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鬼踯躅 作者:颜昭晗 文案 鬼踯躅,相传是一种花,寓意疯狂而绝望的爱,陷于鬼踯躅的人,最终沦为恶魔 曾经她唯一的愿望 就是将一个人永远锁在自己的心牢里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石嘉嘉 ┃ 配角:甄蓁 ┃ 其它: ================== ☆、地窖怪响 我想我应该不会是第一个知道甄蓁死讯的人。因此直到那个阴雨迷蒙的下午,我站在山坡上,看到一排排铺开的大理石墓碑时,惊讶于甄蓁竟然沉睡在如此荒凉而冷清的地方。没有人过来看她,除了我。 她生前有很多朋友,想来也不是真心实意的,因此在她死后,也不会过来看她。 我在一堆破旧的墓碑中找到了甄蓁的坟,一个简朴甚至于简陋的汉白玉碑,上面刻着甄蓁的姓名和生卒年份。 甄蓁 1983-2015 她去世的时候才32岁。 我叹息着抚摸墓碑的轮廓。汉白玉石料像是久经风吹雨淋,已经失去了光泽。大概这墓碑都是用的旧石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印证甄蓁的后事料理是有多么漫不经心。 我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头发被细雨拂湿了。往山下看去,有一个身影正穿过浓雾缓缓往我这边走过来。那人又走近了一些,我看到了模糊的轮廓,险些惊叫起来,那不就是已经死去的甄蓁么? 然而直到她走到离我不到五米,我才终于看清楚,她并不是甄蓁,只是身材、打扮、发型都和甄蓁差不多,我才会认错。当她越过雾气,让我看清楚她的模样时,我发现她其实还很年轻,也许只有二十岁出头,满脸的稚气。她手中捧着一束白花,我没注意是白玫瑰还是白百合,但她把那束花轻轻放在了甄蓁的墓碑之前。 “您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就先转过脸问我。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宛若这浓雾细雨的天气一般,有种化不开的悲伤。 “我叫石嘉嘉,是甄蓁的朋友。”我说。 “我听姐姐提过您。”她很有礼貌地对我微笑了一下,但这微笑随机就成了悲伤,“我是她的妹妹,我叫甄心。” “真心?”我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当然此刻也并不是琢磨别人名字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蹿出了不少疑问。我和甄蓁的关系算非常不错了,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比她小了十岁左右的妹妹,也许是没跟这个妹妹一起长大,或者是表妹堂妹之类的吧。 天气不好,不到下午五点,天却快要黑了。甄心抬头望了望天色,愁眉紧锁,那副表情就像小女孩受了委屈一样。其实我比她更有理由愁眉紧锁,我上个月才拿到驾照,不敢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开车。这个地方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只有一个小镇,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投宿的地方。 甄心说:“我家离这边的镇子不远,你要是不想住店,可以在我家里先凑活一晚上。” 我想了想,点头:“谢谢你了。” 其实比起夜里无处可去,我对甄蓁的家庭更感兴趣。尽管我们是好朋友,但是甄蓁在生前对她的家庭所提甚少,我不知道她的父母是怎样的人,甚至于在她死后才知道她还有个比她小这么多的妹妹。 甄心的车就停在山下。我坐在后座上,有些忧郁地望着雨水落在车窗上,又逐渐汇成一片。 甄心沉默地开着车,我也就不想说话,坐在那里想着甄蓁的事。我断没有想到甄蓁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她真的不像会选择这条最糟糕的路的人。本来甄蓁和乔建雄快要结婚了,居然还和前男友王霖藕断丝连,乔建雄去找王霖,王霖矢口否认,然而所有这些事情的真相还没有来得及厘清,甄蓁却突然回到家乡,在那里自杀了。 为什么要走到如今这一步?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以这种方式解决?我将头靠在玻璃窗上,觉得那些冰冷的雨点全都滴落在我的心里。 我想我是喜欢过甄蓁的,可是却从来都没有让她知道过。因为连我自己都尚不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就算我确定自己喜欢她,想必甄蓁也不会接受同性吧,她明明都快要和乔建雄结婚了…… 甄心的家并没有住在小镇上,而是在镇外,大约还要开十来分钟的车。她家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看着有些破败,不过在漫山的浓雾冷雨中,显得还是有些温馨。 走进院子里时,她嘱咐我:“院子里有个地窖,里面二十年没人下去过,盖板已经老化了,小心别踩到。”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在院子不起眼的角落里铺着一个一平米见方,锈迹斑斑的铁板。 这个我自然会小心的。 平房看着简陋,里面收拾得倒是挺干净,水电一应俱全。甄心带我看了甄蓁以前的房间,很普通的一间卧房,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 “我父母都去世了,这里只有我和姐姐住,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甄心说道,声音依然温柔,哀伤却像是渗入了骨髓中一样。我心里觉得不好受,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甄心为我安排了客房,嘱咐了几句。她好像很疲倦,早早就回房去睡了。我躺在床上,总是睡不着。平时工作忙起来,累得无暇顾及其他,此刻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思绪反而都清晰地翻涌了上来。我在想甄蓁,想着自己和她打交道时,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越想越难以忘怀,好像此时此刻甄蓁还活着,就在我身边一样。 雨下大了,敲在瓦片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很响,我更加睡不着了。 这个甄心,真的是甄蓁的亲妹妹吗?长得不是很像甄蓁,看脸骨的轮廓就能看出来,不过长相这事也不好说,何况甄心看样子才二十左右,甄蓁都三十多岁了,年龄相差这么多……我胡思乱想着,听着窗外的雨声,伴随雨声的,还有院子里传来的一阵闷闷的异响,混合雨声,听起来十分诡异。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是什么声音?屋子里只有我和甄心,声音却像是从院子里传进来的。 我蹑手蹑脚下床,走廊的灯开着,我就着一点昏暗的光线走到门口,从正厅的玻璃窗往外望去,侧耳去听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很闷,好像是用什么重物敲着厚厚的铁皮的声音,一下一下,间隙不长,隔两三秒种就有一声。 我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背往上爬,这古怪的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地窖里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镇奇花 我走到院子里,小心地贴着墙壁,让伸出来的房檐为我遮挡一点风雨。天色非常黑,我只听得到地窖口的铁板下传来轻微的撞击声,比起不大的雨声,那声音显得更为微弱了,我反而奇怪,在屋子里的时候,这声音怎么听得如此清楚。 “你也听到了吗?” 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宛若鬼魅,在这漆黑的雨夜里,更显得可怖。我浑身一哆嗦,吓得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我回过头,看到甄心手中拿着一个光线微弱的老式手电筒,目光忧郁地望着我。她脸色苍白,长发从脸颊两侧披下来,黑色的发梢好像随着她的身体没在了黑暗之中。 “真是的,你也不打声招呼,吓死我了。”我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怎么,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甄心说道,目光望向那个地窖盖板,“从我小时候起,每到下雨天,地窖里都会传来这样的动静。父母说是地窖里有冤死的人,想要爬上来伸冤……” 她说到这里时打了个寒噤。我也感觉到从脚底蔓延而上的恐惧,我不信有鬼这一说,可是这么黑的夜,这样令人忧郁的细雨,我内心忽然就有无助混合绝望的心情,无边无际地延展开来。 “地窖里的鬼,也许一直都缠着我和姐姐。姐姐死的那天晚上,也是下着很大的雨。”甄心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关掉了手电。黑暗和下雨的气味笼罩住了我,我在黑暗中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嘉嘉姐,你和我姐姐以前关系很好吗?”甄心的声音有种幽幽的感觉,我几乎就要将她错认为甄蓁的鬼魂。 “工作上有交往,底下私交也很好。”我依靠住门框,有几滴雨洒落在我的身上,而地窖盖板下敲打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她工作的时候,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我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这话不是恭维,而是实话。甄蓁是个挺坚强的女人,所以我才不会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就选择自杀。难道,真的和这神秘的地窖有关系…… ”嗯。“甄心在黑暗中说道,”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我想喜欢她的人应该也挺多吧。“ ”她本来要和乔建雄结婚了的,她以前的男朋友也很爱她。“我低声说,当然有一句话,我不会对甄蓁说,还有我,我也喜欢她。因为知道甄蓁不会接受,所以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甄心说道:”天晚了,睡吧。“ 黑暗里久久听不到什么声音,我等了差不多有两三分钟,才意识到甄心已经回房去睡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是睡不着,不知道是雨声太吵,还是甄心简简单单跟我说的几句话,就让我心里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东西,闷得咽也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去甄心的卧室,想找她说说话,尽管知道这样会打扰甄心的休息。我想要告诉甄心我所认识的甄蓁,也想要从她那里知晓我所不知道的甄蓁……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如此爱着甄蓁的…… 甄心的卧室在偏房里,门虚掩着,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应声。大概是甄心已经睡熟了吧。 房间有窗户,我往里面看了一眼。那个老旧的手电筒放在矮桌上,光线昏暗,但是床铺上空空荡荡,甄心没有在卧室里。她去哪里了?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屋子里太黑,什么都看不到。我一直都清醒着,甄心走动的时候,我也不至于听不到半点动静。 三更半夜的,甄心悄无声息就跑到哪去了? 一想起我独自呆在这黑暗的老屋中,院子里还有不断传出怪想的地窖,我就恐惧得想要发抖。 “甄心?”我小声地叫了一声,回应我的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我往后退了一步,室内好像弥漫着什么香气,有点类似于茶叶略带苦涩的香味,但是却又显得冷清。我茫然地在黑暗中四处张望,看到甄蓁站在眼前。周围都是化不开的黑暗,只有甄蓁的身影明亮而清晰。 “阿蓁!”我惊喜交加,“真的是你吗?” 她望着我,忽然悲哀地笑了起来:“嘉嘉……” “阿蓁,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的吗?”我连忙追问道。甄蓁又走近了一些,我发现她的脸上都是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向我伸出手,我愕然发现她纤细的手腕上挂着粗重的锁链。 “嘉嘉,救我……”最后的一句话更像是雨声,随机甄蓁就消失了。我睁开眼睛,天蒙蒙亮,雨却不见小,哗啦啦的声音听了让人心烦。 原来昨晚的一切都是南柯一梦。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懊丧,起床穿好衣裳,推门走出去,甄心不在,室内却弥漫着一种类似茶叶的香气。我看到客厅桌子上放着一个空啤酒瓶,里面插着一束白花,香气正是这花散发出来的。 “嘉嘉姐,醒了吗?”甄心从厨房走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稀饭,“先吃点东西吧。”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白天的甄心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她的脸色显得太过苍白,因此连五官都平淡起来。二十岁的甄蓁一定比她漂亮,我一边想一边疑惑,昨天晚上,甄心却显出一种异于常人,属于黑暗的魅惑,莫非也是光线作祟。 ”昨天下雨把山路冲垮了,塌方了,道路抢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甄心把碗摆放到桌子上,似不经意地说道。 我心里陡然生出一些焦虑。山路并不好走,就是大晴天我开车都要小心翼翼的,更何况下着连阴雨,山路还塌方了。这么说,我被困在这个地方,直到道路抢修将路面清理好? 甄心像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微笑着说道:“不要紧,嘉嘉姐,在这里多住几天也没关系的。” 她觉得我愿意在这里住着,可是我并不愿意。我觉得甄蓁以前的家里充满了阴森恐怖,难怪甄心会是这个样子。 “要是雨停了,你可以到镇子上走走。”甄心补充了一句。 她家离镇子不远,开车十几分钟,走路可以抄近道,更快。吃完饭后,我打着伞去小镇上,甄心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陪着我。离开这座平房小院时,我看了看角落里的地窖盖板,锈迹斑斑,脏兮兮的,毫不起眼。没有奇怪的敲打声音,也没有那么多的阴森诡谲。 所谓从甄心家到小镇上的近道其实就是一条很窄的土路,下了一夜的雨变得泥泞不堪。我一踩上被泡软的烂泥就后悔了,想要返回甄心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往前走。 路边的景色倒是不错,山坡上盛开了很多白色的花朵,被雨水一淋,反而显得更加精神了,挂着水珠纷纷盛开,有些像山茶花。要不是脚下难行,我肯定会过去采上几朵。 小镇也不大,估计也就百来户人家。有个妇女坐在门前房檐下做针线活,有个小孩手里拿着许多还带雨水的白花,穿着木屐啪嗒啪嗒跑到她面前,还没说什么,那名妇女忽然一巴掌扬起来,打掉了小孩手里拿着的花。 小孩哇哇大哭,妇女用当地的方言骂他,我也听不太懂,大意是这种花不能随意采摘。我不以为然,小孩子不懂事,摘几朵野花又怎么了? 我摇着头走过去,突然顿住了脚步。这种方言我很陌生,也从来没有听甄蓁生前说过这种方言…… 作者有话要说: ☆、疑窦重重 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成了迷蒙飘散的毛毛雨。我收起伞,任由雨滴落在脸颊上,就像被针轻轻刺过一样。不知道道路什么时候才能抢修好,而我还要在这里住几天。 我觉得头有点疼,甄蓁的死,本来看起来已经成了无可更改的定局,此刻却又显得疑点重重。我皱起眉头,却又理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 甄蓁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明明就快要结婚了,怎么还和王霖不清不楚的?还有那个甄心,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好像有什么古怪。 路边有卖烤饼的摊子,香喷喷的气味十分诱人。早上没什么胃口,在甄心家里喝了一点稀饭,此时感觉有些饿了。 我去买了一个烤饼。卖饼的姑娘很热情,问我是住在哪里,我想了想,告诉她是住在镇外甄家里。 姑娘很讶异地说:“这里没有人姓甄。” 我一愣,姑娘补充道:“这叫因家镇,就是因为镇上的人大多姓因,因姓很少见,出了镇就没这个姓氏了。也有外姓的人住在这边,我们都认识,没有姓甄的。” 我拿了烤饼,觉得心情又沉重了几分。甄蓁原本不姓甄吗?我见过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的确是甄蓁这两个字没错。但是那个姑娘,也没有必要来骗我。大概是她记错了吧,甄家离小镇有一段距离,而且估计这家人也是深居简出的。 雨越来越小,风轻轻拂过来,吹得人身上有些发冷。我决定先返回甄心家里,有的事情,既然甄蓁已经去世,那我就必须向甄心问清楚。 甄心不在家,我有些意外。外面下着雨,甄心会到哪里去?我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走动,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恐惧。几代人在这房子里生生死死,那么此时这里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甄蓁的房间里,遗像被摆在一旁的矮柜上,很不起眼。我看着那张黑白照片,想不到甄蓁美丽的笑容最后就只能凝成这样一张小小的照片;旁边单人床上放着几件连衣裙,都是甄蓁穿过的,我亲眼见过她穿着这些衣服。我走过去,在床前跪下,将脸轻轻贴在那些衣物上。恐惧和疑惑暂时被忘却,我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我还记得甄蓁的音容笑貌,她仿佛就在我身边一样。眼泪顺着鼻梁滑下来,洇入我所枕着的连衣裙。 我想起甄蓁曾经对我说:“嘉嘉,你真是一个够意思的朋友。” 我没有来得及问她,在她眼中,我永远都只是这样一个朋友而已吗?只是再也没有机会去问她了。 甄蓁是个温柔的人,不管对同事还是下属或者客户,永远都那么有耐心,而且她还能有条不紊地将每一件事都做好。她到底为什么选择在她的家乡自杀?她根本就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人。我抚着甄蓁的衣物,就像是抚着她的身体一样,温度逐渐从手心失去,就像眼泪最终也化为雨滴。 “别碰我姐姐的东西。”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甄心像鬼魂一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上带些怒气。她一只手里夹着烟,领子敞开一半,和以往相比,感觉她变得有些不同,好像忽然从一个苍白的女鬼变的沾染了情|欲且充满戾气。彼此的沉默中,我打量着她:甄心也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我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追过去跟甄心解释一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索性就不去管了。甄蓁已经死了,我和甄心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等到道路一修好,我就马上从这里离开。这个因家镇,阴气森森的甄家,都让我十分不舒服。 甄心又不知道去哪了,我在老房子里继续踱步,忽然又听到院子里地窖的盖板下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因为是白天,我倒没有那么害怕了,我走到院子里,来到那块盖板前,蹲下身仔细查看着。盖板是一块大铁板,估计有五十斤重,周围被焊死在地面上,我伸手抹去周围的雨水和铁锈,仔细看那焊过的痕迹,像是新焊不久的。 敲击声再度从下面传来,频率越来越低,声音也越发微弱。我蹲在那里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只确定一件事,这种不正常的敲击,恐怕不能用热胀冷缩,应该是个人,或者是什么动物,在地窖下敲击这块铁板。可是甄心却说,这个地窖二十多年没有人进去过了……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风吹得我一阵阵发冷。我告诉自己,我过来只是为了悼念甄蓁的,对于她家地窖闹鬼的事情,并没有必要去管。 甄心总是神出鬼没的。到了中午,她就会出现在厨房里做一点简单的午餐,吃完饭后,她走出客厅,转眼之间又消失不见,只有桌子上那一束白花静静散发着奇异的香气,上面的雨水已经蒸发殆尽,花瓣看起来有点蔫了。 我无聊地在各个房间里乱转,走到了甄心的卧室里。甄心的卧室十分凌乱,一张床靠墙放着,床前堆了好几个大整理箱,将床沿挡得严严实实。我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心里却忽然一动。 为什么这些东西都要堵在床前?不能放在床底下吗?那样不是更节省地方?莫非,是因为床底下有什么东西…… 仿佛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所驱使着,我蹲下身,将那些整理箱一一都搬开,探头去看床下,却失望地发现底下空空荡荡的。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在床底角落盖着一块泡沫板。我伸手将泡沫板推到边上,底下赫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两尺的洞口,我伸手在洞口前探了探,有风吹出来。 这里是个密道?甄心家里怎么会藏着这样的机关? 我知道也许眼前的这个密道入口和甄蓁的死毫无关系,我已经违背了我前来的初衷,然而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俯身爬到床底下,将头探到洞口向下看去。 起初,我眼中所见的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我想要先去找个照明的手电之类的东西,却被底下传来的一些声音所吸引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我确定这密道里面有人,而且他很痛苦,连传出来的粗重的呼吸和呻|吟声都是压抑的,被阻塞的。有人受伤了吗?我咳嗽了一声,里面顿时寂静下来。安静了有一两秒,我听到脚步声,好像直冲我这边而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我想要先离开这里,冷不防,眼前亮了起来——然后我看到有一张鬼脸,如我在恐怖片里见过的每一张鬼脸那样恐怖,蹿到了我面前,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了一种熟悉而奇异的香味,好像是茶叶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自杀之谜 我在黑暗中看到了甄蓁。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长发垂在她面前,将她的脸整个挡住了,身上挂满海藻一样的东西。我走近两步,发现甄蓁身上缠的并非海藻,而是黑色的铁链。 “阿蓁……” 甄蓁缓慢地抬起头,满脸是血,五官只剩下几个黑漆漆的窟窿。 “嘉嘉,”我听到了甄蓁的声音,仿佛带了回音,是恐怖电影里面女鬼的声音,“救我,救救我……” 为什么要我救你?我想问甄蓁,可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眨眼之间,甄蓁就蹿到了我的面前,黑色的铁链像是有生命的一样,缠住了我的脖子。金属环扣相互绞紧,我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碎裂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 “嘉嘉姐,你醒了?”甄心站在床边看着我,抱着双臂,眼神似梦中的黑暗一样深邃空无。我望了望四周,这里时甄心家的客房,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 “我……” “你晕倒了。”甄心的声音很冷,听不出语气起伏,“可能有点低血糖。” 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推开甄心,往屋外跑去。 床下……甄心的床下有一个地洞,不知通向什么地方,但里面肯定很深,而且还藏着一个受伤的,至少是非常痛苦的人。我想要往下探个究竟时,面前又出现一张鬼脸…… 所有这一切,一定都有蹊跷。 我冲到甄心的房间里,却惊讶地发现,甄心的房间十分整洁,整理箱规矩地码放在床下,地上铺着地板革。我大步走到甄心床前,俯身把整理箱都拖出来,抓住地板革的边角,用力想要将地板革揭开。 地板革是用胶和地板粘在一起的,我一时拉不开,还没顾得上用力,肩膀被人向后一拽,失去平衡坐到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甄心站在我身后,满脸怒容。不知道是不是人心先入为主,我总觉得她的怒气只是为了掩饰心慌。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背包,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但是天还没有晴,只能看到深蓝色的天空和环状的黑色的山,小镇的灯火能远远看到,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只要不下雨了,也许明天道路抢修部门就能把路修好,我就能回家了。 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小镇那边走去。宁可在小镇的招待所凑活一晚上,我也不愿住在甄心闹鬼的房子里了。不光甄心古怪,连甄蓁的鬼魂都仿佛在黑暗的房间中游荡,缠着我。 山坡上开满了白色的花,在夜色中散发出类似于茶叶的幽幽的香味。一阵风吹过来,那些花摇摆着,像是一个个瘦骨伶仃的穿着白裙的女鬼。我举高了手机,看到漫山遍野在风中摇曳的精灵。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花海不光是美的,也有像这样瘆人的。 看到这片白花,我忍不住想到了甄蓁。为什么每一次梦到甄蓁,她都要我救她? 小镇里面有一家招待所,一晚上只要八十块钱,很便宜。 我在前台登记了姓名和身份证号,正把身份证拿出来递给坐在前台的阿姨,她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又不像是坏人。” 她客气地对我笑了笑,我却没有笑,怔怔地望着手中身份证,心事重重。 招待所的房间不大,一推门进去就觉得一股住过人的气息从地板翻涌上来,倒是没有甄心家里那么阴森。我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逐渐理清楚这两天来,为什么觉得这些事情都不对劲。 我给公司前台打了个电话,晚上还有员工在加班,我让员工打开我的抽屉,从里面找到了我一直保留的甄蓁身份证复印件,让她把身份证号报给我。 “110……102…19880915……”我记着,心里一沉。身份证号不会骗人,甄蓁是北京西城区人,这个因家镇却离北京有十万八千里。如果甄蓁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将户口迁到北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卖饼的小姑娘也说过,这个镇子大多都是姓因,没有姓甄的人家。 如果甄蓁不是因家镇的人,难道是甄心骗了我?可是甄心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侵吞遗产? 我越想越乱,甚至都不明白这是不是一条用来怀疑甄蓁自杀有诈的理由。我挂了电话,又给乔健雄打去了电话。 我想乔健雄应该是很难过的,曾经我希望能看到乔健雄难过,因为我嫉妒他。然而在此时,我竟有种和他同病相连的感受。 我爱甄蓁。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并不清楚。甄蓁就像是水一样,不知不觉地接近我,当我被她所融化沉溺的时候,她却又这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为什么?我不明白。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乔健雄接了电话。他比我想的要坚强,和我寒暄是语气听不出丝毫的低落,也许甄蓁就是喜欢他的坚强。直到我提起了甄蓁,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石小姐,我怀疑甄蓁根本就不是自杀。” “为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有一天晚上,王霖用她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她和王霖正在一起,口气很挑衅……”乔健雄低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我想,乔健雄也许是哭了,“我后来去找王霖,他不承认自己发过那样的一条短信。这与他之前那么挑衅的口气矛盾了。” 我认识甄蓁的前男友王霖,王霖是个比较温和却死脑筋的人,的确不会发一条豁出去的挑衅短信过后又不肯承认。 “而且,我搞不懂的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她不应该自杀的。”乔健雄哽咽了起来,“无论她决定和我结婚,还是和王霖在一起,过后都不应该自杀啊,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是的,甄蓁不像是那样的人,我们都觉得她不太可能会做出自杀的事情,可她的确那样做了。 我挂了电话,倒在床上,仔仔细细想着这件事。 究竟是谁骗了我?甄心还是甄蓁,或者乔健雄?我躺在床上,觉得脑中有许多想法和许多猜测纷纷流过去,但是我抓不住,不知道该否认什么,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终于,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一件外衣。我觉得趁夜再悄悄溜回甄心家里,我不相信我昏迷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甄心,还有那座老宅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诈死之惑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前几天在忙毕业答辩的事情,抱歉有几天没有更新_(:з」∠)_ 我向招待所前台借了一把手电,往小镇外走去。 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么做。的确,那里有很多蹊跷诡秘之处,但并不是我应该去管,或者说,能管得了的。 小镇的夜里非常安静,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好像又下了,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却不知道是那是否真是雨敲打梧桐树叶的声响。手电筒是个新的,光非常亮,突兀地将黑暗撕开一个口子。我用外套将手电筒包住,只剩下手中的一团光晕。 好像是莫名的害怕,害怕那光线将黑夜里的什么东西唤醒一般。 我走过镇外的山坡是,看到漫山的白花,在夜色中摇曳。 “甄蓁……”我喃喃念着那个名字。我爱她。白花点着头,风吹过去的声音像瘆人的笑声。泥水渗进了鞋里一点,脚尖被冰得发麻。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闻到了白花的香味——如同茶叶的味道。 甄心的家孤零零立在山坡下面,几扇玻璃窗里有暗黄的光漏出来,带着小院的房屋并不起眼。我悄无声息地摸到甄心家门口,靠近了大门,我听到里面传来甄心的说话声,很低,有的字句几乎听不清楚。她在和人打电话么? “下雨了。”她说。 “你看院子里的这棵树,还没有到秋天,可是叶子已经开始落了。” “你开心吗?在这里,在我的身边,什么都不用去想,只用交给我……” “跟我说说话吧,我想听你说话。” 我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了门上,破旧的木门沾了雨水,半边外套都湿了,又潮又冷,我却不在乎,只竖着耳朵,想要听清楚甄心所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比这细雨更加柔软,情意绵绵。 “说一句话吧,说什么也可以。你看看这雨,这棵树。你不想说什么吗?以前你家楼底下也有这样一棵树,我时常就站在树下,抬头看着你家那个地方,有时候你去阳台上晾衣服,我希望你能低头,你一低头就可以看到我了,可是你没有,阿蓁姐……” 我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原地,寒气从四面八方匆匆涌来,将我完全包围住了。甄心是在自言自语吗?对着黑暗中的幽灵诉说?我抱紧了双臂,紧张地看着周围的黑暗,好像那其中漂浮着数不清的鬼魂。 如果之前我都可以理解为甄心思念姐姐因此自言自语,随后一个很低的声音让我险些惊叫起来。 “……你是要杀了我吗……” 那是甄蓁的声音。我捂住了自己的嘴,感觉到指缝之间自己急促的呼吸。甄蓁怎么会……明明她已经死了……难道…… 我设想了很多种可能,甄心拟声,播放甄蓁生前的录音,或者是甄蓁根本就没有死……我不明白,不论是甄心还是甄蓁,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门已经有些朽坏,我挪了两步,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里面闩着,然而用力推,还是能推开一道半厘米的缝隙。我从那缝隙往里望去。门廊下,一个钨丝灯泡正落下来暗淡的光,院中的树旁边有两个人,一站一坐,从侧影来看,站着的人是甄心。 坐着的人像是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而且被她身后的甄心挡着,看不清楚身影,只能看到那人一头长卷发披了下来。我的心砰砰直跳,不确定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不是甄蓁。 “我为什么要杀你?”甄心俯下身,凑近了轮椅上的人,她好像还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太低,我听不清楚,但我听到了轮椅上那人的抽泣声,悲伤得如同黑夜里的细雨和整个山坡上弥漫而起的雾气。 “我那么爱你……”我听到甄心的声音,这是我唯一听得清楚明白的一句,好像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成了徒劳,我唯独只挺清楚了这一句。 “杀了我吧,放我走。”坐在轮椅上的人哭着说。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揪紧了,来不及猜测发生的这所有事情前因后果是什么,我只觉得那哭声好像把周边的空气都抽走了,连气都喘不过来。 “阿蓁姐,我不会杀你。”甄心说道,尽管她背对着我,院子中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能想象得到甄心脸上的表情。她一定在笑,只是不知是温柔的笑还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我爱你,说多少遍都是我爱你。你不肯相信吗?” 甄蓁不说话了。细雨沙沙,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但是我脚下好像生了根,就那样趴在门板上,隔着一道缝隙往里窥视着。 两人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甄心伸手将甄蓁头发上的雨水拂去。她说:“雨下大了,回去吧?” 甄蓁叹了口气:“我不想回去。” “要是有一天,你不再想逃了,我就让你出来。” 甄心推着轮椅,轮椅转过来时我看到甄蓁的侧脸。她身上好像盖着一个毯子,脸上的泪痕在灯光照射下微微反着光。我也来不及看清楚,只觉得她好像消瘦了些,轮椅上勒了几条宽带子,将她整个身体都固定在轮椅上。 是因为甄蓁生了病吗?还是……我的脑子里只剩下相互纠结的一团浆糊,也许是淋了雨,头开始疼了起来。甄心推着轮椅进屋,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留下两条湿漉漉的轮辙。 甄蓁还活着,千真万确,而且就在甄心家里,似乎还被甄心控制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报警? 我想了无数可以采取的措施,直接冲进去质问,报警,跑到小镇上喊人,然而我只是愣在那里,就像被粘到了门板上一样。 过了十分钟,甄心独自走到门廊中来,站在门廊中,望着院落中无尽的雨幕,点了一根烟。烟雾在雨中弥散开来,我觉得连烟雾都带了一种那种白花诡异的香气。 我忽然意识到,她那个位置,是能看到正趴在门板上窥视着的我。但是甄心只是抽着烟,却并不往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站在那里,浑身都是冷的,仿佛倚靠在一块冰上面,但我的脑袋却在发热。甄蓁呆在这里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房子里只有甄心一个人,那甄蓁平时都是住在哪里? 随后我便想到了甄心床下的地道,还有院子里被焊死在地面的地窖盖板…… 甄心抽完一支烟,将烟头丢到地上,她站在原地,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几分钟,她从墙角拿起一把镰刀,在手中掂了掂,向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我紧张了起来。她该不会是想要灭口吧?我慌乱地转身,甚至不去注意自己弄出的动静,便向着朝小镇的方向没命跑过去。 站的时间太长,四肢有些发麻,可是我一想到甄心提着镰刀在我身后追着,就像被鬼咬住了脚跟,除了跑,再想不到其他。 ☆、故人突访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远,也许并不远,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感觉脚下都是又冰又软的泥泞。我跑进了花海之中,周围只有风的声音,白花娇嫩的花瓣磨蹭我的脚踝。 我回过头,什么都听不见。甄心没有追过来。究竟是她放弃了杀我的想法,还是怎么样。我想要打开手电,想了想,光线会暴露我的位置,还是放弃了。 雨好像是还在下,手背和脸颊都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远处小镇零星的灯火倒是看得很清楚。这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有十一点多了,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花被雨水一淋,那种香味越发浓重起来,闻多了,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我向着小镇的光亮走去,好不容易走到了招待所,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来不及去想什么,来不及思考什么。我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做了很多噩梦,醒来时却什么都没有记得住,头疼,口干舌燥。我抬起手背摸了摸额头,热得发烫。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完全干,湿湿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可我就连爬起来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甄蓁……我无声地念着甄蓁的名字。甄蓁还活着,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事情,之前发生什么,后来又会发生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也不知道了。 我挣扎着坐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将玻璃杯紧紧握在手里,热水稳定了我的情绪,我开始仔细想刚才发生过的事情。 甄心在对甄蓁说着什么,甄蓁坐在轮椅上,雨一直在下,那种白花,那么铺天盖地的黑暗。要不要报警?我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来,报警了说什么?甄蓁诈死吗?好像警察也管不到这种事情上来吧,要不就是甄心非法拘禁,可甄心看起来没必要这么做…… 天渐渐亮了。我迷迷糊糊睡了几觉,都睡得很不踏实。一会儿梦见甄蓁双手上缠着锁链,对我说“救我”,一会儿又梦见甄心手中拿着镰刀向我一步一步走来。 当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体并没有好转,越发昏沉了。我挪着脚步走到楼底下,见前台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我从口袋里拿出钱,让小姑娘帮我去买点药。小姑娘跑着离开,中年女人看出我脸色实在不好看,便让我坐到小姑娘方才坐着的椅子上,对我说道:“你肯定是昨天晚上去错了地方,到鬼踯躅里面去了哩。” “鬼踯躅?”我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哎呀,就是镇外的那种白花,一开一片的,那种花有毒,碰了就让人生病,睡觉睡不起来,我们都不碰的,连见了都远远绕道走。” 我揉了揉太阳穴,一时还没有反应过这话有什么不对劲来。甄心家里是有这种花的,她身上好像也带着这花的味道…… 门口传来汽车刹车熄火的声音,随后走进来一个人,是个个头挺高的年轻男子,西装革履,像刚从公司赶过来,一只白色的小贵宾狗跟在他身后,在他裤脚上蹭着,又乖乖坐在地上。 “住店吗?便宜得很。”中年妇女热情地打招呼,“公路修好了吧?你看,这刚修好路就有人来了。” “路刚修好。”男子点了下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拉了几下,找到一张照片递过去,“大姐,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个啊……看着有点眼熟,不确定是不是……” “她叫因心。”男子补充道。 我的目光被那张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是一个身穿衬衫工装的女孩站在公司卡位之前,笑得开心。我怔住了,这女孩不就是甄心吗? “哦哦,因心啊,你说的是镇外那一家的女儿?不过好久都没见到她啦,可能已经搬走了。” 男子叹了口气,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忍着一阵阵头疼和浑身发冷,问道:“你找她干什么?” 男子盯着我一会儿,试探地问道:“冒昧问一些,您是不是……石嘉嘉?” “我是,”我点了点头,我想起这个男子是谁了,只是皱着眉忍受头疼又回忆了半天,才叫出他的名字,“你是赵展华吧。” 赵展华是甄蓁的同事,管甄蓁叫前辈。以前和甄蓁在工作中交往的时候,我曾经见过他,然而也就只见过几面,说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小姑娘把药买回来了,我吃了药,回到房间里又睡了一觉,睡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醒过来觉得好多了,走到前台一看,赵展华还是坐在那里,低头玩着手机,小白狗卧在他的脚边。 “嘉嘉姐,”他抬起头对我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你过来干什么?”我在他身边坐下,琢磨着我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能不能开车顺利返回城里,实在不行就等赵展华离开的时候,让他也把我捎回去。 “我是来找因心的。”赵展华叹了口气,“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只能过来找她。其实她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都能接受,但总要跟我说一下啊……” 我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距离一种虚无缥缈的真相越发近了。我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突然又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愣愣地听着赵展华继续絮絮叨叨说着他如何追因心,但是对方却不为所动的悲惨情史。 “我和她以前是同事,一直进公司的。蓁姐可能还对你提过她吧?我追她追了两三年,帮了她不少忙,结果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要不是我以前记得她说她老家在哪,我还找不到这个地方来……” 我的头疼得要命,不知道为什么疼,是病还没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甄心……因心……还有甄蓁……甄蓁应当是姓甄没错,那么难道甄心并非是她的妹妹,甄心原来是姓因? 这里叫因家镇,甄心姓因的话,她应当是瞒了我很多事情。也许因心是有什么阴谋,那么甄蓁的情况,岂不就非常危险了? 我站起身,扯住赵展华的胳膊,摇摇晃晃地往招待所门外走:“快走,我害怕来不及……”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赵展华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小白狗忙不迭地跟在他脚边,“你知道因心在哪?” 我顿住了脚步,头依然在疼,可思路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知道。”我转过头,看着赵展华。他那张脸带着焦急和不解,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一阵眩晕,“我知道你说的因心在哪里,而且甄蓁现在就在因心那,她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迷情 赵展华开着车,我坐在副驾上,时而觉得思路很清晰,时而又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什么都想不明白。赵展华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因心,对,甄蓁跟我提过这个名字,她在很久之前说过她们公司来了个实习生叫因心,因这个姓氏实在少见,只是我转眼就忘了而已。 原来是甄心一直都在骗我,她是因心,甄蓁也没有死。 想起这个,我的心情不由振奋起来了,她没有死,一切就都还有可能。要不要跟乔健雄说一声?我拿出了手机,又默默放下。赵展华的那条小狗趴在我膝盖上,表情好像是在嘲笑着我。乔健雄抛弃了甄蓁,在得知她“死”后都没有过来看她一眼,如今也是他活该,让甄蓁彻底远离他的生活。 “这路真难开。”赵展华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的确,下了好几天雨,路上满是泥泞。赵展华可能也有些心烦意乱,不停地踩油门松油门,我从窗户往外看,见漫山遍野的白花,那种叫做鬼踯躅的白花。 “甄蓁……”我喃喃道,白色的花海忽然成了血红的颜色,甄蓁双手挂着铁链,拍打着车窗,声音凄厉:“嘉嘉,已经晚了!晚了!” “嘉嘉姐,就是这里吧?”赵展华的声音将我从可怕的幻境中拉了回来,我回过神,望着那熟悉却阴森的小院,点点头:“对,就是这里。” 我的声音可能发抖得有些太厉害,赵展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发现手心里面都攥出了汗。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这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赵展华拍了拍门:“因心,是我!开开门,我跟你谈一谈。” 房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一阵风刮过来,有种奇异而尖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起初我愣了愣,后来才明白,那是风从地窖盖板上吹过去的声音。 “因心,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见见你,这也不行吗?你还在生我的气?”赵展华的语气充满了央求。我看着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胳膊:“因心不在里面。” 但我随即就打了个哆嗦,因心不在家里?那她会去哪里?甄蓁呢?因心该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把甄蓁给带走了吧? 大门从里面闩着,我和赵展华费了半天的工夫,把门闩一点点给拨开,院子里空荡荡的,推开门走到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只有桌子上一束鬼踯躅散发着奇异的香味。 “她应该没有走太远吧?”赵展华回过头问我,语气一半像是询问一半像是哀求。 他的小狗跑进屋子里,东闻闻西嗅嗅,不知道跑到了那间房间里,忽然汪汪大叫起来。我和赵展华循声走去,见小狗正在因心的卧室里,对着床下的黑暗大叫。 我的心里一动。因心的床下有一个地洞,我是亲眼见到的,而且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如果此时只有我一个人,是断不敢贸然下去查看的,但是赵展华也在,我觉得稍微安心了一些。我走过去,将床下的整理箱都搬出来,抓起地板革的边缘,用力将地板革拽起来。 赵展华好奇地凑过来,打开手机手电筒,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地洞?” 是的,我也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地洞。 洞口吹来很微弱的风,我竖着耳朵听里面得动静,但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人呼吸,没有人说话。赵展华对里面喊了两声:“有人吗?” 洞里传来变声的回音,听起来很瘆人。赵展华回头看着我:“要下去看看吗?” 我点头,其实比起其他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我好奇,好奇这个地窖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甄蓁是不是在这个地窖里,她现在的情况如何,究竟是昏迷了还是…… 地窖的洞口虽小,然而里面有一段延伸向下的阶梯,小心翼翼地顺着阶梯爬下去,我举高手机打量着四周,发现地窖之下的地方还挺大的,约有二十平米,四处都有通风口,可见入口肯定不止院子里被焊死的铁板和因心床下那一处。 “这里是干什么的?”赵展华喃喃道,他的声音发抖,不知道为什么。 地窖正中间放着一把轮椅,就是我曾经见到过的,甄蓁坐着的那把轮椅。轮椅上面搭了一条毯子,周围散落着几条带金属扣的帆布带,还有外套之类的衣物,却空无一人。我捡起那件外套看了看,不确定是不是甄蓁的衣服。 赵展华开始拿手机拨号,但是大概是地下的信号不好,他眉头紧锁,始终都没有打通。终于,他说了一句“我上去打个电话”,便又沿着阶梯走上去了。 我独自站在地窖中央,刚开始还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仿佛为了捕捉到这里的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后来我又闭上了眼睛,甄蓁对我说:“嘉嘉,救我。” 我的眼泪不知怎的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甄蓁,对不起…… 我匆忙顺着阶梯又跑了上去,步伐太急差点绊一跤:“赵展华,快去找因心,我担心甄蓁会有危险。” 地面上的天光让我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然而要找因心,却谈何容易。我们对这个地方都不熟,因心却是本地人,镇外就是山,她随便藏在哪个地方,我们找都找不到。我和赵展华沉默地并肩走在山坡上,他的小狗没有跟我们一起过来。那条小狗一见到山坡上的鬼踯躅,就双腿发抖,怎么都不肯往前迈步,无奈何,赵展华只能让它先留在因心家里。 漫山的鬼踯躅随风轻轻摇摆。我想了想,说道:“不如我们先去甄蓁的墓碑那边看看吧,也许因心在那里。” 说来也讽刺,甄蓁分明还没有死,我却说出了“甄蓁的墓碑”,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希望不要太迟,希望还来得及。 我和赵展华来到了山坡上,找到了甄蓁的墓碑。浓雾环绕着我们,赵展华像是第一次见到“甄蓁”这个名字一样,手指缓慢而仔细地抚摸着墓碑。 他说:“这墓碑是早就刻好的,你看这汉白玉都旧了,连刻进去的字都发黄。” 他又说:“因心大概早都开始计划了吧。” 赵展华也许还想说什么,却忽然间蹲在地上抱头大哭,声音嘶哑。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听着他那哭声,却被层层浓雾给捂住了,闷死在雨中。 作者有话要说: ☆、覆水难收 我感觉到了冷,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 应该去找因心,可是茫茫的雨雾笼罩山坡,远处是大片大片白色的花海,因心不知道又会藏在哪个地方,甄蓁是否还安全。 赵展华蹲在地上哭,也只不过哭了几秒钟就站起身来,抹了抹脸。我回头看他,感觉到他格外憔悴,脸上满是雨滴,就像是眼泪。 他说:“我一定要找到因心。” 我沉默颔首,望着包围我们的丝丝冷雨,一阵风从山坡上吹下去,花海摇曳着,空气中有股混和了雨水的奇怪香味。赵展华往前走了两步,喃喃道:“这种花真香。” 的确,不仅香,而且像是有种能迷惑人的魔力一般。我跟着赵展华慢慢往前走,想着也许去小镇上的派出所可能会比较好。如果是因心绑架了甄蓁,我要不要报警?鬼踯躅的香味吸进去,仿佛在整个胸臆之间都弥漫开来,我的思绪也因此变得模糊。 曾经和甄蓁相处的日日夜夜,此时反而显得都真实了起来。如果那时我鼓起勇气,告诉甄蓁,我爱她,也许现在的结局都会完全不一样了。我的脑海中出现因心的脸,就像这白色的鬼踯躅一样,柔弱而危险。 “那是谁?”赵展华梦呓一般地说道,话音未落,他忽然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我跟在他身后,几乎要小跑才能勉强跟上,雨水迎面扫过来,周身上下都是冷的,我急切地问道。脚陷在了泥中,漫山遍野的鬼踯躅没过我的膝盖,雨下大了一些,我的眼前出现冰冷的幻觉,甄蓁在黑暗的梦中对我哭泣。 “因心!”赵展华大喊道。也许他的声音并没有那么大,我却悚然一惊,连心脏都被震得难受。风忽然变得大了起来,花海摇曳,时而向两边分开,时而又拢成一处,摇摆之间,坐在花海中心的那个人,像是个鬼魅。 的确是鬼魅了吧。 我首先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背对着我,她应当是坐或者跪在那里,花朵没过她的头顶。白色的花瓣来回晃动,如果不是赵展华大喊的那一声因心,我几乎以为她也是花海的一部分。 “因心,因心。”赵展华叫着她的名字,一步一步走过去,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开口的时候,语气已经成了哀求,被风雨吹散,我几乎听不清楚,“我们回去吧?没关系,没事的,你跟我回去吧,不会有事的。” 因心回过头看了赵展华一眼,又扫了我一眼,我觉得这个因心十分陌生,像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她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来不及了,展华。”因心轻轻说道,她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上面还挂了好几朵鬼踯躅,让我觉得她随时都会消逝在这花海中,灰飞烟灭,“太晚了。” 她缓慢地站起身,就像是一株异军突起的白花。 “甄蓁在哪里?”我大声喊道。我发现,这种鬼踯躅的香味好像能让人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我心里升腾起一阵无名火,好像也只有这种怒气,才能让我在悲哀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因心微微笑了起来,她往旁边挪了一步,因此我看清楚因心身后的花海中,躺着一个人。因心刚在应该就是坐在这里背对着我们,看着这个躺在花海中的人,忘了氤氲的雾气和雨滴,忘了鬼踯躅诡异而蛊惑的香味。花海中的那个人安静柔顺地躺着,却又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她不属于这里,她不应该躺在这里。 我抢上前两步,终于看清楚了甄蓁。 其实并没有什么美感。如果是活人,这样仰躺在花海和雨丝中,也许还颇有些情致,只是,我仅仅是这样看了一眼,我就觉得浑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不再会呼吸和思考,也忘了要干什么,要说什么…… 甄蓁的脸色已经呈现不正常的青色,双眼紧闭,表情也有些狰狞。我蹲下身,颤抖着触碰了一下甄蓁的脸颊,冰冷的,亦是僵硬的。什么都是冷硬的,这雨,这花海。甄蓁死了。 “你杀了她?” 很奇怪,我竟然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更奇怪的是,我的声音完全称得上是冷静的。我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大叫,世界仿佛都沉入到一个混乱的深渊中去了,我却什么都看不到。 “我没有杀她,”我听到因心冷而低沉的声音,“你离开之后,她就死了。我想大概是急性心肌炎发作吧,可是我没有杀她。” 赵展华激动地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因心说甄蓁不是她杀的,可明明就是甄蓁杀死她的,我一只手掐紧了手腕,疼痛就一阵阵钻进心里。 甄蓁就这样死了。在我为她没有死的事实震惊甚至欢欣的时候,因心就冷冷地告诉我,甄蓁已经死了。 我抚摸着甄蓁的脸颊,不停摇晃着她的肩膀,明知是徒劳,我也这样做着。不然,我应该在甄蓁的尸体旁……干什么呢? 冰冷的雨水中,有一滴格外灼热的落在我的手背上。我随即就意识到,这是我的眼泪。 原来我依然会哭。 “甄蓁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不过没关系,至少从此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听到因心的声音,混合着鬼踯躅的香味,冷酷得如同审判。 黑暗笼罩了世界。在铺天盖地的昏暗中,我只觉得冷渗透了骨骼深处,再无法逃离。这回没有梦到甄蓁。只怕以后也都不会梦到甄蓁了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小招待所里,赵展华站在窗前抽烟,背对着我。 “甄蓁呢?”我醒过来就本能一般地问道。 赵展华回头望着我,神情十分复杂。 “甄蓁不是因心杀的……”他说出这样一句话,自己好像也觉得不太对劲,叹了口气,转过身不肯看我。赵展华喜欢因心,他一定是想要袒护因心的。 “你报警了吗?”我问道。 赵展华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他顿了顿,终于不太情愿地说道:“没有。” “为什么还不报警?”我的声音倏然提高,变得尖利得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甄蓁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 ☆、尘埃落定 我站在房中,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赵展华蹲在门外的走廊里在打电话,他在报警。我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我只觉得好像有双冰冷的手在抚摸我的后背。 面前幻觉交织而过,一会儿是甄蓁发青的脸色,一会儿又是因心那奇怪而惨淡的笑容。 天黑了,雨也就停了。我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见赵展华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地上都是烟头。 “他们很快就会过来调查情况……”他嗫嚅着,脸色灰败,活像是他杀了人一样。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赵展华倒如被什么刺激到了,打开了话匣子。 “我不相信因心会杀人。蓁姐本身身体也不好,我们都知道,”赵展华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对小狗说着,“乔健雄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就没人关心甄蓁了,可是我却始终在意因心……” 我顾不上去听赵展华语无伦次的话语,心里想着甄蓁的事情。甄蓁的心脏不好,急性心肌炎……也有可能,这种病是能致死的,再加上因心家里的那种环境,来不及救治,最终就会…… 没有人关心甄蓁了吗?也许,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关心着甄蓁。 我走到楼下,雨已经停了,只是因为天黑,地下的积水显得十分肮脏。我的车停在小镇唯一的简陋的停车场上,我快步走过去,拉开了车门。 赵展华从身后追过来:“嘉嘉姐,你要去哪里?” “我随便转转。” 我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赵展华也许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的大脑中也是混乱一片,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因心说过的话,此刻纠缠着我,让我恨不得捂住耳朵,抱头乱窜。 我启动了车子,向镇外开去。 其实驾车技术不好也没有关系,我依然可以把油门踩到底,行车速度快得让我混沌麻木的心都感觉到害怕。我冲出了小镇,沿着盘山公路一路疾驰着。风从窗户外面刮进来,湿冷的,我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快意。就这样结束了吧…… 我追上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这么晚,不知道为什么这辆车还在山路上行驶,而且速度很快,开车的人在双向车道上压着中线行驶,我无法从两侧超车。山道很窄,我稍微冷静了一些,放缓了速度,却不耐地按了好几下喇叭。 车子已经攀上了半山腰,前方是一个弯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随后,我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尽管明知只是一秒钟之内发生的,却好像是在观看慢动作,光线昏暗,那个场景却仿佛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面包车忽然一加速,撞开了道旁的护栏,整个坠落到悬崖下去了,风吹着,雨顺着车窗打开的缝隙吹进来,从黑暗中传来巨大的撞击声,随即又被黑暗湮没了。 我猛踩刹车,车子停了下来,我在座位上愣了许久,才打开车门走下来,慢慢挪到公路边,面包车坠崖的地方。地上湿漉漉的,也看不清楚有没有刹车印,不过按照我的观察,那辆车并没有踩刹车,反而是加速直接冲下去的,驾驶人莫非喝醉了还是怎样?我探头往黑暗的悬崖下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只隐约听到山涧的水声。 我后退了一步,这时候才想起来要保护现场,连忙低头检查有没有自己的脚印。就在这时候,我看到地上孤零零躺着一朵白色的鬼踯躅。白色的花瓣好像是在雨中散开的裙摆,上面沾了泥。 雨丝粘在头发上,我觉得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一样,什么都说不上来。 风变得好像不冷了,如同是在吟唱诅咒的歌曲,我愣愣盯着地上的花,像着魔了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动弹不得,脑子里尽是乱七八糟得一团。 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也许站在那里就已经死去了。后来好像是来了很多警察,有人在问我话,我却半句话都说不上来。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惊讶地发现,活人的手是如此温暖。他是赵展华,赵展华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消防官兵好像也来了,开来了吊车。灯光照得眼睛发疼,仿佛黑夜里的一切都被暴露无遗。雨不下了,我看着一具尸体被抬了上来,盖着白布,我想那就是甄蓁,凭感觉。 因心开车带着死去的甄蓁冲下了悬崖,也许她早就不想活了。我突然恨因心恨得咬牙切齿。 第二具尸体被抬了上来,白布上满是雪白的鬼踯躅,随着消防战士的动作,那些快要枯萎的花一朵一朵从白色的裹尸布下落出来,场景格外诡异。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坐在路边警察带来的塑料凳上,披着赵展华的外衣。赵展华就站在一边抽烟,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她们都死了。 吊车准备将面包车起吊上来,我闭上酸涩的眼睛,转身往回走,甚至忘了我的车还停在路边,我走过那个拐弯处,正好能俯视到小镇外的山坡,我看到,一夜之间,漫山遍野的鬼踯躅,全都凋零了。 作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