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麒麟 作者:陶淘然 文案: 混世魔王顽皮小受vs宠妻狂魔高冷帅攻。 宁王赵安辰的怨念:我拿你当媳妇,你把我当兄弟?! 小公爷明笑阳的哀愁:他把我当弟弟疼,我却对他有非分之想,我暗恋,我有罪。 二人强强良缘,分则各自为王,合则白头到老。情路之做作,一言难尽,荒唐且甜蜜……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笑阳,赵安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 立意:因果成缘,命中注定 第1章 乘风归 “这鬼天气也太冷了,百年不遇呀。” “冷是冷了些,好在是大雪兆丰年,瞧这鹅毛大雪下的,明年定是个好年景!” ...... 一阵刺骨的寒风窜入了单薄的破衣烂衫,冷得明笑阳一哆嗦。 目下最能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什么绝世美女的倾城容颜,而是城门外不远处,那个飘着袅袅热气的小茶摊。 店家挺会做生意,在茶晃下面立了个木牌子:何以暖身,唯有姜汤。 “老板,来一碗姜汤。”明笑阳禁不住诱惑,赶紧过去要了一碗,顺便选了个离火炉子最近的位置,寒酸地蹭着炉火烤手暖身。 “好嘞,”店家是个和善的大叔,很实惠地给他上了一大碗:“你们这些年轻人吶,大冬天赶路不注意保暖,小心老了作病。” 说完从灶下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用油纸卷了放进袖笼,朝不远处的城墙根走去,将包子递给了一个全身覆雪的乞丐。 “店家人好,愿意可怜那个脾气差的疯乞丐。” “人家只要钱不要饭,可惜了店家那两个包子,白白浪费了。” 大叔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到茶摊:“吃不吃的随他吧,都是可怜人,我不想他在我眼前饿死罢了。” 明笑阳问:“包子也是钱,他既不肯吃,你为何不给他几个铜板呢?” 一茶客道:“那疯子猖狂得很,几个铜板人家不稀罕,还自称‘本王’,说低于十两,一概不要。” “十两?”旁边一男子笑道:“店家一个月也赚不得七八两银子,看来真是疯了。别的乞丐都去城里人多处乞讨,再看看他,蹲在城墙外,就属他最显眼倒是真的。”顺带瞥了明笑阳一眼:“当乞丐可别学他,早晚饿死。” 明笑阳喝完了姜汤,笑了笑:“多谢教诲。”付了钱,起身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呵,现在的乞丐都这么狂吗?穷得连棉衣都穿不上了,还这么傲。” 明笑阳来到“本王”身前,低头一看:“哈哈,还真挺像的,你叫什么?” 乞丐平视着他露着膝盖的裤子,抬头白了他一眼:“有钱给钱,没钱滚蛋,别碍着本王晒太阳!” 这个声音,明笑阳可太熟悉了,眼前这货居然真的是五皇子庆王本人! “哈哈哈,你为何成了这副德行?”明笑阳拉他起来:“别玩了,多冷啊。” 庆王挣开他的手,喊道:“别碰我,跟你很熟吗?竟敢嘲笑本王!还真是落架的凤凰被狗欺!”说罢又靠在墙上,抽抽哒哒地抹眼泪:“本王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本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扮乞丐玩,不料竟哭得如此痛心疾首,明笑阳心下一惊,忽觉不对,赶紧把他拉到四下无人处欲询详情,未及开口,庆王又大叫:“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抢劫呀?本王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喜欢这件破里衣?命也给你要不要啊?!” 离开净土洞时,仇天悔嘱咐明笑阳最好换张脸再出去,三年不入世,谁知外面刮什么风。 明笑阳不以为然,笑他多虑了,声称只要大盛天下还姓赵,自己的爹还是武国公明瑞然,娘还是白氏家主白赫云,就不怕它东南西北风。 不过最后还是听话地把假脸带上了才走,瞧眼下这光景,仇天悔是对的。 明笑阳道:“不劫财,别叫唤!” 庆王忽地愣住,继而哭得更加悲痛:“想不到本王落魄至此还要遭男人劫色,老天爷呀,我不活了……” 明笑阳道:“别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庆王止住哭声,再次打量了他一回:“就凭你?” 明笑阳道:“我且问你,现如今宁王殿下可还安好?武国公和云夫人还好吗?” 庆王一怔:“你是谁?你不说我不告诉你。” 明笑阳微忖:“白麒麟。” 庆王面露惊恐:“你是白氏门下?你也要杀宁王?” “胡扯,我杀他作甚?”明笑阳心想果然出大事了,急道:“你快些好好答,否则我劫色!” 庆王双手环抱胸前,怯怯道:“武,武国公叛国,云夫人通敌,都被宁王正法了,如今宁王总掌军政大权,常被白氏杀手行刺……” “不可能!”明笑阳打断他,吼道:“再胡说八道,我把你扒光了扔大街上!” 庆王也破罐破摔了,视死如归地撒起泼来:“有种你扒呀,受此大辱,本王不活了,今日混个光光来光光去也好!” 刚巧有几个路人经过,听见声音侧头来看,明笑阳忙止住他,小声道:“老实点,跟我走。” 二人进城路过那成衣铺子,明笑阳望了一眼没进去,揪着庆王寻了一家很小很便宜的客栈落脚,用仅剩的碎银要了一间房,叫了点吃的,强压心中焦急,关好门接着盘问。 从庆王口中得知,宁王赵安辰杀了武国公夫妇后,夺了明家军权,将四十万禁军收归麾下,还引发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屠戮朝堂。 如今朝野内外提到宁王,无不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江湖盛传,白赫云死后,白氏没有树倒猢狲散,反而经久不休地行刺宁王,定是白氏少主明笑阳根本没死,白氏主心骨未倒,终日寻仇罢了。宁王不胜其烦,倾尽全力海捕明笑阳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不惜发榜称活捉明笑阳者赏黄金万两…… 庆王吃饱喝足手一伸:“你问的我都说了,钱呢,不多要,一百两银子就够。” 明笑阳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你不是不吃别人给你的东西吗?怎么跟我这儿就像吃冤家似的,也不多给我留两口。” 庆王道:“他们给我下毒怎么办,我跟你一直在一块儿,你没机会动手脚,不吃白不吃。” 明笑阳见他这种皇家废物都长出心眼来了,深觉难得,笑问:“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宁王不可能杀武国公夫妇。” 庆王道:“一看你就是个山沟里的野猴子,不知世事,再不信我带你去找宁王,你当面问他。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王爷,你今日给我一百两银子,待我回京少不了要报答你,你锦衣玉食指日可待了。” 明笑阳心中生疑:“一个王爷,既没被害,也没丢爵,为啥还能混成个乞丐?” 庆王见他不信,便絮叨开来:“众人皆道明笑阳三年前被人杀害,死于极乐渊,我心中不安,遂来此遍寻,翻山越岭时不慎将腰牌和一应文书掉落,才到了这步田地。” 明笑阳闻言感动不已,想不到庆王笨成这样了,还能时隔三年孤身犯险前来相寻,真是太重情重义了,便让他在客栈暂做歇息,独自出去弄些银钱来用,顺便打探消息虚实,待回来再听他细说。 他来到一个钱庄,进去要了笔纸,用白氏家主秘文写下:白银五百两。 掌柜见字愕然,忙叫人去请来了副掌事金桂。 金桂亦不识明笑阳这张假脸,故意将他引到后院一处角楼,道:“公子若能进了此门,黄金五百两也是有的,尽可拿走。” 明笑阳话不多说,利落地破解了层层机关,道:“你与我同入。” 机关门严丝合缝重重落下,室内只剩二人,庆王的话在金桂这里一一得到了证实。金桂是个严谨的人,只说不知细节隐情如何,但大体如此天下尽知,又问明笑阳是谁,为何能破解白氏金系的机关术。 明笑阳道:“我是自家人,明乐在哪儿?” 金桂道:“大小姐行踪不定,不知在何处。” 明笑阳点点头,揣了五百两银子走了。 他行至街上甚觉奇怪,洛阳城无论大街小巷,凡是惹眼的地方,都有他的通缉令,并且画得皆不相同,有画脸的,也有的是半身像,竟还有全身的,张张惟妙惟肖,十分英俊传神,引得众多少女痴迷围观。 明笑阳抬手摸了摸假脸,越发觉着不能摘下来,普通通缉令大多能像个七八分就不错了,可他这些画像完全是一模一样,不仅相貌一样,连神态都画得无比逼真。 他看了一会儿,又觉着这些画有点怪,每张都笔触缱绻,尽显相思?乍一看,还以为那些画师爱慕他呢。 想到此处,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初次动笔,文笔生涩,在下尽力写好,敬请各位看官小主,多多包涵,{抱拳}。 卑微作者,跪求收藏、评论,多多指教,感激不尽,{拥抱} 第2章 闻风声 明笑阳回到客栈,将买来的新衣服掏出来,俩人换上,拉起庆王就往外走:“现在就上马,一起回京。” 庆王听了眉开眼笑,麻溜儿跟着上路。 洛阳到京城二百余里,这马过于平凡脚力不济,庆王也不是能日夜兼程的料,怎么也得走个三四天。 不料,才行至傍晚,路上迎面来了一辆阔气的大马车,后面还跟着一个营的禁军骑兵,速度极快,车上挂着康王府的牌子。 庆王见之狂呼:“三哥!三哥啊,我在这呢!” 马车停了,下来一个俊美的皇亲贵胄,是三皇子康王赵澈,一把拉过庆王:“哎呀,可算找到你了,六弟一接到你的求救信就让我来将你捡回去,快上车。” 庆王仗义,也将明笑阳拽进了车里,道:“这是我恩人,你若没来,他也能将我送回去,他叫白麒麟。” 车内宽敞豪华,坐卧暖炉茶点瓜果一应俱全,赵澈倒上一杯热蜜浆给明笑阳,谢他搭救之恩。 明笑阳饮下,靠在一边不再说话,形势不明不便多言,就装不认识。 庆王问:“六弟怎么没来?” 康王叹道:“他还是老样子,无暇顾你。” 庆王道:“极乐渊名不虚传,云山雾绕深不见底,明笑阳确实没了。” 车内沉默了一阵,康王也很感伤:“他小时候是个可爱的小胖子,长大又是咱的好兄弟,我也常梦见他跟在咱们身边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这么没了,怎能不叫人难受……”哀叹了一会儿,又问:“亲王出行至少调一个营的禁军随行护卫,你怎么不带?” 庆王憋憋屈屈地说了原委。 亲王可以调用禁军,但要调出京城,也得报备缘由,需皇帝或掌军者的允准,方可调拨。 皇帝如今谈明色变,宁王更是个闻明疯魔的。两厢比较,宁王更可怕,他才选择去问亲爹。 不敢提此行目的,只称是游山玩水,结果气得皇帝怒骂了他一句:“国事家事一团糟,你身为亲王没个正经事,还想着劳民伤财瞎胡混,给朕滚出去!”就将他逐出了御书房。 他思来想去就单独行动了,随身包裹也是在极乐渊边上腿软站不稳掉下去的,还自嘲道:“明笑阳一定是失了伴身的火麒麟死不瞑目,才扯了我的亲王金腰牌下去作陪,也罢。” 康王道:“那好歹带个随从啊。” 庆王道:“现在的大盛禁军都是曾经武国公训练出来的,勇武有素,忠诚嘴严。随从如何靠得住,万一我寻得明笑阳的蛛丝马迹,那定是绝密的事,要回去商议斟酌,若被旁人所知,不妥,还不如我自己呢。” “龙鉴司都寻不着,凭你,绝无可能,你想多了。”康王对他的才能了如指掌。 庆王有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去问赵安辰,车中无事,拿出来要与康王探讨:“自从明笑阳死后,六弟就与父皇反目了,为啥呢?” 康王道:“就你这样的,能管好自己,别给六弟和父皇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别的事离你太远。” “你也不比我强多少,咱俩是闲散的享福王爷,还不是因为父皇和六弟在上面撑着。他们老是这样两不相见,于国不利,国没了,那好日子也就没了,还不如寻常百姓会刨食呢,这可是切身利益,我怎能不关心?”庆王别的不行,对待威胁到他享乐人生的事时,尤其精明通透。 康王若有所思,斟酌了半天:“未有凭证,但能猜出个七八分,我也是后来才有所察觉,大约就是那回事了。” 庆王没听懂,拧着眉毛更懵了。 康王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懂就懂,若不懂,那就是‘佛曰不可说’了。” 庆王又问:“六弟如今军权在手,还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找明笑阳,为何呀?传闻都说他要铲草除根,不至于吧?” 康王无奈:“没事看看我以前画的画本,从中多体会体会吧。” 庆王不解:“你让我端着春宫图,体会军国大事?” 康王道:“体会字里行间笔触深浅,为何男的丑,女的美。” 庆王道:“因为你好色,只喜欢美女…”康王忙止住他,瞥了一眼歪在旁边的明笑阳,道:“莫要说我好色,那叫审美,要是传到我家霜霜耳朵里,又他娘的要倒霉。” 明笑阳闷不吭声地听着二人说话。 为何他死了,赵安辰要和皇帝反目? 不由心中疑惑:“是陛下杀的我?没道理啊。” 他确实被杀了一回,却不知是何人所为,得仇天悔相救,没死成。倘若真的死了,也是个糊涂鬼。 马车跑到亥时就地扎营歇息,辰时启程,按这脚程算,明日午时就能入京了。明笑阳奔忙一天,很疲累了,靠在车里烘着暖炉也沉沉睡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笑阳梦见自己坠崖下落,身体猛然一抖,转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没在马车里,而是躺在床上。 “你醒了?昨夜你在车里睡着了,发烧了说胡话,太医来说你体弱受凉,修养几日就能恢复,我不知你家在哪,就把你带进我王府了。” 说话的是庆王,明笑阳迷迷蒙蒙坐起来,看天色便知已是下午,起身挪到桌边找水喝。 庆王问他家住何处,好差人过去知会一声。 明笑阳迷糊着说与武国公夫妇有旧,一会儿就去武国公府住。庆王神情遗憾,告诉他武国公府封了,住不得了。 他这才想起,爹娘已“不在”了,忙问:“可有查抄?” 庆王道:“并无查抄,只是封禁了。” 明笑阳心中一松,随口道:“赵清,我饿了,快上吃的。” 庆王笑道:“你倒不见外,还知道我叫什么,直呼亲王名讳可是有罪的。” 明笑阳三杯清水下肚清明了许多,手臂往庆王肩上一搭:“别矫情,我是你恩人。” “成,你厉害。”庆王转身出去叫人备膳,回头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在明笑阳的印象里,庆王是个满脑子吃喝玩乐的万年闲人,他能有个屁事,无非是家里来了个什么名伶舞娘斗艺,或杂耍玩闹,珍奇献宝什么的。 半桌美食下肚精神恢复九成,他三年没这么敞开了吃了,洗漱穿戴后,出去看庆王在干什么。 寻到待客的茶室,见康王也在,里面还有一人,十分面生,正在高谈阔论玄之又玄的玄门堪舆之术,心想这多半是江湖骗子,专骗人傻钱多的豪门权贵。又暗叹皇室血脉天赋分配不均,六皇子宁王堪称完美的不世奇才,其他几个却一个比一个草包。 一时正义感直冲脑门,决定进去参一脚,保护一下两个傻王爷的荷包。 他进门不见礼,直接在庆王身旁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虚心态度。 那人顿住言语看了他一眼,又满眼询问地望向庆王:“这位是?” 明笑阳道:“没事,不用管我,我就一草民,先生继续。” 那人道:“事关王爷的私密,外人听去怕是不妥。” 明笑阳笑道:“并无不妥,本草民非彼草民,嘴严得很。” 康王略显疑惑未做言语。 庆王却觉得这个白麒麟十分有趣,确实不似一般人,挥手道:“无妨,本王灾劫已过,平安归来,最惨的时候他都见过,不用避讳他,林大人且替我开解开解,此劫是何来历,可有后续?” “大人?在朝为官的?我怎么不认得?”明笑阳惊奇地发现居然还有他不认识的京官。 庆王笑道:“你个山中野猴还能谁都认得?这是老天师的徒孙,司天监现任监正林丹生林监正。” “哦,失敬失敬,在下白麒麟,洛阳野猴,勿怪勿怪。”明笑阳恭敬了不少,毕竟司天监一脉却有真本事,上观天象,下衍历法,虽出道门却并非江湖术士。 林丹生见二位王爷包容便也不再避讳,诚言庆王此劫乃天意,有承上启下之受难功德,途中遇贵人搭救,只有一次大凶之兆,半数因庆王是男子纯阳之身,又半数因贵人气运磅礴,两下汇聚一处,冲散了凶险,此劫并无后续,不必挂心。 庆王听后长舒一口气,好奇地问:“若是大凶没被冲散会发生何事?” 林丹生面露难色,勉强道:“恐有失身之危呀。” 庆王一个激灵坐直身板,偏头问明笑阳:“原来你说劫色不是玩笑话?”不等人辩解,又问林丹生:“林大人确定那色中饿鬼与那贵人不是同一个人吗?” 林丹生经此一问,低下头去拼命掐算,道:“下官未敢做这等猜想,王爷如此问,我突然不知该从何算起了,应当不会是吧?” 一旁的康王看着明笑阳,神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了。 庆王有个优点就是十分豁达,摆手道:“罢了,林大人算得准,准得不得了。”剜了明笑阳一眼继续道:“司天监名不虚传啊,三哥府上明日小郡主满月宴,快请林大人去给我小侄女好好看看。” 康王道:“我早有此意,帖子已经派人送去林府了,林大人回去就能见到。” 林丹生口中的大凶确实有,也确如他所述。 昨日明笑阳跑到城门外时,的确看见不远处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他过去同庆王说话,那几个人就不见了。 后来取了钱,刚回到客栈楼下,他又看见他们在门外附近蹲守。 绕到他们背后偷听才知道,这伙人是专门拐卖贫寒人家貌美姑娘的人贩子,还说最近两天一直盯着城门处那个俊美乞丐,若不是个男的早就下手了,再三盘算后,虽觉男子在那行当属于偏门不好出手,不过这等货色也不是绝无销路,若遇好龙阳者,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明笑阳一个忍不住,就把他们打成了下半生不能自理后扬长而去了。 这种行侠仗义乃是家常便饭,他从不当回事,故此一路上也未提起。 这下倒好,被色中饿鬼的屎盆子扣了个瓷实,心道:“罢了,现在说出来倒有临场胡诌之嫌,长这么大什么锅没接过,不差这一盆了。”未作辩解。 门外女使来报,说宁王的小厮叮当来了,庆王让他进来。 叮当是宁王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太监,今年也才十五岁,一直在宁王的暖园里当差,善良又细心,惟宁王之命是从,以前经常陪着明笑阳在暖园瞎胡闹。 明笑阳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 叮当迷茫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见到两个王爷平安无事后,就要回去复命了,临走前还从将他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没过多久,康王和林丹生也回去了。 庆王盯着明笑阳看,一脸嫌弃:“你连太监都不放过?” 明笑阳:“啥?” “罢了,那是你的事。”庆王懒得管他:“不过我府上下小厮女使几十号人,可经不住你祸害,你到底住哪啊?我看你已无碍,派人送你回去吧,带上百两黄金和我的信物,以后有事记得来寻我。” 明笑阳盘算着,庆王向来不知什么核心机要的事,想知道来龙去脉,只能去问独揽大权的宁王殿下,留在庆王府也毫无意义,起身道: “黄金信物不需要,明日带我去康王府就好,大侄女满月酒我得喝。”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几百两银子,潇洒地走了,庆王还抻着脖子喊了一句:“野猴,谁是你大侄女!” 林丹生并未走远,一直等在王府门口徘徊不去,一见明笑阳出来就高兴地上前招呼,客套一番后,便问:“我见白公子与庆王殿下关系极好,可是十分了解庆王殿下?” 明笑阳问:“什么意思?你有事?” 林丹生道:“确有一事,是找宁王殿下有事,我不敢去,怕死,想找个有分量的人引荐。因无一朝臣有在宁王面前保我不死的本事,这才了想到庆王,如若他们兄弟私下不睦,那我岂不是白白送死?” 明笑阳道:“他们兄弟情深,没有不睦。” 林丹生感恩戴德连道三声“那就好”,千恩万谢地走了。 明笑阳想回北郊暖园,但今日身体依旧不适,既懒得走太远,又不想招惹赵安辰忧心,想着先歇一晚,待明日康王府宴毕再去见赵安辰,便朝着被封禁的武国公府走去。 第3章 想当年 康王其人既风雅又风流,其浪荡闲散和庆王不相上下,却出人意料地纯情专一,堪堪是个情种,拼死拼活才把康王妃沈凌霜娶到手,其过程惨不忍睹,每每回想起来,明笑阳都要捧腹笑上一阵。 那二人的不解之缘,还是明笑阳竭力做媒,才助其修成正果。 那时康王庆王都十九岁,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明笑阳十五岁,家风严谨,偶有闲余便喜与二王同乐。 那些天明笑阳因为一些事,窝在家里生闷气,庆王就邀他一起去春游,散散心。 目的地是个风景秀丽,繁盛苍翠的京郊大山。 庆王感慨:“未出宫时,我便立志要行遍大盛的千山万水,可惜体力不济,至今只在家门口转了几圈,今日来此也算故地重游了。” 明笑阳问:“此山何名?” 庆王道:“苍龙山,因风过山涧似有龙吟而得名,山中多有珍奇小兽,更有一处人间绝景,就在山腹之中,由清泉汇聚而成的一个小湖,碧绿清透澄澈见底,最近传闻有人在此山中见过瑞兽麒麟,未知真假。” 康王忙问:“没有仙女空有瑞兽,岂非憾事?” 明笑阳想看活的麒麟,还笑他想美女想疯了,背起弓箭就进山了。 此山极富,片刻功夫就猎了一些山鸡野兔和小兽,麒麟没见到,山中小湖确是见到了,的确秀美宛如仙境。 明笑阳暗叹此行不虚,也值了。 两个王爷文不成武不就,什么也没抓到,抱着两包蘑菇和野果,流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明笑阳的一堆战利品。 三人在半山腰稍平坦的地方,搭了个木头架子,生火烧烤。 明笑阳负责收拾猎物,俩王爷去捡柴火。 野味将熟时,康王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瓶子如数家珍:“这是盐,豆蔻,辣椒,白芷,还有我配制的五香粉,来来来,让本王撒上一撒,不能辜负了明兄的好武艺啊。” 明笑阳道:“看不出你除了好色还挺精致。” 康王不以为然:“我可是纯洁的好男子,你可莫要毁我名节。”。 庆王大笑:“你有名节吗?你母妃都不信你是纯洁的。那日父皇考校你功课,让你对着御书房的大盛疆域图赋诗一首,你却赋了个淫词艳曲,气得被父皇将你禁足了一个月,还画了满屋子春宫图。” 康王一提到他这爱好就十分得意,时时不忘标榜自己的美人图都是情节丰富,从灵魂到肉|体的纯洁爱情故事。 庆王从小就被康王逼着看大作,如今年纪轻轻已达一闻春宫就心累的高洁境界,典型的淤泥沤得太久就生了莲花,即便出了宫也不和别的少年一般热衷偷藏小黄本,并未看过别人画的春宫,其中好坏无从比较。 明笑阳倒是爱看,经常被康王的“友好馈赠”到看不完的地步,也没空去看别人的,康王口中的“业界差距”他也无从对比,随便听听不知真假。 康王见二人不信,便道:“你们懂什么,就连六弟都说我画得好,拿了我一本去至今未还。” 庆王打死不信:“三哥莫要胡吹,他那冷冰冰不染尘俗的脸,将来传宗接代都是个难题,从不许旁人碰他。你胆敢说他爱看你那些男女缠绵的东西?” 康王道:“越是那种人就越是情种,越能明白其中精髓,你俩大脑粗糙能懂个啥,糟蹋东西不会欣赏。” 来此处之前,让明笑阳生闷气的原因之一,就是六皇子。 皇子幼时皆为后宫豢养,不可擅自出宫,到了年纪由皇帝酌情逐一放出封王立府。 最后一次见六皇子时明笑阳四岁,二人约定,于六皇子出宫之日相聚。 可宁王府就立在武国公府旁不足百米处已有些时日,明笑阳也不见人家来寻他,他去宁王府找人,只有管家出来说了一句:“王爷出府不知所踪,也不知何时回来。”就将他打发了。枉他巴巴等了十几年,出宫前不打招呼,出来后又不见人影。 明笑阳觉得自己被诓得十分深远。 说起出宫立府,最先被放出来的就是康王,因皇帝见他所好实在不成体统,后宫女眷又甚多,生怕出什么乱子,慌忙将他扔了出去,那年康王才十三岁。两年后庆王也被放养了。 而六皇子宁王才放出来没几天,皇帝舍不得,只因到了十八岁不得不放出来,才勉强准其封王出宫。 按庆王的说法,出宫就是奔向自由,离皇位越近的皇子,离自由越远。 明笑阳还问过康庆二王,倘若真是如此,那他俩无缘皇位岂不是很遗憾。 庆王道:“父皇每日勤于国政,累得跟头驴似的,我们要是哪个不幸被捉去当了皇帝,那后半生的潇洒就全泡汤了,万万不可。我此生的最大愿望就是,打死不当皇帝,就当个快活的闲散王爷!”康王亦深以为然,极为赞同。 庆王问康王:“三哥府中为何无妃无妾,连个通房都没有,难不成藏到了别处?” 康王认真思忖片刻:“没有特别喜爱的,本王身娇肉贵不能将就,尚且还是童子身,连姑娘都没亲过,哪来的乱七八糟的。” 此言一出,庆王和明笑阳一阵狂笑,满脑子莺莺燕燕的康王竟能如此,忒不可思议了。 庆王笑道:“明兄童贞我信,你……”看着康王无辜的脸,擦了把笑泪勉强承认:“好吧,也信了。” 三人吃得水足饭饱,各自的水囊都见了底,便要一起腆着肚子去那绝美小湖打水喝,爬上山头快到小湖时,忽闻有女子说话声,向下一瞧,湖中竟有五个女子在沐浴! 明笑阳慌忙把两个反应迟钝的压了下去,三人蹲在灌木丛中不敢出声。 明笑阳觉得不妥,提议猫腰泅回去,说完自己转身挪了几步,发觉没人跟上来,回头见那二人竟在偷窥,心中一急轻声喊道:“干什么呢,太无耻了吧,小心遭报应!” 庆王扭过头眼中带笑贼兮兮道:“不被发现就不无耻了。”说完又兴致勃勃地继续看。 康王忽然道:“五弟走吧,别看了。” 庆王不解:“为何?” 康王眉间轻蹙硬要拉着他转身往回蹭,二人拉拉扯扯间庆王意外脚滑,竟双双滚落下去,惊得湖中女子们尖叫乍起兵荒马乱,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明笑阳真想一走了之,又担心他俩是否滚伤,不得已回头张望,却见情况不对。 照理说二王再笨也不至于跑不过女子,可湖里这几个绝非一般女子,眨眼间穿得整整齐齐,个个腰间佩剑,三两下将二人擒住堆作一团,抓起湖边的湿泥沙对二人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围殴。 明笑阳要因这种下流事去同人交涉有些理亏,这要是传出去,他定会被白赫云捉回去爆打,还要受罚抄书,不禁后背一阵发凉。如果不救也不是人干的事,只能扯下衣角蒙了脸硬着头皮下去救。 女子们见还有一个,更是气愤难当,又一起朝他丢了好些泥沙。明笑阳虽抬起手臂挡了挡,还是弄了一身凄惨,顶着泥攻上前一礼,故作不知:“敢问姑娘们为何捉了我两个同伴?” “下流无耻!偷窥我们沐浴!还敢问我?!”说话人是为首的女子,相貌不凡怒目圆睁,虽不艳丽却有动人之处,十分耐看。 明笑阳道:“何以为证?摔倒而已。” 这女子见眼前的蒙面男比被擒的那两个更加可恶,定是不肯认账还想掰扯点什么的无耻纠缠之徒,话不多说拔剑便刺。 明笑阳轻松一闪,转手就卸了女子的武器。 第4章 忆往昔 众女子见状,瞬间齐齐拔出剑来。 明笑阳又道:“姑娘们稍安勿躁,我等只想打些水喝,无意偷窥,他二人不会武功刚爬上山头就脚滑滚落,定是还来不及看上一眼就摔在你们脚下了,我在其后上山,更加没有看到,姑娘不要误会,我们当真无意冒犯,若是惊扰了姑娘,我在此给姑娘们赔礼了。”说完又抱拳弯腰行了个深礼。 他平日绝没有这么正经,见到漂亮姑娘也要笑嘻嘻地上前搭讪一番,可今时不同往日,装也要装出十二分正经模样,要淡定得比庙里的大师更大师。 庆王吐了口嘴里的沙子,磕磕巴巴连忙附和:“对对对,确实没有看到就滚下来了!” 此话真假掺半,没偷看是骗人的,要说看得真切也不大可能,毕竟离得远,看人如蛐蛐大小,还都半身没在水里,能看见长相已是目力过人相当难得了。 康王平时能说会道,此刻坐在地上木头一样,不动也不吭声,如同被人点了穴。 女子面露怀疑:“既如此,你何故遮面?” 明笑阳忙答:“花粉过敏且相貌丑陋,惊吓旁人终是过呀。” 这女子见他目光淡定澄澈不像坏人,且身法极高明,武功深不可测,就算她们一拥而上也毫无胜算,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出手,算是君子作为,姑且信这一次,转身问坐在地上的两个:“我的玉佩不见了,刚刚就放在这,是不是你们拿走了?” 庆王慌忙力证清白:“不可能,你们衣服明明是放在那边的!” 明笑阳差点儿被他笨吐血,冲上去揪起二人就跑,想着那些女子会武功,速度必然非常人可比,他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御着家传轻功“飞霜”负重飞奔一阵,好不容易甩开了那些难缠的女子,拎着两个王爷又躲到一处灌木丛中。 眨眼功夫那些女子就追了过来,张望无果才慢慢下山去了。 明笑阳刚松了口气,就听见那为首女子道:“这些马肯定是那三个登徒子的,牵走!” 一句话浇了他一个透心凉,扭脸责怪庆王:“一句话三匹马,你赔!” 庆王还在惊魂未定,长这么大从未被人拎着“飞”过,颤抖道:“我当时害怕极了。” 三人眼巴巴地看着人家走远了,才狼狈地坐成一圈讨论着如何回去。 明笑阳沮丧道:“来这策马狂奔一个半时辰,此处无人,步行回去少说也要六个时辰,没马要走到明天去,你们是散养的王爷,吃饱了慢慢走,我才十五岁尚未成年,家有门禁彻夜不归等于作死,就连迟归都要被罚抄医术毒术,三个月都出不了门,我讨厌你们俩了!哼!” 庆王揉揉明笑阳可怜巴巴的小奶膘,道:“要不趁天没大黑,你再去多打点猎物回来,你有轻功跑得快,给我俩备好沿路口粮你就先回去?” 明笑阳无奈,只得背起箭进林去了。 康王不声不响瘫在地上,比明笑阳还沮丧。 庆王被训完,便找康王说话:“哎呀,刚才要不是明笑阳咱俩就要葬在这苍龙山了,呵,太刺激了。”咂么了两声又想起了事故起因,推了康王一把:“三哥!你说你刚才为何拉扯我?摔下去历这一遭险,现下马都没了!” 康王道:“马没了怨我吗?明笑阳刚刚聊得好好的,你说什么姑娘衣服脱在那边?你是傻吗?” 庆王想了想也觉理亏,小声嘟囔:“我…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嘛,谁知聊得好好的,她又跑来诈我,呃,你别逃避问题,你为何拉我?” 康王想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凶道:“都怪你,我的下半辈子全毁了!” 看着康王气势汹汹,庆王一时蒙了,心中疑惑:“咋又怪我?” 康王道:“我对那女子一见钟情,想着回去便提亲,娶回来做王妃,以后就是你嫂子,怎能让你再看去?这下可好,你让我拿什么脸去提亲?活了十九年,万万没想到会因为你这个蠢驴脑袋打光棍!” 庆王听得惊了,问题好像特别严重了,远比明笑阳回家挨罚更严重,一阵沉默后深感愧疚,小声问:“怎么…怎么就一见钟情了呢?” 康王抑郁叹道:“不知道,就挺突然的。” 入夜后,二人在路边生了个火堆,前后无人远处有狼,鸡飞狗跳地果腹后,听着狼嚎露宿野外。 庆王道:“明笑阳的嘴开过光似的,他说遭报应,就真的遭报应了。” 火堆燃得噼啪作响,躺远了冷,躺近了火星子崩到袍子上烧了不少洞,庆王睡不着,恼火地拉扯康王,非要顶着月亮连夜回京。 康王劝他不要冲动,离开火堆又没武功,搞不好就成狼的宵夜了。 两个蓬头垢面目光呆滞的泥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一声叹息倒下歇了。 明笑阳黑灯瞎火地赶路也憋屈,还想起了让他生气的第二件事。 前些日子他和明乐逛上元灯节,遇一绝美怪人,街上人流不息,独他呆立不动,被跑得欢的明乐一头撞上。 他上前代妹致歉,那怪人只问:“你不认得我吗?” 他摇摇头。 那怪人又失落地自报姓名,说自己叫赵逸,赵安辰。 他依旧不识,又摇摇头。 这时明乐突然跑了,他只得慌忙道了声“回见”也追着妹妹跑了。 武国公府有一条家规:未满十六岁不得饮酒。 明笑阳好酒,第二日跑去聚福楼偷喝,刚巧又遇见那怪人,不料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别时不舍,他让怪人以后一定要去找他玩,怪人答应了。 自那之后,明笑阳日日惦念,恭候家中,也不见人来寻他,又想起宁王也失约,就更加难过,心道:“拿我当傻子骗,都是没信用的,就是瞧不上我,将我忘了。” 月黑风高,明笑阳越走越想,越想越憋屈,五内烦躁又一路飞奔,甚觉口渴,忽见北郊官道旁二里处有个灯火通明的大宅,想前去讨口水喝,又猜如此门户定有快马,若能买上一匹,兴许赶得上门禁。 谁知宅子主人竟是那怪人,明笑阳喜出望外,总算见着亲人了。不料怪人与白赫云相识,修书一封命人送去武国公府,省去了他的罚抄,还美酒小菜留他过夜,热水新衣,高床软枕,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呆得舒服,便赖在人家园子里不愿走了,生生住了三天,脸皮极厚。 临回家前,怪人还将一匹名叫天佑的汗血宝驹相赠。 他前脚刚到家,怪人后脚就跟了来,这才知道,那怪人就是宁王,是他盼星星盼月亮也不得见的辰哥哥。 自那以后,赵安辰时常住在武国公府。明笑阳也日日像个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人家,走哪跟哪,形影不离。 苍龙山春游后没多久,京城四季街开了家清音坊,其中琴师舞娘技艺精湛十分有名,康庆二王又约明笑阳一起去听琴观舞。明笑阳拉着赵安辰一同去了。 其间有个自称胡怀的粗鄙男子,调戏舞娘引得众怒,还叫嚣自己的姑姑是皇后,皇帝是他姑父,看谁敢动他。 明笑阳笑话三王:“瞧,你们家还有这样的亲戚呀?” 康王道:“一看就是刚入京的二溜子,不知天高地厚。” 庆王道:“三哥,美女受难,你还不快去英雄救美?” 康王看了看胡怀身后的一群打手,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淡定道:“这种地方我英雄救美,传出去就是争风吃醋,那人渣要是不认得我,不由分说打我一拳怎么办,还是等官府的人来了拖出去得了。” 听他怂得有理有据,庆王也颇为认可:“也是,咱俩不行,明兄去,明笑阳,上!” 明笑阳坐着不动,只用手指夹起一粒花生,还未打出就听一女子大声道:“泼皮混账!欺负一个弱女子!” 闻声望去,明笑阳的花生瞬间掉落在桌上滚了两圈停住了。 这女子正是那天苍龙山为首的那个母夜叉。 庆王笑道:“三哥,这回你总该下去了吧。” 康王猛地站起:“我这就去,殴打王爷是大罪,那厮胆敢打我,刚好让他牢底坐穿。” 庆王用扇柄敲了敲围栏:“三哥从这直接跳下去比较帅。”康王向下一看,皱眉道:“瞎说,腿会断的。” 庆王不禁笑出了猪声。 明笑阳道:“那姑娘会武功,吃不了亏,不用你救。”康王一想,也是,又坐下了。 那胡怀见出头鸟是个女子,还是个漂亮姑娘,便放开舞娘,走过来意欲调戏,却被那女子扇了个绕梁三圈的清脆大耳光,二人果然打了起来。 明笑阳很意外:“哎?想不到那酒囊饭袋也会两下子。” 庆王道:“还是你去吧,那天就你没露相,你爹娘的名头随便扯出来哪个,都够震场面了。” “为啥是我?要说拼爹,你们的爹还是皇帝呢!” 明笑阳不以为然,继续看戏。 那女子居然渐渐不敌了,被胡怀锁死了手臂。 康王忙道:“明笑阳快去!别让姑娘伤着了!” 明笑阳一拍围栏,一跃而下。庆王大为赞叹:“好俊的身手!” 众人见明笑阳这出场方式,便知胡怀今日定没好果子吃,纷纷心下暗爽。 胡怀见又一个出头鸟,果然问都没问,直接一拳砸过来,正被明笑阳右手接住握在掌中。 胡怀吃痛,松开女子,想收回拳头,却动弹不得,吼道:“小兔崽子,我姑姑是皇后!爷爷是国丈,你今日与我过不去,来日老子扒了你的皮!” 明笑阳不屑道:“你叫你皇后姑姑来救你啊?看看能不能保住你这拳头。”右手一发力,手中发出咔咔声。 胡怀一阵惨嚎,痛得五官扭到一起:“你是谁?” 明笑阳一昂头:“我是明欢,明笑阳,欢迎寻仇。” 胡怀抱着被被捏断的手站起来,咬牙切齿喊了一声“你给我等着!”就带人仓皇跑了。 明笑阳直了直腰杆,转头关切道:“姑娘,你没事……”还没说完就被“啪!”地一巴掌扇了个眼冒金星。 康庆二王不约而同一哆嗦,心虚地抬手抚脸,表情很痛。 “你!登徒子!”那姑娘怒气不减反增。 明笑阳立刻明白,赶紧靠过去压低声音:“大庭广众被人知晓你沐浴被人偷窥,你有损名节,此事以后再说。” 姑娘气得满脸通红不吭声了,众人都伸着脖子不知何事。 明笑阳抬手挥了挥:“没事了。”示意台上琴师舞娘起乐,众人也坐回位子继续欣赏舞乐。 明笑阳怕这姑娘再生事端,也担心胡怀会叫人杀个回马枪为难她,便紧握其手腕,将她拖到二楼看台。 姑娘拗不过,生生被带到桌前按坐在他身边。 康庆二王见他将人领了上来,忙开扇子遮了半张脸缩在一旁,不约而同挂到围栏上,猛盯下面的舞乐,不敢出声。 明笑阳问:“我那天遮了面,你如何认出我的?” 姑娘挣扎着在桌下被控制的手,道:“你腰上那火麒麟,天下无二,雕功定出自我爹之手,如此宝物竟归了你,真是岂有此理!” 明笑阳心里一咯噔,怪自己大意了,道:“我真没偷看,你怎么就不信呢?我放开你,你别打我了,好不好?” 姑娘想了一下:“好。” 明笑阳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谁?姑娘家家的功夫不怎么样,还学人家打抱不平,今日我若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这姑娘虽敌意不减,却是个底气足的磊落人,道:“本姑娘大名沈凌霜,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我就原谅你,日后我一定……” “好好好,随便你,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明笑阳见她不信,也懒得再辩解。 沈凌霜一听更生气了:“你!” “你什么你,本公子向来光明磊落,我做了一定认,没做的别人也休想栽赃我。”明笑阳身正不怕影子歪,毫不心虚底气十足。 沈凌霜怼道:“你光明磊落遮什么面?” “那不是怕你说不通,胡乱传出去影响我形象嘛。”死鸭子嘴硬,名声如何,他从不在乎,主要是怕回家挨揍。 庆王忍不住噗地一笑,悄声跟康王说:“从小皮上天了,他还有名声?” 明笑阳扭头瞪了他一眼,又对沈凌霜道:“再者说,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姑娘,”抬手在眼前画了个前凸后翘的曲线:“你看美人图,要前有前,要后有后,那样才有看头,”瞥了她一眼:“你有啥可看的,若是哪个不小心看到个一两眼,也必然不会有一丝邪念的,你就放心吧。” 明笑阳这安慰人的方式,惹得沈凌霜火苗登时窜起三丈高,一拳砸在他手臂上,疼得他“哎呦”一声:“说好不打,你言而无信!” “活该。”康王也在扇后咕哝着。 庆王笑道:“哎,明笑阳真乃豪胆壮士也。” 沈凌霜见明笑阳眼神清澈,不似鬼祟下流之辈,几番接触从未有半点心虚,苍龙山时也没仗着武功高就恃强凌弱,且方才又仗义了一回,当算是个君子。再者说,她若识人不准,她父亲必是准的,定不会将杰作给一个无耻之徒佩戴。想到此处心中一松,面上的怒气也散了,再看过去,方觉他生得实在好看,都说相由心生,如此英俊必不是猥琐之人,越发认为自己冤枉了人家,不由升起一种复杂心绪,小声道:“那,那刚才谢谢你了。” 明笑阳揉着胳膊,道:“别,受不起,你别再打我就感激不尽了。一个姑娘凶得母夜叉一般,哪个眼瞎的能看上你这样的。” “噗!”庆王又没忍住笑,藏在扇面后憋到颤抖。 沈凌霜歪头看去,问:“那两个可疑人士怎么回事?” 明笑阳心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呗。”看那二人躲得可怜,心生恻隐,道:“这二人就是苍龙山上你捉住的那两个,胆小,怕你再打他们,你也别往心里去了,他们就是想去打些水喝,离得那么远也看不清什么。” 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一派坦然,避重就轻和了一回稀泥,伸手去扒拉两下:“行了,别藏了。” 二王赶紧借坡下驴,尬笑着拿下扇子露出脸来。 沈凌霜疲累,懒得再揪扯这破事,冷冷道:“罢了,罢了,不打不相识吧。” 庆王一听她不计较了,满心欢喜连忙应和:“正是正是!”抹了把冷汗总算放心,明笑阳被牵连了,最多回家挨顿揍,他们哥俩可是一品王爵,去深山老林偷窥这么不雅的事太伤及皇家颜面,搞不好要被亲爹抓回去扒皮以谢天下。 康王还是耷拉着脑袋像个木头,一声不吭。 庆王偷踢了他一脚,悄声道:“三哥你行不行啊,平时的浪劲儿呢?” 第5章 试学问 得知除明笑阳以外,其他三人均是亲王,沈凌霜看着康庆二人啧啧道:“国之不幸啊。” 舞乐散去,门口告别之时,庆王灵光一闪,道:“天色已晚,又怕那胡怀半路报复,不如三哥送沈姑娘回去吧,乘王府马车,宵小也不敢造次。” 明笑阳道:“你还挺细心,报复也是找我呀…”话音未落就被庆王的胳膊肘拐到了肋条上,虽不知何故,却也识趣闭嘴了。 康王也收起往日浪子态度,正经道:“嗯,五弟说得是,我送你吧。” 沈凌霜看了看明笑阳,又犹疑地看了一眼康王。 明笑阳猜出她心中所想,挥了挥手:“放心,他不是放荡乱来的人,至今且是童子身,他若不老实我去替你告御状。” 庆王又踩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少说两句死不了!” 明笑阳不解:“实话实说而已,我这是夸他呢。” 康王倒是很领情,认为他夸的十分到位,感激地递了个眼神。 沈凌霜上了康王的马车,二人车中一路死寂,尴尬非常。 明笑阳问庆王:“你刚才拼老命似的让赵澈送,为何?” 庆王道:“唉…赎罪呗,我三哥在苍龙山对那姑娘一见钟情,险些被我毁了下半辈子。” “啊?偷窥还窥了个一见钟情?难怪被打成那样一声不吭,哦呦呦~” 明笑阳很是惊讶,康王擅绘风情万种的丰腴美女,却看上个…这样的,不可思议。又想起沈凌霜那鲜明的暴脾气,便在心里为康王的后半生唏嘘不已。 各自回府,见赵安辰一路沉着脸,明笑阳倒是津津乐道:“你三哥斯文风流,竟看上个正气凛然的母夜叉,哈哈哈!哎,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赵安辰看了他一眼,继续沉默。 明笑阳却不罢休,笑嘻嘻逗他:“赵澈还有初吻呢,你呢?亲过没有?” 赵安辰道:“你三岁就抱着我又亲又啃,每天啃八遍,啃了一年,你说呢?” 明笑阳一怔:“那不算,赵澈说十六岁以前算童吻,你可别乱说啊,我怕我将来的夫人介意。” 赵安辰轻夹马腹,驱马快行,明笑阳也叽喳地追着回去了。 一进府明瑞然就说下月有科考,让明笑阳去试学问,考前不得再出府玩耍。 明笑阳有赵安辰陪着也不觉难熬,安分看书。 过了两天,他看见有人送拜帖到府上,便跑去问白赫云是谁要来。 白赫云道:“故人之女来京城掌事,特来拜会。” 明笑阳又问:“漂亮不?” 白赫云道:“故人夫妇皆貌美,其女定当不差。” 一听有漂亮姑娘要来,他立刻跑回房间翻箱倒柜,找出自认为最英气光鲜的一套衣裳,第二日一早打扮得一丝不苟,对镜自语:“我真英俊!” 明乐趴窗见状狂笑:“哈哈哈!哥一大早发花痴了!” 明笑阳理了理衣襟问:“你哥我今日如何?” “有病。”明乐笑哈哈地蹦跳着走了。 明笑阳见赵安辰也来了,忽地把脸怼到人脸上逼问:“我今天是不是俊上天了?” 赵安辰点头:“嗯,美男子。” 明笑阳得了肯定,很满意:“一会儿有漂亮姑娘来府上,我得给人留个好印象。”说罢转身去院子里练功了。 打了一套拳热了个身,见赵安辰在他对面,伸手叫他出招,他一高兴冲了过去。 几番回合明笑阳均落下风,便认真起来,一直打到肚子咕咕叫,还是毫无胜算。吃饭时还满眼崇拜地问:“看你步履生风,就猜出你会武,竟没想到远高于我?!” 明瑞然道:“辰儿六岁就会飞霜,天赋极高又勤奋,哪是你可比的。” 明笑阳见大人都神态了然,便低头扒饭:“哼,就只有我不知。” 早饭后两盏茶的功夫果然有人上门,明笑阳闻声前去,到堂前一看,大叫道:“啊!怎么是你?跟到我家是何企图?” 沈凌霜被他吓一跳:“叫唤什么,我还想说怎么又是你呢!” 白赫云很诧异:“你们认识?” “母夜叉沈凌霜嘛,认得。” 明笑阳一盆凉水被泼到伤风,心里抱怨:“白英俊一早上了。” 白赫云喝道:“臭小子,谁教你这么跟姑娘说话的?!” 明笑阳忙作揖赔礼:“啊~我知道错了,沈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在下告辞了!”转身跑了,头都不回。 白赫云得知详情后哈哈大笑,道:“霜儿不愧是那二人的女儿,不仅漂亮还豪气。” 明笑阳站在院中,对着大石头练白赫云教他的新秘技,心中盘算:“两家竟是世交?爹娘和皇帝也是故交,那沈家和皇帝…怪不得沈凌霜总有一股子自不量力的迷之自信呢,呵,赵澈呀,你这是碰上对手了。”竟生出了想看好戏的心态,意欲得空撮合那二人,又摇头暗笑自己太坏了。 其实他觉得沈凌霜除了脾气冲了点,实则人不错,正直善良又好看,与康王相配,二人互补。康王是个细心大度的人,若他有心,倒是比旁人更能装得下沈凌霜。他们真要凑一块儿,也不失为一对天作之合。 此时赵安辰走过来,对着他的大石头一击虎爪,留下了五个深洞。他盯着洞哀嚎:“我果然不是亲生的,就连家传武功也是别人先会!” 赵安辰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出了武国公府。 明笑阳心大,压根没看出赵安辰不高兴,练完功还想寻赵安辰一起偷溜出去玩儿,回来时再顺便把康王也叫来府里,毕竟故友旧交女儿前来拜府,家里自然是要留饭的。可他里外转了一圈也未见人影,去问了朱管家才知道,赵安辰去了北郊的园子。 正在纳闷儿,明瑞然过来问他:“你欺负辰儿了?” 明笑阳一脸无辜:“我没有啊。” 明瑞然又道:“他从不轻易出手,没几人知道他会武功,今早神色有异又与你打过,若是你没欺负他,他为何负气走了,你还杵在这儿?” “负气?为啥?”明笑阳心想今日怎么如此倒霉,早上空期待一场不说,还被娘骂,这又被爹冤枉,委屈道:“知道了,我这就收拾书卷跟去。” 明瑞然只是见形影不离的二人突然分开了,心中有疑,前来询问,并未想让他做什么,问道:“为何?你不愿可以不去呀?” 明笑阳一怔:“谁说我不愿。”说罢拿了几本书骑上天佑朝北郊行去,路上还颇为遗憾,心道:“赵澈呀,没空理你了,沈凌霜那厮就在武国公府,可惜了,啧。” 在北郊一住月余,温书备考,哄宁王,也没得空跑出来作妖撮合。 后来春闱放榜,明笑阳一甲无名,三甲榜上倒数第一。 武国公明璇,字瑞然,这名字可是曾经上过一甲前三,虽是将门,却文才不逊翰林。生了个儿子,倒数第一,这……有些丢人。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那个沉默的气氛犹如落榜了一般。明瑞然一脸的受挫,不吭声。明乐揉着脖子:“替哥去看榜,从头看到尾,现在还酸疼呢,结果还那么丢人,早知道就从后面数了,一眼便到,省脖子。” “啥?丢人?”明笑阳断然无法接受这评价:“我这可是超常发挥,斩获佳绩啊。” 明玦摸摸他的圆脑袋,十分认可,和煦道:“说得对,最后一榜也是榜,最后一名也是榜上有名,年纪小小,颇有才华。阳阳聪慧澄澈,不必妄自菲薄,日后定然前途无量,大有可为。” 白赫云也道:“玦儿说得有道理,这次算了,下次定能更好。” “下次?”明笑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还有下次?一次就够了吧,我在考场小屋里被锁了三天啊,差点发霉憋死,我不要。” “嗯?”白赫云脸上微笑和蔼可亲,右手攥拳咔咔作响。 明笑阳委屈道:“我去就是了。” 赵安辰将他最爱吃的大肘子夹来放进他碗里,哄他。 两年后的那次科考,他再次去了,结果成绩很稳定,深觉有生之年不能再考了,倘若垫底再三,他自是脸皮厚,但万年倒数第一这名声,传出去爹娘脸上也不好看。 第二次看完榜时,他回家就跑到明玦书房,耍赖道:“玦哥骗人。” 明玦又摸摸他的头,依然和煦:“无妨,人各有所长,完美有违天道,阳阳武功高强,足以。” 明笑阳道:“爹就文武双全,娘也一样。” 明玦笑道:“阳阳高于爹娘的长处甚多,你的才学也够用了。爹娘不会再叫你去考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还是玦哥好。”明笑阳把明玦抱紧紧,又被“凑巧”路过的赵安辰拎了出去。 身为白氏少主,在不同年纪,要到族中各脉掌事处修学。明笑阳十六岁这年,该去金之一脉修学了,白赫云让他带着妹妹一块去,为期半年,入冬启程。 白氏金之一脉,总部在扬州,沈凌霜老家在扬州,刚好有事也要回去,白赫云让他们同行,路上且有照应。 明笑阳想起前些日,康王跟他把酒哭诉过。 康王说自己表白被拒,沈凌霜不仅不喜欢他,还对他说:“你不过是个王爷,还想强抢民女啊?” 康王悲惨地觉着自己被讨厌了。 故此,明笑阳大发慈悲,想顺便邀康王去扬州一游,途中作伴少说也有一千五百里,个把月的行程,帮他创造点机会。 第6章 凤求凰 康王为何要跟明笑阳哭诉,这其中另有缘由。 康王被拒后问其原因,沈凌霜说已有意中人了。康王虽在正经事上没什么成就,但好歹是个风华正茂的王爷,自信心还是极足的,遂追问:“何人比本王优越,可入姑娘眼?” 沈凌霜道:“明笑阳。” 康王听后一蹶不振,确实明笑阳怎么看都比他好,文才武略榜上有名,英俊潇洒家世显赫,相比之下他这浪荡王爷的含金量的确有些差强人意了,便抱着酒罐子日日哀嚎,哭唱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明笑阳去找康王玩耍,正撞上康王喝得死狗一样,得知因果后,气势汹汹地去沈家找沈凌霜评理。沈府管家说大小姐去武国公府了。 “哎呀!她还敢去我家?!”明笑阳气愤地拽了缰绳掉头回府,一进屋就见白赫云正拉着沈凌霜说话,冲上去就喊道:“沈凌霜,你这恶毒的家伙,为何拒绝赵澈?” 沈凌霜莫名其妙:“我为何不能拒绝?” “他哪里不好了?相貌堂堂贵为王爷,且还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虽后半句所言不虚,但不知为何,明笑阳总觉着莫名心虚。 沈凌霜笑道:“他好你嫁呀,凭什么我就非得看上?” 明笑阳气道:“你拒绝就好好拒绝,平白拉扯我干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好歹你我两家还是故交,要甩锅甩给别人,扣在我头上算怎么回事,破坏我们兄弟情谊,你太缺德!” 白赫云抬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我怎么把你养得如此没风度!” 沈凌霜忽然不说话了,脸红道:“他认真问我,我又怎忍心骗他?” 明笑阳道:“你大可实话实说,说你不喜欢他就得了,扯我出来干什么?” “你怎知我说得不是实话?我喜欢你不行吗?”沈凌霜杏眼圆睁,还绯红了脸。 明笑阳败下阵来,心道:“这算是遇上高手了,明明就是胡诌,还说得像真的一样,再不想办法这锅如何能甩得下去。”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哀求道:“好姐姐,弟弟还小,背不动这锅呀,劳烦您慈悲为怀,换个方向重新甩一次可好?” 沈凌霜上下打量他,道:“你哪里小了?” 明笑阳被这话当头一击,换上哭腔跪地去抱白赫云大腿:“娘啊,你看她欺负我!” 白赫云笑道:“要是霜儿愿意,那我也同意,两家至交知根知底,霜儿又聪明漂亮,年纪轻轻执掌家业极为能干,如此门当户对,我看再好不过。” 完蛋,最后一根稻草也拽折了,觑着泪目打算再寻一根。明乐刚好在一旁看热闹,一瞧他这挤眉弄眼的,立刻心领神会,一溜烟儿跑了。明笑阳不由心中哀叹:“天生我妹真没用!”还不死心地拧着脑袋使劲向后瞄,正看见光着头一身僧袍的赵安辰走了过来,心中大喜,总算有救了,忙跑过去拉着赵安辰的袖子晃荡:“辰哥哥,她们欺负我!” 赵安辰一见沈凌霜就不悦,她总打明笑阳,那次苍龙山夺马害得明笑阳风尘仆仆一路奔走,大半夜泥人一样误打误撞跑进他园子讨水喝的模样可把他心疼坏了。可此刻见明笑阳这么窝囊,又气他不善拒绝纵人妄念,故意冷声道:“沈姑娘不好吗?” 明笑阳愣住了,窝囊样也瞬间没了,直起身板负手道:“嗯,也挺好的,配我正合适。”阴沉了脸走了。 赵安辰心中懊恼,后悔刚才所言,转身去寻。明笑阳安静地窝在书房翻书,见他来了,阴阳怪气道:“宁王殿下大驾光临,寒舍真是房倒屋塌,您这尊大佛在天清寺呆够了跑我这放光来了?挺闲的呀。” 赵安辰这时是个和尚,这源自前些日子皇帝提了一句:“胡氏乱党现已铲除干净,安全了,让司天监选个吉日,你就领封太子移居东宫吧。”他不愿,二话不说直接跑到天清寺落发为僧了,气得皇帝跑出宫去追到天清寺话疗。 那天的阵仗可是不小,皇帝带着武国公明瑞然,让禁军把天清寺围了。白赫云和明笑阳得知消息也跑去看这是怎么了。康庆二王听闻宁王不知为何竟当了和尚,受了不小的惊吓,也连滚带爬奔到天清寺。 庆王迈进禅房就见一光头盘坐榻上打坐入静闭目不言,眼泪哗啦就下来了,扑上去摸着赵安辰的光脑袋,哭道:“六弟啊,你这是为何?啥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如此啊,你说,五哥能给你办到绝对答应你!”赵安辰不答他,只道:“施主请自重。”庆王一听更哭得厉害了。 皇帝坐在一旁扶额闭目满脸心绞痛,康王大约猜到了,问:“六弟这是不愿继位?”坐在皇帝身边的明瑞然拧着眉头点了点头。康王双手一摊,站到一边去了,幽幽叹道:“都说己不所欲勿施于人,我也不愿,没法劝了,要不五弟你来?” 庆王突然不哭了,忙起来站到康王身边道:“三哥莫要胡说,我哪有那等才能,你文采出众又是幸存皇子中最大的,你为长你上!” 皇帝睁眼瞥了一下康王,吓得康王立刻端起腔调,吟诗一首,但过于惊慌找不到韵脚,就临时改成咏诵了:“啊!看我大盛江山如此婀娜多姿,千娇百媚,让人百看不厌,热血沸腾啊,那山间的涓涓细流,犹如……” “你给朕闭嘴!”皇帝实在是受不了了,抱着脑袋打断康王淫词艳曲的臭诗。他素知白赫云足智多谋,抬头道:“云儿,辰儿最听你的话,你说话呀。” “这皇家立储之事,我等外臣不容置喙,全靠陛下圣心独断,我若开口大逆不道,万古骂名,臣承受不起呀。” 白赫云赶紧置身事外,真心不想亲自去逼迫赵安辰。 明笑阳问:“你们……好像都不愿当皇帝,那不还有个四皇子敦王吗?” 庆王道:“你是没看到,那时胡氏兵变父皇假死,那些老臣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去问四哥时,他拒绝的有多么悲壮,事情一过自请远封,一出宫就连夜跑去封地,一副宁死不回京的模样才不愿当皇帝。” 皇帝欲哭无泪:“当初我那平王和惠王两位皇兄,为争至尊之位,你死我活,最终玉石俱焚,史书上为争皇位骨肉相残的比比皆是,为何到你们这,就兄友弟恭如此谦让啊?谁都不肯当皇帝?那我大盛江山怎么办?”猛地站起指着赵安辰,强硬道:“你这逆子,你出家?你就算成佛了也得给我当皇帝去!” 赵安辰则闭着眼睛岿然不动,没听见一样。白赫云心知这不是办法,宁王从小就是个执拗的倔脾气,心情好了吃软不吃硬,平常一向软硬不吃,威胁恐吓没用,道:“实在不行,抓阄吧。”一语惊死所有人。 赵安辰还是没反应,拒绝抓阄。 白赫云眼珠一转,假意叹道:“帝王无能天下乱,内朽外辱战不休,终还是我们将门要受累去血染沙场,明家大儿子明玦是养子,且是个二品文官,也就笑阳这一根独苗,早晚要断送在乱世之中了,将门宿命也!” 赵安辰忽然睁眼道:“我可辅政。”又闭上了。白赫云忙戳了皇帝一把,示意他赶紧见好就收,皇帝无奈只好看着康庆二王,道:“你俩抓阄吧。”庆王不幸中阄,此后虽未公示,却也内定了。 庆王也因此终日长吁短叹自己既无治国之才能又无六弟之魄力,于公不敢继位,为私不敢要挟父皇,毕竟母妃也要安度晚年,又不像宁王母妃是他父皇的灵魂挚爱。他要挟不起,只有被要挟的份儿,只能认命。 之后庆王不管是寺庵还是庙观,也不分观音还是关公,但凡遇见能拜的地方,必然要进去虔诚跪拜,留下香油钱,愿望只有一个:“希望父皇能身强力壮长命百岁,最好能再活五百年。” 皇帝让赵安辰回府,赵安辰却说寺中甚好,要清修些时日,闲人勿扰。皇帝拿他没辙,只得由他去了。 赵安辰除了经常去探望明笑阳以外,当真不出寺。这次又来武国公府探望,撞见了沈凌霜这一出,还出言有悔惹了明笑阳生气,才来书房哄人,道:“我来看你。” 明笑阳道:“那看过了,还活着,你走吧。” 赵安辰见他此时不宜沟通,点头道:“好。”转身走了,气得明笑阳将书扔了老远狠踹了一脚桌子,后又吃痛抱着脚揉。 直到明笑阳带着妹妹和康王同沈凌霜的商队一起去扬州,赵安辰都没来相送。 第7章 回眸路 一路山高水长,明笑阳才知何为失落。 明乐看他马车向前脸朝后,说了句“半年而已”安慰他。沈凌霜不解其意也跟着掀起车窗帘向后看,还问:“后面有什么?”明乐笑道:“越是没有越是看呀!” 沈凌霜好剑,一眼就发现明笑阳的佩剑绝非凡品,借来把玩了一番,此剑通体暗红灵动,幽深通透,与剑柄星辰流转般的纹路浑然一体,出鞘时剑身光芒耀眼,犹如朝阳升起,锋利轻薄,又无弱相,恰而有一种凝聚而来的坚实和霸道。 由衷叹道:“轻灵且凝重,万执凝一锐的霸气势不可挡,铸剑的剑意极是坚毅,剑身也堪称世间绝品,此剑何来?” 想起剑的来历,明笑阳的失落更上一层楼。 明乐道:“沈姐姐不知,这是宁王哥哥送给他的十六岁生辰礼,由唐氏奉命锻造十年而得,厉害吧。” 康王见缝插针道:“霜霜若喜欢剑,我可遍寻好剑来,去唐氏打造一把也成。” 沈凌霜道:“想要什么我自己能找,这把剑极致如此,哪是随打随有的。”将剑还与明笑阳,又问:“宁王殿下送这么重的礼,那他生辰你如何回礼的?” 明笑阳道:“秘密。” “想不到我六弟还有这般心思,难得。” 康王又向外望了一眼:“你那马也不错啊,金灿灿的,我六弟不滞一物唯独喜欢马,有一匹十分神骏,与你这匹很是相似,你何处得来的?” 明笑阳道:“就是他那匹,给我了。” 康王眼珠子快要瞪出了眼眶:“这是天佑?” 明笑阳点头:“正是。” 康王沉默半晌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了:“明笑阳,若有一日你负我六弟,我定不饶你,他待你不同,我这亲哥都无此待遇。” 明笑阳道:“他那么多好马给我一匹又怎么了?是他骗我,失约在先,他说给我的马就当是赔偿了,我说不够,他还签了卖身契,在我手里画了个圈,把自己也抵了。” 康王大惊:“啥?卖身契?他骗你什么了?”不只康王惊,明乐和沈凌霜也惊。 明笑阳道:“他说出宫当日就来找我,他没来。” 康王松了口气,不过是哄小孩儿的玩笑话,慢慢说起了此马的来历:“天佑比他所有宝驹加在一起都好。他十六岁时听吐蕃的使者说起,在吐蕃的一个部落里有一匹难得一见的汗血马王,和部落首领的最爱的汗血宝驹相配,首领的宝驹刚刚怀上小马,定然会是匹绝世好马。他就去找父皇要小马,父皇很为难,毕竟不是在大盛境内。父皇让他到御书房处理政务,为期两年,就把小马给他。他不喜政务,却真的从早到晚去做了两年苦力,十八岁时得到了天佑,天佑刚满一岁,谁知刚一出宫竟然给了你!” 沈凌霜道:“初次见宁王就有一种冰雪神仙落凡尘,切勿亵渎拒人千里之感,不曾想竟是个温暖慷慨之人,将来哪个女子有幸成为宁王妃,死而无憾了。” 康王忙道:“不不不,霜霜第一眼的直觉才是对的,谁要是不幸成了宁王妃,定会生不如死。他本性冰凉,我才是温暖的,不信你摸摸。” 沈凌霜委婉道:“滚。” 康王道:“是真的,情敌有明笑阳一个就够头疼了,我那六弟自幼冰雪聪明却沉默寡言,人见人爱最是白皙俊美,可我父皇养了他十八年都没见他笑过一回,从来都对美女不屑一顾,那样的不适合你。明笑阳更是追求者一望无际,竞争压力太大,相比之下还是我比较接地气,没人追,一追就能追上,考虑一下嘛。” 沈凌霜道:“便宜没好货,臭鸡蛋没人要。” 明笑阳道:“没有,不是情敌,绝对不是。” 明乐捏过他下巴仔细端详,幽幽重复道:“对美女不屑一顾啊。我懂了。” 三人齐问:“你懂啥了?” 明乐道:“宁王哥哥喜欢男的。” 遭到了三人的集体否决。 明笑阳想起赵安辰十九岁生辰的事,他和明乐提前商议过送什么礼物好。 他说要么投其所好,要么投其所缺,明乐猜不出赵安辰好什么,他也想不出来,脑中隐隐浮现出康王在苍龙山时的一句话:“你们懂什么,就连六弟都说我画得好,拿了我一本去至今未还。”便道:“你宁王哥哥喜欢什么你是没有办法了,只能交给我,你只要负责投其所缺就行了。” 明乐问:“他可是王爷,能缺什么?” 他还提醒她:“例如别人都有腰佩,他没有。” 明乐听了一脸了然。 之后他得空还问了赵安辰一回有没有想要的东西。赵安辰果然点头道:“有,腰佩。” 为此明笑阳还暗叹自己英明无双,满口应了。 不料,到了生辰那天,明乐送了一只鸳鸯眼的白猫,还振振有词道:“我猜宁王哥哥没有猫,没有就是缺。” 明笑阳只得道了声“孺子不可教”无可奈何。 最终赵安辰在生辰那天收到了一只猫和一大包春宫图。 这事打死也不能跟眼前这伙人说,否则极有可能被众人逼着以死谢罪。 沈凌霜问康王:“你此去扬州路途遥远,按规制要带护卫队,怎么一个人就来了?” 康王道:“是明笑阳不让我带的,说人多事多,他一个人就顶千军万马了。” 明笑阳刚想否认就被康王一眼瞪了回去,只得点头认下。 本来是康王强烈要求不带护卫,目的就是为了在适当的时侯装作孤苦无依势单力薄,好激起某人的同情心。 康王还说自己在人家心里形象本就不高大,也不必硬充男子汉了,还不如装弱小博怜爱呢。 明笑阳觉得携带没护卫又废柴的王爷责任大,不愿带他去了,也是他抱大腿恳求良久,明笑阳才勉强答应的。 这走到半路上反倒说成了明笑阳的不是了,还道:“呀,瞧这路荒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着就不安全,早知道不听他的了,就知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明家就这兄妹俩,还是霜霜的这队人马有安全感,我们都仰仗霜霜照顾了。” 明笑阳心里暗骂:“我呸,臭不要脸的,别人是伪君子,你是真禽兽啊。锅甩得挺顺手啊,算了,看你是屡遭拒绝的可怜份上,不同你一般计较了。” 沈凌霜却满眼欣赏地望着明笑阳,道:“也是,明笑阳确实有安全感,我这一队人马也不及他半个,非他所言不实,你倒也不必多虑。” 明乐在一旁抿嘴憋笑,给康王递了个剥好的橘子:“秋天干燥,康王哥哥去去火。” 康王拿过橘子一口吞了。 明笑阳笑道:“橘子上火。” 明乐道:“你不说他又不知道。” 沈凌霜闻言哈哈大笑。康王见沈凌霜开心了,便也跟着开心。 路上无事车中闲叙,康王想起了胡怀,还问为何胡怀今年二月初伤了手,却直到夏末被灭门时还将手夹着竹板缠着厚厚的伤布。 明笑阳也觉着奇怪,伤筋动骨一百天足以。 沈凌霜道:“不奇怪,你只断了他骨头,可他死性不改,又来寻衅,被乐儿又捏碎了一回,他终是死了,要不也是个残废。” 康王忙问:“霜霜可有伤到?” 明笑阳则问:“寻衅谁?我妹妹?” 沈凌霜道:“先是我,又见乐儿貌美。” 明笑阳道:“这孙子好在是死了,否则定要回去剁了他。”康王点头:“对,必须剁了。” 明乐道:“那日我和沈姐姐要去四季街梦蝶庄看戏,遇见那人带着家丁在街上晃荡,他来调戏沈姐姐,还说他祖父告诉他,若是碰见喜欢的美娇娘就绑回去也无不可,沈姐姐就同他们当街打了起来,我见沈姐姐不敌便拿蛇骨鞭一招‘驭龙’将小厮全解决了,那人又冲我来。我一生气,手上也没个轻重,有些后悔,便跟他说日后寻仇不要找我,找你就行。” 明笑阳苦笑:“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明乐又道:“还以为他会被你打死,没想到更惨,居然兵变那晚在福宁殿外撞在了娘手里。啧啧,太惨了,被一掌打得稀碎。” 康王一阵唏嘘:“居然死在云夫人手上,做鬼也有面子啊,便宜他了。” 明乐道:“呦,想不到你战斗力弱小,心肠倒是更狠。” 康王道:“我可是善良人,谁让他招惹霜霜的。我怎么没看见他被打死那一幕呢,可惜了。” 明笑阳道:“得了吧,那时你听见殿外厮杀声吓晕了。”明乐忍不住噗地一笑,康王道:“哪有的事,我那是……守灵累的。” 第8章 胡皇后 胡氏兵变就是这年夏末时的事,胡家三代单传,祖父胡杭当家。 说起胡杭也算是三朝老臣了,曾跟随开国皇帝打天下,天下大定后却未得重用,心中不忿。 开国皇帝无后,立了亲弟弟为皇储。 其亲弟嫌他活得实在太久,担心自己熬不到继位就会跨鹤西归,于是在府中设下鸿门宴,顺利登基了。 只因胡杭以前在战场上救过二代皇帝一命,才时来运转,官至太尉,与镇国将门明家分领禁军。 二代皇帝病故时,他且硬朗,担心太尉一职与公侯爵位不同,不可世袭罔替常保昌隆,便趁明家领兵与北方大耀厮杀之时,撺掇西边的吐蕃躁动。 开国皇帝是个武人,向来艳羡赞佩读书人的学识谋略,定国策为重文轻武,江山社稷传到现任三代皇帝手里,已是文才鼎沸辞赋诗文漫天飞的盛况,可拿得出手的天才武将却青黄不接,导致西方吐蕃躁动无将可派,只得仰仗胡杭带兵前往。胡杭趁机逼迫皇帝娶他女儿为后。 皇帝已有一心一意共白首的心爱之人,十分不愿,再三拒绝。 胡杭却当众逼问皇帝:“陛下是否因臣是武将,而非书香门第,才看不起家中小女?” 有战当前,需得众将一心,为国为民也不能伤了将士们的心,刚登基尚且根基不稳的皇帝,只得被迫答应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胡皇后骄横跋扈,虚荣善妒,入宫后残害宫妃毒杀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是遭她暗算没的,后又趁皇帝出巡闯进静惜宫欲给怀着六皇子的静贵妃灌下毒茶,动了皇帝的心头肉,还被临时回宫的皇帝撞了个正着。 次日大朝皇帝就将此罪召告天下,胡家因此获罪,胡杭强表战功才没被杀头,被流放到偏远琼州当了个从五品小观察使。 皇帝虽然年轻文弱却心计无双城府极深,此等罪过就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多大的战功都不能相抵,可皇帝还是法外开恩从轻发落了,没有动胡家势力,也没有废后,只为日后能牵三挂四更彻底地涤清朝野,颁下圣旨:“此后皇嗣若有任何伤损,无论何因皆为皇后之过,皇后有照拂皇嗣之责,如若失责,轻则惩处,当众杖则,重则废后杀头,胡氏抄家灭门!” 静贵妃的静惜宫也从此闭宫,被皇帝严加保护,任何人非请勿入,违者杀无赦,若有对静惜宫宫人轻慢拖沓者下狱重处。静惜宫的用度规格本就高于太后和皇后,如此一来不但更是尊贵,就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皇后被皇帝憎恶不得子嗣,被禁足的几年间,尤其觉得身边过于荒凉,便打起了歪主意。圣旨只说皇嗣伤损,却未提及妃子,她想,只要做得够隐蔽,也不是一定就不能有子嗣。 康王和庆王的母妃们家族势力庞大,她便选了最近家中变故失势又不得宠的容妃。不久容妃“病逝”,她得以领养容妃所生的四皇子为养子。 静贵妃除了得皇帝宠爱以外,娘家毫无势力,只有其父曾是左谏议大夫,后来也因病逝世了。 皇后也曾借旁人之口试探过皇帝,询问自己可否领养六皇子,却被皇帝大骂:“痴心妄想,无耻至极。” 她只得作罢,才打定了主意要弄死容妃。 皇后得了四皇子后又开始野心活泛,串联朝中胡氏势力连番上表,逼迫皇帝早日立储。 康王之母珍妃和庆王之母虞淑妃两家虽为豪门望族,却无觊觎天下之野心,对立储之事有美好希冀不奇怪,但置喙立储,上表逼迫的事,是绝对不会干的。明眼人定会看出此举必然引火烧身。 静贵妃又是个闭门不出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之人,惟愿自己的六皇子能顺心遂意地过此一生,是否当皇帝她并不在意。 只有胡皇后正被野心迷了眼,哪会顾那么多。 故此,上表者是谁的势力,皇帝心里自然十分清楚。 便又设下一计,在南郊皇家猎场办了一场春猎。 猎场方圆百里,绝大部分是山林猎区,只有东南一隅有个小游园,游园中圈养一些动物野兽之类的供皇室和贵族观赏。 这次春猎,除静惜宫的人以外,其他后宫眷属都要去,朝臣及家眷收到皇家请帖自是喜不自胜,都拖家带口地去很少开放的皇家猎场游玩。 习武者多去猎场竞技玩耍,文官和妇幼家眷自是在游园中赏玩。 并未规定皇室和贵族亲眷要分开游赏,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这么做了,皇室后妃皇子和宫人走在一起,散落四处奔走玩闹的其他人和幼童也到处都是。 游园深处有狼园,继而是虎园。 皇室群体走到狼园处,因皇子们十分爱看而稍作停留,不多时又向深处虎园移动,唯独四皇子趴在围栏处对十几米下的狼群情有独钟不肯走,皇后无法,只得暂陪。 珍妃和虞淑妃都携子到了虎园围栏处,之后陆续过来的游人也越来越多,以致虎园围栏处土壤不堪重负,沿边尽数坍塌下去,百余人瞬间落入圈养虎群的虎园之中。 一时间虎群受惊,上蹿下跳地折腾,呼啸着吼成一片,震得人心头发颤,胆小的早已抖成一团,很多落下去的人都浑身哆嗦,有些吓得尿了裤子连向上爬都顾不上了,呼喊声,尖叫声,老虎吼叫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震天的响,场面混乱得很。 白赫云奉命携白氏火之精卫数十人扮做游人悄悄跟随皇室群体,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但没想到竟这么凶险。 她迅速跳下虎园,眼疾手快地捉住两个皇子,御着轻功沿着陡坡向上冲去,眨眼间就将两个皇子抛了上来,又回身下去拉珍妃和虞淑妃。 白氏精卫见状立刻前来相助,一部分御着飞霜救人,一部分用威力极大的穿杨术驱逐老虎,生生逼退了虎群,夺得了一些空隙。 禁军趁机将点燃的火把抛下去驱散试图反扑的虎群,拴好绳子下去拉人。 不少人受了伤,虎园下面沾染了血腥气,激得虎群躁动不已。 禁军不停地投下火把,白氏精卫救人速度奇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掉下去的所有人都拽了上来。 众人皆见,皇室之中只有胡皇后和四皇子远在狼园幸免于难。 皇后被拖至次日大朝之上,引得群情激愤,她喊冤枉,尚有胡氏势力助她张罗。 皇帝却道:“已有前科还不知悔改,朕派人去查验过了,虎园围栏处的土地被人动过手脚,承受不住多少人,并非意外。三皇子和五皇子侥幸没有死于虎口,六皇子因没有母妃陪伴才跟在朕身边先去了猎场,虽尚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你做的,但皇子们有所差池,何人得利?” 殿上群臣闻言甚觉有理。 一是因为皇子们出了事,确实是皇后和四皇子是最大的获益人。二是因为自己的妻儿也掉下了虎园,早就气得不剩多少理智了。三是那里是皇家猎场,谁有如此大的本事在皇家猎场干这么大的事?皇帝必然不愿拿自己的两个儿去喂老虎。 还能有谁,多半就是皇后了。 估摸着是因为前些时日,京中盛传三皇子或五皇子可能是皇帝秘密立下的太子的事,让皇后有些坐不住了,才搞出这么个事情。 很多朝臣们极是愤慨,纷纷出来指责皇后失德,要重处才能服众。 那些站在皇后阵营的大臣们见这阵势,便知情况不妙,都纷纷闭口不言了,毕竟谋杀皇子是灭门大罪,谁敢说情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谁家还没个老小啊。 皇帝金口玉言,道密旨所立之太子非四皇子,十年内不改立他人,皇后禁足不得生事。 胡皇后见没有废后,慌忙谢恩。此事盖棺定论,殿上依然是群情激奋,都觉得处置得太轻了。 胡皇后被冤后禁足反省,她没思己过,反而生出了反心,只是她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正是皇帝想要的。 皇帝御下龙鉴司得报,胡杭被贬琼州后并不安分,暗行谋反之事,尚不成气候,打之即散,还会再起,不如等其壮大坐实连根拔掉。 白氏水之密卫也得此报,白赫云便与夫君明瑞然一起同皇帝演了这春猎一出,既压制了胡皇后串联朝臣逼迫皇帝立储的嚣张气焰,也给将来胡氏父女内外勾连创造条件。 果不其然,半年后,皇帝明旨,说胡杭在琼州安分守己得民爱戴,将他的从五品升成了五品,朝臣们见风使舵,那些暗藏水下狡猾无比的胡氏势力,也水顺推舟在逐年绩考上猛做文章,十二年后胡杭又升回京中。 而过了这些年皇帝也不再年轻弱小,有武国公坐镇京畿整肃禁军,还有一些忠臣良将的弼辅,已然根基深厚,同时也摸清了朝中群臣的立场人品,胡氏势力隐藏得再好也没能逃过龙鉴司的查探。 龙鉴司能如此高效深刻,是得益于之前众官于立储之事逼迫皇帝时,白赫云给皇帝补了一计。 白赫云告诉皇帝要顺势不决,故意显出懦弱摇摆之相,态度不明多拖几天。等那些不轨之臣自觉此事大有可能时,他们自然会气焰嚣张越发强势,松懈戒心,蹬鼻子上脸。 皇帝觉得十分有用,拖了几天后,叫白赫云来上朝。 满朝文武见白赫云来早朝甚是惊讶,皆知白赫云身份特殊,若不是有国之危亡或定邦兴国的大事,皇帝是不会召她来站朝的,都忖度着是立储之事要有定论了,若白赫云赞同立储最好,若不赞同,他们也都打算摩拳擦掌尽全力一搏,希望人多势众压白赫云一头也好。 白赫云先道皇后无嫡出,众皇子皆为庶出,故只能选贤而立,且皇子们年岁尚幼,贤与不贤不甚明朗,陛下又正值盛年,不急于立储也无不可。 胡氏一党闻言,不甘示弱,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别说陛下是盛年,就算少年也不乏夭亡者,早日立储以固国本,于国有利!” 皇帝怒拍龙案:“混账!咒朕早点死是吧?” 那臣又道:“话糙理不糙,望陛下早做决断!” 第9章 诛国贼 白赫云微微一笑:“也对,那还是早点立储吧,不过皇子有四,立谁难选,不如每人上一表,一个别落下,各抒己见,明日呈上给陛下参详,有助于陛下斟酌决断。”皇帝道:“嗯,就按白将军说的办吧,明日呈上,一个不能少,都得写!” 许多朝臣心中暗暗得意:“白赫云也不过如此。三言两语就被逼得服了软。” 胡皇后心肠歹毒曾犯大罪,但凡稍有良心的忠义之人,都不会希望胡氏得势,所以上表要立四皇子的八九不离十都是皇帝未来要收拾的对象,他们奋然不自知而已。 次日上表后,皇帝将理出的名单交给了龙鉴司去逐一摸索排查,白赫云这一计为皇帝日后一网打尽的准确和彻底省了不少功夫。 皇帝写了两道密旨,一道给了静贵妃,一道给了手握四十万禁军的武国公明瑞然,对白赫云道:“除了辰儿,不作他想。辰儿才六岁,胡氏咄咄逼人必是有备而来,如此折腾定不会给他人做嫁衣,不能立储将他暴露在众矢之下。” 竟还有人不知死活,在上表一日后,当众逼问皇帝:“陛下可有明确太子人选?” 皇帝道:“有,朕已拟秘旨几道,分别交由重臣保管。朕死时自有新帝继位,不会生乱动摇国本。你若着急,就现在杀了朕,看看是谁继位,如何?” 吓得那臣慌忙跪地大呼不敢。 见皇帝如此说了,他们也只得作罢,不敢再问。 年近八旬的胡杭升入京中得了个三品都统,还以为自己又熬了二十来年,翻身的机会终于到了,又故技重施,派人勾连大耀和吐蕃,许以好处,让他们假意躁动,备战滋事,想将明瑞然和白赫云引出去,好方便他京中起事谋反。 不料,宁王赵安辰在朝堂说:“战事未起,边境增兵固防虽然迫在眉睫,但守卫京城还是尤为重要。抽调禁军由其他将领带兵前往,武国公仍需统领大部分禁军镇守京城,暂不可擅动。”把武国公夫妇留下了,派了司马晗和罗羽宁带兵增防盛耀边境,蒙青和邵黄飞去西边吐蕃边境。 胡杭恨得牙痒痒,道:“宁王年少,还未及弱冠就如此难缠,来了个不见兔子不撒鹰,日后必成大患。”不得已又将琼州特产----见血封喉,提炼至纯送往大耀,又许以重利,里应外合发动战争,将武国公夫妇引出京城,借大耀之手趁战争之便除了明瑞然。 大耀自然乐意帮忙,要是没有明家这个明瑞然,他们早就南下将富庶的大盛疆土吞了,何至于拖到如今还在并立于世。 白氏密卫也不是吃素的,虽各有侧重,但实力不弱于龙鉴司,早已得知此消息。 之前朝廷已派出得力将领增防边境,这次武国公又请战,并称京中无人镇守,推举国丈胡杭暂代其职,接掌京中留守的禁军。 皇帝也道胡杭官居太尉时领兵治军有方,未有过失,允准了。 如此一来乐坏了胡杭,以为老天助他,让明瑞然晕头转向地推举了他。 北方战场由武国公明瑞然坐镇,一边运筹帷幄一边当缩头乌龟。 大耀主帅知道明瑞然必是一马当先,没想到这次却坐镇后方,几经周旋耐性告急,决定全军总攻。 明瑞然乘势设计吞了大耀七万兵力,最后才亲自出营上阵,故意中箭阵亡。 司马晗和罗羽宁一边哭一边带着大盛将士和三万大耀残军拼命,弄得大耀全军覆没败北而归。 而西边战场是白赫云坐镇,同样重挫吐蕃后阵亡,没让吐蕃占到半点便宜。 大盛全胜,皇帝高兴,跑到皇后宫中找四皇子去御花园放风筝。四皇子笨拙,把风筝挂到了树上。皇帝玩心大起,撸胳膊挽袖子非要爬树亲自上去拿,结果还没爬多高就摔下来了,后脑勺着地,驾崩了。 装着武国公夫妇遗体的棺椁被三百将士率先快马抬回京中,设灵堂于武国公府。 此时,胡杭早已把自己养在地方的数万私兵甲士悄悄引入京畿混编于禁军之中。 得知那三人全死了,他高兴得失去了理智,不过还存了一些谨慎,先跑到武国公府吊唁,瞻仰遗体,见武国公夫妇面色青黑确实是中毒身亡,便安下心去宫中问皇后。 皇后说亲眼所见,皇帝确实摔死了,正在由礼部操办丧事,而礼部尚书又是胡氏一边的。 胡杭大呼:“天助我也!” 为防以后皇室子嗣造反,他让礼部把丧事办得盛大一些久一些,等所有皇室成员,什么皇子皇叔皇侄子都进了宫,好全部一网打尽。朝中大臣们每日祭礼是必然要在宫中的,他不担心。 有一人他还格外考虑了一下,就是小武国公白氏少主明笑阳,虽然才十六岁,却是个举足轻重的大祸根。 胡杭让礼部和吏部以“继位与袭爵不避红白”为由让明笑阳当即袭了从一品国公爵,国丧大于民丧,如此身为朝廷官员的明笑阳也必须依制进宫祭礼。这就可以一锅烩了。 帝灵设于福宁殿,皇室在殿内祭礼,朝臣在殿外祭礼。 祭着祭着赵安辰和明笑阳就不见了,胡杭也不慌,他知这二人确实已经入宫,派人严查就是了。 到了傍晚酉时,胡杭矫召,让凯旋的禁军缓行,只能在京郊扎营,不得召不可入京。京中原明瑞然的部下将士,全部被下了待命的命令,禁军里的几万胡家亲卫甲士单独出动,关闭了城门。 此刻年事已高的钟老太师和三朝元老们,还在福宁殿内询问皇子,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探讨谁来当皇帝的问题。 宁王是继位最佳人选,却遍寻不到,无奈之下钟老太师去问三皇子康王赵澈。 康王不愿,扭着脸拼命眺望远方。 老臣们不依不饶拉着他追问原由,他只好假装受惊晕倒。 老臣们又问四皇子敦王赵秋。是个人都知道四皇子愚弱无能啥也不是,一根头发丝的事都自决不清楚。四皇子也哭天呛地坚决不当皇帝。 老臣们走到离棺椁最近的五皇子庆王赵清身旁看了看,虽知他也不是什么好材料,不过皇帝去世这几日宁王一直逼着庆王主事,这庆王得宁王背后相助,主事多日也未见纰漏,难得没掉链子。 老臣们道:“那就庆王殿下吧,今日登基吧。” 谁知赵清一听,犹如五雷轰顶,直接晕了过去。 几个老臣哪肯善罢甘休,一顿拉扯,又灌水,又掐人中,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把庆王鼓捣醒了,将此事定下。 庆王扒在棺椁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六弟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老臣们还提醒他:“这是陛下的梓宫,不是宁王殿下的,您叫错了。” 庆王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老臣,又急又气,坐在地上哭得天崩地裂:“父皇啊,你让儿臣怎么活呀,把儿臣一并带走了吧!” 老臣们看庆王哭的如此真情实感,痛心疾首,纷纷点头:“果然不错,庆王当真是个至孝之人啊,定能得上天护佑,如此仁孝定会是个好皇帝,就这么定了!” 庆王闻言,哭得更伤心了,恨不得一头撞死。 明笑阳知道皇帝是吃了白氏的假死秘药,可他不知道他爹娘中的剧毒也是被白氏密卫偷偷换过的,还以为爹娘真的死了,连同明玦一起悲伤得死去活来。明乐几日前跟着沈凌霜去扬州玩了,不知这些事。 宁王赵安辰在祭礼时回头看见跪了几天丧的明笑阳脸色十分不好,心疼不已,把他塞到了御书房的密室里照顾,待哄着他吃了点东西睡着后才又回到福宁殿。 看时机成熟,胡杭带兵围了福宁殿。 钟老太师跑出来问:“胡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安辰道:“他要举兵造反。”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胡杭不做理会,只大声问在场的所有朝臣:“愿意效忠胡家的就站到他身后,大局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 钟老太师和一群老臣气得吹胡瞪眼,骂道:“老匹夫,哪有人会和你同流合污…” 话音未落就有大半朝臣都站了过去。 钟老太师顿足捶胸,颤微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啊,不得好死啊!混账!” 庆王吓得抓着赵安辰袖子不撒手。康王往门旁一歪,道:“全完了。” 四皇子拉了一下皇后衣袖,却被无情甩开。 皇后道:“和你那死鬼母亲一个窝囊样,指望你不如指望我自己,你去死吧。”说罢出了福宁殿,走下殿阶站在了胡杭身边。 宁王道:“父皇觉得如何是好?” 皇帝从棺椁中坐起,道:“还以为要多躺几天呢。” 众皇室百余人都回头看诈了尸的皇帝。 康王“啊!”了一声,真的晕了过去,顺着殿门倒在一边。 庆王也扯着赵安辰袖子喊:“六弟,你看,父皇诈尸了!” 阶下胡氏一众抬头望见殿门处皇室皆往后看,也跟着向里面张望。 皇帝穿着丧服走了出来,坐在阶上,道:“来来来,让朕看看,站在国丈身后的都有谁呀?别藏别藏,露出脸来让朕看看清楚!呦,官都不小啊,看上去有二百余众啊。” 钟老太师气到头脑发晕,指着惊呆的胡杭大骂:“畜生啊,今日乃陛下头七,你这逆贼,陛下都被你气诈尸了!陛下呀,老臣无能啊!” 皇帝道:“胡杭,这么多年你不思悔改,挟势弄权,勾结地方官员,克扣数个州府地方军兵饷以私蓄甲兵,串联朝臣培植党羽,欺君罔上,杀人灭口,草菅人命,桩桩件件朕都知道。” 胡杭惊愕道:“你何时…” 皇帝道:“在你逼朕娶你女儿为后时,朕就知你有不臣之心。” 胡杭冷冷一笑:“你知道又如何,活过来还不如继续装死,今日你必死!” 皇帝道:“你里通外国杀了明瑞然和白赫云,我且问你,如今没了这二人,大耀陈兵二十万蓄势待发,你如何应对?这江山你可坐得稳?” “是你杀了我爹娘?”明笑阳醒来发现赵安辰不在,就跑出来寻,刚巧听见这话。 胡杭见事已至此,没什么可瞒的,侧头问副将二十万大耀军队是怎么回事,副将说刚得到消息确有其事。 他眼中凶光一闪,要将京中之事速战速决,看了一眼明笑阳:“你爹娘正是老夫所杀,你奈我何?今日你们都得死!”挥手下令进攻。 众甲士未及上前,就见福宁殿顶之上霎时射下漫天箭雨,副将举盾护住了胡杭,胡杭身后的叛臣和叛军却纷纷倒地。 殿顶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红锦瑞云袍的女子,正是白氏火之精卫的掌事火鸢,身旁飞身而上一排身着白袍的白氏精卫。 一阵箭雨过后,又从宫殿四周飞下数百白氏精卫在殿前与五千甲士大肆厮杀。 胡杭大喊:“怀儿快去杀皇室宗亲,杀光他们皇族的王爷们,这天下就是我们的!” 胡怀得令,挂着一只伤手带人直冲阶上。 明笑阳夺了两杆枪,扔了一杆给赵安辰,自己也同叛军厮杀开来,一路朝着胡杭杀去。 庆王见赵安辰接了一杆长|枪,又见来势汹汹带人杀上来的胡怀,道:“哎呀,你拿枪有什么用啊,你又不会使。”壮着胆子去旁边捡了一把刀,挡在了赵安辰身前,大喊一声:“莫要伤我六弟,本王今天跟你们拼了!” 赵安辰见庆王的架势,哭笑不得,伸手把他丢到了身后。 白氏精卫战力强悍,立于禁军甲士之中,几乎完全不会受伤,三百白氏精卫一个时辰就足以杀光五千甲士,可殿前又接连不断地涌入了上万甲士,一时之间难以行动自如,都在奋力搏杀。 明笑阳武功高绝穿梭于甲士中毫不费力,离胡杭越来越近。 胡杭知他是个不好惹的,令甲士着力围攻他。 明笑阳刹那间成了杀阵中的台风眼。 胡怀也势在必得地叫嚣道:“几个废物王爷我还杀得了!” 康王刚醒过来,朦胧望见殿外人影攒动互相厮杀战事惨烈,声音更是震撼,转瞬又吓晕了。 未等赵安辰出手,殿顶落下一人,稳稳站在皇帝身边,正是白赫云。 赵安辰一惊:“云姨?” 胡怀倒霉,跟白赫云打了个照面,被白赫云化筋加碎骨一击连掌打飞,落在地上稀碎一滩。 胡杭见独苗孙子被杀,痛心疾首,狠狠嘶吼着:“都给我上,给我杀了明笑阳,让白赫云也尝尝丧子之痛!” 明笑阳只是瞪着眼睛死盯着胡杭,一心想要给爹娘报仇,根本没回头,不知白赫云活过来了。一听胡杭大喊,没来得及反应他喊的是什么内容,只是听到“白赫云”三个字就已是暴怒,哪里还在乎什么被多少人围攻,只想着杀了胡杭这个老匹夫。 明笑阳十八般武艺齐齐使出,杀了个昏天黑地。 皇帝坐在阶上笑:“云儿,你这儿子年纪小小如此勇猛,比瑞然当年还要厉害得多啊!” 庆王看着明笑阳杀得这般精彩,霎时振奋异常,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心,举着刀也要冲上去。赵安辰又把他揪了回来:“五哥不要添乱!” 明笑阳接连几日大悲无眠,还惨白着脸在宫中跪了几天丧,现又被围攻,拼杀良久,再怎么勇猛也是血肉之躯,不知何时会倒下。 赵安辰盯着他,额爆青筋,咬牙道:“云姨,父皇就交给您了。”纵身一跃,御着“飞霜”朝明笑阳飞去。 吓得皇帝一哆嗦,拍着大腿急得跳脚,大喊:“哎呦,我的辰儿啊!我的大盛江山啊!刀剑无眼啊!” 白赫云鄙视道:“我儿子厮杀,你笑看好戏,你儿子下去你就这副德行啊?放心吧,辰儿比笑阳强多了,绝不会受伤的。” 皇帝很焦虑:“真的?” “嗯嗯,真的真的,坐下吧,继续看。” 白赫云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别担心。 皇室宗亲们见宁王冲了出去,都慌忙抻着脖子观战。见赵安辰武艺精湛,迅速冲杀,眨眼间冲到了被围在甲士之中的明笑阳身边。康庆二王惊讶地嘴都闭不上,在此之前,他们从来不知赵安辰会武功。 胡杭发狠,却莫名后继无兵了,抓过一人问,方得知后面万余人都被明瑞然带禁军剿杀干净。胡杭才知诈死的不止一两个,狠瞪着阶上的白赫云吼道:“你这狡诈的女人!”话音未落就被纵马飞驰而过的明瑞然从背后一枪穿胸。 殿前残余叛军也被冲过来的禁军将士以摧枯拉朽之势杀了个彻底。 明笑阳本就疲累不堪,难免有些气息不稳,但依然出手利落,死死支撑毫不示弱。忽见爹活了,回头望见娘也活了,他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绷着的身体身体也瞬间如抽空一般向后倒去。 赵安辰忙将他接住,环抱在怀,焦急道:“怎么了,可有受伤?” 明笑阳急火攻心不觉饥饿,现下一松,肚子咕咕响得厉害,道:“我饿了。” 赵安辰轻笑:“好。”将他拉起,背去了御膳房。 第10章 树爷爷 宫中历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宮变,次日早朝,殿上朝臣人数清减了不少,还多了一对诈尸的武国公夫妇,站着一大一小两个武国公。 宫变结束,不但京中大量拘捕了与胡家有所勾连的官员,地方也是如此,抄家,下狱,罚没,流放。短短十几日,朝野内外抓捕涉案官员千余人,全部以附逆罪重处,罚没家眷官婢数万人,抄没家产金额庞大,各种铺面庄园甚多,全部没入国库。 之后赵安辰去质问皇帝,为何故意欺瞒,害明笑阳如此伤心。皇帝说明笑阳年纪小又率真,万一不会演戏,在武国公府灵堂上哭得太假,被胡杭发现端倪岂不是前功尽弃。 明乐扒了一个橘子塞嘴里,道:“那胡杭既然是三朝老臣开国元勋,为何没有得以重用封官拜爵呢?” 沈凌霜也道:“嗯,或有不公。” 康王道:“老天师曾对开国皇帝说过,胡杭脑有反骨,不得重用,有生之年必然有反。老天师说过许多话,都记录在一本天师录里,由历代皇帝秘密保存,旁人不得一看,凡发生过的人或事才可说出来,胡杭的事也是前些天我父皇提起的。我祖父重用胡杭,也并非真的重用,虽与明家分领禁军,却所领部署皆在明家钳制之下,祖父死时对我父皇说:‘胡怀曾救我一命,我还他一世荣华,让他尽享功名利禄,但此人留不得,我死之后设计除之。’”众人了然,皆叹老天师神准。 明乐又问:“老天师如雷贯耳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康王道:“开国皇帝食不果腹落魄荒岭时,路遇一鹤发童颜耄耋道人,得道人指点一路向西投军发迹,而后称帝。后又原路寻之,请回封为国师,老天师神机妙算从未有丝毫差池,上到天意下到国运人事,卜算极多,于国有不世功勋,两袖清风不图名利,愿随开国皇帝入京皆因与之有段未尽的缘分。” 明乐问:“那他怎么没算出弟弟要杀哥哥呢?” 康王道:“我祖父也有此一问,老天师只道并非不知,而是天意如此。当初开国皇帝问他立储之事,他也只说下任皇帝会是我祖父。所以才立了我祖父为皇储。老天师具体多少岁无人知晓,那荒山下有一村庄,村庄里有一无牙老者,老者说他孩童时,山上的道人就是鹤发童颜,七八十年过去了从未变过。” 沈凌霜问:“那现在还活着?” 康王道:“于明笑阳出生那日登仙了。他早上呱呱坠地,老天师晚上含笑仙逝。” 沈凌霜望着明笑阳一阵啧啧之声,直叹遗憾。 明笑阳一直不说话,明乐问:“你想什么呢?” 明笑阳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送宁王一只猫当生辰礼,明明就让你送玉佩的。” 康王道:“你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我们在说老天师,你在想玉佩。” 明乐道:“以宁王哥哥的身份,那要何等成色的玉佩才能配得上啊,咱俩这一个月领二两银子月钱的人也买不起呀?” 明笑阳道:“你不会去树爷爷那拿?” 明乐道:“那都是捞偏门来的钱,买玉佩送宁王哥哥不吉利。” 明笑阳想了想,也觉有些道理。 沈凌霜问:“啥树爷爷?还捞偏门?” 明乐道:“我俩穷,月钱紧张,他偶尔去赌坊捞钱,我有空就去打劫,听说哪里有劫道的土匪,或是哪有恶霸,我就去抢土匪恶霸的财宝,有时候一起行动,我俩弄来的钱都藏在一个秘密的树洞里。在家挨罚或禁足的时候,一抄就是三个多月,不能去树爷爷那拿钱用,到月底买玩具的钱都拿不出,我哥还老抢我的糖人吃。” 康王笑问:“你抢了多少?” 明乐道:“不多,也就几千两银子,还有些珠宝首饰乱七八糟的。” 沈凌霜道:“白氏富可敌三国,是天下最大的富商巨贾,你娘云夫人可是以一己之财力物力轻松救国于危难的白氏家主啊,竟把你俩穷成这样?” 明乐摆手摇头:“没办法,家教严,不可铺张浪费,不可纨绔,寻常百姓家一个月也就赚个七八两银子养家糊口,我们两个十多岁的小兔崽子一个月给四两当零用钱,也不少了。” 明乐又道:“我俩每次都跑很远的路上山找树爷爷,又不能多拿,最多也就拿个十两八两的,拿多了被发现了没法解释。玦哥是二品大员自是有钱的,以前常接济我俩,被娘发现了,禁止玦哥惯着我俩。” 康王笑明笑阳:“呦,原来你身穿无价衣,腰佩无价剑,胯|下无价马,居然这么穷啊,一个月二两银子,哈哈哈!” 明笑阳道:“可不是嘛,自从你六弟出宫后,我就傍大款脱贫了。” 康王笑道:“那你傍对了,六弟是皇室中最有钱的,不言不语却极善经营,人在宫中,也不耽误他在外面盆满钵满,不知是跟谁学的,奇怪。” 又对沈凌霜道:“我也还行,霜霜要是肯做我的王妃也定是荣华富贵。” 沈凌霜一脸的鄙视,道:“我觉得嫁明笑阳这个二两的还好些。” 明乐道:“沈姐姐家可是珠宝玉石大世家轩玉轩,光是铺面就有两千余家,康王哥哥还是从其他方面找自信吧。” 康王一想到沈凌霜非寻常女子,是个才貌双全见过世面的富家千金,以自己的所有的这点实力也吸引不动,深深叹息这追妻之路太难了。 明笑阳道:“赵逸明明就是个温柔好脾气的人,为何旁人总是非议他?”三人齐道:“不,不可能的,那是你的错觉。”康王道:“八成是你脸皮太厚,才对他那脾气毫无知觉。” 到扬州时,沈凌霜邀请明笑阳和明乐去家里住,让康王去住官驿,理由是沈家和明家是世交,应该互相走动,而康王是王爷,沈府庙小容不下大菩萨,住着不方便。 康王不愿意,道:“你这是要拉明笑阳回家见父母吗?他那么小不合适,见也白见,我倒是给岳父岳母准备了礼物呢!” 沈凌霜威吓道:“谁是你岳父?!再说打死你!” 康王不情愿地改了口:“伯父伯母行了吧,那我父皇也说和你家是故交,我也该去沈府走动。”偷偷拽了一下明笑阳。 明笑阳将他搂了:“嗯,有这事,我娘好像也说过,他很好带的,不是大菩萨,就拿他当个一般人,给口吃的还能帮你干活,磨墨,做烤肉,都行,可勤快了。” 康王使劲点头:“端茶递水捏肩捶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给口吃的肝脑涂地。” 沈凌霜不情不愿地上下睨了他一遍,勉强默许了,康王成功赖进了沈府,刚巧沈老爷外出公干,沈夫人省亲未归,都没在府上。 第二天明笑阳带着明乐按照白赫云的指示找去了金源钱庄,见到了金之掌事金满堂。 金满堂看上去二十六七岁,身穿金色瑞云锦袍,头戴白玉卷云冠,相貌堂堂,生的很是好看,温文尔雅,目光清明深邃。 他见明笑阳来了,微微一笑,弯腰一礼道:“金之掌事白金玉,白满堂,在此恭候少主,大小姐。” 白氏家族很低调,从不以姓氏示人,外人都以为他们就是姓金木水火土,故白金玉,白满堂对外人只道自己叫金玉,字满堂,久而久之,就成了金满堂金老板了。 明笑阳很喜欢这个金满堂,来之前还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前辈呢,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还如此好看。 他跟着金满堂安顿好,就让金满堂帮忙去料理康王的事。 金满堂带着几个人到沈府,对沈凌霜道:“沈小姐,我家少主承蒙贵府照顾了,我这就来取我家少主的行李。” 沈凌霜很震惊,面前这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金满堂,此人在扬州城,乃至全大盛的商贾中也是响当当的厉害人物,没想到竟是白氏门下。她立刻叫人将二人行李取来交给金满堂。 金满堂道:“对了,少主还吩咐,让我转达沈小姐,说康王殿下就先寄放在贵府了,因为少主现在身处家族机密之处,不方便看顾康王殿下,大约要半年的时间,等我家少主出来后,便来取走,这段时间就有劳沈小姐了。” 沈凌霜木然点头:“好,我知道了。” 康王闻言高兴极了,默默在心里给明笑阳烧了三柱香又拜了三拜,谢他仗义成全之恩,还对着心里的明笑阳发誓,绝不浪费此番恩情。 沈凌霜看着喜形于色的康王,讽刺道:“你被别人像东西一样寄放了,高兴什么?” 就这样康王成功在沈府住踏实了,本以为能和沈凌霜朝夕相伴,事实上没那么容易。沈凌霜家大业大十分繁忙,嫌他累赘懒得带他。他总是一天到晚看不见沈凌霜,便想了个办法。 这日沈凌霜回府时,看见女使从康王房里端出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问过才知道,康王五顿没吃了。 沈凌霜以为他病了,好歹是个王爷,万一饿死了没法交代,便要去看看他。 一进门,看见康王穿戴整齐背身躺在床上装死,过去推了他一下:“怎么不吃饭?” 康王道:“心情不好,不想吃。” 沈凌霜道:“前几天你不是还说‘本王很高兴被当物件寄放’吗?” “明兄有事,你又忙,没人理我,我在这又谁都不认识,本王是要憋死在你们沈府了。” 康王又蜷了蜷身子,可怜得很。 沈凌霜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扬州城热闹繁华,也不比京城差多少吧,你不会出去玩吗?谁也没拴着你呀?” 康王道:“我好歹也是王爷,要是有恶徒要对我图谋不轨呢?明笑阳没在,我不会武功,谁保护我?我长得英俊不凡,万一有人非礼我怎么办,岂不是给父皇添麻烦吗?还不如憋死在这呢。” 沈凌霜听这话牙都要酸倒了:“英俊不凡?大王爷,我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比不上皇宫大内,但也是有铜镜的人家,劳驾您移步去照一下好吗?” 康王小声喃喃:“在你眼里我那么不堪吗?” 看他这样,沈凌霜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伤了脆弱康王的自尊心,现在已经绝食了,再来个一蹶不振,可怎么跟明笑阳交代,无奈道:“也不是,你长得凑合吧,但还不至于有人想非礼你,你可以去府衙调些护卫啊。” 康王道:“哦!我整天带着一群人在街上晃?告诉全天下我是个王爷,欢迎行刺绑票?万一来个武功高强的,那些随从打不过,我怎么办?我更打不过,在大街上被歹徒绑了去,太丢脸了!我不要!” 沈凌霜崩溃道:“谁会绑你啊?就你这样的,绑去干什么用……啊,不是,那个,呃,我是说您身份尊贵,绑去还得供着,没必要嘛。” 康王道:“我还是憋死在这里吧,明笑阳不管我,在这也没人愿意管我了,我还不如自己识趣点,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沈凌霜气得想捶死他,想着他要不是王爷,早就捶死了,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怎样?” 康王道:“你会武功,大家大业,在扬州也有势力,你让我跟着你出去透气,你保护我。” 沈凌霜道:“你一个大男人让我一个女人保护你?” 康王道:“那怎么了?人怂得认,要么你走哪都带着我,要么我憋坏了绝食饿死在你府上,你看着办吧。” 沈凌霜小脾气也上来了:“哎呀?明笑阳不在,还治不了你了?碰瓷是吗?” 第11章 换一招 “我虽是王爷,但资质有限,从小爹也不疼我,还被皇后丢去喂老虎,在宫里天天夹着尾巴,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反正没人心疼我,就算憋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在乎,你沈府担不了多大罪责,我都绝食两天你才来看我……” 康王越发可怜兮兮了。 沈凌霜虽不喜欢他,但一听这康王也挺惨的,作为一个皇子还被丢去喂老虎?着实可怜,怒气渐消有些心软:“你,你饿不饿?” 康王不说话,继续背对着她,在床上蜷成虾米。 沈凌霜眉头一皱:“唉……你要跟就跟吧,先起来洗洗脸,跟我去吃饭,下午我要去拍卖会看看,你也去吧。” 康王突然坐起笑道:“好!” 沈凌霜刚出去,康王就从枕头底下拿出剩下的小半包牛肉干仔细藏好,暗自窃喜:“我真聪明,就知道霜霜人美心善。” 半年间,康王每天乐此不疲地被沈凌霜嫌弃。沈凌霜忙,他就帮忙,沈凌霜闲,他陪着闲,沈凌霜早起外出,他也晕乎乎地跟着,沈凌霜忙到深夜,他便端茶磨墨,总之除了睡觉以外,就是个坚忍不拔的跟屁虫,孜孜不倦地坠在沈凌霜身后,像个影子一样。 沈凌霜起初很烦,后来有些麻木,最后就习以为常了。 就连沈凌霜的爹---沈轩,都对他的耐心决心以及毅然决然地软磨硬泡深感佩服,还暗中帮了不少忙。 沈凌霜心烦时难免看康王不顺眼,因此康王偶尔还会挨揍,一到这时,沈轩就不知道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把康王往身后一挡大喝一声:“霜儿,你怎么能殴打王爷呢?”所以康王还是完整的康王,命大得很。 后来,明笑阳此次修学完毕要带着康王回京,康王不愿意走,说绝不能功败垂成。 明笑阳只得去找沈轩。 沈轩觉得康王说的有道理,便以京中要务比别处多为由,让沈凌霜跟着明笑阳一行人回京,继续去掌管沈家在京中的生意。 回京途中,沈凌霜对康王的态度有多大改观,明笑阳没看出来,但对他的态度却有明显变化。 明笑阳刚到扬州修学没多久,赵安辰就千里迢迢来给他庆生,从那之后,沈凌霜看他的眼神除了喜欢还多了点儿疑惑。康王看他的眼神也很疑惑。 明笑阳悄悄问了明乐才知道,原来赵安辰来的那天,大家晚上一起吃饭,他喝多后酒品极差,谁也拦不住,非要骑在赵安辰身上往人怀里钻,八爪鱼一样拆不开,最后是赵安辰就那样抱着他回房间睡觉。早上从房间出来时,赵安辰白皙的脖颈上还出现了几个可疑的红痕。 那晚喝得太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记得了,赵安辰什么都没说,旁人也不敢去问。他回京后去问,赵安辰只是微微一笑,让他自己想。 康王和沈凌霜这俩人并非一直你追我跑地过和平日子,也有很倒霉的时候。 回京后,康王再也没有赖在沈府的借口了,却还是三天两头往沈府跑。沈凌霜依旧不怎么爱搭理他,他万般愁闷。 半年后宫中珍妃过生辰,康王回宫给母妃庆生。 珍妃埋怨他:“你是野生的呀?一年半载也见不着你,不孝的儿子,都说娶了老婆忘了娘,你可倒好,追了一溜十三招,还跑去了千里之外也没见你有个准头,依旧没戏,亏你还是个王爷,废物到家了。” 康王憋屈道:“娘啊,情敌太强大了,儿子比不过。” 珍妃道:“瞧你那窝囊样,谁啊?” 康王道:“明笑阳。” 珍妃叹了口气:“那人家情投意合了?” 康王道:“没有,明笑阳是无辜的,霜霜是单相思。” “嗯,和明笑阳比,你这王爷确实次了点。这姑娘眼光真不错,看来是个聪慧的好姑娘。” 事实如此,珍妃也没奈何。 康王更郁闷了,憋屈得让人没眼看。 珍妃见他这德行也不忍心,毕竟就这么一个儿子,想了个办法:“不行的话,去求你父皇吧,赐个婚什么的。” 康王不敢苟同:“这样不好吧,我会被霜霜打死的。” 珍妃道:“死不了,只要还留口气拜堂,你就算赢了。好歹是个办法,试试呗。听说那个沈轩是你父皇的好友,不会对你太差的。” 康王道:“沈叔叔当然喜欢我,明里暗里还帮了我不少忙,可我娶的是王妃,又不是岳父,霜霜不愿意也不行啊。” “女人啊,天地一拜就认命了。”珍妃也是过来人,又道:“你这软磨硬泡的可见效了?折腾这么久,我连个孙子都没抱成。” 康王犹犹豫豫的:“那,那我试试去?” 他也急,虽然知道这路子不靠谱,不过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去了御书房。 皇帝看了他一眼:“谁和谁啊?” 他老实答:“我和沈凌霜。” “怎么?人家同意了?” 皇帝眼睛一亮,喜上眉梢,能娶到沈轩的女儿那可是个好事。 康王摇摇头:“就是因为不同意才求您赐婚的。” 刚有点高兴的皇帝又被泼了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凉水:“你还想牛不喝水强按头?追姑娘这事儿得自力更生,以后的日子才能和和美美,这时候拼爹多丢人啊,你不要脸,朕还要呢,不成,不赐婚!” 康王道:“我也觉得这是下策,很不好。” 皇帝道:“有时候追得太紧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偶尔要戒急行事,事缓则圆。事不成得找原因想对策,一招不灵就不能一直用着了。” 康王听了若有所思,回去给珍妃过完生辰,陪着珍妃呆了三天后出宫去了。 他没回王府也没去沈府,直接去了武国公府找已经还俗的赵安辰。 他将皇帝的教诲说了一遍,还说自己想到了和以往截然相反的办法,要远离沈凌霜,来个欲擒故纵,求赵安辰藏匿他,让他躲进宁王府,就算哪天沈凌霜想找他也找不着了,让沈凌霜突然不习惯,再慢慢想起他的好,从而好意识到他赵澈才是她此生最重要的好郎君。 明笑阳听懂了,遗憾道:“计倒是好计,你用怕是不合适,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是消失了,她不仅不会想你,反而会觉得很高兴,一身轻松。” 赵安辰却道:“或可一试,我虽未故意为之,但效果的确不错。” 明笑阳瞪大眼睛,满脸惊疑:“你说啥?你啥时候用过?对谁?什么情况?”拧着眉毛一连四问,仿佛错过了什么惊天大事。 康王倒是推了他一把:“你先起开,以后再问,”又道:“还是六弟有眼光,你觉得行,那就一定行!”兴高采烈地正要走,又忽然回头紧紧抱住明笑阳,恳求道:“明大宝贝,我还有一事相求。” 明笑阳道:“你想干啥?这么恶心。” 赵安辰皱眉道:“放手,成何体统。” 康王笑道:“恶心?体统?明笑阳你当众非礼我六弟的时候也没觉得恶心啊?六弟你也没让他体统啊,如今怎么这般小气,我和明笑阳可是多年好兄弟,抱抱怎么了,”吧唧,还在明笑阳脸上亲了一口。 赵安辰生气地把他揪下来丢到一边去。 明笑阳懵了:“我什么时候当众非礼赵逸了?” 康王道:“就那次在扬州,你喝多了,脸对脸坐在我六弟腿上,还……” “再说就滚回你自己府住去。” 赵安辰眼底一道凌厉闪过,吓得康王立刻闭嘴,安静如鸡。 赵安辰叹了口气提醒他:“你还有什么事,说完快走!” 康王才想起来:“我想让明乐帮我去探探我失踪后霜霜的态度。” 明笑阳道:“那你找她去呀。” 康王道:“乐儿不是和霜霜向来穿一条裤子吗,一定不肯替我去干这事。明兄帮我去找乐儿说。” 明笑阳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明乐倒是爽快,看在康王不易的份上一口答应了,其实她觉得这二人的确挺般配的,双方长辈都同意,成人之美也算功德。 明笑阳办成后就去追问赵安辰关于“非礼”和“欲擒故纵”的事。 赵安辰不说。 明笑阳气道:“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赵安辰道:“不是。” 他又道:“我要跟你绝交!” 赵安辰道:“不行。” 第12章 小红娘 明瑞然晚上回府,说朝廷收到奏报,应天府到楚州的二百里官道上有一伙土匪,都是一些江洋大盗,杀人越货,打家劫舍,足有千余人,已颇具规模。众将领年底都军务繁忙,走不开,他让明笑阳去处理一下。 明笑阳应了,第二日一早就领兵出城了。赵安辰不放心,与他一同前往。 明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便去沈府陪沈凌霜聊天:“沈姐姐十八岁了,何时成亲?” 沈凌霜笑道:“你得去问你哥何时娶我。” 明乐道:“我哥那缺心眼的,情窦朦胧,等他可没时候,我看他对沈姐姐也没那个意思。” 沈凌霜波澜不惊,道:“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喜欢他就行了,日久见人心,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明乐见她是打算拿自己的全部青春打一场必败无疑的持久战了,于心不忍,要是万一真像某些传奇画本里的悲剧人物一样,等得头发花白了,可如何是好?那自己亲哥可是要心债难偿了,赶紧想办法劝解沈凌霜,让她明白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沈姐姐不了解我哥,你喜欢他什么呢?” 沈凌霜道:“英俊,文武双全,品性善良,什么都好。” 明乐道:“人无完人,特别完美的人往往隐藏着特别吓人的缺陷,你看见那个太极图没有?黑白是对称的。并没有哪边更多些,人也是一样,我哥呀,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沈凌霜秀眉微挑:“哦?说说。” 明乐道:“又皮又烦人。脸皮极厚上蹿下跳,就像打了鸡血的青蛙。” 沈凌霜闻言哈哈大笑,道:“很可爱嘛。” 明乐又问:“沈姐姐很讨厌康王哥哥吗?” “以前是,现在习惯了,瞧着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又要来烦人了。” 沈凌霜向窗外看了一眼。 明乐道:“康王哥哥今天不会来了。” 沈凌霜问:“为何?乐儿如何得知的?” 这一句追问,让明乐觉得,康王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如果一个人完全不在乎另一个人,或者真的厌烦,最多就是一个“哦”。 明乐道:“三天前珍妃娘娘过生辰,在生辰宴上有一位姑娘,是珍妃娘娘的远房侄女,年方二八,生的冰清玉洁惹人怜爱,对康王哥哥一见钟情。康王哥哥风流潇洒温柔体贴,自是对这姑娘照顾有加。那个姑娘大老远的来一次不易,便在宫中陪伴珍妃三天方才出宫。康王哥哥是不是也有三天没来沈府呀?他们应该是昨日出宫的。” 沈凌霜:“……” 明乐接着瞎编:“这姑娘跟珍妃娘娘说,京城繁华热闹要游赏半月,自己又是人生地不熟,想约康王同游,所以康王哥哥估计正在陪那位姑娘,半个月都不会来讨你嫌了。” 沈凌霜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乐道:“昨日我哥去找康王哥哥玩,想约他今年日去打猎。康王哥哥不去,说是要陪美人游京城。我哥晚上回来说的。” 沈凌霜道:“你哥要去打猎?我今日有空,一起去如何?” 明乐看见她手边那么一大摞文书,笑道: “沈姐姐确定今日有空吗?”被沈凌霜瞪了一眼,又道:“我哥也猎不成了,我爹昨晚回府说让我哥带兵去剿匪,这不,我哥今早点兵两千,现在已经出京城了,浩浩荡荡众人皆知。” “哦,这样啊。” 沈凌霜有点失望,有意无意地翻着桌上的账本:“嗯,乐儿说得对,康王确实没来,平常这个时候早就跑来烦人了,真好,这下我至少可以清净半个月,若是他能抱得美人归,我就可以一直清净了。今日天气不错,我听说开了一家烤肉馆,味道极好,去尝尝?” 二人刚好路过康王府,见府门紧闭。 明乐道:“如果康王哥哥现在没在家,就说明他陪美女玩去了。如果他在家,那府里一定有个新朋友。沈姐姐猜猜看,康王哥哥到底在不在家?” 沈凌霜:“……走吧,在不在都不关咱们的事。” 明乐笑道:“别呀,喝酒吃肉,人多热闹,万一在呢,一起啊。” 明乐蹦跳着去叩门,康王府的管家出来应门,康王定然是不在家的。 沈凌霜没说什么,但微微一笑很牵强。 进了烤肉店落座,店家将肉烤好切片装盘给客人奉上。沈凌霜说想起自己出行时的事,常会沿路猎些野味烤来吃,康王总能掏出很多调味香料来,比这家烤肉店做得还好。 “我哥说康王哥哥很会烤野味,我才不信,他一个王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会什么烤肉啊?没想到竟是真的,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性格很好,就是沈姐姐对他太凶了些。” 沈凌霜道:“还不是因为他缠着我,烦人得很,老是画些恶心人的东西,风流成性,好色之徒。” 明乐笑道:“他这爱好是有点不雅,不过好色之徒也不至于,哪有为一人守身如玉的色鬼呀。美女常已美好示人,可是你却把你所有缺点都撒在他身上,他还是喜欢你,我觉得他是真心的。” 沈凌霜冷冷一笑:“呵,再怎么真心,还不是陪别的姑娘去了。” 明乐猛然觉得康王的胜算意外的大。 到了晚上,躲在宁王府装消失的康王听明乐一番转述,受了很大惊吓:“乐儿你是要坑死我吗?哪来的姑娘啊?还同游?” 明乐皱了皱眉头:“一惊一乍的能成什么事啊你?难怪追不到沈姐姐,放心吧!” 康王摸了摸自己胸口,满脸无助:“放哪儿啊?” “沈姐姐想你我倒是没看出来,毕竟才一天,她不高兴我倒是看出来了,你有希望。我过来跟你通通气,以后别给我说漏了,你要是把我卖了,哼哼,有你好看的!” 明乐呲着一排雪白的小牙牙威胁道。 “哎呦,我哪敢啊,好乐儿,拜托了,康王哥哥成了亲定当永念乐儿大恩!” 康王立刻双手合十拜了又拜。 明乐道:“今日我才知道啥叫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说我哥的真面目就是打了鸡血的青蛙,沈姐姐还说那很可爱,啧,匪夷所思。依我看,我哥在沈姐姐心里形象光辉无比,如梦似幻,咱们抹黑沈姐姐也不信,你该让我哥在沈姐姐面前自毁形象才是上策,明白不?” 康王打蔫道:“你哥在我心里也很光辉,毁能毁哪去,再毁也比我强。” 明乐特嫌弃他这窝囊样:“啧,言尽于此,反正你自己琢磨吧。” 第13章 剿土匪 沈凌霜接到了沈轩来信,上面写着:“京城货源充足,现下京中生意无事。年关将至,扬州家里要补些货,你娘想你,回来过年,近日路上不太平,霜儿此次启程,多带些人手。” 沈家商队武功中等偏上,平日里在官道上走走货,二三十个人足够。 见沈轩都这么说了,沈凌霜便多安排了一些人手,其实她也没有多么在意,以为不过是些匪寇而已,掀不起多大的浪,再说明笑阳已经走在前头去剿匪了,更觉无事。 明笑阳出京已有几天,还算顺利,在路上抓住一个土匪,逼出了口供才知道土匪窝在哪,否则沿路搜山摸岭一路排查的确要多费不少功夫。 他带兵攻进了机关重重的土匪窝,却只剿了三分之一的土匪,原来是土匪大当家带人北上劫商船去了。 据报是应天府和楚州之间这条东西方向的路上有匪患,但土匪是北上了,回老巢时很有可能会出现在禁军已经搜过的地方,所以明笑阳又派人到搜过的路上带着信号弹放哨。 那土匪头子北边劫船时。就已经打算好了要肥上加肥地过个大肥年,想要在回老巢的时候顺道劫沈家商队。 匪患这个事,康王也听说了。明乐总去沈府,也将沈凌霜要回扬州的事告诉过他。回扬州正好和闹匪患是同一条路,他担心沈凌霜路上不安全,可自己又在装消失,就想了个办法。 沈凌霜出发当日,他去禁军调了一个三百人的营,全部乔装打扮成破衣喽嗖跑江湖的小贩商队,带着斗笠藏着刀,跟在沈家商队后面,并与其保持着互相看得到,但看不清脸的距离。 傍晚时果然出事了,八百山匪一拥而上袭击了沈家只有五十人的商队。 沈家商队虽然武功不错,但毕竟不是白氏的精卫,五十对八百绝无胜算。 康王见状立刻带人冲上去帮忙,倒是把土匪吓一跳,正常来说老百姓看见前面有八百土匪,早就调头跑了,不可能反而扑上去。 这时,一颗带着哨响的信号弹突然升空炸裂。 在场的人全懵了。 沈凌霜心道:“怎么回事?信号弹?八百多人打我们三百多人还不够狠?太残忍了吧?” 康王心道:“不好,这就挺够呛的了,还有没到的土匪?” 土匪心道:“嗯?什么情况?我们中埋伏了?信号弹是要叫谁来?” 众人一愣,继续厮杀。 沈凌霜想着:“不行,必须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康王想着:“在更多土匪赶来以前,必须赶紧速战速决。” 土匪想着:“虽然不知道信号弹是怎么回事,但是肯定不是好事,必须速战速决!” 故此,三方打得更加激烈了。 土匪二当家越看越迷茫,问:“大当家,后扑上来的这伙破衣烂衫的老百姓怎么这么能打呀?不像是普通百姓啊,是不是有鬼呀。” 大当家也觉得奇怪,没答话。 这个大当家有个规矩,就是三不劫。一不劫军粮官银和贡品,二不截皇家亲眷,三不劫白氏商社。 劫了官银贡品会引来朝廷的军队,那是作死。劫了皇家亲眷更是作死。不劫白氏是因为压根打不过,白氏精卫战力异常恐怖,个个是一流高手,五个白氏精卫消灭一千山贼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事,但他们并非是国家军队编制,本质上讲是白氏从小训练出来负责各处生意安全的自家护卫,在运输货物或钱财时也相当于镖师。白氏生意多得数不胜数,所以培养出来的白氏精卫总人数很多,各地加在一起两万余人。同时白氏也很邪门,情报系统十分发达,就算天边上丢只鸡,白氏要想查,也能查出来是谁干的。 土匪哪里惹得起这样的门户,况且白氏家主白赫云的夫君是手握四十万禁军的武国公明瑞然。 大当家想来想去,自己劫的并非与这三不劫沾边,为何如此难啃,百思不得其解。 三百正规禁军加五十沈家商队一起跟土匪拼是有些胜算的。 土匪大当家和二当家远远坐着看。那二当家看上了沈凌霜,喊道:“别伤了那个领头的妞儿,我要活捉回去做小妾!” 沈凌霜武功虽然和明家差着十八层天,但和普通人比已经非常高了,打个土匪还是可以的,听了这话哪里受得了,心道:“啥?老娘跟你拼了!” 康王一听更是急了,心道:“妈的,那是本王的王妃,老子跟你拼了!”举着刀就要去沈凌霜身边。 禁军都参战,但有十几个是不参战的,他们只是围着康王负责守卫,见康王要冲出保护圈,立刻将他拉回来,道:“王爷您这样的出去也没啥用,厮杀不差您一个,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康王喊道:“快过去,那边是本王的王妃!” 保护圈一听急了,这怎么王妃还落在外面了呢?连忙围着康王向沈凌霜移动。 此时土匪二当家见沈凌霜实在是能打,伤了他不少弟兄,便啐了口唾沫,喊道:“那个妞不要了!”拿起一把弩瞄准了沈凌霜。 沈凌霜正疲于厮杀,没有看见远处瞄准她的弩,但是不用厮杀的康王却看到了要射杀沈凌霜的二当家。 康王一着急,拼命撞出了保护圈,扑了过去,挡在沈凌霜和二当家中间。 此时弩|箭已出,嗖地一声直直射了过来,不偏不倚深深地刺入了康王的背。 康王感到一阵钻心的痛,喉咙里血腥上涌,轻唤道:“霜霜,小心啊!”倒在了沈凌霜面前。 沈凌霜彻底傻了。 康王的保护圈一起大喊着:“王爷!”迅速冲了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命悬一线寡不敌众,沈凌霜没怕,康王倒下去的时候她真的怕了,顿时颤抖着声音泪如雨下,慌乱地抱起康王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康王道:“我求你别打了,快跑吧,你一个人跑,一定跑得掉的,我是王爷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别管我,你快走!” 土匪大当家一听,竟然是王爷,登时慌了手脚喊了一声:“那是王爷,信号弹定然是叫禁军的!不能打了,快跑!” 此时已经来不及了,离此处不远的明笑阳带着禁军火速杀了回来,将所有土匪团团围住,又是一顿风卷残云的围剿。 明笑阳刚想跑到沈凌霜那里,又忽然发现,众人厮杀之中混着一个颤颤巍巍九旬上下的老太太,赶紧一个飞身过去将其护住。 只听见老太太颤声道:“老身如今失手伤了皇室王爷,怕是今日得亡于此处了,临死拉个垫背的也不错!”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他刺来。 明笑阳哪里是一个匕首能解决掉的角色,扬手打掉匕首,心中惊讶不已,万万没想到这九旬老太居然也是土匪!因疏忽了这个奇葩的可能,竟被人攻其不备了,虽无性命之忧,也稍稍划伤了手掌。 还没等他动手,这老太太早已被飞过来的战龙长|枪穿死在了原地。 赵安辰策马跑过来,飞身下马,慌忙抓住他的手盯着看。 明笑阳道:“无事,一个小口子,无毒。” 赵安辰神色懊恼,从马上取下水囊给他冲洗,擦干,上药粉,又细细包好才让他动弹。 土匪被剿了个干净,明笑阳揪过一个没死的问道:“介绍一下,哪个是你们大当家啊?” 那土匪指了指那个九旬老太太。 明笑阳更惊讶了:“呵,我这一刀挨得不冤枉,长记性了。” 他来到沈凌霜身边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草帽男竟然是康王! 明笑阳真是惊上加惊,立刻推起康王,一手把脉一手检查伤口,须臾才松了口气。 弩|箭没有伤及内脏,却射穿了肩胛骨,伤口过深,肌理出血阻塞部分经脉,导致康王吐了几口血。 好在并无中毒迹象,得马上止血,明笑阳下令禁军就地扎营。 一边给康王处理伤口,一边笑:“呦,沈凌霜,你也有今天啊,没事,他死不了。”说话间已将康王几个大脉处用绳子勒好,以便止血,拿过布巾给康王咬紧:“注意点儿,别咬了舌头。”忽然手上一用力,把弩|箭拔了出来,康王一声闷嚎。 明笑阳掏出三瓶药,打开两瓶倒出药丸:“止血镇痛丸,退热丸,来吃了。箭穿胛骨虽无性命之忧,连碎带裂的,疼痛也不是闹着玩的,毕竟是骨头,也算是重伤了,忍住别动,我将碎骨渣取出来。” 沈凌霜下意识紧紧地抱住康王。明笑阳把她拉开,笑道:“没事,别抱,还没弄完呢。要抱一会儿抱个够。” 第14章 箭入骨 沈凌霜泪流不止,没空理会他,也不还口,只是紧紧地抓着康王的手。 康王这个身娇肉贵的王爷哪里遭过这罪,剥肉取骨,疼得他咬着布巾哼叫,惨得很。 明笑阳弄好以后,又打开一个较大的瓶子,将药粉敷在康王的伤口上,拿过伤布七缠八绕地把他包了个妥当:“行了,会很疼,但死不了,会痊愈的。” 沈凌霜呜咽了一声:“谢谢。” 明笑阳爽朗一笑:“小事儿,不用谢!” 点了点数,加上山寨中的土匪,一共剿灭了一千二百余人,禁军在附近搜寻漏网之鱼的时候,还发现了大量财物,正是这群土匪劫到的那一大船东西。 明笑阳叫人把商船的东西看守妥当,商船是有主的财物,谁的船丢了谁去报官,到时候可以还给失主。 明笑阳和明乐历来是土匪克星,土匪出去打劫,他们打劫土匪。事情已了,明笑阳心情不错,叫人把土匪窝里的财物清点好,平均着给大家分了。 这一趟带出来的禁军真是肥透了,在土匪寨剿了一批酒肉粮草,这又缴了一大批粮草,又是有酒有肉的,还有钱拿,犹如天天去酒楼一般。将士们都高高兴兴地安营扎寨,生火做饭,围着火堆歇息。 明笑阳和赵安辰去康王的帐中探望。 康王被明笑阳包的紧紧的,早就止住了血,穿好衣服趴在床上,眨巴着眼睛闷声不响。 沈凌霜也不哭了,守在康王床边,见明笑阳来了,气道:“你剿的什么匪?出京半个多月了,跑在我们前面,竟还有八百多个漏网之鱼?你怎么这么没用!” 康王听见了沈凌霜骂明笑阳,眼睛一亮,十分高兴。 明笑阳挺不好意思:“呃,这些土匪情况特殊,这回剿灭干净了,没事了。” 沈凌霜看这里条件不好,想早些带康王回扬州养伤。明笑阳说路上颠簸牵扯伤口,乘车缓行倒也可以。 沈凌霜道:“这儿就你会医术,你陪康王睡。” 明笑阳看着凄惨的康王,也不忍心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赵安辰叫人在这个帐中再搭一床。 明笑阳道:“康王床够大,挤挤也行不必麻烦。” 赵安辰道:“我也在这,你同我睡。” 康王闻言,吓得灵魂一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赵安辰历来除了亲生父母以外从不让人碰触,如今竟能与人同睡了,虽然震惊,但也不敢多问,只是张着大眼睛看着。 最终三个权贵挤一个小军帐,赵安辰和明笑阳睡一个床。 夜深歇息,康王幽幽道: “我以后不能追着霜霜了,也不会再提让她嫁给我的事,怕她会因为恩情委屈自己。等我养好了伤就回王府。” “你这个事啊,看天意吧。” 明笑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以前是以前,不过以后他就成了沈凌霜的恩人了,若是沈凌霜不喜欢他,他还继续像之前那样没皮没脸的去粘着人家也不好。不过刚刚看见沈凌霜哭得痛彻心扉的样子也没法下断言,以前都知道沈凌霜不喜欢康王,现在看来还真不好说了,或许有戏。 康王沉默了很久,明笑阳以为他睡了,也闭上眼睛睡觉。刚刚渐入梦乡,康王突然叫他:“明笑阳!你睡了吗?” 明笑阳被叫醒,睁开眼睛朝病号看过去。康王道:“你说,如果霜霜不惦记你了,是不是能多看看我?” 明笑阳一骨碌坐起来,崩溃道:“你有完没完啊,又不是我让她惦记我的,哪有那么多如果呀,你个伤员大半夜的还不睡,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赵安辰把他拉回被窝盖好:“躺下,冬夜冷,别着凉。” 康王道:“出来以前,乐儿给我出了个主意,她说你在霜霜眼里是西施,旁人无法抹黑,让我劝你在霜霜面前自毁形象,我或许还有希望。” 明笑阳道:“呵,我这人高马大硬邦邦的西施可真是有个好妹妹呀,什么馊招儿啊这是。” “你就可怜可怜大龄光棍的我吧,让我垂死挣扎一回,求你了。” 康王可怜兮兮地忍着重伤央求他。 明笑阳无法,答应他了。康王忙问:“如何毁?” “再不睡就亮天了,我答应你,保证毁得渣都不剩,具体方法容后再议,睡了,明天见!” 明笑阳又累又困,翻个身一头钻进赵安辰怀里睡了。 康王小声喊:“晚安,明大宝贝,我爱你!” 明笑阳虽完成了剿匪任务,但沈家商队还得回扬州,康王又伤得这么惨,此处离扬州很近,就先护送他们去扬州后再回京。 天亮启程,沈家商队有个大马车,像个小房子似的。车中置了床,沈凌霜担心康王颠簸,在床上加了好几层棉被,康王趴在床上,她亲自在车里陪着。 明笑阳一路绞尽脑汁,骑着马思考怎么自毁形象才能有的放矢一击必中,也想不出个十拿十稳的办法,叹了口气。 赵安辰问他是不是伤口疼了。他道:“不疼,啧,你瞧我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再怎么毁形象都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要说相貌身材,那是爹妈给的呀,我有什么办法,要说文武双全,也已成事实,无从颠覆,唉……我竟完美得如此坚不可摧,答应赵澈的事又不能不办,真难呀。” “嗯,你这么可爱,是难。”赵安辰摸了摸他圆圆的脑袋:“不如去问我三哥,看沈姑娘憎恶什么。” 明笑阳眼神一亮:“天才呀你,行,得空就问。哎,我哪里可爱了,我都长大了,威猛神武。” 康王趴在车里,无意间顺着缝隙望见了这一幕,小声问:“霜霜,你觉不觉得前面那两个有点怪呀?” 沈凌霜望了望:“不觉得。” 到了沈府,沈凌霜寸步不离地照料康王,明笑阳好不容易逮着个她出去的机会,忙问:“赵澈,你可知道她最烦什么?” 康王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有意思吗?她最烦我,怎么着吧,你怎么还不自毁呢,再不快点我都痊愈了!” 明笑阳笑道:“我是说她最讨厌什么样的人,我也好瞄得准些。” 康王了然:“她最讨厌窝囊废物,还有娘娘腔无赖什么的。” 明笑阳站起身,叉腰道:“喂喂喂,娘娘腔太过分了吧,我不要面子啊?” 康王吃力地起身坐在床上:“我中箭那天听见霜霜骂你没用,我太开心了,你就再接再厉加把劲儿,一定成。” 明笑阳苦笑:“呵,她骂我,你开心,你可真仗义啊,哼哼。再怎么说,娘娘腔也……” 康王跪地抱大腿使劲晃,撒娇祈求,:“明大宝贝,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王求你了,嗯?” “你们在干什么?”沈凌霜回来了,站在门口瞪大眼睛看着。 明笑阳立刻站得直直的,应付道:“哦,啊,康王起身一不小心没站稳摔了。” 沈凌霜大怒,骂道:“他有伤在身,没站稳你怎么不扶他?还直挺挺地杵在那干什么?明笑阳,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啊,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亏了康王还把你当朋友!”忙过来扶起康王到床上坐下,轻轻帮着他重新趴好。 明笑阳冤了一头包,狠瞪着把脸埋在枕头里偷笑还露出一只眼睛偷看的康王。 沈凌霜剜了明笑阳一眼:“我出去打盆热水,你看好他!”又走了。 明笑阳拧着眉头问:“我还有必要再接再厉吗?” “死灰也有复燃时,明兄还是加把劲死透了好,拜托拜托!” 康王蛄蛹着支起身子合十作揖。 明笑阳真怕他从重伤折腾成病危:“知道了知道了,手放下,像黄鼠狼拜月亮似的,你别乱动,骨头长不好有你受的。” 明笑阳坐下拿起镜子看自己,琢磨着小声嘀咕:“娘娘腔是什么样呢?照葫芦画瓢也得有葫芦可照啊,金满堂倒是见多识广,我去向他请教一二。” 听说要找金满堂,赵安辰势必要跟去才放心,之前他来扬州看修学中的明笑阳时,就发现二人关系极好,尤其是金满堂看明笑阳的眼神,让他十分不快。 明笑阳说赵安辰多虑了,金满堂是个极好的人,还对此人才学气度等诸多方面都赞不绝口。 几句来回,意见未能统一,为此明笑阳还被赵安辰咬了一口,才口不对心地说了一句“以后会注意”将这事翻了篇。 第15章 花衣裳 二人刚迈入金源钱庄后院,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娇滴滴地女子哭声:“金老板,求你了,我知道你路子多手眼通天,你就帮帮我吧,官府我是去了的,指着他们怕是要天荒地老了,怎么能成事啊,金老板……” 明笑阳心道:“呦?这是唱哪出啊?”到后堂正厅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成韵儿。 金满堂看见明笑阳来了,高兴地起身相迎,因有外人在,只得一礼:“明公子来了,快请坐。”见明笑阳身边还跟着赵安辰,神色一滞,却依旧微笑和煦:“赵公子请坐。” 成韵儿正哭着,瞧见赵安辰束发着冠,玉面锦袍,好奇道:“这不是那个法号叫宁王的大师吗?如此是还俗了吗?”上下打量了一遍。 明笑阳笑道:“嗯,还俗了。” 之前明笑阳兄妹俩带着初来扬州的赵安辰玩了两天,在街上遇见了万宝楼的老板成韵儿。 这成韵儿是扬州第一美女商人,娇俏迷人风情万种无人能及。她那万宝楼是铜墙铁壁机关重重最为安全的拍卖行,远近闻名,每年办一次最高规格的拍卖会,天下重宝都会在她那拍卖会凑局。 金满堂眼毒,寻常珍宝难入其眼,近几年更是坐在贵宾首席上一毛不拔,那年带着明笑阳去拍卖会时却一掷千金。 成韵儿也因此在会场上记得了明笑阳,在街上遇上时,便自来熟地上前打招呼,聊了几句。 她见赵安辰容姿不凡,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于是婀娜几步凑了过去,道:“这位公子真是雍容俊雅……啊呀!”轻抚额角装作头晕,朝赵安辰身上倾去。 不料,赵安辰目不斜视地向旁边移了一步,她险些真的摔倒。 她尴尬了一瞬,不屑道:“呦,公子这贵人不顶重发的模样,难不成是个和尚?” 明乐玩笑道:“姐姐说对了,这位就是天清寺的大师,法号宁王。” 这一出可是让明笑阳记忆深刻,时不时还想起来笑上一阵。 成韵儿言归正传接着哭,梨花带雨道:“我一船的财货呀,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劫匪给抢了去,我去报官,这都快十日了,官府连个信儿都没有,毫无眉目,再拖下去就更找不回来,那可是我全部家当呀,这是要逼死我了,我这才来求金老板帮忙找找啊。” 明笑阳笑道:“那船是你的?刚好在我这儿,东西太多了,进城不方便,就放在城外派兵守着呢,我剿匪时意外得来的,审了几个土匪,才知道是他们劫了商船财货,成姐姐的财物是在哪被劫的?” 成韵儿惊住了,止了哭声答道:“青州城外三十里处的官道上被劫的。” 明笑阳道:“嗯,那是了,土匪也是这么说的。既然是成姐姐的就物归原主吧,我一路上拖着这么多东西也很麻烦,成姐姐叫人去接收一下。” 成韵儿立马破涕为笑,扑到明笑阳身上就抱了个大满怀:“明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难忘,有如再生父母!”说罢捧着他的脑袋一通乱亲,紧着步子跑出去了。 明笑阳被突如其来地非礼了一番,愣在椅子上:“呵呵,成姐姐真是性如烈火,太热情了,呵呵。” 金满堂笑道:“与成老板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属下也吓一跳。” 明笑阳红着耳朵,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故作镇定,开门见山说起了来意。 金满堂想了想,道:“娘娘腔…属下也没观察过,不过大约是指男子仿效女子柔媚之态,说起柔媚,当属刚才飞奔出去的成老板最为地道拿手。” 第二日天还没亮,明笑阳就悄悄溜出了沈府,独自登门拜访成韵儿。 成韵儿笑道:“交给我吧,包你以假乱真”让丫鬟去找一套最大最艳丽的女人衣裳来,又道:“明公子跟我学就好,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明笑阳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点点头。 只见成韵儿纤纤玉指宛如兰花,杨柳细腰珊珊踱步,轻轻回头媚眼如丝,勾魂一般向明笑阳娇柔一瞥:“明公子,来一遍吧。” 明笑阳冷汗直流,满脸纠结让人卒不忍看,勉强道:“不用了,个中要点我已记牢了。” 成韵儿笑道:“好,我教明公子上妆。”拿过一堆的胭脂水粉碳条口红,大秀技艺一般,边说边给明笑阳上好了妆,啧啧称奇:“明公子要是个女儿身,那还有我什么事儿啊,来看看!”拿过铜镜给他瞧。 丫鬟将衣服拿了来,成韵儿微微一笑:“来,换上看看。” 明笑阳把心一横想着:“成,死就死一回,赶紧把这破事儿了了。” 成韵儿下足了功夫打扮他,又是梳头又是带花的,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新鲜出炉了。 明笑阳把自己的衣服卷了个包裹,带上面纱,很爷们的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朝沈府走去。 赵安辰一早起来没寻见明笑阳,去问沈凌霜。 沈凌霜忙着照顾康王,哪顾得上明笑阳去哪儿了:“我也没看见他,出去了吧,大活人丢不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秀美女子,扭着腰身缓步迈进屋内,一手翘着兰花指轻提衣裙,一手拿着扇子半遮容颜,媚眼如丝地勾了她一眼,珊珊踱步来到康王身旁,轻轻坐在床边,眉目含情地默默望着康王。 沈凌霜一头雾水,小声疑惑:“府上有这么高大魁梧又温柔貌美的姑娘吗?”瞧这姑娘如此自然的坐在康王床上,心中窜出三丈高的不爽,不是滋味地问:“姑娘看着面生,何时入府的?难道是康王爷的红颜知己前来探望了?” 明笑阳拿下扇子,细着嗓子柔声道:“是我呀,怎么,不认识了?”说着又眼神娇媚地勾了她一下。 吓得沈凌霜一激灵:“明笑阳?” 赵安辰呆呆地望着他半晌,安静地走到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倒了杯茶,目不转睛继续看戏。 明笑阳见赵安辰正在看他,本想尴尬地笑笑,可转念一想,不对,戏要做足,精益求精,以假乱真!直接把尴尬一笑换成了一个风骚莞尔。 赵安辰一口茶水险些呛死,咳了几声没说什么。 明笑阳心中捧腹:“哈哈哈,真好玩,赵逸你也有如此不淡定的时候,小爷今日算是开眼了,戏不白演啊,哈哈哈!” 康王扭过脑袋一瞧,“噗”地一下笑出声来,震得身子一颤,乐极生悲地惨嚎:“啊啊啊!疼疼疼疼疼!哎呦!” 沈凌霜傻愣愣地问:“明笑阳,你干什么?” 康王来个神补刀:“明兄平日里就是这样的,都是自己人,别说出去就好。” “啊?”沈凌霜惊奇地偏过头看赵安辰,眼神充满了求证意图。 赵安辰垂着眼没反应,显得毫不吃惊。 沈凌霜又盯着明笑阳看,恍然大悟:“怪不得乐儿暗示我,说你不是我看到的样子,还说特别完美的人藏着特别大的缺陷,原来是这么回事?!” “啥?”明笑阳话一出口,就发现语气不对,又细起嗓子道:“说什么呢,讨厌!”翘着兰花指拿着扇子遮了遮娇颜。 沈凌霜心跳混乱,喘着粗气强烈质疑:“你你你,难怪那日你醉酒会骑坐在宁王身上,搂着宁王亲亲抱抱,还咬耳朵,本以为你是喝多了胡闹,想不到竟然是酒后现原形了?!” 明笑阳闻言,心里一咯噔,惊得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看向赵安辰。 赵安辰依旧安静地垂眼喝茶,不发一言。 康王清了清嗓子,示意明笑阳演戏要敬业,赶紧继续骚。 明笑阳回了神,温柔一笑:“说得好像我想藏着掖着一样,瞧,今日我没喝酒,怎么样,我漂亮吗?” 沈凌霜受惊不轻,脸上挤出个很勉强的尬笑:“漂…漂亮。” 明笑阳心中惦记着那个醉酒事件,想着赶紧结束这出戏,再直接一点,速战速决,娇滴滴问:“沈姐姐可喜欢?你还说要同我成亲,你放心,成亲后你的胭脂水粉衣裳首饰我都亲自为你选,刚好我颇为精通此道。” 他这一问,弄得满屋人都紧张了。 赵安辰死盯着他看,康王也努力地扭着脑袋瞧沈凌霜,沈凌霜的小心脏在瑟瑟发抖。 空气凝固了半柱香,寂静无声,尴尬四溢。貌似沈凌霜的回答决定所有人的生死一般,气氛登时十分危机。 沈凌霜头皮发麻:“我,我觉得康王挺好的。” 明笑阳鼓着嘴撒娇:“不要嘛,沈姐姐当初还说喜欢我,要嫁给我呢,怎么能这么骗人家呢。” 沈凌霜连惊吓带恶心,冷汗哗哗地流,颤抖着说:“姐姐逗你玩的,姐姐一时冲动,年少轻狂,笑阳乖,别往心里去啊,是姐姐不好,呵,呵呵,呵呵呵……” 明笑阳佯装生气:“讨厌。”轻甩了一下衣袖,缓缓起身:“多日行军,可是憋坏了我,今日释放一回真是身心舒爽。”拉起沈凌霜的手轻轻摇晃:“难得咱们两家门当户对的,好不好嘛?” 沈凌霜心都快跳掉了,迅速抽回手护在胸前:“不了不了,我和康王商量过了,等他好了,我们择日成亲。”说完把手拿下来在衣服上蹭了蹭。 明笑阳故作失落,回身朝门外走去,出门前还轻扭腰身,学着成韵儿的样子,回眸间眼尾轻飘飘一勾。 沈凌霜紧张得脱力一般,重重地坐回椅子,惊魂未定。 康王赶忙见缝插针:“霜霜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你闭嘴,先别说话。” 沈凌霜想静静。 第16章 情窦开 明笑阳匆忙回房,将房门狠狠一关,赶紧脱了一身的乱七八糟,穿上自己的衣服,撅到水盆边拼命洗脸,洗完长舒一口气坐在桌边,粗着嗓子道:“哎呦我的妈呀,可累死本公子了,总算演完了。”伸手揪满头的钗环珠花,揪又揪不下来,见赵安辰推门进来了,道:“赵逸,快帮我拿下来。” 赵安辰帮他拆下一脑袋的乱七八糟,为他重新束发。 明笑阳向赵安辰求证了沈凌霜说的那个酒后现原形后,满脸抱歉:“对不起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害你丢人了。” 赵安辰道:“无妨。” 明笑阳忽然想起了赵安辰脖子上的红痕,怯怯问:“那天……那个,你第二天早上,脖子上那个也是我弄的?” 赵安辰点点头:“总之不是我自己弄上去的。” 明笑阳还抱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真不是蚊子咬的?” 赵安辰道:“不可把责任推卸给蚊子。” 希望破灭了,明笑阳又问:“我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我真的不记得了,那是我掐的,还是……” 赵安辰道:“你将我推倒在床,骑在我身上,来势汹汹地脱我衣服。我让你下去好好睡觉,你不肯。你一边非礼我一边抱怨:‘我每天都想你,你却不想我。’然后就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这可有点尴尬了,这事要是放在从前,那就当是醉酒胡闹,明笑阳也不会放在心上。那时却不一样了,毕竟问心无愧是友情,连羞带臊是爱情,尤其他又觉得自己是单相思,这样做很不好,擅自占人便宜是他历来不齿之事。 就连康王那浪货在两情相悦之前,还老实蹲守着,发乎情止于礼呢,他倒好,直接发乎情止于非礼了。 他在扬州修学期间,已经察觉到自己对赵安辰的感情“不简单”了。 自从离京和形影不离的赵安辰分开后,他就害了相思病。 那天拍卖会结束后,他同金满堂一起回草木庄的路上很想小解,便自己跑进路旁的小树林。天有些黑,解完手听见不远处有沙沙声,还有微弱的女子喘息声。他以为是有人落难了,正想跑过去搭救,却看见一对男女正在忘情交|缠,臊了他一脸。 他扭头就跑回路上,什么都没说飞身上马回去了。 当夜他就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梦,梦中人不是从小念叨到大的各种美女,而是他和赵安辰。之后赵安辰来看他,就发生了沈凌霜说的那事。 明笑阳向来搂搂抱抱无耻得很,脸皮厚得无与伦比,八辈子不知臊的皮猴子,此时却紧张害羞得不行,不敢抬眼看赵安辰,但还是忍不住偷瞄两眼,见赵安辰正看着自己,只得自暴自弃地哼了一声,趴在桌上埋起脸,露着一对红耳朵。 他趴了一会儿站起来,生硬道:“我再去看看赵澈,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换药了。” 明笑阳来到康王床边,见沈凌霜还在床边守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立刻又拿出了成韵儿的表情朝她轻柔一瞥。 沈凌霜瞬间从椅子上弹起,语速极快:“你换药,我出去,嗯,走了。”噌地一下窜了出去。 康王感激道:“明兄大恩本王没齿难忘,你太厉害了,干什么像什么,早知道能这样,我何苦熬这么久啊。” “拉倒吧,要不是沈凌霜对你日久生出那么一点点情义,又加上这一箭,就算我形象尽毁也轮不到你这偷窥狂捡剩啊,此时刚好。” 康王笑道:“有道理哈,我这一箭挨得真值,你听见没有,霜霜刚刚说愿意与我成亲了!” “哼,可能是真的,也可能被我吓着了,情势所逼。真真假假,老兄,你前路漫漫,任重道远,接着熬吧。我这次算是尽力了,你以后可别指望我再干什么。” 明笑阳严正声明自己要正式卸锅了。 康王侧着头笑道:“哎?你除了身材太高挑以外,扮成女子模样,还挺漂亮的啊,看得我都心神荡漾了一把。” 赵安辰冷着脸进来坐下:“明欢,事情都了了,何时回京?” 明笑阳道:“明日回京吧。” 赵安辰道:“好。” 康王道:“这么着急?我还没好呢!” 明笑阳道:“你屁事没有,养着就行,趁热打铁吧你,我们闪了与你方便还不好?那三百禁军你留着吧,等你好了,护送你回京。” 康王一想也是,应了。 后又过了一年,明笑阳十八岁。武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蹋烂了,还有许多不好打发的豪门贵妇也来说项。 白赫云从小就被当男孩养大的,觉着后宅眷属比沙场上敌军的百万雄兵还难缠,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府里天天不知要折腾多少出戏。 武国公府门第特殊,举足轻重半官半商,不能轻易认下哪门亲事,又不能广泛得罪那些唾沫星子厉害的妇人们。若事情不成,她们反而出去说些豪门眼高瞧人不起的酸话来,也实在不好听。 白赫云只能甩锅给明笑阳,道:“我家历来不为子女议亲,都让他们自己去随缘遇良人。” 那些妇人不肯罢休,追问道:“那明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白赫云道:“我也不知,不然我把他叫来答复你们,如何?” 明笑阳就这样被叫来接锅了。他出其不意地拿起笔,在大红纸上写下了惊世骇俗的择偶标准,当众读了一遍,又自己贴到了府门外公示了。 纸上写着:在下明笑阳,已到婚配年纪,心仪良配条件如下:一,年长于我;二,相貌绝美,比我身长;三,武功比我高。此告示永久有效,欢迎监督。 自此再无人敢上门说媒,这告示还在京中广为流传了很久。 康王也听说了,去沈府找沈凌霜时,也提到此事:“明笑阳未来的夫人看来是相当的彪悍啊,没看出来他口味这么重。” 沈凌霜笑道:“比他高?比他能打?那是女人么?明笑阳外表强悍,内心妩媚,他不会是喜欢……”说到这,她脑袋轰的一响,小声问:“你说他不会喜欢男的吧?他那么……娘娘腔……” 康王知道明笑阳是装的娘娘腔,笑道:“不会,就算是男人,也没有长得极美还比他能打的。”说完以后心里仿佛像是漏下了什么似的,也没细想,没当回事,道:“可能就是没有心上人,又嫌议亲太烦,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来。你说他以后要是食言了可怎么办。” 沈凌霜想了想:“明笑阳是商贾世家的公子,要是没信用戏天下,那还得了?极有可能不会食言,要是万一被我猜中了,我的天……” “霜霜,我都二十有一了,你能不能……” 康王可怜兮兮地看着沈凌霜。 明笑阳这热议沸腾的终身大事甭管成不成,只要是涉及成亲一类事,都能对康王产生刺激。 沈凌霜俏眉一立:“能什么?” 康王瞬间怂:“呃,没什么,没什么。” 沈凌霜低下头微微一笑。 康王看得万分痴迷:“霜霜笑真好看,这要是嫁给了别人,那本王就不活了,一头撞死。” 沈凌霜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议亲的议亲,提亲的提亲,定亲的定亲,你再看看你,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你。”说完出去了。 康王一怔,恍然大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这对欢喜冤家总算是修成了正果,如今又生下了小郡主。明笑阳躺在床上,将那二人的往事回忆了一遍,甚觉有趣。 第17章 起名废 偌大的武国公府就只有明笑阳一人,没人伺候,他自己烧了水沐浴,把假脸拿下来,钻进了浴桶。他本来不想瞒着谁,但现在却莫名觉得突然回归也不合适,便想着明天都问清楚了再做打算。 一觉天亮,去庆王府蹭早饭,他刚到王府门口,就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林丹生。二人一同进府,明笑阳一边吃一边听林丹生的来意。 林丹生问庆王,能不能在保证他不被杀的情况下,将他引荐给宁王,他有话想对宁王说。 庆王笑道:“那你直接找宁王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我引荐?他也不是谁都杀,你看我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哈哈!” 林丹生道:“庆王殿下呀,您是不知道,我看见宁王殿下就腿抖,说不出话来,他屠戮朝堂时,我也在朝堂上。那些朝臣的血都浸了我鞋底了我都不敢动,至今还频频噩梦。” 明笑阳道:“你们文官就是娇弱,你该去太医院开两幅安神的,喝了就好了。战场上何止浸鞋底,浑身都不知道是谁的血,我也没做噩梦。” 庆王歪头问:“你到底是何来历啊?” 明笑阳道:“上过战场的人多了,没什么奇怪的。” 林丹生道:“那是战争,不一样,起码知道对方要杀你。宁王殿下杀人是没有征兆的。白公子是没看到,那日上朝廷议,只因为百官议论的声音庞杂了些,宁王殿下就大开了杀戒,只道是因为太吵了,吵得他头疼。我还听说宁王殿下曾野外枪穿九旬老太,京中街上掐死五岁幼童啊。在下是真的怕,不仅在下怕,百官都怕。” 明笑阳笑道:“怎么听上去像拳打育幼院,脚踢慈恩堂的做派呢。其实那九旬老太是个杀人越货的老混蛋,一草寇土匪,谁说岁数大就是好人啊。还有那个五岁幼童,他是大耀谍者在京中落网,并非五岁,侏儒而已。至于屠戮朝堂是怎么回事,我还真不知道,庆王殿下说说呗。” 庆王想起那日也心有余悸。明笑阳死后,武国公夫妇也被斩杀了,皇帝为此龙体欠安,宁王终日自闭于北郊园中,只能是庆王早朝主事。 朝上有些大臣说明家势大已久,轰然倒塌又罪名重大,理应抄家。刑部尚书自荐操办,还声称是为君分忧以平民愤。 户部若干人等,说白赫云的毒军大罪定不是她一人所为,白氏各处产业也是帮凶,应当查抄收归国库,自请前去督办。 在朝武将义愤填膺不赞同此举,还说武国公一家的案子绝对是个冤案,不可查抄,况且明笑阳生死不明,怎可匆忙夺其家业。 主张查抄的那些人说武国公的案子足够诛九族的了,没杀尽已是圣恩浩荡,查抄是理应之事。 朝上众说纷纭吵得不可开交。 这个问题争论已有些时日,庆王难以决断,十分为难,便派人叫宁王前来帮忙。 那日宁王真的来了,在朝上听了一会儿就开杀了,虽手无兵刃,却眨眼间数十朝臣一命呜呼。 此后再无人敢提及明家和白氏到底要不要抄家的事。 明笑阳道:“就是一伙想趁火打劫假公济私的小人罢了,杀就杀了,不知庆王殿下有何难以决断的。” 庆王道:“我再傻也看得出来他们居心不良,可他们并未触犯国法,我能拿他们怎么办。我都说了不必牵连甚广,他们倒强势,非要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 明笑阳道:“林大人有事尽可同宁王说,你要是为人清正,他不会为难你。” 林丹生道:“但愿如白公子所说,不过就算这样,宁王殿下也未必有心情听我说。” 庆王十分认同:“确实,我那六弟虽威压朝野,掌军政大权,但极少露面,一直守在北郊暖园之中,只要不求到门上,他大多不关心。” 林丹生道:“略有耳闻,不知事关明小公子,宁王殿下可愿听否?” 庆王忙问:“何事?” 林丹生道:“大约知道是谁杀了明小公子。” 明笑阳大吃一惊: “你快说说。” 林丹生却恐有杀身之祸,非遇宁王不言。 三人午时一同去康王府喝满月酒。 席间热闹,明笑阳吃喝了一会儿,对庆王道:“我去如厕。” 他对康王府极为熟悉,知道外面的茅房远些,可能还得排队,反倒内院的茅房更近些,便晃晃悠悠进了内院,却被一个三岁模样的小童抓了个正着。 小童问:“前面吃酒,你来后宅干嘛?” 明笑阳纳闷儿,这怎么还有个孩子?谁家的?问道: “你是谁呀?” 小童道:“我是王爷的孩子。” 明笑阳忙问:“哪个王爷?” 小童想了想,道:“三哥的。” 明笑阳松了口气,暗笑这称呼肯定是跟庆王学的。 小童问:“你是谁呀?” 明笑阳也想了想:“我是你…叔叔,你是我大侄儿。” 小童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道:“我只有三个叔叔,你不是。除了叔叔,能叫我侄儿的,还有三个婶婶,我没见过小婶婶,你是吗?” “不,我不是婶婶,我是叔叔,明叔叔。婶婶是女的,我是男的。”明笑阳对着个小孩儿,莫名执拗了一下。 小童道:“小叔叔的王妃就是男的,你如果不是小婶婶,那我就叫人了,一个坏人跑进后宅了!”说完就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啊!是是是,是小婶婶,别叫!”明笑阳肚子里还憋了泡尿,越发内急了,忙道:“等我出来再同你说。”转身进了茅房。 他边尿边琢磨,那孩子的小叔叔不就是宁王吗?怎么还有个小婶婶?还是个男的?这他妈可真吓人,八成是瞎说的。 解完手,一转身,吓一跳,他的好大侄儿跟进来了,张着大眼睛盯着他。 明笑阳道:“你干什么?小流氓,参观啊?” 小童道:“如果你不是骗子,就带我去前面找爹。” 明笑阳笑了:“小机灵鬼,带你去。”将他抱了朝前院走去。 走到半道上看见庆王带着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庆王道:“我还以为你掉茅房了呢,正要去捞你,去外面那处没找见你。你一外人跑里面来干什么?还有,刚刚外面出了点状况,你可别给我惹事,否则我可保不了你能活着出去。”伸手把小童接到怀里:“把萌萌给我抱,你笨手笨脚的。” 小童道:“五弟叔叔,他是小婶婶吗?” 庆王道:“谁告诉你的,你没有小婶婶。” 明笑阳松了一口气,心道:“就是,这才对嘛。”又问:“萌萌?这是乳名?” 庆王道:“不是乳名,他是小郡王,叫赵熙,字萌萌,你有意见?” 明笑阳笑着摇摇头,心道:“起名废原来是遗传的。” 平辈大多互称姓和字,例如明笑阳和赵安辰。只有长辈称呼小辈或关系极亲密者才互称姓名,如赵澈赵清,赵逸和明欢。 明笑阳平日喊宁王赵逸,这没什么,但如此称呼康庆二王就不太妥当,不过二王强烈要求明笑阳要叫得亲密一些。 二王爱玩,常爱便服伪装平民出门闲逛,不喜当众被人称呼王爷,若引得旁人另眼相看自己也会玩得不尽兴,还要被人看来看去不自在。更忌讳别人叫他们的字,因为有点羞耻,康王赵澈,字宝宝,庆王赵清,字贝贝。 说来还有个趣闻,皇帝之所以是皇帝,纯属意外。 当初平王和惠王是立储呼声最高的,且各有势力。现在的皇帝是那时的睿王,虽有心计却从来不用,终日游手好闲混日子,没有野心。 平王心狠手辣一些,借着春猎,让人假装误伤,将惠王杀害了。但悲壮的是,平王有个猪一样的亲信属下。这个属下在事成后的一次中秋佳节,到满春院醉酒,与曾经惠王的一个亲信抢一个姑娘作陪,争风间当众口出狂言:“你主子被我主子干掉了,你想去下面陪他,我也送你一程,不谢!” 就这样,此人被连夜拎进了龙鉴司。 事情败露,老皇帝大怒,一句“心无宽仁,歹毒至极,不配为君。”将平王贬为庶人。不久后,平王郁结肺腑撒手人寰了。 睿王母妃死得早,他也不受老皇帝宠爱,十二岁就出宫立府了,开始了浪荡生涯,在朝毫无势力也无心培植什么党羽,存在感极弱。 平惠二王正斗得乌鸡眼一样时,平王在自己府中跟师爷分析各个王爷的优势和劣势。师爷刚提到睿王,就被平王打断了。平王笑道:“他若能当上太子,除非我和惠王都死了。” 结果一语成谶,果然都死了,睿王躺赢当了太子。 年轻的睿王本想就此认命,正欲跟随老皇帝从头修习政务,老皇帝却因连失两子而大悲而亡。 这可苦了睿王,就这样两眼一抹黑地登了基。他无任何功绩和明显的才能,朝臣们都是官场老滑头,结果不言而喻。睿王被鸡飞狗跳了好几年,上朝的心情堪比上坟。 由于根基不稳,他还常被一些豪门贵族蹬鼻子上脸,被逼着纳了些乱七八糟的妃子。他为了拉拢权臣巩固根基,也就这么着了。 康庆二王的母妃们也是这么踩着皇帝的脸进后宫的,与真爱无关,所以康庆二王自幼不得皇帝待见。 康王降生时要起名,皇帝随手拿了本书,随意翻开一页的第一个字为“澈”,故此康王就叫赵澈。轮到庆王降生时,皇帝连书都懒得翻,也不顾个前后顺序,想起康王叫澈,那庆王就叫清吧。至于取什么字,皇帝更懒得想,说:“谁生的谁取,莫来烦朕,取个名就不错了。” 两个妃子没啥文化,生得一子视若珍宝,三皇子赵澈的字就叫宝宝了,跟狗名似的。虞淑妃和珍妃关系好住得近,赵老三叫宝宝,赵老五便跟着叫贝贝了,又是一个颇为随意的狗名。二妃却不觉得,还为此自喜,甚觉取得极好,极贴切。 这本是二王童年遗憾,不成想,轮到自己成亲生子了,绞尽脑汁居然起了个“萌萌”,看来宝宝和贝贝一类的称呼有着恐怖的渗透力,潜移默化之能,势不可挡。 第18章 同命锁 快到前院正堂时,明笑阳发觉不对,之前除了舞乐,还有宾客的谈笑声。这会儿就只剩下舞乐了,满堂宾朋几乎鸦雀无声。他驻足问:“你刚说什么?出了什么情况?” 庆王扭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觉着他的性格太易招惹是非:“要不你就在这吧,别去前面了,或者悄悄回去?” “为啥?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明笑阳不满。 庆王焦急道:“宁王来了,你就别添乱了,啧,好好的喜宴,气氛弄得跟葬礼似的,我三哥两口子倒是极高兴,客人们不这么想啊,你瞧!”朝林丹生指去。 林丹生跪坐在食案后,小腿不住地抖,还拉了袍裾遮掩了一下。 “哎呦,至于吗?”明笑阳扒在侧边门口,朝里张:“宁王在哪呢?” 庆王道:“他来了肯定得在最前面加案呀……” 明笑阳惊呆了,虽距离较远,但还看得见赵安辰鬓边两缕白发整齐地梳进头上发冠之中,忙问:“他头发怎么了?” 庆王叹道:“不愧是野猴,众人习以为常三年的事,你至今还一惊一乍的。” 赵萌萌挣巴着脱离庆王的怀抱,跑到宁王身边大声问:“我到底有没有小婶婶?” 众人一惊,都看着这个小郡王。 赵安辰言辞肯定:“有,未归。” 惊天大事件,宁王有宁王妃?!谁?! 庆王跑过来拉了萌萌到对面首位入席,笑道:“难得今天六弟心情好,还是我这刚满月的小侄女面子大,可喜可贺,来,大家喝酒!” 康王今日喜上眉梢:“六弟能来,我太开心了!”兄弟俩对饮一樽。 众人见赵安辰今日没有肃杀之气,再加上康庆二王招呼着活跃气氛,勉强恢复了一派喜庆,觥筹交错。 若非妻儿亲眷,大多是一人一食案。明笑阳也出来归席,坐在庆王和萌萌身后那案,心事重重,神色复杂。 赵安辰的目光路过庆王的傻脸,停在了明笑阳的假脸上不动了,起身缓步走去,低头看了看被吃得所剩无几的一案残菜,道:“不够你吃,我那还有。”牵起明笑阳的手,将他带到自己案旁,一同坐下。 虽宴上喜悦祥和,但众人还是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瞟,向明笑阳表示由衷的同情,尤其是庆王,生怕宁王把明笑阳蘸酱活吃了。 宁王拿起筷子往正望着他两鬓发呆的明笑阳碗里布菜,道:“叮当回去说,他在庆王府见到一个身形神态与我家明欢极相似的人,说的就是你吧。我去了庆王府,府中人说你们来喝满月酒,我便也来了。” 明笑阳闻到熟悉的清香,心头一动,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你头发怎么了?” 赵安辰问:“那时,我以为你死了。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回暖园?” 明笑阳如实回答:“昨晚回来的,有些疲累,本打算一会儿就去找你的。” 赵安辰道:“瘦成这样,多吃些。” 庆王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只看赵安辰的殷勤行为就吃了好大一惊。 康王开心地把小女儿抱过来给赵安辰看:“没封号,六弟给取个。” 赵安辰接过小郡主:“就叫团圆吧,团圆郡主。” 康王更开心了,他虽文采极佳,却希望自己女儿的封号能朴实吉祥,团圆极合他心意,当众宣布小女儿以后就是团圆郡主了,引得众人一片喝彩。 康王将女儿抱走时,了然地看了明笑阳一眼。 明笑阳忽觉腰上被缠了一下,低头一看傻眼了。 赵安辰将一条金灿灿细如小指的蛇骨绳扣死在他腰上,扣死处是个麒麟头状的扣头,另一头则缠在自己腰上,同样扣死了。 明笑阳伸手扯了扯,这金色蛇骨绳手感独特,异常结实,直觉告诉他,此物绝对是个刀枪难断水火不侵的宝物:“你这是干什么?” 赵安辰道:“我出宫当日便是那年上元节,还未到府邸就遇见了你,你不识我,竟连我名字都不识。第二天我去寻你,在聚福楼陪你喝酒,你依然不识我,还说要和我拜把子做兄弟。” 明笑阳求饶:“我错了还不行?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这么记仇?” 赵安辰继续道:“宁王府立于武国公府旁,是繁华之地,我不喜,亦怕旁人打扰我们,于是让人在北郊置了一处僻静秀丽的园子,叫他们归置洒扫,三天后打算去寻你一同去住,你却泥人一样提前闯了进来要讨水喝。在园中同我聊天时,你说你怨恨六皇子失约,还要诅咒他,咒他立刻被你找到,逼他签卖身契,还要将他拴在腰上走哪带哪,晚上拴在床沿上。”拉了拉金色蛇骨绳,道:“这是个不会断的锁链,都是你教我的。” 明笑阳真想退回到几年前,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再把那破嘴缝上:“这多难看呀,被人看到不好。” 赵安辰依旧不为所动,不说话。 明笑阳道:“我知你生气,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 赵安辰问:“捎个信都不行吗?” 明笑阳道:“你出宫前不也没捎信吗?哎呀,好好好,那地方确实无法捎信嘛,我回去再跟你说,你先解开,我不跑。” 赵安辰拿出一个小巧的钥匙,当着他的面放进嘴里,然后滚动了一下喉结。 明笑阳瞬间无语,只得老老实实吃菜。 庆王扯着耳朵也听不见说什么,十分着急,只知道赵安辰今日反常,让他很是悬心。 林丹生走过来敬了他一杯酒,看着对面那案感慨:“早知如此,我该求白公子引荐更为妥当。” 庆王歪头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不如那野猴有分量?” 林丹生将两案来回看了看:“这,这不是很明显吗?” 赵萌萌道:“他果然是小婶婶。” “什么婶婶,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庆王蹭到康王旁边:“三哥你看,六弟那根上吊绳把白麒麟拴住了,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好歹与我有些恩情,你快想法救呀。” 康王小声笑道:“你死了,他都死不了,放心吧。” 那个上吊绳是有来历的,众所周知,那是宁王集天下坚顽之物,请了许多有名的锻师冶将日夜打造一年之久才得到的一条锁链,听说其中还有天外之物。宁王将其命名为同命,随身携带,旁人不得触碰。 康王好奇,问过赵安辰这同命的用途。 赵安辰道:“生而有幸或许能物尽其用,如若不幸,我便用它自戕。” 吓得康王跑到宫里告知皇帝。皇帝瞬间老泪纵横,连呼“朕有错。” 这同命在康庆二王口里的别名就成了上吊绳。 明笑阳道:“久别重逢我都想哭,你竟这么平静,别憋着后招欺负我,我已经很惨了,十分委屈,你得心疼我。” 赵安辰没说话,一直给他夹好吃的。 明笑阳和赵安辰相处日久,经验还是有的。赵安辰这人看上去喜怒不形于色,实则心中波涛汹涌且后劲绵长,执拗又难哄,生气就咬人。所以明笑阳该怂即怂,从不含糊。实在哄不好了就装个病呀,喊个疼什么的,赵安辰一心疼就不生气了,他再趁机撒个娇,天大的事都能遮过去。 同命很长,赵安辰将多余部分一圈圈环起挂在腰间,只留尺余,二人并肩无间。 宴毕,满堂宾朋各自回家。 尚未出府,庆王就拎着袍子追了出来,拽住明笑阳,道:“六弟呀,他叫白麒麟,乡野村夫不知礼数,他虽搭救过我有些情分,但人品极差,色中饿鬼男女通吃,连太监都不放过,还曾想对我劫色,并且这斯武功极高,你那暖园人丁稀少,万一他对你见色起意,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你还是把这野猴子舍我吧。” 明笑阳忙道:“那是误会,你亲眼见过我做什么吗?别血口喷人啊。” 庆王小声呿咕:“我在救你。” 明笑阳不敢苟同:“你就没干成过任何事,你救我就相当于害我,你还是害我吧,我请求你害我。” 赵安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庆王道:“何出此言啊,我怎么就没办成过任何事啊,我办成过……呃……我成不成的关你屁事。” 这时,林丹生跟过来看了明笑阳一眼,不走了。 明笑阳立刻心领神会,道:“宁王殿下,林大人有事要跟你说,要不带他一起走?” 赵安辰沉着脸嗯了一声,牵着他向外走去。 庆王不忍心,还想再说两句,却被康王拉住了。 康王道:“白麒麟死不了,你别瞎掺和,你刚才胡说八道些什么,本来没事,这下有事了。” 走到王府大门口,明笑阳看见远处有个衣着光鲜的男子,正在有模有样地扶一女子上车,笑道:“小时候窝窝囊囊的,想不到长大还挺像那么回事。” 那女子提着裙摆一直低着头,刚撩开车帘,却被那男只从身后狠推了一把,马车随之颤了颤,显然是女子被推得摔了进去。男子也变得不耐烦,迅速跳进了车里。 明笑阳眉头一皱,刚想出声,林丹生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世上闲事太多,各有造化,白公子上车吧。” 第19章 溯元凶 那女人是谁,明笑阳没看清,但那男人是他幼时的同窗,名叫王朔。 这个王朔是工部一个四品少监的儿子,虽是官家子弟,却性子软弱受人欺负,也因其父曾经无官无职,入赘了江南一带有名的陶瓷大商王家,靠着王家资助找关系,才某了个工部无关紧要的小文书一职,之后才慢慢混成了个四品官。 书塾里的子弟几乎都是出身于世代簪缨的官宦人家,对王朔这种出身持嘲讽蔑视的态度,时常欺辱。 明笑阳看不惯,因替王朔打抱不平,还被周老翰林开除过一回。 王朔相貌平平,却有个如花似玉颇有才名的妹妹,名叫王嫣。 皇帝曾欲将王嫣配与赵安辰为妃,遭到了赵安辰严重拒绝。 王家因此成了嫁女儿被拒婚的笑柄,被许多人在背后嚼舌根。 常有人笑话王嫣,说她不过是个借商贾之力某得仕途的小官家的女子,还妄图高攀凤子龙孙,活该被拒受人嘲笑。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对王家心有愧意,便答应给王嫣寻门别人不敢嚼舌根的好姻缘。 这因缘便是武国公府,皇帝想让明笑阳把这门亲事接了。 明瑞然没什么意见,白赫云也意见不大。 十九岁的明笑阳意见很大,还借着家族修学为由,躲去了白氏土之一族总部所在的江宁府。 这笑话就更大了,京中盛传,武国公府的小公爷明笑阳为了拒婚竟跑了近两千里。自此京中无人不知王家女被拒婚两次的事,茶余饭后若有提起,均掩面笑之。 其实两次亲事都不是王家去找皇帝求的,而是皇帝主动要给王家说亲,但坊间定会以为是王家痴心妄想,自取其辱。 王嫣本是个好姑娘,没做错什么,却在最好的年纪被广为嫌弃,甚至好多人都伸着脖子等着看她笑话,看最后到底是谁家的儿子会娶这个被群嘲的姑娘为妻。 京中有名望的好门第自然不愿接这个笑话,所以王嫣到了二十岁都没嫁出去。这倒也罢了,王朔和其父在官场上也会因这事被人说三道四,十分难堪。 皇帝无法,将王父叫到宫中,想酌其才能给他升升官,用提拔作为补偿。王父却道自己老了,希望把这圣恩让给自己儿王朔。皇帝见王朔也是恩科榜上有名,并非酒囊饭袋,便应允了。 王朔步步高升,一年时间就超过了其父,但王嫣还是无人问津。 奇怪的是,王嫣最后嫁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成了敦王妃。 这门亲事不是王家的主意,也不是皇帝的主意,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敦王是唯一一个自请远封的王爷。当初皇帝为了麻痹胡氏,一直将他留在宫里,胡氏被灭了,他才得以封王出宫。那时他都十九岁了,出宫当日就南下三千里,去了封地宜州。 照理说他同王嫣应当没什么相识的机会,敦王自离京后也没回来过,不知怎么,就千里迢迢下了聘将王嫣娶了去。 皇帝还写了一封信给敦王,说了王嫣的事,还夸奖敦王体贴,了结了皇帝一桩心事。 敦王却回信说不知道这些事,只是南下当日在马车中向外张望时偶然一瞥,看见王嫣在街边唤王朔为兄长,才知她是王家女儿。当时他只觉王嫣温婉清丽,也并未放在心上,之后在封地住习惯后想要娶妻,便莫名忆起了王家姑娘,也不知为何,居然日益思念了起来,就成了这门亲事。 缘分历来奇妙,皇帝年轻时也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见敦王如此说,也就信了。 自从王嫣成了敦王妃,王朔的官运更是亨通得让皇帝都觉得意外,绩考年年极优,又赶上工部侍郎病逝出缺,他本就在工部任职,成了该职的不二人选。皇帝仔细看来看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便准其补缺,升任他为工部侍郎。 明笑阳跟着赵安辰回到暖园,在缘室一边喝茶一边听林丹生说秘密。还不等林丹生慢慢阐述前因后果,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是谁杀了明笑阳?” 林丹生被这话问得肝胆一颤,庆王曾嘱咐过他要注意措辞,千万不能说“谁杀了明笑阳”,只能说“谁谋害明笑阳。”否则会激怒宁王。 林丹生怯怯地看向暂且平静的赵安辰,但还是心有余悸地朝明笑阳使眼色,叫他不要这么问。 明笑阳不解,奇怪道:“怎么了?你怪怪的?不是你要来告诉宁王殿下是谁弄死了明笑阳吗?我也很想知道,保证不外传,我发誓!” 林丹生怕了他了,道:“好好好,这就说。” 明笑阳如今是重伤初愈,身体虚弱,不仅畏寒,还经常疲累,大白天的就犯困,打了个哈欠就地躺了听他说。赵安辰让女使给他拿了厚厚的棉被和枕头,还吩咐下去,令人将暖暖的地龙烧得再旺些。 明笑阳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容易睡着,身体却老老实实地钻进了棉被里,歪在赵安辰身边倒着。 他想枕着赵安辰的腿,但有外人在,就先将就着枕着枕头了。 林丹生笑了笑,忽觉宁王殿下很体贴,也不像传闻那样恐怖,心安了不少,说话也不语无伦次了,格外顺畅。 三年前,京城临县一处下等妓馆发生了一起女童自杀事件。死亡女童十二岁,自缢于妓馆内,死时为完璧之身,但浑身是伤,据猜测是不堪打骂寻了短见。 这本来是件没人关心的事,但妓馆里的人收拾女童遗物时,发现了一份吏部盖印的官员任命书。这事传了出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任命书是司天监程监正的任命书。 程监正是老天师的徒弟,也是林丹生的授业恩师,当年曾是风光无限的人物。他说句话,皇帝都要走走心。 死在妓馆的女童,最终确认身份为程监正的亲孙女,是正经官宦家的孙小姐。 这事惊动了皇帝,责令刑部去查。刑部三天就回去复命了,只道是子孙无能家道中落了,才导致女童落入了那等境地。 查不出来也正常,毕竟是个死绝户,又没权没势的窑姐自杀了,谁会真的卖力查,无非是应付交差罢了。 皇帝斥责了刑部办事不利,再三斟酌后,钦点了武国公的养子,当朝二品金紫光禄大夫明玦来接这个案子。 照理说办案子刑部不行,还有大理寺,慎刑司,实在不行还有御下龙鉴司,怎么也不会交到文职光禄大夫的手里,很是奇怪。 这的确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办好了,苦主是个绝户死人,连声谢谢都捞不着,要是捉出真凶,还少不了要得罪人。若是办不好,又要像刑部一样被皇帝斥责。 这案子事关林丹生恩师,所以林丹生也一直悄悄和明玦有接触,尽力提供帮助。在案情有所进展的时候,明玦就失踪了。 明笑阳也是在设法寻找明玦的路上被害的。 当时,明玦查案时发现老鸨神色闪烁,定然有鬼,就将老鸨拖进刑部大牢动了大刑。老鸨才说出这个女童是妓馆幕后老板送去的,到时就已经半死,第二日就死了。 之前刑部查了该妓馆在户部的登记,这个老鸨就是老板,也没有合伙人。又经过一番严刑拷打,老鸨被打得死去活来了,才吐出了一个名字:柳慈。 听到这,明笑阳立刻精神了:“柳慈?哪个柳慈?” 林丹生道:“洛阳柳慈,就是洛阳最大青楼如意台的老板。深查后发现,此人有户籍,却没有祖籍,真乃奇事。她在官府户籍迁入记录为空白,并且无父无母,自成一户,但她户籍官印也对,的确是合法居民。管户籍的人来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没有印象。” 明笑阳道:“这事不像是她做的,是不是弄错了?” 赵安辰问:“你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丹生很惊奇,想不到宁王殿下是个多话又好奇的人,与传闻相去甚远。 明笑阳道:“就是我在江陵府修学那半年认识的,没跟你说过。” 赵安辰的脸色明显阴了下来:“哦?” 明笑阳忙解释:“我是说过你出宫后,我认识的人都让你认识,但我在江陵府时你也没在呀,不能算我隐瞒不报。” 赵安辰道:“你狡辩?” 明笑阳道:“我只是认识她而已,回来后也没联系,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想不起来跟你说呀。每个知道姓名的路人甲,都拿出来跟你念叨一遍,没必要嘛。” 赵安辰半信半疑,但听他如此说,神色缓和了不少。 林丹生道:“这个柳慈是个没有亲人没有背景的孤女,八岁时凭一己之力夺了江南盐商陈玉和的所有产业,十五岁时一连开了四处宝隆赌场,十六岁开了洛阳如意台。像那种做皮肉生意的下等小妓馆,她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怎会是幕后老板。明大人也多方查证未得结果,除了那老鸨子的口供以外,再无其他证据。柳慈的经历堪称传奇,有许多不可思议之处,明大人便从她的过往入手。” 明笑阳道:“嗯,她确实有宝隆赌场,我也是在那认识她的。你接着说。” 林丹生道:“江南盐商陈玉和,也是个只有户籍,没有祖籍的人。按洛阳官府户籍文书记载,他是带着京城官府户籍迁移文书到洛阳入户安家的,但明大人在京城官府户籍记录中找不到此人,京城从来就没有过陈玉和这个人。而柳慈夺产也是在陈玉和全家被灭门的一个月内。” 明笑阳越发吃惊了:“这太霸气了吧,一个八岁小孩为劫财灭了一门?” 林丹生道:“这是悬案,没有定论,没人知道陈家被灭门的原因。听陈家众多仆人说,陈府一夜之间全家七口被一群闯入府中的黑衣人杀害了。那些黑衣人不避人,入府后,将府上所有人都聚在园内,分出主仆,把主人全部杀了,仆人一个没动,留了好几十个活口,走时也未取府中分文财物。” 明笑阳侧头问:“杀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不避人。宁王殿下,不会是你爹干的吧?” 第20章 柳霁月 赵安辰道:“不知,有空我去问问。” 林丹生抹了把额头:“白公子的这句玩笑,在下也斗胆想过,但是不敢去求证,这也是我来找宁王殿下的原因之一。柳慈是拿着陈玉和的各种印信和书契去接管各处生意的,明面上看是合法的,期间有个别想借机侵吞陈家私产的掌柜提出质疑,却都被杀了。官府还是破不了案,没有证明柳慈是凶手的证据。陈家门下其他人也不敢再质疑,柳慈就顺顺当当夺了陈家产业。” 明笑阳笑道:“柳慈和宁王殿下很像啊,哈哈,你们见面肯定会一见如故,搞不好还能多个红颜知己。” 被瞪了一眼依旧笑嘻嘻的。 林丹生道:“陈玉和这个查无此人的事,绝不是等闲之辈能干得出来的,尤其是在京中,要想伪造出有官印的合法户籍迁出令,至少得有门路能支使得动户部官员才行,细细查过,洛阳官府收到的迁出文书上的官印是真的,这说明陈玉和确实是从京中户部拿到的迁出文书,极有可能真的就是京城人士。要是深究,至少能扯出一个涉事的户部官员,这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程监正在世时历来圆滑贪财,却行止有度恰到好处,无伤大雅。只有一次冲动了,一个没忍住行了公报私仇之事,他十分后悔,事后也尽力弥补。本以为就此遮过,但他一定不曾想过那件事,会和他寿终正寝后的一堆悬案牵扯上。 司天监隶属礼部,所以司天监的经费多寡也归礼部核定,再由户部拨款。 当年吏部尚书年纪大了,就将核定经费这事,交给了当时的礼部侍郎樊清河。 樊清河竟给司天监定经费为每年一两银子。程监正气得七窍生烟,写折子告他。先皇也觉得这一两银子有些可笑,便让樊清河重新核定上报。 樊清河领旨办差,将一两银子改成了三两,又报了上去,这可惹恼了程监正。 程监正撸胳膊挽袖子,跑到礼部要与樊清河当面理论。他刚到门口,隔着门就听见樊清河在里面嚷嚷道:“司天监本就是吃闲饭的,能领着俸禄就不错了,一群看星星算卦的要什么经费,看星星又不花钱。” 程监正见樊清河是瞧不起司天监,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理论了,转身回去了。 传闻樊清河是个贪杯好色之人,能有如今高位,皆因其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京兆府尹。樊清河虽有缺点,但差事向来认真,所以官当得还算稳当。 程监正一生气就想让他不稳当,他要是一直不挪地方,那司天监的经费就一直充盈不了。 程监正对先皇说,自己夜观星象,发现对应着京中某个方寸之地,隐隐腾着些来路不明的紫微之气,就是京中的樊家宅院,按气运多寡来推算,大约是樊家家主的孙子辈,会出一个无冕之王干扰大盛气运。 先皇信了。 一时气愤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说得太狠,这可是抄家灭门的事,要是真闹出了人命,太损阴德,便赶紧想办法打个折扣,尽力找补。他又对先皇说,现在不可人为干涉,在野的紫微之气尚未成形,若是打散了不知又要流窜到哪里去,脱离了掌控反而不美。不如就让它成形,坐实了是谁,到时候再一击铲除,事半功倍。 明笑阳道:“那不还是要出人命吗?不过是早死晚死的事。” 林丹生道:“是啊,我师父跟我说起这事的时候,我也这么担忧来着。可我师父说:‘死不了,你也不想想,陛下年事已高能活几年,樊家是京兆府尹樊老大人做家主,就是樊清河的爹,孙子辈嘛……总之陛下的寿数绝对熬不到樊清河的儿子出生,我算过了,樊清河是中年以后方得一子的命,他现在才刚刚及冠。’” 明笑阳笑道:“可真有他的。” 林丹生道:“先皇信以为真,越发看樊清河不顺眼。我师父乘势悄悄对樊清河说,让他最好尽快辞官离京,再使些银子寻个门路,给自家改个姓氏,方可避难,否则即将大难临头抄家灭门。他也觉着有些势头不好,便信了,慌忙辞了官带着家眷就离京跑了,此后杳无音信。当然每年司天监的经费也丰厚了不少。” 明笑阳问:“所以你猜陈玉和可能是樊清河?” 林丹生道:“起初我只是如此猜测,并无证据。明大人曾问过洛阳官府,柳慈当年接管陈家产业用的印信是怎么来的。官府说,当时柳慈只说是陈玉和死前托付给她的。官府也疑惑,那陈玉和有一子两女,为什么要把家业给一个姓柳的小孩。柳慈说不知为何,就是给了。官府无法证明柳慈说谎,又死无对证,也没再深究了。明大人听了我的猜测后,又去调查了樊清河。樊清河在京任职时只有一正妻,并无子女。那正妻就是司马晗将军夫人吴初兰的姐姐,名叫吴宝华。明大人去问吴娘子要了一幅吴宝华的画像,又到礼部要了一份樊清河的画像,带着这些画像去了洛阳,让那些原陈府中被留活口的仆人指认。画中人当真就是樊清河和吴宝华。明大人又问那些仆人陈家和柳慈有什么关系。仆人说从未听说府中主人和姓柳的人家有所往来。线索又断了。” 明笑阳道:“宁王殿下,你爹的嫌疑更大了,灭门无非就是寻仇或贪利而已。他一届商人和气生财,结死仇的可能性不大,那些黑衣人不伤无辜,不取钱财,也不像贪利。致使财产轻易落到柳慈手上,一个八岁小孩不会毫无痕迹地拥有那么大能量,财产交割是怎么回事,暂且不提。但灭门,八成是你爹或你爷爷干的。” 林丹生继续道:“说起姓柳,又和我师父有关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个,就是当年陷害老武国公的吏部尚书柳松。” 明笑阳蜷着被子坐起来:“陷害老武国公的柳松?我记得有这事,我娘跟过说过。听说他陷害不成,反被自家女儿柳霁月给出卖了,刑期二十多年,估计已经死在狱中了。” 林丹生道:“确实死了,没有死在狱中,是他熬到了刑满释放,出来三天后死的,身中一箭,死在了京郊路边。这是四年前的事了。” 明笑阳道:“呦,还不如在牢里安全呢,那他和程监正有什么关系?” 林丹生又说起了一件事。 一日柳松派人给程监正送了帖子,想请程监正去他家帮忙看风水。 程监正以为柳松只是一时兴起,却不知他要谋划个什么事情,不知成败如何,才想起要看风水。 程监正还没踏进他家大门,就看见他问家中一小厮:“你说我这事能成不能成?” 那小厮道:“老爷,那等府第呀,怕是悬乎呀。” 柳松点头道:“你说得对,拿着鸡蛋撞石头是不智之举,不如不做。” 谁料那小厮刚走,柳松就叫过管家来,没说什么,手一横往脖子上比划着一抹的手势。管家颔首而去。 程监正一看这是要杀人啊,便放慢了脚步,刚轻手轻脚地迈进府门,就见他又叫过来一个刚走到院中的小厮,问了相同的问题。 这个小厮回答的与刚刚的小厮截然相反,柳松很开心,还随手打赏了些个碎银子。 程监正一看,心里就有数了,便只敢说柳府格局周正,是个万事顺遂的吉利风水。柳松很高兴,拉着他喝茶,话里话外地想问除了风水以外,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借助天之气运帮他心想事成。 程监正观其面相,要其八字,测算后,斟酌道:“柳大人心中所想之事可成是可成,不必借运亦能成事,但万事有个过程,会有暂时的牢狱之灾,之后方可无虞。” 明笑阳问:“他信了?成了吗?确实无虞吗?” 林丹生道:“当真成了他还能在狱中二十年么。我师父说有虞无虞的都有个刑期,只要不是砍头的罪,刑期到了自然无虞。我师父一生爱钱,他跟柳松说,那牢狱之灾可长可短,若是肯舍些钱财供养三清,便可早些出狱,香火钱越多出狱就越快,积功德的事涨运气。柳松为图吉利,倒是给三清观送了不少的钱财,十分可观。我师父和三清观的掌门就二一添作五平分了。” 明笑阳道:“嚯!厉害呀!雁过拔毛的本事炉火纯青,你师父就不怕柳松出来找他麻烦?” 林丹生道:“我师父说了,柳松出狱三天必死无疑,找不了什么麻烦。如今看来还真是,不过柳松不死,我师父也已经不在了,确实没什么麻烦能找到他身上。” 明笑阳对老天师的徒子徒孙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又问:“那程监正也算出柳霁月告密的事了?” 林丹生道:“那算是我师父怂恿柳霁月告的密。” 明笑阳笑道:“那这么说来,明家还欠程监正一个人情呀。” 林丹生摆摆手道:“不欠,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看风水那天,柳松给了我师父谢礼。我师父也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看出柳松命中有劫,或牢狱或殒命。当时我师父不知道柳松要谋划什么,只是算出他女儿勉强算是他续命的贵人。柳松事成,必然得死,若不成,尚且能多活二十几年。说来也巧,他女儿看到我师父后,也说要测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柳霁月命中带煞,一生之中求而不得,凄凄惨惨死于非命。我师父可测算人的一生,能尽量在小处助人趋吉避凶,却无逆天改命动命格大局之能,帮不了她了,只能想办法先帮她爹。得知她心中有求,又必不能成,便对她说,若是顺应本心,就可心想事成。” 明笑阳不解:“何意呀?这算怂恿么?” 林丹生道:“柳霁月这种人只能让她歪打才能正着,才能符合其命运顺应天意。柳松所谋之事,事发后把我师父吓得三天裹在被子里没敢出门。他知明家气运了得,还说明家子嗣稀少是有原因的,都是将星下凡,天上哪有那么多将星呀,故此总是单传,若折了天选之人,凡涉事者必遭天谴。他若知道柳松要害的是明家,定然一字都不敢多言,就连那笔竹杠都不敢敲。好在柳霁月听信了我师父那句话,才没让柳松得逞。当初柳霁月痴情于明家公子,就是后来的武国公明璇,明瑞然大人。她偶然偷听到有人和柳松在书房在谈陷害明家的事,又想起了我师父的那句‘顺应本心,就可心想事成’才跑去明府告密的,只希望能让明瑞然承她的情,娶她进门。” 明笑阳心道:“啊呀?这是爹婚前的风流韵事呀,有趣。”一本正经道:“柳霁月这心肠可真是……为了情郎卖爹呀。武国公爱妻如命,始终如一,从无妾室。柳霁月白卖了。” 第21章 纯友谊 林丹生道:“明玦大人要查柳霁月的结局,去请云夫人帮忙。云夫人也觉得当年陷害明家的事另有隐情,以柳松的分量,绝不敢独自去扳武国公府这棵大树,定有暗藏的权贵为其筹谋撑腰。但结案时最大的一条鱼就只有柳松,将柳松定为唯一主谋。云夫人想知道想害明家的真凶是否还在,势力发展的如何了,便用白氏力量调查了柳霁月的去向,带着消息去牢里见柳松,见机行事同柳松做交易。柳松所知的柳霁月去向和云夫人掌握的情况完全不同,柳松得知自己被骗了,便答应同云夫人互换消息,原来是平王要害明家。柳霁月不知主谋是平王,她告密后柳府被查抄,但她告发有功不论罪。不知为何,她没有收拾包裹去明家当恩人,倒是天一黑就从西门出城了,听说武国公也托人去找她,都没有找到。平王也受了武国公之托,得了消息,说柳霁月出城的方向,必会路过一个小村,那村大多发了瘟疫,柳霁月因此客死他乡,寻见时已经被当地好心村民埋于村后小山上入土为安了。而云夫人密查结果是,柳家事发后三个月,柳霁月被卖到了徐州的一个妓院里,因不堪受辱撞墙自尽,被草席裹尸丢进了乱葬岗。” 明笑阳问:“那在狱中的柳松以为柳霁月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林丹生道:“据云夫人说,平王答应柳松,只要柳松不乱说话,就保他女儿荣华富贵。本来柳松该被平王灭口在狱中,但那时案子风头正盛,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要是柳松此时死了,定会引起太多人的猜测,便先哄着柳松等风头过去在再杀他。只是平王还没等到风头过去就自己率先死了。平王要杀柳霁月也不奇怪,首先是这女人嘴不严不可靠,其次是不知道柳霁月到底知道多少,所以才想斩草除根,根本就没做让其荣华富贵的打算。” 明笑阳一阵唏嘘,又问:“你怀疑柳霁月和柳慈有关系?” 林丹生道:“这也是明玦大人最后查到的一步了,柳霁月的母亲同老武国公的夫人是好友,所以在柳松陷害明家以前,柳霁月常随母亲去明家串门。明府中的朱管家还记得其样貌,作了幅画像。明玦大人又去洛阳问陈家旧仆,才知道,这柳霁月就是陈玉和的小妾,名叫董媛。她为陈玉和生了一女一子,在灭门当晚一起被杀了。那女孩也是八岁,确已死了。那群黑衣人杀完人撤走后,仆人们也不敢再呆在陈府,顷刻鸟兽四散跑了。官府来人将陈家一家七口抬走验尸,大人对得上脸,幼童对得上数,做了详尽记载后,就入殓下了葬。柳霁月和柳慈具体是什么关系无法查证。柳家在京中的所有亲戚中,并没有同样年纪的女孩。云夫人查到的柳霁月的结局为何也出了岔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漏洞也不得而知。之后再去女童自缢案的事发妓馆时,明玦大人也失踪了。陛下和武国公府动用所有力量,都没能找到明玦大人。后来将那妓馆拷问了个遍,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了一个通往城外荒郊野岭的暗道。老鸨说那是怕麻烦,平时偷偷处理妓|女尸体用的,运出去都埋在了通道尽头的荒山上了。禁军出动挖山,却没有一具是明大人的尸身。再回去审问老鸨时,老鸨已经咬舌自尽了。” 明笑阳道:“这和谁杀了明笑阳有什么关联吗?” 林丹生道:“明大人失踪后,这案子就搁浅了。明小公子被几个人丢下极乐渊的时候被附近山上采药的药商看见了。那药商曾在京城清音坊见过明笑阳,记忆深刻,所以能远远识得。他立刻就跑下山去报官,留两个随从继续在山上采药。晚上随从没回来,第二天他去找,发现两个随从都在山上被杀了,伤口十分特别,经仵作验尸,和柳慈接管陈家产业时那些因提出质疑而被杀的人一模一样。在下推断,虽无证据,但女童自缢案应当和柳慈脱不了干系,和明玦大人失踪脱不了干系,也和明笑阳之死脱不了干系,凶手就是柳慈。” 赵安辰道:“嗯,本王知道了。” 林丹生道:“十天前又出了个大事,一夜之间京中和其他州府县城等地,共七十六户姓吴的人家被灭门,所有死者致命伤也是那个特别的伤口,可见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练同样武功的组织。应当是和柳慈有关联的那个组织。不知这次为何要杀姓吴的人。” 明笑阳问:“姓吴的人多了,那得杀到什么时候去。” 林丹生道:“不是所有姓吴的,而是一支姓吴的。司马晗将军的夫人吴初兰和樊清河的夫人吴宝华有个哥哥,叫吴宝庆。就是他们这一脉吴家的所有眷属,连襁褓婴儿都不放过,已然杀尽了。吴宝华死于陈家灭门,吴宝庆在二十年前病逝,享年四十岁。现在算是被诛九族了,只剩下司马晗家的夫人吴初兰还活着,司马将军的府上被禁军严密保护了起来。前几天半夜子时,司马府收到一封射在门上的信,信中写着:‘同是苦命人,不杀吴初兰。’司马府试探着渐渐撤去禁军,确实没人上门找麻烦。” 明笑阳道:“这么多年林大人费心了。” 林丹生道:“小时候家里穷,将我弃于道观,是我师父去观里同掌门叙旧,看我清瘦弱小还身患疾病,就将我领回家中悉心照料,我痊愈后收我为徒,将我养大,待我如亲子,我才有今日。我师父的亲孙女被人害死,我定要查明真相,为她报仇。以我的能力地位,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想将知道的,都告诉寻找明小公子的宁王殿下,希望宁王殿下能找出凶手,或许还能顺便帮了我。素知宁王殿下有些严厉…我久久不敢上门,但辗转思忖,还是决心拼死来找宁王殿下了。” 明笑阳笑得前仰后合:“宁王殿下,你看你,人家想来见你,都要下必死的决心啊,哈哈哈!” 赵安辰道:“本王会找到杀明欢的凶手。” 林丹生当即叩首谢恩。 明笑阳想起庆王府门口见到王朔的事,问林丹生:“你说王朔他们家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是怎么回事?” 林丹生道:“王侍郎他…” “侍郎?什么侍郎?他已经是侍郎了吗?”明笑阳不知王朔发迹。 林丹生道:“王大人升任工部侍郎已经一年了。他家娘子不是官家贵女,只是小商人家的女儿,就是城南雅阁布行邱老板的女儿,邱英儿。外人看他们是夫唱妇随感情极好,只有几个人知道并非如此。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那天我去布行扯布,听见楼上有老妇在哭诉,为何她女婿如此狠毒不知体恤,竟将她女儿打得遍体鳞伤。邱老板面上尴尬,对楼上喊了一句:‘小点声,民不与官斗,别让人听去。’我见他不愿人知,也不好多言,拿上布刚要走时,楼上下来一贵妇人,就是邱英儿。她下楼抬手撩珠帘,露出了小臂上的许多青紫外伤。我家娘子常去雅集,总会遇上邱娘子。我就嘱咐我娘子,有机会问问邱娘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官员内府不睦也有违吏治法度,若有清晰原由,我也可让监察御史上报朝廷处理此事,多少能免她皮肉之苦。” 明笑阳紧张道:“怎么会这样?邱英儿我认识的,是个活泼明朗的好姑娘。林大人的娘子问得缘由了吗?” 林丹生道:“是问到了,说来也是一笔明小公子的风流账害的。” 赵安辰问:“哪个明小公子?” 林丹生道:“自然是武国公府的明小公子明笑阳。” 明笑阳更紧张了,偷瞥了赵安辰不容乐观的神情,道:“啥?我没有!不是,呃,我是说明笑阳虽然看上去风流,实际上家教甚严,应该不会的。” 他知道,赵安辰素来厌恶四处撩骚的风流事,每每听闻都会十分不悦。 林丹生道:“白公子有所不知,明小公子还真有这档子事,当初明小公子身边从来不乏美丽姑娘追求,却只爱找几个姑娘玩耍,邱英儿就是其中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就连我也遇见过二人一起逛街。” 明笑阳努力解释:“那是误会,怎么能把纯洁的友谊说成那么…净瞎说。” 林丹生道:“白公子,男女之间哪有纯友谊呀。” 明笑阳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自己是贼,看谁都像贼,自己心里有屎,看谁都像屎。 第22章 奇遇记 林丹生的夫人知道了邱英儿的遭遇,十分同情。 王朔求娶邱英儿,是因为看不惯明笑阳。他求娶了传说中“明笑阳喜欢的女人”为妻,成亲后骂邱英儿是贱货,高攀不起武国公府,便能心里装着明笑阳,还答应嫁入王家。在外装得夫妻和睦,回家就拳打脚踢非打即骂。 邱英儿辩解,王朔就说娶她回来,就是为了作贱“明笑阳的女人”。邱英儿不敢声张,一是因为王家位高,二是她已身怀有孕。 王朔娶了正妻后又纳了许多妾,宠妾灭妻。邱英儿不仅要受王朔打骂凌|辱,还要被小妾们欺负,日子过得一言难尽。邱英儿生下孩子后,王朔却说她日思夜想明笑阳,那孩子八成是明笑阳投的胎也说不定,对那孩子也不好,还威胁邱英儿,要是她不老实,就弄死孩子。 明笑阳怒了,掀开被子蹦了起来:“岂有此理!我明天就去教训那王八蛋!”忽然一凉,打了个喷嚏,被赵安辰拉着坐下,重新被盖好。 林丹生道:“白公子热血,在下佩服,但殴打朝廷命官是有罪的,不可莽撞行事。我已将此事举报给了御史台,他们手上案子太多,要按编号顺序处理。我前日去看了,大约再过个两三天就轮到这个案子了。莫急,切勿殴打,有辱斯文,节外生枝。” 明笑阳道:“屠杀朝廷命官的人不就在这坐着呢吗?我殴打他怎么了?不行,我得救邱英儿出火坑。” 明笑阳记得王朔是个唯唯诺诺的人,每每被欺负,都是明笑阳帮他出头。明笑阳一直觉得二人是朋友,只是没想到王朔竟这般恨他,还要以作贱他朋友为乐?!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此表面谦卑,内心恶毒之人,打到他怀疑人生都算轻的,还真是人心不可量。 林丹生见时辰不早了,同二人告了别回去了。 明笑阳早饭在庆王府吃了半桌子,午饭到康王府吃了一案有余,天色刚擦黑,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辰哥哥,我饿了。” 赵安辰道:“三年不见食量更惊人了?” 明笑阳裹着棉被,委屈地拱到赵安辰身上枕大腿:“如果中午那顿饭量算一顿的话,我这三年吃过的所有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顿,一千多天吃了一百顿饭。我不管,我现在是个饿死鬼还阳了,你得养活我,小时候你答应过我的,就算我一顿吃一头牛你也养我,不必给你省粮食,你不能反悔。” 赵安辰道:“不反悔,口味可有变?”明笑阳摇摇头:“没变,只是本酒鬼不喝酒了。” 暖园吃饭的养笑楼里取暖是好的,却没有热烘烘的地龙,赵安辰便让女使将饭菜送进卧房朝暮居。 明笑阳问:“你把我爹娘弄哪去了?” 赵安辰捏捏他的假脸,道:“不知,白氏家主有心隐匿无迹可寻,总之活得好好的。把这个拿下来。” “嗯,捂得难受。”明笑阳把假脸撕下来:“宁王殿下神目如炬,一眼看穿,你怎么做到的?赵澈赵清都没认出来。” 赵安辰道:“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这三年去哪了?” 明笑阳笑道:“去阎王殿了,阎王说这世上还有个养猪专业户,唯一的猪丢了,实在找得可怜,就把我放回来了。” “莫要玩笑,可有受伤?”赵安辰直视着他狂吃的脸不许他蒙混。 明笑阳道:“何止是受伤,简直是死透了。玦哥在烟花之地失踪定是黑|道所为,连龙鉴司和白氏密卫都查不出来,可见不是等闲黑|道。我认识的人中最精此道的就是柳慈,我去洛阳找她,没见到本人,她义弟说让我等三天人就能回来。我闲来无事闲逛洛阳,不知何时失去意识的,再醒来就在一个山洞里躺着了,洞里还有一个叫仇天悔的七旬胖老头,是他救的我。他说我被灌下了鹤顶红、断肠散,和鸩毒,又被人扔下了万丈悬崖极乐渊。我这三年有两年半都躺在洞中火炕上排毒养颜动弹不得,好不容易起来了又要婴儿一样蹒跚学步。本以为本公子医术高超毒术精湛,如今看来还真是人外有仙啊,至少我是救不回我这样的人。” 赵安辰问:“洞在哪?” 明笑阳道:“就在极乐渊云景绝伦的崖下壁上,因洞在云中,所以仇天悔还起了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叫净土洞。哎?我躺着的时候,听仇老头说,极乐渊下有个河叫往生河,里面鳄鱼无数。啧啧,杀我的人也太恶毒了,毒死我不算,还要毁尸灭迹。我要是真被鳄鱼吃了,还得连累鳄鱼中毒,也不知我身上的毒够毒死多少条鳄鱼的。” 赵安辰问:“为何不让仇天悔来找我。” 明笑阳道:“因为我不会说话,不会动,只能听和朦朦胧胧地看,上个月才恢复的,身上也没有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就连你娘送我的出生贺礼火麒麟也丢了。” 赵安辰道:“我画了许多通缉令,他可有看到?” 明笑阳道:“住在悬崖峭壁上的人,哪能以常理论之。他通常都是进山自给自足,最多混迹于崖上偏僻村庄的菜集,以物易物换点锅碗瓢盆粗麻布衫什么的,看不见通缉令。不过我猜他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找你。仇老头和林丹生是一路的,一直说时机、天象、机缘什么乱七八糟的,按他的说法就是我活该受难,不在他净土洞里呆三年,老天爷都不允许我回来。再说,那是世上少见的天险,你也去不得。我伤成那样,也不可被移动分毫。” 赵安辰问:“听目击你坠崖的人说,你是被人拴在马后拖去的。” “好像是,我那身衣服的确破得令人遗憾,差点就难以遮羞了,醒来时身上也有很重的外伤,好在仇老头医术绝伦没留疤,明笑阳本阳还是原样的。” 赵安辰又问:“万丈深渊他如何救你的?” 明笑阳笑道:“仇老头在洞口下面钉了两根铁桩子,挂了个十米宽的网。他说从四十年前就开始在那织网,经过无数次改良和四十年间几百个落崖人的亲身试验,到我这才头次成功,十分不易。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以后可凭借这本事广积功德了,他却说以后再也不织网了,网到我一个就花了三年救治,费神费药,还得包吃包住,一次足矣,多了也亏不起,那些自尽的,失足的,被害的,一共砸破了他几百张网,七级浮屠的功德太贵,买上这一回就已是倾家荡产。” 赵安辰道:“蹊跷,我未见崖上有洞,也不见铁桩和网。” 明笑阳道:“看不见就对了,仇老头说铁桩太难看伪装成了树,洞口不大,藏在云里,就算康王那百米之外辨识人脸的目力都难以企及呀,不怪你。虽说那网救了我一回,但没能救成下一位,听仇老头说继我之后的坠崖者是个三四百斤的大胖子,与我是同一天掉下去的,那网不堪重负壮烈了,之后仇老头日夜忙着救我,无暇再织网悬挂。” 赵安辰又问:“极乐渊纵深万丈,就算轻功了得也难以在壁洞里自由出入,他是如何做到的?” 明笑阳道:“仇老头功夫奇特,游墙如平地,与轻功相反,抓地力极强,应该叫什么?叫重功?教给我了,要不我也出不来。另外我还跟他学了一套游虚拳,是种的滑溜功夫,练成如同泥鳅,谁都别想抓得住,里面还有种轻功,白日如轻风,夜晚如鬼魅,悄无声息,有空我教你。” 赵安辰知他性格,越痛苦就越说得轻忽,摔一跤哼唧一天,真伤筋动骨了就说不疼,说了这么多没提一个疼字,事实如何,可想而知,问道:“吃完了?我给你沐浴。” “不要,”明笑阳放下筷子擦擦嘴:“我自己会洗澡。” 赵安辰道:“检查身体,不看我不安心。” 明笑阳笑道:“色狼,我刚回来就找借口对我图谋不轨,哈哈哈!” 第23章 北郊园 “你这一身是谁的?沐浴后换上合身的衣服。”赵安辰不理他没心没肺的玩笑话,只觉他身上缺斤短两的行头颇为碍眼。 明笑阳道:“想什么呢,不是别人的,这是我在成衣铺子临时买的,本公子身高过于傲人,有点卡裆,脚踝也清凉了些,其他倒还好。” 明笑阳被同命拴着,去那个和朝暮居以回廊相连的浴房。这回廊细长,有二十余米,两米宽,两侧各有二窗,夏时微支通风隔潮,冬时在正午开上一会儿,地下也窜着地龙,关窗时温暖芬芳。 本来的浴房与朝暮居并不相连,是明笑阳这奔放的臭流氓入住暖园以后才建起的回廊。 他小时候就喜欢在夏天沐浴后不穿衣服,光着屁股直接回床上睡觉,在自己家就把浴桶放在卧房隔间,但暖园的浴房与朝暮居是分离的,毕竟这园中也有女使仆人一干人等,不合适,便收敛了。 冬季他又嫌沐浴后回房这几步路冷。赵安辰怕他着凉,也觉这一点的确需要改进,就叫人修了这么个冬暖夏凉隐秘极好的细廊,还将浴房中的浴桶改成了三米见方的暖池给他扑腾。 暖园是赵安辰出宫后,专为不喜约束的明笑阳准备的。 原是荣休回苏州老家的张翰林之心爱宅园,寄卖于商行,价格过于昂贵,长久无人问津。赵安辰得知后亲自去看,甚觉满意。 此园本叫清园,甚是雅致宽阔,水榭园林精巧不俗,亭台楼阁布局淡雅。其中花草名种异卉芬芳,朱栏雕梁湖清柳绿,茶室简约,书房文雅,庭院整洁。园中最深处是一座宽敞通透的素雅卧居,名曰清香居。 那些旧名虽好,赵安辰还是改了一遍,卧房改为“朝暮居”,茶室叫作“缘室”,书房为“三生阁”,还留了一处吃饭的小楼,其他那些看上去还不错的楼阁和厢房屋舍便都下令拆掉,夷为平地。 管家心觉可惜又不敢多嘴,尽心办差,三四日就归置妥当了。 明笑阳好奇,问为何要将与园中之清丽静雅极为相配的“清园”一名改成“暖园”,赵安辰道:“园中有阳自然暖,就叫暖园。” 这里地处北郊的偏僻之处,依山傍水,幽静怡人,园外风景秀丽,园内宁静清绮,看似人迹罕至远离尘嚣,却离京中不是很远,骑马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 既可以让顽皮的明笑阳不受家里管束,恣意玩耍,又方便偶尔回府阖家团圆,还能免于旁人打扰。 虽然宁王府建得也十分气派,地段耀眼繁华,与武国公府比邻而居,但赵安辰不喜,嫌府中规制刻板,人多眼杂,不知底细。皇帝爱子心切,还悄悄放了不少心腹进去,更是让他反感。 他反感之所,自然更不会让明笑阳去将就,故此二人常在暖园一起悠闲度日。 当初皇帝舍不得赵安辰出宫,想让他从静惜宫直接挪去东宫当太子。赵安辰则是从十二岁起就年年要出宫,年年被驳回,眼看要出不去了,就想了主意让白赫云帮忙。 那时静贵妃穆静芙的母家亲眷在宫外无权无势,胡皇后的胡氏一族又狼子野心虎视眈眈。皇帝既舍不得,又担心小儿子出宫后他照应不及叫人给害了去。 白赫云听了赵安辰的办法,就去御书房当说客,开门就说:“京畿重地,明璇治下几十万禁军半数以上都在京中守卫,不只是宫城,就算全京各处巡查也不曾松懈,你若实在不放心就将辰儿的府邸健在武国公府旁边,我们来看顾。” 皇帝还是犹犹豫豫:“你为何来为他说项?万一百密一疏,可如何了得?” 白赫云道:“不然就让他平时多来武国公府住,在笑阳隔壁收拾出一间卧房和一间书房就是了,我还不信有人胆敢在我家放肆。辰儿如今不仅是静芙的身手,也是我和明璇的得意弟子,早已青出于蓝,你不必过于担忧。你我年少时还有些趣事,他却宫墙内困了十八载着实可怜。若是以后成了太子,继了皇位,这一生就再无喘息了。” 话说得都是一本正经,皇帝心里算盘打得可是十分响亮,很不正经。得知赵安辰如今武功高强又有武国公府在外照拂自是无碍,白赫云居然让人住到自家去,这可是皇帝始料未及的,以他小儿子的翩翩风度,哪家女子还守得住芳心?要是能趁机拐了明乐回来当儿媳,那可太划算了,当即拍案立断:“辰儿封为宁王,择日建府,府成便可出宫了。” 赵安辰儿时就知道,皇帝想让他和明家的女儿结娃娃亲,是白赫云不愿意,才不得已搁置了。 白赫云嫌宫墙憋闷,不忍亲骨肉做笼中之鸟。 后来过了几年,又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因为急于促成这桩亲事,还被白赫云打骂了一顿。赵安辰便知皇帝将此事惦念心中,贼心不死。若选好时机,将此“贼心”稍加利用,还能为出宫一事推波助澜。 所以,宁王府立在哪都是赵安辰自己的主意,出宫后另有打算暂且不提,先摆脱皇宫才是首要之事。 白赫云绝顶睿智,也没能猜出这父子二人各自心中的小算盘,只觉皇帝过于护犊子,而赵安辰又十分聪慧成功摆脱了护犊子的爹。 一日皇帝得空微服出宫,想要悄悄去武国公府看望小儿子,结果扑了个空。白赫云说两个孩子经常一起住在暖园。皇帝无法,问了所在,又辗转去北郊暖园送关怀,轻手轻脚摸进园子,却无意间撞上了让他算盘碎一地景象。 他看见明笑阳在缘室和赵安辰打闹,闹了几下明笑阳就把赵安辰推倒在地,还骑了上去,掏咯吱窝挠痒痒,赵安辰笑了一阵翻身反压,一口咬在明笑阳脖颈处。 两个男子这么闹腾本就过于亲密,还发生在一向冷厉的赵安辰身上,就更让人难以置信。皇帝没做声,悄悄走了,回宫路上心里又惊又酸,赵安辰从未对他笑过,却当着明笑阳笑得那么开怀。 经过这事,皇帝心知把明乐拐回来当儿媳是无望了,不传出别的来就已是谢天谢地,故此才有了撮合王家女做宁王妃一事,不但没成还惹了一身骚。 又琢磨着赵安辰是个不敞心扉的脾气,除了明笑阳,应当也不会再对旁人那般亲近了,王妃娶不成,让明笑阳取个娘子也好,就又有了撮合王家女嫁与明笑阳一事,结果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心中顾虑之事未能解决,还把王家连累了个够呛,一事不平又添一事,好在敦王不远三千里接了这麻烦。 之后皇帝明里暗里想了许多办法,都一一被赵安辰故意无视了。明笑阳又是个单纯的脑袋,除了家学承传,在打仗方面堪称天才以外,其他事情压根看不破,十分晚熟,简直就是任你手段繁花似锦,我一双看不懂的大眼睛瞧得你万事徒劳,自惭形秽。 明笑阳看上去人高马大,很多事上却依旧心智如同孩提。他的感情向来是按人头分类的,分为爹妈哥妹、辰哥哥、朋友和闲杂人等这四种。他会想念,不会思念,更不知何为相思,何为爱恋。 康王大作是以爱为骨,情为脉,交欢为血肉。在明笑阳眼里就成了新奇又让人血涌的香艳连环画,啥骨啥脉都看不见,就只剩下血肉模糊了。康王总说他肤浅,大脑粗糙,不见精髓,糟蹋东西,感情共鸣力差。 明乐也常说他缺心眼,心智不全。 明玦却不以为然,觉着明笑阳十分聪慧天分极高,是明乐用词不当,劝明乐换些词更为准确:情窦朦胧、率真晚熟、尘俗未至。 明笑阳觉得他们都不对,擅自标榜自己是成熟稳重,心智和身长等高,单方面宣布自己成年了。 赵安辰则是会心一笑,经年累月地纵着他没心没肺的纯真。 第24章 天将现 若不是那次扬州修学,二人分隔日久,明笑阳还不知何为日思夜想,牵肠挂肚。在他察觉到自己对赵安辰有非分之想后,却怂得可怜,至今不敢表白心意,单相思了八年。 赵安辰第一次住在武国公府时,明笑阳兴奋得夜不能寐,大半夜偷跑去赵安辰房间夜袭,爬到人家床上说自己睡不着,搂着赵安辰非要听故事。 赵安辰道:“从前有个小胖子,一要睡觉就闹腾,非要人亲才肯睡。” 明笑阳道:“我现在长大了,才不要你这个男的亲。” 赵安辰便知他脖子上的瓜没熟,心中有意不自知,也没再强求,很有耐性。任他撒娇依赖,搂搂抱抱,却没对他做什么逾矩之事,也心疼他年纪小。 后来明笑阳这生瓜总算开了点窍,除了如往常一般同赵安辰挨挨蹭蹭,还偶尔忍不住半玩笑着将人撩拨一番,却只见赵安辰温温柔柔地逆来顺受,半点没有想越雷池的意思,一点都不春宫,便武断地认定自己是单恋。 明笑阳这次大难不死,本打算回来就跟赵安辰狂诉衷肠,结果一见面又怂了,还被拴了个坚实无比的狗链。他嫌同命碍事,央求赵安辰放了他,赵安辰道:“拴在腰上就是为了不妨碍你穿脱衣裤,不放。” 明笑阳自知理亏,怂怂地挣巴着脱衣服洗澡,不敢怨言。他活这小半辈,一共有三次不经赵安辰允许擅自脱缰瞎跑,每回都是挂彩收场,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险些回不来了,也不怪赵安辰生气将他拴了。 第一次是胡氏兵变后,赵安辰出家了,北方大耀想趁乱南下,重新集结二十万大军于边境。 皇帝在福宁殿外见识了明笑阳的勇武,想彰显大盛名将后继有人,老的没真死,小的也长大了,便没让明瑞然出战,而是让明笑阳去敲打大耀。 十六岁的明笑阳是天生的将才,年纪小却深谙兵法战阵,设计出许多明瑞然都大为吃惊的打法,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意气风发就草率了。用了个能吞百万雄兵的凶阵。 凶阵名为十厄阵,是明笑阳原创,未及给爹娘看就领军奔赴前线了,重点是他此次出征没去天清寺跟赵安辰报备。 此阵虽变幻莫测,能逐步将敌军分而灭之,扮猪吃老虎以步对骑,但有个决胜负的阵眼极为凶险,是敌军最后被围拼死挣扎时,需得我方有一武功盖世的奇才,单枪匹马冲进敌方阵营,是一人对万军斩将夺帅定乾坤之举。 明笑阳出征后,明瑞然闲来无事去他书房,看他最近可否有新发明,翻找间除了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春宫以外,还看到了那张十厄阵,差点吓哭,立刻拿着阵法图去找白赫云。 白赫云也吓一跳,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二十万敌军不是个小数目,以明笑阳那冲动的性格八成是要用这阵法。 明瑞然要赶去帮忙,否则明家就要绝后断香火了。 白赫云劝他不要慌张,坐镇京畿是国之大事,不得擅动,况且路远也来不及,立刻叫火鸢放出了日行八百里的白氏游隼传信出去,调集离前线最近的白氏精卫前去支援明笑阳,希望能拦住他孤身作死的轻狂之举。 这时赵安辰突然回了武国公府,冲进屋里穿上战甲,拎起战龙枪就跑了。他的战甲是之前陪明笑阳巡边时赶制的,因王爷战甲要定做个一年半载,他等不及,就让明瑞然给他配了一套和明笑阳一样的明家主帅战甲,白袍银甲。 白赫云在书房竹斋远远瞧见一眼,以为是明笑阳回来又走了?朱管家说那不是小公子,而是宁王殿下。 惊得白赫云又立刻派京中精卫赶快去把人追回来。赵安辰的玉狮子哪是寻常良驹可比,最后人没追回来,三十个精卫倒是一路追到了前线,昼夜不歇就地累瘫。 边关守将郑将军和跟着明笑阳出征的罗羽宁将军都在城墙上观战。明笑阳说此战正将坐镇就好,战场只用能看得懂旗语号令的众副将足以,但最后主帅一人出战这事他可没说。 罗羽宁和明瑞然是出生入死的同袍兄弟,绝对不会同意他的狂傲决策,肯定不放心。明笑阳知道,所以没将战法和盘托出。 明笑阳起初站在城墙上边吃边看,见战事打得差不多了,谎称如厕,走下城楼拿上偃月长刀,腰里别着明乐的白色蛇骨鞭和赵安辰给他的无名宝剑,身骑天佑冲了出去。 罗羽宁和郑将军不知他要干什么,伸着脖子看,只看到他一个人,身后一个兵也没带。 当明笑阳成为万军之中一点白的时候,二位将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要给敌军解围,好救明笑阳一命。 不料,明笑阳下城楼时把令旗偷走了,急得两人顿足捶胸。罗羽宁非要出去救明笑阳,郑将军道:“咱俩加一块也冲不进去呀,不是所有人都姓明,何来那般本事?你去就是送人头而已!” 明笑阳去斩将夺帅,那护在敌军主帅身边的也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快要靠近大耀主帅时,他被八个将军围攻。 赵安辰就在此时赶到,问:“明欢何在?” 罗羽宁惨白着脸朝那个白点指去。 赵安辰也冲了出去。 罗羽宁一屁股坐地上,狠扇了自己两个大耳光,后悔告知,这再折了宁王殿下,八个脑袋都不够交待的。 附近接到命令的白氏精卫也到了,站在罗羽宁身边一望,也急吼吼出战了。 明笑阳拼杀太久,虽八个将军已斩其五,可他也疲惫不堪,动作稍缓,还被冷箭射伤了小腿,自己砍掉箭尾接着厮杀。好不容易杀了所有将军,他也快不行了,吊着一口气朝大耀主帅冲过去。 那主帅见他如此骁勇,拉了马要跑。 明笑阳脚一踏地凌空而起,使出蛇骨鞭将其小腿缠住拽下了马,手中长刀迅速脱手而出,一招刀锋外旋的“满月”斩杀了一圈围攻他的敌兵,又趁机弯腰躲开满月刀轨,蹿向被他越拖越近的大耀主帅,拔出剑来猛刺下去,赢了。 连喊三声:“耀国主帅已死,耀国败了!”也倒下去动弹不得。 耀军本来被围了,一面负隅顽抗,一面伺机突围,本就艰难,一看将帅皆死,瞬间军心涣散,也有不少誓死效国的耀兵打算豁出性命,多杀一个是一个,一起疯狂地朝明笑阳扑来。 明笑阳闭上眼睛,埋怨自己无太自负轻敌,终还是落得个享年十六岁的下场。 等了半天,没死?!勉强睁眼看见身着白袍银甲的赵安辰正护着他,同围上来的敌军厮杀。 白氏精卫不恋战,一心要救回自家少主,集中一点冲杀进去,生生把敌军撕出一道口子,离明笑阳越来越近。 耀军被围拼死反抗,势必会导致战事胶着,双方死伤惨烈。明笑阳这挥剑一杀,毁了耀军战心,在大盛伤亡极少的情况下迅速吞灭耀军,致使战事提前结束,大盛伤亡俭省数万人。 这一战明笑阳以少胜多,亲率八万大盛禁军杀光了二十万大耀铁骑,大盛禁军最终伤亡仅三万余人。 明笑阳,一战成名。 前月刚被明瑞然灭了十万铁骑,这又被明笑阳屠了二十万,大耀元气大伤,再不敢轻易言战。 明笑阳转醒已是两天后的事了。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守在一边打瞌睡的罗战。罗战是罗羽宁的儿子,也是将门子弟,比明笑阳小一岁,就爱跟着明笑阳,这次也是听说明笑阳任主帅,才不顾亲娘不舍,执意来了前线,想不到竟看到了这么壮烈的一战。 罗战的偶像又多了一个宁王殿下,他告诉明笑阳,是宁王千里奔袭还孤身涉险将其救回的,如此热血勇武让人感佩,宁王的义薄云天也是他平生未见的。还说宁王回来也累得不省人事了,一个时辰前才醒过来。 明笑阳抬了抬自己的伤腿,也不敢喊疼,知道自己无知莽撞操之过急,赵安辰要是晚到一瞬,他必得重新投胎。 正躺床上悔不当初,就见赵安辰铁青着脸进来看他,少不了一顿收拾。 第25章 选妃记 第二次擅自瞎跑,后果更严重,不但惹出了一堆风流孽债,还引起了两国战事,最后害得赵安辰身受重伤,差点同他一起手拉手去投胎。 明笑阳从扬州修学结束,回京途中,看见官道异常热闹,许多马车都朝着京中奔驶。他见前方有车停下歇息,想前去询问是不是京中有什么大事。 康王拉住他,道:“不用问了,是我六弟上月还俗了,我父皇已经明旨,要集天下名门贵女给他办一场盛大的选妃,一路上的马车多数是去选妃的。” 明笑阳听了不快,也没说什么。胡皇后死了以后,静贵妃就成了皇后,赵安辰就是唯一的皇嫡子,皇帝哪肯轻易放弃抱嫡孙的想法,这也正常。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地人伦,早晚如此,皇家婚嫁也不由他来置喙,他喜与不喜,没人在意。 回武国公府后,朱管家为小公子和大小姐接风,特地准备了晚宴。明笑阳见赵安辰没在府中,也没去寻,老老实实等着吃饭。白赫云却让他去把赵安辰找来一起吃饭,说人齐要团聚团聚。 明笑阳不愿意动弹:“马上要开饭了,娘让我去北郊寻人?那我还有热饭吃吗?我不去,再说宁王殿下也不差这顿饭,你就别折腾我了。” 白赫云道:“不是北郊,他明日选妃,现下就在隔壁宁王府,不足百米,快去。” 明笑阳道:“我千里迢迢回来累得很,一步都不想动,娘派人去叫吧。” 白赫云觉得奇怪,明笑阳这块宁王殿下的狗皮膏药怎么不粘了?扬手叫了个小厮去宁王府。 宴上,赵安辰很自然地坐在明笑阳身边,明笑阳却不抬头只顾吃,吃完就回去睡了。 赵安辰扯了被子,在外侧躺下将他搂了。 明笑阳背对他,道:“你明日甚忙,有三日阅之不尽的美女等你看,不去好生歇着养精蓄锐,跑来我这抢被子?” 赵安辰道:“六岁时,紫鹃见我伺候你极为精心,笑我日后定是个疼王妃的好郎君。我抱着圆滚滚的你驳她,说我不娶王妃。你娘却说我不仅要娶,还要多娶几个才合常理。我生气不答。你倒是仗义,还说愿意替我娶。我不要你多管闲事,你委屈得眼泪转圈圈,喂你糖都哄不好,非要我亲了你,你才笑了。明日我选妃,你去替我吧。” 明笑阳道:“我那时才三岁,孩子话,不能算数。” 赵安辰道:“说了就算数,不替娶也行,那你替我选,也算你遵守诺言了,如何?” 明笑阳不愿意地应了,阖眼睡觉。躺了半天心乱睡不着,烦得将被角掀了。 赵安辰又给他重新盖好:“不省心的小东西。” 第二日宁王府府门大开,众位贵族小姐个个盛装华服,衣袂飘飘,明笑阳看得目瞪口呆,这香艳阵仗简直是美女盛典,他何曾见过。 跟着赵安辰到一处厅堂,中间一条鎏金宽案,他本想站在一旁假装护卫,遇到绝世美女自会尽职暗示。赵安辰却一把将他揪了同坐,把案上笔墨纸砚推给他,让他做执笔。 既然一定要选,就必须选配得上的,明笑阳一本正经坐好:“说吧,要几个?” 赵安辰道:“随你。” 美女逐一进来自报家门,不觉间过了两个时辰,漂亮姑娘送走一拨又一拨,明笑阳也从聚精会神变成了单手托腮眼皮打架。 右手握着笔,墨是蘸了又蘸,纸上却一个芳名都没写。 倒是写了一堆废话:鼻子大了,眼睛小了,嘴唇太厚,眼睛不够亮,皮肤不够白,太高,太矮,胖了,瘦了,太白了,脸圆,脸长,眉毛直,眉毛弯……后来他连写都不写了,茫然地打量着轮番上阵的美女们。 赵安辰整整一上午,不说话也不动,真乃一尊会喘气的活雕像,直到午时歇息才开口:“你都不喜欢?没有好看的?” 明笑阳道:“不好看的哪敢来,我要是给你选个还不如你好看的,有损我明笑阳仗义大旗。” 明笑阳累得够呛,比打仗还累,身子一歪倒在赵安辰腿上:“你怎么没事人一样?你到底有没有看啊,我可是尽职尽责,每位姑娘都仔细看过了,太耗神了。” 赵安辰道:“一个是累,两个也是累,有你恪尽职守,我何必劳心?” 明笑阳发现自己是被拖来当苦力的。 赵安辰微微一笑:“你不是爱看美女吗?今天可尽兴了?”明笑阳瞪大眼睛看着:“别笑了,不笑已是艳压群芳,再笑我怎么给你选妃,累傻小子呢?” 赵安辰问:“昨晚回来为何不去寻我?” 明笑阳眼睛一垂,道:“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太累了。” “小骗子,”赵安辰捏着他下巴轻轻一抬,逼他直视:“不喜我选妃,吃醋了?” 明笑阳避重就轻地狡辩:“……对嘛,你若成亲,必然不会总陪着我玩了。” 赵安辰问:“如果今日你见到一个与我相配的姑娘,你当如何?是将其芳名写下,还是…不写?” 明笑阳突然坐起来:“你当我是什么人?姑娘都是千里迢迢来的,我既答应了,就一定会秉公办事,怎会私心作祟,坏人姻缘?” 三天下来,赵安辰不动如钟,旁边的明笑阳都快口吐白沫了。最终结果,纸上没有任何一个芳名。 赵安辰满意地将他拉起来:“走,回家吃饭。” 过了三年,明笑阳及冠,满了二十岁,皇帝还是不死心,以又有众女初长成为由,还要再办一回宁王选妃。 明笑阳无比郁闷,不声不响地躲出去,跟金满堂巡查境外白氏商铺去了,把赵安辰一个人丢在京中接旨。 白氏是五行结构。金之一族掌管生意铺面金钱;木之一族掌管医馆药材,守护白氏医毒秘术;水之一族是密卫,负责商政谍事情报;火之一族的精卫单纯尚武,只管守卫和执行任务;土之一族,掌管山林土地田庄等产业和农作物畜牧养殖之类的,产出物交由金之一族售卖,药材交给木之一族售卖。白氏庞大,产业势力在各国均有渗透。 明笑阳此行是去大耀,化名白麒麟。 闲暇时,在耀国境内有名的万利赌场赢了一位赌术超群的姑娘,名叫玉瑶,乳名小七。玉瑶说她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是唯一的女孩,得全族宠爱。玉瑶身边总跟着一个很气派的公子,是她母亲表姐的儿子,算是她远房表哥,名叫天璃。兄妹二人都姓李,与耀国皇室同姓。 明笑阳问她是不是和皇室有瓜葛,她说没有,就只是姓李而已。 玉瑶喜欢明笑阳,表白被拒也不以为意,依旧陪着明笑阳东游西逛。明笑阳在耀国呆了三个多月,启程回家时,玉瑶前来相送,还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以后还会再见面。 金满堂要回扬州,到大名府就该与明笑阳分路而行。 明笑阳在大名府茶楼里听见两个男子闲谈,听口气都是官宦子弟,都说京中宁王选妃,一次看上数名贵女,还笑称宁王效率高,正妃侧妃一次解决。 明笑阳在外游荡几个月,越发不愿回京,要跟着金满堂去扬州玩。金满堂自是由着他。 大名府有一家白氏的丝绸铺子,以往卖素色绸缎,效益很好,最近又加项了,也卖刺绣,更是供不应求。金满堂觉着有必要先去一趟苏州,那里绣品繁盛,颇负盛名,贩到大名府可加价数倍,极受欢迎。 明笑阳也乐于跟着,还说能顺道看看好友苏洛洛。 苏洛洛原是京中锦绣坊的绣娘魁首,绣工天下一绝,她的绣作,许多王公贵族求之不得。明笑阳的所有外袍倒都是出自她手。 绣娘再怎么绣工精湛,终只是绣娘而已,与京中数之不尽的官宦贵族名门世家的小姐们身份地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高下如天堑,云泥之别。遇见品性好的贵族,尚且要些脸面,就算无暇接他们的活,他们也不会闹上门来。但有些则不是,偶尔便要仗势欺人,言语侮辱,行为粗鲁,大吵大闹。 有次被十五岁的明笑阳撞见了,将那一伙人模狗样的货色丢了出去,还屁颠颠地跟在苏洛洛身后叫姐姐。 虽说锦绣坊有许多身份显赫的老主顾,往来间也很友好,但真出了麻烦,也鲜少有人当真愿意为一些绣娘出头,毕竟不会因为小小绣娘而开罪同僚或是哪个有头有脸人物的七大姑八大姨子侄叔伯。 明笑阳不同,遇见欠揍的就揍,从来不问其出处,爱谁谁。有时挨揍的人回家搬救兵,其家人不仅不会帮腔,还会揪着挨揍的不肖子孙,提着礼物跑到武国公府去道歉,生怕惹得明小公子不快,日后生出嫌隙。 那天明笑阳去锦绣坊不是要做衣服纹样,他是去拜师的。 他有个香囊破旧了,舍不得扔,就想弄个一模一样的香囊外套,把原香囊里外一起完整地放进去保护起来。那香囊是十五年前,静贵妃给赵安辰做的驱蚊虫用的。白赫云生完明笑阳后,刚出月子进宫探望发小静贵妃时,三岁的赵安辰从腰间解下,托白赫云给明笑阳避虫。 那破香囊意义重大,是他辰哥哥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破的没模样了,还死活不肯扔。白赫云让他去寻个绣娘做算了,他思来想去不愿假手旁人,就想自己绣个一样的。 静贵妃绣工一般,那也不是他能企及的。武国公府就一个女主人,还不会女红,明乐也不会,他无处可学,就想起了锦绣坊。 去过两次,绣娘都忙,笑他胡闹不肯教他。他却有毅力,再三上门时刚好帮了苏洛洛。苏洛洛见他真诚,便答应教他。 几番来往,京中都传苏洛洛与明笑阳关系匪浅,还被一些闲人编出了不少绯闻,自然也没人再敢上门牢骚找麻烦。康王还以二人为素材,挥洒了一本春宫出来。 苏洛洛比明笑阳大一岁,生得娇容婀娜,是个心灵手巧的美人,不谈利益得失,确与明笑阳性情相投,当真是一番男女间的纯友谊,若是性别相同的话,肯定不是义结金兰,就是插香拜把子。 故此明笑阳满满一箱子外袍,比皇室衣衫上的绣纹还精美绝伦,构思也足见用心,定不是现成的纹样图稿,堪称无价。 苏洛洛是苏州人,家中贫寒背井离乡来到京中,赚得些钱财便回了老家,也开了一家绣坊,传闻聚了许多手艺极好的绣娘,生意红火。 明笑阳跟着金满堂来到苏州,见到苏洛洛,十分开心。金满堂对苏洛洛的绣坊也赞赏非常,询问苏洛洛可否绣些布匹与白氏合作。 苏洛洛说,在苏州手艺好的绣娘者众,她绣坊虽生意好,绣娘们也饱足,但工时并非占满,有合作固然是极好的。二人将此事定下了。 明笑阳见他们谈毕,就央着苏洛洛带他去玩。 金满堂是金之掌事,事务繁忙,没时间陪明笑阳玩,在苏州谈妥了许多家生意后就回扬州了,独把乐不思蜀的明笑阳留在了苏州。 明笑阳住在绣坊后院小楼里,见苏洛洛有闲暇时,就一起出去玩,苏洛洛繁忙时,他自己出去玩。玩了一个多月,在街上又撞见了国际友人玉瑶和天璃。 第26章 烽烟起 玉瑶不承认自己是追着明笑阳南下的,只说仰慕大盛江南风情已久,特来游赏。 苏洛洛对天璃观感极好,但天璃眼里只有玉瑶。 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明笑阳有些想回家。 玉瑶要跟着去明笑阳家过中秋,明笑阳不愿。要是把玉瑶带回家,那他身份就露馅了,耀人又多数都跟明家有仇。 苏洛洛看出,如果明笑阳走了,天璃也会走,便说中秋夜苏州全城烟花盛宴,人间绝景错过可惜,并且那天月老庙后院那棵八百岁极灵验的月老神树会开放给百姓朝拜祈愿。 果然三人全留下了。 玉瑶水土不服,脸上起痘红肿,明笑阳免费帮她治脸,疗效甚佳。 八月十二那天,苏洛洛买了许多新鲜膏蟹,煮了大家一起吃。第二天一早,玉瑶的脸比没治前更重百倍,整张脸全部烂掉了,吓得她嚎啕大哭,眼泪流过伤口钻心刺痛。 明笑阳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其劝住,告诉她这可能是膏蟹过敏,定能治好。 玉瑶抽噎道:“我若是顶着这张脸去月老神树祈愿,再把天上的月老恶心吐了,定要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了!” 明笑阳拍胸脯打包票:“没事,我给你做个假脸,与你原来相同,带着它去祈愿,照样嫁得出去。” 玉瑶道:“本就烂成这样,再一捂,脸就不用要了。” 明笑阳笑道:“涂了药膏捂上,疗效更好。” 八月十五酉时刚过,漫天烟花空中炸裂,流光绚烂,果然绝景。烟花过后,四人结伴去月老庙参拜。 回去时看见一个叫老酒楼的酒肆,在门外搭了三个台子,正中台子上放了三坛酒,围了许多人再听台上的掌柜高声介绍。那掌柜说这三坛酒是世上最烈的酒,入口香醇,却没人能喝下一碗还不醉,酒是百年前老酒楼的第一任掌柜亲手酿造的,今日出窖,有缘者得之。 三个台子,一台比武,一台角力,一台赛诗,一柱香的时间,胜者可免费将酒带走。 明笑阳赢了比武,天璃赢了角力,苏洛洛赢了赛诗,玉瑶摇旗呐喊大声助威。四人抱了三坛酒回去了。 明笑阳好酒,先干了一碗。天璃说自己从未醉过,不信大盛的酒能有多厉害,仰头也干了一碗。玉瑶和苏洛洛高兴,一人陪了一碗。 当晚一人一碗,全喝趴了。 次日早上明笑阳和玉瑶在一个屋里醒来的,玉瑶在床上,明笑阳趴地上,合衣而眠,两厢清白。只是玉瑶的脸不见了,只剩涂着满脸黑药膏的真脸,她寻了半天也没寻见,气馁这日是出不了门了,想不到洗漱后,真脸好了,很开心。 他俩下楼吃饭,看见苏洛洛和天璃在别别扭扭地准备早饭。后来才知道,这俩人是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上醒来的。 这是惊悚的一夜,也是月老渎职的一夜。 假脸是玉瑶嫌闷,自己揪下来扔地上的。苏洛洛好奇假脸是不是豆腐做的,捡起来摇摇晃晃去洗,塞在嘴里咬了咬。天璃支起身子抢过假脸说这不是吃的,还把假脸呼在了苏洛洛脸上,俩人搀扶着回房间睡觉。 天蒙蒙亮时,窗棂透光,天璃转醒,朦朦胧胧看见身旁躺着“玉瑶”,二人都没穿衣服,心头一热,迷迷糊糊地行了奇怪的事。 苏洛洛爱慕天璃,被弄醒后没有反抗,就这么奇奇怪怪地缠绵了。 事后睡去,天大亮了二人才清醒过来,看着床上的斑驳血迹,天璃仔细回想了昨夜发生的一切。苏洛洛道:“我不会纠缠你,也不会说出去,你若不愿,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四人吃早饭时,玉瑶说起耀国的马有多么神俊,自从来了大盛后,发现除了明笑阳的天佑不错以外,一匹正经马都没见到。 明笑阳可能是跟着金满堂混久了,脑子里也常飘出些铜臭点子。和耀国的高头大马比起来,大盛的马基本和驴差不多,耀国马的价格却是盛国马的三分之一,并且耀国重骑兵,马匹有战略意义,禁止贩售他国。如果能引进,不但能赚钱,盛国的骑兵战力也可更上一层楼。 明笑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买到。 玉瑶道:“你要是愿意娶我,我家万匹好马全是你的。” 明笑阳奇道:“你家怎会有万匹好马?” 玉瑶道:“马场,不行吗?” 明笑阳道:“你就当我是马贩子吧,我不想拥有,我只想贩卖,你可有办法?” 玉瑶想了想:“有!你护送我回家我就告诉你。我们来时在徐州附近遭遇了山匪,好在遇上了一个白色的商队,吓跑了山匪,我们才跟在商队后面平安来到这的。我看你身手极好,考虑一下?” 明笑阳道:“我知道白色商队是谁家的,我请他们送你如何?你再写信告诉我怎么买马。”玉瑶不同意,非要他送才行。 明笑阳无法,同意了 明笑阳问玉瑶何时动身。天璃说来一次山高路远,不如多留两个月。明笑阳皱了脸不愿意,玉瑶威胁道:“你还想不想买马了?” 天璃道:“小七想家可以先行,我游历后自己回去即可。” 玉瑶道:“一起来的就一起走,我又不急,江南挺好玩的。” 明笑阳可怜道:“可是我想家了,现在启程送你回去,我再回家,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我已经出来半年了,这辈子第一次在外面过中秋,你不会让我连年都在外面过吧,多凄凉啊。我爹娘也一定很想我。” 玉瑶心软了,天璃道:“小七还是同白公子先回去吧,不必等我,我爬山下河纵情山水,小七体力不济,不喜这些,我也受约束。” 三日后,玉瑶与天璃作别,和明笑阳北上回家了。 到了耀国,二人换上耀国的衣裳,玉瑶带明笑阳去看了马场。 明笑阳问:“这是你家的?” 玉瑶道:“不是我家的,是我的,这是我祖父去年送我的及笄礼。你想要马,办法也简单,我亲手些个文书就成,官府不会为难你,你若是想买别家马,那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只能走私,在大北边有条很远的山岭,半年以上都是冰天雪地,且路不好走,绕回盛国十分遥远,倒是没人查,很安全。” 耀国禁止马匹外售,这小丫头何德何能,居然大笔一挥就能破了禁令?玉瑶只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计。” 玉瑶说小马不能卖,母马最多能卖三成,公马可卖四成,算下来最多可卖三千匹。明笑阳叫耀境的白氏金之一族来付了钱,将马接收了。 事情了了,明笑阳要动身回去。玉瑶却想带他回家给她爹看,道:“陪我回家吃顿饭,以后我卖你马,你若不同意,以后不卖你了,自己绕远去吧。” 明笑阳半身为商贾世家公子,半身为大盛将门子弟,为私为公为情义都必须答应,心情愉悦地陪玉瑶回家了,没走正门,是从后门溜进去的。玉瑶说她家常有亲友串门,若走正门被人看见,少不得寒暄一番太吵了,很烦。 明笑阳颇觉有理,没多想。 玉瑶带他去见了一个贵气又豪迈的大叔,说是她爹。那大叔很热情,很喜欢明笑阳,欢欢喜喜地设了晚宴款待,宴上还夸玉瑶眼光极好,挑了这么好的女婿回来。 明笑阳道:“大叔误会了,不是女婿,是朋友。” 老爷子倒是目光长远:“朋友就朋友,无妨,你看我女儿这么漂亮,一来二去就成女婿了,不急,慢慢来!” 明笑阳还想再委婉地开解一下老爷子不切实际的妄想,就被玉瑶一个眼神杀灭了。 宴后闲谈,老爷子问明笑阳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明笑阳只说家里是做生意的,住在盛国。 玉瑶爹神色一顿:“你是盛人?” 明笑阳如实认了。 晚上睡觉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吵架,好像有玉瑶的声音。他悄悄出去看,原来是父女俩吵了起来。 玉瑶爹道:“你怎么找了个盛人?不行!”玉瑶不服:“怎么不行,商贾而已,又不是将门,冤有头债有主,哥哥和伯伯是死在明家手里,关白麒麟何事?” 明笑阳一听,坏了,此地不宜久留,猫回屋里写了封告别信放在桌上,打算连夜遁去。 突然玉瑶来敲门,拉着明笑阳就要走。刚到大门口,就见玉瑶爹带了些人堵在门口,说有事好商量,不让玉瑶大半夜孤男寡女出去私奔。 这时明笑阳忽觉老爷子身边一个刀疤脸十分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刀疤脸却认出了他,大声道:“王爷,这是明笑阳!我险些命丧他手,绝不会认错!” 明笑阳想起来了,刀疤脸是他成名战时,斩杀的八个将军之一,想不到这个没杀透,竟逃了回来还认出了他,心道:“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呀。”二话不说御了轻功就逃。 玉瑶爹一挥手,夜色中落下一张大网,是金丝软甲的材料十分奢豪,难以扯破。明笑阳挣巴了两下就被迷药精准地放倒了。 再醒来时,已被人用粗链结结实实地绑在了十字钢架上,眼前是玉瑶爹和刀疤脸。 原来刀疤脸在全军覆没时几近濒死,用最后的力气,趁乱挣扎着换上了盛军的衣服,躺在地上装死尸才逃过一劫。而玉瑶的爹是耀国八王爷,被明笑阳斩杀于阵前的耀军主帅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大哥。玉瑶的亲哥哥是在胡氏兵变时,死于两国交战,可以说是被明瑞然杀了。 八王爷道:“本王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如果你不是盛人,她就是给我寻了好女婿来。现在更好,竟把仇人送到我面前了。我大哥待我如兄如父,他的忌日是九月初十,还有十天,我会带你的头颅去祭奠他。这是你的账,还有你爹的你也一并还了吧,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每天十裂骨鞭,连续十天堪比凌迟。我大哥的忌日也会成为你的忌日,此后我与你明家的账才算是清了。” 裂骨鞭,名不虚传,每一鞭都皮开肉绽,痛入骨髓,三鞭下去脚下已是一片赫然殷红,十鞭打完,明笑阳有些意识模糊,隐隐听见八王的声音:“明家的人都该死……” 夜深人静,明笑阳头脑昏沉,耳边嗡嗡作响好似女人声音,也分辨不清那女人在说什么。两口清冽的水流进喉咙,他才睁眼看清了面前的人是玉瑶…… 头一阵崩裂般的晕痛,没了意识。 明笑阳是被苦药汤灌醒的,地牢潮湿阴暗不知是什么时辰。 狱卒动作粗暴,提着公鸭嗓吆喝着:“真他妈的麻烦,王爷说鞭子照打,少一鞭都不成,还不能让你死了,你要是十天内就去见阎王我也活不成,赶紧的吃东西,还得老子喂你,妈的,真是活见鬼了!” 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少天,也不知挨了多少鞭,总算没死,被人救回了守军大营。 迷蒙间好像正被一群人围观,还听见特别刺激的声音,就是邵黄飞那把能吓破人胆的洪钟嗓门:“没品的耀狗,公账私算,什么东西,看把我贤侄打得都没人样了,拎回来时我还以为是扒了皮待下锅的小牛犊子呢,血淋淋一团模糊,这口恶气说什么都得出,宁王殿下偷虎符也好,假传圣旨也罢,我都认!回去要斩宁王殿下,我替殿下去死!” 这话吼得震天响,无论是声量还是内容,都足以吓得明笑阳瞳仁骤缩,眼前一片清明。 总算看见一群围观他脸的人都是谁了,正是他熟悉的叔叔伯伯们,罗羽宁、司马晗、蒙青、和郑将军都在,还有水龙和火鸢两个掌事,金满堂和木椿爷爷也来了,白氏五大掌事到了四个。 明笑阳缓过气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玉瑶三天没合眼,跑死了五匹马,到武国公府求救。 皇帝愿意出兵相救,条件是赵安辰必须答应成亲。 赵安辰不同意,冲上去打晕了亲爹,抢了虎符,写了圣旨,调集二十五万禁军朝耀国冲去,骑兵先行,日夜兼程,四天半就杀进了耀国。 耀国皇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派人问,才知道是他们的八王爷要偷偷摸摸杀了大盛国宝明笑阳,赶紧责令八王放人。 八王口中答应,暗中让刀疤脸提前下手。 刀疤脸跑到王府地牢,没看见明笑阳,却看见了水龙和火鸢,一命呜呼了,这次他确实死得很透。 赵安辰还是狠狠地把耀军又屠了一遍,给耀国皇帝写了一封信,强硬决绝,言简意赅:本王要你半壁江山来偿我明欢半条命! 耀帝拍案大叫:“宁王疯子也!” 耀国先是被明家打得元气大伤,这宁王兵法奇迹毫不逊于明家,又带着二十五万大军疯了一样冲杀。耀帝怕有亡国之危,连忙割了三个州,并斩杀八王求和。 金满堂知道自己没看好少主,惹出这泼天祸事,急火火地跑来看,少主要是真没了,他也不想活了。 木椿爷爷是神医,一把老骨头及时赶到才保住了明笑阳的小命。 后来,玉瑶看着尸横遍野触目惊心的战场,血涂大地漫天乌鸦,悲悔交加,无颜于世,便拔剑自尽了。 天璃在苏州得知战事始末,忧心玉瑶,丢下处子破身一夜有孕的苏洛洛,星夜归国,方知玉瑶已死。 他只身在玉瑶坟前跪了三天三夜,饮下一杯毒酒,留书一封:死同穴,来世相随。 赵安辰带着明笑阳回京后,皇帝大怒,打了赵安辰八十军棍。 大盛军棍,二十重伤,三十致残,五十毙命。 皇帝很愿意出兵救明笑阳,却不必真的发动战争。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即便胜了,我军伤亡将士也是爹生娘养活生生的人命。耀国今非昔比,耀帝不愿言战,只要盛军压境,他定会马上放人。赵安辰却不仅夺符矫召,还杀进了耀国大战了一场以泄私愤。皇帝也包庇不住他,只能在寝宫关起门来含泪行刑。 庆王连跪带哭劝说不住,看着赵安辰被打得渗出血来,心一横,扑上去替赵安辰挨了十几棍硬是不起来,喊道:“父皇打死六弟,我无治国之才,必会成为亡国之君,我不信父皇你能为了江山社稷再活个万万千千年!” 这时,白赫云一掌震开了福宁殿大门,提了个建议:养好了再打,分三次行刑,留赵安辰性命。此计甚合圣意,皇帝应允。庆王连呼自己太蠢,为何没想到。 最后一次行刑完毕时,皇帝摒退所有人,殿中只剩父子俩,皇帝问:“你可知错?” 赵安辰道:“父皇要的是大盛江山,我只要明欢一人,与你相比,我所求甚少,你为何就不肯给我!你若再苦苦相逼,我便和这江山同归于尽。” 话已挑明了,皇帝此后再不敢提选妃之事。 皇帝回到静惜宫,长吁短叹,浑身头痛。 静贵妃来到他身旁坐下:“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再这么斗智斗勇下去,你父子二人都快反目成仇了,随他去吧。” 皇帝道:“我何尝不想让他顺心随意,可明家决不可无后。” 穆静芙道:“还有明乐,明乐的孩子也是明家血脉。” 皇帝不敢苟同:“那太牵强了,我岂敢让国运如此牵强,明家历来单传,就算让瑞然和云儿再努努力,也是希望渺茫啊。辰儿若是喜欢男子,谁家的不行?为何非要纠缠明笑阳这根独苗,气死朕了。” 穆静芙劝他看开些:“若是命定的缘分,哪有什么纠缠不纠缠的,硬要说的话,那也是互相纠缠。王朝更跌自有气数,缘起缘落终有时,你虽贵为帝王,也不可强为。老天师测算无数,尽数精准,你句句皆信,何必偏偏要拧着辰儿的卜辞,你已应言遭了几回报应,还不知悔改,真是冥顽不灵。” “你倒是想得开,”皇帝还想挣扎一回:“再缓缓,等辰儿消气了,我再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各退一步。” 穆静芙笑道:“他那脾气,悬。” 第27章 百祸因 赵安辰重伤三次养了三次,共八个月卧床不起。 他让白赫云骗明笑阳,说他去外地巡查盐务不在京中。宁王府大门紧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只留厨房角门物进物出。 明笑阳回京后由白赫云和木椿爷爷精心照顾,几个月就能下地了,坐在院中晒太阳,看见明乐在发呆,问她在想什么。 明乐道:“你说王爷的身份能扛得住多大罪?” 一语破谎言,明笑阳瞬间想明白了,巡盐定是胡扯的,说不定他辰哥哥已经被问诛了! 跳起来跑到隔壁宁王府,怎么砸门都没人应声,心中一凉,飞了进去,闻见满院子药味,奔进卧房寻人,见赵安辰正面无血色发着高烧趴在床上。 管家端药进来:“不知何故,我家王爷这样被抬回来三次了,越发难好,夏天伤口难愈时常发热,陛下每日派来的太医都被王爷拒之门外,若不是云夫人医术高明,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最后,明笑阳哭咧咧地日夜照顾赵安辰,写方子熬药,做生肌膏,收集活芦荟,调制药蒸,换药擦身无微不至,发誓不让赵安辰的屁股留一点疤。白赫云过来看他的方子,笑称:“你要是不做买卖不打仗,当个郎中也能名垂青史了。” 赵安辰让明笑阳保证再也不乱跑,每次离开都必须带上他。明笑阳哭唧唧地答应了。 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很快又发生了第三次不告而别。 明笑阳为了明玦,要去找柳慈这件事,本来是要跟赵安辰说的,未及详述,就跟赵安辰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原因很奇葩,康王也有责任。 几年前,明笑阳在赵安辰生辰时送了一包春宫图,被赵安辰放在了书房三生阁的柜子后面。 那天,赵安辰无意中看见那包裹落了灰,就要掸一掸放到柜子里去,不料那包裹系得松,一拎散了一地。他一低头,正看见被摔开的一本上写着“明笑阳与苏洛洛风流韵事之男欢女爱“ 赵安辰捡起来翻了翻,就去康王府兴师问罪了。 康王说造谣虽然有错,但也不是完全造谣,把明笑阳和苏洛洛的事坦白交代了,还说赵安辰要是不信,就去翻翻明笑阳的衣柜,看看里面是不是精美绝伦的无价宝。 赵安辰当真去翻了,然后让宁王府的管家去皇室宝库,选最贵最价值连城的料子,做三十件外袍送过来。 三天后,明笑阳的衣柜“焕然一新”。 那日明笑阳刚巧没在府里,一大早就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 皇帝跟他说,赵安辰该成亲生子了,但不擅与人相处,两次选妃都没有结果,想让他多多帮扶赵安辰,好早日把良缘促成。还说如果一年半载再没个响动,就要下旨赐婚了。 明笑阳违心地应了,回府后心情很差,进门就想换身松快衣裳,放松一下心情。 一开柜门,傻眼了,慌里慌张跑到隔壁:“赵逸,我遭贼了!” 接着又一连串抱怨,怪那贼把他的漂亮衣服换成了廉价的素色衣服,连个纹样都没绣,偷梁换柱得十分糊弄,还问赵安辰有没有遭贼,毕竟俩人在武国公府的卧房是挨着的。 赵安辰说武国公府没贼,是自己嫌他衣服太过花哨难看,就做主给他换了。 明笑阳听后十分生气:“那是我红颜知己洛洛绣的,天下无双,情义无价,你给我弄哪去了? 赵安辰听见“红颜知己”和“情义无价”更是恼火,便说扔了。 明笑阳生气,用头撞他,二人撕撕扯扯打到院子里。明笑阳打不过,气得往外跑,跑到街上,赵安辰也跟出来捉他。 明笑阳别的功夫不如赵安辰,但轻功极好,这是因为小时候老闯祸,白赫云揍他,他要比白赫云跑得快才能少挨两巴掌。 明笑阳在街上跟赵安辰过了几招,开始倔着脑袋使劲逃跑。一路跑到城外甩开了赵安辰,远远看见了白鹿山,想着那是埋明玦生母的地方,就顺道过去扫墓了。 坐在坟旁想,就这么走了吧,反正也是今日要去寻柳慈,让那个怪脾气的王爷祖宗焦急焦急。 悲剧的开端总是这么平淡无奇…… 明笑阳想起往事种种,悔不当初,现在被赵安辰用同命拴着牵进暖池里一起泡澡,也不算冤枉,都是咎由自取。 这分离的三年,不论是躺在净土洞里,还是挣巴虚弱的身体跟仇天悔学游墙的“重功”,时时刻刻都在后悔,分分秒秒都在思念赵安辰,能活着回来相见已是万幸,一辈子被拴着也成。 赵安辰为他慢慢擦洗,从上到下每寸肌肤都认真洗过,仔细检查,没有新的外伤,但浑身嶙峋着骨头,一看就是受了大罪,难过道:“皮包骨。” 洗完澡牵回朝暮居盖好被子,搂怀里睡觉,没再问别的,让明笑阳好好休息。 明笑阳含着眼泪窝在赵安辰胸口假装睡着了,从他在庆王府看见赵安辰的白发时,就想哭,一直压着,现下熄了灯,伸手不见五指黑,声音不出,眼泪却能落得不受约束了。 赵安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明笑阳闻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鼻涕眼泪蹭了赵安辰一身,哭累了哽咽着道歉:“都是我不好,我听不得你认错,你的头发可怎么办啊,定是损了元气,伤了三魂七魄了,我该怎么才能医好你呀。”越说越难过,又哭了起来。 赵安辰笑他傻:“回来就好,头发无妨,光头和尚我也做过的,不哭。” 明笑阳问:“还有你身上那些我没见过的伤,是怎么弄的?”赵安辰骗他:“喝多了同老虎打架,被咬了。” 明笑阳道:“我看见那些通缉令了,原来是你画的呀。” 赵安辰:“……画得不好?不像吗?我确实没有三哥的画功那么…” “是画得太好了,也就只有你能把我画得那么传神,一看便知你想我。”明笑阳使劲往人怀里拱了拱:“我也想你,躺着想的,能起来后也想。” 赵安辰抱着他问:“骨瘦如柴,内伤如何了?” 明笑阳道:“没有内伤了,仇老头解毒之法神乎其技,我现在慢慢调养就能恢复,但瘦纯粹是饿的,你不必担心,你好好养活我,我三个月就能吃成大胖子,再把肉练结实了,还是一条好汉。” 赵安辰问:“他为何救了你,又饿着你?” 明笑阳道:“我躺着不动要尽量少食,微饿更适合我那种伤的恢复。现在伤愈,大可开吃,只是服药最好不喝酒。” 赵安辰闻言,长出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嗯,不早了,好好歇息。” “嗯。”没过多一会儿,明笑阳又问:“好久不见,你都二十八了,可有娶妻生子?” 赵安辰沉默片刻,语气不明,却稍带怒味:“你身体养好以前,我暂且不同你一般见识。”明笑阳不懂这话何意:“你忙着画通缉令连儿子都没生?我就算养好了,你跟我一般见识,我也赔不起你无子之憾呀。” 赵安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如此气人,快睡吧你。” 明笑阳本就易疲累,还哭了一阵,不禁开始犯迷糊,窝着脑袋不说话了,没过多一会儿就传出一串让人安心的小呼噜声,赵安辰轻笑道:“真气人。” 第28章 江陵府 在明笑阳记忆里,赵安辰总是比他起得早些,而他总是更贪睡。这日倒是他先醒了,忽然想起了吞钥匙的事,忙悄悄摸上赵安辰的手腕。 钥匙再小巧,吞下去也是个大麻烦,和吞金自杀有一拼。他摸着脉象无异,就猜赵安辰是骗他的,应当是把钥匙藏嘴里了,便轻轻用手指往赵安辰嘴里试探,抠来抠去都摸到后槽牙了也没找到钥匙,心道:“是舌头底下?撬齿而入他不就醒了吗?” “用舌头找,我可以继续装睡。”赵安辰抓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笑他。 明笑阳被发现了也不惊讶:“早就醒了?不吭声看我笑话,说,钥匙藏哪了?” 赵安辰道:“你找不到的地方,你若不想离开我,被我拴着又何妨?还是说你想走?” “我不走。我饿了,走了没人养活。”明笑阳支巴着起来,不客气地拿了赵安辰的衣服:“你再去找一件,这件我穿了。” 赵安辰夺过衣服:“昨日穿过的有些脏,我今日也要换,你的都在旁边隔间柜子里,理好了,洗漱后自己去选。” 明笑阳走进隔间,看见一个以前没有的巨大衣柜,整整一面墙。打开一看,左侧挂着五六十件外袍,下面放的是鞋裤中衣里衣,右侧格子里是他一直收藏在武国公府自己书房里的玩具,大多是赵安辰从小每年送他的,看到这,他鼻子一酸。 这些衣服十分眼熟,一半是苏洛洛给他绣的那些,一半是赵安辰给他准备的那三十件素色袍子。 他选了件靛青的素色穿在身上,去邀功:“真好看,几年都没穿过像样的衣服了,谢谢辰哥哥。” 赵安辰没有表情,淡淡道:“吃饭吧。” 早饭吃得很安静,赵安辰一直不说话,饭后问了句:“杀你的可是柳慈?” 明笑阳摇摇头:“不是,她想杀我有的是机会,你不了解她,她想杀人不会背后动手,至少让人死得明白,尤其是对我。” 赵安辰问:“她是何样的人?为何待你不同?” 明笑阳道:“她性格铿锵,身手不错,实乃女中豪杰。生得一张耐看的鹅蛋脸招人喜欢,娥眉杏眼,樱唇榴齿,笑时如沐春风,不笑凌肃自威,华贵庄重。明明是个女子,乍一看倒有几分帝王气象,比你爹气派多了。我同她历过几回事,算是过命交情。” 赵安辰又是个没表情的淡淡然:“评价颇高。” 明笑阳发现如今的赵安辰与以前不同,眼中时常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解释道:“她虽好,却非我所喜,我全然没有心动过。” 赵安辰道:“不必同我解释这种事。” 明笑阳失落了一下,噘着嘴阴阳怪气:“是啊,宁王殿下向来高洁,不喜旁人风月闲事,我对谁心动,谁对我有意,自是没兴趣知道的。” 赵安辰垂下眼,问:“如何相识的。” “好~这就坦白交代~””明笑阳拖着怠懒的长音,说起了同柳慈那些相识相处的事。 明笑阳十九岁时,带着明乐一起去白氏土之一族修学,嫌官道绕远,就抄近路走山林里小路,晚上篝火露宿,遇一伙歹人劫财。兄妹二人很高兴,大晚上的买卖找上门了,刚好饭后消食好睡觉。 明笑阳说身上没钱,家里有钱,实在不行就跟他们回老巢,也好给家里写封绑票勒索信。歹徒觉得如此也和规矩,便把二人带了回去,先关进了牢房,让他们明日再写,夜深了先睡觉。 牢里还有一个男子,姓贺,生得眉清目秀,干净儒雅,不像习武之人,倒有几分书生模样,身材高挑,比明笑阳稍矮一些,也是等着明日写勒索信的。 这人叫贺瑾思,竟真的是个身上没钱家里有钱的主。 贺家是江陵府有名的大户人家,城内有不少产业铺面,城外有个寒月山庄。贺瑾思就是庄主的二儿子,平日乐善好施,颇有人望。这次是外出谈生意,因家中书童生病了,连夜赶回,过于心急便走了小路。他在这牢中没有恐惧不安,眉宇间倒有几分难掩的焦急。 牢房的门是粗木的,关普通人尚且好用,在明笑阳这,自然不管用。兄妹俩人把歹徒揍了个人仰马翻,又干起了老本行,将财宝席卷一空,顺手带着狱友贺瑾思上路了。 进城后,果然感受到贺瑾思的人缘之好,只是些许妙龄姑娘们对贺瑾思却没有半点倾慕之情。姑娘爱美男这天下通用的规矩好像在这不管用了。明笑阳还发现,有些人的眼里有异样的神色,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令人很不舒服。 贺瑾思与明笑阳作别,匆匆回寒月山庄了。 明笑阳按白赫云给的地址,见到了土之掌事,白土华,字季荫,人称土季荫。 除了正经事以外,他还向土季荫稍稍打听了一下贺瑾思。 其人乐善好施心地善良是真的,并无作伪,家财万贯也是真的,还与白家有生意往来,至于异样眼光,便是因为贺瑾思有一心上之人,名叫红豆,就是他自幼为伴的书童。 贺庄主云游四方多年不归,偶有家书几封略报平安,贺大公子缠绵病榻多年,家事均有贺瑾思操持。他与红豆之事不是什么秘密,贺瑾思也从不以此为耻,还说,心爱之人必是心之所向,与男女无关。 明笑阳笑道:“好一个真性情的翩翩公子,看他斯斯文文,想不到竟是坦荡的硬骨头,佩服。” 明乐道:“虽不解,但觉他所言有理。” 土季荫却道:“他虽真挚诚然,却少了些狠劲权谋,柔软心肠对上带血的凶刃,未必能如愿以偿啊,那白手起家的贺庄主不见得是个好惹的。” 明笑阳没能听懂,依旧暗暗佩服贺瑾思,只待有缘再聚,交个朋友。 半年后,兄妹俩学完该学的,闲逛江陵府,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明兄救我!” 明笑阳闻声望去,看见王朔正鼻青脸肿地趴在一个二楼的窗户上叫他。向下一瞧,这座楼叫宝隆赌场,这场景太熟悉了,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 明笑阳说这种地方不适合明乐,便叫她自己玩去,玩够了直接回土季荫那就行。 明笑阳独自进了赌场,路过几个彪形大汉,才到了二楼王朔求救的屋子,推门进去。屋内仅俩人,一个是跪着的王朔,另一个是位头戴七宝鸾凤钗,身着墨绿金丝华锦袍,雍容又有气势的貌美女子,眉目含笑稳稳地坐着,道:“这就是你叫来的救兵?”王朔点头如捣蒜。 女子微笑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名叫柳慈,形单影只在这江湖上立足,经营不易,又有不少的伙计要养活,向来以“免开尊口,概不赊欠”为宗旨开了这家赌场,可王公子却在我这欠了十万两白银的赌债,他既叫了你来,公子可愿替他偿还呀?” “啥?十万两?我一个月才二两月钱,十两八两的还行,十万两,开啥玩笑?大姐,你把他打死吧,我就不参观了。”明笑阳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背这么大的锅。 柳慈道:“莫急,我见公子的马可值万金,不如你将那马给我,我消了王公子的账,如何?” 明笑阳道:“不可能,打死我都不会把马给你。” 柳慈将他上下一打量:“不如你腰间的剑也行,又或者那个火红的麒麟腰佩也成。” 明笑阳笑道:“大姐好眼光,是个有见识的慧眼英雄,不过你说的这三样都是别人赠予我的无价情谊,恕难从命。这王朔家里富庶,十万两也不是拿不出,我现下约有三万两财物,先替他垫上,然后让他写两份欠条,欠你七万欠我三万,你就将他先放了如何?” “三万?”柳慈收了笑容,将他审视了一番:“具体三万多少?” 明笑阳道:“大约三万一千多两” 柳慈又问:“何处得来?” 明笑阳得意地如实相告了,却眨眼间脚下的地突然大开,他被漏到了一个四周尽是钢板的昏暗房间,室内方正无窗,只有个西瓜大的可怜通风口和两盏油灯。他喊了两嗓子听出此处隔音极好,方知大事不妙。 待到傍晚,他听见柳慈的声音,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柳慈道:“明公子,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那三万多两还是交出来的好,本就不是你的,又何必为自己招灾,要么你叫人送来,我转交给失主,要么你困死于此。” 明笑阳道:“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还不想死啊,有没有饭啊,好饿呀!”没有回音,又道:“去茂庄找土季荫,就说我在这赌输了,输了三万一千两,让他来赎我。”话音刚落,从通风口里掉出个包裹,里面有吃的和水。 柳慈道:“四万两,九千两伤药费。” “太黑了吧,什么药九千两啊?”明笑阳肉疼,那可是他三百七十五年的月钱,几辈子月钱都没了。 柳慈口吻威胁:“不给?” 明笑阳忙道:“给给给,九千就九千,总比死了强。”见柳慈定不是个只会吓唬人的角色,搞不好真要交待在这了。堂堂白氏少主因为几千两银子就死了,过于扯淡。 送钱的是明乐,明笑阳也被一条从天而降的长绳子拽了上来,道:“大姐,你不会就是那些歹徒的头子吧?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说罢就朝柳慈身旁的包裹出手,被柳慈一掌打退,撞在背后的墙上。那墙也有机关,窜出铁链将他牢牢箍在了墙上动弹不得。 几个彪形大汉闻声涌进屋里,又被明乐打了出去,几番闹腾满屋狼藉,吓得王朔缩在一角不敢出声。 随即楼下来了许多黑衣黑甲银面罩的人,将宝隆赌场围了。 柳慈缓缓坐下:“小姑娘,身手不错,一时间我赢不了你,但你们也别想出去,本来说好的事,说反悔就反悔不合规矩啊,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了,你们打算如何收场?” 第29章 善罗刹 明乐向下一看,那些黑衣人确实和彪形大汉不是一个档次的,很难对付,明笑阳又被贴在墙上,问道:“你想如何?” 柳慈道:“不是钱的事也可以兑换成钱的事,都是做生意的,好说,十万两,我放人。” “又是十万两?大姐,你只知道十万两是不是?王朔也是被你这么讹上的?”明笑阳今天真是见鬼了,竟碰上这么豪横的女强盗。 柳慈道:“他不是,他确实是赌债十万两,欠钱,你是欠事。” 明乐朝窗下喊道:“贺公子,快来帮忙!” 明笑阳心里一咯噔,道:“你叫他干什么,又来一个十万两?” 贺瑾思见恩人遇事,便走上楼来,道:“不知明公子何处得罪了柳老板?在下可否从中调停?” 明笑阳把事说了一遍,贺瑾思道:“柳老板可能是误会了,您家失窃三万一千两银子应当不是明公子那笔钱才是,只是碰巧钱数相同而已,明公子的钱是在城外山匪窝里弄来的,我当时也被山匪抓了,有幸被明公子救了出来。” 柳慈微微一笑:“既然有贺公子作证,那就真是我误会了,明公子的十万两可免,你们走吧。” 明乐道:“那既然是误会,就把我们的钱还来吧,冤家宜解不宜结,就此和好,如何?” 贺瑾思忙道:“明姑娘眼拙了,你瞧,这被你打坏的桌子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何止四万两啊,柳老板也没让你们赔偿呀,快走吧。” 明笑阳道:“那王朔家里当真有钱,十万两乃是小数,柳老板不如让他写个借条,也将他放了吧。” 贺瑾思道:“王公子是柳老板的贵客,何谈放与不放,明公子莫要多管闲事,王公子不会有事的。我们走吧。” 三人全须全尾的走出了宝隆赌场,下面的黑衣人也消失在黑夜中。 明乐不服气:“那破桌子最多就是黄花梨的,怎么就成金丝檀的了?” 贺瑾思道:“你还太小,那种情况就是玉皇大帝的鎏金案也说得。” 明乐道:“你三言两语就能解决了,难不成你和她是一伙的?” 明笑阳道:“乐儿,强龙不压地头蛇,地头蛇也不会去找强龙的麻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两厢安好,贺公子乃这一方名门颇具声望,落在了她的土匪窝里,闹大了都不好看。事情不败露,贺公子被劫也就被劫了,现在拿到台面上一摆,她也不好不认账,都是聪明人。” 明乐道:“她败露了吗?” 明笑阳道:“咱们从土匪窝里抢的钱,她现在要讨回去,土匪窝显然是她的,贺公子也就知道自己是被谁抓了。” 贺瑾思道:“行了二位,息事宁人吧,那柳慈不是本地人,却在本地弄得出这么大动静,不是个等闲之辈,王公子的十万两她何曾放在眼里,其中利害不会简单的。哪个赌场会纵人欠下十万两才想起来追债的?越是不简单,王公子越是没危险。” 明笑阳道:“她虽满嘴十万两,但看上去确实不是个把十万两放在眼里的人,贺公子出面了,她放了我们,却依旧不肯做顺水人情将王朔放了,看来是真的不简单。” 明乐失了钱财还被人欺负,委屈极了:“哥真逊,竟被人一掌镶墙里了,丢人。” 明笑阳窘道:“她坐着,我也看不出来她会武功啊,意外,哈哈,纯属意外。” 明乐道:“上次就被九旬老太划伤了手,还是不长记性,一个女子坐镇赌场,还一个人在屋里对着几个人,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明笑阳搔搔后脑勺:“大意了,确实大意了,下次注意。” 回到茂庄,又被土季荫埋怨了一顿,账上难看极了,一天亏空九千两。土季荫还弯着一双丹凤眼笑话明笑阳:“哎呀,少主出手,不同凡响。” 明乐道:“我白家怕她不成?” 土季荫道:“不怕,但各行其道,是少主和大小姐去端人家在先,理亏。” 明笑阳不解:“这得有个先来后到吧?他们不劫我,我怎么会去端他们?” 土季荫道:“他们哪有本事劫得了你们?明明三拳两脚能打发的事,还不是少主设计要跟人家回老巢,被人黑吃黑多伤江湖颜面,柳慈肯轻易罢休还得多亏贺公子,否则搞不好要让火掌事来料理此事,那可就麻烦了。柳慈手下的人不比精卫差。这世上做生意的营生也分黑白,白家是白,柳慈就是黑,各顾各,没必要一较高下。” 明乐道:“我娘精卫几万人,我爹禁军四十万,打不过个柳慈?” 土季荫笑道:“大小姐呀,精卫打得过,四十万禁军也打得过,又不是天塌地陷国破家亡的大事,就因为一个几十人的小土匪窝和三万两银子?就算打得过也不会真的打呀,那成个什么笑话。” 明乐道:“就这么向邪恶势力低头了?” 土季荫道:“不算低头,这局有寒月山庄帮忙,算平手,大小姐再去找麻烦,那大小姐就成邪恶势力了,哈哈!” 明笑阳问:“柳慈是干什么的?” 土季荫道:“咱们白家是正经生意,柳慈也不能说她是完全的不正经,毕竟赌场,青楼也是合法的纳税大户,另外柳慈手握整个江南的盐引,无数地下钱庄,传闻朝中也有势力听她调动,是个不可小觑的人呀。少主,她可是单枪匹马打天下,只比你大五岁而已,又是个女子,相比之下,少主还在掰扯跟几个劫匪谁先来谁后到,心智着实孱弱了些。” 明乐对于这点倒是十分认同:“我哥是有点幼稚。” 明笑阳看了一眼账本,决定在江陵府多留两个月。他每天都去宝隆赌场玩,柳慈也不赶他,天天赢钱,然后去柳慈面前显摆,两个月捞回了九千两,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茂庄虽属江陵府地界,却不在城中,在城外南边。那日明笑阳和明乐游逛一天,直到天黑才要回茂庄。 刚出城三五里路,就总觉得不远处有人,有很多人,声音却很小。 城外不比城内,一到晚上就是月黑风高,寻常人家都不会晚上出行赶路,所以入夜后城外几乎无人,偶有行人和马车,也都会或提或挂个一两盏灯笼。 兄妹俩一人一盏,越走越觉不对劲,果然嗖嗖两声,有石飞来,射灭了他俩的灯笼。 灯笼一灭,那些人由远及近的动作越发不加掩饰,过草时发出沙沙声。明笑阳和明乐自然不怕,听风辨位基本功而已,不用眼睛与人打斗也不会受伤。 明笑阳听见那些人都腿脚不错,只有一个离他最近,是在地上爬的,动作缓慢,这人居然开口小声叫他,是个女人。 明笑阳悄悄凑过去,也看不清是谁,只是觉得这人没有杀意,还有一股血腥味,多半是受伤了。 女子道:“我是柳慈,救我。” 明笑阳背起柳慈就往茂庄跑,明乐断后,一路跑一路打,二人轻功了得,将那些人甩了。回到茂庄才救了柳慈一命。 惊人的是柳慈身上穿了一身囚服,并且是京城刑部大牢的囚服。追杀她的是兵部的人。土季荫道:“柳老板这回惹得麻烦不小啊。” 江南各地都有盐商,大大小小数百家,曾经的陈玉和也是其中之一。柳慈得了陈玉和的产业也继承了陈家盐引,多年间手段了得,垄断了江南盐业。 盐引是官府在商人缴纳盐价和税款后,发给商人用以支领和运销食盐的凭证。柳慈财大气粗,恩威并施,打通了关系,上喂饱了户部,下踢走了小盐商,成了江南盐王。如此一来更加财大气粗。 羊肥了就容易招刀子,尤其是柳慈这种把国法违了个遍的人。 以前户部尚书在中规中矩的小盐商那得不到任何好处,但近些年却在柳慈这得了许多油水,由此注意到了柳慈的利润,忽然想让柳慈将这块肥肉让出来,给自己子侄经营。 柳慈道:“除了我,没人镇得住江南这块地方,你想要,我可以给,但不知道尚书大人有多少子侄可以断送,三天断了宗祠香火的险事,由我一人担待着有何不好啊?” 户部尚书见她不愿,也不敢强为,便私下伙同兵部刑部官员,想分了柳慈数目庞大的钱财。 他们查出了柳慈在京的一个小地下钱庄,不为里面钱财多少,只为借此上本过个明面,也好将柳慈提到刑部问话,进了刑部大牢,生死自然由他们拿捏。 想要动大刑,逼问柳慈都将钱财放在了何处,再由兵部派人将真金白银弄回来,三部共吞。柳慈一死,就可以写个“犯人在牢中畏罪自尽”爽快结案,皆大欢喜。然后户部尚书也可拔了柳慈这根刺,将江南盐业给自家子孙经营,此后富贵绵长,做梦都能笑醒了。 他们如意算盘打得好,但是太小看这个女人了。柳慈刚被提到刑部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顺利逃了。他们发现了柳慈已然察觉,怕老虎归山回头报复,就从兵部调了人一路秘密追杀。 本来是抓不到的,要不是明笑阳那盏灯笼,柳慈也不至于暴露目标挨箭受伤,那两盏灯笼也是柳慈趴在地上用小石块打灭的。 柳慈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对明笑阳道:“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遇见你这混蛋。” 知道这些事以后,明笑阳忽然发现自己日常打劫土匪这种事的格调太低了,看看三部大人们黑吃黑的高度就是不一样,胃口很大,可惜时运不济牙口不硬,让柳慈逃了,他们完蛋是早晚的事。 明笑阳照顾柳慈这段时间,发现她是个心善手狠的人,恩怨分明,杀人无数却是各有原因,从未枉杀过一人,每个被她杀的人都死得明白,真有不知的,也会先告知了再杀,她的刀下没有糊涂鬼。 柳慈好了以后,明笑阳还陪她去慈庆庵进了一回香。 慈庆庵是柳慈建的,里面尼姑虔诚修行,庵里香火也盛,前来进香礼佛的百姓络绎不绝。 明笑阳笑道:“大姐厉害,我佛香火钱你也赚啊。” 柳慈摇摇头,朝山下一个不小的村庄指去,道:“那里本是荒地,没有村庄,现在那里住的全部是孤儿和无人照顾的老人,用的便是庵里的香火钱。” 明笑阳回想起往事,嘴角带笑:“算起来,柳慈也有三十岁了,不知什么样的男人能娶到她那样的女人,至少也得如我爹一般的男子才配得上吧。” 第30章 心意通 赵安辰口气不善:“她不曾成亲,每年都会在你落崖的日子,去崖顶祭奠你。” “啊?”明笑阳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回事:“柳慈其人,一言难尽。” 赵安辰道:“你的脑子,一言难尽。你什么时候才能别出去给我胡乱招惹。” 明笑阳嘟囔着:“又不是我想招惹的,本公子玉树临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嘛,我有什么办法。”扭过脸去,刚好看到镜子:“啊!我怎么这么丑了?瘦脱相了,完了,这下想出去招惹都没资本了!” 气得赵安辰噗嗤一笑,道:“挺好的,这样你只能关起门来招惹我了。” 明笑阳道:“宁王殿下我可招惹不动,美女三千立于前而面不改色,人家启蒙读的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继而四书五经,你可倒好,三岁熟读《心经》和一堆大乘佛法,开门就是色不异空,空不异色,我何德何能招惹得动你?” 赵安辰道:“你这是有贼心,没贼胆?说得可怜兮兮,实则也没少招惹。以前你还小,现在不小了,”捋着同命将他拽进怀里:“我招惹你可好?你说不想被我这个男人亲,我倒是觉得再不亲你,我就不是个男人了。”捏起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一记。 明笑阳突然被亲了,又对上赵安辰炙热滚烫的眼神,心脏狂跳不止,气血陡然沸腾。他身子虚,吃完饭就困,头沉,这么刺激的事,这么狂飙的情绪,倏地让他头昏眼花,直接晕了过去。 再睁眼,看见床边两个人,一个是赵安辰,另一个是秋黎。暖园的女使中有两个是特别的,秋黎和越剎。 龙鉴司里有十三龙卫最为身手高强,龙卫幼年入司,接受严苛训练,只效忠皇帝一人,是皇帝最坚硬的铠甲,且从无女子。 秋黎和越剎是特例,这对双胞胎姐妹天赋异禀,是沈轩在跑江湖的杂耍班里发现的,将六岁的姐妹俩带到御书房问皇帝,可否破格入司。 皇帝思忖片刻,没同意,挥挥手,让她们哪来的回哪去。 当时赵安辰十七岁,碰巧也在御书房,道:“可入司,列于十三龙卫之外,有所成后,听我调用。”皇帝见小儿子想要两个女使而已,便同意了。 谁料这姐妹二人实力惊人,十二岁时已是所有龙卫中的最强,皇帝后悔,想将二人留下,赵安辰不同意,硬是将人带出了没人味的龙鉴司,留在暖园听用。 姐妹二人感恩宁王栽培再造之恩,也喜欢跟随宁王在外过风轻云淡的自由日子,尽职尽责地在暖园当起了女护卫。 姐妹二人除了武功高强以外,还各有所长。秋黎擅医术和追踪,天生一双紫瞳可夜视十里,越剎力大无穷,六岁单手握牛角,可放倒一头牛。并且二人身形纤细,面容清秀,并非长得门神夜叉一般。 秋黎摸了明笑阳的脉:“王爷放心,公子没事,就是受惊吓,晕了而已。公子可是叱咤疆场的英雄豪杰呀,到底何事能把他吓成这样?” 赵安辰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明笑阳坐起来,看着郁闷的赵安辰,笑眯眯美滋滋地蹭过去,靠在他身上:“是你亲的我啊,怎么倒像是你被臭流氓调戏了一样呀?”伸手转过赵安辰的脸,仔细端详:“嗯,香培玉琢,真好看,来,让我亲一下!” 赵安辰一扭头,不让他亲。 明笑阳气道:“干嘛呀?来而不往非礼也,要么你让我礼尚往来,要么让我非礼你,你看着办吧。” “你!”赵安辰气闷得涨红了脸:“你没心没肺!” “哎呀,我怎么没心呀,没心的话,把你放哪儿啊?”明笑阳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为什么亲我啊?那可是我的初吻,你得说清楚才行。” “说什么说!”赵安辰猛地又把他按倒在床,压上去低吼一声:“你再敢晕一个试试!” 明笑阳好像看见一只俊美的野兽,就要将自己拆骨入腹了:“哎!你…”话没说完就被霸道的吻堵住了嘴。 脑子一懵,张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愣住了,缓过神来很想笑,强行忍住,闭上眼睛装晕。 赵安辰见他一动不动挺尸了,忙停手,坐起来慌乱地唤他:“明欢?” 一边绷着,还一边想看赵安辰焦急的样子,偷偷把一只眼睛睁了个小缝,被赵安辰抓了个正着,明笑阳蜷起身子哈哈大笑。赵安辰看着他,神色不明,也不说话。明笑阳支起身子偎进赵安辰怀里,仰头问:“为何亲我?” 赵安辰道:“明知故问。”明笑阳转身骑坐在他腿上,捧起他的脸:“我是真的很想听你说,求你了。” 他知道赵安辰宠爱他,却从不敢奢望赵安辰的爱能和他是同一种。即便不情愿,他也曾做好了笑看赵安辰娶妻生子的心理准备。 赵安辰的亲吻,他虽欣喜,更惊讶,亦无踏实之感,就像小老鼠战战兢兢地偷了一颗黄豆抱在怀里,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后再被夺走,又或者黄豆只是一时不慎落在他怀里,一会儿还会自己长腿跑掉。 赵安辰见他可怜的模样,心疼地想亲亲他。明笑阳忽然倔强了,坚持道:“不说不给亲了。”赵安辰搂着他瘦弱纤细的腰,仰头望他:“我爱你,想与你拜天地共白首,好不容你等你长大了,还弄丢了你,都是我不好,我很想你……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明笑阳抹了把眼泪:“我还委屈呢,你哭什么哭。”实在忍不住,嚎啕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偷偷暗恋你那么多年,我明家男子一生只爱一人,我喜欢了你,心里就容不下别人了,最后落得个既不敢奢望你,又娶不到老婆的下场,你可如何赔偿我呀……” “你是我的,不许你娶老婆,”赵安辰翻身将他压在床上:“我也是你的,从不是你的奢望。还有,你什么时候暗恋我了?你从小就满眼睛‘我爱你’地望着我,一直如此,你是明恋。” 明笑阳一怔:“啊?有那么明显吗?” 赵安辰亲了他一下:“我待你又何尝不是正大光明,全天下都知我心悦于你,为何只有你不知?” “全天下?谁?你爹娘?我爹娘?”明笑阳忽然紧张了:“那你……你可有受罚,被人笑话了?可有人对你侧目?” 赵安辰道:“别人怎么看与我何干,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意。” “以后谁敢嘲笑你,我就让他再也笑不出来!”明笑阳还是不安,担心地问:“你爹为难你了?” 赵安辰道:“没人敢笑我,父皇也为难不了我,一切你都无需操心。” 明笑阳两条手臂交|缠在赵安辰颈后:“你多亲亲我,我才踏实。” 赵安辰将亲未亲,他又道:“不许粗暴,不许咬人,我怕疼,知道么?”赵安辰应了,又将亲到,他又道:“只许亲,不能干别的。”赵安辰笑他:“我干别的你这身体也受不住,还有什么?” 明笑阳当真想了想:“一大早就白日宣淫不好吧。” 赵安辰假意起身:“那不亲了。” “不行,必须得亲!”明笑阳又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搂上赵安辰的肩背,两条大长腿也盘在了他腰上,让他压着自己,不舍分开丝毫:“亲!快点!” 赵安辰一副乐于效劳的态度亲吻得很温柔。明笑阳觉着赵安辰的吻比美酒更醉人,倒是他越发如久旱逢甘霖般贪婪了起来。从温情缠绵吻到如饥似渴。 赵安辰则比他旱得更久。二人吻得难舍难分,一来二去很快就成了被子里裸裎缱绻,衣服散落一地的场面。 长久思念加上二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忍不住要巫山一游时,叮当来敲门了,道:“王爷,林监正来了,说有要事。” 明笑阳搂抱着压在身上的赵安辰,笑道:“这次是憋回去还是放出来?哈哈哈……” 赵安辰憋了一阵儿,道:“不用看黄历,今日大凶。” “不大不大,咱俩都没胸,”明笑阳调笑了一句,小声在他耳边说:“要不…晚上继续?” “不了,”赵安辰深吸了一口气,又在他颈窝里柔情蜜意地亲了一会儿,道:“刚才过火了,房欲不利于你养身。” “现在才想起来呀,刚才欲|火焚身要把我吃了的人是谁呀。”明笑阳搂抱赵安辰脖颈,得了便宜还疯狂卖乖,咯咯地笑,看着赵安辰那凌乱的表情,笑得更甚。 叮当见里面没声,又敲了两下:“王爷?” 赵安辰没好气道:“知道了!” 明笑阳一边被赵安辰清理着,一边看着赵安辰身上的吻痕和肩颈处轻浅的咬痕,笑道:“嗯,好看。” 赵安辰道:“粗暴,咬人,还奋力勾引我干了点儿别的,你这是宽于律己,严以待人。” 手指轻抚着明笑阳白皙的脖颈:“梅落瑞雪,的确风情甚美。” 明笑阳低头一看,更是一身的精彩,扭捏道:“我怎知与人亲密会兴起到一发不可收啊?平时都是看画本,又没操练过。”越觉奇怪了,问:“倒是你,循序渐进游刃有余,挺熟练啊,说实话,你和多少人亲热过?” 赵安辰不答,揽过他的腰,低头亲了亲,帮他重新穿好衣服,系上腰带:“还是太瘦弱,多吃点。” 第31章 程监正 林丹生带来了吴氏七十六户灭门案的最新卷宗,除了没找到凶手,其他细节已悉数记录在案。 吴家灭门致命伤口确与那特殊伤口吻合,均为喉上一刀,心脏一刀,眉心钉入一长钉,三处齐全,断绝死里逃生的任何机会。 三十岁以上的女子皆裸身,或曝尸,或悬挂,死相屈辱。三十岁以下的女子全部失踪,不知去向。 共死亡四百七十五人,失踪一百一十九人,仆从女使都未幸免。 已作古二十五年的吴宝庆也不得安生,被人刨了坟,挫骨扬灰了。 明笑阳震惊道:“这也太狠了,吴家定是把人往死里得罪,才能遭到这等报复,死人都不放过。” 赵安辰问:“陈家灭门的伤口可与吴家的相同?” 林丹生道;:“不同,但与陈家那几个质疑柳慈继承陈家产业的掌柜死法一致。” 明笑阳问:“吴宝庆生前是什么身份,其人如何,可有记载?” 林丹生道:“其祖籍徐州,出身平民,家境富裕,算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后来进京得了个武职校尉,死时已是四品官身。人品阴狠,贪得无厌,胸无点墨,妻妾成群。” 明笑阳又问:“他可是死了二十五年的人,又是官身,即便吏部备案,也不过是些履职生平,定不会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是如何张口就来的?莫不是你和他有什么关联?” 林丹生道:“我倒是同他无甚关联,只是家师同他交过几回事,我知晓而已。” 明笑阳笑道:“又是你家师父?我听人说,当年程监正是个眼高于顶的人,除了皇室以外皆不放在眼里,只是对明家还算敬重,平日不常与人来往,却莫名善于敛财,身故时遗产竟有三大箱子金条,照理说司天监是个没油水的清水衙门,他这么有钱,是何缘故?” 林丹生被问及此事,面露为难。想说不知也不合适,上次来就说过,他是由程监正捡回家视如亲子般养大,还为其送了终,自然什么事都知道。 赵安辰道:“看来你是知晓的。” 林丹生才将程监正和吴宝庆的一些事如实相告。 程监正痴迷于炼制长生不老丹,四处寻购名贵药材。 那日听说徐州有个赤红色的千年人参,出土后无人敢试其药性,一当地孝子有一垂死病母,无药可救,便斗胆拔了一根血参须熬了药汤,他那病母不仅三日内痊愈,甚至白发变青丝,红光焕发年轻三十岁。 程监正得知后拿上全部家当,带着林丹生赶往徐州。到了才发现,那只是药铺新进了一大批人参,苦于销路,便编出这么个故事来让村民知道人参养生效用奇佳。 药铺将故事散布出去,有人来问,老板便说夜里失窃丢了至宝,但店中人参也是上好补药,虽不如血参强效神奇,但药性相同,强身健体,老幼皆宜。故此人参大卖,泡茶泡酒,还有拿去炒菜的,一个月就将那批人参卖光了。 刚开始,老板搪塞,后来程监正花了大价钱跟老板打听实情,才得知原是如此。 药铺是人来人往之处,程监正掏出几个大银锭时,被人瞧见了,晚上住店歇脚就遭了贼,连回京的盘缠钱都没了。 程监正无法,只得穿上道袍,在街边挂个布幌子给人算命,赚些盘缠。 吴宝庆来算命,程监正只粗略捡了些好听的说。 吴宝庆很高兴,给了卦金,又打听程监正是何来历,师从何人,何处修行。得知程监正是司天监给皇帝算国运的官身时,肃然起敬,更将卦言放在心上,深信不疑,掏出浑身许多钱财尽数给师徒俩当盘缠,只问未来虽好,眼下如何做才能让美好未来快些到来。 程监正告诉他举家入京,越早越好,后面的事在京中安顿好了以后,才是详说的好时机。 吴宝庆光棍一人,举家入京很容易,抬腿便去了,在京中买下一处宅院住下,托人打听了程监正的确是司天监的监正,又欣喜地探听到程监正家住哪里,提了厚礼上门讨教。 程监正说南郊有个僻壤是风水宝地,与吴宝庆的八字相合,若能将黄金埋于此处,定会官运亨通。埋金之地不可告知任何人,否则不仅会身陷囹圄,还会祸及后代,就算转了生再投胎也是残障之身。埋金后三年零六个月可如数取回,运势不受影响。 这块风水宝地正是程监正亲自给堪舆的,吴宝庆深信不疑,将全部家产折换成黄金埋了起来。 一个月后,吴宝庆提笼架鸟之际,认识了一个纨绔子弟,名叫胡康,其父就是那时身居太尉的胡杭。凭借这层关系,他谋上个吃皇粮的武职校尉,一开心就买了好酒送到程府上去,又问程监正如何能升官更快。 程监正道:“埋得越多升得越快、越高。” 吴宝庆抱上胡家的大腿后特别殷勤,孝敬亲爹一样鞍前马后伺候胡杭。 又过了两年半,南边洪涝,朝廷派下差事,让胡杭着人去赈灾,胡杭便把他派了去。 他也算命好,赶到灾区时,当地衙门忙活得差不多了,他就草草搭了几个防御工事就回了,还从中克扣了许多赈灾款。灾平无乱,顺遂有功,朝廷还提了他官职。 吴宝庆又把大量黄金埋进了“风水宝地”,留了些财产娶了不少娇妻美妾,夜夜笙歌,连生带怀有了几十个儿子女儿,甚是春风得意。 如此还不知满足,又时常去孤身埋金。 之后不到一年,身虚体衰,时常气喘胸闷,夜间盗汗头晕目眩,不出几日,脸上现了下世的光景。一日得知他第三十六房新娶的小妾偷汉子,一口闷气卡在胸口暴毙而亡。 吴家大宅树倒猢狲散,除了宅院和几十亩良田,也没找到多少钱财。几十房小妾哪里肯依,抱在一块穷死,不如各奔东西自谋出路,便将大宅田地都卖了,分了个百八十份,无论大人小孩,各算一份,拿了钱散了。 风水宝地的黄金自然也归了程监正所有。 为了护住官声清白,程监正在京中开了个药铺,专门卖养生药丸,卖什么‘驻颜丹’‘回春丹’‘益气丹’什么的,生意极好,京中官眷贵女都抢着买。若是有人问起家渐显境丰裕的事,就说是正经营生,经营所得。 明笑阳惊问:“吴宝庆不会是你师父咒死的吧?” 林丹生道:“我师父并不会咒人的歪门邪道,只是他算出吴宝庆入京后,会官运亨通,三年毙命,埋不埋金子都一样,命数本就如此。吴家子女皆为薄命,不担重财。我师父本想让他埋点算了,没想多赚。谁知他贪得无厌,常来纠缠叨扰。我师父也算出他是小人命格,不好相与,得罪不得。反正他命不长,我师父不得已才说埋得越多升得越高,随口支个主意哄他开心安分罢了,不成想竟埋了那么多。” 明笑阳又问:“程监正既然能算人儿孙,为何没算出自己儿孙的下场呢?” 林丹生闻言也是一声叹息,道:“并非没算到,但也不是真的算到了。我师父六十岁时,其子仍未成亲,他越发舍不得死,常提起师祖有个葫芦,修行的山上也有个丹炉,疑那葫芦中就是长生仙丹。他急于炼丹也是怕抱不成孙子。” 明笑阳道:“为何怀疑,既是师徒,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林丹生道:“问过,师祖说我师父与丹药无缘,且无炼丹天分,不曾相告。师祖仙逝后,我师父固执地认为,没天赋也不一定不能成。他只是不知自己命数而已。师祖曾说算命之术不可算自己,亦不可算亲眷。我师父也说算自己时,十次十样,确实不准。他曾算出一姑娘福薄子贱,却不知那姑娘最终是进了程家的门啊,命运弄人,实难揣测。” 当初程监正的独子和景御史的独女两相情悦,可程监正死活不让景家女过门,还说景家独女是个轻骨败家女子,将来生养的子孙后代不是贫贱就是短命。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弄得景家的姑娘三十好几了都嫁不出去。 程监正是老天师的徒弟,谁家都盘算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全都不肯去景家提亲,如此两家仇结得死死的。 一日,北安侯府施家在府上办了个堂会,景御史家的夫人和程监正的夫人都去了,二人越是不对付就越爱往一块儿坐,就喜欢逮着机会互相挤兑,几箱子金条的事也是这么散播出去的。 景夫人边看戏边指桑骂槐:“这戏文中的道人,还真是仙风道骨两袖清风不染红尘俗物啊,不像某些人,修道不好好修,不但穿了身官服,居然还开个店铺当商贾,赚不得几个钱也不知道要做个什么,道士当官还做生意,四不像的可笑死个人了。” 程家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回怼:“有道是笑贫不笑娼,更何况是正经生意,有什么可笑的,御史能有多少俸禄,莫不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景夫人又道:“有什么可酸的,一个小铺子,卖什么什么药丸子的,还这个丹那个丹的,赚不得几个银钱还染了一身的市井铜臭。” “几个银钱?”程夫人冷笑了几声,蔑视一瞥:“也不知御史那微薄的俸禄要多久才能攒得几箱金条呦,我算算,哎呦,不吃不喝也要千八百年吧,行呀,酸就酸吧,毕竟眼馋也是正常的。” 景夫人有些吃惊,不相信地试探道:“你家有几箱子金条不成?这吹得满天都是牛了。” “有什么可吹的,”程夫人一脸的胜利喜悦,舒坦地缓缓扇了两下扇子:“你穷酸没见识罢了。” 景夫人憋着气回家去了,第二日一早景御史就参了程监正一本,说他钱财来路不明,偷税漏税,顺便还说他卖假药招摇撞骗。 第32章 身外物 程监正得知有人参他,怕金子数和商铺账面对不上,经不住细查,若被人抓住把柄,搞不好晚节不保,立刻跑回家去,将几箱子金条连夜送去了三清观藏着。 程监正对三清观的掌门有几次大恩,还算牢靠。观内三清像下有机关,不会被人搜到,便把金子藏了进去。 几日前,程监正有幸重金寻得一棵硕大老灵芝,老太医们都说其为稀世极品,程监正还为了存放那灵芝定制了特殊的木箱。木箱尚未做好,灵芝就暂时被郑重地置于书房正中央,占了很大一块地方。 为藏黄金,师徒俩晚归了,回府时只有剩汤剩菜,叫人盛了端进屋里来凑合一顿。程监正觉着汤里的黑块又多又难吃,便问夫人:“这是何菜。” 程夫人也道:“的确难吃,全府人都说难吃,就是蘑菇。” 程监正抱怨:“难吃还放这么多?” 程夫人道:“蘑菇一旦破了就放不住了,一夜就烂,太浪费,全都炖了,熟了才知道如此难吃。” 林丹生拿起一块较大的,发现纹路眼熟,便问:“师娘何处得来这蘑菇?” 程夫人道:“就是你师父书房那个硕大的黑蘑菇,我去寻你师父,不见人,就看见这蘑菇了。” 程监正闻言当即晕死过去。郎中来了,连开方子带施针,忙活了两个时辰,他才醒过来,气若游丝地让林丹生快将三清观的黄金取回来,担心握着观中掌门把柄和恩情的自己一旦咽气,就难以要回了。 林丹生应了,立刻套了车去取回了黄金,藏进了储菜的地窖里。 郎中遗憾道:“程大人啊,还有什么要说的,您就抓紧说吧。” 程监正道:“丹生啊,为师怕是不成了,你以后多帮为师照看家里……” 林丹生难过地劝慰着:“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定能治好的。灵芝没了,以后再找,小事而已,切莫着急。” “不找了,”程监正直挺挺地躺着,流泪道:“找了三十年才得这一棵,绝无仅有了,罢了罢了,这就是命数。”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次日一早,程府哭声一片,程监正没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程府刚把头七忙活过去,第二天景夫人就找上门来,进屋就往正堂上一坐,道:“死者为大,今天我也不说难听的,程夫人咱们两家别扭了这么多年,终归还得是一家人,这程大人也走了,再没人横梗着,这亲事是不是也该重新议一议了?” “你出去!什么亲事,我家老爷生前就说你女儿不吉利,配不上我家儿子,有什么可议的!”程夫人对这门亲事本没什么想法,但她夫君说是不好,便就信是不好。两家关系之差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况且她和景夫人互怼了十几年了,早就在心里结了疙瘩,气道:“我家老爷尸骨未寒,你怎么这个德行!” 景夫人道:“这人都死了,尸骨寒不寒的我不关心,我只在乎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至于德行,你不如去瞧瞧自己的儿子。” “啥?”程夫人目瞪口呆:“什么孩子?” 景夫人道:“要不是我女儿非你儿子不嫁,我还真看不上你家,你们程家就这么一个顶梁柱如今还塌了,这就从官宦人家直接变平民了,你那儿子功不成名不就的,你说说,我们能图你个什么?何必骗你呢?你若是也不同意,那我们走着瞧。”四处看了看道:“说不定你家老爷还没来得及去投胎,正在这儿瞪我呢,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这就走了。” 程夫人瞪着眼睛望着景夫人的背影,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哭道:“我的天爷呀,这是做了什么孽呦……” 就这样,程监正三七未过,程家儿子就兴高采烈地被景家“逼着”迎娶了景家姑娘过了门。 之前景御史参了程监正,朝廷来人例行公事调查过问黄金的事。林丹生就只说是程监正生前给许多富商巨贾朝中大员们看风水算命解难赚的。来人都是同朝为官的,和程监正没有过节,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死人过不去了,草草结了案。 林丹生托程监正的福,早就在司天监任职,观星象推演历法也都学会了,便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监正一职。 程家儿子文不成武不就,考不了功名,便拿了金子置了田地和铺面做生意。 成亲还不到半年,景家姑娘就难产,拼死生下一女撒手人寰了。 景御史和景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终日嚷嚷着是程监正阴魂不散害死他们的女儿,景夫人疯魔了,景御史身心交瘁患了重病,不到三年,二人双双故去。 程家儿子志大才疏,并不擅长做生意,没几年亏掉了铺面,守着程家的大宅和几百亩良田,拿着剩下的黄金,吃老本过日子,还算富裕舒坦。林丹生常来探望,若遇个大事小情也尽力帮衬着,平静安生。 程夫人自从程监正死了以后,心中有悔,又上了年岁,没几年便至寿终。程家儿子办完了后事,就变卖了家产,带着女儿祖籍居住。 林丹生每年寄信去都有回音,隔了几年便没回音了,托人去问也杳无音信。他亲自前去探望,也没见到人。 听那的邻居说,程家儿子闲来无事常去赌场,后就和女儿一起失踪了,或许是因欠下赌债躲了出去。 林丹生报了衙门寻人,也是多年未果。再得到消息,就是妓馆女童自杀案了。 明笑阳听了前因后果,一阵唏嘘,叹道:“程监正该听老天师的话,那样便不用抱憾而终了。” 林丹生也道:“我师父敛财就是为了重金寻药,炼那虚无缥缈的丹药,我劝过,他不信。” 闲话言毕,又分析起吴家灭门案,从林丹生的描述来看,看不出吴家到底为何惹了那么大的仇怨,也看不出和洛阳柳慈有何瓜葛。 林丹生不得头绪,只能是将有关消息及时送来给宁王殿下参详罢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就起身告辞了。 赵安辰问:“柳慈不像是杀你之人,但确有吴氏灭门和妓馆女童案的嫌疑。还有……” “还有什么?”明笑阳见他神色凝重,且他从未言语吞吐过,便知事情不简单。 赵安辰道:“没什么,查清楚再说吧。” 明笑阳眼珠一转,问:“我听闻皇家子嗣满月时,均有司天监监正卜算,你比我早出生三年,那时老天师在世,如何说你的?” 赵安辰道:“不知。” “你爹一定知道,有机会我去问他,”明笑阳坐累了,软了身子往赵安辰身上一歪,仰着脸枕大腿,笑道:“也多年未见静姨了,实在是见不到呀,她想我不想?” 第33章 沉玉酒 赵安辰道:“你离我爹远点,我娘是想你的。” “为何?”明笑阳三岁时就住在静惜宫,与赵安辰同吃同睡,足住了一年,日日都在皇帝和静贵妃身边打转,他们也像亲儿子一样待他,这怎么就要离远点儿了? 赵安辰道:“沉玉酒就是我父皇授意的。” “我说呢,为何那庄内就只有一种酒,他也太客气了,”那段男人都向往的快活日子明笑阳当然不会忘,趴到赵安辰耳边道:“好酒,他品味不错,真疼我。” 赵安辰眉间一蹙,掐了他屁股一下:“再胡说,就地正法。”明笑阳笑嘻嘻地支起身子,在他嘴上轻轻一啄:“你舍不得。” 明笑阳二十岁那年,被耀国八王爷打得半死,错过了加冠礼。被赵安辰率军救回后,因伤得太重,都猜测他不是命不久矣,就是后半生病体羸弱,再没人打听着风声,要嫁女儿到明家了,他这块尊贵的香饽饽直接变成了依旧尊贵的臭狗屎。 赵安辰也被皇帝连着三次打成重伤,二人将养至痊愈,大约用了一年。 明笑阳刚过了二十一岁生辰,皇帝就张罗了一次盛大的公开武考,说是为选拔军中将官,共三关。 能过一关者,为军中从五品校官;过两关者,为从四品将官;过了第三关者,可做三品将军。 三品大员,高官厚禄。凡习武者,无论军中民间,都为之蜂拥。 武国公府有可世袭的从一品国公爵,明笑阳从小无官无爵,却是公认的小公爷。十六岁那次率军大败耀军有功,未等袭爵,便得封了三品归德将军。 这次武考,他领旨做第三关的考官。 考题是皇帝临场出的,宫侍当众宣读第三关考题:与考官过三十招不倒者,才算通过考核。 熬过前两关的有三十人,结果无人通过第三关。 三品大员没选到,大盛军威斗志却大振,只因明笑阳依旧威武。 众人输得心服口服,明笑阳也未觉有甚蹊跷,赵安辰却觉得这圣旨有问题。 如果以武定品,明笑阳是一品还绰绰有余。能过三十招不倒者,至少要与他旗鼓相当,却说封三品将军。 三品和三品以上官阶的武将自是不会来,三品以下的人也肯定打不过,这说明圣旨之意根本就不是想选三品将军,也肯定选不出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比武过后一个月,皇帝又给明笑阳派了个差事。 让他当三陪,陪酒,陪玩,陪聊天。主要就是陪姑娘们消遣度日,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姑娘,家世清白,秀外慧中品貌出众,且风格各异。 不是王爷郡王的郡主县主,就是丞相、尚书阁老、翰林们的嫡亲女儿们,娇俏的、柔美的、活泼的、勇敢的、娴雅的,各有风情。 十五个姑娘整日同明笑阳玩耍,什么骑马射箭,诗酒雅集,京城中能玩能疯能品鉴的都折腾个遍,快活了整整三个月。 众人都宿在皇家藏镜山庄,每晚于厅堂共宴共饮,还有香醇无比的沉玉酒。明笑阳就是个大馋虫托生的酒鬼,自然不会放过这痛饮机会。 开心无事地过了一个半月,藏镜山庄的值守太监坐不住了,悄悄对明笑阳说:“公子若是看上哪位或哪些姑娘,便可夜入闺房共度良宵,不算唐突。” 明笑阳逗他:“全部也行?” 值守太监闻言眉开眼笑:“自然行的,姑娘们心中都有数,只是明公子太拘谨了。” 结果,明笑阳依旧安分守己地度过了三个月,和十五个姑娘结下了不朽的友谊,开开心心蹦回暖园继续当赵安辰的跟屁虫,接着喝赵安辰给他买的百香醉,决口不提沉玉酒。 沉玉酒中有玄机,皇帝下了大本钱,里面都是壮阳不伤身的名贵好料,有些甚至是稀世难求,效果堪比合欢药,女子饮下无妨,男子饮下难熬。 明笑阳自幼修习医毒之术,酒有问题一闻便知,但架不住沉玉太过香醇,御酒琼浆,外面没有,实在忍不住,三个月来,哪天都没少喝。 回到暖园后,赵安辰问过他身体如何,他道:“异常强壮,右手尤甚。” 明笑阳笑道:“那时你少言寡语,我回来后,你竟然晾了我半个月,几乎不爱和我说话,为什么?” 赵安辰道:“我与你是同一天回暖园的,先你一步而已,你与那些女子……那三个月我被囚禁了,开始是在静惜宫,后来因试图逃走,被你爹抓住,重铐关进了天牢。” “啥?”这事明笑阳还是头回听说,忙坐起来问:“为什么?” 赵安辰道:“你走前一天,我被叫去静惜宫,没见到父皇,我娘告诉我,父皇已经知道我心有所属的事。给我两个选择,一是允许并劝服你生下子嗣,延续明家香火。二是给你设下藏镜山庄的局。我若是同意第一种,你第二日就可以不用去陪那些女子。无论选哪种,事过后,他便不再插手我与你的事。我两种都不选,所以被关了。” “啊???”明笑阳眼睛瞪得牛一样:“连我都不知你心意,他是怎么知道的?再说他这…为什么呀?比明家还关心明家香火?我爹让他这么干的?” “明叔叔不知此事,他只接到命令抓我关我。”赵安辰凑近他,直视逼问:“是啊,我至今都不明白,你为何不知我心意,我待你不好?” 明笑阳耷拉了脑袋嘟囔:“你也没说呀……我不敢往那想,我卑微,我胆小……” “呵,你每天爬床骑我抱我非礼我,怎么不见你胆小卑微?变着花样撒娇耍赖,各种气我,怎么不见你胆小卑微?你个小骗子。”说着又向前有欺身之势,明笑阳忙用手挡在他胸前,装柔弱:“你不要欺负我,我害怕,”肚子也很恰当地来救场,咕噜一声:“我饿了。” 赵安辰道:“嗯,先吃,吃完了,我陪你午睡。” 明笑阳抱过他手臂,奉上个大笑脸:“好。” 赵安辰问:“沉玉酒据说是无人能敌的,你是如何…如何抵抗的?” 明笑阳道:“我偷吃别的药了呗,那酒确实厉害,我想尽办法也只卸掉了七成酒力,剩下三成靠右手和想你,嘿嘿!” 赵安辰坐着,眉尾一动,没说话。 明笑阳歪头扯他嘴角:“你明明就很高兴,快给本公子笑出来,哈哈哈!” 第34章 鬓登霜 饭后眯了一会儿,明笑阳又让赵安辰放开他,他想去树爷爷那给明乐留信。赵安辰不放,非要跟去参观明家兄妹的秘密基地。二人上车同行,路有点远。 回程路过康王府,明笑阳要进去找康王叙旧。 一进王府就觉气氛不对,府里各处出口和围墙下都有禁军把守,仆人们都拘谨缄默,微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问了人才知道,康王府刚经历了一场鸡飞狗跳,康王正在西边一处厢房里躲着不肯见人。具体原因下人不敢多言,只说王爷和王妃吵架了,才来了这么多禁军。 明笑阳去了那间西厢房,进门前让赵安辰去隔壁,赵安辰不愿。 明笑阳道:“你一看就不是个会劝慰人的,往那一坐,别说阴转晴,简直能飘雪下雹子了,隔壁不行,怕你偷听,你还是去隔壁的隔壁吧,反正这条链子也够长。” 赵安辰把腰上的一捆链子解下,交到他手里,转身朝隔壁的隔壁走去。明笑阳眼见手中的链条一圈一圈的越来越少,心里一揪,特想拉住。 见赵安辰进了隔壁的隔壁,明笑阳才推门进西厢房。康王头都不回,喊道:“本王不吃,滚出去!” “就不滚,你能咋地?瞧你那出息,又被沈凌霜修理了?” 康王满脸怒气猛一回头,见是他来了,拧了眉毛道:“死回来就死回来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看着别扭。” 明笑阳道:“这会儿你就算看见天王老子七仙女都别扭,又闹什么呢?”赵澈是个温和欢快的性子,万事不放心上,很少见他这副形容。 赵澈被他一问,也绷不住了,竹筒倒豆腐似的絮叨开来。明笑阳听了一会儿知道了个大概。 近日沈玄清的府上来了个人,也是沈凌霜青梅竹马的发小,名叫齐越。此人生得相貌堂堂年少有为,少年发迹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然是举足轻重富甲一方的青年才俊了,除去身份不说,单单内在的本事和赵澈这个浪荡子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另外,这个齐越从小就得沈轩赞赏,并且与沈家姐弟感情又好。昨日满月宴,他也来了。众人散席后,沈凌霜将齐越留下叙旧,还想让他吃了晚饭再走。 听赵澈所述,沈凌霜一见这个齐越眼神都亮了,亲热熟络,二人就眉目传情频频不绝,言语之间轻松无碍十分欢快。赵澈从未见过沈凌霜这般言谈,与他说话的时候也没如此欢快过,心情瞬间从卑微跳到了孤傲上,三步两步冲进去端起王爷架子几句话就送了客。 结果就天崩地裂了,沈凌霜同他大吵了一架,还把他踢到这西厢房来睡了一晚。 今早赵澈去卧房敲门,求和好,显然是没戏。 这时丞相府来人送帖子,说临时有个诗会,人不多,邀请赵澈赴会。赵澈也是心情郁闷,与其杵在这吃闭门羹讨人烦,还不如出去换换心情,也能让沈凌霜冷静冷静消消气,便去了。 诗会只有二十几人,却十分有趣,一下午还出了不少佳句。赵澈虽在沈凌霜眼里长得平平无奇,但在旁人眼中却是俊逸又有才情的迷人王爷,很招女人喜欢,被几个姑娘围着聊到了天黑。沈凌霜驾到时,正见他在和一圈美女谈天说地眉飞色舞。 昨天的火没消,又浇上一桶油。 赵澈被沈凌霜拎回府里,二人又大吵一架。沈凌霜叫了丫鬟整理了衣物回娘家,要住到弟弟沈玄清的府上去。那齐越正住在沈玄清家里,赵澈死活不让沈凌霜去,可他不会武功,打又打不过,便趁沈凌霜收拾细软之际,叫人拿王爷金牌去调了一个营的禁军来把自家王府围了。接下来就是眼下这情况了…… 明笑阳心道:“哎呦,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可如何是好。今天来的实在不是时候,管也不是不管又不够意思,愁死个人。”问道:“不就是吃个醋嘛,至于吗?” 赵澈一声深叹:“她不知我心。” 明笑阳道:“你告诉她不就得了。”转念一想,又对上赵澈那幽怨的小眼神,才觉自己说的不对,解释道:“呃,也是,你向来不吝表达。” 赵澈委屈道:“霜霜不信我,疑我多情,还同别的男子那么亲近熟络,明知齐越就住在小清的府上,她竟还想住到一块去,真是岂有此理,不说皇家颜面如何,她心里还有没有我啊?”说得眼里都水汪汪了。 明笑阳冥思苦想怎么解决,忽然想到一件事。赵安辰三年前换掉了他所有衣裳,为此他俩也大吵了一回,还悲剧了。他忽觉很害怕,意识到吵架不是小事,逃跑绝对不行,推己及人,发现眼前这两口子吵架是个天大的事,一时想不到办法,却急道:“不行,不能让她走,你快去哄。” 赵澈沉默了一阵,道:“你是没看见霜霜对他的态度……”憋了憋,终是泄了气:“嗯,我也不对,我更不对,我去跪着。”说着就起来往外走,明笑阳跟在后面笑:“哎呀,皇家脸面啊!” 赵澈瞬答:“要脸啥用。” 离着不远,几步路,二人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在摔东西,边摔边喊:“你还敢软禁我!软禁我?欺人太甚!”啪!呯!各种破碎声。 赵澈站在门口,犹豫了:“明大宝贝,我不敢进去,你先进,她要是打我,你拦着点儿。” 屋里随着砸东西声,又传出一声惊叫,赵澈慌忙冲进去,喊道:“霜霜怎么了?划破哪儿了?” “滚!滚!你给我滚出去!”沈凌霜哭着推他。 明笑阳也跟着进屋,安慰道:“好了,有钱也不能这么砸啊,我朝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他是王爷,一个侧妃也没有你还不满意啊?悍妇和妒妇是要被休的!” 这么一说沈凌霜更生气了:“你也滚!有本事休了我,现在就休!宁王也是王爷,你怎么不劝他多娶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滚!” 虽然赵安辰提过,他俩的事已是天下尽知,可头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明笑阳还是挺惊讶的,又觉她所言有理,笑道:“那赵澈把你休了,娶了新王妃,晚上睡觉搂着别的女人缠绵,你舍得?” 沈凌霜不说话了,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哭,趁此机会赵澈赶紧跪下认错,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竭尽全力哄老婆,任打任骂毫无怨言,只要老婆不生气怎么都行的态度。 忙了半天,你一言我一语,总算劝解住了。 沈凌霜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笑阳道:“刚重生三天,我是婴儿。”逗得沈凌霜一笑。 康王道:“你回来我就放心了,何时入宫见我父皇?” “不知,我问问赵逸吧。”明笑阳面上为难,本以为回来可以一切如故,不曾想会有尴尬的顾忌,赵安辰是唯一的皇室嫡长子,皇帝的心头肉,就这么被他拐了,难免被人非议,还绝了后嗣,他拿什么脸去见驾。 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康王道:“马车上声音相似,面容不对,没认出。在我五弟府上,关你言行,猜出一分。昨日宴上,我六弟坐在你身边,九成把握,他将同命扣在你腰上时,绝对是你了。” “什么同命?”明笑阳低头摸了摸麒麟扣:“这还有名字?” 康王笑道:“这玩意要是没名字,我五弟也不会孤身一人跑到洛阳去当乞丐了。。” 明笑阳问:“这与赵清何干?” 康王道:“那年春末,一仗剑白衣男子,于洛阳郊外极乐渊下往生河寻人不得,遂斩鳄千条,开膛破腹,血染十里,尽淘沙,得一腰佩,泣血长啸,两鬓登霜。你觉此人是谁?” 明笑阳心猛地一紧,强作镇定道:“赵逸身上的伤是鳄鱼弄的?” 康王道:“我那六弟闻讯就立刻跑去了极乐渊。武国公带禁军赶到时,他浑身是伤地拿着你的剑,站在河里杀鳄鱼。武国公拉他上岸,他红着眼睛不肯,非要让禁军一同杀鳄鱼。说鳄鱼腹中没有你,你就一定没坠崖。他不眠不休两天两夜,杀完鳄鱼摸河底泥沙,在水里摸出了你那火麒麟腰佩。他被抬回来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见明笑阳红着鼻子,眼中滚泪,就知他对这三年间的事概不知晓。 康王在出事后一直守着赵安辰,知晓明笑阳为何一个人毫无准备的跑去洛阳,更看出赵安辰将明笑阳看得比命都重。 为劝率性的明笑阳不要再莽撞生祸,连累赵安辰,也觉他该知全貌,莫负有心人,便将那时之事细细说起。 那日皇帝心急如焚,直接传令将赵安辰抬进福宁殿,叫来所有太医救治。众人聚在福宁殿如热锅蚂蚁之时,司天监的监正林丹生跑来见驾,看见赵安辰那般模样,急得脸都白了,拉着皇帝看夜空,道:“前日臣见将星晦暗,极目难辨,怕是有一代将才就此陨落,气绝身亡了。” 林丹生话音刚落,就见夜空又生异象,忙道:“坏了,刚刚紫微闪烁不定,国运不稳!”此刻殿中赵安辰口喷黑血,众太医一阵惊呼,林丹生喊道:“快救宁王殿下!” 太医竭力施救后,道:“已护心脉,无法持久,半日转醒还有救,否则气不济血,神仙难救,醒与不醒多半取决于殿下自身意愿。” 康王急道:“废话,哪有人想死啊?定会醒的!” 太医面面相觑,均面色艰难:“从脉象上看,宁王殿下心脉在,气脉尚有一息,却无思绪涌动,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怕是……怕是真不想活了。” 庆王本就揪心揪肺,如此一听更是心急火燎,冲过去喊道:“六弟你不能死!现在明笑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何能算事有定论?他是头顶魁星天选之人,必有奇遇,不是谁想害就能害的!他若没死,你却先死了,那当如何?这才几天?怎么也得三年不见他回来,才能做可能已死的猜想,你急个什么?” 殿中死寂片刻,太医惊呼:“有了!气脉涌动,快,快熬药,若能醒来,药石可及!” 赵安辰活过来以后,就在暖园终日画通缉令。 康王又将同命的来历告知明笑阳。庆王说的三年之期将至,怕赵安辰真的用同命自裁,庆王才慌慌张张跑去了极乐渊,想寻来明笑阳可能生还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一星半点,当个盼头将人稳住也好。 明笑阳听完始末,夺门而出,找到赵安辰,抱了个死紧。赵安辰见他神色有异,慌了心神:“怎么了?三哥欺负你了?” 明笑阳摇头道:“没有,我想你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赵安辰问:“你们说什么了?” 明笑阳迅速收回同命,乖乖挂回赵安辰腰间:“我们回去吧,这就走。” 第35章 黄翡玦 马车路过御史台,明笑阳想起邱英儿的事,要进去看看到底何时受理,如若还需三五日,他就不等了,打算直接上门将母子二人抢出来算了。 御史台守卫见宁王殿下亲临,不敢拦截,内中官员立刻站得规规矩矩。一御史上前谦卑道:“这么晚了,有何事劳宁王殿下您亲自来此?” 赵安辰问:“工部王侍郎家的案子何时开审?” 御史慌张着跑去翻案宗,还好,最上面一张就是,省去不少功夫:“明早第一宗便是。” 明笑阳点点头,示意赵安辰可以回去了。 赵安辰道:“秉公办事。”吓得御史们连连称是。 马车上明笑阳坐在赵安辰身边,见他神色不悦,就知道他很介意。 如今人家不问,他也得主动交代:“我十二岁时见邱英儿在街上踢毽子,一时技痒,同她比试,就是这么认识的。其他也没啥,我对她没有想法,她也一样,就是偶尔两厢无事,又刚好遇上了,一起游玩了几回,并且都是大庭广众,绝无私下密会之事。她心无杂念,比藏着十八个心眼的姑娘们好相处些。” 赵安辰道:“你怎知她对你无意,女子心思与男子不同,男子大多直白,”说到此处,也叹了口气:“不过在你面前,当是没区别,我都直白到与你同宿同眠了,你还是不懂。” 明笑阳抱上他手臂使劲撒娇:“好,我错了,我白痴,但我心里就只有你,以后再遇见什么传闻,你也不许生气了,何必因旁人嘴里子虚乌有的事不高兴,嗯?” 赵安辰沉默了一下:“你还问我可有娶妻生子。” 明笑阳赶紧侧过身,奉上个大拥抱:“好好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赵安辰又道:“你今天早上还问我,可有同别人…亲密过。” “这个,你还没回答我呢,”明笑阳搂着他,瞪着大眼睛傻愣愣地问:“你进退有度的太熟练了,很值得怀疑。” “嗯,你猜的没错,我每天都找人侍寝,你满意了?”赵安辰语气平静,心里可是生气得很。 明笑阳一怔,不说话了,手也不松开,过了好一会儿才吭声:“瞎说,除了我,你不愿碰别人,更没人敢碰你,所以……你为我守身如玉了二十八年,是吧?” 见赵安辰不答,他慌了,越抱越紧:“是的,一定是的,不是也是,你之所以会那么游刃有余定是你偷看了画本,凭空想象无数次的战果,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赵安辰还是不答话,明笑阳不笑了,紧紧抱着他:“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你,我不该不告而别,我好想你,你是我的,不许别人碰,谁碰了你都得剁碎了喂狗,我绝不放过他,不管男女!” “陛下赐婚呢?”赵安辰偏头问他,夜色深,车中灯火摇曳,让人看不清神色。 明笑阳毫不犹豫:“抗旨!我去抢婚,抢新郎!” 赵安辰不慌不忙道:“所以,你该理解我听见有人同你亲近时,有多不高兴。明知我非你不可,还非要问。” “辰哥哥最好了!” 明笑阳笑嘻嘻地朝人脸上亲了好大一口。 赵安辰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除了读书练功无事可做,出宫后的一切,你都知晓,我于你而言,没有秘密。” “怪不得,你武功那么高,真是万般无聊出高手,花花世界耽误事,”明笑阳忽然释怀了,又问:“你十九岁生辰时,我见你收到春宫图以后十分高兴,一掌就把朝暮居旁边的假山拍碎了。那时我也刚练会所有白氏秘技,想借着兴头同你一较高下,后来什么事来着?反正一打岔就忘了。你在宫里每日习武多久?几个时辰?” 赵安辰道:“四岁起,每日四个时辰,中途一年陪你,两年理政,十一年。我那不是高兴,是生气了,你这个小傻子。” “我也是四岁,每天两个时辰,以为已经很用功了。”明笑阳晃了晃脑袋,又问:“那你为什么生气呢?” 赵安辰道:“你答应送我腰佩,玉佩换成了一包什么,你自己清楚,谁告诉你我喜欢那种东西?” 明笑阳直接把康王卖了:“赵澈说你拿了他一本去,爱不释手,至今未还。” 赵安辰叹道:“人物画技他堪称大师,摹画习技而已,无关内容,他又不画别的。” “哈哈哈,哎呦,我还以为你…”明笑阳笑到半截,又被赵安辰瞪了回去,点头道:“嗯,这是个误会。”乖巧地把下巴搁在人肩上:“听说,我爹娘当时受众臣攻讦栽赃,你是主审,后来你以逃逸拒捕之名,单枪匹马追至野林,将他们击杀了,就此盖棺定论。那些奸臣是傻子吗?你说他们就信了?” 赵安辰道:“明家忠义,那些奸臣敢诬陷攻讦,却不敢当主审。朝中忠臣良将自是不肯审理,奸臣们又怕当了主审,会得罪朝野诸多势力而惨遭灭顶之灾,心坏又惜命。一时间明家的案子热议沸腾,却无人当主审。我便当众以取得武国公手中禁军兵权为条件,接下这主审一事。这算是有所图谋吧。”” 明笑阳点点头,又问:“那白氏行刺你的事呢?” 赵安辰小声道:“这个回去说。” 明笑阳不害臊地在他颈窝里亲了亲:“床上亲热时,说这么血腥的事不好吧……” 叮当把车驶入暖园后,见车中二人衣襟松散面红耳赤,忙问:“王爷受寒发热了?可是马车不严?我明日再休整一番,我这就去叫秋黎。” 明笑阳抿着嘴笑:“没受凉,不用叫,你快去睡吧。”拉着宁王殿下就回朝暮居了。 二人在床上腻了一会儿,赵安辰不让他瞎闹腾,将他搂了:“好生歇着,别闹。” 明笑阳光着身子扒在他身上:“你香香的,我忍不住。” “说事,忍着。”赵安辰紧了紧手臂将他箍牢了,道:“你出走之前与我有些争执,闹到街上,被旁人所见,之后你被杀,便有许多人猜测是我做的,而后我又为夺兵权杀你爹娘,所以全天下都认为白氏与我有血海深仇,但凡有人行刺,就说是白氏寻仇。” 明笑阳忽然支起身子:“当真有人行刺?” 赵安辰点头:“不是白氏,都被送进龙鉴司了,严刑后得知,是一个重金悬赏的江湖追杀令,要杀我。刺客来路庞杂,不知何人指使。”将他拉回被子,严实盖好。 明笑阳问:“可有怀疑对象了?” 赵安辰道:“柳慈。” 明笑阳沉默良久,道:“也就她有这翻天的胆量。为何杀你?” 赵安辰道:“不知,寻不到此人,消失了一般。曾经的青楼和赌场官面上查,是易主了。” 明笑阳问:“不是说她每年都去祭奠我吗?” 赵安辰道:“是去年才怀疑到她头上,今年派人守着,没跟住。现在是深冬,要等来年秋季再去了。” 明笑阳想起柳慈带他去上香的那个寺院,没敢吭声。故意打了个岔:“哎,我十六岁大败耀军那次,你还在清修,谁告诉你去救我的?” 赵安辰道:“明乐。” 明笑阳笑道:“看来我妹还有点用。我听说她行踪不定,多半是在找玦哥。” 赵安辰道:“嗯,明玦与你们丝毫看不出是没有血缘的家人。我只知道他是养子,究竟是何来历?” 明笑阳说起了明玦的过往。 明玦比明笑阳大五岁,是明笑阳满月后,白赫云进宫看望发小静贵妃,在回程路上捡来的小男孩。 那日春寒未过,白赫云在车中看见一当铺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定睛细看,人群中有一四五岁的小童,正被当铺老板模样的人推搡责骂,便叫停了车夫,下了车。 当铺老板见到武国公夫妇,立刻换上一张谄媚笑颜,不等人问,就主动解释:“这孩子将偷来的赃物拿到我这销赃,小人正要将其送官,不巧惊扰了大人和夫人,还请大人和夫人恕罪,小人这就把他带走。” 小童死死攥着一块挂着穗子的黄翡玦,大声道:“不是偷的!这本就是我的,我来当了给娘换药钱,我要五十两他不给,他说十两,我不愿,他就要送我见官!” 老板慌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说,你那是赃物,我何尝与你谈过价钱?” 白赫云一眼就看出黄翡玦是罕见的宝物,哪是寻常人能偷得到的,何况是个小娃娃。此宝值千金,这老板竟五十两都不肯给,分明是欺负小孩,绝不是好人。 白赫云何等尊贵,自是不屑与其废话,牵了小童离开人群,在马车旁问:“你姓名为何,家中大人呢?” 小童道:“我叫玦儿,没有姓,我只有我娘,她病了,我想找郎中。” 白赫云见他衣衫单薄,瑟瑟发抖,还一心只想为母找郎中买药,是个仁孝的好孩子,听他名字便知,黄翡玦定是他伴身之物,弯腰将黄翡玦系在小童腰间,道:“咱不当,它永远是你的,我就是郎中,上车,我们去看你娘。” 马车一路奔至白鹿山,山脚下仅有一处破屋,提灯进去一看,家徒四壁,床上的妇人已辞世多时了。 白赫云着人安葬了妇人,将小童带回府中,认为养子,视如己出,善养善教,取名为玦,字彦霖。 明玦虽长在将门,却实在不擅武事,好读书。 武国公夫妇发现他没有武学天赋,也不勉强,教了许多防身武功,就将他送去名师学塾处,潜心深研学识。 明玦人如其名,温如玉,贵如玦,性情开朗和煦,持身极正又十分聪慧,十五岁一甲榜首,二十岁入阁,官居二品。 明玦与武国公府一家人并非血亲,却胜似血亲,也正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他才温文尔雅,不似明欢明乐那样天生好动调皮捣蛋。 赵安辰大致知晓了明玦其人,问道:“千金玦绝非寻常百姓能有,定是出身不凡,黄翡玦,我好像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 “你当然见过,玦哥在你眼前出现过无数次。”明笑阳手不老实地到处乱摸,窃喜道:“以前我抱过你,搂着你睡觉,却没这么过瘾地摸过。你这里衣衣带总是系得一丝不苟,每次我伸手想拉都会被你拍掉,如今怎么让摸了?” “啧 ,这手感,绝了,让人热血沸腾。” 赵安辰侧身将他搂在怀里:“不早了,睡吧。” “你顶着我了,怎么睡呀,再玩儿会儿。”明笑阳边说边用膝盖顶了一下那处,逼问:“说,以前为何不让我拉衣带?不说我就玩你。” 赵安辰直接扯了搭在床旁那些剩余的同命,将他小爪子缠了,又抬起一条腿压住了他的腿,用手扣紧他的腰,让他紧紧贴在身上动弹不得:“就因你这样,才不让你乱撩拨,你那时还小,弄起火来负得了责?快睡!” 明笑阳不动了,仰着头,眨巴着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大眼睛,不说话,一直盯着赵安辰模糊的轮廓看,等了一会儿,急了:“不困!” 赵安辰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现在呢?” “嗯,辰哥哥明天见。” 第36章 花落水 明笑阳早上起来,打算去寻爹娘所在,吃过早饭就拉着赵安辰出门了。 白氏只有木之一族的总部在京城,就是木椿爷爷的杏医堂,也是唯一一个明面上就能找到的掌事。 白氏树大易招风,故定有家规一条:不得将白氏五行骨干的身份和所在,同时泄露给家主和少主以外的人。 明笑阳这么被拴着,不方便联络其他掌事,只能冠冕堂皇地去医馆抓药,打听白赫云的下落。 到了杏医堂,明笑阳说怕引起百姓惶恐,不让赵安辰下车,自己只是去写个方子抓药,去去就回。 赵安辰对他的熟悉程度远高于他的想象,知道他在隐瞒,也猜得出原因,便什么都没说,安稳地在车上等着。 明笑阳拿着一圈圈的同命进了店里,找到木椿爷爷。 明家兄妹的医术毒术都是木椿爷爷教的。明笑阳小时候,除了读书习武,就是来杏医堂当学徒。木椿爷爷拿他和明乐当自己亲孙子孙女一样。 木椿爷爷激动得老泪纵横:“身体如何了,快给我看看。”抓过他手腕诊了个透彻,点头道:“神仙手段,好好好,没事就好。” 木椿爷爷告诉他,如今白氏的当家人还是白赫云,隐居在扬州芙蕖别庄。 明笑阳写了个秘文纸条用店里蜡丸封了,托木椿爷爷转交给白赫云。临走还象征性地抓了点补药。 赵安辰问:“这么高兴,买了什么?” 明笑阳玩笑道:“壮阳药。” “胡闹,我这外行都知你如此孱弱,尚需温补调养。”赵安辰将药拿过来,看上面绑着的药方,都是常见的温补药材。 明笑阳大笑:“逗你的,哈哈哈哈……” 马车将行,遇见一对老夫妇一身披白,相互搀扶着拭泪走过。 明笑阳觉着眼熟,仔细一看,是邱老板老两口。伸手招过一个神情了然的路人,问过才知,邱英儿昨天傍晚死了。 赵安辰道:“回宁王府。” 明笑阳红了眼摇摇头:“不,我要去王家。” “我知道,先回王府,之后我陪你去。”赵安辰拉过他的手:“你也不希望她的遗体再被拿来作戏吧。” 赵安辰命王府管家套两辆大宛宝驹四驾式马车,其中后面一辆是平板车。 准备妥当后带着秋黎、越剎和一队禁军朝王家行去。 果然不出所料,王家全府挂白,大设灵堂,广邀亲朋好友,前院吹吹打打道士做法,后院超度亡魂和尚念经,将葬礼办得无比隆重。 门外还有几个御史台的人在踌躇不入,大约是拿不定主意了。不知是该按原计划进去当作案子调查一番,还是就此作罢,顺道吊唁了事。 本来就是家暴的案子,暴毙身亡尤其可疑,若是细查,搞不好就成凶杀案了,还要麻烦官府带仵作前来协理,王家父子又都是在朝为官的,当众这么一闹,成什么事了,多得罪人啊,再说苦主是个无权无势的死人。 如果办案改成吊唁,那昨晚宁王亲至,万一死因有蹊跷,追起不查之责来又人头不保。 在撕破脸面公事公办和保住项上人头之间做两难选择,太难了。 未至正午,正是葬礼办得热闹的时候,见宁王前来吊唁,王氏父子受宠若惊,忙出门迎接。 进门时,明笑阳瞥了一眼王氏父子脸上的假眼泪,同赵安辰径直来到正堂,在一片假模假式的号丧中,上香,祭拜。 众唁客十分震惊,纷纷低声议论,宁王这面子到底是给王家活人的,还是给死人的。 叮当问棺旁堂客:“请问哪位姑娘是小鱼?” 王朔慌忙跑来抢答:“大人有所不知,小鱼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等丫头,正在后厨烧火呢,别污了王爷的眼。” 叮当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王朔一慌,马上扭头对下人道:“快去把小鱼叫过来,快!” 小鱼是跟邱英儿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后来陪嫁到王家,曾经和邱英儿形影不离,同明笑阳也是认识的。 片刻,小鱼被领到了堂前。 她低着头流泪,一身的粗陋,连黑煤灰也遮掩不住她手臂和额头上的淤青。众人看了啧啧不绝,都说王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怎能如此苛待下人。 秋黎将她拉过来,好言劝慰了几句,问她哪个是邱英儿的儿子。她朝跪在火盆边烧纸的三岁小童一指。 明笑阳一挥手,几个禁军上前,将孩子和小鱼带到了府外的马车之中守卫。 王朔刚想高声阻止,又立刻反应过来,微微躬身意欲询问缘由,他不敢问宁王,便问明笑阳:“这位公子是?” 明笑阳道:“你爷爷。” 王朔听这口气便知来者不善,觑了一眼宁王冰冷的侧脸,不敢吭声地退到了一边。 叮当高喊了一声:“起灵!” 一队禁军上前,直接把装着邱英儿遗体的棺椁盖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出了王家,大张旗鼓地放在第二辆千金宝驹拉的四驾式大平板车上,一路行到郊外白鹿山脚下。 出门时,王家人欲跟随,被禁军堵了回去,只有邱家的人一路悲悲切切地跟着。 白鹿山是个风景秀丽的清幽之地,禁军在山下搭起了灵棚、祭台,按习俗礼仪安排,停尸七天后,于山上安然体面地下葬。 期间由禁军把守,不许王家人来吊唁。 在回宁王府的路上,明笑阳在车中问小鱼,邱英儿是怎么死的。 小鱼说王朔经常打骂邱英儿,刚成亲时,邱英儿会去找公婆哭诉求救,公婆也劝解过,后来次数多了,就干脆不管了。邱英儿积伤已久,王家顾及颜面不肯请郎中医治,咳血月余。昨日午后,王朔醉酒而归,又是一顿打骂,邱英儿连伤带恨,吐血而亡了。 明笑阳又问小鱼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小鱼说,在王朔下狠手时,她扑上去挡着,便主仆二人一起挨打。 明笑阳将小童抱在怀里,道:“这孩子生得漂亮,不像王家人,和你家小姐一模一样。” 小鱼道:“正因如此,那王恶人尤其不喜公子,倒是宠爱那些刁妾的庶出。” 明笑阳问:“叫什么名字?” 小鱼道:“官府登记为王渠,字顺之。但小姐在发觉自己命不久矣时,塞给了我一张纸条,让我多护着小公子长大,等有一天他成人自主了,好将名字改掉。”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纸上写着:邱晴,字思欢,生于一月一日寅时三刻。 明笑阳忽觉背后一凉,怯生生侧过脸,正对上赵安辰无法形容的眼神,不由冷汗直流。 此名起得到底与他有无关联,还真是死无对证了……他满脸悲惨地将纸条折好,颤抖着揣进怀里,小声道:“知道了,我尽力。” 小鱼见他满面愁容,安慰道:“小姐命苦,我不知公子与我家小姐是旧识,公子仁义,莫要过于伤怀。” 明笑阳暗自叫苦,他哪里是伤怀,完全是夫君在侧,心虚害怕。对于邱英儿这事,他是遗憾且愤怒的,悲伤些许,未及伤怀。 到了宁王府,小鱼就被安排在府里当差,在府中照看宁王义子,赵晴,赵思欢。 两天后王父官降三级,罪名是教子无方。王朔夺职下狱,罪名为虐杀官眷,死刑,秋后问斩。 明笑阳早上起来,发呆,悔恨道:“我该早去救她的,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明笑阳坐在台阶上郁郁寡欢,还没找到明玦,这是他心中一块大石,目下又出了邱英儿这么一档子事,埋怨自己为何没能早些去救她,若他能早到一步,可能她就不用死了。 王朔虽然极其可恨,罪无可恕,但毕竟相识一场,判死刑并非是他愿意见到的。 若饶他不死,实在对不起邱英儿,于法不容,决不能饶。 听闻王朔本不是暴戾之人,他待妾室和旁人,从未拳脚相向,在明笑阳心里,他不是个恶人,那些欺辱过他的人,他也未曾报复过。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明笑阳自觉问心无愧,为何王朔如此恨他? 百思不得其解。 明笑阳道:“赵逸,我想去看看王朔,单独。” 赵安辰没说话,揽他入怀,双手环上他的腰抱了一会儿:“去吧。” 明笑阳低头一看,同命已被解开:“你,什么时候?”拉过赵安辰的手仔细看,又翻了翻他的两个袖子:“钥匙到底被你藏哪了?我都没察觉你开锁呀?” 将赵安辰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小巧的金色钥匙。 赵安辰张开手臂让他摸:“你这是借机对我上下其手。” “切,不告诉我拉倒,我要摸你,还用借机?想摸就摸,” 明笑阳噘着嘴扭头要出去:“走了!” 赵安辰心中一慌,猛地上前将他抱住,小声道:“不要。” 明笑阳一怔,拍了拍他的手:“我不离开你,你与我同去,没有宁王殿下,我也进不去刑部大牢。” 王朔在牢里依旧斯文整洁,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死刑犯那般颓废惶恐,反倒比以往还要坦然从容了几分。 明笑阳躲在角落看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任何悔意,甚至这三天以来,王家发生的一切变故,都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心思之深让人窥之不透。 这个人,明笑阳不认识。 王朔见“爷爷”提着个硕大的食盒跟着狱卒来到牢房门口,还微微笑了一下,道:“万人唾弃的禽兽,竟还有人来看望,你是头一个。” 明笑阳不说话,把好酒好菜摆上,坐下端详了他半晌,见他只是低头看着,却不动筷:“没毒,你不认识我,也可当我是个故人吧。听说你未及用刑就直言不讳地把一切招了个彻底,怕疼?” 王朔拿起筷子:“死都不怕,还怕疼?” 明笑阳看着他吃:“说说为何痛恨明笑阳,据我所知,他待你不错。” 王朔一怔:“他待我如何,你如何得知?他虽张狂,却不是个沽名钓誉之人,从不将施恩于人的事大肆宣扬。” 明笑阳道:“我是白麒麟,是他朋友。心中有疑,来此解惑,还望赐教。” 王朔道:“我既不是神佛,也不是圣贤,只是个自私促狭的凡人。如果一个人对你好,但他睡了你老婆,你还感恩吗?” 明笑阳被雷得外焦里嫩,懵了半晌才艰难开口:“没有的事,他何时……” 第37章 悲伤客 王朔喝了一口酒:“还不如真的睡了呢,他活着的时候我不恨他,死了才更可恨。” “啊?”明笑阳彻底跟不上思路了,只能听他慢慢说。 王朔幼时总被欺负,性格羞怯内向,一日看见一个小姑娘在街边捡了一只受伤的幼猫,那个小姑娘就是邱英儿。 自此以后,他常去那条街玩耍,只远远看着邱家,不敢过去搭话。 过了两年,他十二岁,已是少年,想了许多办法去跟邱英儿搭话,又担心太过突兀惹人反感,常常自己在心中演练,不知演练了多少遍。 总算鼓起些勇气跑到邱家门口,却看见明笑阳在和邱英儿玩耍。后来发现他们时常在一起,还传出了不少绯闻。 他开始不信那些流言蜚语,直到看见邱英儿深情地望着明笑阳离开的背影时,他才知道,无论搭讪的如何自然,也不会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了。 一次随母去三清观上香,他见一妇人抱怨自己总是生女儿,运气太差,想问观中道人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转运。 道人说子嗣之事不可强求,都是缘分,与运气无关。 妇人说:“运气好的人,武夫都能变皇帝,何况缘分,难不成他同江山有缘分?人家说运气好不好,去赌场一试便知,我去了,十赌十输,不是运气差是什么?” 道士被她缠的无奈,只得说:“多积功德,多行善事,才能改运气,别无他法。” 妇人信以为真,上了香,回去了。 王朔觉得二人说得都有道理,运气好武夫变皇帝,积功德行善事就会运气好。邱英儿就是心善,才得小公爷青睐。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是否足够的好,便去赌场也玩了十把,五输五赢,最后只赢了一个铜板,勉强算是赌钱的劳务费。 正站在一旁沮丧,就见一女子走过来,对他说:“小哥厉害,太极之数,变幻莫测的命数。” 他问:“何意?” “就是不偏不倚循环往复,一切皆有可能的命。”女子说完便走了。 王朔看出明笑阳对邱英儿无意,况且明家的主母可不好当,邱英儿未必能嫁入明家,他若耐心等待,未必不能抱得美人归。 不料,明笑阳死了。 王朔便急慌慌地请了媒人上门求亲,邱家做梦也没想到能得这么一门好亲事,当即应允。两家择了吉日就把婚事办了。 新婚夜,邱英儿一直哭,王朔没有为难她,并未圆房,又担心明日她被家人嘲笑,便没出去睡,二人同床而眠。 睡到半夜,他听见邱英儿小声梦呓,叫的是明笑阳的名字。 次日二人在房中谈了一次,邱英儿承认思念明笑阳,王朔顾念她心上人刚死,就将她娶进门,是有些仓促了,没有强求,愿意等她忘却前缘。 三个月后,王母对邱英儿的肚子表示不满,所以他们圆房了。 一日,王朔提着刚出炉的樱桃苏回房找邱英儿,却无意中听见邱英儿跟小鱼说,晚上行房时,她会把王朔当成明笑阳,否则就会恶心得无法忍受,还说自己并不打算忘记明笑阳,就算没有明笑阳,也无法喜欢王朔,虽然没有争吵过,但她一见王朔就本能地讨厌,死也不会爱上这样的夫君,没有眼缘。 王朔没说什么,当做没听到,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将樱桃苏送进去后,就搬去了书房住。 直到邱英儿生下儿子,她给孩子取了那样的名字,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两人大吵了一架。邱英儿言辞激烈地骂他窝囊,从祖上就是软骨头窝囊废,哪里都比不上明笑阳,见过凤凰的人到死都不会爱上草鸡,宁可孤独终老当尼姑,死都不愿嫁给他。 王朔大怒:“不愿嫁可以不嫁,寻死还是当姑子都随你,为何成亲前不去?如今有了夫君和孩子,心里依然对别的男人念念不忘,还出言骂我,何其无耻!” 此后二人决裂,打骂不断。王朔一连娶了几个小妾,到邱英儿的孩子满月时,他心软了,想回房修好,却发现她枕头下面藏了把刀。 这时他明白了,这个女人身为主母,有子傍身,算是在王家站稳了脚跟,便不会再与他同房。若是哪天他死了,也不妨碍她后半生心安理得地在王家过日子,吃着王家的饭,还挂念着别的男人。 所有的耻辱、不甘、委屈一时涌上心头,化为了恨意。 夫妻二人成了一对相互憎恨的怨偶。 王朔心想,如果明笑阳没出现过,该多好。如果明笑阳还活着,能帮他劝解夫人死心,好好过日子,也好。可他偏偏死了,多么可恨。 王朔道:“我只爱过一个女人,如今她死了,我愿意为她偿命。” 明笑阳听了完整件事,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将一个男人的尊严拼命地践踏也是一种残忍。如果赵安辰对他说,与他亲热时想的是别人,他也会疯的。 两情相悦这种事,看似容易,于很多人而言,却如此艰难,遥不可及,甚至一生求索而不可得。 明笑阳出生在父母恩爱的家里,又得赵安辰一直陪在身边,从没想过倾心相爱何其珍贵。 他忽然很担忧,因果有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这个孽作得莫名其妙,他虽不知,却和他有关,这笔账怎么算呢?心道:“我缺胳膊少腿都行,就是别让我和辰哥哥分开就好,也别报应在他身上。” 王朔笑了笑:“我以为我得到了,却没有得到,我以为我占有了,却也失去了,最终剩下一个铜板,便是我们的儿子。还真是不偏不倚循环往复,一切皆有可能的太极命。” 明笑阳尴尬道:“那你…羡慕明笑阳吗?” 王朔摇摇头:“羡慕他什么?比我受伤多?比我死的早?没碰过女人?绝后?各有各的苦,没甚区别。” 见他吃好了,明笑阳沉默着将碗碟都收了,说了句“我会常来看你的。”出了牢房。王朔在他身后道:“我从未跟人说起过这些事,可能是因为你的声音很像他。” 明笑阳眼眶一热,转身就看见站牢房门外,隔墙偷听的赵安辰。他走过去,拿起那头悬空的同命,咔嚓一声扣在自己腰上,小声道:“走吧。” 回去路上,明笑阳想起通缉令的事:“对了,你快把告示撤了吧,否则我还被通缉呢,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赵安辰:“早就让人撤了,可以不带假脸。” “嗯,”明笑阳又问:“赵澈问我什么时候进宫见你爹,你觉得呢?” 赵安辰道:“你全家都是逆犯了,你又是个销户的,无官无爵,没事见他干什么,不必见了,我给你弄个新身份就好。” “不好吧,”明笑阳觉着纸包不住火,到时候更尴尬:“丑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 “媳…媳妇…”赵安辰从来没说过这个词,周围都是挂着名头的皇后妃子,王妃夫人什么的,忽然一说,不觉红了耳朵,心砰砰跳,催促叮当将车稍快些。 明笑阳道:“急什么,我看还是选个日子去见见陛下吧。” 赵安辰道:“此事以后再说。” 第38章 初相见 明笑阳问:“你为何与你爹不睦了?” 赵安辰道:“是他间接害死了你,另外兵权和虎符分别在掌军者和皇帝手里,我抢了虎符,没打算还。” 明笑阳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怎么个间接法?” “你不会同我只因几件衣服就大动肝火,最多就撕闹一下罢了,”赵安辰静静看着他,问:“为何那么生气?不记得了?” 明笑阳道:“那是我朋友费工费时的心意,你擅自扔了……” “因为你回来时心情不好,事赶事,格外愤怒,”赵安辰把他的手捉过来放在手心里暖着:“你率性冲动,我虽有错,但他煽风点火也功不可没。” 明笑阳听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要不是窝了一肚子酸火回去,他也不会突然对赵安辰发那么大火。 赵安辰道:“你只有听见了什么,胡思乱想,或是吃醋了,才会炸毛,从小就这样。除了他,谁敢乱嚼舌头,一问便知。” “你,你还真懂我。”明笑阳不愿见父子二人因自己闹成这样,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算了,和好吧,否则我就成罪人了,若我因为你跟我爹娘决裂了,你什么感觉?” 赵安辰:“……那你想去时就去吧,我陪你。” 到暖园时,刚好正午,明笑阳放下饭碗就被赵安辰捉去了朝暮居亲热,笑道:“你平时咬着牙装淡定,今日大白天的怎么亲得这么狠,嗯?” 赵安辰一把扯下床幔:“亲自己媳妇天经地义,哪有为什么?” 二人在床上闹了好一阵,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明笑阳趴在赵安辰结实的胸膛上笑:“宁王殿下果然伟大,箭在弦上也能忍住不射靶心,干嘛那么客气?” “等你好了,我自会找补损失。”赵安辰缓缓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身体,指尖都透着心疼:“虽然二十为弱冠之年,但我朝男子十六岁便可成亲,我从十八岁给你算起,每天两次,你欠我七年,一共五千一百一十次,加上利息,算你五千五百次……” “等等!”明笑阳实在听不下去了,这还是宁王殿下吗?这是哪家的账房啊:“你怎么算出来的?再说谁会每天两次啊,铁肾也得精尽人亡,还要算利息?我可是你媳妇,你不疼我,居然还想弄死我!” 赵安辰听到“我是你媳妇”很高兴,又翻身将他压着亲了一会儿。 明笑阳道:“我认账,但你得重算,三天一次,从二十岁算,十年还完,不能算利息。” “好,”赵安辰当真算了一下:“那就是欠我六百零八次,去掉零头,每年还六十次,等你好了,三天一次,一年一百二十二次,算上你欠我的,就是一百八十二次,平均两天一次,”摸了摸他的屁股,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赖账。” 明笑阳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总觉得上当了。 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不干赖账没品的事,咬着牙“嗯”了一声,委屈道:“那你轻点。” 赵安辰故意道:“怕了?还撩拨吗?没事,习武之人,扛得住。” 明笑阳可怜地抗议:“我习武也没练那儿啊!” 赵安辰的手指滑进去摸了一下:“嗯,也是,是挺柔软的。” 明笑阳不敢相信这是宁王殿下能说出来的话:“你还是赵逸吗?旁人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定会吓死,都以为你是冷酷寡言的性冷淡,你五哥还担心你不会圆房,想不到竟比本公子还流氓。” “我何时对你冷酷寡言了?我会不会圆房,你到时便知。”赵安辰在他耳边轻声道:“欢宝宝放心,小时候有人曾说过,我长大后定是个疼媳妇的好夫君。” “这时候说暗号干嘛,我又没说不认账。”明笑阳伸手摸了一下小小辰的惊人尺寸,十分担忧自己不是个结实的好媳妇。 欢宝宝,是他们儿时的暗号。 那年大盛风调雨顺,各处的花也开得极是繁盛,皇帝看御花园景色美不胜收,没人看太过浪费,想让在家闲着没事干的官眷们都来欣赏欣赏,便一时兴起要弄个赏花会。 赏花会是位于后宫的官眷内闱集会,自然要皇后主持才合规矩,但那个可恶的胡皇后还在奉旨禁足闭门思过,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左思右想,觉着若是因为那个破皇后浪费了花,十分不值当,总不能不干活白养着她,就特赦一天,叫她把活干了再回去思过。 白赫云也接了帖子,见如今情势稳定,觉得也是时候该带明笑阳去静惜宫串串门了,六皇子那日益执着的眼神她实在是遭不住。 她亲口答应了人家三年,至今仍未兑现承诺,若是再不将人送去,就怕小皇子真的要生气了。 赏花会当天,白赫云着了一身素雅华贵的女子装扮,携了儿子上了武国公府的马车,朝皇宫辘辘而去。 御花园中水榭园林十分雅致,各种珍稀名种花卉更是开的满园争艳,芳香四溢,官眷们都纷纷在园中散步赏花,悠闲谈笑。 明笑阳活泼好动,对花花草草也没有多么感兴趣,却对女眷们带来的小孩们颇为在意,想过去跟他们一块玩耍。 这园中不仅人多,还有湖有林,且多曲径石景,白赫云怕他太小万一不小心跌着撞着了或是落水,便拒绝了他渴望的小眼神,一直将他牵着。 不料,白赫云刚一入园子没多久就被包围了,一群相熟的自是不必说,还有一些慕名的官眷也来拜会。以往白赫云从不出席内闱集会,她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她,有的出于好奇,有的出于崇拜,总之各种想法促使了她们前赴后继,一眨眼儿就吧母子二人围了个严实。 珍妃和虞淑妃也带着三皇子和五皇子来御花园赏花游园,遥见白赫云也在,便一同走来搭话。 两位妃子道:“很久不见云夫人了,那日在虎园救我母子二人性命,铭记在心,甚是感激,今日遇见云夫人实在是高兴。” 两个皇子也六岁了,已然记事,跌落虎园之时,正是面前这位夫人救了他们,便也一同上前拜谢。 白赫云微笑道:“救护皇子是臣该做的,娘娘不必太过在意了。” 珍妃道:“是要谢的,夫人既不是护卫又不是禁军,大可不必冒险,可夫人还是出手相救了,这便是恩情,今日天气极好,我们一起走走吧。” 虞淑妃也道:“云夫人今后常来宫里走动走动,定要到我昭华宫去坐坐,我那有很多好茶。” 一时间白赫云周围看上去格外热闹,她本想着保持低调,带着儿子赏赏花就朝静惜宫遁了。这下竟成了御花园的台风眼,如何是好。 皇后坐在一旁歇息,相比之下略显冷清,心中不喜又不好发作,只得坐在那假装微笑,颇觉尴尬。 她虽看不上喧宾夺主的白赫云,可明面上白赫云也算是于她有恩,皇帝说皇子有失皇后获罪,上次若不是白赫云救护及时,她这会儿可能连皇后都做不成了,故此,她心里再怎么别扭也得忍着,就算笑容很假,也得让它僵硬地保持在脸上。 与皇后亲近的女眷们同皇后闲聊,问四皇子为何没来,皇后只道四皇子不喜花草只爱读书。 众女眷又说四皇子养在皇后膝下比别个皇子尊贵,又用功勤勉,十年转眼就过,必是未来储君。 皇后嘴上说着陛下自有圣断,尔等不便妄加议论,但听了这番吹捧,心里却极为受用,脸上的微笑也自然了许多。 常年跟随皇后的后宫太监总管崔公公,看出了皇后的心思。他站在一边儿闲来无事,想着怎么找点儿无关痛痒的小茬儿牵连牵连白赫云,也好让皇后更舒坦,只要皇后心情好,等回去他再借机讨好两句,一准儿能得些赏赐。 要说这个崔公公,能坐上后宫太监总管的位置那必然是个有心眼会看脸色的主儿,当初他只是个低等太监,想找个有前途的主子抱大腿,也能给自己谋个好差事。 为自己筹谋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无可厚非,但他的品行实在不怎么样,并没有什么身残志高的风骨,反而喜欢捧高踩低作践人,心眼儿是多,就是好心眼不多。 当初他就瞄见皇帝总是往静惜宫跑,就想方设法要巴结穆静芙,怎奈皇帝把静惜宫看得死死的,里面除了穆静芙自己带进宫的丫鬟奶娘,就是原先睿王府的得力下人,除此之外的那许多宫人也是皇帝亲自挑选送进静惜宫的,无论他怎么想辙也没成,至今连静惜宫的门都没摸到。 不得已只得作罢,之后他又权衡着是巴结产下皇子的娘娘们,还是去讨好不得宠皇后。 他发现珍妃和虞淑妃是个安于现状没有权势心的平庸主子,她们的下人也不是什么掌权管事的宫女太监,只是内务府分去的普通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也不会有什么好前途,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想办投靠招皇帝厌弃的皇后。 皇后毕竟是六宫之主,心术不正,还喜弄权势,时常四处跋扈抖威风,刚好同他臭味相投。之后他就买通了皇后身边的几个小太监,花银子跟他们换取换班的机会,在皇后身边献殷勤,不少馊主意都是他出的,深得皇后欢心。 没多久他便成了总管太监,作威作福的不像话,连不少妃子都吃过他的亏,许多宫人们私下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催命鬼”。 同皇后亲近的官眷夫人们见了他也挺客气,偶尔还会给他塞些好处,只图他能没事在皇后面前多美言几句拉进些关系,也图他在某些自己思虑不周的时候递些个眼色提点提点。 他向来乐于做这种又拿钱财又得人情的事,刀切豆腐两面光不说,还能有油水可捞。 白赫云可是不好惹的主,他敢欺负一些小宫妃,却不敢直接欺负白赫云,一边想让皇后高兴,一边又不敢得罪大名鼎鼎的云夫人,便想出个办法,就是示意着让围在皇后身边的这些官眷们说些贬白赫云捧皇后的话来,反正是她们想要巴结皇后,以后出了啥问题,那他可不管。 白赫云看着三皇子和五皇子,就想起她那个宝贝侄儿来了,思至此正看见一个一身雪白的小孩朝这边走来,正是六皇子。 崔公公找了个机会,挑了个嘴直又傻的女眷,使了个眼色,这个女子得了“催命鬼”的“提点”,像得了机会似的立马就开了腔,故作清高道:“不过是个商贾之流,也敢如此出风头,真是不像话。” 白赫云的听力可是不一般,战场之上,十丈之外箭支撕裂空气的声音和方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听不到这句蠢话,只是实在懒得一般见识,全当听不到罢了。再说她压根儿就不愿意出这狗屁风头,正在想着如何逃走。 皇后听了倒是暗爽了一把,脸上的微笑更自然了。 这个女子见皇后很是受用,便满心感激地朝崔公公递了个感谢的眼神,崔公公欣然颔首,垂下眼不说话。 忽然,她周围却莫名其妙的空旷了起来,哪个女眷还敢站在她身旁,万一被误会了还不知道以后要倒什么霉。 谁不知白赫云不是普通官眷,大盛的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还是先皇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 且不论这武国公府是何等的赫赫威名,荣耀无限。就单说这个白赫云,她在大盛的地位有多尊贵人尽皆知,旁的女子都是指望着夫家过日子,这个云夫人可是举世无双的实力派,自己就有无数战功,官职加身,富可敌国更是无人能及,岂是好惹的?都纷纷暗暗腹诽着:“愚蠢的女人,钻头不顾腚……” “不知您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夫人,相貌如此秀丽?”一个清晰的孩童声音传来,引得众人转头相看。 这女子见说话的是个面如皎月的俊美男孩,一高兴便答道:“我是右谏议大夫何卫敏大人的夫人。” “好,我记下了,日后我定当告知我爹,您不同凡俗,胆识过人。” 皇后脸都绿了,也没来得及拦住这个蠢女人自报家门。 这位何夫人笑问:“小公子的爹是哪位大人啊?” “我爹是大盛皇帝。” 皇后一脸灰地提醒她:“这是六皇子。” 何夫人立马慌了,赶紧解释:“啊,不是…我…” 白赫云见他三言两语就为自己打抱不平了,心中捧腹:“相貌随娘,鸡贼随爹。” 赵安辰走过来盯了盯圆滚滚的明笑阳,抬头问:“云夫人可否让您的公子陪我在这园中玩一会儿?” 明笑阳在白赫云身边,一直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个头小,眼前堵得全是大人们的下身袍裾,别说什么有趣了,就连赏花会的花都看不到几朵,十分憋闷不开心,听见有人要带他去玩儿,还是一个他一见就满心喜欢的好看哥哥,更是心痒痒,便抬起头用更加渴望的小眼神望着白赫云。 白赫云也觉得赵安辰虽人小却武艺好,有他照看着最好不过,总比让儿子陪着自己被团团围着好,松开手道:“去吧。” “嗯!”明笑阳扬起暖天暖地的小笑脸向前走了两步,稚嫩地说道:“漂亮哥哥,我们走吧!” 五皇子伸出手想摸明笑阳的脑袋,还没摸到就听见赵安辰冷冷一声:“别碰他!”吓得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这股霸道的占有欲毫不掩饰地令人肉眼可见,不容辩驳…… 虞淑妃笑道:“哈哈,看来六皇子很喜欢云夫人的公子呢,不妨事,我们继续赏花吧!” 赵安辰看着明笑阳微微一笑,牵起他的小手离开了“台风圈”。 众人都知道六皇子向来冰冷从不展颜,皆在怀疑自己是眼花看错了,豁然一惊的人中也包括白赫云。 第39章 小惊险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想去玩儿,珍妃和虞淑妃都觉得如此也好,就嘱咐了他们几句,又叫了几个丫鬟跟着,也放他们去玩了。 三皇子觉得六皇子长得好看,甚觉喜欢,想和五皇子一起凑过去和鲜少出没的六弟增进一下兄弟感情。 五皇子虽然也喜欢六皇子,但他害怕不敢过去,纠结了一会儿,道:“那咱俩跟着他们,离远点玩儿。” “哥哥!漂亮哥哥!”明笑阳笑呵呵地问:“抱抱?” 赵安辰也才六岁,哪里抱得起异常茁壮到圆滚滚的明笑阳,笑了笑:“好。”张开手臂抱着他一用力,人没抱起来,就都滚倒在地上,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小胖子,软乎乎的,等我长大就能抱得动你了。”赵安辰拉他起来,给他拍拍土:“叫我辰哥哥。” “嗯,我等辰哥哥长大抱我!”伸出小手:“拉钩!” “好。” 三皇子和五皇子见眼前这个小肉球长得白嫩嫩的像煮熟的糯米汤圆一样,引得他们好奇心泛滥,特别想过去摸摸手感,又忌惮六皇子护食,便合计着想趁六皇子不注意偷偷去摸。 明笑阳搂着赵安辰的腰,仰着小脸笑眯眯的盯了一会儿,又无意中看到旁边草丛的一处角落里有棵花草与赵安辰略有神似之处,便朝那里一指:“那个。” 赵安辰顺着他小白瓷一样可爱的胖手指望去,见是一株白色的兰花:“你喜欢?” 明笑阳点点头。 “好。”赵安辰迈进草丛走过去低头看,觉得这株兰花的花盆又大又难看,伸手将那兰花挖了出来。 目光稍稍一逡巡,刚好看见一个精致又大小适合的瓷花盆,甚觉满意,便将那花盆中的牡丹拔了出来丢到一旁,把手上的兰花种了进去,还掏出帕子擦了擦。 趁着赵安辰挖兰花的时候,明笑阳发现旁边有个小假山,小儿攀高而望的本能诱使他迈开小腿儿就要往上爬。 小假山在大人眼中不高,也就不足两米,上面有许多石孔,十分好踩,只是略微有些陡,上面能站的地方也很小,仅够站个幼童,本就是个观赏用的景致,也不是用来攀爬瞭望的。 明笑阳笨笨地爬上去站着看,果然看得远,和刚刚满眼袍裾的憋屈处境一比,格外敞亮,十分开心。 赵安辰拿着兰花回头望时,看到他已经“很高”了,笑着走过去仰头道:“明欢,好看吗?” “好看!” 赵安辰也不催他:“好看就多看会儿。” “嗯!” 明笑阳看见赵安辰手里的兰花,又想爬下去。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下不去了,紧张得来了尿,一着急冲着赵安辰喊:“啊!我要尿尿!憋不住了!” 赵安辰道:“好,你尿,就站那慢慢尿,小心点,尿完了我接你。” “嗯。”明笑阳得了许可,安心地慢慢脱下裤子尿尿。 好家伙,在御花园赏花大会,他登高站在园子中间的假山上凌空一尿,引得众人瞪着眼睛看。 小孩子这行为也没什么,只是今时今日这个场合在此地来这么一下子,还是有点令人目瞪口呆。 白赫云无所谓,看着远处的儿子笑道:“哎呦,这孩子。” 皇后轻抬衣袖,掩了下半张脸,微不可查地朝崔公公一瞥。 崔公公灵机一动,当即提着尖利的嗓子喝道:“嘿,那个谁家的孩子,干什么呢那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说你呢,怎么还尿呢!” 明笑阳听见有人吼他,忽然害怕了,脚下一个没站稳向下摔去。 众人一惊,赵安辰瞬间聚起内力上前一个抢步接个正着,他虽内力不错,接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不费力气,但明笑阳太重了,他不免向后退了半步,刚要站扎实,怀中的小胖子像受惊的小兽一样扑腾着向上一窜,还是把他压倒了,只是倒了而已,都没受伤,也没摔着。 皇后吓得变了脸色,煞白煞白的,她万万没想到赵安辰会冲上去接。 六皇子虽然武艺好,但没人知道,毕竟是个六岁小孩,被那么一大坨肉砸了个瓷实,再砸出个好歹,她又要吃不了兜着走,刚出来放风一天,若是又是赶上六皇子受个什么伤,不知道她还要禁足个多少年。 白赫云压根就不担心,赵安辰什么情况她最是清楚。 最坑的是,明笑阳下落的过程中,乃至被赵安辰抱住后,他都没收住尿,他一直在尿…… 五皇子道:“完蛋了,我听祖母说六弟有洁癖,小肉球这次死定了。” 明笑阳站在假山上时就把裤子一脱到脚,脸朝下这么一摔,连洒带蹭的弄了赵安辰一身的童子尿,倒是一滴都没弄到自己裤子上。 他光着小屁股站起来很害怕的样子,看看远处怒目圆睁极尽恐吓之能事的崔公公,又低头看看被他又砸又尿的赵安辰,拧着小眉头很紧张,眼泪都转圈圈了。 赵安辰见他害怕了,立刻站起来捧着他的小脸,笑着哄道:“没事儿,有我在,明欢谁都不用怕,乖。” 明笑阳包了包眼泪,这才没哭出来,很坚强的样子。 三皇子灵机一动,想要浑水摸鱼,借着帮小娃娃提裤子的由头过去摸上一把。 刚学会穿裤子没多久的小笑阳被这么一吓竟不会穿了,还看到一小孩两眼放光地朝他冲来,连忙怕得一手捂着小丁丁,一手捂着小屁屁,皱着小眉头哼唧着往赵安辰怀里躲。 赵安辰搂着他,微微弯腰将他的小裤子提起来给他穿好,顺便冷冰冰地飘了一眼朝这边奔过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生生停住了脚,嗫喏着 “六弟好吓人呀”就哇地一声站在原地大哭了起来。 “三哥等等我!”五皇子跟着跑了过来,看到三皇子仰天大哭,他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一紧张也跟着哭了,吓得跟在后面的宫女连忙围过来兵荒马乱地哄。 赵安辰穿戴好明笑阳后,把自己的白云锦的外袍脱下来,一手牵着明笑阳,一手提着袍子后领向皇后这边走来。 皇后见他没事,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拍着胸口坐下。 赵安辰走过来将外袍扔在地上,用手一指崔公公,肃然道:“你,过来,捡起来!” 崔公公知道这个六皇子在这宫中是无所畏惧的,又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除了皇帝,他最大,谁都惹不起他,就算再怎么年幼也是凤子龙孙,货真价实的皇子,迫于威势,这催命鬼也不得不低头,只好走来过不情不愿地弯腰将一股尿骚味的锦袍捡起来,举止上并无错处却处处透着敷衍。 不等他直起腰,赵安辰又冷冷道:“跪着。” 崔公公一惊,突然意识到六皇子火了,皇帝早已明令,有人与静惜宫为难或怠慢,直接人头落地,想到此处他登时就紧张了,心惊胆战地抱着锦袍跪着,不敢再嘚瑟,惊恐如鸡。 园中众人纷纷聚拢,围成一圈观望。 皇后的脸色极难看,终于挂不住了,很有威势地站起来,道:“六皇子这是做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 赵安辰不理会她,只对崔公公道:“众人皆见,因你大惊小怪本皇子差点被砸死,你有谋杀皇子的嫌疑,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主子教出这么个好奴才,是何居心?”凛凛一眼毫不客气地扫向皇后。 皇后被这凌厉的眼神吓得瞬间腿软,垂了眼缓缓坐了回去。她有前科,又被这类事禁足,现在听六皇子咄咄逼人地这么一问,自保要紧,便不敢再出言维护崔公公。 当初她闯入静惜宫做了什么如今是人尽皆知的,她一直以为皇帝和静贵妃一定不忍心让幼小的皇子在仇恨中长大,必不会将这些他出生以前的事说与他听,至少不会在他成年之前说。静惜宫是闭宫的,六皇子又性情冰冷脾气暴戾,旁人近身必会挨打,也不会有谁上赶着到他面前去嚼舌头。 但纸包不住火,将来他长大成人后早晚会知道,故此她对六皇子是格外的忌惮,想除了他却又害怕他的皇子身份,别说是除掉,就算是破了点儿油皮儿都得是她这个皇后的罪过,除又除不掉,六年过去了,她的忌惮便随着时间日益加深,今日被他冷刀子一样的眼神一盯,哪还能站得住。 众人见六皇子三言两语压得皇后都不敢吭声,都暗自叹服这个小孩儿比传闻更加可怕几分,故此便更加确信刚刚那个一闪即逝的“六皇子之笑”只是因为天气太好,阳光太足,晃的人一时眼花,绝对是看错了。 谋杀皇子?这吓死人的罪名直接扣到崔公公头上,还众目睽睽有理有据,崔公公心里顿时一咯噔,吓得两股战战,他偷偷侧眼看向皇后,便知这次是靠山山要倒,只觉后背一凉。他猖狂惯了的,这回总算清醒了一下,怕是脑袋不保了,赶紧跪地哭求磕头如捣蒜。 赵安辰无视他的求饶,只顾低头安慰明笑阳:“明欢不怕,摸摸毛儿,吓不着,提溜提溜耳朵跟我来。” “哎呦明公子,老奴眼瞎,不知是明公子呀,惊扰了您,老奴该死,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吧……”崔公公反应快,听话音就知道该拜哪尊佛了,慌忙冲着明笑阳拼命磕头。 刚刚不情不愿的敷衍态度没了,几下子就磕得一脑门子猩红血印子。 场面一度很难看,很尴尬,是皇后很尴尬。 珍妃轻轻拉了一下白赫云的袖子,小声道:“云夫人,令郎……这事儿……” 白赫云也小声道:“六皇子我也惹不起,儿子我不要了,听他的吧。” 虞淑妃噗地一笑,跟着小声道:“也是。”她知道白赫云是故意不管的,她挺高兴,皇后欺负不着穆静芙,倒是经常拿她们出气,能看见皇后被个小孩子压成这样也算解气,就站一旁旁观,不急不慌地看热闹。 明笑阳没被这么磕过头,拧着小眉头不明白这是在干啥,不在意道:“辰哥哥,我还想要那个花儿。” 赵安辰想起那盆兰花还放在假山旁边,忙道:“好。” “嘿嘿。”明笑阳咧着小嘴露着白白的小牙一笑,高高兴兴的。 赵安辰见他开心了,便懒得纠缠,对趴地上磕头的崔公公道:“在这跪三个时辰,亲自把我的衣服洗干净,听清楚,亲自。” 一甩袖子,转身牵着明笑阳去拿花了。 “是!老奴洗,老奴洗!”崔公公怕死这个小孩了,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叩谢不杀之恩,欢欢喜喜地抱着尿骚袍子跪得规规矩矩。 众人唏嘘着散了,晴天朗朗,天气极好,又时辰尚早,大家继续喜笑颜开地赏花,白赫云还是没逃开被迫赏花的命运…… 白赫云道:“二位娘娘的小皇子哭了,要不要去哄哄?” 珍妃笑道:“嗨,不疼不痒的哄个什么,小孩子一会哭一会笑,不管他,自己就好了,越哄哭得越凶。咱们玩咱们的。” 白赫云作战失败,继续被聊天,被赏花,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群女人的难缠程度堪比战场之上的百万雄兵。 赵安辰拿起地上那盆白兰:“给你。”放进明笑阳怀里。 司花老太监刚瞧见那个被拔了的名贵牡丹暴尸院中,又见更名贵的稀种兰花也……赶紧跑过来递上帕子,道:“哎呦,六皇子呀,那可是陛下从……” “就说是我拔的,下去吧。”赵安辰擦了擦手,并不在意。 “……是。”老太监只得应声退下了。 明笑阳抱着兰花美滋滋地仰着小脸点点头,示意赵安辰低头:“辰哥哥来。” “嗯。”赵安辰俯身凑过去:“什么?” 明笑阳忽然亲了他一口:“娘说受人恩情涌泉相报!” 赵安辰愣了一下,小眉头皱了皱:“你都说了是涌泉相报,不能亲一下就了事。” “嘿嘿,那再亲一下。”明笑阳笑嘻嘻地说。 赵安辰道:“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算你涌泉相报了。” “嗯!”明笑阳用力点点头。 “你亲了我就不能再亲别人,更不能这么感谢别人,记住了吗?” “好!”明笑阳又伸出小手要拉钩,拉了钩还盖了个章。 赵安辰笑着亲了他一下:“满园这么多花,你为何喜欢这一株?” 明笑阳看了看怀里的花,笑道:“像辰哥哥!” 赵安辰问:“你认识我?” 明笑阳抿着嘴用力点头:“嗯!”又做思考状:“忘了,哪里……” “你认识我,但不知道是在哪认识的,是吗?”赵安辰替他说了。 明笑阳笑了:“对!娘说这是一故如见!” “是一见如故,”赵安辰笑着纠正他,“可爱。” “对!” 御花园很大,白赫云被这些健谈的妃子和女眷们拉着赏了一圈又一圈,她知道小皇子带着笑阳玩耍都是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偶尔瞄上一眼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最让她头痛的是如何让自己这个台风眼脱离台风…… 此时远处的赵安辰突然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拉起笑阳就跑没影了! 白赫云微微一笑,心领神会,刚好借故对身边的妃子和女眷们说道:“刚刚好像就没见到六皇子和我儿子了?!这宫里这么大,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还是去找找罢。” 众人东张西望四处瞧去,确实没见到两个孩子。珍妃道:“是啊,刚还在呢,那夫人就去看看吧!” 白赫云向各位一礼,赶紧撤了,她不必真的找,定在静惜宫。 她来到静惜宫,一进门就看见穆静芙抱着笑阳,三人正在悠闲地吃茶。 第40章 丢初吻 穆静芙笑着把倒好的茶推给她:“辰儿很想你,总是问我你为什么还不带笑阳来玩,昨日听说今天御花园有赏花会,我告诉他你会带笑阳进宫参加赏花会,他这才跑了出去。” “想我?是想我儿子跟他玩儿吧,”白赫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这些女眷真是健谈,我被缠住了,要不是辰儿解围,到现在我还来不了静惜宫呢!辰儿真是太聪慧了,哪里像个六岁的娃娃,鬼精灵!” 穆静芙笑道:“笑阳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刚才被辰儿带回来时,我都吃了一惊,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温暖灵秀的小孩儿,看了眉眼就知道是你生的,辰儿可是喜欢得紧。” 白赫云好奇地问她:“辰儿会笑?” 穆静芙道:“我只见过一次,几个月前,辰儿画想象中的笑阳,画完了对着自己的大作笑了一下。” 白赫云忽觉有些瘆人,幽幽地问: “辰儿的画呢?也给我看看吧。” “明明是没有见过的,竟画得有九分相似?”她接过紫华取来的画甚觉震惊。 穆静芙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辰儿三岁时你就说带笑阳来跟他玩,辰儿都六岁了,笑阳也三岁了,总算才见到,小孩儿对期待可是很认真的。” 白赫云心道:“辰儿不只是聪慧过人,想象力也如此强大,只见过我和明璇,就能画出笑阳?这照葫芦画瓢的能力实在是登峰造极了,简直是照着瓢画葫芦啊!” 她正惊叹时,明笑阳往赵安辰身上一歪,仰着小脸笑得开心。 赵安辰很自然地捧起他的小脸蛋,在嘴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定定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穆静芙先是一愣,又笑了起来,道:“这孩子,哈哈哈!从未见过他这样。” 白赫云扶了额,一脸的迷茫,心道:“我的天,我儿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 明笑阳傻呵呵的完全不知道刚刚的是什么意思,搂上赵安辰的脖子也礼尚往来地亲了一口。 第二次初吻也没了…... 白赫云笑着摇摇头,随他们啃去吧。 “静芙,我怀孕了。” “真的?太好了,” 穆静芙瞪大眼睛很是欣喜,拍了拍她的手:“又有你忙的了。我听闻小孩子极难带,定能忙得大人焦头烂额,辰儿与别的孩子不同,很省我的心,你家的孩子一定都是闹腾的可爱娃娃,哈哈!” 赵安辰闻言,眼睛一垂微不可查地转了转眼珠,没说话。 白赫云问:“辰儿,我听你明叔叔说,你很会藏,为何今日锋芒毕露了?” 赵安辰道:“明叔叔教我的,他说男子汉大丈夫,该藏的时候藏,该硬气的时候硬气,要是一直藏着,久了该变怂了,也会让人觉着你好欺负。明叔叔还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策,而此策分为谋略使之,或威慑使之,该强的时候露出锋芒也会起到威慑的作用,也会为以后免去些许麻烦。” 白赫云心道:“藏久了变怂?哼,那是别人,你这小东西就不是个怂货。这孩子,哪是六岁,分明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妖怪。” 赵安辰又道:“今天是他们不对,还想借机反咬一口,若不加以惩戒,定会得寸进尺,日后更加兴风作浪,这也是明叔叔说的,我觉得有道理,这便用了。” 白赫云点了点头,心道:“你用得也太恰当了……” 穆静芙听的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今天发生了何事?” 白赫云和赵安辰异口同声道:“无事。” 穆静芙:“……” 白赫云又问:“你明叔叔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么多话?” “我跑出去玩,多半是出了后宫去找明叔叔。”赵安辰说得坦然。 白赫云道:“他那么无趣,你为何喜欢寻他?” 赵安辰道:“他是明欢的爹,我爹说明叔叔文武双全,可以保家卫国,我爹还说过外面有豺狼虎豹,不够强大就不能出去,”又看了看身边啃手指的小胖子:“我也有要保护的人。” 穆静芙瞪大眼睛看着:“辰儿一年也说不了这么许多话,今日是怎么了,如此开心?” “开心?”白赫云瞧着他冷冰冰的小脸:“是吗?” 穆静芙连着点了三下头。 白赫云在静惜宫待到了天色微暗:“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明璇又要来接我了。” 赵安辰又垂下眼,小眼珠又转了转,瞄了一眼明笑阳,默不作声。 “我不走了,我要住在这!”明笑阳拉着赵安辰的袖子不松手。 第41章 开赌局 赵安辰突然抬起眼睛道:“云姨,你觉得于明欢而言,是你更亲近,还是我更亲近?” 白赫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甚觉好玩:“哈哈,我是他娘,当然是我亲。” 赵安辰道:“应当是我更亲,不信?” “哈哈哈,为何呀?”白赫云还真不信。 “我们赌一次可好?这是本皇子第一次同人做赌。”赵安辰眨着眼睛,满眼期待。 白赫云也被他逗得来了兴致:“咦?有趣,辰儿要赌什么?” 赵安辰想了想,道:“就赌明欢同谁最亲,如何?他就坐在这里,云姨和我分别以他为中心向相反的方向走,云姨走三十步,我腿短,为了不占云姨便宜,公平起见,我走六十步,这殿中也够宽敞,然后我们同时叫他,看他走向谁。如果云姨输了,明欢就在我这住一年,如果我输了,我就永远保护他。” 亲娘定是最亲的,白赫云信心十足,坚信此局必赢,心中暗笑赵安辰果然还是个小孩儿,陪他玩这一回也不亏,点头道:“好!” 穆静芙做裁判,赌局开始。 白赫云伸开双手叫儿子:“笑阳,到娘这儿来。” 赵安辰道:“明欢,过来。” 明笑阳晃着小脑袋左看右看,慢慢站起来,咯咯咯笑着迈开小腿儿,跌跌撞撞地朝赵安辰奔过去,扑上去就搂了个瓷实。 白赫云:“……”太特么桑心了~~~这叫个什么事啊??? 穆静芙也很意外,哪有三岁孩儿不亲娘的?也觉得把这么小的娃娃放在这一年太残忍了,笑着打圆场:“这叫个什么玩儿法呦,天色不早了,辰儿快放开弟弟,你云姨要回家了。” 白赫云站着不说话,她没明白自己输在哪了,为啥输了?到底为啥? 赵安辰搂着明笑阳认真道:“云姨要耍赖?” 白赫云真的很想耍赖,但赵安辰这智商可不是个普通孩子,今天在御花园的那一出震慑了所有人,她以为唯独她不在他的攻击范围,没有被震慑,没想到那时赵安辰的决策力和非孩童般的心智在此时居然也在她身上发挥了震慑作用,导致她也无法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儿而轻视他,更无法像对待一般孩子一样连蒙带哄的就能将他蒙混过去,如此一来,她反倒不好耍赖了,她盯着赵安辰认真的眼神咽了一下口水,硬着头皮道:“愿赌服输!” 赵安辰牵着明笑阳的小手重新坐回来:“好,我会养好他的,云姨放心,总之云姨这一年要生宝宝,很忙又有所不便,我替云姨照顾明欢就好。” “……谢谢辰儿。”白赫云不知怎的,被抢了儿子还得反而承他一帮忙看孩子的人情…… 结果就是,白赫云自己一人往家走,一路上十分纠结,她走的时候,明笑阳都没有半丝不舍?小心肝真是伤得透透的,从静惜宫走到宫墙大门口这段路,她在心里把一句话反复嘀咕了无数遍:“小兔崽子不认娘,小兔崽子不认娘,小兔崽子不认娘……” 白赫云走出宫城,刚好宫城宵禁了,她前脚踏出,后脚宫城大门就哐地一声合了个严实,也是这一声响让她心里又拧了一把,母子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了,这算个怎么回事? 果然又看见明瑞然骑着马来接。 明瑞然见她迷迷瞪瞪的,走过来问:“云儿?儿子呢?” 白赫云幽怨地看着他,道:“我同人做赌,赌注是儿子,我把儿子输给别人了。” “啊?”明瑞然一愣,脑子里打了个结,没明白她说的是啥意思。 白赫云道:“这事都怪你!” “啊???”明瑞然脑子里又多打了一串结,朝刚关上的宫城大门一望,问道:“这宫里还有人敢赌我儿子?他赢了还当真敢把我儿子扣下了?” 白赫云道:“还真有,你也别那么没品,我得愿赌服输,这事说来也全都怪你!” “咋回事呀?”明瑞然被白赫云拉着往回走,他边走边回头:“欸?我儿子?儿子呢?” “都说了,输掉了,上车跟你说。”白赫云把他往车里塞。 一路上说了个全面,明瑞然懵懵地说:“哎呀,这个事呀……不好办了……”挠了挠脑袋道:“哎,云儿,你当时怎么没跟他说你怀孕了没空照顾儿子,那还有我呀?不用放在宫里给他养呀。” 白赫云啧了一声,无语地看着他,满脸嫌弃:“他那逻辑压得严丝合缝的,你这根破针往哪个环节能插的进去?还不都怪你?教教教,平时没见你说多少话,倒是挺会教孩子的,恭喜你,教出个好弟子,得意门生,青出于蓝了,把你自己儿子都搭进去了,你真是个好老师,这牛你能吹一辈子了。” “……也是啊,”明瑞然忽然觉得自己挺成功,自豪感油然升起,笑道:“挺好呀,呵呵……”还想得意两句,一侧目正对上白赫云一双母老虎之瞪视的眼睛,又偃旗息鼓地把刚升到半截的自豪感憋回去了,低头小声道:“这事儿云儿也有错,也不能拿儿子做赌呀……” “你再说一遍?”白赫云的虎之瞪视直接变成王之灭视了,刚被夺了儿子,心情纠结,此刻正是不想讲理只想发飙的时候。 明瑞然嗫喏道:“我是说,都是我的错……” 这后宫里的珍妃虽然是个懦弱没野心的人,但也算是个直肠子,她当真是很喜欢白赫云这个救命恩人,原本打算散了集会就带着三皇子回自己的雨棠宫,可是走着走着,想起那个何夫人,就越想越气不过,掂量着这个时辰皇帝可能在御书房,便带着儿子转了路。 御书房的太监禀报:“陛下,珍妃娘娘带着三皇子来了,说是有事要告知陛下。” 皇帝心道:“八百年不见一次,她能有何事?”随口允了:“叫她进来吧。” 珍妃将今日何夫人当众羞辱云夫人一事竹筒倒豆腐一般说了个清清楚楚,还顺带着把明笑阳被惊吓,六皇子受连累被砸的事一并说了,皇帝听了大怒,却神情平和道:“嗯,朕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歇息吧。” 珍妃行了一礼,带着儿子回去了,走在路上都觉得自己真是神清气爽。 何夫人这会儿正坐在自家正堂上喝茶歇脚儿,何大人见夫人神色不快,便问道:“今日你去宫中赏花,可有发生何事吗?” 她委屈地说起了自己讽刺云夫人和六皇子怼她的事儿。何大人当即就被这蠢女人惊得魂都飞了,突然站起还没等说什么,又听见何夫人道:“那六皇子小小年纪竟如此刁钻,仗着自己皇子身份还戏弄于我,还说要告诉他爹爹!” 何卫敏着实是被吓得不轻,一记大耳光扇了过去,大吼:“混账!那白赫云也是你能说得的?那武国公可是我们惹得起的?六皇子可是皇子啊!你还把他得罪了?他竟然还要去告诉他爹爹???来,你跟我说说,我向你请教请教,你告诉我他爹是谁?嗯?本想着你去参加聚会能顺便与朝臣官眷拉近些关系,走动走动也是好的,没想到竟是去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出来!我的天爷呀,你是要上天啊你!从今以后,你再出去丢人现眼闯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罢赶紧让管家准备两份厚礼,自己也慌忙穿好衣服,要趁着天没黑,进宫去给六皇子道歉送礼,希望六皇子能沉默是金,千万别告诉他爹爹。还打算去完宫里再去武国公府上道歉,催促着仆人快些备马。 这何大人也是不容易,慌慌张张地赶到宫门口,给了当值太监好处,求人家把礼物送进后宫中的静惜宫,拿给六皇子,自己便在宫门口等回话。 穆静芙看见静惜宫门口有个小太监在和紫华说话,便问道:“何事?” 紫华回话:“那个小太监说是右谏议大夫何卫敏大人来给六皇子送礼物的。” 穆静芙回头问儿子:“辰儿,何事?” 赵安辰很淡定地答道:“无事。”又对紫华说:“礼物就不必了,我写一封信带给他罢。”说着拿起笔写了信,心道:“小事而已,就别给明叔叔添堵了。” 何大人在宫门口等了好一阵子,那个小太监终于出来了,端着礼物出来的,上面还有一封信。太监说道:“六皇子说了,自己什么都不缺,看了信带着礼物回家去罢。” 何大人点头哈腰谢过小太监,赶紧把礼物递给随从,拆开信来读,信中写着:“今日你的夫人当众羞辱云夫人,用不着我跟父皇去说,父皇自然会知道。何大人也不必去武国公府道歉了,云夫人不会同你夫人一般计较,事后也一定不会跟人提起。若你上门致歉,此事要是被爱妻如命的武国公知道了,你的这些礼物想必人家也是看不上的,大人好自为之吧!” 何大人拿着这个六岁小娃娃写的信,直接吓得坐在了地上。何大人一夜无眠啊…… 次日早朝,临近散朝时,宣旨太监立于殿上高声宣旨:“右谏议大夫何卫敏,治家不严,内子无礼,故罚奉三年,钦此!” 明瑞然听了这旨意觉得奇怪,内子无礼就要罚奉三年?白赫云还经常揍皇帝呢,这么算武国公府都可以抄家了,侧头问旁边的司马晗:“怎么回事?” 司马晗:“不知道啊!” 明瑞然又看向后面武将,也都纷纷表示不知道。 趴在地上等接旨的何大人挂着黑眼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疑问的武国公,慌忙又低下头去。 太监走到他跟前道:“何大人接旨吧!” 下朝后,满朝文武都边走边议论,罚奉三年啊,一般官员闯了祸,只要不严重到被罢官下狱的程度,最多也就罚奉半年,这何大人真是绝了,居然罚奉三年,别说面子没了,里子估计也没了,以后怕是要揭不开锅了…… 何卫敏回到家中,找到何夫人,把圣旨往她身旁一丢,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明笑阳对陌生的环境很好奇,在殿里撒着欢的缓慢移动,胖胖笨笨的不消停,赵安辰就独自坐在殿内一侧的案旁,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在这陪着明笑阳。 穆静芙走过来,问:“你很喜欢笑阳弟弟?” 他看了一眼母妃,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穆静芙对他说:“你们都是男孩子,是不能亲亲的,知道吗?” 他又看了一眼母妃,没做任何反应。 穆静芙摸摸他的头,也没多想。 第42章 小胖子 照顾个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可是不容易,赵安辰也才六岁,一大早自己起来忙活好,再忙活明笑阳,洗干净打扮好又牵过来一起吃饭。 赵安辰一边自己吃,一边喂明笑阳,弄得还挺协调的,明笑阳也不闹腾,十分配合。 穆静芙笑他:“自己还是个这么小的人儿呢,还要养个更小的,来,你吃你的,娘替你喂。” 赵安辰道:“这是我的,我管。” 明笑阳微微低头,乖乖吃掉喂到嘴边的粥,道:“辰哥哥,我也是个男子汉,我会吃饭,不用喂的。”伸手要拿赵安辰手里的勺子。 赵安辰一愣,把勺子给了他,默默看着他自己用勺子吃粥,还会伸手去盛自己爱吃的菜。 “我还会穿衣服,洗脸,刷牙,便便……唔…我,我还会…玩,”大眼睛长睫毛一闪一闪的,又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呵呵:“我跟辰哥哥玩儿,嘿嘿,我还是大将军的儿子,我是小将军,以后还能保护辰哥哥。” 明明昨天还捂着小屁股往人家怀里钻,怕得泪花滚滚,今天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厉害上了。 看得穆静芙挺感动。 “明欢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够了,”赵安辰拿起布巾帮他擦了擦吃到脸上的汤水,又勾了勾手指摸了一下他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这样我便高兴。”将剥好的鸡蛋分成小块儿,连同牛肉片一同放进他碗里:“多吃点儿。” 明笑阳垂下眼,鼓着嘴点了点头,吸溜着吃饭。 吃完早饭,明笑阳道:“辰哥哥,我要出去玩儿!” “好。” 静惜宫很大,原本没有这么大,自从穆静芙入主静惜宫以后,皇帝就经常扩建,不知不觉就把周围的几个宫殿都扩了进来,好看好用的都留着,一般的都拆掉,分别重新建成了风格不同的景致,确有些有趣又精致的园子,生怕“足不出户”的静贵妃憋着了。 明笑阳乐颠颠的在静惜宫中玩了很多天,他看着圆滚滚的,却十分活泼淘气,一会儿也不闲着,捕虫捉蝶,上蹿下跳,还拉扯着几个宫女太监一块捉迷藏,做游戏。 性子沉静的赵安辰日日陪着他玩耍,不仅不嫌烦,反而一副神清气爽乐于如此的神情。穆静芙瞧着他们一个顽皮,一个快活,心情着实好了许多。 皇帝也觉得穆静芙气色日渐红润。 近日来百官早朝,见皇帝心情好,就将往常不太敢提的无理要求都掏出来试着提了提,怀着侥幸的心理,想趁着皇帝龙颜甚悦不较真的时候捞点便利。 结果都被皇帝和颜悦色地该罚的罚,该惩处的惩处了。平时心术不正又藏着掖着的,如今见了春风冒泡泡的鱼刚好撞在钓不着鱼的钩子上,皇帝心情更好了,顺道腾出了些许位子给了乐于为国效力的青年才俊。 明笑阳每天下午都要睡觉,在家的时候,一到睡觉时间就像抓猪似的,被白赫云或者火鸢捉住,按到床上哄睡觉。 在静惜宫的日子倒是听话许多,赵安辰招招手,他便乖乖跟着回房睡觉,只是在床上不老实,爱折腾,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站起来,咯咯咯地笑着打滚儿。 每当这时,赵安辰都会把他搂过来,亲一口,明笑阳便会老实下来,或者直接入睡了,或者抱着赵安辰的脸,用小嘴糊人一脸口水再入睡。 赵安辰也才六岁,下午也需要睡觉。有他从头到尾陪着睡,这才是明笑阳乐意主动上床的原因,不像在家,都是被哄睡着了,大人就走了,偶尔醒来床上还是他自己。 在静惜宫,他睡下有他辰哥哥搂着,醒来也有。躺下有亲亲,起来也有亲亲。 个把月后,明笑阳道:“辰哥哥,我要去外面玩儿!” “好。” 赵安辰带着他偷偷溜出了静惜宫,玩耍范围扩大到整个后宫。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在无事游荡,远远见着了便挥手打招呼,五皇子笑嘻嘻喊:“六弟!咦?那是……哈哈,小肉球?” 三皇子也道:“还真是,我们过去。” 明笑阳忽见一只超大的蝴蝶从旁边翩翩飞过,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松开赵安辰的手:“辰哥哥,等我,我去捉来。” 赵安辰想跟过去,又被三皇子拦住,五皇子道:“六弟,一起玩呗。” 赵安辰猜明笑阳爱热闹,犹豫时却见三皇子扯着脖子直望着明笑阳,便蹙了眉头,道:“不了,你们玩吧。” 三皇子问:“六弟,那个是不是那天御花园里登高尿尿的小肉球?真好玩儿。” “是啊,一块儿呗,”五皇子也挺雀跃的,问:“六弟,你不爱和我们一起玩儿是不是因为我们瘦?你喜欢胖子?” 明笑阳没追到大蝴蝶,却看到一个通身金黄的蜻蜓,伸出小手一捏,抓到了。高兴地举着蜻蜓正要朝赵安辰跑过来,却听到一声:“胡说,我讨厌胖子!” 明笑阳停住了脚,低头看了看自己圆圆的小肚子,莫名委屈,含了眼泪喊道:“辰哥哥!我要回家!”放了蜻蜓,回头就往静惜宫跑,他只知道自己是从静惜宫来的,不记得宫城大门在哪儿了,更不知道家怎么走,想着要是回了静惜宫就能找到回武国公府的路。 五皇子不明所以,被赵安辰冰冷的眼风狠狠凛了一眼,瞬间汗毛倒竖不敢作声,眼巴巴地看着赵安辰追了过去,小声道:“六弟好像生气了。” 三皇子道:“好像是……那,改天再找他玩吧。” 明笑阳矮矮的,身高不足三尺,小短腿这会儿倒是跑得飞快,赵安辰也只有三尺微余,被两个皇子纠缠了片刻,一路追着回了静惜宫。 明笑阳哭唧唧地在静惜宫寝殿里转了一圈,找不到武国公府,坐在地上大哭:“我要回家,哇~~~我要我娘,哇~~~” 穆静芙赶过来将他搂了,哄道:“笑阳乖,怎么了?”赶紧叫过紫鹃:“快去,把今早刚送来的那个华锦糕拿来。” 小胖子胃口好,被喂到嘴边便一边哭一边咬了个小小月牙,好吃! 穆静芙蹲在他旁边,端着盘子笑道:“不急,这四块都给你吃,不哭不哭。” 明笑阳咕哝着小嘴还抽抽搭搭的。 赵安辰跑进来要抱他,他抓着半块糕向后一躲。穆静芙一看就懂了,他这是受委屈了,被她儿子委屈了,忙道:“是不是辰儿欺负你了?” 明笑阳眼泪一滚,抿着嘴不说话。 穆静芙道:“静姨替你揍他,给你出气好不好?”扬手假意挥了挥,装作要打的样子。 明笑阳突然一头朝穆静芙怀里撞去,喊道:“不能打辰哥哥,你是坏人!” “啊?”穆静芙被他撞得坐在地上:“我是坏人?” 紫鹃站在一旁笑:“哈哈哈,呦,受了委屈还护着呢,那就是不气了呗?” 明笑阳噘着嘴看了看手里的半块糕,放回穆静芙的盘子里,然后将盘子整个端过来像进贡一样捧到赵安辰面前,可怜巴巴地觑着眼睛,小声道:“好吃的都给辰哥哥,辰哥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赵安辰看见他脸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心里疼得一揪,想了想,拿起被咬过的半块糕塞在嘴里,点头道:“好。” 紫华睁圆眼睛,心中叹道:“呀!六皇子从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就连陛下咬一口再喂他,都是不行的……” 赵安辰接过盘子,牵起明笑阳的小手领回房去,将门一关,抱着明笑阳亲了一口:“我是说我不喜欢别的胖子,明欢与旁人不同,雪玉可爱,我最是喜欢。” “辰哥哥骗人……”明笑阳不那么生气了,还有点委屈。 赵安辰哄道:“没骗你,我永远最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好不好?” 明笑阳仰着头望着,不说话,但明显又信了几分。 赵安辰拿起华锦糕喂他:“来,吃一个,我们拉钩?” “唔,”明笑阳又咬了一口,心情好多了,缓缓伸出小指举到赵安辰面前。 紫华提醒道:“娘娘,这都快午时了,还不出来呢?吃过饭要睡觉的。” 穆静芙道:“两个小孩,四块糕也够了,可能已经睡了。” 紫华不放心,过去开了个小窗缝,看见桌上一个空盘子,床上两小孩。回到寝殿笑道:“娘娘猜的真准,搂一块儿睡呢。” “辰儿聪明,没见他这么喜欢谁,他都能把人家儿子坑来,定会想出办法哄好,不用我们管。笑阳真可爱,爱笑爱闹,人小却气量大,不愧是那两人的儿子,受了委屈还会哭,这叫会哭的娃娃有奶吃,辰儿不知道得怎么心疼呢。”穆静芙笑道:“倒是我,我都被说成坏人了,去叫人晚上送点好吃的,小东西原谅辰儿了,还没原谅我呢。” 紫华道:“今日算是长见识了,头次见小皇子会心疼人呢。” 一觉醒来,还躺着,赵安辰问:“明欢想家了?” 明笑阳转了转小眼珠,道:“我不要回去。” “你在家不开心?” 明笑阳幼幼地说:“开心,但是没有辰哥哥。” 赵安辰想了想:“我带你去见你爹好不好?” 明笑阳拧了小眉头:“辰哥哥还是要把我送回去吗?”又一副要哭的模样。 赵安辰赶紧搂着亲一口,哄着:“才不是,我才舍不得将你还回去,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我是说在宫里也能见到你爹爹,你去么?” “哦,那好吧,”明笑阳笑了,道:“爹爹要带我回去怎么办?” “不会的,”赵安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明欢还挺多疑的。” “嘿嘿嘿!” 第二日,赵安辰领着明笑阳,不仅溜出了静惜宫,还溜出了后宫,直接跑到了早朝的文德殿外。 守卫都不认识赵安辰,但都认得白云锦上的蟒袍暗纹,不知是哪个皇子,便都装瞎,假装看不见,没人上前阻拦。 等早朝散了,诸位大臣都陆续向外走出,赵安辰小声道:“一会儿你爹爹也会出来。” “嗯!”明笑阳睁大眼睛看着,真的看见明瑞然了,叫道:“爹爹!”跑着扑上去。 明瑞然一侧头,吓一跳,心想,我的天,怎么跑这来了,赶紧抱过儿子。一抬眼看见赵安辰也站在一边,更是吓一跳,慌忙跑过去,一起抱了,一手抱一个,鬼鬼祟祟地绕到人少的地方:“辰儿,你怎么跑出后宫了,居然还到文德殿来,你知道这有多少坏人吗?让你爹知道一准罚你!” “明欢想看明叔叔,我就带他来了,他要来,我自然要跟着一起来,否则你背着我将他偷偷带回去,那可不行!”赵安辰负着手说得理所当然。 明瑞然忍俊不禁:“哈哈哈,你还挺精的,怎么不去殿前司找我?” 赵安辰道:“我去殿前司,十次有三次见不到明叔叔,不能让明欢失望!” 明瑞然笑了笑,将自己在殿前司的具体时间告诉了赵安辰。他有个把月没见儿子了,不想是不可能的,抱着明笑阳一顿稀罕后又还给了赵安辰。让他带回静惜宫了,临分开时还不忘嘱咐赵安辰多带明笑阳去殿前司找他。 明瑞然这便隔三差五就能看儿子一回,挺高兴,白赫云也时常去静惜宫,也能见着儿子,平日里有赵安辰替她养着,也没人闹她了,也挺高兴。 也算是皆大欢喜。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快,不知不觉过了半年,白赫云不来静惜宫了,一晃又过了三个多月,穆静芙道:“辰儿,你该让笑阳回家了,你云姨快生小宝宝了,你得让笑阳眼见着他弟弟妹妹出生不是?” 赵安辰点点头道:“好,我明日把明欢给明叔叔带回去。” 穆静芙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问道:“你舍得了?” “一年未到,带回去,还要送回来的,”赵安辰拉着明笑阳的手,看他依旧笑呵呵,道:“他是男孩,会和我有很久的分别,一年期限不满,不行!” “你想的倒是通透又较真。”穆静芙看他既通情达理又分文不让的样子,好笑又无奈地撇撇嘴:“你要是随你云姨去做生意,可是把好手。” 赵安辰道:“也好,总比做皇帝好。” 穆静芙:“……”千言万语在她心里翻腾了一遍,终还是没说什么,默默起身去偏殿念佛了。 明笑阳回家了,从白赫云待产到生下小千金,一共半个月,明瑞然又把他送给赵安辰领了去。 穆静芙笑道:“笑阳看见小宝宝了?” 明笑阳点头乖巧道:“嗯!是妹妹,叫明乐!” 穆静芙又问赵安辰:“你怎么知道你明叔叔会把笑阳给你送来?” 赵安辰淡定道:“那是自然,他和云姨都不是赖账的人,再说这也是我以前总带明欢去殿前司的原因,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结果一丝不苟,过程都好商量。” “这都谁教给你的?”穆静芙很是惊奇。 “云姨教的。” 穆静芙:“……” 第43章 童养娃 月余后,白赫云又神清气爽地来静惜宫串门,一进来就看见明笑阳又胖了几分,笑道:“笑阳要把你辰哥哥吃穷了,跟我回去如何?” 赵安辰提醒道:“云姨,还有半月。” “那我不吃了,”明笑阳把手里果子放回盘中,抬头望着赵安辰笑:“我胖,扛饿!” 白赫云将他抱过来搂怀里,道:“向来见了吃就忘了愁,还肯为了你辰哥哥挨饿了?” “吃不穷,”赵安辰拿起果子走过来坐在白赫云身边,将果子放回明笑阳手里:“不会饿着你,以后你一顿吃一头牛,我也养你。” 紫鹃进来送吃食,见状笑道:“要不是云姐姐把笑阳放在这静惜宫住着,我还不知道我们小皇子这么细心呢,”放下手中的食盒,将里面的菜一盘一盘拿出摆好,“九珍杏仁羹,炭烤孜味牛肉糜,翡翠霜虾,百花蜜樱桃汁,都是小皇子见笑阳爱吃,记下了,今早吩咐厨房特意准备的,还有几样新菜拿来尝鲜,若是笑阳爱吃,小皇子便又要记下了。”向书案旁看了一眼:“那儿都记了一摞纸了,每日誊写一页叫我送去御膳房呢,个把月都不带重样的。” 白赫云捏了捏儿子的小脸:“怪不得又胖了。” 穆静芙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一同坐过来:“辰儿整日眼珠似的盯着,笑阳要是个女孩,那我以后也无需再去费心选儿媳了。” “你这话里有话的憋着什么坏水,看你夫君的脸就知道了,你们夫妻俩串通好了的吧。”白赫云刚从御书房出来,被皇帝威逼利诱了半天也没松口,到了静惜宫又得再被套路一回。 穆静芙笑了,问儿子:“你云姨如今有女儿了,你要不要啊?”光明正大打娃娃牌,白赫云疼爱小皇子就像她喜欢笑阳一样,基本是有求必应,别人说不成的事,她儿子开口一定能成,于公于私都是亲上加亲。 赵安辰淡定道:“不要。” “哈哈哈哈……”白赫云顿时大笑:“静芙啊,你失算了,哈哈哈哈,辰儿说什么是什么,我听辰儿的。” “说这话可为时尚早,你会后悔的。” 穆静芙无奈又略微同情地看着她:“你不听他的,也未必能赢他,要是听他的,还不亏得你老本不保啊。随他爹了,终归我是赢不过他们爷俩了。” 白赫云道:“他们爷俩谁真舍得让你输啊。”一家人说出两家话还如此自然,不知这夫妻俩打底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硌到了现在,穆静芙不说,她也不好问,总之见静惜宫日子过得好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指不定哪天就自然解开了,硬是刨根问底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穆静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锲而不舍道:“辰儿,你是没见过才说不要,等你云姨把乐儿带来,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不必了,”赵安辰想了想,又不情愿地改了口:“也行。” 白赫云看他勉为其难的样儿,一眉高一眉低地侧目着憋笑:“呦,给你带小妹妹来陪你玩,你还不乐意了?” 赵安辰道:“偶尔来,当天来当天回,也无不可。”人还没来呢,逐客令就先下了。 白赫云逗他:“那干脆不来得了。” 赵安辰道:“不来也好,云姨定要常来看我。” 穆静芙眼睛一眯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你就是想从人家那打听你笑阳弟弟是吧?要不你干脆跟你云姨回家得了,住到你云姨家去改姓明,娘把你送人吧。” “成,我听辰儿的,我多多来就是了,云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白赫云立刻点头,日后等明乐会跑会跳时,她难免要被这两口子缠磨着让她把女儿带过来与小皇子朝夕相处,既然这正主都开口了,还不赶紧借坡下驴,想想万一女儿跟这个未来的皇帝弄出点感情来,将来必定被困于这皇宫之中,她终是不忍心的,外面天大地大海阔天空,她白赫云的女儿本就不缺尊贵和财富,又何必嫁进皇室受罪,还是尽量减少他们相看的机会为好,免得弄出火花来。 “好!”赵安辰又像三岁时一样,抓住白赫云的手臂,用力捏了捏,一言为定。 “娘说把我送人,爹要是愿意,那我也愿意。”赵安辰觉得此计甚好。 “小叛徒,我不同意。”皇帝进来了,撩了袍子挤着坐下,道:“辰儿,书上怎么说的,亏本买卖无非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指望你给你爹赚个儿媳妇,可你这要让你爹名垂青史啊,”看了看案上的一堆吃食:“弄了个赔了美食又折儿子,皇帝儿子反被人拐了去还改姓,那还得了,臭小子。” 赵安辰不理睬他,不停地往明笑阳碗里布菜。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穆静芙难得见他在午时之前回来。 皇帝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呗,今日就一件事,说完就散了,还是个鸡毛蒜皮。” “鸡毛蒜皮总好过惊天动地,越太平越好,”白赫云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就知道是他不愿理会的破事,只配当个下酒菜:“说来听听。” “景御史闲得没事干参了司天监程监正一本,说程监正太有钱了,又建大宅又置良田,与俸禄不符,怀疑他做了不法勾当,请求朝廷查办。” 皇帝叹着气摇摇头:“一个道门弟子在司天监看星星推演历法,偶尔测测运势算算命的人,有没有钱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贪赃枉法也没那机会呀,说不定就是人家自己赚的。” 白赫云笑道:“那你查不查呀?” 皇帝道:“有奏的就查呗,反正也不是我去查,随便差个去算了,程监正除了贪财以外也没什么缺点,本职工作干得不错,老天师说过他有才能,就是喜欢用一些特别的方式赚一点无关痛痒的小钱,这辈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用人所长容人所短嘛,再说赚钱也不算短处,我大盛人人都能生财有道更好。” 明笑阳问:“皇帝叔叔,老天师是谁?” “老天师是咱们大盛的功臣,神机妙算计谋无双,当初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时诸多预测皆应验,桩桩件件所言不虚,指点江山步步为营,为我大盛立下汗马功劳,现已故去。”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没再说下去。 穆静芙道:“听说老天师能测两百年天下运势,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皇帝点点头,略显遗憾:“老天师若是能再多活个几十年多好。” 白赫云道:“可惜了他老人家的高深道行了,教了程监正这么个不靠谱的徒弟,也不知道学得了几分本领。” 皇帝笑道:“老天师在世时曾说程监正擅推演星象历法,当值司天监正合适,测算家国运势是不成了,最多给人算算命,也就算个眼前人还能有个准头,若是让他算个子子孙孙便是胡诌了,道行和老天师自然比不了。” 白赫云一提到这个程监正就想起四个大字:坑蒙拐骗。 这个程监正贪财却终日一副仙风道骨清高至极的模样,眼高于顶,除了皇帝,不管你是多大的官,他都懒得搭理,装得高深莫测很是淡定,偏偏对明瑞然十分尊敬客气,武国公府有个什么喜事他这个铁公鸡也会送来礼物相贺,确实很给面子。 自从白赫云嫁给明瑞然后,他对白赫云也另眼相待了,高看好几眼,称呼上也与旁人不同,只尊称明夫人。所以白赫云也从不主动与他为难,原本互相看着不顺眼的两个人,若是遇见也会互相礼上一礼。 下午皇帝还是要去御书房理事,在静惜宫一起吃过午饭就走了。 两个小孩怕积食,饭后半个时辰方可去午睡,这之间偶尔吃些水果。赵安辰坐到自己的案前写写画画,明笑阳在他周围拿着玩具蹦来蹦去地折腾着玩儿。 白赫云今日无事,便在这陪着穆静芙聊天。 紫华带人端来几盘荔枝,笑道:“云姐姐今日来的正巧,有口福了,内廷司一大早刚刚送来了很多这个季节的新鲜荔枝,快尝尝。” 赵安辰拿起自己案上的荔枝尝了一颗,立刻放下笔,把明笑阳拉到身边坐下,将桌上盘中的荔枝剥来喂给他吃。一会儿就将自己的荔枝尽数剥完都喂给了明笑阳:“好吃吗?不够我叫他们再送些来!” 明笑阳嘴里都是荔枝,鼓着小脸道:“好吃,够了,够了,辰哥哥。” 赵安辰拿了半湿的干净布巾,将他搂在怀里帮他擦脸,擦手,还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 明笑阳身子一歪靠在他辰哥哥怀里开心地扭了扭,抬起小脸冲着赵安辰的脸使劲儿亲了几口。 紫华笑道:“哎呦,我们六皇子真是体贴呀,竟这么会照顾人了!将来娶进来的王妃可是有福了!” 赵安辰冷声道:“我不娶王妃!” “辰儿不仅要娶,还得多娶几个。” 白赫云坐在一旁打趣他。 他沉着脸不说话,紧紧搂着怀里的明笑阳不撒手。 白赫云甚觉有趣,调笑道:“辰儿生气了,哈哈哈!” 明笑阳道:“辰哥哥不愿娶老婆,我娶,我替辰哥哥娶就好!” 穆静芙笑道:“哈哈,这个也能替得的?” 赵安辰眉心一拧:“你也不能娶!你是我的!” 穆静芙怪道:“你都多大了,还说这种孩子话!” 白赫云也想笑话几句,却忽然想起他画明笑阳的事,顿时后背一凉。紧接着又想到明笑阳丢了初吻的事,还有许多很有“征兆”的小事……不禁打个冷战,抹了把额上冷汗试探着问:“辰儿,过段时间笑阳要去书塾了,就不能来和你玩了,笑阳是男孩,长大了也不能再来后宫,知道吗?” “我知。”赵安辰淡然答着。 见他没什么反应,白赫云心中勉强松了口气,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穆静芙拍了一下她手腕:“哈哈,你干什么呢,小孩子的话你还当真了不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明笑阳从来没被他辰哥哥凶过,一时间委屈了起来。赵安辰马上拿了糖果剥开来塞进他嘴里,轻声问:“甜吗?” 明笑阳咕哝着小嘴不说话。 赵安辰微微一笑一口亲在他脸上。他这才笑得阳光灿烂:“甜!” 穆静芙摇头笑叹:“唉,这孩子。” 第44章 欢宝宝 白赫云回家后见明瑞然很高兴地拿着一篇文章走过来:“当初把玦儿送到言老翰林的书塾去读书,真是送对了,你看这文章写得多好,哪像八岁,简直可以金榜题名了,等笑阳回来把他也送去,如何?” 白赫云接过来看,同样赞叹:“确实不错,火鸢说玦儿武功也练得用心,这孩子将来定能有出息,难得的聪慧。不像笑阳,整天就知道吃,胖成球儿了。”将文章放下,向明玦的书房望去:“言老翰林是唯一一个升品荣休的老先生,一辈子桃李满天下,只是年岁大了不知能教笑阳到几时,希望他老人家可以长命百岁。别说八岁,就算十八岁,笑阳要是能写出此等文章我做梦都能笑醒。”想到明玦五岁时那坚毅的脸和有担当的眼神,又想了想只会吃和玩已经四岁的明笑阳,眼神忽然就有些不自信了。 明瑞然看在眼里,安慰道:“你我的儿子也差不了,云儿不用担心。” “真的么?”白赫云小时候也皮得不像话,因为是富商巨贾家的大小姐,家中父母出于诸多考虑并没有把她送去书塾,而是请了先生在家教授,也不知道被她一连串打跑了多少先生,最后还是亲爹亲妈百忙之中抽空手把手把她教大的。尊师重道本是传统美德,她却讨厌那摇头晃脑的迂腐气,整天顽劣不堪欺师灭祖,现在想来有些惭愧,如今依稀看到儿子身上也有她年幼时的影子,那股子折腾的倔劲儿如出一辙,由此十分担忧言老翰林那身子骨能不能扛得住她儿子的闹腾…… “云儿在想什么?”明瑞然见她想得出神,饶有兴趣地问。 白赫云一脸勉强,尬笑了一下:“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老年人容易骨质疏松,以后给言老翰林送点什么补品好。” 明瑞然:“?” 半月后,赵安辰牵着明笑阳胖乎乎的小手,道:“明欢该回家了。”他和白赫云的赌约已经到期,也该送他回去了。 明笑阳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含着泪花点了点头,任凭赵安辰牵着他将他送去殿前司交给他爹。 路上,赵安辰问:“在家别人都是怎么叫你的?” 明笑阳吸了吸鼻子:“爹娘叫我笑阳、欢儿,玦哥叫我阳阳,别人叫我小公子。” “只有我叫你明欢?” 明笑阳又点了点头:“辰哥哥,娘说再过几日就送我去书塾了。” “嗯,”赵安辰轻轻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蛋儿:“是。” “娘还说男孩子长大了就不可以来后宫了,以后我不能来找你,你能来找我吗?” “嗯,你等着我。”赵安辰心口闷闷的,并未表现在脸上。 “好,那要等几天?” “……”赵安辰沉默了一会,道:“可能要几年。” 闻言,明笑阳泪花花在眼框里猛地转了几圈,憋红了小脸努力往回包了包:“嗯,我知道,爹告诉过我,皇子不能随便出去,”没等眼泪落下来就抬起袖子倔强一抹:“你一定要来,拉钩。” “好。” 明笑阳一扑,搂上赵安辰脖子朝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又把手重新放回赵安辰的手里,沮丧地跟着走,不说话了。 “明欢,日后会有许多人像我一样会称呼你的姓名,长大后我们样貌多有改变,我若是认出你,你没认出我该当如何?” “不会的!我一定会认得辰哥哥!” 赵安辰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明笑阳想了想:“那你偷偷唤我一声欢宝宝,我便知道你是辰哥哥了,好吗?” “欢宝宝……” “呀!现在别叫,这是暗号!”明笑阳难得说得如此一本正经。 “好。” 明瑞然在殿前司等着,他发现只有他很高兴,这俩孩子都不怎么高兴,原因也不难想,笑道:“没事儿,以后还能在一起玩,辰儿快哄哄弟弟。” 他听白赫云说明笑阳十分听小皇子的话,要想让儿子不哭不闹顺顺利利地回家,就得让小皇子开口哄回去才行。 赵安辰懂事,也舍不得明笑阳不开心地走,便将他搂过来悄悄话:“我去找你时,就去和你一起吃饭,同床睡觉,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明笑阳带着哭腔小声哼唧:“辰哥哥骗人,到时候你又会把我送走。” “不骗你。” 明笑阳又伸出胖胖的小手,勾起小指举到赵安辰面前。 “好。”赵安辰笑着同他勾在一块儿,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寻你之前你不许和别人同睡,否则我就反悔,不找你了。” “?”明笑阳还小,眨着大眼睛不懂,只知道他辰哥哥不找他,他不愿意,便立刻点头答应:“好!” 明瑞然领着明笑阳回家,在出宫的路上遇见了司天监的程监正和他的徒弟。 程监正定睛看了看明笑阳,笑道:“好孩子啊,武国公好福气,此子有麒麟之风,定是个开疆扩土叱咤风云的人物,”捻着须又深看了几眼,忽然眼睛眯成一条线略显严肃:“只是……” 明瑞然道:“只是如何?” 程监正立刻又喜笑颜开:“没什么,”凑身上前悄悄说:“武国公还有一子,亦为人杰,”接着直了直腰板一脸欣慰:“明氏一门果然是天选的将门,势不可挡啊,势不可挡!” 明瑞然以为他说的是明玦,心中叫准,笑道:“那承您吉言了。” 双方一礼,各自离去。 明笑阳回家后消沉了几日,经常拿着赵安辰送给他的木马玩具一个人玩。白赫云见他孤单就叫火鸢备了礼赶紧给言老翰林送过去,择日安排明笑阳去书塾读书。 在家等通知这些时日火鸢也教了他一些武功基础和招式。明笑阳很聪明,一学就会,火鸢教得十分省心,道:“小公子要努力习武,将来像武国公一样,做个受人敬仰的国家栋梁,也好像家主一样继承白氏基业,过几天去了书塾后小公子还会有好多同窗,习武可强身健体,也可不被欺负…...” 明笑阳听得不明其意,不怎么在乎晃荡着小脑袋道:“哎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说啥?王八???”火鸢瞪着眼睛问:“你跟谁学的啊?” “昨日出去玩听见街上的人说的!”明笑阳理不直气也壮地说。 火鸢道:“不能这么说了,没礼貌。” 明笑阳翻了个小白眼一撇嘴。 火鸢无奈地想了想,又说:“武艺高强可以打坏人。”眼神询问地看着他,察言观色。 明笑阳依然兴趣缺缺:“火鸢姨,你教的我都学了,你还想干什么呀?” 火鸢知道他学得不错,但习武是要吃些苦头的,若是不能充分调动积极性,会影响习武进程,万一遇到困难来个破罐破摔那可如何教得下去,要是教不好小少主又怎么和家主交待。 火鸢是白氏火之精卫的掌事,手下高手如云,虽说归她统领,但除了明玦她却没一对一地教过谁,明玦的出身是吃过苦的,性情好又听话,明笑阳则不是,既顽皮又是少主,不得不多费些脑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在教导方式上也下了不少功夫,冥思苦想的都快失眠了。 连着画了许多张诱人的大饼,她见明笑阳也不买账,又道:“如果你能把武功练得天下无敌,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明笑阳拿着木马仰着头眼神忽然坚定了起来,道:“好!” 火鸢心中暗喜,原来这是命门啊!又顺着他问:“小公子要保护谁?” “关你何事,你又不认识!”说完调头就跑了。 火鸢被怼得愣在那嘟囔道:“关…关我何事…?” 气愤地双手一叉腰,运气吐息,平静,平静再平静:“小东西,怕是不好教啊……” 明笑阳入学了,第一天浑身是泥地回来了,说是揪了女同窗的头发,追闹时摔进了雨后的花坛里,压坏了先生许多花。 第二天带头挑起了众同窗的“甩墨大赛”,比谁用毛笔能将墨汁甩得最远,赌糖吃,不仅如此,他看自己椅子上的墨汁擦不干净了,就扯了老翰林的一张前朝书画垫着坐,还很仗义地撕成了许多份分发给同窗们大家一起坐。 第三天干干净净地回来了,只是脑门上顶了个青疙瘩,这次性质恶劣,聚众斗殴,还说是打抱不平。 这书塾仅读了三天就被开除了,言老翰林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劝退信”让他带回来给明瑞然和白赫云,上面写着:明公子活泼好动,老朽不堪重负,请求贵府将其收回,过几年沉稳了再送来不迟。 书院全体放假三天,传说是言老翰林被明笑阳气得卧床不起了。 明瑞然看着劝退信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道:“我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白赫云闻言一声不吭地负着手灰溜溜地朝着竹斋方向撤去。 明瑞然一会儿不见白赫云便要寻找,寻到竹斋见她正在翻箱倒柜,问道:“云儿在干什么?” “臭小子在家也得念书啊,我在找《三字经》、《百家姓》……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书我放到哪去了……” 明瑞然笑道:“好了云儿,你好好歇着就行了,儿子我来教就好。” 白赫云茫然地看着他:“你?你会教吗?” “会,放心吧,”见她不信,又补充道:“那些书我都有,一会儿我去鹤斋寻来就是。” “哦,那好吧。”白赫云觉得自己有责任分担一些,再怎么样她也是女子,相夫教子是分内之事,教儿子这样的千斤重担也不好都压给明瑞然,太过意不去了,毕竟儿子被开除她是有责任的,具体是什么责任也不好说出口,心虚道:“那你教他读书,火鸢教他习武,我得了空也会教他习武的,你文我武,公平,”说完自己点点头,拍了拍明瑞然肩膀:“嗯…公平。”慌慌张张地向门外一指,笑道:“啊,我去看看儿子脑袋上的青疙瘩消没消,哈哈哈,我再给他揉点活血化瘀的药去,哈,哈哈哈,这小子…” 第45章 水将落 明笑阳知道自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麻烦货,长大了也招人烦,真不知这么好的宁王殿下到底喜欢他什么。 怯怯问:“你为何会喜欢我?” 赵安辰道:“不知。” 明笑阳心里更没底了:“那你出宫以后,有没有讨厌过我,例如……形象崩塌什么的?” “你什么样,我本就知道,崩无可崩,”赵安辰珍惜地拥着他,亲了亲:“你儿时在外面讨狗嫌的破事儿我全部知晓,长大后又四处撩拨,一看见漂亮姑娘就凑过去跟人家套近乎,名声风流我也知道,把我讨厌的事都干了个遍,你在我心里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明笑阳想了想,也确实是,白赫云常常进宫,他有多荒唐,干了多少没脸的事,也一定瞒不住。 他小时候就顽皮,学了武功更烦人,上树爬墙祸害邻里。 为此朱管家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人手,专门为他处理烂摊子。一个负责处理别人上门索赔,四处核实,不是谁家的果树被他偷摘了,就是哪家的窗户门被他弄的千疮百孔了,要么就是哪家的摊子被他疯玩时撞翻了。另一个负责带着赔偿金挨家挨户去道歉。那二人每天被这些数不过来的鸡毛蒜皮弄得焦头烂额。后来的风流的名声也确有其事,但还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时,赵安辰就出宫亲自盯着他了。 事都是真的,但听赵安辰这么一说,他又噘着嘴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哼哼唧唧的。 赵安辰最爱看他各种表情,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一下:“喜欢你,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切,甜言蜜语的,”明笑阳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见他躺着不动,便拽了拽同命:“我要出去,你也起来。” 赵安辰还是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眼神明笑阳认得,赵安辰受杖伤时,趴在床上不爱说话,虽然配合他的照顾,但不愿吃药,嫌苦。总是喝一口就皱了眉不喝了,就这样看着他,像个求哄的可怜小狗。 一到这时,明笑阳就会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哄小孩似的在他脸蛋上亲一口,说声:“乖,喝了有糖吃。”他才会把药喝掉。 明笑阳还暗暗笑他生病的时候格外可爱。 目下又是这样,看来是没腻够不想起来,撒娇要人哄。 明笑阳对赵安辰没有抵抗力,又鬼使神差地唇齿缠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我还想去牢里看王朔,我想找玦哥。当初我问过柳慈,最后把王朔怎样了,她说化银子为合作了,或许通过他能找到柳慈,无论玦哥的失踪和柳慈有没有关,都是要去问柳慈的,这也是我之前去洛阳的目的。” “好,”赵安辰起身道:“我陪你去。” 王朔没有隐瞒,将能说的都说了。 王家确实有钱,但刚好在他欠下赌债那段时间,资金周转,拿不出太多现银。柳慈就将赌债换成了合作,想办法用朝中的力量扶持王朔快速升迁,之后好为她所用。 又说柳慈在朝中植入的势力数量之多,不可估量,大多他也不知。之前得罪过柳慈的兵部、刑部和户部的三个尚书,都是二品大员,全部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死的死,下狱的下狱。后继的三个尚书也都是柳慈的人,手段何其了得。 王朔说只有柳慈要用他的时候才会同他联系,现在他也找不到柳慈身在何处。 明笑阳试探着问他,知不知道明玦的事。 王朔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有一点能肯定,明玦已死。并且凶手确实是柳慈,我只知道明玦当年办了个妓馆的案子,才被柳慈所知,但柳慈杀他,并非是因为案子和利益得失,好像是因为世仇血债。” 明笑阳强压激荡心绪,继续问:“那行刺宁王是她干的?” 王朔道:“宁王坏了她几次事,胡杭勾结地方官员克扣地方兵饷,用来私蓄甲兵,但克扣来的钱还不足以让他成气候,有一部分钱是柳慈出的。宁王屠戮朝堂时杀掉的朝臣,大部分是她苦心栽培多年的棋子,她岂能不恨。宁王怕是早就成了她的眼中刺,肉中钉,无法善了了。” 明笑阳又问:“明笑阳是她杀的吗?” 王朔道:“不是,明笑阳死后,她动用各种力量四处寻找很久,我不知道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但明笑阳身死应当与她无关。” 明笑阳道:“妓馆的案子,是她吗?” 王朔道:“她与程监正有仇,那妓馆的机关密道就是我们工部技师的手笔。” 明笑阳追问:“什么仇?” 王朔摇摇头:“她的私事旁人不清楚,只知是有仇,除非你去问她本人。” “吴家灭门案也是柳慈?” 王朔道:“这个不知道。” 明笑阳点点头,沉默着收拾好食盒要离开牢房。王朔道:“我想看儿子,白公子能否有空将他带来?我来生就见不到他了。” 明笑阳同意了,忍着眼泪走出牢房,跟赵安辰回到暖园后大哭了一场。 明笑阳呜咽道:“玦哥从小就最疼我们,我六岁时,过年出去玩,街上放炮仗,惊了街角的马,那马拉着车朝我撞过来,是玦哥冲过来救我,我才没被马踩死,他却断了腿,躺了三个月。还有一次,我不听他劝下水去玩,秋季水凉,脚抽筋了,他不会水也急得下水救我,最后是我爹把我俩捞上来的,他差点淹死。我被先生打手心,不敢跟大人说,也是玦哥晚上偷偷拿着药和冰袋来给我敷,还有我捅马蜂窝,被马蜂追,掏鸟蛋,被鸟报复,都是他护着我……”越说越伤心,哭得一塌糊涂。 赵安辰抱着他尽力安慰,深觉这个柳慈绝不是商人那么简单,必须除之:“一定得找到柳慈,能在洛阳杀你,就算不是她所为,也一定和她有关。” 明笑阳道:“我知道两个地方,或可一寻。就是那个江陵府城外的尼姑庵和小山村,还有另外一处寺院。” 赵安辰:“另一个寺院?” 明笑阳道:“在尼姑庵里,主持来报,说正在兴建的庆安寺事,还说庆安寺里的陈公公病情好转。看得出柳慈待这个陈公公极好。” “陈公公?”赵安辰想起了一个人,道:“内务府主管陈季是曾经先皇身边的随侍太监,十年前告老,出宫去了。” 明笑阳道:“我这就让密卫去查。” 赵安辰道:“进宫吧,我有很多事要问父皇,也只有皇帝能调动龙鉴司,白氏只有获取情报之能,却无查封收权之力。” 皇帝得知宁王肯进宫了,高兴的不得了,忙叫传话太监去将宁王接到静惜宫来。 传话太监道:“宁王殿下身边有一男子,不方便进后宫,请陛下到御书房去议事。” 皇帝就这么被反传到了御书房。 得知事情始末,皇帝下诏,叫龙鉴司即刻查办尼姑庵、小山村、庆安寺,将那个老太监抓回来审问,还有收回江南盐引,分成五百份重新发放,查办朝中所有涉事官员,着沈玄清去清查赌场、青楼、妓馆、地下钱庄。 柳慈之所以可以暗中壮大,是因为她一直在暗处,一旦被朝廷正视,难免在劫难逃,人能否找到不一定,但产业崩毁是早晚的事了。 赵安辰问:“洛阳陈玉和灭门,是不是龙鉴司做的?” 皇帝道:“应该……不是吧?” “应该?”明笑阳拧着眉头问:“龙鉴司每个任务不是陛下下的吗?” 皇帝道:“是皇帝下令,但不一定是朕,龙鉴司也会执行先帝密令。龙鉴司都统不在京中,朕日后问问便知。” 赵安辰又问:“明玦虽以状元身份入仕,但二十岁时就官至二品,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他到底是何身份?” 明笑阳惊奇着问:“是孤儿,是武国公府养子啊?” 赵安辰摇摇头:“未必,刚刚在暖园时,我想起我儿时曾看过一本皇族宗亲谱,有画像,上面有一人,腰间玉佩的特别的形状与明玦的黄翡玦相同。” 皇帝点点头:“辰儿果然强闻博记,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明玦是你堂兄,是平王的遗腹子。平王被贬为庶人后去世,他位高权重时众星捧月,跌落尘埃时,自然仇人上门。平王妃怕人寻仇,怀着孩子逃走了,销声匿迹。直到明玦高中状元,入宫听封时,我才看见他的随身腰佩,再细看他的相貌,着实与平王很是相似,之后我旁敲侧击地询问过武国公,基本确定了他是我的侄儿,是我赵氏的皇族血脉。武国公夫妇教养得当,他的品行学识和才能都堪称一流,我便格外关心信重了些。” 赵安辰又问:“为何让他去查那桩案子?” 皇帝道:“虽无根据,但总有种说不出的直觉,总觉着查下去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不光彩的事。明玦是自家人,就算查出什么,也不会乱说。你不觉得可疑吗?一个女童,分文没有,偏就有一本于她而言毫无用处的官员任命书。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司天监也是个传侍皇族的机构,不管是程监正本人的私人恩怨,还是涉及皇室或者朝廷脸面的事,终归还是谨慎为好。” 仔细看了看明笑阳,问:“孩子,你的声音和我想念的一个人很像,今日能站在我面前,也是缘分,你是谁呀?” 明笑阳道:“我是明笑阳,陛下真不如宁王殿下眼力好,这么半天还没看出来,枉说想念,骗小孩的。”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签不下来,要尽快完结了。 第46章 石未出 皇帝瞪大眼睛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喜极而泣:“怪不得辰儿愿意见我了,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啊?你可急死朕了!”将他从头捏到脚:“瘦了,太瘦了。” 明笑阳也不好意思,毕竟拐了人家儿子,一时间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赵安辰道:“他是我的,你休要插手。” 皇帝抹了把老泪:“好好好,我不管,我得赶紧召武国公两口子回来,当初他俩心灰意冷,无心政事,你回来就好。” 赵安辰道:“明叔叔和云姨应当已经知道了,他们不会回来的,父皇莫要草率了,有损公信。” 皇帝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道:“那笑阳当武国公吧。” 赵安辰道:“不行,他是我的,你不要随意安排。” 皇帝见他执意不肯,也不好多说,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随你们吧。”看了看明笑阳,试探道:“笑阳,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帮朕一个忙?” 明笑阳歪头问:“何事?” 皇帝看了一眼赵安辰阴郁的表情,勉强道:“能不能生个儿子出来?不用多,一个就成,一个就够用!” “不行!”赵安辰严正拒绝:“父皇莫要胡说,以后不可再碰他!断了念想吧!” 皇帝满面愁容,不得已说出了两条老天师的临终遗言。 大盛开国皇帝是一介武夫,正直仁善,得一神人指点才成了一国之君,定国后将此神人封为国师,执掌司天监,人称老天师。 老天师一生卦言无数,皆精准无误,辅三代君王,临终前有两则遗言,留给后世皇帝代代秘传,以作警醒。 一曰:“明家忠勇无双,永无反心,与赵氏气运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切不可受人挑拨离心离德,可保大盛王朝强盛不衰八百余年。” 二曰:“今皇之六子,降生之时紫微光耀,红鸾芒动,此子有神龙之威可定家国天下,且有命定正缘,顺之应之即可,否则…否则…” 还没否则完,就仙逝了。 皇帝道:“辰儿,不是我非要从中作梗,我也是没办法,逼不得已呀。” 赵安辰道:“那也不行!荒唐,你去问明乐吧。” “你这个不孝子……”皇帝还没说完,赵安辰就拉着明笑阳走了,头都不回。 晚上赵安辰在养笑楼让人备了好多营养丰富的美食,努力让明笑阳多吃些。明笑阳鼓着腮帮子道:“我都吃了很多了,实在吃不下了,你干嘛呀?” 赵安辰放下筷子:“吃不下就不吃了,我想让你快些强壮起来。” 明笑阳眼下口中饭食,喝了口茶水:“为什么?不用着急,三个月内肯定能恢复原样。” 赵安辰道:“我,我想圆房。” “哦~~~”明笑阳一脸坏笑:“原来是想对我干坏事了啊,宁王殿下目的十分不纯洁呀,哈哈哈哈!好哒,何必等,现在也行呀。” 赵安辰拿过布巾给他擦了擦嘴:“不可。你前几日刚回来时,我亲你,你都会晕,不可圆房。” 明笑阳鼓着嘴小声道:“可是我也想呀。” “走吧。” 明笑阳眼睛一亮:“圆房?” 赵安辰叹了口气:“是回去歇息。” 赵安辰以想圆房为由哄他多吃些,也是担心的过于难过,再伤了身体。他从小再不开心,只要吃了好吃的,都会缓解许多。明玦已死的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只是刻意压着而已,他们兄弟感情非同一般,赵安辰知道的。 熄了烛火睡下时,明笑阳还是躲在赵安辰怀里偷偷抹眼泪,哭累了才睡去。 一个月后,明乐回信,表示不信明玦已死,她还会继续在外面四处寻找。 龙鉴司办案得力,又得白氏相助,查封柳慈赌场三十七家,青楼五十家,下等妓馆一家,地下钱庄一百七十八家。 一庙一寺一村庄,全部空无一人。 这些地方有两大发现,第一,没查到任何钱财。第二,吴家失踪数十个三十岁以下的女子,都在下等妓馆里失去记忆,饱受侮辱和折磨。 白氏金之一族据柳慈被封产业规模来估算,失踪钱财数量巨大,远超国库。 被抓到的不是没用的小喽啰,就是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风尘女子,没抓到任何一个有审问价值的人。 也没有抓到老太监陈季。 柳慈,狡猾无比,深不可测。 龙鉴司承认,陈玉和家的灭门案,确实是先帝遗命。 能做的都做了,能查的都查了,还是让柳慈逃脱了,一切重新石沉大海。 被查出来的那些与柳慈有牵连的官员统统被抓到龙鉴司严刑拷问,牵三挂四扯出来一大堆朝臣,人数丝毫不比胡氏之乱时少,甚至更多。 看着早朝人数又清减的不像话,气得皇帝拍案大怒。 白氏查出那些诸多案件尸身上的特殊伤口,来自于江湖上一个隐秘如鬼魅的暗杀组织------罗刹门。 罗刹门有百年历史,远在柳慈出生以前就在了。 传说罗刹门在二十三年前的一次行动中暴露,遭到江湖几股势力的仇杀围剿,早已灭尽。至于为何又屡次现世作案,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罗刹门的首领姓氏很特别,在百家姓之外,姓辞。 明笑阳得到消息,忽然想起了一种可能:“赵逸,杀我的不是柳慈,可能是罗刹门,但罗刹门杀人皆为执行任务,杀人方式,所配凶器工具,行动计划,都很规则。但杀我时,似乎并非出于执行命令,而是碰巧的,没有经过计划的,是个人行为。” 赵安辰问:“为何这么想?” 明笑阳道:“因为柳慈的义弟姓辞,叫辞狐。我去洛阳找柳慈,柳慈事先不知,所以那时她不在洛阳,我只见到了辞狐,是他让我在洛阳等待几天的,也只有他知道我在洛阳,并且我遇害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他,与他分开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被高超的手段迷晕、灌毒,还被就近扔下了洛阳郊外的极乐渊。是辞狐这个人想杀我,可为什么呢?我只见过他三面而已,一团和气,并无仇怨呀?” 赵安辰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 明笑阳无奈道:“看来只能寄望于明年秋天柳慈能念及旧情,如期到极乐渊顶去祭奠我了。看来我活着回来的事,依旧不能公开,还得继续装死。被她知道我活着,就不会再去祭拜了。如今我才知道,这天下还有白氏找不到的活人,佩服。” 赵安辰道:“别想了,再过几天就过年了,我们安心地好好过个年。” “嗯,”明笑阳突然跑到院里,生龙活虎地舞刀弄枪了一番,还显摆着打了一套赵安辰不会的游虚拳,跑回来抱上赵安辰的脖子:“你看,你养得好,我恢复得快,基本差不多了。” 赵安辰搂着他腰,宠溺道:“所以呢?” 明笑阳凑到他耳边:“我对你垂涎已久了,你说我想干什么,嗯?从我回来,你就只是亲亲,只冲动了那么两回,还都靠手解决的。你还真是个定力高深的和尚苗子,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圆房啊?” 赵安辰笑道:“你激我也没用,养身重要。” 明笑阳道:“过完年也没什么事,大盛天下最强,吐蕃各部落内乱不断,大耀国力衰微,朝廷刚被涤清了一回,里外都太平,我们出去玩呗?” 赵安辰道:“嗯,想去哪?” 明笑阳想了想:“去扬州看我爹娘,三年都没见爹娘了,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们这么久。” 赵安辰道:“好,但你还是春寒过了再去吧,春末夏初,是个好时候。” “好!”明笑阳欢快地应了,又被赵安辰带进屋里暖和着。 “赵逸,我有个事还很好奇,你娘既然是你爹挚爱,也是你爹登基前唯一的妻子,为何不是正妃,而是侧妃呢?还有,你怎么是六皇子,而不是长子呢?” 赵安辰道:“你爹娘没和你说过?” 明笑阳摇摇头。 赵安辰道:“我娘以前有过一个儿子,怀胎六个月时没能保住,后来才有我。” 这事明笑阳还是头一次听说,遗憾地点点头。 赵安辰道:“我父皇登基后被迫纳了妃,却并不与她们同房,那些妃子的娘家势力将女儿嫁进宫里是为了生下皇嗣,给家族增势增光的,不是让女儿深陷宫闱孤独终老的,联合起来给我父皇压力,所以才有了不止我一个皇子。这也是我不愿当皇帝的原因之一。” 明笑阳觉着这事有点惨,明明是九五之尊,却像是被迫卖身了一样,太心酸了,又问:“那其他原因呢?” 赵安辰道:“当皇帝,太忙,不自由,身不由己,顾虑甚多,无法时刻陪着你。” 明笑阳突然抓起他的手,一本正经道:“不行了,我想圆房,我回来一个半月了,等不急满三个月了,最多再等半个月!” 赵安辰眸中闪过一丝炙热,眨眼间又冷静了下来:“酌情而定。” 第47章 赵燕归 过了两天,明笑阳见除夕将近,便带着赵思欢去牢里看王朔。 王朔抱着儿子逗得开心,感激道:“谢白公子带他来看我,如今他已是宁王义子,以后受宁王庇护照拂,此恩情我来世再报,只有一事,望白公子能帮我转达给宁王,也算是我最后能为殿下做的事了。” 明笑阳点头道:“好,你说。” 王朔道:“托宁王殿下和明笑阳的福,我妹妹得了一门好亲事,嫁了一个显贵睿智的好郎君。” 明笑阳等了半天,没见他说下去:“然后呢?” 王朔笑了笑:“没有然后了,敦王妃毕竟是我妹妹,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还请宁王体谅。” 明笑阳虽然没听出来这话到底有何贡献,又有啥可体谅的,但总觉的哪里有点怪怪的,不太对劲儿。 咂么了两下,没想出来。 不用他转达,宁王殿下每次都会跟着来探监,一墙之隔听得清清楚楚。 二人回暖园后,明笑阳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啥意思啊?王嫣成了王妃是她自己的造化,谢咱俩干什么?谢咱俩接连拒婚,害得她被众嘲?这不是骂人吗?” 王嫣被拒婚,之后嫁与何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赵安辰道:“既然他这么说了,必然有道理,可能嫁给敦王确实和你我有关,或有内情,并非像当初敦王说得那么情不知所起,缘分使然。” 明笑阳琢么半天,又道:“还有一点,他竟然说你四哥睿智?我怎么听说他比庆王还废物百倍呢?传闻他早亡的生母容妃,是个愚讷蠢笨之人,他随了生母了,也是个朽木弱智。” 赵安辰道:“敦王自幼被胡皇后禁锢在身边,不让他与其他皇子接触玩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见我三哥和五哥在堆雪人,也跑过去一起玩,后来被胡皇后所知,受了责罚。胡氏被灭,他第一时间自请远封,离开了京城。胡氏作乱期间,有段时日,父皇令四个皇子上朝议政。若被问及政事,三哥和五哥不是说跟我意见相同,就是复议武国公和云夫人,自己没有主意,但四哥不同,一直嗫喏着‘儿臣不知、儿臣不懂、儿臣不擅武事、不知兵不敢擅言、不知政事不敢妄论’其无能众人皆见。那时我繁忙,亦无心看他,他是否真的愚痴,如今真不好断言。” 明笑阳道:“王朔最后那句,让咱们体谅啥?” 赵安辰道:“总的看来,他的意思是:迫于你我二人拒婚对王嫣造成的伤害,促使了她与敦王勾结成了包藏祸心不可告人的姻亲关系。敦王其人扮猪吃虎,日后定有所谋,会伤及多人,其中或许也有你我,提醒我务必谨慎小心,留有防备,毕竟王嫣是他亲妹,个中详情不便多言。” “哦~~~!”明笑阳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意思,总之是来者不善,不得不防啊。” “你们皇室的人终归与常人不同,父子相残,手足相杀,历来不少。当初我爹和平王也是好友,想不到那次唆使柳松陷害明家的主谋竟然是他,啧啧。” 赵安辰眉间蹙了一下,无可辩驳。 刚刚去刑部大牢时路过司马将军府,明笑阳想起了那句“同事苦命人,不杀吴初兰。”问道:“司马叔叔的夫人是吴氏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司马叔叔身居要职,官至三品,吴夫人也育有一子,是我好友司马诚,现在也是少将军,如此说来吴夫人过得顺风顺水,如何苦命了?” 赵安辰道:“此事刑部调查过,我令越剎去提了一份资料,在书房桌上。” 明笑阳好奇,跑去朝暮居对面的三生阁,将资料翻出来看。 资料上写得挺详细。 吴父名叫吴纬年轻时只是樵夫,一日回家时救了身受重伤的司马老将军,接至家中,好生照料。二人结为好友,定下儿女姻亲。 后来吴纬看上一个城中小饭馆老板的独生女儿。老板见他生得相貌堂堂,未嫌他清贫落魄,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吴炜勤快,有些头脑,成亲后逐渐将小饭馆经营成了小有规模的酒楼。 一次县令的老母过寿办席,就在他的酒楼设宴,那县令的女儿对他观感甚好,后来县令差人来说亲,他心思就活泛了。 县令承诺,如果成了这门亲事,以后在这块地方,定会对自家女婿有诸多庇护照顾,只是有个条件,就是不希望自己女儿做妾。 吴炜思虑良久,答应了亲事,将刚生下女儿未满一年的原配妻子张氏降为妾室。 新夫人姓鲁,为人骄纵跋扈,进门一年生下一女,取名吴宝华,两年后有生下一子,就是那个被掘坟挫骨扬灰的吴宝庆。 这母子三人历来对张氏和张氏的女儿吴初兰十分不好,十几年间非打即骂。一次鲁氏失手,打杀了张氏。吴炜见家丑不可外扬,岳父又是县太爷,就将此事压下了,对外说张氏是失足摔倒伤了头部而亡。 吴初兰暗无天日地活着,饱受欺辱,常常遍体鳞伤,左手小指还被胡闹的吴宝庆弄断了,只剩四指。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六岁及笄之年,出落得水灵动人。一天她去街上采买,被回乡省亲的京兆府尹之子樊清河看见了。 隔天樊清河就请了媒人上门求娶吴家姑娘。刚巧这天司马晗也遵从亡父遗命,带了聘礼上门提亲。 这可愁坏了吴炜,樊清河看中的是大女儿吴初兰,司马晗也是冲着吴家女年至及笄才上门求娶的,指得也是吴初兰。 鲁氏见樊清河家世极好,樊清河本人也京中文官,这把她眼红得失去了理智,道:“樊家只说要娶吴家女儿,宝华也是吴家女儿,老爷当初答应,若生女儿就嫁与司马家,也没说非要嫡女不可呀,那司马晗不过是个小小校尉,又是武职,和樊家相比,天上地下。宝华只比初兰小一岁,生得更是如花似玉,虽为及笄,也差不了多少,依我看就让两个女儿同天出嫁,把初兰给司马家,把宝华抬去樊家。” 事情就这么连蒙带骗地做了,樊清河见送来的也是个大美人,十分满意,便将错就错没提出异议。 不久后,司马晗跟着明瑞然东征西战,立下不少战功,一路升至当朝三品。樊清河却因惹了程监正,辞官出逃下落不明,再后来就被龙鉴司灭门时一并杀了。 明笑阳看完后,唏嘘半晌。 放下资料,一抬头,看见叮当抱了个精致的大木盒子往朝暮居走,便跟去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里面都是些按照年尾惯例所赐的各种宝物恩赏,无甚稀奇,他拿起里面一封帖子看了看,是年终宫宴的帖子。 赵安辰道:“去回了,本王不去。” 明笑阳道:“别呀,我想去,我都没去过,听说很热闹,歌舞很好看,酒菜很好吃,能见到不少熟人呢,我这样也不好串门拜访旧友,借着机会也好看看他们。” 赵安辰又道:“去回内官,本王去。” 叮当领命出去了。 没过多一会儿,宁王府的管家来了,他说敦王进京想借住宁王府一段时日。 赵安辰问:“为何不去庆王府和康王府。” 管家答话:“敦王说旁的王府女眷太多,人口太多,住着不自如,况且……况且敦王妃的亲侄儿也在宁王府,便想住到一块去。” 赵安辰问:“住多久?” 管家道:“一个正月。” “啥?”明笑阳觉着太长了,但人家愿意回去便回去,不愿回去,大正月也不好硬赶人走,啥了一声,没音了。 赵安辰道:“可以。” 管家又道:“敦王还说,想让王爷多多回府,兄弟之间也好增进些感情。” “啊???”明笑阳忽然很上火,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又没音了。 赵安辰道:“知道了。” 管家前脚刚走,明笑阳就发起牢骚来了:“这屁股也太沉了,比我还不要脸,当初我以朋友身份误打误撞来这暖园讨水喝,也就赖了三天。你们兄弟见都没见过几面,感情还不如朋友呢,竟然要赖一个月?说什么亲侄子,是怨你将王朔下狱吗?敲打谁呢这是?还增进感情?什么招数啊?” “你无需操心,我只要同你在一起,旁的不在意。”赵安辰很淡然。 明笑阳鼓着嘴道:“他远封三千多里,马车再快一天也就一百多公里,外加路上歇息整顿,来一个月,回一个月,再住一个月,为了年底宫宴这一顿饭,可真是不辞劳苦啊。这得一顿吃多少能回本啊?年年来吗?” 赵安辰道:“这么多年,只回京两次,去年和今年。” 明笑阳道:“这是要有动作了。禁军现在是你治下,以往我爹年尾可是忙得很,怎么不见你忙?” 赵安辰道:“明叔叔是军职加掌军,我是掌军,是禁军的所有者,无军职,由各位将军治军即可,都是明叔叔的左膀右臂,不劳我费心。” “蒙、罗、邵、司马四位叔叔?” “嗯。” 明笑阳放下心来:“四大忠义将门,也算稳妥。正都统是谁?” 赵安辰看着他:“正都统只能姓明,现在没有,算是我暂代吧。” 这是什么话?明笑阳道:“哪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了,你拒绝陛下任命我为武国公,我和你又生不出孩子来,怎么办?” 赵安辰笑了:“那以后我就得努力了,一定要让你生出来才行。” 明笑阳:“……” 第48章 宫中宴 宫宴盛大,午时开始,年底本就街上人多,又大小官员集体赴宴,这边马车那边官轿,定要拥堵费事。 暖园在北郊,离宫甚远,为了不堵得难受,明笑阳提议早上吃过饭就去离皇宫最近的庆王府,待午时一同进宫。 庆王看见白麒麟挺高兴,觉着他这么久了还没被宁王弄死,实属命大,可喜可贺。 庆王很闲,对白麒麟这种人和宁王那种人相处的日常十分好奇,很想同白麒麟闲扯聒噪一会儿,顾及同命,便悄悄道:“单独聊聊?” 明笑阳一脸坏笑,表示懂了,对赵安辰道:“隔壁的隔壁呗?” 赵安辰黑了脸不吭声,用沉默抗议。 明笑阳只得打个折扣:“那就隔壁?”终还是连哄带拖地把人塞到隔壁去喝茶了。 庆王看得目瞪口呆:“你敢强迫他?” “我哪有,明明是商量的,我怎么敢强迫宁王殿下,我不想活了?”明笑阳故意说得装模作样,又压低声音:“你要说啥,小点声,他耳朵好使着呢。” 庆王道:“不至于吧,隔音应当还不错吧,反正我没听见过隔壁有过喧哗声。哎,你俩这个,”朝他腰上的同命指了指:“睡觉拿下来吗?” 明笑阳摇摇头。 庆王又问:“我六弟俊美无双,你可有对他起不轨之心?” 明笑阳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庆王发出一连串地啧啧之声,为他还活着的事表示愤慨:“那沐浴呢?取下来吗?” 明笑阳假装抱怨:“一直这样,他全天都不肯放开我,还对我做羞羞的事,我被他睡了。” 庆王嘴张到最大程度以后,僵住了,犹如一尊石像,半晌才吭出声来:“你放屁!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他可是我亲弟弟,从小宫里一起长大的,他不可能对你……”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你,你无耻,太无耻了,你不骚扰他就不错了,休要胡说八道。你说,他为何栓着你?” 明笑阳眉毛一挑:“对我见色起意,舍不得我,怕我跑了。” “我呸!”庆王听不下去了,赶他出去:“滚滚滚,气死我了,你日后出去胡说,败坏他名声,我先饶不了你。他脾气怪,你要想活得长久,还是想办法把这个上吊绳解开为妙,我不敢劝他,你自求多福吧。” 明笑阳一撇嘴起身出去了,庆王忙倒了一杯茶水压惊消气。 隔壁一声“吱呀”的开门声,让庆王愣住了,这隔音效果还真是不怎么样。 随即就听见明笑阳的一声叫唤:“宝贝儿~你的小可爱回来了,快亲亲抱抱!” 庆王呛了个半死,捂着嘴咳了半天,忙起身贴在墙上听声。 赵安辰假装不知:“嗯,过来,说什么了?” 明笑阳骑坐在赵安辰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就是问我有没有觊觎你的美色,非礼你啥的,我说有,你把我睡了。然后他警告我,不要出去乱说坏你名声,还说我无耻,让我滚出去。你看我刚才受委屈了,你快亲亲我。” 赵安辰宠溺道:“好。” 明笑阳吻得兴起,道:“这屋虽然没床,但地龙温暖,隔音又好,离宫宴还有近两个时辰,我馋你身子了,得闩上门好好亲热一会儿才能缓解。”还没等起身,就被赵安辰按在地上啃了一顿。 赵安辰道:“不用闩门,也没人敢进来。” 听着接下来一连串的调情亲热声,庆王都快口吐白沫了。 俩人闹了一会儿,坐着聊天,赵安辰告诉他这里隔音没有庆王说得那么好,明笑阳盯着那面墙愣了一下:“不是吧?”走过去趴在墙上轻轻喊了一声:“赵澈?” 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惨嚎:“哎呦我的妈呀!白麒麟,你给我滚过来!” 明笑阳回过头,吃惊地望着赵安辰心满意足后波澜不惊的脸:“那,那刚才?” 赵安辰点点头:“他应该都听见了。” 明笑阳拧着眉头成不可思议状:“为什么呀?” 赵安辰道:“回去再告诉你。”指了指墙:“他叫你过去。” 明笑阳丧着脸站在庆王面前:“干嘛?” 庆王一着急就磕巴:“你,你你你……” “你什么呀,没错,亲热了,怎么的吧。”反正被发现了,他索性破罐破摔了。 庆王道:“他,他他他…… 明笑阳见他可怜,一把搂上他肩膀,坦白了:“行了,你弟弟没被闲杂人等玷污,我是明笑阳行了吧?不过我的身份现在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还不能说,所以你要守口如瓶,知道吗?” “不,不可能!明笑阳不长你这样,他胸口有三颗连着的小痣,以前我们游泳时我见过,你休要骗我,”一把扯开他的衣领,不仅看见了三颗痣,还撞见满目吻痕,臊了一脸,忙松开手:“你!唉……你为何瞒我,太伤我心了!亏我还去找你!你脸怎么回事?” 明笑阳道:“假的,我也是事出有因,原谅我吧,又不是啥大事,我还进宫见你爹了呢。” 庆王道:“别打岔,就算你是明笑阳也不能同我六弟……那什么呀!” “你情我愿,凭什么不能,我俩从小就私定终身了,你不知道而已。”明笑阳说得理直气壮。 庆王被怼了个蒙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说话了。冷静了一会儿,接受了现实:“你们高兴就好。” 明笑阳道:“这就对了嘛,时候差不多了,一起进宫吧。” 庆王见到康王,忙过去悄悄问:“明笑阳和六弟是?” 康王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你看六弟画的通缉令,笔触缱绻,相思绵长,分明就是在画心上人,多明显啊。” 庆王道:“听你说得这么简单,显得我就像个傻子似的。” 康王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 宴上,明笑阳很乖巧地坐在赵安辰身边,二人同案而坐。 对面就是敦王夫妇,明笑阳仔细盯着他们看:“赵逸,王嫣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才貌双全,当初我就不该拒婚。” 赵安辰给他夹来排骨的手停在了半空,侧头看他。 明笑阳把他的手移过来,一口吃下他筷子上的排骨,笑道:“逗你的,那还不是因为爱你爱得不行才不要她的?你比她美多了,我才不后悔呢。” 赵安辰才又继续给他布菜到碗里,明笑阳悄悄笑他小心眼,他也不吭声。 一会儿舞娘们上来表演,不愧是宫廷舞者,舞姿容貌都是上品,看得明笑阳目不转睛,心花怒放,一曲舞毕,他才发现赵安辰不悦了,求生欲赶来救场,尽力找补,悄悄道:“好是好,和你一比就是一群丑八怪。” 赵萌萌跑过来,直接往明笑阳怀里一坐,仰着小脸笑:“小婶婶。” 明笑阳一高兴就亲了他一下,偏头问:“快看,他多可爱。” 完蛋,亲了怀里的小的,身边大的不高兴了,肉眼可见,十分明显。他忽然觉得赵安辰的吃醋范围太广泛了。 宴毕出宫,敦王的马车从后面赶超过来,横在了暖园马车前面,敦王跳下来,嘱咐车夫:“载王妃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一个随从都没带,就钻进了暖园的马车。 赵安辰不悦:“四哥有事?” 敦王笑呵呵道:“小事而已,就是你四嫂思念她哥哥,我就来问问,四弟可愿放了王朔呀?我虽与刑部尚书有些交情,但他前段时间不是被龙鉴司查办了嘛,果然天下无人敢忤逆六弟你呀。” 两句话夹枪带棒的,把明笑阳气了个半死,绝不是善茬。 赵安辰道:“人命关天,罪有应得,无故徇私,国法不容。” 敦王笑道:“不是无故,我听说六弟在找柳慈?这个好说,你把王朔放了,我把柳慈给你,如何?” 赵安辰道:“她在哪?” 敦王道:“就在我府上客居。” 赵安辰道:“她是朝廷要犯,我大可直接抓了,为何要与你交易?” 敦王道:“六弟不要那么绝情嘛,咱们是一个爹的亲兄弟,我虽住得远,那也知道柳慈是个要犯,此客居非彼客居,没有我,六弟是抓不到的。六弟若是同意了,那就能抓到,不过有一点,你可不能出卖我,你得答应我不要告诉柳慈,是我将她供出去的,你也知道,她江湖势力了得,我又不像你,武功高强,身边高手护卫,又手握几十万禁军,千八百个江湖高手都伤不着你一根汗毛,我不行,随便来个什么人寻仇,我就命丧黄泉了,弱得很。” 赵安辰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一张和善敦厚的笑脸。 敦王又道:“没事,不急,我还要在六弟府上住一个月呢,六弟慢慢考虑,想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哦,还有,我家王妃十分喜欢她侄儿,以后六弟要是放了王朔,王朔也不能再做官了,只能隐姓埋名回江南去经营他家的陶瓷生意,做商贾的儿子,还不如做王妃的侄子呢,这孩子在你那是没什么关系的义子,不如将他给我带回去,做个有血缘关系的侄儿,如何?” 明笑阳道:“他不仅是宁王义子,还是我的义子,我不同意你将他带回去。” 敦王问:“这位是?” 明笑阳道:“白麒麟。” 敦王愣了一下,惊叹道:“哦!明公子啊,幸会幸会,我记得你不长这样啊?原来你没死啊,柳慈还到处找过你呢,这两年她才死心,只是清明会祭奠你一下。我得写信告诉她你还活着,也让她高兴高兴。”敦王说完,将车窗开了个小缝,忙道:“哎,到了宁王府了,刚好我在这下车。那六弟慢慢考虑,我在你家等你消息。”起身就要招呼叮当停车。 赵安辰伸手将他打晕,马车没停,驶回了暖园。 第49章 投网鱼 敦王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了柴房里,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想起了被打晕的事,暗骂了一声岂有此理。 叮当带着两个人抬了个床进来,还有一应日用物事。 敦王站起来问:“这什么意思?” 叮当引他到门口:“王爷请看,右边就是浴房,刚好还有个位置,给您置办了一个新浴桶,左边不远处就是茅房,往前走有个二层塔楼,叫养笑楼,那有饭食,院中有女使,有事您可以吩咐她们。我家宁王殿下性子冷,不喜有客留宿,所以我们这没有多余的客房,一间都没有,只能让您屈居柴房了。哦,对了,北院您别去,那是我家王爷和公子的居处和书房,我家王爷不喜您出现在那个领域。” “他要干什么?!”敦王急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软禁了:“我是王爷,他怎么敢!” 叮当道:“我家王爷就没有不敢干的事,他脾气不好,逆鳞极多,还让我提醒您,您不是客人,而是阶下囚,您得把知道的该说的,都交代清楚,”指了指一旁的文房四宝:“写出来,若拒不交代,有所隐瞒,或所言不实,可能还得受些皮肉之苦。” 敦王道:“我不信他敢打我!” 叮当摇摇头:“我家王爷从来不打人,只杀人,打你的是那边玩耍的小姑娘。” 敦王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一个扎着一对羊角辫正在跳皮筋的十几岁女娃娃:“什么情况?” 叮当道:“敦王殿下或许有所耳闻,我家王爷身边有两个恶魔,她就是其中之一,越剎。” 敦王道:“不可能吧,都说越剎是个身高一丈,形如铁塔,豹头环眼的黑脸壮汉。” 叮当叫了一声:“越剎!” 小姑娘蹦跳着跑过来:“干嘛?” 叮当到柴房里拿了一根手腕粗的铁棍:“太硬了,我掰不动,帮我把它掰成直角吧。” 越剎像拿了跟面条一样,瞬间搞定:“好了,给你。”又去玩了。 叮当将铁棍立回墙角:“王爷,好自为之把,她打人挺疼的。” …… 明笑阳不高兴地审问赵安辰:“说,为什么明知道赵清能听见还不告诉我?” 赵安辰道:“我记得你好像企图对他劫色,罚你,也警告他,就算你会喜欢男子,也没他什么事,你是我的。” 明笑阳看他幼稚的模样也气不起来了:“那是误会,吓唬他的,再说我也不喜欢男的,你不一样。”扯了扯同命:“我都拴在你腰上了,还不满意呀?” “你把敦王抓回来,打算怎么办?” 赵安辰道:“串联朝臣图谋不轨他也有份,又与柳慈关系复杂,多半是狼狈为奸。” 敦王妃等不回敦王,进宫去找皇帝,言之凿凿地地说敦王定是被宁王扣押了。 皇帝可不傻,听她的措辞,便知有鬼,道:“宁王自有道理,你回去等着吧。” 敦王妃只得暂且回去,一转身看见宫人带着小鱼和赵思欢进来了:“陛下,这……” 皇帝道:“刚宁王传信来,说收了个义子,无暇照看,先送来宫中养着,给我和皇后逗乐作伴,朕喜欢,依他。” 敦王妃沉了沉眼神,没说什么,退下了。 皇帝把孩子抱在怀里,越看越觉着不对劲,这孩子眉眼竟同赵安辰如出一辙。 三天后,敦王什么都没写,被越剎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坐在文房四宝旁边,抹着眼泪:“他到底让我写什么呀,有问才有答呀,考试还有个题目不是?” 叮当道:“有什么我家王爷不知道的要事,他也问不出口呀,敦王殿下还是别抱有侥幸心态了,到了我家王爷手里,您一条秘密也留不住,快写吧。”悄悄道:“我跟您透个消息,您将会被关到秋末,这期间二百多天,平均每天一条秘密,三天后纸上再没有我家王爷要的东西,越剎的任务就不是打您一顿那么简单了。” 敦王委屈道:“他还想干什么?” 叮当说:“例如,伤筋动骨之类的,啧,不忍直视的那种,您懂得。” 敦王道:“我哪来二百条秘密呀,太看得起我了吧?” 叮当道:“我家王爷说了,您三言两语消息量巨大,可见您心深若渊,定然货多,就别谦虚了,三天一收,至少三条,消息无效,还得另补。” 敦王气急败坏,吼道:“魔鬼!以后我要出去告诉父皇,他残害手足!” 叮当摇头晃脑叹息着出去了。 赵安辰认为敦王所言有些道理,便要写些题目大纲出来,让他作答。 明笑阳也坐在一旁一起想:“哈哈,太好玩了,我去参加科考的时候,被考官出题为难,这换个角度感觉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哈!” “先写上,第一条:问他我玦哥是不是真的死了,前因后果及过程。第二条:柳慈其人,所有生平,恩怨情仇,身在何处,如何找寻。第三条:朝中串联者众,都有谁,分别怎么串的,都是什么目的,都写清楚。第四条……” 赵安辰道:“先问是谁杀了你,原因为何。” 明笑阳道:“这个,他可能真不知道。” 赵安辰道:“不管知不知道,这条答不出,就先打一顿,别的再慢慢答。” 叮当将第一张“试卷”给敦王送了过去,赵安辰的第一条,他不知,又被越剎打了一顿,还得攥着笔答下一道。 秋黎端了一碗汤药,放在他案头:“敦王殿下趁热喝吧,上次是皮外伤,这次内淤血,下次……” “啊!!!”敦王抓狂大吼:“什么下次,什么下次!你打死我吧!” 秋黎道:“打你的不是我,是我妹妹。” 叮当解释道:“这是秋黎,是另一个魔鬼,两个魔鬼长得一样,越剎负责打,秋黎负责治,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敦王哭咧咧道:“失算了,草率了,岂有此理!” 赵安辰将敦王交待的一些关于柳慈的线索给了龙鉴司,龙鉴司制定了周密的抓捕计划,赶到时,室内空无一人,还是晚了一步,人逃了,茶还未凉。 敦王扛不住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揍,一天比一天老实,一天一条,按时交粮。 随着他的不断招供,每天能站在朝堂上议政的大臣也越来越少,龙鉴司和刑部也越来越忙。 这个敦王,这几年可是没闲着,要不是一时狂妄追到马车上去威胁宁王,怕是真要被他搅翻了天。 柳慈能以商贾身份叩开许多书香官宦的门,达成共谋,利益勾连,其中敦王还真是功不可没。 那些心有贪欲或癖好的官员,在吃到好处以前,是瞧不起柳慈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隐形贱商的,但有了王爷的推荐信,可就不一样了。 柳慈借机投喂,抓住把柄,再往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就方便了许多。 柳慈在官场上创造的一切人脉,资源和把柄也同时握在敦王的手里,经年扎根,不可小觑。二人狼狈为奸,互惠互利,获取资源利益,暗中把控朝政,做着逍遥的无冕之王。 敦王之所以想要出卖柳慈,是他觉得这个女人胃口远不止利益和权势,终有一日他也会无法将其控制,而柳慈为他创造的根基已经够用了,他便想借宁王之手灭了这个心藏吞天猛兽的疯女人。 明笑阳笑道:“敦王殿下呀,既不习武,又是贵胄,吃不得苦。精于算计苦心经营这许多年,都毁在了熬不住酷刑上,哎呦。可惜他不知道玦哥的事,也不知道我遇害的事,倒是替朝廷搞了个大扫除,气得你爹整天七窍生烟,可真是个大孝子啊,哈哈。” 赵安辰道:“善于装疯卖傻的人,都不简单。” 明笑阳忽然不说话了,看了赵安辰一会儿,起身就把人扑倒在床,咬着耳朵悄悄话:“两个半月了,不等了……” 赵安辰也目光灼灼地搂住他:“好,圆房。” 烛光摇曳,幔帐悠荡,风骚浪货明笑阳,总算品尝到了蓄意撩拨宁王殿下几个月的恶果,一夜被春了许多宵…… 第二日一早,他皱着脸一手扶腰,一手捂着屁股,挪了两步,像个企鹅。赵安辰则是满面春风,忍着笑将他打横抱了朝暖池走去。 明笑阳鼓着嘴抱屈:“你还笑,我都求饶了,你也不放过我,说好的疼媳妇的好夫君呢?” 赵安辰看着怀中一身印记的大宝贝,滚了一下喉结:“欢宝宝绝世可爱,为夫一时没忍住,怪我。” 明笑阳看着他惑人心神的绝世侧颜,也怪罪不起来:“知错了?” 赵安辰道:“嗯,知错了,但不改。你夫君的战力,还满意吗?” 明笑阳搂着他脖子,靠在他怀里:“宁王殿下威武神勇,在下服了。你这样,两天一次真不行,起码得四天一次。” 赵安辰摇摇头,不同意。 明笑阳道:“那,那七天两次。” 赵安辰扬起嘴角,笑道:“说好的两天,不能改,”偏头亲了他一下:“除此以外还要不定时地收你利息,反对无效。” 从暖池出来,回房更衣,明笑阳道:“以后不让你给我洗了,洗着洗着你又来劲。” 赵安辰给他换好里衣,搂在怀里温存:“明明你也乐在其中。” “那我忍不住嘛,这得怪你长得太撩人了,不能怪我。”明笑阳怠懒着撒娇:“今天不起床了,屁股疼。” “好,陪你。” 第50章 小勾引 明笑阳从他的眉眼抚摸到白皙的脖颈,再一路向下摸了个遍,咽了下口水:“明明是我对你垂涎不已,怎么反倒被你给吃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那么顺理成章,真奇怪。要不下回你让我试试?” 赵安辰陪他躺下,将他拥入怀中:“昨晚不满意?”手滑到他身后:“要不再战一回?” 明笑阳摇摇头:“今天休战,明天再试,看看到底谁适合在上面,如何?” 赵安辰已经预见到结果了,却宠溺道:“好。” “那说定了,不许反悔。”明笑阳得了承诺开心地往他里拱了拱,又问:“哎,你昨晚舒服吗?” 赵安辰亲吻着他的头发,回味道:“愉悦至极,与君欢好,欲罢不能。” 明笑阳听他说得意犹未尽,看来没想交出战略高地,仰起脸问:“你刚答应我是不是言不由衷?” 赵安辰道:“我答应你的,绝不反悔。” “这还差不多。” 明笑阳满意地靠回他怀里。 叮当送来了新审出来的消息,罗刹门的首领是辞狐,且唯柳慈之命是从,从伤口上看,吴氏灭门案正是这姐弟二人所为,原因不明。 明笑阳道:“看来是不见真人不能解真意了。” 秋黎来报:“王爷,陛下召您即刻进宫,说要辨一辨王爷义子血脉之事,不得延误。” 赵安辰不解:“这有何可辨?”侧头看明笑阳,见他垂眸不语,眼珠子乱转一脸的心虚,问:“你有事瞒我?” 明笑阳知道瞒不住了:“你,你仔细看过小赵晴的相貌么?” “……并未。”赵安辰迟疑了一下,有些心慌:“他相貌怎么了?难不成是像你?真是你私生子?” “也不是,陛下可能是怀疑他……是你儿子。”明笑阳答得有些躲闪。 二人入宫后,皇帝屏退左右:“辰儿,这孩子当真非你所出?不是朕的亲孙子?” 赵安辰盯着孩子仔细一看,黑了脸,瞪了明笑阳一眼,答道:“不是,碰巧而已。” 皇帝见他坦然,便神情遗憾道:“可惜了。” 明笑阳被赵安辰揪回暖园,鼓着嘴坦白交代:“还不是怪你,那么久不出宫,我想你嘛。” 赵安辰难以苟同:“所以就去招惹同我长得像的人?找个替身陪你?” 明笑阳道:“也不是替身,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想法,只是见之亲切,多说些话而已,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很乖的。” 赵安辰道:“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偶然遇见,一时技痒比试踢毽子。” 明笑阳道:“那是真的,只是看见一个有几分像你的人在踢毽子,所以我才格外技痒的嘛。” 赵安辰神情不悦,直至晚上都没再说话。 这可愁坏了明笑阳,认罪反省好话说尽都没用,沮丧道:“我确实不该以这种借口去招惹别人,也知你心里别扭,但我对旁人真没感觉,半点心思都没动过,就是……就是好奇多看了两眼,”拉着他衣袖撒娇:“求你了,理理我呗,我只喜欢你,辰哥哥,嗯?辰宝宝?” 等了半天,也没效果,他知道赵安辰一生气就极难哄,十天半个月一句话不说也是有可能的,便急中生智,叫人去养笑楼取了个小碳炉来,亲自做了一个两个小孩手牵手的糖人,举到赵安辰面前:“你看,这个圆圆的小胖子是我,这个牵着我的小哥哥是你,像不像?给你,好吃的都给辰哥哥,辰哥哥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赵安辰接过糖人,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脑袋,点点头:“好吃。” 吃完糖人,明笑阳见他还是蔫蔫的,又想出一条妙计,三两下脱得一丝|不|挂,跑上床去扯了被子,半遮半掩地盖了,侧起身支着脑袋,风骚地露出一条大长腿,笑道:“辰哥哥,快看,美腿,喜欢不?过来摸摸呀?” 赵安辰走到床边,把他的美腿盖好:“地龙虽暖,却也是冬天,莫要着凉。” 明笑阳拥着被子蹭到他身上,笑嘻嘻道:“这么心疼我啊,那原谅我呗?王爷不看美腿,还有别的,我浑身上下都是你的,身体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三魂七魄都给你,欢迎品尝,如何?来嘛来嘛。” 赵安辰叹了口气,脱衣就寝,将他搂了,没干别的,也没想干别的。 明笑阳在他怀里扭动了几下,仰起脸问:“没兴致?不应该呀,这都舍命|色|诱了,你昨晚温柔小心,没让我受半点伤,现在那个,也行的,嗯?” “胡闹,好好睡觉,”赵安辰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早上沐浴时有些红肿,今日不可。” 明笑阳噘起嘴来,凑上去:“那亲亲,亲了就和好。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脸,但见到有些像你的人,偶尔会多看上两眼,你原谅我呗,以后不看了。” 赵安辰吻在了他额头上,轻柔地摸了摸他身后那处,小声问:“还难受吗?” 明笑阳听出他不生气了,开心地在他锁骨上嗑了一小口,皮道:“没有,随时恭候,来么?” 赵安辰滚了一下喉结,小声道:“不了。” 明笑阳伏在他怀里偷笑:“你心跳得这么快,真不要?” 赵安辰用力将他搂了搂,低喝一声:“睡觉!” 明笑阳觉着这个疼自己入骨的辰哥哥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抬头亲了他一下,不动了。 后半夜,明笑阳夜梦不安,不停地梦呓,偶尔还会不安地颤抖几下,赵安辰轻轻抚着他的背,他才逐渐安稳下来,沉沉睡去。 他醒来时,已经将近正午,迷迷糊糊地看见赵安辰坐在床边陪着他,桌旁还燃着安神香:“赵逸,怎么没叫我?” 赵安辰道:“多睡一会儿无妨,梦见什么了?” “我说梦话了?”明笑阳长出一口气,还有些昏沉:“梦见了明乐,她站在一个石山上,指着块巨大的石头,说玦哥就在石头里,我俩就挖呀挖,挖了好久,没有找到玦哥,却挖出了个活生生的柳慈,你说吓不吓人。” 第51章 玉麒麟 赵安辰道:“上元已过,前天明乐来信,她也在扬州,你身体已无大碍,若想早些同家人相聚,我们也可提前启程。” 明笑阳想了想:“也好。” 赵安辰:“还梦见什么了?” 明笑阳摇摇头:“记不清了,乱七八糟的。” 赵安辰提醒他:“你还叫了金玉,就是那个金满堂吧。” 明笑阳懂了,这又是吃醋了,喊自己妹妹没什么,喊了别人就麻烦了,解释道:“他,没印象了,可能是帮忙挖石头的吧。” 赵安辰道:“先吃饭,吃完好好聊聊金满堂和你的事。” “哦。”明笑阳很理解,若是赵安辰睡着叫了别人的名字,他也不愿意,定要脑袋削个尖地问清楚。 但与金满堂有关的事又多数属于白氏机密,明笑阳曾跟白赫云保证过要守口如瓶,必然不能说。 金满堂住在扬州一个偏僻又隐蔽的地方,那是白氏金之核心总部,叫草木庄。那里除了乍一看,就让人觉着“铜墙铁壁,不得擅入”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为了让赵安辰听得满意,又不将白氏的事泄露半点,还真有点难度,需要仔细筛选一下哪部分能说。 他和明乐去扬州修学时,就是在草木庄中度过了地狱一样的半年。 兄妹二人也是在那时学会了各种机关术,熟悉了按照白氏金之机关术来排布的所有白氏商铺位置,还有诸多商贾之术,所学内容之巨量,险些将二人逼死。 每日负责教他们的人,就是金满堂。三人朝夕相处的事,肯定不能说,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明笑阳一边吃饭一边发愁。 饭后,赵安辰也没为难他:“只说你和他单独相处的部分就好,事无巨细,不许隐瞒。” 明笑阳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这便好说了:“只有去拍卖会那一日,明乐没跟着。拍卖场就是成韵儿的万宝楼,里面一楼正中央是个宽敞的展宝台,周围是竞宝席。竞宝席有三层,一楼是散户,一百多人。二楼是一圈雅室,十八个,按财力排的,首席和末席相对,首席自然是白家的。三楼是皇族专用,年年没人,我去那年,康王跟沈凌霜去了,也算是用上了一回。万宝楼通体漆红,和成韵儿一样艳得刺眼,有机会带你去。那天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买了点东西就回去了。金玉是掌事,与我投契,他再好也是个男的,我怎么会对男人有兴趣呢,你想多了。他可是白氏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也是我娘认可的人,必是极好的,哪有那么多歪心思。” 赵安辰道:“此人见识非常,长了一双识宝慧眼,自然看不上寻常人,你倒是说说他为何不成亲?” 明笑阳道:“人家精神境界高,找不到灵魂伴侣,就宁死不将就,也是有可能的,缘分未到呗。” 赵安辰道:“你就是天下至宝,他待你有所不同,你迟钝不知而已。” 明笑阳道:“这么多年了,你就放过这个无稽之谈吧,都是没有的事。就算他看上我了,那也是白看上,我都名草有主了。只有你拿我当个宝贝,别人还真未必稀罕,你这人呀,吃起醋来草木皆兵。” “对了,我送你的玉麒麟呢?怎么不见你佩戴?” 赵安辰道:“与你的火麒麟放在一起,在枕下暗格里,你的身份能公开时,我与你同戴。” 明笑阳将两个腰佩翻了出来,放在手里宝贝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赵安辰之母静贵妃,整日吃斋念佛,对尘俗之物从不在意,唯独喜欢佩戴一支古朴精致的福云簪。 赵安辰八岁时问静贵妃的贴身丫鬟紫鹃,为何母妃会如此喜欢那只簪子。 紫鹃道:“那可是陛下为娘娘亲手做的生辰贺礼,心爱之人所赠之物,旁的岂能相比。” 第二日赵安辰腰间的玉佩就不见了,一直空荡荡到明笑阳这个二货送他为止。 自从阴差阳错地把答应给赵安辰腰佩换成了一包春宫和猫以后,明笑阳就一直心怀愧疚,四处找寻能配得上赵安辰的玉佩,久久寻之不得。 那天去拍卖会,遇到了一块难得一见的翡翠料子,无色纯粹,清透如水,还飘着细细一抹翠绿,他当时就瞳孔一震,就是它了! 金满堂当然是听自家少主的话,少主说买啥,那必须买啥。翡翠在金满堂眼里不值钱,向来不屑入手,但这一块确实罕见,明笑阳又喜欢。 拍卖会上竞价角逐,最后只剩下两家在出价,金满堂见对方是玉石珠宝名门,便做好了血拼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在价格还不算贵的时候,突然放弃了。 金满堂道:“这块翡翠配得上当世最好的玉雕师,否则定会暴殄天物,少主可有人选?” 明笑阳道:“我去求沈叔叔。” 金满堂问:“少主不会是指望让轩玉轩的沈老板出手吧?” 明笑阳点点头:“正是。” 金满堂笑道:“这个沈老板很神秘,我在扬州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传说他的技艺巧夺天工,精湛无比,少主要是能请到沈老板,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属下听说此人不仅神秘,并且架子极大,虽是商贾,但有自己的规矩,三年雕一物,答应谁的请求全凭喜好,官宦贵族乃至皇亲国戚,只要他不愿意,谁的面子都不给。少主你……” 明笑阳问:“为何?我的火麒麟就是沈叔叔雕的,漂亮吧?” 金满堂一怔:“难怪会如此精湛完美,栩栩如生,像活的一般。” 明笑阳问:“沈家今日来了吗?” 金满堂神情有些尴尬了,朝斜右侧一指:“来了,刚才就是同他家抢的这块料子……” 明笑阳忽然觉得自己干了一件特得罪人的事:“你不早说!” 金满堂道:“少主知道了,就会放弃翡翠?” 明笑阳摇摇头:“不放弃。两家世交,不过一块石头,翻不了友谊的小船,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金满堂道:“沈老板一般不会来拍卖会的,沈家大小姐也很少来,通常来的都是沈家的掌柜。” 明笑阳一丝侥幸油然而生:“这就是说沈叔叔有可能不会知道了?” 金满堂道:“那可不一定。” 明笑阳蔫了:“我还没见过沈叔叔,不知是何样的人。” 金满堂便跟他说起了这位神秘的沈老板。 沈轩其人性情古怪,且行踪成谜,十分神秘。常有人捧着重金上门求他雕宝,凡是被拒绝者,无论是何等身份地位,都不敢再次上门纠缠,否则定然会发生不祥,不是下狱就家破人亡,十分邪乎。 一次胡皇后听闻他技艺冠绝天下,便派了宫中内官去下懿旨,竟被沈轩直接拒之门外。 胡皇后一怒之下令一户部党羽去找轩玉轩的麻烦,三天两头借故上门查税,搅扰生意。结果不出一个月,胡皇后和胡家就被灭门了。 这沈轩之奇,扑朔迷离,着实令人敬之畏之,难以捉摸。 金满堂刚说完,就见周围的人都纷纷仰头向上面三楼看。白家雅室隔壁的人也探出头来,小声道:“快看快看,皇室来人了,好像是个王爷啊!” 明笑阳一高兴,还以为是赵安辰来找他了,也伸出头去,却看见了康王赵澈。 康王也看见他了,兴奋地跑下来道:“你也在啊,霜霜今天高兴,肯带我出门了,我刚到,她就在那边沈家雅室,嫌我碍事把我打发到上面去了。” 沈凌霜从沈家雅室望见明笑阳,眼中神采一亮,朝这边走来。 听沈凌霜一说,明笑阳才知道,这日来的不止是掌事,还有沈轩。 明笑阳像箭似的,嗖地一下冲出去了,金满堂赶紧跟上。 沈凌霜很郁闷:“看见我就那个态度,听见我爹就这么积极,切。” 明笑阳进了沈家雅室十分恭敬地行礼:“沈叔叔好,我是明笑阳,听沈姑娘说您回来了,小侄特来拜见沈叔叔。” 金满堂也立刻一礼:“沈老板好!久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沈轩回礼:“金老板客气了,金老板也是赫赫有名啊。” “不敢不敢,在下还年轻,远不及前辈们。” 金满堂总算是见到这个沈老板的真容了。 沈轩道:“金老板请坐。”又拉着明笑阳胳膊一起坐下,很高兴地端详着他:“真好,都长这么大了!” 明笑阳笑道:“我早就想拜见您,今日总算见着了,嘿嘿嘿。” 金满堂看这其乐融融气氛十分惊讶,满眼都是对自家少主的万分钦佩。 明笑阳很不好意思:“沈叔叔,对不起啊,我刚刚不知道这里是沈家的雅室,抢了您的翡翠。” 沈轩笑道:“这点小事儿不值一提,说说看,你要那翡翠干什么用的?” 明笑阳道:“我想雕成玉佩,送给特别特别重要的人。” 沈轩笑道:“听你这么说,一定不是你爹你娘,笑阳都有重要的人了?” 明笑阳毕竟才十六岁,心思又十分单纯,听不懂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点头道:“嗯!有的!” 康王好奇地问:“谁呀?我怎么不知道? 明笑阳没理他,一心想求沈轩帮忙,乖乖地说:“沈叔叔帮我好不好?我听说您是最好的玉雕师,天下第一!” 沈轩大笑:“哈哈哈,还天下第一呢,笑阳这嘴甜的,随谁了这是,哈哈哈,好!沈叔叔答应你!你那块料子的确不错,雕坏了太可惜,明日你就叫人送到沈府吧!” “嗯!谢谢沈叔叔!” 沈轩看着明笑阳的笑脸,心里莫名高兴:“说说吧,想雕个什么?” 明笑阳想了想:“这……我还没想过,听沈叔叔的,沈叔叔雕什么都是好的!” “那好吧,我看着来吧!” 沈轩点头应下了。 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真的同意了?!金满堂挺意外,坐在一旁目瞪口呆。 沈轩回府拿到翡翠后,想了一会儿,当初将那块至纯的鸡血石雕成火麒麟时,是当做独件雕的,现在明笑阳有了心上人,自然是能与之相配才算和美。自古龙凤呈祥,麒麟该与什么相配呢? 书中说,上古瑞兽麒麟,公为麒,母为麟,但现今麒麟便是一体称之,同一形貌相传。 沈轩微微一笑,有了主意,将那剔透如水的翡翠,雕成了与火麒麟一模一样的水麒麟,相配至极。 明笑阳得到水麒麟玉佩时,已是三年之后了。彼时他已知晓自己对赵安辰的情意,看着手里玉佩,万分称叹沈轩心思通神,竟能这般合他心意。 明笑阳将它送给赵安辰后,赵安辰爱不释手,日日配于腰间,满意非常。 明笑阳现在才知道,自己曾经让明乐送玉佩有多蠢。 玉佩乃定情之物,还好明乐送了个宠物猫,若真送了个玉佩,那可糟了,各种糟。 第52章 百香醉 赵安辰不甘道:“若不是白氏内务机密,我定不会让你独自去修学,尤其是扬州。” “怎么能算独自呢,乐儿也在呀,”明笑阳缠磨着挂在他脖子上,咬耳朵:“既没发生什么危险,也没让人占过便宜,身心清白地跟了你,别疑神疑鬼了,嗯?” 赵安辰摸着他腰上的同命:“聚少离多,离太多了。” 不理世事,闲散相守没那么容易,有人的地方就有乱子,非神佛不得清净,明笑阳道:“等找着柳慈,事问清楚,了干净,我们就什么都不理了,我同你安心厮守。”调皮地在他嘴角上一啄:“既然离太多,那我们就更得抓紧时间相亲相爱了。” 赵安辰把他两条胳膊从脖子上拆下来:“想什么呢,小色鬼,一起出去练功,快点。” “啊~~啧,不解风情。”明笑阳扭扭哒哒地跟着走出去,正经八百练了两个时辰。 叮当无事,坐在台阶上看两个主子过招:“秋黎,你看,拴在一块还能打得这么精彩,嗯,带劲儿,嚯!这招高绝!好激烈呀!” 瞧他看得那么激动,秋黎笑他没见识:“什么激烈呀,这俩人的功夫远不止如此,这也就二成功力都不到,明显是一边练功一边调情,锻炼恩爱两不耽误。” 叮当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高手厮杀,对他来说,眼前这就够刺激的了,小声叹道:“调情调得这么热烈,那晚上岂不是更激烈?” 秋黎好奇地盯着他看:“你一个太监,是不是想得有点多呀?” 叮当道:“我是假太监,行了吧?” 秋黎眼神不自觉地向下扫去。叮当用手一遮:“看什么看,女流氓。” 秋黎一撇嘴,瞄着他努力遮掩的那处:“医者无性别,早晚有缘一见。” 中午养笑楼照例摆了一大桌,明笑阳前天停了调养药,三年年半没喝过酒,赶紧拿过一壶百香醉喝上一口,花都开了。 “想当初,为了这一口,被我娘胖揍了一顿,还被你嫌弃了,好伤心呢。” 他刚满十六岁时,在街上看见司马诚,俩人一拍即合找酒喝。 京城最有名的美酒,当属满春院的私酿百香醉。满春院虽然不是妓院,但也是青楼,风月之地。 明笑阳和司马诚是将门之后,家教极严,垂涎美酒,又不敢独自进去。二人凑一块商议了一下,决定搭伴,以后互相作证,省得回家说不清楚挨板子。 没钱开房间,只能在歌舞喧闹的大厅里择了一案,由两个姑娘作陪,点了点菜,要了两壶酒,喝到兴起,又续了几壶。 好是好,只是身边衣着暴露的姑娘总是很敬业地往身上挨,明笑阳朝着姑娘手掌一立,示意姑娘不要靠过来,自己很不习惯,悄悄问司马诚:“只要酒,不要姑娘不行吗?” 司马诚道:“你去酒馆不要酒,只要壶茶水,你看人家老板乐意不乐意?” 明笑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多给些钱呢?” 司马诚问:“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在这儿要想打发一个姑娘离开,怎么也得付十个姑娘的钱。” 明笑阳打开钱袋给他看:“我只有这些。” 司马城笑道:“你这么穷,别想了,咱俩的加在一起,够酒钱就不错了。” 明笑阳住在暖园,就算喝醉,回去也不会挨骂,便敞开了喝到尽兴。 到了傍晚,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满春院,正好撞见在街上散步溜达的明玦和明乐。 明玦抬头一看满春院招牌,眉头一皱:“阳阳,你来这干什么?” 明笑阳喝多了,晕乎着脑袋打招呼:“玦哥,乐儿,嘿嘿,晚上好!” 司马诚倒是仗义,当即作证:“我们来这只为喝酒,没干别的,百香醉闻名遐迩,果然名不虚传,呕~~~” 明笑阳打着嗝:“我十六岁了,可以喝酒了,嘿嘿嘿。” “就算六十岁也不能喝得烂醉啊,哎呀。”明玦一边责备他,一边将他背在身上,往家走。 一进府门,白赫云就看见明笑阳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明玦怕明笑阳挨揍,就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什么,喝了点酒。” 白赫云一看,这哪是喝了一点啊?分明是喝了几壶,责怪道:“在哪喝成这样?” 明玦从不撒谎,但是他可以选择沉默,就打了个岔:“在街上遇到阳阳就这样了,我便把他带回来了。” 明乐心无杂念道:“满春院。” 白赫云瞬间火了,明瑞然也站在廊上看着,一言不敢发。 明笑阳被白赫云追着一顿胖揍,最后被捉住跪到了院子里,罚跪了…… 白赫云没说什么,看他晕乎乎的德行,说了也听不进去,一声叹息,回了书房。 明瑞然看见夫人生气了,安慰道:“云儿别生气了,小孩子没轻重多喝了些,他醒酒了再给他多立条家规就是了。” 白赫云抬眼问:“你年少时是这样的吗?” “没有,绝无此事!” 明瑞然求生欲很强,立刻答话。 白赫云又问:“你也去过满春院?” 明瑞然答得更快了:“家教甚严,从未去过!” 白赫云追问:“家教不严就去?” 明瑞然言辞肯定:“当然不会!” 白赫云叹了口气,不解道:“那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 明瑞然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赵安辰在缘室等到月钩初上了,也没见明笑阳回来,他知道明笑阳顽皮,却品行端正,不会无故夜游鬼混,若是没来暖园,可能是回家了,便叫人去武国公府询问。 小厮回来禀报:“明公子在那个叫满春院的青楼里吃醉了酒,被云夫人打…呃…教训了,正在府中罚跪,说是要跪三天不能起来。” 夜已深,明府的下人们路过院子,看见小公子还在跪着,都低着头默默地回去歇息。 白赫云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明笑阳,径直回了卧房。 明瑞然担忧地问:“儿子怎么办啊?” 白赫云道:“我要是让他起来,他就不长记性,一直跪着吧,会有人来把他捡走的,死不了。” 明瑞然:“?” “刚暖园不是来人问过了吗?” 白赫云无奈道:“那个臭小子,咱们不疼也有人疼,不用管他。” 明乐问明玦:“玦哥,怎么办?咱们去求情吧,让娘放了哥吧!” 明玦很为难,手一摊:“乐儿,娘的情咱们谁能求得动?” 明乐道:“要是宁王哥哥在就好了。” 明玦点头赞同:“宁王说话自是管用的,可惜他没在啊,这个时辰,怕是早就睡了吧,阳阳今晚是要惨了,我刚刚去隔壁了,管家说宁王不在府中,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明乐歪了脑袋问:“我刚好像看见宁王哥哥的小厮来问了,你说宁王哥哥会不会来救哥呀?” 明玦道:“因为阳阳醉酒受罚,就劳宁王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亲自来救?就算是他们二人感情好,宁王也未必会掺和这娘管教儿子的府中家事,大多不会屈尊插手别人府里的鸡毛蒜皮的。” “也是,”明乐也无法,内疚道:“玦哥,你说我是不是坑哥了,我也不知道娘听见满春院会那么生气啊。” 明玦道:“区别不大,就算在聚福楼喝成这样,娘也饶不了阳阳,倒是我,不该把他带回来,直接送到隔壁去就好了,”想了想又道:“这个事阳阳得点教训也好,明府子弟言行需得谨慎,只是娘罚得也太重了,三天还不把阳阳跪坏了,这可如何是好,我明天再去隔壁吧。” 明笑阳跪了三个时辰,酒早就醒了,心中沮丧:“嗯?我为什么在家呢?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唉...喝太多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不过满春院的酒确实不错,要是没有姑娘陪着就更好了。啧,疼,娘下手太狠了……”四处看了看,全府上下都歇了,又抻着脖子朝爹娘的房间望了望,没戏,熄灯安静深夜沉沉。 他鼓着嘴跪着,腿又酸又麻,自己锤了两下也不敢起来,可怜巴巴地嘟囔着:“都这么晚了,赵逸怎么还不来救我,没义气的家伙!” 亥时末刻,赵安辰唤了小厮套了两辆马车直奔满春院。 老鸨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心里不停地埋怨:“哪位客官这么大的谱儿,车都不下,还要叫我出来,真是的!”一抬头看见眼前这两辆马车,顿时惊愕了,她哪里见过这么气派的四驾式大马车,八匹价值千金的大宛宝马!立刻满脸堆笑走上前朝着车里招呼:“这位爷叫我前来有何吩咐呀?”边问边四下打量马车,看看上面有没有写着是哪个府上的,看了半天没找到任何标识,想着车上的人身份肯定不一般,得小心伺候。 赶车小厮道:“把你们的百香醉装满后面那辆车。” 老鸨一听这是何意啊?“公子真会说笑,我们这里是青楼,不是酒楼,哪有单独卖酒的道理呀?” 赵安辰伸出一只手递出个钱袋,老鸨赶紧恭恭敬敬接过来打开看,黄金啊! 她登时就改了改口,笑道:“公子如此阔绰,您说我们是什么楼那就是什么楼!”回头对着后面使了个眼色,见小厮们还戳在原地没动,跺脚急道:“哎呦,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点装酒!”又扭过脸陪着笑:“公子您稍等,马上就好,您...”话没说完马车就走了,只留下后面那辆等装酒。 已至子时,武国公府府门紧闭,赵安辰本就没想惊动府里,纵身一跃,御着轻功落到明笑阳身边,低头看了他一眼,负手走到竹斋,将怀中的纸夹在门上,又走回来冷着脸道:“走吧。” 明笑阳看见赵安辰不高兴,莫名心虚不敢说什么,悄悄跟在后面,一起飞出了府。 二人上了马车回暖园,明笑阳理亏,偷偷觑了觑赵安辰冷冰冰的脸,心里愧疚,堂堂宁王殿下大半夜的还因为这种破事来接他,难怪会生气。 独自卑微了一小会儿,他又自己开心了起来,得意忘形地挨过去坐一块儿,小声道:“还是辰哥哥疼我,嘿嘿,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离我远点,难闻。” 赵安辰声音冰冷,俊美的脸上仿佛挂了一层寒霜。 明笑阳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像犯了错被教训的小孩子一样老实坐好,噘着嘴垂着眼可怜巴巴的。 他平时皮得不得了,从小就活泼好动整日跟打了鸡血似的乱蹦哒,在家里白赫云想抓他来揍也需追上一阵子,在外面更是个混世魔王,唯独赵安辰只字片语就能把他治得安静如鸡。 回到暖园,赵安辰让他去沐浴,他见已是后半夜了,磨磨蹭蹭不愿去,最后被赵安辰像拎猫似的丢进了浴室。 一晚上折腾的,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明笑阳自知理亏,洗完澡轻手轻脚地摸进朝暮居,爬到床上窝在赵安辰身边,老实睡了。 白赫云一大早在竹斋门上发现了纸条,微微一笑,展开来读,上面写着:“他不会再去青楼醉酒,人我带走了。” 白赫云心情大好,省得她再去费心思说教立规矩,有人替自她收拾那个混小子了。 明玦穿戴好要去早朝,看见院子里明笑阳不见了:“娘,阳阳呢?” 白赫云笑道:“昨晚被宁王捡走了。” “啊?”明玦一脸不可置信。 明笑阳百无聊赖地窝在三生阁翻书,不觉间又惦念起百香醉,口水汹涌难忍,想到赵安辰讨厌满春院的味道,只得吞了吞口水,打算作罢不去了。 他到缘室找赵安辰,没有对面而坐,而是凑过去并肩坐着,没说话,只是坐着。 等了一会儿,见赵安辰没像昨晚在马车里那样不悦,心中又很不要脸地雀跃了一下,侧了身子向后一躺,稳稳枕在人腿上。 赵安辰道:“久在河边站,没有不湿鞋的。你要约束自己的行为,洁身自好,不要给任何人算计和侵染你的机会,更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 明笑阳乖顺地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可惜了那百香醉了。 “你若是以后再去,就永远不要来暖园了。” 赵安辰淡淡地说着很严重的事。 明笑阳吓得立刻坐起来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再也不去了!百香醉,就算是万香醉我也不去了!” 赵安辰勾了一下嘴角:“嗯。” 明笑阳肚子咕噜一响,饿了,自己到养笑楼去觅食,拿过桌上的酒壶嗅了嗅,味道不像是暖园的酒,倒像是满春院的百香醉,喝了一口,正是百香醉。 女使道:“这是王爷昨夜拉回来的一大车酒,吩咐我们以后给公子喝这个酒。” “一大车?” 女使点头道:“是,大概有百余坛。” …… 九年过去了,曾经的百香醉,变成了陈酿百香醉,味道更加香醇了:“辰哥哥,那百余坛还剩多少l ?” 赵安辰道:“还剩五百坛,太想你时就会买一坛,不知不觉就满窖了。你手上这壶就是你走时没喝完的那坛。” 第53章 烬寒月 明笑阳咂么两下:“怪不得如此醇美,原来是相思味的。” “过几天咱们去扬州,你四哥怎么办?” 赵安辰道:“放在暖园继续每天一条。他从很小就学会了蛰伏,受了不少苦,城府很深,就算让他卸一整年的货,也无不可,越剎和秋黎出身龙鉴司,自有分寸。” 明笑阳道:“还有一事,王嫣进宫找你爹问过一次敦王的事,之后就没动静了,不奇怪吗?如果你被人扣住,我定会天天想尽办法救你,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这夫妻二人有问题,敦王妃你也得盯紧了。” 赵安辰道:“敦王交代了那么多事,足以让父皇警觉,龙鉴司自会去盯王嫣的一举一动。” 明笑阳知他并不在意那些事,把敦王抓来,只因敦王看破了白麒麟这个假名字,又认识柳慈。之后审出来的东西,纯属是附带的赠品,心中叹道:“言多有失啊,这个敦王啊,八成肠子都悔青了。” 下午无事,明笑阳闲不住,去三生阁想找几本好看的书,翻来翻去,在书架顶上看到一个细长的盒子,里面是一轴画。 展开来看,画上是他站在海棠树下。 明笑阳微微一笑,决定给这画补充一下,有事可干了。 研墨提笔一气呵成,还挂起来欣赏了一番。 暗自得意:多年不画,宝刀不老! 转身又接着找书,在柜子里见到了那一大包“生辰贺礼”,但看上去赵安辰好像从未翻看过。 他想起赵安辰在床上技术不俗,心中生疑:那他是怎么……嗯??? 抬头环视了一下三生阁,必有蹊跷! 三生阁这个书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明笑阳来了寻宝的兴致,折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回到桌旁往椅子里一坐,瞥见桌边放着一本论语,心道:“这个赵逸,什么时候想看这种东西了。” 歇息片刻,总觉得不对,论语为何那么厚? “可以呀,一本正经的宁王殿下都学会伪装不良读本了?”明笑阳歪在赵安辰身上翻书:“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我看?图文并茂,很是详细呀,哪弄来的?” 赵安辰酌茶给他:“你通医理不用看,这是我令御医写的,他们把书皮做成了这样。” 明笑阳大笑不止:“真不知道那些老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宁王殿下办差的,哈哈哈,可笑死我了。” 赵安辰道:“你也可温故温故,今晚不是还企图转换立场吗?” “企图?”明笑阳坐起来,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不信我?” 赵安辰未答,搂过他的腰,转动手掌向下一推。 明笑阳随之身体一软,被按了开关似的,舒服地靠在他身上,猫儿一般。 两人依偎在一起,聊天,翻书,煮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到了夜晚决战之时,赵安辰平着躺好,明笑阳饿狼扑食。 战况却在不知不觉间,又顺理成章地变回了初夜的情况,等明笑阳回过神来,上下之争已成定局。 经此一战,他也认命了:“想不到本将军威风神武,却在床上心甘情愿被你上,唉……” 赵安辰毫不意外:“睡吧。” 两人在暖园腻歪了几天,便启程去了扬州。 朱管家见到小公子活着回来了,高兴得老泪纵横,忙叫人收拾房间,大摆接风宴。 一家人难得相聚,只是少了明玦。 明乐说明玦失踪一年后,曾让一个樵夫将他的平安符送到武国公府。 平安符到家,是报平安的意思,但符上有血。 樵夫说,他在白鹿山打柴的时,遇见一个受伤的人,那人只告诉他拿着平安符到武国公府可以换到十两银子,没说别的。 白赫云带了密卫跟着樵夫回去找,没能找到人。 明玦的消息传达得如此隐秘,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密卫隐秘地搜山搜路,都没找到。 明笑阳听闻明玦可能还活着,喜出望外,也要一同找。 明瑞然道:“各找各的,或许收获更多更快。” 白赫云也赞同:“玦儿受伤后不回家,定有他的道理,或许和他受伤的原因有所关联,既然知道是柳慈下的手,找到柳慈,可能会更快地推断出玦儿的去向。” 明乐继续找明玦,明笑阳则是按照原计划着力寻找柳慈。 可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柳慈,只能蹲守。 明笑阳很久没来扬州了,按他的风格,必然要逛一逛,闲来无事便同赵安辰一起上街溜达,路过金源钱庄时,看见了金满堂。 金满堂正在和副掌事金秋一起焦头烂额地翻查账目,查的是与江陵府贺家的往来账目,据说是贺家出事了。 白天钱庄人多眼杂,明笑阳的身份不便掺和其中,待到晚上,才同金满堂见面。 金满堂道:“贺家情况不妙啊,所以我才急于把贺家的账拿出来清一清,若有没交割清楚的,就派人去处理干净,以后再合作就要更加谨慎了。” 明笑阳问:“到底发生了何事,贺瑾思还好吗?” 金满堂道:“就是因为他不好了,我才紧张。去年夏天,在外云游十年的贺家老爷贺衍回来了,不久后贺家病弱的大公子没了,只剩下二公子贺瑾思。贺衍这次回来,不仅丧子,还发现二儿子与一男子相恋,便要打杀了签过死契的书童红豆。贺瑾思为了护住红豆以死相逼。贺衍答应放过红豆,但贺瑾思必须接受他安排的亲事。贺瑾思无法,只得同意了。贺瑾思以为只要有了后人,贺衍便不会再计较他与红豆的事,所以,才过了两个月,那新妇就被诊出了喜脉。贺衍见贺瑾思已经成亲生子,便觉得儿子日后有望回归正途,定能绝了断袖之癖。他又担心日后生变,就趁贺瑾思出门谈生意,心急地将红豆打死,想尽快断了贺瑾思的念头。不料,贺瑾思回来得知了此事就疯了,日夜不歇地在山庄大门口弹琴。出了这样的事,新媳妇受惊,没能留住孩子,小产了。贺家情况不妙啊。” 明笑阳听得揪心不已:“什么时候的事?” 金满堂道:“七天前疯的。” 扬州离江陵府很近,快马一日便到。 明笑阳跑到寒月山庄门口时,看见了还在弹琴的贺瑾思。 他手指流着血,目光呆滞,不停地在弹琴着一把被人砸得破烂不堪的断弦焦尾琴,难听至极。 明笑阳走过去唤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便轻轻附指在他腕上,难过地摇了摇头:“五感尽失,人也不行了。” 话音刚落,琴声停了,贺瑾思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没了气息。 守在周围的仆人近前看了一下,边叫喊着“二公子没了”,边朝山庄里面跑去。 贺衍过于悲痛,下令封锁寒月山庄,不让外人进入吊唁,要关门办丧。 明笑阳同赵安辰离开了山庄,到江陵府城内寻了个白氏的客栈暂且住下,待明日返回扬州。 夜晚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明笑阳推开窗向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夜幕中红彤彤地一片火光,是寒月山庄方向。 “这是……” 赵安辰道:“这样的火势,已经来不及了。” 明笑阳心绪翻涌,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总像有些什么窝在心里,憋得难受。 天亮后不久,他被街上的喧哗声吵醒了。 “唉,太惨了。” “是啊,死不瞑目,恶鬼索命。” “他们那逃出不少仆人,都说的十分邪乎……” 明笑阳开门叫过来一个店里的伙计,细细打听了一下街上行人所议论之事,才知道昨夜的大火,是贺瑾思的灵堂走了水,不仅烧光了整座山庄,还烧死了许多人,并且传说这火烧得十分蹊跷。 贺家夜里守灵的家仆很多,大家都看到了一个燃着蜡烛的烛台莫名其妙地倒了,过去两个人扑火,却怎么都扑不灭,眼看着又燃了旁边的两块白布。 有人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大呼着让人去打水。 众人打来很多水,还是浇不灭那些小火苗,眼睁睁地任其蔓延,无计可施,最终只得弃了灵堂向庄外逃去。 据逃出来的人所述,他们逃跑时发生了一个怪事,有的人没跑几步就站着不动了,在众目睽睽下被火势所吞。 官府一大早就派人去处理,得回的结果是,死了二十五人,贺衍也在其中。 明笑阳回到扬州后,消沉了好几天。 明乐在他身边坐下:“别难过了,贺公子的事很遗憾。” 明笑阳道:“都是亲人,既不是血海深仇,又不是两军交战,何必赶尽杀绝?每个人都有权利幸福,又关旁人何事。” 明乐拍拍他肩膀:“各有各的不幸吧,有钱难买好爹娘啊。” 明笑阳道:“乐儿,我喜欢你宁王哥哥,他也是个男子。” 明乐道:“十年前那次拍卖会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一共买了三样东西,既没我和爹娘的,也没有你自己的,都是给宁王哥哥的。一个万金昼珠给宁王哥哥当灯用,一个琉璃梳给当和尚的宁王哥哥梳头?还振振有词地说和尚还俗后还能长出头发,你倒是会未雨绸缪。一块翡翠,也雕成玉佩,乐颠颠地给宁王哥哥当礼物了。你说他一个王爷,能缺什么?用得着你那么殷勤?要是多去几回拍卖会,你能把白家的家产都给充公了。” 明笑阳笑了一下:“好妹妹。” 明乐道:“你不光妹妹好,还有好爹娘,都懂你。” “乐儿,你也是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 明乐道:“管好你自己吧,闯祸精,玦哥没找到,少跟我提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过审,删了又删,删了七八次,马上就要面目全非了,太难了。 第54章 水中月 朱管家办事周到老练,准备房间这种小事,也没人想起来要提醒他什么,他便按常理,安排出两个卧房,明笑阳和赵安辰一人一间。 晚上就寝,赵安辰回房间睡了。明笑阳站在两个房间之间东张西望,虽然亲人都知道他俩的事,但这头一回要在家人眼皮底下跟赵安辰同房,又莫名纠结了一些有的没的。 以前在武国公府时,他每天晚上都去赵安辰房间爬床,那时脑袋没开窍,丝毫不觉得别扭,现在……乖乖地回自己房间躺下了。 身边没有赵安辰,特别不习惯,躺在床上烙饼,等到府中都熄了灯,他决定不纠结了,穿上鞋跑到赵安辰房间,爬到床里侧躺好:“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了。” 赵安辰道:“我以为你会跟我回房,有些失望。” 明笑阳闻言赶紧亲亲抱抱:“我难得害臊一回,你体谅一下嘛。” 赵安辰道:“这么说,你还得起个大早回房去?” “我不,我起不来,”明笑阳抱紧紧,像个树懒似的。 赵安辰道:“被人看见你从我房间出去,你又不害臊了?” “脸皮哪有你重要,我要你,不要脸,”明笑阳爬到他身上,耍流氓:“快,馋了,赶紧让我亲一口。” 赵安辰问:“这就够了?” 明笑阳亲了一口也来劲儿了:“不够,来打一架!” 在扬州住了十天半个月,见到家人都安好,明笑阳就想起那个整天鼻青脸肿深不可测的敦王殿下了,这根线要是拽得勤快,说不定能早些扯出柳慈的许多过往,寻着其中某个蛛丝马迹,极有可能提前找到柳慈。 于是,收拾了行装回了暖园。 回来以后,赵安辰没再把同命扣在他腰上了,他还贱兮兮地问。 赵安辰道:“你不会离开我了。” 明笑阳果然发现自己一旦离开赵安辰七丈远,就会心慌,生怕赵安辰丢了,或是见不着了,他自会蹦回去呆在一起,没拴着同命也依然进出同行。 敦王按要求,交待了许多关于柳慈的事,多归多,明笑阳依然没发下哪个细节能用,翻来翻去,百无聊赖:“你们兄弟四个,这名起得挺迥异呀,你的名没什么问题,那个赵宝宝赵贝贝也就那么回事了,为啥你四哥叫赵秋,赵燕归呢?啥意思啊?” 赵安辰道:“我们的名都是父皇的意思,三哥和五哥的字是他们母妃取的,唯独四哥的名和字都是容妃取的。” 明笑阳支着腮帮子问:“那你爹是太重视容妃了,还是太不重视这个四儿子了?” 赵安辰道:“不知,应当都不是吧。” 一转眼就到了秋季,并没有预期的那么顺利,柳慈没出现在极乐渊顶祭奠明笑阳,他们只等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妪。 老妪带着“奢华”的丧葬用品,在崖顶大肆祭奠,还备了一个精致贵重的蝉翼丝绸的白纱天灯,上面写着明笑阳三个大字。 明笑阳过走去问了一下。 老妪道:“我就住在不远处,一天回家,就看见桌子上有一封信,和很大一包银子。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信上写着这些东西的数量清单,让我过来祭奠这个叫明笑阳的人,买东西剩下的钱就给我了。还剩下很多钱,足够我养老,这么个好差事,我定当尽心尽力办得好。” 明笑阳跑到赵安辰身边:“我看她不像说谎,你觉得呢?” 赵安辰道:“我派人去查了,她只是一个在村里住了三十多年的普通村民,无甚异常,并不可疑。” 明笑阳道:“还在祭奠我,这说明柳慈不知道我没死,她没亲自来,也说明她比以前更谨慎难找了,这要是每年都找个不相干的人来给我烧纸,那猴年马月也抓不到她了,我这假脸可啥时候能摘下来,苦也……” 赵安辰道:“她若是如此,你装死也没用了,还不如活过来,不必带了。” 自从明笑阳光明正大地复活以后,秋黎和越剎日子过得轻松了不少。 往常暖园内虽然幽静,但天天都有被姐妹俩在园外收拾掉的刺客,现在倒是没有刺客再上门了,里外都清净了。 这本是个好事,明笑阳却发现赵安辰脸色甚酸,故意打岔遮掩:“看来本将军依旧名震天下,知道我在镇守暖园,吓得这些孙子知难而退了,哈哈!” 赵安辰道:“她对你情深义重。” 明笑阳道:“嗨,说不定是临时改变策略了呗,也不一定是什么别的意思。我再怎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旁人也是看得着摸不着,摸得着吃不着,白惦记。” 赵安辰眉尾一动:“摸得着?” 明笑阳忙道:“一秃噜嘴,说过头了嘛,摸不着摸不着,不给摸,”抱上去亲了亲,哄道:“只给你摸,行了吧?来,随便摸,不要钱。” “嗯。” 叮当来报:“王爷,敦王要悬梁自尽,怎么办?” 明笑阳道:“他闹哪样啊?” 叮当道:“敦王连续卸货二百多天,可能是真的见底儿了,最近挨揍特别频繁,刚才秋黎去给他送汤药,进门便看见他挂在房梁上蹬腿呢,还好发现得早。” 赵安辰道:“把他扔出去吧。” 叮当得令,将敦王放了。 明笑阳笑道:“你说你四哥,可真是有意思,他要是在三天内就把二百多条交待干净,何必遭这么久罪呢。” 赵安辰道:“包藏祸心的人永远抱有侥幸心理,我这四哥没那么简单,医者熬药按时辰,他知道秋黎什么时候送药,选个自己死不了的时间上吊。他能说的应当是都说了,如果还有没说的,可能就是他宁死都不会说的东西。放他出去,他若是还藏着什么,就任他折腾,早晚会露出尾巴。” 敦王出了暖园,赶紧跑到宁王府,携了自己王妃就要跑回封地,又被皇帝的龙鉴司捉了回去。 赵安辰令王府管家,把府门上的牌匾摘下,换成了“敦王府”。 明笑阳觉着这个敦王真是个找揍的货,蝇营狗苟的行家,却眼界清奇,他在外面都作成那样了,皇帝怎会再让他离京,还想跑,真是不识相。 “赵逸,你可挺大方,那么好的大王府就拱手让人了?” 赵安辰道:“我不在意,何谈大方。” 明笑阳道:“是是是,宁王殿下出尘脱俗,不滞一物,啥都不在意。” 赵安辰道:“你。” 明笑阳看着他,抿嘴笑:“你说说,别人都是看见难看的人,看久了就不觉得那么丑了,看好看的人,看久了,也不觉得特别好看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那么好看呢?居然越看越好看,不但好看,还特别爱我,从来不勾三搭四,让我很是省心,定是我上辈子救过整个人间积了天大的德,才能得到你这么个稀世尤物,啧,不枉此生了。” “哎,你看什么呢?” 赵安辰道:“我记得某个人跟我说过,让我多看看这些书,成亲后也好当做参考,嗯,我觉得这个意见很中肯,正在参考。这么一大包,能参考很多年,今晚就试。” 明笑阳走过去一看,摸了摸自己的腰,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日子“特别甜蜜”地过了三年…… 这日,暖园里来了个二十岁的精神小伙打破了平静,他名叫火童,一身火红瑞云袍和当年的火鸢一样。明笑阳一看就知道这是白氏火之一族的新任掌事。 火之掌事一直在白氏家主身边护卫,总部由两个副掌事负责接掌事发出的命令执行任务。 如今明笑阳已是白氏家主,新的火之掌事自然也得新鲜出炉了,来到他身边相伴左右。 这是很正常的事,但火童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领了个小的,三岁的娃娃。 明笑阳笑问:“这是,你儿子?” 火童道:“家主,这是白氏少主明果果,先家主让我带句话给您:‘不会生,就得养,这个归你养活。’” 明笑阳眼睛瞪得差点蹦出眼眶:“啥玩意儿?” 火童道:“少主是先家主和先武国公生的儿子,错不了,就是家主的亲弟弟,家主……” “等会儿,”明笑阳止住他,眨巴着眼睛捋思路:“你叫我公子就行了,我娘……让我带孩子?我亲弟弟?我怎么不知道我娘给我生了个弟弟啊?” 火童道:“公子,你认命吧,以后就得带娃了。公子住在这,那我们也得住在这,公子带我们去住处吧,大包小裹的,还有土特产。” 明笑阳道:“没有住处啊,一间都没有啊。” 明果果哇地一声哭了:“哥哥不要我~哇~哥哥不要我~~” 明笑阳赶紧将他抱在怀里,一回头,看见赵安辰脸都绿了。 每天双宿双飞的美好生活,瞬间就要变成四宿四飞了,一时间打击太大,赵安辰有点接受不了,走过来冷着脸道:“火童带着果果去武国公府住,那是明欢的官邸,这里没有闲余房间。” 明果果看见这么好看的哥哥,瞬间不哭了,挣巴着一跃,抱住赵安辰的脖子亲了一口:“漂亮哥哥!” 明笑阳一把将他抓回来:“这孩子敢情是个小色鬼,上来就占人便宜呢,谁教你的?” 赵安辰改口道:“孩子留下,火童去住武国公府。” 明笑阳不愿意了:“凭什么,你这女使和女卫,叮当和小厮,一大串都有得住,我就自己跟着你,现在来个我家掌事,怎么就住不得了,不公平!没房子就盖一个出来,不,盖两个,果果也要一个!” 赵安辰勉强同意了:“先去武国公府住吧,盖好了再搬过来。” 火童抱着明果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先去了武国公府。 夜晚,朝暮居里异常安静,赵安辰躺在床上没有跟明笑阳“打架”。明笑阳则是没话找话:“辰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果果呀?” 赵安辰道:“没有,和你小时候一样。” 明笑阳紧张了一下:“那,那怎么行?” 赵安辰搂着他亲了亲:“想什么呢,你小时候比他胖,圆咕隆咚的,雪玉可爱,一看就是我媳妇,他只是你弟弟。” 明笑阳问:“那如果小时候我俩同时出现在你面前呢?” 赵安辰道:“我只要你,就算你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会认出你。” 明笑阳不信:“为什么?” 第55章 大结局 赵安辰记事早,不到一岁时就经常做同一个梦,梦中有个极熟悉的朦胧身影,常来同他相会。在他三岁时,那个梦中人对他说了一句“我很想你,等我。”之后就消失了。 直到白赫云生下明笑阳后,来到静惜宫探望穆静芙,他才又发现了那个微绕附着在白赫云身上的熟悉气息。 三年后,在御花园赏花会上,赵安辰一眼便认出了明笑阳。 明笑阳听了这奇妙渊源,大惊小怪了一下:“哦!怪不得呢,原来我做鬼时就看上你了,难怪我三岁御花园一见钟情是你,十五岁上元灯会二见钟情还是你,这辈子算是跟你杠上了。” 赵安辰道:“我不是靠容貌辨识你,就算你变成个桌子椅子,我也认得出。你不仅这辈子是我的,下辈子也跑不了。” 明笑阳的手悄悄拉开他的衣带,缓缓地摸了进去,撩拨道:“昨天歇息,今天要不要打一架?” 赵安辰翻身压上:“要。” 两人闹了一通,明笑阳伏在他胸口问:“盖房子的事,何时动工?” 赵安辰叹了口气:“知道了,着人去办。” 明笑阳腆着脸得寸进尺:“你这暖园比原来宁王府和武国公府加在一起都大,什么园林小湖应有尽有,大片园子空地多盖几个也无妨,要不盖四个吧,小思欢也六岁了,该出宫了,小鱼一直照顾他,都般进来也有人气,如何?” 赵安辰沉默了,很沉默。 明笑阳光溜溜地扭着屁股撒娇:“嗯?你想啊,他们都有了玩伴儿,便不来打扰咱们了,有何不好想玩他们的时候,还能抓过来玩,多热闹,动静皆宜,好不好嘛,辰哥哥?” 赵安辰既舍不得二人生活,又不能不让他们来住,只得无奈地同意了:“嗯,依你。” 过了几日,明笑阳听闻四季街的梦蝶庄上了新戏,便拉着赵安辰一同去看。 两人到楼上寻了一处位子入座,锣鼓点刚走了一波,台上的角还没唱几句,就听见旁边那桌人小声闲话了起来。 “哎,你说上一出戏听着怪不怪,总觉是在影射谁。” “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以前武国公府的事,和戏文如出一辙,当初柳家陷害明家,被柳家的大小姐搅了局,那柳大人就没陷害成,之后那个柳小姐就下落不明了。” “是啊,上出戏就很像,那后半截里,那女子被卖进了青楼,几番写信向那将门公子求救不得回音,最后自尽了。唉……可怜呀,那公子也真不是个东西,你说这戏里是不是那个柳小姐呀?” “不知,看着像。” “哎,我听说啊,现在这个武国公明笑阳,常和宁王混在一起,宁王可是杀了他的亲爹娘啊,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宁王权倾朝野,明笑阳不跟宁王搞好关系,那还能有活路?更甭说封侯得爵了。”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也不知他打不打算报。” “难不成是要卧薪尝胆,伺机而动?趁宁王放松警惕,再行报仇之事?” “嗯,我看有可能。” “我倒是听说,明笑阳是色迷心窍,老大不小一直不成亲,整天跟着宁王,八成是个断袖,觊觎宁王的俊美,啧……” “嘘,小点声,宁王的谣也敢造,你可小心点,被宁王知道,血流成河,宁王相貌再好,寻常人也不敢直视,那可是个玉面阎王。” 明笑阳小声笑道:“想不到看台比戏台还精彩。” 赵安辰道:“写信求救,什么信?” 明笑阳道:“看来该和上一出戏的作者好好聊聊了。” 赵安辰让叮当去吩咐戏园把没看到的上一出戏又演了一遍,看完后道:“确实该问。” 秋黎拿来了戏文剧本,道:“戏园收到戏,不仅作者不收钱,反而给了戏园不少钱,让园子每天演三场这出戏。但从未露面,戏园不知是何人写的戏,且联络不上。” 明笑阳拿过戏本翻了翻:“柳慈,她的字我认得。” 回去后,明笑阳用白氏家主秘文写了封信给白赫云,询问家里以前有没有收到过求救信。得到的回复是,不曾收到。 此事暂且作罢,依旧寻不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慈本人。 过了不久,大耀和吐蕃中间,有个与大盛接壤的地方,出现一股新势力,战力强悍,军备精良,短短三个月竟然生生劫掠了吐蕃和大耀数座城池,夺得一席之地后建立一国,国号为煞。 煞国皇帝是个薄纱附面的女人,手下鬼、甲、玄,三军精悍善战,仅三万余人,却不惧几十万大军,从无败绩,手段肃杀残忍,骇人听闻。 煞国女帝甚有手腕,重金招揽江湖高手能人异士,用了不到两年半的时间,便灭了大耀,成了大盛北境最大的威胁。 灭了耀国以后,煞帝弃了面纱,真容示人,正是柳慈。 明笑阳道:“这下行了,不用找了,明晃晃地戳在那,咋办吧。” 赵安辰道:“现在柳慈已不是一人,而是一国。” 明笑阳道:“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虽未犯我大盛一寸土地,但要真打起来,就算是明家倾尽全力都不能保证一定能胜,以我对她的了解,定不是个长久安生的主,咱们还是早做打算吧。我现在是武国公,手下却连半个兵都没有,军权都在你手里,是不是也该给我了?你一个王爷上战场,不合适。依我看,按大盛历来的优秀传统行事,较为稳妥。赵氏掌政监国,明家开疆扩土镇国,分工明确挺好的,你现在这样太霸道,不好,你觉得呢?” 赵安辰道:“我觉得挺好,你想要军权,除非我死了。” 明笑阳皱了眉:“你说什么呢,你少胡说。” 赵安辰拒不分权,明笑阳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更加勤奋地研习兵法战阵,倘若有一日两国开战,再起战火,也能有些准备。 煞国鬼军是以前的罗刹门,为柳慈禁卫,阴狠毒辣,如鬼如魅。甲字军兵精将勇,武器精良。玄字军尽是江湖能人,鱼龙混杂各有所长,变幻莫测极难对付。 明笑阳也不是好惹的,天赋异禀绝世将才,硬是倾尽所学,与赵安辰一同研制出一大堆克敌之法,以备不时之需。 这天歇息,写了封信给柳慈,问明玦的事。 柳慈回信道:是我杀的,死了。 还另附了一封信,上面内容不便拿出来,明笑阳背着赵安辰阅后即焚了。 信上写着让他去当皇夫,以后生了孩子姓明,就是煞国未来的皇帝。 明笑阳心道:“这要是被赵逸看见了,都不用等到两国争地盘自然开战,说不定他立刻就带兵打过去了,可怎么得了。” 他也给柳慈写了回信,怕被意外截胡,只能极尽简洁,只有两个字:不去。 给煞国女帝的绝情书肯定不能交由叮当秋黎一干人等去办,容易露馅,明笑阳又和赵安辰出入同行,只能悄悄叫来火童,嘱咐道:“别被别人看到。” 火童用力一点头,把信揣好,一回身就撞见了走进来的赵安辰。 赵安辰问:“看到什么?” 明笑阳忙道:“痔疮,看到不雅。” 火童慌道:“嗯,对对,公子的痔疮。” 赵安辰眼神疑惑:“什么?” 明笑阳倒吸一口冷气,埋怨火童撒谎都不走脑子,赶紧补救道:“这么大人了,还是个掌事,一紧张还嘴瓢,不是我的痔疮,是你的痔疮,我哪来的痔疮。” 火童恍然大悟:“对,我说错了,我出去了。” 赵安辰看着他出去,朝越剎使了眼色。 越剎得令,一路跟着火童,走哪跟哪。 赵安辰道:“你有没有痔疮我知道,他有没有痔疮,你怎么知道,医馆那么多,非要你看?秋黎前日还说火童好酸辣,看上去也不像有痔疮。” 明笑阳就知道赵安辰聪慧眼毒,实乃天下最难糊弄之人,暗自叫苦,又不能承认,狡辩道:“眼见为实,不脱了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新得的,不行吗?” 赵安辰见他不想说,也没再问,冷冷道:“脱了,我检查检查你。” 检查完了,明笑阳扶着老腰趴在床上哼唧:“醋罐子。” 火童没辙,越剎不是一般人,轻易甩不开,要是拼命甩又太可疑了,回去肯定露馅,想来想去,只在街上转了两圈,啥也没干就回去了。 明笑阳见火童无功而返,自己还为此付出了挺大代价,脑瓜一转,计上心来,跟赵安辰抱怨:“哎呀,我要去医馆抓药。” 赵安辰忙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明笑阳道:“你说哪里不舒服明明说好的两天一次,你呢,临时的利息收得比本金还多,我都要被你干出痔疮了,我得去拿点药膏预防预防,明天你跟我去!” 赵安辰给他揉了一会儿:“好,我陪你。” 明笑阳到木椿爷爷的医馆,蒙混着把信交托好了,正要离开,就见一个男子慌乱地抱着个孩子跑了进来。 明笑阳一看孩子的伤口,便知是被五步蛇咬伤的,蛇毒扩散,已经来不及了。 在回去的路上,明笑阳一直没说话,进了暖园就钻进三生阁忙了很久,写了很多药材名字,交给秋黎去采办。 其中有些东西很难得,就算是白氏的医馆,也需要筹措十几天才能备齐。 药材未齐之前,明笑阳就想看保护动物一样盯着赵安辰,神经兮兮的。 赵安辰问道:“你怎么了?” 明笑阳道:“那天的孩子死于五步蛇毒,这世上有很多剧毒,毒发速度很快,做解药的时间却要很久,根本来不及救治。” 药材备齐后,明笑阳在暖阳精心炼药,做好后用蜡丸封了,放在小木球里。一串木球二三十个,每个球上都刻着解什么毒,配得十分齐全。 一连做了十几串救命药,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给赵安辰挂一串在腰上,随身携带,自己带上一串,秋黎越剎火童叮当各一串,两个孩子也有,还弄了几串寄回家里。 忙了整整两个月才安生。 柳慈拿着明笑阳的回信,微微一笑,自语到:“无妨,来日方长。” 过了三个月,煞国向大盛宣战,赵安辰带兵出征,不让明笑阳跟着。 明笑阳假装听话,乖乖答应了。 这场战事异常惨烈,在大盛军队马上要胜的时候,柳慈的玄字军垂死反扑。 赵安辰阵前负伤,蒙青和司马晗护着赵安辰抵抗厮杀,眼看难以支撑了,明笑阳身骑天佑,一身白袍银甲,出现在战场边缘,带着聚集到的数千白氏精卫直冲敌阵,挡住了敌军攻势,反压了玄字军,以盛国惨胜告捷终止了这场大战。 班师回朝时,蒙青对明笑阳道:“不知为何,煞军一开战就不计后果地要杀宁王殿下,贤侄你是不知道啊,宁王殿下中了狼毒流着黑血倒下去的时候,我心脏都要停跳了,我还以为宁王殿下死定了呢,狼毒无解呀,唉……还好有你,否则,否则所有人都生死难料了。” 司马晗也道:“那些奇形怪状的玄字军可真够狠的,下次咱们也做喂了剧毒的暗器,让他们有来无回。” 明笑阳道:“狼毒能解,要一个月时间做解药。” 蒙青道:“呵,一个月,尸体都烂了。这次可是吓死我了,宁王殿下出个好歹,我哪还有脸活着回去,贤侄,回头那木丸也给我两串。” 明笑阳应了一声,跳进车里,照顾躺着的赵安辰。 赵安辰捉了他的手,不说话。 明笑阳道:“你不能没有我,知道了么?还不让我跟着,我要是不来,你就交待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你一走,我就立刻调集了能调得到的精卫,日夜兼程去支援你,差点就赶不及了。” 赵安辰还是不说话,静静地用只有明笑阳能看得懂的眼神望着他。 明笑阳抿嘴一笑,俯下身去,应邀献吻。 过了半年,大盛军队重整旗鼓,赵安辰和明笑阳一同出征,一举攻破煞国都城。 辞狐护着柳慈出逃,被带着一小队禁军的明笑阳堵截在了树林里。 明笑阳道:“明玦没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咱们俩单独聊聊吧。” 柳慈点头道:“也好。” 明笑阳问:“你为何要杀明玦。” 柳慈惨然一笑,说起了一些过往渊源。 柳慈是柳霁月的亲生女儿,本名陈敏,后来为掩盖身份,改成母亲原本的姓氏,易名为柳慈。 她八岁时贪玩,跑去了山里,没掐算好时间,在日落前没走出山林,入夜后找不到方向,迷路了,等到第二天回家时,陈家已被灭门,她看见的都是家人的尸体和满院的血。 柳霁月生前常常施舍不远处的一个小乞丐,因为小乞丐看上去和八岁的柳慈差不多大,也是个小姑娘。 那年冬天很冷,柳霁月担心小乞丐难以过冬,便征求了陈玉和的意见,收了小乞丐做小丫鬟,给儿子和女儿做个伴。 那晚柳霁月见事情不对,便手忙脚乱地给小乞丐穿上了柳慈的衣服,就这样小乞丐成了柳慈的替死鬼。 柳慈道:“我娘的事只有我一人知道,她曾是京城柳家的大小姐,为了你爹出卖了我外祖父,事发当日,平王就派人持刀闯进柳府杀我娘,我娘熟悉柳府,才逃了出去。去明府的路也被看得死死的,她没办法,只得趁天黑乔装出城。明玦就是平王的儿子,父债子偿,我杀他,他不冤。” 明笑阳道:“如何不冤,不管怎样,你娘并未被平王杀死。” 柳慈道:“还不如死了干净。我娘在逃难时,路遇进京的吴宝华,他见我娘貌美,便奸污了她。我娘反抗,用头钗刺伤了吴宝华的手臂,他打了我娘,又叫人将她卖入了下等妓馆。我娘不堪受辱撞墙自尽,被人扔进了乱葬岗。那天天降大雨,她缓过了一口气,爬了出来,被匆忙出京的我爹捡到,做了使唤丫头。我娘伤愈便说自己撞到了头,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后来她成了我爹的妾室,有了我和我的弟弟。” 明笑阳道:“所以你杀了吴氏七十六户,还把吴宝庆挖出来挫骨扬灰了?” 柳慈道:“他们活该。” 明笑阳问:“为何连襁褓婴儿都不放过?” 柳慈反问:“龙鉴司灭我满门时,我弟弟也在襁褓之中,为何没人放过他?” 明笑阳愣了一下:“这是皇族秘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慈道:“陈公公是先皇的随侍大监。他还是个小太监的时候,在宫里被人欺负。一次被我爹遇见了,拿出了一瓶伤药给他,就是为报这一药之恩,他才在年老出宫后找到陈家,想将当年程监正胡言乱语的事告诉我爹,先皇下给龙鉴司的灭门密令也是他送去龙鉴司的。他本想提醒我爹再躲的更远些,可还是来晚了,站在陈府门前痛哭。我将他接进门,得知了这些旧事,原来我应该姓樊。” 明笑阳无话可说,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冤冤相报而已。明玦没死,他不恨柳慈,若是明玦或赵安辰死了,他也一样会复仇,毕竟这世上没几个能一笑泯恩仇的圣贤神佛。 “你为何能驱使罗刹门?” 柳慈笑了笑:“罗刹门被江湖势力联合寻仇,只剩门主辞昆一人携一岁幼子负伤逃出,在路上遇见了我,我熟悉那座山的地形,引着他们钻到了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小山洞里,他们才得以存活。一个月后,陈家灭门,我无家可归,也是辞昆出手,帮我继承了陈家家业。自那以后,他出力,我出钱,互相壮大。在辞狐六岁时,辞昆旧伤复发又赶上严冬伤寒,情况愈发不妙,他将辞狐和罗刹门托付给了我。” 明笑阳又问:“辞狐,为何杀我?” 柳慈一怔:“他不曾杀你。” 明笑阳笑道:“我可是被人杀了个非常透彻,是不是他,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柳慈招手叫过辞狐:“你可知是谁杀过明笑阳?” 辞狐道:“不知。” 柳慈道:“去吧。” 明笑阳看见了辞狐的一瞬心虚,没说什么,问柳慈:“接下来什么打算?” “无妨,就算打掉了整个煞国,于我的财富实力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来日方长。” 柳慈笑了笑:“若我这样说,你今天会杀我吗?” 明笑阳摇摇头:“不会。但你是个有仇必报的脾气,你还有没报的仇吧,这仇应当就是大盛皇室了。因为你还在襁褓的弟弟没被放过,你便养成了不避老幼诛人九族的习惯。宁王殿下也姓赵,况且你杀过他,只是他命大,被我解了狼毒,没死成。你睚眦必报不死不休,我不能说你错,但我决不允许你再伤他一丝一毫。” 柳慈不解:“他杀你爹娘,你为何救他,还是说你有把柄在赵家手里?” “我是大盛臣子,自然效忠皇室。宁王杀我爹娘的事我自有算法。要说把柄,” 明笑阳笑了笑,拍了拍胸口:“心呀。” 柳慈没听懂。 明笑阳道:“你可知你为何败了?” 柳慈摇摇头。 明笑阳道:“你的得力干将夜七,能文能武,他知道你不少事吧,包括煞国布防和关隘。他就是明玦,我大哥。” “你那成山的黄金现在应当也被收进大盛国库了,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让你伤害赵逸的,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你走吧,皇室枉杀你全家在先,不会为难你,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做做生意,只要别再打歪主意,就没人会找你麻烦,但会永远在龙鉴司的监视之下,若是图谋不轨就是死路一条。” 明笑阳上马,带着人走了。 柳慈沉了脸色,看着辞狐:“你为何杀明笑阳?” 辞狐道:“我没有。” 柳慈道:“刚刚你连明笑阳都没能骗过,如何能骗过我。” 辞狐道:“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我的心意自然也瞒不过,杀他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了。” 柳慈没再说话。 明笑阳来到了旁边的一条小路上,下了马,钻进了马车里:“三刻未见,想我不?” “嗯。” 第56章 番外 快到中秋了,暖园收到了敦王不远三千里送过来的土特产和礼物。 明笑阳带着两个孩子在练功,孩子们倒是挺用心,巍然不动,他却忍不住跑过去看礼物,拿起一盒极品沉水香,笑道:“挺有心呀,之前他还写信,说这辈子和京城犯克,哈哈。” 赵安辰道:“何时想远游了,也可去看看他。” 明笑阳笑道:“那算了,远游三千里,跟流放有一拼了,太远,不去。”看了看外面俩小孩:“咱们的孩子可得好好养,千万别养成你四哥那样,压抑久了不是变态就是偏执,憋屈来憋屈去的就容易弄个大事。” 赵安辰走过来,从背后将他搂了:“拿着人家礼物,还说人坏话。” 明笑阳道:“哪有,去年的普天同庆,差点就变国丧了,他可真行。现在多好啊,一家人终归是一家人。” 柳慈灭了大盛久久不能铲除的耀国,之后又被大盛所灭。大盛一时间国土倍增,实乃开国后第一壮举。 那年的宫宴格外隆重,敦王身为亲王自然要进宫赴宴,趁着无人注意,换上了太监衣服,给自己亲爹的酒壶里加了点料。 害得皇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叫四个皇子一同来听遗言。 那会儿,福宁殿里除了四个皇子,还有个忙着解毒的明笑阳,那场面可是够催人泪下的。 皇帝先是嘱咐赵安辰要好好辅政,然后对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庆王说了一句“兄弟同心,日后要听你六弟的话”,最后拉着敦王的手哭诉:“老四啊,朕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你了……” 皇帝知道敦王的生母并非如传闻那般木讷愚痴,她只是大智若愚,实则是个不喜争抢的敦厚之人,豁达贤德。 皇帝除了静贵妃,对其他嫔妃并不关心。 那次他体谅容妃怀着孩子过生辰,顺道带了些赏赐去黎贤宫看望。 见容妃在午休,便放下赏赐走了,刚出房门就听见容妃醒了。 容妃叹息着对贴身宫女道:“扶我起来吧,睡个午觉,还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醒了,够活泼的,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宫女将她扶去了窗下,她看着窗外的景色道:“孩子出生时应当是秋季了,黎贤宫没别的好,只是秋景甚美。小时候我便很喜欢秋天,还有一群小燕子在我院中陪我解闷。” 宫女道:“画月姐姐说过,娘娘未出阁时,还曾想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取名为秋,字燕归呢,如今做了皇妃,子嗣尊贵,大约是要由陛下亲自赐名字了。” 容妃笑道:“是呀,那是以前闲来无事乱想的,陛下取的名字自然比我取得好。” 那天也是皇帝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容妃。 四皇子降生时,他准许了容妃为孩子取名字。 容妃被胡皇后害死时,朝局不稳,皇帝终日焦头烂额,尽力护住了静惜宫,又下旨护住所有皇子,却没想到胡皇后竟然会对失势前曾与胡家亲厚的田家的女儿容妃出手。 那时的敦王才四岁,眼神倔强地站在皇帝面前哭,喊着要为母妃报仇。 皇帝问他:“胡皇后害死你母妃,你可愿做她养子?” 他擦了眼泪,点头同意了。 两年后,皇帝对他说:“如果你能仔细观察狼,写一篇关于狼的文章给我,我就叫人去给你母妃做祭祀,广积功德,让她来生幸福开心,你写得越详细,我就为她做得越盛大,好不好?” 第二日,就发生了虎园事件,也是因为小敦王趴在狼园不肯走,才害得胡皇后百口莫辩,受了重罚,灭了气焰。 后来,敦王也一直故意装笨装痴傻,不肯受胡皇后所用。 皇帝吊着口气道:“你一定怨父皇不为你母妃报仇,也不亲近你吧?你要做胡氏养子时,那忍辱负重也要报仇的眼神,朕一直记得,朕知你心愿,也未曾忘记过你母妃的死,只是情非得已,好在,好在最终,算是咱们父子俩合力为你母妃报仇了。” “还有,你别怨你六弟,你的那些事,事关重大,若是有一天事发,放到刑部去审,全天下就都知你有罪了,国法当前,父皇如何能保全你呀?你六弟软禁你审你,也是为你好,给你填坑,保住了大盛江山,也保全了你。这么多年,你心里委屈,父皇知道,你做了那些事,都是怨愤所致,父皇不怪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父皇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敦王听了这些,瞬间跪地大哭。 他一直以为,皇帝不在意他,他虽是王爷,却谁都不拿他当人看,从暖园出来以后,又被皇帝和宁王软禁在京,更是满腔怨愤怒火,一个冲动就弑君谋反了。 他不仅给皇帝下了毒,也给其他皇子下了毒,包括宁王。 还谨慎起见,给自己的酒壶里也下了毒,只是没打算喝,事后也可说自己最近吃药,忌酒,碰巧不能喝,才会逃过一劫,以此来给自己开脱。 赵安辰没中毒,是因为身边有明笑阳,一早就发现了酒有问题。 明笑阳见宫宴盛大,毒酒这事不可声张,悄悄闻了几个皇子的酒,又闻了别的朝臣的酒,发现下毒的人是针对皇室的,旁人无碍。 皇帝因为过于高兴,在开宴以前就喝了一杯,这才中招了。 此毒不快,十分罕见,却毒性很深,致命无疑,配解药的时间又尴尬了,怕是难以来得及。 明笑阳尽力拖延皇帝的毙命时间,只为了能让正在配解药的木椿爷爷有赶得上的机会,但基本是够呛了,除非找到下毒人,拿到现成的解药。 敦王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当即就把解药掏出来塞到了皇帝嘴里。 半个时辰后,皇帝才缓过来,坐在床上训敦王。 皇帝很闹心,他这败家儿子,又差点弄废了大盛江山,从正午一直训到了晚上。 这事闹的,还好没外人知道,否则又丢人,又难办。 明明是个天大的坏事,但现在想起来却莫名好笑。 明笑阳转身搂上赵安辰的脖子:“今年中秋去扬州吧,乐儿和玦哥大婚,得去。” 赵安辰点头道:“好。” 明笑阳啧了一声:“以前吧,我觉着咱俩就够惨的了,你二十八岁才结束童子生涯,现在看来,还有更惨的,玦哥今年三十七了,连乐儿都二十九了,想想都觉着上火。就玦哥那脾性,肯定一直都是童子,天呐,这个柳慈可真够作孽的。” 赵安辰见他想法清奇,忍不住笑了一下。 明笑阳鼓着嘴埋怨:“你还笑,没有同情心的家伙。” …… 中秋到了,阖家团圆,喜上加喜,明笑阳这个不靠谱的,抱着明果果去闹洞房,被赵安辰捉回房间“修理”了一通。 回京时,明笑阳特意去了一趟洛阳,去看柳慈。 明笑阳笑道:“你可真厉害,当年官府要查封你生意,却发现你的青楼和赌场都易主了,想不到竟是你做的戏。” 柳慈道:“我这一生见惯了世道艰险,风大浪急,自然要凡事留一手。” 明笑阳道:“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你娘当年的确写了求救信,我们明家也没能帮上忙,无论如何,你娘对明家有恩,却受了不少苦。” 柳慈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救?嫌麻烦?” 明笑阳忙解释道:“不是的,我爹也一直在找你娘的下落,求救信确实到了明府,却没到我爹娘手上。” 柳慈一愣:“为何?” 明笑阳这次到扬州,知道了这件事的内情。 他的祖母姓文,有个亲侄女叫文思芬,以前常到武国公府做客。 文思芬八字轻,胆子小,少言寡语,说话时声如蚊讷。 柳家夫人同文夫人是好友,柳霁月也常去武国公府。 柳霁月喜欢明瑞然,又经常在武国公府遇到文思芬,便猜测文思芬也对明瑞然有意,心中不快,常常在没人处戏弄文思芬。 一日,柳霁月在武国公府后面的小湖边,趁周围没人,突然把文思芬推了下去,还警告她不许打明瑞然的主意,否则以后弄死她。 文思芬被捞上来以后,就哑巴了,也不肯再登武国公府的门。 后来柳家败落了,她才开始重新说话,直到明笑阳满月宴那天,才肯到武国公府赴宴走动。 文思芬为何落湖,为何不说话,一直是个迷,没人知道是原因。 柳霁月也以为没被人看见,更不信文思芬敢说出去。 其实那天,刚好被临时路过的朱管家看到了。 朱管家性情稳重,见人都没事,也没闹大,就没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来也不好看。 后来柳霁月的求救信落在了他的手上,那时白赫云还没嫁入明家。 他知道柳霁月打得什么主意,也知道柳霁月不是好人,不配入主满门忠良贤德的武国公府,为了明家以后少些变故,就将信私自烧了。 朱管家侍候明家三代主人,为人忠直,一心为了明家好,绝不允许无德的女子有可乘之机,败坏明家前途。 如今他老了,白发苍苍,见到一家人都得了善果,和和美美,也算放心了。 眼见着近些年明家人吃了柳慈不少亏,柳霁月也结局凄惨,其中渊源勾连,一言难尽。 他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也觉得这事一直梗在心里,并不好受。 才在酒后同明笑阳聊天时,将这些旧事说了出来。 柳慈听完前因后果,冷冷道:“你家的管家,本事不小啊。” 明笑阳太了解她了:“你就别想找他报仇了,他前日已经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九岁。我不会告诉你他的埋骨之地,那是一个你永远也查不到的地方,防着你去挫骨扬灰。说到底,各为其主而已,要怪就怪命不好吧。” 柳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 明笑阳问:“你……为何没对明家复仇?看你写的戏,应当也是有怨气的。” 柳慈道:“我虽有怨气,但那是我娘自己的选择,又并非是明府有意害她,我也是个明理的人。就像你说得一样,只能怪命不好。” 明笑阳默默点头,心情也挺复杂的。 柳慈问道:“你,为何还没成亲?” 明笑阳骄傲地笑了:“怎么没成亲,我在出生以前就成亲了,名草已有主!” 第57章 番外二 明笑阳回到暖园,懒趴趴地歪在赵安辰身上:“你说我爹这该死的魅力,成亲前竟风流成灾,也不知道我娘是否知晓。我娘可是和你一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十六岁就掌管白氏,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偏嫁给我爹了,不过我爹看上去挺正经的啊。人婚前婚后真能有那么大区别吗?变了个人似的?” 赵安辰道:“你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风华绝代,人中麒麟,仰慕者众多也不足为奇。你们父子在有些方面很像,例如开窍晚。据我所知,明叔叔对云姨是一见钟情,此前从未招惹过旁人,这点可比你强。” “哎呀,我这头小麒麟都跟了你了,你就做个好人,别酸了,嗯?”明笑阳理亏,哼哼唧唧地讨饶,又问:“他们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明叔叔和云姨的功绩是载入大盛国史的,那些也是他们的定情史。” 赵安辰小时候就对明家的事情感兴趣,有空便会让皇帝和静贵妃说给他听。 那年大盛洪涝严重,北方的大耀趁机意欲犯境南下。 因天气多雨氤氲潮湿,大盛要输送到守军大营的粮草和药材,大多在路上就发霉无用了。边境地方府库有限,难以支撑边军用度,频频向朝廷救助。 满朝文武都没辙,万般无奈之下,睿王急中生智,想起一个神通广大的好友,便道:“白氏少主白赫云是我好友,我问问她是否能有办法。” 白氏商社乃开国皇帝挚友白禅所创,富国救民,辅助朝局,亦有定国之功。但开国皇帝驾崩后,白氏就隐匿于江湖,不问政事。 如今能得白氏相助,或许真的会有转机。 次日,白赫云一身飒爽男装立于朝上,倾世容颜光彩照人,愿以白氏之力供给军需。 老皇帝见她并未囤积居奇,而是主动以市场价与朝廷交割,心怀感激,颇为赞许。 此事刚定下,就当场接到一封紧急战报,大耀铁骑得一手段诡谲的军师,战法奇特,现已兵分两路攻下了两处城池,大盛守军已经挡不住了。 朝中武将中才不少,大才稀缺,战事如此凶险莫测,随时有灭国之危,可堪此大任的唯武国公明瑞然莫属。 明瑞然说自己需要一名精通兵法战阵的副将两路策应,一时老皇帝选不出这样的人才给他用,很为难。 睿王见情势紧急,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掀了白赫云老底:“白公子可堪此大任。” 白赫云侧头狠狠瞪他,意思明确:“我乃白氏独苗,你也不能可一只羊薅毛啊!” 睿王了解她,忙错开眼神,不敢直视。 老皇帝见白赫云风骨卓绝,绝非等闲,便立刻拍板定下了。 盛军大捷,班师回朝后,老皇帝龙颜大悦,封白赫云为三品云麾将军,且无须同其他朝臣一般站朝听用,可尊荣加身自行其是。 白赫云回京后,没有肉眼可见的变化。 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明瑞然却变化极大,经常骑着马遛大街,偏偏喜欢路过白府,每每路过都会拉着缰绳悄悄缓行,又梗着着脖子目不斜视,从不上前叩门。 每遇熟人问起,他便说是这条街上风景好。 明明就是个秃街,既不是市集繁华,也不是碧湖林荫,都是一派俨然的高门大户,寂静且严肃,一毛风景都没有,倒是有不少门神石狮子。 一日正午,他刚从城外巡防归来,行至正街时,无意间望见睿王和白赫云在聚福楼上靠着窗子喝酒聊天,心中倏然不快,在聚福楼大门口徘徊隐忍了良久,终于没能管住脚,不识趣地走上楼梯硬着头皮来到二人面前,黑着一张脸直愣愣道:“我饿了!” 睿王和白赫云正在商量着要送什么生辰礼给发小穆静芙,突然遭遇了一个理直气壮来蹭饭的武国公,一时间有点懵。 “小二!加副碗筷!”睿王想得简单,不就是饿了吗,吃就完事了。 二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明瑞然不认得穆静芙,显然插不上话,低头扒饭有些尴尬。 他虽是天纵奇才,但聊天确非他所长,闷葫芦一个,嘴笨得像棉裤腰一样,脑袋里万马奔腾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眼巴巴地看着那二人越聊越热络。 他还听见睿王叫白赫云“云儿”,忽觉胸口檀中穴堵得凶猛,三口两口狠狠扒完饭,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落:“我吃饱了!” 一副欲言又止却又无甚可言的神情将二人望着。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睿王看他鼓着脸塞的满嘴饭,怕他噎着,便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 明瑞然白净的脸豁然一红:“……饱了,告辞。”站起来腾腾腾地跑下楼,往柜台上丢了一个大银锭子:“不用找了。”踉跄着奔出了聚福楼。 他保家卫国征战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却从未像今天一般落荒而逃。 睿王拧着眉毛满脑子懵:“这是唱哪出啊,睡迷瞪了出来梦游?” 白赫云向窗外望了望,瞧见明瑞然骑着马蔫头耷拉脑的落寞背影,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悄然在她眼底一闪而过,轻飘飘道:“谁知道呢,呵。” 睿王小声问:“云儿,你们俩出征以后是不是意见不合磕磕碰碰了?他好像对你成见颇深啊?” “不曾,你怎么不说他是对你有成见呢?”白赫云不以为然。 睿王笑道:“不可能,他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他要是对我不满,就直接指着我鼻子闹绝交了,哈哈哈!” 又过了些时日,睿王变得十分烦恼,实在憋不住了,跑到白府向白赫云求救:“云儿,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赫云笑问:“何事啊?” 睿王路上跑得着急,口干舌燥,赶紧坐下给自己倒杯茶,仰头一饮而尽:“你是挂职将军,无事不必上朝,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天在朝上,明瑞然表情冰冷,目光阴郁地死盯着我瞧,我脸都要给他瞧出个窟窿了!我问他是不是有事,他说没有。我又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他还说没有。然后继续用那种瘆得慌的表情看我。这分明是恐吓我呀,我也不记得我得罪过他呀?” 白赫云走过来坐下,似笑非笑淡淡地问:“哦?有这事?” “云儿,他不会是想揍我吧?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呀,他那勇冠三军的身手我可打不过,一拳我就投胎去了,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你得保护我呀!”睿王惊魂未定地在那絮絮叨叨。 白赫云憋着笑,故作犹疑:“他八成是看上你了?” “不可能!我胆儿小,你别吓我,我可没有那爱好!” 睿王一双狐狸眼被吓成了杏眼,缩了肩膀惊恐如鸡。 白赫云翻着眼睛,手心朝上,捏着手指:“啊,我掐指一算,算得其中缘由。”飞了飞眉眼笑道:“你只要告诉他,你的心上人不姓白,方可躲过此劫。” 睿王嘴巴呈圆圈形,十分惊奇:“你还会算卦呀?!你莫要骗我,我明日就试!” 第二日,睿王又被盯了半晌,好不容易熬到散朝,凑到明瑞然身边悄悄说:“瑞然,我有心上人了!” 明瑞然突然眼睛瞪得像牛一样,活活把他盯得一哆嗦。他只得强打精神提着口气像念咒似的壮着胆子念完:“不…不姓白…” 明瑞然一愣,忽然朝他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扭头就走了,独留他在风中凌乱…… 这招儿还真灵,睿王然没有再被盯了。 这日,他一个人坐在茶案前,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个瞬间,恍然大悟,马上起身进宫,舌灿莲花地劝说官家给明瑞然赐婚。 老皇帝将信将疑,便把明瑞然叫到宫里,问他愿不愿意娶白赫云。 明瑞然半丝犹豫都没有:“臣愿意!”这分明就是抢答的速度。 睿王瞧着他那迫不及待的闷骚劲儿,站在一旁疯狂憋笑,心中捧腹道:“你不是要搂着兵书跟刀枪过一辈子吗?你小子也有今天,哈哈哈!” 于是,老皇帝下旨赐婚。白赫云没有异议,接了旨,受封一品诰命夫人。 自此白公子没有了,就这么多了一个云夫人。 一年后,武国公府就添了个生来爱笑的胖小子,取名为欢,字笑阳。 明笑阳惊讶道:“原来是你爹牵的红线啊,哈哈!你又怎么知道是一见钟情,而不是携手奋战日久生情?” 赵安辰道:“他们在朝堂上初次见面两厢对视之时,我父皇看得十分清楚,云姨怎会为了她未来夫君以外的人去战场拼命,她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压得住,乖乖嫁人的人。我娘还说云姨跟她抱怨过,说自己回京后一直等着明叔叔上门提亲,却等来了一张赐婚圣旨,十分窝火,当即想抗旨,没舍得,就接了。” 明笑阳听得兴起,忙问:“为何窝火?” 赵安辰道:“云姨以为明叔叔不想娶她,是迫于圣旨才勉强同她成亲,政治婚姻她岂能甘心,若不是实在心仪明叔叔,定不会忍辱嫁了。” 明笑阳哈哈大笑:“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一出呢,哈哈哈……” “哎?你知道你爹娘是怎么走到一块儿的吗?” 赵安辰摇摇头:“不知道。” 明笑阳笑道:“我知道!你爹十二岁出宫立府,在街上拿着一大锭银子买三文钱的糖人,摊主找不开,这时候你娘走过去付了钱,还问你爹是不是新搬来的,以后要不要一起玩儿。我娘还说他俩是天生一对,一个三文钱买了个皇帝,另一个一文没花,吃了姑娘的请,还赚个媳妇,生了个漂亮儿子,四两拨千斤碰上空手套白狼,天作之合呀,哈哈哈!” 赵安辰点点头:“原来如此。” 明笑阳躺在他腿上,抬手顺着他的胸膛一路摸到脸上,痴迷道:“我对你可是见几次钟情几次,死了得和你手牵手葬在一起,下辈子才不会走散。还有,你以后不能抛下我,自己去冒险,你想啊,这辈子我来晚了,比你小三岁,你要是比我先死,我得马上跟着,万一找你花时间,又比你小个几十岁,那可比玦哥和乐儿更惨,我不要。我不会独活的。人都说守丧三年,可能我上辈子就是为你守丧,才来晚的,好在没耽误事。” 赵安辰捉住他作乱的爪子,握在手心里,眷恋地亲吻着:“也好。走,跟着,同生共死。” 明笑阳笑道:“那……趁着时光大好,你得多疼我,爱我,宠我,喜欢我!” “好。” 明笑阳眼珠一转,坐起来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那叫声夫君来听听。” 赵安辰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明笑阳摇晃着诱哄:“来嘛,叫嘛,不叫晚上不让你碰。” 赵安辰乖乖叫了一声:“媳妇。” 明笑阳噘嘴抗议:“叫错了,重新叫,叫夫君。” 赵安辰:“媳妇。” 明笑阳假装委屈,撒娇道:“什么嘛,你不疼我了,都不听我的,晚上不给你上了。” 赵安辰抱住他,一用力,将他压住,笑得温温柔柔:“好,那就不等晚上。” 第58章 番外三 这日闲来无事,明笑阳带赵安辰来到苍龙山看那绝美小湖。 二人坐在湖边赏景时,有一头可爱的小梅花鹿到湖边喝水,明笑阳一时兴起,想将它捉回去当宠物。 林中逐鹿有些难度,这鹿又十分精明,三拐两拐就把明笑阳给算计了。 明笑阳看见它跑进了一个被藤蔓所覆盖的洞口,没多想就直接追了进去。 不料,那洞口一进去就是个大坑。小梅花鹿熟悉山洞,跃过大坑钻进了洞里。明笑阳则是直接掉进了洞口的坑,还崴伤了脚。 他坐在坑里,对外面追过来的赵安辰喊:“洞口有坑,小心啊!” 鹿没追到,还挂了彩,被赵安辰背了回去,正经得养些时日。 赵安辰神色沮丧:“那次剿匪,我不放心,与你同去,结果你还是伤到了手。这次我也去了,你又伤了脚。” 明笑阳笑道:“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就是意料之外,防不胜防,你不必放在心上,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这点事无妨。” 赵安辰给他擦药按摩,看着他肿得像猪蹄一样的脚踝,心疼不已。 明笑阳从小到大常因顽皮挂彩,早就习惯了,如今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如此跳脱,确实有些不太稳重。 他又舍不得赵安辰心疼,笑嘻嘻地打包票:“伤筋没动骨,一个月,保证好!” 赵安辰道:“嗯,好好养着吧,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好送过来。” 明笑阳不饿,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他看:“你过来给我吃一口。” 赵安辰:“好,管饱。” 一个月后,明笑阳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赘肉:“只吃不练,肥了。唉……人到中年,青春不在,还越来越油腻。” “手感好,”赵安辰走过弯腰将他抱起:“嗯,重了,出去晒太阳。” 明笑阳被宠得废人一样,乖乖趴在他肩膀上:“我都好了,上蹿下跳没问题,怎么还抱啊?” “又欠了我一个月,还得算利息,”赵安辰带他到院子里:“你看,送你的。” 是一只小梅花鹿。 明笑阳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辰哥哥,爱你!” 越剎坐在房顶上向下看:“姐,王爷还是王爷吗?公子是三十好几吗?依我看最多就一岁,瞧那一脸傻笑,真幼稚。” 秋黎笑道:“那两个小孩在一本正经读书习武,大人一般。这俩大的却幼稚得像小孩儿。哎呀,爱情使人返老还童啊。” 今天三生阁除尘,明笑阳担心他们碰坏了那个画轴,自己跑进去拿,还忍不住挂出来欣赏了一番。 看了看画,又看了看一旁的镜子,啧怪道:“那时的我风华正茂,多少姑娘对我倾慕不已,再看看现在,哎呀,岁月不饶人啊,瞧这脸圆的。”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赵安辰:“你倒是没变,还越发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前日去清音坊时,我看得一清二楚,以前你只是吸引年轻女子,现在,哼,连年轻的带不年轻的,都朝你暗送秋波。倒是我,在你身边一坐,看都没人看我一眼了。” 赵安辰沉默了一会,问:“你是吃哪边的醋?想让姑娘们看你,还是不想旁人看我?” 明笑阳听这话音,便知前方危险,卖乖道:“你是我的,她们凭什么白看啊,下次得收钱,看一眼,黄金万两。” 赵安辰知道他的小心思,微微一笑,将画收起:“等他们打扫完了,我再给你画幅胖的。如今你的脚已痊愈,必然会每天练功,你也胖不了几天了,我得留个纪念。”缓缓踱步到他面前,低下头小声咬耳朵:“今晚我也得抓紧机会,好好享用享用肥美的欢宝宝。” 明笑阳抬起两条胳膊环上他脖子:“都说七年之痒,你倒是越发黏人了,为何呀?” 赵安辰道:“你可知三生阁是何意?” 明笑阳道:“意思是,七年不痒,三生才痒?” 赵安辰笑道:“三为虚数,绵延不尽之意。暖园有你,缘定三生,朝朝暮暮,以后别瞎想什么痒不痒的,以后若是你痒了,我就把你关在朝暮居给你好好挠挠,直到你不痒为止。” 明笑阳开心,仰起脸在他嘴角上啄了一下:“下辈子我要当哥哥,由我疼着你。” 赵安辰看着他笑得阳光灿烂的脸,轻轻抚上他眉眼。这个人,他永远看不够,永远无比喜欢。 五十年后,武国公明笑阳,寿终于春光之中。三日后,宁王赵安辰无疾而终,安详长辞。 二人生同衾,死同穴,相伴到白头。 他们的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行简洁的约定:携手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