往桌上舒舒服服一靠,不耐烦道,“人家好看关你什么事,赶紧滚!” 一群人来也匆匆滚也匆匆,消失得干净利落。 事情解决后秦莫语站直了身脸上又堆满了笑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该吃吃该喝喝,照顾完一圈后又溜达到江近月身边,道,“别怕,我在这地方也有几分薄面,以后不会有人为难你,放心吧。” 江老板点点头,道了声“谢谢你”,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秦莫语转身接着去当称职的店小二时,他抬起头来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虽然自来熟,但对他也热情过头了些,说得上是特别关心了。江近月第一眼便看出他是位高手,那么他这么接近自己,是为了潜伏在他身边把他们村子一锅端吗? 这人修为多高他一时半会是看不出,总之那边的精怪暂时是不能招过来当帮工了,只能正正经经招几个凡人了,也不能让他一直在他身旁转悠。他虽也有些小法术,可真打起来还不知胜算。 等到天黑打烊的时候,江近月想着请他喝杯酒,向他道谢,并委婉表示自己要找几个长工来帮忙,这时酒馆来了一位客人。那人气质不俗,一进门和江老板一照面,却惊讶道,“啊,你?” 正在擦着桌子的秦莫语一抬头看到他,赶紧冲上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屋,“你怎么来了?” 江近月看着他们,很是迷惑,“这位是?” “我一个朋友。”秦莫语答道。 “你们在干什么?”齐乐看了两人一眼问道。又看到秦莫语一只手还拿着块抹布,连忙伸手扫扫嘴,要命地“呸”了几下。 江近月问道:“你朋友认识我?” 齐乐这时也发现不对劲了,看了秦莫语一下,见他正朝他递眼色,慢半拍道,“噢,我认错了,以为是我远房嫂子,长得像,真像。” 江近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明显不信他瞎扯。 “不是,那什么,远房表姐夫。”齐乐心虚补道,秦莫语心说我求求你闭嘴吧,近墨者黑,跟祝行舟一个德行。 江近月也不挑他毛病了,低头摆着碗,“坐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给他们上完清酒后,江近月便去后厨忙活了。 见人走开了,齐乐指着自己脑袋问秦莫语,“他这是不记得了?” 秦莫语点点头,“转世,还没恢复记忆。” 齐乐“哦”了一声,“难怪。那你们现在处得怎么样了?” “不是很熟,才认识几天,跟我没什么话说。”秦莫语喝了口酒,发现并不是他喜欢喝的果酒,临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心酸又无奈地叹了一声,“重新开始吧。” 齐乐拍了拍他肩膀,“你们还在就好,都不容易,珍惜当下,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秦莫语点点头,又问道,“有祝行舟那小子的消息吗?” “对,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的,别瞎担心他了,”齐乐一脸毫无破绽的轻松道:“他鬼机灵着呢,当时发现事情不妙,自己先带着剩余的鬼兵撤了,最近才冒头,听说你的事,说是没脸来见你。” 秦莫语摆摆手,“过去都过去了,别做无谓的牺牲才好。鬼界那边呢?” 齐乐道:“那边一切算好的吧,出了管制森严些,你那些鬼民也没什么过得不好吧?没听说有什么问题。现在我也不好进去,你也知道白暮空是铁手腕,治理严格。”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见江近月端出了几碟下酒小吃摆上桌,齐乐看了看,不像是人间的晚饭样式啊,为了他俩人以后几十年的正常生活着想,他点破道,“嫂子,饭呢?这不管饱啊?” “什么嫂子,酒没喝两口就醉了?”秦莫语骂完,起身就要去后厨,“光知道指使人,我给你端去。” “哎,”江近月叫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就这些,没饭的。我只会做这些,不会做饭。”他又想起秦莫语跟他忙了一天了,午饭都没吃,更难为情了,“对不起,忙忘了,你中午还没吃啊?” 秦莫语忙笑道,“没事,干我们那一行的都是辟谷的,不吃没关系,倒是你……” 齐乐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相处倒挺融洽,便也放下心了。 等齐乐走后,江近月便把方才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秦莫语果然积极道,“请伙计也好,别把自己累坏,我最近手头上没接活,闲时可以多过来。”想了想便玩笑地试探道,“要不你招了我吧,正好我想做份长稳的。” 江近月:…… 有人为了捉妖也是蛮拼的。 第43章 让秦莫语当店小二这件事吧,招是不可能招的,虽说这人看着合眼缘,为人处世也有一套,但江近月是真心不想让他老在自己眼前晃悠的,除了有顾虑,其实他内心隐隐有种排斥他的感觉,说不出为什么。 再者这人相貌堂堂,人中龙凤,一看也不是当个打下手的料,在店里这么耗着不是浪费才华吗?就算他是有目的,江近月也不想这样糟蹋他。 江近月忽然便改口道,“我突然想起有个远房穷亲戚,可能让他过来,也算是帮衬人家。” 秦莫语心道都怪我不够穷,这会儿身上打几块补丁还来得及吗? 于是江老板三言两语便把不求工钱而且想倒贴的人选打发走了。 这边江老板虽拒绝了秦莫语,但天无绝人之路,过了几天,秦莫语上门说有事相求。 “家中老母病重,不孝子囊中羞涩,想问问江老板,那个……”景渊一改往日潇洒闲散的做派,这会儿一筹莫展,端的是落魄书生穷苦相,“可不可以借点银两帮我,不是,帮家中老母亲渡过难关?” 江近月听得心里起疑,但又一想,人命关天的事,开不得玩笑,便重重地点点头,二话不说上了楼去取来银两,还捎上一瓶药酒,“这是外敷的药酒,可缓解伤痛,伯母有需要可用上。” 秦莫语心说这人怎么这么好骗,才认识多久,知根知底了吗?虽说是帮过他点小忙,也不至于给这么多钱吧?起码问几句话呀。 心下决定以后要把人看紧点。 隔了三天。 江近月今日酒馆开得久,做完一天的生意正要关门,忽然被人伸手挡住了要合上的门,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等等,江老板。” 江近月打量了他一下,见他发丝有些凌乱,还背着个包袱,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 秦莫语道:“奔波劳累,容我进去细说。” 话虽如此,可江近月看他眼睛亮亮的,精神也不错,不像累着的样子,不过也放人进屋了,没让他堵在大门外。 江近月把人请进屋,看了一眼他的包袱,劝道:“你这会儿应该伺奉汤药才是。” 秦莫语真事儿一样伤心道,“老母亲不幸离世,得知江老板仗义,临终前特交代我今生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江老板听了前半句还心生同情,听到后半句,怀疑他母亲是否真的病重,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所谓的老母亲。出于人与人之间交往的礼数,他还是沉重道:“节哀。” 秦莫语擦了擦他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抬头对江近月期待道:“所以我便赶来实现母亲遗愿了,江老板会成人之美的对吧?” 江近月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是在演戏吧? 他倒了杯水,递给他道,“伯母的心意我领了,老人家在天之灵更希望你有更好的前途。” “我还欠你钱呢。” 江近月:“不急。” “那不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今儿便把自己抵……”秦莫语还要再说,江近月便说,“时候不早了,秦兄请回吧。” 秦莫语看他说得认真,只好灰溜溜起身了。他慢吞吞拎起包袱,可怜巴巴道,“江老板,那你可不可先收留我一晚啊?我这都连着赶了五个时辰的路了,有些累,而且这天又像要下雨了,我家离你这儿也不算近。” 这时天公应景地打了道雷,江近月皱着眉抬眼看了一下窗外,又看了眼秦莫语,“可是后面两间房我还没收拾好,楼上只有我一个房间……” “我有个檐遮雨就好,”秦莫语见他有松口的意思,抢着接道,“我在楼下拼个桌子便可。” 见他不介意,江近月便随他去了。 最后江近月不忍心真让他在硬邦邦的桌上睡,勉强让他进屋打个地铺。江老板不爱与人过分接触,这点秦莫语懂,哪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屁颠屁颠跟在江老板后头上楼去了。 夜里狂风暴雨,雷鸣阵阵,江近月蜷缩在床上做起了噩梦。 往生崖上,行至末路,那人目光沉甸甸的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说,视线在他鼻尖唇间梭巡着,最后也只是克制地在他眉心轻轻吻了一下,随后一把推开他,义无反顾地转身跳了崖。 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那人如烟般消散了。 —————— 像秦莫语这种饭都不用吃的人,半夜不睡觉是常事。他估摸着江近月大概睡熟了,便蹑手蹑脚从地铺上爬起来,想偷偷看人一眼。 他拂开床帐,见人背对着他侧睡,便轻轻坐在床侧,盯着他的睡颜,在心里自说自话。 不是说好等我吗?我肉身毁了而已,怎么就把你吓得想不开了呢?喜欢我到为我殉情吗?我何德何能啊,就你死心眼。不记得我就算了吧,总不能直接把说前生的事说出来,无凭无据的谁信呢。反正以前也对你不好,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在人间做平凡又幸福的两口子有什么不好,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屈指就要去轻轻刮这小家伙的鼻子,发现江近月眉头拧着,越皱越紧,是梦见什么不愉快的事了,秦莫语赶紧叫醒他,“江老板,醒醒!” 喊了两三遍人才醒过来,江近月睁开眼睛,双眼还无对焦好,迷茫地看了眼边上坐着的人,猛地起身向前抱住他,嘴里喊着“不要走!” “好好,不走,不走,”秦莫语看得出他一时还被梦魇住了,温柔地抬手顺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他,“没事了。” 江近月一直紧紧抱着他不说话,秦莫语前面哄了几句后边不再出声了,只是回手环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江近月才神魂归位,翻脸不认人地挣开秦莫语的怀抱,自己往床头退,十分防备地看着他。 昏黄的烛光下,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秦莫语望着他那双熟悉的眉眼,情不自禁伸出一只手想捧上他的脸,对上江近月变得警惕性的眼神,便转而拨正他脸侧的一缕发丝,站起来若无其事道,“天也快亮了,我先回去了,你再睡一下吧。” 秦莫语出去后,江近月再无睡意,梦醒后他就忘了那个人的脸,只记得那刻骨的感觉,还有他的温情。方才那样冲动,只能怪他睡糊涂了,刚睡醒乱认人,随便逮着个人就抱,可太失态了,可笑的是他竟也从秦莫语离开时的眼神里看出几分深情的错觉,以后还是和他少来往吧。 早上江老板没心情开门营业,并不知晓午后他对面一家店铺换老板的事情。 几天后江近月打开门做生意,便看见街对面一个熟悉的人笑容灿烂地朝他招手,“早啊,江老板。” 江近月:…… 他要不要重新打开门试试那人会不会不出现? 秦莫语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直接从原来的住处搬到他对面了!他就说这人不是当伙计的料吧,盘下铺面费用不便宜呢。还说囊中羞涩? 第44章 对方太热情,江近月只得微微颔首,应了声招呼。 秦莫语以为他会走过来问他,怎么也想起来开店,可是要做什么生意?没想到人家点完头便自个儿回酒馆去了,一点也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回头望了店面一眼,也没透露什么信息,这不是还没修整嘛?他哪是个真心要经商赚钱的,见人没理又自己粘上去,热心介绍道:“我这不是还欠着你大笔债吗?我以前修了门手艺,近来没收到什么委托,应该是我原先那地段不好,名气打不开,我看你这边不错,我俩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江近月有些嫌烦地想,谁要你照应,不过人家也是好意,便道,“多谢,可我在这里一个人也挺好,对了,我几位远房亲戚今儿要到了,便不劳秦兄了。” 话刚说完,门口来了两位女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掌柜的!” 秦莫有扭头一看,吃惊道,“是你们?”再看中间那位横眉竖眼,更加讶异,“怎么还有你?” 江近月:“你们认识?” 这少年是他昨天新招的,见他合眼缘又会办事,便聘下了,人家还说家中有两个勤劳懂事的姐姐,求着江老板赏口饭吃。江近月想着后边正好有两间房便应下了。 “不认识!”秦莫语和水笙异口同声道,然后他又解释道,“就是以前跟他们姐弟几个有过一面之缘。” 几人点点头,之后秦莫语趁着江老板同绿春秋霜讲工事,跟水笙出去解决私人恩怨,主要是水笙单方面的怨。 秦莫语:“怎么找到这里的?” “齐乐神君告诉我们的,”水笙态度没大没小,语气没多客气,“你们走后,我们几个便被他收留了,他说鬼王鬼后在人间不大会过日子,问我们愿不愿化作凡人身过来跟着。” 秦莫语早看出这小仙童替他主子抱打不平,今日摊开话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先把关系搞好,不然以后要进店更难了。 “不敢。”水笙挑剔地看着他,“就是有个问题想请教鬼王大人,这投胎转世了,也算是和离了吧,怎么您还阴魂不散呐?放过我家神君吧。” “我会好好待他。”秦莫语郑重道。说完便转身回了屋,两个丫头欲言又止地朝他点点头,各自心照不宣。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秦莫语当不成江老板的伙计,便也成了小酒馆的常客。他那店铺也不知做的哪门子生意,至今连个铺名也没有,来找他做生意的倒也不少,客人有男有女,有贫有富,都是带着一副愁容进去。 说他过得忙,倒也不一定,大多数时候都来江老板这里买酒喝,见人家有空总爱和他说上几句,也不管人家想不想搭理他。说他过得悠闲吧,有时手头上正端着酒碗才喝上一口,好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又匆忙出去了。 江近月当然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买卖,只是秦莫语不提,他也没点破。 水笙暗爽道:我们神君好歹还是个当老板的,你一个杂耍的这回就别想高攀了。他见缝插针地在江近月面前损着秦莫语道,“每次都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嘛?账还没结呢。” “水笙!”江近月责备道,不知怎的听不得“投胎”二字,像被扎了心一样。 水笙悻悻地闭了嘴,朝在一边帮忙收拾碗筷的秋霜吐了吐舌头。秋霜无声地摇了摇头,告诉他别再闹了。 绿春看不惯,“秦老板也不差这点酒钱啊,逢年过节往这边送的礼还少吗?” 总之,水笙想暗戳戳泼秦莫语脏水、好让江近月别再一头栽进去的计谋总不能得逞,不仅两个丫头站在他那边,连对他态度不算好的江老板有时也会训他两句。但是水笙为了他家神君坚持不懈,防患于未然。 秦莫语一直想找机会带江老板出去游玩,小镇虽舒适,但外面大好河山,有时间也该多走走看看。 有一次他起得早,碰巧看见江老板和水笙坐上马车正要出趟门,便过来献殷勤,得知他们要出城外进些清酒回来,自荐要当车夫,三两下连哄带骗把水笙这个小车夫拉下来,自己坐上去赶着马就出发。 路途遥远,江近月说不赶时间,马车走得缓慢,日中时才过一半路程。一开始秦莫语有意要带他出去几天,听着江老板的意思,是近来没出游的打算。秦莫语也就不提了,这事不急,以后再说。眼下捞着个一起出行的机会便不错了。 快要到达江近月所说的村庄时,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势太大,一时半会停不了,村前口是条小道,马车进不去,两人下马车时身上差不多淋透了。秦莫语护着江近月往里赶时,见他白色薄衣下的肩胛骨下透出个牙印,秦莫语怔住了,那是他当时留下的,怎么现在还会有,那道伤疤倒是没看见,难道他根本不是转世过来的?秦莫语惊疑不已,想不明白。 村庄一处大宅子的主人家接待了他们,留他们过夜。 此时夜幕降临,村上没多少家点上灯的,四周也比寻常的村子安静些。秦莫语早看出这是并不是普通的村民了,都是些化作常人的精怪,不过应该是知道他要过来,早被某人支走了。秦莫语心笑道,看来他非但不记得我,还怀疑我,我接近他,对他好,不是这个目的啊。 夜晚,两个各自一间房相隔着,秦莫语提着壶酒过去找江近月。 秦莫语问他为什么选了这地方,很少人听说过这里。 江近月撒了个小谎说他从小长在这村庄里,酿酒的方子是他写的,操作由村民代劳。 秦莫语笑说,“原来是这样。我看着村里今天人有点少啊,怎么,我这个外人有这么吓人吗?” 江近月没答话,觉得他话里有话,就听秦莫语说,“人有也分好人坏人,妖也分善恶,看着手上干净,没做恶事,也不是说见不得人。” 他不想江近月怕他,直截了当把话说明白了,想来今天出行,也是他安排好的吧。 江近月定定看着他,秦莫语一双桃花眼微弯,友善地回视他。被秦莫语一下点破了试探的心思,他原想着这人就是想揪出他背后这些非人族,与其每回来村里取酒遮遮掩掩,还不如开诚布公,让他来看看,是不是真要对他们下手。结果人家反而抚慰了他,于是他想被逼急了一样反问道,“这世上哪里有妖?” 秦莫语被他这一激动的一声给叫愣住了。江老板一直以来对他都挺客气挺疏离的,只有这会儿才露出点真脾性来,还蛮惹人怜爱的,和他小时候被逗急了一样。 秦莫语忽然就笑了,很宠溺一样,给人感觉像是不管眼前的人怎么闹都包容他。他晃了晃桌上的小酒壶,抬眼问道,“有什么故事下酒吗,江老板?” 江近月莫名其妙,他还不知他有什么好笑的,就见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江老板想怼上他一句“没有!爱喝不喝。”可对上他深深的的双眸,那里面似乎有隐言就要呼之欲出,让人看着不忍心。 “故事没有,听首曲子吧。”江近月转身走到客房的一角,落座在琴后,抬手抚起了琴。 琴声悠扬,秦莫语捏着酒杯的手指差点没稳住,这是以前临岚找思依学的那首啊,如今他也能弹得如此熟练了,看得出他这么多年来肯定没少练啊。他一个人做这些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啊?恨他吗?可为什么还弹得如此动听? 一曲终,江近月再抬头时,见秦莫语脸色难看了些,犹豫着问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我弹得难听?” “我……”秦莫语想说什么来着,想说的话太多了,我对不起你、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们再成次亲吧……不知说哪句好,只得磕磕巴巴道,“很好听。” 后面没说两句就落荒而逃滚回他自己客房了,怕再多说几句说出什么吓到人家的话。 第45章 后来秦莫语才知道,只手通天的永夜大圣女说的救了临岚一命,并不是指助他入轮回,而是生生把人从凶险万分的往生崖抢走。 秦莫语问过她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投胎转世,万一失手了临岚就真的没有了。 她只是简单道,真投了人身,你们两个就没得救了。 秦莫语便不再追问她了。断吉凶、逆生死、测天机的大圣女既然插手了,后面的事便无需他们多做担心。至于临岚丢了记忆失了修为的原因,他大概猜出来了,那是临岚跟永夜殿提出保景渊一命的筹码,而他那时的通心术,临岚已经再没能接收了,修为在景渊跳崖前一刻被拿去“先付账”了。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又是安排就绪的。 春去秋来,秦莫语的毕生追求只剩下追到对面的江老板,尽管一直碰壁,也不影响他没事就跑去人家那里品酒看人。再加上在他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下,江近月有时也会收他一点小小心意的。 比如带人出去逛逛夜市,当然,后来他都不会干从前那种带人上青楼的无脑事了。他会留心附近有庙会什么的热闹事儿,好带着人去转转,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私底下请人来搞,办了红红火火一条街,怕被发现才控制着操办次数。 他还安排人放消息传到江老板耳朵里,说哪里出了酒水新品种,然后跑来拍胸脯说那地方他熟,顺理成章把人带走,再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又置办了好多东西回来。 诸如此类,秦莫语搞的小动作不少,有时那几个孩子放工,秦莫语跑去替他做顿饭都开心。他心里别无他求,能再成亲是运气,如若不能,能一直围在他身边也是知足了。像午后他在自己店门前晒太阳,一眼便能看到江老板低着头挽着手在仔细装酒,知道他平安无忧便心满意足了。 江近月知道秦莫语对他好,也后知后觉地知道他的意思。一个人与他非亲非故的,无缘无故对他好,排除了钱财方面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图他的人了,难道还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成? 他不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讨厌秦莫语,其实还有点喜欢见到他的,就是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不舒服。至于什么原因,他发掘内心很久了也想不出来,直到最近几日怪梦连连,好像有什么事情要浮出水面。 自从上次雨夜做过那次奇怪的梦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了,可这几天江近月接连梦到与那个人有关的事。一开始也没什么揪心的事,好像自己还是个小孩,那个人身长玉立,老是以大欺小,都是些日常拌嘴的琐事,离奇的是后面他长大后两人还成了亲? 江近月置身事外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也就是一些风花雪月的闲事罢了,到了最后面他醒来后记起了那张脸,大致想起了他们的上一世,便不再能淡定了。 秦莫语这几日也发现江老板精神不佳,午后便见他关了酒馆,在他要关门时过去问他怎么看起来恹恹的,江近月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没睡好”,然后补午觉去了,秦莫语也就没多纠缠。 午睡时江近月做了梦,那是他一个人在无域间的时候,景渊最后一次来看他,那个时候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临岚从没见过他这样,不过对于外面三界打起来了的事情也有所听说。那时还不肯原谅他,并没有多关心他。 两人照常没聊几句就搓起火来,景渊虽然生气也没冲他发火,又是沉默着冷战。突然临岚转身往外头走去,景渊不放心他,跟着去,问他去哪里,临岚只管走路,头也不回,只答道,“能放松的地方。” 走了没多远,景渊看到前面的高山,便知道他要去山泉。待临岚在泉边停下,景渊距离他十步,也停了下来不再往前了。接着便看到临岚开始宽衣解带,他下意识立即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这地方以前临岚还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常在这里一起泡澡戏耍。 但现在不一样。 “那你慢慢洗吧,我先回去了。”景渊急促地说完,提脚就要走,听到临岚在后面走下泉水泛起的水声,道,“我指的是,让你放松。” 景渊没回头,沉下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临岚靠着泉壁,轻轻拨着水花,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想要我吗?上次没成,没有不甘心吗?这次鬼界遭袭,你心里憋火,不是来找我为这事吗?” 景渊听完火大的很,却也没回头看他,“在你看来,我来看你,为的是这种事吗?那件事我很抱歉,后来害你遭罪,又自作主张让你……我也很愧疚,可是临岚,我希望你不要为这些事一蹶不振,也不要做傻事来作践你自己,错的人是我,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望你爱惜自己,不然,我会看不起你。”话说完,人便走了,始终没看临岚一眼。 人一走,临岚便不再咄咄逼人,绷紧的双肩瞬间垮了下来。 他有什么办法呢?他的灵力几乎全被调用来护着他那破损的胞宫,像粘住个碎成几块的花瓶。他也没想到仙界和妖界会联手对鬼界发难,这个时候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出此下策引诱景渊,万一他生下一胎后灵力恢复了呢,再不成大人没能保住,灵珠儿生下来的孩子将来也是叱咤一方的人物,作为灵丹妙药被生父吞食进补不是小灵珠的唯一特性。 他都卑微到这份上了,他知道景渊不知情不能理解,可他也不能把话说得这么伤人心…… 江近月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水笙过来敲门催他吃饭,被他打发走,还吩咐他们没什么要紧事不要来找他了。 夜晚秦莫语上来敲门时,江近月正在房内调试着一堆酒水,桌上摆满瓶瓶罐罐。 “你在做什么?”秦莫语奇怪道。 江近月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停地往一个琉璃酒盏里倒奇奇怪怪的东西。秦莫语看他情绪不对,走过来捉住他一只手腕,“江老板?” “头疼,调点助安睡的东西。”江近月一脸倦怠道,见秦莫语还不肯松开他的手,便安慰道,“放心,我有分寸。” 秦莫语看他这样哪里敢放心,夺过他的酒盏放在桌子上离得远的一边,“头疼就睡一下,我去给你找大夫,”说着强行把他抱上床给他盖好被子,放下床帐,看他没有闹腾,便起身要出门去。 人才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就听到了房内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爬起来的江近月正举起他那酒盏,仰头灌了一大口,接着以破釜沉舟的气势摔了它,玻璃落地破碎。 “哎,你……”他话才起了个头,就被江近月毅然决然地扑了上来,嘴唇撞上了嘴唇。 秦莫语脑子空白一片,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了,怎么他还来主动招他? 他接住站都站不稳的江近月,再次把他抱起,送他去睡觉。 江近月一双漂亮的眼眸半阖着,一只手攥着秦莫语一边的衣领委屈地喃喃道,“为什么不要我,你为什么不要我,”他眼里浮起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我当时就差求你了……现在想想那样做跟求你有什么区别……” 秦莫语低头看着他,吃惊道:“你、你想起来了?” 江近月没说话,可能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开始死死地盯他,看起来像在憋着眼泪。这个样子看得秦莫语心疼极了,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不敢啊,但是听起来江近月就是在因为他的“不敢”而跟他算账。 他喉头滑动,把江近月放在床上,尝试着亲了亲他的嘴角,浅尝辄止,见他并不反对,试着叫他,“江老板?小尾巴?临岚?” 江近月歪过头闭了闭眼睛没理他,看起来是入睡了,秦莫语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床沿,弯腰替他放下床帐,才一转身便猝不及防被床上的人拽着手腕拉下去。当晚没有从江老板房间离开。 第46章 第二天一早,秦莫语被江老板一脚踢下床,待遇前后变化太大了。 早上不欢而散后,秦莫语去而复返,听到江老板对自己的称呼都改了,从“秦兄”变成了生疏的“小秦爷”,顿感自己要凉,交谈了几句,两人又闹了不愉快。 临岚这会儿被秦莫语——也就是景渊,被他抵在床头,这感觉似曾相识,临岚惊恐地猜出他接下来又要干什么了。 景渊却在吻过他之后放开了他,并向他道了歉,说都怪他昨晚没忍住。昨晚是临岚第一次,他这时候当然不敢再动他,怕他受不住,只得好声好气哄道,“你再睡个回笼觉吧,有什么不适再说好吗?” 临岚被他吓住之后安分了不少,听了他的话睡下。 景渊下楼出大门时遇到了买早点回来的水笙。他一看到景渊,气急败坏道,“你吃错药了,提什么亲?” 景渊今儿心情好,闻言笑了笑,按着他头顶移开他给自己让道,径自出门了。 他去找了方才的胖鬼瘦鬼,问他们怎么半途走了,两鬼支支吾吾,景渊猜测临岚是恢复了记忆,尴尬时期又不肯让他知道,想想便乐了,宽和地笑道,“他威胁你们不给说?” 胖鬼见他满面春光,必然好说话,便照实交代。 人逢喜事,景渊现在就是开心,看在胖瘦两鬼曾经是他鬼民的份上,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他们便一五一十地报了上来,说是白暮空治理太严,治法苛刻,和景渊在位时相比,鬼民们如今的状况简直是水深火热。 他们几个兄弟因违反了新规定,被关起来管教,已经被打得魂都快没了。关键是那些一套一套的规定,放在以前都是小事,谁会去在意?鬼王景渊虽管理疏松,懒政,可人家治理有方,不拘小节,鬼界氛围一度融洽,暂不投生的鬼民都能安居乐业。 景渊心说怪不得他最近“生意”太好,看来是他高估白暮空的能力了,造成那么多鬼民出逃,不过他这个前任鬼王也是有责任的,撒手得太潇洒。 他没有一口答应两鬼帮他们进鬼界搭救,他如今一介凡人,就算修为顶尖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就去把王位夺回来,况且还有天界和妖界。 现阶段他是不可能贸然出手的,太活跃怕引来杀身之祸,自保尚且成问题,还有临岚……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能再出差错了。景渊想,至少让他和临岚过完这人生短短数十载,等他准备好迎战。 景渊问完话便让他们先回去等他消息,胖鬼瘦鬼才飘出景渊门外,便被对面一根雪白鞭子卷了过去,直接甩进楼内。 两只鬼一看又是临岚神君,紧张得直抖脚,面前的青年清瘦,年纪看起来不大,但气质疏离,不像好相处,此刻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声音冷淡道:“和盘托出了?” “没……”瘦鬼刚想否认,见临岚面有厉色,连忙改口道:“说了说了,我们也是没办法,等着救命啊。” 于是他们又把在景渊那边说的话给临岚重复一次。 一轮听下来,临岚知道景渊已经知晓他恢复记忆了,并且还在配合他假装失忆。临岚赌气地想,只要他坚持自己不记得,景渊就不能拿他怎么办! 谁要记起那些破事啊,他恨不得从现在起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也没为难他们,问完话便放他们走了。 出来后瘦鬼用弱弱的语气问胖鬼,“我们这样把他们的话传来传去会不会被灭口啊?” 胖鬼这下倒是毫不在意,道:“怕什么,看不出来他们两口子啊?闹别扭呢。”然后两人便听景渊的话回去等通知了。 一个多月后,水笙发现自家掌柜的和对面那家伙关系好像变差了,对前鬼王大人愈发冷脸相待,期间,街坊刘氏过来说过媒,临岚话都没听完便把人请出去了。 水笙老母亲般欣慰道,严防之下,自家女儿终于自己懂事了。不过最近神君这个生活饮食不太规律啊,易累嗜睡,尤其是这几天饭都没吃两口。 他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于是福至心灵,端来丫头们闲暇时做的酸梅汤给临岚喝,结果见临岚斯斯文文的一碗喝得见底。联想到看过的话本,水笙心中警铃大作,一下子急得在临岚身边团团转。 临岚被他转得眼乱,把他赶到后厨去。水笙便接着在厨房焦急地转来转去,见到秋霜进来,心里一时有了打算。他问她是否会把脉看病,以前看她请教过鬼医一段时间。秋霜说略知一二,水笙便谎称临岚身体不适又不肯看大夫,请她帮忙过去找时机悄悄搭把脉。 秋霜应下之后出去了一段时间,向来有主意的她回来时一脸错愕,水笙忙问怎么回事。秋霜犹疑道,“是喜、喜脉,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把错了,要不……” “哒”一声,是酒杯掉地的声音,临岚正站在厨房门口一脸空白地看着他们。他因为看到秋霜神色变了,跟过来想看看她出了什么事。 水笙一听炸了,在临岚蹲下去捡酒杯时,顺手操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他道是自己护花有功,没想到小白菜早就被猪拱了! 临岚连忙叫住他,可水笙不听,眼看要跑出大门了,临岚不得不施了点法定住他,一抬眼,发现景渊在对面门口,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们,听他问道“怎么啦?” 临管不了那么多,先把水笙安顿好,禁了他的言,让秋霜带他下去。秋霜见景渊来了也不敢声张,不确定诊断是否正确,也不知临岚的心里什么主意。 临岚这用了术法的举动,一下露了馅,但比起孩子的事,暴露恢复记忆是小事。 景渊若是知道了肯定找鬼医,鬼医便会如实说出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孕育孩子有多危险,接下来可想而知——要他打胎。 景渊几步路走来,临岚在心里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在景渊开口前,临岚一脸拒人千里道:“有事?” 这脾性还是原来一样,景渊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临岚?” 这次临岚没有否认,他此刻心情复杂,不想景渊多说,这人却不知招呼也不打一声,一下便拥住他,一个劲儿和他认错,“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你千万别走……” 临岚也不知他那么激动干什么,后面说得快要语无伦次了,只想挣脱他,可他越动,景渊以为他生气,便抱得越紧。 临岚很想朝他耳朵大声道:别压到孩子! 好不容易从景渊怀里出来,他胸口都被憋闷了,随手拿起桌上一壶酒水正要倒,但想到怀孕不能喝酒,又放了下去。孩子他爹已经够傻了,再喝娃也傻了。 方才景渊说那么多,临岚没听多少,有一句倒是深得他心,“不要走”? 他还真得走了。 他态度温顺地把景渊哄走。等人一走,他转头便谋划自己的事去了。 第47章 景渊没问临岚水笙为什么要拿刀砍他,那情况太像老丈人掐渣女婿了。答案一看很明显,问了反而难看。 后来景渊又想,这种事情水笙怎么突然就知道的?回想起来那天临岚的反应也有些奇怪,还有这几日镇上一些怪事,加上近来鬼气变得稀少。 他明明还没出手,难道鬼怪都被其他人收了?搞的他十分清闲,就连上次找他的胖瘦俩鬼,也跟他说事情解决了。短短三天,到底是谁?本事真不小。 越想越觉得临岚最可疑,于是又去对面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临岚这小酒馆开得随意,时不时不开店也是常事,景渊在林岚还没恢复前会翻墙进去查看,见他安好便放心。可如今他有了灵力,景渊不敢轻易上去查看了,怕惹得他不高兴。 这次他不大放心,见四下没人,便上去看看。 绕完了一圈,景渊心塞地发现,他被骗了。人去楼空,够狠!他就知道,临岚还是躲着他,但又为什么抢了他的事做,到底要干什么呢? 他大概能推算出来的临岚一些去处,急忙赶往各处找人。 事实上,景渊低估了临岚,几个月过去了,他每次赶到时都迟了一步,留下一地狼藉,被困的鬼民都被他捞走了。景渊不懂他做的这些,被关着的鬼民虽然可怜,可他们到底犯了现下的鬼规,他这么做,不就是劫狱吗?向白暮空挑衅吗,想夺回王位? 但临岚也不像是贪恋权势的人啊。 再后来,是秋霜过来提醒了他。 他们几个被遣回齐乐之前安排的住处后,临岚便没再管束他们,她好不容易才与追着临岚跑来跑去的景渊联系上。 景渊听了那事后,有喜有悲,明白了临岚的目的,他苦于暂时找不到人,便先去把离罗挖出来,问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 离罗说,那时临岚虽然挨了景渊一记手刀晕了,可人还是靠意志在他动刀前醒了过来,心知威胁鬼医性命没用,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吓住他不准动手,并要他想办法瞒过景渊。那件事后,临岚灵力几乎被调用一处,像是被废,后期慢慢能恢复一些。 离罗叹息道:“我看他用心良苦,也是不易。” 夜黑风高,鬼界。 继四大宝物之一被盗后,密牢里关押着的鬼将也即将被救走。 临岚根据得到的线索,多次推算后确定这次的位置,今夜前来抢人。他这时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为了避免见面尴尬,脸上蒙了面纱,还特地戴了加纱斗笠,一身行头如当时初闯谧幽宫,并且没有使用容易泄露自己身份的冷月鞭,改用剑,抢灯抢人的活儿做得非常熟练。 谧幽宫被进攻的时候,祝行舟并没有在战败的时候为保存残余兵力跑了,而是要死战到底。如今被关在密牢里,头上被扎着针,二十年来过得浑浑噩噩,方一被抽/出银针,一时还回不了神,有些痴傻。临岚只好将他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人边战边撤退。 临岚心想,杀退几批鬼兵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心里一句话还没想完,白暮空就出现了,临岚心知这下连全身而退的胜算都减小了。他在灵力全胜时,有信心打得过他,如今永明圣殿那边虽然把他的修为随记忆一并还给他,但有一部分还在护着胎儿。 两厢对峙时,白暮空看着闯入者,一时有些疑惑,看这人身量是男儿身,可腹部微隆,又像是有了身孕。 关于灵珠儿,世人本也是知之甚少,确切知道是何人身便更少了,除了一些人有目的地去挖寻。白暮空对这种事情没兴趣,所以不知道是临岚。 两人交手后,临岚渐渐处于下风,白暮空原要将人一掌击倒,被临岚险伶伶避开了,斗笠掉落,露出半张脸。 认出人后白暮空硬生生调转又要下毒手的掌势,并喊停了鬼兵。 他神色晦暗地看了一眼临岚的肚子,沉声道:“你走吧!” 临岚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要去扶祝行舟。 “慢着!”白暮空又道,“你走可以,他必须留下。” 临岚没听他的,化去手中长剑,凝出冷月鞭。 景渊是在离密牢不远的山中小道上找到他们的,临岚右肩上都是血,祝行舟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换成他搭着临岚的手,两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走着。 祝行舟都快哭了,“我叫你赶紧走你就不听,救我干什么?” 临岚额头冒着冷汗,小声但坚定道:“重要。” “有你一大一小重要吗?”祝行舟急得嗷嗷叫,“我的亲嫂子啊!” 景渊冲过去就要把人抱起,临岚见到他,反而十分抵触地往后踉跄了半步,景渊看他这幅模样,心疼得不行,终于给出承诺,“生下来,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跟我回去吧。” 话一说完,临岚便不再僵持,身形微晃时被景渊抱走了。 隐在密林后面的鬼兵问白暮空不追吗?白暮空举起一只手示意不必再追,下意识摸着自己被勒出几圈红痕的脖子——临岚最后还是算计了他。 离罗看景渊带回来两个伤员,正要先判断伤势,祝行舟一直嚷着先紧着临岚看,鬼医伸手搭脉,脸色越发凝重。 景渊一看,急道:“怎么样?” “身上都是些皮外伤,这个不打紧,”离罗纠结道,“坏就坏在……” 床边站着的两人快被他急死了,“快说啊!” “是双生子,”离罗快速道,见其他人都愣住了,他心情沉重道,“我没想到竟还会是双胞儿,阿渊啊,我对不住你们。” 临岚反应过来后,却轻声地笑了,“这事不能怪你,还要谢谢你。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 “你还笑,”景渊瞪他,又转头小心地问离罗,“你之前说有五成把握,那现在这样,是不是只剩下两成半?” 离罗摇摇头,“没有了。” 祝行舟大惊:“什么意思!” “怀一个,大人的生还几率是一半,两个就是什么也没有了,”离罗顿了顿,咬字清晰道,“必死无疑。” 临岚听了倒也不在乎,“那孩子能好好的吗?” 离罗顶着景渊要杀人的目光,答道,“无恙。” “那便好。”临岚道。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知道我最近为什么做总在做抢鬼魂这些事情吗?”临岚忽然开口问景渊。 景渊点头:“我都懂。” “我自己已经是混血出身,你如今是凡人,就怕将来孩子也随了你只是人族。只要你不再去跳那崖,魂魄不会灭,这一世过完,重入鬼界也好。”临岚说,“但是孩子没有这个机会,只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即使随你入了鬼界,你如今不是鬼王了,他们的日子也定然不好过,轻则像那些鬼民一样生活过得束手束脚,重则成了以前夺你王位那些人的眼中钉。我总得替他们争取争取。你现在还只是凡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能做的就是替你铺点路。” 临岚想让景渊再次进入推选历任鬼王的万鬼深塔去厉炼,恢复鬼身,重新上任。万鬼角逐,最终胜出才能获取那塔的认可,接过鬼界调动强悍力量的权柄。获取鬼民的支持也是成功出关的一个附加添分项,可以加快进程。 第一次没能结果那权柄,是有些部下认为他受老帝君扶持而不服,没有承认他的实力。 景渊说,“我都知道,你别着急,安心养着,等我安排好就重新回去那地方。” 祝行舟问,“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哪儿?” 景渊:“万鬼深塔,回炉重造。” 一旁的离罗神色有异,“你说你要去哪里?” 第48章 完 万鬼深塔某一层。 景渊把临岚带入属于他的房间,一进门便打上结界不让盯上他的对手这会儿跑来挑战。 房内是人间普通客房一样的布置,有桌有床,如果忽略四周潜伏的重重危机,倒也可以当做是游玩时歇脚的客栈。 景渊是被认可过的,这次一入塔即重获了鬼身,只是修为还未完全提升。他心急地把临岚往床边带,离罗吩咐过恢复了鬼身需抓紧时间办事。 他说此处也算是临岚绝处逢生的希望,他没想到景渊还能重新进入这里修炼,让他带上临岚,景渊只管按原来的方式修炼和作战,因为腹中胎儿能吸取并炼化杀气怨气,这相当于替景渊提供源源不断的修为补给,算是“补药”的另一种用法。再加上届时临岚已是鬼身,炼化而成的补给也可流通他身,相辅相成。 景渊在床上把临岚放下,眼里全是他,“我替你渡鬼息。”临岚还没来得及问,景渊已经用行动告诉他了…… 临岚来到这里后,发现自己大多数时间都是空闲的,而且身体没有一开始有孕时那般虚弱,甚至感觉越来越好。景渊说这和炉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之处在于这样做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 说起这事临岚便羞涩,幸好次数还算极少。 两人如今是真的朝夕相对了,临岚话也多了起来,有时聊从前的事,有时谈将来的打算。 “这情形倒也和在无域间那时相像了,那边至少还能出去打点果子打点羊奶回来,”景渊遗憾道,说完抬手戳了一下临岚的脸颊,满意道,“把你养得细皮嫩肉的。” 临岚嫌弃得甩开他的手,接着便被景渊揽入怀中,手掌小心地搭在他月份不小的肚子上,接着讲,“那时我初入人间,也不晓得人族六七岁的娃娃怎么养。” 又讲了一些趣事,大多时候都是他讲的多,临岚嘴角带笑听着,景渊忽然问起,“你找问魂灯,是为了我?” “那是自然。”临岚道。 “当时要是干脆认了我就好了。” “不会认的,”临岚摇头道,又想到什么似的,轻轻笑了起来,“不敢认。我那时其实被吓到了,又被你气着。欺我打不过你,一出现就站在我背后在我腰背乱摸一通。我见到你已经很震惊了,你还说那话!”临岚知道逮到他的难堪处了,明知故问道:“你想在那种情况下相认吗?” 景渊语塞,他记得他说,“这身形深得我心,想必是位美人,不如与我睡一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这事景渊不想提了,好不容易留给小尾巴的好形象就这么毁了。 “我小时候怎不知你如此……”临岚还要再笑话他,景渊打断道,“你那时还小得很,我再怎样也不能带坏孩子。” 这话题便过去了,景渊又问他,“你在无域间,你那时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临岚说,“为首的一条恶蛟急功近利,直接将我吞进腹中,被同伴呵斥后又把我吐出来。我当时被逼至绝境,反而能唤起天雷劈死了那蛟,其他的便被吓跑了,然后我就被父君救了去。”期间隐去了他在那东西腹内受到了恶液侵蚀,以及伤重昏睡了五六十年那段。 景渊同他闲聊时,一直分出神识与房外不断涌上来的恶鬼斗法,没有多轻松,但他不愿让临岚担心。 到了临岚临盆那天,塔内万鬼都被新鲜的血气吸引了过来,那是新生的气息,最令恶鬼兴奋。此刻对于景渊他们来说,既是危机,也是生机。 他再不能只靠神识应对了,一人一剑挡在门外,一边厮杀一边和门内的临岚喊话,刚开始临岚还能回上几句,后面是痛呼呻/吟,再后来连声响也没有了。 景渊焦急万分,道,“痛就叫出来不要忍着,别怕我分心。” 如钝刀磨肉,临岚这时痛得哪里还有力气叫喊,汗水掺着眼泪流下,痛过一阵又接着蓄力。 直到婴儿啼哭声传出时,深塔权柄正好落入景渊手中,剩下的群鬼皆下跪归顺,景渊心急如焚,转身跌跌撞撞开门进去。看到床上的临岚已经昏迷,身下被子已抓破,孩子哭个不停。景渊心颤,回过神来后,惊觉怎么只有一个孩子? 临岚这时醒过来一瞬,指了指肚子,还有一个实在没力气生了。 大门已打开,景渊抱着临岚,一边用黑雾托着孩子,立即回了已被接管的谧幽宫。 景渊疯了一样找来离罗。 内殿里正是生死关头,宫外忽然传来遭到突袭的通报。 袭城者来头不小,自称吞食过一次灵珠子,是上古大混战的挑起人,躲过天道追杀存活至今。此时这魔头集结了有心争夺灵珠儿的各路货色,高调冲鬼城发起进攻,并扬言一朝再进补,必要踏平三界。 景渊方才在塔内已经杀红了眼,正愁有力没处使,才不管来袭者什么名头,码了人马便出去迎战。 来齐了也好,杀了干净,省的一天到晚惦记着他的人。 魔头生的倒是个正常人相,办的却不是人事,一来到便下令毁宫殿。景渊也不含糊,一碰面就开打,几个回合,竟看不出谁胜算多。魔头一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算个对手!”接着贼兮兮问道,“你这是吃了多少个自己的亲生崽子?” 景渊照着他头过去就是一剑。魔头吃力避过之后又道,“我躲天道,天道坏我演算,害我错失时机没能赶上一口。” 一击不成,景渊召来已经完全归附于他的四大宝物,命它们一齐将他缠住。 一场恶战持续了两个时辰。 五大名将联手,以戴罪立功的白暮空为首,把那些个跟班全部灭完,此时的宫殿已毁得七七八八。 而上空对决的那两人却还未分胜负。 此时天空一道金光乍现,所有人一齐望天,见一位异族打扮的少女从天而降。号称天道亲闺女的永夜大圣女正卸着手腕上的铃铛,看架势是准备要干架。 还未出手便被身后追上的小老儿拖住,苦苦劝道:“尊主,您真的不能再插手了!会遭反噬的!” 少女不听,还要施法,听到景渊道,“阁下好意鬼界全族会记在心上,但还请收手。” 少女还是当耳旁风,要不是小老儿死死拦着,早已动手了,景渊看着她这股倔劲分外眼熟,接着便听到不知什么时候撑着出来的临岚唤道,“阿鸾,下来。” 前世名叫淑鸾的永夜大圣女闻言,勉强熄了火,飞掠下来在他面前站定。 刚生产完的临岚披着披风,脸上只草草收拾了一下,看起来是很强的病弱感。 少女怜爱地抚上他的脸庞,“小岚。” 临岚伸手握住她的手,“阿鸾,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处处护着我了,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们可以处理好的。” 趁几人叙旧,魔头冲出剑阵就要发/难,景渊一鼓作气拼死反击,最后了结掉上古遗留的魔头。 永夜大圣女在看过两个小小侄子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即将开始下一个入世体验人间的轮回。 这次突袭虽说是冲着鬼界,可人家明说了踏平三界,实力不可估量,妖王一听说那人的来历,已经吓得躲起来了,不用指望他能做什么。天界那边视而不见,等着熬死鬼王再出手,谁知得了再次厉炼归来的景渊比以前更加厉害,带领鬼界靠自己化解了困难,名气愈发大振,一时风光无两。 后世传说,鬼界最出色的两任鬼王是父子,小鬼王生父儿时生魂将灭之时被老帝君相中,送入万鬼深塔,因是凡人练成的鬼王,打破了历任鬼王“断情绝爱”的传统。小鬼王则是自未出世便修炼于腹中,自身极有优势,方一成年,被迫继位。之后其父王携“妻”,重回人间开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