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有话说》作者:flames 文案: #一个因为多次看到心爱电视剧/小说/漫画被举报而憋出来的故事,愿世界和平,远离举报。 一次闭关,魔尊脑内觉醒了一个名为“天道”的智障系统,这系统不仅成天在他耳朵旁边逼逼叨叨,还收走了他一身修为,让他再也不能随意狂帅酷霸拽。 系统:警告!警告!因宿主所在的世界【动漫—九重天上】结局崩坏,遭数万名家长投诉,导致该作品濒临下架,现经研究确定,对反派即墨迟绑定惩罚。 魔尊:你在说什么屁话? 系统:绑定惩罚后,宿主的自身修为值将与其累计行善值相等,宿主需多行好事,尽力改变「魔尊一统天下,骄奢淫逸」暗黑系原结局,把得道机缘让给男主行一善,失败即死亡。 即墨迟:…… 于是整个上修界大地震,被迫颤巍巍接受了魔尊忽如春风化雨般的关怀。 魔尊:你们别害怕,你们听本座解释,本座真的只是想从良。 上修界众人: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 魔尊:mmp,为何没人信本座? 许多年以后,魔尊被众仙门堵在大殿正中央,一脸复杂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任何阴谋,更没想称霸上修界,纯粹只是日行一善。 话音刚落,已经被魔尊收为弟子,日常送权送钱送法宝的男主行一善红着脸低头:“我相信他说的话。” 魔尊:…… 魔尊:虽然很感动,但你娇羞个屁啊! 阅指: 1.狂拽酷魔尊师父x小太阳正道徒弟,强强+1v1+he,魔尊霸霸换个方式一统天下的故事。 2.非纯感情流,多少有些剧情安排在。 3.主角无黑化,无三人行,所有重要配角都在认真搞事业。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系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即墨迟,行一善 ┃ 配角:很多 ┃ 其它:预收《无常》、《朕这辈子只想当咸鱼[重生]》 一句话简介:本座真的没想称霸上修界。 立意:勿以善小而不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1章 天道系统 本座看到了行走的经验条。…… 千灯镇,如意酒楼,倒春夕阳斜。 魔尊即墨迟化作普通凡人打扮,端坐一隅,桌上几盘酒菜分毫未动,只顾盯着不远处那几名苍穹派弟子看,神思忧郁,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坐在即墨迟身旁,容颜稚嫩可爱,性格却很豪迈的右护法虞涟,神情比即墨迟更忧郁。 按理说,虞莲身为万鬼宗右护法,即墨迟心腹中的心腹,早就应该学会看尊主脸色,时刻做到先即墨迟之忧而忧,后即墨迟之乐而乐。只可惜在今日,一向以身为即墨迟腹中蛔虫为荣的虞涟虞护法,竟少有的马失前蹄了。 只因即墨迟看的太久,虞涟忍不住,顺着即墨迟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一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身上,细眉微微蹙起,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 尊主闲的没事干,关注这么一个刚拜入苍穹派不久,修为低微的小剑修做什么?难不成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想把人家抓回去做压宗夫人? 但是这样做,似乎很不符合尊主的修炼狂性格,难道尊主不是惯常有眼无珠,把天底下所有美人都当红粉骷髅看待么? 所以,尊主到底为什么要盯着一个苍穹派的小剑修看。 虞涟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猜到即墨迟放着好好的万鬼宗不待,跑到下修界看剑修的原因。她心想,尊主心思缜密,英明神武,文武双全,多智近妖,每一个看似无意的举动背后都必有玄机,断断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如今尊主这样盯着苍穹派的弟子看,指不定就是在琢磨怎么屠掉苍穹派,抢心法,炼鬼器! 虞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稍稍偏头,带着麦芽糖香味的软唇凑到即墨迟耳边,低声问道:“尊主,要不要属下回去选几个人带上,即刻屠掉苍穹派,占领他们的山头?” 闻言,即墨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倒也不必,本座只是随便看看。虞护法,你有琢磨屠别人门派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长大,你都是一位二百多岁的祖奶奶了,还成天装嫩,丢人。” 表面只有十二三岁,实际上却足足有二百一十五岁的虞涟:“……” 众所周知,修真会延缓人的衰老速度,而曾经天赋太好又无人指导,以至于让她在还是个孩子模样时便结成元婴,从此容颜永驻,再也无法顺利长大,甚至影响到后续修炼这事,一直都是虞涟心中永远的痛。若是旁人嘲讽,她还可以割掉那人的舌头和眼珠子解解恨,可现在嘲讽她的是即墨迟,面对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尊,虞涟敢怒不敢言,一下子就蔫巴下去了。 虞涟安静后,坐在虞涟身旁,正一脸严肃思考着什么的即墨迟,终于能静下心来,仔细回忆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了。 就算旁人不知,即墨迟自己却知道,若非事出有因,他怎会无故离开万鬼宗,跑到这么一个灵气稀薄的小镇子来? 放着要啥有啥的万鬼宗不待,跑来这么一个小破地方吃风,那必然是事出有因,被迫赶来。 可恨,可恶,实在太憋屈,都怪那个破烂系统! 桌上酒水渐冷,忆及伤心事,即墨迟一手撑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那是三日前的一个早上,就在即墨迟闭关修炼恶鬼道,功法大成,即将出关时,他的脑子却忽然像是被钝器凿到,狠狠疼了一下。紧接着,一把自称天道系统,平板板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般,对他说了一些于他来言,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情。 即墨迟还记得,那系统言之凿凿的告诉他,他生活的这个世界,名叫【九重天上】,原是一部动漫,而他则是这部动漫中的最大反派,专门负责敲打男主行一善,让行一善看清世间险恶。 那系统还说,因为【九重天上】这部动漫结局大崩坏,违反了光电总局“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审核规定,再加上遭到数万名家长投诉内含血腥暴力元素,被迫下架修改,现经研究决定,需要对大反派即墨迟绑定惩罚系统,敦促即墨迟尽快弃恶从善,改变崩坏原结局。 其实即墨迟根本听不懂系统对他说的那些概念,什么动漫,投诉之类的,他通通不了解,但他是个足够聪明的人,知道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庞杂无序的口水话,整理成最简明扼要的信息。 简单来说,就是这破玩意几乎收走了他全部的修为,只给他留下一丁点勉强装门面,免得他被自己下属无情拆穿。 而且,这东西不止收走了他的修为,还逼他每天不停做好事,每做一次好事,就可以得到一点对应的行善值,攒够行善值,就可以换回他的修为。 而在所有能攒行善值的好事中,帮助男主行一善修炼得道,效果最好。 至于动漫一词,即墨迟虽然听不懂,但他看到了系统为他播放的前情试看,再三考虑后,觉得这应该是某种不知名力量为他降下的,一些特别具象化的预言。 在前情试看中,即墨迟点开虚虚浮在半空中,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大方框,打开第一集 ,看到了发生在未来五十年后的一些事。 即墨迟看到,五十年后,他已修至洞虚小圆满境界,并在碧落谷取得绝世兵器鬼煞,离真正得道只差临门一脚,却在一次闭关时,无故生出心魔,从此开始疯狂针对一名叫行一善的苍穹派弟子,想要杀了那人。 第一集 的剧情,结束在即墨迟派虞涟灭掉整个苍穹派之后,并未交代唯一的幸存者行一善去了哪里,想要继续往下看,必须得花三十行善值开vip会员。 彼时,即墨迟目光呆滞地望着自己面前那个大大的零蛋,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淡淡的绝望。 没有足够的行善值开vip,不能继续往下看,即墨迟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五十年后,铁了心要和一区区元婴期小剑修过不去。 要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修真者,共分为九个大境界,依次是引气、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养神、化神、大乘、洞虚,每个境界又分下中上三个小境界,每突破一次上层小境界,便会迎来一次小圆满,修真者需在小圆满时尽快度过相应天劫,方才可以进入下一大境界,直至度过九重天劫,成功登仙或是成魔。这其中,若是在某个小圆满耽搁太久无法度过,便会导致身体无法负荷那些过于充沛的灵力,最终爆体而亡。 即墨迟想,若剧情中的那些预言为真,他在修成洞虚小圆满后,心里想的便该是如何尽快度过天劫,而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处处跟一只元婴期的蚂蚁过不去。 想不通,不合理,有毛病。 尤其是在他如今亲眼看到了苍穹派的行一善,并悄悄用神识探查过行一善的灵根后,就更觉得不能理解五十年后的自己了。 单系金灵根,虽然也算是资质上佳,但无论怎么,也不该威胁到他这个单系火灵根,修恶鬼道的万鬼宗魔尊。 即墨迟觉得行一善和他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若是搁在平时,他一定连看都不会看行一善这样的小弟子一眼,但现在事态紧急,若是帮助行一善修炼,能让他尽快恢复修为的话,他一点也不介意多关心一下行一善。 更何况,帮助行一善修炼,没准就能解开五十年后,他那不知因为什么而生出来的心魔。 又过了好久,就在虞涟怀疑即墨迟是借着思考的由头睡着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时,即墨迟忽然重新坐直身板,抬手往前一指,迟疑道:“你觉得,若是本座收他为徒,如何?” 即墨迟话音刚落,虞涟立马就又支棱起来了,拍桌大笑道:“原来尊主打的是这个主意!也好,我们可以在各大门派中挑选资质最好的,收进万鬼宗,再让他们回去做卧底,待来日起事时一呼百应,不战而胜,尊主英明啊!” 即墨迟:“……” 不愧是他即墨迟的属下,理解能力满分。 不等即墨迟再开口,虞涟又自觉体贴的提议道:“尊主,属下这就找个机会,偷偷把他绑到您这里来,放他的血,逼他发心魔誓效忠于您!” 即墨迟:“……” 即墨迟:“不要妄动,本座还想再观察一下。” 有即墨迟发话,虞涟也不好表现得太主动,只得不甘心地缩了脖子,低声应是。 于是即墨迟又开始看坐在那边的行一善。 要说这行一善么,倒是生得和他之前在系统中见过的一模一样。气质出尘,样貌清俊,虽然总是抿着嘴唇不笑,周身却自带一种温文尔雅,令人想要亲近的气息,全不似其他剑修锐利。 对了,听说这行一善嫉恶如仇,为人一根筋得很,用真实身份去接近,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到底该怎样帮助这个吉祥物修炼,又不被他怀疑敌对呢? 正在即墨迟仔细琢磨的时候,倏地,身旁传来一阵桌椅碎裂声。即墨迟转头看去,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被他身旁几个莽汉踹出老远,这会正蜷缩着身体趴在地上,不住的咳嗽,看样子伤得不轻。 “格老子的!想要饭也不看看地方!穿的那么脏,也配往我家公子身边凑?” 即墨迟:“!!!” 不是凡人,是修真者! 电光火石间,即墨迟已经全然忘记了他原本的目标行一善,而是直勾勾盯住那几名踹人行凶的大汉,还有被大汉们护在身后的那个富家公子哥儿,轻轻舔了舔唇。 在这一刻,在即墨迟眼中,那些大汉都已不再是活人,而是几坨行走的行善值,是他被系统莫名奇妙收走的修为! 即墨迟仔细端详着,默默在心里计算。 总共四个大汉,四舍五入怎么也有五点行善值,再加上大汉们身后那锦衣公子哥儿,领头的一般都能多给点,加在一块儿,没准能有八点行善值。 虽然很少,但肉丝也是肉,他都已经饿了这么些天了,实在不该再挑食。 这样想着,即墨迟放下手里酒壶,微微眯起眼,然而还没等他吩咐虞涟动手,有人却比他更快。 原本正与同门师兄弟们相谈甚欢的行一善,抢在即墨迟下令之前,先一步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被踢飞的小乞丐身边,伸手扶起他,转身对摆明了是在欺负人的那几名大汉怒目而视。 即墨迟:“……啧。” 不行,不可以。那是属于他即墨迟的行善值,谁也不能抢。即便是男主行一善,也不可以抢! 第2章 对比实验 本座一定要收他为徒。…… 就在即墨迟心中不悦,打算让虞涟赶快过去做点什么时,叮的一声,即墨迟耳旁再次响起那种冷冰冰的提示音。 系统: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初出茅庐,请尽快帮男主打败小混混,在同门师兄弟之间建立威信,完成任务即奖励三十点行善值。 即墨迟顿时眼里一亮。 根据即墨迟这两天的观察,亲自出马打败这几个境界低微的小混混,大约只能得到至多十点行善值,而帮助行一善打败他们,却可以得到足足三十点行善值的奖励,孰轻孰重,哪个划算,相信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就都能想明白。 一时间,即墨迟探寻的目光重又落回行一善身上,却被后者头顶忽然爆出的一团金光闪到了眼。 即墨迟:“……” 旁边,虞涟见自家尊主忽然抬手遮住眼睛,笑容诡异,连忙道:“尊主,您怎么了?” 即墨迟摇了摇头,却没心思搭理自己的右护法。他放下手再看,发现行一善头顶那团金光已经变淡了很多,此刻正温和的罩在行一善身上,衬得这名本就相貌清俊的青年人更加丰神俊朗,恍如天人。 即墨迟的眼顿时更亮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行一善不放,面颊浮现出一层兴奋至极的潮红。 金色的经验条,一个能顶十个用!原来系统说帮助行一善比做其他好事更有用,不是在骗他! 还有什么事能比重新变强诱惑力更大?对于即墨迟来说,真的没有了。 其实即墨迟是个很简单的人,他渴望变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放在心上过。他只记得他是在三百年前,从当时世间鬼气最重的一个万人坑中爬出来,后来他奋力吸收掉了那个万人坑中所有的鬼气,用自己的肉身修了恶鬼道,中途,他似是听到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反复说:还不够,还要更多的力量。 此后三百年,即墨迟一直都在遵从自己内心的渴望,四处搜寻变强方法。但他自认自己骨子里还算个比较光明磊落的人,从始至终,他若是想要哪个门派的功法了,往往都是直接跑去问,从不搞阴谋诡计。而且,若是被他看上了的那个门派愿意放弃抵抗,乖乖将功法交给他,他也不会滥杀无辜。 也是因此,现在的即墨迟觉得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在天道降下的预言中,五十年后的他,竟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堂堂一洞虚期修者,竟会对一刚结了元婴的小小剑修穷追不舍,期间各种阴险法子都用上了,甚至还为此生出心魔来,这听着实在是很脏耳朵。 虽然预言中说,若是按照原本的发展,那名叫行一善的剑修最终会被他亲手杀死,他还是觉得很膈应。 他这双手,原是只杀能被他真正瞧上眼的对手的,洞虚期以下,皆是蝼蚁。 罢了,日后事日后再想,为今之计,还是赶快攒够行善值,把他那一身狂拽酷霸的修为全换回来才是,对于一个地道的武痴来说,整整三日憋着没和别人对战,实在是太痛苦了。 思及此,即墨迟勉强按捺着脾气,转头向虞涟使了个眼色。虞涟见状,立即笑吟吟的掐诀施法,将那边的苍穹派弟子,闹事的公子哥儿,还有即墨迟一同拢进小结界中,让他们在外人眼中还是照常喝酒吃饭的模样,方便大伙儿行事。 虞涟的小结界很管用,下修界熙来攘往,又恰逢佳节,如意客栈中热闹非凡,端菜打扫的几个小厮忙到脚不沾地,客人们也都在拍着桌子推杯换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更不会被他们过会将要施展出来的法术伤到。 即墨迟吩咐虞涟开启小结界,一方面是为了震慑闹事的,断掉他们的退路,另一方面也是在悄无声息地告诉行一善,尽管放手去做,这里还有其他修者愿意帮忙。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行一善当下便向即墨迟点头道谢,笑意温和,在满身淡金色光晕的衬托下,醒目到晃眼睛。 即墨迟忍着眼疼,亦点头回礼,并暗暗观察死身旁毫无反应的虞涟,最后发现似乎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都看不见行一善身上有金光。 如此看来,他和行一善之间该是真有些羁绊的。 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即墨迟不由回忆预言中关于行一善的一切,想要找到攒行善值的最快办法。 虽然没有足够的行善值开vip,但即墨迟还是从片头简介中,了解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比如行一善是在十二岁时拜入苍穹派,本命法宝是一柄名唤【何辜】的剑,为人是非分明,是真正心怀大爱之人,最重要的是足够抗揍。 说实话,即墨迟是很欣赏行一善这种性格的。虽然身为魔尊,在外名声不大好,但即墨迟从不讨厌真正的良善之人,相反还很敬佩他们。即墨迟讨厌的,从来都只有那些表面装作竹石君子,背地里却什么阴私勾当都干的两面派、伪君子。 布下结界之后,剩下的事就不归即墨迟管了。有热闹看,即墨迟一边悠闲的喝酒,一边细听随着行一善长剑出鞘,自己耳朵旁边不停响起的恭喜声,忍不住笑弯了眼。 太动听了,简直比仙界的仙乐还动听,原来帮行一善真的有用,比做那些杂七杂八的好事有用多了! 几个大汉很快就被行一善打倒在地,横七竖八的吱哇乱叫。即墨迟注意到,行一善起初是没有出全力的,剑尖几次刺出都是点到为止,边打边给小混混们讲道理,但在第十招过后,面对这些死不悔改还妄图以多欺少,嚷嚷着要拿行一善和那小乞丐神魂炼器的敌人,行一善当机立断祭出了杀招,不再隐藏自己金丹期的修为。 即墨迟边看边点头,心想:嗯,至少目前看起来,这小剑修还挺招人喜欢的,知道面对什么人时不该手下留情,比他之前见到的,那些不懂变通的老头子们要稍微强点。 行,真不错,这个行一善还算是对胃口,不管怎么说,帮一个看着顺眼的人修炼,总比帮一个看着碍眼的人修炼强多了,更何况刚刚系统还给他涨了那么多行善值。 只要跟紧行一善,拿回修为指日可待,到时就又能和别人痛快比试了!即墨迟摩拳擦掌地想。 大概是即墨迟表现得有点太高兴了,坐在即墨迟身旁的虞涟下意识抖了三抖,双手托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向不远处正在柔声安慰小乞丐的行一善,投去了十分同情的目光。 一段小插曲匆匆而过,几名只有筑基期的小混混已经被打跑了,临跑前惯例放了几句狠话,不过没人在意就是了。从头到尾,即墨迟的注意力全在行一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而虞涟先是看了看即墨迟,再转头看了看行一善,再再转回来看即墨迟,小声提醒道:“……尊主,您上次这么开怀大笑,还是在被天枢长老打败时。” 天枢长老是万鬼宗如今的七长老之首,也是万鬼宗原来的宗主,年纪轻轻就已修至大乘期,智计超绝,曾在即墨迟来万鬼宗挑战时,使阴招赢了即墨迟一次。 当时,被天枢长老用九灵除祟阵打败的即墨迟不止没生气,反而还很开心的表示:打架好像也挺有意思的。之后即墨迟再没多话,他回到自己的洞府闭关三十年,三十年后再上万鬼宗,五招之内,就把天枢长老揍得满地找头。 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满地找头,当时天枢长老被即墨迟一刀削下了脑袋,只好顶着个没头的身子,满山乱转,最后还差点因为看不见撞了树,直到一名下属帮他把头从隔壁山头捡回来装上,从那以后,天枢长老的脑子就变得有点不够用,每逢佳节傻三天。 虞涟知道即墨迟就是这样的性格,满脑子只能想到比试切磋,且败了就是败了,从不会在意对手是靠什么赢了他,反正只要还有人能赢了他,那一定就是因为他不够强。 而此刻即墨迟看着行一善的眼神,其实很有点像他看当年的天枢长老。 不过都是磨刀石罢了。凭着本能猜想,虞涟觉得行一善这个小剑修,迟早是要完。 果不其然,虞涟话音刚落,已经偷偷试验完毕,确定行一善真能帮自己快速恢复修为的即墨迟,当即向虞涟传音道:“这人是个有用的,右护法,本座一定要收他为徒,助他多做好事,尽快突破!” 尽管早就已经习惯了即墨迟各种奇奇怪怪的命令,虞涟还是被这句掷地有声的传音震得有些头晕,默默掏耳朵:“……” 收徒弟就收徒弟,直接抓人回万鬼宗就行了,对她吼那么大声干嘛? 等一等,尊主不会是想…… 虞涟猛的转头,见即墨迟果然正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抬手搭在她肩膀上。 “右护法,此人自幼受苍穹派教导,心中对万鬼宗抱有极大的敌意,本座不好用真实身份去接近他,本座是否能顺利与他结缘,还得看你。” 虞涟:“……” … 半个时辰后,以行一善为首,结束采买,正准备御剑返回苍穹派的一众剑修们,遇见了早就在街角等候多时,故意变化成一个走失小女孩的魔宗右护法。 第3章 挂名弟子 本座名唤韩无章。 为了完成即墨迟吩咐给她的任务,虞涟思来想去,决定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不容易才从人牙子手里逃脱,急于回家的小丫头,骗行一善帮自己找“兄长”。 以行一善的脾气,走在路上遇到这种事,绝不会不管。 虞涟这次给自己定了个乖巧虚弱的人设,她伸出小小的手,使劲抓住行一善袍角不放,又当着所有苍穹派弟子的面,仰起脏兮兮的小脸,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看样子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物什吓坏了似的。 行一善果然被虞涟的纯熟演技给唬住了,蹲下耐心问清楚情况之后,表示愿意帮虞涟找兄长。 为了不耽误正事,行一善还特意让其他师兄弟们先御剑回去,尽快把方才采买的炼丹材料送回苍穹派,不必花时间等他。 就这样,虞涟被行一善小心抱着,出了城门再往东走,边晃悠边找人。 一路上,虞涟撒谎不眨眼,向行一善说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她从三岁家乡闹饥荒开始讲,一直讲到十二岁时,侥幸被一位好心的神仙大哥哥收为义妹,可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进个城的功夫,就又被人牙子拐了去,差点死在满是鱼腥味的麻袋里。 虞涟随口杜撰出来的这位神仙大哥哥,自然就是即墨迟。按照虞涟的计划,在行一善把她送到指定地点后,即墨迟便会以感激为由,上前与行一善攀谈结交,而她到时只需要安静当块背景板就好了。只可惜虞涟千算万算,没算到即墨迟的演技,非常之差。 眼见着自家尊主就那么大咧咧的迎上来,脸上带着一点似是终于得偿所愿的诡异笑容,二话不说,伸手就要从行一善怀中接过她。虞涟绝望的闭眼,一颗晶莹泪珠从她白嫩的小脸蛋上滑过,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她越发可怜可爱。 尊主啊,演戏就要演全套,要做到从身到心的与自身角色共情,只隐藏魔气是不够的,就您现在这样子,哪里像个温柔体贴的“神仙大哥哥”?说是拐骗无辜小女孩回去抽魂炼器的魔头还差不多…… 虞涟在心中无声的咆哮。 其实即墨迟也很委屈,他知道自己演技差,想过找个面具把脸挡住什么的,但当他用所剩不多的法力打开储物戒,却只从里面扒拉出来一张恶鬼造型的面具时,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即墨迟想:像行一善这样的苍穹派普通弟子,肯定没有机会见到魔宗宗主和魔宗右护法,那么就算真的露一次脸,也没什么关系吧? 事实证明即墨迟想的是对的,行一善的确没见过魔宗宗主和魔宗右护法,但这并不妨碍行一善长了脑子。 行一善见对方来者不善,看见自己抱着虞涟,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见羊,连眼睛都快绿了,顿时警心大作,抱住虞涟噔噔噔往后退开好几步,放出神识去探即墨迟的修为。 事到如今,即墨迟也明白自己演砸了,但他并不害怕行一善偷觑他的修为,因为准确点说,他的修为其实不算是被收走,而是被莫名封印在体内,令他无法调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不出手,任谁来探,都探不出他身上的秘密。 只是准备好的剧本没对上,接下来该说什么? 即墨迟放弃思考,转头看向虞涟。 虞涟:“……” 有没有搞错啊,手把手都教不会,自己演砸了,还要靠老娘给你救场?不应当,实在不应当! 但是无论心里再怎么不满,虞涟也不敢违背即墨迟,她睁开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迅速把“受恩者感激涕零,遂与之结为挚交好友,徐徐图之”的剧本,改成“高人设下考验,选拔弟子”的桥段,大笑三声,从行一善怀里跳下来。 虞涟背对行一善,疯狂冲即墨迟眨眼,柔声道:“兄长,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不只天赋好,心肠也好,是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呢。” 虽然又突兀又俗,但眼下也只好这么转折了。 即墨迟不笨,见虞涟当场变脸,立马就明白虞涟是什么意思了。对于即墨迟来说,比起扮演一名温文尔雅的“神仙大哥哥”,扮演一名性格古怪的隐士高人就容易多了,他当下便不再扭捏,省去所有寒暄步骤,单刀直入地对行一善道:“你通过了我对你设下的考验,我要收你做徒弟。” 行一善:“……” 行一善有点懵。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当行一善低头再看时,原本瘦弱可怜的小女孩,此刻已是一名大乘期修者,正在满意的上下打量他,俨然就是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样。 早在刚拜入苍穹派时,行一善就听门派内的师兄们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修为强大的修者喜欢到处捡徒弟,并为自己看中的准弟子们设下各种各样奇怪的考验,准弟子们若能顺利经过这些考验,就能学到他们的独门心法。 居然……遇见了传说中的高人? 苍穹派是个很讲人情的门派,向来不会限制门内弟子的机缘,都是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行一善知道,其实门派内那几名进步飞快的师兄,都是在外面有着自己的挂名师父的,他只是没想到,现在这样的好事居然也被他给碰见了。 行一善看了看即墨迟和虞涟,见他二人打扮低调,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凡人,又想起方才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两位刻意模糊容貌,出手帮助自己的前辈,心中更加笃定,这考验或许在如意酒楼那里就已经开始,假如那时他见到小乞丐被欺负,却没有出手相救,恐怕就会错过如今的机缘。 想通了之后,行一善豁然开朗,暗道掌门师父平日对他说的,善因善果,恶因恶果,果然没有错。 即墨迟当然不知道行一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只是看到行一善在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脸上变了好几个色,最后像是真的相信了他,拱手对他行礼道:“前辈。” 即墨迟勉强压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仿佛看到一团团的修为在向他招手,看向行一善的眼神,变得愈发和蔼可亲。 但行一善这时已经不再害怕即墨迟的异常表现了,一是因为即墨迟隐藏得极好,周身没有一丝魔气,二是他曾听师兄们说过,有些高人在选出自己喜欢的弟子后,会有些激动,像即墨迟这种一边笑一边盯着他不放的,根本算不得什么,直接激动到满地打滚的都有。 高人么,总得有点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怪癖,否则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高人。 尽管已经对即墨迟的话信了七八分,行一善欣喜之余,仍然没有忘记苍穹派的规矩,低头对即墨迟恭敬地道:“承蒙前辈关照,但晚辈乃苍穹派弟子,按照我们苍穹派的规矩,晚辈需将此机缘告知掌门师父,请他将您的名号记录下来。如此,日后晚辈得了您的教诲,也好报答您……” “这么麻烦。”还没等行一善把话说完,即墨迟便皱起眉头。 即墨迟没想到收徒弟这么麻烦,还要报名号,他在脑子里仔细回忆,试图找出一个不会让苍穹派掌门怀疑的假身份,犹豫半晌后,沉声道:“本……我叫韩无章,大家都喊我逍遥散人,你报吧。” “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韩前辈!听闻您早年和万鬼宗的摇光长老过了几百招,把那魔头打到跪下来求您,窝在洞府中整十年不敢出来!”听了即墨迟的话,行一善的眼睛亮起来,边写传讯符边感叹:“前辈,不论您是否相信,但晚辈其实很敬佩您,尽管外面有很多人说您时正时邪,是根墙头草,但晚辈认为您是个好人。” 即墨迟茫然眨眼:“……哦,原来我有这么厉害呢。” 虞涟捂住嘴憋笑,肩膀憋得一抖一抖的。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当年那个叫韩无章的,千里迢迢跑来找他们万鬼宗的摇光长老,堵在摇光长老的门口死活不肯走,其实不是为了惩恶扬善,而是因为看上了摇光长老的美貌,特意来表白的。 只可惜他们这位摇光长老,身为男子,却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女人脸,并因此和以粗犷为美的万鬼宗十分格格不入,日常很暴躁,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脸打趣,将他认成个女人。 所以韩无章这一来,可算是真踩到摇光长老的猫尾巴了。为了让韩无章相信自己不是女扮男装,摇光长老特意光着膀子去赴约,还在韩无章面前大大方方的溜了回鸟,韩无章受了刺激,接受不了自己居然看上了男人的事实,认为摇光长老是在羞辱他,当即与摇光长老大打出手,与摇光长老在被法术炸出来的大坑里互薅头发。 再后来,摇光长老打不过韩无章,就哭哭啼啼地跑去和即墨迟告状,即墨迟一听有架打,倏地一下就飞出去了,不出五十招,就把韩无章打得元气大伤缺胳膊少腿,要闭关修炼足足一百年,才能恢复。 本来么,即墨迟是很不想用这种丢脸玩意给自己做掩护的,但他在选人时,考虑到自己大约扮演不来什么“品质高洁”的正道人士,倒不如直接选个亦正亦邪的,免得露破绽。再说韩无章上回可被他打狠了,如今正在闭关。 韩无章不在人前露面,这就很方便他随口编瞎话。 即墨迟只是没想到,原来像韩无章这种眼神不好的老色批,在小辈们的口口相传中,居然也会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想到这,即墨迟面无表情地再看了行一善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唉,挺好一个孩子,可惜眼瞎。 第4章 无面神像 这是本座弟子亲手为他摆上的…… 即墨迟为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待行一善送走传讯符,得了外出游历的允许后,拜师这事就算成了。 但收徒弟到底不是小事,该给的见面礼,还是得给。即墨迟活了三百多年,从未收过弟子,他上下打量着行一善,试图看出行一善现在缺什么。 行一善是苍穹派弟子,修习的是苍穹派心法,用的也只是苍穹派发给门内弟子们的普通佩剑。虽然因为行一善的师父是苍穹派掌门,让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柄比寻常弟子稍微好一点的佩剑,但那也不是即墨迟能看得上眼的。 心法差,法宝也差,就行一善这样的小娃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到洞虚境界? 行一善心眼少,没有虞涟会察言观色,他见即墨迟神色复杂地盯着自己,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心里紧张极了,迟疑道:“无章师父,是不是我的资质太差,让您为难了?” 其实行一善是不大想喊即墨迟师尊的,因为于他而言,即墨迟仅仅只是他的一次机缘,苍穹派掌门才是那个带他迈入修行大道,教他做人做事的师尊。好在即墨迟也不在意这些,听了行一善的话,便如实答道:“你现在修炼的这种心法太差了,我在想,究竟该去哪里找一本更适合你的心法。” 听见即墨迟轻视自己的心法,行一善顿时有些不高兴,他是从苍穹派出来的,自然很不喜欢别人说苍穹派的东西不好,更别提因为一时利益去违心附和。 但即墨迟在言语之间,好像总是很不把苍穹派当回事似的。 “无章师父,苍穹派的心法不差。”行一善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反驳道:“是弟子愚钝,不能参透这心法中的玄妙之处,让无章师父见笑了。” 行一善说这句话时,虽然微微低着头,态度却是十分的谦和有礼,不卑不亢,那副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倒让即墨迟也不好开口再嘲讽什么了。 “也罢,来日方长。” 最后,即墨迟也只好这么说。 但明面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却不然。即墨迟一边若无其事地翻看系统,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如何诱骗行一善去修恶鬼道,只因在这万般道法之中,修恶鬼道虽凶险,却进步最快。 “无章师父,等等我!” 行一善见即墨迟要走,连忙迈步跟上。师徒之间终究不好闹得太僵,即墨迟不爱说话,行一善只得主动挑起活跃气氛的担子,没话找话道:“无章师父,为何我从没听别人说起过,您还有一位修为如此高深的妹妹呢?” 即墨迟没工夫搭理行一善,他刚刚用新赚的三十点行善值开了vip,正在边走边看【九重天上】第二集 ,闻言便随口胡诌道:“刚认的。” 烦死了,第二集 总共才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还有那么长的片头曲和前情提要,真是浪费! 行一善看不见即墨迟面前的系统框,只当他就是这么个时好时坏的性子,一点也不介意的继续搭话。 “咱们接下来要去哪?” “随便。” “那咱们该干什么呢?” “不知道。” 行一善噎了一下。 “……无章师父,比我资质好的人有很多,您为何愿意收我为徒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完成了您那两个极其简单的考验么?” 话音刚落,即墨迟终于转头看了行一善一眼,语重心长道:“因为我现在和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行一善听不明白。 行一善这会刚下山不久,没有像原剧情里一样,被即墨迟无情敲打过,因此还保留着少年心性,胸无城府,很少把别人往坏处想,对于自己半道拜的这位无章师父,的确是真心尊敬着的。 即墨迟也不指望他能听明白。 师徒之间,唯有做师父的倾囊相授,做徒弟的认真学习,两人彼此信任,彼此理解,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为了能解开行一善的疑惑,即墨迟按下暂停键,暂时关闭系统对话框,沉吟片刻,郑重地对行一善解释道:“不瞒你说,我收你为徒,正是因为我在与那万鬼……魔宗长老缠斗时,不当心受了内伤,导致如今灵力凝滞,调动艰难,而你身上有能让我恢复功力的东西。” 即墨迟把谎话说的半真半假,丝毫不避讳身旁跟着的虞涟,但正因为他如此坦诚,反而打消了虞涟这些天来的疑虑,让虞涟及时放弃了“趁他病要他命,赶快跳槽去找新老大”的念头。 虞涟心想:难怪这几天尊主鲜少使用法术,即使使用,也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法术,原来是为了收徒。 先设计让韩无章打败摇光长老,让韩无章在上修界立住脚,然后再偷偷打残韩无章,趁着韩无章闭关疗伤的功夫,假借韩无章之名,以受伤做借口,四处搜罗合适的正道弟子,诱骗这些正道弟子去做他们万鬼宗的细作…… 妙!尊主这招实在是妙啊!跟着尊主有肉吃,她虞涟就是死,也要死在万鬼宗! 眼见着自己的右护法被顺道忽悠住了,即墨迟缓了缓,抬手拍上行一善的肩膀,“你安心吧,我只是恰巧需要一名弟子,恰巧碰上了你,又恰巧被你破了考验罢了,你是个好孩子,像你这样的孩子,应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无章师父的意思是……” 即墨迟正色看着行一善,刻意放高声音道:“功法不能白教,待你修为大成后,我要从你身上取走一样东西,但是你放心,虽然取的这个过程有些麻烦,却绝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 其实行一善身上哪有什么稀罕东西值得即墨迟惦记?对于即墨迟而言,只要行一善能听他的话好好修炼,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 即墨迟之所以这样说,一来是为了安抚虞涟,让她以为自己真的对行一善有所图,二来也是为了安抚行一善,让行一善相信他是真的想收徒弟,而且必须收徒弟,毕竟方才设下的那两个“考验”,实在是太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无章师父所设下的那两个考验,看似简单粗暴,实则其中暗含玄机,本质上是想筛出心性良善且不怕麻烦之人,免得那人在得了好处后反悔,不肯把东西交给您。” 即墨迟点头道:“你要是非得这么想,也不是不行。”说罢就将注意力从行一善身上收回来,打算继续看【九重天上】第二集 。 即墨迟很想知道,按照原剧情的发展,五十年后苍穹派覆灭,行一善孤身一人又去了哪里。 但即墨迟的好奇心再一次被突发事件打断。 本来只是随便找个方向走,没想到竟阴差阳错走回了千灯镇外,更没想到原本紧闭的城门忽然被打开,从城中涌出了大量的百姓,个个手里都提着一篮子苹果,有说有笑地结伴往西边去了。 百姓们说笑的声音太大,即墨迟受到干扰,有点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只得不悦地把第二集 叉掉,“发生什么事了?这个镇子的人是靠种苹果为生么?” 虞涟挠了挠头,转瞬换上一副笑脸,拦住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的,甜甜的笑着问:“大伯,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怎么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果篮子?” 被拦下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精瘦,说话时,眉毛一耸一耸的,“小姑娘,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虞涟点了点头,她的确很少到下修界来。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啊,祈安节是只有我们千灯镇才有的习俗,每年今日,我们都要带着苹果,去城外的祈安庙拜成元仙尊的,成元仙尊可是我们千灯镇的大恩人呐!” “成元仙尊……” 闻言,即墨迟把这四个字在嘴里细细嚼过一遍,困惑地皱起眉。 既然能称尊,便该是位很厉害的人物,为何他从不知道修真界还有这号人?也罢,偶尔去看看热闹也好。 “传说啊,在许多许多年之前,我们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闹鬼,每到夜里,就会有数不清的鬼魂在街头巷尾游荡,时常发生恶鬼吃人的事,闹得百姓们苦不堪言,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位会法术的神仙,帮助大家伙儿收服了恶鬼,大家伙儿感激他,就为他建神庙,塑金身,把他来到这里的日子定为祈安节,也就是祈求平安的意思啦。” 边聊天边往前走,不多时,三人已经跟着这大伯行到神庙门口。 这是一座算不得多气派的神庙,门槛很低,屋子很小,屋里只有一张小木桌,小木桌上摆着好几盘苹果,木桌后面是一块四方的石座,石座上,成元仙尊的雕像正手持长剑,威严地站着,所谓的金身也不是纯金,而是黄铜包金。 整体不是很富裕,但很整洁,一看就是用心维护了的。 即墨迟活了几百年了,什么稀罕事都见过,对这种民间的除鬼故事已经不感兴趣,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成元仙尊的雕像,便将目光移向别处。 被下修界凡人们封出来的仙尊,不一定是有什么真本事的。 倒是行一善感触最深,满面憧憬地抬头望那雕像,称赞道:“虽不知这位仙尊究竟是谁,但他愿意守护一方平安,斩魔除祟的这份仁心,倒是很让人敬佩。” 身为世人口中邪魔头子的即墨迟:“……” 行一善没看见即墨迟变脸,兴致勃勃地继续问:“老伯,为什么这位仙尊是戴着面具的啊?他长得很丑么?” “这你就不知道啦,传说成元仙尊长得可好看了,但却在抓鬼时,不幸被鬼气侵蚀到了面部,导致脸上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腐烂化脓,鲜血淋漓,仙尊怕自己这副模样吓到百姓,只好终日戴着面具生活,直到仙尊走后,百姓们为了记住仙尊做出的牺牲,在为他建庙时,特意没有雕出他的脸。” 说着话,从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塞给行一善,笑吟吟地推他:“来来,小兄弟,你也去为仙尊上颗供果吧,能保平安哩!” 行一善没有推辞,他用双手接过苹果,把它放在神像前方的果盘中,又恭恭敬敬地对着神像行礼。 “拜他做什么?凡人口中的传闻多有夸大成分,能被几只小鬼伤到还治不好的,估计修为也高不到哪里去,只能骗骗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罢了,你如今身为我的弟子,自己又是金丹期修者,无需去拜这种半吊子,跌份。” 耳旁嗡嗡作响,行一善本能转回头,见即墨迟正面色阴沉的盯着他看,方才那几句话,全是即墨迟对他的传音。 行一善不赞同,忍不住向即墨迟传音解释道:“无论他是什么境界的修者,他都值得我拜。” 即墨迟骤然被反驳,短暂的愣了一下。 二百多年了,自他一统魔道,将世间所有有头有脸的魔修都纳入麾下,立旗称尊后,几乎再没有人敢当面驳他的话。 之前那些不听他话的,都是怎么处理的来着?好像是……全杀干净了? 正在两人僵持时,行一善放在果盘里的那颗供果,忽然毫无征兆地骨碌到了地上。 行一善下意识看向即墨迟,即墨迟挑了挑眉,表示不关他的事,他没功夫和一个苹果过不去。 将供果捡起来,重新放回果盘,没过片刻,供果竟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骨碌到了地上。 再放,再掉。 别人放的供果没事,唯独行一善放的不行。 这…… 行一善茫然地睁大了眼,一会低头看看果盘,一会又抬头看看神像,有点弄不懂这种事只是巧合,还是真邪门。 事不过三,再试一次吧。行一善想。 这次,行一善挑了颗很大很红的供果,先对神像虔诚地行过礼,再把供果小心放上去,结果却还是失败了。 行一善这边的异常,很快就吸引了很多爱看热闹的百姓,大家伙都一股脑的凑过来,看着地上的四个苹果啧啧称奇。 “仙尊只吃好人的供果,小兄弟,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啦!” “是啊是啊,接连放了四颗供果都不行,一定是私底下做过什么坏事了……” “没错,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仙尊虽然早就离开了我们千灯镇,可他却留了一丝神魂在这金像上,他虽然被恶鬼戳瞎了眼,却能看清人心。” “你这年轻人,表面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心地这么坏,坏到让仙尊都不想吃你的供果。” “……” 百姓们的指责越来越难听,行一善手足无措地站在小木桌旁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会这样? “啧,麻烦死了,早就说让你不要拜他,一介无名之辈,怎么吃得起本座弟子的供果?” 正在行一善满脸通红,笨嘴拙舌地试图向百姓们解释时,即墨迟挤开人群,弯腰捡起地上的四颗供果,直接用一根长木签子穿成串,钉在木桌上。 “喏,这不就行了么?不就是上个供果么,哪来那么多破说法?既然是本座弟子亲手为他摆的供果,他就是不想吃,也得吃。” 行一善:“……” 第5章 魔宗护法 你们正道的人看不了这种东西…… 即墨迟这种行为可算是十分无礼的,不止围观的百姓不乐意,就连被他帮了忙的行一善,都面露难色。 “无章师父,这样做不好的。”行一善道:“或许是我近来犯了什么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大错,才让仙尊不肯吃我的供果。” 即墨迟不以为然,“他不过就是个死人,没准早化成一捧土了。” “嗳,你这外地人胡说什么,仙尊没有死,仙尊是回仙界去了!”即墨迟话音刚落,立马就有看不惯的百姓站出来呵斥,但即墨迟一副懒得再听别人胡扯的样子,只冷冷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不知道为什么,即墨迟感觉自己很不喜欢这个千灯镇,更不喜欢千灯镇内的百姓。 这种厌恶是莫名奇妙又深入骨髓的,连即墨迟自己都弄不清楚缘由为何。 大约是因为修了恶鬼道后,满身鬼气,与这里的传说不太合拍吧。 即墨迟抬手压一压额角,忍住满身的不适感,对那边还在忙着向百姓道歉的行一善道:“还不走,你想留在这里过年么?” “就来了就来了。”行一善答应道。他将被即墨迟扎在桌子上的四颗供果拔下来,整齐摆进小盘,又抱拳对千灯镇的百姓赔尽笑脸,试图向他们解释自己的无章师父其实是个好人,唯独性子傲慢古怪了些,请他们不必介怀。 好在这次供果没掉。 即墨迟不耐烦再多等,带着虞涟先一步离开,走出老远后,行一善才使用缩地成寸的术法,勉强追了上来。 通过这件事,行一善可算是知道他这位无章师父为什么名声不大好了。他们正道修者平日最看重的便是礼,而韩无章行事乖张,脾气又大,虽说也有一副除魔卫道的侠义心肠,却难免遭人非议。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从无章师父给他设下的那两个考验看,无章师父一定是好人。 想通了这点之后,行一善心中的那点不满顿时荡然无存,他快步追到即墨迟身旁,从储物戒中摸出一个大苹果,递给即墨迟:“无章师父,弟子方才实在不该顶撞您,您吃个苹果消消气吧。” 虞涟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这小鬼呀,我家兄长已是洞虚中层的修者,早就不食五谷了,你即便是想赔罪,也犯不着偷个苹果给他吧?” 行一善面色微红,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是我疏忽了,忘记师父早就修成仙身,可是前辈你不要冤枉我,这苹果不是我偷的,而是方才那位大伯送给我……” “嘘,噤声。” 正当虞涟和行一善闹腾不休时,走在最前面的即墨迟忽然顿住脚步,皱眉向身后二人传音道。 “我们身后有魔修。” 虽然灵力被困在体内无法调动,但属于洞虚修者的敏锐五感还在,其实早在离开千灯镇后不久,即墨迟便知道自己身后坠着几条小尾巴,他之所以没说,只是因为觉得走在路上,偶尔遇见几个魔修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还有行一善在,说了反倒容易惹麻烦。 若真打起来,行一善只有金丹期,而他无法出手,最坏的结果便是被虞涟看出他身体有恙,回头黑吃黑。 要知道在一众万鬼宗的人中,虞涟其实是最好管理的,谁把她打服了,她便会对谁忠心耿耿,否则她绝对反水。 可如今那几条尾巴已经追了他们这么久,摆明了就是冲他们来的,即墨迟觉得,还是及时点出来比较好。 即墨迟道:“小妹,你太大意了,被别人悄悄跟了这么久,居然没察觉。” 听了提醒,虞涟愣住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即墨迟这声“小妹”是在叫她。虞涟不敢怀疑自家尊主的话,连忙放出神识探查,果然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总共四道气息,隐匿的很好,其中有三名是元婴期的修者,还有一名…… 虞涟哑然睁眼。 还有一名,凭她大乘期修者的功力,竟然无法探出其真正境界! 修真界中,只有高境界者能探到低境界者的修为,若是低境界者想要知道高境界者的修为,除非高境界者刻意对低境界者表现出来,否则是探不到的。 虞涟紧张地仰头看向即墨迟。 这世上,怎可能还有已修至大乘期之上,却没被他们万鬼宗烙上锁魂印的魔修? 即墨迟十分淡定地拍了拍虞涟的头。 “是大乘期中层的修者,修为只比你好一点。”即墨迟道:“天下之大,总有几条漏网之鱼。” 虞涟:“……” 道理她都懂,但是能不能别总拍她的头了?她本来就已经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矮子了,还要每天被尊主拍头…… 她好郁闷。 “那要不要打?” 即墨迟瞥了身旁的行一善一眼,话看似是说给行一善听,其实是说给虞涟听,“不能打,你忘了我如今灵力困滞,无法出手么?他们有四个人,单凭你和行一善,不是他们的对手。” 话说到这地步,虞涟明白即墨迟是想做戏做全套,说不出手就不出手,虽然按她的想法,这样折腾不如让她直接把行一善打晕,而后由尊主出手,一招把敌人解决掉来得快,但她仍然配合地点头道:“兄长说得是。” 要打赢不容易,要躲起来可就容易多了,即墨迟单臂揽住行一善,将他拢进自己的大氅,留下一个反应慢了半拍的虞涟,苦哈哈的自己去念隐身咒。 即墨迟从储物戒中翻出的这件大氅是九品灵器,上面绘制了许多小型阵法,使用时只要念动口诀,再以一丁点的灵力引导,就能发挥出莫大的威力。 即墨迟的动作太快,行一善比即墨迟矮了小半个头,猝不及防被即墨迟拢进大氅中,微微弯着腰,半张脸全埋进即墨迟颈间的毛领,一时间有点懵。 “无章师父,我自己能念咒……” “你只有金丹期,不像小妹,你的咒瞒不过他们。”即墨迟混不在意地道。 “……哦,原来是这样。” 一阵寂静。 即墨迟身上鬼气重,体温比寻常人低了许多,从里往外的冒寒气,全然不似活人。行一善被他揽腰抱着,胸膛紧紧相贴,只觉得自己是坠入了一个小冰窟中,被冻得脸白唇紫。 “最近身上灵力不听话,管不住,维持不了正常的温度。”察觉到行一善的不适,即墨迟及时松开扣在行一善后脑勺上的手,低声道:“你想办法坚持一下。” 行一善:“……好。” 都怪他道行太浅,无章师父才必须得拖着一副重伤的身躯,强行施法护住他。行一善善解人意地想。 得了庇护,行一善不好再多说什么,他默念法决,将自己的体温变高,以便抵挡从即墨迟身上传过来的寒气,两人一热一冷抱在一起,倒也融洽。 就这样,三人静静躲在暗处,等候猎物上门。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便有四名魔修在即墨迟原本站立的地方显出身形,满脸疑惑的左顾右盼。 行一善整个人被大氅拢住,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得向即墨迟传音道:“怎么样?来的真是魔修么?” 即墨迟轻轻点头。 是魔修,并且四个人全是。为首的是名容貌绮丽异常的魔女,身材凹凸有致,通体只罩一层水红色的薄纱裙,如瀑长发泼洒下来,赤着脚,每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她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 行一善自下山以来,还从未见过真的魔修,心中十分好奇,正想转头看上一眼,却被即墨迟一把压住脑袋。 即墨迟:“乖,你们正道的人看多了这种东西,容易生心魔。” 行一善:“师父你说什么?什么叫我们正道?” 即墨迟:“为师的意思是,现在外面有点少儿不宜。” 行一善:“……” 看不见,行一善只有竖起耳朵仔细听。 外面,为首那名魔女见跟丢了人,神情十分懊恼,“叫你们小心点,听不懂人话?怎样?现在被他们给发现了吧?啧,多好的修炼材料啊,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本护法真是不甘心!”说完还狠狠踹了身后跟着她的人一脚。 与那魔女相比,跟在她身后的三个人长相就比较普通了,属于扔在人堆里就完全找不出来的那种,其中一个见老大生了气,连忙狗腿地安抚道:“右护法别急,他们肯定跑不远,没准就在这附近躲着呢,小的们这就帮您去找。” 右护法仨字一出,即墨迟微微眯起眼。 果然,那魔女听见自己属下这么说,怒气顿时消去大半,得意地媚笑道:“你说得对,谅他们也跑不远,你刚才没听见那个修为最高的对他徒弟怎么说吗?他受伤了,轻易无法出手的,你只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我一定重重有赏!” “右护法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虞涟想得到的男人,什么时候失过手?啧啧啧,多俊俏的一对师徒呀,要是能抓回来一同享用……” “剩下那个女的呢?” “女的杀了练傀儡,这么简单的事还用本护法教你?你那脑子里怎么就那么波涛汹涌呢?” 在旁边从头听到尾的即墨迟和行一善:“……” “尊主!老娘真的是受不了啦!!!” 募的,即墨迟耳旁传来虞涟的嘶吼,虞涟绕过行一善,只向即墨迟传音道:“求求您赶快出手拍死他们吧!!!” 即墨迟沉吟片刻,平静道:“再稍微等等,本座并不介意被她肖想一下,右护法莫要动气。” “老娘不是气她肖想您!” 虞涟的传音更响亮了,直刺即墨迟耳膜,震得即墨迟脑瓜仁一抽一抽的疼。 “老娘气的是她长这么好看还冒充我!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啊啊啊啊啊!!!凭什么她有胸有腿有屁股,而我却必须是个矮冬瓜?!人家也想和俊俏小公子双修嘛呜呜呜,尊主咱俩打个商量吧,等您把您怀里这个苍穹派小弟子彻底骗进万鬼宗之后,您得把他分给我,他长这么好看,我每天只要多看他几眼,肯定能长高……!” 即墨迟:“……” 第6章 何辜无辜 尽全力救我目之所及,罢了。…… “慢着,你们三个先别说话。” 募的,那魔女抬手制住自己的下属,凝神倾听片刻,绕在小臂上的水红色绸带无风自动,犹如一把冰冷的剑,疾速向即墨迟飞来! 红绸与绘着法阵的大氅相撞,在虚空中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光芒过后,即墨迟不得不带着行一善显出身形。 原本不该被发现的,都怪虞涟传音时太激动,让他们被灵力包围。 “瞧我说什么来着?他们跑不远!”魔女见自己得了手,藕臂轻抬,笑吟吟地将那截红绸召回来,葱白手指绕着鬓边一缕发丝,“哎呀哎呀,离近了看更觉得漂亮呢,好前辈,想必你也听到我们方才的谈话了……” 忍了再忍,终于忍无可忍的真.虞涟显出身形,气到表情扭曲,“你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胸大了不起啊?!!” “要问我的意思呀……”红衣魔女连正眼都不施舍给虞涟,只顾着轻摇腰肢,脚底步步生莲行至即墨迟面前,扣住即墨迟的下巴蹭了蹭,娇媚笑道:“前辈,我知你境界比我高,也知你身上有伤不方便出手,所以你看……不如你现在就点个头,带你这小弟子和我回去,一同双修如何?你想想,这样做对你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呀,既能怀抱美人,又能疗伤,何乐而不为呢?” 是媚术。 即墨迟强忍着被陌生女人触碰到欺负的恶心感,挑眉反问:“怎么?难道你还会放任我恢复功力?你也知道我境界比你高,就不怕我伤好之后杀了你么?” “哎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原该是件很快乐的事,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再说了,恐怕前辈你尝过一次这种滋味后,就爱上了,赶都赶不走呢。”听了即墨迟的反问,魔女不怒反笑,她要和自己看上的男人双修,当然不会在双修的过程中好心帮这男人疗伤,不吸干就不错了,但她并未将这种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说出来,而是顾左右却言他,笑容愈发魅惑,“若是让你在试过之后,仍然铁石心肠想杀我,那就是我的本事不够了,和你没关系。” 即墨迟点点头,目露欣赏。 不错,这女人是个人才,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他绝对要将这女人纳入万鬼宗,和山上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架斗殴的光棍长老们互惠互利一下,省得他们三天两头就组团炸山玩儿,但在出了这件事后,他现在只想要这女人死。 “说了这么半天,你新收的那个小弟子呢?怎么不见他?” 骤然被点名,行一善在即墨迟厚重的大氅里挺直腰板,探出头来:“我在这里。” 然而只看了一眼,便连忙满脸通红的闭眼,“啊!非礼勿视!” 魔女:“……” 即墨迟:“……” 魔女:“你徒弟怪可爱的。” 即墨迟:“确实。” “所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是自己跟我走回去,还是让我把你打晕,捆了扛回去?”魔女热情似火的往即墨迟身上贴,露出半截香肩,眼中却隐有战意。 软玉温香,绝代佳人。只可惜这魔女施展出来的媚术,对即墨迟这种不解风情的修炼狂来说几乎无效。 “我的选择是。”即墨迟退后几步,目光越过魔女,看向站在魔女身后的虞涟,一脸嫌弃道:“让你回头看一看。” 魔女:“诶?” 然而还没等她真的回头,后脑勺就被狠狠锤了一下,原来虞涟在接到即墨迟传音密令,解决掉她的三个元婴期手下后,早已悄无声息溜到她背后,高高抡起两把大锤,每把都至少有五百斤重。 虞涟是跟随即墨迟修恶鬼道的,本命法宝其实是融魂鼎,寻常修者死后的魂魄,正好可以被她拿来修炼,提升功力,但她顾忌着随便使用本命法宝会暴露身份,这才临时拎出了锤子。 方才即墨迟对她传音,说这魔女其实没比她厉害多少,她若是全力迎战,可能会受伤,但绝不是毫无胜算。 即墨迟还对她说,行一善不笨,所以更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在行一善面前露馅,为今之计,只有委屈她上去拼一下命,能打赢最好,若是真没打过,即墨迟再出手帮她也不迟。 打赢了有奖励,打输了也没生命危险,左右都不亏,虞涟觉得即墨迟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她一上去就用了全力。 其实虞涟本来是想锤敌人头顶,一举将敌人锤进地底下的,但无奈她个头不够,匆忙之间只锤到了敌人后脑勺,还让敌人闪身卸去了大半力道。 “你这小贱人!打架之前都不报一下招数名字的吗!堂堂大乘期修者居然搞偷袭!丢不丢人?!” 虞涟摇晃大锤,咧嘴笑出一排阴森森的小白牙,二话不说又冲了上去,不肯给魔女留下一丁点反应的时间。 即墨迟在旁边冷冷的补刀,“傻子打架前才报招数名字,你一个魔修,也有资格怪别人偷袭你?” 其实即墨迟本来是想说:大家都是魔修,谁打赢谁说了算,哪来那么多破烂规矩,但他顾忌着有行一善在,临时改了口。 但即便是这样,魔女也被即墨迟活生生气得喷出了一口鲜血。 “无章师父,前辈一个人能行么?”旁边,行一善已经从即墨迟的大氅里钻出来,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制止住。 “你老实待着,别去添乱。”即墨迟沉声道。 本来让虞涟自己去打这魔女,已经够冒险了,他对虞涟说自己在紧要关头会出手相助,只不过是骗虞涟拼命的假话,若是再冲上去一个行一善,虞涟就真的带不动了。 大乘期修者的战斗是极其残酷的,行一善帮不上忙,只得站在一旁焦急的观看,很怕自己师父的小妹出事。 要是能变强就好了,要是足够强大的话,就能守护自己在意的人不被伤害。生平第一次,行一善有了这样的想法。 行一善是苍穹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在小辈们之中算高的,平日与师兄弟们切磋此时,鲜少输过,就连门内那几名以严厉出名的长老,见到他都是笑眯眯的,夸他是个好苗子,来日定能登仙。时间一长,就连行一善自己也觉得自己大概很厉害。 可是今天的战斗,彻底打击了行一善身为年轻一辈翘楚的骄傲。 原来金丹期根本就不算什么,原来他从前不过是只井底之蛙罢了。 行一善感到了深深的羞愧,既为他从前的懈怠和自满,也为如今的无能为力,恍惚间,行一善感到身体里似是涌起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那边,虞涟正与那魔女斗得难舍难分,两人你一招我一招,时而大锤被红绸包裹,时而红绸崩裂,漫天飞光条。 百招过后,虞涟拖着重伤的身体,低头啐一口血沫,双目赤红,周身燃起幽蓝色的火焰,使尽全力向那魔女抡起锤子。 这是虞涟透支灵力换来的全力一击,这场仗打完之后,不论胜败,虞涟的修为肯定是要退步不少了。 而那魔女显然没想到虞涟会这么拼命,她受的伤虽然比虞涟轻,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挨不了这么一下了。 眼看着就要打赢了,关键时刻,却发生了令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那魔女竟然放弃迎战,灵蛇一般贴地避过虞涟的重击,提了一口气,原本只有几尺来长的红绸一瞬疯长起来,遮天蔽日,袭向即墨迟。 她要拉个垫背的,即便是死,她也要带个好看的下去一起死。 虞涟一击落空,见魔女竟然剑走偏锋,跑去打即墨迟,一派轻松的摇了摇头。 在虞涟看见,魔女这样的做法简直是找死,即墨迟就算再不想出手,也绝不可能忍住让别人打他的脸。 这下好了,这女的绝对会被尊主一巴掌拍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虞涟想。 可让虞涟没想到的是,即墨迟这次居然真的没有出手,就那么直直的在原地站着,让那条能腐蚀皮肤的红绸近了身。 “尊……兄长!” 危机之下,虞涟想要冲过去帮忙,可那红绸仿佛忽然间有了生命般,将即墨迟和行一善牢牢包裹住,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虞涟心生疑惑,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时,眼前大团的红绸却忽然爆开,被无数道锐利非常的剑气割开,裂成一块块红色的碎布,飘的到处都是。 居然……是行一善? 在红绸被剑气斩断这一刻,不只是虞涟呆住了,就连被毁去本命法宝,重伤倒地的魔女,还有被行一善护在身后的即墨迟也呆住了,因为他们这时还不懂世界上有种叫做主角光环的东西,理解不了行一善为什么能越级打怪。 而意外破了魔女杀招的行一善此时也很不好受,尽管这魔女在出招时已经受伤,但对于行一善来说,他们之间却仍然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行一善无视修为差距,贸然出剑硬抗,不只令他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断了经脉,也打碎了他的本命剑。 “无章师父……” 一招过后,行一善软软倒在即墨迟怀中,脸色青白,虚弱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但他却并不急着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担忧地看向即墨迟。 “无章师父,你没有被伤到吧?” 一瞬间晋升元婴期,一瞬间又经脉寸断,从此再不能修炼,这究竟得是怎样的悟性和决心? “你……” 即墨迟放轻力道抱住行一善,神色复杂地低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十分不解,“你我相识不过一日,即便你已做了我的徒弟,也不必……” 即墨迟想不通。 足足二百多年了,自即墨迟称尊后,从未有人像行一善这样,理所应当的站到他前面去保护他,并且是这样不要命的保护。 为什么?凭什么?又何必如此奋不顾身?方才,在那魔女骤然发难之时,就连他的右护法虞涟,也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冲过来,只因虞涟相信靠他自己就能打得赢。 这么多年来,与他敌对的人畏惧他,跟随他的人盲目相信他,却从没有人跳出来保护他,仿佛他就该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而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尽全力救我目之所及,罢了。”行一善努力睁大眼睛,望着自己面前那一片漆黑,强忍住经脉断裂的剧痛,断断续续对即墨迟道:“太多的大道理,我也不会讲,但……我就是想试一试,就算以后再不能修炼,就算是死,我也做不到丢下受了伤的师父,自己逃命。” 第7章 水云长老 你带些人去,把它屠了吧。…… 行一善说完这几句话,就歪头晕过去了,即墨迟屏息探查,发现行一善虽然伤得极重,却无生命危险。 这还多亏了那魔女在发动攻击时,自身灵力已经枯竭。 即墨迟松了一口气。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按理说,那魔女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了,虞涟应该尽早冲上去,给她致命一击才对,可虞涟这会却只是扛着锤子,神色微妙地往即墨迟这边瞟,并未做出什么动作。 看见虞涟是这种态度,即墨迟心下了然。 一定是他方才宁可被那魔女的本命法宝近身,也不出手护着行一善的做法,令虞涟起疑了。 即墨迟敢打赌,接下来他一举一动都是关键,若稍有行差踏错,莫说那边还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魔女,恐怕第一个跳起来敲他闷棍的,便是虞涟。 即墨迟很为难,他既愤怒又无奈,已经很久没有被谁逼到这种地步了。 究竟该如何是好。 即墨迟垂眼望着自己怀里的行一善,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待这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年轻人。 作为预言中所说,【九重天上】的倒霉男主,行一善的长相无疑是十分出色的,剑眉斜飞,鼻梁高挺,长发以木簪随意束在头顶,皮肤也被苍穹派的灵气养得很好,细腻却无一丝女气,再搭配身上这件简单的天青色道袍,周身并无一丝坠饰,却更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清爽而富有朝气。 不温吞窝囊,也不过分锋利,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即墨迟并指压在行一善颈间,感受指腹处缓慢却有力的脉搏跳动,脸色愈发难看。 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与万鬼宗里那些口口声声喊着誓死追随尊主,但等出了事时,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的魔修们不同。 其实即墨迟一点也不生气那些魔修们遇事就跑,他觉得人性本该就是这样的,所以他更无法理解行一善,他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是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可恨,那女人该杀! 若是能拿回修为,若是能…… “叮!检测到宿主出现不符合自身原本性格的情绪波动,属轻微ooc状态,或将令后续剧情发生一系列不可预测的改变。” “叮!经检测,该改变有80%的概率符合主线任务所需趋势。” “叮!因宿主表现良好,现对其开放隐藏功能【破釜沉舟】,宿主可使用500行善值,换取一炷香时间的巅峰期修为,用于紧急自救,但若当前行善值不足则默认透支。” “叮!特别提醒,该功能每六个月内只能使用一次,且每次使用后,若宿主的行善值在未来十天内仍为负数,则会产生一些严重的未知后果,请宿主谨慎考虑是否使用。” “叮!……” 正当即墨迟即将被那种莫名的愤怒情绪淹没,不知如何行动时,脑海中接二连三的系统提示音唤回了他的理智。 还可以这样? 事出紧急,那魔女已经在暗暗积蓄力量,准备逃跑,而虞涟站在身旁虎视眈眈,半点再出手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就等着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做。 若是在吃了这样大的亏后,他还愿意放那魔女走,便证明他此时确无还手之力。如此一来,恐怕还没等那魔女离开,虞涟的大锤子就已经砸到他脑袋上了。 500行善值不是小数目,透支后会出现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准,但事到如今,无论是为了还行一善这份人情,还是为了他自己,他似乎都已经没得选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墨迟点击了确定透支。 下一刻,幽蓝鬼火冲天而起,然而其中的绝对低温,却令人仿佛被千万年的冰雪掩埋,三魂七魄被迫发出震颤的哀鸣。 在鬼火燃起的同时,虞涟当即丢下战锤,单膝跪地道:“……尊主,属下知错。” 即墨迟将昏迷不醒的行一善轻轻放在地上,行一善修的是苍生道,而他修的却是恶鬼道,他暂时无法为行一善疗伤。 一炷香的时间不算多,即墨迟只是略略扫了虞涟一眼,便不再管她,而是抬手朝虚空中一抓,将那魔女想要逃跑的神魂抓到掌中,以焚天鬼火困住。 铁了心要逃的神魂极难被捕捉,即墨迟没有想到,这女人竟会在自已肉身还没有完全破烂的情况下,选择用这种极端的方法逃跑。 修真界中,但凡是在元婴境界之上的修者,在遭遇危险时,只要自己的心肠够狠,能做到甘愿舍弃肉身,从头开始,便能觅得一线生机。只是这方法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修者舍去肉身后,不止会修为大减,而且再次修炼时,还会遇到比之前更多的困难,这让他们极易生出心魔来,根本无法度过天劫。 换句话说,修者舍弃肉身转修散仙的做法,的确是保住了命,却也是在某种意义上彻底断了自己的登仙之道,从此往后,终其一生都将被迫留在人间,永远无法登临仙界。 当然也有些脑筋歪的,在舍弃肉身之后,不愿改修凡间的散仙,而是费尽心机夺活人身躯,妄图欺骗天道,但这种做法乃是上修界的大忌讳,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在对待夺舍这事的态度上,都是深恶痛绝,见之必杀的。 也是因此,这世间的大多修者在危急关头宁愿去死,也不愿轻易舍弃肉身,转修凡间的散仙,毕竟修炼的最终目的便是飞升仙界或为魔界所接纳,如果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那还修个什么意思呢? 掌心中的一小簇鬼火跳动不休,形成一团幽蓝色的光球,光球之中,一点银色光芒正在到处乱窜,似是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竟然……不是魔修! 肉身的伪装很容易,神魂却无法伪装,即墨迟见多了魔修假装正道坑蒙拐骗的,但像这女人这种明明是正道,却非要把自己伪装成魔道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虞涟见即墨迟只顾着皱眉看那缕银色神魂,并不搭理她,心里知道尊主大概不会再计较她今日的鲁莽和野心,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走到即墨迟身旁,跟着尊主一块低头看。 “咦?竟然不是魔修?” 虞涟眨了眨眼睛,表情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仿佛刚才那个差点就要冲上来砸死尊主的人不是她一样。 即墨迟没搭虞涟的话,只暗暗催动掌中火焰,将这女人的神魂焚烧腐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焚天鬼火……!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好痛啊啊啊!!!” 女人在火焰中尖叫,叫声却变得越来越微弱。 “啧,你这女人连本护法都认不出来,还好意思冒充本护法?” 虞涟见识过即墨迟的厉害,也知道这鬼火烧起来有多恐怖,但这时在火焰中受苦的不是她,她就很乐意欣赏一下,就当是报自己刚才被打得那么惨的仇了。 “护法……莫非你是虞涟?!你们……你们……” “你是万鬼宗的即墨迟?!” 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这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喊出来之后,女人忽然变得老实了不少,也不再左突右撞,做无谓挣扎了。 即墨迟犹豫了一下,体贴的把火焰熄灭大半,免得女人在心灰意冷之下,真的被烧死。 “你是谁,本座的万鬼宗里,可从没有过你这号人物。”即墨迟问。 “即墨迟……不不不,即墨宗主!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我、我其实是水云宫里的长老,水云宫宫主最近得了一套邪法,能靠与人双修,吸人神魂提升修为,宫主试过之后,觉得很好,便将这种方法分享给了我们,还说只要我们小心行事,在抓人的时候把自己假装成魔修,就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 “水云宫?” 即墨迟愣了一下,这倒是他不曾想过的,他原本以为,这女人应该只是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之类的,却不想竟是水云宫中的人。 “是、是,正是水云宫,我绝不敢再欺瞒即墨宗主了!”那女人见火势暂缓,以为即墨迟有心听她继续说,想要放了她,连忙接着道:“您也知道,我们正道四大派每百年就要举办一次天道大会,届时苍穹派,七苦门,浮生六道,还有我们水云宫的弟子都会参加,而我们水云宫作为下一届天道会的东道主,却日渐式微,在如今其他三大门派都有洞虚高手坐镇的情况下,我宫中修为最高的宫主,却也只有大乘期小圆满境界,这、这怎么能行呢……” “所以你们就把脏水往本座头上泼?” “我知错了,真是知错了……求您放过我吧,只要您放过我,我愿意即刻发下心魔誓,誓死效忠于您,助您收服水云宫……” 原来如此! 得知真相后,即墨迟只觉怒火中烧,他一向是个敢作敢当的人,是他做下的恶事,他认,可若不是他做下的恶事,他绝不会认。尤其是现在他身上还绑着这么个天道系统,碰见这女人如此举动,对他而言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即墨迟不再搭理哀求尖叫的女人,随手将她的神魂抛给虞涟,对她道:“给你炼魂吧,也算是补偿你在此战中的消耗了。” 虞涟连忙喜滋滋的收下,将这女人的神魂丢进自己的本命法宝融魂鼎,等待尊主接下来的吩咐,因为依照她对尊主的了解,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你速速赶回万鬼宗,吩咐长老们从此严厉约束弟子,别让他们再到处作恶,免得以后咱们被别人泼脏水的时候,连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果然,即墨迟继续自言自语着,表情淡淡的,却在瞥见不远处那具手足溃烂的红衣尸体时,眼底迅速略过一丝嫌恶。 “另有。”即墨迟轻声道:“本座现在很不喜欢水云宫,你带些人去,把它屠了吧。” 第8章 情愫暗生 原是本座抢了他的机缘,还就…… 行一善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整洁柔软的床上,即墨迟正站在床头看他,脸色和传说中的黑无常差不了多少。 行一善吓了一跳。 “……无章师父,您小妹怎样了?那魔宗妖女又怎样了?” 言罢费劲起身,尝试调动自己身体内的灵力疗伤,然闭目内视,却只见到一片狼藉。 经脉废了,丹田紫府内空空如也,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一些。 “妖女死了,小妹受了重伤,已经先我一步回去修养。”即墨迟斟酌着道。他是稍微的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行一善口中所说的,“您小妹”与“魔宗妖女”不是同一人,险些说漏了嘴。 此时已经入夜,圆月高悬。即墨迟从床头绕到床脚,一脸冷淡地看着行一善闭目检查伤势,沉声提醒道:“别看了,就算那妖女受了重伤,全力一击也能达到养神期修者水平,而你当时不过刚刚晋升元婴期,且是在危机时刻忽然晋升,根本无法很好的调用力量,你以这样的身体贸然迎战,能捡回条命来已是万幸。” 话虽说的毫不留情,却仍屈尊为行一善沏了杯灵茶,亲自端过来。 即墨迟现在安置行一善的地方,乃是一万鬼宗弟子在凡间置办的府邸,那弟子把自己伪装成得道高人,用上修界最普通的延寿丹骗吃骗喝,不知换来多少金银玉石,房子也建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一样不缺,好不气派。 万鬼宗弟子的产业,就是即墨迟的产业,一大把上好的灵茶撒进去,即墨迟心如止水,半点也不心疼。 喂行一善喝完了水,即墨迟搬来椅子,在行一善身旁坐下,表情很困惑。 即墨迟问道:“你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以后也不能再修炼了,为什么还笑?” 行一善笑了笑:“因为师父您平安无事。” 即墨迟捂住心口。 就在刚才,行一善话音刚落时,即墨迟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即墨迟不明白这种令他头晕目眩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他认为这应该是系统之前提醒过的未知不良后果。 “师父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见即墨迟紧紧攥着衣裳前襟,面色古怪,行一善忍不住皱起眉来,担忧地问道。 “无事。”即墨迟捂着心口摇头。 “说起来,或许我现在不该称您为师父了。”眼见着即墨迟似是旧伤复发,十分痛苦的模样,行一善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摇头叹息道:“想来您当初愿意收我为徒,看中的,便是我在修为大成之后,能帮您疗伤,可我如今已是个废人,不该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还是去另寻新的弟子吧。” 即墨迟哑然,原本正猛烈跳动着的心脏转瞬归位,安静的就跟他已经死了似的。 “但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即墨迟不解道。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他断绝关系?这不合常理。一般来说,行一善在醒来后,发现自己因为救他变成了个废人,不是更该想方设法抱紧他的大腿,以期待从他身上挖到些好处,用来补偿自己的损失么? 修为被废,本命法宝被毁,断了灵根,苍穹派也不会再要他,明明已经什么都没了,却为什么不伤心?不痛苦? 即墨迟设身处地,想象自己若是忽然被斩断灵根…… 绝对不行!单只是想想,他就已经暴躁得有些想杀人了! 但是其实,行一善怎么可能不痛苦? 身为苍穹派年轻一辈里的翘楚,行一善自小便被寄予厚望,长辈们盼他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名震上修界。小辈们则处处以他为榜样,每每提起他,眉梢眼角皆是羡艳敬佩之情。他身上一直都背负着太多人的期待,这些期待太沉重,以至于让他片刻都不敢懈怠,可是如今,他却注定要永远辜负这些数不清的期待了。想来,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大抵便是这样吧。 可是无论心里再痛苦,他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害怕无章师父会因为他的痛苦而内疚。 任何一名修者都该明白修为有多重要。修行之人最看重因果,如今他为了救无章师父断了灵根,便是让无章师父欠下他一个大人情,而且还是永远都还不清,解不开的那种。 在行一善看来,救人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无章师父无关。无论是一时冲动还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应该在心里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行一善自认不是个贪图回报的人,他不希望无章师父日后因这件事情而生出心魔,只好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却没想到,他这样只会让即墨迟更加困惑,因为即墨迟在他重伤昏迷的这段时间,已经抽空把【九重天上】第二集 的内容全都看完了,包括上集回顾和下集预告。 即墨迟看着表面一派轻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行一善,回想起【九重天上】第二集 的内容,只觉心乱得很。 或许是因为行一善才是主角,【九重天上】这个故事,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行一善的视角去讲述的。 即墨迟记得很清楚,在【九重天上】第二集 中,系统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讲述苍穹派被万鬼宗屠灭后,行一善去了哪里,而是讲了在苍穹派被屠灭之前的十几年间,行一善晋升元婴期后,独自下山游历,并在游历过程中为了从魔兽口中救下一名老人,自己落得一个经脉寸断,本命法宝被毁的下场。 正如此时一样,行一善在救下那名老人后,并未对那老人要求任何的回报,而是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向那老人告别。谁知那老人竟是一名寿数将尽的散仙,那散仙见行一善为人赤诚,便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块沉冰玄铁交给了他,并且还告诉他,只要能驯服这块沉冰玄铁,将它炼成新的本命兵器,他的筋脉就能得到重塑,同时还能修为大涨。 但问题就在于,行一善身为【九重天上】公认的倒霉男主,他的重点一直都是倒霉,而不是男主。 剧情中,就在倒霉的行一善刚得到那块沉冰玄铁,认为自己即将破掉眼前困局,峰回路转时,便遇到了刚刚出关不久的即墨迟,被即墨迟抢走了刚拿到手的沉冰玄铁。 此后,即墨迟利用这块沉冰玄铁炼成了自己的绝世魔兵,鬼煞,而行一善虽说后来也因为种种奇遇,重新生出灵根,并找到了新的本命法宝,但他终究是因为失去了沉冰玄铁,导致在后来的修炼中,总是比即墨迟差了那么一丁点儿。 换句话说,即墨迟其实是在无意中,抢走了原本属于行一善的机缘。 其实在刚看完【九重天上】第二集 时,即墨迟是很不理解的。他想不通行一善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救那名老人,甚至怀疑行一善早就知道那名老人是个散仙,跑过去救人,也不过是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骗那散仙手中的沉冰玄铁。 可是现在,被救的人变成了他即墨迟,面对着行一善口中,和原本剧情相差无几的一句“因为你平安无事”,即墨迟却不得不开始相信,行一善救人,的确只是因为真的想救,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行一善在救人之前,的确是不知道自己事后还能恢复修为的。 行一善这种做事不求回报的态度,彻底颠覆了即墨迟以往的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新奇。 “无章师父?您怎么不说话?” 正在即墨迟胡思乱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时,行一善出言打断了他的思路。 行一善伸出手,在即墨迟眼前晃了晃,轻声道:“可是因为心口疼痛么?” 行一善此言一出,即墨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他方才在沉思时,竟是一直维持着西子捧心的姿势,右手从没有放下来过。 即墨迟:“……” 即墨迟循声望向行一善。 眼前这个脑子不太好的人伤势很重,还因此发起了高烧,脸颊被烧得通红,样子可怜兮兮的…… 唉,也罢,何必去费心纠结这些有的没的?有恩就要报,之前不知便罢,现在既然已经明白那沉冰玄铁是怎么来的,刻意隐瞒绝不是他即墨迟的风格!他即墨迟身为万鬼宗宗主,堂堂洞虚期修者,怎么能欠一个小孩子人情?再说那沉冰玄铁,原本就该是属于行一善的机缘,和他即墨迟有什么关系?还就还了吧!总比让他日后被心魔困扰要好得多。更何况今时已不同往日,有了天道系统后,行一善的每次突破,于他即墨迟也大有好处。 让行一善得沉冰玄铁,而他去拿原剧情中,行一善后来炼制本命兵器时用到的眠山石,也是一样的。眠山石虽然比不了沉冰玄铁的威力,却也算得上是世间罕有的宝物了,亏是亏了点,但好歹能还清人情。 没错,就这么办。 虽然惊诧于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但即墨迟向来不是什么磨磨唧唧的性格,一旦真的决定后,便会痛快去做。 “我不会去寻找新的弟子。” 许久,即墨迟在心中暗暗回忆了一下那老散仙的住处,抬头对行一善道:“你因救我而伤,我理当助你重塑经脉,你且安心休息,十日之后,随我去梦白山飘渺境,取沉冰玄铁,重新淬炼你的本命兵器。” 第9章 陈年旧事 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之所以说十日后再走,是因为即墨迟想在这十日之内,多少攒点行善值,不论怎么说,倒欠五百的滋味还是十分焦灼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行一善在府邸中养伤,即墨迟出去做好事。即墨迟尝试做了请小乞丐吃饭,随手捡起路边的垃圾,帮凶宅中含冤而死的厉鬼完成心愿,买活王八放生等等一系列好事,勉强攒够一百行善值,又因为虞涟回到万鬼宗后,传他命令严厉约束宗内弟子,白得了五十行善值,至此,倒欠五百变成倒欠三百五。 虽然还是欠着,但通过这些天的操作,即墨迟还是摸到了系统评分的一些规律。 就比如说,同一件好事,若是帮助行一善,让行一善去做,系统大概率会给出很高的评分,若是由他亲手做,评分也不会太低,但若是直接吩咐手下弟子去做,评分就会变得非常非常低。 而且除了加分有规律之外,这破玩意居然还会扣分。 原本因为惦记着系统之前说的未知后果,想在十日之内攒够五百行善值,规避风险,没想到这东西竟如此难攒,弄不好还会被倒扣,搞得即墨迟里里外外忙了好些天,也只攒到一百五。 不过,如今十日之期已到,即墨迟发现自己除了在看见行一善时,会偶尔感到心跳不规律,口干舌燥之外,并无其他的不良反应,便渐渐宽心下来。 即墨迟觉得,如果所谓的不良反应只是这些小事,那他完全可以承受。 不就是心跳的有些快么,有什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十日后,即墨迟收拾好一切,带行一善前往梦白山缥缈境。 一路上,因为即墨迟和行一善谁也无法调动灵力,飞不起来,便只好腿儿着去。也是因此,原本对于修者来说不算长的一段路,这二人却足足走了一个月才到,深刻体会了一把何为人间疾苦。 在赶路的这一个月里,即墨迟仍然不忘抓住一切机会做好事,在终于辛苦攒够五百行善值的同时,也让行一善对他越发敬佩,真心认下了他这位半路师父,改口喊他师尊。 但其实即墨迟并不在乎行一善喊他什么,无章师父也好,师尊也好,甚至是魔头也好,即墨迟全都不在意,毕竟在他眼中,行一善如今还只是个浑身裹在金光里的经验条罢了。 经过了漫长的跋山涉水,前方便是梦白山,即墨迟负手站在山脚下,狭长双眼微微眯起,望着眼前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系统框由红转绿,解除危机状态,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出来。 终于不用再倒欠着了,可喜可贺! “师尊,这梦白山不过是寻常山川,其中从未出过什么传闻,你是如何得知此处藏有沉冰玄铁的?” 行一善很快追上来,站在即墨迟身侧,狐疑地看向眼前青翠。 因为总算还清了透支多日的行善值,即墨迟这会心情不错,听了行一善的提问,难得耐心解释道:“不过是游历途中的意外发现罢了。” 说着,抬手指向通往山顶的石阶小道,一面回忆着【九重天上】第二集 的内容,一面缓缓道:“据我所知,这梦白山中住着一位散仙,你沿着此路上山去,在上到第九十九阶石阶时,不要再顺着山路往东南方向走,而是向西转,不多时便会进入那散仙设下的缥缈幻境。” 行一善愕然道:“何为缥缈幻境?” 即墨迟转头看向行一善,道:“这缥缈幻境,乃是那散仙为有缘人设下的考验,能照出每个人心中的贪嗔痴念。那散仙寿数将尽了,手里攥着许多宝贝没处送,无奈之下,便想出了这个主意,欲借缥缈幻境筛选出心思最为澄净之人,继承他的衣钵。” 即墨迟没有说谎。【九重天上】的原剧情中,那散仙在设下飘渺幻境后,在山中苦苦等候几十年,也没能等来自己合意的弟子,反倒见识了许多人心险恶。然而就在那散仙想要放弃之时,山中却忽然来了魔兽,那散仙因设下飘渺幻境太久,灵力不支,险些做了魔兽口中食,最后被阴差阳错上了山的行一善救下,欣喜若狂,遂将沉冰玄铁送给行一善。 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行一善现在对即墨迟是极度信任的,他见即墨迟这般信誓旦旦,当下也不再怀疑,郑重对即墨迟保证道:“弟子一定不负师尊所望,尽全力破开飘渺幻境,得到那位散仙前辈的认可。” 即墨迟抬手,拍了拍行一善的肩膀。 老实说,对于行一善是否能破掉缥缈幻境这事,即墨迟是不太担心的。因为即墨迟知道,那飘渺幻境中所出现的景象,无非就是入境之人心中最渴望之事,而行一善心中没有贪念,自然也就无需害怕什么。换而言之,就算原剧情中的行一善不是阴差阳错才走到山顶,而是老老实实的走进了飘渺幻境,也一定会通过考验,拿到沉冰玄铁。 “对了。”该嘱咐的都嘱咐过了,临在行一善上山前,即墨迟忽然拉住行一善的手,补充道:“你此去山上,见了那散仙,记得替我向他带句话。” 行一善恭敬道:“师尊请说。” 即墨迟想到几十年后那形状丑陋的魔兽,皱一皱眉,叹道:“你就和他说,若是不想在几十年后,成为魔兽盘中餐,就赶快换个山头去等死吧,寿终正寝,总比被魔兽咬死,死的舒服点儿。” 行一善:“……” 虽然不知道即墨迟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段话,但连日以来,行一善已经对即墨迟的古怪脾气越来越习惯,因此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不解的道:“话我会带到,但师尊真的不与我一同上山么?” 即墨迟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那幻境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于我而言却是不可破除的魔障,我若与你同去,只会拖你后腿罢了。时辰不早,你自己快些去吧,我就站在这里等你,待你拿到沉冰玄铁后,我会教你重塑经脉的方法。”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行一善也不好再劝,只能独自上山去了。 即墨迟站在山脚,看到行一善的身影如他之前预料那般,在第九十九阶石阶上消失不见,满意的点了点头。 预言是真的,此处果然已被设下幻境,想必最迟五个时辰后,行一善便会带着沉冰玄铁下山来找他吧。 很好,如此一来,他欠行一善的人情便全还清了。 左右干等着也没什么意思,即墨迟环顾四周,见这梦白山间层峦叠翠,灵气充足又没有凡人,似乎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便干脆的撩起袍角,席地而坐,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吸收山间的灵气。 即墨迟是可以继续修炼的,系统如今只是限制了他使用灵力,却没有不许他吸收灵力。 修者在修炼时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即墨迟昏昏噩噩闭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终于成功收服体内新添的灵气,打算起身时,胸口却突兀的疼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拿着刀,猝不及防剜进血肉,还在肉里转了两圈儿似的。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即墨迟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梦白山山脚下,而是盘膝坐在一堆尸体上面。 这…… 变故来的太突然了,饶是即墨迟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看见眼前这堆腐尸臭肉,也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里是哪里,为何看着如此眼熟?行一善人呢?还没破掉飘渺幻境么? “呃……!” 来不及多想,胸口就又疼了一下,而且比上次还要疼的多。即墨迟渐渐感到呼吸困难,本能想要捂住胸口,却在手抬到一半时,后知后觉看到了自己小臂上的伤口。 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清晰可见里面的森森白骨。 好疼啊……不只是胸口疼,慢慢的全身都开始疼了。 脸上有些痒,即墨迟伸手去摸,却不留神蹭掉了一小块脸皮。 好疼啊,好疼啊…… 即墨迟茫然看着眼前忽然发生的一切,只觉思绪混沌,就像是脑子里被人灌了浆糊一样,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募的,即墨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身在何方,也记不起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我该怎么办?即墨迟在尸体堆里抱着头,痛苦的想。 我究竟是人是鬼,这里还是人间么?我死了么? 我究竟是…… “呜……”仿佛万箭穿心,□□上的疼痛远远比不上神魂被冰冻侵蚀的痛苦,即墨迟使劲蜷缩起身体,拼命搓着自己早就没有一块好肉的手臂,妄想得到一点温暖。 好冷,好疼,好恨……! ……等等,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却能感觉到恨? 下雨了,即墨迟大睁着眼睛,任凭雨水浸入他的眼中。他低下头,见自己这会正坐在一具尸体的脑袋上,而那尸体的双手双脚,都已弯折成了一种诡异的角度,身上皮肉也已烂掉大半,只有右边半张脸还算完好。 即墨迟被吓得连忙爬起来,想要帮那尸体摆正手脚,却在下一刻,看见那原本早已死去多时的腐尸,喋喋怪笑着,面对他睁开眼睛。 第10章 成元仙尊 从此看人不是人。 “你也是祭品吗?你是祭品吗?” “新祭品来了!快来看新祭品!” “起来!起来!新祭品来了!” “……” 越来越多的腐尸开始苏醒,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有些连下巴都丢了,说不出话,就只能咯吱咯吱的怪叫,像是在欢呼。 骤然一声惊雷,巨大的闪电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也将漫无边际的尸山映在即墨迟眼前。 即墨迟身上的伤口都被雨水冲到发白了,他已然麻木,既感觉不到疼痛,也分不清自己这会是死是活。他只是循着本能,漫无目的在尸山上行走,每走一步,被他踩到的尸体便会扭动身体,发出“哎呀,哎呀”的声音。 不知走了多久,头脑终于不再一团混沌。 即墨迟抬起头,望着山崖上那一轮血色弯月,费劲地想。 他似乎本该是个修道的,住上修界,名字……名字叫什么来着? 即墨迟使劲拍了拍脑袋,勉强让自己在眼前这样的诡异画面前,保持冷静。 是了,他俗名唤即墨迟,道号成元,此番跟随师兄来下修界,是为了捉拿师门之中的叛徒。 后来,他们行到一个名叫玄凤的国家,得知此处因天子失徳,引来天罚,被天道降下恶鬼在这片土地上横行肆虐。 天道降下来的恶鬼,其威力可不是一般鬼怪能比得了的。 然而面对此番灾厄,玄凤天子却不肯自省,反而听信谗言,在每月初一都请来大法师开祭坛,将上千名活人丢下山崖,供恶鬼享用,如此持续了五年之久。 久而久之,有越来越多枉死的魂魄不能安息,他们被大法师用邪术禁锢,三魂七魄被锁在早就腐烂的肉身中,永世不得再入轮回,不得离开白松崖底,成了活死人。而他们由此生出的强大怨气,则刚好可以用来满足恶鬼,为玄凤换取一点平安的日子。 只是这样一来,恶鬼被怨气喂的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刁,渐渐不再满足于每月上千人的祭祀。 即墨迟便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玄凤国的。 初入玄凤国,即墨迟便忍不住为眼前这片满是灾祸的土地悲泣。他不顾师兄劝阻,打破了上修界从不插手凡间国运的规矩,一意孤行,强行将恶鬼封印到自己的身体里,想要解救这些受苦的玄凤百姓,只可惜在最后关头被伪装成大法师的师门叛徒陷害,不但没有成功收服身体里的恶鬼,还将自己也赔了进去,被玄凤天子当做新的祭品,丢下白松崖。 至此,恶鬼之灾解除,那师门叛徒成了救苍生于水火,高风亮节的国师,而他即墨迟,却变成了妄图借恶鬼之力,祸乱人间的无耻之徒,受万人唾骂,生生世世与尸山相伴,再也不能离开白松崖底。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 即墨迟愤恨的想。 “接受我的力量,放弃压制我,让我带你冲破禁制,向那些眼盲的人复仇。” “听到了么?不要再与我为敌,不要再保护那些因你肉身溃烂却不死去,便畏惧你咒骂你的凡人,安心与我融为一体……” “……即墨迟!你醒一醒!你还在犹豫什么?!如今只有我能帮你!” “你若坚持不肯妥协,打定了主意不愿放我出去,你的肉身便会继续溃烂,直至变成一具白骨,并在此后千百年漫长的岁月中,变得呆滞痴傻。而到了那时,没有你强大的精神力约束,我照样可以逃出去!” “即墨迟,即墨迟,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听话一些,让我将此处的怨气都吸收干净,带你冲出去,日后你我共用一副身躯,纵横天地间!” “……” 耳旁是那恶鬼的循循善诱,即墨迟双眼赤红,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了。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此时此刻,即墨迟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夜半子时,也是凡间阴气最重的时候,白松崖下大雨滂沱。 即墨迟盘膝而坐,放任隐匿在他身体里的恶鬼吃掉白松崖底所有的怨气,助他破开禁制,恢复身躯,带他回到一片鸟语花香的人间。 在离开白松崖底那一刻,即墨迟几乎喜极而泣。 从人间地狱里逃出来了,紧接着便是复仇,恶鬼的谆谆劝说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将双眼已被仇恨蒙蔽的即墨迟一点一点侵蚀。 “杀吧,杀了你眼前的所有人吧,他们全都是傻子,拜错了恩,记错了仇,害你落到如此地步。” “杀了他们,屠掉玄凤皇室,在凡间自立为帝,让那些畏惧你的人们向你跪下忏悔,岂不更好?” 魔音入耳,时刻连绵不断,即墨迟早已无法思考,更分辨不出对错。他将自己裹进宽大的黑色袍子里,化成一道血光飞去了玄凤皇城,想要听从体内那恶鬼的话,在皇城之中大开杀戒。 然而就在他刚准备动手时,却见到了一个人:玄凤国最小的皇子,傅宣。 即墨迟藏在一棵要五个人拉着手才能合抱的老树后面,听傅宣对他身旁的一个小宫女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成元仙尊不是灾厄,真正救了我们玄凤国的人,应该是他。” 掌心间的鬼火瞬间熄灭,即墨迟愣了一下,听傅宣继续道。 “父皇是被奸人蒙骗了,才会如此糊涂,错把一个骗子奉为国师。我虽无法左右父皇的决定,但父皇已经许了我封地,待我过些天去了封地后,一定会说服那边的百姓,为成元仙尊塑金身,建庙宇,世代供奉以换他安息。” 闻言,粉衫小宫女立即不赞同的摇头,她撅着嘴道:“殿下你说错啦,那人不是仙尊,是灾厄,你是没有见到他当时的那个样子,全身溃烂漏了骨头,七窍流血,被国师用大神通困在法阵中,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顾一个劲的左冲右突,用头到处乱撞。国师说啦,那人其实就是个妖怪,所言皆是谎话,明面上说是为了咱们的平安舍身封印恶鬼,实际上却是想吞掉恶鬼的力量,并借此威胁玄凤皇室!否则哪有人会在几乎只剩个骨头架子的情况下,还能行走用饭嘛!” 傅宣苦笑了一下,没有辩驳,一直等到那小宫女端着木盘走了,才幽幽的叹了声气,轻声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仙尊,你对我说过的话,我都记下了,真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啊……” — “师尊?师尊快醒醒,师尊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呀……” 耳旁恶鬼的声音忽然变成青年人焦急的呼唤,即墨迟头疼欲裂,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没有尸山,没有玄凤国,也没有什么小皇子傅宣,只有已经成功拿到沉冰玄铁的行一善,正在皱着眉摇晃他,喊他醒来。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已提前五十年恢复记忆,开启高级戒备状态!开启高级戒备状态! “师尊,您没事吧?”行一善见即墨迟即使被唤醒,样子也是呆呆的,不免有些担忧。 “师尊您看,我已经拿到沉冰玄铁了,那缥缈幻境根本就没有您说的那么厉害,我走进去后,只看到了一团浓得仿佛化不开的白雾,其他什么也没见到,闭着眼睛随便一走就过去了……” 行一善还在没完没了的絮叨,即墨迟仰头看着眼前这张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呆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心说终于知道自己后来为什么会想杀行一善了。 原来系统之前所说的未知后果,便是要他忽然恢复所有的记忆,包括在他还未修魔时的那段记忆。 三百多年前,在他身坠白松崖底后,险些被体内的恶鬼吞噬心智,成为它的傀儡时,见到的那个小皇子傅宣,便是行一善的前生。 当时,他因为感激傅宣对他的信任,迷途知返,偷偷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寄在傅宣身上,想保傅宣一生安乐无忧,后又连夜返回白松崖底,炼化恶鬼,一举超度了那里数以万计的活死人,但也因此被鬼气彻底侵蚀,从此堕入魔道。 即墨迟那时想,他一定不能听信体内恶鬼的蛊惑,真跑去杀人,因为如果他真的跑去杀人,便是坐实了那叛徒故意派人放出去的谣言,而且也会让像傅宣一样愿意继续相信他的人们失望。 即便是堕入魔道,他也要守,不要杀。 他要度化恶鬼,而不是与恶鬼同流合污。 但修恶鬼道真是太难也太苦了,即墨迟为了不让自己日后被旧时记忆影响,生出心魔,便狠下心封掉了自己从前所有的记忆,这一封便是三百多年,直到鬼煞出世,即墨迟修到洞虚期小圆满境界,机缘巧合之下,才恢复了曾经的记忆。 直到那时,即墨迟才知道,原来只有杀掉行一善,拿回寄在行一善体内,原本属于他的一魂一魄,他才有可能度过雷劫,否则他便只有死路一条。而这偌大的凡间,也会变成另一个白松崖底,成为他的新囚笼。 其实按照原本的剧情,即墨迟在恢复记忆后,也曾犹豫过,毕竟行一善是傅宣的转世,而傅宣则是当年为数不多愿意相信他的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他奔波游说,建庙塑像。 但犹豫有什么用呢?心魔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再也拔不干净,最终,即墨迟到底还是被因他心智不稳而苏醒,并且力量更胜从前的恶鬼给牢牢控制住了,从此看人不是人,而是许许多多腐烂生蛆的破烂骨架。 从那以后,即墨迟看哪里,哪里便是白松崖底,曾经蚀魂碎骨的痛苦几乎要把他逼疯,将他变成一个真正的魔,满心只想夺回自己那一魂一魄,度过天劫,登临魔界,逃离凡间这个巨大的牢笼。 第11章 赤色紫薇 当然是趁机整死他啦。…… “师尊……咳!快松、快松手!” 行一善的声音飘飘忽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即墨迟耳旁激起一阵又一阵的回声。 心神震荡,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尸山幻境中回过神来,隐约还可瞧见些虚影。 “仙尊高义,宣钦佩至极。” 恍惚间,即墨迟看到,在那宫灯摇曳之下,身着金凤玄袍的傅宣单膝跪地,绣着暗金色凤尾的宽大衣摆铺在身后,眼中满含憧憬。 玄凤、傅宣…… 即墨迟定睛望去,斗转星移,金凤玄袍变成天青道袍,镶嵌着红宝石的抹额变成一根素净的木簪。 傅宣说:“仙尊,宣日后也要做您这样的人,上善若水,大爱苍生。” 行一善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尽全力救我目之所及,罢了。” 即墨迟眨了眨眼,将手指从行一善脆弱的脖颈上移开,转头看向别处。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人也还是人。虽然如原剧情中一般恢复了记忆,但不知怎么的,他眼前仍是一片青山绿水,没有腐肉和骨架。 在他身体里沉睡着的那只恶鬼,似乎并未苏醒。 奇了。 “师尊……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行一善不清楚即墨迟身上的变故,对即墨迟方才骤然迸发出来的杀意很是惊诧。 “没什么,一时魇住罢了。”听见行一善满含担忧的询问,即墨迟终于缓了过来,他在心里默默将这些陈旧的记忆从头梳理一遍,斟酌着开口道:“你……日后不要再随意打扰我修炼,更不要靠我太近,我修炼时好打人。” “修炼时好打人?哦……我记住了。”虽然不能理解即墨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怪癖,但一想到方才即墨迟刚睁眼时,浑身上下爆发出来的那股子凶煞之气,行一善还是深以为然地点头。 危机解除,或许是因为这次有了系统的帮助,即墨迟在恢复记忆后,除了刚开始脑子有点不好使之外,暂时就没有别的不良反应了。 “行一善。”良久,即墨迟望着眼前这个总是有些傻的小道士,轻声道:“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啊、这个么…” “说话。” “好吧,我说就是了。”行一善笑了笑,将沉冰玄铁仔细收进包裹里,边回忆边道:“在我眼中,师尊是个脾气古怪,很不好伺候,但绝对光明磊落,爱憎分明的人。大多数时候,您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我却总莫名觉得,您其实是已经把它们全都放在心上了,在您心中,一定是善意更多。” 即墨迟摸了摸鼻尖,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紧,拇指轻蹭袖口,“若我根本就没有你想的这样好呢?若我是在骗你,利用你,甚至正在计划着如何杀你呢?” 行一善不答反问,完全把即墨迟的话当玩笑,“那您真的会杀我么?” 即墨迟:“……” 耳旁及时响起系统的警告音,即墨迟诚实且颓丧地道:“当然不会。” 即墨迟话音刚落,行一善便笑吟吟地仰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个人是傻子。即墨迟心情复杂地看着行一善,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但他冷静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理解自己身上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天道系统了。 或许,这东西的出现,看似是在帮行一善,但也在帮他,让他不至于在经年累月的恶鬼道中失掉本心,做出一些与他当年之愿背道而驰的事情。 只是可惜……谁能想到原本是因好心才剥出去的一魂一魄,如今却会成为他修行路上的最大阻碍,也险些给他曾经最想保护的人引来杀身之祸呢? 傅宣也好,行一善也好,这天下间的百姓也好,先让他亲手将自己曾经看重的东西毁掉,再放任他在漫长的寂寞中疯狂、悔愧,直至彻底自暴自弃,届时,他的身体和神魂,都将变成恶鬼口中最美味的食物。 那恶鬼大约是在报复他,逼他做选择。即墨迟想:要么解开封印,散去大半修为,老老实实做回他的道修,去接比修魔容易许多的小雷劫;要么继续死抗恶鬼道,受万人唾骂,以肉体凡胎作为困住恶鬼的容器,稍不留神便会被心魔吞噬。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侥幸熬过了心魔,少了那极为关键的一魂一魄,最终也会在大雷劫中,和体里的恶鬼一同身死魂消。 但是如今系统出现了,给了他第三种选择。 通过这几天的试验,即墨迟其实已经感觉出来了,似乎只要他乖乖听系统的话,就能绕过大雷劫,直接修成魔神之体。 如果能修成魔神,那么就再也不用怕镇不住体内的恶鬼了。 即墨迟这样想着,觉得自己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好歹明确了以后要干什么,怎么干,遂渐渐放松下来,在行一善的搀扶下站起身。 — 万鬼宗,观星峰峰顶。 长相雌雄莫辨的魔宗七长老之一,摇光长老,此时正满脸疑惑地盯着眼前星盘,歪头咬指甲。 站在摇光长老身旁,司万鬼宗刑罚的天璇长老是个急脾气,他见摇光长老不说话,抢先一步不耐烦地扯开嗓门嚷嚷道:“你看到啥就说啥,皱个啥眉嘛!老子最看不惯你这种整天娘们唧唧的人!” 天璇长老生得五大三粗,横眉怒目,手臂上的肌肉比一般人脑袋还大,浑身上下青筋叠起,魔纹纵横,是标准的万鬼宗审美,因此很看不上摇光长老这种白皮嫩肉,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小白脸。 “操!你再说一遍!你说谁娘们唧唧的!?” 被天璇长老这么一嘲讽,摇光长老立马就不乐意了,当下星盘也不看了,而是豪迈地一撩袍角,把嘴唇咬得艳红,挺着自己瘦了吧唧的小胸脯,就要往天璇长老身上撞,“长得壮了不起啊!有本事别用你的碎魂钩,咱俩到外面拳拳到肉的比试一场!你要是能打赢我,我立马喊你爹!” “打就打!谁怕谁啊!今天我不用碎魂钩,你也别用人皮傀,咱现在就让天枢做见证,老子已经等不及要收你当儿子了!” “来啊!不服来干啊!” “干就干!来啊!” “咳咳,你们两个快别闹了,咳咳咳。”眼见着战局一触即发,已经安静站在旁边许久,须发皆白,连脸上的褶子里都挤满慈祥的天权长老及时开口制止道:“今天是清明节,天枢傻着呢。” 闻言,摇光长老和天璇长老齐齐转过头去,果然见到平日里英明睿智的天枢长老,这会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玩儿木头娃娃。 在他们万鬼宗中,除去宗主即墨迟之外,就数天枢长老最公正,平时大家若有个口角争执或切磋比试什么的,都爱找天枢长老作证,如今天枢长老脑子不在线,天璇长老只能含恨作罢,“认儿大计”被迫搁置。 “差点忘了,自从被尊主削掉一次脑袋后,天枢逢年过节必犯傻,比一个三岁小孩也好不到哪里去。”摇光长老晦气地啐了一口,嫌弃道:“烦死了,打架还得挑日子,真不知道天枢这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恐怕是永远也好不了啦。” 一片混乱中,天权长老捻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含笑提醒道:“摇光,还是快说说你到底算出来什么了吧,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你特意避开天玑,玉衡和开阳,把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全部都请来?” 一说起正事,摇光长老立马就变了个很严肃的样子,指着桌上的星盘向天璇、天权两位长老解释道:“你们过来看,近日我夜观天象,竟从紫薇星旁边发现了一颗之前从未见过的伴星,与紫薇隐隐有相克相生之意。” 天权长老眯眼道:“你的意思是说……” “你猜得不错,自从三百多年前,即墨迟横空出世,天上的紫薇星也因他而变成赤红色,预示我们魔修势力大盛,但是如今忽然生出这伴星,紫薇星也因这伴星的影响而由赤转白,力量大减……” “啥意思啊?你俩说啥呢?咱尊主遇到麻烦了是吗?那还等啥呢?赶快想办法救去啊!”天璇长老慢半拍地挠了挠头。 “啧,你是不是傻!?”摇光长老见天璇长老不开窍,气的直磨牙,“这么多年了,咱们哥几个受即墨迟压迫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出事,怎么能去救?当然是……” 天权长老语气和蔼地接过话头,乐呵呵道:“当然是趁机整死他啦。” 天璇长老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摇光你这次避开天玑,玉衡和开阳,专请我们这些经常被尊主揍的人密会,原来是要反啊……!” 摇光长老快乐地点头道:“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反,放眼咱们万鬼宗,只剩咱们四个是最有骨气的,其他人都是软骨头,看见即墨迟就被吓得和孙子似的,我真是一个也瞧不上。” 顿了顿,唇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一字一顿道:“虽然还不知道即墨迟如今到底碰上了什么麻烦,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或许可以先联手干掉忠心于即墨迟的天玑、玉衡和开阳,然后再……” “摇光说得有理,此番变故,想必对即墨迟而言是转机也是灾厄,咱们绝不能让他轻易过了这个坎。”摇光长老话音未落,不等天璇长老发表意见,天权长老便了然地笑道:“咱们不如先联手干掉挡道的,然后再各凭本事,自由竞聘上岗。” “啊这、妙!妙啊!”天璇长老跟着一拍大腿,兴冲冲地摩拳擦掌道:“干掉天玑!干掉玉衡!干掉开阳!再干掉即墨迟!解开咱们身上的锁魂印,放开手脚一统上修界!!!” 第12章 系统升级 人工智障+任务指引+好感条…… 即墨迟没有把三百年前的事告诉行一善,选择了隐瞒,因为他觉得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东西,不如不提。 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本能厌恶千灯镇,厌恶下修界了。 因他不喜欢那些人云亦云的凡人。 虽然那些凡人最终为他建了庙,塑了金身,但这抓鬼的传说传了几百年,内里细节早就没人能记请。换而言之,他从始至终都只感激傅宣一人罢了,而那金像受香火供奉多年,早已生出灵识来,一旦见到他,便会与他心意相通,绝不会吃行一善的供果。 不是不敢吃,而是不愿吃,只因他与行一善之间,曾经施恩的不是他。 话又说回来,这狗系统是真的狗,无时无刻不在向他诠释什么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骗他花行善值开完vip之后,再想往下看,居然还得开超前点播。 不幸中的万幸,帮助行一善取得沉冰玄铁的决定,让他涨了不少经验值,足够解锁【九重天上】第三集 的内容。 在原本的剧情中,行一善失去沉冰玄铁后,可谓命途多舛。 先是被跟在即墨迟身旁的一个魔修随手打落山崖,落入崖底经年不熄的天火之中,受天火焚心之苦,又因为自己太心灰意冷,几乎完全放弃了求生,导致后面险些没有醒过来。 危急关头,被寄存在行一善体内,原本属于即墨迟的那一魂一魄及时发挥作用,忠实履行起保护行一善的职责,唤醒藏在天火之中的眠天石,借天火淬炼,帮助行一善成功重塑经脉,也将行一善的金灵根烧成了火灵根。 也就是说,其实那眠天石才是即墨迟的机缘。 第三集 的大场面挺多,从行一善被打落山崖开始演,直到片尾曲响起来,即墨迟面无表情叉掉系统框,心里只有一个感想:幸好幸好,幸好他在抢沉冰玄铁时,还没有真的生出心魔来,也不认识行一善,否则若把将行一善打落山崖的人换成他,行一善绝对死的连渣都不剩,根本没机会摸到眠天石。 不过,即使系统已经有了指示,那便去吧。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即墨迟便说服行一善跟他来到了天火谷。师徒二人一天青一乌绿,并肩立于山崖之上,低头看着崖底的熊熊烈火。 即墨迟抬手向下指,温声道:“我知你心有疑虑,但常言道不破不立,据我所知,只有怀抱宝物跳入这天火之中,在淬炼兵器的同时,及时建立自己与兵器的联系,让兵器在你的身体里被炼化,被驯服,从此融入你的骨血,成为你的经脉,你才有可能生还。” 行一善循声望去,成片像雪一样白的天火连绵不绝,在他眼前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热浪,连空气都仿佛被灼烧的扭曲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即墨迟口中所言,跳下去还能活着出来的样子。 这实在是有点太刺激了。 皱眉看了会,行一善犹豫地道:“师尊,难道没有其他重塑经脉的办法了么?” 即墨迟摇头道:“不排除还有其他方法,但我只知道这种。况且我之所以带你来这,除了想帮你重塑经脉之外,还想借你之力,从天火中取得一样东西。” 行一善道:“何物?” 即墨迟轻笑一声,目光沉沉望向崖底,如实道:“我要这天火之中藏着的眠天石。” 曾经的错误得到修正,各人拿到各人的机缘,才是最好。 说着,即墨迟不知从何处翻出一团金线,仔细系在行一善的右手手腕上,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去送死,这是用凤凰尾羽捻成的金线,天火烧不断它,若你跳下去之后,真出了意外,它会带你回来的。” 金线在刚接触到行一善的皮肤时便消失不见了,行一善觉得挺新奇,歪着脑袋眨了眨眼。 半晌,即墨迟见行一善仍站在原处不动,不禁狐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行一善活动了一下右手腕,试图让金线显形,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有些沮丧。 “师尊,您已受重伤,又没有沉冰玄铁这等宝物护身,如何能在如此厉害的天火之中,取得眠天石?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我直接帮您把它带上来吧。” 行一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让即墨迟听愣了一下。 即墨迟没想到,原来行一善犹豫着不肯跳,不是因为害怕跳下去会死,而是在琢磨怎么帮他拿到眠天石。 这人真是…… 即墨迟捂住心口,觉得自己又开始心跳加速了。 “不必担心这个,只要你跳下去,眠天石自然就会出现,随你一同……” 系统:叮!已检测到系统更新,已检测到系统更新,请问宿主是否愿意花费五十行善值,立即将系统升级至2.0版本? 即墨迟:“?” 行一善:“师尊,您怎么了?” 即墨迟把行一善的脸扒拉到旁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前的系统框,随口敷衍道:“没什么,你先别说话。” 于是行一善听话的闭嘴了。 山崖之上,即墨迟黑着脸看向系统框右下角那两个按钮,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一个按钮是【确定】,另一个按钮是【升级】,连起来就是确定升级,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这个天道系统,似乎总是喜欢给他一些突如其来的“惊喜”。 五十行善值啊!他现在可只有五十行善值了!原本他还想着,等帮行一善炼好兵器,攒够二百行善值之后,就拿这二百行善值换回自己金丹期的修为,虽然不多,但好歹稳定能用,以后遇事干架,也能稍微从容些。 但是这系统现在居然对他说,让他用五十行善值更新! 很生气。 最主要的是气完了还打不着。 似乎是感觉到了即墨迟的不情愿,界面上忽然又弹出一堆对话框。 系统:叮!友情提示,我们的2.0版本配备专业人工智能,可以做到真正与宿主心意相通,帮宿主排忧解惑哟。 系统:叮!只要宿主现在立刻马上同意升级,除去常规功能之外,我们还会赠送宿主价值198行善值的新人大礼包哟。 系统:价值198行善值的新人大礼包,现在不要198,不要98,动动你的小手指,只要50就能抱回家。 即墨迟:“……” 这破玩意到底在说什么,一句也听不懂,打定主意要逼他强买强卖是吗? 罢了罢了,升级就升级吧,总比被不停魔音灌耳好受多了,再这么“叮”下去,恐怕还没等到他身体里的恶鬼苏醒,他就要有心魔了……! 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即墨迟被迫按下【确定】键,伴随着“嘟”的一声,即墨迟耳旁响起了欢快的音乐,面前的系统界面上,也炸开了令他眼花缭乱的烟花。 紧接着,冰冷的机械女中音变成萌哒哒的少女音,原本以灰色为基调的系统框瞬间变粉。 系统:系统升级完毕,正在加载新人大礼包。 系统:新人大礼包加载中,增加【攻略条】功能,【系统模式选择】功能,【任务指引】功能。 系统:新人大礼包加载完毕,恭喜你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哟~ …… 即墨迟:“。” 这都是什么花里胡哨的,吵到他的眼睛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50行善值白白浪费,即墨迟让行一善稍等片刻,开始仔细研究这个升级后的系统,以及所谓的新人大礼包。 即墨迟发现,升级后的界面框上多了输入对话框,让他不只能够接收到系统传递给他的信息,还能在心里和系统对话。除此之外,系统还开放了【商城】功能,似乎只要行善值够多,就能在商城中换到凡间没有的宝物。 总结下来就是,以后能花费行善值的地方越来越多了,拿回修为之事,任重而道远。 至于这个新人大礼包…… 即墨迟身心俱疲的一一点开查看,发现这些功能倒是不需要花费行善值,但也没啥用。 【攻略条】:在心中默念“呵呵”,即刻查看同一场景内所有人员对宿主的好感值,时效一炷香。 (注:该功能每天只能对同一人使用一次,请谨慎使用) 【系统模式选择】:宿主可根据自身喜好设定系统模式,推荐备选模式有:可爱萝莉、暴躁御姐、温柔公子、智慧老人,默认展示可爱萝莉。 【任务指引】: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开启任务指引,让小天带你找到生活的真谛。 …… 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即墨迟一目十行往下看,越看越觉得,这大概是天道在玩儿他。 即墨迟:我只想拿回自己的修为,平安活下去,根本用不到这么多功能。 系统: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让我听不清你温柔的话语呢…… 即墨迟:啧,我能选择退回到以前的版本么? 系统: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让我听不清你温柔的话语呢…… 即墨迟:…… 行吧。 即墨迟啪地一下叉掉系统框,心说:呵呵! 电光火石间,旁边行一善身上的金光变成绿光,头顶弹出一个好感值计数条,中间是零,右面是正数,左边是负数。 即墨迟:……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师尊,您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身旁,行一善见即墨迟脸色不好,连忙顶着满身的绿光,还有脑袋上指针指到正三十的好感值计数条,皱眉凑上前来,焦急地问道。 即墨迟:…… 即墨迟捂住眼睛,连连后退,生平第二次绝望地道:“你往旁边站些,你晃到我眼睛了。” 第13章 暴露身份 师尊,即墨宗主。 绿色代表友好,红色代表敌对,行一善这会还不知道他在即墨迟眼里已经绿得发慌,拼命往即墨迟身边凑,一边凑还一边问:“师尊,是旧伤复发么?您往我这边站一点,别站在崖边,当心掉下去了。” 即墨迟无法解释,只好转头看向别处,哪料到,眼睛不过刚清净了片刻,就又被一团红光给糊上了。 因那红光太过刺眼,即墨迟勉强辨认,才在光团中隐约看出来个人形,似是正怒气冲冲地往这边飞。 “让我来看看,到底是谁胆敢打扰本散人清修?” 人未来,声先至,不过瞬息之间,红色光团便已落在即墨迟身前三尺处,紧接着光团隐去,显出里面的人来。 一身矜贵天丝绛紫袍,外罩薄如蝉翼的绯色纱衣,微卷墨发随意披散在脑后,棱角分明的脸微微仰起,淡色细眉斜飞入鬓,凤目薄唇,张狂不羁。 很俊美,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原本挺好一张脸,但一举手一投足,却都让人感觉自己是刚吃了一桌子的肉菜,没有一颗青菜做调剂。 换句话说,韩无章这盘菜,不能说不是好菜,但只要他动起来,便开始腻了。 万籁俱寂,气氛有一点尴尬。 即墨迟忍着眼睛的不适感,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心中隐有惊讶。 居然是韩无章? 但这发展不太对吧?他分明记得,在【九重天上】第三集 原本的剧情中,从行一善被魔修追杀至此,到重伤跌落悬崖,从头到尾也没见韩无章露过脸。 当初,他就是因为想着韩无章或许正躲在哪个没人能找到的犄角旮旯里疗伤,假借身份不会被拆穿,才随口说自己是韩无章,谁能想到假的竟碰上了真的。 这……这如何是好? 其实不止即墨迟惊讶,韩无章也在纳闷。 自从上次大战受伤后,韩无章受到身心的双重打击,修行出现瓶颈,前后跑了好些个地方,才找到这天火谷,借天火灵力把伤养得差不多了,正要赶在今天这个黄道吉日小小突破一下,却发现结界中闯入了外人。 清修宝地,实在不宜为旁人分享,韩无章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如今也算是恢复到大乘期修为了,对付三两个不长眼的,根本不算事儿,所以才毫不犹豫的现出身形,打算给闯入者一点教训。 然后他就看到了即墨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几乎是一瞬间,韩无章便想起了自己当年被即墨迟按在地上暴揍的屈辱经历,脸色变得比身上衣服还红,指尖轻挑,就抓了裂风鞭在手中,咬牙朝即墨迟狠抽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韩无章不敢置信地愣了一下,手里鞭子软软垂在地上,瞪大眼睛看向即墨迟脸上被他抽出来的那道伤口,内心很茫然。 韩无章:“你是何人?修为这么差,也敢冒充万鬼宗宗主?不怕被他听说之后打死你吗?” 即墨迟:“……” 这到底算夸他还是算损他? 亲眼见到即墨迟受伤,行一善很愤怒,但他还是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礼貌,拱手对韩无章解释道:“前辈,吾师乃逍遥散人韩无章,我们今日来此……” “等会。”韩无章抬手指着即墨迟,震惊道:“他是韩无章,那我是谁?” 行一善不解道:“前辈此言何意?” 韩无章没回答。他绕着即墨迟转了两圈,沉吟片刻,把自己溜光水滑的下巴摸了又摸,忽然捂着肚子大笑道:“长见识了,我今天真是长见识了哈哈哈!”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掐即墨迟的下巴,扳住脸左看右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物件似的,笑得连气都喘不匀了。 “新下山的吧?冒充别人都冒充不对,就算你想沽名钓誉,想收徒弟,作甚要打着我的名号,却用即墨迟那老不死的脸呐?” 即墨迟:“……” 即墨迟其实很想剁掉韩无章掐住他下巴的这只手,但他现在无法出手,眼睛又被身旁这一红一缕两大光团刺的难受,有点犯恶心。 即墨迟本来想向韩无章传音说:姓韩的,你我恩怨暂且放下不提,把你的名号借本座用一用,事成之后,本座必有重谢。可还没等即墨迟把音传过去,韩无章便冲上来戳穿了他的谎话。 如此反转,就算他身边站的是个傻子,也该听出来他不是真的韩无章了,更何况行一善不是傻子。 “师尊。”行一善转头看向即墨迟,声音有些抖,“前辈……韩前辈方才所言,可是真的?您究竟姓甚名谁?” 其实行一善这句话就是白问,他已然认定了后来的这个才是真韩无章,但认定归认定,他仍然不能接受欺骗。 倒不是因为介意即墨迟可能是韩无章口中所说的无名之辈,传出去自己没面子,而是因为他忽然想起,即墨迟曾说过,待他修行大成后,会从他身上取得一样东西。 早在还未下山时,行一善便从苍穹派掌门那里听说过,修真界中有一种特殊的魔修,身上没有魔气,但会通过秘法将自己伪装成境界很高的修者,四处搜罗合适的弟子,引导弟子结婴,然后再挖出弟子的元婴为己所用。 行一善想:若韩无章方才所言为真,那他的这位半路师尊,多半就是这样的魔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即墨迟为什么明明身为洞虚修者,却从未真正出过手。 堂堂洞虚修者,即便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大约也不会像即墨迟这样,除去无法动手对战之外,一切如常。 “不对,不对。”正在行一善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时,韩无章却又道:“你这件大氅,却的确是货真价实,以我对那老不死的了解,除非他死了,否则绝无可能被外人偷了这大氅。” 说罢转头看看行一善,再看看崖底燃着的天火,忽然长长的“哦”了一声,九转十八弯的继续道:“哦!我明白了,你是真的即墨迟,你要拿这小子炼兵器!” 行一善呆住了。 在修真界中,的确会有一些狠厉嗜杀之辈,会用活人的神魂炼制本命兵器,这与利用炼兵器重塑经脉还有所不同。 利用炼兵器重塑经脉,是将兵器化进人的身体之中,从此人兵一体,人为驱使。但用活人练兵器,却是将活人的神魂封入兵器之中,从此被他人奴役。 谎话一旦有了裂痕,许多疑点便接连浮上水面。 为何会半路碰见那魔女,被那魔女打到经脉寸断,事后,即墨迟的小妹却和那魔女一同消失了? 为何在取沉冰玄铁时,即墨迟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上山,还说只有他才能过得了缥缈境? 为何成元仙尊的金像不肯吃供果? 以上种种,单说都说不明白,但若是将它们放在即墨迟是想拿他练兵器的基础上,仔细往深里想,便都能想得明白了。 魔女忽然消失,是因为魔女本来就是受人所托,专程来打他;即墨迟不肯和他上山,是因为想利用他通过缥缈境,取得沉冰玄铁;成元仙尊不肯吃他的供果,是在提醒他莫要拜一个魔修为师…… 行一善惊疑不定的抬头,还未来得及往下细想,便听韩无章阴阳怪气地对他接着道:“小子,你完了,你说你碰见谁不好,碰见这么个阴险狡诈的老不死?” 言罢抬手一指即墨迟,满脸悲愤,“你知不知道,当年便是他授意摇光男扮女装,跑到我的洞府门前勾引我,害我颜面尽失!” 行一善:“?” 韩无章把话说的言之凿凿,不可谓不痛心,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即墨迟,终于听不下去了。 即墨迟:“简直是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本座何时授意摇光男扮女装去勾引你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摇光穿的是女人衣裳?” 韩无章噎了一下。 “总之、总之就是你的错!摇光穿男人衣裳却像女扮男装,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啧,拗口。”听了韩无章毫无道理的指责,即墨迟不耐烦皱眉,“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本座为何要让你出丑,本座以前认识你是谁吗?你看看你这副山鸡样子,满身的累赘,带这么多金银玉石整天开屏给谁看?依本座所见,你恐怕还不如摇光。”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时间,韩无章气的连脖子都红了,周身红光大盛。 但就在韩无章身上红光变强的同时,行一善身上的绿光却在慢慢减弱。 赢了口舌之争,即墨迟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他急忙转头,就见行一善正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头顶指着当前好感值的指针也疾速左移,眼看就要从正三十变成负三十。 “即墨宗主。” 就算是骤然得知即墨迟的真实身份,行一善依然表现得很冷静,开口直抓重点。 “想来,原本跟随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才是真的万鬼宗护法吧?” “你费尽周折带我来天火谷,究竟意欲何为?难道真如韩前辈所说,是为了炼兵?” 第14章 旁观者清 青青,快去帮本座吃了那只老…… 即墨迟其实很不擅长和别人解释什么,但不知为何,当他看见行一善这样咬紧牙关地问他,心脏忽然没来由的一颤。 “本座……我没想骗你。”即墨迟尝试朝行一善伸出手,放柔声音道:“听话,你稍微站过来一点,容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即墨迟说话时,行一善头顶的好感值指针一直在正数和负数之间徘徊不定,最终停在数字零处,一炷香已过,光芒消失,让即墨迟无法再凭肉眼看清行一善对他的态度。 “喂,我说老不死,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做戏罢了,不必这样认真吧?”许是即墨迟和行一善之间的氛围有些太奇怪了,站在旁边旁观的韩无章没忍住,贱嗖嗖地开口嘲讽道:“瞧你这样子,莫非是我猜错了?你先别说话,让我再猜一猜……啊!我猜到了!莫非他不是你看中的器灵,而是炉鼎?” 韩无章此言一出,即墨迟与行一善两人俱是一愣。 虽说都是愣,愣的原因还不太一样。 行一善愣住,是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换句话说,他常年待在号称是天底下最名门正派的苍穹派,平时看的也都是些很清心寡欲的书,“炉鼎”二字于他而言,虽知含义,却极陌生,令他一时间没能转过弯来。 然而即墨迟愣住,却是因为韩无章这句话,似乎在无意中,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身为万鬼宗宗主,上修界有名的魔修之首,即墨迟不可能不知道炉鼎是什么意思。说老实话,在他刚刚统一魔道那几年,他的下属们也会隔三差五进献给他一些根骨不错的漂亮孩子,教他双修之法,但他对那些孩子通通都没有兴趣,甚至只要一想到有人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就觉得恶心,久而久之,便再没有人和他说起这些事了。 但是今天,骤然听韩无章这样说他和行一善,即墨迟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恶心,而是觉得好像能接受。 不……不止是能接受,他好像还想要的更多。如果可以的话,他好像并不满足于仅仅把行一善当成炉鼎。 准确来说,他好像不太喜欢用炉鼎这个词去形容行一善。 可是除了炉鼎之外,其余的事,他又有点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间,即墨迟想到开阳长老曾送给他的那本双修秘籍。 青丝绕指,颠鸾倒凤,令人一眼望去便难忘得很。 除了不觉得恶心之外,还有……还有别的什么吗?似乎是有的,但那点所谓的“别的东西”,于如今的即墨迟而言,却像是生在大雾里的一枝镜中花,令他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却怎么也抓不住。 修恶鬼道的魔头做久了,除了这满身的战意日渐盎然之外,其他的欲望,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很淡薄了。 即墨迟和行一善这边短暂的沉默,无疑给了韩无章更大的遐想空间。这混不吝的老骚包先左右看了看,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惊讶的张圆了嘴巴。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难不成还真被我猜中了?!老不死你可真行,爱玩男人就罢了,还专挑嫩的掐!” 即墨迟青筋直跳。 “你是否以为,本座如今无法出手,你就是绝对安全的了?” 韩无章挑起眉毛,一脸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老不死,你别跟我在这里虚张声势,我了解你,打赌你这会肯定是因为某些缘由出不了战,否则就凭我刚才那两句话,脑袋都要被你削下去。” 即墨迟:“……”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韩无章这人真的是很有自知之明。 有韩无章在这捣乱,实在不方便静下心来和行一善解释什么。即墨迟紧咬着牙,半晌,看向韩无章的眼神中忽的透出来点玩味,缓声阴沉道:“你说的很对,但就算本座如今无法对你出手,也可以用其他办法要你的脑袋。” 言罢抬臂,浮在他手背上的小蛇刺青便像是得到了召唤似的,倏地挣开眼睛,化成真的毒蛇沿他指尖盘绕攀住,冲韩无章嘶嘶的吐着信子。 即墨迟温声道:“青青,快去帮本座吃了那只老山鸡,吃了他,你就能变漂亮了。” 话音刚落,原本只有一指粗的小蛇就落在地上,转瞬变成眼睛比灯笼还大的巨蟒,长着坚硬鳞甲的肚皮贴地,掀起一大片尘土。 摸着良心说,这条名唤青青的巨蟒在变小时还算可爱,变大后就显得有些寒碜了,身体又粗又短不说,背部鳞片也排列的七扭八歪,肚子太胖,脑袋太扁,嘴巴太大,往好听了夸是憨态可掬,其实就是傻里傻气的,总之无论是以人的审美角度去看,还是以蛇的审美角度去看,都称得上一声不好看。 真的不好看,非常不好看,尤其是那两只眼睛长的,好像还有点斗鸡眼。 但就是这么一条长相很辣眼睛的蛇,却把韩无章吓得直接爆了粗口,没忍住往后连退了好几十步。 “我日你大爷的老不死!有本事你自己来打我,放它出来算什么本事?你明知道我最看不得丑东西!故意拿它来恶心我么?” “想日本座的大爷,韩无章,你可真是能耐不大,志向不小。”即墨迟不为所动,趁乱一拽手里的凤羽金线,将行一善从山崖边上拽到自己身前来,抬头对韩无章继续道:“要怪就只能怪你伤得太重,养了许多年也没有养好,现在多说也不过是元婴期修为,而青青的战力却堪比养神期下层修士,让它去对付你,足够了。” 顿一顿,冷冷,“不瞒你说,除了你之外,先前本座还碰见过一名大乘期女修,无奈当时有虞涟盯着,本座不得不稍微做个样子给她看……话说回来,若你如今也是大乘期,本座便是想放青青出来恶心你,也没有用吧?” 言外之意,就算本座现在不方便出手,也绝不妨碍本座能想到办法,狠狠地揍你一顿,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先前刻意隐瞒时不算,现下既然已经暴露了,也就不在意当着小徒弟的面放只魔兽出来了。无视韩无章撕心裂肺的哀嚎,青青很快就和韩无章打了起来,激战中,即墨迟转头看了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异常安静的行一善,嘴唇嗡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罢了,还是等打跑韩无章之后再慢慢说吧,行一善这孩子天真单纯,应该很好哄。 更何况,或许除了把行一善哄好,让行一善继续配合他行动之外,他还得额外找个时间,仔细捋捋他心里对行一善的那股子古怪好感。 这样想着,即墨迟下意识用力攥住行一善的手,开始在心里暗暗琢磨些有的没的。 唉,过会到底该怎么哄呢?怎么解释才能让行一善继续相信他,心甘情愿跳下天火谷?若是最后实在解释不明白,他可不可以先假装放行一善离去,待到日后,再吩咐虞涟偷偷在行一善身上下一道傀儡咒? 不行,不可以这么做,被下了傀儡咒的人连话都不会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意思也没有。 嗯……要么就还是像原剧情里一样,直接动手把行一善推下去吧?反正行一善命硬,下去之后,自然就能无师自通驯服这块沉冰玄铁的方法。届时,有重塑经脉这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行一善不信。 但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即使是在原剧情中,行一善在坠入谷底后,好像也是九死一生,受尽折磨才勉强搏回来一条命……换而言之,如果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把行一善推下去,会否太冒险了点?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 不成不成,还是不要直接推,就算只有一丁点的危险也不成,要知道他的命可是和行一善绑在一块的,行一善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 前方不远处,青青和韩无章还在没完没了的打,韩无章本就因为身上的伤落了下风,又因为嫌弃青青太丑太脏,撇着嘴不敢伸手去碰,几次出招都打偏了,样子十分狼狈。 一团混乱之间,即墨迟皱眉看向行一善,却见行一善也在面无表情的歪头打量他,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有道是不怕被问,就怕对方一句也不问。即墨迟摸不清行一善现在究竟是什么打算,只觉左右为难,居然开始怀念起系统刚才的【攻略条】功能。 即墨迟叹了声气,在心里默默问:系统你在么?本座还想看看行一善对本座的好感值。 令即墨迟没想到的是,系统很快就给了他回音。 系统:说明书上不都写着呢吗,该功能每天只能对同一人使用一次,你都这么个大人了,不识数吗你—口— 即墨迟:…… 即墨迟:就只再看一眼,一眼就行。 系统:曾经的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的我你已高攀不起,说了一天只能看一次,就是只能看一次,绝对不可以破例,谁让某人刚才在心里吐槽我这个价值198行善值的新人大礼包没用的! 即墨迟:…… ……天杀的混账东西。 即墨迟:你不要这样绝情,我方才只是…… “!!!” 刚在心里和系统讨价还价到一半,即墨迟猛的回头,眼见着被青青打到恼羞成怒的韩无章贴地疾冲过来,一掌打在行一善心口,将同样也是满脸惊讶的行一善打落了山崖。 就如原剧情中的发展一样,行一善脸色难看的坠入天火谷,只不过换了个人来打罢了。 得手后的韩无章单膝跪地,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来,顾不得身后正冲他张大嘴巴的巨蟒青青,仰头疯笑道:“痛快!真是痛快啊哈哈哈!老不死我告诉你,我都已经看出来了,你心里是喜欢他的对吧?呵,当初……当初就是你把我喜欢的人害死了,现如今,我也要把你拼命保护的小崽子打死了才甘心!” 即墨迟:“……” 即墨迟茫然地看着韩无章捶胸顿足,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别瞎说,摇光现在活得好好的,并且少说还能再活五百年,再说……就连本座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日后会喜欢上什么人,怎的你就看出来了?你是本座腹中的蛔虫么?” 韩无章不理他,自顾自悲痛欲绝地捂着心口哭,“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现在活着的那个,分明只是你万鬼宗的摇光长老,再也不是我心目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小意温柔腰细腿长的摇光姑娘了呜呜呜……总之我与你之间……是杀妻、杀妻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我一定也要杀了你的……” 即墨迟:“……” 即墨迟用看傻子的眼神,怜悯地看了韩无章一眼,而后轻扯指间金线,将刚被打落山崖,尚且惊魂未定的行一善,重新又给拽了上来。 凤羽金线极韧极软,顺着行一善的指间盘在手腕上,就算很细,也绝不会把人勒伤。 “韩无章,看来你这个人不止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太行。”即墨迟抓着行一善的右手手臂,居高临下看着韩无章,讲话毫不留情面,“和你相比,连青青都是一条绝顶聪明的蛇。” 第15章 置之死地 而后生。 韩无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嘴,便被青青忽然扫过来的尾巴拍晕了。 青青是条很挑食的蛇,大脑袋伏在韩无章身上拱了拱,估摸是被韩无章身上那股子说不清是什么味道的香薰熏得有些上头,明明是该拐着弯往前爬的蛇类,愣学会了走直线,泪眼汪汪地缩小身躯,转瞬便攀回即墨迟腕间不动了,仿佛生怕即墨迟再喊他去吃韩无章似的。 经这么一闹,几个时辰过去,日落月升,夜色如墨。 韩无章因为活得过分精致,意外捡回一条命,一时半刻都不会醒,即墨迟也懒得再搭理他,毕竟好不容易得了安宁,得先费心安抚行一善。 不费心不成啊,系统已经急得在他耳朵旁边嗷嗷叫唤了。 系统:迟宝啊!我脑子缺根筋的迟宝啊!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忙着和酱油路人打架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快去哄善善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和善善共享一个生命条啊! 系统:迟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人家说话嘛!人家和你道歉还不行?人家权限不够,真的没办法帮你在一天之内调出两次【攻略条】啦,但是人家有预感,善善现在真的非常生气啊啊啊!!! 系统:迟宝—— 系统:迟宝我求你转个头吧,你知不知道如果善善被你气死了,你也会死的,和你绑定在一起的我也会被炸的! … 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在耳旁不断响起,即墨迟被吵得攥紧了拳头,越发心烦意乱,除了想砸点东西撒气之外,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去思考什么。 韩无章的忽然出现,是个大变数,几乎打乱了即墨迟所有的计划。 原本,即墨迟是想着随便扯个合适的假身份,赶在韩无章养好伤之前,尽量在五十年内完成系统派给他的任务,帮助行一善修至洞虚境界,顺利拿回自己的修为,然后再和对方分道扬镳,大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见,谁想到中途还能碰到真的韩无章? 心焦之际,即墨迟转头去看行一善的反应,见后者板着脸,目光晦暗不明。 坦白讲,方才韩无章的话,似乎是让即墨迟在无知无觉中隐约抓着了点东西,但具体抓着的是什么,又不及细想。 事到如今、似乎……似乎就算抛开系统,即墨迟也有些舍不得放行一善离开了。 可他该怎么和行一善解释呢? 诚然,正如行一善所言,骗了就是骗了,高人收徒这种说辞既然已经行不通,若要行一善继续听话,就得另外再找别的说法。 可是、可是到底该找什么说法呢…… 如实相告天道预言之事?可算了吧,那破系统从来都只能被他一人看到,即便说给别人听了,别人也只会当他是在编更大的瞎话,根本不会信。 一口咬死真的韩无章是骗子,先把眼下这关混过去再说?唔……似乎也不大可行,这种蹩脚谎话连青青都不会信。 怎么说都不对,越是着急脑子越乱,因常年徘徊在上修界武力值天花板之列,鲜少遭受过毒打,更不屑于撒谎骗人的魔尊冥思苦想,晃着自己此刻满是浆糊的脑袋,得出一条至关重要的结论:演戏真难,如果虞潋还在就好了。 “呃……,你听本座与你说。” 眼见着行一善的脸色越来越差,身旁又没帮手,即墨迟被逼无奈,只得临时学会自力更生,循着虞潋那套说谎要七分真三分假的谆谆教诲,磕磕绊绊开始胡扯。 即墨迟道:“本座的确骗了你,但是无论你相信与否,本座隐瞒身份接近你,真不是为了抽你的神魂炼兵,而是另有目的……” 行一善只是安静听着,既没有反应激烈,挣开即墨迟用力抓住他的手,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正是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古怪态度,才最让即墨迟心慌。 “呃,本座、本座是从万鬼宗里出来的不假。”即墨迟被看得心里没底,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脑子比平常慢了半拍,连自己都有点捋不清自己正在说什么了,再开口越发语无伦次。 “本座……不,不是本座,是我、我自知从前有错,想要带领万鬼宗改邪归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想着、或许可以从你身上入手,从小事做起,好歹先获取到你的信任,再让你牵线,约出你的掌门师尊来,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谈一谈,而后……而后、再再由你的掌门师尊牵线,约出另外三大派的掌门掌教来,大家再坐下来,继续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总之我真的是没想害你,更没想害任何人,我只是……呃,你做什么用这副表情看着我?” “……好吧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听着肯定是不太可信……” 谎话说到一半,不等行一善开口反驳,即墨迟自己就先编不下去了。 还是那句话,演戏真难,如果虞潋还在就好了。 思及此,即墨迟长叹一声气,将自己仅有的那点耐心发挥到极致,终于放弃挣扎找回自我,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给本座个准话。” 行一善:“……”真的不再多努力一下了吗? 被指名道姓地问到家门口了,行一善这才敛起眼里那点打探,无甚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即墨宗主,你看我脖子上面长的这个是什么?” “什么?” “是好大一颗脑子。” 即墨迟:“???” 即墨迟紧张得悄摸攥紧了拳,“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行一善唔了一声,当着即墨迟的面摇了几下头,又点了几下头,冷淡道:“即墨宗主,我虽然愚笨,但我方才摇晃脑子时,并未听见水声。” 即墨迟:“……” 即墨迟:“所以你今天是肯定不会再听本座的话,乖乖跳这天火谷的了?” 行一善没有否认,而是顺势退开好几步,甩掉即墨迟的手。就在两人指尖交错,失去触碰的瞬间,即墨迟清晰感到自己心口疼了一下。 这可如何是好,即墨迟想。 行一善自己不跳,总不能让青青直接把人拍下去,太过顺应原剧情的话,是会被系统扣行善值的。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暂且舍下这点行善值,真让青青出手,待到来日,行一善在天火中重塑经脉后,多半也不会感激他,而是将这奇遇完全当成天赐的机缘。行一善若不感激他,那经验值完全就是白掉。 更何况,让一个人在非常绝望的情况下坠入天火谷,实在太苦了,即墨迟有点舍不得行一善吃这苦。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一时间,即墨迟沉默了许久。 “也罢,你现在不相信本座,也是应该的。” 就在两人陷入僵持,彼此都进退两难时,即墨迟使劲压了一下自己不知缘何而隐隐作痛的心口,把牙一咬,干脆利落解开身上的大氅,将它用力抛向空中。 “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你的命就是本座的命,你要是死了,本座定然也是活不成。” 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将凤羽金线的另一头在自己手腕上多绕了两圈,而后忽然发难,趁行一善还未来得及闪身避开,一把抓住其肩膀,将后者猛的带入自己怀中,死死抱住,几步冲向崖边去,只稍作犹豫,便倏地纵身一跃,落在先前被他抛出的大氅上,与行一善一起,双双向谷底疾速坠落下去。 天火是这世上最为纯净之火,有荡平一切妖魔恶鬼之作用。顾不上行一善满脸的惊讶,即墨迟用尽全力抱紧怀中人,暗自催动大氅上的防御法阵,勉强抵御住那股子冲天热浪,幽幽地低声犹自嘀咕着。 “既然天命如此,本座是否也可以理解为……” “无论是在怎样危险的地方,只要你不死,本座就也能觅得一线生机?” 仿佛连神魂都正被灼烧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像即墨迟这样满身鬼气的魔修,莫说整个人全掉在天火谷底,便是寻常只沾了一个火星,都要疼痛难忍。但尽管这会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即墨迟低头瞧见行一善姹紫嫣红的脸色,心里居然很高兴。 对了,早就该如此,婆婆妈妈一向不是他即墨迟的作风,大胆推测,放开手脚去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说到底,一千句甚至一万句苍白的解释,都比不上他以魔修之身陪着这小娃娃跳天火谷的诚意更足。 况且,就在他方才跳下山崖时,他亦是仔细倾听过,却没听见系统出声阻止他。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赌对了!就像系统方才提示他的那样:他现在和行一善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既然行一善能在天火中活,那么也就是说,或许崖底那看似是绝路的连绵天火,才是他今日真正的生机。 即墨迟这样想着,咬牙忍耐住天火对他身体的折磨和侵蚀,在疼得完全失去意识之前,用虽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提醒行一善道:“我在天火之中撑不了太久,你赶快把沉冰玄铁拿出来,嵌进阵眼,然后闭目凝神,默念八十一遍你们苍穹派的内门心法。” 声音越来越小,话没说几句,眼皮就变得千金重,再也抬不起来。 “先前骗你是我不对,但除此之外,至于说……我是否诚心帮你这件事,便交给天意来裁决吧。” “行一善,你仔细听着,我即墨迟愿在此立下心魔誓,九霄之上,黄泉之下,三千神鬼可证,若我存了半点害你之心,便教我今日葬身在这天火谷,永世不得超生。” 第16章 一梦黄粱 “你先别说话,你让我缓缓。…… 即墨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他穿着单薄的里衣,赤脚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冰原上,天上下着大雪,寒风凛冽,满眼白茫茫的颜色让他分不清方向,只好本能的不停往前走。 他走着、走着,早就记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跌倒过几次,只是循着本能不停去寻找,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寻找的是什么。 再后来,风雪越来越大,就在他冷得麻木,再也迈不开腿时,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团金色的火焰,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像太阳一样温暖。 双脚已经失去知觉了,即墨迟几乎是爬过去的,待爬到了地方,他便撑着伸手去抓那小小的一团火焰,顾不得手指被烧焦,也要将那团火焰牢牢的抓在手中,按进心窝。 火焰浸入心口的瞬间,乌云消散,大雪消融,万里冰原化为万里花海,温暖如春,突如其来的遍体暖意令即墨迟感到昏昏欲睡,只想长眠在这片香气幽微的花海之中。 然而刚闭上眼睛,心口处却忽然没来由的开始发烫,似乎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在不停喊他。 “即墨迟、即墨迟。” “即墨迟,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但我不信,你就出来见我一面吧,只见一面,行么?” “我在……的旁边等你。” “……” 即墨迟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天火谷,而是躺在一张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床上,方才喊他名字的那把声音,也早已不知所踪,更无法想起那声音都对他说过些什么。 是梦还没醒么?他怎么会在凡间? 即墨迟转头四处打量,认出这里是他曾带行一善住过的,那名魔修弟子在凡间置办的宅邸,只不过这次,行一善不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他。 长时间的昏迷令即墨迟有点口渴,他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木桌旁,想给自己倒一杯灵茶,好让自己的脑子赶快清醒过来,理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想到刚拿起茶壶,眼前便是一黑,接近着,一双有力的手搀住了他。 那双手的手指瘦削,骨节分明,就那么温柔又坚定的扶着他,手心里的暖意透过里衣布料传进来,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过了好一会,即墨迟才重新恢复视觉。他转头去看手的主人,却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神情微微一滞。 是行一善,准确点来说,是个头长得快和他一样高,气质比从前更加纯净慈悲的行一善。 即墨迟:“……咳咳咳。”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得知自己赌赢了这事,让即墨迟感到很高兴,但他究竟昏迷多久了?行一善怎么就长到这么高了?虽说、虽说就算长高了,也还是比他差一点吧,但从前那个清清瘦瘦,可以一把拢进大氅里抱着的小剑修多好啊? ……等一等,为什么行一善这会看着他的眼神,会这么的……悲悯? 对于行一善这种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即墨迟很不适应,本能眯起了眼。 即墨迟把手臂从行一善的怀里抽出来,迟疑的道:“你……” 行一善重重地点头道:“师尊,我都看到了。” 彻底长大的行一善眉目舒展不少,脸上的骨骼感也变重了,骤然认真起来时,看着真是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 但行一善的这种坚定,反倒是让即墨迟更加茫然了。 “你看到什么了?且慢、你方才唤我师尊……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是么?”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小天,试图唤醒天道系统,让系统帮他把他晕过去时发生的事,全都重新回放一遍。 然而没有回音。 口还是很渴,即墨迟垂下眼,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壶上,还未开口,行一善便体贴的去帮他倒茶。 “师尊。”行一善一边用法术催热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一边对即墨迟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如今距离你我跳下天火谷,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 三、三十多年? 即墨迟面上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水,内心波涛汹涌。 虽说修仙之人不问岁月长,往往一闭关一出关,百八十年就过去了,但是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提前准备,睁眼就过去三十多年的情况,听着还是挺让人惊讶的。 “或许是你我二人一同跳下天火谷的缘故,三十几年前,我在淬炼沉冰玄铁时,不小心看到了你过去的一些经历,譬如说……我看到是你救了玄凤国。” “啪”的一声,茶盏在地上摔开了花,即墨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艰涩道:“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行一善稍微仰起脸,认真道:“我看到是你倾尽全力救了玄凤国,还看到你被玄凤国的国君当成祭品,丢下白松崖底,但你并未因此失智,而是选择了继续用自己的肉身去封印恶鬼。” 顿了顿,指间一点白光闪过,地上的碎杯子便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那些事,但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中,扮演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却叫不出名字。我……我好像可以真切感受到你的不甘和痛苦,我相信那些事都是真的,也相信你之前和我说的,你想带领万鬼宗与我们四大派和解,我猜……你也是因为恢复了记忆,才会想要放下屠刀吧。” 行一善那边话音刚落,即墨迟咂了咂嘴,迅速恢复冷静,在心中暗道:哦,原来是这样。 看来是他之前的那次临场发挥,让原剧情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动。多了个人跳崖后,他先前寄存在行一善体内那一魂一魄,便不是只有唤醒眠天石这一个作用了。 只是看行一善这反应,大概也是只看到了白松崖底那段,却不知后来他偷偷施法分魂的事。 也罢,用三十年的噩梦换行一善对他重拾信任,这买卖值了,虽说行一善对他出手帮忙的初衷理解得有些偏差,但总算不会再一口一个即墨宗主的喊出来恶心他了。 即墨迟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去仔细打量行一善,发现后者在经过了三十多年的修养后,修为已经达到元婴期小圆满境界,容颜永驻,仅差一步便能突破到养神期,进步不可谓不快, 亲眼见到行一善涨修为,尽管天道系统这会正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在休眠着,即墨迟还是忍不住满意的点头,就像一位含辛茹苦,望子成龙的老父亲,在看到自家孩子出人头地后,心里总会隐隐的与有荣焉。 叫不醒系统,没法开回放功能,便只能听行一善慢慢给他讲了。 好在行一善和即墨迟一样,都是干脆利落的性子,误会解开之后,一杯热茶终于得了机会下肚,行一善稍作斟酌,把过去三十几年发生过的事情,意简言赅和即墨迟粗略讲了一遍。 原来,三十多年前,在即墨迟大氅上的防御法阵保护下,行一善仅仅只用了五个月,便轻松拿到了天火之中隐藏着的眠天石,并将沉冰玄铁彻底收服,变成了自己的一把软剑,背着即墨迟爬回山崖边儿上,只是很可惜那大氅也因此彻底毁了,变成了天火谷底的一捧灰。 爬上去之后,行一善没在崖边找到昏迷不醒的韩无章,反而收到了苍穹派那边的传讯雀。 那木头做的雀儿告诉行一善,就在一个月前,正道四大派之一的水云宫已被万鬼宗剿灭,宫内幸存弟子无论逃到何处,皆遭到劫杀。苍穹派认为万鬼宗这样做,是在向他们上修界的正道修士宣战,所以才放出传讯雀,喊他们这些在外游历的苍穹派弟子赶快回去,免得也遭遇不测。 接到传讯雀之后,行一善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方才确认这小东西不是伪造,水云宫是真的被万鬼宗给剿灭了。但是因为有了天火谷底的那段记忆,加上即墨迟最近都和他待在一起,一直昏迷不醒,根本没有单独外出见人的机会,行一善再三思索后,认为水云宫的覆灭,应是与即墨迟无关。 但如果不是即墨迟,那么向来令行禁止的万鬼宗居然一反常态,在没有宗主命令的情况下,跑去和水云宫过不去,其举动背后的含义,可就很值得深思一下了。 也是因此,自觉猜到些内情的行一善没有立刻回苍穹派,而是在和师门报过平安后,悄悄带即墨迟来到了人间,并打败了原本住在此处的魔修,鸠占鹊巢,一边照顾即墨迟在此养伤,一边想方设法去打听万鬼宗内部的事情。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吓坏了,原来在水云宫被屠,其功法秘籍被抢后不久,万鬼宗七个长老里就反了四个,余下三个一死一伤一失踪,左右护法皆闭门不出,剩下那四个造反的长老,为了争夺宗主之位,整天打得头破血流也没个结果,打到最后所有人都受了重伤,因为害怕被正道门派趁机围剿,这才暂时和解,对外封锁掉长老反叛的消息,没了动静。 行一善讲到这,有些动容地走上前去,轻轻握住即墨迟的手,安慰道:“师尊,我能理解你想带着万鬼宗弃暗投明的心情,但是你看,万鬼宗里的那些魔修压根就不值得你去度,他们都已经是烂心烂肝的坏了,合该死了下地狱的。抛开他们不谈,如果你以后不想再做魔修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帮你,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也信你,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水云宫的覆灭,与你无关。” 即墨迟:“……”谢谢,不用了,虽然很感动,但这次是真的和他有关。 “师尊,我为我先前对你的怀疑道歉,掌门师尊说得对,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枉我自诩聪明,竟也会犯这种错误。” 行一善一张小嘴还在叭叭叭的说,即墨迟越是往后听,神色就越复杂。 好家伙,这都能被行一善圆回来? 一觉醒来属下反了,万鬼宗改名换姓了,而自己这个已经在上修界恶名昭彰了二百多年的大魔头,反倒成了行一善心中绝对的大圣人,就问刺不刺激? 另一头,见即墨迟许久未答话,行一善犹豫了一下,真诚建议道:“师尊,现在你不能回万鬼宗了,而且为防被那些魔修们找到,咱们也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所以……要么你就先跟我回苍穹派?” 即墨迟:“……” 即墨迟:“你先别说话,你让我缓缓。” 第17章 软剑啊呀 小孩子才做选择,而他全都要…… 即墨迟废了老大的劲,才向行一善解释明白水云宫的覆灭究竟是怎么回事。 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再加上经此一事后,即墨迟发现行一善并不是那么不懂变通,做事很有自己的主意,所以觉得与其隐瞒,倒不如把能说的在一开始就说开了,彼此坦诚些相待,或许对双方都好。 事实证明即墨迟想的是对的,行一善在知道水云宫宫主怂恿门内弟子修炼邪功,甚至为了一己私利,戕害其他门派修士的性命时,便不再执着于替水云宫讨回公道了。 三十年已过,如今凡间恰逢冬季,屋外头落了雪,十分寒冷。即墨迟刚从昏迷中醒来不久,坐在桌旁等了大约半刻钟,方才重新适应这具身躯,手脚都不麻了。 这一适应可不得了,方才只顾着和行一善说话,好奇心全放在过去三十多年间发生的事情上,现下得了空摆弄胳膊大腿,即墨迟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件天大的大事。 被天火烧过一回后,他的体温居然恢复正常,不再冷的像个死人了! 这变化简直令即墨迟欣喜若狂,要知道多年来,因为修炼恶鬼道,即墨迟一直忍受着被鬼气侵蚀,每到夜半子时,四肢百骸便冷得钻心的痛苦,如今这心头大患一除,即墨迟只觉得身心无比畅快,暗道行一善果然是个吉祥物,原来只是跟着,就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 即墨迟摊开掌心,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微微泛起血色的手指尖。 真好,他的血变热了,变得重新开始在他身体里流动,他的皮肤不再是古怪诡异的苍白色……换句话说,现在他看起来终于像个人了。 行一善见即墨迟一言不发,只顾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看,略略沉默片刻,手腕一翻,从储物灵器中拿出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眠天石,对即墨迟道:“师尊,这是我从天火中得到的眠天石,给你吧。” 即墨迟闻言抬头。 眼前的眠天石与他先前在系统中看到的一样,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莹白光芒,触之温滑如玉,虽然比沉冰玄铁差了一点,却也的确是块炼兵器的好材料。 即墨迟没想到,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行一善居然还能记得在修炼至于,分心帮他找眠天石。 行一善这个人,倒是重诺。 痛快收下眠天石后,即墨迟想起原本该被自己炼成鬼煞,如今却被行一善收服的沉冰玄铁,觉得多少有些可惜,但在可惜之余,心里又很期待。 即墨迟很想知道,那块沉冰玄铁最后到底被行一善炼成了个什么东西。 须知修者炼兵,最终炼出来的兵器不止与炼兵的材料有关,还与修者本身的性格、天赋有关。就像在原剧情中,他即墨迟在炼兵时,心中从始至终只想着“战”字,不曾有过半点别的想法,再加上焚天鬼火的属性加持,最终炼出来的,就是一柄杀气极重,战意盎然的血纹重剑,每每出鞘,都需要他以自身之血为饲,所过之处,方圆三千里内寸草不生。 想看就要问,即墨迟充满求知欲地看向身前人,眼里发光:“行一善,把你的新兵器拿出来给我看看。” 几百年养成的性子,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就算恢复记忆,如今的即墨迟骨子里还是对战斗保持着极大的热忱,对兵器、功法之类的小玩意,更是爱不释手,看见好的就想要伸手摸一摸,拿过来研究一下。 有即墨迟吩咐,行一善听话地点头,只见他默念口诀,手中转瞬便多了把软剑。 眼见着那软剑从行一善掌心中缓缓生出,似是早就变成了行一善血肉的一部分,即墨迟忍不住,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 竟然是古籍中提到的、最高境界的人兵合一! 即墨迟记得,大约是在一百年前,他曾在一本书上读到过用天材地宝炼制本命兵器的三个境界。 上等的炼兵材料都是有灵气的,拿它们炼出来的兵器认人也挑人。最坏的结果,便是兵器主人最终无法完全收服兵器,每次使用,都要主动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像他在预言中无法彻底控制住鬼煞一样。 再好一点的,是兵器主人能做到与自己的兵器心意相通,无须付出代价,便能完全发挥出兵器的原有威力。 再再好一点,便是像行一善如今这般,做到真正担得起“兵器主人”这四个字,让兵器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手臂或双腿,是真的生在自己身上,方便命令和驱使。 那书上还说,其实这世间的大多数修者都停留在第一个境界,为了追求力量,放弃真正适合自己的炼兵材料,转而去选择自己无法控制的、更好的材料,从而沦为兵器的奴隶,稍不留神便会遭到反噬,只有极少数的聪明人,才懂得适可而止,量力而行的道理。 但话是这样说没错,当所有修者都在冒着被反噬的危险,追求更好的炼兵材料时,有谁会甘心放弃,回头去看真适合自己的那一块呢? 也是因此,以身饲兵才成了上修界的常态,能让兵器和自己心意相通都是少数,更别提传说中的人兵合一了。 所以即墨迟在看到行一善是以这样的方式唤出本命剑时,才震惊得连眼睛的睁圆了。 看来预言说的不错,这沉冰玄铁,果然是理应属于行一善的机缘,而不是他即墨迟的。 未曾犹豫,行一善便将本命剑双手奉上,恭敬举到即墨迟面前,道:“师尊,请看。” 即墨迟手指微蜷,犹豫了一下,一把接过。 这是一柄样子非常漂亮的软剑,剑身很薄很窄,大概只有一指半宽,从剑柄到剑尖,是由浅至深的剔透淡金色,剑身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白色纹路,每一道纹路中,都蕴藏着雄厚的天火之力。 只有一把剑,没有剑鞘,炼至人兵合一后,行一善便成为了那把剑鞘。 老实说,即墨迟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上等的本命兵器,看着完全就不是一名修为不高的修士能炼出来的。 骤然开了眼,即墨迟感到热血沸腾,并指划过剑身,听手中软剑发出铮铮之声,开口赞叹道:“好剑,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回答,行一善陷入了奇异的沉默之中。 即墨迟等了半天,等不到行一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奇怪,遂抬头再问:“你难道没给它取名?” 话毕,又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可能啊,本命兵器一旦炼成,在你把它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得给它起名字了,若没有名字,它是绝不会真的臣服于你的。” “所以、你这把剑到底叫什么名字?赶快说给我听听,让我看看威风不威风。” 行一善轻咳一声,目光闪烁,猝不及防地红了脸。 “它、它叫……”许是受不了即墨迟地灼灼注视,行一善仰头望天,用一种放弃挣扎,四大皆空的语气小声道:“它叫【啊呀】。” 即墨迟:“……” 即墨迟:“再说一遍它叫什么?” 行一善不忍地瞥了一眼即墨迟手中这把淡金色软剑,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点长大后的沉稳尽数都消失不见,低着头臊眉耷眼地重复道:“啊呀……” 话音刚落,即墨迟手中的软剑竟是轻轻颤抖起来,仿佛被糟蹋了的少女,在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掩面啜泣。 即墨迟:“……” 即墨迟啪的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行一善,你能和我说说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吗?这么好的剑、这么上好的剑!你居然叫它【啊呀】?!你能不能别这么暴殄天物?知不知道本命兵器一旦命名,便再无更改的机会?!你自己琢磨琢磨,往后你和别人对战,别人张口都是紫电、冰霜,你张口一句啊呀,你这是……” 随着即墨迟的质问,那软剑也通人性地跟着使劲震颤了一下,似是在附和。 行一善都快委屈哭了,皱巴着脸,整个人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似的,局促的捻着袖口:“那也、那也不是我故意的啊……” “什么意思?” “当年我刚炼出这把剑,想要给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时,眠天石就出现了,紧接着那天火就变得比从前滚烫了十倍,差点烧破咱们的防御法阵。师尊,你知道的,我当然是不怕被天火稍微烧那么一下,顶多有些疼,但你可是魔修,你要是被天火烧的久了,那还能活吗?所以我一着急就、就顺口喊了一声,又恰好赶在手指抓到剑柄的时候……” 即墨迟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当即改口道:“叫【啊呀】也挺好,不落俗套,呃……雅俗共赏。” 行一善眨巴眨巴眼,十分无辜。 正在即墨迟不知该说点什么往回找补的时候,“嘟”的一声,熟悉的少女心重新在他耳旁响起。 系统:哎呀呀~总算是吃饱了能重新开机了呢,迟宝呀!你说你怎么这么能睡,你这眼睛一闭睡了三十多年,可把我给害苦了,没有你身体里时刻运转着的那些灵气,我都被饿成待机状态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即墨迟本能僵硬了一下,随手把软剑还给行一善,在心中默道:什么开机待机? 系统:说了你也听不懂,不重要啦!三十多年没见,迟宝有没有想念人家嘛~ 即墨迟:你猜我有没有想你? 系统:……哎呀呀!不管你有没有想我,我可想死你了呢!迟宝哟,根据我的分析,你现在可是危机四伏呀!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要不要我开启算法,帮你调出【任务指引】功能呀! 即墨迟:我本来是很想你的,但听见你还是这么唠叨,我就不太想你了。 系统:…… 系统:【任务指引】功能开启,根据小天优选算法,宿主可根据自身喜好,在以下两条最优路线中做出选择; 1.暂时告别行一善,回到万鬼宗整顿宗门,约束一众魔修少做坏事,考虑到宿主目前符合开启【破釜沉舟】的时限性条件,该条路线危险性为零。 任务奖励:万鬼山下百姓的感恩之心,行善值x300。 负面影响分析:贸然与男主分别太久,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让男主重新被师门教育洗脑,误会宿主返回万鬼宗的动机,并与之反目。 2.彻底舍弃万鬼宗,跟随男主行一善前往苍穹派,取得苍穹派掌门隐忍,并助其覆灭万鬼宗。 任务奖励:【男主的绝对信任】buff加持,行善值x500。 负面影响分析:考虑到苍穹派掌门为人古板,想要取得信任并不容易,宿主在任务进行期间不可开启【破釜沉舟】,不可使用任何魔修功法,奖励多,风险高。 即墨迟:眼下的情况,是不是不和行一善分开行动比较好? 系统:理论上是这样的哟,能被善善重新信任,可是很不容易的呢! 即墨迟:本座懂了。 “师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怎么总是莫名其妙的忽然不说话?” 听见行一善狐疑的询问,即墨迟当机立断叉掉系统对话框,掷地有声对行一善道:“你去简单收拾一下,立刻陪我回万鬼宗。” 在低风险和不跟行一善分开之间,小孩子才做选择,而他全都要! 第18章 坑蒙拐骗 顶多是坑蒙拐,不算骗。…… 即墨迟此言一出,行一善整个人都茫然了,万万没想到即墨迟会给出他这个答案,腕子一抖,手里软剑险些砸在脚面上。 “可是、师尊……” “没有什么可是,你先听我说。”即墨迟见行一善把眼睛睁得圆圆的,反应挺可爱,没忍住笑了一下,扬着嘴角解释道:“其实除了万鬼宗宗主这层真实身份外,我还瞒了你一件事,我如今虽然灵力凝滞,轻易无法出手,但却可以使用一种秘法,让自己的修为短暂恢复到巅峰期,尽管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用来收拾那些不守规矩的杂碎,却也足够了。” 对于即墨迟的选择,行一善不是很赞同,他摊开掌心,让软剑重新化进自己的身体中,皱眉道:“可是、如果你回去了,你往后还怎么脱离魔道,放下屠刀?” 闻言,即墨迟下意识轻咳几声,心说本座压根就没想过脱离魔道,如果本座不修魔了,本座身体里的恶鬼就会跑出来,为祸世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话不能这样说。一方面,即墨迟不想行一善在这件事情上过分同情他,另一方面,却也是打心底觉得做魔修挺好,逍遥又快活。随心所欲二三百年了,即墨迟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去做回道修,受那些个背都背不完的陈旧规矩束缚。 正在即墨迟发愁没有虞潋帮忙写剧本,自己不好骗到行一善时,募的,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在跳天火谷前,他对行一善随口瞎扯过的、那些要带万鬼宗内全部魔修改邪归正的鬼话,一时间茅塞顿开,话锋一转,郑重其事地对行一善道:“难道做魔修,就没机会放下屠刀了么?” 行一善的眉头越皱越深,有些不明所以。 “难道不是只有手握屠刀的人,才会做魔修?” 多年来的苍穹派派规熏陶,让行一善有些想不明白即墨迟的逻辑。在他看来,魔修与这世间的小妖、精灵之类还不太一样,妖生来便是妖,与心性无关,所以大伙才说妖也分好坏,但魔修不同,每个修魔的人在修魔之前,其实都是有机会放弃修魔的,但这些魔修为了比寻常修者更快的获得力量,往往都心甘情愿堕入魔道,鲜少有真正能禁得起诱惑的。 唉,有些难受。行一善抬手压了压心口,边给自己顺气边想:本来以为师尊是例外,肯定愿意跟他回苍穹派的,虽然对于师尊来说,去苍穹派可能有点小危险,但苍穹派的掌门和各位长老,其实都是挺好说话的人,若叫他们知道师尊是去弃暗投明的,一定不会对师尊过多为难。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一善。” 倏地,耳旁传来即墨迟的叹息声,行一善愣愣抬头,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下意识地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在心里说别人小话,却被苦主当场抓包,行一善顿时有些窘迫,幽幽地垂下眼,听即墨迟继续对他道。 “我听说过你们苍穹派的大名,也知道你们苍穹派,乃是这正道四大派中最为开明的,从不介意收容些愿意回头的魔修,但你要知道,就算你们苍穹派愿意让魔修上山,任是哪个魔修都可以,唯独我不行。” 即墨迟说这话时,神情很严肃,听着半点不似玩笑,行一善听得本能愣住一瞬,疑惑道:“别人都行,为什么就你不行?” 这下,即墨迟算是被行一善给逗笑了。 “因为别的魔修就只是魔修,而我是万魔之首,是所有人眼中的十恶不赦,别的魔修要回头,只认自己做下的恶事就成,而我要回头,全天下魔修做过的恶事,则都要我来认。终其一生,我也只能赎清自己的罪,如何还能赎清别人的罪?” 一面说着,一面牵起行一善的手,略带调侃地问这小剑修,“苍穹派不会接受我,事情闹大了,甚至还会连累你吃苦。不论是谁,见我即为恶,断然不会把我好处想的,就算那个花里胡哨的韩无章,见了我带你去天火谷,第一反应不也是觉得我要拿你炼兵么?” 行一善僵硬地动了动嘴唇,似是想再说点什么,却无法反驳。 “可是、可是这样就太委屈师尊了,明明你才是……” “这有什么可委屈的?你想,我虽是阴差阳错做了魔修,却能做到万万人之上,手掌生杀予夺的大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任何人可左右。更何况我如今又遇见了你,彻底摆脱了未来可能会被心魔控制的危险,能一直保持头脑清醒。世人说修魔辛苦、危险、不合时宜,怕的不就是修魔比修道更容易生出心魔,丧失神智,沦为不知疲惫的杀戮怪物么?可我现在有你了,便能时刻铭记本心,再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了,既然如此,我是修魔是修道,又有什么关系?” 越听即墨迟往后说,行一善便将头埋得更低,说到最后,即墨迟不得不暂且住口,轻轻捏了一下行一善的手指。 “你怎么了,难道还在生我不跟你去苍穹派的气?这有什么的,反正你们苍穹派向来不管弟子在外奇遇如何,你如果舍不得我,就听我的,趁早往那边报个平安,然后跟我一起回万鬼宗,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 “什么?” “我说不一样!” 即墨迟自顾自絮叨了一大堆,哄孩子似的,半晌,行一善却忽然把脸抬起来,斩钉截铁打断即墨迟,坚持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即墨迟呆住了,因为他发现,行一善的眼圈好像有些红。 “师尊,别人看不到,但我却是感同身受的和你一起经历过了那些事,知道你虽然表面不在乎,心里却很介意别人的看法。”行一善不顾即墨迟神色复杂,紧紧攥着即墨迟的手,委屈地小声道:“事到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是想不通你给我讲的这些道理。我不介意你修魔,更不会因为你是魔修就不再认你做师尊,但你如果继续修魔,往后就还会被骂,我不想听见你再被骂。” 即墨迟:“……” 这个行一善,怎么永远都不按常理出牌,让他隔三差五就得被感动一下? 可是感动归感动,行一善这次可说错了,若是倒退回三百年前,他确实怕挨骂,可是如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早就被骂麻了,闲来无事,甚至还能从骂他的那些人里找几个骂的好听的,逗逗乐子。 至于说被骂后是否还会伤心难过,即墨迟确是真心觉得,好像不会。 眼见着行一善态度开始软化,即墨迟大喜,知道说服男主跟他回万鬼宗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顿了顿,继续再接再厉地劝道:“挨些骂算什么?无人背后无人说,无人背后不说人。一善,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早已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除了硬着头皮坚持去做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之外,或许还可以另辟蹊径,用其他方法去保护更多的人平安。” 行一善一瞬不瞬的盯着即墨迟,等待后者下文。 行一善这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倒是让即墨迟心情大好。四目相对,即墨迟抬手拍上行一善的肩膀,爽朗笑道:“譬如说、要做就去做那个万恶之首,从高处往下约束住其他的恶,令他们畏惧,惶恐,不敢再肆意的胡作非为。” 话说的狂妄,若是换做别人,一定会被狠狠地嘲笑,但放在即墨迟身上,就算他现下有些虚弱,功力受限,也是毫无违和感。 “一善,我舍不下你,想让你陪我回万鬼宗,花些时间助我立下新的宗规。算算时间,待到二十年后,你们正道便会召开下一届天道大会,到时候,我会和你一起去参加天道大会,并与你的师父师伯定下盟誓,从此两不相犯,行么?” 是真的舍不下,不止是因为系统的提醒。 不知怎么的,自从见过韩无章之后,即墨迟再看行一善,心里就总觉得古怪。莫说是放行一善回苍穹派,有让行一善与他反目的风险,就算没有,单单想到要与行一善分开行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到,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既然心里不舒服又想不明白,那不如就顺应本心,牢牢抓着想要的不放。就像韩无章话里说的那样,大家又不是修无情道的,横竖以后都要找个人双修,如果这人是行一善,似乎也不错,起码不招他厌烦。 所以说、既然已经确定了想要一个人,那便没有再轻易放弃的道理。在这种时候,说服行一善跟他一起回万鬼宗,重新整顿宗门,约束弟子,尽快和正道约法三章,当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这样做他心里舒服了,而行一善这么好说话,就算心里不愿意,想来也不会太过反对的。 无论是装虚弱还是苦口婆心的劝导,总之先把人骗回去再说。至于行一善高不高兴嘛,高兴最好,要是不高兴,路上还可以再慢慢哄,最要紧的是,一旦回到万鬼宗内,行一善就算反悔想走,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再说他这也不算骗啊,他这次的的确确就是想下狠手修理一下万鬼宗的,毕竟做好事有行善值拿,有了行善值,他就可以拿回自己的修为,痛快地去和别人继续约架了。 即墨迟无比快乐的想着。良久,不出他所料,行一善果然点头道:“师尊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我愿跟随师尊一同回万鬼宗。” 瞬间,即墨迟觉得更快乐了。 第19章 所谓排面 “怎么样,够有排面么?”…… 情况紧急,多耽误一刻便要多一分变数。向苍穹派报过平安后,行一善履行诺言,立刻跟随即墨迟去了万鬼宗。 当然了,行一善并没在写给苍穹派的信中说明自己去了何处,只说是要跟着奇遇中的高人继续修行,让门派内各位长老不必担心。 而且,因为有了在天火谷偶遇韩无章这事,知道韩无章是提前出关了,为了避免麻烦,行一善在传信时还特意使了个心眼,半真半假的向师门坦白,表示自己拜的这位半路师父其实不是韩无章,而是一位不愿透露真实身份的散仙,迫不得已才拿韩无章这名号做挡箭牌的。 处理干净一切事务后,师徒两人便一同动身,前往万鬼宗。仗着行一善经脉重塑后元婴期小圆满的修为,两人很快便来到万鬼宗山下。 护山法阵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即墨迟一边在心底盘算着开启【破釜沉舟】的时间,一边轻车熟路开启护山法阵,故意搞出很大的阵仗。 行一善跟在即墨迟身后三步远处,有点疑惑的看着护山法阵开启,霎时间,布满赤色血纹的光罩将整座青山笼在其中,衬得那原本郁郁翠翠的青山仿佛鬼域一般可怖。 “师尊。”行一善不理解地道:“你身体抱恙,为何不悄悄进去,保留体力呢?” “正因为我身体抱恙,才更要大摇大摆的回来。”即墨迟冷笑着解释道:“你不懂,我们魔修和你们道修不同,我们魔修向来以力量为尊,但我这秘法,却是只能让我在一炷香内恢复修为。我若悄悄进去,只抓那几个造反长老揍了,不给别的魔修看见,外面便依旧会流传着我练功出岔,修为大不如前的传闻,到时他们一个接一个来向我挑战,我怎么办?难道让你去打么?” 行一善点了点头,脸色红扑扑的,开心得像是学到了什么新东西一样,“我懂了,放火要烧净,除草要除根。” 即墨迟短暂的无语了一下。 为什么总觉得行一善会跟着他越长越歪呢? 不出即墨迟所料,不肖片刻,隐匿在山中的魔修便接连赶来,怎么来的都有,有御剑的,有骑着灵兽的,甚至还有自己团成个球骨碌过来的。 人差不多到齐了,护山法阵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终于能让两方看清彼此的脸。 甫一露脸,即墨迟便听到了对面整齐划一的倒抽冷气声。 一边是成百上千的魔修,另一边却只有两个人。有趣的是,人多那方个个如临大敌,人少这方反而是气定神闲,随便的就跟老大爷饭后溜完了弯,准备回家睡觉似的。 但表面上看起来很有把握的即墨迟,其实并没有那么有把握。时间有限,必须速战速决,顾不得理会面前几番出言试探的魔宗长老,即墨迟偷偷在心里计算着自己的行善值余额。 因为舍身陪行一善跳天火谷的壮举,系统很大方的给了他八百行善值,再加上行一善这些年一直在外做好事,又与他有师徒之名,弄得他即使是昏迷着,也多少跟着沾了一点光,林林总总攒到了926点行善值。 开一次【破釜沉舟】,需要500行善值,余下426点行善值,可以抽出300点,换回他元婴期的修为,好歹应付一下日后可能会出现的麻烦事,剩下126点,则首先要花30点解锁【九重天上】第四集 的超前点播,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参加二十年后的天道大会,就得提前看看天道大会上发生了什么。 余下最后96点,在系统的兑换商城中给行一善换件价值95点的元婴期道修法袍,免得行一善被万鬼宗中的冲天魔气伤到身体。 即墨迟已经想开了,之前对行一善没感觉便罢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些好感,就不要再哄行一善去修恶鬼道了,毕竟修恶鬼道进步虽快,过程却极痛苦。 只是这样分配下去后,可怜辛苦攒行善值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可恨啊,若非事急从权,再给他74点行善值,让他凑够1000,他就能换回养神期小圆满的稳定修为! 正琢磨着,大概是见即墨迟老半天不说话,对面领头的天权长老多少有些沉不住气,捻了捻自己的白胡子,扬声迟疑道:“来者何人,为何要假扮成我万鬼宗宗主的模样,开启护山法阵?” 天权长老这样说,其实也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三十多年前的某天夜里,他见天上那紫薇星确如摇光长老所说,光芒暗淡,似是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便把牙一咬,联合天枢、摇光、天璇三位长老发起反叛,杀死了一大批忠于即墨迟的魔修,只是后来天不遂人愿,他自己也在与其他长老的打斗中受了伤,大家伙彼此制衡,谁也无缘宗主之位。 本来这样过日子也挺逍遥自在的,可是就在前几天,原本黯淡无光的紫薇星却忽然变亮,发出十分耀眼的白光,虽不比先前赤色紫薇骇人阴森,却也隐隐有复苏之相。 就因为这个事,天权长老愁得几天没有睡好觉,白花花的胡子掉了一大把,结果即墨迟今天果然就回来了。 趁宗主不在时起势反叛,其罪当诛。天权长老知道即墨迟最恨背叛,所以他在赌,赌即墨迟此时还不知道万鬼宗内发生的事,才故意装作没有认出即墨迟的模样,将真宗主说成假宗主。 天权长老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比如可以名正言顺出手试探即墨迟,看清他们的宗主究竟是有意归来,还是虚张声势。 若是真归来,那便立刻俯首称臣,将反叛的事推到早就被打死的天玑长老身上去,再赶紧把地牢里关着的那些人处理干净,毁灭证据,顺势将自己塑造成辛苦平叛,忠心耿耿的形象,卖一把惨就好了。 若是虚张声势,那就直接打死拉倒,打到死得透透的,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天权长老小算盘打得挺好,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此刻即墨迟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在这跟他虚与委蛇,而是在认真挑一只适合杀的鸡。 一炷香的时间有限,杀不完所有对他不忠心的猴子,却足够杀掉一只对他最不忠心的鸡。 至于在场之中,对他敌意最深的鸡是谁,即墨迟扯起一抹笑来,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默念道:呵呵。 眼见着天权长老身上红光冲天,头顶指针几乎都快往左边平躺下去了,即墨迟快乐的想道:哦,原来是这个老头子。 也挺好,万鬼宗七长老之中,某种意义上就属天权长老长得最丑,一张脸皱巴得像老树皮似的,杀了也不亏。 找到目标之后,即墨迟偏头对行一善小声道:“乖,你站远一点,我带你看看什么是排面。” 行一善立刻领悟到即墨迟这话的精髓,闪身退后几十丈,再看不出他在三十多年前面对那名水云宫长老假扮的魔女时,心急如焚,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行一善也想明白了,别人神仙打架,他就不要再去添乱了,或许有朝一日他自己变厉害了,也可以拥有这样的排面。 况且冲上去干什么呢,即墨迟力竭时他在前,即墨迟力盛时他在后,这不是挺有默契的么。 亲眼见着行一善后退站定,不等天权长老把话说完,即墨迟便十分肉疼的按下【破釜沉舟】,争分夺秒骤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速冲向天权长老,一把掐住了天权长老的脖子。 堂堂大乘期小圆满境界的魔修,尽管受了伤,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却在即墨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别以为本座不在山中,就不知山中事。”灌注了灵力的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仅凭威势,便令数千名魔修被迫低头跪下。 “本座不过是出去一趟,为自己找点炼本命兵器的材料,尔等竟敢背叛本座,肆意屠杀同门。” 随着即墨迟的话一句接一句问出,天权长老额头上渐渐显出来一块青黑色的繁复印记,一路蔓延向下,如疯长的藤蔓般迅速遍布天权长老全身,令天权长老连求饶都来不及,便不甘心的在即墨迟手中化成了一缕飞灰。 是只有洞虚境界魔修才能操控的索魂印! 天权长老死后,即墨迟看似嫌弃地扫了一眼身旁跪了满地的魔修,故意阴沉沉地道:“知道本座为何要他死得连投胎机会都不剩么?” “因为他是个废物!” “本座不介意万鬼宗内有残杀同门的事情发生,更不介意你们想杀了本座,但是本座很介意、像他这种忙活大半天,却连本座衣角都摸不到的废物!” 闻言,在跪众魔修皆噤若寒蝉,被吓得跃跃欲哭。 威势一阵大过一阵,有些修为低的已经支撑不住,捂嘴吐了血。即墨迟赶在被收走修为前的最后一刻,放出焚天鬼火,将大半个山上的草木都烧了个干净。 “日后谁再想叛,要当着本座的面叛,本座念他勇气可嘉,兴许还能给他留下个全尸。但若再让本座发现,你们之中有谁是趁着本座不在时胡闹的,本座一定会让他死的比天权长老更惨、更痛,都记住了没有!?” 万籁俱寂。 下一刻,几千名魔修单膝跪地,哗啦啦俯首齐声道:“…恭迎尊主出关!” “恭迎尊主出关!恭贺尊主寻得宝物!” “我等愿为尊主唯命是从!” … 在一片仿佛凡间皇帝登基,群臣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表忠心魔修中,即墨迟满意的笑了笑,折身返回行一善身旁,带点炫耀地问道:“怎么样,够有排面么?” 行一善:“……” 排面是有了,但是师尊你为什么想不开,非得放火烧山? 第20章 群魔乱舞 万鬼宗好像有点穷。 正如系统之前所分析的那样,即墨迟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以重返万鬼宗,把万鬼宗内各路妖魔鬼怪治的服服帖帖。 揍服了,接下来是收拾残局。 在数千名魔修的簇拥之下,即墨迟带行一善踏上九十九级青砖台阶,来到万鬼殿。 进殿之前,即墨迟把从系统那里换来的法袍送给行一善,亲眼看他披上,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万鬼宗中的浓郁魔气,不是行一善这种元婴期道修能受得了的。 经过三十几年的混战,万鬼殿已经被打砸的差不多了。即墨迟甫一进门,便见其中到处堆满了碎石块和木屑,窗户漏风,房梁歪斜,高台之上的石头主座更是被法术砸出一个大坑来,人坐下去,屁股大半都得悬着。 即墨迟:“……” 该死!失算了!本来还想和行一善再炫耀一下他家大业大的,没成想出门一趟,家里房子都快被山里这群狼崽子们砸没了! 眼见着万鬼殿几乎被砸成废墟,即墨迟攥紧拳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难看。 即墨迟不高兴,跟在即墨迟身后的五名长老便要无辜遭殃,一时间被吓跪了三个。 万鬼宗七长老,各自以北斗七星之中的一星命名,分别是七长老之首天枢,管刑罚的天璇,管钱的天玑,管宗内心法秘术的天权,常年打头阵,专门负责制造各种灭门惨案的玉衡,最会出损主意的开阳,以及擅长占卜,性格古怪的摇光。 三十年恶战,算上刚被即墨迟亲手掐死不久的天权,七长老中总共死了两个,残了一个,重伤一个,轻伤三个,其悲惨现状简直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但即便是伤着,尊主发怒,除了这三十年间因为对即墨迟极度忠诚而被排挤、关押的玉衡和开阳,剩下三名长老则都跪得极顺溜,尤其是现下脑子格外好使的天枢。 今天不过年过节,天枢长老的智商还在,没有发疯病,他见站在上首的尊主一张脸拉得比驴还长,不待尊主询问,连忙火急火燎地甩锅道:“尊主,我只打坏了演武道场,万鬼殿是天璇砸的。” “啧!天枢你说这话都没有心!”天枢长老话音刚落,跪在天枢长老身旁,右臂被斩的天璇长老顿时就不乐意了,跳起来大声嚷嚷道:“难道不是你偷偷在万鬼殿内布下杀阵,引老子和摇光来这里决斗,想要一举毁了万鬼殿,顺便弄死老子和摇光?!再说、再说老子当年只是不小心把万鬼殿的地板砸出几个坑,把尊主宝座拆了的是摇光,他想换他自己的花团锦簇椅进来!” 天璇长老嗓门大得像打雷,几句话喊出来,把在场众人的脑袋瓜子震到嗡声作响,老半天缓不过神来。临了,被天璇长老指着鼻子骂的摇光长老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满面委屈的哭诉道:“那能怪我吗呜呜呜,我当时中了天权长老的傀儡符,头脑一片混沌,每天就只想着杀人放火、打架篡位,天权是什么德行你俩不知道?他是在借刀杀人,想要借我的力量干掉天璇,否则我就是打得再红眼,在没有听到尊主确切的死讯之前,我也不敢乱拆尊主的椅子啊!” 还没等摇光这边把话说完,负手笔直站着,头顶被削去一大片头发,变成半个秃瓢的开阳长老骄傲挺起胸脯,对即墨迟抱拳道:“尊主,属下早已预料到您会回来,已经差人制作了一把和原来那把石椅一模一样的椅子,正在吩咐魔仆搬来。” 秃瓢开阳长老身旁,一身玄衣,模样冷酷无情的玉衡长老脸色青白,捂住心口轻轻咳嗽了一阵,虚弱道:“开阳,你不要在这里装出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万鬼宗出事,你心里根本就是想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谁最后赢了就帮谁!你故意装成重伤,与我一同被关进水牢,其实只是为了躲避外面无休止的争斗罢了!天玑的死,应有大半责任在你身上!” “……玉衡,你要是这样说我,我可不认。”玉衡长老言之凿凿,可把开阳长老说急了,说时迟那时快,此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彼此使劲梗着脖子,活像对斗鸡,“玉衡啊玉衡,你不能因为我当年没出手救你姘头,你就这样冤枉我吧?!是我不想救天玑吗!是我救不了他啊!天玑是你姘头又不是我姘头,我凭什么要耗费七成功力去为他解咒?凭你头发长的比我多吗!!!” “你说这话着实可恨!”听见姘头二字,玉衡长老仿佛是被戳到了痛处,索性拔刀出来,泛着寒光的刀刃直接驾到开阳长老脖子上,怒吼道:“天玑不是我姘头,他是我眼里心里唯一装着的珍宝!当年天玑被天权下咒,身上骨头没日没夜的疼,我是怎么求你的?我知道只有你修炼的功法能救天玑一命,在你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月,许诺只要你救下天玑,此生都任你差遣……” “话在你嘴里说得轻松,但你想过没有?我如果救天玑,我自己的修为就得打折扣,我是咱们七个人里修为最差的,如果我退步了,天璇立刻就能把我给宰了!” “可是如果你愿意救天玑,我便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也会保你周全!” “放屁!你拿什么保我周全!拿一张嘴吗!你是很能打不错,但你又不是尊主,你能以一敌四吗!” “你他娘的烦不烦?老子在和你说旧时的恩怨情仇,你在这里跟老子拍尊主的马屁?!” “……” 顷刻间,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五名长老又开始激情互殴,棍子刀子被扔的满天飞,似乎大有彼此之间不死不休的架势。 在这五人打斗的过程中,站在即墨迟身旁,一脸复杂躲过好几次暗器攻击,并随手为即墨迟挡了好几刀的行一善叹了声气,转头问即墨迟道:“……师尊,他们平时也这样的、呃,这样的随心所欲吗?” 即墨迟黑着脸点了点头。 ……怎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真是奇了怪了,他万鬼宗内的魔修一向作风剽悍,平日里一言不合就开打也是常事,怎么他以前看着挺顺眼的事,今天摆在行一善面前,他就莫名其妙觉得有点丢人呢? 即墨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开阳长老光溜溜的头顶上,不堪忍受地捂住了脸。 丢人啊,好丢人啊,有属下如此,行一善往后得怎么看他? 正愁着,远处人未至声先至,大门外又风风火火走进来两名女子,其中一名正是右护法虞潋,另一名女子则身着一袭白裙,腰肢纤细,面容纯情如雪山上最高贵的白莲花,令人一见便心生怜意。 两名女子进门后,最先开口的是右护法虞潋,这矮个子小丫头笑容甜甜,饶有兴趣地看着五位长老互殴,用非常没有诚意的语气向即墨迟请罪道。 “哟,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尊主回来了,尊主恕罪,您破开护山法阵时,正巧赶上我和白姐姐闭关修炼至关键时刻,出不得门呢~” 另一边,左护法白玲珑也跟着搭腔道:“是啊尊主,虞妹妹说的可都是实话,看见您如今平安归来,我们姐妹俩可就放心了。” 打从白玲珑开口说话起,屋里那五个大男人就不再吵了,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玲珑看,不争气的眼泪纷纷从嘴角流了下来。 白玲珑自持美貌,对此等场面早就见怪不怪,眼波流转,娴熟地向即墨迟抛了个媚眼,又眉眼弯弯地对行一善笑笑。 “哎呀,这是哪家的俊俏小公子呀?这模样长的,啧啧,真是令我一把年纪见了都要脸红,好看得很呢。” 行一善:“……” 居然……是比之前遇见那魔女更加高明的媚术! 一眼望去如此楚楚可怜、不施粉黛的美丽女人,竟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魅魔!行一善使劲揉了一下眼睛,见面前五名长老也是如梦方醒,接连从白玲珑的媚术中清醒过来,灰溜溜放下手中兵器,自觉在即墨迟面前站成一排,耷拉着脑袋等待即墨迟训话。 行一善…… 行一善心中百感交集。 说句老实话,在还没有来到万鬼宗之前,行一善在心里想象了无数种万鬼宗内的样子。在行一善的想象中,万鬼宗内应该是阴森可怖,或者寒冷刺骨,或者极度血腥恶心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万鬼宗内住着的,居然是这么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野心勃勃又乌烟瘴气的家伙们。 而且…… 行一善左右看了看,没忍住悄悄在心里评价道:而且,这个万鬼宗里好像有点穷。 眼见着白玲珑还在锲而不舍的向即墨迟抛媚眼,行一善并指压了压鼻梁,慢悠悠转头,向即墨迟投以无比同情的目光。 原来在外凶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的万鬼宗宗主,幽焰魔尊即墨迟,他的便宜师尊,平日里过的,居然是这种糟心日子…… 唉,果然看人不能看外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行一善这么想着,看向即墨迟的眼神,渐渐就变得更加同情了。 第21章 阅读理解 打不过,就加入。 万鬼殿被砸成这副破烂样,实在不适合谈事情,即墨迟思来想去,决定暂且霸占白玲珑的玲珑小榭。 偌大一个万鬼宗,所有人都算上,居然是修为境界最低的白玲珑受伤最轻,居住的房子也没有被打砸。 玲珑小榭的布置很精美,院中假山流水一样不缺,有灵气而少匠气。即墨迟前脚刚踏进去,立刻就忍不住在心里想到:看来当年挑白玲珑做左护法,果然是对的,白玲珑虽然修为低,但在他这个和尚庙似的万鬼宗中,简直就是女菩萨一般的存在。 若非有白玲珑在,他现在还真有点抬不起头来了,毕竟行一善师从的苍穹派,可是他们上修界出了名的阔绰门派,据说里面啥也没有,就剩永远住不满的房子和永远花不完的钱了。 玲珑小榭中的议事厅是一间香厅,地方不算大。白玲珑虽是修着惑心道的魅魔,但只要她不说话,一举一动却更像个名门出身的闺秀,品味也不低俗,将香厅内布置的十分清雅,无论怎么看,都算得上是万鬼宗里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 但是这片净土哪里都好,只有一处不大妥当。 这净土中唯一能供人坐下休息的地方,不是椅子,而是张大床。 众所周知,白玲珑的玲珑小榭中,从南到北总共十二间屋子,里面居然没有一张椅子一张桌子,只有各种各样的大床。 即墨迟习惯了冰冷的硬石椅,不太适应软绵绵的大床,撩袍大马金刀坐上去,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块冷冰冰的石板。 行一善就站在他身旁,十分好奇地四处打量着。 良久,直到这屋里所有人都冷静下来,再没半点斗狠之心,即墨迟方才把行一善拉到自己前面来,斩钉截铁道:“从今往后,他就是万鬼宗的新任天权长老,掌管万鬼宗珍宝阁的钥匙。” 行一善:“……” 众魔修:“???” 即墨迟这句话,虽然语气波澜不惊,就像凡人询问晚上吃什么菜一样平常,效果却不亚于忽然炸开的炮仗,把在场那几位知名魔修炸了个头昏眼花,脚底不稳,彼此搀扶着才没有跌倒。 不止万鬼宗长老和左右护法被炸懵了,猝不及防被塞到长老位子上的行一善也懵了,一脸不敢置信地转身看向即墨迟,满脸写着“师尊你是不是疯了”。 毕竟即墨迟哄他跟来那时候,可没说让他做长老,莫说在这一堆大乘期,化神期的长老堆里,他这个元婴期修者有多突兀,就说自古道修魔修不两立,他也没办法安心做这个万鬼宗的长老。 的确,因为天火谷一事,他对即墨迟的印象有所改观,愿意相信即墨迟,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相信整个万鬼宗。 换句话说,跟着过来看看是可以的,但做这长老,绝对是另外的价钱。 可是现下有外人在场,若是直言拒绝,难免会在这些魔修面前落师尊的面子。 唉,也罢,就暂且忍一忍,等这些妖魔鬼怪都离开之后,再向师尊提出抗议吧。行一善体贴地想到。 另一头,即墨迟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余光却在暗暗关注着行一善的反应。在看到行一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乖乖闭口不言后,满意地笑了笑。 他这个小徒弟啊,最可爱的地方就是说话做事很会看场合,善解人意,特别好忽悠。 行一善没当场反对,即墨迟又坚持,万鬼宗长老们心中尽管有许多不满,但只要一想起方才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天权长老,就全不敢吱声了。甚至都没开口问问行一善是谁。 倒是白玲珑,探寻的目光在即墨迟和行一善身上几番巡回,表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解决了行一善在万鬼宗的身份问题,即墨迟开始按计划行事,主动提起二十年后的天道大会,询问在场其他人对此事的看法。 一说起正事,各位长老们可就来劲了,个个甩开膀子畅所欲言,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吵到最后,据代表大家伙做总结性发言的天枢长老说:如今三十年已过,水云宫阴差阳错被灭,天道大会改在苍穹派开,另外有个名叫清音派的门派,似乎已经顶替水云宫,成为新的正道四大派之一,其掌门也会在此次天道大会上露脸。 除此之外,天枢长老还说:灭掉水云宫这件事做起来的确很爽,但多年以来,他们万鬼宗虽然偶尔会找某些小门小派的麻烦,却从不曾正面对上过四大派。他们与正道那边的四大派,其实一直都是维持着井水不犯河水,门下弟子不见面平安无事,见了面就激情互殴,但从不会主动跑到对方地盘上撒野的和谐关系。此次万鬼宗破例与水云宫交恶,某种程度上来说,等于是向另外那三大门派宣战,料想苍穹派掌门一定会借着天道大会的机会,与其他门派的掌门共商大计,一块对付万鬼宗。 嗯、虽说他们万鬼宗此次攻打水云宫,乃是师出有名,可一群魔修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一个个早杀红了眼了,莫说即墨迟下的命令是“屠灭”,便是没有屠灭这二字,恐怕也难留下什么活口做人证,证明他们万鬼宗是为了不想背黑锅才去打水云宫的。 有人证都解释不清,没有人证,谁能相信正道修者会冒充魔修,干出吸人精魄,夺人神魂这种龌龊事? 所以说二十年后那天道大会,对于他们万鬼宗来说,绝对是道很难过的坎,若是可以的话,一定要阻止它顺利召开。反正灭一个门派是灭,灭四个门派也是灭,不如趁早逐个击破,赶在天道大会之前重创其他三大门派,以战养战,为他们万鬼宗换来休养生息的时间。 对于万鬼宗日后该如何发展这件事,天枢长老分析得头头是道,即墨迟边听边点头,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想让这些好斗的狼崽子们主动偃旗息鼓,几乎不可能。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啊,因为若是这样做了,他的行善值就得被系统扣成负数,到时迟迟无法恢复修为,又身在万鬼宗这个大魔窟中,危险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一直等天枢长老汇报完了,即墨迟想了再想,指着身旁的行一善道:“或许、我们可以与他们先讲和。” 天枢长老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有仗不打,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霸道尊主! “呃、尊主您说什么,属下没有听错吧?!”天枢长老颤声问道。 “你没有听错。本座的意思是,要在天道大会上与他们四大派暂且讲和。”心知这样古怪的命令无法服众,也不符合万鬼宗一贯的行事作风,即墨迟边斟酌着边继续道:“你们这些蠢货不要太自信了,水云宫是四大派中最弱的,你们能灭得了水云宫,却不一定能灭得了其他三大派,再说过去这三十几年间,你们彼此之间争斗不休,消耗了万鬼宗多少力量?是区区二十年就能恢复的么?” “……啊,这倒是。” 听见即墨迟这样说,天枢长老不由得红了脸,颇惭愧地低下了头。 “打打打,整天就知道打,就你们现在这样子,能打得过么?所以还是乖乖听本座的话,打不过,就加入。” 即墨迟一边说,一边看向被他推到前面去的行一善,凛然正色道:“至于人证,本座也已经给你们找好了,就是他。” 一时间,在场七双眼睛,十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行一善身上。 天璇长老性子最急,见此情景,忍不住开口道:“尊主,方才属下就想问了,您身边这位是……” 即墨迟笑得像个正在向外人炫耀自家孩子有多好的慈祥老父亲,翘着嘴角道:“他是本座新收的徒弟,也是苍穹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有他作证,苍穹派那边一定会相信水云宫的恶行,答应与我们签下盟誓,对水云宫被灭一事,既往不咎。” 天枢长老听得愣了一下,眼神黏在行一善身上好一会,陷入了沉思。 半晌,天枢长老倏地笑出声来,绕过行一善,单单向即墨迟传音道:先在暗中收买各派弟子,设法打入敌人内部,获取他们的信任,再带领万鬼宗弟子韬光养晦,暗度陈仓,回头打正道狗们一个措手不及,妙,这真是太妙了,尊主,恕属下斗胆,当初那个所谓的水云宫长老,其实是您故意安排给这小道士看的吧? 即墨迟:“……”天枢你确实是挺斗胆的。 即墨迟正襟危坐,听天枢长老在询问过他后,不待他回答,便一个接一个的对在场所有长老及左右护法传音,向大家解释起尊主的伟大计划,再眼看着大家在听了天枢长老的解释后,脸上纷纷露出“不愧是你即墨迟,下手确实够黑”的表情,内心十分绝望。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想做个好人会这么难? 即墨迟身旁,因为修为低微,全程听不到传音的行一善皱起眉来,扫了一眼面前这几名笑容诡异的魔宗长老,转头对即墨迟狐疑道:“师尊,他们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听说可以洗刷冤屈,高兴傻了么?” 即墨迟神色复杂地张了张唇,发现这事没法解释。 罢了,还解释个屁。甭管过程如何,反正现在目的是达到了。未来二十年,就算是做样子,万鬼宗里的这些魔修也会积极配合他,不敢再对正道任何一个门派动手。 因为只要动了手,就不好再去参加天道大会了。 “一善啊。”想通这点后,即墨迟拉住行一善的手,由衷感叹道:“为师现在越发觉得有你真好啊,你这一来,简直就是我万鬼宗里唯一一个正常人啊。” 第22章 魅魔玲珑 他生本座生,他死本座死。…… 散会前,即墨迟本来还想再提个新人做天玑长老的,无奈玉衡长老强烈反对,表示自己愿意一个人干两份活,恳请即墨迟将天玑长老的位置暂且空下,待到来日,等找回了天玑长老的转世后,再行定夺。 自己的属下这样上进,白干活还不要奖赏,即墨迟当然没意见。 于是大家伙又围在一起聊了会,简单制定了一些计划,派长相最人畜无害的天枢前往苍穹派传信,表达他们万鬼宗的善意。 临近傍晚,即墨迟遣退众魔,将行一善安置在玲珑小榭中最安静的一间屋子里,独独留下魅魔白玲珑,说是有要事询问。 白玲珑是何等聪慧的女人,她见即墨迟在留下自己之前,特意把行一善支开,便隐隐猜到即墨迟想问什么了。 看来她方才猜得不错,他们尊主这棵铁树,如今很可能要开花。 只可惜了尊主这朵带劲又刺激的杀戮之花,最后不是开在她身上。 魔修素来行事利落,有尊主下令,不消片刻,闲杂人等便都走净了,剩下白玲珑温顺地低垂着眉眼,做西子捧心状原地待命,堂堂化神期中层魔修,光看外表,端的是柔弱不能自理。 只可惜,只有万鬼宗外面的人才会被白玲珑这副小白花模样骗到,换成是万鬼宗里面的人,除非身中媚术,否则绝不敢轻易去讨白玲珑的便宜。 毕竟放眼万鬼宗五千名魔修,问谁都知道,白玲珑当年为修惑心道,可是亲手挖了自己道侣的心,又以阴私邪法摄取九九八十一名男子神魂,以他们的血肉为祭,这才将惑心道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让世间男子皆为她沉迷。 换句话说,白玲珑就像一朵模样娇艳的食人花,凡是被她看上的男子,基本上就算是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了。 但是当然,那些能被白玲珑诱惑的男子中,并不包括情商为零的即墨迟。 话说回来,提起白玲珑从前试图诱惑即墨迟的过程,那可是非常的惊心动魄。 忆往昔,就因为即墨迟这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强硬态度,激起了白玲珑强烈的好胜心,让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在第九十九次失败后,不情不愿地认清了现实,万念俱灰去敲右护法虞潋的门,两姐妹把酒夜话,最终得出来一个主观事实:即墨迟这男人,大概是不行。 看起来很能干的即墨迟不行。过去整整一百年,白玲珑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今天,白玲珑才发现自己这种认知其实是很错误的。 原来即墨迟不回应她,不是因为身体不行,也不是因为她魅力不够,而是因为她犯了一个很基础的原则性错误,性别没生对。 琢磨明白这事后,白玲珑的心胸一下子就宽广了,执念已逝,修行境界当场暴涨,在待命期间一举突破化神期中层,达到化神期小圆满境界,容颜更胜从前。 真不错。白玲珑想:原来不是老娘有问题,而是即墨迟那个死断袖有问题! 但是依着即墨迟那点低到可怜的情商,就算动了情,恐怕他自己也意识不到,最后还得来跟老娘我取经。 果不其然,还没等白玲珑在心里吐槽完,即墨迟便开口问道:“左护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闻言,白玲珑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意简言赅道:“想睡。” 即墨迟:“……”倒也没有如此粗犷,快进到这一步。 对于白玲珑给出的答案,即墨迟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但还没等他提出质疑,白玲珑便接着道:“尊主,方才我瞧您的眼神……您是想收那苍穹派的小道修做炉鼎?这很好办,直接绑了他下‘迷情咒’就行,另外尊主如果需要的话,属下这里还有许许多多的双修秘籍,供尊主挑选。” 即墨迟沉默良久。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来问魅魔这个决定了。 “……不可。”那边,白玲珑还在喋喋不休陈述各种双修心法的优势和劣势,即墨迟听得心烦,当即开口打断她,斟酌着道:“左护法猜得不错,本座确实对那小道修有些想法,但是本座不想给他用迷情咒,莫说本座如今尚未与他走到那一步,便是走到了那一步,本座也希望他是自愿为之,而不是因为迷情咒。” 听了即墨迟这一番剖析,白玲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有没有搞错啊?他们可是魔修唉,想要什么就去抢的魔修唉!尤其是尊主这个万魔之首,平常不左拥右抱便罢了,好不容易铁树开花一次,对一个人稍微提起点兴致,居然想走纯情路线?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慢着,尊主莫不会是……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白玲珑稍稍抬起点头,偷着观察即墨迟脸上的表情,犹豫老半天,方才带点迷茫地问道:“敢问尊主,您在看见那小道修时,是否经常心跳变快,局促不安?” 即墨迟坦然点头道:“想是最近练功出了岔子,每每看到他,总会心如擂鼓。” 白玲珑把嘴巴张的更大了,继续问道:“那……您是否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即墨迟想到自己只要跟着行一善,就能快速攒到很多行善值,再次真情实感地点头:“是这样,本座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内心非常平静,而且很有安全感。” 白玲珑眨巴两下眼睛,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二字来形容了,“……看到他受伤生病,是否会心痛?” 秉着诚实作答的原则,即墨迟眼前略过行一善为他拔剑抵挡水云宫长老的情景,再加上他现在是和行一善共用一个生命条,不由得比刚才更用力的点头道:“何止是心疼难过,简直就是他生本座生,他死本座死。” 白玲珑:“……” 白玲珑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尊、尊主,您别是已经爱上他了吧?”白玲珑结结巴巴地问道。 于情爱一事上,难得见到白玲珑有这么大反应,即墨迟觉得挺新奇,遂歪头狐疑道:“哦?怎么说?” 既然尊主都发问了,自然是要认真回答的。白玲珑不知道即墨迟身上绑着一个天道系统,更不知道即墨迟和行一善之间的渊源,只能凭着即墨迟方才给她的反馈,初步判断即墨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行一善情根深种,而且还是爱的要死要活那种程度。 “呃……这个么,尊主您听我给您解释啊。”白玲珑默默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开口道:“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简单点说起来就是,喜欢是索取,爱是付出。” 即墨迟皱眉道:“再详细说说,本座不懂。” “其实很容易分辨的,尊主您仔细回忆一下,若您在帮助他做了什么之后,想要他回报您,那您就只是有点喜欢他。可如果您在帮了他之后,只盼着他能高兴,而不要求回报,那您就是爱上他了。” 听起来很简单的分辨方法,却把即墨迟彻底说懵了。 怎么回事?好像这两种情况都不太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即墨迟负手慢悠悠地转了两圈,试图努力思考。 一方面,他帮助行一善修炼,是因为想要回报吗?那当然是想要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在行一善身上的修为,也是他的修为。 另一方面,他想在行一善身上下迷情咒,和行一善双修吗?好像也没有很想。 不得不承认,虽然身为一名魔修,即墨迟却对强迫别人这件事,很没有兴趣,且对情/欲之事有些迟钝,完全就是有也行,没有也不惦记的状态,只因他多年来一直沉迷修炼和打架,从没开过荤,也想不通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唉,罢了,想不通便不要想了,管他对行一善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现在很确定自己对行一善感兴趣,旁的都不提,总归先想办法把人弄上手再说。 嗯、弄归弄,但还是那句话,一定要循序渐进,强迫别人没意思。 “左护法。”这样想着,放弃再往深里思考的即墨迟重又踱回来,不再与白玲珑探讨这些深奥难懂的话题,而是简单粗暴的问道:“不管本座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你只说该如何让他自愿和本座在一起吧。” 白玲珑:“……” 好烦啊,从来都是别人追她,她又没追过别人,尊主这是在故意为难她吧? “或许、或许……” 被即墨迟这样充满求知欲的盯着不放,白玲珑感到很惶恐,她一边仔细回忆起那些男人是怎么对她表达心意的,一边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通常来说,一名男子若是爱上了一名女子……” 即墨迟略略眯眼。 白玲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立刻改口道:“呃……或是爱上了另一名男子,想要和他在一起,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让那名男子知道你对他的心意。” “什么默默守护啊,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啊,尊主我跟您讲,以上这些话都是骗小孩子的,爱他就要对他说,对他好,宠他敬他呵护他,先下手为强,免得他一转头被别人拐跑了。” “原来竟是要……说出来么?”听了白玲珑的现场教学,即墨迟若有所思点点头,拂袖转身离去。 第23章 现学现卖 重要的是气势。 “……爱他就要对他说,对他好,宠他敬他呵护他,先下手为强,免得他一转头被别人拐跑了。” 白玲珑的教导言犹在耳,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即墨迟莫名有了许多的危机感。 其实仔细想想,像行一善这种又体贴又可爱的小吉祥物,应该会被很多人喜欢吧? 不行,只有真正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牢靠,绝不能让行一善被外人拐跑了。 唉,看来向行一善言明心意之事,迫在眉睫。至于言明后该怎么办,还有行一善是否也喜欢他…… 那谁知道呢,白玲珑又没教过。 反正趁早说出来就对了。 但……究竟该怎么说呢? 思及此,从未谈过情的即墨迟感到很烦躁。他在白玲珑的小院中来回转了好几圈,自己想不到好办法,便大手一挥,抓着万鬼宗底下的魔修和他一起烦躁。 即墨迟从忙着修缮万鬼宗房屋的魔修弟子中,调出三百人来,命令他们去下修界四处搜罗情爱话本,什么《病书生梦赴云雨山》啊,《西门大官人三战白骨精》啊,通通来者不拒。 万鬼宗弟子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出两三天,被他们找来的话本便堆成了小山。接下来的一个月,即墨迟在这堆小山一样高的话本中,刻苦学习,看书看到上头,连之前想的尽快解锁【九重天上】第四集 内容都忘了。 一个月后,即墨迟学成出关,整个人很恍惚。 换句话说,即墨迟在连续经历了花好月圆眷侣情、感天动地兄弟情、一生一世知己情,同生共死姐妹情等等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真情」洗礼后,脑瓜子有些飘,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一只脚踏出房门时,即墨迟还在心里由衷感慨着: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难,要轰轰烈烈还要天长地久,要默契无双还要双向奔赴,要防火防盗防情敌,还要努力岁月静好,中途如果没经历点九九八十一难,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真喜欢过谁。 谈情说爱这么难,不怪天底下修无情道的人那么多。 可是转念再一想,难归难,再难的事也难不倒他即墨迟,反而还会激起他强烈的胜负欲。 不就是谈情么,有什么的。即墨迟暗暗想。 结合魅魔白玲珑的教导,再加上自己连日来的苦读,即墨迟拿出平日修炼绝世秘籍时的决心和耐心,悄摸给自己做了份非常详细的计划书。 在计划书中,即墨迟点明谈情如对战,最忌讳的便是拖拖拉拉,吞吞吐吐。与其犹豫不决,倒不如在最初便拿出摧枯拉朽的气势,把对方彻底镇住,不给对方留下一丁点思考和逃跑的机会。 理论有了,剩下的就是实践。 即墨迟翻遍话本山,从里面找出一本看起来最符合自身情况的书,珍而重之的带在身上,而后找摇光长老拿了上好的桃花酒,焚香沐浴,把自己打扮的像只开屏孔雀一样,一脸严肃地去找行一善。 然而另一头,和即墨迟回到快乐老家的舒适感不同,行一善在万鬼宗住得很不习惯,尽管有法袍在身,一个多月下来,还是被这里的魔气折腾瘦了一圈,看着单薄不少。 月上中天时,即墨迟敲门敲得急,穿的又隆重,行一善打坐打到一半,硬生生被吵起来给即墨迟开门,脸色有些发白。 房门打开,亲眼见到即墨迟穿得像韩无章似的,甚至比韩无章更加骚里骚气,但却依旧面无表情,狠命拉着一张脸,威严得仿佛是谁欠了他八百万灵石没还一样,行一善顿时愣在原地,只觉有一股无比强烈的诡异感涌上心头。 “……师尊,你大晚上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里三层外三层的,不觉得沉吗?”行一善僵硬地张了张唇,因为心里惊讶,身体还维持着双手扶在门框上的姿势,没有继续动作,只将大门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其实不止行一善惊讶,即墨迟心里也很紧张。 只因行一善这时穿得很少,绣着金色暗纹的宽袖法袍下,就只有一件简单的素白里衣,和通身锦衣华服的即墨迟形成了鲜明对比。 尤其是那平日里总高高束着的三千青丝被放了下来,随意披散在身后,在屋里昏黄烛光的映照下,竟是让即墨迟险些看错。 行一善这样子,实在是太像三百年前的傅宣了。 不知不觉间,即墨迟惶惶然按住心口,在一阵怦怦作响的剧烈心跳中,表面很淡定,实际上很不淡定的忘词了。 真该死,现在要说什么?怎么会突然忘词了呢?明明在来这里的路上还一直记着的。 唉,算了,直接临场发挥吧。 即墨迟你记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气势,一定要有气势! 这样想着,即墨迟便顺势推开房门,一言不发地大踏步来到床前,摘下储物戒,开始往床上哗啦啦的倒东西。 其实比起往床上倒,即墨迟更想找个桌子的,无奈玲珑小榭中从没有桌子。 二百年魔尊不是白做的。即墨迟倒了老半天,才将自己多年来四处搜刮到的好东西全倒完,而后转身看向行一善,指着那满床的斧钺钩叉,灵药秘籍,宝石玉器,郑重其事地对行一善道:“一善,经过这些天的认真考虑,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直到这时候,行一善对即墨迟的心意仍浑然不觉,睁大眼磕巴道:“什、什么话啊?师尊你别吓我啊,大晚上的,弄这么多兵器出来干什么啊?” 成功开了头,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即墨迟在行一善看不到的角度摊开手掌,眼睛盯着那几行特意摘抄出来的小字,平平板板念道:“……莫愁半生伶仃苦,高山流水报知音,一生一代一双人,相思相望、亦可相亲。” 行一善:“???” 顾不上行一善是什么反应,即墨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没有一点过过渡,小抄越念越起劲,最后霸气侧漏地一甩袖子,用“本座今夜就和你决一死战”的坚定语气,扬声道:“一善,本座喜欢你,想和你做道侣,本座现在把自己的家底都摆出来任你挑,你考虑考虑?” 行一善:“……” 幻觉!眼前一切定都是幻觉! 即墨迟话音刚落,行一善便将眼神一点一点的从床上宝物转移到即墨迟身上,良久,竟张不开嘴说什么。 “一善,本座难得喜欢什么人,但却喜欢你,本座答应你,只要你愿意做本座的道侣,本座日后一定……嗯?” 正在即墨迟照本宣科,抑扬顿挫地念着话本上台词时,行一善忽然抡起床上的一根铁棒,狠狠照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 临晕过去之前,行一善还在嘀嘀咕咕地低声说着什么,即墨迟会读唇语,隐约见到行一善小声说的是:怎么回事,元婴期剑修居然还做梦,而且还是这么不可思议的梦,真是太奇怪了,还是赶快醒来比较好。 即墨迟:“……” 即墨迟眼疾手快,一把捞住行一善的腰,将行一善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那堆斧钺钩叉中,眼神很复杂。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这种时候,按照话本中所说,行一善的反应不应该是脸红害羞吗? 首战不成,即墨迟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但中途放弃绝不是他的性格。 低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行一善,即墨迟从袖子里摸出话本来,指腹轻轻摩挲过藏蓝色的书皮,停在书名上:《霸道魔尊追爱记——仙君你别跑》。 不可能出错的,本座眼光一向很好,瞧瞧这本书的名字,便知定然没有挑错。 即墨迟一边这么自我安慰着,一边捻开书页,翻到他先前用毛笔标了红的段落,一目十行的用心研读。 「那魔尊见着心上人面颊绯红,神情可爱,便顺势将人揽了在怀里,凑近与之鼻尖挨着鼻尖,深情地道:一生一代一双人……」 “尊主!尊主您在这里吗?您可让我好找,天枢带苍穹派的消息回……” 砰的一声,房门被白玲珑风风火火地撞开,禀报声戛然而止。 “……我的天啊,您都干了什么!”白玲珑僵在门口,一双美目瞪着晕在床上的行一善,语气很有些不可描述,“难不成是想霸王硬上弓,结果遇到宁死不从啦?” 即墨迟百口莫辩。 “不是我说您,尊主,您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先前是谁对我说,想要和这小道修循序渐进的?哦,结果您就是这么循序渐进的。啧啧啧,一股脑倒这么多兵器出来威胁人家,您可真行……” 即墨迟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表达心意时被打断,刚酝酿起来的情绪没了,即墨迟不由得长长叹了声气。 相处久了,对于自己这些下属,即墨迟已经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知道不被过度解读的最好办法就是闭嘴,然后尽快转移话题。 行一善方才抡起铁棒打自己脑袋时,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让背后披着的法袍落在了地上。即墨迟犹豫片刻,弯腰捡起那法袍,将它重新盖回了行一善身上,而后转头看向白玲珑,轻声道。 “比起关心本座的私事,左护法似乎还没有告诉本座,苍穹派那边到底是怎么说的。” 第24章 消除记忆 失败的尝试没有必要被记住。…… “苍穹掌门说,尊主您若真心想签下盟誓,那自然是好事。”白玲珑见即墨迟似乎不满她的打趣,便立刻借坡下驴,顺着即墨迟递给她的台阶一路骨碌下来,低头抱拳道:“但水云宫覆灭一事,事关重大,实在不好听信咱们万鬼宗一家之言。” 办正事可比谈情说爱简单多了。即墨迟一面听着白玲珑禀报,一面将床上的各种宝物都收进储物戒,重新安顿好行一善,而后撩袍坐在床沿,斟酌道:“所以他想怎么办?” “苍穹派掌门的意思,是想让您尽快到苍穹山上一叙。”眼见着即墨迟眯眼看向自己,白玲珑不觉将头埋得更低,敛了媚笑恭敬道:“依着他们的意思,水云宫此次覆灭,疑点颇多,就算您没有站出来解释,他们也是要查一查那双修邪术的,所以……” “所以什么?”即墨迟不耐烦皱眉,因着今晚向行一善示好失败,心情很不美丽,“左护法若是不会把话一次性说完,那舌头不要也罢。” “……所以,如果您能帮他们查到那邪术究竟是从何处流传出来,他们苍穹派便愿意在天道大会上为您作保,届时大家有了共同的敌人,彼此讲话也方便。”察言观色是万鬼宗必备生存之技能,听到尊主语气不善,白玲珑不敢再啰嗦,悄悄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答道。 哪想到白玲珑话音刚落,即墨迟便诡异的沉默了。 “呃、尊主……”白玲珑担惊受怕地站在那等了老半天,等不到即墨迟做任何吩咐,心中越发恐惧,没忍住就开始琢磨些有的没的,譬如是不是因为自己刚才不小心撞见了即墨迟的私事,让即墨迟想要灭她的口了。 就在白玲珑偷偷观察逃跑路线,打算脚底抹油时,即墨迟方才颇玩味地开了口,沉声笑道:“你若不提那功法,本座倒忘记了。左护法,此次水云宫宫主手中那双修秘籍,不会是从你这里漏出去的吧?” 白玲珑:“……” 白玲珑扑通一声就跪了。 “尊主饶命!属下对尊主绝无二心,更不敢私自与水云宫联手,做出任何损害万鬼宗之事啊!”字字诚恳,句句泣血。 许是白玲珑表忠心表的太激动了,声音有些大,原本正晕着的行一善被吵到,于昏迷中轻轻皱起眉,眼看着就要醒来,却在睁开眼睛的前一秒,被即墨迟眼疾手快的施了昏睡咒,再次沉沉睡去。 刚刚实在太丢脸,即墨迟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行一善,索性就让苦主再多晕一会,免得他们二人相顾无言,徒增尴尬。 至于白玲珑…… 即墨迟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千娇百媚的左护法,轻声笑了出来。 “何必这么紧张,本座许你以区区化神期修为做到左护法,不就是因为信任你么?”即墨迟刻意放软语气,对白玲珑温和道:“本座方才那样问,其实不是在怪你,而是在好心提醒你,希望你赶快回去仔细检查一下你的那些宝贝秘籍,看看其中是否有丢失。” 白玲珑眼皮一跳,“属下、属下真的没有……” “左护法,你还是没听明白本座话里的意思。”即墨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摇头道:“你是魔修,平日心思活络些也正常,但此事关系到咱们万鬼宗是否能顺利与那边签下盟誓,彼此停战修养,万万不可出差错,所以无论那秘籍是不是你的,你都要确保你自己是绝对干净的,否则,若是被苍穹派掌门查到了什么端倪,就不要怪本座狠心丢弃你了。” 迎着白玲珑惊慌的目光,即墨迟将这几句话说得很慢,警告意味明显。 正如即墨迟话里所说,他根本就不在意白玲珑是否动过歪心思,更不在意白玲珑是否想要借水云宫的势力帮助她自己修炼邪术。换而言之,水云宫弟子假装魔修四处搜罗男人这事,幕后主使最好不是白玲珑,但如果真是白玲珑,他便只需要确认这女人已经把事情做干净了,只因一旦被苍穹派掌门查出,此事果真与万鬼宗左护法有关,打的便是他即墨迟的脸,后续处理起来会非常麻烦。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白玲珑人如其名,生的可是颗七窍玲珑心,知道即墨迟此刻表面上训斥她,实际上却是想保她,心里不免有点感动,当即跪下叩首道:“多谢尊主提醒,属下这就回去,用心检查。” 顿了顿,再次伏地叩首,用非常真心实意的语气向即墨迟发誓道:“尊主,无论您是否相信,这回真不是我闹出来的。旁的不提,单在这件事情上,属下对您绝无隐瞒。” 竟然……真的不是她么? 亲耳听到白玲珑如此正经决绝的保证,即墨迟不由得一愣,撩起眼皮定定看了这女人好一会,方才挥手放她退下了。 白玲珑退下后,屋内重又恢复了寂静。即墨迟捡起被他丢在床榻上的情爱话本,随手翻了翻,忽然没来由的一笑,紧接着,一小簇鬼火自他掌心翻腾燃起,将那薄薄的话本焚烧殆尽。 失败一回也不错。莫名其妙被打了岔,得以从如火热情中冷静下来的即墨迟如是想到: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玲珑此次打断他,打断的很好。他这几天看书看得入迷,一心只想着按照书中所写的情节,尽快把行一善哄到手,免得这小道修被外人骗去了,却忽略了行一善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话本中木偶一般的平板角色。 唉,其实也不怪白玲珑多想,他今天这样做,好像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因为方才的昏睡咒,行一善现下已经从昏迷转为沉睡,这会不知是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皱着,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蜡烛已经燃尽,月光下,即墨迟认真看着行一善的脸,心念一动,在立即入梦探查行一善的心意,与悄无声息拿走行一善今晚的记忆之间,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或许该给行一善留点自己的空间。即墨迟暗暗想到。 时至今日,即墨迟已经成功从系统那里拿回了自己元婴期的稳定修为,可以在不伤害行一善脑子的前提下,悄悄将后者的某段记忆抽出来销毁。 今晚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失败没必要被记住。即墨迟摊开掌心,把手覆在行一善的头顶,闭目念诀,将绕在他指间飞舞的无数金色光点驱散。 经过今天晚上这一闹,不知是否错觉,即墨迟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开窍了。 原来谈情和对战还是有些区别的。对战的目的,是要对方死亡或者臣服,因此可以不顾一切的冲锋,往往打得愈凶,便会在对方心中留下愈重的威势。然而谈情的目的,却是要对方从心底接纳、欢喜,所以追求的这个过程就必须张弛有度,绝不可以让对方感受到太大的压力,因为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想通了这一层的即墨迟觉得很高兴。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将身边一切都归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尽力做到对所有事都全盘掌控,但如今行一善出现了,将他这种平净又无趣的日子撕开了道口子,让他意外体验到了未知的乐趣,这种乐趣让他感到既新奇,又享受。 为了避免行一善醒来后起疑,即墨迟这次不止抽了他的记忆,还很周道地为他治好了额头上的伤,并赶在天亮之前,迅速从行一善这里离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迈过门槛,转身把门关上,余光便瞥见了正躲在大树后面偷窥的白玲珑和虞涟。 即墨迟:“……” 看来不论过去多少年,白玲珑都难改掉她嘴碎的毛病。 虞涟也是,就像白玲珑永远改不掉嘴碎一样,虞涟则没有一刻是不想着看热闹的。 有这么两个时刻关心他八卦,每天恨不能把他的日常起居编成小报,拿到整个上修界去卖钱的活宝在,即墨迟忧愁地叹了声气,不得不主动开口提醒道:“左右护法,如果日后让本座知道,你们二人中有谁在一善面前多了一句嘴,本座保证会让你们俩像一善今晚被抽掉的记忆一样,烟消云散的非常好看。” 白玲珑:“……” 虞涟:“……” 即墨迟这边刚把话说完,白玲珑便怂怂地从大树后面走出来,指着天上被乌云遮盖了一半的月亮,僵硬地感叹道:“虞妹妹,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 虞涟亦从树枝上跳下,一面干巴巴地眨着眼,一面拉住白玲珑的胳膊,迈着小碎步悄悄往玲珑小榭外面退,“白姐姐说得是呀,今晚的月亮可真圆,比我屋里那个用男人头骨磨成的大碗还要圆。” 闻言,白玲珑先是配合着点点头,而后适时话锋一转,掩面娇笑道:“这么晚了,虞妹妹是为的什么来找我呀?” 白玲珑一笑,虞涟立马也开始不甘示弱地跟着笑,“那自然是有好东西想给白姐姐看了,快走快走,我可是磨了摇光好多天,才让他终于松口答应教我做人皮傀。如今时机正好,法阵也已经画成,白姐姐难道不想过去看看我的第一只劳动成果么?” “当然想看啦,不过你那人皮傀是男的还是女的,长得好看吗?不好看我可不看。”听见虞涟这样说,白玲珑挑起一边眉毛,看样子就像是真来了兴趣似的。 “好看,可好看了。”虞涟一边答应着,一边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权当院子里站着的即墨迟是空气,“白姐姐放心吧,我做出来的可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绝对比咱尊主还好看。说起尊主啊,白姐姐你知道咱尊主现在哪里吗?我好像挺久都没见着他了,怪想念的。” “看虞妹妹这话说的,咱尊主一向神出鬼没,连你都不知道,难道我就会知道吗?走走走,咱们姐妹俩还是赶快回屋看帅哥去,美色当前,哪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和虞涟一样,白玲珑也把自己当成个瞎子,理所当然摇头道。 “……” 大门口,即墨迟面无表情目送着白玲珑和虞涟相继离开,终于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第25章 温水青蛙 第二套方案启动。 即墨迟想明白了,正所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个刚有些领悟到情爱是何物的人,追求另一个完全不曾把情爱放在心上的人,势必不能再用书中那些热烈到天崩地裂,死去活来的办法。 即墨迟连夜回去修改了自己的计划书,隔天一早,悻悻换回了他平常的装扮。 又过了些天,万鬼宗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即墨迟考虑到玲珑小榭内魔气太重,便带行一善回万鬼殿去住,还特意为行一善盖了间小房子,并在小房子外面布好法阵,将万鬼宗内的汹涌魔气尽数都隔绝在法阵之外。 当然了,即墨迟一意孤行,在万鬼宗内布置驱魔阵的举动,让底下人又暗搓搓传了不少有关行一善的闲话,但大约是因为有白玲珑和虞涟这两个前车之鉴在,这回大伙传归传,却都很默契地没有让这些闲话传进行一善耳朵里。对此,即墨迟表示非常满意。 前往苍穹派谈判的事情已经被敲定,初步定在三日后启程。虽然已经派天枢去探过路,可苍穹派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因此即墨迟不得不抽出些精力来,认真挑选跟随他去苍穹派赴会的人,这一忙起来,反而更无暇去解锁【九重天上】第四集 的内容了。 到底该选谁跟他一起去苍穹派呢? 万鬼殿内,即墨迟懒懒歪坐在新打好的石头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扶手,静静地思考。 选天枢肯定是不行,天枢虽然很合适,但三日后好像又要过节了,天枢会变傻。 选摇光和天璇也不行,此二人脾气暴躁,特别容易和苍穹派的人起冲突。 选玉衡更不行,玉衡在万鬼宗中司杀戮,身上杀孽最重,曾经,不知有多少苍穹弟子意外葬在了玉衡手里。 让开阳去也不太妥当,这倒霉的家伙自从被玉衡一剑削去大半头发,变成个秃瓢后,他脑袋顶那块头皮就仿佛彻底失去了长头发的功能,再也没能长出一根头发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很闹心,实在有碍观瞻,更别提带出去丢他们万鬼宗的脸。 虞涟就更别提了,毕竟水云宫便是由虞涟带人屠灭的,此时误会尚未说清,带着罪魁祸首去,难免会显出些挑衅的意味。 如此一一排除下来,最后竟只剩下化神期小圆满境界的白玲珑了。 想到这,即墨迟不禁叹了声气。 他是真不喜欢带白玲珑出去办事。 不是因为白玲珑不好,正相反,白玲珑为人美貌听话,有眼力见,而且也算是比较能打,是个带出去非常长面子的好下属,可就是有些太长面子了。 别的不说,即墨迟只要一想到白玲珑好色成性,走到哪就把恋爱看到哪的毛病,就觉得脑瓜仁一抽一抽的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白玲珑的确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在脚踩多条船的情况下,让每一个被她骗了心去的俊俏公子,不论正道魔道,都错觉自己才是她的唯一,彼此之间从不争风吃醋,甚至还相处得很和谐。 换句话说,白玲珑是个不折不扣的情人管理大师。即墨迟已经可以预料到,苍穹派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道修,绝对敌不过白玲珑的惑心道。 “师尊,你这会有空么?”正当即墨迟暗暗感慨万鬼宗中无人可用,琢磨着是否该把七大长老改为三十六天罡,多往上提点有本事的人时,万鬼殿的大门忽然被推开,行一善笑着往里探头,扬声道:“能否帮我讲讲这本剑招的第二十一页?” 思路被打断,即墨迟循声望去,暂且放弃思考三日后的苍穹派会面,招手喊行一善进来说话。 罢了,三天后的事等到三天后再想,难得偷了半日闲,还是趁早做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吧。 比方说、逗逗行一善。 自从上次那场乌龙后,行一善已经在万鬼殿内住了有些天了,因为被抽掉了记忆,行一善完全不记得即墨迟曾对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对待即墨迟的态度一如从前,半点都不曾改变,依旧很恭敬、很信任。 但行一善的这种态度,却既让即墨迟觉得舒服,又让他觉得不舒服。 舒服的地方在于,行一善如今确是真心将他认作自己的师尊,敬他信他,言行之间都与他十分亲近。 不舒服的地方在于,经过上回的诉衷肠事件后,即墨迟已经可以确定,目前行一善对他并没有丝毫的爱慕之心。 说白了,现在他想和行一善做道侣,行一善却还拿他当亲爹孝敬着,这就很愁人。 不过俗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即墨迟相信只要自己把钩子放得足够远,放弃一蹴而就的成功,改成温水煮青蛙,隔三差五暗示两句,慢慢改变行一善对他的认知,就一定能行。 所以即墨迟最近对行一善很上心。 不止不再放养行一善,甚至还特意命人找了很适合行一善修炼,内容却艰涩难懂的功法送过去,为的就是让行一善多多来请教他,和他说话。 事实证明即墨迟这次的决定是对的,行一善得了秘籍后,果然经常来找他。 “师尊,就是这一招。”得了允许,行一善很快小跑到即墨迟身旁,指着书册上的几行小字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用不好这招,往往还没有把剑刺出,周身灵气便散了,做不到收放自如。” 因为在修魔之前也是个剑修,即墨迟平常除了会用刀枪之外,同样很擅长用剑。听了行一善的询问,即墨迟接过书册,一目十行地看过那剑招,沉吟片刻,转头吩咐道:“拿出你的啊……本命剑来,把这招耍给我看看。” 即墨迟本来是想说行一善本命剑的名字的,他们修真人士,说起自己或者别人的兵器时,多半都叫名字,但是临了张口,即墨迟却忽然想到行一善的本命剑名字不大好听,这才将将改口。 拿出你的啊呀——这话听着成何体统? 但行一善似乎没想那么多。听到即墨迟这会有功夫指导他,行一善连忙听话地祭出本命剑,面上神色一凛,认真的舞起剑来。 大约是彻底收服了沉冰玄铁的缘故,行一善将本命剑使得很顺手,剑尖一勾一挑,便带起无数道莹白光芒,漂亮而凌厉。 即墨迟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忽然道:“错了。” 行一善用剑,有些过分注重招式了。 不等行一善收势,即墨迟便站了起来,闪身掠到行一善身后,一手攥住行一善的手,另一手轻轻揽腰,带着怀中人将剑尖的方向调转,省去挽剑花的步骤,直接改挑为刺,让他们身周的数十道白芒重新凝聚到一起,化为另一柄高悬在行一善头顶,半虚半实的剑,如破竹之势刺向前方。 这回才算是真的成了。 一招过后,即墨迟松开行一善,重新坐回石头椅子上,很负责任地问道:“还有哪里不懂么?” 行一善快乐地摇头,丝毫不觉得即墨迟刚才是在刻意亲近他,并且还想要让他慢慢适应这种超出师徒关系的亲近。 “没有什么地方不懂了。”行一善收回本命剑和书册,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抬头看向即墨迟,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我听白护法说,你过两天要去苍穹派?” 即墨迟没有对行一善隐瞒此事的想法,如实点头道:“嗯,是有这么个事。” 一见即墨迟点头,行一善顿时就把眉头皱起来了,颇担忧地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去?你现在的修为只恢复到元婴期,贸然以万鬼宗宗主的身份赴约,真出了事怎么办?” 一边说着,行一善一边下意识把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他忽然想到即墨迟先前对他说过的话。 行一善觉得即墨迟之前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苍穹派就算再开明,也无法轻易放下对万魔之首的恶意。所以就算即墨迟要去,最好也是等到修为恢复后再去,这样起码能自保。 明明前阵子还说去苍穹派会有危险的,怎么转头就急匆匆的要往那里赶?对此,行一善很不敢放心。 “而且师尊,你要去苍穹派,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啊。你想,我是苍穹掌门的亲传弟子,在苍穹派也算是多少能说上点话,你带着我回去,总不至于太孤军奋战。”行一善越想越不明白,有些不满地对即墨迟道。 然而,行一善想要跟着即墨迟一起去苍穹派,原本是好心,无奈即墨迟心中却另有打算。 因为牢牢记着天道系统的提醒,害怕让行一善在天道大会之前,过多的接触苍穹派,会被那边的人重新洗脑,即墨迟早就决定了把行一善留在万鬼宗,嘱咐其无事不要外出,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祭出软禁这一招。 只要见到的苍穹派弟子足够少,就能最大限度减少行一善与他反目成仇的概率。即墨迟想。 可是想归想,话却不能这样说。 “嗯……一善啊。” 最终,即墨迟思索再三,只是抬手拍了拍行一善的肩膀,温声对他解释道:“你仔细想想,如今苍穹掌门盛情相邀,未免被外界误会我是在拖延时间,趁机在私底下做些小动作,当然是越早与他们见面越好。” 话至此顿了顿,再继续道:“好了放心吧,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重掌万鬼宗,背后有庞大势力做依靠,又有白玲珑跟着,只要我不先出手,便没有人能看穿我的伪装。再说我这次又不是去打仗,只是去和他们坐下商量些事情罢了,你身份特殊,回去见到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难道不会觉得尴尬?” “……” 任即墨迟如何劝说,行一善都是抿紧了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眼见着似乎哄不好了,即墨迟没有办法,只得在心里粗略计算了一下此次行程大约需要的时间,犹豫半晌,试探着开口建议道:“这样吧,我来与你做个约定,若我没能在十日之内回来,你再动身回苍穹派去找我,也不迟啊。” 第26章 赴会苍穹 一更。 十日之期定下后,行一善果然松口,不再执着于跟即墨迟一起回苍穹派了。 其实即墨迟心里也清楚,此次赴会苍穹,虽说苍穹掌门目前给出来的态度不错,但自古正邪不两立,几百年的仇恨与积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所以即墨迟琢磨着,苍穹派那边的真实想法,应该还是倾向于默认他为恶人,觉得他这是又憋出了什么馊主意,想要祸害上修界了。 没办法,凡事不做最坏打算不成啊,毕竟即墨迟有着非常深刻清醒的自我认知。换句话说,即墨迟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就算不提上修界其他门派,便是他们万鬼宗内的弟子们,也是向来不吝于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的。 所以即墨迟想着,此次苍穹掌门答应和他见面,多半也是想要借机扣住他几天,让他不要插手水云宫覆灭一事的调查。 再往明白点说,便是正道那边早就认定了他就是凶手,只是在想办法拖时间,与他虚与委蛇,顺便再探探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 多半是鸿门宴。即墨迟想。 但他必须得去,而且正道那边也赌他一定会去。 将行一善成功安抚下来后,即墨迟便命人把这个小吉祥物送回房间休息,并在行一善离开时,悄悄吩咐几名魔修在暗处盯着行一善,多找点好玩好看的给他,尽量转移掉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出去就别出去,什么事都等自己回来了再谈。 转眼三日已过,师徒二人暂作分别,行一善留在万鬼宗,而即墨迟带着白玲珑以及她的十几名魔修弟子一同去了苍穹派。一路上,即墨迟故意把排场搞得很大,没有御剑,也没有用肉身遁光,而是如动漫中的原剧情一样,狠狠“骄奢淫逸”了一把,花大价钱买了一辆足足能坐下十个人的青鸾香车,乘车而行。 倒不是真的这么看重排场。说句老实话,青鸾香车挺贵的,对于自家门派刚被完蛋下属们打砸过一番的即墨迟来说,贸然买下这么贵的青鸾香车,绝对是让本就不富裕的万鬼宗雪上加霜。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坐车,而是选择御剑或者肉身遁光,以他现在的赶路速度,绝对会在白玲珑面前露馅。届时,【破釜沉舟】的技能冷却时间没到,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白玲珑一定会抓他去双修,一天之内就把他的神魂抽干净,连点沫子都不给他剩。 可是话又说回来,虽然买车的时候很心疼,但在真正把车买回来之后,即墨迟秉着要把每一块灵石都花到物超所值的原则,还是黑着一张脸,在车里的毛绒毯子上打坐了大半天。 不多时,太阳落下,白玲珑撩开香车外面的纱帘,弯腰钻进车内,很是兴奋地禀报道:“尊主,前方便是苍穹山了,青鸾香车进不了苍穹山的护山大阵,您看……要么您就下车走两步?” 白玲珑一边说着话,一边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一双琉璃珠似的秋水美目眨了眨,眼底隐隐透出贪婪的精光,简直就像只掏到了鸡窝的黄鼠狼一般,令人看了便寒毛倒数。 久闻苍穹山是块宝地,其上灵气最是养人。苍穹派弟子无论男女,便是长相最差的,也可称得上一句漂亮俊秀,这点从尊主前阵子带回去那个小炉鼎身上就能看出来了。先前顾忌着尊主不许长老与护法随意出山的命令,一直没有机会来苍穹派看看,今天可算是让她如愿了! 满汉全席就摆在眼前,这次一定要仔细品尝,多捞几个新欢带回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带不回去,把他们留在苍穹派做暗桩也是很好的,尊主若是知道了她这样上进,心里肯定也是很高兴的……! “……唉。”正在白玲珑想入非非,双手交握举在胸前,一脸憧憬地幻想艳遇时,耳旁忽然传来即墨迟的一声轻叹。 即墨迟从软软的毛绒毯子上起身,看着白玲珑的目光很是恨铁不成钢,重重地叹道:“左护法,麻烦赶紧把你的口水擦一擦,不要让它滴在本座的衣袖上。” 白玲珑:“……” 挨了调侃,白玲珑瞬间就变得端庄起来,微微含起胸,重新作出她平日里那副名门之女笑不露齿的矜持样,红着脸扭捏道:“唉呀尊主,您就不要打趣人家了嘛!人家虽然好色,但是对每段感情都很认真投入的,再说人家这可不是花心,而是一颗心碎成了好多瓣,想给天下所有美男子一个家罢了~” 即墨迟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和白玲珑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就和道修中包括剑修、丹修、器修等等不同修者的道理相同,这世间的魔修也分很多种。修真之路大道渺渺,凡入魔者,心中必定都是有些执念在的,而这些不同的执念反应到修者自身,其表现便是放大了他们灵魂深处的某一种欲望,从而使这种被放大的欲望变成他们修炼的本源,譬如即墨迟渴望力量,而白玲珑好美色。所以才有常言道:自古道修多寡欲,万万魔修皆随心。 但是随心归随心,这世间的欲望何其之多,权财酒色不一而足,每个魔修入魔的契机不同,便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正如白玲珑和即墨迟。 地方到了就得下车。为避免白玲珑在苍穹派掌门面前丢人,即墨迟思考再三,决定让白玲珑带着面纱跟自己上山,免得她在哪个俊俏公子面前流口水,被外人看了笑话。 面纱还要带厚一点的,要完全不透光的棉布,不要那种欲拒还迎的浅色薄纱,因为太薄了不吸水。 下了香车,行到山脚处,即墨迟翻出天枢带回给他的苍穹派信物,将其扣在面前的石门上。 苍穹派的护山大阵和万鬼宗不同。万鬼宗的护山大阵是纯防御的,就算没有口诀,用蛮劲打碎了也能进,因为万鬼宗里那些人都精得很,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和护山大阵联系起来,以身养阵的。苍穹派却不同,苍穹派内有八十名弟子专门负责布置护山大阵,将自身的神魂与护山大阵相连,人即为阵,阵即是人,若有未经许可的闲人贸然上山来,绝对是要被此处的护山大阵无情绞杀的,除非来人能在瞬间找出负责布阵的八十名苍穹弟子,并将他们一个不留的尽数杀死。 很明显,无论是从今天来这的目的看,还是从刚刚恢复到元婴期的修为看,即墨迟这时都做不到硬闯。 圆环形状的青玉佩放上去,没过一会,眼前那石门便打开了。几乎没有犹豫,即墨迟一马当先迈过门槛,踏上前方忽然出现在他脚下的方形琉璃台。 即墨迟身后,白玲珑也听话的带上面纱,转头吩咐跟随他们前来的十几名魔修弟子留在山脚下待命,自己则踩上稍小一些的琉璃台,与即墨迟一同向山顶略去。 有钱真好啊。在飞向苍穹山顶的路上,白玲珑眼带迷茫地扫过苍穹派坚持一人一房的普通弟子房,再望向不远处雕梁画栋,金玉粉砌的长老住所,禁不住留下了羡慕嫉妒恨的泪水。 真是人比人会死,货比货得扔。亏她在来苍穹派之前,还觉得自己的玲珑小榭已经很完美,如今再一看,她的玲珑小榭之所以看着还可以,完全是靠同门衬托,其实已经破败到不能住。 两方琉璃台很快上升到苍穹派专门用来议事的清正堂门口,即墨迟从善如流迈下来,迟疑片刻,索性直接走到厅内空着的椅子旁坐下,并没有和苍穹派掌门寒暄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等着别人先开口最好,否则别人不一定会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歪曲理解成什么样子。 即墨迟坐下后,白玲珑也紧跟着在他身后站定,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对屋内的几名美男子视若无睹,暂且没有将老色批的本性暴露出来,让即墨迟省了不少心。 此次苍穹派会面,但凡是在上修界有点名气的门派都派人来了,并不止局限于四大派,有些人即墨迟甚至都没有见过,想来是近些年才新兴起来的门派。 屋里总共有十把椅子,即墨迟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人到齐了,谈判便可以开始了,最先站起来说话的是苍穹派现任掌门,叶无问叶道长。 叶无问生得一副鹤发童颜,身姿挺拔如松,表面上看不出有多大年纪,周身气质却极沉稳。在叶无问抱拳与各门派掌门彼此寒暄时,即墨迟一手撑着下颌,目光缓缓略过叶无问满头的白发,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惊讶。 这怎么…… 这不是他多年前的手下败将之一么? 万万没想到,行一善的亲传师尊居然会是叶无问,更没想到,苍穹派居然早就换人管了。 啧啧,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先前听一善说起苍穹派掌门,他还以为是那个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脸上骨骼感很重的中年人,没想到竟然会是叶无问。 但叶无问究竟是从何时起做了苍穹派掌门的?一百年前?还是八十年前?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即墨迟记得叶无问。 那是在二百年前,即墨迟刚刚统一魔道,入主万鬼宗时,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叶无问一面。只不过,那时的叶无问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苍穹派长老,头发也是黑的。 黑头发的叶无问不比白头发的叶无问沉稳,亲眼见到即墨迟单枪匹马在山门前叫嚣,气得当场灵力上涌,冲上来打头阵,结果却因为修为太差,没能从即墨迟手里走过十招。 即墨迟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天资太差,不堪一战,本座无意杀你,速速去唤你的掌门师兄来与本座切磋,如若不然,本座今日便要从这里杀上去,逼那老儿出战。” 往昔轻狂状历历在目,即墨迟面无表情地捂住脸,忽然有点牙疼。 说实话,直到今天之前,即墨迟都不知道如今的苍穹派竟然是叶无问在当家,如果他知道,便不会答应来此议事了。 那天道系统也真是,之前为他播放预言时,怎么就不记得提醒他一下,苍穹派掌门早就换人做了呢?不提醒便罢了,竟然连许多年以后,苍穹派被灭门的大场面都直接省略掉了,让他只能跟随行一善的视角,看到一大片早已被万鬼宗魔修铲平的废墟,从始至终没看到一名除行一善之外的苍穹派弟子,更别提苍穹派的掌门了。 骤然见到故人,即墨迟在牙疼之余,还觉得有点奇怪。 如若没记错的话,叶无问的修行天赋并不高,按照他当年在交战时探得的结果,叶无问此生该是无缘大乘期,满打满算也就只能修炼到化神期小圆满境界,混个末座长老已是万幸,就算以前的掌门出了事,也不可能轮到叶无问来做这个掌门。 可是如今却…… 即墨迟闭目放出神识,悄悄去探叶无问如今的境界,却在探得结果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竟然是洞虚期中层! 就凭叶无问那个再勤都没法补拙的破烂天赋,究竟是怎么突破瓶颈,修炼到洞虚期的? 即墨迟感到很费解。 但是比叶无问修为境界更让即墨迟费解的,是叶无问对待他的态度。 打从他进屋起,叶无问好像就没有睁眼瞧过他,冷淡得仿佛之前从没见过他一样,和曾经放狠话要将他碎尸万段的那个冲动小长老判若两人。 察觉到即墨迟的异常,白玲珑左右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即墨迟传音道:尊主,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即墨迟有点脸盲,记不住太多人,也懒得听这些正道掌门在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叨,骤然听到白玲珑的传音,一时只觉如听仙乐耳暂明,悄悄在心中回答道:不对劲,很不对劲,看到那个叫叶无问的没有? 白玲珑依言望去,脸颊微红地点头:看到了,很帅。 即墨迟:…… 即墨迟:看到就好,本座跟你说,这个叶无问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冲上来揍本座,这就很不对劲。 白玲珑被噎了一下。 尊主!您把人家好好一个美男子怎么啦!他、他好像是行一善师父吧?您当初不会是对师父求而不得,才转头…… 即墨迟掏掏耳朵,有点无奈又很是习以为常地叹气,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白玲珑这样九曲十八弯的脑补,淡定传音打断她,暗道:事情不是左护法想的那样,本座当年不曾与叶无问有过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倒是不小心下手太重,打断了他全身上下近一半的经脉,差点把他打死了。 白玲珑:…… 白玲珑:尊主您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美人是不可以用力打的!美人是要被小心爱护的! 即墨迟再次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或许就不该和白玲珑说起这些旧事,因为这女人除了在钓男人和管理情人时长了脑子外,其他时候都挺一言难尽。 尤其是在八卦他过往经历的时候,格外一言难尽。 那边厢,叶无问已经和正各派的掌门寒暄完,终于转身看向即墨迟,轻皱着眉,做出一副忧虑样子抱拳道:“即墨宗主。” 四目相对,即墨迟眼皮一跳,心里那股子不祥的预感顿时更加明显了。 似乎来错了。即墨迟听到叶无问这么喊自己,下意识攥起拳,当机立断对白玲珑传音道: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善了,你速速去山脚下传令,让那些万鬼宗弟子退得远远的,过会无论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白玲珑不解地歪头:可是尊主…… 即墨迟厉色道:快去! 白玲珑不敢再耽搁,连忙寻借口溜了出去,一刻不停下山。 赶走白玲珑后,即墨迟才对叶无问微微颔首,打起精神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即墨迟注意到,这屋中九位掌门的位置似乎是有些门道的,除了他能认出来的几位大门派掌门外,其他几个小掌门脸色都不大好,大家或站或坐,看似很随意地说着话,其实都隐隐有蓄势待发之意,是在他进屋后不久,悄悄在他身边布下了九九裂魂阵,不动声色地将他围在正中间。 即墨迟看着看着,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看来他还是太低估这些人的胆量了。原本,他只觉得这些人是想借谈判之机将他扣下几天,待查明事情的原委后,便会与他握手言和,毕竟这些人不知他灵力滞凝,无法出手的秘密,应该不会贸然对他这个上修界第一出手。可是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不要命,想要将他永远的留在这里。 看这架势,这些人似乎根本就没想查水云宫的事,纯粹是以此做借口,将他骗来。 是谁牵的头?是叶无问么?这小子对他的恨意居然有这么深?但若真是叶无问牵的头,又是凭什么说服其他九名掌门,让大家不惜冒着殒身于此的危险,一同设下这九九裂魂阵? 这阵法可不好设啊,需得九名化神期以上修者彼此同心,九名修者便是九个阵眼,若是其中出了一个怕死的,阵法便会不攻自破,甚至还会牵连到另外八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阵法太难做,他也不会毫无防备就进了这屋子。 看来今日这会面,与他之前想象的,似是有些不大一样啊…… 第27章 邪恶计划 二更。 即墨迟没有动作,依旧稳如泰山的懒懒坐在椅子上,只略挑起眉。 这时候不可以有动作,他忌惮着另外九人的裂魂阵,另外九人却也在忌惮他,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只是说好的和平谈判,怎么就忽然变成如今这般,彼此非得争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即墨迟想不通。按照天枢之前带给他的消息,再加上方方面面的客观条件考虑,他觉得就算这谈判并没有大家表面上说的那么和平,也绝对不会闹到这么离谱,这太猝不及防了。 世人皆怕枉死,谁能想到平时各怀心思的正道各大派掌门,会忽然从一盘沙,拧成一股绳? 其实若在全盛时期,即墨迟是不太害怕碰到这种变故的,毕竟九九裂魂阵虽然厉害,却对九名布阵者要求极高,他只要抓住机会,逮个胆子最小的往死里打,料想其他八人也不太敢救,只是如今却不行了。 想不通便要问,即墨迟转了转眼珠,将屋里九名正道修者都粗略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后回到叶无问身上,神色复杂道:“不是要与本座坐下来详谈么?弄出这么大阵仗,究竟是何意啊?” 叶无问面上神色未变,依旧是很有礼貌地笑着,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大温柔。 叶无问道:“即墨宗主,你既已经走进了这屋子,就不要再装模作样了,现如今,我们已经查清了你的所有恶毒计划,绝不会受你蒙骗。” 即墨迟:“???” 什么恶毒计划?是指本座在私底下跟你抢徒弟,还是本座打算带着整个万鬼宗改邪归正? 不待即墨迟出言反驳,一名像隐形人似的在叶无问身旁站了许久,存在感极其稀薄的高瘦男子接话道:“叶掌门,你与这魔头还废什么话?且观他进屋后的表现,便知逍遥散人的消息多半没有错,如今人证物证具在,乃是天赐的除魔良机,我们应当速战速决才好!” 谁?逍遥散人是谁?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哦对,是韩无章,这家伙居然还没死呢。想起逍遥散人是谁的即墨迟暗暗在心里骂了声娘,一边努力维持着自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人设,一边让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捋顺叶无问话中的含义。 怎么回事,为何好似所有人都知道了本座“恶毒计划”,唯独本座自己不知道? 正当即墨迟百思不得其解,琢磨得入神时,叶无问没有留给他太多的时间,倒豆子一般,将他的所谓罪状都缓缓陈述了出来,其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条理清晰且逻辑顺畅,令听者不得不信。 叶无问道:“既然即墨宗主一定要把话说开,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利用水云宫宫主求胜心切的特点,授意下属引诱他修炼魔功,扰乱上修界,想用其他修者的神魂帮助自己突破瓶颈,再将我们逐个击破,不料却中途出了岔子,反而让自己修为大减。” 叶无问说这些话时,神色极坚定,仿佛对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事抱有极大信任,全然没有半点心虚之意。叶无问话音刚落,七苦门掌门抬手一指即墨迟,接着说道:“你怕被我们知道你修为大减的秘密,便先发制人屠了水云宫,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水云宫那里去,自己跑来与我们谈判,你这样做,表面上是想查清所谓的幕后黑手,其实却是在拖延时间,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伤养好,以图后事!!!” “阿弥陀佛。”无量寺主持低低道一声佛号,手中禅杖顿地,激起一圈威严的佛光,“施主,人心不足蛇吞象,回头是岸吧。” 即墨迟:“……”这他娘的居然真是个闭环,如果他不是即墨迟本人,他今天就信了。 即墨迟觉得挺可笑,昔日他真的肆意妄为时,这些人都要避他锋芒,顶多也就是在背后骂他几句。然而如今,他捧着一颗真心千里迢迢来求和,这些人反而开始对他喊打喊杀了。 该死的韩山鸡,若不是他当初跳天火谷跳得急,早该利落结果了那人。若不是那只山鸡,这些正道修士也不会知道他身手钳制,无力迎战的秘密! 该死,真该死,他千防万防,怎么就单单忘了这茬!怎么就没想到正道这边可能早就知道了他修为减损这件事! “嗯,韩无章是人证。”心知今天是真的凶多吉少,即墨迟屈指抚着眉骨,一边含笑点头,一边认真思索起脱身之法,“物证呢?本座授意下属勾结水云宫的物证在何处?” “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约是即墨迟看似满不在意的态度,让在场众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浮生六道的掌门当即竖起眉毛,气冲冲地从怀中摸出半本心法,用力掷到即墨迟脚下,冷声道:“你瞧瞧水云宫宫主拿到的这邪门心法,难道不是你魔宗心法?你自衬心思缜密,想要先我们一步将这东西毁掉,结果怎么样?不还是被我们硬生生抢回了半本?看来是你那属下害怕被责罚,并未对你讲实话呢。” 即墨迟:“……” 即墨迟在众人满怀戒备的注视下,歪腰捡起脚底那心法,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两页,笑着点头道:“唉,还真是。” 只不过不是原本,是誊抄本。 就说巧不巧,如今的即墨迟可太熟悉这本心法了。只因前两天,即墨迟考虑到白玲珑的双修秘籍最多,恐怕事端是从她那里生出,特意让白玲珑把她的那些“藏书”仔细检查过一遍,列出书单来给自己过目。 满满一页的书单,五十几本秘籍,其中标红不多二三本,恰巧就有今天这本。 真是奇了,白玲珑的秘籍没有丢,甚至不惜为此发下心魔誓,再三保证自己没有背叛万鬼宗,然而外面却已经传出了所谓的誊抄本,且是最最阴毒难练的一本,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万鬼宗中有叛徒,而且这叛徒在做了错事后,还想嫁祸给白玲珑。 不过,如今再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百口莫辩的滋味,今天即墨迟算是体会到了。将皱巴巴的书册小心展平,放于膝上,即墨迟双手交扣抵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道:“还有吗?除了水云宫一事,你们还知道本座其他的邪恶计划吗?快说出来让本座开心开心。” “魔头嚣张!”即墨迟话音未落,叶无问身旁那高瘦男子便厉声斥道:“我们既然敢放你上山,便是对你的所有筹谋都一清二楚了!除去水云宫之外,近些年各派弟子接连失踪,难道不是你派人做的?你想挑选合适的年轻弟子,摧毁他们的心智,再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师门,做只听命于你的傀儡,助你蚕食掉各派力量,却没想到那些年轻弟子个个品行高洁,宁死不屈,你便只好将他们杀死……” “等一等。”即墨迟哑然道:“本座过去三十年都在闭关,你们正道弟子失踪,找本座问个屁啊?指不定是他们自己觉得师门规矩太多,憋得难受,悄悄连夜逃跑的呢。” “你……!” “你什么你。”即墨迟的声音稳稳传遍整个清正堂,目光锐利仿佛淬了毒,锁死在那高瘦男子身上,“本座都不认得你,轮得到你来问本座么?” 一时间,高瘦男子被气得脸皮发青。 “即墨宗主慎言,这位是清音派的许容许掌门。”大敌当前,总不能落了气势。眼看清音派掌门不顶用,叶无问及时接道:“其实在即墨宗主进屋之前,我也只敢确定水云宫覆灭一事,对各派弟子的无故失踪将信将疑,可当你走进这个屋之后,我却不得不相信许掌门了。” 即墨迟啊了一声,满脸写着“就看你们怎么往下编”,却不料,叶无问只是手腕一翻,招出他们苍穹派特有的赤金蝶来,沉声道:“敢问即墨宗主,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徒儿一善的味道?” 即墨迟:“……” 即墨迟眼睁睁看着那赤金蝶一路飞一路撒金粉,最后轻飘飘地落到了自己肩膀上。 完蛋,整段垮掉,这帮人又能逻辑自洽了。 “那是因为……”即墨迟苦苦思索,发现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眼前这些事,况且这些正道修士很明显就是认准了他,根本不会给你解释清楚的机会。 “罢了,直说了吧,你们到底想怎样?”常年稳坐上修界第一人的实力,让即墨迟多少退化了一些组织语言的能力,最终,即墨迟只能如是说。 “其实我们也不想怎样。”叶无问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不疾不徐的样子,一手握住剑柄,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今天既然在这设下裂魂阵,便是打着必死的主意。即墨宗主若有冤屈,大可痛快迎战,以一人之力破掉我们这阵法,一战过后,我们定然不会追究伤亡,只是……” “只是,若我不敢迎战,便是坐实了我练魔功练出岔子的消息,活该折损在你们手里吧?”即墨迟笑道。 叶无问没说话,屋里所有人都没说话,看着像是默认了。 果然是好算计,趁他病要他命,让他死在这,可比费尽心思剿灭万鬼宗省时省力多了。 话说明了,眼前大战一触即发,即墨迟自知毫无胜算,却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 “其实……本座是真的想做个好人,不过也好。”即墨迟朗笑着站了起来,右手朝虚空中轻轻一抓,将森白骨刀紧紧攥在手中,摇头感慨道:“恶鬼道煞气重,自从本座修至洞虚境界后,便已少有敌手,更别提和谁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今日之战,也算是全了本座一个心愿。所以说说吧,你们……” 话至此略略一顿,半眯起眼,攥着骨刀的手用力到青筋迭起,分明是只恢复到了元婴期的修为,周身煞气却极重,几乎要把身旁几人压得窒息。 “……到底谁想第一个死啊?” 第28章 炮灰自救 第二个拥有系统的人。 即墨迟有很多把兵器,但没有本命兵器,平时最常用的,便是这把由蛟龙骨打磨出来的骨刀。 原本,即墨迟是想等此次事了后,就去找个清静地方把眠天石炼了。炼制本命兵器最讲究机缘,即墨迟是个无论做什么都想做到最好的人,在原剧情中,他用从别人那里生抢来的机缘,都能炼成绝世魔兵鬼煞,这样的炼兵天赋,让他不能不暗暗期待一下,若是用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机缘炼,最后到底会炼出个什么东西。 可如今看来,他好像是没机会尝试了。 一句话问出来,在场九位掌门谁也没有开口回答他,倒是纷纷亮出了兵器,迎战之意不言而喻。 罢了,既然一定要战、那便战吧! 忽略掉系统让他赶快住手的惊声尖叫,即墨迟催动体内的焚天鬼火,以元婴期之力,强行将鬼火灌入骨刀,看准叶无问身后那名说话极不中听的高瘦男子,一举挥刀砍下,在空中烧起一大片刺骨冷焰。 就拿这位许掌门开刀了!谁让他是这屋里长相最平平无奇,说话又最难听的那一个?就算打不死,今天也一定要让他伤得最重! 即墨迟这样想着,将手中骨刀用力向前劈去的同时,趁机放出盘在他手腕上巨蟒青青,命令青青立刻将身躯变到最大。 青青在阴差阳错经历过一番天火洗礼后,从魔兽直接变成了灵兽,得到不少好处,不止战力提升迅速,更被天火直接烧通了灵窍,整条蛇不再呆呆傻傻的,斗鸡眼也被治好了,一改从前又粗又短的大笨蛇形象,头顶生出小小的一对角,样子变得威武许多。 碍于裂魂阵的束缚,青青卯足了劲变大,也只变到勉强有四五个人那么高,而后它伏低身子,让即墨迟踩在自己的大脑袋上,借着主人方才攻击那许掌门的威势,疾速向前掠去。 骨刀毫无意外砍中了许容的肩膀,皮肉接触到刀刃,发出一阵烤肉似的嘶啦声,迅速腐蚀开来,临了,却被无量寺住持的金禅杖打到一旁。 “阿弥陀佛。”无量寺住持将身上串了宝珠的袈裟抛向空中,赤/裸臂膀念一声佛号,那袈裟便倏地变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眨眼间,袈裟上的无数宝珠倾洒下来,每一颗宝珠都似有千斤重,每每砸在地上,便要把异常坚硬的石砖砸出坑来。 一击不成,因着敌我实力的巨大悬殊,即墨迟已有些力竭,但是他不敢怠慢,眼见着被佛光包裹的袈裟自头顶落下,连忙调动真元做成防御罩,用来抵挡头顶袈裟的佛光,以及那如暴雨般没完没了往下砸的宝珠。 即墨迟修的恶鬼道最怕佛光,从前他仗着修为高深,还可以蛮力抵挡,如今他丹田紫府内真元空虚,身周防御罩被佛光迅速侵蚀,勉强支撑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不多时便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说住持,你们也未免太看得起本座了吧。”被佛光超度的滋味并不好受,即墨迟脚底踉跄了一下,及时站稳身形,单手将骨刀抗在肩上,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本座如今的修为至多不过元婴期,应是很好对付的,可你们不但小题大做布下这裂魂阵,还直接祭了佛器出来,是否有些太过小心谨慎了?你们这样做,究竟是因为太害怕本座,还是因为太看轻自己啊?” 预料之中的激烈战况并没有发生,正道对于即墨迟,几乎是一边倒的压制,这样的胜利难免让人生出骄矜之心。听了即墨迟的调侃,正道之中一位不知姓名的小掌门终究是没忍住,扬声反驳道:“你这魔头胡说什……” “凝神,专心渡真元给元住持,千万不要开口搭这魔头的话!”不等那小掌门把话说完,叶无问便冷声打断了他,眼底忽而略过一抹厉色,手上动作一顿,僵了片刻才继续道:“即墨迟出招毒辣,我们今天如果不能把他一举击杀在这里,往后再想抓人可就难了!许容!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赶快拿出你的灵琴来!” 虽然为了克制即墨迟的恶鬼道,整个对战的主要输出落在元住持身上,其他人多是在旁边辅助元住持,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元住持体内,再顺便死守住自己的阵眼,但是很显然,充当指挥的那个人却是叶无问,其他人皆是令行禁止,很听叶无问的话。 被叶无问这么一提醒,那不知姓名的小掌门果然不再说话了。许容刚被即墨迟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肩膀剧痛难忍,神情尚且还有些恍惚,是被叶无问生拖硬拽着回了神,满面恐惧地点头道:“是、是,这就拿出来,这就拿出来!” 叶无问简直恨铁不成钢,“许容,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他现在不过是个元婴期的魔修,你自己却是化神期的修士!他要打你,你竟然就那样乖乖的站在原地,等他把刀砍到你身上?!” 许容紧抿了一下嘴唇,窘迫地低头,不敢回呛叶无问的教训,乖乖祭出一把灵气充沛的淡金色箜篌,轻拢慢捻抹复挑,便有轻灵悦耳的曲调从他指间飘出。 专门超度恶鬼的无边佛光,再加上许容的安魂曲,便是拿来对付全盛时期的即墨迟,也足够刮掉他一层皮了,更别提这会连骨刀都有点拿不稳的即墨迟。 叶无问这样狠绝,便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留给即墨迟一丝生机。 “很好、好得很。”周围激荡的灵气很快就把即墨迟的防御罩震碎,吹起他的衣袍。即墨迟随手抹去唇角的血渍,目光透过眼前仿若实质的金色佛光,看向正在弹奏安魂曲的许容。 不知道为什么,即墨迟总觉得这个叫许容的人很熟悉,倒不是说长相熟悉,而是这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子奇怪的违和感,让他总错觉他们两人曾经见过。 虽然即墨迟已经可以确定,他是真的没有见过许容这号人。 佛光普照之下,阴煞之气无法调动,又有舒缓轻柔的安魂曲萦绕在耳旁,令头脑昏沉,更可怕的是,脚下裂魂阵还在源源不断吸取他本就不多的力量。恍惚间,即墨迟使劲晃了晃脑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区区一元婴期魔修,竟能享受到正道近十名掌门联手设下的裂魂阵,这待遇恐怕也只有他这个万鬼宗宗主有福消受了。即墨迟颇自嘲地想。 难道真要死在这了? 唉,即墨迟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九名化神期以上修者合起伙来打一个元婴期,这和九个彪形大汉揍三岁小孩有什么区别?怎么可能不死在这呢?狠话都是放给别人听的,当你刚刚拿起刀迎战的时候,你便该明白,接下来等待你的,只会是一场死局…… 就是死得有些憋屈了。 青青被安魂曲摄住,已然沉沉睡去,即墨迟体内的阴煞之气也被佛光和裂魂阵消磨的差不多了。叶无问为了此战做过很久准备,打法很巧妙,分明是必胜的局,却仍然不肯让任何人近即墨迟的身,仿佛生怕他会忽然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宝来。 其实叶无问真是多虑了,因为一般来说,越好的法宝,便需要越浑厚的真元去驱动,即墨迟如今早就是那旱了百八十年的沙漠,一点真元也挤不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元流逝的痛苦慢慢被一种无比安宁的舒适感取代。驱使的几只鬼影早已被超度,即墨迟收起骨刀,单膝跪在青青头上,只觉元住持那几声佛号犹如沉重的钟锤,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口,但并不很疼。 不止不疼,甚至还有些轻松。 他的凛冽战意被瓦解了。 睡吧。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快睡吧,就这样睡死在美梦之中,再也不要醒来。 然而不等他真的闭眼,又有另外一把声音跳出来朝他喊道:不!不能睡!怎能甘心就此睡去! 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在即墨迟脑子里互相拉扯着,战意与睡意彼此纠缠,时而这边占上风,时而那边占上风。 其实是不太想睡的,但元住持念的佛号,听着实在是太聒噪了…… “没出息的东西,我可不想和你一块被超度。” 募的,即墨迟耳旁响起一声冷冰冰的叹息,生死关头,最恶的那只鬼终于在他身体里醒来,懒懒地提醒他道:“即墨迟,你是被那老秃驴的佛号念傻了么?睡什么睡,赶快站起来接着打啊。你难道忘记了,如今你早就和你那小徒弟同生共死,只要你那小徒弟还活着,你就死不了。” 即墨迟:“……!”确实如此! 骤然看到希望,即墨迟顾不得惊诧于体内恶鬼的苏醒,以及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和行一善之间的秘密联系,连忙低声道:“可是我的力量已经……”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那恶鬼的语气平淡无波,冷静地道:“有我在,还怕没有阴煞之气供你驱使么?你乖一些,把身体暂且借给我用用,虽然我现在也很虚弱,无法打赢他们,但是我们可以拖,而且我的阴煞之力是绝对管够的。裂魂阵消耗巨大,他们又不敢贸然近你的身,所以只要我们能坚持拖到他们力量耗尽,你便可逃出生天了……” … “不好。”眼看就要打胜了,前方,一直在仔细观察即墨迟反应的叶无问忽然皱眉道:“元住持,快快将你的八宝袈裟压下去,他已有入魔征兆,再拖下去,恐怕会夜长梦多!” 叶无问这句话,就像是除夕夜里点的那炮仗,瞬间便把其他掌门心底那点松懈炸了个无影无踪。 所有上修界的人都知道,入魔不似堕魔,堕魔是原本正常吸收天地灵气的修者,因为某些原因对某样东西产生了执念,自行选择去做个魔修,入魔却是以肉/体凡胎去承载本不该属于这个人的力量,让这人从身体到神智,都变成一根紧绷到随时会断的琴弦,稍有不慎,便会沦为不知疲倦,只知杀戮的怪物。 最要命的是,这种怪物伤势恢复的很快。若是真被即墨迟入了魔,恐怕等他们九个人把力量都耗完了,敌人也不会被彻底杀死。 元住持被催得急了,佛号一声响过一声,无奈八宝袈裟却压不下去。 总是差一点,就差一点。 叶无问同样急得手脚冰凉,忍不住在心里反思道:真倒霉催的,他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分明就是按照那个炮灰自救系统的建议,无论即墨迟如何虚弱,修为退步到何种地步,都没有近即墨迟的身,而是坚持和对方打消耗战…… 唉,不管了,成败在此一举,现在这时候,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没准那狗屁系统只是在逗他玩,其实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堂堂一洞虚期修者,到底有什么近不得将死之人的身! 眼看即墨迟就要重新站起来,叶无问再也静不下心传灵力给元住持,而是把牙一咬,第一个停下了对元住持的援助,拔剑纵身刺向即墨迟,全然不见最初的温和有礼,恶狠狠低吼道:“腌臜魔物、受死吧!” 剑尖停在鼻尖前三寸,任叶无问如何使力,都无法将其再推进一分。 森白骨刀重新被拾起,火烧过一般,从刀柄往下缓缓染了黑色,即墨迟睁开眼,不知疼痛似的用手抓住叶无问的剑,稍微歪了点头,咧嘴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那是一双辨不出眼珠和眼白的眼睛,里面只有一片阴沉的黑色,连点儿光亮都不见。 “叶掌门是么?”叶无问牙齿打颤,听即墨迟笑着凑到他耳旁,轻声道:“真遗憾啊,如果你没有忽然冲过来,而是选择站在原处,再给元住持传些灵力,只要再有一个呼吸的功夫,本座没准就死了。” “可是你现在冲过来了,给了本座稍作犹豫的时间,让本座得以喘息,弃死求生,重新恢复了力量。”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重合着两个人,一低沉,一沙哑,“本来只想稍微拖一拖的,不料你竟如此沉不住气,叶掌门啊,你回头看一看,由你守的那个阵眼,已经破了。” 第29章 千钧一发 就算是错了,也只好继续错下…… 即墨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也绑了系统,他这会的状态很奇怪。 手抬起来,既像是他自己要抬的,又像是被外人抓着手臂,木偶一般硬拽起来的。所见所闻皆如幻境泡影,耳旁佛号消失不见,隔着一层薄薄的血雾,入眼全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即墨迟迷茫地眨了眨眼,手中骨刀却不曾迟疑,干脆利落向叶无问身上砍去。 此时此刻,除了无量寺住持依旧宝相庄严,在即墨迟眼中,在场其他人全都变成了半身人皮半副骨架的古怪样子。 一刀落下,叶无问匆忙举剑抵挡,双眼一瞬睁得极大,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这副表情落在即墨迟眼中,左边半张脸确实还算俊秀,右边却已变成半颗光溜溜的头骨,黑咕隆咚的眼眶中,空空如也不见眼珠。 “这不可能,你如今只有元婴期……”叶无问不敢置信地喊道,然而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即墨迟忽然用力攥住了他的手腕,稍稍低下头去。 因为即墨迟这会的眼睛是全黑色,叶无问看不出即墨迟的目光到底落在哪里,但凭着直觉,叶无问认为即墨迟是在看他的手。 “这是……皮肉的触感,原来看到的是假,碰到的才是真。”即墨迟低声嘀咕着,松开对叶无问的钳制,展眉笑道:“就算碍于肉身限制,只能发挥出元婴期的实力又如何?死不了不就行了?本座如今便是阴煞本身,力量无穷无尽,而你、而你们……” 与长剑交锋的骨刀抬起,遥遥指着屋里另外八个人,肆意地笑道:“叶掌门,你擅自离开自己的位置,连累其他几位掌门跟着你灵力凝滞,怕是都已受了内伤吧?如今的境况,本座若是不战只逃……你们谁能拦得住?” 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化为一道血光,向着叶无问身后,裂魂阵唯一破绽之处拼尽全力撞过去,砸出砰的一声巨响。 “青青!还不快醒来!”即墨迟冷声喝道。 八宝袈裟落地,裂魂阵应声破碎,巨蟒睁开淡金色的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一下顶翻了清正堂的屋顶。 石块噼里啪啦的落下,一青绿一赤红两道遁光纠缠在一起,在距离清正堂三百米处的半空中,重新化为一人一蛇。 “各位掌门,方才是我太过冲动,连累你们受了内伤,但此事容后再议。”清正堂轰然倒塌,眼看着青青就要带即墨迟往苍穹山门的方向冲过去,叶无问从一片废墟中御剑而出,焦急地喊道:“苍穹山的护山大阵,乃是我们今日最后一层防御,万万不能被他给破了!” 紧随在叶无问身后,其他八位掌门也跟着灰头土脸的从废墟中飞出来,虽然心中怨愤,但也清楚知道叶无问说的是实话,此刻不是计较得失的时候。 绝不能让即墨迟活着冲出去,否则,日后必定会掀起正魔大战! 正道九名掌门中,因为强行驱使高阶法宝的反噬,无量寺元住持受伤最重,却也是最不要命的那个,他一拳重重砸在地上,顾不得再听叶无问扯皮,当先捡起金禅杖追了上去,牙关紧咬如怒目金刚。 离山门越来越近了,即墨迟脚底生根,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知不觉间,竟将手中骨刀的刀柄攥出了裂纹。 还有三百尺…… “你累了么?累了便睡吧,你已经从裂魂阵中逃出来了,剩下的交给我。”脑海中,恶鬼温柔地劝道。 不、不能睡,他方才向这恶鬼借力,不过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真的在这时候听话睡去,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 失算了,他本来还以为,这恶鬼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力量低微,凭他的意志,应是一定能镇压得住,谁能想到这狡猾的东西竟是故意在他面前伪装! 他是想逃出来不错,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控制权作为代价。 身后,无量寺住持仍在紧追不舍,想要摆脱纠缠,就必须不停从恶鬼那里借得力量,然而借来的力量终究不是他自己的,每多使用一分,便让那恶鬼对他的神智侵扰变多一分。 很快……很快就可以! 即墨迟摸出怀中的苍穹派信物,向前用力一掷,想要将它嵌进山门的凹槽之中。 只要打开山门,便可以及时终止与那恶鬼的交易,夺回身体控制权,只要…… 即墨迟大睁着双眼,猝不及防抬起头,眼见那信物就要被完全嵌进凹槽,却在开启护山大阵的最后关头,被无量寺住持扔出来的金禅杖击碎。 ……就差这一点!!! 错过终止交易的最佳时机,强行催动阴煞之气,终于让即墨迟再也支持不住,闭目沉沉睡去。 也就是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紧紧吊在即墨迟身后的元住持接住从空中掉落的金禅杖,愕然抬头,见即墨迟似是脚底踉跄了一下,而后闭眼再睁眼,眼珠已然由黑色转为红色。 黑色的眼白,红色的眼珠,一眼望去,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 元住持大惊失色,慌忙定住身形,止住身后接二连三追上来的各派好友,不甘道:“来不及了,这不是元婴期修者可以操纵的力量!他已经完全入魔了!” 正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时,山门忽然开了,一道耀眼银芒如白昼流星般划过,本该老实待在万鬼宗的行一善御剑急匆匆赶来,停在即墨迟和正道九位掌门之间。 “师尊!”行一善焦急地喊道。 然而即墨迟没有回应他,反倒是叶无问循声转头,惊讶的看向行一善。 “……一善?”叶无问身上绑着炮灰自救系统,知道行一善是男主角,多年来,他苦心筹谋,在行一善拜入苍穹派之前,设计顶替掉原本的苍穹派掌门,抢先一步做了行一善的亲传师尊,就是想要利用行一善身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神秘机缘,来改变自己天赋不够的命格。事实证明他这步棋走得的确很对,自从行一善拜他为师后,他便接连突破瓶颈,一跃成为洞虚期修士。 因着这层关系,平日里,叶无问确是真心爱护着行一善的。 “……啊,掌门师尊?”听见叶无问唤自己,行一善连忙转身,恭敬行礼道:“弟子见过掌门师尊。” 礼毕,又再转回来面对着即墨迟。 行一善这时很着急,他本来在万鬼宗待得好好的,因为即墨迟临走前的叮嘱,万鬼宗弟子对他有求必应,要什么有什么,谁知今天早上,他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眼前模模糊糊就看见了些即墨迟在苍穹派这边的景象,所以才不顾他人劝阻,强行离开万鬼宗,赶来这里。 行一善不知道自己身上寄存着即墨迟的一魂一魄,所以完全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看到即墨迟,可是看都看到了,万一是真的呢? 行一善离开万鬼宗的过程并不容易,因着即墨迟不想放他走,万鬼宗长老们都对他百般阻拦,令他很难迈出宗门一步。最后还是靠他费尽心思说服了虞涟,让虞涟把人皮傀借给他,才勉强混下了山。 因为来之前就把此处发生的一切看了个七七八八,行一善对如今的局面也算是心里有数,眼看无法在短时间内唤醒即墨迟,便当机立断,用最简单易懂的说法,将即墨迟之前说给他的打算,从头到尾毫无保留的说给叶无问听。 全部解释完毕后,行一善稍稍缓了口气,再次行礼道:“掌门师尊,真实情况就是这样,你们不要再打了,这次即墨宗主到苍穹山来,真的只为议和。” 叶无问气得脸都绿了,倒是元住持真的变了脸色,低头陷入沉思。 “一善,莫要被这魔头骗了!”不等其他掌门发表看法,叶无问便抢先斥道:“他的话能信么?我教了你几十年,难道还没有教会你分辨是非黑白吗?他接近你,定是因为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话音一落,其他各派掌门纷纷附和,只有元住持双手合十在胸前,轻轻念了声佛号。 “施主,万鬼宗宗主凶名在外,世人皆道他无恶不作,阴毒狡诈,你又凭什么相信他的话?”元住持沉声道。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我看到三百年前,是他不计代价,救……” “好了,一善,不要再说了。”叶无问突然打断行一善,转头对元住持道:“住持,现在不是讨论即墨迟究竟是好是坏的时候,即墨迟已经入魔,即便他来时真是被冤枉的,如今也已无法澄清。况且入魔之人必会危害四方,我们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就算是错了,也只好继续错下去,一错到底,拼着命也要将他击杀!” 听见叶无问这样说,元住持嘴唇嗡动几下,最后却只是叹气。 “阿弥陀佛。”元住持叹息道:“但若真是杀错了,老衲……” “元住持!”叶无问厉声道:“且不论上修界成千上万名修士,苍穹山下,可就是通往下修界的结界了!为了不让无辜凡人横死,您必须开杀戒!” 元住持没有再答话,而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禅杖,似是已经被叶无问说服。 “等一下,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们听我……” “一善。”叶无问目光凌厉如刀,头一次如此严厉地冷声训斥道:“你偷拜魔修为师的账,我暂且不和你算,既然你现在这么护着他,不妨先回头看看!” 扬手一指,咬着牙冷声道,“看看你身后那满身阴煞之气的人,此刻还认不认得出你来?” 第30章 同生共死 一更。 身体控制权已经易主,“即墨迟”就算认得出行一善,也不会太看重他。 果不其然,“即墨迟”没有回应行一善,而是阴森地笑了两声,袍袖一抖,举刀攻向对面的九位掌门。 元住持首当其冲挨了一刀,金禅杖断成两节,口吐鲜血。紧接着,遮天蔽日的鬼影忽然袭来,阴风刮过之后,已有四位掌门中了尸毒,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看在即墨迟愿意“献身”的份上,加上行一善的男主耐揍光环,那恶鬼在与九位掌门对战时,是有刻意避开行一善,不曾伤了这小道修的。 “师尊……!”行一善不是傻子,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有意避开他,无论是鬼影火焰,还是剑气佛光,全部都在绕着他飞,显然是不想把他无故扯进战局中,心里略一沉吟,便有恃无恐地冲进了战圈正中央,扬声喊道:“即墨迟!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会,除了被打下去的四位掌门外,战圈中正好还剩下金灵根的元住持,浮生六道中木灵根的成掌门,清音派的许容许掌门,火灵根的叶无问,以及七苦门中土灵根的邱门主,他们五人在空中围了一个圈,彼此形成五行相生相克之势,将即墨迟围困在圆圈中。 行一善贸然冲过来喊这一嗓子,不止把布阵的五位掌门吓到了,连站在行一善面前,正准备施展秘术的“即墨迟”也被吓到了,僵硬的一愣。 “让开。”“即墨迟”冷声道,声音很陌生,完全不是行一善所熟悉的那样,“如若不让开,我就连你一块杀。” “你骗人,虽然想不通理由,但你一定无法出手杀我。”行一善一听到这把声音,便知眼前站的是谁了。 “掌门师尊,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听我说!”行一善转过身来,不再理会内力早就换了个芯儿的即墨迟,冲另外五人焦急地喊道:“他没有入魔!虽然他现在这样很像入魔,但是他没有!他是被恶鬼侵占了身体,你们且等一等,我有办法唤醒他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哗然。 “小施主,老衲自问见多识广,为何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元住持皱眉道。 “这事、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行一善在说话的同时,还要分出心思,用力抓住“即墨迟”拿刀的手,急得满头都是冷汗,“你们就让我试试吧,如果成功了,你们也就不用再打了啊!” 听此提议,叶无问本能就要拒绝,却被元住持及时地截住话头。 “阿弥陀佛。”元住持点头道:“小施主尽可一试。” 有元住持开口,除了似是对叶无问言听计从的许容之外,成掌门和邱门主也跟着放下兵器。 不为别的,经过方才九九裂魂阵那事,这会大家也已经看明白了。一方面,关键时刻,还是心思澄净的元住持更靠谱些。另一方面,就算他们现在不主动停战,冲过去继续和即墨迟打,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他们都受伤了,而即墨迟显然正是巅峰期,甚至还能使出一些根本不似凡间招数的招数,这种种细节都如行一善口中所说,有些不像入魔。 再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即墨迟这会,似乎的确是对行一善颇为顾忌,任凭嘴上如何放狠话,都没有真的动手伤他。 得了允许,行一善自知时间不多,忙转身看向“即墨迟”,双手捧住“即墨迟”的脸,与其额头抵着额头,闭目凝神,将自身真元缓缓输入“即墨迟”身体里。 想要唤醒疲惫不堪的魂魄,何其艰难?其实连行一善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把握。他只是在匆匆赶来这里的路上,好像听见一个声音不停在他耳旁说:“救我、救我,你的真元能救我……” 行一善觉得那声音有些像即墨迟,却比即墨迟更加年轻。 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总得努力试一把吧。行一善想。 自从行一善按住“即墨迟”起,刚开始,“即墨迟”还会挣扎,会拼命抗拒行一善输给他的真元,可是慢慢的,“即墨迟”却变得安静了不少,学会主动从行一善那里吸取真元,甚至反客为主,一把抱住行一善的腰,仿佛生怕行一善会半路逃跑似的。 “即墨迟”索求的真元越来越多,行一善修为只有元婴期,很快就临近虚脱了,但他还在咬牙坚持,不多时,“即墨迟”眼中的血色,果然变淡了一些。 亲眼看到这般变化,七苦门的邱门主欣喜若狂,下意识就要往前冲,“成了!成了!这小娃娃竟真的能……” “嗖”的一下,一把长剑从邱掌门面前飞过,转瞬又回到叶无问手中,“邱掌门再等等,莫要贸然冲过去。” “啊,好、好,多谢叶掌门提醒。”邱门主愣了一下,连忙退回原位,继续眼巴巴的看着战圈中央,不敢再乱动。 和战圈外的五位掌门不同,行一善这会儿力量透支,浑身针扎似的疼痛,根本没有力气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行一善怀疑自己马上就要被即墨迟抽干成一个废人时,即墨迟终于稍微放开了一些对他的钳制,让他能稍微喘口气。 真元流失的太多了,即墨迟手脚发软,是借着即墨迟搂在他腰间的力量,才没从软剑上跌下去。 鬼影消散,头顶放晴。行一善抬眼看去,见即墨迟也正神色复杂地歪着头看他。 红色的眼珠已经不见了,但眼白还是黑的,漆黑如墨。 即墨迟沉默地看了行一善很久,方才轻声开口道:“一善。” 又是两种声音重叠在一起,时而这种声音清晰些,时而那种声音清晰些。 “师……”眼见着即墨迟似是有恢复神智的迹象,行一善喜出望外,连忙更加努力地往即墨迟身体里送真元,不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即墨迟匆匆制止住。 “一善,我的时间不多。”即墨迟语速很快地对行一善道:“我是依靠你的真元才能勉强苏醒,一旦断开输送,我最多撑不过一炷香。” “没关系,我可以一直……”行一善虚弱地摇头。 “什么没关系?你会死的。”即墨迟强硬打断他,哑声道:“你先不要说话,只听我说。” “此次意外放出恶鬼,实非我所愿,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你若还想我活,就听我的话。” 说着,抬手一指元住持,用只能让行一善听见的声音解释道:“看到那老和尚了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那脖子上戴的佛珠,乃是圣器。” 圣器是比佛器更高级的法宝,原本不属凡间所有,是众佛陀偶然遗失在凡间的各种小物件儿,数量稀少,危力强大,令无数佛修趋之若鹜。 但大多数圣器表面看起来却毫无灵气,令人经常将它们错认成普通的装饰之物。 若非圣器专克恶鬼,若非那恶鬼在成功占据即墨迟的身体后,第一反应便是去杀元住持,即墨迟恐怕也难分辨出来。 “一善、一善。”即墨迟反复地唤道,就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绝不可以在此时睡去。“恶鬼出世,必有灾厄,我已经困了它三百多年,不能在今日功亏一篑。” “师尊,你是想……”行一善咕咚咽下口唾沫,担忧皱眉。 “只有让元住持真的对我起杀心,抱着与我同归于尽的打算,才能在无意中驱动那佛珠,然而像元住持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他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大约不会真起杀心的。”即墨迟沉着地道:“所以过会,你要对他们说你失败了,而我会利用自己最后的一点神智,去攻击叶无问,元住持就站在叶无问身旁,一定会对叶无问倾力相助,奋力击杀我,圣器之下,纵使被那恶鬼重新占据了我的身躯,它也逃不掉,只是可惜了元住持,强行驱使圣器地代价,注定是要他重入轮回了。” 这回行一善听懂了。即墨迟是想借圣器地力量,在此一举消灭恶鬼,一了百了。 “可是这样做的话,你也会……” “不要可是了,再拖下去,你的真元就会被我彻底抽干。”不待行一善反对,即墨迟便语气一转,出掌打在他心口,将他远远的打出了战圈。 “……师尊!!!” 两人失去真元接连的下一秒,即墨迟的眼珠就立刻又变回了红色,动作重新僵硬起来。 快跑!跑得离这里远远的!千万不要被法术的余威波及到!即墨迟没有再犹豫,一边疾速冲向叶无问,一边重重地向行一善传音道:千万不要再做什么无谓牺牲,因为只有你活着,我才有一线生机!!! 行一善没有想到即墨迟会忽然对自己出手,反应慢了半拍,直到飞出了老远,才听到即墨迟对他的秘密传音。 “师尊!我不要你与那怪物同归于尽!”反应过来后,不知道即墨迟身上绑着天道系统,更不知道即墨迟的生死早就与他自己变得息息相关的行一善双目赤红,立马就要往回冲,然而他真元所剩不多,御剑的速度极慢,只来得及将将赶回苍穹山门外。 轰隆隆——!!! 一声巨响过后,顷刻间,仿佛天塌地陷般,大半个苍穹山被阴煞之气拦腰斩断,行一善拼命凑上前去,却只看到阴煞散净,漫天佛光普照之下,万物复苏,被鬼火焚烧过一遍的焦土上,重新生出草叶与鲜花。 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第31章 一线生机 二更。 一战之后,苍穹山的主峰被毁掉大半,行一善顾不得多想什么,连忙冲进废墟中去救人。 由于早在战斗开始之前,叶无问便叮嘱过苍穹派的各位长老与弟子,让他们无故不要外出,因此这场仗的阵势虽大,除去参战者外,却几乎没有伤到什么无辜之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续有听到动静的苍穹派弟子从别的山头赶来,帮助行一善搜救。大家齐心协力,从碎石块中先后找出了六位掌门,此六人之中,浮生六道的成掌门与另外两位不知名的小掌门受伤最重,险些没了气息。而许容,叶无问,以及七苦门的邱门主虽然受伤也不轻,却还能勉强行走。 除了这六名活人外,还有两位修为较低的掌门已经死去,尸身破烂,显然是没能熬得过尸毒侵蚀。 最令人遗憾的是元住持,真正怀抱除魔卫道的赤诚之心前来赴会,临了,除了一颗淡金色的舍利子,什么也没剩下。 安顿好幸存者后,行一善尝试和叶无问解释,但叶无问身上绑着炮灰自救系统,对原剧情的后续发展了然在胸,心知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自己和行一善早晚都会死在即墨迟手中,说什么也听不进去行一善的解释。 无法,行一善只得暂且放弃说服叶无问,转而将各位掌门交给苍穹派的长老们治伤,自己去寻找即墨迟的踪迹。 行一善不相信即墨迟死了,就算在最后的决战时,所有人都亲眼看到即墨迟和元住持在佛光的笼罩之下,一同化为灰烬,行一善还是不相信即墨迟死了。因为冷静下来后,行一善忽然想到即墨迟在打飞他之时,对他认认真真说过的话。 “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有一线生机。”即墨迟这么和他说。 行一善这么想着,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几乎要把整个苍穹派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即墨迟。好在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即墨迟已经死了,觉得他只是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自己被魔修欺骗的事实,需要发泄,所以才没拦他,放他漫山遍野地去找。 矜贵的本命剑被用来削石头和挖土。行一善从东边找到西边,又从南边找到北边,结果均一无所获。 难道即墨迟真的已经死了吗?难道即墨迟在推他出战圈之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全是在骗他吗?找到最后,行一善忍不住沮丧地想。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到即墨迟有可能真的死了,死透了,行一善便觉得格外伤心。 乱石废墟中,行一善站在满天星辰之下,皱眉摊开掌心,目不转睛盯着元住持临死前留下的舍利子。 元住持是因为强行驱使圣器,遭了反噬而身死,料来三魂七魄早就重新入了轮回,但好歹还留下一颗舍利子。即墨迟呢,为什么死的连点声息都没有? “沙沙,沙沙。” 募的,行一善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点微弱的声音,愣住片刻,忙快步跑了过去。 前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金色的舍利子散发出淡淡光芒,行一善蹲下身来,惊讶地睁大了眼,探出手指,让那只有食指粗细的小蛇攀在自己腕间。 居然是青青。 青青这好运气的小蛇,因为在阴差阳错之下,被天火从魔兽烧成了灵兽,并不惧怕佛光,才能意外活下来。 连青青都被找到了,还是不见一点即墨迟的影子。 找得累了,行一善就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幽幽地叹气,手腕一抬,想要将不远处的本命软剑收回身体中。 一抬手,软剑没反应,再一抬手,软剑还是没反应。抬到最后,数次的失败让行一善不得不亲自站起来,弯腰去拾回那把软剑。 真是太令人生气了。行一善想,先是有即墨迟骗他,现在连本命兵器都敢不听他的话了。 而且、方才光顾着找人了,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破剑竟然变得这么重? 简直就像个大男人似的那么重…… “……一善,你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看不到了。” 就在行一善勉强压抑住心里那股子古怪的悲伤,暗暗在心中吐槽时,他手中的软剑却忽然颤了颤。 有把很轻但很熟悉的声音传来,行一善被吓了一跳,慌乱的左右张望一阵,最后发现,这声音大概只能被他自己听见。 是……是即墨迟……! 即墨迟没死!即墨迟没有骗他! 整整一天一夜的疲惫,都没有让行一善改变脸上的表情,如今仅仅是一把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声音,却让行一善微微红了眼圈。 虽然连行一善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这会的心情。 “师尊,你在哪里?”因恐怕被别人听见,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行一善勉强压抑着激动,小声道。 “我在你手里。”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道。 行一善啊了一声,连忙松开手,本命兵器应声落地,发出叮当一声响。 “……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想要摔死我吗?”那声音无奈地道,与此同时,地上的软剑再次颤了两下。 行一善:“……” 这太吓人了……! “师、师尊。”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行一善小心翼翼走上前去,蹲在地上,面色惊恐地打量那软剑,半晌才结巴着问道:“是、是你吗?” 软剑又颤了颤,谨慎地提醒道:“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小心被别人发现了,你有什么话,在心里默默对我说便好,我现在和你血肉相连,能听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行一善:“……” 这和读心术有什么区别? “……师尊,你怎么会在我的剑里?原来的剑灵呢?”行一善不敢置信地在心里问道。 “已经与我融合了。”即墨迟叹气道,“当时情况危机,我在自己的肉身被毁坏之前,能找到的藏身之所,只有你这把剑。” “那你亲眼看到我找了你这么久,怎么也不出声提醒一下?”确定了眼前这把剑便是即墨迟后,行一善重新捡起它,有些委屈地埋怨道。 “我当时太虚弱了,昏睡了过去,方才刚醒过来。”即墨迟耐着性子解释道,再叹声气,“你又遮住我眼睛了,傻瓜。” 行一善连忙把手往上挪开一点,只抓住短短的一截剑柄,将大半剑柄暴露在外,拇指紧张地磨蹭了两下。 随着即墨迟的苏醒,原本是金底白纹的软剑,转瞬变成了黑底红纹。 “师、师尊……”行一善试探地喊道:“你现在能看见了吗?” 即墨迟没来由沉默了一下。 “……能看见,满眼都是你的脸。”最终,即墨迟认命地回答道。 听即墨迟这么一说,行一善方才反应过来,他在不知不觉间凑得离这剑太近了,鼻尖几乎都要挨到剑身上。 察觉到了这点的行一善连忙将软剑拿得离自己远些,让剑身上不再只映着他自己的脸。 “师尊,现在好点了么?” 即墨迟许久没开口。 “师尊,你还在么?你又睡着了么”行一善有点着急地问道。 黑底红纹的软剑晃了晃,原本是触感冰冷的金属,竟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一善,你眼睛怎么红了?” “无碍,大概是有些累了吧。”行一善毫不在意地抹一把眼睛,不自觉松口气,“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帮你重塑身躯么?” 挺大一个男人,却像走丢了的小孩儿一样红眼圈,这让行一善感到很窘迫,连忙在心里转移话题。好在即墨迟也没有过度关注这些,只沉吟片刻,便迅速恢复了从前的冷静,低声道:“有,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赶快离开苍穹派。方才过招时我便感觉到了,叶无问身上绝对有问题。” “掌门师尊他只是、误会了……” “不是误会,我现在觉得这局就是他设下的,自从我进入苍穹派后,他便一直都将我视为他最大的威胁,想要让我死。” 行一善没有说话,显然对即墨迟的分析不太赞同。 “好了一善,我知道叶无问对你不错,也知道你这时很难相信我的话。”即墨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温声安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你要尽快为我寻一把剑鞘。” 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我虽然暂且占据了你的本命剑,却到底不算真的剑灵,无法让本命剑重新融入你的血肉之中,也无法长时间的待在储物法宝里,很容易被别人看出不对劲。” 行一善神色一凛,听话地点点头,听即墨迟继续对他道:“如果我猜的不错,最迟天一亮,我的死讯便会被传遍整个上修界,所以离开苍穹派之后,万鬼宗暂时就不能回了——对了,你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在山脚下看到白玲珑和那十几个魔修弟子了么?” “不曾看到。”行一善愣了一下,摇头道,“怎么?他们竟然没有参战么?” “啊,果然都跑了,这倒也是省心了。”听见行一善这样说,即墨迟竟半点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笑道:“他们没有参战,是我将他们提前支开了,否则我恐怕就会真正落得个腹背受敌的下场。” “师尊……”闻言,行一善张了张唇,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即墨迟轻声打断了。 “一善,你的手太凉了,你很紧张吗?” “没……” 剑身忽然变得比刚才更温热,甚至有些烫,像个暖炉似的。 “你不觉得紧张就好。”即墨迟慢慢地道,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我有些困倦了,想睡会,你尽快找个由头离开苍穹派,余下的事,都等我在路上和你细说,行么?” “……” 滚烫剑柄温暖了行一善冰冷的指尖,许久,年轻的小剑修一手持剑,一手将元住持留下的舍利子藏进怀里,坚定地答应道:“嗯,好。” 第32章 最佳方案 他原来是个小话痨。 隔天一早,行一善听从即墨迟的建议,借口要去别处静心修炼一段时间,悄悄带即墨迟离开苍穹派。 话说回来,不知是因为身上绑了系统,还是因为真的在多年相处中,培养出了浓厚的师徒感情,叶无问对行一善确实很好,一听说行一善要离开,第一反应不是阻止,而是恐怕行一善又被哪个别有用心的坏人欺负了,噼里啪啦送了一大堆法宝给他,甚至还拖着重伤身躯,亲自将行一善送到山门口。 拜别叶无问后,行一善又往东边走了老远,直到整个苍穹山都消失在他的视线内,才敢偷偷解下背后包裹。 东边是即墨迟交代给他的方向,因为临时配不到剑鞘,行一善便只好拿了块黑布,把本命剑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背在身后带着。 “师尊,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行一善歪着头,有点好奇地抱着本命剑,手指沿剑锋轻轻摩挲下去,只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趣味。 在此之前,没有谁的本命兵器是会说话的。 行一善的本命剑是由沉冰玄铁炼制而成,剑身薄而轻,剑刃却是吹发可断。若是在以前,行一善断然不敢这样摸自己的本命剑,可是如今有即墨迟在,他的手指刚碰到剑刃,便被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像是戳在棉花上,摸着有意思极了。 “待我查看一番。还有,你不要总碰我的腰,感觉很痒。”即墨迟道,语气很无奈,“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似的什么都要摸两下,伤到了怎么办?” 行一善闷声笑出来,不止没有听话的缩回手,反而还得寸进尺,轻轻弹了一下剑柄顶端,估摸着大约是即墨迟额头的地方。 “师尊既然怕我被这剑刃划伤,就请努力保持清醒,随时护着我些啊。”行一善笑道。 话出口,尽管是十分轻松的语气,即墨迟却没有再出声。 即墨迟知道,虽然行一善没有明说,却是想用这点小聪明,逼他不要再轻易睡去,免得醒不来。 做一把剑的滋味不是很好,其实不必行一善提醒,即墨迟自己心里就有数,做梦都想重塑身躯。好在身体毁了,系统却还在,即墨迟大咧咧在行一善面前调出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系统框,熟练打开了任务指引功能,想从备选提示中找到最佳方案。 按照系统给出的说法,即墨迟如果想要重塑身躯,方法主要有三种。 其一,去七苦门的净花湖,偷与他灵根最为契合的火灵芝,炼制出完全没有副作用,且外表看来最接近真人肉身的肉身。 其二,去浮生六道的机关道偷生机木,加上行一善修炼的苍生道,也能勉强为他制作出一副身躯。只是这身躯属木,与他的火灵根注定相克,虽然能令他获得真正长生不老的仙身,却也让他的修炼从此变得异常艰难。 其三,直接回万鬼宗去,让摇光炼几张人皮傀给他,供他栖身使用。但这人皮傀注定无法成为他自己的身体,不能与他的神魂完全融合,还会被他强大的灵力逐渐腐蚀掉,需要时时更换。 没有任何隐瞒,即墨迟把这三种方法都告诉了行一善,让行一善自行挑选。毕竟他现在只是一把剑,不论想干什么,最终的决定权其实都是在行一善身上。 而行一善这边,虽然想不通即墨迟为何总是好像什么都知道,但在听了即墨迟的建议后,还是没有半点怀疑地点了点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回万鬼宗肯定是不行了,因为按照即墨迟对万鬼宗的描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那些魔修在听到了即墨迟的死讯后,一定早就笑开了花,料来不会太好糊弄。 抛开人皮傀,剩下的七苦门火灵芝与浮生六道生机木,从盗取的难度上来讲,似乎是生机木更容易一些。毕竟大战过后,七苦门的邱门主受伤虽重,意识却很清醒,看起来是能照顾到门内事务的,而浮生六道的成掌门却已陷入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要么,你就去浮生六道吧。”沉默许久过后,即墨迟显然也是想到了以上这几点问题,便主动开口与行一善商量道:“数年前,我曾闯过一次浮生六道的机关道,知道那里的布置,有我在,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的确,比起两人谁也没去过的七苦门,去浮生六道取生机木,听着就是最好施行的方案了。 然而还不等即墨迟把话说完,行一善便摇头道:“不去浮生六道,师尊,我一定要去七苦门。” 即墨迟愣了一下。 “可是,邱门主他……” “没关系的,师尊。”行一善坚定地道:“我也明白生机木比火灵芝更容易拿到,但我更明白,你绝对不能适应一具资质平庸,单单只是长生不死的身躯。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和旁人不一样,你从不是为了长生而修炼,只是单纯的喜欢修炼这件事。” 一时间,即墨迟竟无法反驳。 其实……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但镜花湖中有结界,以你的修为,恐怕很难在不惊动浮生六道弟子的情况下,偷偷溜进去。”感动归感动,即墨迟仍然客观的评价道。 哪想到,行一善却只是摇了摇头,皱眉道:“师尊,你既然要向善,为何还不肯改掉你那些偷啊骗啊的毛病?” “你说得很对,偷盗实非我所愿,很不光彩。”即墨迟理所应当地道:“所以我以前都是直接去抢的。” 行一善:“……” “……师尊啊,其实、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借。”一阵寂静,许久,行一善方才轻声地道。 “借?”即墨迟简直快被行一善的天真给逗笑了,颤着剑身道:“别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邱门主的性子,才敢去找他借东西。我来告诉你,但凡是年纪稍微大些,在上修界混出些名号的,谁人不知邱门主是只铁公鸡,外号雁过拔毛,从不点头借给别人一丁点好东西?”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准他就愿意借给我呢?”被即墨迟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行一善却丝毫不肯认输,笑眼弯弯又敲一下剑柄,“好师尊,你现在只是一把剑,要听我的话。” 即墨迟:“……” 真反了天了,怎么他从前就没看出来,他这小徒弟竟这般活泼,私底下还有两副面孔呢? 罢了,罢了,都随行一善去吧,年轻人总是要撞了南墙才回头。过两天,等这瓜娃子真到了七苦门,见识到邱掌门的抠门之后,一定就不会这样自信了。即墨迟边叹气边想。 “师尊,你知道别人为什么不信你么?”三观上的分歧很难被统一,话不投机半句多,一时间,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即墨迟被行一善唠叨的不耐烦,便想赶快绕过这个话题,另外找点有意思的事儿聊,谁成想,向来都很听话的行一善居然一反常态,仗着他现在只是一把剑,并不肯轻易放过他,依旧还在不依不饶地对着他小声嘀咕。 “虽说为人处世,随心所欲些是挺痛快的,可是师尊啊,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要别人信你,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啊。” 即墨迟:“……” 即墨迟:“哈?小祖宗,求你快别说了,你说的我头都疼了。” “怎么能不说呢?我是在与你认真的分析问题出在哪里啊。”行一善执拗地拒绝道:“其实有好些事,我早就想和你仔细说道说道了,可从前你样子太凶,看着就不是个好说话的,我只怕说多了会惹你生气,不要我再当你徒弟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啦,你要靠我背着你走,帮你去拿肉灵芝。就算单单只为了重塑身躯,你也不敢轻易赶我走,是不是?” 即墨迟:“……” 久闻苍穹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是个话痨,那小嘴儿一旦叭叭起大道理来,一准是会没完没了的。即墨迟一边生无可恋地听着行一善唠叨,一边颇为惆怅地想到:唉,先前还觉得这传闻太假,如今才算是真的领会到了。 好烦,真是好烦,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大道理要讲?简直吵得人浑身难受,让他恨不得赶快把那张嘴给堵上。 “……师尊,师尊你怎么了,你在听我说话么?” “……” 想象永远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一把剑没有办法堵人的嘴,百般无奈之下,即墨迟只好原地装死,假装自己又睡过去了。 “好吧,说了这么些话,想来师尊应该也累了。”得不到答复,自说自话也挺没意思的,最终,行一善只能很不尽兴地摸了摸鼻尖,重新用黑布把本命剑包起来,准备尽快赶去七苦门。 人刚站起来,盘在手腕上的青青忽然动了动,从窄袖中悄悄探出半个小脑袋。 “咦?青青你怎么醒了?是饿了么?”行一善狐疑地低头。 青青能听懂行一善说的话,却不会开口说人话,只嘶嘶的吐着信子,使劲儿把小脑袋往前探,摇头摆尾的,看起来非常烦躁。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行一善认真看了青青一会,抬手指着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低声问道:“你是想和我说,那山洞里有活人在,是么?” 第33章 钢铁直男 第三个拥有系统的人。…… 青青的反应这样大,让行一善怀疑藏在这山洞中的是个熟人。 对于是否要进去查看,行一善在心里悄悄询问过即墨迟数次,无奈均未得到答复,也不知即墨迟这会是在做什么,丝毫没有动静。 最终,因为青青的反应是烦躁更多,而无畏惧,强烈的好奇心到底战胜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念头,行一善稍作沉吟,还是悄悄地溜进了山洞。 前脚刚迈进去,后脚便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嘀咕声。 “……这怎么可能呢,你这任务进度条怎么还带倒退的呢?唉不是,你要是没能力帮我完成心愿,你刚开始就别跟我放这个屁啊!你这样让我非常失望!” “谁说我理解错了!我怎么就理解错了?你这破系统可别强词夺理啊!你看看你这任务指引上写的:由于该故事后续剧情改动过多,被部分直男认为存在卖腐嫌疑,现选取该故事中最能与直男群体达到感情共鸣的角色,绑定掰直基佬系统,由该角色对后续剧情进行自主修正。” “……可是我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啊,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你这破任务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是认字的人!你自己瞧瞧,你这破任务的关键,不就是让我想办法阻止我那小师侄对即墨迟动心么?反正我觉着吧,若要阻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把另一个搞死,进而从根本上彻底解决问题,所以我的思路和逻辑,到底有哪里不对?你凭什么说我没有完成任务,不肯帮我把摇光变成女人?” 全程躲在大石头后面,偷听老半天,愣是什么都没听懂的行一善:“……” 果然、果然是熟人啊……行一善神色复杂摸了摸青青的蛇头,遥遥望着不远处那个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人,皱眉陷入沉思。 竟然是韩无章。 “……看来,事情逐渐变得有意思了起来。”正当行一善在现身与韩无章打招呼,和悄无声息溜出去之间徘徊不定,不知如何是好时,耳旁忽然传来了即墨迟的轻声感叹。 实际上,让行一善不知道的是,即墨迟方才并非故意不回答,而是陷入了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看动漫”的聋子状态,压根就没听到行一善的问话。 其实即墨迟也不是非得挑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解锁【九重天上】第四集 内容的,只因他刚刚闲着没事干,又不想再和行一善继续就“偷”还是“借”这一问题做深入探讨,才主动调出了系统框,想要查查自己这时有多少行善值了。 结果不出所料,拼尽全力设计铲除恶鬼的举动,让系统给了他大把的行善值。即墨迟粗略算了算,如无意外的话,等到行一善拿到火灵芝,帮他重塑身躯后,他应该就能从系统那里换回大乘期中层的稳定修为。 这个发现让即墨迟很欣喜,忍不住在心里想到: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这就是他的后福了。 然而还不等即墨迟多高兴一会,这破系统就又开始搞事情,问即墨迟愿不愿意花费50点行善值,开启系统最新引进的弹幕功能。 古语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的即墨迟堪比行善值暴发户,熟悉了游戏规则后,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30点会员费就抠抠搜搜的初级玩家了,既然被系统的提议引起了兴趣,便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即墨迟开开心心地开通了弹幕功能。 哪想到开通之后,即墨迟直接看傻了,被这个神奇的功能震惊到久久说不出话来,一点也没听到行一善问他要不要进山洞里看看。 其实说老实话,这个所谓的弹幕功能,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功能。即墨迟想:但这破功能却可以轻易颠覆一个人对自身所处世界的认知,若非他是从恶鬼道中厮杀出来的魔修,意志力坚定异常,恐怕这会都已经在怀疑人生了。 换而言之,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什么事情,是比骤然得知自己身边的一切,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个故事,而自己为了反抗命运,时刻如履薄冰,汲汲营营的模样,也早就全落入了他人眼中,供他人肆意观赏、评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了。 但震惊过后,该看的剧情还是要看。 与寻常道修不同,即墨迟的恶鬼道,乃是他数次死里逃生才修出来的。因此他的心智坚毅绝非普通洞虚期修士可比,看事情一向看得很通透。所以他在经历了短暂的不敢置信后,便隐约想明白了。 其实被别人多看两眼也没什么的,即墨迟暗道:因为正如那些佛修们常说的,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照如今这情况看,他是活在别人话本中不假,可他之前看过的那些话本里面,也难保就不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啊?反正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就是要懂得满足,毕竟比起他之前看过的那些情爱话本,什么虐身虐心啊,什么娇妻带球跑啊……他是真心觉得,他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还更正常些。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只是活在别人话本中的一个小角色,他也是真切活着,并且能真正感知到自己正活着的人,他身边的一草一木,他所看到的冬日落雪,夏日骄阳,他所受过的伤,他身体里每一分每一毫的灵力,于他而言没有一样不是真实的。 所以说啊,既然是他即墨迟在这个世上活着,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只要对他即墨迟而言,是真实存在的便好了,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思及此,即墨迟一边努力说服自己,一边勉强稳定心神,将全部注意力再次放到新解锁出来的剧情上。 然后即墨迟就发现,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系统框上的播放窗口,已经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上面依然还是原来的剧情,下面却是经过他努力修改,片头处赫然映着“试看版”三个大字的新内容,与原版内容同步解锁。 因为时间比较充裕,即墨迟思虑再三,先是看完了原版的第四集 ,又去补了新版的前四集,发现新版内容果然比原版丰富了不少,开头的宣传语,也从原来的“暗黑系神作”改为“最强双男主四月新番”。 然而,就这么一个“最强双男主四月新番”,却让即墨迟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叹气——当然了,如果他现在有眉毛的话,他应该还会皱眉。 不为别的,就为屏幕顶端那几行【弹幕】。 解锁了新功能之后,不论是原版剧情,还是新版剧情,在播放过程中都会有成百上千条弹幕出现,而且因为有些弹幕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让即墨迟不得不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看弹幕上,反而忽略了看剧情。这就导致了即墨迟看番看了老半天,能记起来的第四集 原版内容,只有本该是行一善肉身被毁,后得好友相助,取得七苦门的火灵芝重塑身躯这一件事。 比起平平无奇的原剧情,屏幕顶上嗖嗖飞过去的一大堆弹幕可刺激多了。 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即墨迟屏息凝神,仔细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字看。 首先是原版故事里的弹幕。原版故事里的弹幕风格整体都比较消极,即墨迟反复观看,发现出现最多的几句话是: “二刷,刚从细思极恐的结局滚回来,感谢编剧,现在正在怀疑人生中。” “淦!老子看了这么多年动漫,从没见过这么惨的主角!说好的苏爽打脸在哪里?” “前面那大兄die,其实你换个角度想,直接把这动漫里的反派魔尊当成主角看,你没准就觉得舒服了……” “+1,实不相瞒,哥一直都是把魔尊当主角看的hhh” “前面的别自欺欺人了,明明魔尊的结局也不怎么好吧,费尽心机修成魔神,从他最恐惧的人间逃出去,结果却发现……” “打住,坚决拒绝剧透!剧透人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天啊,居然还有人是一刷吗?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怜误入歧途了,听哥哥的话,趁你现在还没看多少,赶紧点叉退出啊啊啊!!!” “前面的为什么都不喜欢这个结局啊,我觉得这结局挺好啊……说到底还是光电总局不做人,非要整改这么好的作品,真当动漫都是给十岁小孩看的,一丁点大尺度的剧情都不能有……” 与原版剧情里的弹幕相比,新版剧情里的弹幕就欢脱多了,只不过,从消极变得积极的同时,观众很明显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坚定支持双男主的,给出的评论多半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善善你回头看一眼,你看迟崽是多么爱你啊!妈妈命令你俩立刻!马上!给我原地结婚!!!” “giao!最爱双男主惹!不管你们怎么看,反正我冲了!” “画风好像比旧版好看了唉,感觉到处充满着金钱的气息……”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做梦都想成为白护法,拥有只属于自己的一片海。” 与之相对的,另一派则是觉得新版太过讨好女性观众,丝毫没有考虑到他们直男的感受,对新版给出的评论多半是下面这样的: “最近怎么回事,双男主后又是双男主,怎么这么多双男主,说好的热血后宫番呢?就这?就改了个这?简直浪费你爹我充vip的钱!” “楼上说得对!先别管原版暗黑不暗黑,起码原版男主是有老婆的!现在可倒好,反派对男主送钱又送法宝的,原本应该属于男主老婆的高光点,竟然全改反派身上去了……” “+1,玲珑妹子为什么还不弃恶从善,我迫不及待想看男主和玲珑妹子的婚后生活,尽管全是圣光。” …… 第34章 隐藏剧情 师侄你冷么? “师尊,为什么他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巨石后,行一善不解的问道。 因为已经被系统磋磨了许多时日,即墨迟这时候的状态比行一善好点。闻言只稍微沉思了片刻,便缓声道:“虽然我也听不大懂,但大约能比你多听明白点。”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只他一个人身上被绑了系统。即墨迟想。 视线被一层又黑又厚的棉布蒙住了,即墨迟看不见别处,身处黑暗之中,却让他比平时更容易集中精力去思考,迅速从目前掌握的信息中,推断出他所需要的,并且也最可能真实存在的一些结果。 首先,听韩无章方才说的那些话便能猜到,韩无章身上肯定也是绑着系统的了,只不过这韩无章身上绑着的系统,似乎与他的系统不太一样。无论是名字还是主线任务,完全就是毫无关系,可见这些系统的觉醒都是随机的,并且觉醒之后,很可能会出现主线任务互相矛盾的情况。 其次,根据已知信息,可以确定每一个被选出来绑定系统的人,都只能看到他们自己身上绑着的系统,看不到别人身上绑着的系统,更无法得知其他系统的主要功能和任务。今天意外得知韩无章的主线任务,完全就是因为韩无章这人嘴巴太碎。 再次,从韩无章不知道敌人还活着这件事看,这老山鸡如今应是只能看到新版剧情,且所知信息十分延后,并且几乎没有什么支线任务,唯一一个主线任务,则是根据他即墨迟按照天道系统的提示,将旧版剧情修改成新版剧情的进度在缓慢推进。 最后,只不知道这世上,究竟还有哪些人是被选定绑了系统的,绑定的又是什么系统。 即墨迟想到这,下意识就想并指压一压鼻梁,这是他平常思考时的小习惯。 然后他就发现,软剑是没有鼻梁的。 这一发现令即墨迟很惆怅,思路被迫打断,及时从“如何才能找到其他系统绑定之人,进而判断他们是敌是友”这一问题的思考中清醒过来,听到了行一善问他的话。 行一善奇怪的道:“师尊,什么叫掰直基佬系统啊?” 即墨迟:“……” 行一善听不懂基佬这词儿很正常,这东西显然不是出自于他们这个世界上的,但即墨迟的理解能力一向很好,再加上刚刚看了那么久弹幕,对这种奇奇怪怪的词汇已经有点能听懂了。 考虑到上次行一善仅是听到他表明心意,便浑浑噩噩拿起棍子往自己脑袋上敲,边敲边直呼自己是在做梦的惨痛教训,一时间,即墨迟竟不知该如何跟行一善解释。 “呃、这个么。”沉默许久后,最终,即墨迟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心安理得的瞎扯道:“这个不是很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这老山鸡是在想方设法打破你对我的信任,想要你跟我反目成仇就是了。” “……那他这样做,能获得什么好处呢?他这岂不是损人不利己么?”听了即墨迟的话,行一善轻轻点头,继而再问道。 当然有好处可捞了,没听那破系统要在韩无章完成任务之后,帮忙把韩无章喜欢的摇光变成女人么?即墨迟颇唏嘘地想。可是想归想,开口却不能这样说。 即墨迟沉吟半晌,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道:“谁知道呢,可能这老山鸡就是个喜欢损人不利己的吧。” 行一善:“……”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可是又找不到哪里不对。 或许是长时间走神的缘故,行一善被脚底下一溜小石子拌了一下,勉强扶住面前的巨石才稳住身形,只是抠石头的动静太大,难免弄出些动静来。 “谁……?!是谁在那里?!”果不其然,韩无章尽管旧伤未愈,该有的警惕心还是有的,方才是因为忙着和系统讨价还价,才没察觉到山洞里进了外人,此刻行一善这边刚弄出动静来,韩无章立刻便注意到了。几乎没有犹豫,韩无章刷的一下抽出裂风鞭,快步向这边走过来,一副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让一个人有机会得知自己秘密的狠辣样。 结果韩无章脸上的这份狠厉,在与行一善成功打了照面后,不出意料地僵住了。 “我日……他大爷的!”裂风鞭被强行收回,韩无章捂着自己因中途变招,气血上涌的胸口,睁大眼睛惊呼道:“小师侄,你咋在这里?” 行一善:“……?” 这变故却是从未想到的。须臾间,行一善惊魂未定地皱眉,左右看了看,再看了看,才敢不确定地反手指着自己问道:“小师侄?你是在说我么?” 听见行一善这样问,韩无章瞬间变脸如翻书,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扬起,对行一善露出个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来,欣慰笑道:“就是在说你呀,小师侄,你说咱俩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行一善眨巴着一双小鹿眼,无辜又迷茫。 “唉,瞧我这脑子,光顾着跟你认亲了,还没向你解释清楚呢。”出人意料的是,不论原因是什么,如今的韩无章显然对行一善很是喜爱,一看闯入者是行一善,原本的满身敌意皆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整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先前见你穿着苍穹派的弟子道袍,只当你是苍穹派的一名普通弟子,却不料,你竟然是叶师弟的亲传爱徒啊。” “……叶、师弟?”行一善继续眨眼睛。 韩无章那边话音刚落,和行一善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茫然不同,即墨迟立马就支棱起来了。 因为就在刚刚,即墨迟忽然听见了系统娇滴滴的提示音。 系统:迟宝,你今天运气可真好,居然碰到了隐藏剧情唉!快快快,赶紧想办法让你的善善说服韩无章,劝这家伙跟你们一起到七苦门去,有这姓韩的在,区区一块火灵芝,还不是信手拈来? 系统的语气很兴奋,还没等即墨迟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厢,韩无章已经在自觉自发的主动为即墨迟解惑了。 “唉,说来也巧了,我也是在天火谷受伤后,意外有了奇遇,这才了解到你与叶师弟的渊源。”韩无章一边说着话,一年动作迅速地把裂风鞭收回储物法宝中,压根就没注意到行一善背后背的那把剑,“师侄,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曾是苍穹派的弟子,只因当年不当心犯了错,才被逐出门派的。” 虽然嘴上说着犯了错,面上可没有半点悔过遗憾的意思。 行一善啊了一声,将信将疑地歪头,没有答话。 估计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啧,你看你还不信,你有什么不信的?”眼见行一善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话,韩无章撇撇嘴,索性抬手拍上行一善的肩膀,大咧咧笑着道:“叶无问,韩无章,你瞧我俩这不都是“无”字辈么?只不过当年之事过去得太久了,如今上修界早就换了一批人管事,鲜少有谁知道我师从何处了。” 这下行一善不眨眼睛了,他抓住了重点。 行一善道:“……那前辈,您当年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师门的?” 讲道理,就算韩无章曾与苍穹派有过节,但到底也算是行一善的长辈,行一善这会这样问,其实是对长辈有些不恭敬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从经历过天火谷一事后,行一善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即墨迟对他说韩无章的坏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日积月累之下,对韩无章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好。 好在韩无章也算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听见行一善这样问,不止没生气,反而还神秘兮兮的凑到行一善面前去,压低声音得意洋洋地解释道:“这你就猜不到了吧,我告诉你啊,其实当年那事吧,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年轻,没有把事情办干净,否则绝不会落得个被逐出师门的下场。” 行一善不答话,满脸都写着“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我是说真的,你怎么用这副表情看着我?”许是被小辈这样盯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韩无章用手拢住嘴唇,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闪烁道:“其实当年啊,咱们上修界曾出现过一本很有名的心法秘籍,只是分为上下两部,上部在苍穹派,下部在七苦门。” 顿了顿,脸上显出点怀念的神色,“我还记着,那时的老邱还没做到七苦门门主,他为了争门主之位,偷偷派人来找我,想让我帮他盗出秘籍的上半部分……唉,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一开始肯定也是不答应的啊,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没有把持住么!” 行一善:“……” 行一善:“之后呢?之后如何了?” “之后的事说起来就简单了。”韩无章颇感慨的叹道:“老邱那时与我说,只要我帮他盗出秘籍上部,助他坐上七苦门门主之位,他便愿意把七苦门中所有宝物都与我共享。我私底下一琢磨,觉得这买卖划算啊,便放开手脚去做了。本来我都计划好了,不瞒你说啊,那会我看叶师弟其实特别不顺眼,想把这事嫁祸给他来着,谁知道临了事成了,竟然会被掌门师兄查出来,非要废掉我全身的修为,赶我下山去,闹到最后,竟然还是叶师弟帮我说了两句话,让我好歹保住了修为。” “……” “……嗳,师侄你冷么?”半晌,忆往昔忆到一半,韩无章却忽然住了口,一把抽回自己按在行一善肩膀上的手,有些狐疑地转头四处打量道,“我怎么总觉得现下正有人在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冷呢?尤其是我这手啊,感觉格外冷,你瞧瞧,鸡皮疙瘩都起来一层了……” 第35章 一个条件 师侄,断袖有危险。 行一善当然不冷,即墨迟的怨念又不在他身上。 说实在话,即墨迟的领地意识和独占欲其实非常强。 就拿他曾经养过的无数灵宠来说。当年,在他刚刚统领魔道时,曾有一段时间痴迷于圈养灵宠,隔三差五就要去外面寻回来一只,养在万鬼殿后面的园子里。 即墨迟寻回来的灵宠很多,四个爪的,两个爪的,带翅膀的,带鳞片的,各式各样的都有,性格也是五花八门,但在被即墨迟捡回来之后,它们身上便就多了一个共同点——害怕即墨迟。 因为即墨迟身上的凶煞之气,实在太重了,几乎已经重到稍一发怒,仅凭身上泄出来的那点煞气,便能让身周花木尽数枯萎,活物瞬间苍老的地步。 因此,依着小兽们那点敏锐的求生欲,只要即墨迟一来,它们便不约而同的一哄而散,或是躲在石头后面,或是钻到地底下,少数几个能变成人的,也是立马化回原身,瑟瑟发抖地瘫在地上不动,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时间一长,竟都被饿瘦了一圈。 需要另外提出来的是,即墨迟那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算是脾气最差的时候,常常被万鬼宗的弟子们在私底下戏称作“脑子坏掉了的鬼见愁”。 细想想,一个修恶鬼道的魔修祖宗,满身死气,却最爱往生机勃勃的地方凑,喜欢看花儿看草,养鸟儿养龟,养死之后还要大发雷霆,连累整个宗门跟着他一起不痛快,这不是脑子坏掉了是什么? 所以,为了不再被连累,众弟子们一致决定,推举出外表最富朝气,看起来最有动物缘的虞护法,让她每天悄悄守在园子入口处,待即墨迟离开后,重新去给那些被即墨迟吓到瘦了吧唧,皮毛打结的可怜鬼们送饭,保证它们不会被饿死。 其实这计划刚开始还挺顺利的,没有即墨迟的凶煞之气压着,小动物们纷纷胃口大开,放弃绝食,没几天就都胖了一大圈,令即墨迟大为欣喜。 可是慢慢的,即墨迟便发现了不对劲。 灵兽们似乎从不吃他送的饭,不让他摸,也不和他亲近,反倒对偶尔跟在他身后,过来帮忙修缮园子的虞潋兴趣颇大,甚至愿意跳到她的腿上,翻出软乎乎的肚皮给她摸。 被差别对待的即墨迟很愤怒,发起怒来的即墨迟很任性。当晚,得不到灵兽宠幸的坏脾气魔尊便吩咐属下,把这满园子的灵兽都炖成一锅汤,送给虞潋补身体。 为数不多那几个能化成人形的,也被从养尊处优的园子里赶了出去,打发到白护法那里当仆人。 从那之后,即墨迟再也没有养过灵宠,直到遇见了青青这条傻蛇。 因为灵智未开,愣头愣脑不知畏惧,头一次见面,青青便沿着即墨迟的小腿,攀到他腰上去,贪婪吸收着即墨迟身上的阴煞之气,给自己当修炼的养料,主动与即墨迟结下缘分。 换而言之,即墨迟这人的脾气吧,不是他的东西便罢了,但若已经确定了想要,便绝容不得他人染指。 也是因为这,虽然知道行一善应当不会像当初的那些小兽一样,看见几次示好,便主动去与外人亲近。 其实事到如今,即墨迟已经能打心底确定,行一善绝不会轻易被外人拐跑。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得和那些想要拐跑行一善的混账东西,和睦相处了。 如果不是肉身损毁,被迫栖身在一把剑中,他一定要把韩无章的胳膊打成死结。察觉到韩无章似是有意与行一善套近乎,即墨迟阴郁地想到。 “师尊,你怎么好像很愤怒的样子?”正怒着,行一善忽然在心里问道,及时打断了即墨迟突如其来的愤怒。 即墨迟:“……” 被行一善这么一打岔,即墨迟怒火稍熄,这才重又想起来,现如今他与行一善心意相通,虽说如果不刻意去读,无法完全读出对方心中所想,却可以毫不费力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行一善应是感受到他对韩无章的厌恶,想要尽快脱身,找点由头打发掉韩无章了。 但…… “慢着。”想起系统方才的提示,再考虑到行一善独自去七苦门盗火灵芝的危险性,即墨迟决定暂且忍下这点不舒服,出言提醒道:“赶快想办法说服韩无章,让他帮你去七苦门借火灵芝,你自己就不要去了,只管找个清净地方等他回来,把火灵芝交给你。” 顿了顿,又再补充道:“随便寻个什么理由都好,不要对他说我还活着。” 听了即墨迟的提醒,行一善立刻心领神会,“放心吧,师尊,我心里有数。” … “嗳,师侄,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的在看何处?别是被苍穹山的争斗波及到,受了什么内伤吧?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得打光棍!” 正当行一善在心里即墨迟秘密小话时,自觉被忽略了的韩无章皱起眉来,担忧地问道。 行一善:“……” 唉不是,虽然知道韩无章是个什么德行,也能感觉到韩无章的心思全在摇光身上,但是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听着总有点歧义呢? 一定是自己在万鬼宗呆得太久,思路也跟着跑偏了。行一善心情复杂地想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些东西,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明明方才还在愁说服韩无章的理由,结果一转头,这理由便自己上赶着被递过来了…… 这么想着,行一善即刻整理心神,换上一副惆怅忧郁的表情,对韩无章解释道:“韩前……师伯,不瞒你说,我是在为一件难办的事情犯愁。” “为了何事?”韩无章热情地问道。 “我想拿到七苦门的火灵芝,可是拿不到。”行一善开口单刀直入,丝毫不拖泥带水。 骗人是不对的。须臾间,从小接受了良好教育,深知诚实守信重要性的行一善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放弃即墨迟要他顺着韩无章话头往下说,假装自己受伤的提议,而是开门见山对韩无章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行一善能感觉到,韩无章对他是有善意的,甚至有点愿意主动帮忙,为他解惑的意思。 这么好用的贵人,不用白不用。更何况听韩无章方才话里那意思,让他去七苦门拿颗火灵芝出来,应是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再说他也没有撒谎,他的确就是想要火灵芝。至于为什么想要火灵芝…… 咳,选择性隐瞒,不算撒谎。 反正以韩无章那九转十八弯的脑回路,一定会自己替他找补出来的。 换句话说,是韩无章自己愿意误会的,和他行一善有什么关系。记着前阵子住在万鬼宗时,白护法便经常不厌其烦地教导他,不要总是把所有过错都揽去自己身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天管娘也管不住别人心里怎么想。 “一善,你这样是不行的,好歹装虚弱些……咦?” 正在即墨迟恨铁不成钢,打算现场编出一套没有破绽的说辞,让行一善跟着他原样不动念出来时,没想到韩无章在听了行一善的苦恼后,竟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 只是不能白答应,该有的条件还是得有。 韩无章眉眼弯弯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见了系统提示,还是自己想出来的馊主意,竟然一把攥住行一善的手,殷切又真诚地提议道:“好说,火灵芝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帮你拿到,你只需要安分待在这洞府中,等我三日即可。只是师侄啊,传闻火灵芝药性烈,寻常修者吃了它之后,会变得特别精力旺盛……” 话至此顿住,拍了拍行一善的手背,像个真正操心自家晚辈一把年纪却还不成亲的叔伯长辈似的,语重心长道:“我看你这小身板啊,估计也支撑不住这样厉害的药性。这样吧,左右咱们修仙的,除了那些修无情道的,岁数到了都得和凡人一样找个伴,师伯今天看你是个投缘的,不如就顺势介绍几个女修给你,等你吃了火灵芝后,点个头去见见她们,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啊?” 行一善:“……” 行一善是在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韩无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猝不及防的,行一善被噎了一下,脸一瞬便涨红了,“……这这这这这算什么条件?我修为尚浅,暂且还没有考虑过找道侣的事,再说感情是能培养出来的么?” “啧,感情怎么就不能培养了,一回生二回熟么,你这孩子不要太死心眼,闲着没事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外面的环肥燕瘦,软玉温香,不要学那老不死搞断袖。”韩无章嗤了一声,颇不屑地评价道:“断袖有危险,你没瞧那老不死以前多厉害?就因为断了袖,现在也死透了吧。” 行一善:“……” 断袖断死了,这俩事儿……这、这是能捆在一块的因果……? 行一善:“师……即墨宗主和我,不是、不是那种关系,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他也只将我当做亲传弟子爱护,你不要胡说!” “拉倒吧,你骗鬼呢?”韩无章对行一善的大声辩驳不以为意,坚定地道:“又是拉手又是搂腰又是殉情的,我说小师侄,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当我眉毛底下这俩窟窿,是用来喘气的啊?” 行一善:“……” 行一善:“我真的没想……” 韩无章不怎么耐烦地挑起眉来,不容置疑道:“反正我就这么一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跟我去见见她们,我就不帮你取火灵芝,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36章 各怀心思 一善啊,以后你多吃肉,少吃…… 韩无章说出这提议时,表情很认真,以至于让行一善有了一种,如果自己不答应,韩无章便真不会帮他去取火灵芝的错觉。 贵人当前,横竖只是让他多见几位女修,又不用真的干什么。行一善考虑再三,尽管十分不情愿,还是点头了。 韩无章也是个说话算话的性子,做事半点不拖沓,见行一善答应了,嘴角立马就咧到了后脑勺去,只匆匆嘱咐几句,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门,连背影都撒着欢,一眼望去,活像个刚刚得知自己面前有座金山,迫不及待要一个猛子扎进金山堆里,再也不爬出来的老财迷。 只是这老财迷在临走之前,还仿佛生怕行一善跑了似的,顺手在山洞口下了道结界,以便确保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见到这位能凭一己之力,左右他下半生幸福的可爱小师侄。 其实韩无章这么做,倒是多虑了,因为行一善压根就没想跑。 经过苍穹山一事后,虽说行一善没有真的受伤,灵力却是已经透支的不能再透支,急需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调养。行一善原本的打算,便是先带即墨迟找到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闭关修炼,在尽快恢复灵力的同时,也要想办法让自己的修为至少突破元婴期,这样一来,他们去七苦门取火灵芝的计划,便会进行的顺利一些。 可是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不止有人愿意自告奋勇,替他取来火灵芝,甚至还愿意把洞府让给他修炼,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着跑么? 韩无章栖身的这个洞府中,光线很昏暗。待洞府的主人离开后,行一善便低声念动法诀,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几根用鲛人油炼制的长明烛,好歹为这黑漆漆的山洞添了点光亮。 一切都安置妥当,四周也都安静下来了,行一善撩袍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解下身后背着的软剑,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韩无章方才说即墨迟断袖的那几句话,抱着剑的手一抖。 “断袖有风险,你没瞧那老不死以前多厉害,就因为断了袖,现在也死透了吧!” “死透了吧!” “透了吧!” “了吧!” “吧!” “……” 韩无章的结论铿锵有力,带着几分旁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坚持,一遍又一遍在行一善耳边回荡。行一善使劲晃了晃脑袋,耐着性子一层层解开包住软剑的黑布。 解布条是个力气活,因为怕露出破绽,这黑布包了太多层,愣是把一柄很软很轻的软剑,包成了重剑的模样。 “师尊。”闲着也是闲着,行一善一边解布条,一边试探着和即墨迟解释,“我并没有把韩前辈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别人不信你,但我是很信你的,我知道你其实是个正人君子,对我根本就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想法。” 即墨迟:“……” 即墨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老半天没回话。 “师尊,你还醒着么?快说句话来听听,你这样安静,让我很不放心啊。”另一边,许久没有得到答复的行一善皱起眉,生怕即墨迟是被韩无章那嘴里没谱的家伙气着了,再生出什么神魂动荡的乱子来,连忙大声安抚道:“师尊,你别生气了,我是真的信你呀,你快默念一遍清静经吧,你现在这样子,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呀!” 即墨迟:“……” 即墨迟:“你还真是什么事都挺信我的。” 行一善毫不迟疑地点头,“那是自然,你我已经一同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我肯定是会信你的。” 即墨迟:“……” 即墨迟:“我谢谢你啊,你觉得开心就好。” 一时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又过了许久,被行一善牢牢抱在怀里的即墨迟当先忍不住了,出声提醒道:“一善,你在打坐入定的时候,可以暂且把我放开,别总抱着我。” 行一善闻言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剑,疑惑道:“可是地上凉呀。” 即墨迟连叹气都懒了,无奈道:“可是你总抱着我,我热呀。” 行一善:“……” 师尊有命,不得不听,虽然不是很理解即墨迟为什么不喜欢被抱着,行一善还是很乖的听从了即墨迟的话,起身迅速拢起一个小土堆,将手中软剑插进了土堆之中。 “师尊,你看这样好不好,别光让我打坐,你也静心“打会坐”,消消怒气吧,其实我能感觉到,方才韩前辈跟我讲你闲话那时候,你分明是恨不得立马跳起来砍了他的。”完全没有理解即墨迟愤怒的真实原因,行一善见即墨迟兴致不高,只当即墨迟是在不爽韩无章胡说八道,污蔑他是断袖,于是连脑子都没过,立刻十分体贴的建议道。 行一善话音刚落,剑身上的红纹便像是被火烧到了似的,灼灼亮了起来。 即墨迟敢打赌,如果他这会不是一把剑,而是有手有脚,他真的很想把行一善抱起来抖一抖,看看行一善那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瓜里,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即墨迟是真的有点想不明白了。 虽然在对待行一善这事上,他曾动手消除了对方的记忆,把直抒胸臆变成旁敲侧击,疯狂暗示,可他自觉暗示得已经非常明显了,甚至已经明显到,是个人都能瞧出来他很不对劲。尤其是在行一善不顾劝阻,强行离开万鬼宗,冲进苍穹山的战圈中,试图用牺牲自己真元的代价,唤回他的神智时,他更是从此便认准了行一善,大庭广众之下,眼神动作没有一样是收敛着的。 换句话说,他现在都表现成这样了,行一善居然还会认为,他没有想法?! 放屁,他怎么可能没想法,他想法可多了,只是怕行一善在听了之后,又会像个小傻子似的,以为自己在做梦,急匆匆的提起棍子往脑袋上敲,他才暂且憋着没说出来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只不知如今行一善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难道真如行一善话里所说,只是普通的师徒之情么? 关于这一点,在遇到行一善之前,即墨迟从来没有收过其他的徒弟,所以并不知道别家的师父和徒弟是怎样相处的。不过即墨迟想了又想,觉得别家徒弟在长大成人之后,应该会很介意隔三差五就被师父搂个腰捏个手,模把脸拍拍头什么的,更不会明知自己修为不够,还傻傻的往战圈里冲,势要与自己的师父共生死。 所以这应该怎么判断呢? 说行一善对他当真是半点冒昧的感情都没有吧,偏偏行一善对他很好,好到不顾自身生死,宁可背叛苍穹派,也要与他站在一起的离谱地步,而且从不抵触和他有点亲密接触什么的,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靠过来。可要说行一善对他有感情,那也不太对,因为行一善看他的眼神,完全就是一个晚辈对前辈的尊敬和羡艳,就差把“师尊你怎么这么好,怎么这么厉害”写在脸上了。 再往明白点说,若是把行一善在他面前的这些举动,放在别人身上,他多半会觉得那人是在欲擒故纵,吊他的胃口,毕竟即墨迟也见过白玲珑吊男人,知道白玲珑有时候就会用到这种若即若离的套路。 可问题是,现在这些矛盾的举动全都出现在行一善身上,就行一善那每天只能想到锄强扶弱,行善积德,大爱苍生的脑子,即墨迟几乎可以断定,行一善绝对不是个会在感情上耍套路的人。 唉,好不容易动次心,结果却是五十步追百步,猜不出来还不好明说,实在很闹心。 “师尊,你怎么这么烫?还在生韩前辈的气呢?别生气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过肉身被毁,神魂入魔的例子,可没听过不代表它不存在啊,你看你生这样大的气,把我的软剑都快烧化了,让我实在很不放心啊……” 正在即墨迟刻意避开行一善对他的探知,暗暗在心中感慨时,行一善忽然满脸担忧地凑了过来,小声唠叨道。 “师尊,你必须得冷静一下,就算是被别人误会成了断袖,你也不至于这样愁吧?唉,你快别闪了,我都快被你满身的红光晃到眼睛了……” “要么我给你哼段儿我们苍穹派的静心曲听,帮你静静心?” “你先等我找个调子啊,我找调子挺慢的,可能会跑调……” 叨逼叨,叨逼叨,叨逼叨逼叨。就在即墨迟被行一善唠叨的心烦,想着能听个曲也不错的节骨眼上,行一善闭目深吸一口气,一曲仙乐出,万径人踪灭。 即墨迟:“……” 即墨迟:“…………………………” … 即墨迟:“……一善,算我求你了,以后你多吃点肉,少吃菜吧。” “为什么我要多吃肉?”闻言,刚刚找到调子不久,哼曲哼到逐渐进入状态,却被忽然打断的行一善睁大眼,狐疑地问道。 即墨迟沉默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把他心里想的对行一善如实说出来。 “……我读书虽然少,但你们苍穹派的静心曲,我还是听过的。”最终,为了保护自己的耳朵,让自己不要在正值壮年时便悲催的丧失听觉,即墨迟叹了声气,无比真诚地对行一善道:“一善啊,你这哼小曲儿的水平,已经够菜了,用不着再多吃菜了。” “呕哑嘲哳难为听。”半晌,见行一善愣在原地不动了,即墨迟又没忍住,小声补充了下半句。 行一善:“……” 行一善不再理会即墨迟,自己窝去角落里打坐了。 第37章 锁魂之印 一更。 “砰,砰,砰。”没过一会,行一善听到有人在轻轻敲结界。 依照韩无章的脚程和办事速度,从七苦门一来一回,再加上说服邱门主把火灵芝摘给他,最少也要两日半,如今韩无章出门不过半日,应当不会回来。 可是除了韩无章之外,还有谁会知道,这里藏着一个隐秘的修行洞府呢? “砰砰砰。”敲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大有如果没人理会,就要一直敲下去的势头。无法,行一善只得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往洞府门口走去,想要探探外面的情况。 不会是被苍穹派的人发现了即墨迟没死,一路尾随追到这里来的吧?临到门口,行一善有点慌张地想到。 如果真是苍穹派的人,那可就糟了,韩无章下的这个结界是单向结界,任何人只要使用一点法术,就能从外面进来,里面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换而言之,如果……如果来人是敌非友,他和即墨迟便要做了那瓮中的王八。 “一善,你给自己施一个隐身咒再过去,不要显露气息。”显然,这阵敲击声不止让行一善感到担忧,即墨迟同样也想到了很不好的后果。 但即墨迟提醒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点安抚人心的效果,让行一善立刻便稳定了情绪,依言念了个隐身咒。 一步,两步,行一善慢慢走到洞府门前,隔着一层淡淡的骚粉色结界,扒住巨石偷偷往外看。 外面天蓝蓝,草青青,鸟语花香,一片祥和。 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行一善:“……” “师尊,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行一善满脸困惑地走回来,皱眉道:“兴许不是敲门声,是其他声音吧。” 即墨迟嗯了一声,声调是往上扬着的,“不是敲门声,那会是什么声……” “砰,砰砰!”即墨迟话音未落,还不待行一善重新坐下来,刚消失不久的敲击声便又响起来,并且还敲出了节奏,让行一善想装听不见都难。 “……谁啊,故意的么?”行一善忍不住把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次没再使用隐身咒,而是大咧咧的小跑过去,心里已经有点不耐烦,“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是因为觉得自己打不过,所以想另辟蹊径,把山洞里的人全都吓死么?” 然而天还是那么蓝,草还是那么青,鸟语花香,一片祥和。 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行一善:“……” 行一善:“事不过三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管你是谁,你还剩最后一次机会了!三次机会用完,往后就算是你把这门敲出鼓点来,我都不会再过来多看你一眼……哎哟!” 不知从何处飞来颗小石子,正打在行一善腰窝上,力道不算大,不疼,但却把被打的人吓了一跳。 “一善?发生什么了?”山洞中,即墨迟听到行一善的惊呼声,连忙出言询问,十二分担心。 “我没事的,师尊。”行一善如实回答道:“有人往我身上扔小石子,但我却找不见……唉!怎么还扔……咦?” 第二颗硬物砸在脚背上,且砸得比第一下重很多。因为疼痛,行一善本能低头看去,结果没找见小石子,却在自己脚边发现了一样看着很是眼熟的小物件。 “一善?”即墨迟等了许久,等不到行一善把下半句话续上,不由得更是担心了。 行一善:“……” 行一善弯腰捡起地上物什,轻轻摸了摸,而后慢吞吞地走回山洞深处,将这小东西捧给即墨迟看,迟疑道:“师尊,你瞧这个,是不是你的储物戒指?” 片刻的沉默后,黑底赤纹的软剑颤了颤,剑柄微微弯曲压下,表示同意。 式样很古朴的一枚戒指,原本镶嵌在上面的灵石已被压顶佛光震碎,是被人重新仔细修好的。那人修得很用心,甚至还帮忙换了颗比从前那颗灵石更高阶的紫晶石,令它的储物空间变得更大。 这储物戒指上带着主人的血印,算是已经认主的法宝。确定之后,即墨迟暗自放出神识,略一检查,惊讶的发现这戒指里的宝物竟分毫未少。 就连眠天石也在! “师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不是早就被埋在苍穹派的废墟之中了么?究竟会是谁帮你修好它,又不辞辛苦把它送到这里来?”行一善不解的问道。 “我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即墨迟同样感到很不解,但他现在至少能确定一点,“我只知道这紫晶石上有魔修的气味,应是某个魔修的私藏品。” 可魔修怎么会无缘无故帮他呢?讲道理,如果他死了,整个上修界的魔修都该放鞭炮庆祝才是。说白了,虽然自古正魔不两立,可是在想要他即墨迟赶紧去死这件事情上,可以说正魔两道也算是难得达成了合意。 罢了罢了,横竖他如今只是一缕魂魄,可怜巴巴的栖身在一把剑中,情况便是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何必再费心思考,送还这戒指给他的人究竟是要害他还是要帮他? 反正无论怎样,这宝物失而复得可是件大大的好事,因为摸着良心讲,他是真挺心疼自己那么大一块眠天石的。毕竟这渺渺三千界,真正合适自己的机缘也就那么几样,他能遇见一样已是万幸,还不知道下次再遇到是什么时候。 “师尊,我觉得你是太过悲观了,你执掌万鬼宗这么久,指不定就有哪个魔修是真心听从你,效忠你,想要帮你呢?比如玉衡长老,再比如开阳长老?”因为感受到了即墨迟的自嘲,行一善张了张唇,试探着小声道。 即墨迟却只是控制剑柄左右晃了晃,权当摇头。 “你太天真了,一善。”即墨迟异常冷静的道:“在我与你跳下天火谷,三十年未归时,玉衡和开阳之所以没有背叛我,应只是因为胆小,觉得靠他们自己根本无法解开锁魂印,更害怕我万一没死,回去催动他们身上的锁魂印。而天枢那派人胆敢公然叛变,大约就是因为他们在心里认定了我已经死去,或是即便不死,也定已成不了气候,更坚信依靠他们自己,就能慢慢找到解开锁魂印的方法,你明白么?” “有些明白了,但锁魂印究竟是什么?是很恐怖的东西么?”行一善充满求知欲望地问道。 闻言,即墨迟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倒也不是多吓人的东西,只是我头些年根据古籍,研究出来的一种邪门玩意。那时候我刚刚统一魔道不久,底下弟子多对我阳奉阴违,明面上恭敬得和什么似的,背地里却很不听话,尤其是万鬼宗那几个长老,仗着自己辈分高,从来都只把我的命令当成耳边风,经常以我的名义四处去挑衅各大门派,令正道许多门派都和我结了仇,我觉得头疼,便特意花心思搞出了这锁魂印来拘束他们,直接将恶咒刻在他们的神魂上,令他们不敢不听话。” “有了锁魂印,不听话会怎样?” “有了锁魂印的魔修,生死由我不由天,换句话说,只要我想让他死,他便会死得连点渣子都不剩,但我若要他活,他便无论如何都得活,就算肉身腐烂,法力尽失,丹田紫府损毁,他也得给我吊着口气活下去,就算他最后真的熬不下去,变成了鬼魂,只要我不想放他走,他的魂魄便永远不能再入轮回,而是变成我修炼恶鬼道的绝佳养料。” 行一善:“……” 乖乖,这、这还叫不吓人?! “师、师尊,你以前倒是挺……挺不负传闻的啊。”行一善咕咚眼下口唾沫,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用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复杂心情,结果却以失败告终。 即墨迟没有再说什么,像是默认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和从小生活在苍穹派,身边被友善爱意包围的行一善解释明白,他所在的万鬼宗,究竟是怎样暗潮涌动的地方。 “你不要怕,我……” 半晌,即墨迟有点心虚地开口,却不料还没等他把好不容易想到的安慰话说完,行一善已经一扫方才的小心谨慎,眼里亮亮的一拍手:“可是这办法真的好酷!” 即墨迟:“……什么?”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我明白这世道就是这样的,和恶人讲权利讲公平,便是对好人的不公平,若非恶人自己悟得大道,天底下又有几个恶人最后会被感化啊?”行一善快乐地答道:“这办法真酷。” 即墨迟:“……”好、好甜。 “可是你也要知道,如今我神魂虚弱,甚至比三十年前在天火谷中昏迷不醒时还要虚弱,早就没办法掌控他们身上的锁魂印,所以我猜想,他们身上的锁魂印应是已经自动解开了。”尽管对行一善这反应很满意,即墨迟还是很现实地分析道:“没有锁魂印控制,便不会有任何一个魔修肯帮我。” “唉呀师尊,你就先好好养伤,不要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与即墨迟的冷静不同,行一善则表现得非常乐观,“等你过些天养好伤,重塑了身躯,再炼出本命兵器后,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研究日后之事。没准那万鬼宗中,真的就有那种单纯只效忠于你即墨迟这个人,而不是因为锁魂印,才迫不得已效忠现任魔尊的魔修呢?” 第38章 长生灵芝 二更。 韩无章狡兔三窟,在许多灵气充沛的地方都有修行洞府,每个洞府中都藏着好些宝贝。行一善在韩无章的洞府中修炼,压根什么都不用做,光是静心待在洞府中的聚灵阵内,恢复速度就是平常的三倍,没两天便把透支掉的真元灵力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待到第三日晚上,韩无章果然带着火灵芝回来了。 据韩无章说,这火灵芝是七苦门的宝贝,邱门主原本不想给,是他腆着老脸和邱掌门耍无赖,放话说如果邱门主不给,他就和邱门主的徒弟仔细念叨一下当年偷秘籍那事,连哄带骗才把东西拿下来的。 韩无章还说,他在拿到火灵芝后,还特意跑去查了七苦门的典籍,知道这东西不能直接吃,因为药性太烈,必须得辅助很多名贵药材熬汤喝,而且不能一次熬一整块,应该分成三块,每三个月服下一块才行。 反正听韩无章那意思,要不是因为他不会烹饪,害怕把挺珍贵一块火灵芝煮糊了,没准在半路上就帮忙把汤熬好,带着灵芝汤回来了。 然而行一善却觉得,幸好韩无章不会烹饪。 这么想着,行一善感激地从韩无章手中接过火灵芝,珍而重之的摸了摸,暗道:火灵芝啊火灵芝,幸好你是囫囵个被送到我手里的,否则此路不通,浪费了如此好的宝贝,可不就得去浮生六道取那生机木了?那费劲绕这一大圈是为了什么?倒不如让我危险一些,亲自到七苦门去求来你了。 “呃……师侄啊,东西我给你拿到了,你看你是想在我这熬汤,还是另外再找其他地方熬汤去?”韩无章一边说着话,一边一抖袍袖,将他在半路顺手买回来的各种药材全倒在地上,模样很认真,看着倒是半点都没有问行一善分杯羹的意思,对火灵芝毫无兴趣。 不过想想也是,韩无章本身是木灵根修者,若贪婪冒进,非得强行吃下火灵芝,恐怕不止对他的修行无益,还会伤害他的身体。 行一善小心抱着火灵芝,皱眉犹豫了一下。 其实行一善已经感觉到了,打从韩无章把火灵芝交给他起,即墨迟的魂魄便已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从那软剑中挣脱出来,开始炼制自己的新肉身。 “这个么……” “前辈。”考虑到身躯还没有炼成,唯恐在最后一步出岔子,行一善想了想,带着点歉意地对韩无章道:“恕晚辈冒昧,能否再借您这洞府一用?” “好说,都好说,你可是我的小菩萨,不过是一个洞府罢了,别说借去一用,便是两用、三用,又有何妨啊。”没有任何犹豫,韩无章对行一善的提议举双手赞同,大大方方挑块不硌屁股的石头坐下了,笑眼慈爱道:“你安心熬汤吧,我来为你护法,哎对了,用不用我去给你找口锅啊?” 行一善:“……” 行一善:“……我的意思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原是秘法,实在不好与前辈分享,所以前辈你……能否先出去待会,不要偷看?” “什么?!我千里迢迢帮你把东西取回来,你连看都不让我看,是不是有些太小气了,再说我一个木灵根,又不馋你这口汤!”听了行一善这话,韩无章顿时就有点不高兴,没来由拔高了音调,拒绝之意不言而明,“这是我的洞府,你要用我借给你用,但我还不能在这里待了么?” 但是任凭韩无章怎么发怒,行一善都只睁着他那双无辜的鹿眼,客客气气向韩无章赔不是。 行一善:“前辈恕罪,我也是见你这洞府灵力充足,对修炼有好处,才敢贸然提出借用,只是我要办这事情吧,的确是个麻烦事,不好见人的。” 韩无章:“……” “唉行了行了,真是怕了你了,你可千万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最终,只有嘴巴很硬的韩无章还是抵不住行一善劝说,灰溜溜站起来走出门去,一脸不耐烦地撇嘴,“真是的,你们这些正道规矩就是多,熬个汤还有秘方的,你说说你,不就是一锅灵芝汤么?你是能比别人多加两棵葱啊,还是少加一瓣蒜啊?” “……”行一善保持着脸上的温和笑容,使劲把韩无章推出了洞外,顺便还在洞口加了层结界,令韩无章没办法看到和听到洞府中发生了什么。 新身躯的诱惑力是非常大的,韩无章前脚刚走,即墨迟的魂魄后脚便从软剑中钻出来,急速飞入火灵芝中。 “师尊,你要不要这么急啊?你还告诉我该怎么办呢!”另一边,行一善刚布置完结界,转身便看到自己的软剑已经变回白底金纹,而那火灵芝也不知何时飘飘悠悠地飞去了半空中,不禁惊讶地大声喊道。 “至少半个时辰内,只要别让任何人冲进来打扰我就好,其他的你什么也不要做。”随着即墨迟的说话声,飘在空中的火灵芝一下一下的闪着红光,从一颗只有巴掌大的扇形肉团,慢慢长出手脚,然后是头颅,最后变成一个小人儿的模样。 寂静中,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 其实重塑身躯不是件容易事,一般来说,施法者不止要考虑施法的日子、时辰和地点,还要考虑万一重塑不成的后果和危险性,但好就好在现在即墨迟身上绑着个天道系统,或许放眼这世上,恐怕除了行一善之外,最不愿意让他去死的,便是他身上的这个奇怪系统了。 所以早在火灵芝被拿回来之前,这系统便已经和即墨迟唠叨过无数次重塑身躯的方法、口诀,以及注意事项,让即墨迟对此倒背如流,一点也不担心中途会出差错。 “原来重塑身躯是这样的呀……”就在即墨迟专心雕刻火灵芝这功夫,眼见着那灵芝小人的样子越来越精细,逐渐从面团子似的简笔画,变成长了眼睛和嘴巴,身材修长,肩宽腿长的小号版成年男子,行一善觉得挺新奇,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灵芝小人儿的脸,“好软。” 即墨迟:“……” 即墨迟:“一善,你先躲开点,不要用手指碰我,当心把我的脸戳歪了。” 顿了顿,再道:“况且这灵芝只能雕刻出肉身,雕刻不出衣服来,我现在要刻些很重要的东西,你还是别看了吧。” 话都被说到这份上了,行一善虽说不通情爱,但又不傻,本能就溜着眼神往灵芝小人那两腿之间看过去了。 “师尊,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在雕刻这小人儿的时候,是完全按照你原本的样子在雕刻?还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做过改动了?”行一善认真地问道。 即墨迟:“当然是按照原本的样子,分毫不差在雕刻!” “哦,原来是这样。”闻言,行一善满脸纯粹的点头,由衷赞叹道:“那你这身材可真好,还挺……嗯,反正就是挺好的吧,该大的地方挺大。” 即墨迟:“……” 真要命了,这小吉祥物怎么总是要用这样一张无辜的脸,对他说出这么奇怪刺激的话来? 一时间,灵芝小人儿脚底趔趄了一下,险些从从半空中摔下。 “一善你……” “干!我就知道你又在瞒着我搞事情!我就说么!好端端的系统怎么又说我任务完成度倒退了!!!” 忽然轰的一声响,还不待即墨迟把心里的无奈表现出来,门口结界忽然被使劲撞开,韩无章铁青着脸大踏步冲进来,怒得直喘粗气。 “我就说么!我就说么!我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韩无章目瞪口呆望着那灵芝小人,大声嚷嚷道:“原来你没死!原来你们只是在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 然而半个时辰已过,重塑身躯的仪式已完成大半,再无法被打断了。 韩无章的忽然闯入,让行一善被吓了一大跳,本能护到即墨迟身前去,大有要和即墨迟站在同一战线,跟韩无章死磕到底的意思。 韩无章:“……” 韩无章:“………………” 韩无章左右看了看,眼见着都快急哭了。 “师侄,算我求你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灵芝之身长生不死,我以后也无法再设计杀他了,只是、只是你能不能趁他还没彻底重塑完成这时候,赶紧伸手帮他捏二两胸脯上去?你仔细想想,难道和美女在一块不香……” 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灵芝小人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抻长变大,须臾间,戴在行一善食指上的紫晶石戒指亮了一下,眨眼的功夫,即墨迟已然是穿戴整齐,黑着一张锅底脸出现在行一善身后。 “啊,师尊,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行一善见仪式完成,激动地转身一把抱住即墨迟,满脸的开心和欣慰。即墨迟则顺势将下巴抵在行一善肩膀上,挑眉看向韩无章,满脸都写着“你再多说一句话本座就割了你舌头”。 韩无章:“……” 韩无章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大约是被现实打击得狠了,萧萧瑟瑟如被土匪刚糟蹋过的黄花大闺女一般,啪的一下跌坐在地上,凄凄惨惨戚戚地掩面绝望道:“干他妈的……一对儿死断袖!” 第39章 本座喜他 不论他是男是女。 行一善完全想不明白,韩无章为什么会对给他找女人这事,如此执着。 但他也没有机会想明白了,因为拥抱过后,他就被即墨迟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支开,推到山洞外面去等着。 即墨迟说自己要和韩无章单独说点事情,不方便被行一善听到,行一善左思右想,觉得即墨迟的修为已经恢复到大乘期,如无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被韩无章伤到,所以十分听话地离开了。 行一善走后,得到新身躯的即墨迟一步未动,只是遥遥朝跪坐在地上,正忙着伤心欲绝的韩无章伸出手,以法术扯他起身,一眼望去倒是气势十足。 其实不是即墨迟故意装排面,不迈步,实在是新长出来的胳膊大腿还有些僵硬,不太好用,难保不会在他迈出第一步时,即刻拧成个麻花。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墨迟这修真界第一的名号,可谓是半点水分也没有,他所修习的恶鬼道虽然艰险,威力却巨大,几百年也难出一个好苗子。换句话说,这恶鬼道虽然难修,但若是修成了,其大乘期的修者,便可与其他道法中洞虚期的修者比肩,甚至于能在与他们以命相搏时,更胜得一筹。 也是因此,在和系统换回自己大乘期中层的修为后,即墨迟根本就不害怕正受着伤的韩无章。之所以要和韩无章单独谈,只是为了方便摊牌,保证自己日后不会再被韩无章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设计陷害,徒添麻烦。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把人给杀了,还不是因为那倒霉的天道系统,不允许他杀掉在善恶评分中更偏向于善良一方的韩无章,警告他杀错了要扣分么?好不容易才拿回来的修为,即墨迟真的不想再做白用功了。 可是想在不伤害韩无章的情况下,说服韩无章,谈何容易? 毫不夸张的说,即墨迟觉得这任务的难度,简直一点也不比让韩无章说服他不要再喜欢行一善,赶快转移目标来得低。 很难,但总得试试。 或许可以先和韩无章交个底。即墨迟这么想着,斟酌再三,最终决定对韩无章坦诚相待,开口低声解释道:“其实,我身上也绑有一个系统。” “……啥?”韩无章是被即墨迟施法从地上硬扯起来的,悲愤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骤然听到此等爆炸性消息,顿时人就麻了,愣在原地缓了老半天,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即墨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韩无章从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会被系统选中。 “那、那你……”反应过来即墨迟说了什么的韩无章很震惊,眼睛瞪成两个小圈,嘴巴张成一个大圈,结结巴巴地问道:“莫非你的任务是做断袖,和那小子结成道侣吗?” 即墨迟:“……”这老山鸡想问题的角度,为何总是如此清奇? “我的任务不是和一善在一起,而是另外的安排。”事到如今,即墨迟觉得很有必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否则这老山鸡就总以为自己能成功棒打鸳鸯,一次不成,下次还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损招来,“说了你不会信,横竖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一点,本座想和一善好,并不是因为本座断袖,而是因为一善是一善,是因为本座恰好碰到了这个人,心里觉得合适,本座只是打心底觉得他挺好,和他是男是女关系不大。” 韩无章又愣住了。 “你、你……”半晌,就在即墨迟以为韩无章没听明白,想要把自己这逻辑解释得再直白一些时,韩无章忽然长叹一声,用比方才更加绝望的语气感慨道:“苍天啊,为什么我的帮助目标不是你,而是那小子啊?若是你的话,我现在就冲出门去,用这世上最好的材料,把那小子重塑成一位绝世美女。” 顿了顿,两眼又再亮起来,抚掌笑道:“对啊,我为什么不另辟蹊径,去把那小子变成女人呢?把他变成女人,听起来好像也不算伤到了他,应是十分符合任务规则的……” 即墨迟:“……” 话说到这份上,即墨迟算是彻底被韩无章想问题的思路给打败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我必须提醒你。”再听不下去韩无章天马想看的遐想,即墨迟冷声道:“虽然我不介意自己瞧上的人是男是女,但是有一点,我不介意他变成什么样,只是我这边的态度,并不代表他自己就愿意了,如果你说服不了他,还要强行打坏他的肉身,让他经历和我一样差点魂飞魄散的危险,那我便是拼着再次修为尽失,重新开始修炼的代价,也一定会杀了你的。” 即墨迟这话可算是说得十分霸道了,听得韩无章眼泪当场流下来,“那按你这么说,我竟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么?” 即墨迟伸手拍了拍韩无章肩膀,面色严肃,看着半点也不像是开玩笑,“其实还是有一点的。我能猜到你的任务是让一善喜欢女人,虽然我想不通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奇怪的任务,更不确定一善如今是否心悦于我,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能让一善亲口承认他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那么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你可以选择说服我或者说服一善,看看我们俩谁愿意为了你日后的幸福去修女身,除此之外,其他的你就不要再琢磨了,你想拆散我们?不可能的,毕竟我连一善的想法都不是很在意,难道还会在意你的想法?” 韩无章:“……” “那你愿意去修女身么?”一阵微妙的沉默后,韩无章斜着眼睛问道。 即墨迟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和善,“我做男人做惯了,当然不愿意。” 韩无章一脸的“你看你们这些魔修都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好处是一点也不肯给别人的”,卑微捂住脸。 “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咱就不要再提它了。”韩无章头疼道。 “也不是完全实现不了,生活么,总该有点希望。”即墨迟皱起眉来,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韩无章:“……” 此时此刻,韩无章真的很想暴打即墨迟一顿。 “我敢打赌,如果不是因为大伙都打不过你,就凭你这臭性子,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千八百回了。”韩无章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往外蹦。 “确实是这样。”闻言,即墨迟居然真的低头思索了一阵,然后由衷赞同道:“所以为了保住我这条命,如非必要之时,我是很不想动手杀你,让自己的修为再次跌回筑基期的。” 言外之意,“打行一善主意”便是那个必要之时,本座可以被别人打死,但是在此之前,一定是你先被本座打死。 韩无章…… 韩无章已经不想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自闭。 “其实往深里想想,依本座猜想,除非是真的伤到了行一善,否则你那系统应是没有什么惩罚功能的,对么?”许久,大约是觉得时候到了,即墨迟淡淡提醒道。 韩无章依旧很悲伤,看起来不太想搭理即墨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即墨迟看向韩无章,正色道:“你很喜欢摇光么?” “瞧你这话说的,当然很喜欢。”别的不敢肯定,碰到这问题,韩无章倒是答得半点犹豫也没有,坚定无比的道:“娶到摇光就是我终生的理想啊!”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在意他是男是女呢?”不等韩无章多做思考,即墨迟便缓缓接道:“你瞧,就连我这个不懂情爱的,都知道喜欢二字该是应在一个人本身,而不是因为对方姓甚名谁,是何模样。所以你究竟是在喜欢摇光本身,还是在喜欢你幻想中那个虚假的摇光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现在强行把摇光变成女人送给你,你难道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执着于什么吗?还是说——若我扒了摇光的皮,将这皮囊重新裹在另一个女人的身上,你便也可以接受那女人?” “我……” “唉呀!这谁扔的药材皮!”韩无章有些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恰逢此时,行一善猝不及防的跌了进来,手脚并用扶住洞口处的一块巨石,仰头冲即墨迟心虚笑了笑,起身就要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到什么的,我是因为不小心踩到了药材皮,我……” 即墨迟:“……” 韩无章:“……” “……别躲了,知道你都听见了。”虽然觉得此时向行一善说明自己的小心思,为时尚早了些,但既然已经话赶话赶到这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拔掉记忆,是有可能伤到被拔除记忆之人脑子的,没有办法,即墨迟只能选择趁热打铁,干脆当着韩无章的面,扬声对行一善道:“所以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什、什么事情?”行一善皱起眉头。 “关于……”虽然方才和韩无章放话放得痛快,但真到了要说出来这时候,即墨迟心里竟还是有些忐忑,并非全然不在意行一善想法的,“我看上了你,想和你好这件事,你究竟是怎么看待的?” 第40章 任务进度 剩下那一半任务是什么? 行一善觉得自己很倒霉,因为他其实是真的不想听到什么的。 凡世间事,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行一善向来深知这句话的道理,对窥探别人不想让他知道的秘密这种行为,一向是很不耻的。 可是再不想听见,也架不住元婴期修者的耳力好啊,更何况行一善如今已是元婴期小圆满境界,很快便可以达到养神期。 说句实话,自从经过天火洗礼,重塑经脉之后,行一善的修行速度实在是太快,往往刚到达这境界不久,便又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去了,有时甚至快到连他自己也有点不习惯,更让即墨迟时常记错他的境界。 就比如说这次。 这次,或许是刚刚经历过生死的缘故,如愿得到长生灵芝身,劫后余生的喜悦刺激下,即墨迟的头脑尚且还有些混乱,一时之间,错将行一善的境界记成了金丹期小圆满,在把行一善从山洞中支走后,并未设置多高明的隔音结界。 还是那句话,行一善原本是不想偷听的,但没有隔音结界在,即墨迟和韩无章说的那几句话,便像盛夏的小虫子一般无孔不入。 尤其是在听到山洞中那俩人谈到自己名字时,行一善到底没能克制住好奇心,悄悄往回挪了两步。 既然所谈之事与他有关,那么听听也没有什么吧。行一善想。 可是等他真靠近了,近到能听清楚山洞中的谈话了,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见即墨迟掷地有声地“本座想和一善好”。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行一善尽管被抽掉了记忆,不记得之前的事,如今也算是第二次受到刺激了,反应比第一次淡定许多。 起码表面上淡定了,没有立刻跳起来砸自己一拳,以便让自己赶快从“梦”中醒来。 至于心里么…… 行一善心里依然很震惊。 倒不是说行一善不喜欢即墨迟,正相反,行一善觉得自己其实挺喜欢和即墨迟待在一块的。即墨迟和苍穹派的师兄弟们不同,不会碰到什么事情都来问他,也不会像苍穹派的长老掌门那样,动不动就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对你抱着很大的期待”。 总而言之,和需要时刻在旁人面前表现出稳重一面的苍穹派不同,即墨迟是愿意对他说“不喜欢就别干了”的人,这让他感到非常轻松。 人么,可不就是这样,有时候不喜欢做一件事,但因为某些责任,或是某些客观原因的存在,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做,结果做又做得不开心,就想随口埋怨两句。 人是很矛盾的生物,埋怨了,并不代表就是真撂挑子不干了,而是想听身旁人安慰一下,好歹有个照应。 但通常这时候,听到埋怨的人都会觉得开口埋怨的人是真不想再干了,生怕他泄气,所以更要伸出手来,可劲推着他向前走。几次三番折腾下来,埋怨之人终于明白了埋怨无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但是,若中途真的碰到一个不伸手推的人,那感觉可就太好了。 可是感觉好归感觉好,以身相许就有些过了…… 更何况,自从拜入苍穹派,选择修行苍生道后,他在感情这方面一向都是很迟钝的,也从没想过要找什么道侣——谁让他当时年少,选了个在上修界孤寡排名第二的苍生道? 第一名是无情道。 苍生道和无情道,虽然作用原理不一样,但光听名字就知道,无情道是大道无情,寡欲清心,苍生道是大爱苍生,济世救人。修的时间久了,修行者的性子便会向他所选的道法上偏移,看着就不像是在情场上很有前途的样子。 换句话说,这么多年了,在行一善对自己的未来规划里,似乎从没有过“道侣”二字的一席之地。 鉴于行一善的懵逼反应实在是太明显了,不待他开口,即墨迟便充分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虽然没得到真正想要的答案,但总比上次的失败教训有进步多了。即墨迟颇欣慰地想到。因此并未执着于继续询问,而是及时补充道:“别紧张,我想和你好,是我的事,与你关系不大,你若觉着暂时难以接受,日后就还是一切如常,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吧。” 行一善:“……”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看上就看上,说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还能更草率一些吗? 不知怎么,行一善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 行一善道:“那……” “对了,差点忘记问你了,刚才我和这老山鸡的谈话,你听到了多少?”即墨迟忽然开口打断行一善,紧接着话锋一转,不再继续讨论道侣这问题。 其实按理说,即墨迟修了这么久的恶鬼道,合该是个很贪心的人,可是偏偏只有在面对行一善时,即墨迟会变得格外容易满足。就譬如说这会,即墨迟只是见到行一善表现得比上次稍微镇定了些,便自觉先把话题给岔开了,没有再继续逼问什么。 好在和即墨迟害怕听到拒绝一样,行一善也不想在今天,在这种情况下思考人生大事,所以尽管他对即墨迟的草率有些不满,却还是顺从即墨迟的意思,跟着把话题给岔过去了,摇头道:“其实师尊……我是听到了很多,可是没听懂。” 什么系统、任务进度的,单拆开听哪个字都懂,连起来却又不太懂了。 行一善如实回答完毕,转头将探寻的目光投向韩无章,面上一本正经,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韩无章却不再搭理行一善,犹自找个墙角蹲了,耷拉着脑袋开始自闭,想来是被即墨迟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震慑到了心神,彻底沉浸在了自己对未来的悲伤幻想中,根本就没在意外界又发生了什么,安静得仿佛连他身周光线都变得昏暗了。 “呃,师尊。”行一善看着身周黑漆漆的韩无章,犹豫半晌,小声道:“但是先不说别的,他看起来好像很伤心的样子,不要紧吧?”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些问题。”听了行一善的担忧,即墨迟竟然真的跟着低头看了看,而后一挥手,在韩无章头顶招来一小块乌云,变出只能淋到韩无章的“洞中雨”。 伴随着雷鸣声阵阵,即墨迟看着正在凄风冷雨中瑟缩抱膝,茫然呆滞的韩无章,含笑满意点头道:“现在没问题了,因为一般来说,人在伤心的时候,是该下雨的。” 行一善:“……”多损呐,多损呐这!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即墨迟会看韩无章如此不顺眼! 为防止被迁怒,行一善默默走得离韩无章远了点,努力摆正脸上的表情,淡定道:“我刚说到哪了?” 看到行一善终于不再关心韩无章了,即墨迟很高兴,遂耐心提醒道:“说到你听不懂了。” 于是很神奇的,气氛就这么硬生生被掰了回来。明明这俩人方才还在紧张地谈风月,谈喜欢,如今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却已经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郑重其事地谈起日后安排来。 以横在洞府中间的一个长条木凳为界,左边是在阴雨天中怀疑人生的韩无章,右边是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师徒俩,两边居然毫不影响,也算是奇景。 “听不懂很正常,听我慢慢和你解释。”右边的“艳阳天”中,即墨迟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借着今天这机会,将天道系统的事对行一善全盘托出。这样一来,日后若是再遇到意外,也好多个人商量。 横竖行一善和别人不同,行一善已经救了他两次,断不会害他的。 想通了这一点的即墨迟不再犹豫,三言两语之下,就把天道系统的主要功能以及自己日后的打算都告诉了行一善,末了还叹息着感慨道:“早知道还是要说,刚才就不赶你出去了,想来也是我这阵子被别人算计怕了,有些过于谨慎。” 当然了,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却也没有多说一个字,譬如自己是因为天道系统的指引,才意外与行一善结识,并对行一善嘘寒问暖,送宝贝送银钱。 即墨迟又不傻,认为他和行一善之间这层误会既然很美丽,便没有必要出言破坏掉。 诚然,与人坦诚是美德,可是万一在他坦诚了之后,行一善对他的好感值下降了怎么办? 然而另一头,安静倾听了许久的行一善却没有即墨迟那么多小心思,因为即墨迟说的这些事情,对于他而言简直是爆炸性的大消息,让他忙着消化还来不及。毕竟那天道系统只存在于即墨迟的描述中,令他看不见也摸不着,根本没办法确认其是否真实存在,更别提即墨迟对他说的,那个可以靠做好事涨修为,并直接绕过九重天雷劫,一跃飞升的古怪修行方法。 “所以、师尊你的意思是……先想办法将修为恢复到巅峰期,然后回万鬼宗去,找出万鬼宗内的叛徒和掳走各派弟子的真正凶手,再提他们去和正道约法三章,重新尝试定下停战盟誓?”行一善默默捋了许久,迟疑地问道。 “对了,我正是这样打算的,而且我已经仔细算过了,只要我再带你做一件很大的好事,我就可以拿到足够将自己修为恢复到巅峰期的行善值,届时便什么也不怕了。至于要不要先抽出150点行善值,赶快把后续剧情全都解锁掉……唉,算了,那不是重要,反正等我恢复了修为之后,一定能护你周全,助你得道。” 即墨迟一边说着,一边调出系统框,目不转睛盯着上面显示的几个任务提示,开始认真琢磨起下一站去哪,结果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得皱起了眉。 “师尊,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身旁,察觉到即墨迟的异状,行一善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知道行一善看不见系统框,即墨迟转了转眼珠,语气古怪地自言自语道:“这个右下角的任务进度条,究竟是一开始就有,但是被我忽略了,还是今天才出现的?为何在它的计算中,即便是成功将我的修为恢复到巅峰期,又助你修成仙圣之身,也才只是完成了二分又一左右的任务,剩下那一半任务……又是什么呢?” 第41章 局部暴雨 不许关心他。 即墨迟定定看着面前的系统框,从左上角看到右下角,又从右下角看回左上角,试图寻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可是无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曾经在系统框上看到过这个任务进度条。 倒是这系统刚绑定他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令他无比印象深刻。 【改变魔尊一统天下,骄奢淫逸暗黑系原结局,将得到机缘让给男主行一善,失败即死亡】 按照系统给出的提示,即墨迟琢磨来琢磨去,怎么琢磨都觉着,这系统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帮助行一善修成仙圣之身。换句话说,只要帮助行一善修成了仙圣之身,就是改变了原本结局,完成任务了才是。可是如今再看,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这系统有问题,先前只是在诳他,或许在帮助行一善修成仙圣之身后,还有更难的任务在等着他。 不过想来也是,【九重天上】总共有十集内容,如今他才不过解锁到一半,还有很多内容没有看到,其实是可以理解这个任务进度条的显示结果的。 只是…… 即墨迟看着自己换回大乘期修为后,经验槽中剩余的一点行善值,手指下意识蜷了蜷,在即将点开打包解锁余下全部内容之前,又犹豫着缩回了手。 还是不要太着急看接下来的剧情了,没有必要。 一是因为现在的剧情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就算看了原剧情,也不一定会对他和行一善以后的选择有帮助。 二是因为行善值难攒,且每次想要拿回更高一级的修为,就得需要更多的行善值。韩无章是个不能杀的,那么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赶在韩无章这碎嘴巴将他还活着的事透漏给别人之前,将修为恢复到巅峰期,以此来保证他和一善的安全。 综上所述,即墨迟这会是真心觉着,与其拿出很多行善值去解锁新内容,倒不如等彻底恢复了修为之后,再零散着攒一些经验,慢慢解锁来得划算。 毕竟无论在什么时候,“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却有足够的力量解决大半麻烦事”,和“虽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对此无能无力”这两种情况,明显是前者听起来要好得多。 这么想着,即墨迟放弃了解锁新剧情,转而点开任务指引功能。 韩无章这人太会添乱,而且也太亮了,总不好一直带在身边约束着,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暂且将他关在此处,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到处传闲话,并且赶在他逃出去之前,做好一切迎战准备。 打了许多年交道,即墨迟自认还算是比较了解韩无章的,知道以韩无章这滑不溜丢的德行,打架打不过,逃跑第一名,无论多么高明的禁制,恐怕都至多只能困住他三个月,所以也就是说,为了安全起见,剩余的大把行善值必须要在三个月内收集妥当,迟一天便会多一分危险。 时间有限,靠做一善事一点一点的攒,恐怕是来不及的了。 或许得干票大的。 “师尊,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做好事?”旁边,见即墨迟老半天不吱声,行一善默默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问道。 师尊应该没事,仔细一想,自打师尊与他相识以来,就经常在他面前像这会似的站着发呆,想来便是在看那个虚无缥缈的系统框了。行一善想:方才是担忧过头了,往后再碰到这种情况,应该不必询问。 事实证明行一善想的是对的,除去有些僵硬之外,即墨迟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这会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看,其实只是在系统提供给他的七八条备选方案中,认真挑选最合适的一条。 “还去千灯镇吧。”许久,即墨迟叉掉系统框,把自己用心挑选出来的路线讲给行一善听。 “预言中说,现在千灯镇那边出了事,许多人都患了怪病,而且好像出现了魔修,我们可以去那边看看,想来若是运气好,找到了治疗那怪病的方法,我的修为便可借此恢复了。” “什么怪病如此难治,竟然有这么多的奖励。”行一善好奇地道。 即墨迟却只是摇了摇头,“不清楚,系统没显示,不过它提醒我千灯镇这条线最危险。”顿了顿,眉心轻轻皱起,“自古富贵险中求,就看它最后那任务奖励,应该是种很难治愈的怪病吧。” “如果太危险,真出了事就是得不偿失了。”行一善不是很赞同即墨迟的选择,忍不住提醒道:“师尊,其实我们可以退而求其次,不必这样辛苦的。” 即墨迟迟疑着摸了摸鼻尖,摇头道:“不成,你还是听我的话去千灯镇吧,不知为什么,我这心里面总觉得千灯镇这条线不简单,否则断然不会白白有这样高的奖励,而且再往深里想,或许那些百姓身上的怪病,没准就与我日后需要完成的任务有关系。” “好吧,就算是这样,反正去哪都是去,为了保险起见,我先在这里看住韩前辈,师尊你抓紧时间些,去将眠天石炼出来吧。”行一善见无法说服即墨迟放弃千灯镇,叹气妥协道,两人一劝一答间,倒是真的一切如常,半分旖旎气氛都没有了。 “也好。”行一善这提醒及时有用,即墨迟不做多想,即刻便点了头表示应允,又从储物戒指中拿出眠天石,就地撩袍坐下。 另一头,一直到即墨迟的心思转移到炼化本命兵器上面去,韩无章头顶那小小乌云才总算散了,雨过天晴,显出一个半弧形的彩虹来。 只不过雨虽然停了,人却没清醒。彩虹底下,韩无章依旧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可怜兮兮蜷成一大坨坐着,没什么反应,看起来至少还得再自闭个把时辰。 因为韩无章这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行一善看不下去,便顺手掐了个暖风咒抛给他,帮助他烘干衣物和头发,好歹能自闭的稍微暖和一点。 一切都准备妥当,行一善布置起护法结界,为防意外,将韩无章也顺势包裹在了结界之中,专心等待即墨迟炼兵。 行一善知道,即墨迟炼制本命兵器要比他曾经收复沉冰玄铁容易得多,大约只需要半天时间,便可将眠天石彻底炼化。 只不知道会炼出来个什么…… 按照即墨迟以前那爱讲排面的性子,应该是把看着很霸气的兵器吧?说起来,其实即墨迟之前使的那把骨刀就很不错,可惜已经碎了,这回如果再炼出一把阔刀来,倒也应景。行一善一边念完布置护法结界的最后一句口诀,一边颇悠闲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想。 “咦,这地上怎么又有水渍?”下一刻,刚坐下不久的行一善慌忙跳起来,“……师尊你怎么还没入定,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了。” 闻言,身周飘着一圈焚天鬼火,连脸皮都被映得发蓝的即墨迟指指行一善身后那石块,重新闭上眼,轻声道:“地上凉,你坐石头上去,留着灵力给我护法多好,为什么要给那老山鸡用暖风咒?” 行一善:“……” 行一善转头看去,果不其然,韩无章头顶才散去不久那朵小乌云,居然又聚回来了,而且已经从局部大雨变成了局部暴雨。 行一善:“—口—” “人在难过的时候,是应该下雨的。”即墨迟闭着眼睛道:“这样才能侧面烘托出他悲伤的心情。” 行一善:“……” 真的是幼稚死了! 行一善没有再说话,倒是将眉头皱得更紧了,再次往韩无章身上甩了一个暖风咒。 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内,即墨迟招雨,行一善唤风,即墨迟再招雨,行一善再唤风,即墨迟再再招雨,行一善再再唤风,然而韩无章巍然不动,仿佛一座已经坐化的石雕。 … “你瞧,这老山鸡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头顶有乌云,想来也是他同意我的说法,认为这雨下得很及时。”即墨迟减持地道:“你不许帮他烘干衣服,不许关心他,你不懂,他其实是净觉和尚。” 即墨迟这话一说完,行一善是反映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觉和尚是谁。 据传在八百年前,他们上修界曾出过一对苦命鸳鸯,那二人不顾彼此正道魁首与魔道圣女的身份,在正魔大战时相知相爱相思,不畏世俗眼光,毅然结合,后被一名唤净觉的佛秀直接以暴力超度了。 反应过来即墨迟在说什么的行一善:“。” “总之,不许你再关心他。”即墨迟扬声重复道:“等我日后恢复了修为,我就把他捆到万鬼宗去,送给摇光当炼制人皮傀的上等材料,再也不要看他出现在我面前。” 行一善神色微妙。 “好,好,我不帮他了还不行?好师尊,你赶快闭上眼睛炼兵吧,唉,真该找面镜子给你看看,就你现在这表情这语气,再配上身边那些蓝了吧唧的鬼火,嗯……只能说看着确实不太像好人。”行一善有点无奈地点头答应道:“怎么重塑了灵芝之身后,这脾气竟也变得像个小孩子似的,什么都要计较……” 得了保证,即墨迟这才满意地笑了出来,专心闭上眼,将身边那连绵鬼火烧得冰冷阴森,再引去眠天石上。 第42章 什么玩意 又是一把名字不咋样的绝世兵…… 虽然嘴上答应着不帮忙,但在即墨迟真的专心炼起眠天石时,行一善还是为韩无章驱散了头顶的乌云。 接下来的等待就有些无趣了,行一善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头上,左右无事可做,索性便从储物法宝中调出即墨迟送给他的剑谱,低头用心研究,努力做到如即墨迟所说,装作一切若常,不曾被方才的道侣之请困扰的模样。 可是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又哪能真的一点也不往心里去? 和初次听到即墨迟表明心意不同,虽然在即墨迟没把那层心思挑明之前,行一善是真的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可是时过境迁,现如今两人相处得久了,熟悉了,也一块经历过生死了,行一善很清楚即墨迟是在认真的同他说这些话,也是真的已将他认作可信之人,愿意毫无顾忌的信任他。 但是为什么不答应?难道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么? 虽然鲜少考虑过风花雪月的事,但行一善想,如果未来一定要他和某个人结为道侣,共修那通天大道,无论从哪方面看,即墨迟好像都是最合适的那个。 首先,按照即墨迟的说法,因为那系统的存在,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往后他们两个都是注定了要同生共死的,这就从侧面保证了他们做什么都会同心,不必担心背叛和暗算。 其次,即墨迟看着不像个多情的人,应是真心对他好,想和他结同心契的。况且若即墨迟整肃万鬼宗的计划成了,从此约束住上修界所有的魔修,能让他们与正道修者彼此休战,那么料来,往后只要把误会对外全解释清楚,即便是掌门师尊也不会再阻止他们结契了。 再者…… 横竖即墨迟体内的恶鬼已经被除去,即墨迟如今继续修恶鬼道,不过是为了赶在天道大会之前尽快恢复修为,将盟誓做成。但待到事成之后,所有修者都会发下心魔誓,不可违背誓言互相残杀,这样一来,似乎就有足够的时间供即墨迟放弃恶鬼道,重新做回一名剑修了,届时便是剑修与剑修结契,难道旁人还会说出什么闲话来? 行一善手中捧着剑谱,却缓缓走了神,半个时辰才翻了两页,心思全然不在研究招式上。 应该答应么?行一善呆呆地想。 或许应该答应吧,因为他与即墨迟的未来是很光明的,无论是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还是结契后修行上的好处,更别提他对即墨迟也是有些好感的。 没错,先前即墨迟没提出来,他也没想过,可是如今即墨迟提出来了,周遭也安静下来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对即墨迟也是有些好感的,最直接的证据,便是当日他在苍穹山上,误以为即墨迟已经战死时,心中那股子空落落的不能形容的难过与不能接受。 还有就是…… 他从前想起即墨迟,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一定是“师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想到即墨迟时,就越来越多的只想到即墨迟这人本身,只想到“即墨迟”这三个字了。 想到这里,或许是慢半拍的意识到了心动,行一善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懊恼。 但是不对,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 譬如说,即墨迟说喜欢他,表情那样认真,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从那日,他抱着沉冰玄铁从缥缈境里出来时,即墨迟再睁开眼看他,眼神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确切的说是从那以后,即墨迟就总是不自觉地用那种奇怪眼神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仿佛是在透过他这身皮囊,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行一善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从前在即墨迟没有言明心意时,行一善尚且可以对自己说,或许是因为他有点像即墨迟的哪位挚友,才让即墨迟对他另眼相待,出手大方。可如今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行一善不是傻子,就算即墨迟因为怕他胡思乱想,对他刻意隐瞒掉了当年玄风国傅宣的存在,更没坦白自己是个魂魄不全之人,只说是那天道系统让他俩结识,行一善还是能很敏锐的感觉出来:或许连即墨迟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从始至终,即墨迟都在用看待两个人的态度去看待他。 至于另一个人是谁,与即墨迟的关系究竟是挚友,还是其他别的什么,行一善根本不愿意深想。 若是师徒还好,但若要结同心契,那不知名人士的存在,似乎就变得很成问题了。 行一善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婆妈。 本来么,不过就是与合适的人结个同心契,日后一同双修而已,这在上修界是很常见的事,到底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左右他们修真之人岁月漫长,导致很多规矩都与下修界的凡人不同,即便是结了同心契,也不一定就是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了。况且,记得很久之前叶无问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要他别在这事上太倔了,不要在大半修者都秉持着看对眼就先谈着,谈不拢再算的态度时,还要坚持宁缺毋滥,似乎总是懒得往这方面动一点心思,一副全凭天意做主的模样。 一时间,行一善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说:答应吧,你分明也不是很排斥他。另一个声音却是说:不可不可,还是再观望一下吧,他摆明了是没有把事情全部告诉你,谁知道他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因为喜欢别的什么才这样说的?他虽然本性不坏,可说到底,他已经做了这么些年魔修了,想来应是早就不在意这些琐事,所以千万千万、千万别因为人家一句话,就屁颠颠地自作多情,一头先陷进去了。 所以……所以还是再观望一阵子吧。行一善一边这样告诫自己,一边下意识摩挲着手中剑谱,心道:若是按照凡间的规矩,结同心契就算是成婚了,即是成婚,那么无论其他修者怎样想,我却是不愿将此事太过看轻,我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心意相通,彼此没有隐瞒的人,若是没有这个人,那花时间去多做两件好事,多救两个人,难道不比躲在洞府中和别人谈情双/修更快乐? 正在行一善被即墨迟那几句话扰得心神不宁,甚至有点摸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时,倏地一下,结界中火光大胜,甚至将罩住他们的整个结界都烤成了淡蓝色。而在这火光之中,巨大的眠天石从坚硬变得柔软,像是一团棉花似的,渐渐改变了自己原本的形态。 眼前忽然发生的变故,将行一善从自己的心事中拽回了神,让他本能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那鬼火的威力太大,行一善布置的结界罩子显出裂纹来,终于在眠天石被彻底炼化之前,砰的一声碎成了无数片,带着一点淡蓝色的光晕,星星点点散落下去,如星辰一般。 火光暗去,新炼好的兵器终于出现在两人眼前。 竟是一面旗子。 不、准确来说不是简单的旗子,而是一杆挂着旗子的长/枪。 一杆大约有两个人叠起来那样高的放大版长/枪,枪杆乌黑发亮,枪头寒光凛凛,但在枪头底下,却又有一款黑底红纹的方形旗子。 不是原剧情中出现的绝世魔兵鬼煞。 因为是用真正属于自身的机缘炼化出来的本命兵器,即墨迟好奇地伸手去碰,结果却意外地发现,他这次竟是也像行一善一样,炼出了一把完全听命于他,可以与他血肉相融的本命兵器。 这个发现令即墨迟感到兴奋极了。 和原剧情中被即墨迟用沉冰玄铁炼出来的鬼煞不同,这旗子上面不知没有一点阴煞之气,还带着一股能令人安心的沉寂感,只是孤零零的立在那,便使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这……这竟是一面可以驱使鬼魂,度化厉鬼的安魂幡,比鬼煞还要好用,更于他的修行大有裨益! 指尖触到冰凉的黑色旗杆,再去摸上面挂着的柔软布料。骤然炼出这样好的本命兵器,即墨迟再也顾不上其他,脸上一瞬显出迷恋的神色,一双眼含情脉脉盯着这幡不动,简直就像是在看恋人似的。 “你真漂亮,不如就唤你……干!什么玩意!?” 兵器虽好,还不等即墨迟依照自己的心愿,给自己心爱的本命兵器取一个响亮名字,这安魂幡竟然像是受到了召唤似的,轻飘飘的飞了起来,自觉飞去了行一善身边,像个乖巧的小孩似的,倚在行一善身上蹭了蹭,与此同时,旗杆上缓缓浮现出了“干!什么玩意”五个大字。 行一善:“……?” 即墨迟:“……。” 这不是他想要的名字! 有行一善的【啊呀】就够了,他绝对不要自己的本命兵器再中招,弄出这么一个古怪没气势的名字!作为一个武痴,他绝不允许这样好的兵器被玷污!!! 即墨迟急得连眼睛都红了,想也不想,便要伸手抓回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安魂幡,结果那怪脾气的幡也的确如他所愿,听从他的召唤飞了回来,只是再飞回来之前,还要很是不舍的围着行一善多转两圈。 即墨迟:“……” 即墨迟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在此之前,饶是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从未听过有谁能控制别人的本命兵器,尤其是这兵器还是已经被完全收服,彻底融在了别人骨血之中的! ……所以、行一善现在为什么能控制他炼出来的安魂幡!? 第43章 路人气质 你每次变脸之前都不照镜子么…… 唉呀,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嘛,他身体里有你的一魂一魄,当然就能控制你的本命兵器啦,你若不想让他控制也好办,杀了他取魂就行了,只不过待他死后,你好像也是活不成的呢~ 正在即墨迟百思不得其解,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时,娇俏的少女音系统向他体贴解释道。 系统:迟宝,悄悄告诉你哦,其实你也不用心里不平衡的,善善能控制你的本命兵器是不假,可是你也吞噬了善善的剑灵,可以控制他的本命兵器呀,你俩这一来一回的,就算是扯平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哎呀呀,听起来还挺情调的呢! 即墨迟:“……” 不等即墨迟骂出口,前方,被安魂幡追着示好的行一善便瞪大了眼,一脸惊恐地看向即墨迟,扬声道:“师尊!它为什么追我!” 即墨迟神色复杂。 这如何解释呢,一旦说出寄存魂魄的事情,就得交代傅宣的存在,即墨迟又不是没脑子,他曾经看过那么些情爱话本,难道还不知晓善意谎言的重要性? “按照系统的说法,大约就是因为,呃……因为你有很强大的男主光环吧。”许久,虽然有些不甘心,即墨迟还是颇唏嘘地轻声解释道,而后一招手,将安魂幡收入体内。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听明白的行一善:“……” 看看!看看!就说不要太早答应吧!即墨迟这人说话很没谱,想一出是一出,方才还说要和他结成道侣呢,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看他那眼神就和瞧情敌的差不多了! 不就是一把兵器么,又不是他故意要抢的,他也很不知所措好不好。行一善暗暗在心中想到。 “咦,这老山鸡怎么还是神志不清的,至于么?”又过了一会,即墨迟像是才看到韩无章似的,嫌弃地皱眉道:“仅仅为一点私情就要死要活的,啧,成不了大事的东西。” 行一善:“……”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舒服? “师尊,你何必再与韩前辈过不去。”被鬼火整个烧过一遍的山洞中,行一善没来由地叹了声气,及时转移话题道:“我们如今的当务之急,应是赶快到千灯镇去,帮那些百姓治病啊。” ……对啊,是该趁早去千灯镇的,那里可到处都是行走的经验条。 一语点醒醋中人,即墨迟没有再犹豫,隔天一大早,便与行一善御剑赶到了千灯镇去,查探情况。 当然了,在赶去千灯镇之前,即墨迟仍然没忘记在韩无章身上下了好几重禁制,将他暂且困在洞府之中,避免这嘴巴比棉裤腰还松的家伙在清醒之后,又屁颠颠地跑出去乱说话,打乱他后面的计划。 此二人的脚程很快,不肖多久便入了下修界,临了飞到千灯镇城外,即墨迟不禁由衷感慨道:做了许多天的软剑,一直被黑布包裹着,现下重见天日的感觉可真好。 前方便是千灯镇的大门了,因为不知道城中的情况究竟如何,即墨迟思索再三,最终决定谨慎行事。 即墨迟悄悄攥了行一善的手,闭目放出神识,仔细去探千灯镇中的每一个角落。结果这一探不要紧,居然真就被他给探出一些不对劲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偌大一个千灯镇,以正中央横穿小镇的街市为界,竟被清晰划分成了两个世界,一面是生气,一面是死气,就如同那阴阳两极,观来全然不似人间。 这……这不死不活,死人能走动,活人却又满身沾着尸气的一幕,怎么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半晌,即墨迟睁开眼,转头看向行一善。 即墨迟方才是与行一善共享了视觉的,因此行一善也能借着他的神识,清楚看到千灯镇中所发生的一切。 但是很显然,行一善对千灯镇中的变化也很费解。 “师尊,我记得千灯镇中的百姓应是很爱热闹的,怎么不过几年没来,这里就变得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了?”行一善不解地问道。 即墨迟亦皱起眉来,迟疑地道:“情况似乎比我想得还要严重些,系统说得对,这里的人不是患了寻常病痛,而是招惹到了邪门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即墨迟所言非虚,不待他把话说完,城外西边方向,便忽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仿佛祥瑞一般的金色光晕。 那金光……似乎是出现在祈安庙的方向? 果然有问题,看来那金光便是他们想找的邪门东西了。来不及多想什么,即墨迟便循着大片金光急速掠去,飞到了那个小小的祈安庙门口,甫一站定,行一善便紧随其后也追了过来,与他一同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庙中。 这里是供奉着成元仙尊的神庙,也就是供着他即墨迟的庙,上次来时,因为还不曾恢复记忆,不知其中因果,即墨迟只匆匆看过这里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可是如今再细想,什么脸皮被毁见不得人,所以只雕刻了面具,还有那些以身饲鬼之类的传说,可不就正好和他还未修魔时,在玄风国的经历对上号么? 只不知傅宣那时究竟是费了多少口舌,才能说服这些早就将他视作洪水猛兽,提起他都要做噩梦的百姓帮他建庙塑像的…… 正在即墨迟有些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沉默着怀念往昔时,似是因为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站在即墨迟身旁的行一善骤然被惊得张大嘴巴,看到自己面前那黄铜神像竟缓缓睁开了眼,低头看向他们。 “师尊!”行一善杵了一下正出神的即墨迟,结巴着大声道:“师师师师师尊!你看它什么时候变得有脸了!” 经行一善这么一提醒,即墨迟方才抬起头来,错愕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置信地反复确认了好几次。 行一善说的是实话,那原本只是戴着一张面具,没有被仔细雕刻五官的黄铜神像,竟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脸! 说时迟那时快,即墨迟被忽然睁开眼睛的神像吓了一跳,本能后退了一步,又将行一善小心护在身后,满脸的震惊。 怎会……怎会如此?这神像忽然有了脸便罢了,竟还是张陌生的脸,而不是他的脸!这难道不是傅宣曾为他立起的神像么?怎可能还会出现别人的脸?!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即墨迟默然站在原处,头脑中一团乱麻。而那睁着眼睛的神像也正灼灼看着他,灵动仿佛活人的眼珠转了转,眼波流转间,盛着刺骨的轻蔑和悲悯。再之后,仿佛是因为终于看清了眼前站着的是谁,神像脸上的金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紧接着,不过片刻功夫,那被包裹在一团金光中,似人非人,似仙非仙,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的活东西震声道:“……我擦!本来以为又是哪个倒霉鬼来找我换命了!怎么是你啊!你咋个还没死?即墨迟你是属王八的吗?命这样硬?” 即墨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即墨迟一时竟有些语塞。 怎的?莫非在这千灯镇中作怪的,竟还是个熟人不成? 因着好奇,即墨迟忍不住细细打量面前这神像,而这雕像仿佛也是不敢相信即墨迟又活了,满眼惊讶地打量了回来,于是四道目光于半空中相撞,噼里啪啦窜着火花。 左右没人打扰,即墨迟摸着下巴看了又看,发现金光中这人长的挺逗,下巴尖眼角也尖,不光尖,还有点往下耷拉,嘴唇薄薄的抿成一条线,颧骨有些高,称着脸上一层面皮颇有神棍精髓,就是那种把五官单个拿出来看,哪样都不能说丑,但组合在一起就有点泯然众人,丢在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的感觉。 换句话说,便是这个人的存在感很稀薄,属于那种让人看了就忘的类型。 但是无论这人长什么样,是真脸还是假脸,即墨迟都确信自己不曾见过他。 一阵诡异的寂静。 “师尊,你有没有觉得这人周身的气质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半晌,安静了许久的行一善忽然道。 气质?什么气质?泯然众人矣的气质么?啊、对了……!恍惚间,即墨迟忽然一拍脑门,抬手指着眼前那打坐在金光之中的人,十二分肯定地道:“你是许容!清音派掌门许容!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记得你这身一点不像一派掌门的路人气质!” 金光中的人:“……” 即墨迟:“还有啊,既然是熟人,那我可就得和你仔细说道说道了。许容啊许容,你说你每次变脸之前都不照镜子么?你看看你那脸长的,就好像努力想长好,但是不当心长偏了一样,分明五官单拎出来哪个都还行,怎么组合起来就没点特点呢?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嗯?毕竟不管怎么说吧,你现在用的,可是我的金像呢……” 金光中的人:“……” “师尊,不好,他好像要跑!”行一善大声提醒道。 行一善话音刚落,即墨迟便眼疾手快的一挥袖,将正欲化成遁光逃跑的许容定在了供桌上。 “跑什么呀?我有那么吓人吗?事到如今,你难道不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千灯镇中发生了什么啊?”定住后,即墨迟眼带笑意,对面前一脚踩在供桌上,仍然保持着奔跑姿势的许容温声道:“再说一次你已经用过我的金身,身上带着我金身的味道,无论你跑到哪,我只要动动指头就能找到你了,你说对不对?” 第44章 金像神仙 不许你们欺负大神仙。 还没等被定身术扣在桌上的许容答话,募的,旁边刮起一阵小旋风,一团黑乎乎圆滚滚,似乎是个活人的东西轱辘进庙中,吭哧吭哧地捣鼓起来。 即墨迟:“……” 即墨迟本能道:“……啧,什么东西进来了?” 黑团子压根不理即墨迟的问话,又埋头捣鼓了一会,直到捣鼓不动了,才肯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就是个只有八九岁的凡人小孩儿,半点妖气都没有。 小孩儿仰着脸,手里攥一块尖角石头,整张脸上也没有二两肉,身上更没有。直到这时即墨迟才发现,方才这小孩儿之所以看着圆,是因为他居然在并不很冷的时候穿了一身大黑袄,棉的。 “坏人。”小孩儿说。随后他忿忿不平地瞪一眼行一善,再转头更加忿忿不平地瞪一眼即墨迟,张开小手,像个即将英勇就义的将军一样护在许容前面,半点不后退。 即墨迟和行一善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懵。 没人动,也没人退,两个在上修界也是名号响亮的“大神通”皱着眉,犯愁看着面前这只炸毛小家雀儿,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倒霉孩子,专门赶在这会跑过来坏事。 这破孩子到底是谁家的,也没人管管。即墨迟一面在心里埋怨着,一面盯着面前这半大小孩若有所思。 小孩儿被两个陌生人这样不眨眼的看着,抓住石头的手有些抖,背也有点缩,但是没跑。他近乎悲壮地咬一咬牙,奋力鼓起腮帮,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既不自量力又可笑。 另一边,和即墨迟的不拘小节不同,行一善向来是个挺细心的,很快就看出这小孩儿不对劲。 除去在这种天气穿棉衣之外,这小孩儿还有张煞白到过分的脸,被太阳光一晃,薄薄皮肤下覆盖的血管清晰可见,简直就像在脸上罩了张蛛网,还有点像…… 行一善又仔细瞧了瞧,确定小孩儿的确是个还在喘着气的活人,只是身上带着一股子古怪的尸气。 是借命符的味道。 谁都没想到,这种时候,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小孩儿。这小孩儿咬着腮帮子一梗脖,嘴唇抿的死紧,脸上还露出一点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凌厉:“你们是什么人,为啥要打跑我们千灯镇的大神仙?你们,你们都不许再往前走了,否则我小石头就和你们拼了!” 凌厉归凌厉,但终归还没脱离稚气的范畴。 小石头放过狠话,又开始非常努力地用自己很不凶狠的脸做出各种凶狠表情,殊不知,他这呲着牙奶凶奶凶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像个毛都没长好就学着抢地盘的小流浪狗。 凡人小孩儿都是很脆弱的,骤然遭到抵抗,即墨迟和行一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再往前走。 等了片刻无事发生,小石头像是吃准了对面不敢动手似的,虽然害怕,仍然抬手指着即墨迟道:“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话毕扁扁嘴,依旧保持着老母鸡护小鸡崽的姿势,眼皮半垂下来,闷闷嘀咕:“我哥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大神仙是我家恩人,如果没有大神仙,我早就死了,少了我照顾,我大哥也早该被埋进乱葬岗了,所以我不许你们动大神仙。” 即墨迟微微的皱了一下眉。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小石头没有猜别人心里想什么的能耐,他虽然因为营养不良,实际年龄比看起来大了点,但充其量也就是从小孩儿滚到了半大小孩儿的范畴,都是小孩儿,连成年人的门槛都摸不到。他小小的脑袋里装满对活着的渴望,对一日三餐的思考,其他什么也不想,他只知道如果大神仙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了,他大哥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他不能退,尽管敌我双方的实力十分悬殊。 即墨迟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即墨迟道:“你别紧张,我们暂时没想杀他。” 小石头满脸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桌上,许容阴阳怪气地接腔道:“你当然不能杀我了,即墨迟,你不是口口声声想要改邪归正么?即是要归正,你可就没法杀我了,毕竟只要我一死,这镇子即刻就会变成一片荒地。” 许容话音刚落,几乎是一瞬间,即墨迟便想明白小石头身上的门道了。 小石头这孩子,大约早就该死了,是一直在用借命符续着命,但不论怎么借,他都该是个死人了,死人的身体不会长高也不会变胖,更不会喜欢过于明亮的阳光。 “行了,别再站那瞎猜了,你们不是想知道千灯镇里发生了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们。”仿佛是为了印证即墨迟的猜测,许容紧接着嘲讽地笑道,“我可没有做坏事啊,我只是适时地使了一些小手段,让他们想拿钱的拿钱,想升官的升官,想活命的活命罢了,都是自愿来的,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什么。” 像是为了附和许容说辞似的,小石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在这里是助人为乐,你呢?你在做什么?你抓我又是为了什么?你要知道,现在我才是这城中的人心所向,他们是绝对舍不下我的。” 即墨迟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反正等他嘀咕完,整个空间都开始轻微的扭曲,然后,许容头顶上方就破开一个大黑洞,像是有吸力似的,拔着许容往上拽。 小石头愣了愣,赶在许容飘过他头顶的时候,眼疾手快扒住一片衣角。 小石头当然拽不住许容这么一个成年男人,所以,他跟着许容一起上了天。即墨迟睁开眼,就见这小石头一整条胳膊都卡在黑色的缝隙中,隐隐还有“全军覆没”的架势。 即墨迟被吓了一跳,手中法诀稍稍一松,小石头倏地摔了下来,被快步跑过去的行一善接在怀里。半空中,黑色的洞变成了一条细缝,弯弯曲曲的,像眼神不好的老人缝歪了针脚。然而就在细缝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忽然从里面飘出股黑色的烟。 黑烟逃出生天尚不忘嘚瑟,临跑还要给小石头喊话:“多谢啦,作为回礼,庙中那几十张借命符也都送你了!” 小石头缩在行一善的怀里,抽了抽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从行一善怀中跳出来,跑进庙中翻借命符,翻着翻着又开始笑。因为他发现,这些借命符上的寿命加起来,足有两百年! 许容跑了,原本就不大的仙庙迅速破败下来,黄铜包金的塑像轰然倒塌,一眨眼,墙上爬满蛛网,地上也落了层厚厚的灰,风从半掩的门缝钻进来,吹起供案上颜色古怪的香灰,散出一股子虔诚腐烂的味道。 小石头把借命符整整齐齐揣在怀里,起身拍把土,又恶狠狠剜了即墨迟一记眼刀,这才撒丫子跑出门了,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似的。 许容跑了,即墨迟脸上的神色有点奇怪。行一善想了想,悄悄伸手碰他一下。 方才即墨迟施法时,没留神殃及池鱼,连带着他们这边也被拔着劲往上拽。当时情况紧急,再加上即墨迟从前“弱不禁风”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所以行一善想也没想,张臂就把即墨迟给罩住了,动作熟练的仿佛已经有了身体记忆似的。等到尘埃落定时,行一善再转过身,就看到即墨迟正低着头死盯住供案上烧剩的几根香看,一动不动。 即墨迟被行一善这一碰,脸上表情总算没那么怪了。他抬起头,用征询的眼神望向行一善,沉声问道:“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行一善低下头,仔细回忆许容方才说过的话。 [我可没有做坏事啊,我只是适时地使了一些小手段,让他们想拿钱的拿钱,想升官的升官,想活命的活命罢了。] “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先进城去看看,对么?”不等行一善开口,即墨迟便紧接着肯定道。 果不其然,行一善点头表示同意,“先进城到处查查吧,许掌门是早晚都要抓的,但我猜你方才所说的,他身上沾着你金像气息,很容易就能被你找到那句话,应该是在诈他吧?人跑了其实就不太好抓了,我们不妨先进城看一眼,没准可以找到许容的破绽。” 于是就这么着,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彼此对视一眼,双双化成遁光向千灯镇掠去。 千灯镇是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小城,占地不算大,从前热闹的时候很热闹,现下冷清了,也是真的挺冷清。 几乎是眨眼间,即墨迟与行一善便重又回到千灯镇门口,望着前方紧闭的城门皱眉。 好歹在这住过很久,对这里也算是有些感情的。原本,即墨迟便想着等抓了许容后,就到城中探探情况,把这一堆烂摊子都收拾了,现在许容跑了,烂摊子还是要收的。 总不能真放任它变成个死城吧。 在城门前问了半天没人理,正在即墨迟打算直接破门而入时,城门吱嘎一声响,裂出条缝,里面有无数双眼睛一块死气沉沉地看向城外。小石头站在离门缝最近的地方,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扒着门,大声喊道:“你们看!我没有骗你们!他们两个都是妖怪,他们把我们的大神仙打跑了!我们以后再没有地方祷告了!” 第45章 邪祟再现 那不是妖怪,那是人。 即墨迟身上带一股子戾气,以往,十个凡人遇到他,十个都要绕道走,但这小城里的百姓如今个个都是例外,似乎并不太怕像他这样的邪魔外道。 小石头的这句话是晴天打雷,甫一说完,守在门口的人们便开始窃窃私语,城门裂开的那道缝也越来越大。 正在两方僵持之际,行一善抬头瞧了瞧,发现这座小城破败之严重,简直不能用语言形容。 城门口没人守,城墙还塌了一块,被人随便用泥土沏了,门上连块牌子都没有,脚底下全是杂草。 “吱嘎”一声,城门被众人合力推得大开,露出城里面的景象。只见男女老少自觉分了两拨,左边一波有男有女有美有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穿金戴银,满身写了“我们都是有钱人”几个大字。右面一波则是以老弱妇孺居多,个个将自己从头到尾包的严实,脸色苍白,毫无生气。 竟然会有这么多“活死人”。 小石头挤在右边那堆人里。 即墨迟和行一善在打量城里的人,城里的人也在打量他们。不同于两人探寻的目光,城里的人们则多半是在以一种不友好的,甚至是厌恶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种厌恶小石头身上表现尤甚。 “我全看到了,就是他俩把大神仙打跑的。”许久的沉默后,小石头忽然闷声哼哼道:“他俩想住大神仙,不过没能抓住。” 闻言,众人纷纷皱起眉。 见城中百姓没有一个肯接话,小石头叉着腰,怀里鼓鼓囊囊揣着几十张借命符,朝天翻白眼:“什么呀,简直是太讨厌了,求求你们赶快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有你们在这碍事,大神仙都不敢回来了!” 有小石头带头,左边那帮老爷们也跟着起哄,大伙儿纷纷叫嚣起来。 “就是,怎么又来了两个打抱不平的?天底下闲事那么多,不够你们管?我们这过得好好的,谁稀罕你们……” “大神仙说的对,你们这帮子总自以为是,成天帮倒忙还觉得自己特别厉害的棒槌,烦不胜烦!” “行行好,有这功夫不如回家去享福吧,不要不识趣的挡别人财路!” ……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骂,起初还算骂的比较文明,慢慢就变成什么难听说什么,各路亲戚祖宗齐上阵,在大伙儿嘴里被迫着轮流发生各种暧昧关系。 即墨迟被骂得火气上头,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本能就攥紧了拳,却被行一善及时按住。 “师尊,这小镇似是孤零零的自成了一片天地,外面的人不来,里面的人也不走,城里规矩和别处不大一样。”行一善向即墨迟传音道:“天高皇帝远,百废没有兴,镇中百姓们早就见惯怪事,对此不见半分敬畏之心。” 即墨迟嗤笑出声。 多新鲜,别的地方都是鬼吓人,这里是人骂鬼。 “把大神仙还给我们!” 倏地,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其他人立刻跟上,不一会,原本稀稀拉拉的咒骂变成阵势浩大的声讨,声浪翻了几翻,直震得即墨迟心烦意乱,双耳轰鸣。 即墨迟身为万魔之首,虽说平常寡言少语的,但魔修们都对他或是敬重,或是畏惧,见面全要拍他一两句马屁。即墨迟窝在万鬼宗很多年,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找人切磋,可以说早就养成了能动手绝不动口的良好习惯,少有和谁认真争辩的时候。行一善就更不成了,面对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脾气好的不像样,被骂了也只会在心里默念三十遍道家清静经。 正当两人琢磨要硬闯进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有点虚弱的询问:“你们……你们也是仙人吗?” 循声回头,发现是个穿了一身黑裙的女人——也是个活死人。 女人生的不算矮,黑纱覆面,只留一双浑浊的眼睛露在外面,身形有些佝偻,右边衣袖空荡荡的,好像是断了一条手臂。 女人一出现,城中百姓立刻就都安静了,好一会,才听见有个四十来岁的大汉问她:“张家姑娘,你还不回家么?” 闻言,女人便轻轻摇头,随后执着地把目光黏在即墨迟身上,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一双眼睁得极大,仿佛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怎么也不肯放开:“你们……你们若也是仙人,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即墨迟直觉这女人有些怪,但又不能具体地指出她哪里怪。正要接话,却发现方才还叫骂得热火朝天的百姓默默把城门关上了。 算了吧。即墨迟平静的想。这里有哪个人不怪呢?面前这个好歹还能沟通。 身旁,行一善及时地问道:“你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听见松口,女人仿佛生怕对面反悔似的,连忙接着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我就住在城外的一间小草屋里,离这不远,你们能跟我走一趟么?我……我实在是没人说了,他们都当我疯了,不听我说话。” 这或许是个突破口。即墨迟沉吟片刻,点头道:“嗯。” 得了满意答复,女人沙哑的笑了一声,转身领着即墨迟和行一善往她的住处走。一路无话,女人走的很慢,左腿还有点瘸,摇摇欲坠像是下一刻就会跌在地上,没多远的小道,被她晃晃悠悠地走了很久才走完,等真的走到地方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天色一暗下来,女人空空如也的衣袖在夜风中飘荡,配上她那张白里透青的脸,简直就像勾魂的黑无常。 但她身上的确没有一点敌意。 即墨迟跟她进了屋,不着痕迹把行一善护在身后,看她颤巍巍地点起油灯,摘下面纱,一张白脸被昏黄的灯光晃着,心下暗暗吃了一惊。 即墨迟心想:果然如此。 这女人长了张不到三十岁的脸,声音很年轻,看相貌原本应是很好的,可惜右脸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烫伤,也是个活死人。 女人表现得有些局促,她想给客人们倒点水喝,拎起茶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没粮没水,便只好畏缩地笑了笑,指着地上一块草席说:“……坐吧,都坐吧,我实在没有能招待你们的东西了,我现在是个死人,既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我……” 谁也没有真的坐下。 半晌,即墨迟冷声打断她道:“行了,快说正事吧。” 因为眼前这一切与三百年前在白松崖底看到的过于相像,尽管尚存理智,即墨迟仍然感到了强烈的不适。还是站在他身旁的行一善及时注意到了,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衣袖,聊作安慰。 另一边,女人被即墨迟冷冰冰的语气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去,向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行一善身旁挪了挪,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叫张还还,是这镇子里第一个拜大神仙的人。” 行一善愣了愣,发现这张还还竟是在和他说话。 “……不,不对,不是大神仙,是妖怪。”张还还一副要哭的表情,脸上五官纠结在一起,衬得那块烫疤越发狰狞起来:“我,我染了病,是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给了我弟弟一张借命符,并带他去城外的庙里祷告。” “刚开始,我们姐弟俩是一点也不信的,但我那时候快死了,有张邪门的符总比没有强,我弟弟按照那个人说的方法,偷偷把借命符给我用了,第二天我果然就能下床了。” “我确实活过来了,但变得不喜欢阳光,不饿也不困,甚至感觉不到疼。我弟弟很高兴,带我到城外的庙中还愿,我虽然觉得邪门,也还是跟着他去了。” 张还还越说声音越小,甚至带了点哭腔,她一把抓住行一善的手,几根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指用尽力气紧紧攥着:“我们到庙中上了香,没想到那石像忽然活了,还和我们说……说我只能活三年,如果想要更多的寿命,就要带更多的人来拜他,带几个人,就给几年。” 行一善了然道:“所以你们就带人去了,是么?” 张还还咬着嘴唇点头:“当时我们真没有什么坏想法,只想活下去罢了,那妖怪说他能帮我们所有人得偿所愿,我就想着,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两人说话间,即墨迟瞥了一眼张还还和行一善抓在一起的手,不耐烦撇嘴。 行一善却对此浑然不觉,不止没松手,反而很体贴地安慰张还还道:“不要怕,你们也是好心。” “对!我们当然是好心!”张还还尖声道:“我们带了很多人去拜它,因为这个,它又给了我五十年的借命符,慢慢的,城中信它的人越来越多,并且知道它不止会治病了。” “我活下来了,眼睁睁看着城中百姓越来越疯狂,官府成了摆设,当官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多半都因为受不了这城中的诡异气氛,偷偷拿家里人的寿命去换升官。而现在留下的这位官老爷,已经变成那妖怪最忠诚的信徒,我们这里已经快要与世隔绝了,每当上面有人来查,官老爷就下令让我们这些活死人躲在家里,再让那些有钱的商户员外们做做样子。” “本来么,这也没什么。”张还还尖尖细细的笑了一声:“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这些活死人的存在,是会慢慢蚕食身边人的阴德和身体的,自从我活过来,我弟弟就越来越不好,看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直到一天早上,我发现他躺在床上断气了,五官扭曲着,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我把这事和城里的人说,大伙儿都不信,都觉得我弟弟是因为发了急病才死的。” “但我知道我弟弟是被我害死的,我就是知道!城中那些家里有活死人的,亲人们身体都不大好,常常没过多久,一家人就都要变成活死人,都得靠借命符续命!” 宗赢拍了拍她的肩,听她继续说:“我当时吓坏了,急忙跑到庙里去求新的借命符,结果那妖怪告诉我,借命符也得借着生人的一□□气才有用,说白了,那玩意只能续命,却不能起死回生,再者,再者就算我弟弟没死,起初也是因为我们带人去拜他,他才把借命符白送给我们,白送的既然已经用完了,如果再想要,就……就得拿我最看重的一样东西换。” 即墨迟在旁边默不作声听了半天,直到这时才叹气道:“这时候,你总知道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吧。” 张还还连忙点头:“知道的,知道的,我知道它是妖怪,它——” 还没等张还还惊恐完,即墨迟忽然又叹了声气,自言自语道:“不……那并不是妖怪,那是人,是被邪祟彻底操纵了的人。” 就如【九重天上】原剧情中,被恶鬼操纵着妄想以白骨证道,滥杀成性的他自己一般。 第46章 一个猜测 我想让你们帮的忙,是让你们…… 虽然猜到许容十有八九是被邪祟操纵,但究竟是被何种邪祟操纵,还有那邪祟操纵许容,哄骗千灯镇的百姓去庙中祷告的目的是什么,即墨迟却毫无头绪。 关键时刻,还是行一善忽然轻声提醒道:“师尊,你有没有觉得,那许容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凶狠的实在有些过了,就好像你杀过他全家,要和你不死不休似的?” 经行一善这么一提醒,即墨迟才后知后觉记起来,似乎当日在苍穹山上,除了掷地有声要杀他的叶无问之外,也就只有这个许容蹦的最欢,总要见缝插针讽他几句,仿佛和他有过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可是许容这种单方面的恨意太古怪了,因为无论即墨迟怎么努力回忆,都想不起自己曾见过许容。 连见都没见过,又谈何仇恨呢? 再说,自从他身上多了这天道系统后,他就再也没主动和正道结过大仇,后来又因为天火侵蚀,在下修界沉睡了将近三十年,根本就没机会去和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清音派作对,也没道理和身为清音派掌门的许容作对。 认真算起来,最后与他结仇的正道门派,竟也就只有如今早就被灭的水云宫。 可水云宫被灭,难道不是咎由自取? 为了争一时之气,在背地里带着满门修炼邪术,抽人精魂,还要把屎盆子往他万鬼宗脑袋上扣,这委屈谁能吃得下?不敲打,难道还留着过年? 哦对了,怎么就把水云宫给忘了…… 眼见着即墨迟闷不吭声皱眉,行一善不再理会仍在喋喋不休的张还还,紧跟着问道:“师尊,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的确是想起了一些,不过不确定。”听见问话,即墨迟的脸上现出一点仔细思索的神色,缓声道:“在很久以前,我曾见过水云宫宫主一面,那是个美貌绝伦的女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实在令人见之难忘,即便是我这种一心扑在修炼上的人,也没忍住多看了她两眼。” “师尊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这层的,你没见过水云宫宫主,所以大概很不能理解我现在的感受。”即墨迟皱眉道,声音很轻很慢,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猜的很离谱,“许容这个人,虽然长相平平无奇,又是个男人,可我方才努力回想,竟然发现他的某些神情,还有说话时的语气,隐约和水云宫宫主有些像。” “师尊,你是怀疑许容被夺舍了么?”行一善有些着急的问道。 半晌,即墨迟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尚不清楚,不过有这个可能。我只是在想,若许容真的是被水云宫宫主夺了身躯,那他对我表现出来的这些强烈敌意,就都能解释通了,只是……” “只是什么?” 即墨迟却不再回答了,只在心里沉默的分析。 只是,疑点有三。 其一,通常来说,肉身损毁之人想要夺舍重生,就必须得找到一具与自己神魂高度契合的身体,说老实话,即墨迟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说有哪个女修的神魂能成功附在男人身上,这也是他刚开始从来没留神注意许容身上古怪的最大原因。 其二,退一万步说,就算许容真是水云宫宫主,他当初又是怎么死里逃生,不仅将夺舍这种上修界人人得而诛之的秘密掩藏极好,还在短短几年内重新建立起清音派,并与向来不大与旁人深交的叶无问搭上线,混进新的四大派的?旁的先不提,要知道虞涟可是个很记仇,很要面子的小丫头,不可能在被水云宫长老当着自家主人的面揍成那副熊样后,还愿意发善心,放水云宫宫主一条生路。 其三,如果水云宫宫主的目的只是报仇,为什么不直接冲他来,反而在苍穹山围剿一事后,不仅没有变得安分守己,仔细掩藏好自己夺人身躯的恶行,反而变本加厉,跑出来祸害下修界的百姓?要知道如今没有他即墨迟在,屎盆子没地方扣,许容这样做,可就真是有些找死了。 换句话说,若许容真是水云宫宫主,一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暴露身份,迅速东山再起的聪明人,绝不会在这时候干出到下修界招摇撞骗,祸害凡人的蠢事,这样目标就太明显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有脑子的人能干得出来的,反倒更像是他最初猜的那般——许容不是被水云宫宫主夺舍,而是被什么邪祟操纵了。 但不得不承认,无论是被夺舍还是被邪祟操纵,这两种猜想都各有其逻辑自洽之处,又各有其圆不回来的破绽。 尤其是前者,即墨迟甚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有了这么离谱的想法。 兴许是最近经历的怪事有点多,连带着脑子也变得活泛了一些吧,最终,即墨迟只得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道。 正在即墨迟试图捋顺这里面的关系,想找系统寻求帮助时,张还还的一声叹息,适时将他到处乱飘的思绪拉了回来。 张还还叹着气道:“两位……两位神仙,虽不知你们这会究竟在想什么,但你们是神仙,神仙就要言而有信,你们既已答应了帮我的忙,就不能,不能再反悔!” 张还还说这话的声音很尖锐,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颇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味道。 因为张还还现在的情绪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好了,回过神来的即墨迟不得不低下头去,很不熟练的学着安慰人,皱眉轻声道:“你放心,正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一定会把坏人抓到,再向镇子里的其他百姓解释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为你弟弟报仇。” 即墨迟话音未落,行一善也跟着帮腔道:“是啊,说了会帮忙就一定会帮忙,我们不会反悔的。” “不……我想要你们帮的忙,并不是这个。” 谁想到,听了即墨迟和行一善的保证,张还还不仅没有点头,反而更加着急了。她往前迈了小小的一步,眼圈通红却流不出泪,嗓音喑哑如怨鬼呜咽,一字一顿道:“我想要你们帮的忙,是让你们杀了我,你们是仙人,一定有办法杀死我的,我不想活了,我死不了,却也已经……真的活不下去了。” 第47章 灰飞烟灭 我的逻辑从不会错。 张还还的请求不算难,杀个人而已,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怜人早些送入轮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好事,若搁在以往,即墨迟一定满口就答应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身上有了天道系统后,即墨迟再想对无冤无仇的普通人开杀戒,就得考虑被扣分。 分扣多了就得扣修为,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修为。 不知道为什么,天道系统这个人工智能总会在一些关键时刻变成人工智障,对好坏评价彻底一刀切。那边,张还还苦苦哀求得急,即墨迟沉默着在心里和天道系统对抗良久,都只得到系统坚定的一句“张还还不能杀”,无奈之下,便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行一善,暂时将方才的猜想放在一边,专心解决眼前事。 但是很明显,行一善对此也没有办法,因为行一善修的是苍生道,从不杀凡人,若是强行开杀戒,往后他在历经九重雷劫时,便会召来九霄天雷,落得个被当场劈死,神魂俱灭的凄惨下场。 竟是进退两难。 即墨迟见张还还哭得伤心,大有“你不一刀结果了我,我就要在你面前长跪不起”的架势,觉得很心烦。 即墨迟:什么狗屁天道系统,我看你就是傻子系统,老话都说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她这样活着和那些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死了! 系统:迟宝,理可不能这么讲,除了人固有一死之外,还有句老话说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依我看,这姑娘也就是一时冲动,不会真想做鬼的,况且我看她身上的借命符也已经不剩多少了,你就算放着她不管,几年后她也是死路一条,你又何必横插一杠,造些无谓的杀孽呢~ 即墨迟:可她很痛苦,她看起来一天也不想活了,我若现在一刀结果了她,是在帮她。 系统:迟宝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听她这样说罢了,但她怎么会真想死呢?难道你已经忘记三百年前那时,你与她如今正是同样的境况,甚至比她还要更凄惨十倍,你都不会想死呢,我是你身上绑定的系统,自然是以你内心最深处的意志为主,并以己度人,在此基础上加以分析的,我的分析怎可能出错?除非你承认自己当年想活下来的坚持是错! 即墨迟:…… 虽是古怪的逻辑,但他当年确是无论如何都想活来着。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即墨迟舔了舔嘴唇,试图从天道系统的回复中找到破绽,下意识就把心中所想真的说出了声,“我起初是有恨,有不甘,又一时恍惚着了那恶鬼的道,只想把玄风国的人全杀了,才会拼命从白松崖底逃出……” 【是么?那你在放下仇恨后,怎么会宁愿抹除记忆,也还是想活呢?从一名前途无量的正道翘楚,变成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头几年记忆全无,修行不顺利,四处碰壁又饱受煞气侵蚀之苦,心跳体温全无,看着就和一个死人没有两样,你怎么还会想活呢?】 不待即墨迟把话说完,系统便又打断他,自动调集了即墨迟从前所经历过的种种,拿即墨迟自己曾说过的话,去反驳即墨迟。 【无论怎样都不能死,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话么?怎么日子过舒坦了就忘了?如果现在将你打回白松崖底,难道你会想死么?迟宝听话哦,我是这天底下最智能的ai系统,我的分析从不会错。你若杀了这女人,便是剥夺了她生的权利,是为你一己之私造杀孽,我一定会狠狠地扣你行善值!】 “可是……”即墨迟紧皱着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譬如他当年是因为暂且没有找到消灭恶鬼的方法,想要以肉身封印恶鬼,是因为有执念,不想愧对傅宣对他的憧憬和敬佩,才会宁可前尘尽忘,也从没动过一丁点去死的心思,但系统已经开启自闭模式,不愿意理他了,只留下一行加粗加大的“杀张还还就扣分,往死里扣”,弄得即墨迟半点也不敢轻举妄动。 说不过打不着,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吵不过就自闭,好烦的破系统。 倒是站在旁边的行一善反应很快,眼见即墨迟神色不对,又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心下已猜到几分,转身体贴地把张还还扶起来,轻声对她道:“姑娘,你这可就是在为难我们了。非是我们不帮你,只是修道之人伤杀凡人,是要遭天谴的,按理说,我们还要劝你活呢。” 顿一顿,却是附耳离张还还更近些,袖袍中悄然抖落一张血符,正落在张还还脚下。 “唉呀,我的除秽符怎么丢了,挺珍贵的一样东西呢,任何邪祟碰了它,都会被即刻烧成灰烬,甚至还可能魂飞魄散,再不能入轮回的呀。” 张还还:“……” 见张还还不哭也不闹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行一善重又站起身来,郑重拍了拍张还还的肩膀,沉声道:“姑娘你身中邪祟,早已被那邪气侵入三魂七魄,若是不当心看到了我那除秽符,可一定要喊我将它拾回,千万不能自己用手去碰呀,那东西厉害得很,你碰了就会死的,且有五成散尽魂魄,从此彻底在这世上消失。” 闻言,张还还低下头,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符纸,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哦对了,虽说那符纸有些邪门,但姑娘你也不要太害怕。你现在这副模样虽然不好看,可却是真真正正的脱离了凡人的范畴,换句话说,只要你身上的借命符还没用完,凡间一切生老病死便都与你无关。” 言外之意,便是若没有这除秽符,靠张还还自己,那绝对是死不成。 “所以……”行一善仔细盯着张还还的反应,话说到这份上,故意停顿片刻,方才接着道:“姑娘,你知道我的除秽符掉在哪了么?” 站在旁边,因为说不过系统,只好沉默观察的即墨迟:“……” 怎么回事?他从前怎么不知道,他的一善居然这么会睁眼说瞎话? 既利用除秽符巧妙逃过天谴,又能帮助张还还完成心愿,甚至将决定生死的权利又交回张还还手中,让她自己决定。行一善这样做,真是为他们和张还还都省去不少麻烦,接下来就看张还还会怎样选了。 结果不出预料,张还还仅是稍作犹豫,便将地上的除秽符轻轻踩在鞋底,摇头道:“即是这样珍贵的东西,我不曾见过,也无缘见到,恐怕不能帮仙长拾回。” 一言既出,余下之事都不必再多说。 几人又站着寒暄一阵,张还还将那除秽符小心蹭在鞋底,赶在天亮之前,将即墨迟和行一善客客气气的送出了门,迎着东方的一点微亮天光,眼底久违的又透出点笑来。 “跟着小石头。”临出门时,张还还忽然小声提醒道:“只要跟着方才那孩子,就能等到你们要找的那只金像妖怪,你们……你们既已帮我实现心愿,我总也要告诉你们些什么。” “人生有限,贪欲无限,你们若真有本事,就请帮我们除去那妖怪,不要让镇中其他的百姓也像我一样,直到真的失去才后悔了,才发现自己原来什么也留不住。” 张还还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待到即墨迟与行一善真走远了,回头再看,那破旧的茅屋中已满是浓烟,燃起了大火。 果不其然,张还还到底是选了死路,宁可灰飞烟灭,也不要在这世上再多活一天。 直到这时,自闭了许久的天道系统才重新冒头,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听着颇有些程序混乱的趋势。 系统: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她应该在最后关头反悔的,她不可能去碰那张除秽符!我的逻辑怎可能出错?求生才是本能,这世上还有很多比她更凄惨的人,那些人都不想死,她怎么就想死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或许……她只是没有什么念想了吧。” 过了许久,天已经完全亮起来了,茅屋被烧成了废墟,被系统吵得头疼的即墨迟忽然感慨道:“或许……或许一个人想生还是想死,并不是取决于他处在什么境地,过得好不好,而是取决于他心中是否还有念想,有想要执着的东西。” “人活着总得有点喜欢或者讨厌的东西,一个人,若是他真的没有留恋,没有执念了,那莫说是如张还还这样痛苦地活着,即便是坐拥金山银山,权力美人,时间久了,想必也是活不太下去的。” 这么说着,即墨迟不再理会系统忙音,转而紧紧攥住行一善的手,与其一同往回掠,听从张还还的建议,去找前不久见的那个名叫小石头的孩子。 活着确实挺好的,即墨迟想。 三百年前,他是为了不叫傅宣失望,为了护一方平安活下来。三百年后,他却是为了自己想活了,为了身后那个无论遇到什么都愿意相信他的人,重新感觉到人间的好。 第48章 限时免费 点击查看攻略目标心动值。…… 路上,行一善闷不吭声,眉头紧锁,全然不比方才故意将除秽符掉落给张还还时的机灵,看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即墨迟察觉到行一善情绪不对,悄悄捏一下他的手指,正要开口询问,脑子里却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系统提示音,震得即墨迟遁光一晃,与行一善的遁光纠缠在一处,险些从空中跌落下去。 系统:迟宝,系统检测到你已经很久没有追更了哟~咱们成功人士做事要有头有尾哟!还在等什么,趁今日天气晴好,赶快来宠幸人家啦~ 即墨迟:你又不自闭了是么? 系统:嘿嘿,我想开了。 即墨迟:…… 这到底是什么奇葩系统。 即墨迟本来不想理会,因这破系统之前就没少搞些幺蛾子骗他的行善值,可又架不住系统噼里啪啦的劝,那感觉就好像有个人正提着铜锣,在他耳朵边上砰砰砰的敲,扰得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没办法,即墨迟只得喊行一善暂且停下,两人落脚于一颗老树底下,双双盘膝而坐,好让即墨迟能专心和系统谈判。 果然,即墨迟的屁股刚挨到地面,那系统就主动把对话框弹了出来,用一种很夸张很兴奋的语气对即墨迟喊道:“迟宝!迟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错过这村就没这点了!你还在为追更花费的行善值而心痛不已么吗!你还在为剧情进展缓慢而焦心忧虑吗!快来参加我的限时免费活动吧!” 系统这边话音刚落,即墨迟愣了一下。 即墨迟:什么活动? 系统:限时免费活动哟!仅限今天一天哟,可以免费看到大结局的哟! 即墨迟:……? “师尊,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天道系统又在为难你?”相处久了,早就对即墨迟身上古怪了如指掌,并已经渐渐摸清系统脾性的行一善皱眉道。 闻言,即墨迟眨了眨眼睛,转头问行一善道:“一善,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么?” 行一善当即摇头道:“天上的馅饼,一定有毒。” 得了满意答复,即墨迟再次含笑闭眼,在心中慢悠悠地对系统道:“你听见了么,连行一善这小傻子都不信。” 系统:…… 系统:大哥,我这次真的没有坑你,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是在认真做活动,不会坑你半点行善值的…… “哦,那你拿什么证明?”即墨迟蹙眉道:“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么?你还记得上次坑我做系统升级的事情么?还有上上次……” “停停停!我坦白还不行么!我坦白!其实我也忘记是否与你说过了,但你之前对善善的表白行为,已经激活了我程序中的情缘绑定功能。” 即墨迟挑起眉,示意系统继续往下说。 “咳咳,这功能有很多用处,但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和善善成功绑定。从那之后,只要善善对你的心动值达到规定数值,你就可以免费看更新啦,这就相当于善善帮你把版权买断了,明白么。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召唤出【攻略条】功能,看看它有什么变化嘛!” “……虽然没有听的很明白,但大概都听懂了。”系统这次的解释里带了许多新词儿,许久,即墨迟默默把系统对他说的话在心中仔细捋过一遍,方才轻声道:“但如果真是这样,这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为何要瞒着我,不肯提醒我?” “唉呀,那当然是因为,看你小心翼翼学着怎么追求善善,很有意思啦……我要是很早就把这个查询的方法给你说了,到时候,你就能通过善善对你的心动值变化判断出自己行为言语中的对错,导致攻略难度直线下降,我岂不就少了很多乐趣嘛……唉呀,哎呀,你快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自己去试试就知道了嘛!” 即墨迟:…… 即墨迟大为震惊,震惊之余,不忘依照系统的提示,在心中默念“呵呵”,召唤出行一善头顶那行攻略条,查看行一善对他的好感值变化。 结果攻略条刚一召唤出来,即墨迟就懵了。 原本绿油油的攻略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少女粉,最左边还印着一个三头身月老的贴图。最上面的指针也不见了,转而变成一颗正跳动着的粉色小心心,小心心正中间,清楚显示出了行一善如今对即墨迟的心动值。 没错,不再是喜欢或者厌恶,行一善对他的好感值,果然已经如系统所说,变成心动值了。 即墨迟看着眼前的粉红小心心,惊讶的睁大了双眼。 百分制的心动值,竟然、竟然已有八十分之多!这从行一善平常对他的态度中一点也看不出来! “很惊讶对吧?唉,你别紧张,你听我给你解释啊——你也知道善善修的是苍生道,对自身的情感变化不是很敏感,我想啊,大约只有等他对你的心动值涨到一百分,他才会点头答应你吧。可虽然他不说,我的系统评分却是依照他内心最真实的感觉分析判断得出,不会有错的。”顿一顿,才又接着道:“而且你想想呀,善善自从在天火中重塑经脉后,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以你为先,为你考虑,对你无条件的信任?在万鬼宗,在苍穹山,在凡间,善善哪次不是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了?” 即墨迟:“!!!”对嗷! 见即墨迟终于听明白了,并且看起来十分高兴,系统这才幽幽的叹了声气,仿佛一个操心自家亲儿婚姻大事的老母亲一般,用它那稚嫩的少女音,脆生生地感慨道:“对嘛,所以说啊,善善心里还是有你的。况且这情缘绑定功能一旦被激活,就是默认永久激活了,是可以享受特权的。换而言之,现在善善对你的心动值既然已经满八十了,你当然就可以免费看到大结局,为自己日后要走的路早做准备了。” 竟还有这种好事!? 此时此刻,被天道系统坑了很多次的即墨迟,生平第一次,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天道系统的温暖。 一旁,行一善见即墨迟在瞬息之间几次变换脸色,最后竟是笑出了声,一时有些茫然。 “师尊,你真的没事么?如果是遇到了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你大可说出来,让我帮你分析一二。”行一善忍不住担忧地问道。 即墨迟却只是摇头,神色古怪地望着行一善头顶那颗跳动的爱心,沉声缓缓道:“无事,我只是没有想到,天上居然真的掉馅饼了。” 行一善:“……什么?” “没什么,一善,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不要急着进城,先缓一缓。”即墨迟闭了闭眼,费了很大的劲,才舍得把目光从行一善头顶的【八十】上面挪开,耐心解释道:“给我两个时辰,那系统方才对我说,愿意把剩下的几条预言全部白送给我,让我尽快观看。” 尽快观看总是没错的。即墨迟想: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系统方才并没有骗他,这些预言确实就是限时免费的。 只因行一善对他的心动值是在变化的,今日到了八十分不假,但难保明日不会因为另一些小事,再减回七十九分。 所以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趁现在还可以免费观看,趁早看完了吧。 这么想着,得到了行一善支持的即墨迟按下播放键,开始静心观看【九重天上】剩下那一半内容。 结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与前半段虽然憋屈,但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热血的剧情相比,编剧很明显是在第五集 之后开始放飞自我了。如果说【九重天上】前五集的内容就像是一颗酸柠檬,虽然入口苦涩,但好歹还给观众留下一丁点希望,剁巴剁巴泡了水,也能喝下去,那它后半部分的内容,可就是半个被放坏了的榴莲了。 闻着臭,看着难受,吃着也不香。 转折发生在第五集 末尾。在第五集片尾处,接上前面提到的鬼煞出世,原本已经改邪归正,千里迢迢为行一善送来修行法宝,并偷偷将即墨迟意欲借天道大会,屠戮上修界修者,以血祭道的打算告知行一善,还与行一善拜堂成亲的白玲珑忽然失智发狂,变成了一只不知疼痛,只知到处撕咬活人的怪物。 行一善被白玲珑咬了一口,伤口处滋滋冒着黑气,不肯愈合,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时常出现幻觉,将前世因果想起了个颠三倒四,偏偏得知自己便是傅宣,身上还寄存着即墨迟的一魂一魄。 得知此事的行一善陷入沉思,因着煞气的缘故,越发分不清前世与今生,竟将如今早已被邪祟控制的魔道尊者与曾经的成元仙尊相提并论,愿意赌即墨迟心中尚存一丝善念。 这之后,行一善先是花大力气治好了白玲珑,又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当年成元仙尊被污蔑的证据,此处省略十万字,总之是终于在天道大会上帮即墨迟正了名,并主动提出愿意让即墨迟将自己杀死,归还身体内多出的一魂一魄。 而即墨迟也看似被行一善的所作所为感动,答应只要成功取回魂魄,便不会再为难上修界,从此做回那个心系苍生的成元仙尊。 就这样,直到大结局时,行一善终于死在即墨迟的鬼煞之下,却不想在他死后,即墨迟竟会忽然变卦,用在场大半修者的命,做成了十方恶鬼阵,将自己修成了可以任意纵横于仙界与魔界的鬼仙,一举从凡间逃了出去。 直到这时,幸存下来的人们才明白,原来所有一切都只是即墨迟的计策。是即墨迟刻意放出要屠戮上修界的消息,又控制锁魂印让白玲珑投靠行一善,将一丝魂力倾注到行一善身上,赌行一善恻隐心重,会因为前世的种种,最终自愿将魂魄归还与他,令他能活着挨过天劫。只因接连几次交手过后,即墨迟方才发现,除非是行一善心甘情愿归还魂魄,否则即便是把行一善杀了,也难拿回那一缕残魂。 说白了,事到如今,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即墨迟,哪里还有什么成元仙尊了。因为心魔作祟,那副漂亮躯壳中藏着的,不过只剩下个以怨愤,恐惧为食,妄图借助即墨迟的修行天赋,破开天道规矩的“厉鬼”罢了。 然而,就在即墨迟庆幸自己终于得道,从此再也不必面对凡间那数不清的腐肉时,待到七色云霞散去,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并非是修行典籍中所记载的,云雾缭绕,美丽祥和的仙界,而是…… 一片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第49章 通天骗局 万事万物,重归混沌。 琼楼坍塌,白骨成堆,本该是道骨卓然的仙人们则赤红着眼,个个仿佛蛮荒时的兽,纷纷转头向这边望来,那过分殷切的灼灼注视,仿佛能透过屏幕,定在真的即墨迟身上。 鉴于眼前出现的画面实在是太恐怖太出乎意料,即墨迟呆呆望着系统框,看到原剧情中的自己也是被吓得懵了,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处,连一丝反应也无。 许久,有一白发仙人越众而出,遥遥朝即墨迟伸出手,清冷斥道:“灾厄,不过是降祸于世,合该是你的拿手好戏了,怎么去了将近四百年之久。” 闻言,画面中的即墨迟愣住一下,满脸不敢置信地左右环顾了一圈,开口嗓音喑哑,显然已是那只恶鬼的声音,“途中遇到些小麻烦,耽搁了,离开得太久,竟不知仙界已变成了这样。” 再畏惧跪地叩首,将头埋低,恭恭敬敬地问道:“帝君,我已按照您的吩咐,祸乱人界,布十方恶鬼阵做天梯,降下瘟疫,洪灾,干旱,战争,虽说完成得稍微慢了一些,但您先前答应过我的事,是否该办了?” “真是笑话,本座乃是九重天上仙尊,是万仙之首,又怎会自甘堕落,与你这邪魔沆瀣一气?”听了恶鬼的话,那白发仙人却不肯答应,只是颇嘲讽地轻笑了声,摇头道:“你走吧,看在你这一跪的份上,本座不会计较你回来的这么晚,只是下不为例,若再被本座见到你,定然是要让你魂飞魄散!” “帝君!帝君您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白发仙人把话说的决绝,让附在即墨迟身上的恶鬼顿时就慌了,连忙再使劲扣头,把脑袋磕的砰砰响,连声辩解道:“帝君,您当初可是答应过我的呀!您说只要我能为凡间降下灾祸,搭起通天的天梯,您就会帮我剔去魔骨,引我入仙籍,享万世供奉!帝君您是知道的,那魔界早就已经住不了活物了啊,我能逃出已是万幸,余下的那些大魔,早就在魔界日益……” 话至此顿住,眉头一下皱得死紧,举目四望,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一般,指着那白发仙人震声道:“好你个九霄帝君!你竟是在骗我!难怪你当初对我那样好,承诺的那样痛快,原来时过境迁,被天道混沌影响到的,竟不止有我魔界,还有你仙界!原来不止是我魔界住不下去,连你仙界也早就岌岌可危了!” 那名唤灾厄的恶鬼此言一出,白发仙人面上一冷,神色陡然间变得凌厉非常,缓步走到灾厄面前来,银靴踩上那只大不敬的手,细细碾着道:“把这些话全烂在肚子里就好,说出来,就落了本座面子了。” 言罢一挥袖,随手便将被恶鬼附身的即墨迟扫落原处,转身向众仙扬声吩咐道:“走吧,我们下天梯,到人间去!” … “……师尊,你究竟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玩意 ,怎是这副表情?”也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大结局的片尾曲响起来,即墨迟仍然呆坐在原处,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虚无,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最后还是行一善算了算时辰,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使劲把即墨迟从愣神中摇晃回来。 “师尊,师尊你到底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在你脸上见过这种万念俱灰的表情,即便是上次在苍穹山上,你也不是这副好像天塌了一样的颓丧样啊……”旁边,行一善用力摇晃着即墨迟的肩膀,很有些不解。 “……别晃了,别再晃了,我已经清醒了。”或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许久,从大结局中缓过神来的即墨迟方才轻声道。 即墨迟转过头,看到眼前还是一片天蓝草碧,鸟语花香,一时竟有些恍惚,喃喃道:“一善你不知道,这天啊,似乎是真的要塌了……” 行一善:“……师尊说什么?” 眼见着行一善还是那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的乐观样,即墨迟舔了舔唇,忍不住攥紧了衣袖的一角,忽然有些不忍将他方才看到的一切告诉行一善。 荒谬,简直是太荒谬了,若非亲眼所见,他又怎会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 但……事已至此,或许还是该早些把真相告知行一善,也好让他提前有些心理准备。 思及此,即墨迟轻轻摇头,先是不着痕迹推开行一善的搀扶,又沉默着点开系统对话框,在心里问天道系统:你的所有预言都是真实的,对么? 咳。听了即墨迟的问话,天道系统却难道打起哈哈来,像是很怕即墨迟因为受不了刺激,当场撂挑子不干似的,温柔的循循善诱道:其实也……也不能说是都会发生吧,你也知道,预言这种事,不就是要做最坏打算,防患于未然的么?所以……所以…… “所以方才我看到的那些画面。”不等系统把话说完,即墨迟便冷冷打断道:“当年恶鬼降世,其实是因为仙界已被浊气污染,再住不下去,仙界帝君无法,这才想出利用天道漏洞,哄骗灾厄祸乱世间,欲将三界重新相合……竟都是真实存在的么?” 系统诡异的沉默了。 一阵寂静,系统没有再吱声,而是默默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将这个世界自诞生起到如今年月,全部都为即墨迟从头捋了一遍。 天地初开,三界分离,仙者居九重天上,受凡人供奉,魔者居地底魔都,逍遥肆意。 本来么,因着天道这种莫名力量的约束,虽然有些天赋异禀的凡人能通过某种修行跻身于仙魔二界,仙魔两者却不能随意到凡间去,除非得到天道的认可。自那之后千万年,仙者从凡人供奉中汲取力量,再反过来庇护凡间风调雨顺,万世升平,魔者则以凡间一切负面情绪为食,既帮凡间清理了大堆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又能延长寿命,增长法力,大家伙儿虽然互相见不着面,但相处的倒也算愉快。 直到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凡间开始迅速发展起来,不仅有了很先进的农耕文明,还建立起强大的封建王朝,凡人们开始穿上布衣,生上明火,渐渐有了一些人定胜天的念头,越来越少祭祀神明。 于是慢慢的,生于混沌之中的天道发生了变化,并生出一些古怪的意识,不再将仙魔看做是与凡间相辅相成的事物,而是将他们视为插手三界正常运行的黑恶势力,并向仙魔两界释放出混沌浊气,引着他们走向天人五衰。 魔界是最先遭殃的,因着混沌浊气的侵蚀,万里魔都付之一炬,仅有几名大魔使用秘法,勉强从魔界仓皇逃出,为首的便是魔君灾厄。灾厄见魔界回不去,只得放下脸面去求仙族,将魔界之中生出混沌浊气的事,说给仙界的九霄帝君听,想要请求仙族的帮助。 谁知那九霄帝君在听了这等描述后,仗着自己比灾厄魔君更高一层的修为,竟于暗中窥见天机,得知仙界不日也会遭逢此劫。 九霄帝君算到这事之后,因是不想死,便想方设法哄骗住灾厄魔君,花大力气骗过天道,将灾厄送去了凡间,哄他在凡间四处作恶,做出欲一统三界的假象,再用凡人骨血搭起天梯,令天道错认凡间已生大劫,非是仙者入世,无可解之,从而顺势打开从仙界去往凡间的通道,让众仙得以从日渐坍塌的仙界中逃出,去凡间觅得一线生机。 换而言之,什么君王无道,天降罚之?那通通都只不过是九霄帝君欺骗天道的借口罢了,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九霄帝君的算计之中,是他带众仙逃往凡间计划中的一环。 可九霄帝君显然是低估了天道的力量。 试问,靠偷靠骗,监守自盗,以为只要到了凡间,施法帮助凡人解除灾厄,杀死这世间仅存的几只大魔,便可从此天下太平——这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呢? 说白了,九霄帝君蒙骗天道,率众仙私下凡间的举动,其最终得到的结果,正如【九重天上】这部动漫的大结局一样:神仙们如愿杀死了游荡在凡间的大魔,却因为天地之间从此只剩清气,不见戾气,造成阴阳失衡,从而使天道忽然醒悟,直接发狠重新洗牌,将天地揉成一个小团,不论是人是仙,全都从此消逝不见,重归于混沌,共同等待亿万年后的再一次天地之分。 【有光就有暗,有善就有恶,好会变坏,坏亦会变好,需知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仙魔二族生来便比人族强大,已经比人族享了太多的福,按照天道规律,此二族本就是该一同走向衰亡的,本来么,那仙族的九霄帝君,理应该与魔族的灾厄魔君在同一时刻散魂,将自身灵气归还于天地之间。这是早就注定了的命数,而九霄帝君妄想违天道规律,逆天改命,是绝对行不通的】 待到最后一行小字出现,即墨迟眼皮跳了跳,眼睁睁看着角落里那个原本存在感很低的任务进度条越变越大,缓缓移动到了界面正中央。 与此同时,即墨迟耳旁响起了一声久违的,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成功激活本次冒险的真正主线任务——断梯补天。” 即墨迟:“……” 即墨迟:“………………” 行一善:“师尊,你真不要紧么,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即墨迟:“干他娘。” 第50章 漏洞补丁 天道系统的真实作用。…… 即墨迟把看到的一切全说给行一善听了,行一善听过之后,反应和即墨迟一模一样,磨着牙憋出了句“干他娘”。 行一善是鲜少会说脏话的人,即墨迟听见行一善这么说,就知道行一善绝对也是被吓得不轻。 但是没办法,绑在即墨迟身上这天道系统,实在是太狡猾了。 因为这破系统在最初选定即墨迟作为宿主时,并没有直接说明补天任务,而是含混其次的要即墨迟先帮助行一善得道,接着几次给出正确提示,包括先前的沉冰玄铁、眠天石,还有火灵芝,渐渐让即墨迟对它形成依赖,并感觉到它的好,从而开始对它的各种预言深信不疑。 等到全都铺垫好了,这破系统才慢悠悠的补刀,哐当往即墨迟头顶砸了一根大棒子,要他去补天。 说白了,别人不知道,即墨迟自己却清楚,以他的性子,若是这破系统从一开始就喊他补天,他肯定是不信也不去。为什么要去呢?横竖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更何况谁也没办法证明这系统给他的预言是真的,万一这些画面都只是他自己的心魔呢?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信了,也决计不会愿意去补什么天的,因为那时的他还没有恢复记忆,对世间一切并不很留恋,心里唯一惦记的,便是找人切磋打架,从对战中领悟更强大的力量。 换句话说,在那时的即墨迟心中,打架打不好会死,天塌下来也是死,而且还有那么多人陪着一块死,所以到底为啥非得要操那个心,费劲去补天?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即墨迟身体里的恶鬼已经被消灭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做回道修,再也没有性命危险。 最要紧的是,即墨迟现在有了眷恋了,早就舍不得死了。 这样想着,即墨迟忽然眉头一皱,觉得自己仿佛隐约抓到了点什么。 “不对劲儿啊,师尊。”果不其然,还不等即墨迟仔细思索,身旁,与他越发默契的行一善便狐疑问道:“师尊在预言之中看到的那只恶鬼,不是早就已经死在无量寺住持的圣器佛珠之下了么?即是死了,又怎能再搭天梯,降灾厄……” 几乎是行一善话音刚落,即墨迟眼前便又弹出来一行小红字。 【任务提示:迟宝,要不你把许容俩字倒过来念一念?】 即墨迟:“……” 许容、容许……容诩?! 即墨迟缓缓睁大了眼。 容诩,这不就是水云宫宫主的名字么?这破系统的提示,竟是与他先前的荒谬猜测同样!许容竟真是使用邪法,夺舍了其他修者的水云宫宫主! 啧,难怪许容会这么恨他,好歹也是灭宗之仇呢,若是不恨才奇怪了。 只是…… “是的,你想的没错,那灾厄魔君其实没有死。”半晌,正在即墨迟暗暗琢磨着其中利害,那系统又见缝插针,带几分忧愁地道:“以肉.体凡胎强行驱动圣器,到底还是勉强了,不能完全发挥出圣器的力量,这就导致那灾厄魔君虽然被你设计,暂且困在你原本的躯壳中,却又不能被彻底度化,只能将其重伤。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能在躯壳湮灭之际,迅速找到新的宿主附身疗伤,他就能逃出生天,而许容显然就是他最合适的目标。” 即墨迟:“……” 即墨迟:“既然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不提前告知于我?难道你看我自己在这瞎猜,觉得很有意思?” 系统:昂,迟宝你先别急着骂我捏,咱们后台有规定,只有善善对你的心动值到达一定程度,才会开启剧透沉浸式主线任务提醒功能捏,害羞.jpg 即墨迟:“……” 即墨迟:“罢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方才的介绍中也说了,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那恶鬼该是用我的修行根骨,修成能纵横仙魔两界的鬼仙了。换句话说,他即是已能在仙界来去自如,为何还要对那仙界的九霄帝君卑躬屈膝,叩拜祈求呢?这岂不是个漏洞么?” 系统:迟宝你知道么,做人是不可以这样刨根问底的,做魔也不可以,你这样我会很难做。 即墨迟:“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不能说么。” 系统:……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咳,其实吧,这就要怪这部动漫的编剧了,是他一时兴起写的剧本,前后拖了太久,导致连他自己都记不起来前面的剧情了,越往后写越前后矛盾,经常搞出一些小bug,害得这个世界经常会在运行过程中出现奇奇怪怪的问题,譬如我方才跟你说的,所谓的天道,便是这里最大的bug,唉,反正就是他怎么说就怎么对吧,咱也左右不了…… “嗯,虽然……但是……”闻言,即墨迟神情严肃地眨眼道:“请先停一停,先告诉我霸哥为何物。” 系统:…… 系统:这不重要!bug大概就是漏洞的意思! 即墨迟再眨了眨眼,“……嗯,听懂了,你继续往下说。” 系统:嗨呀,难道你还没感觉出来吗,那所谓的天道规矩,其实就是很有问题的呀!你仔细想想,若是将你放在仙族的角度——是你生来便在暗处劳心劳力庇佑着人族,使人族有机会得以休养生息,可是等人族真的强大了起来,你却又被判成不该存在于世的坏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衰老,你会甘心么?会不想反抗么?” 顿一顿,再道:“我先前对你说的什么仙魔二族已经比人族享了太多的福,理应顺势消亡,不过是向你客观转述原编剧的想法,其实我却不是这样看,正相反,我很同情仙魔二族。与天地生,最终却为天地所不容,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打断一下。”正当系统犹自感慨的起劲,即墨迟忽然语气古怪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就叫天道系统吧?你该不会就是……” “嗨呀,我虽然名叫天道系统,可却不是真的天道呀,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修补bug的小补丁罢了,或许等到这次浩劫过去,我就能成为这个世界中真正的、新的天道了吧。” “好吧,权且当你说的都是真话,可你这么心疼仙族,我也没见你对他们有多手软,还不是在眼巴巴的劝着我接受任务么?” “嗨呀,迟宝你是不是傻呀?同情归同情,我不劝你补天能行么?毕竟若真的让那些仙族成功下了天梯,这整个三界就都要没啦,到时候他没了你没了,我们都没了,同情?同情能顶个屁用?俗话说得好,要死道友不死贫道啊!!!” 即墨迟:“……” 第51章 将计就计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 说明情况之后,因为行一善的心动值够了,系统又很好心的把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被绑定系统的事情给即墨迟说了,但没说具体是谁,只说一共有三个人被绑定了系统,除去之间见过的韩无章,剩下一个要即墨迟自己猜。 系统不说,即墨迟也没有追问,只是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行一善,带行一善回城去找小石头,希望按照张还还的指点,从小石头这根线摸到被灾厄控制住的许容身上,说服许容身上的灾厄不要再望向降祸端,搭天梯,领着大伙一块玩完。 结果可想而知,见是见到了,人家不信,也不听,也抓不住。 无法,即墨迟望着许容决绝离去的背影,沉吟半晌,只能被迫改变策略,趁许容离去之际,以最快的速度治好百姓们的病,用攒下的行善值把自身修为提升到巅峰期,然后带行一善回万鬼宗。 临走的时候,行一善为张还还立了碑。因为得了即墨迟的指点,行一善也已修至大乘期中层,将本命法宝使用的越发纯熟,并且无意识的与即墨迟更亲近了。 回万鬼宗的路上,行一善依旧一言不发,眉头紧锁,只顾低着头跟在即墨迟身后飞,有好几回,若非即墨迟出言提醒,恐怕行一善都要撞上迎面飞来的鸟儿,从天上倒栽下去。 飞到后来,即墨迟实在看不下去,索性让行一善收剑,转而将其拢在自己的遁光之中,带行一善一起飞,免得堂堂一大乘期修者,因御剑时不看路,从天上掉下去摔死。 天气虽然暖了,云层之中却还是冷的,即墨迟化成的遁光把行一善全然包裹住,犹豫许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一善,你最近怎么如此沉闷,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问第一遍时,行一善没有答话,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问第二遍时才轻轻“啊”了一声,尾音是向上扬着的。 “倒也不是什么不开心的事,只是你头些天对我说,除了你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人身上有蹊跷,你给我的这个信息,算是恰巧印证了我前阵子的猜测,以至于让我有些惶惶不安。”行一善这样答道。 遁光变得更亮了一些,携住行一善全身。即墨迟听了行一善的话,许久方道:“其实,我大约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你是在想除去韩无章之外,那被预言选中的第三个人,对么?” 行一善点点头,露出一脸“我就猜到你会猜到”的表情。 “而且,其实你已经隐约想到那个人是谁了,对不对?”见行一善承认了,即墨迟又接着道:“我也想到了,左右现下无事,不若我数一二三,你我将心中所想的名字一同说出,如何啊?” 行一善当然还是答应。 于是即墨迟耐着性子数了一二三,片刻后,果然从行一善口中听到了叶无问这名字。 话一出口,行一善便是一愣,倒是托在他身上的遁光依旧稳稳当当,不曾有半分变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似的。 对于即墨迟能想到叶无问这事,行一善觉得很不可思议,奇怪道:“师尊,我与掌门师尊朝夕相处几十年,自是知道他的性子,也容易看出他身上的反常之处,可是你……你究竟与他不是很熟悉,怎就一口咬定了是他呢?” “就是因为太不熟悉,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我才会怀疑他。”即墨迟沉声解释道:“在我的印象之中,你那掌门师尊性情急躁,不是个能做出如此缜密谋局的人,若非是他自认大难临头,绝不能有胆识骗我上苍穹山,可他既然骗了我,那就是恨急了我,所以……” “所以什么?”行一善茫然道。 即墨迟诡异的沉默了一下,方轻声道:“我方才观看预言,不当心看到你那掌门师尊原本的命数了。” “按照原本的发展,他是被我在追杀你……们苍穹派的一名弟子时,骨刀不当心砍偏,误杀的。” 行一善:“……” 还真是没有一点存在感的死法呢。 行一善:“所以师尊才怀疑……” 把行一善包裹住的遁光闪了闪,“你说的不错,正是因为如今知道了他与我还有这么一层……一层渊源,所以才不得不多想。就像韩无章一样,你那掌门师尊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事情,才会对我有这样深的敌意,否则,有我记仇嗜杀的名声在外,他断断没有道理冒险设局杀我。” 飞了许久,前方就是万鬼宗了,考虑到上次回万鬼宗时遇到的麻烦事,恐怕又要处理一堆叛徒,即墨迟决定先停下脚,把心中打算全与行一善商量过后,再做定夺。 于是两人在距离万鬼宗不远处歇下脚,趁着空闲,即墨迟附耳过来,把这些天的暗自考量与行一善和盘托出。 即墨迟:“……打算就是这样打算的,或许有些凶险,但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赌你掌门师尊他们全是些谨小慎微,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人,赌他们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所以在这之前,我想先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全都解决了,我再将你接回,你看……” 盘算得是很好,哪知道,即墨迟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从头仔细听着的行一善立马就不乐意了,皱眉道:“听你这样说来,虽是凶险,倒也不是毫无生机。我如今也有大乘期的修为了,是能独当一面的了,你身边既然缺人手,为何还要把我送去别处,独自面对?你究竟是不信我,还是怕我不信你?” 行一善一向温和乖顺,鲜少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即墨迟听得一愣,原本惯作一言堂的性子,竟是被当场将了一军,本能支吾解释道:“不,不是,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跟在我身旁再露面,会坏名声,毕竟我上次去苍穹派,对外的说法还是讲和,而你在那时帮我,好歹也能说是被我蛊惑了,可是这次……” “这次怎么了?” 行一善不等即墨迟把话说完,就极其决绝地打断他,执拗道:“我长了眼睛,可以自己看,我就看到你是好的了,就喜欢帮你,但求问心无愧罢了,至于旁人怎么想,与我何干?况且、况且上回你去苍穹派之前,也是想方设法要将我关在万鬼宗中的,你关住了么?我就是这样爱撞南墙的性子,凡事只要我想做,你能关得住么?” 即墨迟:“……” 还、还挺辣。 但这可是动辄要命的事!放行一善在暗处护着,万一计划失败,好歹还能…… “师尊,我是真不知道你究竟在考虑什么。”那边厢,眼见着即墨迟仍在犹豫,行一善叹声气,主动捉住即墨迟的手攥紧,厉声道:“正如你方才所说,你想依照预言中那般,假意放出要在天道大会上屠灭上修界的消息,逼许容现身,再暗中联络我的掌门师尊,让他们将原本对付你的阵法悄悄换成荡魔驱鬼的阵法,合众人之力,将许容身上的恶鬼彻底封印,却使它不死。这样一来,我们便既能保住这世间阴阳平衡,又不令天梯成型,只待时候到了,仙魔二族一同湮灭在这三界之中,是不是?” “师尊,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将我送走,是想保护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此计不成,到时还是让他将天梯搭起来了,天上的仙族一旦入世,你我又能有多少活路?这人间界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换句话说,既已大难临头,又何必在意那往后几十年的名声?” 这下子,即墨迟是彻底愣住了。 而行一善还在断断续续地说,似是要将这些天没有说出的话全部说出一般,半点不肯给即墨迟插嘴反驳的机会。 “师尊,反正我是想着,凡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与其贪图那几十年安稳,苟且活着,日后眼睁睁看着预言实现,三界重归于混沌,倒不如留下与你放手一搏,若是成了,往后就是真的太平了,若是不成,那就和你死在一处,也落个清静,再不必管以后如何怎样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即墨迟还能怎么办。 一阵静默。 半晌,即墨迟站起身,顺势也将行一善扶起来,脸上难得露了点笑。 要知道,自从看到【九重天上】大结局之后,即墨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心地笑出来过了。 “也罢。”即墨迟最后只是道:“你既不愿离开,那便陪我回万鬼宗去,重新再收服众魔,让他们可劲帮我折腾去,但是你可要想好了。” 话至此顿住,即墨迟稍稍低下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行一善,是少有的带有侵略性的,露骨的眼神,再不掩藏其中的欢喜,仿佛要将行一善拆吃入腹一般。 “但是,你可要想好了。”即墨迟道:“从前说的话都不作数,这一次,确实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这次选择留下,事成之后,不论结果如何,几十年也好,几年也罢,横竖在我真的闭上眼睛之前,我是绝不会再放你走的了,到那时,若你再反悔想走,我便要用上我能想到的所有手段,强行将你留下,你……” “是真的想好了么?” 四目相对,即墨迟问得郑重,行一善答得也郑重。 倒也不是全不犹豫,行一善听了即墨迟这话,是稍微犹豫了片刻,方才一字一顿地答道:“是,我想好了。” “你我同生同源,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我再也、不想日夜抱着一柄冷冰冰的剑。” 第52章 双修秘籍 每一页都是属下向您忏悔的诚…… 说定了,就要回万鬼宗去。 即墨迟原本以为万鬼宗内的情况会和上次一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还得要他好好整治一番才行。哪想到如今他修为恢复了不怕麻烦了,万鬼宗里那群魔修弟子却也安分蔫巴了。 等到破开护山大阵才知道,原来万鬼宗的弟子们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心里害怕,对即墨迟的恐惧早已达到了妖魔化的程度,所以就算是现在外面都传即墨迟死了,他们在没有亲眼看到即墨迟的尸首或者遗物之前,竟是半分也不敢轻举妄动,都老老实实窝在山上待着呢。 而比这些魔修弟子们个个安分守己更有意思的,则是宗内叛徒的负荆请罪。 说老实话,在回到万鬼宗之前,即墨迟也曾在心里把上次苍穹山上的事,仔细复盘过好几遍,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放眼整个万鬼宗内,有本事的没机会,有机会的没本事,有本事又有机会的,却没动机。故而即墨迟想来想去,最后甚至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开始觉得那苍穹山那一役,或许本就是自己如今强行逆天改命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等他真的处理好手上一切事物,重新回到万鬼宗后,却发现宗内的景象完全是与他的想象南辕北辙。 现下的万鬼宗内,各位长老各司其职,一切井然有序,虽说有白玲珑自作主张代理了宗主之位,却是仍旧规规矩矩住在自己的玲珑小榭,每日除了按照即墨迟原本的吩咐,尽责约束宗内弟子之外,从不曾逾越半分,更不曾动过万鬼殿中一丁点东西。 至于虞涟虞护法,哦,忘记说了,她如今早已从一个十二三岁的黄毛小丫头,长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娇俏少女了。 而那个慌忙跑来负荆请罪的,也正是她。 因为宗内没有叛乱,即墨迟这次回归的很顺利,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已经重新坐在了万鬼殿中的宗主宝座上,皱眉打量着跪在下面不远处的少女虞涟。 话说回来,其他的长老们在眼见即墨迟再次平安归来,且修为似乎更胜从前后,脸上都纷纷流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这臭不要脸的又在炸死试探我们,幸好老子当初没有瞎站队”的了然表情,拱手汇报完日常事务后,便接二连三地告退了。不多时,偌大的万鬼殿内,竟只剩下了三个人。 除了跪在地上的虞涟之外,打从即墨迟迈进万鬼殿起,行一善原本是像平时一样,稍稍错开半步,安静跟在即墨迟身后的,谁知即墨迟这次在坐下后,竟是一点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在虞涟眼皮子底下,将那宝座大大方方分了半个给行一善,将行一善拉到自己身旁,挨着坐下。 或许是因为当着虞涟的面,行一善不好再拖沓推拒,落即墨迟的面子,坐下的比往日更利落一些。 不过殿内三人谁也没先说话。 是在大家又彼此大眼瞪小眼了许久之后,虞涟终于有点坚持不住,再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之后,压根就没用即墨迟开口问,自己就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事情还要从很久以前,虞涟想要用融魂鼎,炼化当初那个冒充魔宗弟子的水云宫长老的神魂开始讲。 当日,那水云宫长老战败后,其神魂被即墨迟随手丢给虞涟炼化,以便弥补虞涟在此战中消耗掉的功力,哪想虞涟在拿到神魂后,竟会被那女人给迷惑。 水云宫修的便是些操纵人心之术,功法诡秘,几乎能再瞬间看出敌人心中的弱点,而那长老更是修炼这种功法之中的佼佼者,只用三两句话,便套出虞涟最大的心愿便是长大,长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再之后,那女人告诉虞涟,说是他们水云宫中有一密宝,可以帮助虞涟彻底改变身体样貌,帮助虞涟实现愿望。 那女人还说,目前只有水云宫宫主才有能力开启密宝,而她是没有资格的,只是,若虞涟愿意答应与她合作,私下放了她,她便会去说服水云宫宫主,令虞涟有机会得偿所愿。 虞涟原本不信,并且按照原本的想法,施法炼化了那女人的神魂。可是当她真的依照即墨迟命令,带领三千魔修去屠水云宫时,却又犹豫了。 这几百年来,虞涟真的是太渴望长大,太渴望拥有一名正常女子的身躯了,所以她在即将杀死水云宫宫主之际,选择了留手,并与水云宫宫主达成合作,表面上屠净水云宫,也好回来向即墨迟交差,私底下却偷偷将水云宫中的几位重要长老尽数释放,更帮她们在短短几年内重新建立起清音派,令他们能重回正道四大派之列。 只是重建归重建,有即墨迟在头顶压着,重新建立起的清音派,到底还是比不得曾经的水云宫了,况且如今就连宫主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这对她们来说,无疑算是巨大的耻辱。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那原本的水云宫宫主因为咽不下这口气,便以帮助虞涟长大是个慢活儿为由,一步一步诱惑虞涟与她们彻底联手,向她们泄露出万鬼宗内的消息,再与同样厌恶着即墨迟的叶无问联手,寻找机会做出苍穹山之局。 换句话说,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身负系统的叶无问没有主动来找她们,她们也是要去找叶无问的。 而虞涟因为身为万鬼宗护法,对即墨迟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就算因为抵不住渴望长大的诱惑,一时冲动答应了水云宫宫主的提议,暂且与他们合作,却也是在反复确认他们定然不会失手的情况下,才勉强帮助他们做成苍穹山之局。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竟还是失手了。 其实那日驱动裂魂阵除魔时,虞涟就隐藏在不远处看着,打从几位掌门追着即墨迟略去山门前,迟迟无法结束战斗时,虞涟便隐约察觉出不对,并以多年来的墙头草经验,迅速改变策略,在危急关头偷偷放了即墨迟一条生路,帮助行一善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山门,事后还偷偷为即墨迟送去储物戒指。 因为虞涟知道,以即墨迟的性子,若是一击之下没有成功,那短时间内便是很难再成功的了。 在这样的境况下,与其跑出去补刀,不如转为雪中送炭,然后放即墨迟自生自灭去。 这样一来,若是即墨迟运气不好,真死了,那这事也算成了,但若是即墨迟活了,便会记得她雪中送炭的功劳,在回到万鬼宗后,对她从轻发落。 端的是一副好算盘。 当然了,以上这些都是即墨迟从虞涟话里听出来的弦外之音,虞涟可不会真的这样说,她只会脸不红气不喘的拍即墨迟马屁。 但是话又说回来,等把马屁拍完了,即墨迟看着跪在下面的虞涟,反而有些犯难她的处置。 只因即墨迟很了解虞涟的脑回路。 虞涟不像之前被掐死的那魔修长老那样,藏着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一旦坏了就是从根里坏了。虞涟是那种,当她打你时,她就是真的想打你,但当她打完你之后,发现打错了,对你也会一如既往的忠心,愿意为你拼命的奇葩。 对于这种工作效率一流,虽然整天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干掉你,但只要你自己身上没病没灾,没空子给她钻,就永远不必害怕她会背叛的神奇下属,处置吧,浪费资源了,不处置吧,面子上又过不去。 正左右为难着,想是跪在下面的虞涟也看出了即墨迟的犹豫不决,沉默片刻,忽然念诀打开储物法宝,开始劈里啪啦往外倒东西,一边倒还一边嘀咕。 “属下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尊主原谅……” 啪,倒出来一本书。 “但求尊主看在属下为您搜罗来这些宝物的份上……” 啪,又倒出来一本书。 “……对属下手下留情。” 啪啪啪啪啪啪,再一股脑倒出五本书。 东西全倒出来了,虞涟把面前只有巴掌大小的薄册子按一二三四五六七的封皮顺序排好,伸手一指,道:“尊主,您看这是什么?” 即墨迟:“……” 即墨迟:“………………” 好家伙,竟是传闻中早就失传了的,这世上最好用的全套双修秘籍,一套更比六套强,修炼起来不止可以事半功倍,还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副作用,简直比白玲珑那些奇奇怪怪的破烂要好上千万倍! 绝了。 “……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些东西的。”察觉到身旁行一善的眼神都变得不对劲了,即墨迟舔了舔嘴唇,很有些茫然。 “确实不好找,我也是在看到尊主您认定了这小剑……行长老之后,立刻便开始找了,偷偷找了许久才找到,是真正花了心思,想为自己留条后路的。”虞涟讨好地笑道:“尊主呀,又快活又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迅速长修为,看在这套世间仅此一套的双修秘籍的份上,要么,您就别再处置我了呗?您看看,这可是如假包换,世间~独此~一份~呐!每一页都是属下向您忏悔的诚心!” 即墨迟:“……” 即墨迟转头问行一善,“一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俩商量着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 行一善摇了摇头,神色古怪,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滕的一下站起身。 “罢了,先不管那么多。”即墨迟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行一善,扬声对虞涟道:“快拿来给我看!” 第53章 意外契机 最后十分心动值的攻略记录(……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不能干,当然最主要的是干了这种事之后,会被扣分。 即墨迟低头望着摞在手里的一整套双修秘籍,指腹缓缓摩挲着蓝色封皮上面的四个大字——南浮秘法,眼底禁不住透出点疑惑来。 即墨迟从来没见过名字这么奇怪的秘籍,一时间,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好在绑到他身上的只能系统是真的很智能,即使察觉到即墨迟心中疑惑,主动出声解释道:“放心用啦迟宝,是真的哟,书名什么的我们也是没办法,谁让人家南孚电池是给这部动漫投资过的金主爸爸叻!” 即墨迟:“……” 即墨迟觉得自己好像是听懂了系统的话,却又没有全听懂。 许久,在行一善略显复杂的目光注视之下,轻轻呼出一口气,竟是真的点头放过了虞涟。 不管了,只要是真的就好,这可是世上独一份呐,是有多少钱与权都买不来的东西…! 虽说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得了秘笈,即墨迟又把之前计划好的吩咐下去,嘱咐万鬼宗内的魔修弟子们将他即将屠灭上修界的消息放出,然后带着行一善来到自己从前的修炼圣地,打算尽快把行一善的修为提升起来。 因为被强行绑定了天道系统,即墨迟自己是没有办法依靠修炼增长修为的,只能靠做好事,但行一善不一样。 此时时候正好,距离天道大会还有些日子,即墨迟思来想去,觉得必须得尽快帮行一善把修为提升到和自己同样的高度。 毕竟是下了决心要留下与他一同面对的,此行凶险异常,弄不好就会生出什么难过的风波,所以为了事情最后能成,也为了保护行一善的安全,行一善现下的那点修为显然很不够。 虽说大乘期修者在别处已是宗师一般的存在了,但若要万无一失,仍还差得远。 本来么,即墨迟是打算利用严苛的训练帮行一善提升修为的,可是他如今从虞涟那里得到了秘籍,免不得就动起了歪心思。 不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部秘籍都绝对是最顶尖的,因为普通的双修秘籍多是以损害一方为代价,再让另一方得到好处,因此才会被上修界众人视为避之唯恐不及的邪法,可是这部秘籍不一样,它不一样就不一样在,即使修炼双方的修为相差悬殊,它也不会反噬损害到任何一方,而是会先令修为较差者赶上修为更厉害的那个,待到二人修为平衡,它便会令他们彼此互为炉鼎与炉鼎的主人,让他们之间形成一种相生相克,缺一不可的奇妙关系,共同进步,完全没有谁主导谁被动的顾虑。 局已经布下了,接下来便是等待苍穹山那边的回信。因为叶无问身上也绑着系统,故而即墨迟有八成把握叶无问会答应自己的提议。 退一步说,就算叶无问身上的系统是最低级的,除了他和即墨迟的那点恩怨之外,什么剧情也看不到,那也不会妨碍两个同样身负系统的人友好交流。况且叶无问又是个胆小的人,从他之前想要将即墨迟赶尽杀绝的态度看,他便是个“宁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的,对付这样的人很容易,只要让他感觉到自身的确有很大可能正处于危险之中就成了。 所以话又绕回来,只要叶无问那边的消息没到,余下之事便就都无法向下进行,所以在短时间内,最要紧的还是帮助行一善修炼。 抱着这样的心思和目的,即墨迟在把行一善带到修炼禁地后,偷偷在心里查看了行一善对他的心动值。 不多不少,刚好卡在九十分,放在凡间,便是很容易水到渠成的了,兴许只要一两杯酒水助兴,大局为重,待行一善点个头,这事就算稀里糊涂的成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即墨迟就是发了疯似的,想听行一善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主动和他说出那句话。 可是十点心动值哪有那么好提升? 两个人在一起,凡是涉及到感觉的变动,不论是变好还是变坏,都需要契机,而对这个契机所要求的难度又是呈阶梯型上涨的,越往后越难。 换句话说,他俩先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生死考验了,即墨迟实在想不出,还能在么在短短几天内找到比先前那些契机更刺激的契机。 罢了,就让那个什么狗屁的心动值顺其自然吧。即墨迟颇不甘心地想。事急从权,还是双管齐下的好,心动值要想办法提升,普通的训练计划也要做。 这么想着,在带行一善来到修炼圣地的第二天晚上,即墨迟便拿出了一张经过他耐心制作的训练计划表,上面把行一善接下来的主要活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包括何时修炼,如何修炼,甚至于每日搭配修炼计划吃些什么药,都被即墨迟提前考虑到了。 行一善是剑修,首先要认真学的便是剑。是夜,禁地之中无人打扰,即墨迟没有多说什么,自觉为行一善换了新的剑谱和心法,一招一式仔细重新教过。 苍穹派的剑法实在太过“光明正大”,一招一式,各种变动全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讲究的是敌不动我不动,从不占先机。而过阵子两人即将面对的,很可能是场生死之战,也是因此,即墨迟只在粗略领教了行一善几招过后,便愁眉苦脸地摇着脑袋,大呼不成。 不成,实在是太不成了。 哪有这种要等对面先刺过来才能还手的扯淡剑法!? 即墨迟思来想去,干脆施法控制住行一善的本命剑,在行一善能够接受的基础上,在短时间内对那本刁钻剑谱做了改良,使其中的招式变得没有看起来那样阴险狡诈,甚至还挺好看。 自从上次即墨迟回到万鬼宗,一怒之下把这山中草木全炸秃之后,已经又过了许久,如今这山中又重新长出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禁地之中甚至还生出几棵桃树来,因是受了山中魔气滋养,花色极艳,四季常开不败。 即墨迟便是在这几棵桃树下,使着行一善的剑,将自己费心改过的剑招从头到尾,一丝不苟的使出,将被软剑携着卷起的片片花瓣,全化为浸着杀意的神兵。 但至少看着还是挺漂亮的。 很明显,行一善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在不远处席地而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即墨迟用剑,只是在记下剑招的同时,眼神儿有些空。 不知怎么的,行一善总觉着眼前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仿佛是被深深刻在了三魂七魄之中的。 待到最后一招收势,一树桃花全都被碾成了泥,行一善愣愣又看了半晌,倏地,忽然痛苦的皱起眉头,抱头栽倒在地上,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第54章 一眼万年 最后十分心动值的攻略记录(…… 行一善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眼前也早已没有那几棵桃树。 见行一善醒了,有穿着鹅黄裙子的小丫鬟主动上前伺候,为他端来洗漱用的温水和软巾,并低声对他道:“殿下,听说京中昨晚来了位会驱鬼除祟的仙师,今日会随陛下上朝,与朝臣一同商讨除祟事宜,听说可厉害呢,殿下不去看看么?” 行一善:“……” 初来乍到,行一善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楞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小丫鬟口中的殿下,提醒她莫要认错人了,还想问问这里是哪,但他却清楚地听到自己说:“不去,到底有什么可看的,先前已经来过很多个这样的骗子,也就是父皇走投无路,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相信,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话一出口,行一善便又是一愣。 这些都不是他方才想说的话。 然后还没等他从愣神中彻底缓过来,他又看见自己举起了手,动作熟练的洗了脸,由着面前那小丫鬟为自己穿戴整齐后,缓步行到了一面铜镜前。 是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但身上打扮却全然不同,从天青色的道袍变成了绣着金凤的玄袍。 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现在就仿佛是变成了一缕附在别人身上的孤魂,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真正控制住这具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身体。 简直就与之前即墨迟被困在牢笼一般得肉身中,却无法出声和外界交流的情况相差无几!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即墨迟之前是被困在了他自己得身躯中,而行一善如今则是被困在了一名不知是姓名的男子身体里。 不过是眼睛一闭再一睁,片刻的功夫,他就变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只能被动附在一名陌生人的身上,借那人的眼去看,借那人的耳去听,却又无法挣脱,更无法夺到身体控制权,根本不能让外面注意到他的存在,这让行一善怎么接受的了? 然而,跟在行一善身旁伺候着的小丫鬟却不管这些,她见自家主人对早朝兴趣不大,似乎并不甘心,还在那边锲而不舍的唠唠叨叨。 小丫鬟道:“可是殿下,这次来的好像是真的,会飞呢!” 行一善仍然不为所动,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机会“为所动”。 行一善能感觉到,在听见小丫鬟这么说之后,被他附身的这名玄袍男子似是皱起眉来,沉吟良久后方道:“是从哪里来的,查清楚了么?” “查了,听说是从什么上修界来的,奴婢虽然没有听说过,但奴婢想呀,那大概就是神仙们住的地方吧?万幸天佑玄凤,咱们玄凤国现在总算是有救啦!”小丫鬟却只管哈哈的笑,露出来那两颗小虎牙把她衬得十分娇俏可爱,令玄袍男子不忍苛责。 许是这玄袍男子平日便是个和善的人,轻易不打罚下人,小丫鬟见自家主人将要被说动了,便笑吟吟地更凑近一些,脆生生地接着嘀咕劝道:“殿下,好殿下,您就去上回朝吧,您这三天两头地便对外报病,太子殿下担心地很,已经派人来问过许多回了,催着赶着问您什么时候才去上朝呢……哎哟!殿下您不想去就不去,怎么还打人呐!” 得了抱怨,玄袍男子却只是笑,笑过了,有再些无奈的摇着头自顾自呢喃道:“你懂什么,二哥他那哪是担心我啊。他分明就是担心我这身病好的太快。近日朝中局势紧张,已有数位老臣上奏父皇,要他改立太子,更换东宫之事,你难道不知?哎……也罢,想来你也是不知,我与你胡说这些做什么。” “可是,可是就算如此,有仙师驾临是多大的事?殿下就去看一眼,想来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吧!”另一头,虽然挨了一个脑瓜崩,但早已被宽厚主子宠纵过头的小丫鬟天不怕地不怕,紧紧握住拳头,兴高采烈的嚷道:“他会飞唉!而且听说长得很好看!” 话一出口,便是又挨了一下。 但再多挨几下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经过身旁小丫鬟这么一通软磨硬泡,黑袍男子显然也已有些被说动了,特意回去换了朝服,打算上朝去看看那个在传闻中神之又神的仙师。 结果便是这一眼,也仅有一眼,且是遥遥站在远处,仅仅与那身穿天青色道袍的人四目对上一瞬,便一辈子也没能忘掉那双眼里的经年悲悯,到死也没忘。 …… “……一善,一善!你快醒来!你可别在这种紧要关头吓唬我!” 头又开始疼了,行一善尝试抬手拍一拍额,没想竟真的抬起了手。四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腐朽,然后再变为一片漆黑,寂静中,似是有把听着很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那声音喊他一善,而非殿下,是真正明白他的存在的。 黑暗总是令人恐惧的,又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亮红色的光打进来,行一善使劲揉了揉眼,终于在万鬼殿中的尊主宝座上醒来了。 睁眼,迎面映入眼帘的,便是神色焦急,并隐隐已有发怒之意,看着像是即刻便会跳起来拆家的即墨迟。 再往即墨迟身后看,十几个医修乌泱泱跪了满地,且都是在外面有些大名声的。 行一善:“……”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哦!是了!他想到了!眼下这此情此景,哪里像是能发生在上修界的事?说句不好听的,倒很像是发生在凡间皇宫中……以往看过的那些话本里。 那些凡间皇帝为了给自己心爱妃子治病时的样子,不正是如今即墨迟这样的么? ……若他没记错的话,若他再晚些醒来,即墨迟是不是就要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台词——一群没用的废物,若治不好他,本座便要你们统统陪葬了? 还是说…… “……一善,你究竟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方才是很怒,但我怒的是他们个个嘴上都没把门的,非说你是劳累过度才昏睡过去,怎么也叫不醒的,还让我多收敛!你说我能不怒么!只因我对你分明就是、就是……一片真心,以礼相待的。”顿一顿,快飞起来的眉毛再耷拉回去,苦哈哈叹气,“再说我现在哪敢不经批准就杀人?会被扣分的,被扣分很可怕的。” 行一善:“……”糟糕,不当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只是…… 即墨迟喊得着急又委屈,直到这时,行一善才算是从梦境中全然醒来,分得出何处是真实,何处是虚幻。 良久,行一善抬起手来,抚住即墨迟的脸,展眉轻轻笑出了声。 “我想起来了。”行一善道:“我全想起来了,我除了是行一善之外,还是傅宣。” “我似乎已经……心悦于你太久太久了,久到即便是轮回转世,几碗孟婆汤下肚,还是会重新喜欢上你。” 第55章 实践研究 ”如果详尽记录了,就会死的…… 行一善这话,就仿佛是那从九重天上劈下来得雷,一下就把即墨迟给劈懵了。 在赶走众多医修,又耐着性子反复确认过后,即墨迟方才真的确定,原来行一善确实已经全想起来了。 从两人初见相识开始,至最后分别,这其中曾有过的几次把酒言欢,短短数年时光,除去之后即墨迟去而复返,偷偷将自己的一缕魂魄寄存在行一善体内之外,其他的事情,行一善全部都想起来的清清楚楚。 即墨迟感到很惊讶。 因他先前是故意隐瞒,故意不曾将这些事情告知行一善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经看到的那许多人间情爱话本。 即墨迟还记得,按照那些人间情爱话本上的套路,类似于他与行一善现在这样的前世今生纠缠,是最容易闹矛盾的,一个弄不好,先前转世的那方便会陷入一种,反复纠结“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我前世”的怪圈,所以即墨迟才不敢胡乱说话,甚至连一点口风都不敢往外露,打算让过去的那些事彻底烂在肚子里。 不是因为分不清,恰恰是因为能分得清,分得太清了,即墨迟才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行一善带去不必要的困扰。 可是没想到,即便是没有白玲珑的参与,行一善到底还是恢复记忆了。 这么想着,即墨迟望着行一善那张比往常更显温和的脸,忍不住在心里偷偷问系统,“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系统哈哈大笑,简明扼要:“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开心动值功能能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即墨迟:“……”有道理。 在系统的建议下,即墨迟默念口令,迅速打开行一善头顶的心动数值条查看,结果却惊讶的发现,正如行一善口中所说,行一善对他的心动值不仅没有随着恢复记忆降低,反而突飞猛进,一下蹿到了满分一百分。 心动值满了,心动数值条也从娇嫩的粉红色,变成了骚气的玫红色,即墨迟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心里禁不住更疑惑了。 为什么呢?这到底事为什么呢?行一善为啥不吃醋呢?难道恢复前世的记忆,比先前那些生死考验还要有用么? 即墨迟设身处地的想了又想,百思不得其解。 关键时刻,还是行一善看穿了即墨迟的心思,有点好笑的摇着头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不重要。” “我就是我,无论从前,现下,还是日后,我都是我,而你眼中看到的是我,我也正站在你眼前,这便够了,何必再为了从前的事情枉费心神呢。”行一善笑着道,云里雾里的几句话,就把即墨迟说的脑袋发涨。 好家伙,虽然在很久以前,刚刚绑定天道系统时,即墨迟曾在天道系统的介绍中详尽了解过行一善,知道行一善是个生性豁达的人,可是即墨迟万万没想到,行一善竟会这么豁达。 听见行一善这样说,即墨迟张了张唇,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心中暗暗问道:“小天,我忽然在想……” “在原剧情中,一善在得知他与我之间的渊源,以及他体内藏有我一魂一魄的事情后,竟能不顾一切的宁愿一死,也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让我能活下去,那是否就说明……” “看不出来嘛迟宝,你终于没有那么迟钝啦!”果不其然,系统立马乐呵呵的肯定道:“恭喜你呀,你又发现隐藏剧情了!是的!你猜的没错!即便是在原剧情中,善善也是爱着你的哟~这是我们对男主后期智商下限,不论如何都要拯救反派这句崩坏剧情做出的自动修复!” 即墨迟:“……”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即墨迟捻住袖角,又听系统接着道:“所以迟宝,记忆恢复了便恢复了,不碍事的,只寄存魂魄的事一定要瞒好,否则善善就会像原剧情中一样,执着于自我了断,然后把魂魄还给你的哟!” “那是自然,这事不用你提醒,我也……”即墨迟毫不犹豫认同了系统的话,点头点到一半,却又咦了一声。 “不不不,不对,我得说!”即墨迟摇了摇头。 系统被即墨迟这反复无常的态度弄得有点茫然,再加上即墨迟这会的回答语气过于鸡贼激动,让系统听得几近错乱,险些就亮起红灯,“什么?为什么还要说?难道你在知晓修炼骗局后,还想飞升去天界么!你快别做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任务都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现在换宿主恐怕来不及,但若是不换,万一即墨迟在经过了真么长时间的历练铺垫后,仍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仍然想要一统上修界,那它之前所有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么!!! “即墨迟,你给我等……” “……等。” 系统听着即墨迟说到做到,当真即刻就把寄存魂魄的事情和行一善说了,差点气的自爆,焦急阻拦脱口而出,却又戛然而止。 最后一个“等”字,是颤抖着说出来的。 系统似乎是没有想到,即墨迟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直等到即墨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对行一善解释清楚了,又从怀中摸出那套经典双修秘籍时,系统终于陷入了沉默。 解释完了,即墨迟得了空,奇怪的在心里问道:“你让我等什么?” 系统:“……” 系统:“没什么,你随意就好。” 有毒啊!即墨迟有毒啊!明明是要杀了行一善,才能把先前即存在行一善体内的魂魄取出,从而彻底变成一个完整的人,怎么到了即墨迟嘴里,就变成了可以在双修过程中得到滋养,进而慢慢生出新的魂魄呢! 怎么就变成了如果不想办法尽快生出完整的魂魄,他就会死呢! 不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都是负数么,即墨迟他为何如此鸡贼! 在做一刻,系统是深深的认为,如果它有脸的话,此时肯定是在一脸同情的望着行一善。 如此清新脱俗,义正言辞的耍流氓理由,系统还是第一次听到。 即墨迟这样说,便是在确定了彼此心意后,完全不给在双修问题上啥也不懂的行一善反悔机会。 果然,在听到即墨迟这样说之后,行一善只稍作犹豫,便伸手接过了那些秘籍,坚定地点下头,其郑重其事的模样,不像是要与即墨迟双修,反而是要和即墨迟一起去做一件神圣而又非常重要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即墨迟本来想请绑在自己身上的天道系统帮忙做详尽记录,哪知天道系统竟然对他说,最近系统所在的那个世界正在扫黄打非,一旦做了详尽记录,都不用再等灾厄搭起天梯,他们大伙儿立刻就得全部玩完,死的连点存档都不剩。 只是后来,听万鬼宗中的两位美艳护法说,自从她们的尊主与那小剑修开始双修后,直到天道大会即将召开,这中间的二十年里,她们每每前去禀报什么重要消息或是宗内事务,尊主的衣领没有一次是正着的。 毫无疑问,他们的尊主是个武痴,对待任何修炼用的心法秘籍,都保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研究热情,但凡是有一处研究不透,都绝不肯罢手。 很显然,如今这上好的双修秘籍也是心法秘籍中的一种,是隐藏着大智慧,大用处的秘籍,所以值得更仔细的研究与实践。 第56章 风雨前夕 “能、能,下次一定帮你们默…… 二十年匆匆而过,于修真者千百年的漫长岁月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是日,清晨,白玲珑正赖在虞涟房中吃着葡萄,葱白指尖捻两颗葡萄粒,叹息着感慨,“唉,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白玲珑身旁,长相越发美艳的虞涟正枕在白玲珑腿上,听白玲珑这样说,便也忍不住跟着叹道:“是啊,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整整二十年了,他们万鬼宗在私底下偷偷护着凡间各城不被屠杀,已护了二十年了。 “许容被邪祟附身,整日撺掇他门下弟子扮成咱们万鬼宗的弟子到处杀人降灾,而咱们身为魔修,为了不被许容怀疑此次的天道大会有诈,还要偷偷假装成其他三大派的人去阻止,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可真是难做。”一盘葡萄很快见了底,虞涟慢悠悠的坐起身来,叹了声气,“老娘可是魔修啊!” 听了虞涟的抱怨,白玲珑也忍不住跟着连连点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谁说不是呢,怪只怪姓叶的实在太鸡贼,虽然答应合作,却又琢磨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把咱万鬼宗的功劳给抢了。” “谁说不是呀,横竖咱算是白出力,恐怕直到天道大会结束之前,旁人都会觉得做恶事的是咱万鬼宗,而阻止着咱万鬼宗做恶事的,却是他四大派。”虞涟叹道,随意包了一个软枕在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偏偏姓叶的给出那理由,又让咱们无法反驳。” “既是你们即墨宗主的好意,我等无有不信之理。”虞涟话音刚落,白玲珑便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冷哼一声,学着叶无问当初那语气阴阳怪气地道:“即墨宗主的计划很好,只是,既然将要屠杀上修界也凡间的消息是由万鬼宗放出来的,且预言中也是如此,那么依我看来,许容定是也会假借你们万鬼宗的旗号去兴风作浪。” 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一句话拐出十八个弯来,“即墨宗主既然想要让我们与他合作,以剿灭万鬼宗的名义剿灭许容身上那魔头,恐怕这二十年间便免不得要吃些委屈,担点罪名,且无法澄清的了——你说那姓叶的都这样说了,句句在理的,咱们万鬼宗还能咋样?” 白玲珑听得皮笑肉不笑,连声附和道:“还能怎么办,做着好事挨着骂呗,你又不是没听见那姓叶的怎么说,他说咱们尊主是个肯为天下苍生考虑的,想来不会在意这点虚名!” 越骂越生气,骂到最后,两为美艳魔女双双对坐起身,鼻孔喷白气。 “……噗嗤。”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最先笑出来的是白玲珑。 “罢了罢了,尊主都没说什么,咱俩在这急个什么劲。”片刻后,白玲珑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在重新没骨头似的歪倒回去,“比起躲在这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更好奇你当年是怎么躲过惩罚的,妹妹呀,你可真是吊足了我的胃口呀,我还记得在你之前,那些想要背叛尊主的人都是个什么下场。” 闻言,虞涟却只是嘿嘿地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因我送了尊主一套世间最好的双修秘籍。” “我不信,你骗鬼呢?这天底下竟还有比我手中双修秘籍更好的双修秘籍?”白玲珑啧啧摇头,吊着眼梢看虞涟,“别是什么损人心智地邪术吧?若不是,明日便要召开天道大会了,尊主怎么还不肯出关?” 话甫一出口,门外忽地窜进一阵冷风。 有洞虚小圆满境界的修者前来,人未至,威势先到。 放眼整个万鬼宗乃至于整个修真界,能有洞虚小圆满境界的修者,除了即墨迟之外,还会有谁?再者又是这熟悉的火灵根…… 几乎是未做犹豫,两名魔女当即双双从软榻上骨碌下来,五体投地的拜道:“尊主。” 来人:“……” 没听见回话,虞涟眼尖,瞥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双银色靴子,显然不是即墨迟惯穿的款式,当下抬起头,结果却看到了修为早就突飞猛进,同样已经达到了洞虚小圆满境界的行一善。 虞涟:“……” 短短二十年时间,二十年内一次都没露面,再露面便是一名洞虚境界的修者了,这合理吗? 从大乘期到洞虚期,仅仅只用了二十年时间,就算是那秘籍很好,可这也太省时省力了,这合理吗! 眼见着虞涟目瞪口呆,似是对眼前的一切极为震惊,许久未曾露面的行一善知她心中所想,回想起过去二十年间的修炼过程,脸也有点红。 “嗯……”半晌,行一善装作看不见虞涟脸上那副满是探寻的神色,正色道:“明日便是天道大会了,阿迟……你们尊主让我来问话,宗内可都准备好了没有?” 白玲珑啊了一声,虞涟眉毛一挑。 可以嘛,现在连师尊也不喊了。 “已经都准备好了,我们姐妹二人已联络诸位长老,将所有真正归顺于万鬼宗的魔修弟子悉数召回山上。”深知如今行一善说的话便是即墨迟说的话,虞涟不敢怠慢,与白玲珑一唱一和地答道:“但是、但是劳烦……” 想了老半天,虞涟也没能想出该如何称呼行一善,最后只得再恭敬叩头,很真情实感地提议道:“劳烦您回去问一问尊主,此去苍穹山,凶险异常,万一那姓叶的反悔可就糟了,尊主他……真的不要我们跟着去么?” 听了虞涟的提议,行一善没有立刻接话,反倒是轻轻皱起了眉,似乎也有点同意虞涟的想法。 “虽然……但他坚持说不必,我也劝不动。”最终,行一善只能这样道:“他这脾气向来便是如此,心里有主意,旁人谁也劝不动,所以你们还是听命留在万鬼宗内,守好护山大阵吧。” 虞涟:“……” 白玲珑:“……”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可真是风水轮流转,曾几何时,跟在尊主身旁出去办事的,哪回不是她们二姐妹之中的一人?而被留在万鬼宗中不得外传的,哪次不是这个小剑修!!! 有些嫉妒,但是完全拼不过。 唉,算了算了,还是留在宗内睡大觉吧,谁稀罕跟着出去被风吹日晒。 “唉,对了,你们尊主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们。”顿了顿,行一善在转身离开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在转头道:“他说不带你们去,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们,而是因为你们修为太低。” “修为如此低微的护法,没准真到了危机时候,还要尊主来救。” 虞涟:“……” 白玲珑:“……” 这……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尊主何时离去?”许久,白玲珑方才神色复杂地问道。 “我与阿迟的脚程快,明日再走就可。”行一善点头道:“况且什么都不必准备,来去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轻松。” 闻言,虞涟与白玲珑双双对视一眼,又在整齐划一,满脸羡慕地看了一眼修为进步神速的行一善,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馋到最后,还是白玲珑先忍耐不住,赶在行一善真的离去之前,焦急地扬声问道:“……等等!请问您、您如今,把那份绝世秘籍背下来了没有?” 行一善:“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拜托您日后得空,偷着为我们姐妹二人默写一份吧!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虞涟与白玲珑一见行一善是这反应,便知有戏,立马异口同声地央求道。 行一善:“……” 行一善:“呃……可是虞护法,那秘籍不是由你亲手献出去的么?即是由你找到,又很喜欢,为何不提前抄录一份呢?” 提前抄录一份,也免得如今在这里为难他。 背是背的出来,甚至早就可以背的滚瓜烂熟了,可是别说一字不差地默写,行一善光是想到那秘籍上记载地那些东西,便禁不住面红耳赤,心跳飞快。 “那、那还不是因为、当年关顾着保命,凑齐秘籍便迫不及待地献出去了,完全没想起还能先抄一份么!”不似行一善内敛,虞涟对此倒是毫无避讳,低声扼腕道:“再说了,我又不是白姐姐,我平时都是跟随尊主修的噩鬼道,哪知道与人双修还会有这么多好处!不说别的,您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您看您自从与我们尊主双修后,这修为也涨了,气色也好了,连走路都带风了!” 行一善:“……” 行一善:“能、能,下次一定帮你们默写。” 这样说着,行一善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去,快步走出白玲珑的玲珑小榭,连头都没敢再回。 待出了院子,迎面见到即墨迟就在一棵老树下站着,眉眼带笑似是在等他,行一善方才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即墨迟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他胸腔里那颗心跳的更快了。 即墨迟若有所思地道:“你何时背会的那秘籍?前些日我问你一起要不要试试最后几招,你不是还很认真的对我说,你尚且没有参透那些招式之中的玄机,更没有背熟口诀,不愿与我尝试么?” 行一善:“……” 行一善回答即墨迟的方法,是当场祭出本命剑,使了招势如雷霆般的万剑归一。 第57章 筹谋算计 炮灰的最后挣扎。 天道大会是雷打不动要开的,隔天一大早,即墨迟与行一善双双去到会场,见各派掌门都已端坐在列。 由于早就和以叶无问为首的正道修者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即墨迟在带行一善赶来时,依照承诺,将好戏在许容面前演了个全套。 先是只承认自己曾经放话说要与整个上修界为敌一事,再对正道修者们口中所质问的,近二十年间死去的那些无辜之人闭口不提,打死也不认,只一口咬死了是有人陷害,假意被众人合力逼到了除魔大阵之中。 即墨迟知道,许容之所以要假借他的名号去搭天梯,其心中的打算,就是要让各派修者在今日对他进行围攻,并为了除去他耗费掉大半气力。 换句话说,许容的修为不够高,如果在场众位掌门全都是无病无伤,处于鼎盛时期,那他便是绝无可能一举消灭掉在场众位掌门,借助他们身上的灵力,成功搭起天梯的。 至于为何要装作百口莫辩,被众人逼入这险象环生的除魔大阵之中,那是因为在来到这里之前,叶无问便已与即墨迟互通过消息,表示自己早就偷偷将这阵法进行过改良,把阵法之中原本的死门与一处生门交换。所以表面上,是各派掌门合力将即墨迟比如阵法之中的死门,要联手除掉他,可是实际上,即墨迟脚底踩的那处是生门,而许容踩着的,才是真真正正的死门。 除魔大阵一旦启用,除非开阵与破阵两方有一方力竭死去,否则便是无法停止的。 说白了,只要这阵法开了,许容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在与众人面上做戏之际,即墨迟环顾四周,一步一步退到叶无问早便为他准备好的生门里,余光却没忍住到处乱瞟了起来。 多么熟悉的场景,几十年前,也是在这苍穹山上,也是被正道各派掌门围攻,看着似乎是旧事重演,实则内里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为了使许容相信此次布局只是为了除去即墨迟,相信其他人对即墨迟的恨意,即墨迟还在行一善的配合之下,与行一善当场上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好戏,把只要杀死行一善,便能从此取回魂魄之事半是玩笑的说了出来,毕竟放眼整个上修界,如今任谁都知道他很看重行一善,平日更不舍得伤行一善半分。 有趣的是,即墨迟这次说的虽然是实话,但行一善却压根没信,也并没因为这些旧事与即墨迟离心。 因为比起杀人取魂的说话,在行一善的潜意识中,似乎是更相信即墨迟先前随口编来骗他的那套双修补魂的说法。 只因即墨迟一直以来都对他太好了,不止什么都送,甚至几次为了他不顾性命。 说句不好听的,在与即墨迟相处这么久之后,行一善是由衷觉着,就算现在有人扳着他的脸告诉他,即墨迟当初是为了补魂,为了与他双修才费尽心思地接近他,而非真的喜欢他,他都觉得听着比即墨迟想杀了他更靠谱。 于是很顺利的,天道大会还没开始便被打断,不到片刻,在场每个人都不着痕迹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一声令下过后,即墨迟高举安魂藩,带领在场众人启动阵法。 行一善就站在离即墨迟最近的另一处生门中,见即墨迟招出自己的本名兵器,便知即墨迟这次是真的半点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而是真的要尽全力了,当下心中了然,也跟着毫无隐藏的向阵法中输送起灵力。 两位洞虚修者的全力相助,必然是有大用处的。然而好景不长,还没等即墨迟往这阵法中真的输送多少灵力,便察觉出这其中的不对劲。 叶无问在修改这阵法时动了手脚,不止改过死门与生门的位置,还偷偷将他现在站的这处生门,改成了布阵人们唯一承受攻击之处。 换句话说,原本他这时该是与叶无问他们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附在许容身上的恶鬼要破阵,必定便会伤到在场所有布阵之人,故而大家该是同气连枝,共担伤害。 可是经过叶无问偷偷改这一遭,便就变成了由他即墨迟来承担所有伤害,其他人只管放心输送灵力了。 好便宜的算计,没想到叶无问竟是要借此机会,想让他与许容彼此消耗,同归于尽。 因为修为够高,即墨迟在发现了这个秘密后,尚且还能再多坚持片刻。他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旁的行一善正在目不转睛地往阵法中输送灵力,似是并未注意到这边已经出了事儿,全然不似平日那副敏锐周到的样。 而另一头,和即墨迟没想到自己会被叶无问算计一样,许容显然也没想到,此次“除魔”大会要除的那个魔竟然是他,来时不曾做过半点防备,不出意料的被困在了死门之中,只等浑身煞气耗尽,陷入沉睡。 抓住了人便不好再停手了,即墨迟略略眯起眼,看向正在不远处挣扎嘶吼的许容,只觉浑身几百块骨头仿佛都被碾碎了。 随着许容身上的血肉慢慢融化剥离,即墨迟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为了九霄帝君一句不知真假的承诺,许容身上那魔物确是下了大功夫,拼命在做的,即墨迟仅凭一人之力,显然已有些顶不住了。 然而,身旁的行一善竟还是没有动静,连点眼神都没往这边施舍。 许容喑哑如鬼魅般的哀嚎一声强过一声,即墨迟咬紧牙,攥着安魂幡的手已有些抖。他想大声同行一善说话,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再也发不出声来。 他脚下踩的青石,仿佛像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无论他想或不想,都把灵力从他身体里一股脑的抽出来,将他害的几近虚脱。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即墨迟惊讶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心神恍惚时,行一善终于转过头来,舍得往这边看了。 只是脸上表情不大对。 没有担忧,反而很惊恐。 没有即墨迟强悍的肉身与修行天赋做支撑,附身在许容身上的恶鬼战斗力变弱不少,很快便已到了强弩之怒。再配合着无量寺主持圆寂时留下的舍利子,许容很快就从一具人模人样的血肉之躯,变成了一副白花花的骨架。在场众人记着即墨迟先前说起的预言,不敢贸然将其除去,而是小心翼翼,异口同声地念起封印咒,打算将其封入地底,让此魔物日后随着天道的裁判自生自灭去。 一切看似都已尘埃落定,惹人烦恼的灾厄即将被封印,在场众人也纷纷脱力,却仅有即墨迟一人真正重伤。行一善便是在这时候转头看过来的,他不等即墨迟动作,忽然抬手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紧接着剑尖一抖,竟会直直向即墨迟刺来,正是先前即墨迟教过他的那招万剑归一。 即墨迟:“!!!” 不只是行一善自己的本命兵器,因行一善也能控制住即墨迟的本命兵器,电光火石间,在行一善将手中软剑刺来之际,即墨迟因为没有防备,竟让自己手中的安魂幡也跟着倒下,对眼前泛着冷意的兵刃做出臣服之态,卸下所有战意。 怎么……怎么会…… 刹那间,即墨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甚至忘记躲避或招架。 想不到吧,我还在这大阵中隐藏了一个小阵——须臾,耳旁响起叶无问得意洋洋的炫耀。 叶无问向即墨迟传音道:我虽没有太好的修行天赋,却天生就对各种阵法学得很快,甚至还能做出许多旁人做不出的古怪阵法,就比如说……我可以在今日这除魔大阵之中,再嵌入一个九幽迷魂阵。 越说越得瑟,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即墨迟,你见多识广,想必不会没有听过九幽迷魂阵的大名吧。你以为你脚下踩的那块青石是什么?你以为我这二十年来,一直以稳定人心为由,坚持不为万鬼宗正名,更不许万鬼宗太早归入正道是为了什么? 叶无问话音刚落,即墨迟一瞬便悟了。 竟是九幽迷魂阵! 难怪行一善现在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九幽迷魂阵,顾名思义,便是能令人丧失神智的邪阵。再往详细了解释,这九幽迷魂阵之中又被分为阴境与阳境,站在阴境里的人不止会变得暴躁易怒,更会将心中对挚友、至亲,挚爱的猜忌与不满尽数放大,眼前出现自己即将被好友背叛杀死的幻觉,从而陷入诡异的互相残杀之中。 就如此时的行一善这样。 眼见着那剑刃就要扎在自己身上了,即墨迟无法动弹更无法躲避,忍不住皱起眉来,怒极反笑,转头满目阴鸷地瞪向叶无问。 好阴毒的筹谋,相传,这九幽迷魂阵一旦成型,便没有任何破解之法。 除非…… 除非分在站阴境与阳境之中地两个人是真的心无芥蒂,彼此没有半点猜忌与隔阂…… 可是老话都说人心隔肚皮,即便是血脉至亲,又有谁敢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对眼前之人从不曾有过半点隐瞒怨怼! 行一善,行一善,竟是连本命剑都召出来了,他……到底看见了什么,竟也值得召出本命剑来,要与本座做生死之搏? 啧,什么全然信任,什么从不在意陈年旧事,全是假话。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即墨迟心中又惊又怒又失望,勉强施法夺回安魂幡的控制权,准备举起兵器稍作抵挡的当口,行一善却忽然脸色一沉,手里软剑不曾收势,堪堪擦着即墨迟的鬓边刺了过去,只削掉了即墨迟的几根头发。 即墨迟:“……” 啥、啥情况啊? 第58章 真正的人 现在我就要做到了呀!…… 行一善的剑,不是冲着即墨迟来的。 而是冲着即墨迟身后的叶无问。 不知从何时起,兴许是正在输送灵力的众人见许容似是已插翅难飞,便悄悄松了一口气下去,不再那样步步紧逼。 只因魔头要除,但任谁也不想在这场堪称荒谬的对战中损失太多灵力。 毕竟灵力损失太多会伤身,甚至还会导致修为倒退。 因为对于一个修真门派来说,掌门的实力便是这个门派的实力,故而谁也不愿因为一句无法验证真假的预言,便拼尽全力,让自己辛苦几十甚至上百年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从此没落。 可一个真正的魔又哪是这么容易能被除掉的? 只肖在场各位修者稍一懈怠,那许容便又重新站了起来,紧接着,骇人骨架轰然倒下,被阵法中强大的灵力震碎成了碾粉。 与此同时,叶无问的双眼却开始慢慢变红,面上神情也变得极为阴森可怖,显然已经变成被那邪祟附身的新目标。 行一善便是在许容刚睁开眼时,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的。 到底是一个故事中的男主角,行一善身上那个除了在寻找天才地宝时灵敏得仿佛雷达,在其他方面几乎从没起过什么作用的男主光环,今日终于也变得有用了一回,让他能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眼就看到了许容状态不对。 事情发展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行一善来不及开口提醒别人什么,眼见着许容已经全然站起,而围在许容身旁的修者却还在闭着眼睛低声念封印咒,行一善狠咬一下牙,几乎没有多想,召出软剑便刺了出去。 至于说九幽迷魂阵中所谓的种种幻象,不好意思,行一善是个心思澄明的人,对即墨迟更是早就已经全然信任,从未怀疑过,所以他压根就啥也没看到。 换句话说,因为站在行一善的角度去看,即墨迟,叶无问,许容这三个人刚好连成一条直线,而他之所以会提剑向即墨迟刺过来,先是为了刺到最后面的许容,后是来晚一步,改为去次站在即墨迟身后不远处的叶无问。 控制着即墨迟手中的安魂幡倒下,也是为了让即墨迟赶快低头查看,以便躲过他的剑,让他能顺利一剑刺穿那魔物的脑壳,将那魔物重新钉回死门,再不能逃脱。 从始至终,行一善从未想要伤过即墨迟。 只是洞虚境界修者的剑太快,比真开口提醒要快得多,不得已才会如此先斩后奏。 须臾间,软剑铮鸣之声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伙纷纷睁开眼,继而不无惊讶的发现,原本即将的封印术,竟早就被破开了,一切都要再从头念起。 有一有二便有三,为了防止附在叶无问身上那恶鬼再次逃脱,行一善在得手之后,不得不紧攥剑柄,用尽全力去镇住被他恶狠狠钉死在地上的叶无问,半刻也不敢放松。 可是如此一来,行一善便也跟着那恶鬼一起,被困在了阵法的死门之中,待到封印咒念成,行一善就再也出不来了。 从行一善召剑向这边刺来,再到叶无问的笑声戛然而止,这一切不过是在片刻间发生的事。然而即墨迟是个很聪明的人,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他在心中琢磨出变故的来龙去脉。 在把已是神智尽失的叶无问钉死在地上后,行一善才终于有空喘匀了一口气,开口说话。 “不要停!”行一善几乎是在怒吼了,攥着剑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被叶无问强有力的反扑挣扎震麻了半条胳膊。 “不要停!继续念!把咒念完!”行一善道,话音刚落便吐了口血出来。 众位掌门的反应虽然没有即墨迟快,但既然能坐上一派掌门,便都是有些本事的人,脑子绝对不会太笨。他们听见行一善这样说,又看见眼前叶无问的变化,当下便想明白发生了何事,再不敢懈怠,纷纷使出全力往外送灵力,不要命似的,半点也不敢再隐藏了。 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就算行一善如今已经是洞虚境界的修者,面对邪祟的奋力反击,且是用着叶无问那张脸——行一善也绝对支撑不了多久。 这一回,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睁开眼,在施法封印邪祟之时,片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眼前那死门,生怕再出意外。 然而咒术却迟迟未能成型。 因为即墨迟没跟着念咒。 行一善的一半身体都被震麻了,眼耳都流出血来,七窍已经坏了四窍,眼看就要倒下。他焦急地环顾四周,却见即墨迟只是呆呆地往他这边看,却不开口念咒,眉头一瞬便皱起来。 “念啊,快跟着念啊。” 行一善张了张口,无声地对即墨迟道。 “掌门师尊已经从生门中折出来了,成咒地灵力本就不够,你若再不出声,大家可就的一起死了。” 其实不止行一善在催促,就连即墨迟身上的天道系统也在不停催促。 “念啊,快跟着念咒啊迟宝!”那系统着急地喊破了音,想是若它有具人类的身躯,此刻一定会抓住即墨迟的肩膀一通猛摇,当场化身咆哮帝,“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可是只要你念跟着念咒,天下就还是能太平,大伙儿就还是能he啊!!!” 已经和系统绑定了太久,即墨迟深知系统口中地he是什么意思。闻言,即墨迟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在心中反问道:“……这样,就是he么?”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所有人都he了,那么他呢? 若是封印成功,他就要失去那个把他从一具前尘尽忘,隔三岔五便要忍受碎骨之痛的行尸走肉,重新变回一个人的小剑修了。 这么想着,即墨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眼花,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那时,他便是牺牲自己,才堪堪换来这世间大约三百年的太平。 这次、这次…… “阿迟!念咒呀!你难道忘了,我早在很久之前便说过,说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你这样的人,上善若水,大爱苍生——现在我就要做到了呀!” 倏地,一声嘶哑地怒吼打断了即墨迟的胡思乱想,令他重新清醒过来。 来不及了,若是再不开口,等到各位掌门们的灵力彻底耗尽,半点也挤不出来,那邪祟便会破阵而出,用上修界数千名修者的命,补上天梯的缺口。 等到了那时…… 即墨迟想到自己在语言中看到的,那些由天道降下的灾厄,还有那团被强行揉在一起,重新揉成一团混沌之气的三界,不禁打了个寒颤。 眼见着行一善吐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显然已是体力不支,却还用力攥着剑柄不放,即墨迟将两腮咬得发硬,嘴唇几次嗡动,却都没能说出话来。 最终,即墨迟伸出双臂,遥遥向行一善做出了拥抱的动作,而行一善也艰难地回应给他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 而后,先是几个喑哑的音阶,再是断断续续的句子,一句接一句的咒从即墨迟唇缝里挤出,与众位掌门口中念的咒合上。 随着咒语的逐渐成型,悬在行一善头顶的舍利子散发出柔和金光,将行一善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变形的脸庞重新映得慈悲。 即墨迟闭上眼,不着痕迹拭净眼角那点濡湿。至此,他三百年来第一次落泪,彻底由一具早便该死去,却仍因心中执念游荡于世间的冰冷尸体,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 第59章 [最新] 天下无仙 大结局。(建议看作话)…… 天桥底下,有说书的山羊胡先生拍起惊堂木,向围在他身旁那十几名听客,煞有介事讲些传说中的奇闻轶事。 那说书的先生道:“据说——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具体也记不清是在多少年以前了,总之在那时,这个世界上是有仙的。” 仙之一字,实在是太过遥远了,有听不懂的黄毛小孩儿嗤笑出声,扯着嗓子问道:“先生,你说的仙是什么仙呐?可是鬼怪话本上写的那些?” “我说的这仙嘛。”说书先生听了小孩的问话,两根手指并着捻上山羊胡,一双浑浊的眼眯起,指了指头顶,“这仙嘛,自然就是住在咱头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吃着咱们的供奉,竭力庇护咱们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一个种族,其实那会这世上不止有仙,还有魔,灵,妖,鬼……” “哎哟,哎哟,可不敢乱说呀先生!”还不等说书先生说完,那小孩便皱着眉头打断他,开口音调比方才更拔高了一截,“先生你老啦,如今便是像我这么大的,都知道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上学堂时先生教过的,什么仙呀,魔呀,全是骗人的,最厉害的还得是咱们人呢,人定胜天呀,不只是仙呢,还有那些鬼啊,轮回转世什么的,也全是加的,人活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死了就是没了,就是化进地里的一捧土了。” “唉,你个小娃娃懂什么,其实是真有的,只是后来他们族中遭了大劫,没有办法,只得全族迁来人间过活,自愿脱去仙籍变成了人,我小时候便亲眼见过,我……” “先生这就又是在说瞎话了,按你说的,既然他们那样厉害,拥有通天彻地之大能,怎么还会落得个迁来凡间,不要长生的下场?” 一阵寂静,说书先生被这熊孩子噎的瞪起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久,还是听客堆另一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男子出了声,轻轻问了一句,“仙籍……确实是没了,但是谁说长生也没了?” …… 另一头,从天桥底下往东走三百步,道边开着一家表面看起来十分平平无奇的小茶馆,惯例穿着一身黑的即墨迟正蹲在茶馆门口吃瓜,而原本该被封入地底,永世不得自由的行一善,就全须全尾躺在他面前的竹子摇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翻账本。 看一页账本,掀眼皮往天桥底下瞥一眼,再看一页账本,再再掀眼皮往天桥底下瞥一眼,瞥到最后,账本啪的盖在脸上,摇头感叹道:“阿迟,阿迟啊,他真是你口中那位诡计多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九霄帝君么?你是否误会他了?堂堂仙帝在做了人之后,每天竟然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干,就知道蹲那听书消遣,还摆排场要很多人去伺候!咱俩开这小茶馆本就经营不善,好不容易才赚些银钱,全被他给祸害进去了!” 即墨迟:“……” 即墨迟被冰冰凉凉的西瓜汁给呛着了。 “哎呀,知足常乐嘛,能有这个结局已经是我磨破嘴皮子的结果了,你就别再挑剔了。”眼见着行一善还要继续发难,即墨迟连忙打断他,一边咳嗽一边解释道:“当年若不是我灵光一闪,忽然琢磨明白了天道的运行机制,好说歹说才哄着那些经天梯下来的大神仙们自剔仙籍,将身上大半灵力都归还于天地之间,仅仅留着一丁点护体,从而骗过天道,让天道将他们错判成凡间的修者,这世间那还会有如今的太平了?” “还说呢,你就光提仙者下界,怎么不提那天梯为何又会被灾厄魔君搭起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把咒念得太慢,令被邪祟附身的人有了可乘之机,拼尽全力将阵法给破了?” 闻言,即墨迟却只管嘿嘿的笑。 “我、我是真舍不得你,才会犹豫不绝的,一善,好一善,你怎么不止不夸我,还要骂我呀?难道你不高兴自己能活下来么?难道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下去么?” “你还好意思说?”账本被用力丢出去,行一善觉得很有点生气,“我是活下来了,可是这天底下的所有人都差点没了!大是大非面前不许计较私情,这话难道不是你曾经说给我的?!” “那、那……”即墨迟被迎面飞过来的账本砸了一下,躲也不敢躲,只得悻悻缩了脖子,反驳不出了。 又过了许久,还是行一善先开了口,摇头叹道:“话说回来,你也真够可以的,竟能想出让尚且幸存于世的仙魔二族同时散尽大半修为,伪装成凡间修者,从筑基气重新开始修炼的损招,落了他们好大的面子。” “那有什么的。”听见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即墨迟顿时就又咧嘴乐开了,屁颠颠地凑到行一善身旁来,小声笑道:“你先别管我用了什么法子,反正如今是已经骗过了天道,令天道重新关闭了凡间去往仙界和魔界的通道,再也不会找咱们麻烦,至于修炼……至于修炼嘛,虽说现在无论怎么修也是成不了仙的了,可是多打坐能延年益寿呀,你我又有绝世秘籍在手,只要多练练,用心练练,再活个五百年都不成问题!” 行一善:“……” 行一善:“这天底下只有你长嘴了,是么?还活什么五百年,多活五十年都不够操心的,嘴上说是要体验生活,好好的山上不住,非得带着几位魔宗长老来这里开小茶馆,啧,个个打扮古怪脾气暴躁,把一个小茶馆开的像个黑店一样,十天八月都没个客人敢进来。” 即墨迟嘿嘿笑的更傻了。 “玩玩,玩玩嘛。”即墨迟咂嘴道:“左右现在肯定是成不了仙的了,命又这么长,死了就是真丝冷,连下辈子也没了,若是再没点打发时间的玩意,这往后的日子可得怎么过?再说你也别光骂我,那韩无章还忽悠摇光一块开了家妓/院呢!就连……就连那些活下来的仙族魔族,不也都彼此冰释前嫌,联手搞了个什么拜巫教,打算一统江湖呢么?” 行一善:“……” 什么一统江湖,听着就离谱! “……我说即墨迟所以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忽然想到这种奇葩主意的?竟然还真行得通了!啧……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真想知道呀?” “想呀,当然想了,我还想知道这么多年都没人就完美解决的问题,为何就被你给抓着漏洞了。” “这个么……” 即墨迟笑得连眼睛都弯了,他在行一善身旁蹲下来,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望着眼前那些来往不停的行人,忽然轻声地道:“其实这主意也不全是我想出来的,说到底,我是被身上的古怪系统给了灵感,才会想到……若这个世界上能只有人,那就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太平了。” 行一善不明所以的挑起眉来。 即墨迟却不再说话了,只是眯着眼,仔细去听耳旁久违响起地提示音。 【叮——】 【正在检测宿主任务完成情况,任务过程回溯中,请稍等片刻】 【恭喜宿主及时做出正确选择,经检测,宿主所得结局非常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使原本的神话崇拜世界提前进入初期唯物主义世界,其中“有志者事竟成”,“人定胜天”等等中心思想,更是被广大家长心甘情愿接受并连声夸奖,从而彻底解决掉了该动漫的下架危机】 【经确认,宿主任务完成度已达百分之百,宿主即将重获自由,点击确定即可从此解绑该系统】 【是否确定解绑】 …… 片刻后,即墨迟将手指虚虚移动到了确定按钮前方,听到检测任务进度的冰冷机械音重新变回萌哒哒少女音,不无感慨地对他道。 “迟宝~想不到咱俩这么快就要分开啦!现在想一想,竟然还是多亏了上面要扫黄打非,让我不能详细记录你和善善的修炼过程,少了不能描述的镜头,才能让我悄悄骗过那些极度抵触耽美题材作品的家长,让他们把新版【九重天上】错认成一部普通的少年热血漫,从而让其逃过被二次举报的命运呀~” “虽然我又有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即墨迟的手指颤了颤,由衷感激道:“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谢你在最后关头,忽然把那份奇怪的管制文件弹出来给我看到的。因为如果不是你忽然对我说,你刚刚收到了上面的消息,得知上面加大了管制力度,不仅要扫黄打非,还要坚持杜绝封建迷信,我也想不到让仙魔二族同时放弃灵力,假装这个世界上已经只剩下人类的法子。” 顿了顿,犹豫许久都没有摁下确定键,反而继续喃喃自语道:“换句话说,横竖大家在看到仙魔二族放弃灵力,心甘情愿变成普通人之后,心里便默认这就是大结局了,创作者也不会再继续往下创作了。没有创作者的世界便等于没有了天道,此后皆是一片空白,就像我即将重新获得的自由一样,是安全的,也是绝对未知的,所以小天,咱俩也算是互相成就了。” “可是迟宝,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心里难道真对你自己只是活在别人故事中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么?你是个被虚拟出来的人物,你知道虚拟是什么概念吗?” “当然知道,虚拟就是假的。” 听了这话,即墨迟却只是笑了笑,继而浑不在意地摇头,“但我不是假的,我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这就够了。或许创作我的的人自以为可以控制住我的思想,但是换个角度想,其实我所为既是我所想,我所想既是我所愿,这所有的一切,未必不是我的真实想法反过来影响到了正在创作我的人的想法,借他手中的笔,将我生平记录了下来。” “或许也只是记录,而非创作,仅此而已。” “好了小天,你该去下一个被举报的世界,去寻找下一个需要被绑定的倒霉宿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