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花的爱情(女巫天眼之二)》作者:姬吹雪 内容简介: 李奇勋对送上门的艳遇一点兴趣也没有 偏偏有人就是想挑战他的耐性底线 这个性感得让在场男性下半身都要着火的女人 眼神有着狩猎的色彩,而他就是她相中的猎物! 她充满诱惑的挑情举止,堪称是专家等级 围观看戏的男人们心里的狼嚎都被她勾引而出 唯独他不为所动,只当她是无聊的恶作剧 原以为这出脱轨闹剧在男主角走人后就结束 不料她竟出现在他房间,主动脱衣服诱惑他 还不顾他的意愿,土霸王般地推倒了就上…… 栽在这女人的手里,让他饱受身心灵崩溃的打击 她当自己是寻芳客,豪掷十万美金买他一夜 该死!当他是高级男妓吗?真是奇耻大辱! 但他没想到两人再次相遇,她竟完全变了个人 虽然还是同一张脸,言行举止却判若两人 还因看不懂英文菜单而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他好心的帮她解围,却听到她叫他“大叔”…… 【序言 姬吹雪】 献给与我一起救援浪猫炭炭,十二位低调的好心人们。 因为你们第一时间火速支持、给予一只出生不到两个月、不幸断腿截肢的小浪猫一场生命奇迹之旅。 这本关于爱情奇迹的故事,和你们为爱共谱。 【楔子】 墨西哥 马雅神庙 那名自称算命师的女人对她说:“你对着这颗石头许愿,就能遇见你此生的奇迹之光。” “记住,前提你要先帮助那名看见你眼泪的人。” “那人身上的火鹤,会带你飞到奇异之光的身边。” “你……到底谁?” “我?我是众生的天命。跟你一样,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第一章】 白色的雪花片片落在那男人的肩上,看在她眼中,仿佛清甜的糖霜撒在乳酪蛋糕上的视觉。 那男人穿着一件骆驼色的西装长大衣,双手套着和他气质截然不同,给人感觉有点可爱的针织毛手套。 手套上别着一颗红黑交杂的毛球,像霜淇淋球的大小,还是蔓越莓口味的。 她注意他好一阵子的时间,看着他在这一路上的举动。 这一小时的时间,他的脸上总挂着一抹温暖的笑容,稍嫌凌乱的厚浏海遮住他的视线。 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遮住额头,让自己看起来很年轻的韩风发型。她已经有好几次见他走在街上,忽然停住不动,转头对着店家的玻璃橱窗,抬手拨弄额头上那片厚浏海。 拨左边,拨右边,他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别扭。最后,他索性随手乱拨,增加蓬松感,厚浏海看起来没那么像涂了一层黑芝麻酱的厚片吐司。 淡薄透着瑟缩寒意的白日光,将他新染的发色拂亮,光线较强的时候,他的发色像加了牛奶的黑咖啡,光线较弱的时候,发光圈看起来有些灰紫色的逆光感。 他本人似乎很不习惯这样惹人注目的发色,加上他的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英俊外貌,让他在这条街上获得不少女性的关注。 她看着他拐进一间商店,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后,脸上多了一副黑框文青木质眼镜,脖子围着像饭店枕头一样蓬松的雪花围巾。 她现在觉得他从乳酪蛋糕变成奶油瑞士卷。 他似乎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不自然的动作变得自然。 她就走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身上穿着深蓝色连帽大衣,耳里听着方才和他在同一家耳机专柜购入的耳机。他挑了黑色,等他离去后,她才走过去他方才待的位置挑了白色的耳机。 她不晓得他喜欢听什么音乐,所以她也只是将白色耳机戴在头上。 她装作将耳机戴上,泰然自若的经过他身边,而举高手臂的这个小小动作,不小心拉扯住垂挂在外套上的耳机线,口袋中的手机吊饰也一并被线勾缠,顷刻,手机吊饰的线圈连着手机孔,从口袋滑脱。 眼见手机即将坠地,她却丝毫未察觉,他眼明手快弯下腰,伸手接住她的手机,短短瞬间,手机吊饰底下的垂珠勾住他手腕上的袖扣。 两层意外相乘碰撞一块儿,他被她的手机吊饰的线圈缠住,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她则是发现自己的手机吊饰勾住他的手,往前方走的身子不慎歪斜,倒向他的胸膛。 “哇。” 她的鼻尖撞上他的胸膛,即使隔着一层大衣,她仍是可以感受到包裹在绒衣底下的男性肌肉多么结实。 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扶稳后连忙松开手,脸上表情掠过一抹窘促,紧张地用韩文对她说:“抱歉。” 她盯着他,没有说话。她的样貌确实和他一样是亚洲人的容貌,自然健康的肤色和一头黑发。 他低下头将缠在他袖扣上的耳机吊饰线圈解下,然后把手机递还给她。 仰首凝视他微微上扬的眼尾线。她的脚上穿着五公分高的半筒黑马靴,视线恰好来到他略带青色胡碴的厚实下巴,她觉得他下巴的形状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像甜甜圈的形状,不过是撒上海苔颜色的甜甜圈。 他见她直盯着他没说话,手也悬在半空中,这样的姿势挺尴尬的,正要第二次开口,她却忽然凑近面庞,在他胸前嗅了嗅,像猫咪试探猎物一样的姿态,从他的角度,他看见她的睫毛如鸟类的羽毛,浓密纤长。 陌生女子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他感到有点尴尬,上半身不由自主往后仰退了一点距离。 “你……” 他以为她是韩国人,仍是用韩文询问她动作的用意,她的鼻尖停在他的胸前,仰高脖子,睫毛往上,光线犹如将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映出蓝天的色彩,一双黝黯乌瞳顷刻变色,黑夜无星的暗穹底下忽然划过一抹燃烧的流星,令人一眼惊艳,同时也感到一丝冷酷。 她开口问他,一口道地的美式英语:“你身上闻起来的味道真好……” 她的声音偏低,有种魔性的沙哑感,和她冷艳的容貌有反差感。 他以为自己听错,眼睛注视她的脸,困惑地眨了眨。 她继续盯着他的脸,语调平缓的问他:“你……会说英语吗?” 他会意了过来,用英语回答她:“抱歉,我以为你是韩国人。” 她的唇角上扬,似乎对他的第一印象感到有趣。“我不是,我是来旅游的。”她接过自己的手机,收回大衣口袋里,并将耳机拿下来,随手拢着肩上的一束长发。 “你有使用香水的习惯?”她问。 他摇摇头。他还是第一次被女性这样说。 她看了他一眼,不打算继续交谈,对他说了一句谢谢,潇洒地继续往前走。 街上的雪花渐渐地强盛起来,他转过身,注视她神秘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十二月的首尔,十分寒冷,零下五度的气温,她只身一人站在霓虹闪亮的街上,仰看明洞清溪广场前因应圣诞节气氛装饰的圣诞树。 广场外墙投射的绚丽灯光随着时间不断变化,银色雪花的灯彩,红色圣诞花的灯彩,绿色圣诞树的灯彩,将清溪水道点缀得美轮美奂。 漫步走下阶梯,看着八石潭的烛光喷泉秀,四周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彼此依偎在星彩步道中享受耶诞气氛。她靠近清溪川,流动的黑色溪水,穿上美丽的灯光,溪水时而呈现紫色的色彩,时而是蓝色的。 耳边听见许多不同语言的交谈声,有很多欢笑声,她闭上眼眸,脑中总是浮现那名男子的脸。 真奇怪,她甚至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在人群中注意到他的举止,一眼刹那,就让她对他念念不忘。胸口的骚动,即使在她故意靠近他后,不减反增。 她从没有闻过那样舒服的香味,那不是花香,也不是茶香……可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意外地让她产生……情欲。 她足足跟踪了他三天,像个疯子一样。 除了跟踪任务对象,她还没有这样勤快地跟踪一名素不相识的男人。 她可以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去认识他吗? 这样平凡的念头猛然浮现她心底,但旋即被脑海中惊悚的枪声,一枪轰灭。 她有好几个名字,但没有一个名字是真正属于她。 有时候,她叫做蜜亚,打扮像个高级伴游女郎,跟随任务对像身边,窃取情报,用美色引诱猎物,夺走对方性命,完成任务。 圣诞节是个与她无缘的日子,即便置身在这儿美丽时刻,她依旧还是那名被称作恶魔的使者——魔花螳螂——哥伦比亚毒枭的养女,身份来历不明的亚洲女人。 虽然很想用平凡人的方式和那名男人相识,但如此奢侈的念头还是留到下辈子吧,呵,如果她还有下辈子的话。 她从皮包拿出另一个蓝染短皮夹,右下角有手工刺绣的一只插画火鹤鸟,她打开蓝染短皮夹,从皮夹卡片层侧边抽出一张黑色卡片,她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下。 没想到那名“看见她眼泪”的年轻女子竟是“境外者”的成员,身为境外者成员还能粗心大意让自己的行李被偷走? 难道是刚毕业的菜鸟?她挑着眉毛看着手上这张特殊黑卡,沿着卡片边缘,能看出卡片四点弧形圆角,用印钞技术印下境外者组织的图形标志,以及用缩微文字印刷雕刻在卡片上的境外者代号。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皮夹,内层透明护套有两张护贝照片,她将照片抽出来看,其中一张照片里是一对夫妇和一名男孩,另一张照片是样貌变得成熟的男孩和女孩的合照。女孩身上穿着和男孩一样图案但较小的上衣,两手环住男孩的脖颈,两人脸贴着脸,露出喜悦的笑容,看起来感情十分融洽。 羡慕的目光深深凝视手中的照片,她打开自己的皮夹,里面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今天是耶诞节气氛最浓厚的日子,她记得那女孩告诉她,她会来到这棵巨型圣诞树下打卡拍照。可是,她在这地方等了女孩许久,还是没看见她的身影。 时间来到午夜,周围欣赏圣诞树的人群越来越少,三三两两经过她身边,最后圣诞树前,只剩下她一个人。 看来,两人是没缘分在韩国巧遇了。 她走到装饰华美的巨型圣诞树前,将那只蓝染短皮夹放在堆满许愿礼盒的间隙处。 真没想到又遇到那名男人了。 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独自一人饮酒,她像鹰隼一样盯着和朋友谈笑的男人,那名男人在这半小时当中,已经拒绝三名年轻女孩邀他到舞池跳舞的热情邀约。 那些身材姣好,面容清丽的漂亮女孩,衣着性感,身上散发的青春气息万分耀眼。她看着他身旁的男性友人面对他的艳遇,眼神中可是透露出无比钦羡。 这世上真的有将美色视为无物的男人吗? 耳边传来节奏动感的热情舞曲,舞台上对着钢管舞动曼妙身材的年轻女性,乳波晃动,纤腰若蛇,白皙长腿上包覆性感热裤,小巧臀部随着舞曲不断扭动。 她饮尽第三杯琴汤尼,看见那男人拒绝了第四名年轻女性后,她注意到他脸上多了一抹不耐的脸色。她忍不住绽开愉悦微笑。 心中有股雀跃的感受,胸口像弹珠汽水一样地冒泡,她很久很久没有对一名男人感到浓厚的兴趣。 起初,以为是她太久没经历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在街上不经意对那男人多留心了几眼。而她确实经过数日仿佛毒品上瘾的症状,总想着再见他一面。 她克制下来了,将心中的火花在首尔的大雪中窒息。想不到经过两日,她又在酒店遇见那使她寒冷的心燃起烈焰的男人。 她的眼神盯住从她眼前经过的一名年轻女性。 嗯,这女孩身上穿的衣服她喜欢。黑色深V领口,背后挖空的设计,将背部的曲线性感地展露出来。 而且,她们两人的身高和体型相似。 于是她从座位起身,回头看着那名男人依旧和朋友继续交谈中,她发现他已经把手腕上的扣子解开,深灰色的袖管往上翻折,露出一截明显是经过重训的精悍前臂膀。 只是个简单将衣袖提拉的动作,她觉得他更迷人了……幽深的眼眸眯起,将含在嘴里的酒渍樱桃咬碎,感受在她口腔中被压扁的樱桃肉瞬间喷出的甜蜜汁液。 脱下身上的风衣外套,她的身材比现场的年轻女孩更加惹火,经过她身旁的男性眼神与她相对,注视她的眼神充满性暗示。 她将口中的樱桃梗打了双结,缓缓从双唇间吐出,那看起来有点醉意的男性眼神发亮地盯着她。她朝他的腰间伸出手,男子瞬间脸色发紫,完全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的瘫软倒地,跟在男子身旁的朋友以为他不胜酒力醉倒,拍手哈哈大笑。 她隐没在舞动躯体的人群中,盯上她今夜的第一个目标。 “我说……奇勋哪,你这次打算在首尔待多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男子不得不对着眼前艳遇不断的男人大声喊话。 李奇勋将身体往前倾,回道:“没有特定日期,我回来首尔只是想来探望熟人,顺便扫墓。”他说完,拿起啤酒倒进友人的酒杯。 消失几日被人盯梢的感觉,在刚才再度出现了。奇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这几年已经没有与韩国本地的黑道打交道,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惹事上身。 李奇勋抓起桌上的零食放进嘴里咀嚼,这样有助于他脑袋的运转。“你这么晚了还在夜店鬼混,仁惠不会生气吗?” “我跟仁惠目前分居中。” 听见友人朴有泽突然说出感情危机,李奇勋眼神轻愕的问:“你们不是打算要结婚吗?” “你没结过婚,不晓得男人和女人变成夫妻后的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哦,那你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仁惠想生孩子。” “这不是好事吗?仁惠这年纪刚刚好,带孩子也不会累。”李奇勋看了朴有泽一眼,“怎么,你的心还没稳定下来?” “也不是……时间到了,家里的人都在问我何时要跟仁惠完成终身大事,说实话,我也不年轻了。” “所以,你在犹豫什么?” “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当名好父亲,从男人变成父亲这段过程,我可以负起责任照顾仁惠吗?” “你想太多了,有时候结婚就是靠一股冲动。” “我冲动过……”朴有泽拿下嘴上的烟,“我没有对仁惠坦承……我曾经结过一次婚。” “你何时……?”这是李奇勋第一次听见,眼神讶异。 “当时我才二十多岁,那段婚姻不到两年就结束了,不过庆幸的是,我和前妻并没有孩子。” “你们交往期间,你连一次都没有向她坦承?” 朴有泽摇摇头,将烟拧熄。“奇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舞池旁突然传出一阵骚动,有点令人不安的抽气声在音乐声中突兀响起,这样奇怪的变化也引起他们注意。 “发生什么事了?”李奇勋微微转头看,只看见后头的人全部往同一个方向看。 “似乎有什么骚动?”朴有泽也不太清楚。 拥挤的人群慢慢从中间往两旁退开,空出一条走道,仿佛迎接女王般的阵仗,让原本背对众人的李奇勋也忍不住转过身,好奇地看着那引起舞池骚动的人物。 他看见一名穿着火辣的性感女子,她像一簇凛冬中的艳火,极端的冷酷,极致的冷艳,她的装扮是足以撩动现场男人情欲的特务等级,高耸犹如视觉禁地的乳白色深壑,假如将一匙金黄色的蜂蜜倒进那处深沟,相信不少男人会迫不及待伸出舌头,只为舔食她的肌肤。 她的衣服将她身材的优点完全展露出来,毫无赘肉的腰腹曲线,紧实迷人,即使在这光线昏暗的空间,他还是能看见她隐隐若现的结实腹肌。 现代女性进行运动训练,很少着重在腹部的肌肉上,当他发现那引起现场男人骚动的女人身上有着漂亮性感的腹肌线条,还真让他忍不住扬高眉毛。 他拿起桌上的零食像看戏一样地盯着那女人的动作,直到……他发觉那女人距离他的位子越来越近,他才发觉不太妙。 朴有泽抓起啤酒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 李奇勋皱着眉看着这性感得让全场男性下半身都着火的女人。 她的眼神有狩猎的色彩,十分纯熟,就像她平时捕捉猎物的手段。他不懂,这看起来小他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怎么就盯上他了。 周围数十双忌妒他的视线实在热烈,他有点招架不住呢。 李奇勋变换坐姿,一脚踩在高脚椅上,另一脚稳稳着地,用轻松姿态对付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年轻女人。 喧闹的气氛似乎无法渗入两人对视的目光,周围的人屏息以待,紧张的深呼吸声,像晕眩降落的七彩舞台灯。 她的长睫毛浓密得像黑咖啡,她的眼神像静止不动的凶鳄,虎视眈眈,她的黑色长发像黑丝绒的天幕,降落在她骨感的肩头。 他依然没有采取主动,只是拿起桌上的零食,继续丢进嘴里。 小妹妹想玩大叔……这样的行为可是不恰当的。李奇勋忍不住在心里叨念,像个老妈子一样。 她睁着一双无害眼神,身体微微前倾,左手仿佛抚摸床单一样的挑情举止,慢慢地从他的膝盖头,滑上他的大腿。 ……这样的前奏,根本是专家等级了。 她也不管众人视线,就这样把她身上的致命武器塞进他的双腿间,随着她的轻微晃动美乳的挑情举止,滑上他右腿的左手穿过他的右边腋下,探取他身后的琴汤尼。 朴有泽更是兴奋地将啤酒杯一口喝到底,杯底剩下醺染酒色的冰块互相碰撞。 她几乎将上半身靠在他的胸膛上,拿到那杯琴汤尼后,才将两人身体的距离拉开。 高招。 李奇勋不动声色地掩饰方才呼吸加快的频率。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他的酒杯,眼神没有从他脸上移开,将他的酒喝入艳红的唇。 端起酒杯,些微仰高颈子的弧度,脆弱又迷人的白皙颈子,她的脖子犹如天鹅般的优雅苍白。 将杯中的琴汤尼喝完,她把酒杯放在他的两腿之间,对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一抹“夜晚请进”的性暗示笑容,围观看戏的男人们,冲上喉头的狼嚎都被她勾引而出。 但,唯有他,不为所动。 她继续发动攻势,纤手握住酒杯的杯口,眼神紧瞅着他,仿佛要把他吸入眼中的魅惑视线,食指与中指深入酒杯中拨动杯底的冰块,发出清脆声响。 噢,老天……上火了…… 耳边不时传来年轻男性被她击溃理智的低吼声。 “我想再喝一杯……你的……酒。” 她的声音妩媚娇柔,是所有男人在床上会喜欢的声音。但他心中总有怪异的感觉,长年当卧底警探的敏锐直觉,他知道这并非她原本的声音,是她刻意变造的嗓音,只为了让她盯上的男人松懈防备。 她用纯正的英式英文询问他的意愿,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她答覆,连身旁的友人都忍不住伸腿踹了他的椅脚。 手肘靠着身后的桌面,嘴里咀嚼着刚吃进去的肉干,两人视线胶着。他将肉干吞下,她凝视着他做出吞咽动作,食物滑过食道,他那突起的喉结处仿佛颤抖的瞬间,红唇逸出一声压抑的喘息。 她忍不住心中不断上升的浮躁感欺近他,将那只酒杯打翻了也毫无所觉。 “停——!” 蓦地,一只粗糙食指与中指点住她的额心,犹如点穴一般。 两眼视线慢慢朝鼻梁中心移动,原本冶艳的脸庞,全因一双斗鸡眼当下变得有些可爱的气质。 李奇勋忍住不笑,空出的那只手抓起放在一旁扶手栏杆上的雪白羽绒围巾,在她裸露的肌肤上转圈,仿佛点心师父将奶油铺在海绵蛋糕上,三两下便将她性感火辣的造型变成海螺面包。 周遭看热闹的群众,因男主角的举止,大家表情全傻住了。 出手撩人理智的女主角,脸上表情更是惊愣,画着烟熏妆的眼眸瞪大。 李奇勋两手轻轻拨着她脖子上羽绒围巾,语重心长道:“小姐,大叔腰力不太好,这坐姿撑不了多久,你就好心点别恶作剧。”他离开椅子,随手轻拢身上的羊毛皮夹克,走没几步,转头又对她说:“噢,对了,那条围巾只能干洗,里面是真的羽绒鹅毛,别糟蹋了。” 他对着朋友说:“有泽,我的睡眠时间到了,先走一步。” 朴有泽没想到李奇勋真没把这极品艳遇放在眼里,就这样挥挥衣袖,留下一条像加长版年糕的围巾离开了。 今夜焦点男主角都已经闪人离去,他这个路人甲继续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朴有泽也抓起外套,跳下高脚椅,跟随李奇勋的脚步离开。 离开前,朴有泽心里也实在好奇,他回头看着仍留在原地的那名极品女子。 他看见她像一名初次得到玩具的小女孩,将脸埋在李奇勋留给她的围巾里,修长手指淘气地摸抓脖子上的大围巾。 她那开心的模样……仿佛期待了很久。像女友从男友手中收到期待已久的第一份礼物……那样,可爱纯真的心动情态。 “奇勋、奇勋!”朴有泽在寒冷的街上追着前方的李奇勋,嘴里呼出浓浓白烟,“你走得那么急做什么……喂,等我一下!” 李奇勋疾走的步伐煞住,朴有泽总算追上,他表情扭曲地喘着气,手搭上他的肩,“你是不是忘记我这长年坐办公桌的文弱书生……体力不怎么好啊,呼……好喘。”他顺了顺呼吸,才又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什么腰力不好……你的腰可是……鲨鱼等级——” 朴有泽本来想赞美李奇勋的身材,求学时还被抓去拍摄猛男公益海报,到现在也维持得很好,但接触到李奇勋眸中的冷意,他识相地选择闭嘴。 朴有泽很了解李奇勋,他虽然外表给人气质温和的感觉,骨子里其实是一颗铁打的心,对自己非常严厉,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当年的失误一直惩罚自己到现在。 他抓了抓头发,“不笑你没胆了。刚才如果是我,肯定不会拒绝。” 李奇勋瞥了他一眼,“你不怕仁惠知道了,对你感到失望生气。” 朴有泽回到自己面临的难题,他撇撇嘴,“你提这个做什么……” “提醒你。”李奇勋轻哼一声,“那样的女人,你如果遇到,最好闪得越远越好。” “为什么?”他不解反问,“那女人不漂亮吗?” “漂亮,越漂亮的女人更要小心。驾驭不了的,千万别硬骑,小心缴罚单。” “缴罚单?什么罚单?”他越听越糊涂了。 “人生罚单。”从李奇勋口中呼出袅袅白烟,在夜里消散。 朴有泽听懂了李奇勋的话中话,他摇摇头,叹息道:“许多年没听你说人生大道理,奇勋牌人生小语,果然令人怀念。” 【第二章】 李奇勋回到下榻饭店,他对坐在出租车后座的朴有泽道别,站在原地目送友人搭乘出租车离开后,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刚好凌晨一点。 他转身走进饭店,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又是同一道视线——他两手插在外套两侧口袋,指尖摩挲,目光若有所思。 这道窥视他的视线,连着数天都让他感受到有人在暗处监视他。但,仅仅只是观察,并没有令他感受到敌意的视线。 难道是“搜潜者”的人员吗?他已经许久没在亚洲区进行四象黑市的违法资金调查,照理来说,应该与他无关。 对方监视他的行动相当高明,看来是顶尖级的侦查特务。 李奇勋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对方究竟想从他身上查出哪方面的信息。 这次他回到韩国,主要目的是去祭拜父亲李震雄,顺道打理墓园四周环境。 他的父亲李震雄是韩国国军保安司令部的上校,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在五一八光州事件中殉职。 他是遗腹子,从未见过父亲,只见过照片中穿着军服的父亲,仪表瑰雄,严厉不笑的面容,一派军人公正不阿的模样。 他的母亲江敏敏总说他不笑的时候神似父亲,为了不勾起母亲的伤心往事,他从小习惯脸上带着笑容,加上他遗传母亲笑起来脸颊上有两朵小酒窝,每每露出笑容,亲近的友人总爱形容他的笑容,是专门驱走阴天的大太阳;有他在的地方一定有阳光。 小时候的他,被周遭的大人这样称赞,也感到愉快。能带给旁人快乐,有何不可呢。 但自从母亲在他十三岁时因急病过世,临终前将他托付给至交轩辕红莲后,他忽然不晓得该为何而笑,逐渐失去成为他人的太阳的动力。 他在轩辕家族待了七年,认识了轩辕家族的长子轩辕龙一、次子轩辕宙、三子轩辕黑、七子轩辕赫。他比他们都还要年长。 他曾问轩辕红莲,她和他母亲是如何结识?他的母亲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远嫁韩国军官,两人结缡不到三年,父亲便因光州事件殉职,她一个女人带着刚出世的孩子回到台湾娘家。 两人的身份背景天差地速,她们两个女人是如何成为莫逆之交? 轩辕红莲说,她当时出任务被同伴出卖给敌方,只为了把她从境外者组织的TOP挤下来,她腹背受敌,仓皇中逃进菜市场。 那时江敏敏带着年仅三岁的他,在菜市场的摊位卖大肠面线和清蒸肉圆。江敏敏见她右腹被子弹击中,表情虽然惊慌害怕,但没有弃她而去,反而把放置瓦斯筒的位置清出来,那里的空间刚好可以躲藏一名成年女性。 他的母亲救了轩辕红莲;不懂任何武术,也不会拿枪防卫,只会拿着菜刀在蔚房切菜,一名普通平凡的传统妇女救了境外者组织中最强悍的传说——轩辕红莲。 江敏敏也是轩辕红莲唯一交往过的组织以外的女性朋友。可惜这样的闺密时光并没有维持很久,江敏敏为了增加收入,半夜到批发渔市场打零工,不小心感染海洋弧菌,引发败血症,发病四天就撒手人寰,恶耗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十三岁成为轩辕家族的一分子,但无须冠上轩辕姓氏,是轩辕家族中的特例。 李奇勋伸手关掉莲蓬头,赤裸着身体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经过挂在墙上的浴镜,镜子里映照出一具精悍勇武的男体,犹如火鹤颜色的大理石造砖面,宽厚脚掌在上头印出一双湿泞脚印,浴室中央搌放着欧式浴缸,他将身体泡进温热水里,由于腿太长,他只好把脚跨靠在浴缸边缘,勉强泡个身体意思一下。 浴室里白濛濛的热气像看不清透的水雾,他仰高脖子,将毛巾卷起垫在颈后,合上眼稍作休息。 今晚下肚的酒精还不足以让他醉倒,在洗了个热水澡后,酒意也退了大半。 双目转暗的视觉,不知怎地,陡然浮现一双冷艳撩人的猫眼……还有那令人着魔的嘴唇。 他猛然睁开眼睛,察觉自己的下半身居然有点反应迹象,他索性起身,跨出浴缸,手抓了吊挂在铁架上的白色浴巾,随手将浴巾围在腰间。 身体穿过浴室通道装饰的灰色薄纱门帘,两只脚才踏上门前铺垫的羊丝绒地毯,突然一道凌厉劲风从他左侧方向袭来。 他当下想也没想直接肉搏对方的攻击,臂膀弓起防守,眼光匆促一瞥,竟是看见一只红色六寸高跟鞋。 没想到偷袭他的是一名女性,他的眼神在看见是一张熟悉的冷艳面容时明显错愕,全身上下的遮蔽物只有腰上不怎么牢靠的浴巾,他的动作自然显得左支右绌。 怎么会是她?! 刚才在夜店不断对他挑情的女人。 她攻击他的方式老练而独特,是暗杀型的——特务! 李奇勋强烈意识到这潜入他房间的女人来历不简单,这女人很有可能是其它组织派来暗杀他的人。 肉搏动作由守反攻,他出拳反击,却因为动作太大,腰上的浴巾差点松开滑落,他赶紧收拳,一手抓着松垮垮的浴巾,勉强单手应付这无论是出拳还是出脚,都往他要害攻击的可怕女人。 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看她盯着他的下半身,眼神相当不怀好意。 他则是盯着她脚上那双六寸红色高跟鞋,不敢相信那样纤细的两条腿,是如何穿着这种随时会折断脚踝的高跟鞋,还能与他进行散打肉搏。 “你的腰……” “嗯?”没想过她会开口,而且果然不是刚才在酒店他听见的娇柔嗓音,她的声音有点沙哑。 “不像腰力不好。” 这是要来暗杀他的特务会说的话吗? 她突然在他面前解开收腰大衣的前排黑色大圆扣。 惊见那件灰黑色块不规则剪裁风格的大衣底下,居然只穿着一件性感撩人的黑色蕾丝胸衣……和所有男人梦想中的黑色吊袜带?! 李奇勋此时脸上的表情,大概就像不小心误闯入火星春宫的地球人一样,错愕又惊讶。 无一丝赘肉的修长美腿,大腿中央贴着两条精致的黑色蕾丝扣片,紧咬半透明的八分蕾丝丝袜。视线往上,看见她拥有马甲线的结实腹肌,方才与他肉搏过,现在她的腹肌更明显。 她……现在是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脱衣服给他看? 她伸手将藏在大衣暗袋里的轻型左轮手枪拿在手中,当着他的面将枪丢到垃圾桶内。 他看她将枪丢掉的举动,头上的问号瞬间又大上了一倍。 “我不想取你性命。” 她的声音低沉冷酷,说话的表情就像拒绝杀价一样。 “我只要你今晚乖乖地配合我。” 他还是不懂她究竟想做什么,蹙眉说道:“请你先把衣服穿好。” 她的眉毛轻轻地挑动,像是对他的反应感到意外。 “你不喜欢这样的打扮?”见他没有回应,她又说第二次,这一次她的眼神有了困惑。“男人都喜欢女人做这种打扮。” 李奇勋心中讶异,因为她第一句问话,仿佛是以为他像其它男人一样会喜欢这种装扮,她才刻意穿给他看。 眉头再度皱起,他说:“男人确实对这种性感装扮感兴趣,我不否认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你为什么要我把衣服穿起来?” 这次的语气,真的不是他多虑了。她的意思无非就是:我就是刻意打扮要让你欣赏的,你为什么不接受……有点女子嗔怒的意味。 他只好解释说:“我跟你又不熟,你穿这样出现在我房间里,很奇怪。”也很不得体。 “我们不熟吗?”她盯着他问。 “我们何时变熟了?”他反问她。 “你刚才送了我你的围巾。”她指着放在古典沙发椅上那条像加长版年糕的羽绒围巾。 他转头看了那条整齐迭好,还折出锐利边角,像一块四四方方白豆腐的围巾。她是军人吗?居然折棉被的方式比他还标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解释:“我只是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布料太少。”他轻咳一声,“你在一群男人面前穿得火辣,实在不怎么恰当。我是出于一片好意,才会把围巾围在你身上,那并不代表我跟你变熟了。” 她此刻的表情很明显表达出她并不喜欢他的解释。 见她似乎在思索,他移动脚步想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衣物,她立刻注意到他的举动,手中挥出一条皮绳打中那张椅子。 他没想到她手上还有鞭子,吓得瞬间收回手。 “你不需要把衣服穿上。”她冷冷吐语。 这女人种种出人意料的举动,已经让他迟钝的男性贞操天线,在他头上张开到最大。 他抓着腰上的浴巾,侧着脸问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不需要把衣服穿上?”希望真不是他想的那一回事。 她依旧没把衣服穿上,而是将手上的鞭子收成套索的形状,猫眼眯起,说出她的意图。 “我今晚想和你做爱。” “咳、咳咳……”他真的被她的诚实吓得呛到口水。 “你……如果有那方面的需求,应该去明洞的步行街上,那里的酒吧有很多靓丽的小鲜肉,他们一定能满足你的胃口。” “我对他们不感兴趣。” 难道你就对我这年近不惑的大叔感兴趣?李奇勋虽然有点想吐槽自己的年纪,但想想还是别自嘲。他心中才这么想,她又语出惊人。 “我对你有强烈的兴趣,相当强烈。” 他扭过头,瞪着这步步逼近他的奇怪女人。 “这几天我一直在跟踪你。” 什么?!她的话让他的脑袋瞬间像被丢进一颗手榴弹,轰炸了他的大脑。这几天他一直感受到的不明侦查视线,全来自这女人?! “你跟踪我做什么?!”他吸气,胸膛鼓起。“莫非只是想跟我做爱?” “起初只是好奇,但今晚,我觉得自己有强烈的欲望。”她的视线盯着他裸露的胸膛,再到他的鲨鱼线,嘴唇勾起。 “我很确定你的腰力不像你说的那样差强人意。”她手上的鞭子轻轻摩擦他的下巴,“我想咬你的下巴,它看起来很可口。” 这女人撩拨欲火的本事真够炉火纯青,他拉下脸来,“我对一夜情不感兴趣,也不想染病。” “我的身体很健康,而且我还买了保险套,只是不晓得你的尺寸,所以我干脆架上的牌子型号都拿了一盒。” 李奇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在床边的矮柜上看见她搌成金字塔的各形各色保险套盒装。 这女人何时搌的保险套盒,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把八个盒子直立堆成金字塔状。 “你就这么想跟我做爱?”他提高音量,真的觉得这女人是可怕的疯子。 “没错。”她的眼眸弯起。 “我硬不起来。” “什么意思。” “就是我不举。”他咬牙。 “我不相信。” 她突然伸手要捉住他的命根子,他吓得身体往后退,惊吼:“你……你想干嘛——你的手别乱来!” 她抓住他的手,趁势欺近他面庞,犹如爵士乐低哑佣懒的磁性嗓音道:“我很确定……之前在酒店,我已经让你有了反应。” 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况且他很快就将她推离开。 她在他耳边吐气,惹得他身体起了颤栗感。实在忍无可忍,他擒住她的手,不过一个眨眼的动作,便将她连人大外割摔出去。 柔道技巧……摔出去的同时她露出微笑,似乎早已察觉他的动作,她手上的鞭子套锁住他的脖子,她被他抛飞得越远,套在他脖子上的皮鞭,缠他更紧。 “唔!”脖子被皮鞭勒紧的感觉并不好受,身体自然反应,他往前倒下,男性躯体直接覆上她性感火辣的娇躯。 两人重重跌在软绵绵的床铺,他并不想两人的身体迭在一起,太可怕了!他两手撑在她左右两侧,微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不悦地眯起眼眸,揪住套在他脖子上的皮鞭用力扯下,他不由得又跌回她身上。 她发出咯咯笑声,同他玩游戏似的无邪笑声。 双腿交叉环住他的腰际,腿心收拢,用长腿将他困锁。 “你好沉。” 他被迫压在她身上,最后一丝耐心用罄,简直要发火。忽而听她发出梦呓般的叹息。 他转过脸,与她四目对视。 “我从没打过女人,希望你不会让我破例。” 少了在酒店的烟熏浓妆,她的睫毛此刻像蜻蜓的翅膀,冶艳的脸容,近看给人一种天真魅惑的气质——如果她说出口的话语没有让男人感到如此受挫的话。 她愉悦的笑,眼神晶亮,故意嘲笑他,“你不是我的对手,况且你也打不过我。” 她感觉到他的胸膛硬了,看来是被她的话激怒了。 “你对我丝毫不感兴趣吗?”她眼神佣懒地问。 “我对小妹妹没兴致。”他哼道。 “你觉得我看起来几岁?” “二十出头吧。”他随口说了一个数字。 她又笑出声,“真没想到你也会说甜言蜜语。”她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味,“从我的骨骼年龄判断,我跟你年纪相差没几岁,我猜……我大约三十一岁。” 骨骼年龄?怎么会是用骨骼年龄判断岁数? 她知道他心中疑问,神情轻松说道:“我不晓得自己的生日,有一次折了手,就顺便拿去检验一下骨龄,他们说,我大约是十八岁的少女。算一算,我现在也差不多三十一岁了。” 李奇勋感到很意外,她主动对他说起私密的过往 “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和我做爱吗?”她的声音多了杀气。 “我不——”他张嘴出声,下一秒,一片黑暗袭来。 她出手瞄准他的后颈,一掌将他劈晕,“唔……”两眼上翻,他晕倒在她怀中。 她想要那男人。 就在今晚,她想要拥有他一整夜。 一辈子对她而言,太过梦幻。今夜若能与他共枕同眠,她这辈子再无其它欲望了吧? 在酒店,她很意外他在众目睽睽下拒绝她的邀请。虽然他的脸上无明显波动,但她就是知道,他有一瞬间已被她触动情欲。 因为,他的肌肤摸起来是那样的炽热。 望着他离开酒店的身影,她沉浸在他赠送礼物的喜悦里。前几日,在街上观察他,她就对他围在脖子像枕头一样厚的围巾,十分感兴趣。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这条围巾送给她,还是他亲手围在她身上,心中的狂喜,几乎令她当场晕眩。 低头嗅着有他味道的围巾,就像被他紧拥在怀。她忍不住在脑中进行绮想,而那份绮想逐渐超出她能掌控的范围,开始失速冲撞。 她也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在他和友人乘坐的出租车后面。见他独自一人下了车,她在距离他百公尺外的路边下车。 她隐身在街灯映照不出身影的暗处,如同前几日那般,在黑夜中凝视他的身影。 她以为这样的凝视已经足够,如同前几日的情景,只要再见他一眼,她可以心甘情愿地回到她世界的角落。 但是,就在今夜,非她预期中的酒店偶遇,她的心境起了不一样的变化。她以为前几日在街上寥寥数句的交谈,已是两人接触的最大极限。 她以为他是个平凡男人,不像她是人人闻名色变的恶魔使者——魔花螳螂。 看着他不断拒绝年轻女子的共舞邀约,胸口原是一簇半死不活的焰火,轰声乍响,女人压抑在灵魂深处狩猎的火焰,灰色的灵魂将烧灼出绚烂色彩。 她要展现自身最完美的武器,在今夜的他的眼中,烙印最深刻的影像,她想成为点燃他男性精力的圣火。 虽然,他同样拒绝了她,但她和其它女人不一样,他亲手帮她戴上他的围中。 她不懂韩文,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听见他身旁的友人,用韩文唤他“奇勋”。她也跟着有样学样,试着用自己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奇勋。 留心他搭乘的电梯停在第十八楼,她订了与他同层楼相距不远的房间,从她的位置夜潜进入他的房间;高楼行动对她而言,并不困难。 顺利进入他的房间后,她发现他正在沐浴。 视线所及,看见他随手放在桌上的短皮夹,她将皮夹打开,印入她眼帘的,便是他的身份证。这图案的身份证她是知道的……原来,他来自台湾,她还以为他是韩国人。 手上这张身份证照片,与他现在成熟的模样有些差距,照片里的他看起来比较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 她又翻了皮夹的夹层,发现一张很眼熟的特殊订制卡片。数天前,她放在巨型圣诞树下的那只钱包中的卡片是同一款。 他竟然也是境外者D.T.B的成员? 她将卡片拿在灯光底下观看,在一个特殊角度,她从四个角落拼出他在境外者的所属代号。 T-r-o-c-h-i-l-i-d-a-e-蜂鸟。 竟然是“蜂鸟”,鸟界唯一会向后飞的小型鸟类。 她忍俊不住逸出笑声。以他深刻隽朗的外貌和战士般的勇猛体格,和他的卖萌代号根本联想不到一块。 他怎么会想要用外型轻巧可爱的蜂鸟来当作自己的代号呢? 越是深入接触他的一切,更让她心猿意马,抽不开身。因为,蜂鸟的天敌正是“螳螂”呀。 这一切不正是处处暗示她,她这名魔花螳螂是该将他这只小蜂鸟生吞、活剥。 接着,在他的行李中找到他的护照,她看着上头登记的个人资料。他姓李,叫做Li Chi Shiun,一九八一年出生,三十六岁,出生日期是三月二十二日。 他的星座是白羊座,很符合他的形象,阳光开朗爱笑。 浴室的淋浴声停止了。她听见他推开玻璃门的声响,又在浴缸里泡了一小会儿。她想知道他的个人资料,大致上已了解。 轻轻放下他的护照,艳红嘴唇绽开魅丽微笑,她决定来一场魔花螳螂捕捉可爱小蜂鸟的对决游戏。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女人的嘴中清醒…… 李奇勋很清楚是谁勤奋地在他双腿间不断地用温热的口舌击溃他的理智…… “撕——”腿根忍不住随着她熟练的动作而频频抽搐。 “你……快停……下来……”青筋暴露,全身肌肉更是绷紧。 “呦,你七星郭来了。”她的声音含糊不清,而他明白她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才会说话不清楚。 他想抬起手臂,这才察觉自己的两手被她固定在床头栏杆,他气得怒吼: “Fuck!” 她的嘴总算离开他,眼神亮了亮,“想不到你也会骂脏话。” “你最好他妈的快点松开我手——”他的眼睛居然被戴上眼罩,这女人花招真多! 她跨坐上他的腰腹,听到他发出一声惊吼,犹如一头受到不小惊吓的猛狮,卷起尾巴那样。她掐着他的下巴,眯起眼,不悦地道:“我都还没有正式来,你有必要表现得像被人强奸一样吗?” 要不是眼睛被蒙住,他一定会给她一记超级大白眼。 “你现在把男人脱光绑在床上的行为,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种行为就叫做——强、暴!” “胡说,我这叫做‘推倒了就上’。” 她低头亲吻他的胸膛,他冷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别吸我奶头,我对这招很反感。” 她抬起脸,觉得自己的技巧被人嫌弃了,听话的变换方式,从他的喉结亲吻至耳垂,挑高眉问:“那这样呢?” “无感。” “那这样呢?”她鼓起两颊。 “幼稚。” 她火大的挪开他脸上的眼罩,两手扣住他的脸庞固定住,眼尾紧抽。“我本来想让你舒服一点的,才那样地取悦你。” “取悦我?”眼罩拿走,他总算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她的脸庞脂粉未施,因情欲撩心,颧骨仿佛沾上情欲粉光,白里透红。“你把一个习惯在床上主导全局的男人,捆绑得像一只清蒸大闸蟹,你觉得合适吗?” “主导全局?”她对这四个字非常感兴趣,追问道:“你的敏感地带到底在哪里?” “我身上没那种东西。” 她抓住那根口嫌体正直的粗长,“嗯哼,真没有。” 他闷哼:“没……有。” 李奇勋两眼紧盯天花板,听见她推倒保险套盒的声音,喃喃自语:“我猜,你的尺寸应该是这盒吧。”接着是拆开包装纸的声音、撕开保险套的窸窣声。 她拿着保险套,“美妙的性爱就是安全的性行为。” 然后,当她把保险套对准他的勃起套下去后……不止她个人尴尬了,连他也知道这哀伤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套子太……松了,我应该拿小一点……”她把保险套丢到床下去。 他的腮帮子绷紧,唇抿紧。 她又拆了第二盒,这尺寸应该对了。第二次瞄准套下,结果卡在根部中间,他倒抽了一口气,表情万分痛苦的说:“保险套……套子夹到我的……” “啊,夹到什么?” “毛啊!” “很痛吗?”她第一次遇到保险套尺寸太小,把毛给夹进去的糟糕状态。她急忙想把保险套抽出来,“啵”的一声,保险套是顺利抽出来了,但她也看到有几根毛被扯了下来了,害得他脸部肌肉扭曲,频频抽气。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她的声音充满愧疚。 听见她还要继续试第三盒,李奇勋终于沉不住气了,“水蓝色,有圆点点的那一盒。” 她扬眸瞥了他一眼,不过让他瞧了眼她搌放的保险套盒,想不到他有记住。 她听从他的建议,拿起那盒水蓝色有圆点点的,拆开后,果然跟他的尺寸非常契合。 从他清醒到现在,两人光戴保险套便折腾了许久,还意外扯掉他的毛……他的欲望居然都没有疲软的情况。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举很久,其实你也很期待吧。” 柔软湿润,蜜泉汩汩,比乳房还更柔软而神秘的湿地,顶着他的根部磨蹭,她扭动着腰肢,还没有进去她的身体,他已经感受到不可思议的湿热度,她的那里湿得像一滩水,极品尤物。 雪白胸脯包覆在性感半透明的蕾丝胸罩里,乳头挺立的鲜美模样……他不想承认自己此刻想含住她的柔美,丰满的乳房和乳头挺立的形状,在男性动物的感官视觉上,她的胸部大小刚刚好,不会太过丰满,也不会太干瘪。而她用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主动爱抚自己的双乳,动情的眼神,露出魅惑的微笑,他可以发誓她刚才的笑容足以杀死男人的理智。 他的理智,所剩无几。 已经不晓得是第几回了,两颗枕头早已不床上,床单满是皱折,两人的身体又湿又滑,浓烈的麝香充盈整个房间。 做到最后,她的声音喊哑了,他也终于精疲力尽,瘫倒她身上。床上的保险套只剩下一盒还未拆封…… 昨夜的放纵像一场光怪陆离的狂欢,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纵肉体,也许是那女人时而天真时而世故的眼神令他产生困惑。这世上怎么会有女人能将两种彼此冲突的气质,完美地融合在体内。 她绝对不是头一次与男性交媾,但昨晚她表现出来的模样,却仿似初次进行亲密的鱼水之欢,她激动而狂喜,甚至在高潮中惊慌失措。 明明挑逗男性的手法熟炼得像身经百战的花蝴蝶……她甚至伏在他的胸膛哭泣。他虽然对于她强硬地、不顾他的自由意颜、土霸王般地推倒了就上…… 内心觉得愤怒与屈辱,但看见她像个小女孩对真正的愉悦感到不知所措和无助羞耻,他心中的屈辱在她的颤抖中变成了温柔。 是的,这样很不可思议。 他知道她在哭泣,仿佛受伤的幼兽,在遇见他之前,究竟经历过了什么,他内心大抵能想像出来。 她是特务,她浑身展露的身手和致命武器,他可以大胆推测是以“美色”为武器的特务。难道,她也是境外者组织的人吗? 假如能知道她的代号,或许能查到她公布的个人资料。 昨夜,她坐在他身上凝视他的眼神,是他无法形容的专一纯粹。 他真的不认识她,为何她会给予他那样深刻的眼神?不得不说,内心虽然感受屈辱,但面对那样的眼神,她最美的一刻、甚至是一辈子的凝视,都在那瞬间给了他。 胸臆间,溢出一种陌生酸涩的感受。她是个来历成谜的女子,对他而言,确实如此。 她对他说了一句话,很低,很浅,仿佛流星从眼前划过,不留痕迹。 “Teamo。” 那是一句西班牙语。 她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连西班牙语也十分正统。 当他醒来后,身旁的温度是冷的,她没有多留一刻。 李奇勋从床上坐起,思考着昨晚那名不请自来的芳客,心底有一丝怜悯,直到他的手触碰到放在床上的一迭美金后…… 眉头紧蹙,整张脸几乎皱起,他拿起那迭美金数了数,嗯,总共十万美金。 她放了钱在他床上这是什么意思? 脑袋里的讯息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电线,一夜放纵……完事……美金一迭…… 脑中的画面就像敌人发射了一枚炮弹丢进他的堡垒,瞬间把他心中的怜悯轰炸成壕沟的画面。 砰!他抓起钞票一把丢到床下,嘴里奉送了一句:“Fuck!” 这女人——还真把她自己当成寻芳客,留下陪睡费给他。该死!他从没受过如此低级的羞辱! 男欢女爱也就罢,还给你留钱,当他是高级男伴游吗?! 李奇勋起身,随手抓了一件裤子穿上,快步走进浴室,长方形的浴镜,清楚反射出镜中男人身上的一夜辉煌战绩。 他的眼神愕然,面目青僵,像在镜子里看见西洋丧尸一样。 “这是……什么?” 他的胸前有好多瘀青,全都是啃咬的齿痕,感觉像是不小心撞伤的苹果,有指甲痕,有牙齿……还有勒痕?! 他低头检视手腕上的青瘀痕迹,内心画面持续有数辆坦克车连续朝地面发射炮弹的感受,直到在地面上轰出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他这辈子……真没想过会在自己身上看见这种“奇景”—— 转过身,扭头瞪视镜中画面。幸好,背上完好无缺……嗯,不对,视线往下,他看见腰上有一道用牙齿咬出哀凤logo的痕迹。 “……”这女人是猫吗?还是狗?把他的身体当作地盘做记号? 李奇勋两手按压在洗脸台上,他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他与她,过了昨夜,应当不会再相遇。他就当作昨晚是一场“穷凶极恶”的艳情怪夜,他只是倒霉被她看上的夜间点心。 嗯嗯,他只是半夜遇到欲求不满的女鬼罢了—— 李奇勋一边在心中说服自己,一边皱着眉头摇首苦笑。情绪似乎渐渐平复下来,他脱下裤子,赤裸身躯踏进干湿分离的淋浴间,接着,瞳孔紧缩,他看见磁砖上用口红写下一段英文:“你的腰力很好”。 “啊——”李奇勋在二十四小时内,饱受何谓身心灵崩溃的彻底无双打击。 【第三章】 这是老天特地给他的惊喜包吗? 一居然隔没几天,他又在首尔街上遇到那名让他情绪失控、砸坏饭店莲蓬头的元凶。 李奇勋抽出一旁书柜上的杂志,拿在手上摊开,遮住自己的脸,低头喝咖啡装作没看见。 “小姐,你到底要点什么?请快点餐好吗?”女服务生的口气相当不耐烦,她指着后面排队等待点餐的客人,“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点餐,请你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好吗?” 柜台前的骚动越来越大声,不满的声音引起餐厅内其它用餐客人的注意。李奇勋放下咬到一半的潜艇堡三明治,扬眸朝柜台的方向看去。 瞧见那引起所有人不满的主角,就是那名女人,观察了一会儿,他挑起右眉。 眼前的女人……真的是那晚闯入他房间的女人吗? 她,看起来相当彷徨不安,像名误闯现实社会的青涩少女。 少女?当他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后,称呼她少女,确实太抬举她了。 但是,她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神态与表情,真的与青春少女无异。 “小姐,你要是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请您拿着菜单,先到一旁点餐,让我服务下一位客人好吗?” 她被态度不友善的女服务生吼得缩起两肩,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指着菜单上的图案。 “我……我要这个……”她随手点了个辣味鸡肉MVP吐司。 受到众人注目的女主角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女务服生眼神轻愣,内心受到震撼的李奇勋也呆住。 女务服生收起不悦的表情,口气放缓,改用英文问道:“请问要饮料吗?” “饮料”的英文她听得懂,随手指了女务服生身后的饮料机,以为结束点餐步骤后,女务服生又说道:“辣味鸡肉MVP吐司和水梨汁总共收您四千两百……” 看着收款机显示的金额,她很紧张的把口袋中的纸钞全数掏出来,放在收银台上。 “小姐……”女务服生眼睛瞪大,深深觉得这位女客人是来挑战她的耐性。 “我们店内不收美金,只收韩币。” 李奇勋注视她愣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刚才女务服生改用英文与她交谈,照理说,她应该听得懂英文,但是她的表情和眼神,完全表现出她听不懂英文。 最后,他听见她努力用蹩脚的英文说:“Sorry,I can’t speak English……” 她怎么可能不会说英语?她的英语溜得像土生土长的美国华侨。但听她的发音,完全判若两人,完全就是台式机械感发音。李奇勋越是仔细观察,内心的疑惑越滚越大。 “小姐,请你不要胡闹了好吗?” “对啊。” “点个餐花了十来分钟,大家的时间都被你一个人拖累。” “请让开好吗?” 指责她的声音不断朝她身上射来,再听不懂韩文,光是愤怒和不悦的语气,也足以让她听出那些话里的不友善。 “我……我……真的肚子好饿啊……”说着说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在大厅内掩面哭了起来,“我想吃东西……” “点餐费在这里。”李奇勋看不下去主动上去帮她解围,从皮夹内掏出五千韩币结帐。转身,他拉着她的手,用中文对她说:“跟我来。” 在这陌生的国度,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能遇到跟她说同一种语言的人,她一只手任由他牵着,另一手擦着眼泪,感激地对他说:“大叔,谢谢你。” 这一声大叔,让他原本泰然自若的脚步不小心拐了一下,他回头瞪大眼睛看她,只见一张笑得大咧咧的笑容,毫不修饰地,连牙龈都露出来的那种笑脸。 在他的记忆中,这女人不太可能会露出这种少根筋似的傻呆笑容,她的笑容是神秘魅惑,隔层薄纱,雾里看花的勾人浅笑。 难不成真是他认错人了?其实只是和那女人长相相似的另一名女人? 李奇勋领着她到他的位子坐下,她坐在他对面,看见桌上他吃了一半的美式早餐,盘子里还剩下几片培根和酥炸马铃薯块。她的眼睛睁大,吞着口水饥肠辘辘的模样…… 他开口:“你不介意上头有我的口水的话,可以拿去吃。” 她立刻伸手将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拿起搁在一旁的刀叉,迫不及待切了培根夹酥炸马铃薯块,大口吞下。她吃得非常急切,好像很久没吃了。 “唔,超好吃的……呜,怎么这么好吃……” “你吃慢点……别噎到。”拿起一旁的杯子,他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到她面前。 “谢谢……”她满嘴的食物,还真差点噎到。“咳、咳……水,我需要喝水。”接过他递来的柠檬水,她猛然灌下一大口,把卡在食道的食物吞下。 “谢谢你,大叔。”她又咧嘴绽笑,门牙缝隙还卡着一小粒黑胡椒,模样滑稽。 又是一句大叔,李奇勋的表情微妙,再见到她傻愣露笑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是谁了吗?”他迟疑地问。 服务生刚送上新的餐点,她将两片吐司捏紧放入嘴里,听见他的问话,她放下吐司,微微歪着头凝视他。 “……大叔,你好像真的有点面熟耶。” 她的中文有着熟悉的台湾口音,让他忍不住笑了,很有在异国遇见同乡的感触。看来,真的是他认错人了。 她低头吃着手中的吐司,也许是有点饱足感了,她放慢速度吃着,边说:“真庆幸遇到大叔你,我不晓得自己怎么就在这地方了,实在好可怕。” 嗯?李奇勋微微挑眉,喝着不怎么烫的咖啡思索她方才那句话,听起来怎么……很诡异? “我每天醒来都觉得好陌生,有时候在浴缸里,有时候在大马路上,有时候在出租车里……”她突然提高音量,低头拿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像献宝一样地说:“现在的手机这么厉害,屏幕好大……体积好轻薄!” 李奇勋越听越不对劲,他放下咖啡杯,黑眉微蹙,问:“你的讲法……好像这手机的主人不是你。” “不是啊。” 她盯着他的脸,呆笑了好一会儿,忽然,她压低面庞,小心翼翼的说:“其实啊……大叔,你不要吓到喔,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李奇勋心中一突,默不作声慢慢将上半身往后靠回椅背,面无表情。 见他的反应,她心中也有底,以为把这个怪异的情形告诉这位对她很亲切的同乡大叔,或许能够得到他的认同。 她皱着脸,苦情的说:“大叔,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双手抱胸,沉吟道:“你很希望我相信?” “当然啊,难得遇到跟我一样会说中文的同乡人耶。” 李奇勋忽然心中有个想法:他应该是遇到神经病了。 她将外套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手机的解锁密码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个皮夹里的证件我一个也看不懂……哦哦,还有这个手枪造型的打火机——” 当他看见她在众目睽睽下拿出新型掌心雷,吓得心脏一缩,迅速出手将掌心雷收到手中。 她被他严厉的神情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忐忑的问:“该不会……那个是真的吧?” 在她拿出掌心雷的瞬间,他就知道那是真枪,绝对不是她口中描述的打火机。他把掌心雷拿到桌下检视,并用外套遮住外人的视线。 这把袖珍型手枪是德林杰手枪,非常有名,且是恶名昭彰的有名。因为这把袖珍型手枪就是当时近距离刺杀美国林肯总统的特务使用的德林杰手枪。 体型小,相当适合女性使用。 “你随身携带枪?”他的语气严厉。 “不……不是我的呀,”她压低声音,比他还紧张。“是这个身体的……我真的不晓得那个是真的。” 他没接话,神凝眉肃,拿起桌上的女用皮夹打开来看。这一看可不得了,这皮夹根本不是她本人的,而是偷来的。里面的证件是一名叫姜素焕的韩国女子,钱包夹层是空的,怪不得她会拿美金付帐。 她突然发出怪叫:“等等……我在这件外套的领口发现一个东西。” 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两手在胸口部位的大翻领沿线摸了摸,抬眸凝视他,“大叔,有东西藏在这里,软软的。” “拿来我看看。” 她把外套拿给他,看他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万用型瑞士刀,利用小工具,沿着大翻领的车缝线将衣服割开。 当李奇勋看见衣领内的物件后,表情闪过一抹古怪。他看见的是……自己的照片,是一张经过“护贝”的两寸大头照。 她怎么会有他的照片?李奇勋突然想起什么,拿出自己的皮夹,手指伸入护套夹层搜了搜,空的。 之前申请新的护照,所以他把多的大头照塞进钱包护套夹层,但怎么会在她的外套里?还护贝过……像珍賨似的藏在衣领中。 难道,真的是她吗? 这几日接近过他的人,也就只有闯入饭店房间……那名身上散发危险气息的女人。 “大叔?”见他神色有异,她怯怯地喊了声。 李奇勋把那张护贝照片捏在手心,扬眸问她:“你的名字?” “大叔,你是问我?还是问这个身体的主人?” 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像吞了炸药一样。 她正襟危坐,低眉无措道:“我……我不知道,”她偷偷看着他,“还有,我也不晓得自己是谁。” 肌肤爬过一股颤栗的感觉,使她敏锐地睁开眼,翻身坐起,意外见到本以为此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的男人,她嘴唇微张,目光愕然,但脸庞散发出来的光彩是骗不了人的喜悦。 李奇勋坐在另一侧的四脚椅里,手臂平行交迭,下巴靠在椅背上头,深邃眼眸凝神注视床上苏醒的女人。看得越是深切,眉宇间的折痕益发聚拢。 眼神和气质竟然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她的眼神宛如阳光拂面的秀妍花儿,灿亮灼灼,和四个小时前的“她”不一样。 “你……” “嗯?” “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他开口问。 她的表情充满困惑,停顿了一会儿,才用英文回答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奇勋忍不住微微抬高脖子,下巴离开手臂。刚才他说的语言是中文,如果她真的是人格分裂症患者,有可能另一个出现的人格使用主人格完全不懂的语言吗?他对这方面并无研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你……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他第二次用中文试探她。 她眉头微蹙,脸上表情明显传达出疑问或不解他意图,得不到他的响应,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装扮,她抓起身上穿着的……睡衣? 这是什么衣物?脸色狐疑,她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物? 质料是珊瑚绒……她转过头,背后还有一顶兔子耳朵的毛帽……她掀开棉被,看着自己下半身穿着白色珊瑚绒的睡裤。 这套像玩偶装睡衣的造型……她瞪大眼睛看着前方的男人。 他读出她眼神中传达出来的震惊和厌恶感,抬手解释道:“别用那种我是性变态的眼神看我,那套熊大兔兔睡衣是你自己挑的。”这次他说的是英文。 她的表情大概是看到猪在天上飞的荒谬震惊脸。 “我……挑的?”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你别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穿这种幼稚的儿童睡衣,而且还有兔耳造型的帽子,这辈子她怎么也不会穿上的。 她翻身下床,低着头看见床底下还有一双毛茸茸的兔兔造型室内拖鞋,拖鞋上面当然有一对兔子耳朵。 她倒抽一口气,在她还没扭头继续用变态的眼神注视他,李奇勋先发制人说:“那双兔兔拖鞋也是你自己挑的,而且……你很坚持要一整套熊大兔兔睡衣。” 这次他用的语言她听得懂了,但她还是一张“你在开我玩笑”的愕然表情,她两脚伸入那双兔耳造型的绒毛室内拖鞋,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化妆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这是谁? 哪来这么幼稚可笑装少女的……阿姨? 虽然是两件式睡衣,但整套都是白毛,背后还有兔子耳朵造型的睡帽……她颤抖地拉起帽子戴上,在镜子里看见一名穿着玩偶兔子装……成熟大姊姊装年轻装可爱那般让她强烈反感。 “噗……” 她听见身后李奇勋看见她全套兔兔装发出的笑声,她气得转身,二话不说,穿着绒毛室内拖鞋,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脸。 “喂!”面对恼羞成怒的她,他连忙将身体往后仰,闪过她的兔子脚。 “又不是我让你穿的!”一身兔兔装的女人追着他打,他可真冤啊! 她又朝他冲过去,凌厉的身手,丝毫不受兔兔睡衣的阻扰,他绕到她身后,故意伸手把她的兔兔帽又戴回头上,大掌戏弄似的揉着她的头。 “害臊什么,其实这样很可爱。”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见她不再出手攻击他,他挑着眉,弯下腰,伸长脖子,脸凑到她面前,看到她满面通红的模样。 她快速瞥了他一眼,往旁跳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李奇勋的眼珠子动了动,觉得自己方才似乎误触心中某个开关,他……刚才居然有一瞬间觉得她……纯情又可爱。 她抬起头来,又与他的视线接触到,像初恋的少女一样,随即移开目光。 他一直在观察她,总觉得每一回遇见她,老是摸不清她真正的性格。到底哪张面貌才是真正的她? “真的……不是你的恶趣味?”她咬着唇问道。 “恶趣味?”他饶富兴味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自打嘴巴的问题。 她指着身上的兔兔装,“就是这件‘风格可怕’的睡衣呀。” “这件造型独特的睡衣,真的是你自己挑的,也是你自己坚持要穿着睡觉……”他偏头想了一下,“不过,你穿到一半就突然倒在浴室,是我把你抱出来的。” “我自己穿的?”她压根儿一点印象都没有,甚至怎么会和他在一块儿都不知道,她内心充斥着大疑惑。 他盯着她看,慎重问:“你是精神病患?” “什么?”她没好气的瞪他,“你怎可如此无礼。” 他摸着下巴,颊上露出一对小酒窝,“如果你不是人格分裂症患者,那白天你的行为真让我匪夷所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白天有什么行为?” 李奇勋拿出手机,点开白天拍下的数十张照片和几段影片,慢慢说给她听。 她狐疑地朝他走去,看见他手机刷开第一张照片,居然是她绑着双马尾、穿着千鸟格高校水手服抱着熊大玩偶拍照的装萌姿势。 她尖叫:“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是你本人。”他好心提醒她,并投以同情目光。 她脸色发青,一副看到外星人一样的惊慑神情,拚命摇头,“不不不……这肯定是外星人披着我的人皮变装的。” 听见她的形容,他不禁瞪大眼瞅她。万万没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见这么天真的形容词。他继续翻下一张,指着照片中,头上戴着猫耳发箍,手上戴着大猫掌布偶手套,搌出猫咪玩逗猫棒的模样。 “那这张呢?”他含着笑意问。 她简直是惨叫了:“这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是你本人。”他眨眨眼,笑意加深,盯着她表情极度扭曲的脸蛋微笑,笑得很开怀。 他正要点出第三张照片,她眼尖看到手机里有她和他脸贴脸的自拍照,一把将手机夺过来,放大点开照片。 “这……不是我……”她喃喃低语,“这不是我——我……我不可能会有这样的……”阳光开朗的笑容。 照片中的她,笑起来的模样,仿佛有阳光进驻她眸中,光线把这世上的色彩光辉都射入她瞳孔中,使得她的眼神镀上一层白光璀璨,神采如钻。 她这辈子都在黑影下行走,半片日光也感受不到的。 他默默观察她看着照片的神情,头一回……他在她脸上读到一种趋近人性的渴望。 她接着点开手机影片,赫然听见影片中的自己说着她不曾学习过的语言,但她知道是哪国语言,她震惊地抬头看他,“我不会说中文。” 他点点头,眼神瞥了影片里用中文喊他“大叔”的女人,“你今天白天一直都和我用中文交谈。” 握着手机的双手在颤抖,影片里的人究竟是谁?!是她的脸,她的声音,却令她感受到如此畏惧陌生。 “大叔,我们一起来拍照!” “喂,怎么不拿好……” 眼见自己的手机即将落地,李奇勋眼捷手快出手捞回。他救回手机,抬头看见她脸色发白,像是受到极大惊吓的虚弱模样,下一瞬她就像断线木偶倒下,他急忙伸手接住她,以防她的脸楂到地板。 “喂……你还好吗?”怀中的女人剧烈颤抖,他将她翻过来面向他,只见她那张细致的脸蛋像蒙了一层灰。 李奇勋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往床边放下她。 “喂,你……”这女人叫什么名字?他根本不晓得,老是一直喂、喂的叫她也不太好。 她的双眼眨动,微微转动颈部,睁开眼瞧他。“水……给我一点水……” 她那张脸就像聂小倩要魂飞魄散时的神态,把他吓了一跳,赶紧倒了一杯水,扶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李奇勋坐在床沿,低头看她脸上恢复了点气色,便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脸上的表情空白了好一阵子,最后,她低声说:“我有好几个名字,可是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我的。”如果说出她的代号“魔花螳螂”,以他在境外者的“蜂鸟”身份,很容易就查到她的来历。 听见她这么回答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在她的灵魂心中撬开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时间两人无语沉默,他叹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床上坐起身,问他:“你既然会说中文,应该也看得懂中文字……对吗?” 李奇勋不晓得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他点头回道:“看得懂,也会写。”他没有多加解释自己是中韩混血,在台湾住了三十几年。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张图片,将手机画面递给他看。“你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念吗?” 目光移去,那是一条纹路特殊的印染方巾,看得出来年代久远,手帕右下角绣着一朵小花,方巾上头用蓝丝线电绣了三个繁体中文字,是行书体,但也不难辨认。 他抬眸凝视她带着期盼的双眸,“这三个中文字念作‘马缨丹’。”他将马缨丹的中文发音慢慢地念给她听,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很想亲口念出这三个字。 “马……缨……丹。”她跟着他的嘴型发音。 “马、缨、丹。”第三次她念得顺畅多了,也少了卷舌的发音,抑扬顿挫也抓得不错。她笑得像得到礼物的孩子,问:“这三个字在中华文化有什么涵义吗?” 李奇勋偏头想了一下,这三个字组合起来,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种植物的名称,也就是那条方巾上绣的小花图案。 “是一种植物的名称,在台湾平地很常见。” “就是手帕上的小花吗?” “我想应该是的。” 注意到她苍白的脸庞缓缓散发出微弱光辉,似是希望的微光,很渺小,却依然坚毅的光芒。 她又低声念着那三个中文字,掀开浓密纤长的睫毛,那瞬间,仿佛自沉眠蛹中破壳而出的薄翼,纯真嫫嫫,刹那间他竟移不开眼。 她对他说,这一生藏在深渊中的秘密。 “马缨丹,我想,这是我的名字。”眸中的微光变成在阳光底下闪烁的影子光,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皆是颤抖;一种期待的颤抖,她向往飞去的未知之途。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了解她,两人有过露水姻缘,虽然他是被推倒的一方。但那一夜,真正沉沦的人,难道只有她吗? “我……”她开口,声音像被黑暗灌入了泥,让她向下坠落,又沉又重,不断地将她往下拉。 而他察觉到她的彷徨不安,转身在她身旁坐下。 “说吧,我听。” 简单的几个字,却给了她此生最大的勇气。从她有记忆以来,没有人会认真倾听她心中的期许和颜望——从她被丢弃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失去本该过着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来自何方,但从我的外貌,可以推断我是亚洲人。”她停顿了一下,被压抑的躯壳,慢慢出现裂痕。 “我和一群跟我一样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同伴生活了好几年,我们在阴暗的工厂里制作毒品,后来,我的同伴都被一名叫做龙煞的男人带走……我以为他们是被领养走,我最要好的朋友阿印……他也被带走了。” “后来呢?”他轻声问。 “阿印的一只眼睛是银紫色的。龙煞有一天带来一个男人,他的拐杖上镶着一颗很像是阿印眼睛的珠子,我问他:‘那是真的吗?’他对我说:‘这世上没有人喜欢假货。’……于是我懂了,那些被龙煞带走的孩子,不是被领养,而是被拆解了。” 李奇勋听到这里也懂了。她口中所说的,应该是人蛇集团非法贩卖人体器官,他记得十几年前在台湾也查到一件大宗贩婴集团,集团主嫌是一名叫做“开膛手王子”的年轻男子,突然间,此人在台湾销声匿迹,原因是开膛手王子绑架了轩辕红莲的第七子轩辕赫,这件事惊动了境外者组织,引来境外者的成员一致追杀开膛手王子。 “阿印是那样温柔的孩子,每次我来不及完成交代的工作,阿印总是会把他分到的食物留一半给我。当我知道他死了,我好生气……所以,我拿起剪刀刺进了那男人的脚。” 他听了心头一惊,听得出来她口中的男人地位比那名叫龙煞的男人还高,她做出刺杀般的举动,岂不是让自己更危险? 她转过脸来,眼神是寒冬萧瑟的枯木,阴冷毫无生机,凝视他的眼,“那男人,我称他为义父。” 他眼里有着惊愕,“为……为什么?” “因为我想活下去。”她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反而用更深更强烈的意念告诉他,“我跟阿印约好,我会找到我来自何方、我会找到我的名字……我想死在自己的家乡。阿印告诉我,落叶归根,我和他虽然都是离枝的落叶,但随着风儿飞,总有一日能回到家乡的土地。” “所以,你找到自己来自何方了?” 她点点头,“我花了几年取得义父的信任,找到了当年在我身上留下的线索。就是方才给你看的照片,我当时穿的衣服口袋中有一条手帕。” “手帕上的字是繁体中文,和韩国人使用的文字不一样,你怎么会来到韩国?”虽然说韩国在朝鲜时期确实也使用过汉字。 她轻轻一笑,“我在马雅神庙遇见一名亚洲女孩,她告诉我她会来首尔过圣诞节,我找到她遗失的皮夹,心想或许可以在首尔遇见她……可惜没有。” 他挑眉,“所以你来韩国,只是为了把皮夹还给那女孩?” “不行吗?”她嘟囔,“反正我也从没体验过圣诞节的滋味,她叫我一定要来首尔感受一下,否则我原本打算到——”她原想细说,但发觉不妥,改口道:“对了,我在马雅神庙的时候,还遇见一名奇怪的中国女人,她说自己是算命师,忽然拦住我,跟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她说,我只要帮助一名看见我眼泪的人,我必能得偿所愿。” “看见眼泪?”在马雅神庙也能遇见算命师?现在算命师都跑那么远做生意吗? “那么,你得偿所愿了吗?”李奇勋好奇地问。 她被他这问题问得心头一突,算是得偿所颜吗?仔细想来,她自从帮助那名女孩后,似乎心中所想的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 若非遇见那女孩,她不会拿着女孩的钱包来到韩国,也不会在首尔遇见他,还从他的口中得知手帕上的名字该怎么念…… 难道那名奇怪的女人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吊饰,是一颗色泽神秘的石头,上头有许多七彩的漩涡图案,用细腻繁琐的编织工法将这颗石头装饰起来,底下还编著两颗暗红玛瑙垂珠。 她本来是不相信那名奇怪的中国女子,但她一一点出她不为人知的过去,又莫名其妙塞了这串吊饰给她,要她找个时间对这颗石头许下强烈的心颜,如果她的心颜够强壮,那么,她会看到——奇迹。 当时,她真的觉得那名自称算命师的女人在胡言乱语,不过那颗石头确实很漂亮,她看了也喜欢就收下来;后来,便遇见那名“看见她眼泪”的女孩;再后来,她来韩国是有发现短暂失忆,但…… 他手机影片中的那个“她”又是谁?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吗? 她不会讲中文,影片里的“她”却说得如此流利。 还是,她被恶灵缠上了? 【第四章】 李奇勋坐在沙发上,默默转着电视频道。 手机发出声响,他点开来看。是轩辕赫前几日发的一张经典照片,突破五百条留言,外挂程序在群组内跳出一只动画的舞龙舞狮,兴高采烈地踩桩跳舞。 李奇勋忍不住噗哧一笑。老三露屁股也就罢,屁股上面居然还被人用签字笔画了一只小猪。他不晓得在老三轩辕黑屁股上涂鸦的人才是谁?但他很佩服对方艺高人胆大。 厕所里又传来一次冲水声。他的视线离开手机屏幕,看向正前方浴室门口。 这是第几次了呢?唔……应该是第三次了吧? “电视声音再开大一点!”在厕所里奋战的女人发出怒吼。 “这已经是最大音量了。”他憋着笑声回道。想起今天白天和“她”在街上发生的趣事,他不禁莞尔。 李奇勋一脚跨在另一张沙发椅上,房间里飘着一只大白鲨造型气球,摇摆着尾鳍在房间里绕圈。他盯着那颗鲨鱼气球,觉得很逗趣。 “噢……撕……”在厕所里的女人发出抽气声。 嗯……感觉很痛,她再拉下去,恐怕不得了。他起身想找旅行必备良药—— 正露丸,给她缓解拉肚子的痛苦。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食物?!”她一边抱着肚子抽气,一边拍门大吼。 他摊摊手,无奈的说:“鳐鱼生鱼片……你自己硬要吃的。还有,你很勇敢的挑战了吃蚕蛹。” “我不能吃生的!”蚕蛹?那是什么鬼东西?她还吃虫吗? 她坐在马桶上,越想越头皮发麻,抱着肚子,两手发抖地拿出手机上网搜寻他口中的“鳐鱼和蚕蛹”到底是什么食物……这不看或许比较好,网络图片一看下去,让她吓到想呕吐了。 蚕蛹……这外表像蟑螂壳的东西……她居然吃下肚了?! 鳐鱼……这根本是外星人变装卖萌失败的鱼……她居然生吃下肚了?! 过了十五分钟后,李奇勋终于看见她一脸虚弱的扶着浴室门走出来。他走上前关心,“这个给你吃。” 脸色发白的她,看见他手上三颗黑黑的、像兔子大便一样的东西,无法相信在她拉得快虚脱的时候,他还拿兔子大便给她吃。 看她的表情,知道她肯定误会了,他解释道:“你别看它外表不讨喜,这东西可是治疗肚子疼,家家户户必备良药。” 她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 “我不会害你……”见她死也不信的表情,他把一颗正露丸放到舌尖上给她看,“这真的是药,吃起来凉凉的……” 她整个人往后缩,摇摇头想往旁闪,“……我不要。” 他有些无奈。“乖,听话。你已经拉了三次了,如果再来第四次,那就是食物中毒了。” 听他像老大哥哄她吃药的语气,她心中五味杂陈。自从弄清楚她为什么会突然失去几小时的记忆,原因来自寄宿在她体内的“恶灵”——她是这样定义的。 见过她体内另一个人的李奇勋,却是判断应该是她有跨越不同语言隔阂的——人格分裂症……而且还是少根筋的人格,年龄似乎很小,他推测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她才没有人格分裂症,哼! 另一个“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她本来不相信,但他把录下来的影片播放给她看,看见影片中明明是自己的脸、自己的声音,却说出全然陌生的语言,叫她如何能接受。 因为她听不懂中文,他还翻译成英文告诉她;影片中的她——会说中文的“她”,留了一则讯息给她: “缨丹姊姊,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就缠上你了。你长得好漂亮呀,应该是我占便宜了。” “大叔说,我应该要跟你打招呼,自我介绍一下自己,不然大叔说他很难解释,姊姊为什么会突然又和大叔在一起。咳,我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所以缨丹姊姊你就随便称呼我吧。啊,遣有……我喜欢可爱的名字,看是要叫我……” “熊大兔兔睡衣超可爱的对吧……现在的睡衣超可爱超漂亮……对不对?” “今天和大叔去吃烤肠,有猪肠和牛肠,真的超超超超好吃的啦!缨丹姊姊有机会也跟大叔去吃看看。” “缨丹姊姊……” 没见过这么乐观的恶灵……她差点想一枪轰了他的手机。 虽然是她的脸、她的身体,却比她还要更与他熟稔的亲昵模样,让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明明已经离开这男人了,却总是在睁开眼的时候,又回到这男人的身边。 “我要离开了。”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挡住,她困惑的抬眸,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他的脸忽然朝她的鼻尖压下来。 她以为他要吻她,心头一紧,大脑瞬间空白,嘴里忽然被他丢入两颗黑药丸,她直觉想吐出来,舌尖伸出,他陡然俯身压上她的嘴,连带把她的舌尖也推入嘴里。 她当下是震撼的。那一晚,他不允许她亲吻他的嘴唇。 她心中多少感受到失落,但那又如何?就算与他亲吻,并不代表两人的关系。 两人嘴唇相贴,传递而出的柔软温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离开她。 双眼睁得偌大,她并未闭上眼,只想将他看得更清楚,像温暖的阳光一样的他。 “把药乖乖吞下去。”李奇勋的声音像微风穿越暖阳扑面而来的触摸,一下子温暖她的耳、她的鼻、她的心,整个人像融化的冰雪,在他关怀的声音中幻化成水。如果可以,她想成为为他绽开的花朵,颜成为一朵追着太阳微笑的向日葵。 她默默地将药丸吞下去,抬眸期待地凝视他。 “很好,乖。”他抬手摸摸她的头,转身欲走,她拉住他的衣角,他回过头,飘浮在空中的大白鲨造型气球,鲨鱼头撞上他的后脑勺,他吓了一大跳,扭头看是什么东西撞上他。 她也注意到那个看起来有点滑稽的飞行大白鲨气球,问:“你买的?” “怎么可能。”他一掌拍飞那只咧嘴大笑的大白鲨,公布答案:“是你吵着要买的。” “不是我!”她怒斥。 他愣了愣,勾起唇角,似乎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不是你就不是你……” “真不是我,你别把我跟……恶灵……混为一谈。”她压低声音警告道。 “恶灵?”他挑眉,“你真的要这么称呼‘她’?” “不然呢?我还要给她姓给她名吗?” 李奇勋静静地不发一语。 她追问:“为何不说话?” 他走到一旁,提起桌子上的牛皮纸袋,走到她面前,将纸袋放到她手中,“收着,这是那个小恶灵挑了一个多小时要送你的。” “送我?”她表情迟疑,牛皮纸袋上头还绑着粉红色蕾丝蝴蝶结。打开纸袋,她看见里面有一本熊大兔兔大头封面的笔记本,还有一支莎莉公仔造型的原子笔。 “这些是……”为什么要送她这些东西? “小恶灵说,这些是给你炼习写字用的。” “练习写字?”她为什么要炼习写字?他说的话她听不明白。 李奇勋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小恶灵说,她发现你会拿便条纸练习写字,她还把那张纸拿给我看。” 他拿出皮夹,从夹层里拿出一张便条纸,上头歪七扭八的写了几个中文字。 看见那张纸,她的脸颊瞬间发红。 “你很想写出自己的名字吧。”他的目光温和,完全没有嘲笑她如幼儿般的僵硬字迹,纸上的一横一竖分得很开,马字勉强还能看得出来,但缨字笔画繁复,看起来像“系贝贝女”。 她说不出话来,脸色红得像红龟糕。 “来。”他指着床旁的一张小桌子,拉着她的手,往桌子移动,“你先坐下来。” “你要做什么?”她任他压在单人沙发椅上坐好,像个准备上课的小学生。 李奇勋绕到她身后,将熊大兔兔格状笔记本摊开,然后抓起她的右手,“笔拿好。” 温厚的掌心牢牢覆盖住她的右手,宽阔的胸膛从背后罩住她,她明确感受到他的胸膛触碰到她的头,发丝贴上他身上的毛料外衣的摩擦声响。 内心骚动无比,明明是零下的温度,她却觉得体感温度像夏日一样炙热,脖子和脸颊都是热烫烫的,这样的教学姿势令人脸红心跳。 “专心看我怎么教你写字。” 略微低沉的嗓音,从上方落下,犹如被阳光照射身上的暖暖感觉,她收紧下巴,认真地看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如何正确地写下自己的名字——马缨丹。 他的手引领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美丽端正的笔画线条,仿佛那条手帕绣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顺利写完三个中文字,她眼神发亮地看着,“你的字好漂亮。” “我小时候可是得过全国书法比赛冠军呢。” 他握住她的手,在马缨丹的字旁边,写下另外三个中文字,她看着问:“这三个字是什么?” “我的中文名字,李奇勋。”他用中文念道:“李——奇——勋。来,你跟我念一次,一边写一边念,这样记忆很快。” “李——奇——勋……”她听话的重复他的发音,他依旧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直到两人的声音完全同步,他在不惊动她的状态下松开她的手,站在背后凝视她低头认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她写了将近十个马缨丹和李奇勋后,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抬头对着他说:“你的勋字下面有四个点点,我的缨字下面有三个点点,这是为什么?” 差点被她的问题打倒的李奇勋,摸着下巴,想着该怎么解释比较恰当。 “中国汉字的组合有其规律,绝大部分是部首组合,有分‘独体’和‘合体’。”他拿起笔将纸上的马字和丹字各自圈起来,解释给她听,“你看,你的姓氏,马,这就是一个独体。丹同样也是。” 她听着似乎懂了,学他将李字和奇字圈起来,问:“这两个也是独体?” 他摇摇头,“这两个字不能算是独体。” “为什么?”她还以为笔画看起来比较少的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独体。 “汉字的结构……一时间我也无法解释得很清楚。不过,这两个字在汉字里,还能拆成其它意思。像是李这个字,上下分开来写,还能写出木和子。奇这个字,则是大和可。”他分别在纸上写下新的字。 马缨丹听不懂那些字的意思,她只想知道那四个点和三个点有什么涵义,再问:“你可以解释那些点点的意思让我明白吗?” “勋底下的四个点,在部首里是火的意思,就是火焰。”他尽量意简言赅的解释,“系同样也是部首……唔,大概有种牵挂的意思。” 听他“说文解字”后,她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失落,似乎是和她期待中的解释不一样。 李奇勋双臂环胸,走到她面前,低着头问她:“你很想学中文吗?” 他审视着她的面容,她的眼神全因他一句话起云彩,不由得回想他们第二次相遇的情景。 会说一口流利中文的她,给他的感觉像一名青春活泼的高中女生,无论是神态还是说话的方式,都让他有种遇见老同乡的感受。后来,他带着像孩子一样的她逛街买衣服、陪她挑战一般女性不敢轻易尝试的韩国特色美食。 他本以为那是她装模作样的手段之一,但她毫无心机的笑容让他几度迟疑,若是演技,那她绝对可以拿下超过三座的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 真正的马缨丹醒来后,他本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各自分开后,她突然兴高采烈地从背后冲向他,还一把将他搂住,左一句大叔、右一句大叔。他认出眼下这张笑容不是那名和他谈起过往,像深山迷雾般的危险女子。 他想相信她的话。她或许是在马雅神庙被当地的恶灵缠身。 但,马雅当地恶灵又怎么会说得一口流利中文? 难道异国恶灵都自备一台多国语言翻译机吗?他个人较偏向是她有人格分裂症,目前看来是双重人格。 他跟着她搭计程回她下榻的饭店,发现她递给司机的纸上写着的地址,和他住的饭店是同一间,而且居然和他住在同一层。另一个“她”对他娓娓说着马缨丹不轻易展露的一面。 他发现她的行李中有许多和他的能够配成双的配件:同一款的耳机、同一款的手套、同一款的情侣对表。起初,他的内心的确有嫌恶感产生,觉得她根本是个十足十的跟踪狂,还是异常的爱情恐怖分子。 但她屈膝跪在他面前,拿着前一晚她在纸上写下的内容,一张巴掌大小的纸条上,写着无数个不知从哪里抄来的中文字和中文翻译。 他认了出来,她想写下他的中文名字,可是她只记得他名字的汉语拼音,不知道汉字的写法,所以她上网按照拼音一个字一个字查,希望能找回记忆中—— 他的名字。 看着纸条上密密麻麻所有关于“李奇勋”的通用发音:其期齐旗奇,熏熏峋惹勋……太多了,那些努力拼凑的笔画,多到令他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她的字很丑,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认真而纯粹的字迹,每多看一个字,他就似乎看见站在迷雾背后的她,孤单脆弱的那一面。 艰涩难懂的中文字像一幅巨大的字谜,她努力地找,吃力的用不熟练的笔画写下他的名字。 他不晓得她是为了什么原因关注着他的一切?又或许,他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曾经帮助过她? 他想不起来,任凭他如何竭尽心思去挖掘这几日的记忆,都回忆不起在记忆中哪个角落曾有她的身影。 她的疯狂,在这些字谜中变成一笔一画的暗恋心思;那笔画,那名字,是她的痴心妄想。 他被她的痴心和傻劲狠狠打响,咚咚咚!脑子里仿佛浮现她低头努力书写他名字的模样。 他轻声再问她一次:“我教你写中文,好吗?” 马缨丹张嘴忍不住想附和他,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他眼神歉然地看她一眼,“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李奇勋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到一旁接听,她乖巧地继续低头写着她和他的名字。 他用中文和对方交谈,她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李奇勋并没有刻意避开她。 “龙一,你怎么突然打给我?有状况发生吗?”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中轩辕龙一交代的事项,“四象黑市榜?怎么了吗?我很久没关注四象黑市榜,不清楚现在赏金排行榜……是谁……” “Idoloman tis Diabolica……魔花幢螂?” 马缨丹手势微微一顿,她听见熟悉的代号,李奇勋是用英文念出的,所以她听得懂。 “四象榜上特S级名单,为什么哥伦比亚毒枭的女儿魔花螳螂会在亚洲的四象黑市榜上?”李奇勋的口气瞬间凝重起来。 “火鹤?怎么又牵扯到境外者组织成员火鹤……”李奇勋脸色凝重,沉眉敛目,他严肃道:“你方才说的事情都正确无误吗?火鹤胞妹的遗体已经运回台湾……好,我会尽快安排时间回台湾,替我跟火鹤说一声。嗯,你交代的事情我会照办,我还要在韩国多待几日,假如有发现疑似魔花螳螂的女特务,我会先将人狙击下来。” “嗯……帮我和你母亲打声招呼,我很好,请她无须挂心。那先这样了,再见。”他神色凝重的结束通话。 轩辕龙一把刚刚获得的情报告诉他,哥伦比亚当地两大东西毒枭,全死于魔花螳螂之手。没有人知道,魔花螳螂为什么会背叛自己的父亲…… 不过,根据他早年获得的消息,哥伦比亚当地的两大毒枭,各拥有火力强大的军火,势力五五,双方壁垒分明。 魔花螳螂是东毒枭的女儿。东毒枭手下有一支性感模特儿特务团队,网罗各种盾色的顶尖美人,其中名号最响亮的便是魔花螳螂,是东毒枭得力爱将,当然也有传闻说,父女俩有不正当的关系。 东毒枭从不让魔花螳螂以真面目示人,听说她美貌惊人,凡见过魔花螳螂真面目的人都难逃一死,目前在境外者情报网中的唯一一张照片,是魔花螳螂执行任务时,被尾随的飞行瓢虫监视器侧录到她的模样。 他见过那张照片,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双冷酷无情的眼,散发出惊人的可怕杀意。飞扬的长发遮住半张脸,脸上和脖子浸满血渍。 东毒枭早有并吞地盘的野心,派出魔花螳螂色诱西毒枭的用意不难猜测出来。 只是,现在最棘手的是,东西毒枭全被魔花螳螂一手铲除,哥伦比亚当地的黑暗势力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各个地方派系的小头目都想趁此机会占地称王,成为下一个统治哥伦比亚黑暗势力的新毒枭。 扰乱势力平衡的元凶就是魔花螳螂。只是,这棘手人物怎么会突然背叛将她一手养大的父亲东毒枭,内情令人费解。 还有,火鹤的胞妹……又怎么会遇上魔花螳螂,还被盗走了身份证件?被突如其来的重大事件扰乱心神的李奇勋,抬眼看见马缨丹,这才想起他房间内还有人。 他一脸歉然的朝她走去,“抱歉,电话说得有些久……” “我拒绝。” “什么?”他愣住了,一时间不懂她的拒绝原因为何。 马缨丹起身,拿起桌上的纸笔,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到此为止。” 【第五章】 “看着我做什么?”他笑意盈盈地瞅着她。 她冷着一张脸和之前热情爱意四射的眼神落差极大。 李奇勋换了一个坐姿,坐在她对面。“我没有尾随你,只是刚好我今天也想吃Subway。” 她眼神冷淡瞪着眼前的柠檬红茶,装作不认识他。 他咬了一口手上的照烧鸡肉,再喝一口苹果汁,与她坐在窗边座位。他盯着街上的行人,眉头微皱,对街那几名男人,从刚才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方向看来。 马缨丹总算低头吃了一口手上的烧烤牛肉,脸埋在餐纸里,低声对他警告:“那些人是针对我而来,识相的,你就快点滚。” 嘴里还吃着生菜,李奇勋略微错愕地转头看她。他刚才可有听错?她……在赶他走? “你对我的态度会不会转变得太大了,我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了。”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低头快速把半条的烧烤牛肉吃完,白天拉肚子虚弱脱水,她必须大量补充热量充足体力,那些人…… 若她判断无误的话,应该是西毒枭手下的特务,前来为老大报仇,只要杀了她,他们便可以拿她的项上人头立下大功,成为接替西毒枭的头号人选。 毕竟,哥伦比亚黑暗势力的财富,是连作梦也想不到的巨额数目。 她将餐纸仔细对半折好,再折好,才放在桌上。他发现她习惯性将有边边角角的物件,对称整齐折好。 上一次,他看见她把他送给她的年糕围巾折成像一块中华板豆腐的形状,让他大感惊讶。这样的手工艺,可不是人人炼得出来的。 马缨丹眯起猫眼,脸庞散发着阴冷骇人的杀意,“奉劝你,如果想长命百岁,就离我远一点。” 李奇勋也吃完手上的照烧鸡肉,随性地将餐纸揉成球状,身体朝后靠向椅背。“需要我帮忙,你可以说一声。”观察将近十分钟,他粗略估计有四人盯梢。 听完他的提议,马缨丹面露讥笑,随手拨着肩上的长发。“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了,还想当我的后援?” 她拿起羊毛大衣穿起,撂下一句话:“你别扯我后腿。” 李奇勋扭过身子,注视她踩着半筒黑色长靴,步伐矫健地转入街角巷弄。指尖在玻璃桌面敲了数下,嗯……他也不是死缠烂打的类型,她话都讲明在前,他若是腆着脸皮,像只哈巴狗跟在她身后,非他作风。 他本来就不是容易坠入爱河的男人。而她,难以捉摸。 李奇勋仰头叹了一口气,罢了。如果有一份幽暗不明的爱情种子放在眼前,他若不是生活太无聊,就不会自找罪受。 他也打算离开,先去搜查魔花螳螂的入境纪录,这次应该就是真的分别了吧? 李奇勋推开椅子,脚跟旋转,察觉鞋底有异物,他抬高鞋面,看见底下有一串手机吊饰,他弯下腰捡起,将手机吊饰放在眼前端凝。 这串吊饰怎么看来如此眼熟?啊……他想起来,这串吊饰不就是马缨丹别在手机上的那一串吗?因为石头上的漩涡花纹很奇特,他多留意了几眼。 “唉——”他抓了抓头发,内心充斥着无奈。 阴暗潮湿的巷弄,蜿蜒陡峭的步道,像一尾搁浅的鲸鱼,仰头看着镰刀形状的钩月。从嘴里呼出的白烟,比夜晚的白雪还更冷冽。 马缨丹从热闹的街上,将那四名跟踪她的西毒枭派来的特务带到人烟稀少偏僻的地区。 两手放入大衣口袋中,手心里握着掌心雷,入夜的冬风,令她想起第一次出任务的地点,瑞典的基律纳。 哥伦比亚位于赤道地区,气候变化不大,她头一次到冰天雪地的地方去刺杀一名美国籍的政治说客。看着任务对象的容貌,她在雪地里埋伏了将近八个小时,等到任务对像出现,她即刻杀了她,唯一失算的便是任务对象的车上还有一名睡着的孩童,她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义父并没有说她的任务对象并非只身一人。 既然不是目标对象,她便没有伤及无辜,任那沉睡的孩子在冰天雪地中自求多福。 回到哥伦比亚,那熟悉的气温,让她从寒冷中回魂。完成了任务,她一回来就去见义父,被众多女人环绕的哥伦比亚最大势力毒枭,东瓦勃罗,人称东毒枭,她名义上的父亲。 “父亲,任务达成。” “是吗?”东毒枭把玩着身下女人的一对豪乳,他点点手上烟头,旁边的女人连忙将双手并成碗状,任由他将烟灰抖落娇嫩的掌心。 “当时车上应该还有另一名对象,你为什么没有一起解决?” “因为那并非目标……” 话未完,酒杯打中她的前额,她晃了一下,瞬间出现一道血口。 “现场不留任何一个活口,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抛到脑后了,看来得好好再教育你……”东毒枭又道:“也罢,反正那孩子被人发现失温冻死在车里,也算是完成蕾倩夫人的委托。那名政治说客是蕾倩夫人的丈夫养在外头的情妇之一,那孩子可以继承罗兹公爵庞大的遗产,所以也是蕾倩夫人委托的目标之一。” 她面无血色,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那名看起来不满十岁的男孩也沦为大人黑暗世界争夺下的牺牲品。经由她的手,间接杀死了一名孩童。 第一次杀人,她被恶梦纠缠长达数个月,夜不能眠,入睡之后,总有恶心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她的房间。灵魂深处再如何抗拒的事物,时间一久,她也麻痹了。习惯是一种慢性扼杀良知的毒药。 杀的人越多,她的心就越硬得像臭水沟里的石块。 她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接近西毒枭,好不容易爬上西毒枭身边最亲近的位置,只要杀了父亲的对手西毒枭,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她究竟来自何方、是被哪一方的人蛇集团带走,最后被卖到龙煞负责的毒品工厂。 可是,她汲汲营营数年的重要线索,在她完成任务后,只得到一张她站在牙婆身边的年幼照片。从龙煞口中得知,那名牙婆来自墨西哥,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前往马雅神庙的原因。 从墨西哥的人蛇集团那里得知,约莫二十年前从亚洲被卖到墨西哥的儿童,来源总共三处:越南、缅甸、台湾。而靠着一条手帕上的中文字线索,马缨丹推测她应该来自台湾。 她低头不语,暗处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 “魔花,找了许久,总算锁定你的位置了。” 暗处的声音如鬼魅近身,她慢慢扬高脸庞,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鬼魅更阴更寒,黑色的眼珠,犹如黑夜下发亮的银刃——她,是从坟墓里爬出的阴间使者。 “将你活捉回去,游街斩首,是东西毒枭遗孀们的共同决定。” “哦,可蒂何时如此深爱父亲了。” 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窜出四道人影,马缨丹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轻笑道:“原来是龙煞的手下,龙煞也想要哥伦比亚最大毒枭的位置吗?他如果早点和我合作,或许我能双手奉上,他也不必大费周章。” 她拔枪,对准南方的位置,扣下板机,枪声响起,四方人影瞬间隐去。她随即冲向离她最近的一人,双方来回交手,右前方枪声袭来,她反手抓着这人上前挡子弹。 子弹击中人体贯穿出去,血渍啧上一旁土墙,长在石头缝里的黄色蒲公英喷上几点血花,透露出这将是血腥之夜。 被她当作肉墙的男子左肩中枪,即刻倒下。子弹打中屋檐墙角,水泥石块崩落,马缨丹闪身进入阴影死角,快速探头确认敌方位置,随即跑进平房的巷弄,跨越篱笆,全力奔跑,身后三人立即追上她。 敌我双方一前一后冲进茂密树林,她看着底下斜坡,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落在满是落叶泥泞的山坡上滑行。 她擅长游击战,高大林木更适合她夜晚藏匿位置。枪声在空旷的山林中数次响起,寒冷的空气中听起来更让人感到悚惧。 她拿出另一把手枪,瞄准躲在左前方巨石旁的男子,食指紧扣板机即将压下,突地,眼前的景象却像是出现噪声干扰,大量的杂音,像成群的黄蜂拍翅膀的声音,穿过耳膜。 ……不会吧……居然在这种时候……马缨丹连忙甩头想保持清醒。 ……小……恶灵…… 李奇勋跟在马缨丹身后,发现她搭上出租车往偏远地区的方向而去。他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也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方。 看见她下车,他请司机停在一旁等候,想说把石头吊饰还给她,他就可以离开,但一抬头,她的人就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他只好付钱让司机先离开。 李奇勋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她的人,但由于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他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内容,只听见呼啸而过的寒风声,不过他看得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气氛有肃杀之气,不一会儿,就见她掏枪发动攻击。 在远处的他惊了一下,惊艳她的身手,确实如她所言。这样一眨眼的时间,她立刻就解决掉其中一人,接着她转身往山上跑。 他觉得不妙,立刻跟上,随即发现他身上没带枪,只好就地找了一根铁铲充当武器追上去。 他看见她引着那三人往山上跑,然后跳下登山步道的护栏,根据身处地形判断该做何种战术,精准对战敌人的方式,绝不是一般特务能做到的本事。 她到底是哪国训练出来的顶尖特务?肯定不是亚洲区的。 你别来扯我后腿。脑中浮现她临走前对他撂下的狠话。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就勉强手上这支铁铲挡一下不长眼的子弹,但天色昏暗,最好他能靠着这柄铁铲挡子弹。 思前想后,他如果这样出去,绝对会拖累她,想想还是别跳下护栏了。 “……哇——大叔——大叔——你在哪里啦——” “大叔——呜呜——大叔——” “大叔——” 很好,当他判断这女人以一打四绝对没问题的当下,他听见小恶灵大声呼叫他的声音,他就知道他一定得出手救人了。 李奇勋握牢手中的唯一武器铁铲,眉头皱紧,翻身跳下护栏,一路沿着斜坡滑行。 “这女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 “她自己突然跳出来……然后绊倒……” “就抓到人了。” 三名男人面面相亲,嘴里说着西班牙语。 这胡乱哭闹的女人确实是魔花螳螂本人,但怎么会判若两人? “哇——大叔,你为什么不在身边保护缨丹姊姊……” “臭女人,你给我闭嘴!” 男人狠狠一拳揍向她的脸颊,她瞬间呆住,接下来口腔里涌出血腥味,脸颊顿时像被辣椒油涂在脸上,又疼又辣,她的眼泪像失控的水龙头啧射出来。 “哇……你打我……呜呜……” “哇—— ” 这仿佛孟姜女哭倒长城的强大威力,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全被哭声吓得四处逃窜。 “这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在说什么?”奉龙煞之命,来到韩国拦截魔花螳螂返国,怎么……这女人像着魔一样,满嘴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还像个疯婆子一样哭闹。 从地狱来的使者,魔花螳螂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举止? 铿锵一声,脖子被铁铲击碎的声响。 “呃……” 另外两人迅速扭头往身后看,就见一名一脸怒容的男人高举手中铁铲,以一种铁锤打鳄鱼的姿势,迅速两下敲晕了那两名男人。 李奇勋丢下手中铁铲,看着她两泡眼泪、两条鼻涕,半边脸肿得像面龟一样的面庞,心头像是狠狠被刺上一刀的疼痛。 她的眼睛和半边脸都是红肿的,看起来惨不忍睹,说话的时候还有血沬从嘴里啧出。 “大叔……你来了……”她的表情像作梦一样,讲话不清楚,“大叔,你刚刚打人的动作好像汤姆熊里的打鳄鱼喔,恶,咳咳……” 她突然说着说着,做出恶心反胃的动作,眼睛睁大,她把手伸进满是血的嘴巴里,一会儿后从嘴里拿出一颗牙齿。 食指和拇指捏着一颗断裂的白齿,她表情惊怕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牙齿掉了……怎么办……”她的眼泪又啧出来了,“缨丹姊姊会超级生气……” 看到牙齿都被打断的马缨丹,他心中有股难以遏止的愤怒,不是对她,也不是对那些人——而是他自己! 他不该相信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他忘记她身体里还有另一个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对特务而言,根本是危及性命的不定时炸弹。 他脸上的怒容很可怕,他的表情更让她感到非常愧疚。 “大叔,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缨丹姊姊……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吗……” 喉头泛酸,听着她低头垂着脖子的道歉模样,他把她拉进怀中,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不需要道歉,你没有错,是大叔不好,没有好好保护缨丹,是大叔不好。” 从他的怀中抬头,她问:“大叔,你是不是跟缨丹姊姊吵架了?缨丹姊姊的心……很乱……我本来觉得缨丹姊姊心中的那道光有慢慢变大,但我这次醒过来,那道光变得好小。” “光?那是什么?”他问。 她偏头想了一下,努力试着把自己看到的景象描述出来。“我很难形容,就是像太阳光……大叔,我很肯定能让缨丹姊姊心中那道光芒绽放的人,一定是大叔你喔。” 李奇勋思考着她说的话,由于太虚无飘渺,一时间他也不晓得如何响应,不过他想起来一件事,问:“对了,你刚才怎么会提到汤姆熊?”超级地道的台湾名称。 她愣了愣,回答:“不知道耶,刚才大叔的姿势让我觉得好眼熟……脑中突然浮现汤姆熊的打鳄鱼,可能我曾经去汤姆熊玩吧。” 他们看着躺在地上的三名外国籍特务,她抓着他的臂膀,害怕的问:“那些人真的……都死掉了吗?” 他走上前蹲低身子,掀开他们身上的衣物,发现这些人的手臂上都刺着双头蜥蜴的图案。他拿出手机,对着刺青图案拍下照片,传送到轩辕家族改良过的群组系统,发问:你们有谁见过这个双头蜥蜴的标志? 三十秒内,立刻有人回复他的问题。 墨西哥当地的毒品集团的标志,最近才窜起的,知名度不高。 回复他的人是恢复境外者代号Darker的轩辕黑。李奇勋简单回了一个感谢的贴图,结束问题。 他牵起她的手,“走,你先跟我回去治疗伤口。” “那、那些人呢?不用管他们吗?” “不用,那些人只是马前卒。” “哦……嗯,好的。” 她跟在他身后走回登山步道,脸颊已经肿到半边脸都失去知觉的程度,她的嘴巴合不起来,口水和血一直从嘴角流出来,她擦了又擦。 李奇勋见状,把身上的衣服撕了一块下来,在积了一层薄雪的山壁抓了一把雪球,用布包着。“你用这个敷着脸颊,先消肿。” “嗯。”她点点头,接过他手中临时应变出来的冰敷包,放到脸颊上。 “啊,好冰。” “冰总比痛来得好,乖乖敷着,别拿下来。” 她听话地点头。 两人一路走回有人居住的平房,沿着蜿蜒的水泥路面,两旁是用空心砖堆栈的墙面,约莫两个人高,路旁设置的路灯稀少,光线微弱。 “大叔……” “嗯?”他低声回应。 “你答应我,不要离开缨丹姊姊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就是她的太阳。” 背后突然被东西撞上,李奇勋回过头,发现她像断了线的木偶倒下,连忙伸手接住她。“喂,你怎么了……” 发现她又失去意识,而且衣服保暖度也不够,她的体温有点发凉,他忙脱下身上的羽绒长外套披在她身上,弯腰将她驮到背上,背着她一路前走。 她的气息浅浅地吹向颈边,第一次凝视她熟睡面容的时候,他便发觉这女人心事繁重,她的呼吸声很浅,无法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放松,无法深眠。 她像一尊龟裂的女神雕像,美得残破,美得斑驳,行尸走肉般的美丽。唯有亲手写下自己和他的名字的那一瞬间,他深深感觉到她眼中的裂痕,被希望的光辉填满。 一名寻找自己来自何方的无名女子。 “缨丹……”他含着浓郁的不舍,似浅却深地低声喊她,“这名字很美,很适合你。”无论这是不是真的属于她,他都会继续呼唤这名字。 背上的人儿似乎有了轻微动静,他刻意放慢脚步。 他再一次听见那句苦涩又甜美的爱语: “Teamo……奇……勋……” 她此刻的梦里有他。听见她的梦呓声,声声呼唤他的中文名。 “缨丹,不晓得你现在正作着什么样的梦,但我希望那是一场温柔无比的梦。” 再一次在熟悉的房间中醒来,马缨丹知道天花板的颜色,缇花窗帘的花色图样,还有这张熟悉的床……以及俊隽英朗的面容。 在他的臂弯中醒来,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嗅着他的味道,这一切真实得比一场幻梦还虚假。 凝视他睡熟的面庞,将他最无防备的一刻深深烙入眼底。他愿意拥抱她入夜,这样的幸福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蜷缩在他的怀中,他拥抱她的方式,就像防空洞一样令她感到生命安全无虞。 脑海中最后的印象,她与四名龙煞派来的特务缠门……后来,还发生什么事,她记不清了。 难道是小恶灵又出现了吗? 朦胧意识一点一点明朗起来,她察觉右边脸颊的感觉不太一样,嗯……有点痛。 她微微张嘴,肌肉一拉扯,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抽痛,她的抽气声惊醒了身旁的李奇勋。 “缨丹……你醒来了,有哪里不舒服吗?”他迷糊张眼,中文脱口而出,见她歪头盯着他瞧,他才改用英文关心询问她的状况。 马缨丹摸着自己的脸,感觉似乎肿肿的,她记得她脸颊的肉没有这么丰满才是…… “我的脸是不是很奇怪?”话一说完,她的舌头就感觉到口腔里的不对劲。 舌尖在那一块令她感受到异样的缺口钻了钻,她眼睛瞪大。 “我的牙齿呢?”她把手伸进去摸,真的少了一块,只剩下一截牙齿。 李奇勋连忙坐起,将床头柜的隐藏式壁灯打开,他转动上半身,把搁在面纸上的牙齿拿起来。 “在这里。”他把那颗牙齿放到她的手里,有点愧疚地说:“那个,你的牙齿。” 手心上躺着一颗牙齿,她的脑袋一片空白。 见她一脸无法接受的表情,他解释道:“抱歉,我太晚过去救你,等我抵达的时候……你已经被那些人抓住了。” “所以?”她的眼睛已经出现两簇火花。 “嗯……小恶灵吓得嚎啕大哭……”看着她听见他用“嚎啕大哭”来形容她当时的情况,脸上的表情不禁扭曲起来,但由于脸蛋已经是肿胀的状态,她这样看起来变得面目狰狞。 “我?”她咬牙重复,“在那群人面前——嚎啕大哭?” “没错……”他神色谨慎,继续说:“哭声太恐怖,那些人便出手打了你的脸一拳。” “后来呢?”双拳握紧,马缨丹已经坐不住了。 “挨了一拳后,你哭得更惨烈了。” 刷的一声,马缨丹像施展床上飞一样,拔腿冲进浴室,接着,李奇勋听见似曾相识的怒吼声,以及——这间浴室的莲蓬头又被房客砸坏的奥客事迹。 这种五官肿胀歪斜的情况出现在自己脸上,马缨丹还是生平头一次看见!她张开嘴巴看着镜子,右边口腔黏膜全是瘀血。 那个愚蠢的小恶灵……居然让她遭受这样的屈辱!她怒气冲冲的从浴室走出来,横眉竖目的问他:“那些人呢?我记得我解决掉其中一人,还剩下三人!” 见她的脸比之前更肿,李奇勋心里很不舍,便道:“我再跟饭店要一些冰敷袋吧,你的脸肿得很严重。” 马缨丹没有理会他的话,“那些人呢?你要是没解决掉,我现在就去解决他们!” 他耸肩,“我当然解决掉了,还查到那些人的来历。” 她内心诧异,他如何能快速查到龙煞的手下?试探的问:“你怎么查到他们的来历?” “我自有我的消息管道。”他没细说,反问她:“你得罪那些人的老大吗?要不然怎么会派人大老速的来抓你?” “得罪?”她意味深长的咀嚼这两个字。 “你是美国黑帮的特务?”他问出心里的疑问。 马缨丹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我,是来自地狱的特务,还是最穷凶极恶的那种。” “嗯,你现在的脸看起来确实是穷凶极恶。” “去你的!”她抓起沙发上的靠枕砸到他脸上。 【第六章】 “你休想……把那个发霉十年的牙膏涂在我脸上。” “你不肯跟我去医院,光敷冰块是不会让你的脸消肿得更快。”他继续说,“你不要小看这罐药膏,这可是祖传秘方……” 第十天了,她的脸从大猪头变成小猪头,马缨丹对着浴室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看样子……奇勋给她的草药膏还真不错。那罐药膏没有外包装,瓶身也没有标签,不知打哪来的药膏,里面的内容物像绿色的牙膏,味道闻起来有些呛鼻,她看了就觉得很不妥。 想不到确实如他拍胸脯挂保证,她的肿脸真的消了一大半,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说也奇怪,她不是没挨揍过,身为特务的她,执行任务或多或少都会在身上留下痕迹。至于脸蛋嘛……嗯,她确实是比较少挂彩。 难道是这个原因,所以被打了一拳后,她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无法出去的这些天,都是李奇勋出去张罗吃的,毕竟饭店餐厅的菜单,吃来吃去就那几样,也吃腻了。 她拿起放在洗脸台上的手机,打开看着李奇勋传给她的档案,里面是她和李奇勋在游乐园拍的影音档和照片。她再一次播放影片中的“她”,那名小恶灵对她说的话。 为什么她会被小恶灵缠上呢?究竟是从哪时开始的?她努力地回想,似乎是从她开始莫名其妙记忆断片的时候。 记得刚到韩国的时候,她还没有突然失去记忆的现象…… 仔细想来,是她第一次接触李奇勋的时候。她记得口袋中的手机突然滑出,手机吊饰好死不死地缠住他的袖扣。 从那一瞬间开始,她和他,犹如两条并行线翻倒痴缠住彼此。 马缨丹拿起别在手机上的吊饰,食指和拇指捏住串珠顶端,仔细端详这颗漩涡花纹大小不一的奇特石头,漩涡与漩涡连接的颜色在光线投射下,竟能出现另一种颜色,有点萤光性质的钻绿色。 她举高吊饰就着光线,将吊饰翻转一圈,注视漩涡花纹连接起来的绿色图案,图形看起来有点像埃及符号。她并不了解这符号有何涵义。 那名叫做天命的女人,究竟是何来历?这颗石头真的如她所言……真能实现她的愿望吗? 马缨丹走出浴室,李奇勋已经买好晚餐回来了,他将环保袋中的餐点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 “趁热,快来吃。”他抬起头看见她明显消肿许多的脸蛋,露出开心笑容,“我的祖传草药膏很有效对吧?看看你的脸,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哼了一声,“离我原来的模样还有一段距离。”她现在的样子,他竟然觉得已经恢复得和以前差不多了,是想气死她吗? 她还没走到桌边,就闻到一股香味,望着他打开的纸盒,她问:“这是……中华料理?” “没错,忽然很想吃麻婆豆腐和虾仁炒饭,我干脆都买了,看你想吃哪一道,随便你选。这家餐厅的菜色很有名,保证吃了让你赞不绝口。” 马缨丹的视线看向另一个纸盒中装的菜,微微皱起眉头,她指着盒中看起来有点恶心的沙茶色面条,“这是什么?看起来有点恶心。” “哦,这是炸酱面,口感非常特别,你吃吃看。” 她立刻摇摇头,又看着另一个纸盒中也是黏糊糊的料理,“这又是什么?看起来好黏稠,上面有好几块白色……像方糖一样的东西……”他怎么净点一些像浆糊菜的食物,这真的能吃吗?尤其是那盒他说叫炸酱面的食物。 李奇勋见她心有疑虑,便拆了筷子的纸套,将炸酱面卷成团状,递到她面前,“啊……嘴巴张开,吃一口看看,我喂你。” 这像喂小孩子一样龛溺的举止,让她瞬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如此亲昵对待,觉得脸上微微发热,眼前奇怪的面条在她眼中变得超级可口,自动上了美味滤镜。 她张嘴,一口咬下他递来的炸酱面条,眼神些微瞄向他,瞧他对她听话吃面的举止很开心的模样,嘴里的面感自动升级,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比意大利面还要好吃。 “吃得习惯吗?”他问,舀了一汤匙的虾仁炒饭淋上麻婆豆腐,“来,接下来吃这个,这样的搭配可是我的独门配方。” 她坐在椅子上,像个等着父母喂食的小女孩,这样的情境真的很特殊,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一种令人害臊的羞耻感。 “来,啊……张开嘴巴,我喂你吃一口麻婆豆腐煨虾仁炒饭。” 啊啊,又是那张她抵挡不了的阳光笑容,像是在阳光下奔跑笑容闪闪发亮的黄金猎犬。眼前黏稠的麻婆豆腐也自动上了一层美味滤镜,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要经过他手的食物都自动一键美颜的功能吗? 马缨丹听话的张嘴吃下去,咬了几口,立刻对豆腐软绵的口感惊艳不已,瞪大眼睛看他。 “意外的美味?”光看她的表情,他也知道这道麻婆豆腐煨虾仁炒饭有多合她胃口。 “嗯,超好吃的!”意犹未尽的她又吃下他喂来的第二匙,边吃边赞美道:“太令人无法置信,这食物的口感和长相完全连接不起来……” 李奇勋勾起唇角微笑,端起炸酱面,大口吃面。 马缨丹接过他手上的汤匙,学着他刚才的吃法,先舀一口虾仁炒饭,再淋上麻婆豆腐,她捧着脸颊,陶醉不已,“真的好好吃!” 两人吃到半饱的状态,她知道这时间李奇勋都会打开电视收看电视剧,她也陪他看了几次韩剧,虽然她听不懂韩文,但男主角的演技有点美式风格,脸上表情动作很丰富,她记得李奇勋说过这部韩剧叫做“卞赫的爱情”。 她一直觉得李奇勋和男主角长得有点相似,尤其是那个像甜甜圈一样可爱的下巴。 她看不懂韩剧,但也不会觉得枯燥乏味,这样像男女朋友一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对她而言,根本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可是,它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她身上。虽然看不懂在演什么,她还是想待在他身边。看他因为电视剧情而哈哈大笑,她好奇问他是什么剧情惹他捧腹大笑,他没有嫌她打断他看戏的情绪,还很有耐心地解释剧情给她了解。几次下来,她也多少理解剧中故事的推进。 好比说,这个桥段她已经看到好多次,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男主角卞赫的妈妈遇到什么事情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先去询问一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不只这出电视剧,其它电视剧里也有相同的人物角色。 马缨丹指着画面中的人,问身旁的他:“那个头上戴着一顶奇怪帽子男人是什么职业?为什么男主角妈妈都要来找他问事情?” 李奇勋转头看了她一眼,拿起一旁纸盒内的卫生纸擦嘴,又抬眼看了电视画面里的巫觋。 在韩国的历史里,巫俗和巫师一直都存在着,只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看巫俗,通常代表着落后与迷信,但在韩国大小传统中,倘若家中有事仍是会求助于巫师。 比起灵验性,更多是着重抚慰心灵的功能。男人担任的话,称作巫觋。女人担任的话,称作万神,绝大多数都是以女子担任居多。 他想着该如何向她解释韩国巫现的性质和西方的巫师,两者特性不太一样。 韩国巫俗中的巫觋比较偏向降灵……啊,他想到该怎么解释了。 注视着她那双雾气朦胧的视线,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她眼中传达出来的好奇,正经八百的说:“韩国这里也有巫教,但不是你熟知的女巫……就是那种被处以火刑的异教徒。像这出电视剧中的巫师是男性,我们称为巫现,用更让人容易理解的说法——灵媒。” 见她眼睛瞬间睁大,看样子是理解了,他继续说:“借助神灵的力量,替人祈祷和消灾解厄,有时候也会帮人驱魔。” “驱魔?!”她的声音突然扬高,而他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他好像无意间拨动了她的神经。 马缨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拿着汤匙,指着电视中的巫现,喊道:“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驱魔!是的,把我体内的小恶灵消灭掉!” 这主意真太好了,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呢?她的双眼炯炯有神,立刻冲到他面前,“奇勋,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巫现!” “你确定……你不先找精神科医师吗?”他小声嘀咕。 她的猫眼又眯了起来,纤指捏住他宽厚的下巴,“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带我去找巫觋,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你这么笃定我一定找得到巫觋?” 她夹了纸盒中最后一尾剥壳虾,投入他嘴中。“你都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追杀我的那些人来自何方,我不相信区区一名巫现你会找不着。” “嗯……”李奇勋表情沉思,她都这样夸奖他的能力了,拒绝她岂不是自己脸上无光。况且,他确实认识懂得巫俗仪式的人,那人便是他的友人朴有泽,有泽的干奶奶是韩国当今法力最强的巫女——金锦花。 居然这么轻易简单就见到韩国颇具知名度的巫女金锦花,李奇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金锦花年事已高,临时有事相求,应是不容易获得对方同意。没想到,他拨了通电话给朴有泽,朴有泽接到他的来电比他本人还要震惊。 根据朴有泽的说法是,他在一个礼拜前接到干奶奶女徒弟的电话,告知他,有位李姓男子若是托他要见金锦花,请将人带至北村韩屋村。这事情还有一个前提,假如过了农历新年,那便消了此事。 他问朴有泽,为何是农历新年?金巫女的意思是,如果过了农历新年,这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的意思吗? 金锦花已经预测到他会去找朴有泽这件事,让他内心受到不小冲击,而且这件事还有个但书,必须在农历新年前? 再过半个月就是农历新年了……究竟是依据什么原因来推算日期? 现在他带着马缨丹坐出租车来到北村韩屋村,车子到路口附近转角就见一名穿着韩服的少女在路口等候。 他在车上与韩服少女对看一眼,少女看了腕上的表,感觉正在计算时间,眼神一抬,那笃定的眼光令他诧异。 “你就是李先生吧,朴有泽的台湾朋友。” 当时他坐在车子里,心想难不成他长得一副姓李的脸,旁人一眼就知道他姓李? 韩服少女似乎听得懂他内心话一样,脸上的笑容颇耐人寻味,她看一眼坐在他身旁的马缨丹,脸上愉悦的神情变得凝重。 他们下了出租车,跟着那名韩服少女走往北村八景之一的三清洞石墙路,来到一间外观很普通的小吃店。 韩服少女对店内的老板娘打了声招呼,要他们跟在她身后,越过厨房,小吃店后方是露天庭院,庭院中间有一棵粗壮的松树矗立着,走过铺着白色碎石的石板路,他们一行三人往下走,进入只容许一人经过的狭窄石阶,总共踩了四十阶才抵达目的地。 小吃店后院下方有一间白色的房子,四周种植修剪整齐的景观树木,韩服少女招呼他们进屋,宽敞的桃木色木质地板,中间放置一张神桌,桌上放置着琳琅满目的水果食材,墙上贴满各式巫神图,每张图画色彩鲜艳。 “你们在这里稍后,我去请六师姊出来见你们。”韩服少女漾着微笑说道。 李奇勋连忙唤住她,“不好意思,该怎么称呼你?” 韩服少女说道:“是我粗心,都忘了先自我介绍。我叫太恭妍,叫我阿妍就可以了。” “阿妍小姐,我们不是来见金锦花女士的吗?”李奇勋问。 马缨丹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一直观察他们的谈话表情。 太恭妍举手拍了一下额头,“唉,瞧我这记忆,我忘了先跟你们说明。”她随即端正表情道:“师父不在首尔,但师父已经交代六师姊处理两位的事情。” “为什么?”李奇勋越听越糊涂,金锦花若早已料到他们会来拜访,又怎么会不在首尔,而是把事情交给太恭妍口中的六师姊来处理? 太恭妍看向马缨丹,说道:“会派六师姊出马,是因为六师姊是我们师姊妹中学历最高的精英分子,她精通英文,这样才方便和这位小姐交谈。”她歪着脸蛋对着马缨丹微笑。 马缨丹似乎察觉现在话题中心人物是在指她。“你们在讨论我吗?”她转头用英文询问李奇勋。 右侧房间突然走出一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人,她一点也不像印象中会巫术的巫女,反倒比较像在商场上叱吒风云的女强人。 太恭妍看见那女人,惊叫道:“六师姊,你怎么没有穿巫服,就这样出来见客人了。” 太恭妍的六师姊名叫巫小雨,是个超级学霸,得了巫病后,饱受幻觉和病痛的折磨,最后接受了降神成为巫堂,也就是降神巫。降神巫不是谁想当就当得成,而是必须经由神灵选定的特定对象。帮巫小雨进行降神仪式的人就是金锦花,也成为六师姊的神母。 巫小雨瞪了太恭妍一眼,迳自走到他们面前。“我就是来帮神母传话的中介人,何必弄得大费周章,一切从简!把我当传话筒就好。” “喔……”太恭妍嘟着嘴,表情有点委屈,她转头对他们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今天的角色是扮演六师姊的助巫。” 巫小雨各看了李奇勋和马缨丹一眼,喊道:“你们直接坐在地板上就可以了,等一下能问的问题只有一个,绝对不能多问,多了我可要收钱的!” 李奇勋觉得真像一场闹剧,但既然都来了,便配合到底。他把巫小雨的话转达给身旁的马缨丹知道。 “一个?我只能问一个吗?”她的眼神里有着兴奋,立刻转头看巫小雨,直接用英文说:“拜托你,把我体内的恶灵驱除掉。” 巫小雨皱起眉头,表情嫌恶地上下打量着这浑身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女人,她也用流利的英文回她:“恶灵?我在你身上没看到任何恶灵,我只看到很多死者的血气——你杀了很多人。” 马缨丹的脸色当下惊变,李奇勋也愣住了。 “不过那不关我的事,我今天只来处理你的事……”巫小雨的目光看向李奇勋,“还有,你才是今晚的主角。” “我?”听见巫小雨的说法,李奇勋满脑子问号,他怎么忽然间就成了主角?“我没有被恶灵附身啊。” “你的疑问容我稍后解释。”巫小雨说完,旋即板起脸孔,口气不善,用英文对马缨丹说:“你,把天命那女人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天命?她的思绪有瞬间的停顿,这件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李奇勋也只知道她遇见一名女算命师,但眼前这女人直接就说出了天命这名字。 “你怎么会知道?” “天命?”李奇勋听见天命的名号,眉峰一挑,身为台湾三大会——青龙会成员的他,当然听过天命这号人物。他扳过马缨丹的肩,眼睛看着她问:“你怎么会认识天命?” 她嘴巴张合,心中同样讶异李奇勋也知道天命。 巫小雨不满地瞪着他们,双手抱胸,“你们两位的私事请离开再自行解决,现在在我的地盘就按照我的规矩来办事。”她的声音紧绷起来,感觉耐性即将用尽。 “快把天命交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你要做什么?”她心有疑虑,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按着手机。 一旁的太恭妍出声缓和气氛:“六师姊,你别那么凶,师父不是交代过要对他们好声好气些吗?接下来的事情,也只有她自己能做决定了。” 巫小雨睨了身旁娇气可人的小师妹一眼,“我哪里凶,每次站在你身边才感觉我很凶好不好?不要一直用娃娃音说话,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跳出来集体自杀了。” 太恭妍委屈地嘟起嘴,默默地退到巫小雨的身后。 巫小雨上前一步,这次她的口吻沉稳了一点,“不用担心东西不还你,是师父交代过,要多帮你一把……”她语气顿了顿,勉强透露:“为了你身边的人好。” 为了奇勋?心中塞碍因巫小雨一句话勾了出来,马缨丹立刻拿出手机给她,并道:“手机上的石头吊饰,就是那女人给我的。” 巫小雨拿过手机,执起吊饰端详了一会儿,沉吟道:“你的执念真的很强,这颗石头已经启动来世了。” “执念?”她对这个词汇不是很能明白,来世?这又是什么? 巫小雨退开一步说道:“是的,来世的种子,都是因为你的执念而起。”她举起手,指尖指着她的胸口,“寄宿在你体内的灵,是被你的执念呼唤而来——也就是你的愿望。” 李奇勋在一旁听着,“照你的说法,她体内真的有恶灵寄宿?”真不是另一个人格? “那不是恶灵,是徘徊在生死两界,被阳界深厚的执念拖住的灵。”巫小雨说道。 他们看着巫小雨手里拿着马缨丹的手机,开始一边跳舞,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的作法。马缨丹脸上表情发噱,忍不住用手肘推了下李奇勋,问:“她这是在做什么?” 他脑袋微偏,答道:“大概是在加持法力吧。我也不是很清楚。”肩膀轻轻朝上抬了一下。 巫小雨跳舞的动作停止,她把手机还给马缨丹。“这样就可以了,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然后她拍了拍李奇勋的肩,“你多多保重。” 李奇勋满脸问号,明明问事的人是马缨丹,怎么最后要多保重的人变成他了? 巫小雨拿出一张用白纸包住的符咒,交给马缨丹。“这张符咒能将寄宿在你体内的灵保护好,请你一定要放在身上。” 保护她体内的灵?为何是保护小恶灵,而不是她本人? 巫小雨看出她眼神里的疑虑,“你很疑惑?” “是的……”她一手按着胸口,“我来此的目的,是想解决问题,而不是保护问题。” “你如何确定那个灵会成为你的问题?相反的,那个灵与你和……那个男人,你们三人可是有某种程度的因果关系。你若想要完成你的执念,天命给你的那样宝物,会带领你走到前往来世的路……要不然,天命和我的神母替你们做得再多也是徒劳。” 马缨丹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并非是她的错觉,眼前的女人字字句句透露着一股令人不安的预兆。她将巫小雨拉至一旁,低声问:“是奇勋会有危险吗?” 这名冷艳的女人,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担心起身旁的男人。巫小雨摇摇头,不能再多说了。她拨开马缨丹的手,侧转过身,抬眸看着李奇勋道:“神母说,你父亲李震雄身为韩国保安司令部的军官,在五一八光州事件私下帮助了那些抗议的市民和大学生,你父亲的死,并非当年军方宣告的是被暴民围殴致死,其实你父亲是因为私下援助抗议民众遭到内部检举,被军方的人动用私刑而死的。” 李奇勋的眼神黯了下来,他没见过父亲,对父亲的印象只来自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他母亲从来不跟他提父亲的事情,只希望他平安长大,是后来他被轩辕红莲领养,红莲阿姨告诉他,关于他父亲李震雄的事迹,也是红莲阿姨带他到韩国寻找父亲的墓,并将墓整个重新整修过。 “神母说,你的父亲是名好军人,今晚的事,是神母答应你父亲所托。” 听见巫小雨的话,李奇勋只觉得虚幻而不可思议,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巫小雨见状,淡淡勾起嘴角,“你听听就罢,要当耳边风也行,那都与我无关。” 巫小雨把目光移到马缨丹身上,“女人,你要是颜望成真了,记得好好答谢天命那疯婆子,她可是把最后一条命给你用了。” 离开三清洞,李奇勋和马缨丹两人站在路口等出租车。两人脸上都没有大大的表情,许是刚从一处怪诞荒谬的氛围脱离,一时间,两人仍无法适应。 这时节是韩国最冷的季节,身上穿着厚重的羽绒外套,她的脖子上围着那条年糕围巾。他有一种感觉,她很珍惜任何属于他的一刻。 风雪渐渐地转强了,路上的积雪也厚得有一双鞋子的深度,环视逐渐被雪白覆盖的世界,李奇勋垂下脸瞧她,她也抬起头凝视着他。 风雪把她精致秀气的鼻头冻得宛如初绽的梅,纷飞的雪花,让她的眼神在风雪中更令他感到怜惜。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他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时间还早,但雪下得有些大,还是你想先回饭店?” 她眼神流转,凝视他在风雪中也笑得温暖的笑容。她头一次知道他的过往,从方才那名巫小雨的口中得知,原来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小跟着母亲生活,母亲却在他十三岁时撒手人寰,而他则被母亲的好友收养。 她曾经认为他的笑容来自幸福的温度,可是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他的笑容,是他自己对人生态度的展现,成熟而宽待。和他同住在饭店的日子,两人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她却能在与他相处的生活小细节中,感受他展露的温柔,他或许习惯用这种方式对待人,无论男或女。 她爱他,第一眼就无法自拔地沦陷,为他。 爱一个人要及时,她是随时与危险共舞的人,明日在何方,她也许连未来的明日时间,在眨眼瞬间就不幸将自己的性命失手给死神。 她爱着他,即使一开始他情非所颜,但命运的纠缠,如同一开始她的耳机线缠住他袖扣的刹那,她心中的执念把两人的命运结缠。 马缨丹在寒冷的雪地里呼出一大口气,每吐出一个字句,声音的温度接触到外面冰冷的空气,冰与热交缠,飞旋上升的白色雾气,她此时被他主动包覆住的手,在她的手掌心中熨热。 她的心跳,很热。“今晚,我想和你来一场约会。” 【第七章】 两人来到首尔知名的游乐园乐天世界,这游乐园性质很像台湾的义大世界游乐园,成人为主的冒险乐园和亲子同乐的童话城堡,很适合大人小孩一起全家出游。 他们买了两张夜间门票进园,这时间进园的人仍旧不少,虽然外头风雪渐大,但乐天世界堪称亚洲最大的室内游乐场,倒也不用担心天气。 进园的时候,恰好是夜间花车游行的时段,表演舞者穿着华丽的舞台服装,萤光色的舞台灯投射在行进中的花车上,舞者们卖力的展示肢体魅力,一旁坐在地板上的游客们,个个脸上神情充满惊奇和欢笑。 七色炫目的舞台灯光来到他们的身上,将他们黑色的身影点亮,一名踩着高跷不断上下弹跳的小丑,手里拿着火把在空中抛掷,火把抛高又落下,回到小丑手上却瞬间变成数十串彩色气球,精彩的表演,让观众纷纷发出欢呼。 踩高跷的小丑身后是一名穿着溜冰鞋的女舞者,她背后飞舞的冰蓝色舞衣,仿佛在夜里飞行的蓝蝴蝶,女舞者接过小丑手上一大束的气球花,在跑道上流畅滑行,并将手中的气球一个一个分送到观众的手上。 马缨丹也收到了女舞者递来的气球,她心中很是惊喜,她以为女舞者会把气球送给更年轻的女孩或者是孩童。 “我……我收到气球了。”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李奇勋。 头一次见到她露出童真无邪的表情,仿佛她正经历着她失而复得的童年,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后脑勺,“是的,你收到一份可爱的礼物,要拿好,气球很容易就飞走了。” 花车游行表演结束,李奇勋牵着她的手离开人群,看见一旁的小摊车卖着棉花糖,有不少人排队等候购买。他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买个东西马上回来。” 马缨丹点点头,手里拿着气球,看着他跑向前方人群聚集的地方。她转头看着身后的旋转木马,小孩和大人脸上无不露出大大的笑容,她的心里有点羡慕。 过了十分钟后,李奇勋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人群中,他的体格壮硕精实,长相和身高都像韩国明星,在人群中十分出挑。 他脸上漾着笑意往她的方向走来,她发现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好大、像极了云朵形状的巨大棉花糖。 李奇勋走到她身旁,把手中比她脸还大的棉花糖凑到她面前,哄道:“吃一口。” 她从没吃过棉花糖,那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出现的虚幻之物。从小她接触的不是制作毒品就是枪枝,那些贴着童真色彩的人事物都与她无缘。 似是羊毛的触感触碰她的唇瓣,感受到棉花糖一碰到她嘴唇的温度,有点融化,感觉像雪花落在掌心,雪碰到温度融解化水。 但是棉花糖在她的唇间变成糖浆,她伸出舌尖舔着那些糖沬。他也将脸凑过来,从另一边吃了一口棉花糖。 她又张开嘴,沿着棉花糖的边缘撕下一口,方含入嘴中,甜腻滋味立刻占据她的味蕾,过于饱和的甜度,使她忍不住整张脸皱起来。 “好甜……”她努力吞咽着口腔里的糖浆,希望能分泌出唾液将糖分稀释掉。 “甜到让你受不了吗?” 她正想开口回答,他的唇忽然压下,两双嘴唇熨贴住,冰冷的气温,他的男性气味显得更浓郁,她眼神呆住的看他。 他的舌头深入她的口中,缠住她尝起来很甜的舌头,她甚至感觉到他吮吸着她的舌根,那样轻微的力道,让她胸口敏感地突起,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料,她能明显地感受到乳尖瞬间挺立了起来,只因他那一下子的挑逗。 他似乎只是想品尝她形容的滋味到底多甜,而亲吻了她,短短数秒,她被他撩动起女性原始的情欲。 脸颊快速发热,假如心动的温度能够测量,她发誓此刻的心动比夏日的气温更热烈。 他舔着嘴角,评论道:“你刚刚吃的那一角的确偏甜。”他点了渐层蔓越莓口味,越偏底部的棉花糖,滋味更浓郁。 马缨丹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热烈亲吻他的嘴唇,粉嫩的朱唇轻轻啃咬他饱满的下唇。 他再一次被她的热情折服,张唇回应她的热情,听见她仿佛窃入他唇瓣间扭动的曼妙躯体、轻解罗衫的喘息声。 有时她冷酷得像击出子弹的手枪,有时她火热得像沙漠中绽放的仙人掌,浑身带刺,却又开出慑魂夺魄的魔魅之花,有时她悲愤得像失去家园的孩子……越是深入了解她,察觉到她对爱情如此纯粹,像个孩子,任性而纯真。 下腹的欲望快速膨胀,李奇勋能感觉到紧绷的不适感。真糟糕,他怎么会任由一个吻,就让他自己的呼吸和理智全被她揉成了一团火? 周围小孩的提问声音惊醒了他,他闪开她湿润的嘴唇,推拒让他差点把持不住的软馥香躯。 她似乎比他还更沉醉其中,外在的声音无法让她从欲望里清醒,她软倒在他胸膛上,眼神含媚迷濛。他垂眸凝视她一张欲望深凿的脸,忍不住喉头滚动。 这样意乱情迷的表情,任何一个男人也无法抵抗的美色诱惑。第一次与她翻云覆雨,全由她主导,却没见过她失神至此的朦胧眼神。 她现在湿润的眼神以及红艳的嘴唇,每一分情思,每一分爱欲,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是他,让她难以抗拒。 她甚至可以在他怀中化作一滩温暖而狂热的春水,只求他进入她,用强壮的躯体,拥她入怀。她因想再一次感受他的火热而哭泣。 手中的气球绳子自她手中滑脱,气球慢慢地飞了出去,李奇勋急忙伸手拉住绳子,另一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发软的身躯揽入怀中。 “幸好,差点就飞远了。”他把气球的绳子放回她手中,捏着她的脸颊,连他自己也没发觉的宠溺口吻:“你的气球差点就飞走了,还不快清醒,脸红红的。” 从他的胸膛里抬起脸,马缨丹眨了眨眼眸,意识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对他热情示爱,羞愧地两手抓住他的大外套,将自己的脸埋进去。 他挑眉看她做出可爱的举动,故意敞开大衣将她整个人包覆起来,下巴抵在她的脑袋瓜上,“你在害臊吗?” “唔嗯。” “你现在把我当成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吗?” “唔嗯……嗯!” 听着闷在他怀中的声音,她的头埋在他胸口上磨蹭,憋着满怀的笑意,他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对男人而言,这真是莫大的鼓舞。 瞧她羞愧得想逃走或就地掩埋的模样,直接打中了他的要害,他一把托住她的臀部,轻轻松松将她往上托高。 马缨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手里拿着棉花糖,单靠一只手便把她抱起来了。 两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双美目睁大,神情还有些甜酣的呆样。 “气球拿稳了,我要带你快速逃离现场。” “哇喔——” 李奇勋脚步挪动,突如其来的振动,她的上半身摇晃着,身体自然地攀住他的脖子,她靠在他的脖子旁,往后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旋转木马和看热闹的群众。 他就一路抱着她来到户外的游乐区,抬头看见童话城堡,绚丽灯彩将城堡装饰得更加梦幻迷人。 室外的气温很冷,迅速冷却体内的燥热,他将她放下来,两人抬头看着夜晚的城市景致。四周围的湖水完全结冻,褐色的无叶枝桠,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这里的夜景很漂亮。”被灯光染成深蓝色的夜空,群青色、粉紫色、橘黄色……七彩夺目的童话城堡;室内室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李奇勋吐出一阵白色的烟雾,神情轻松的吃着手中的棉花糖。 马缨丹转头凝视她,手里握着气球,胸臆间情潮漫漫,仿佛将乐园内的狂欢揉成七彩糖果,在她的嘴中慢慢发酵。 她想告诉他,埋在心中的苦涩盐水,是何缘由,在遇见他后变成爱情糖果。 “你还记得……你曾经救过另一个气球吗?”看见他脸上出现困惑的表情,马缨丹微微一笑,轻轻拿高手上的气球绳,回忆道:“我还记得是一颗白色的气球,上面好像有卡通图案……” 他仍是歪着头,她继续说:“那一天阳光明朗,天气依然很冷,阳光的温度像假的一样,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觉得。我坐在店家靠窗的位置,看见一名小男孩把手中的两个气球,分了一个给身旁的小女孩。” “两小无猜很可爱。”他说道。 “很可爱,小孩子的笑容是最天真无邪。”她突然把手放开,手中的气球轻飘飘地升上夜空。 李奇勋不懂她把气球放掉的用意,不假思索地伸手拉住快飞走的气球。 “你那一天也是这样喔。”她缓缓闭眼双眸,回忆当时的情景—— 一阵大风吹过,小女孩及肩短发乱了可爱的脸庞,手中的气球不慎飞走,小男孩发现了,急得想抓住在空中飘动的细绳,可是小男孩的身高根本构不着。 眼看着气球越飞越逮、越飞越高,小男孩追在后面,小女孩心中感到愧疚,水汪汪的眼睛盈满可怜的眼泪,男孩脚步颠簸,似乎快喘不过气,身子一斜,直直地往前扑倒,本以为会摔得很凄惨,小男孩的腰上及时出现一只成年人的胳膊,将小男孩圈了起来,往前三步,捞住小男孩的成年男性,踏上人行道设置的石柱,一个、两个、三个——第四个,男人抱着小男孩在半空中跳起来。 小男孩兴奋地发出大叫,伸出手,抓住那距离咫尺的气球细绳。 男孩抓住了,男人和小男孩的脸上都咧开笑容。 他们的身影恰好掠过她的那扇落地窗,她清清楚楚看见他们俩脸上开怀的笑容,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一眼瞬间,外头阳光穿过她面前的玻璃窗,浑身的毛孔仿佛觉醒似的,她忍不住背脊挺直,她从他脸上的笑容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男人稳稳抱着小男孩落地,蹲下身摸着小男孩的头发,小男孩对帮助他的好心人鞠躬道谢,旋即越过男人跑回小女孩身边,把气球重新交回小女孩的手上。 李奇勋仔细听着她生动的描述,他头一次听见她用这样清浅的声音描述一件和自己相关的事情。第一次听见她描述自己的过去,声调生冷干硬,光听她的声音,身为旁人的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童年遭遇有许多苛刻炎凉。 这一回,他听着她倾吐遇见他的美好时光,声音细致软绵,宛如朗读着她最美的一块记忆,她记忆的主角是他。 李奇勋心底有股说不上来的感受,深深凝视着她说话的表情,心房里充盈着她的声音。 马缨丹张开眼睛,眸中似有灿烂星光,夜晚的紫蓝色天空出现烟花,可是他没有听见烟火燃放的爆炸声响;是她的眼神美丽得不可思议,使他看见一瞬花火。 “奇勋,那时候的你,像太阳的光辉一样射进我的心。” “头一回,我这么想认识一个男人,我不晓得他的名字、不晓得他的年纪、不晓得他会不会喜欢我……当我睁开眼睛,最想再见一面的人就是你。强烈地想着你,我为此而疯狂不已。” 他明白了她为何跟踪他数天不倦,甚至以肉体要挟他乖乖就范。地面出现振动的感觉,他以为地震了,结果不是,是他的心跳快速的飞高。手掌心热得像火一样,胸口亦是。 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理解到一件事——她的告白,在他生命中种下世界上最强大的感情;她的一生所爱,无怨无求。 浴室内一片朦胧,蒸气笼罩着一名曲线曼妙的全裸女人,玻璃门上全是雾气,看不清五官脸孔,莲蓬头洒下的热水,浸湿一双白嫩脚趾。 从游乐园返回饭店,一路上李奇勋没再说任何话,从她动情的告白后,他整个人就像沉默的雕像,冷冷地倚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 她说错话了吗? 热水滑过她紧贴在胸前的长发,微红带粉的乳首在热水冲刷下,有点挺立的迹象。 他为什么沉默无声?马缨丹仰起脸来,迎上莲蓬头洒下的水花。 是她……不该对他有所期待,她凭什么要他给个响应呢?充其量,她只不过分享一段她的记忆给他罢了。 忽然,门被人推开,她惊愕地转过脸,看见李奇勋站在面前,“你……”她有些意外,视线往下移,发现他一丝不挂……双腿间矗立的男性象征更让她愕然。 她不懂他在想什么,他此刻的表情在水气中看得不明显,深邃的眼神,逐渐被水气沾湿的男性躯体。 她把水关掉,转过身问:“你这是怎么了?我还在……” 话还未说完,李奇勋就朝她扑了过来。 李奇勋一醒来,就发现马缨丹离开了。他以为她只是出门买东西,但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回来,他才发现她的东西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什么东西也没留下。 昨晚他在浴室里要了她几回,她抱着他,说了无数次爱他。他没想到她会选择无声无息离去。 没有留下字条,没有戏弄他的只字词组……看来,她是真的打算后会无期了。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女人的心思复杂,她更是集复杂和纯粹于一身,他无法将这女人分析透彻。 说穿了,他是个外表看起来单纯无害,其实内心比她更复杂千万倍的男人。 他的灵魂藏在最深处,从没有女人触碰到他内心看起来坚硬,其实是最柔软的一块。 他交往过三段感情,但那些试图占领他灵魂深处的女人,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每一个都选择离开。 唯有马缨丹,一开始就说了,她爱他。她对他的爱慕,强烈而直接。荒谬又可爱的奇怪美丽女人。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老实说,他没打算回应她的一相情愿,尤其她对待他的表现,也让他感觉她对稳定的男女关系并不在意。她一边说着爱他,但又不索求每个女人对爱的人的终极要求。他有意无意地拉近两人的距离,把她当作一段暧昧关系里的奇怪女人。 你爱我吗?——他从未听她问起每个女人都会询问心爱男人的必问题。 在昨晚的落雪中,她一相情愿的告白,彻底打破了他对男女爱情的刻板印象。 她只对他说,她爱他,如此简单。 就算他对她展现出男人最粗犷原始的一面,她仍初心不改,在他怀里哭着说爱他,却不奢求他的回应。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李奇勋望着那颗被她绑在沙发扶手上的气球。过了一个晚上,气球小了许多。他抓起床上的枕头丢向那颗气球,有些气恼的说:“笨女人!” 外套口袋内的手机响起,他走下床,将手机掏出来,看着来电显示是轩辕家族排行老二的轩辕宙。真稀奇,这个万年孤僻、天涯我孤独的轩辕宙居然会打电话给他。 李奇勋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金石堂客服中心,要听国语请按一,要听台语请按二。” 电话那端传来低气压的无声应答,“……” 李奇勋憋着笑,想着这不受教的轩辕宙会主动打电话给他,肯定有要事要交代,他清了清喉咙:“有事请说。” “……”过了十五秒,轩辕宙才出声:“天命那女人砍了朱雀王又脱逃了,朱雀王急着找人。还有,火鹤的妹妹邱茉的遗体在墨西哥当地的市区医院,这件事你知道吗?” 李奇勋收起轻松表情,“邱茉的事,前些日子你大哥有通知我。但天命又砍了朱雀王后脱逃,这件事我就不知道了。”缨丹在马雅神庙遇见天命,难道是最近的事情? “朱雀王下令要活捉天命,要你也加入。还有,我妈命令你一定要回台湾过农历新年。” “好,我知道。我保证农历新年前一定回台湾。”其实他的机票回程时间是三天后。 电话那端的轩辕宙说:“你知道邱茉最后一面见到的人是谁吗?” 他怎么会知道?他回道:“是谁?” “是魔花螳螂。”轩辕宙抛出惊人的答案。 东毒枭的女儿魔花螳螂怎么会和火鹤的妹妹邱茉扯上关系?李奇勋记得曾在轩辕家族聚会上见过邱茉一面,是个活力满满的女大生。 “这两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扯上关系?”他疑问道。 “细节我不清楚,根据当地警方调阅的监视录像画面和地缘关系询问出的线索,我们推测是魔花螳螂本人。还有另外一件事,邱茉的护照出现在四象黑市里,应该是有人拿走邱茉的护照卖给四象黑市,并取得新的护照,我们查到那本新的护照数据是一名韩国女性的资料。因为这件事情,火鹤怀疑害死他妹妹的人就是拿走护照的人。” 李奇勋沉吟,心中闪过一种不好的感受。 轩辕宙继续说:“因为你人刚好在韩国,我们想请你就近调查这件事。” “好,这件事我会去办。”想起火鹤那火爆浪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乖乖待在台湾。“火鹤他……状况可好?” 轩辕宙轻叹一声,“糟透了,比你想像的还要更糟糕十倍。” 【第八章】 李奇勋前往韩国四象黑市的据点却无功而返,他把回程机票取消,并往后延了五日,但他还是没等到马缨丹出现。在首尔的这段日子,他和她,时常在奇怪的时间点相遇。 命运这件事情非常玄妙,当你不求它的时候,它堂而皇之出现;当你有求于命运的时候,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偿所愿。 他也不是非要她不可……好吧,这是个非常拙劣的气话,事实上,他去过他们曾经相遇的地方,还是不见她的踪影。 看来,她是真的有心避着他。 想不到他也会有为了女人睡不着觉的一天。找不着她的这些日子,他回想起两人的点点滴滴,不禁猜测,她突然不告而别,是为了什么原因? 难道又有新的杀手来追杀她了?一想到这里,他担忧她的安危,假如又像上次一样,体内的小恶灵突然占据了她的意识,那她岂不是有危险? 先前离开三清洞,马缨丹拿出巫小雨给她的符咒,说能让寄宿在她体内的灵,好好地安生养息,不会突然出现,占据她的意识。 他对巫法、巫术这类民间信仰,是秉持着奇人异事的态度听听就好,但真要说实话,他是压根儿不相信,因他是无神论者。 李奇勋不放心,打算借助境外者的资源追踪马缨丹的下落。他已退出境外者组织,改加入台湾三方大会青龙会,所以境外者庞大的资源他无法使用。 他将他和马缨丹在乐天世界拍的照片及其它影片传送给轩辕龙一,并在档案底下留言:龙一,帮我找道名女人,我想知道她的下落。 交代完毕后,李奇勋拿起行李箱,他答应红莲阿姨今天要回台湾,再不出发,他就会错过班机了。 “小姐,不好意思,麻烦你先起来,我的座位是靠窗的……位子。”李奇勋拿着手中的电子机票,脸上表情笑得异常灿烂。 他很确定,现在坐在J63座位上的马缨丹,大概没想到这世上有种永远也参不透的命运,接二连三,一直发生在他们之间。 马缨丹摘下脸上墨镜,两只眼睛瞪得有如牛铃般大,她甚至无须出声表达,他也能从她脸上的表情读出她内心出现的跑马灯—— “你怎么也搭这班仁川飞往台湾的班机?” “更夸张的巧合,居然座位在我旁边?” 一旁的空姐以为发生纠纷,立刻上前关心,问:“这位先生,请问你的座位号码?” 李奇勋回答:“我坐在K63。” 空姐立刻请坐在中间座位的马缨丹起身,“小姐,不好意思,请你先起身,这位先生是靠窗的位子。” 马缨丹依言起身,脸上已经恢复平时冷酷的气质,“我想要换到其它座位。” 空姐脸上浮现一抹尴尬,委婉的说:“小姐,万分抱歉,本班机客满,无法临时更换座位。” “那我升等。” “抱歉,商务舱也是客满的状态。”空姐秒答,脸上带着深深微笑。 李奇勋对这千年难得一遇的巧合,内心的他,已是捧腹大笑的状态。感谢命运,赞叹命运。抱歉,是他错怪美丽的命运之神了,这样的机上安排,更显命运之神的美意。 马缨丹认命地让出空间,准备让李奇勋坐进K63的位子,也就是她的身边。 李奇勋忽然启口对她说:“小姐,我可以跟你交换座位吗?靠窗的位子让给你。” 她扬眸注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 “我的座位视野是最棒的。”脸颊上一对小酒窝,一双眼尾笑纹深刻,他温暖的笑容连一旁的空姐也不禁看呆了。 本就对他的笑容毫无招架之力的马缨丹,立刻被他迷人的笑容牵着鼻子走,点头道:“好的。” 她起身后原本要走往走道,现在她只要朝后退一步坐下即可。 李奇勋对协助他的空姐道谢,坐在原本是马缨丹的位子上。待他把安全带扣紧,她才意识到他为什么临时要和她换位子。 如此一来,她不就被他困在身旁。 他背贴着椅背,声音低沉中含着不可忽视的警告,“我劝你别做他想,飞机已经要起飞了,你给我乖乖坐好。” “我……不——” 大掌压上她的手,抓着她的左手放在扶手上,她一妄动,他抓得就更紧。 “现在,不要惹我。” 他的声音里饱含浓浓怒气,马缨丹心中讶异,本打算态度强硬起来对付他,却在下一秒见他另一只手抹着脸,神情异常疲惫,用着受伤的低哑嗓音对她诉说:“你消失的这段日子,我找你找了好多个地方,但都没有发现你的身影……” 他把身体朝她的方向倾斜靠近,“我为了找你,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累,凝视他眼皮下方青色阴影,她心里浮现不舍。 绷紧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他的头顺势依偎在她的肩膀上,她轻声问:“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想你,这还需要问吗?” 马缨丹皱起眉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她该死的因他这句话感动不已。 他转过脸,抬手抚摸她沾着泪水的脸颊,将上半身靠向她,找到他想念的殷红嘴唇,覆上。 两人重逢的思绪缓和下来后,李奇勋靠在她肩上睡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醒来。 “你睡得好沉,连飞机餐也没吃,肚子饿不饿?要不要跟空姐要一份餐点,也许还有多的。” “不要紧,我不饿。” 她拿出一个面包递到他面前,“我上飞机前买的,不过我吃了几口……” 他看了她一眼,拿走她手中的面包,打开包装袋,大口大口地吃着,没几口就吃完。在他还没睡醒前,她拜托空姐泡杯咖啡,这时候刚好送上来。 李奇勋吃饱喝足,精神好了不少,转头问她:“还有多久到台湾?” “大概还有半个缝头。” “那也快了。”他左手支着脸颊瞧她,忽然问:“为什么突然离开?” “我向来如此。”她回避他的视线。 “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他的双眸眯起来,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慢慢把玩着。“你选择到台湾的目的,是想寻找自己的身世?” 她还是不说话,他继续说:“你用什么方法拿到护照,我大概猜得出来……你去过韩国的四象黑市。”飞机起飞前,为了换位子一事,当时他便发现她机票上的名字是“马缨丹”。 “台湾的护照在四象黑市的行情炙手可热,现在一本台湾护照,黑市行情价喊到十三万美金,但我想这数目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第一晚她在他床上放了十万美金的豪奢行为,他推测她金钱来源不匮乏。 他揉捏着她修长的手指,从拇指按压到无名指,手劲轻柔,然而在平静的氛围下,他却是致命一击——问她:“你是魔花螳螂吗?” 马缨丹愣住,呆目望着他。 见她这一刻迟慢的反应,他的眉头不由皱起。 “假如……我就是魔花螳螂本人,你打算怎么做?”这次,她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问。 “你一个人杀了哥伦比亚两大毒枭,真是够呛的了。”在遇见她之后,他一直没往这个可能性去联想,直到他看见她机票上的名字,以及她曾和他提起的经历,仔细推敲下,他发觉与火鹤的妹妹邱茉的死,两者可以连起来,再加上她也主动提起曾在马雅神庙遇见天命一事。 邱茉失去联络好一阵子,最后是被搜潜者的人发现她已经死了,尸体在墨西哥的市区医院的太平间,还是一具无名女尸。若非是搜潜者组织的吴竞去墨西哥查案子,潜入太平间的停尸柜,掀开裹尸袋,意外看见邱茉的尸体,恐怕至今没人知道火鹤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问她:“你见过火鹤的妹妹……这名女孩吗?”这张照片是为了要去四象黑市调查人头护照,印出来方便找线索。“她叫做小茉儿,邱茉。” 照片中是一名身穿白色洋装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本吴尔芙散文集。她认得那名面貌秀丽的年轻女孩,“她就是天命说的那个人,看见r我的眼泪’的女孩。” “你们怎么会遇见的?”听见她的答案,李奇勋的心脏猛然缩了起来。邱茉对火鹤的重要性,境外者的人皆知。如今,火鹤最重视的女人死在异乡,他彻底陷入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状态。 马缨丹回忆着两人见面的情景,“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说她的行李被人抢走了。” “你帮助了她?” 她点头,“对,我给她一笔美金。我……我当时在哭……而她身上唯一有的东西只有一包面纸,她把那包面纸给了我。” “你用美金换一包面纸?”他挑眉。 “不行吗?更何况……天命要我先帮助看见我眼泪的人……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照着她的话做了。”她的表情有点尴尬。 “就这样,没有后续了?”他追问。 她回答:“不,我们两人有闲聊。” “你们说了什么?” 见李奇勋一直追问这件事,马缨丹感觉到不对劲,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一直向我询问邱茉的事情?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死了。” 闰言,她睁大眼睛。 “她的身份一直无法被确认,所以一直以无名女尸的身份停放在墨西哥的市区医院的停尸间。” 马缨丹脸色发白,没想到那女孩会死在墨西哥,本以为那女孩会依照计划到韩国旅游,赶上首尔当地的耶诞旅游季。 她在墨西哥的地下黑市进行人头护照交易,发现那只钱包里的照片中的女孩,就是她在马雅神庙遇见的那名好心女孩,她便出价买走了那只有着火鹤图案的钱包,带到韩国,心想如果两人有缘分,就会在韩国相遇。 但她没有再遇到那女孩,只好把钱包放在那棵那女孩说一定要去拍照打卡的圣诞树下。 “我跟她聊了一会儿,她问我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我说没有,她很好心推荐我去韩国首尔走走,叫我一定要去体验清溪广场的圣诞庆典,她还说她下一站的旅游地点就是那里。” 李奇勋神情凝重的听着,他相信她是清白的。在还没有说出邱茉之前,她早就告诉过他到韩国旅游的原因,其实是邱茉推荐她到首尔参观圣诞节庆典。 她也说过,她拿着邱茉的钱包是想要交给她。他推测,她是在进行黑市护照交易时,买下邱茉的皮夹,没想到那交易画面被火鹤解读成是魔花螳螂买了邱茉的护照。 两人一同出海关,李奇勋的心事重重,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不应该急着想快点找到她,把她的影像画面传送给轩辕龙一。 现在境外者的人为了安抚火鹤的情绪,忙着调查邱茉的死因,虽然轩辕宙的讲法模糊,但他有种不好的强烈直觉——轩辕龙一他们认为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脱不了干系。 而他,现在没有强而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无关。充其量是邱茉借了一包面纸给马缨丹,而马缨丹给了邱茉一笔钱,当作交换。 他抬头看着机场内的监视镜头,突然一把拉住马缨丹的手,将她拉至厕所旁的休息座位,从行李箱抽出几件衣物。 她低头看着他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他拿出一件黑色男性连帽运动外套给她,“去把你身上衣服换掉,还有戴上这副墨镜。” “为什么突然要我改变装扮?”她想到了一个点上,脸色阴沉了下来,“莫非,你的人怀疑是我杀了邱茉?” 他站起身,神情凝肃,“我知道不是你杀的。可是你现在人在台湾,我必须先保护你的安危。” 她冷哼一声,“你当我是谁?我不需要被保护!”她甩开他的手,起身往前走。 李奇勋急忙拉住她的手,火大的把她拽回身边,并将她压在墙壁上,右胳膊横挡她面颊旁,含着怒火道:“这里是台湾,你可知道境外者成员绝大部分都在这里,假如境外者与搜潜者连手,这不是你一个人干掉哥伦比亚两大毒枭可以比得上的,你一个人无法应付这些人。” 她的眼眸同样充满怒火,“邱茉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但你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她噤声,见她态度放软,他劝道:“先照我的话做,你别太冲动。我得想办法先联络龙一,把你的事情说清楚。” “为什么?龙一又是谁?” “龙一是我的好兄弟,他们家族都是境外者的高级干部……在离开韩国前,我为了想找到你的下落,把你的影像照片传给了龙一。” 马缨丹瞪大眼睛,倒抽一口气。 “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他低着头向她道歉,“我太过心急了,如果我有预知能力,我肯定不会把你的讯息泄漏出去。”假如他知道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在飞机上重逢,他绝对不会犯傻,把她的数据发送给轩辕龙。 “对不起,是我让你陷入一个更危险的局面。”李奇勋自责地抹着脸。倘若时间能倒转,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把发送档案的自己一个榔头打晕。 她双手抱胸,好气又好笑地凝睇他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你不也是境外者的成员?”她问,“怎么调查我,还需要透过其它人?我记得境外者的联络网十分强大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他猛然想起他的钱包里放着一张过期的境外者卡片,解释道:“我很早就退出境外者组织,改加入台湾三方大会的青龙会。” “为什么要退出境外者?”据她所知,境外者在各国名声响亮,就好比联邦调查局、美国黑帮、意大利黑手党那样名声响叮当。 他撇撇嘴,压低声音说:“我讨厌那个代号……” 马缨丹睁大美目,胸口的怒火被这个可爱的答案扑灭,她忍不住对着他展颜大笑:“蜂鸟?你讨厌蜂鸟的原因,纯粹是因为蜂鸟长得很可爱吗?” 他头一次见她笑得开怀的模样,不由得也扬起微笑,“蜂鸟跟我的外在形象一点也不搭配。” 轩辕黑的代号“Darker”,轩辕龙一的代号“灰狼”,怎么他的代号就是“蜂鸟”?他无法接受这卖萌的代号,所以他加入台湾三方大会的青龙会;青龙,跟他的气质比较契合,更何况他也很欣赏朱雀王的行事作风。 “怎么,你很喜欢蜂鸟这个代号?” 她嗯哼一声,指尖戳着他的胸膛,“你忘了我的封号吗?魔花螳螂——蜂鸟的天敌就是螳螂。” 马缨丹抓起被她丢在椅子上的男性运动外套,头也不回的说:“我先进女厕换衣服,就按照你的计划。不过我要先去一个地方,你得当导游陪我,先去租辆车子吧。” 李奇勋在租车行租了一辆賨蓝色ColtPlus1.5,开上南下的高速公路。 “你怎么会想前往云林北港?”她突然指定要去云林北港,这要求让他吓一跳,北港……他已经好久没踏上那片土地了,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 “还有,你的中文进步得真快,发音还算标准。”他问,“我给你那张三十七个注音符号表,你私底下一直炼习?” “没错。”马缨丹摊开一本笔记本,抽出夹在页面间的纸,摊开纸张,用中文回答他:“我在网络上测验我的中文程度,大概是国小五年级的程度,听说读写的能力都有及格。” “真的?已经这么厉害了?”他肯定她的认真,故意说:“那我们现在开始都用中文交谈,你行吗?” “当然。”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选择云林北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我之前去韩国四象黑市意外遇到经手人口贩卖的接头人,我塞了一点钱给他,问了一些问题。” 她滑开手机画面,调出一张照片,“照片里这黑胖矮小的女人就是当年经手我的牙婆,她主要经手的地点是越南、缅甸和台湾,她的老板是开膛手王子,更巧的是,开膛手王子是台湾人。这家伙恶名昭彰,还是个恶心的恋童癖者,得罪过境外者组织,他的犯罪数据太好查了,简直钜细靡遗。” “被卖掉的小孩这么多,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云林北港?”他问。 马缨丹从笔记本封套里拿出一个五十元硬币大小的黑色塑料方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折迭的黄纸,由于年代久远,黄纸已经无法打开摊平。 她把淡黄色纸张撑开一个拇指大的空间,“你能看见这张纸上的字吗?” “北……”印刷字体非常模糊,李奇勋看了半天又辨认出了一个字:“朝……” 他瞬间领悟了过来,北港朝天宫——“这是北港朝天宫的护身符!” 她面对他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我们两个想的一样。”她把已经快要变成废纸的护身符重新塞回塑料套,“我是看了巫小雨给我的护身符,才惊觉这从小就挂在我脖子上的东西是护身符。”她原以为只是一张废纸,而她纯粹不想丢掉,才一直保留着。 “有了开膛手王子这条线索,加上绣有马缨丹的手帕,以及这个印有北港朝天宫的护身符,我觉得云林北港会有我想要找的人。”她转过头看着他,突然跳开话题,问道:“如何,我刚才一连串的中文对答,说得很顺吧。” “很厉害。”说到护身符,他倒是很好奇巫小雨给的护身符是不是真的这么灵验。他和她重逢以来,小恶灵确实没再出现过。 “这些天,小恶灵还有出现吗?” “没有。”马缨丹摇摇头,没有发生她忽然失去记忆的情形,她才会想起巫小雨的护身符。她想要探寻的事情……似乎离完成她的颜望越来越接近了,离目标更进一步,她心中反而产生胆怯的情绪。 他专心开车,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南台弯城市景象,脑海中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慢慢回涌。 李奇勋的眼神渐黯,眉头轻拢。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 七年了……他确实也该放下了。 马缨丹踏上南台湾的土地,看着北港朝天宫四周围,人群密集喧闹,各色商家美食琳琅满目。 农历年前出来办年货的民众不少,台湾现在气温是十二度,对于刚从零度气温的韩国回来的两人,这里的温度对他们而言算舒适。 李奇勋先带她去吃北港六十八年老店,他以前时常光顾的北港圆仔汤。 两人坐在店内朴素的座位,各点了一碗热呼呼的综合圆仔汤。 “你以前是警察?”喝了一口红汤圆和满满的红豆和绿豆,马缨丹头一回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 “嗯。”他很快就把碗内的红白汤圆一扫而空,只剩下花生配料。他转头看着在店前忙碌的员工,回忆道:“我以前上班休假时,都会来这家店吃到冰。” 她继续吃着口感软绵绵没什么味道的汤圆,但搭配着甜汤和红豆绿豆花生,综合吃起来觉得十分对胃口。 “那怎么不当警察了?还加入青龙会?”当国家警察听起来确实是比较正派威风。 她抬眸看他,等着他回答,想不到过了一分缝,他都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这样的情形非常少见,她挑高一边的眉毛,识相的没追问下去。 她多少也有感觉到,打从她提起要他前往的地点是云林北港,他的反应就有点不寻常,至少是她不曾见过的压抑状态。就连吃着他赞不绝口的圆仔汤,他的眉心依旧蹙得紧紧的。 时光在无声中默默流逝,两人把碗中的配料吃得干净。 “阿勋……是你吗?” 一道亲切温柔的女性嗓音,在马缨丹背后响起,她抬眸瞧见他惊讶的神情。 “真的是阿勋啊!”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激动,仿佛久未见面的故人。 李奇勋敛起惊讶神态,起身道:“好久不见……恩娜的妈妈。” “你回来了。”金英真见到眼前浑身散发成熟男人味的李奇勋,布满风霜的脸上漾起怀念的神情,“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跟以前年轻气盛的模样大不同了。” 金英真不断打量他,眼神里满是感动和欣慰。今天大陆冷气团南下特别冷,她想买碗甜汤给女儿,走进这家老店,一眼就看到坐在店内吃着汤圆的男人很眼熟,走近一看,果真是奇勋那孩子回台湾了。 金英真转头看着和李奇勋同坐一桌的年轻女子,见她突然流泪,不禁好奇的问:“你太太?” 李奇勋也发现马缨丹有些不对劲,关心的问:“你怎么在流泪?” “流泪?”被两双担心的眼神盯着瞧,马缨丹没有自觉,是李奇勋提醒她后,她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起泪流满面。 “我……”她慌张地用手抹去眼泪。 金英真快步走往店家放置抽取式卫生纸的地方,快手抽了几张,再将手里的卫生纸递到马缨丹面前,温柔地说:“小姐,这给你擦。” 她接过卫生纸,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女人的眼睛,让她的胸口酸涩得像是吃了一整颗柠檬一样…… “谢谢你。” 金英真微笑地凝视着她,目光亲切,她对李奇勋说:“眼光真不错,你太太真漂亮。” 李奇勋赶紧解释:“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金英真打趣的说:“那是正在交往中的关系吧?” 李奇勋停顿了一下,这件事……说起来他们也没特别讨论过。 金英真面露微笑,“阿姨是过来人,你们不用觉得尴尬。”她转头问:“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马缨丹。” 金英真听到她的口音,眼神微愣,随即笑着说:“阿勋是个好男人,马小姐你要牢牢抓住,别让他跑了。” “阿真,你的圆仔汤包好了!”前头的员工喊着常客的名字。 “好啦,我听到了。”金英真应声,又对李奇勋说:“阿勋,你还记得阿姨的店在哪儿吧,你有空去店里吃饭,尽量吃,阿姨请你和这位美丽的马小姐。” “好,谢谢阿姨。”李奇勋点着头,望着金英真拿着打包好的圆仔汤离开。 马缨丹还沉浸在自己怎么突然看见那女人就流泪的怪异情绪中,两人一同离开,临走前,他们听见几名员工正在讨论金英真的事情。 “阿真今年也跟往年一样来买红豆汤圆给她的女儿吃吗?” “唉……可怜喔。”另一名员工拿着客人吃完的餐具放进洗碗槽,“她女儿恩娜躺在医院不知昏迷多久了。” “差不多有六、七年了。” 马缨丹和李奇勋站在店门外,由于员工是用闽南语交谈,她根本听不懂内容,但她直觉那些人交谈内容和刚才那名中年女人有关。 “听说,因为医药费积欠了几百万,她先生要跟她离婚。” “两人已经离了吧?” “是吗?” “福来自助餐店内,已经很久没看见她老公戴福满在店内招呼客人和结帐了。” “剩下阿真一个女人掌蔚,不过之前我有看到店里有新来的员工,看来阿真应该有请人来顾店了。” 马缨丹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轻拉着他的衣角,“你还好吗?要不要我们先找间旅馆住下?”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一抵达机场,他们就一路开车南下,就算身子是铁打的,也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 李奇勋吐了一口气,疲惫道:“也好。” 【第九章】 在二0一0年台湾警界发生了一件黑道派人暗杀警察,波及一名十六岁的高二女学生,那女孩的名字叫做戴恩娜——这件轰动南台湾的枪击案也被称作“戴恩娜事件”。被黑道派人暗杀的警察就是他,李奇勋。 二十六岁的他,意气风发,铁腕作风扫荡不少中南台湾以毒品控制青少年的药头据点。他不接受赂贿,甚至民代关说他同样也不买帐。 锋芒太露,自伤其身。 他因为不服大队长指示,擅自与私交良好的检察官共同侦办毒品案,挂线监听地方民代,经过三年的追踪和搜查,他独自破获台湾最大毒品药头,二十四公斤的海洛因砖,市价将近二十亿。 媒体大肆报导这位英勇警察独立办案,破获台湾十年来最大宗毒品运输案。 这件事因牵连到太多人,地方乡代、民代还有专吃黑白两道的无良警察,李奇勋得罪警界高层,被调职到云林北港任职。 乡下地方,民风纯朴,除了不良少年纠众群殴和地方角头争地盘闹事,真的也没什么大案子可以办。他最常光顾的一家店,就是金英真开的自助餐店。 福有自助餐的菜色他吃得习惯,不会太油腻,每天菜色会订几样去变化,不会夹来夹去都是那几道菜。 他特别喜欢金英真独门配方腌制的高粱排骨,吃起来有股浓烈的酒香和中药味,每次星期日中午轮班,他都会打电话到福有自助餐点便当,骑着脚踏车送便当来给他的就是戴恩娜。 他当警察的第一年抓到的毒品犯张志复在二0一0年假释出狱,他压根儿忘了这号人物,也不知道张志复一直想尽办法要对付他。 张志复的出生地就是云林北港,当他被调到北港任职,早被张志复盯上行踪。 张志复入狱后,由于他天生骨架瘦长,眉清目秀,在狱中被同舍的男犯人性侵是常有的事情,有一次他因为不从反抗,被数名男犯人用马桶刷性侵,造成脱肛大量失血,手术后装上人工肛门。 张志复一直把人生至惨之事算在李奇勋头上。 张志复出狱后,在北港路上遇见刚调职不久的李奇勋,一时新仇旧恨全涌上来。 当时,黑道悬赏不要命的杀手去暗杀李奇勋,张志复得到这个消息,便直接去找主事者谈条件。他不需要报酬,只需要对方提供枪枝,让他可以干掉李奇勋,一解多年愤恨。 张志复观察李奇勋的作息和行踪将近半年的时间,确定李奇勋会固定和福有自助餐订便当,有时候是打电话订,有时候是亲自去店内领餐,出入路线固定。 二0一0年七月十五日,李奇勋记得很清楚,学校学生放暑假,青少年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打架闹事。 他时常为了这些精力旺盛的学生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忙到忘了订便当,戴恩娜会自己送便当来给他。 他如果早点制止戴恩娜这贴心的行为,也许这件憾事就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七月十五日那天中午特别炎热,他身上穿着警察制服,满身大汗,心浮气躁,没留心周遭出现的可疑人物。 戴恩娜拿着他点的高粱排骨饭送到他执勤的地方,当时张志复已经埋伏在附近,戴恩娜拿着便当出现的时候,张志复已经对他的位置连开了四枪,其中一枪,打中戴恩娜的左颅。 虽然经过紧急手术救回她的性命,但因子弹卡在左颅位置,加上脑内缺氧,手术后戴恩娜一直昏迷不醒。 戴恩娜中弹的画面不断在李奇勋眼前上演,他主动向长官提离职一事。 戴恩娜中弹受伤,完全是由他而起,金英真虽没有责怪他,可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到医院对着金英真和躺在病床上的戴恩娜下跪道歉,若不是他放任戴恩娜的好意,也不会让她的女儿暴露在危险之中。 金英真只对他说:是恩娜这孩子运气不好,不怪你。 道孩子就是调皮,就是喜欢送便当给你,她觉得送便当给警察哥哥,是一件让她很得意的事情……她在学校喜欢跟同学分享,她认识了一名很帅的警察大哥…… 恩娜这孩子很崇拜你。 奇勋,不要太愧疚。你还有长远的人生要走,不要因为恩娜的事件影响你。 李奇勋休息了一天后,开着车载着马缨丹继续在北港寻找她的身世之旅。 “你……” 发觉她欲言又止,心想自从昨天晚上跟她说了七年前的事情,她似乎一直放在心上。 “你无须想太多,”李奇勋一边设定导航系统,一边说道,“也许我这次回来也是一个契机。” 马缨丹觉得自己让他再度面对心中创伤而感到愧疚,“那……你要去探望那女孩恩娜吗?” 他沉吟了一声,“会,我会去。中国医药大学北港分院跟你要去的布庄是同一个方向。” 她点点头,仔细看着平板上的资料。 昨晚,她把她查到的开膛手王子贩卖人口的资料和他之前在台湾犯下的性侵案件都给李奇勋看过。 李奇勋也告诉她,原本逃亡到非洲的开膛手王子,早已在数年前转换新的身份回到台湾。他的目的是觊觎目前在四象黑市话题炒得十分火热的“女巫天眼”,但开膛手王子数个月前已经被轩辕黑和搜潜者的另外两名成员一起解决掉了。 开膛手王子已死,让马缨丹无法直接找他问清楚当年的事情,只能靠着自己拼凑的线索,来厘清自己的身世。 “你昨晚拿给我看的那条绣有马缨丹的手帕再给我看一次。” “好。”那条绣有她名字的手帕,她并没有时时刻刻随身携带,所以第一次将这条线索给他看的时候,只是一张照片,直到昨晚,她把与自己身世有关联的物件,全都拿给他看了。 “这块布第一次看照片的时候,我以为是日本布,等把实物拿在手上看,我发觉上头的布料印染很特殊,不像是进口布。” 车子开了将近九公里的路程,找了停车位,把车停好,他们一起走下车,来到一间日盛布洋行。布行外头的广告牌维持古早味红底白字的书法体,店住两用,看起来是重新装修拉皮的老屋颜。除了外皮翻新,铁花窗户仍保持台湾早期的老屋风格。 这时间,布行里没什么客人,站在店外抬头看见一捆捆花花绿绿的布料排列整齐在绿色铁架上,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上层的布料花色最花俏,中层的布料花色中规中矩,最底层的是素面布。 坐在咖啡色檀木柜台前年约六十多岁的老人,发现店门口来了一对男女,样貌极为出色,在这乡下小镇很少见,他想或许是观光客,但他又不会烙英语,心里想着就有些急了。 李奇勋和马缨丹一起走进店里,他礼貌的出声询问:“老板,可以借问一下吗?” 曰盛布洋行的老板叫做刘万财,街头巷尾都叫他阿万财。他听见李奇勋说得一口流利闽南语,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口气。原来是台湾人,那他就放心了。 刘万财将悬在胸前的金边眼镜挂上脸,笑着问:“你要问路吗?你尽管问,北港我住六十多年,大路小路我都很熟。” 面对老人家的热情,李奇勋觉得当年在这里任职的熟悉感又回来了,他绽开笑容,亲切的问:“我们想要请教一样东西,想问问老板有没有看过?” “请教?是要请教我什么东西?”他只是个卖布的,能请教他的也只有布料方面的问题。“不要紧,你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看详细,我看懂,就跟你说,我看不懂,就是真的不知。” 李奇勋从外套口袋中拿出马缨丹交给他的手帕,递到刘万财面前,“这条手帕的布样和刺绣,请问老板可有印象?” 刘万财把手帕拿近一看,眼神惊愣,再翻到右下角果然看到眼熟的绣工,证实他手中的确是故人织物。他心中狐疑,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有这条手帕?” 听见刘万财这么问,李奇勋精神一整个振奋起来,想不到刚找第一家布庄就让他们中大奖了。 他转过头对身旁的马缨丹露出开心的笑容,她看懂了他笑容里传达的意思,眼神发出希望的光彩。 “老板,是这样的,我们想要找人。” 刘万财这就不懂了,“用一条手帕找人?你们是头壳坏去了吗?”他把手帕交还给李奇勋。 感觉老板不太高兴,李奇勋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们想要找这附近有没有姓马的人家,或许跟老板一样,也是经营布庄。” 刘万财恍然大悟,他大笑了出来,说道:“姓马?年轻人,你们该不会看那条手帕上绣着马缨丹三个字,就以为那是人的名字吧?” 刘万财这话一说出,李奇勋和马缨丹均是脸色一变,凭着多年当警察的直觉,他感觉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不禁有点担心。 马缨丹听得懂刚才刘万财说的话,她先发问:“若马缨丹不是指人名的话,那会是什么?” 刘万财调转视线,看着美丽的小姐一眼,口气和缓了一些,他摩挲臂膀,道:“那是店名,就像我这间布店叫做日盛布洋行。” 听见她放在心里十多年的名字马缨丹,居然……并非是她梦想中属于她的名字,而是一间布行的店名。她脸色惨白,浑身不断发凉。 刘万财看着仿佛随时要昏过去的马缨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补充说:“以前这附近有一间布庄叫做春山布行,老板夫妻喜欢研发布料花色,说什么想要自创品牌,砸了很多钱买国外的机器,想要创造台湾Xo.1的花布。你们手中的手帕就是他们夫妻第一批做出的试作品……我看到那个电绣的字体,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李奇勋听完刘万财的描述,心中有了盘算,他问:“那对夫妻现在还住在这里吗?你可有听过他们有小孩走失或者被绑架吗?” “小孩?走失?绑架?”刘万财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的男女,“那对夫妻很早就死了,没听过他们有生孩子。” “死了?” “是啊,他们发神经花那么多钱买机器,当然回不了本,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走投无路,连房子都抵押被法拍了。”刘万财手指着天花板,“就是这间,春山布行被我用十五万买下来了。” 李奇勋和马缨丹找了一家店坐下来休息,因为她的气色非常差,感觉随时要昏过去一样,他觉得有必要带她坐下来休息,顺便补充身体热量。 他点了一杯海盐咖啡,并帮她点了桂圆红枣奶茶及切片蛋糕,把食物端到她面前,“你快趁热喝……你不是那个来了吗?” 马缨丹微微回过神,“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来了?” 他拿起自己的海盐咖啡,“你的嘴唇有点发白,脸色也不太好,还时常驼背摸着肚子。” “这样你就猜出来了?”她觉得李奇勋很贴心,心中感动着,脸上表情却满是苦涩。 是她不该把自己的身世美化,一步一步踏上归乡旅途,以为这一切都会顺利。知道自己是谁,明白自己来自何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人拐卖走。 她从小就深深期盼着,自己不是父母不要的孩子,她不是被舍弃的。也许是她年幼贪玩,与父母走失,才会被人拐走卖掉。 台湾每年走失的孩童将近八百名,她或许是其中一名。昨晚,她偷偷地在脑中幻想…… 当她出现在亲生父母面前,他们看她的眼神会有多讶异,也许,他们会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三人相拥而泣。 她可以大喊着说:我回家了,我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可是,没有……那条回家的路,似乎又是她一相情愿的想望。 出生地故乡?落叶归根?得知她名字的真相后,她只剩下惘然。 她忽然想起在马雅神庙时,天命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跟你一样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里,因为她下意识地催眠自己,手帕上那三个字肯定是她的名字。 她是有名字的,是生下她的父母为她取的名字。 原来,天命那女人早就预告了她的答案。 他们正准备离开,没想到遇到一个小时前才见过面的刘万财,日盛布洋行的老板,还是刘万财先喊住他们。 “啊……先生、小姐,稍等一下!”刘万财手里拿着两杯外带咖啡,发现跟他擦身而过的男女,就是先前向他询问春山布行的那对出色男女,赶紧追上拦人。 李奇勋停下脚步,“有什么事吗?”他一手牵着身旁的马缨丹,她别过头,不想开口。 刘万财一脸尴尬,喘了口气道:“没啦,刚才真的很抱歉……就你们问我春山布行的事情。” “是的,我们询问过这件事,有什么不妥吗?”李奇勋暗暗握紧她的手,他知道现在提起那件事,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一定不好受。 刘万财搔搔脑袋,解释说:“刚才我水某回来,我跟她提到你们问我的事情。有一件事是我记错了,春山布行他们夫妻有一个孩子啦,不过是领养来的。 我的水某说,印象中那个小女孩出现的时间很短,好像没几个月……后来他们夫妻做生意失败,就把那个小女孩送还给人家了。” 刘万财的话,虽然马缨丹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大概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流失的力量瞬间重新回到体内,她紧张又害怕地抓握住李奇勋的手。 李奇勋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激动,眉眼间也染上明朗,他向刘万财追问:“请问他们夫妻当初是跟谁领养孩子的?” 刘万财咧嘴一笑,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我就知道你们会问,地址在这里。” 李奇勋郑重收下刘万财递过来的那张纸,感激的说:“谢谢你,我们感激不尽。” “别这么说啦,有帮上你们的忙就好,你们将来要是结婚了,可以来我们日盛布洋行选布做新娘衣,保证这位水姑娘穿起来水当当。”刘万财双手比着大拇指。 李奇勋朝她贴近,在她耳边解释给她听,细语道:“老板在夸你漂亮。” “对啦。”刘万财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是俊男美女,天生绝配,有够赞!” 刘万财给的地址和现在的位置完全反方向,马缨丹提议先去医院探望戴恩娜,李奇勋点头同意,于是两人下一站目的地改去医院。 路上经过水果行,李奇勋下车买了店家包装好的水果礼盒。水果行隔壁有一辆摊车卖着多种口味的现烤红豆饼。 李奇勋提着水果礼盒走回来,看马缨丹好奇地盯着前面的红豆饼摊车,他从副驾驶那侧的窗口把水果礼盒递给她,“帮我把这东西放到后座。” “你想吃红豆饼吗?”他指着前方的摊车,“那个很好吃,你可以吃基本款试试。” “基本款?” “基本款就是里面的馅料是红豆、奶油、芋头。” “那还有什么?” “现在流行独门创意搭配,所以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吃法,里面有起司鲔鱼,还有珍珠加饼干……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她摇摇头,“那我吃基本款每种口味各一个就好。” “好。”他摸摸她的头,“以后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你一定会喜欢上台湾这个地方。” “好,我们一言为定。” 未来……以后……这充满希望的说词,现在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遥不可及。 马缨丹趴在车窗上,眯着眼儿笑,注视他走往红豆饼摊车的轻松身影。 吃完了她觉得甜入心头的奶油红豆饼后,李奇勋开着车上路,她则一口一口喂他吃着温热的红豆饼。 每一次回眸他的笑容,温饱了她饥饿的幸福。她领受到何谓幸福,是平凡加上简单。 “奇勋,刚才那位在医院门口的小姐叫住我们要做什么?” “签署器官捐赠同意书。我已经签署过了,所以直接回绝了。” “你有签器官捐赠同意书?” “嗯,死后就是一副皮囊,把可以利用的器官捐赠出去,帮助需要移植器官的患者,这是好事一件,近来台湾也一直在推动签署器官捐赠同意书,现在好像只要上网登录填写捐赠者数据就可以申请了。” 马缨丹回头看了一眼医院门口推广器官捐赠的小姐,随后跟着李奇勋走进电梯上到九楼,他们一起走到二0九号病房前。 李奇勋敲了敲门走进去,看见金英真在替女儿做复健按摩。 她抬头看见李奇勋,说道:“阿勋,你来探望恩娜了……你稍等一下,恩娜的复健按摩剩下最后几个步骤就完成了。” “阿姨,你辛苦了。” “恩娜是我女儿,哪有什么辛不辛苦,我可是一点都没放弃希望,总有一日,恩娜一定会醒过来再叫我一声妈妈。” 李奇勋把带来的水果礼盒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他看着病床旁还有一张家属专用的床,上头有折迭整齐的枕头和棉被,看样子金英真一直在这里过夜陪着女儿。 “马小姐,你可以进来呀,没关系。”金英真发现站在门边迟迟没靠近病床的马缨丹。 马缨丹总觉得心脏在抽痛,一紧一缩,呼吸也感觉异常的疼痛。她的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名叫做戴恩娜的女孩,忽然间,她喘不过气来,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一阵强烈耳鸣,无数个声音在她脑中乱哄哄的尖响。 那不是愉快的音波,而是许多不连续的声音交织而成的杂音。 可是,她听见了一道非常耳熟的声音,在千万道交杂在一起的声音里,她独独认出了那道声音。 缨丹姊姊…… 晕眩袭面而来,令她差点站不住脚。 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会是……她惊惧地稳住思绪,挪动脚步,靠近病床边,将戴恩娜的容貌看清楚。 看起来非常苍白的脸蛋,及肩头发,脸颊消瘦,四肢纤细得像冬季的树枝,她忍不住问:“请问……恩娜几岁了?” 金英真拿着用温水沾湿的毛巾,把女儿身上的按摩油擦拭干净后再热敷。 “恩娜啊,现在二十三岁了。”十六岁中枪昏迷,如今都已经过了七年。“恩娜是不是看起来还像学生一样?” 李奇勋眉头紧锁,眼眶微红,他问:“这些年,您都这样照顾恩娜?” “我是恩娜的妈妈,这是应该的。她还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把屎把尿的把她带大……”金英真脸上充满母爱的光辉,但她的眼神仍掩不住沧桑悲痛。 “我……很对不起……”李奇勋忍不住哽咽。 “不要再说对不起,阿勋,阿姨并没有责怪你。”金英真擦拭女儿的脸庞,缓缓说:“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汇钱到恩娜的户头,你的心意足够了,不要再苛责自己。” 是的,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他加入青龙会一部分原因也是方便将报酬直接转入戴恩娜的账户。 青龙会与财团法人和基金会都有劳务报酬往来,透过青龙会的人脉比较不会被追查到。 两人探望过戴恩娜后离开,马缨丹坐上车一直想告诉他,她感觉附在她身上的小恶灵就是戴恩娜,但这只是刹那间的直觉,并没有任何有利根据,说出来也毫无作用。 心中反覆思索后,她决定先放在心底,如果小恶灵再次占据她的意识,她或许可以跟他提及这件事,下次看见小恶灵的时候,可以问她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戴恩娜。 “英真阿姨刚才有说,叫我找时间带你去她开的自助餐店用餐,阿姨做的高粱排骨是家传美味,你一定要吃吃看。” “……英真阿姨?”马缨丹有些疑惑。 “英真阿姨就是恩娜的妈妈,全名是金英真。”他解释道。 “金英真?”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再问:“是金银财宝的金,对吗?” 没想到她进步到连金银财宝都可以形容出来,他回答:“没错,英国的英,真真假假的真。” 马缨丹沉思片刻,李奇勋觉得有异状,问:“怎么了?英真阿姨的名字哪里不对劲吗?” 她转过头,凝肃地说:“我在开膛手王子的犯罪纪录上见过这个名字。” 李奇勋心里一惊,“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她摇摇头,把手机里加密的文件数据解锁,把一份名单抓出来,拿给他看,“你看,这个名字在这里。” 李奇勋快速浏览了一遍受害儿童的名单,抬眸看她,“这份资料你是怎么拿到的?” “这世界上有钱好办事。金钱不会去选择是非,唯有邪恶和正义会主动去选择金钱。” “这名单是警察内部的人高价卖给你的?”李奇勋反应过来。 马缨丹笑而不答。 他低头检视受害者的名单资料,开膛手王子是恋童癖,超过十六岁的孩童就不在他狩猎的范围。“金英真……案发当时年仅十二岁……” 名单上的受害儿童真的是他认识的金英真吗?如果单纯以年龄推算,她确实符合这条件…… 两人依照原本计划探望戴恩娜后,再去寻找刘万财提供的数据上头的人,那个人就是把孩子出养给春山布行老板夫妇的人。只要查出当年送养的小孩子是不是失踪,还是被人蛇拐卖,这样能查出的讯息就有用多了。 只不过当他们来到数据上的地址时,发现大门深锁,喊了几次也不见有人应门,他们无功而返。 第二天,他们再度驱车前去拜访,这回询问了附近邻居,才知道这户人家到医院做身体检查,大概中午才会回来。 过了中午,他们等到一辆民间复康巴士停在房子前面,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下车,她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发现住家门前站着一对男女,她困惑的问:“你们有什么事?” “请问你是金爱莲女士吗?”李奇勋问。 “是,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金爱莲头发全白,肤色黝黑发皱,老人斑集中在左边太阳穴和颧骨处,给人一种不和善的感觉。“如果是要我卖土地,想都别想!哪边凉快滚哪边去!” 马缨丹眉头皱了起来,她讨厌这个老妇人。 李奇勋心想用温和方式对这位老太婆没用,干脆单刀直入说:“我们想向您打听一件事。” 金爱莲停下脚步,转过头好奇地看着他。“你们要向我打听什么事?我一个孤家寡人的老太婆,有什么好打听的?” “我们是想向您打听您当年出养给春山布行老板夫妻的小孩……您还有印象吗?” 李奇勋话声方落,金爱莲的脸色明显一变,她转过头去,急着开门进屋。 “我……不晓得你们在说什么。” “金女士!”李奇勋连忙上前挡住金爱莲想关上的铁门,急着说:“您别紧张,我们只是想问问那孩子的亲生父母的下落,不是来找麻烦的,请您安心。” “亲生父母?”金爱莲被他的话给愣住了,半敞开门,眼神狐疑。“你们不是在找那孩子,而是在找孩子的亲生父母?” 金爱莲先看了李奇勋的脸,立刻打翻心中的疑惑,那孩子是女孩。莫非…… 她将视线看往站在速处的漂亮女人……这女人太漂亮了……才不可能是那个肮脏的野种。她问:“你是警察?” 李奇勋立刻摇头,“我们不是警察,我们只是受友人所托。”他也没说谎,他不当警察好多年了。 金爱莲冷哼一声,李奇勋趁她放软了态度,追问:“请问春山布行老板夫妇是经济有困难才把孩子还给金女士的吗?” 这问话方式让金爱莲觉得不舒服,她板起脸孔,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这辈子没生过孩子,也不会生下一个魔鬼的孩子!臭小子,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魔鬼的孩子?这话让人听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孩子是不干不净被生下来。”金爱莲吐了一口怨气,嚷嚷道:“什么叫做我没孩子,就把那脏孩子塞给我养,我贱吗?养一个因被性侵而生下来的孩子。所以我把那孩子送给那对不知情的夫妻,但那孩子命贱,那对夫妻也被她害得家破人亡,谁想留那扫把星,我就把她给卖了!” 这一连串的真相,来得残酷,冬天的大浪,夹带狂风暴雪将马缨丹的希望彻底掩埋。 “你……把那孩子卖给谁了?” 金爱莲一惊,惊觉自己透露太多,胡乱挥手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久,谁还记得?” “我看你记得很清楚!”马缨丹快步上前,把照片拿出来,“你是不是把孩子卖给了这个人?” 眼前美丽的女人有股令人胆寒的气势,那双眼神像会吃人似的,金爱莲吓得跌坐在门坎上,手扶着门板,双眼盯着马缨丹手中的照片,照片中黑胖矮小的女人牵着一名小女孩,女孩身上的衣服她认得,因为当年她就是让她穿着这套衣服卖给了人,那是春山布行老板夫妇做给小女孩的最后一件衣服…… 她震惊地抬起头,“你……你该不会就是……那孩子?”她颤抖地说,“英真当年被开膛手恶魔性侵生下的那孩子——” 金爱莲从地上慌张爬起,“你、你是要来找我复仇的……要来找我复仇的……救命啊!魔鬼的孩子……魔鬼的孩子要来杀人了——救命!” 金英真……开膛手王子……马缨丹什么都无法思考,表情空白地瞪视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疯狂的喊叫。 她追寻多年的真相,她梦想中与家人重逢,相拥而泣的景象——到头来,真相是如此令人不堪,冰冷无情。 她是金英真十二岁时……被开膛手王子性侵生下来的……孩子。 “哈哈……哈哈……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她的笑声虚弱无力,浑身气力像被抽空似的,她垂着头说:“奇勋,我们离开吧。” 李奇勋搂着她的肩膀,紧紧把她搂入怀中。“缨丹,这老太婆说的不全是真的,我们可以再找找看。” “不……我再也不想找了。”她抓紧他,像溺水将死的人。“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好,我带你走,我们什么都不要想了。” “原来,我真的没有名字。”她哭着说。 “不,你有,马缨丹是你的名字,这名字很漂亮,我会一直这样喊你,缨缨,还是小丹,你要取个小名也可以,我都喜欢……”他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嘴唇,“别哭……别这样在我怀里哭……” 她再也承受不住体内失衡的情感,失望、低落……还有被现实无情摧毁的希望。“奇勋……奇勋……呜……” 听见她一声又一声破碎低哑的哭声,李奇勋只觉自己心脏像被人握紧了一样,痛得他眼眶泛红。 他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所有的颤抖全部收入怀中,“名字只是一个身份,并不能代表你的一切。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第十章】 金爱莲和金英真是远房姑侄关系,李奇勋已经去调查过了。 只要鉴定金英真和马缨丹是否存在亲子关系,就可以确认金爱莲所说的是否属实。 李奇勋问她要不要去做血缘鉴定,她摇摇头,她不想去破坏一个母亲的灵魂,金英真是那样全心全意爱着戴恩娜这个女儿。 更何况,十二岁被一名成年男子性侵,这对年仅十二岁的金英真肯定是不愿再提起的梦魇。 她又何苦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世,让一名含辛茹苦的母亲再陷入过往可怕的记忆。 所以,她跟他说,就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去追寻她的出生,她的双亲,那些都是不该再被提及的往事,就让她心心念念的一切,在今晚,把执念化作灰烬。 于是,她也懂了,为什么巫小雨会说是她的执念引来小恶灵。原来,附身在她身体里的小恶灵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戴恩娜。 是的,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执念招来这个结果。 马缨丹消沉了几天,哪里都不想去,跟李奇勋窝在商务旅馆内。 晚上她热烈的与他欢爱,像是要把体力用尽,让自己无法再思考其它,让自己的脑袋放空,只需要和他在这四方的小天地里,体验爱生欲死的极致,一天二十四小时大概有十二小时都在床上做爱,保险套用完了,最后也懒得再买新的。 浴室,镜子,浴缸,阳台,每个角落都有他们欢爱的痕迹。 他由她发泄,知道她需要放纵自己,在他怀里放纵是最安全的。 他亲吻她的裸背,一丝不挂的身体上有许多欢爱的痕迹,想着不要吵醒好不容易熟睡的她。 李奇勋套了一件衣物,到楼下附近便利商店买点食物补充营养。 凌晨一点多,店内没几名客人,他提着塑料篮走到冷藏柜,打开玻璃门,拿出几瓶矿泉水和饮料,转身从架上挑了两碗泡面和几包零食饼干,才往柜台结帐。 店员拿出篮子内的商品,一样一样刷着条形码结帐,外套里的手机骤然响起,他一边拿出皮夹,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说:“龙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急着找我?” 电话那头传来轩辕龙一十万火急的声音:“魔花螳螂在你身边吗?” 李奇勋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不用隐瞒了!我们知道你跟魔花螳螂在一块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火鹤我们控制不住他的情绪了!他拿了‘那把刀’朝你们的位置杀过去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 “他要杀魔花螳螂为邱茉报仇。” “邱茉不是她杀的!” “我们知道……但,邱茉的死和魔花螳螂脱离不了干系。”电话那头的轩辕龙一大概解释了事情经过。 李奇勋听完后,脸色惊变,把准备要结帐的东西全丢在柜台,一个箭步往外头冲去。 “喂!先生!你的东西还没结完帐啊——”男店员追在后面跑出店门口,两手叉腰瞪着安静的街道,“啧,值夜班就是容易遇到妖魔鬼怪……” 李奇勋在寒冷的街上一路狂奔,神色焦急。依照轩辕龙一的能耐,当他把马缨丹的档案传送给他,轩辕龙一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要找的女人就是魔花螳螂。 回到台湾这几日,他一直暗中观察轩辕家族的反应,意外地,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这件事情。 但他现在知道原因了。当吴竞意外在墨西哥市区医院发现邱茉的遗体,为了安抚火鹤的情绪,轩辕家族便派了轩辕宙出发前往墨西哥调查邱茉的死因。 轩辕宙是罪犯侧写这块领域的调查高手,透过地缘剖绘深度分析犯案过程与被害者的关联。轩辕龙一派出二弟轩辕宙前往调查是非常合理正确的判断。 轩辕宙也取得墨西哥警方手上的线索资料,经过连日的调查和可能犯罪因素,推断出邱茉是在与魔花螳螂接触过后,被东西毒枭遗孀连手派出的特务暗杀的。 邱茉被人从速距离开枪射中胸口,她当时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魔花螳螂的风衣外套。那件外套的钮扣被人装了追踪发射器,追杀魔花螳螂的暗杀特务,透过发射器的位置,直接远距离开枪射杀。 邱茉身上的疑点是:她为何会穿上魔花螳螂的风衣外套?究竟是什么原因邱茉会穿上别人的衣服?轩辕宙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 吴竞在调查人口走私的海港,发现有人高价贩卖邱茉的行李箱里的衣物,追查发现,邱茉抵达墨西哥市后行李被人抢走,身无分文,衣着单薄。邱茉先去报案后,才转往马雅神庙。 她很有可能在那里遇见了刚杀死东毒枭的魔花螳螂,穿上了魔花螳螂丢弃的衣服,这个行为,导致邱茉被当成魔花螳螂,被组织暗杀。 轩辕宙将调查结果告诉火鹤,火鹤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并怀疑整起事件是魔花螳螂为了躲避组织追杀,故意设计利用他的妹妹邱茉去当她的替死鬼。 然后,火鹤得知魔花螳螂已入境台湾,整个人更陷入了疯狂,竟窃走了朱雀王的屠城剑和巫毒刀,打算用这对拥有邪恶力量的刀剑杀死魔花螳螂。 屠城剑的传说是从元朝成吉思汗时期而来,传言这把屠城剑的主人是一名杀性深重的武将,率领铁骑部队远征欧洲,大肆屠杀某个小镇的百姓,老弱妇孺的人头全被砍了下来,堆积成金字塔的形状。那些被杀死的老百姓的无首尸身被红色女巫下了巫术,丢进蜈蚣沼泽制成巫毒刀。 时有传闻巫毒刀是为了抗衡屠城剑而诞生。 巫毒刀里铸有数以万计的怨恨诅咒,被巫毒刀刺伤者将承受此刀里最阴邪的诅咒,失去人性,灵魂永远被困在腐烂的肉体里,求生死而不得。 他不晓得传言是真是假,但是历代朱雀王一直镇守着屠城剑和巫毒刀,肯定有其原因,而他不想冒这个险。 深夜街道静得出奇,阴冷的空气中有一丝令人不安的气味,李奇勋使尽气力狂奔,跑过最后一个转角,他便能回到商务旅馆。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惊悚的破碎声响,三楼处的落地窗整面碎裂,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在半空处高速旋转,每一片碎玻璃折射而出的银闪光,混入数滴暗红色的血滴。 他抬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那些碎玻璃中背对他翻落,惊惶大喊:“缨丹——” 他的声音起了作用,马缨丹像是瞬间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在半空中变换姿势翻转一圈半后,像猫儿落地的姿势,她跳上二楼餐厅的帆布遮雨棚,利用反作用力弹跳,两手抓住眼前的招牌铁架,再以吊单杠横移的方式,移动到底下有遮蔽物的冷气窗,所有高难度动作一气呵成。 最后她两手放开,从一百公分的距离跳上离她最近的休旅车的车顶,重物撞击的声音,汽车立刻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响。 李奇勋拔腿冲到她身边,语气担忧,“你有没有受伤?” 马缨丹身上只穿着一件棉质短衣,下半身黑色粉色条纹的运动棉短裤。他看见她两只胳膊上头都是瘀青,明显是与人搏斗的痕迹。 他赶紧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她身上,“快穿上我的衣服!” 她听话套上他的衣服,问:“那个男人是你的同伙?他手上那把刀好诡异!” “先别问了,我们快走!”他抓着她的手,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发现她赤着两脚,他连忙转头看附近的店家,发现前方有一家皮鞋店,他拿出手枪对着玻璃橱窗连开了两枪,第一枪让整面玻璃出现蜘蛛网花,第二枪击出,玻璃像瀑布一样坠落,他迅速拿了展示区的灰色气垫鞋交给她,“快穿上鞋子!” “你这样是窃盗罪喔。”马缨丹话中调侃,脚下动作也没停,立刻把鞋子穿上,她敲了敲脚尖,“刚好合脚。” “快走,我们得想办法先甩开火鹤,他手上那把巫毒刀太危险了!我们无法与之抗衡,只有朱雀王才能克那把刀!” 两人齐心一致往前快速奔跑,跑到红绿灯路口,李奇勋左右看了看,“往这边!” “好!” 她点点头,跟着他跑进暗巷窄弄,两人躲在变电箱后面,胸口剧烈起伏,缓气过后问:“那男人拿着那把诡异的刀劈开房间的门,那画面好诡异……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有什么邪恶的力量在控制那个男人一样。而且那男人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奇勋,那男人到底是谁?很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那男人叫做火鹤……”他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他是邱茉的亲哥哥。” 马缨丹眼神愣了愣,“他以为邱茉是我杀的?!所以来找我报仇?” 他点点头,“原因复杂……” 她想去找火鹤解释清楚,她不是杀邱茉的人,更何况她还给了邱茉一笔钱渡过危机。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凝重地摇头,“没用的,他听不进去。” “为什么没用?” 李奇勋道:“邱茉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你的衣物。” 她眼睛眨了眨,心中愕然,问道:“邱茉为什么身上会穿着我的衣服?”心思一转,“难道是追杀我的人栽赃嫁祸给我?” 李奇勋用力握紧她的手,“境外者调查的结果,邱茉是被东西毒枭联合派出的特务暗杀的……你当日穿的外套里有追踪器,因为这样……邱茉被当成了你,被东西毒枭的人给杀了。” 她眼睛瞪大,反手抓着他,惊问:“邱茉怎么可能会穿着我的衣服?!我——”即将说出口的话,突然顿止,她想起一件不在她预先安排里的事情。 李奇勋观察她的脸色,结合轩辕宙调查的结果和他的推测说道:“你是不是在和邱茉接触过后,才把身上的衣物或者随身行李弃置在其它地方,因为你怀疑那些随身物品可能早就被你的父亲东毒枭监听。” 她慢慢转过脸注视他,脸色发白。 他继续说:“你给了邱茉一笔钱,她没想到金额这么大,于是回头想追上你,把钱还你,却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你弃置的衣物。接下来会有两种可能发生,导致邱茉被杀。第一个可能性是,邱茉当时的行李被偷,于是先拿你的应急。第二个可能性是,她想从你的衣物中找找看有没你的联络方式,一时好心穿上你的衣物,追上你之后可以亲手还给你。” 经他这么一说,马缨丹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非常高。虽然她和邱茉只见过一次,但她可以感受到邱茉是一名善良亲切的好心女孩,否则,她不会把身上唯一的面纸递给她擦眼泪。 听完了他的分析,她的力气流失不少,苍白地闭上眼,虚弱地说:“这么说起来……邱茉的死我确责要负责。若不是遇见我,她也不会死在那些人的枪下。” “那名叫火鹤的男人很爱邱茉?” “嗯,她是火鹤唯一的亲人。” 听完这个答案,马缨丹身体一缩。倘若是以前的她,她一定会选择一命换一命,她无所谓,可是……她深深地凝视眼前的男人,她有了他,说什么她也想和他一起活着……一起制造属于他们爱的记忆。 “你说的那个叫朱雀王的人什么时候才来?”她担忧地问,“可以请他动作快一点吗?” 这时候李奇勋的手机响起,他连忙接起:“龙一,你们在哪儿?” “快接近你们了,老三和吴竞已经去通报朱雀王,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你们两个撑着点,还有千万不要跟巫毒刀硬碰硬——” 一阵霹雳电响,马缨丹转过头,眼睛瞬间睁大,她下意识一把推开身旁的李奇勋,自己却是闪避不及,她看见火鹤就站在巷弄口,两臂高举劈下巫毒刀,空气中传来一股浓烈烧焦的气味,变电箱瞬间被砍裂成两半,发出剧烈声响和冲天高的火焰。 五百公尺内的电力供应,因爆炸威力影响,全部停电了。 四周围的水泥墙壁也被爆炸的变电箱炸出一个窟窿,李奇勋只受到轻伤,脸色焦急,马缨丹被倾落的水泥红砖埋住半身,身后还有零星的爆炸声响。 “缨丹!缨丹!你撑住……我马上救你出来!” 老天,别让她出事!李奇勋不顾还燃着零星火焰的石头,徒手把石块快速搬开,整只手掌被高温烫得红肿脱皮。 每搬一块石头,他手上的肉便掀了一层,好不容易挖出了她的上半身,他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 双手都是血的男人,看见一根有半个拳头粗的钢筋贯穿她的侧腹,冷抽一口气,他爬了过去,插在她腹背上的铁条,就像恐惧插在他心上一样,“不……不会的……不——不要……缨丹……缨丹……你会没事的……” 他搬开压在她身上的石块,将她翻过来抱在怀中。 剧烈的疼痛,让马缨丹慢慢睁开双眼。“……奇……勋……” “不要乱动,你的伤口很深。” “……你没事……太好了。”她微笑之后嘴里溢出一大口鲜血,垂眸看见自己肚子上插了一根钢筋,“看来我的报应要到了……呵。” “不要乱说话,你会没事的!”他咬牙瞪着她还有心情说笑,她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的血一直流,生命也跟着流失。 “奇勋……让我说说话……我怕以后没机会说了……” “那我不许你现在说!我们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我们未来再说!我不许你现在说!” 她笑眯着眼,看他又哭又生气的样子,“那我先预支一下我的未来——”她伸手按着脖子上挂着的符咒护身符,幸福地说:“奇勋,我一生何求,能够遇见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阳……” “李奇勋……你也懂了我的感受了吗?” 李奇勋仰高脖子看着踩在火焰中的男人,恐惧转换成愤怒,他咬牙怒吼:“你!啊——” 浑身颤抖地放下怀中的马缨丹,他朝火鹤扑了上去,赤手空拳与之对打。 “你这疯子!你害死了她!” 火鹤一边闪避李奇勋的攻击,脸上有着疯狂嗜虐的可怕笑容,“对,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情绪,我当初看见我妹妹尸体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的。” 他声调一转,“轩辕家族的人都护着你,只要轩辕红莲一句命令,我妹妹邱茉的死就这样烟消云散了!”他冷冷地将巫毒刀指着李奇勋,“运气不好?我他妈的是我妹妹自己运气不好!” “那我就让轩辕家族的人尝尝什么叫做运气不好的李奇勋被这把刀误伤而死!”早已被仇恨控制心智的男人,邪恶的力量使他双目泛红,“让我来验证看看这把巫毒刀的传说是否属实!” 李奇勋掏出枪对着火鹤,暗巷内忽然从另一个方向射出机动钢索缠上火鹤的腰际,强大的拉力将他整个人往后拉去,并将他往上固定在半空中。 轩辕龙一开车急停在巷尾,迅速下车,焦急走往发生爆炸的巷弄,左右张看,眼神一紧,凝视抱着马缨丹的李奇勋,他走近一看,发现马缨丹腹部插了一根钢筋,“奇勋……” 泪眸难止,朝他走来的人已看不出轮廓,李奇勋只能从声音去判断。“龙一,帮我救救她……”她的身体越来越冰冷,可是从她身体内流出来的血还是温热的。“龙一,她还有呼吸,快救她……” 轩辕龙一轻步上前,食指摸着马缨丹的颈边,缓缓地摇头,“奇勋,她走了。” 残破的巷弄内,石堆中的火花渐渐熄了,男人哭泣的声音却凄楚地盘旋在黑暗里。 韩国 首尔 正在整理行李的巫小雨忽然感应到天命应验的气息,她转头看着她放在书桌上的香氛蜡烛的烛火自燃,白蜡烛里凝固的花瓣逸散出新生的香气,艳丽的烛火中仿佛开出一朵花。 巫小雨转身坐在书桌前,两手交迭靠在下巴,冷淡的面容露出深意的微笑,她注视着眼前的小烛火,轻声低语:“前往来世的路,你可不要迷路了,那位少根筋的小妹妹应该会好好的带着你吧。” 她把身体往后一靠,“天命啊天命,你不惜用自己的命转马缨丹的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天上的太阳突然间就不见了。 马缨丹走在一座灰色荒凉的城市的高架道路上,她往前慢慢地走,眺望这片陌生得使她畏惧的灰色景象。这座城市没有风也没有温度,是比死亡还安静的世界,她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面,她记得……她的脚上似乎是有穿鞋的…… 在什么时候掉的呢?她抬起头来,眺望在黑色的天空中碎裂的上弦月。 仿佛行尸走肉,她不晓得自己该前往何方。高架桥底下的海浪声越来越接近,她转身看着身后倾倒的城市高楼,一栋接着一栋崩毁,地面慢慢堆起犹如海啸的沙尘暴。 眼见沙尘暴离她越来越近,心念已死,她缓缓地闭上双目,等待躯体被四方撕裂的最后一击。 “缨丹姊姊!你在发什么呆!” 衣服被人从背后拉扯住,那人随即拖着她就跑。 “就是搞错了方向一下,你怎么就跑到这边来了,幸好我聪明顺利找到缨丹姊姊了!” 那名抓着她的手腕大步奔跑的女孩,肩上细柔的短发看起来非常眼熟。犹如死水的眼神,她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女孩奔跑姿态,有风和气味从女孩的身上传来。 “你……是谁?我好像认识你……” 女孩转过头,露出一个傻气的大笑容,“是我啊,我是小恶灵!也是你的妹妹戴恩娜!以后不要再叫我小恶灵了啦,感觉好像臭臭的,叫我恩娜。” 她看见女孩转过脸来,身上镀着一层光辉,那像一对天使翅膀长在她的背上。“恩娜……我的妹妹……” “对啦,虽然不同精子,但我们是同一个肚子孵出来的唷!” 戴恩娜淘气浮夸的说话方式,让她听着动容,忍不住噗哧笑出来,“什么精子……怎么会用这个形容词。” “没差啦,那个大坏蛋早就下地狱了。”戴恩娜抓住马缨丹的手,说:“缨丹姊姊,我是来带你回到奇勋大哥身边的。” “奇勋……”光听见他的名字,就让她忍不住淌下眼泪。 “缨丹姊姊,你别哭啊,在这里流泪的话会把妖魔鬼怪吸引来的。” “为什么?”她不解问。 “因为眼泪是我们感情的血肉,可香的呢,妖魔鬼怪最喜欢吃这个了。”戴恩娜伸手摸着马缨丹脖子上的护身符,“这个就是天命姊姊说的指引吧?” 她把护身符从袋子里抽出,“让我看看这里面写了什么。” 巫小雨写下的黄纸符咒,红色的笔画在戴恩娜眼前凝聚变形,变成中文字,上头写着:想着心中最美的风景。 “缨丹姊姊,你快想心中最美的风景是什么,这样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戴恩娜迫不及待的催促。 最美的风景……她看着手中戴恩娜交给她的护身符,最美的风景……她这一生最美的风景就是看见李奇勋的笑容,他的笑容像阳光的温度一样。 “哦哦哦……这个太厉害了!”戴恩娜兴奋的大叫。 她们脚下的路面一块一块变成数种颜色的气球,气球凝聚成一束花的样子,数十个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大到足以将她们两个从地面托起,缓缓朝天际上升。 “太酷了,缨丹姊姊,我们乘着气球飞起来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她和戴恩娜已经乘着气球往灰色的天空飞去,当她们飞得越来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头顶上的天空也渐渐出现色彩,晴空万里。 “哎哟!” 突然,她们的头同时撞上一个硬硬的东西。戴恩娜一手揉着脑袋,哀叫:“撞到什么啊,痛死我了。” 她们两个一起仰头看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天空中被撞到,竟是一扇白色的门。 马缨丹看着眼前这扇门觉得好熟悉,门上还有门牌号码。 “二0九号……”她转头看身旁的戴恩娜。 戴恩娜开心地对着她笑,非常兴奋地抓着她的一只手,“缨丹姊姊,我们抵达终点啦。” “终点?”她又仰头看着门牌号码,她想起来了,这是戴恩娜的病房号码。 “缨丹姊姊,快打开门,回到奇勋大哥的身边。奇勋大哥一直看着你的手机影片哭得好伤心呢……看了好让人难过。” “我打开门,就可以见到奇勋吗?那你呢……?”她摸着戴恩娜的脸,“你的妈妈也一直在等你醒过来。” 戴恩娜把手覆上她的手,脸上有着和李奇勋一样温暖的笑靥,说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缨丹姊姊,我等了你七年,请你一定要连同我的份好好孝顺妈妈……” “七年?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等了我七年?” 在她们头上的二0九号白色门扉开启,她整个身体腾空飞了起来,可是戴恩娜却没有跟她一样飞起来,她仰着头坐在气球上凝看她。 “恩娜!恩娜!” 她无法抗拒来自白色门扉的力量,强大的漩涡吸力,将她吸进门内。 “缨丹姊姊,你要幸福喔……一定喔!我们约好了喔!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不要让我等太久……” 戴恩娜满脸泪水,她不舍地看着消失的白色门扉,两手手背交错擦着脸上的眼泪。 她转头望着出现在她背后的女人,笑着说:“天命姊姊,谢谢你护住我的灵魂和肉体,我真的不想让妈妈孤孤单单一个人……谢谢你出手改变我的天命。” 穿着红色兜帽长抱的女人,披风下纤细苍白的手,慢慢举高,放在戴恩娜的头上,将戴恩娜变成小小的灵魂光放进手心里。 “恩娜,你很努力撑过了七年,你的母亲金英真也很令人钦佩,七年来不间断地按摩你的身体,维持你肉体成长。” 天命脚下的气球也变回黄纸的模样,她微笑:“巫小雨,你的巫力快追上金锦花了呢,呵。” “恩娜!恩娜……” 马缨丹缓缓睁开眼,忽然有个女人抱住她的身体,温柔的声音哭得好激动,女人把脸埋在她胸前,她眨了眨眼,才忆起这抱着她哭泣的女人是金英真……是她的生母。 她发不出声音,为什么金英真会对着她喊恩娜的名字呢?她举起手想安抚金英真,看见自己瘦弱苍白的手,感到惊讶。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腕上有东毒枭的特务编号,数字号码不见了…… “手术顺利成功真的太好了,妈妈这几天好担心,担心你撑不过来,幸好神明保佑,你清醒了。” 金英真想起五天前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睡觉,黑暗中隐约瞧见有个黑影站在恩娜的病床前,她不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但很害怕,以为是死神要带走她的女儿,她想起来,把那团黑影赶走,可是无论她怎么喊叫,就是叫不出声。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没过多久,恩娜的身体突然出现变化,原本好好的脸色突然发紫,她吓得按呼叫铃。 医生和护理师赶过来检查恩娜的身体,判断恩娜的心脏衰竭,必须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她一直以为这一天不会那么快到来,但还是得面对。 她不晓得恩娜还有没有时间可以等待换心,更何况比恩娜情况紧急的病患太多了。没想到过一阵子,医生告诉她,昨晚有位三十一岁的女性的心脏配对和恩娜所需的换心条件完全符合,于是紧急替恩娜进行换心手术。 她想要知道捐赠者的数据,便去向护理师询问,没想到依法规定无法得知捐赠者是谁,不过刚好在电梯里遇上受伤住院的阿勋后,才晓得器捐者是马缨丹小姐。 “恩娜,妈妈去叫医生过来,你肚子饿不饿?有没有特别想吃什么东西?妈妈去准备。” 她凝视着金英真喜极而泣的脸庞,被母亲关怀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感觉吗? 她想起和恩娜一起乘坐气球飞上天空的记忆,以及恩娜最后对她说的,要她连同她的份一起孝顺金英真,忍不住泪水滑落…… 谢谢你,恩娜,我的妹妹。 “恩娜?”金英真温柔地摸着马缨丹的头,“想吃什么?” “我……我想要吃红豆饼……”她觉得脸颊在发热,被母亲摸着面额的感受,她小声地说:“还有,高粱排骨。” 金英真愣了愣,笑开了一张脸。“好,妈妈立刻去买给你吃,高粱排骨可是妈妈的独门绝活。” 金英真按了呼叫铃,等医生过来检查戴恩娜后,确定没什么问题,她才离开二0九病房。 她先出去买了不同口味的红豆饼和热牛奶,放到病床旁的铁柜上,“妈妈先回店里腌排骨,明天你就可以吃到妈妈做的排骨饭,妈妈有研发新口味,医生说你现在要先吃清淡一点的。”金英真离开前,对她说:“恩娜,阿勋也跟你住在同一间医院,他在二0一病房。” 在得知李奇勋也在同一间医院后,她很想赶快见到他,但恩娜昏迷七年又刚接受完心脏移植手术,她无法很快行动,幸好这七年来金英真不间断地为恩娜的四肢进行按摩,她在经过几天的恢复体力与复健后,虽然双腿还是无法顺利出力,但终于能靠自己慢慢移动身子,坐上轮椅。 今日她趁着金英真离开时,拿起金英真每天都会替她买来的红豆饼,放在坐着轮椅的双腿上,两手推着轮椅慢慢滑出病房。 不晓得他出院没?抬头数着右手边的房门号码,二0八、二0七、二0六…… 二0一号病房。 她转开门把,推着轮椅进去,看见面容憔悴的李奇勋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医院的病人服。 李奇勋抬首,发现是戴恩娜坐着轮椅自己推进来,他黯然的眼眸浅浅地亮了,“恩娜,你、看起来很好……真是太好了。” 马缨丹自己推着轮椅,推得满身大汗,好不容易来到他的面前,正想念他为什么不来帮她,却看见他手上拿着那一晚她在旅馆内用丑丑的中文字写给他的告白信,目光移去,看到他的手机待机画面是她的睡脸。 李奇勋前几天就知道戴恩娜已经清醒了,换心手术也很成功。他没想到马缨丹探望戴恩娜的当天,就已经上网登录捐赠器官的同意书。 这女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希望和他成双成对……真是个傻女人。他的眼神盯着戴恩娜的胸口。 缨丹的心脏在妹妹恩娜的身体里继续跳动…… 他伸出手想触碰她胸口,发现戴恩娜两眼直盯着他看,他才发觉自己的举动好像在性骚扰,神色歉然,把手收回放在腿上。 “嗯……这个,拿去。”她说。 李奇勋头颅歪向一边凝视她,眼神困惑,“红豆饼?”他接过她手上还热呼呼的红豆饼,“要送给我吃的?” 马缨丹大口咬着手中的红豆饼,结果一咬下去瞬间爆浆,整只手和衣服都是滴落的奶油和珍珠。 “这个黑黑的……是什么?”她捏起衣服上的波霸珍珠,抬眸问他:“是我上次拉肚子,你塞给我吃的那个药丸吗?” 李奇勋眼神古怪地瞪着她,听懂了她的话后,先是眼睛瞠大,身体慢慢往后仰,嘴巴张开。 她抓起袋子里另一个红豆饼咬了一口,说道:“我觉得上次那家,我们一起吃的红豆馅绵绵的口感,我比较喜欢。” “……缨丹?”他从床上弹跳起来。 “对,是我,你怀疑呀。” 忽然李奇勋疯狂向她扑过来,抱住她。 “啊!我的红豆饼!”她用力槌着他的肩膀,想着身上的红豆饼都被他压扁了。想推开他,可是听见他抱着她哭得激动的声音。 “奇勋,不要哭了。我……我回来你身边。”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包括她和恩娜一起乘坐气球的记忆。 “我不是在作梦吧?”他撑起上半身,满脸都是眼泪,眼前这张青涩的脸庞明明是恩娜没有错,但是说话的方式以及眼神和缨丹一模一样,就像她的重生一样。 “真不是在作梦。”她把身上的奶油沾了一指,黏上他的嘴角。“找个时间,我再跟你说明整个经过,小恶灵就是恩娜……我遇见她了。” “那你?”他看着她的脸庞。 马缨丹皱起眉头,嘴角微笑,“我在恩娜的未来里重生了……你可能需要认真烦恼一下,我们的未来。” “为什么?”她能在奇迹中重生,他谢天谢地都来不及了,还需要烦恼什么? “因为,你是大叔啊。”她躲在他的胸膛里笑着。 李奇勋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残酷的现实。他跟戴恩娜相差了……十三岁,唔,这真的不太妙。 他挑眉瞪着怀中重生后年轻好几岁的女人,眼露委屈的说:“……不要叫我大叔。” 【后记 渴望爱,所以诞生的奇迹 姬吹雪】 第三本商业志晚了两个月与大家见面,小姬感到万分抱歉。 原本预定十二月交稿,但在二0一七的十一月发生了一件小姬从未想过的事——救援了一只需要截肢的小小猫。 这一场生命的插曲,完全打乱了小姬的写作时间。记得那一阵子,和救援的朋友们顺利出钱出力救下浪猫“炭炭”。 在动物医院住院结束后,后续接回家由我自己照顾,那几天压力大到非常焦虑,也睡不好。完全没有救援和照顾伤猫的经验,我怎么有那个胆量和勇气接下一只小小猫的生命? 但这只小小猫拖着只剩下皮还黏着的断腿,在大楼楼下奋力吃着爱猫人士放置的饲料,那努力求生存的可怜模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知道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许多有养猫经验的朋友可以告诉我该如何救这只小小猫。 照颜炭炭的那一段时间,我除了每天担心会不会我下班回去炭炭就死掉了? 每天都有新的考验面临,如何帮炭炭截肢的伤口上药,如何帮助炭炭的伤势和严重营养不良的皮肤病快快好? 炭炭的三只脚和肚子都没有毛,自家照顾治疗的那一阵子还掉毛掉到变成秃头猫……变得非常丑,但是看到炭炭吃猫罐头和饲料,都是大口大口的吃,食欲非常好,我就感到放心了,至少这只小小猫会想吃,应该可以顺利康复吧? 变丑也没关系,只要康复就好了。这只小小猫也非常懂事,我是个很浅眠的人,一点声响都会把我吵醒,炭炭晚上都不会吵我,一直到现在也是维持这样乖巧的猫个性。 后来,我才知道幼猫活动量很大,晚上半夜几乎都是大叫玩闹的。 起初,接回家自己照顾的第一个月,压力和担心,还有无法专注构思故事和写稿…… 时间分配上已经压缩到最极限,说真的,那一个月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脸上的黑眼圈和细纹变多了,连身旁的朋友都觉我变得好憔悴。 庆幸,最难熬的时期已经顺利度过,炭炭已经不需要五天的药吃完再回诊后续追踪。还有,这只小小猫实在太令我心疼了,原本担心人猫作息无法相处,炭炭实在太乖了,最后也决定要养炭炭一辈子。上帝的安排,真的很不可思议,因为炭炭,我体验到很多以前我不曾感受过的心境,写这本《魔花的爱情》也特别有感触。 看到救援前后的差别,生命的奇迹就在我的身边,而且还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分子。非常感谢编辑体谅我那一阵子因为照顾炭炭压力非常大,告诉我先好好休息,把“女巫天眼”之二《魔花的爱情》挪到三月份出版。 作者近况分享完,接下来就是大家期待《魔花的爱情》这篇故事的构思是从哪诞生? 这篇故事灵感来自新海诚在二0一七年上映的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新海诚的动画作品,从还没有商业化我就一直有注意到他的作品。以前新海诚的作品个人意识风格比较强烈,故事节奏慢,“你的名字”这部动画电影故事叙述节奏明快、动画分镜和故事性清新易懂。 “你的名字”我看了三次,第二次观看的时候,觉得有一幕画面特别吸引我,脑中有点想法诞生。那一幕就是男主角和女主角相隔两个时空,彼此凝视,黄色光辉闪耀的天际线背景。就是这一幕,我的脑海中浮现了这篇故事的主轴。 本来《魔花的爱情》最初的书名叫做“奇迹换日线”,可能这个名字太有气质了(文青?),编辑建议换个比较能吸引读者的书名。其实书名我想了好几个,连“魔花追缉令”都出现了(大笑)。幸好,不小心看到始源的新剧“卞赫的爱情”预告片花,忽然觉得这个剧名很可以,恰好爱情的主视角是魔花螳螂,那就定案了。 加上,第一部看的韩剧是“九回时间旅行”,就想来挑战一下韩剧风格的爱情故事,所以魔花的故事的主要舞台都在韩国首尔。这些年看了数十部以上的韩国警匪片,也写过热血警匪题材的电影剧本,要写起来应该是不难。只是要如何把故事比例分配好,要仔细布置。 《黑心特务》的好评不少,读者说故事情节很丰富,但觉得爱情的部分比较少,反而觉得第一本《童话哪有这么萌》的爱情成分比较多。所以《魔花的爱情》,又把爱情篇幅增加。还有让我非常震惊的一点就是,有两位读者觉得小姬写的床戏怎么会排在十八禁? 我当时在计算机前瞬间一张阿愣脸(捧颊),还特地去“田野调查”一下……身心受到了震撼教育。好吧……秉持着磨炼各种笔锋的耐心,2B不够深,那就拿7B来书写,床戏我也很可以的!一定写到让读者们看到后,脑袋里各种不要不要的升天(羞涩)! 床戏真的很难写,步骤就那几个……还能变出什么花样?但又不想只是简单的,所以想了各种可行性的花招(咦?)。 在《魔花的爱情》故事中又带出不少女巫天眼的神秘能力,应该很好猜,就是转世。也透露了一点点天命和朱雀王的神秘面纱,继续挖掘“女巫天眼”系列的小线索吧。下一本主角也在魔花的故事中登场了,有猜中是谁吗? 《魔花的爱情》从开头轻松的调性转虐心的转折,希望大家都能接受这安排,故事的哏从开头一直暗示到故事结尾爆开。希望《魔花的爱情》有让你们心中诞生奇迹的感动。 小姬的后记又要爆字数了,这三个月发生太多事了,能够与支持小姬商业志作品的读者们分享生活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老话一句,看完书有任何感想,欢迎到博客来或金石堂的读者好评留言按赞给小姬,一定唷!任何可以读者留言推荐都很欢迎告白,也可以到粉丝团偷偷告诉小姬欧妮! 最后,谢谢在各大网络书店或者推荐书评留言给《黑心特务》的每一位超棒读者(比爱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