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黎歌 作者:落日蔷薇 文案 四年后的重逢,她成了前夫的救命恩人。 于是前夫要她——负!责!到!底! 这只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复婚之途而已。 简单介绍:四年前她报道过的新闻,让他们同陷诡谲荒岛。一个拥有20万目击证人的自杀直播,他杀还是意外?这段破镜本不该重圆,然而生死逼近,不圆也得圆! 内容标签:甜文 都市情缘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黎歌,秦扬风 ┃ 配角:徐宜舟,萧嘉树;顾琼琳,叶景深 ┃ 其它:破镜重圆,悬疑,推理 ================== ☆、第1章 重逢 星期六,a市天气晴好。 早上十点,作为这个滨海城市地标性的景点,明珠港的步道上已挤满旅客。 天际无云,满目湛蓝,像无缝拼接的完美屏幕,似乎随时会倒映出谁的影子。港口的海面平静无波,船支整整齐齐地码在港口,稍远处是正在归港,或才出发的船,那里的海面有些波浪起伏的鳞光反射而起,触目所及的宽阔画面层次错落有致。 明珠港正中的巨大蟠龙雕像下,海洋生物保护协会正在进行一场关于保护濒危海洋生物的公益活动。 巨大背景板是海洋与海豚的喷绘,台上长桌后坐着的发言人看着稿子认真发表着关于濒危海洋生物的演讲,台下排列整齐的观众席上却没坐多少人。 总共五排的椅子,只坐着稀稀拉拉的十来人,都是记者。 这类型的活动,关注度并不高,记者也兴趣缺缺,拍了几张照片应付了事后,便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发呆,玩手机的玩手机,就等着活动结束后拿通稿回去,随意撰写个新闻应付了事。 在这所有人中,只有第一排坐着的记者,在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往摊在自己膝上的本子上做着笔记。 苏黎歌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她来a市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她当记者的第四年。 台上的发言人讲得有些累了,终于停下喝水。 苏黎歌也觉得坐得背酸。脖子上的相机有些沉,她扭了扭脖子,抬手在自己的颈椎处捏了捏,还没捏两下,轰然巨响像炸雷般在她耳畔响起。 整个地面都随着这巨响震动起来,接着便是惊恐的叫声和下雨般的哗响,海水被炸得老高后急雨般落下。 她迅速转身站起,首先入眼的,是海面上冲天的浓黑烟雾。 离港口只有一小段距离的海面上,一艘私人游艇正冒起冲天黑烟,巨响正是从那艘船上传来。远远望去,此时那船的船尾处还冒着火光,甲板上的人恐慌地跑着,尖叫声和海浪的翻滚声一齐传来,原本平静停在水面的船只,都在这异/变中上下起伏。 爆/炸? 一念闪过,苏黎歌已不作二想的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港口的栏杆旁边。 港口乱作一团,游客被爆炸吓得往外跑去,整个场面处于失控状态中。 她无暇顾及这些,很快将手靠在栏杆上,举起相机,对准焦,迅速按了快门。 拍了几张,她觉得自己站得位置不佳,便拔腿往最近的码头冲去。 一边跑着,她一边掏出手机,拔通了报社主编的电话。 “喂,华爷,是我。”她语速很快,说话的时候,脚步没停,眼睛也没离过事故点,“明天早报的头条,空着留给我。” “什么?头条早就定好了!你不是去参加海洋保护协会的演讲了,怎么会有头条?”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话说得也很急。 “港口发生游轮爆炸案,那艘游艇是巨华集团的,之前我做巨华集团大裁员与并购案的报道时,曾经调查过巨华的资产,对这艘船有印象。”她说着,人已经跑上了码头。 码头的工作人员正在努力地的维持这里的秩序,看到她冲过来,正要阻止,苏黎歌已经把记者证举到他眼前。 “《都市晨报》记者。”她很简洁地说了一句,趁着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时,她快步冲过了他的阻拦。 电话还未挂上。 “华爷,我听说这两天收购巨华的神秘财团到a市了,正在与巨华的太子爷接触,我怀疑他们就在这船上。这起爆炸案可能和收购裁员风波有关。你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能查出眉目。记得把版面留给我,就这样,收线了。”她说着直接挂了电话,拔通另一个号码。 “喂,大肖,你今天和阿珍在明珠港附近采访吧?把你们手上的活先暂停,你来港口帮我,另外让阿珍去调查几件事,今天巨华出海游艇上的人员名单,以及前段时间巨华裁员风波的带头员工,查查这人下落……”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完就收起电话,趁着警戒线拉起前跑到了码头的系船柱旁,手已经利索地掏出了包里的中长焦镜头麻利装好。 抓角度迅速拍了几张,她看了眼拍好的照片,皱眉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她的镜头毕竟不比专业的摄影记者,距离太远,拍出来照片不够清晰。 如此想着,她抬头远望,阳光正面射来,闪花她的眼,她不得不眯缝眼看去。船上不断有人跳下水,朝岸边游来,船离岸并不远,水里的人头上下浮动着,已有些人在靠近岸边的码头。 有个人在接近她这码头时猛得往下一沉,没再浮起。 溺水了?! 苏黎歌一惊。 四周的人都在奔忙着,没人注意到这里。她没空顾及太多,很快将手里东西装进背包里搁到一边,跳进水里。 幸好秋天的a市还很热,身上衣服少,水温尚可,她又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游泳救生培训,因而救起人来并不困难。下了水,她很快游到那人沉下去的地方,吸了一大口气后猛地潜进水中。港口的海还算平静,她寻觅一番后就看到在水中缓缓下沉的人。 那人已不醒人事,她浮上岸换口气后又扎进水中,迅速游到他背后,利索地伸手扣了他的下巴,拉着他往水面和岸上游去。 岸上已有人聚过来,见她救人回来,七手八脚地协助她将那人拉到了岸上后,才拉她上岸。 那人躺在码头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仍旧不省人事。 苏黎歌上岸后顾不上自己一身的湿漉漉,拔开了围观的人。 “让开,别挡着!” 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快步走到他身边,想也没想就蹲下身,准备人工呼吸。 可这一蹲下,她骤然间愣住。 湿发凌乱覆在额前,他脸庞与唇色发白,眼眸紧闭,竟是张让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四年分别,她未曾料到,两人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逢。 这人是秦扬风,她的……前夫。 只怔了两秒,她就毫无犹豫地俯头救人。 …… 秦扬风浑浑噩噩着,觉得自己像浮在空中,眼前只剩下一片黄黄白白的光芒。 意识有些涣散,世界便跟着模糊,他觉得他大概要死了。 可忽然间,他身体一沉,五感猛然间回归。他感觉到柔软的花瓣粘在他唇上,往他口中吐着气,接着又有双手按在他胸口,极有节奏地按压着,于是很快的,他眼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光芒通通消失,喉咙和鼻腔泛起一阵疼。 “咳!咳咳!”肺像是被人重捶了一拳,他猛地弹起,剧烈地咳嗽,往外吐水。 “没事了。”温和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有人在他背后拍着。 他扯开一道眼缝,模模糊糊地看到张女人的脸。 挂着水珠的脸庞上,一双鹿眼湿漉漉地盯着他,几绺湿发凌乱垂过眼帘,让这双藏在他记忆里的眼眸有了与过往不同的神色。 他想说话,开了口却只能不停咳嗽。 “阿嚏。”她蹲在他身边,被岸边海风吹得打了喷嚏。 秦扬风的掌忽按上她的手。 潮湿的手冰凉纤瘦,却没有他记忆里的柔弱,骨节分明,力道颇大。 “医生,快快,这里!”围观的人看到了后面来的医护人员,忙不迭地让出条道。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快步走来。 她停了动作。 “苏……黎……歌?!”他咳嗽稍止,艰难开口。 她却站了起来。 秦扬风伸手,指尖从她衣角滑过,没能够到她。 “这里有个溺水的,先送去医院吧。”她和赶来的医护人员交代着。 他听到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这人叫秦扬风,应该是s城秦氏唐宇国际的副总裁。” 呵……果然是她。 苏黎歌。 他不是在做梦。 在她眼里,他像个陌生人。 ☆、第2章 新闻 明珠港口的游艇爆炸事件,让《都市晨报》报社忙得人仰马翻。 晨报最晚十点下印,这个头条调查采访加上撰稿排版校对,合起来的时间不超过八小时。 白天在明珠港和巨华间来回奔波调查,苏黎歌晚上八点才回到报社开始撰稿,跨版头条的内容,从爆炸新闻到巨华的裁员风波,再到唐宇国际的出现,以及被裁员工的情况……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楚、逻辑严密的串联起来,她只花了一小半时就完成了全篇新闻稿。 但这打战似的夜晚却还未终结。 设计排版、第一次校稿修改、送审主编,她忙得水都来不及喝。在报社盯着打印签版、校对定稿,直到转制菲林付梓印刷后,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身体明明已经倦极,精神却仍旧亢奋着,她还在整理手边的资料,想着这则头条要如何做跟踪报导,就这么熬到凌晨四点,报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 “小苏,印好了。”主编打来的电话,通知大家报纸印刷完毕,已开始准备配送分发。 她才算真正松懈,倦极就趴在桌上睡去。桌边的立扇呼呼转动着,吹出来的风让她觉得冷,可连打了五个喷嚏也没让她爬起来给自己披件衣服。 清晨六点半,电话声将她吵醒。 大部分报纸已送到各大报刊点。 比往日的出刊时间晚了半小时,但今天的印刷量增加了十分之一,且他们送稿的时间也晚,能准时送达已属不易。 有这个大独家的加持,今天的销量应该会比往日好一点。 她可以肯定不会有第二家报社能写得出与她相同的头条。 挂上电话,她迷糊地望去,整个报馆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日光灯荧白的光芒压过了窗外微明的天色,让她恍惚觉得这个夜晚还未过去。 脑袋还钝钝的,她调了一天假期,收拾好东西出了报社。 街上还有些冷清,只有经营早市的餐饮店早早开了门,等她到家时,街道才渐渐复苏,喧闹起来。 路过楼下的早餐店,苏黎歌进去带了份豆浆油条和包子,出来时正看到小区外的报刊亭刚摆上新送来的《都市晨报》。 “给我一份。”她随手将买早餐找回的零钱扔给了老板,不等他开口就自己拿起了报纸。 新印出的报纸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手一蹭便染上墨渍。 苏黎歌并不在意,注意力只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版大小的照片上,秦扬风的照片被印得有些模糊。 其中一张是他被送上救护车时的照片,出自她的手。 忙碌了一整天,她到现在才想起自己与秦扬风这场意外的重逢来,四年没见,不料才一见面,她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是不是恩人也难说,因为这头版头条的撰稿人是她苏黎歌。 四年前他就没信任过她,隔了四年他们只可能更加陌生疏远,这新闻一出,巨华的收购项目大概会搁置,且唐宇国际也会受到舆论影响,她这恩人当不成,只怕要被当成仇人了。 这个有些孩子气、嘴巴像抹了蜂蜜的男人,可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煦暖人。 但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 作为记者,不能有预设的立场。 这是杜清凡教给她的。 所以这则新闻,与她认不认识秦扬风以及他们之间有没有瓜葛一点关系都没有。 希望他也如此认为吧。 离婚四年,重逢最好的方式大概就是彼此路人。 苏黎歌将报纸夹到腋下,抬头往家走去。 视线扫过报刊亭上挂着的小镜时,她忽然看到自己身后一闪而过的人影。 又来了?这是最近她第三次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 “妈妈!” 苏黎歌才刚转开门,就听到小姑娘乳燕似的声音,她还来不及脱鞋,就被软糯的小手抱住了腿。 “宝贝儿,快给我亲亲!”苏黎歌蹲下去一把抱起小姑娘。 小姑娘圆脸大眼,模样格外惹人喜爱,只是这会头发松散凌乱地披着,脑门上的蝴蝶结发夹歪歪扭扭垂下,脸颊上是几道草席印子,身上的睡裙松垮垮穿着,显然前一秒还赖在床上,后一秒听到开门声就冲下床跑来。 “吧唧!”苏黎歌被她亲了一脸口水。 五岁的杜笑雨,正是粘人的岁数。 “杜笑雨,又打赤脚下床!”厨房里传出吼声。 苏黎歌就看到杜笑雨脸上的笑一垮,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缩缩肩,小小的身体跟着在她怀里泥鳅似的扭扭,“哧溜”一下就从她怀里下地,小屁/股撅了撅,迅速跑回了房间。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杜妈妈这才操着锅铲走到厅里。 “那丫头人呢?” “不是在房里睡着吗?”苏黎歌开始脱鞋。 “我明明听到她的声音。你别顾着宠她,大早上的赤脚踩下地,容易着凉。”杜妈妈唠叨着,“你就扮白脸啊,我老当黑脸,便宜你了!昨晚又熬夜了?脸都枯得像树皮!真是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近六十岁的人精神还很充沛,一刻都闲不下来,杜清凡大概就遗传了杜妈妈的脾性。 像树皮?有吗? 苏黎歌摸摸自己的面皮子,讪笑着递上早餐。 “妈,别辛苦下厨了,我买了早餐。” 杜妈妈接过袋子,瞥了眼里面的油条,嫌弃地开口:“外面的东西也能吃?一会可别给那丫头吃太多,油腻腻的……” “遵命,母上大人!”苏黎歌郑重答应,眼角余光已看到杜笑雨站在房间的床上。 小丫头正把袜子挂在嘴上,嘟着唇冲她做鬼脸。 苏黎歌一乐。 “今天没上班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下午我约了黄阿姨的儿子,你打扮打扮,两人见见面。”杜妈妈说着,将手上的袋子拎进了厨房。 相亲?! 苏黎歌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客厅角落里的供桌。 桌上黑白的照片里,是杜清凡温柔的笑脸,眼神一如即往的暖人。 “妈,你别操心这些事了成吗?”她顾不上正把脚丫子往袜子里塞的杜笑雨,跟杜妈妈进了厨房。 “你还叫我一声妈,这事就得听我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正经找个男人谈个恋爱成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儿子没福气,早早走了。这两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替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杜妈妈一边说话,一边将粥盛到碗里。 狭小的厨房里光线不好,杜妈妈的背影像黑白电影里的画面,萧索孤单,但她还是努力地挺直腰杆。 苏黎歌沉默了。 “我杜家做不来要年轻姑娘守一辈子寡的缺德事,别说你根本没嫁进门,就是你嫁了我也不会让你守寡。我没拿你当媳妇,你叫我这一声妈,我就把你当闺女。你要孝顺我,就听我的话,别老让我替你操心。”杜妈妈转身,将两碗粥重重塞进了她手里。 从杜清凡离世时起,苏黎歌就搬进了杜家,扛下照顾杜妈妈和杜笑雨的责任,以杜家未亡人的身份自居。 她这条命,是用杜清凡的命救回来的,她做得再多,也换不回一个杜清凡。 …… a市中心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米分色衣裙的护士姑娘正满脸通红地给病床上靠着的男人拔针头。 “医生说你情况良好,没有肺炎和肺水肿,这瓶药挂完,下午就能出院了。”护士姑娘声音细细轻轻像猫叫,每说一句话就偷眼瞄他。 病床上的男人长得真是好。剑眉之下的桃花眼狭长微挑,像春日桃花瓣,笑起来的时候眯成月芽,脸颊上会凹出两个酒窝,和他下巴上的美人沟一起,帅气迷人却也生动亲切,像武侠小说里鲜衣怒马驭风而来的少年郎。 小姑娘没见过现实中颜值这么高的男人,脸烧得红通通的,心神不知已经飘到哪国了。 他专注看一样东西时,那双眼像含了醉人的酒,让人恨不得变成被他注视的东西,不用一言一语,也能打动人心。 小姑娘想变成他手里的报纸。 “嘶。” 病房里静悄悄的,他却忽然皱眉轻哼一声。 “啊,对不起。”护士小姑娘慌乱道歉,她光顾着看帅哥,手上没轻没重,拔针时太用力,让他手背针孔沁了一注鲜血出来。 “没事。”他只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便不以为意开口,见小姑娘还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便笑了,“别这么紧张,那边桌上有盒巧克力,送你吃吧。” “那怎么好意思。”小护士受宠若惊地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小圆桌上果然放了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你这么甜,配巧克力恰到好处。这两天住在这里,多谢照顾,就算是我出院前赠你的谢礼吧。”他笑笑,又垂了眼去看手里的报纸。 《都市晨报》的头版头条,他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小时。 “秦先生,谢谢你。”小护士满脸通红的收拾了东西,捧了巧克力,满心欢喜地离开病房。 出门前,她又转头说了句。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 秦扬风微微一愣。 他温柔吗? 正怔忡着,手机响起。 “秦先生,找到《都市晨报》那个记者的地址了,不过她的背景还需要一点时间调查。”电话那头传来沉冷声音。 “地址先给我吧。”他平静说着,指尖漫不经心地抚过那则新闻的撰稿人名字—— 苏黎歌。 以前她说他嘴上抹蜜,到处甜人,却老是欺负她,当真可恨。 现在回想,好像真是这样。 他对大部分人都很温柔,却唯独对她,太过任性。 ☆、第3章 见面 a市的秋天,绚丽多姿,如同油画一样,金灿灿的树叶在街道两边璀璨似火,被风一吹便“哗啦啦”作响。这是市中心才建了五年的社区,社区绿化做得好,去年被评为了a市优秀小区。 四周的风景的确动人,但才从车上一脚踏下的男人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兴致。他衣着得体,身量高大挺拔,脸庞英俊,步伐很匆忙。 才走到小区的儿童游乐区,忽然一个皮球被踢到了他脚边。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去捡这个球,远处就有个小女孩摇摇晃晃着跑过来。 “叔叔,我的球!”她一边跑,一边冲着他笑。 这小女孩穿了件鲜绿的吊带裙,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红,汗水让她的发丝贴在脸上,整个人鲜活得像海里一尾人鱼,说起话来时却又软糯无比。 他不知为何心一软,蹲下身捡起了球。 小女孩跑到他脚边,却忽然被自己的脚一绊,“卟嗵”摔了下去。 他下意识就伸了手抱起小女孩。 她的嘴扁了扁,很快又吸了吸鼻子,把眼里的泪水给吸了回去。 那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秦扬风有些闪神。 “你爸爸妈妈呢?”他忍不住问她。 “爸爸不在了,妈妈说他去了天堂。我妈妈在那边。”小姑娘的口齿很清楚,声音甜得像蜜,说起悲伤的事时带着少不更事的天真,眼里的碎光像星星一样迷人。 他的心忽然间揪起。这么小的孩子,父亲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笑雨!”清脆的叫声传来。 “妈妈!”小姑娘挣扎着从他手里下来,接了球立刻转了身,像蝴蝶一样飞向了来人。 秦扬风想起了过去。 如果,那个孩子也在,大概也和眼前的小女孩一样大了。 “妈妈,那个叔叔帮我捡的球。”小女孩甜糯地开口。 “你有谢谢他吗?”清脆的声音带了笑意传来。 秦扬风猛然间回了神。 这声音…… “呃,我忘记了!”小女孩的口吻带着撒娇式的不好意思,和他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 秦扬风心一震,抬头望去。 抱着孩子的人也恰好望过来。 “那你快去和叔叔道……谢……”笑语嘎然而止。 四目相对,一阵寂然。四年时间,秦扬风再见苏黎歌。 他们再也不是当年彼此眼里熟悉的模样。 …… 苏黎歌对于秦扬风的记忆,只停留在四年前初遇时最心动的时刻。他是杂志社的老板之一,她是少女杂志的小编辑,他们偶尔才会碰面,每次遇见,总有阴差阳错的情节。 久而久之,就连她自己都错觉他们之间是有某种缘分的。 如果没有那场乌龙,这大概会是她少女心最泛滥时候有过的一场暗恋。这暗恋不需要结果,能激发她的多巴胺分泌,带来愉悦的情绪,就像她看自己收的那些米分色恋情稿亦或是电视剧里的各色男神,能让她在脑中yy一番,令平凡安静的生活多些滋味而已。 毕竟秦扬风可是具备作为男神的所有条件,而她也从没奢望过他们之间会有任何真实故事上演。 那场乌龙藉着酒精的力量,一发不可收拾,替她惹下一屁股糊涂账。 四个女人的酒吧聚会遇上三个男人,被迫提前收场。秦扬风送她回家,两人却半道改变主意找了小酒吧继续喝酒。天明时分,他们都醉了,互相搀扶着像哥们一样走到s城的曲江边上。 后来的事实证明,永远别相信两个醉鬼的情商和智商,哪怕他们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她不记得两个人到底聊了什么,只记得秦扬风这个纨绔之弟在江边勾着她的肩膀,大言不惭地开口:“八……爷,你信不信,这辈子就没有我秦扬风不敢做的事!” 黎八是当初苏黎歌在杂志上挂的笔名,那段时间清穿剧风行,于是同事便都尊称她为“八爷”。 苏黎歌第一次凑这么近看一个男人的眼睛。直到现在,她都还觉得那晚的秦扬风,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迷人的男人。他眼里的光芒像晨曦微明时的曲江,倒映着s城沿江繁华灯光,也倒映着半明的晨光,倾洒下满江碎光粼粼。 那双眼里还有些迷离的任性,引人想要撩拔。 她“哈哈”大笑一场,打着酒嗝吐槽他:“有件事你肯定不敢做!” 秦扬风眉心拢成“川”字,捏着她的脸,很生气地问她:“什么事?你说!” “娶我啊!哈哈哈!”苏黎歌笑得前仰后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靠到他胸口。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幽默了! 然后她为这个幽默付出了代价。 被她一句话刺激到的秦扬风二话没说拉着她回家翻出身份证和户口簿,在民政局开门前就守在了门口,成了那天第一对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夫妻。 再然后……清醒过来的苏黎歌看到自己枕边的结婚证,彻底傻眼。 他们跳过了追求和恋爱,直接进入最后一步! 徐宜舟说他们两的婚姻像孩子在玩过家家。 她形容得太对了。现在想来,这段婚姻的结局早就注定,一场儿戏,谁能指望天长地久的圆满。 没有谁负了谁,他们只是有了一段《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开头,却不得善终而已。 …… 短暂的回忆一闪而过,苏黎歌不得不面对四年后的秦扬风。 从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识到他们之间必然会相逢,只是她没想到这相逢来得如此快。 离她那则头版头条新闻登出来,才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时间。 “谢谢叔叔!”杜笑雨听话地朝秦扬风开口。 秦扬风看着小姑娘脸上笑出的小酒窝,莫名觉得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不客气。”他放柔眼神,不由自主对着她笑道。 “去吧,别跑太远。”苏黎歌放下杜笑雨,摸摸她的头,便让她跑回儿童游乐区里继续玩耍。 秦扬风已经走到她面前。四年未见,苏黎歌的改变,颠覆了他对她的印象。 他记忆里的苏黎歌,大大咧咧缺根筋,喜欢跟他称兄道弟,似乎这样就能将两人之间尴尬的夫妻关系给抹去,却不知她的眼,总含着湿漉漉的水光,小鹿似的无辜,每每在他靠近的时候泄露太多心事。 如今,这双眼依旧,但那层水光却像怎样也散不去的雾,让他再也窥探不出她的想法。 “秦先生,你是来找我的吗?如果你是来问那则新闻报道,我只能说,我只是报道我所看到的和我所知道的情况而已,我没有任何预设立场。如果你是来谢我的救命之恩,那我心领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危险关头,有能力的人都会选择救人。”看着杜笑雨跑回游乐区后,苏黎歌才转头看他。 她直接开口,没有铺垫与寒暄。 秦扬风的视线一直随着那孩子,直至她消失,他才望回苏黎歌。 他忽然间不再关心那则新闻的事了。 “如果,你想问这个孩子。”她从他眼里读出了他心中想法,“这个孩子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扬风沉默地看着她,听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像要和他彻底撇清关系。 “她既不姓秦,也不姓苏,她姓杜,杜笑雨。我和我先生杜清凡的女儿。” 想了想,她又再解释一句:“我先生杜清凡和他前妻的女儿。” 这些事,如果他想知道,她再怎么隐瞒也没用,更何况他们之间没有隐瞒的必要,与其不清不楚的牵扯,不如让她亲口解释清楚。 他们之间,不存在一星半点的牵绊,她走的时候没有,四年后就更加没有了。 不是他的女儿…… 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他的心脏,钝疼蔓延。 “你结婚了?”他问她。 苏黎歌点了点头:“算是吧。” “苏黎歌,我不记得我和你离婚了!” 秦扬风一贯温柔的眼神收起,淡淡的声调听不出情绪,但苏黎歌知道,他生气了。 她有些诧异地看他,像是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托宜舟交给你了。” 离婚还是他的决定,如今却矢口否认? “是,但是我没签。这婚还没离!你在还未离婚的情况与别人结婚?我可以告你。” “告我?那你去告吧。”苏黎歌说着,笑了。 如果真有事实可以让他告,她情愿站上法/庭,换来一场重生。 可惜,没有事实。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杜清凡的感情,甚至还没来得及爱上他,他就已经走了。 秦扬风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想起杜笑雨刚才说过的话。 “那孩子……她说她父亲不在了……”他迟疑着开口。 “是不在了。我是杜家的未亡人。”苏黎歌平静说着,“你想知道的,我都说完了,我们要走了。” 四年时间,她遇到的事,桩桩件件,都足以将她与秦扬风的过往陪衬成她人生最微不足道的尘埃。爱情,算得了什么? 她没给秦扬风反应的时间,便迈步朝前游乐区走去,才走了两步,就远远看到游乐区绿化带的灌木丛里有道人影闪过。 久违的不安感又浮上心头,秦扬风被她抛到了脑后。 ☆、第4章 相亲 不知是因为她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还是巨华的爆炸案让他焦头烂额,社区里匆匆一谈后,秦扬风没有再找过她。 苏黎歌这几天忙得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她的头版头条一登出去,报社的热线就被打爆。因为报道太过犀利,几方关系频频施压,社长和主编被各方约谈,报馆整周都处于低气压中。 她只休息了半天便又被急召回报馆,为了这个爆炸新闻的跟踪报导一直加班到了第二周的周五,才又拿了半天的调休时间。 可就这半天时间,杜妈妈也没放过她。 杜妈妈上周替她安排的相亲,因为报社临时有事而被迫取消,没想到过了一周杜妈妈还是不死心,瞅准了她调休的时间下了死命令。 太后懿旨,苏黎歌也只能认了。 街角的咖啡店这个时段客人少,店里放着安静的小情歌,很惬意。 苏黎歌坐在靠窗的位置,将手肘搁在窗台上支着脑袋看窗外的世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从工作谈到政治经济,再到个人爱好,没完没了。 她已经礼貌地提过两次自己要先走的要求,却被对方给无视了。对方是杜妈妈亲戚家的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成功她也要给对方留些颜面。那是礼数。她不想拒绝得太直接。 相亲的对象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有车有房、事业有成的海归,就是年纪比她大了点,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据说是因为他前妻不顾家。但就苏黎歌观察来看,眼前的男人是个直男癌晚期。 虽然他伪装得十分好,但她仍旧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他将她的拒绝当成欲拒还迎。 “林先生,实在抱歉,我约了其他人在这里谈事情。今天先这样吧,我们改天再约?” 事不过三,第三次她就不再委婉了。 因为时间不早,她约了秦扬风在这里见面。 上次小区匆匆谈过一场后,秦扬风没再找过她,倒是后来她想起了他说过的话——他们还没正式离婚。 这事最近一直搁在她心头。 她想找他问清楚,要真的没离,就赶紧把手续办清楚吧。 秦扬风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见面邀请。 “约了什么人?男的女的?女人还是顾家些好,外面的事情交给男人就可以了,更不要滥交。” “服务员,麻烦结账。”苏黎歌只觉得耳边像苍蝇飞过,让人烦躁。 “我来吧。” 服务员上前,林先生对她的自作主张不太高兴,却仍是取出了钱包。 “不用了,我们aa吧。”苏黎歌自顾自抽出了钱。 “还是我来付。你们女人不都讨厌相亲时不主动付款的男人?你放心,我对我的女人向来大方,只要你能乖乖听话就好。”林先生将信用卡扔给了服务员,另一手冷不丁按住了她的手,“我很满意你,听说记者工作很辛苦,以后结婚你就别干了,专心呆在家里带好孩子。” 眼前的女人有双雾濛濛的眼,他很喜欢。尤其是她刚刚专注盯着窗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呆萌——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这样才好驾驭。 “……”苏黎歌马上缩回手。 他的女人?什么鬼?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她这是见鬼了! 见她瞪大眼眸颇为惊讶的模样,林先生又自信一笑。 “你约了谁?闺蜜吗?不如让我留下,我可以请你们吃饭。”他打量她的眉眼,越看越是满意, “黎歌,你的眼睛真漂亮。” 苏黎歌大脑空白了三秒才回神,“林先生,我约了朋友谈公事,今天真的没空。” 她说着看了眼时间——快到和秦扬风约定的时间,她不能再耗下去了。 空余时间少,她就趁着半天假期把私事集中处理,因此都约到了今天下午。她估摸着相亲大概到三点能搞定,就将秦扬风约在了三点半。 秦扬风有个谈不上是好是坏的习惯,他从来不让女人等他。一般他会提早十五分钟到达约会地点,约定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如果对方还没出现,他也绝对不会多留一秒钟。 不论对方是谁,他都一视同仁。 苏黎歌清楚这习惯,他三点十五分肯定会到,而现在已经三点十分了。 “别口是心非!”林先生往前一步。 苏黎歌退后一步,整个人都被他雷得外焦里嫩。 这些话好像她四年前看过的言情小说对白! 正思考着如何打发眼前的男人,她耳畔忽传来冰润的声音。 “她约了我,今天没空应酬你。” 咖啡屋正播放的歌曲恰好唱完,店里忽然间沉寂,这冰润的声音就像闯进耳朵的不速之客,让苏黎歌神经一抽。 秦扬风来了,他在苏黎歌隔壁的卡座上已经坐了有段时间。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半小时,而相亲被拖延了十几分钟,这让秦扬风将这场相亲的最后一段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秦……秦总?” 很意外,苏黎歌的相亲对象居然认得秦扬风。 “秦总,我是巨华的销售经理林立和,真想不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见您。”林立和立刻殷勤打招呼,看苏黎歌的眼神很惊喜,“黎歌,没想到你居然认识我们秦总。你就是约得他谈事情?一定是想要给他做专访吧?” 唐宇国际正在收购巨华,如果成功,也许秦扬风就是他的老板。就算不是,以他的身份,林立和要能攀上关系,好处总大过坏处。 “黎歌,你可要做好访问。秦总年少有为,这次到我们a市打算大展拳脚,前几天被个不知所谓的记者借爆炸之名在报纸上乱写一气,你要替他正名!” “我约他不是要做访问!”苏黎歌看到秦扬风似笑非笑的表情,扬声打断了林立和的话。 “林经理,你说的那个不知所谓的记者,就是她。”秦扬风出了声。 “……”林立和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神色像被人泼了盆冰水般凝固。 在女人和事业上,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得罪大老板,他前途就没了,而女人么……只要有钱随时都能再找。 …… 总算送走林立和,苏黎歌松口气。店里的歌曲又响起,把她心里莫名的尴尬给带走。 一时之间,没人先开口,两人只是沉默地落座。 “不好意思,破坏了你的相亲。” 秦扬风看着坐在对面的她,先开口打破了让人陌生的沉默。 她正垂头看桌前凉掉的咖啡,手指拈着银勺划拉着咖啡,及肩的长发从脸颊散落到锁骨上。大概是因为相亲的关系,她化了淡妆,身上是件中规中矩的浅蓝小洋装,比四年前小女孩似的她添了些女人味,也和几天前刚相逢时干练利落的她不太一样。 他记得,以前她不会游泳,更别提下水救人了。 时隔四年,她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没有,你帮了我!”苏黎歌抬头。他要不说话,林立和不知要和她缠到什么时候。 眼眸对上,秦扬风就觉得那点女人味都消失不见,她公事公办的眼神和前几天一样,干练利落。 “也是,那么今天的咖啡你请我喝吧。”秦扬风举杯呷口咖啡,眉梢微扬——很普通的曼特宁咖啡豆,但煮咖啡的人手艺特别,煮出来的味道……竟然是他记忆里的口感。 烟草般的醇香被突出,苦而回甘,还有少许檀香。 “这咖啡……和你煮的一样。”他眼眸微眯后骤然睁开盯紧她。 苏黎歌心脏莫名缩了下。 和他结婚半年,煮曼特宁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手艺,也是挑剔的他唯一不挑剔的东西。 “这店是我朋友开的,曼特宁的烘焙方法是我告诉她的。”她没隐瞒,简单回答后转入正题,“秦先生,我们长话短说吧,这次特地约你出来是为了我们两之间的关系。你之前说我们还没正式离婚,是真的吗?还有哪些手续没有办完?找个时间我们把余下的事都处理清楚吧。” “秦先生?”秦扬风重复一声,只觉得这称呼刺耳,“原来约我出来是为了这事。也对,你都开始相亲,看来迫不及待想要摆脱过去,是该把这些烂账清理干净。” 想着压在抽屉里的一纸离婚协议,想着四年前失去的孩子,再看着眼前换了灵魂似的女人,一会说自己是杜家未亡人,一会又忙于相亲,他忽然开始恨她。 “我以为四年前就理清楚了。既然不合适,还耽误彼此做什么?”苏黎歌并不解释,也没兴趣埋怨四年前他的绝情。 不是没努力过,只是他们真的不合适。他是生在树梢的叶,她是开在石缝的花,不管是他低头,还是她仰头,除非他枝断叶落,或者她离根扬风,否则他们之间永远隔着艰难的距离。 可断枝离根,就失了生命。 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秦扬风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 她的意思,他懂。 他们确实不合适,只是他也不明白自己在坚持什么。 四年前没能放开的手,似乎在重逢的时刻被时光拉开。 她不是他记忆里的苏黎歌了。 苏黎歌从来不会觉得他们在耽误对方,那个大大咧咧像女汉子的女人只会拍着他的肩膀吼着——秦少,别慌,这条路爷陪你走完! “好,过两天我让律师重新拟一份离婚协议,我们把剩下的路……走完。”秦扬风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是该告别过去了。 苏黎歌点点头,如释重负地站起,笑了笑朝他伸手。 “谢谢。”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谢他什么,但她还是道谢。 秦扬风跟着站起,伸手与她交握,像完成一场没有硝烟的谈判,最终双方获得共识。 桌上的电话忽然震动,苏黎歌接起。 杜笑雨的幼儿园班主任打来的。 “你说什么!”苏黎歌听完老师的话,声调陡然间尖锐扬起。 秦扬风还未松开她的手,闻言不禁收掌紧握。 她脸色已变。 “怎么了?”她挂断电话,他才问道。 “笑雨……失踪了……”苏黎歌咬牙让自己冷静。 两秒后,她从他掌中重重抽回手,头也不回地冲出咖啡屋。 …… 苏黎歌脑袋乱糟糟的,沿着幼儿园到家那段不足十分钟的路线,一路寻找下去。 她抿紧唇,克制着眼眶里的酸涩,将注意力尽数放到找人上。 早上出门时,杜笑雨还撅着嘴怪她很久没去接园了。 她本来答应去接的……却因为相亲和秦扬风的关系而将这事交给了杜妈妈。杜妈妈习惯先在午市上买点菜再拐去接杜笑雨,会比放园时间晚上十来分钟。 可就这十来分钟,杜笑雨居然失踪了! 苏黎歌心就像刀绞似的煎熬着,视线仔细扫过四周。 突然间,她眼睛一亮——靠近社区的阴暗小胡同里,一个小书包落在了胡同口。 苏黎歌快步冲过去拾起,心几乎要跃出胸膛。熟悉的熊猫图案,是杜笑雨的书包! 她不敢去想这其中可能发生的事,只能冲进胡同里。 阴暗狭窄的胡同充斥着一股骚臭味,她一步步往里走着。这里很僻静,阳光照不进来,她要花双倍的力气才能看清每件东西。 地上又有件东西闯入她眼中。 蝴蝶结发箍,是她早上亲手替杜笑雨戴上的。 她跑过去,蹲下身拾起拾起,手已开始颤抖。 背后阴影笼来,有只手铅块般压到她肩头。 苏黎歌陡然一惊,心头剧跳,也不管身后是什么人,就迅速用手反拿住那只手的手腕关节。背后的人似乎有些惊讶,呼吸一急,却没发出声音。他的力气很大,她粗浅的擒拿术奈何不了这个人。 脖颈上刺疼传来,她猛地瞪大眼眸,细长的针却已准确无误地刺进她的脖子里。 麻醉针! 她忽然意识过来,这场有预谋的陷井,要诱惑的猎物是她! 可晚了。 陷入黑暗之前,她只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苏黎歌——放开她!” 秦扬风的声音。 ☆、第5章 现场 漫长而无知觉的黑暗尽头,首先刺激到苏黎歌五感的,是一阵难耐的寒冷。 这些寒冷像无数细小尖锐的针头在皮肤上一下下扎着,又麻又痛。 “咳。”她眼皮沉得扯不开,难受得开口,却只发出咳嗽声。 她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着,像独食了整份的肯德基全家桶。 “黎歌?”疑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黎歌还在和黑暗搏斗,耳畔的声音却一声大过一声,将她从黑暗中拯救出来。 有只手在她脸上轻轻拍着,似乎要叫醒她,她的脸便被那手拔来又拔去。 苏黎歌有点火大。 眼皮扯开细缝,光线入目,眼前白花花一片。 大约过了三四秒,眼睛习惯了突兀的光线,混沌过后,她终于看清眼前景象。 一张脸正面朝下,压在她眼前四五个拳头远的地方。 “你……秦扬风?”她口齿不清地吐字。 这个俯在她身上的人,是秦扬风。 俯?在?她?身?上? 她脑袋稍醒,认清了一个事实。 秦扬风正单手撑在她腰侧,半身俯在她身上,另一手摸着她的脸。 什么情况? “嗷!”她弹起来,脑门直接撞上了他的下巴。 这一下撞得结实,秦扬风连牙根都跟着发麻。 两个人同时坐起。 他皱紧眉,眯了眼刚想说她,忽然看到苏黎歌摸着脑门坐在床上呆愣的模样,似乎还没从麻醉药的效果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小鹿似的眼睛里迷惑茫然,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迟钝的样子,像多年前喝醉时被他拎着扯了结婚证后清醒过来的模样…… 那时他也迷糊着,脑袋浆成一片,就像现在这样,与她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 “这是什么地方?你……我……我们怎么会在这?”她脑门和太阳穴都抽疼着,思绪混乱无章,除了问题,她思考不了答案。 “我哪知道!我还想问你。”秦扬风语气不佳,并没有重逢时陌生的温柔疏离。 眼前女人瓮声瓮气的声音似乎触到了他心里哪根旧弦。 苏黎歌不说话,只拿迷惑的眼打量四周。 陌生的房间简陋陈旧,只有个五斗柜和一张大书桌,以及她坐着的这张床。 记忆缓缓回归,她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 杜笑雨失踪,她在胡同遇袭! “还疼么?” 她正想发问,却忽然听到秦扬风开口。 不知何时,他已将手覆到她后颈上,像捏着猫的脖子般,一下又一下轻轻缓缓捏着。 这是他从前的习惯和少有的温柔。 四年前的她是杂志社的编辑,整日要对着电脑审稿校稿,撰写杂志栏目,久了以后就有职业病,颈椎总是酸疼。每次,秦扬风看到她左右扭着脖子时就知晓她不舒服,便会替她捏上一捏。 到了a市后,她成了记者,常年在外跑新闻,这毛病早就改善,可这次大概是晕迷的关系,她僵躺得全身骨头都疼,因此脖子也跟着酸涩难当,就转动脖子来缓解酸疼感。 等秦扬风看到苏黎歌递来的愕然眼神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麻醉的后座力让他忘记了他们已经离婚这个事实,也忘记这四年的分别,一切只是他直觉的反射…… 秦扬风的手僵住,苏黎歌也跟着尴尬。 “啊——” 还没等他们想出如何打破尴尬,尖厉的叫声突然从房外传进。 这地方还有其他人? 苏黎歌神经一跳,再也顾不上眼前尴尬局面。她利索地从床上跳下,朝门外冲去。 秦扬风跟在她身后,半步不离。他就比苏黎歌早醒几分钟,眼睛才睁开就发现自己和苏黎歌躺在陌生房间的床上。 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 两个人都赤着脚冲出房间,地上响起一阵急促的“嘎吱”声。 这房子是用木头搭的楼板。 房间外是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一侧是并列成排的房间,另一侧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尖叫声还在继续着,苏黎歌一边循声跑去,一边望向栏杆外面。 这大概是幢早期学校宿舍楼式的建筑,他们不在一楼。楼底下是个天井,再天井前方是幢简陋陈旧的平房,墙面的白漆剥落,露出底下水泥墙胚。 这到底什么地方?! 苏黎歌收回视线,尖叫声已经很近。 走廊尽头的房间外,有个人倚着墙瘫坐在地上。尖叫声就是从这人口中发出。 从声音判断,这是个女人。 苏黎歌放慢脚步,并没立即上前,身边人影闪过,秦扬风迈了大步走到她前面,半挡在她身前。 “还有人!”他突然小声开口。 话音才落,苏黎歌就看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冲上来两个人。 那里应该是个楼梯。 那两人看到他们,明显愣住,彼此都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 “她……她……”瘫在地上的人这时大概缓过气来,抬了手指着敞开门的房间,一句话断断续续地说不完整。 “孕妇?” 又走近一些,苏黎歌才看出地上这女人,竟然是个孕妇。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身后忽然又传来急切的开门声。 “小心后面。”秦扬风想也没想就伸手攥紧她的手,出声提醒。 面对这诡异的局面,陌生的地方,陌生的面孔,除了苏黎歌之外,他无法肯定这些人是敌是友。 苏黎歌退了一步,挨着秦扬风站着,转头看去。 身后的房间又跑出来一个男人,才踏出门这男人脚步就顿住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里?”他惊愕且不知所措。 “啊……”地上的孕妇忽然捂了肚子发出痛苦的轻呼。 “过去看看。”苏黎歌推了秦扬风一把,并没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了。 秦扬风点着头,拉着她快步上前。 “许荔香?” 还没等苏黎歌靠近孕妇,楼梯口的女人就惊呼着冲了过来。 “真的是你?!”她很惊讶地蹲到孕妇身边,“我是安凌!” 苏黎歌已走到了那房间门口,她与秦扬风对视一眼,想得都是同样的问题。 这些人互相认识? “安凌……我没事。”孕妇许荔香喘着气,看到熟人她并没露出喜色,反而揪住了安凌的手,另一手指向了房间,“里面……里面……” 苏黎歌闻言朝着房间望去。 房门半掩,里面的光芒黯淡,从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一张书桌。 秦扬风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推开房门。 房门陈旧,合页生锈,发出涩涩的摩擦声音,秦扬风的眼眸随着缓缓打开房门而逐渐睁大。 “别看!”他蓦得转身,挡在了苏黎歌身前。 苏黎歌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被他牵了很久。 他的手心有些潮意,将她抓得死紧,俯望来的眼神认真凝重,眉头几乎拢成结。 这保护者的姿态表现得太过明显,让苏黎歌怔了怔。 “啊——”又是一声尖叫响起,这次从另一个女人安凌口中发出。 “这是……”低沉男音随后响起,虽然这人死死压抑着没叫起,但微颤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一丝慌乱。。 剩下的两个男人也已凑到门外。 “啊!肖……肖肖……”另外的男人可就没那么镇定了,他只凑在最外面探身看了一眼,立刻就惊恐地退了两大步,撞到了身后的栏杆上,发出一声嚎叫。 苏黎歌回神,从秦扬风掌中抽出手,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头。 “我没事。”她说着,从他身侧走出,一眼就将房间尽收眼底。 瞳孔骤然缩紧。 她看到了四年前熟悉的画面。 那画面即使过了四年,也依然深刻清晰。 裸米分的纱帘将窗户严严实实地遮着,房里的光线被染成黯淡暧昧的浅米分,窗下是张大榆木书桌,桌上摆着盆绿萝、笔记本电脑以及几只小公仔,再过去是碎花的小沙发与茶几,底下压着雪白的绒毯。 如果……忽略角落里的浴缸的话,这是间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 瓷白的浴缸放满了水,水面平静无波,浴缸旁边的小桌上搁着瓶开启的红酒。 这应该是很惬意舒适的沐浴时光,前提是没有浮在水面上的那些东西。 殷红的玫瑰花瓣遍洒水面,让人浮想联篇——曼妙的胴/体跨入浴缸,缓缓坐下,引来水波荡漾,花瓣随波晃动,该是多美丽的画面。 美丽? 苏黎歌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半启的唇间呢喃而出了几个字。 “自杀……直播?” 梦呓般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噤。 这四个字,就和眼前的画面一样诡异可怕。 洒满花瓣的水面上,浮着一个女人,她脑后丛藻般的长发也跟着飘浮在水面上,和殷红的花瓣缠绕着,像随时要从水中爬出似的。整缸的水,都已变成红色,瓷白的浴缸壁上还有几条干涸的血色,分不清是血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秦扬风眉头皱得更紧了,苏黎歌却已慢慢朝房间走了进去。 看情形,在场的人对这一幕或多或少都有认知,只有他……完全陌生。 ☆、第6章 游戏 走廊上一阵凉风刮过,吹得门“吱嘎”轻响,让人一股凉意沿着背脊窜上。 “这不可能,事情都过了四年,怎么会……”靠到栏杆上的男人颤抖道。 除了苏黎歌和秦扬风,没人敢踏进这房间半步。 麻醉剂的副作用让她的头抽疼,她皱着眉,用指节转着左边太阳穴缓解痛苦,心里乱糟糟得理不出个所以然。 这房间比她刚刚睡的那间房要大上一倍,装修和陈设都很新,显然是刚翻新过,并专门按照某个场景去设计。 走到一半,她忽然转头:“你们别碰任何东西,保护现场。” 秦扬风就跟在她后面,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只一瞬,她就转回头,他记忆里生动的眼眸已是四平八稳,轻易不会泄露情绪出来。 他很想问她怕不怕,如果不怕,又为何不怕,但开了口,说得却是别的。 “自杀直播是什么?” “我四年前刚到这里时,跟着我的老师一起跟踪报导过的一宗恶性自杀事件。”苏黎歌声音不大,是刚好让他听到的音量。 这音量存了些信任的成份,只说给他听。 说话间,她已经越过沙发,走向浴缸。朦胧的光线下浴缸里情况看不分明,她走得很慢,边走边仔细打量四周环境。靠近浴缸时,秦扬风猛地拉住了她。 “你小心一点!”他语气很急,眼神扫向地面。 地上是摔碎的红酒杯,酒液洒了一地,碎玻璃藏在红影中看不真切,她差点一脚踩上去。 出门时他们都赤着脚,要是踩着玻璃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扬风,那是假的,塑料模特。”她仿佛没看到玻璃,只转身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开口。 秦扬风望去,离得近了,浮在浴缸里的人变得清晰。 果然,那是具穿着黑色蕾丝睡衣并戴着假长发的塑料模特,仰面浮在水上,木然的脸庞上有着诡异的笑,眼睛睁得老大,像随时会眨巴似的。 见不是真死了人,苏黎歌稍松口气,秦扬风却没有半点喜色。 还有太多未解的问题在等着他们。 “这是在模拟当时的凶案现场?这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些,抓我们来又为了什么?”他抓紧了她,不让她再往前半步。 “你们来看,这有段视频。” 房间里响起第三者的声音,原来一直站在门边的男人也跟着进了屋子,此刻正站在书桌边上,伸手点向鼠标。 他的手白皙修长,被黑色鼠标衬得格外干净漂亮。苏黎歌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模样,这男人有张清秀斯文的娃娃脸,看人带着几分腼腆,咬音有南边的腔调,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开口也仍旧是慢条斯理的语气。 而对苏黎歌来说,关键点在于,这个男人她有印象。 秦扬风见她眼珠子一直盯在那人身上,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发刺。他大跨步迈到她身前,直接挡掉她的视线。苏黎歌个子只到他下巴,这男人又肩宽背挺,她眼前一黑,视线被彻底挡住。 “打开看看。”秦扬风发话。 留在外面的人都停在门口处不远的地方,不敢再往里走,就连眼神也害怕往浴缸这里飘。 “只是个塑料的服装模特,不是真的死人。”苏黎歌从秦扬风身后走出,经过他身边时把他往旁边轻轻一撞。 秦扬风低头望去,她的鹿眼也正瞪着他。 四年前每次他逗她,她都会用这样的眼神抗议,仔细看去,她早已变得寡淡的表情里,依稀还藏着旧日的影子。 “你们好,时隔四年,我们又见面了!” 尖厉的声音突兀响起,让秦扬风回神,也让所有人从头冷到脚。 笔记本电脑里的视频已被人点开。 …… 十四寸的笔记本显示屏上是光线阴暗的视频框,不站得近一些,根本就不看清视频里人的模样。 黑色的背景前有个瘦削的老人,他穿一身纯黑西装,手里拄着拐杖,头发花白,脸色蜡黄,突出的颧骨让脸颊的凹陷显得十分明显,眼窝抠搂,眼珠往外凸,哪怕隔着屏幕,被这眼睛一瞪,也让人背脊生出凉意。 那眼神说不出的糁人。 “肖……肖叔叔。”被安凌搀扶着的孕妇许荔香认出了视频里的人。 “我是肖童的父亲。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用了点特殊手段让你们再度聚到这里,因为我梦到童童说她想你们,希望你们再帮她庆祝一次生日。”尖厉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刺耳万分。 在场的人中,除了苏黎歌和秦扬风,均都白了脸。 “童童还想请你们陪她玩个游戏。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帮我和她找一个人。四年前她的生日,有人替她策划了一出好戏,我知道这个人藏在你们中间,给你们三十天时间来完成这个游戏。找到这个人,你们就赢了,我会放你回去;如果找不到,那你们就代替他永远留在在这个小岛上。”视频里的老人说着说着,忽然凄厉笑起,脸上皱纹纵横,眼珠更凸了。 “肖童不是自杀吗?要怪也要怪没来得及救她的人,为什么把我们全都找来?”站在最外面的男人忽然惊怒交加地开口,目光直接投向了桌边的男人。 苏黎歌望去,这人垂了眼帘,手紧紧攥住了鼠标,让手指的骨节泛白。 她记得他——沈束。 视频还未结束,小框里的人像猜到他们的反应似的,突然间冲到了镜头前,脸蓦然间放大贴上屏幕,像要从屏幕里钻出,让房里的人不由自主都倒退了一小步。 “你们一定在想童童是自杀的,对吗?我告诉你们,她不可能自杀!绝对不可能!害死她的凶手就藏在你们中间,我知道!我要你们自己把他找出来!你们在的地方是个未开发的孤岛,如果不想永远留在这里,就把凶手替我找出来!否则,就让你们代替他留在这里陪我的童童。呵呵……好好享受这个游戏。”他说着,把脸收回,背过身。 众人还震愕不已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视频中的人却又忽转回来。 “对了,苏记者,麻烦你替我记下这岛上发生的事。真遗憾杜老师已经过世,我只好把你请来了,我记得当初你曾经指出过这宗案子的疑点,那么现在就再拜托你了。至于你的女儿,我已经送回去了,你不用担心。” 视频到这里,终于彻底断掉。 苏黎歌视线扫过,零星记忆片段闪起,终于察觉,所有人都与这起案子有关。 唯独……秦扬风例外。 ☆、第7章 直播 视频结束之后,房间就陷入死寂。 秦扬风看了眼腕表,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他们也不知道之前昏睡了多久。 “还差三个人。”苏黎歌点了点人头,打破了沉寂。 没人回答她。 “哪里有什么凶手?肖童明明是自杀,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难道还能有假不成?就算算账,要找的人也是沈束,为什么把我们都抓来这里?cao!”门口的男人忽然暴怒,他几步冲到书桌边上,指了沈束朝大家开口,“把他交出去就可以了,都是因为他,肖童才会死!” “赵铭安,你闭嘴!那天要不是你半路拦住了沈束,他怎么可能来不及救肖童?说起来你嫌疑更大。”扶着许荔香的安凌厉喝出声,让赵铭安瞪眼沉脸,直接朝她们冲了过去。 赵铭安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生得壮实粗勇,方脸阔额,穿了件花t恤和牛仔裤,发怒时有些横样,把看着娇柔的许荔香吓得脸一白。 “啊。”许荔香捂紧了肚子,不安地朝后退了一步,被安凌护到身后。 许荔香个子不高,哪怕怀了孕四肢也纤细无肉,看得出来她从前很瘦,模样也长得好,五官清秀,巴掌锥子脸加上大眼睛,受惊吓时眼眸一张,无辜可怜得让人想保护她,把站在她身边的安凌衬得像个女汉子。 其实安凌长得也不差,她个子比许荔香高了大半个头,及肩长发,穿着职业化的白衬衫黑长裤,眉眼间有些英气,五官颇为硬朗,像个漂亮男生,一举一动都透着股强势的作风。 “你少tmd胡说八道!我那是……”赵铭安说了半句,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闭嘴。 …… 眼见情况都没摸清,可这些人就已经吵开了,苏黎歌只觉得脑袋都要炸开。 “能告诉我这什么情况吗?以及你刚刚说的‘还差三个人’,是什么意思?”秦扬风俯到她耳边。 他对这事情一无所知,是在场最大写的懵逼。 暖暖气息拂耳而过,苏黎歌不自在地撇头。 她想了想,没回答秦扬风,而是对着房中几人大声道: “别吵了。你们说的这些情况,当初警方调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既然肖童的父亲时隔四年将你们都抓到这里,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就算将沈束交出去,如果我们不能给出一个合理解释,你觉得肖童的父亲能接受?” 一句话,让正在争执中的人都闭嘴。 “肖童的自杀案,当时涉案的人有两个宿舍共七人,现在出现的只有你们四个,还少了三人。我怀疑他们在这幢楼的其他房间,先把人全都找出来再说。”苏黎歌说着,也不管这些人的反应,径直扯了秦扬风的衣袖朝外走去。 既然不是真的凶杀现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走,我们去找人。我边走边告诉你。”她头也不回地和秦扬风说道。 秦扬风捏捏鼻头,紧随其后。 …… “四年前,我刚到a市就进了《都市晨报》做实习记者,跑社会新闻。实习没两个月,带我的老师就注意到一起网络热议的‘自杀直播’话题。当时他带着我一起去采访了这个事件的女主角。”苏黎歌与秦扬风并肩而行,开始说起四年前发生的事。 她言语没有波澜,简单交代着事情的前因后果。 目前情况只有她和秦扬风真正置身事外,同坐一条船,她没办法再与他保持陌生的距离。 他们不得不成为搭档。 木楼梯被踩出“嘎吱”声,秦扬风盯着她白皙的脚,忽然闷闷开口:“老师?姓杜?” 他想起自己拿到的关于苏黎歌的详细资料里,有很多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 这四年……不,应该说两年半时间苏黎歌都跟着他学习,直到一年半以前,他死了。 苏黎歌的叙述被打断,顿了顿,没有隐瞒。 “嗯,杜清凡,他是我的良师益友,也是我先生。” 秦扬风攥了攥拳头,只“哦”了一声。 她就将这茬揭过,继续说起四年前的案子。 “她就是肖童,大四学生,在网上做网络主播。她以这个饱受争议的话题为节目,打算做一场真正的‘自杀直播’。” 楼梯狭窄,坡度很陡,光线很暗,两边的墙面斑驳残旧,苏黎歌很快走出楼梯。 外面阳光刺目,天井是灰泥地面,泥上散落着黄沙,被风一刮就到处乱飞。 “她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但采访过程并不愉快,不过我们看得出来,她当时对这个节目很满意,也对自己极有信心,希望能借这个直播策划拉来米分丝。那时我们都以为这只是噱头,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赚足了人气,她完全不像要自杀,甚至还透露给我们在这档节目完成后,她的新计划。因此我和老师都没太放心上,直到新闻报出后一周。” 苏黎歌暂时闭上嘴,一楼第一间房的门着,她轻轻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一周后怎么了?”秦扬风问她。 她停下脚步,转头仰脸看他,目光清冽。 “她死了。” 那是苏黎歌第一次直面鲜血淋漓的现场,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这画面成了她的噩梦。 直至后来,她见的越来越多,恐惧慢慢被埋藏。不是她勇敢胆大,而是已经习惯。 若说这四年里有哪些东西让她彻底放下感情的桎梏,那大概就是跟着杜清凡跑的那一桩桩新闻,从人命官司,到社会丑闻、金钱纠葛,再到小人物的卑微辛酸与欢笑,人间悲苦喜乐、百味俱全,看得多了,她心便渐渐宽敞。 爱情,真的不算什么。 秦扬风已经看不透这双眼眸里的故事。 “所谓自杀直播,就是她在视频直播网站的聊天室里,通过网络向在场所有网民现场直播她的自杀过程。那晚她的直播到达人数超过20万,创了当年的人气主播之最,直到现在也无人超越。”想起旧事,她深吸口气才继续向他解释,“本以为是设计好的效果,结果她却真的死了,死在这20万人的眼皮子下,就像你刚刚在那屋里看到的画面一样。” 那晚,肖童穿着纯黑的真丝睡裙,长发披爻,缓缓坐进铺满红玫瑰花瓣的浴缸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然后向在线观众遥敬一杯红酒…… 苏黎歌已连续推开两间房,里面都没人。 一楼共有五个房间,前两间门都虚掩着,中间这房间门却关着。 她伸转动门把。 秦扬风还想问话,却忽然在她才推开一小条门缝里看到些阴影。 “别进去!”他急吼一声,把她扯到怀里护住。 门大开,藏在门后的人朝外挥出拳头,从她发边擦过。 苏黎歌落进他怀中,只觉得铁锁似的手臂缠在自己腰间,带着她往旁边快速闪去。 晕眩感顿时加重,她的额头重重砸上他胸膛。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陌生声音响起,房里的人已从门后窜出。 秦扬风一手抱着她,剩下一手防御这人挥来的拳。 “不是我们下的手!滚开!” 猝不及防下他手臂吃了两拳,骨头钝痛,他心头怒起,手虚晃一拳,转眼就拧住了那人的手腕,向后一折,单手制住了这人。 “啊——疼,疼疼疼,放手!”这人疼得哇哇大叫。 “你没事吧?”秦扬风低头看她。 苏黎歌摇头,她脑袋晕得想吐,胃里翻江倒海绞成一团。 “刘文修!”安凌站在楼梯口大叫一声。 楼上的四个人也已下楼。 “放开他!他是我们同学。”赵铭安冲了过来。 “一场误会,你们别打了。”沈束跟着跑来,“一休,这先生不是抓我们来的人。” 刘文修挣了挣,道:“我知道了,放开我!” 秦扬风鼻子里“哼”了声,才甩开他的手。 “剩下两个人,你们自己找,可别真的死了!”他说着拦腰抱起苏黎歌。 苏黎歌脸色很难看,闭眸抿唇,连被他抱起来都没力气抗议,只是以手抵着他的胸。 可想而知,她不舒服得很。 秦扬风想想就来气,连带着烦透眼前几人,撂下话就抱了她往回走。 “去……哪里?”她勉强挤出声音。 “先去房间休息下。” 他抱着她上楼,回了最开始醒来的房间。 ☆、第8章 暖暖 再度回到醒来的房间里,苏黎歌皱着眉咬着唇,被秦扬风放到床上。 门没关,穿堂风吹进屋,掀起陈旧的花布窗帘,远远传来浪花拍岸声,“哗哗”像首童谣。 1.5米宽的木板床上只铺了张草席,床上有叠成方块的薄被,上面是套着蓝色格子枕套的矮枕,像大学宿舍似的。苏黎歌坐到床上时,床板“嘎吱”响了响,秦扬风扶着她的背,想让她躺下,她却摇摇头,往后挪动屁/股,靠在了床头墙上。 她想吐,怕一开口就要吐出来,连“谢谢”都不敢说。 秦扬风坐在床边,伸手探探她的头。 凉的,没烧。 “我,没,事。”她狠咽了几口口水才压下喉间作呕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麻药过敏?”秦扬风将薄被与枕头竖起,塞到她背让后,抬头时收到了苏黎歌疑惑的眼神。 他怎么知道她麻醉过敏? “婚后第二个月,你智齿发炎,一个人跑医院拔牙。结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麻药过敏,那一针扎下去,牙倒是拔了,你人却瘫在牙科椅上起不来。最后是那牙医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赶过去。总算你还有点智商,知道把我写成紧急联系人。”秦扬风想起旧事,瞪了她一眼。 他抿着唇,桃花眼半眯半挑,有些薄怒,见她沉默,又道:“怎么?都忘光了?” 这话里就带了嘲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苏黎歌不自觉地低头,拿爪子耙耙头发,道:“我哪知道,在那之前我又没动过手术打过麻药。” 话一出口,她就想把自己嘴巴缝上。 因为这语气,像三年前的她。 秦扬风倒没想太多,他站起,被压弯的床板回弹。 “你休息一会。”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苏黎歌迅速抬头,想要下床。 他一掌按住她的肩头:“能别逞强吗?” “没逞强,我撑得住。我想过了,先不管那起案子,我们至少得摸清这里的环境。”她一边说着,一边拔开他的手。 她的过敏并不严重,只是反应比较大,会头痛晕眩再加反胃,这四年她已经克服了不少,刚才只是被他抱着一转,才加重了晕眩和反胃感。 “苏黎歌,看来这四年你什么都变了,唯独‘逞强’这点,死活没改。”秦扬风的手下沉,声调微扬。 苏黎歌耸肩,想从他的压制下脱离,奈何他死不松劲,她气性上来,驳道:“我什么时候逞强了?” “你不喜欢应酬,不爱面对媒体,不喜欢和我出席大小宴会活动……但你每次都在死撑。”他一手压着她的肩,一手撑到她背后的墙上,恨声道。 她从没给他了解的机会,半年的婚姻,他像瞎子摸象,一点点摸索苏黎歌这个人。 苏黎歌挣脱不了他的手,索性缩脚跪起,直起上半身和他对视。 “秦老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当初只是假扮你妻子而已,你就是我老板,陪你应酬是我的份内工作,哪来什么逞强不逞强?我迁就你罢了。” 因为怒火,她脸上呈现出病态的潮红。 果然一碰上秦扬风,她就要失控。 当年两人身份悬殊太大,她努力扮演秦太太这角色,却始终无法融入他的世界。她以为自己把这事当成工作,尽心尽力就好,可谁知…… 爱上他,是件始料未及并且无法控制的事。 秦扬风神经都被她挑得要爆炸了。他这人自诩绅士,从来不对女人发脾气,能三言两语让他发火的,除了苏黎歌不会再有别人,但偏偏当事人毫无所觉。 她居然说是工作和迁就? 他真想问她——既然迁就了,为什么不迁就到底? 可到底,他什么都没说。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老实点呆床上,过会我叫你。苏黎歌,我们坐一条船,你别给我拖后腿!这模样出去,站都站不稳,还得我善后,有意思么?” 他脸上的嫌弃像写着几个加粗的大字——“不知好歹的女人”。 压在她肩头的手松开,他说完话就快步走到门边,“砰”一声把门用力甩上,整个屋子都震了震。 苏黎歌怒极,在他手松开那一刻,猛地站起,头上却忽然涌来一波晕眩,逼得她又坐回床上。 不管怎样,他都说中一个事实,就是她真的拖后腿了。 …… 苏黎歌不说话,靠到墙上闭眼休息。 房间里除了遥远的海浪声,只有秦扬风翻箱倒柜的声音,他动作放轻,只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嘴唇干皱,眉头紧拢。 他知道她难受,她不能躺下,因为躺下会加重她的晕眩,她只能坐着。 如果这时候有杯温水给她润润唇就好了,可该死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秦扬风有丝挫败的无力感。他无法离开,这地方充满未知危险,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这里,但不出去,他就找不到吃的喝的,别说苏黎歌,就算是他都已经开始感觉到饥饿了。 苏黎歌迷迷糊糊靠着,她以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肯定睡不着,可结果却是她真的睡着了。 不知多久,她做了个囫囵梦才渐渐醒来。 额头上有温热的指在轻缓按压着,从她的眉心压到太阳穴,再在太阳穴上转动两圈,而后压到头顶百汇穴。 很舒服。 苏黎歌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时候不早了,醒醒。”秦扬风见她眼皮一动,便猜到她要醒来。 不是梦?! 她倏尔睁眼,眼前是秦扬风的唇与下巴,房里光线浅淡,照得他下巴上的美人沟特别深邃漂亮。他手还留在她头上,按摩的动作没停,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温度让苏黎歌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她的心不争气地漏跳两拍。 曾在心里计划过无数遍相逢时的高冷范、淡定范,她在这一刻全都还给了周公。 “趁着天没黑,我们要出去找点吃的,这里没有电。”见她恍神,他又加了句,“你怎样?能行吗?” 苏黎歌六神归位,立刻把头一扭,避开他的手指。 “我没事,谢谢。秦……扬风,不用按了。” 察觉到她的避让,秦扬风嗤笑一声,收回手。 “怎么?不是‘秦先生’了?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带个拖油瓶,才想办法让你快点恢复。” 拖油瓶,她?! 苏黎歌瞪了回去。 “没事就起来吧,别拖……” “别拖你后腿么!我知道!”她抢了一句,手脚利索得从床的另一侧跳下。 小睡一会,她的精神好多了。 秦扬风不理她,蹲到床边,弯腰到地上拾东西,苏黎歌这才发现狭小的房间地上堆满东西,脱漆的五斗柜和书桌抽屉全被打开,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被翻个底朝天。 “你在做贼吗?”她走了两步,差点被横在过道中间的东西绊倒。 她低头拎起,是盏陈旧的煤油灯,她顺手就搁到了桌上。 秦扬风把地上的东西扔进纸箱里,长腿一踢,就把纸箱踢进了床底。 “肖童的真正死因是溺亡,不是因为割腕?”他随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苏黎歌记得自己还来不及告诉他这点。 他空踢了下床底,回答她:“床下这纸箱里装的全是这案子的资料,从现场照片到法医尸检的报告,以及涉案人员的笔录证词、不在场证明、查案过程记录等等。噢对,还有你和杜清凡写撰写的新闻。” 那些资料他趁她休息的时间都翻了一遍,整个事件的轮廓他已经基本了解。 她惊讶地扬眉,他的话却还没结束。 “书桌里有笔和本子,还有肖童的日记本,柜子里放了套干净衣服,唔……还有卫生用品,全都是女人的。”他说着,指了指五斗柜。 苏黎歌扑过去,果然看到叠好的衣服,她抖开一看,是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均码的运动裤,抽屉角落里竟然还塞了几包卫生棉,日用夜用大流量小流量一应具全,看得她血气上涌。 “好周到的凶手,看这节奏是要你在这长住替他查案。”秦扬风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就是不知道,要是他发现自己找了个智商负数的人,会不会后悔。” “秦扬风,你给我闭嘴!”她炸毛了,手里的t恤想也没想就朝他砸过去。 他信手接下,扬手抛给她另一样东西。 比起初相逢时的她,显然此刻的苏黎歌要生动得多。 “接着,房间的钥匙,你收好它。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我在外面等你。屋里的资料明天再研究,我们先去找吃的,我快饿死了。” 他丢给她的是把绑着红线的钥匙,这钥匙之前被挂在门背后,在他搜索屋子时被发现。 说起来,他真有种挖掘宝藏的刺激感。 门“砰”地被他带上,秦扬风说走就走,真的跑到门口去等她。 苏黎歌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发皱的裙子,果断换上了t恤和运动裤。衣服一上身,她就闻到股淡淡的清香,像某种松果的香味。 鞋子被人摆在床尾,她匆匆套上后,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穿的是双平底鞋。 出门前,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房间里都是女人的东西,那就意味着肖父只计划抓她一个。 秦扬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9章 厨房 秦扬风的出现是个意外。 这意外从苏黎歌遇袭那天就开始了。 苏黎歌从咖啡屋里冲出去时,他就跟在后面,看着她一路疯了似的寻找杜笑雨。 他不知道自己为啥跟着她,那时他只是想着,苏黎歌真是个好母亲,可为什么四年前她却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又或者,她放弃的是和他的感情。 每次想起这事,他就恨她。 “然后呢?”苏黎歌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两个人已经下了楼,她问出自己的疑问,他正在解惑,可话说一半却忽然卡壳。 秦扬风走神的情况,太少见了。 “我看到有人抓你,本要冲过去救你,谁料到他们旁边还埋伏了其他人,趁我没防备,从后面把我敲晕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抱歉,是我害了你。”苏黎歌看到他眼里忽然迸出的冷光,没来由的心里一抽。 “你知道害了我就好。”他很快收了那点冷光,“肖建良……就是肖童的父亲,我们认识。我估计他见到是我,怕我去查你失踪的事,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才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也抓来了。” 如果他没被一起抓来,恐怕这会已经将a市翻个底朝天了。 肖建良知道他有这个实力。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天井里,四周静悄悄的,鬼影都没有。 “你认识肖叔叔?有发现什么不妥吗?”苏黎歌一边问着,注意力和视线却已经放到了周围。 肖童案的那几个涉案人,都已经不在了。 “饭局上见过一次而已。你又不是没跟我出去应酬过,生意场上打滚的人,在那种场合能有什么不妥?” 要不是看到视频,秦扬风根本想不起这号人物。 “不过……” 但被苏黎歌一说,他似乎想到什么,但那画面快得他捕捉不住。 “不过什么?” “没什么。”秦扬风摇摇头,看了眼腕表。 他们随身的东西都被拿走,好在还给他留了块表看时间。 现在是傍晚,阳光已经西斜,入秋的a城昼夜温差大,尤其在海岛上,白天能热半死,夜里的海风却能把人冻成狗,这会温度已经开始下降。 天井的前方是排红砖砌的平房,房子的老式木门虚掩着,打开时发出生涩的响动。 苏黎歌跟在秦扬风身后进了房子,里头窗户开得矮,阳光打不进来,屋里很暗。 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没人住的样子,从他们最早醒来的房间,一直到这三间平房,虽然简陋,却并没落太多灰尘,到处都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这里的原住户应该才离开没多久。 他们大至扫了一眼,房子没什么格局可言,就是并排的三间屋,正中这间看着像见客的厅,又像是餐厅,只是简陋得可以。正中摆了张八仙桌,四周就摆了两条红漆长凳,四周角落里堆着些杂物,秦扬风一见到就上前搜起来。 这家伙是翻上瘾了? 苏黎歌随他翻腾去,她则进了右侧的房间里。 右侧的这间房显然是个厨房,墙角垒着黄泥土灶,两个灶膛上架着两口大铁锅,灶台上是些用剩的油盐酱醋之类的调料,灶边角落则堆了些劈好的木头和引火的柴草,还有吹火竹筒、火钳火铲等物。 灶旁的摆着老旧木碗橱,苏黎歌走过去,拉开橱门,里面搁的都是些锅碗瓢盆。她随手扒拉了几下,没什么特别发现,但在这碗橱的后面,有个木板隔出的储物间,一人大小的入口挂了花布半帘。苏黎歌掀开帘,一股湿闷味闯入鼻间。里面没窗户,更加幽暗,她看不真切,但可以确定一点,这里……是储存食物的地方。 她心头一喜,把门帘扎到角落,大步迈入。 不知是肖父没打算让他们陷入绝境,还是上一户人家囤的食物没有带走,这里竟存了不少吃的。她随意翻了翻,就看到了米、面米分这些主食,还有成打的罐头和压缩饼干,以及几箱矿泉水。 苏黎歌原来没啥感觉,看到这些东西后忽然觉得又饿又渴,她蹲下去,撕开塑料包膜,摸了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就快步往外走。 “秦扬风,别折腾了,快点过来。” 她走到外屋餐桌旁,伸脚勾出长凳径直坐下后开口叫他。 秦扬风对着大门口的光线举着个东西仔细看着,他眉头锁起,眼里是些好奇,听到苏黎歌叫他,只“哦”了一声,仍不转身。 “那是捕蟹笼!”她拧开矿泉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语焉不详地说着,手里动作却没停,将压缩饼干放凳沿磕开后,用力撕去了外包装。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秦扬风这才转身,看到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立刻扔下捕蟹笼冲过去。 “拿去。”她往他手里塞了块大饼干。 秦扬风张口正想吃,忽看见她拈了剩余的小块饼干往嘴里塞,动作不由停住。 “你吃这么点够么?” “不够里面还有。”苏黎歌啃了两口,含糊不清说着,“就是先垫垫肚子,里面有米面,一会你帮我生个火煮饭,顺便烧点热水。” 压缩饼干这种东西,应急时候可以用,现在既然可以生火造饭,这类应急物品能少动就少动。 “哦。”秦扬风跟着咬了口饼干,坐到了她身边。 他饿坏了。 压缩饼干噎人,他手伸到后方拿了水往嘴里灌了两口,眼角忽然瞥见她艰难吞咽的表情,就把水瓶凑到她唇边。 苏黎歌噎得慌,没想太多便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顺利咽下了满口饼干,她终于舒坦了些,看到满地散乱的杂物,她转头想问他找到什么宝贝,却忽然看到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沉默,却又写满谜一般的感情。 她收藏的柔软心事,几乎被这目光在瞬间剥开伪装。 “捕蟹笼是用来捕螃蟹的。”她很快转开头,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后,又一一指向地上被他翻出的东西说着,“那是手抛鱼网和捕鱼篓,那是橡胶下水裤,剩下那些我也不知道,应该都是捕鱼虾蟹类的工具,这房子的原主人可能常捕海产。” 秦扬风点点头,忽然想起个问题来:“做饭要水,水源呢?” 苏黎歌左右张望着,将手里最后一点饼干塞进嘴里后拍净手上碎渣。 “既然有米,肯定就有水,找找吧。” 大概饿得狠,他正狼吞虎咽地啃饼干,闻言三两口就把剩的饼干都塞到嘴里。 “你慢点儿。”她看他梗着脖子咽得艰难,忍不住开口。 心头浮起些愧疚,要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莫名躺枪跑到这鬼地方。 这男人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恐怕没受过这些罪,倒是难得他从来到这里后一声怨言都没出过。这么想着,苏黎歌眼里添了暖色。 “怎么?心疼我?”秦扬风拿手背抹抹唇,嘲道。 “怕你噎死了我得给你收尸。”苏黎歌没好气反驳他,重逢时的疏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谜局被冲淡。 “放心,我肯定比你活得长。”他勾了眼角,直直盯她,像是说笑,又像情话,“你不死,我不死。” 她迅速避开这目光。 这男人向来如此,说起话来前半句会气死她,后半句能甜死她。 她不会再吃他这套。 “我去外面看看。”她朝外走去。 屋外是片枯黄草坡,稀疏的草覆盖不住泥土,黄色喇叭花零星点缀在草地上。 草坡向下,他们在坡顶。一眼望去,苏黎歌能看到正前方远远的小树林,再往左一些,则是两小块田地,种了些作物,离得远她看不真切,但想来应是很久无人打理,田地里的植物和野草疯长,比旁边草坡上的草要高出许多。 斜向上望去,则能看到地势更高处的轮廓,起伏的山石和稀疏的绿色植被,这个海岛的面积看来颇大,她连海岸的影都没看到。 “这有水。”秦扬风已走到屋子侧面。 那里竟有口水井,井上支了打水用的轱辘,边上搁着木桶,再过去些,还有口蓄水用的大陶缸,上面盖着木盖,缸旁放着红塑料桶。 他掀开盖,里面已蓄满水。苏黎歌走过去,伸手沾了些水用舌尖一舔。 “这是用来蓄雨水的缸。” 海上井水涩口,而这缸里的水没什么味道,显然不是井水。 秦扬风冲她露了个“这你都知道”的表情。 “他们把雨水当成饮用水,井水做生活用水。秦扬风,打水!”她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懂这些,拎起水桶就塞到他怀里。 他一愣。 “怎么?要我拎?秦公子,你的风度哪里去了?”苏黎歌转身就走,压根就没想过要和他客气。她脑袋里都是走过来时看到的挂在屋檐下的几串腊肠、鱼干和辣椒,心里正琢磨能做些什么吃的。 “我的风度?被个叫苏黎歌的女人吃了。”秦扬风迅速装满一桶水,跟到她身后慢慢走着。 苏黎歌走到正面屋檐下,踮了脚去够腊肠。 然而她个子小,费尽全力伸长手臂仍旧碰不着。 秦扬风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将手里的水桶一放,人贴到她背后,手轻轻一伸,就将整串腊肠取下。 “短腿猫。”他低声吐槽一句,故意将腊肠从后面递到她眼前,手臂像圈住她似的。苏黎歌小小的,站在他胸前,果真就像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短腿猫。 苏黎歌接下腊肠,头也没转回了句:“噢,长臂猿,麻烦把鱼干和辣椒拿进来。” “……”秦扬风忽然想咬人。 “秦扬风,我们真不去看看岛上环境?找找他们?”她又突然回头。 他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有什么好找的,天马上黑了,他们再不回来,连路都找不到。肖老头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人弄到这里,哪那么容易让你们出去,还不如吃饱喝足,明天再想办法。”他没好气开口,顺便把取下的大蒜和鱼干通通塞到她怀里,“正好趁他们都不在,我们好好搜搜这里,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可以提前收入囊中!” 苏黎歌有些意外他的言论,望去时恰好对上他扫来的眼眸。 晶亮的桃花眼里,有些奸诈光芒。 果然是个奸商。 她瞪了他一眼,正要回屋,眼角余光却忽然看到树林那里走出来的人。 许荔香捧着肚子,慢慢挪动着脚步,朝着他们走来。 才走出十来米,她身体晃了晃,腿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苏黎歌心跟着一跳,想起四年前的自己——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瞬间天昏地暗的失措,被人送到医院时,她才知道自己怀孕。 那个孩子来得太不凑巧,在她和他准备离婚时来临。 而她保不住他。 先兆流产,没有原因。 她用尽办法,仍旧失去这个孩子。 ☆、第10章 做饭 秦扬风把许荔香抱到了屋里的长凳上坐好,然后他发现——苏黎歌的脸很臭。 她生气时,一双鹿眼会情不自禁呈现微眯状态,眼帘稍压,让眼里水光显得特别冷,再搭上紧抿的唇,他能百分百肯定她生气了。 可为何生气?他却猜不出来。 苏黎歌已小跑着去厨房拿来了压缩饼干和水,磕碎后才拆袋递给许荔香。 “谢谢。”许荔香道谢,低着头小口吃饼干,“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她苍白的脸上有丝红潮,呼吸也略促,吃饼干的动作却还是斯斯文文,说话咬音绵软甜美,仅管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一入耳就让人觉得舒服。 苏黎歌一边递水给她,一边问:“宝宝几个月了?” “三十周。”许荔香大眼里闪过忧虑,“快到预产期了,要是回不去,我该怎么办?” 想到这事,她就紧张地捏紧矿泉水瓶。 “放心吧,我们肯定回得去!”苏黎歌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心里却想着肖父连孕妇都抓来,这事恐怕没那么好解决。 秦扬风对她们的对话没兴趣,索性默不作声地把刚才扒拉了满地的工具一一收拾到竹框里。 “但愿吧。”许荔香勉强笑笑。 苏黎歌见她戒心颇重,不愿多说的模样,便转了话题:“其他人呢?” “都出去找路了,我体力实在吃不消才先回来的。”她回道。 “另外那两个人找到了吗?叫……” 叫啥来着?苏黎歌忘记了。 “薛晨和严小荞。”秦扬风正把竹框拉到墙角,见苏黎歌卡壳,头也不抬地补充道。 苏黎歌诧异看他。 也就她休息的那点时间,他这么快就把涉案人记住了? 秦扬风正直起腰拍手上的灰,见她望来便挑眉勾唇,有些得色。 “找到了,他们比我们都早醒,一醒就去岛上找路。我们走到一半遇上了。”许荔香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有什么发现吗?”苏黎歌又问她。 “没……什么都没有!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许荔香说着说着忽然开始啜泣。 压抑许久的恐惧和不安猛然爆发,她控制不住情绪,眼泪越掉越快,哭泣声也越来越大。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苏黎歌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搞得手足无措,笨拙地拍她背想安抚她的情绪,却只换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烦躁地耙耙头发,苏黎歌将求救的眼神递给秦扬风。 这男人嘴甜会哄人,绝对能在半分钟内把女人哄笑! 秦扬风接到她的眼神,笑得格外灿烂,桃花眼熠熠生辉,特别温柔地与她对望。 然而……他却朝她挥挥手,做了“拜拜”的动作,果断转头进了那间还没搜索过的房间。 他一点救她的意思都没有! “……”苏黎歌瞪到他背影消失。 这男人一点救她的意思都没有,也就罢了,他那眼神,分明存了看热闹的意思。 …… 许荔香哭到后面自己消停了,费力地抽噎道:“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苏黎歌马上摆手。她已经不敢乱开口,就怕又招人哭。 “嗝!谢谢。”许荔香抹抹泪,不好意思地笑了。 苏黎歌看了眼那间屋子的门,秦扬风自从进去后就没出来过,她只听到里传来的窸窣响动,不知又在里面捣腾什么。天色已又暗了些,她拍拍许荔香的肩站起。 “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别再哭了,老哭的话宝宝生出来也爱哭的。我去研究下怎么煮饭,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想办法。” “我帮你……”许荔香跟着站起。 “不用,好好歇着。”苏黎歌笑笑,将她按回椅子上。 许荔香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轻叹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秦扬风不在,苏黎歌先到门口把被他放在外面的水桶拎去了厨房,这才开始思考如何做这顿饭。厨房旁边的小储藏室里有白米和罐头食品,罐头品种倒挺多,什么午餐肉、香菇肉酱之类的,她进去扫地一眼,数了数罐头一共十箱,她随手挑了两个罐头出来,又从米桶里舀了八筒米倒入随带的盆里,这才回身掀了帘子出去。 她在厨房里寻了一圈,把厨柜里的锅碗瓢盆一起用竹箍装了捧到屋外,打了井水仔细清洗个遍,又淘洗好米,才回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小时候她老家也砌的土灶,苏黎歌并不陌生。那时父母忙着干活赚钱,她要给奶奶打下手。站在小板凳上拿铁铲炒大锅菜的时光,她还有印象,但到底年月久远,她细细回想也只剩下串不成章的小细节。 她寻了剪刀剪下几条鱼干和两根腊肠,将鱼干撕成小条,又将腊肠切片,辣椒切碎,全都放入盘里备着,这才开始生火烧水。 干草铺底,先压上细木柴,她回忆着儿时生火的步骤。 秦扬风进厨房时,就看到苏黎歌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竹制吹火筒鼓着腮帮子往灶膛里吹气,浓烟从灶膛里飘出,熏了她满头满脸。 “咳!”苏黎歌一边咳一边仍不放弃吹气。 他劈手夺过吹火筒。 “别!”苏黎歌警告都来不及,他已经蹲到她旁边,鼓足气往灶膛里猛吹一口气。 灶膛里刹时间火星乱炸,“噼剥”声响起,她忙把他往后面一扯,火星窜出灶膛,差几厘米就燎到他脸上。 “你不会别添乱!”苏黎歌又急又气,抢走了吹火筒,“你个大少爷,以为这灶火容易生?吹的力度和灶火火候息息相关,里面学问可大呢。你别把这厨房给烧着了!” 秦扬风被她扯得坐到地上,索性也不起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才道:“学问这么大,那你教我。” “……”苏黎歌手里的吹火筒又被他给夺去了。 她无奈,只能一边回忆一边教他,和他一起摸索着生火造饭。好容易总算生好火,烧了水,第一锅沸水拿来烫了锅和餐具,接下去才真正开始煮饭。 最开始的手忙脚乱过去后,两人的配合还算默契,苏黎歌见他很认真,渐渐也就放开手。 锅热下油,她开始炒菜,秦扬风负责添柴火,默契慢慢就上来,两人在厨房里一阵折腾,总算把晚饭做好。 切成片的腊肠铺在白米饭上一起蒸熟,腊肠的油香混入饭中,一开锅盖就香气四溢;小鱼干撕碎了和干辣椒一起煸炒后装盘,连调味料都不用加;罐头午餐肉切片后沿着铁锅一圈贴过去,就着烧饭的热度煨暖后直接盛出。 最后,她烧了锅水,扔了些灶台边上用剩的味精盐巴和醋,调了最便利的醋,这顿晚饭算是大功告成。 都是极其简单的做法,就是火候没控制好,饭菜都有些焦掉。 苏黎歌把饭菜端上桌时,正遇上他们回来。 天色已昏黄,他们搜索半天无果,脸上都挂着疲色与茫然。 “啊,有饭吃!”软糯的娃娃音响起。 苏黎歌看去,是白天时她没见着的人,白皙的鹅蛋脸,有些婴儿肥,个子不高,眼睛亮堂,绑了个团子头,乍一看还像个学生。 七个涉案人中另外两个——严小荞和薛晨,如今都一起回来了,说话的人就是严小荞。 “先吃饭吧。”苏黎歌招呼他们吃饭。 这七个人饿了许久,见到饭菜眼都泛光,早都围坐到桌边,得了她的话,嘴里道着谢,手都毫不客气地自己盛起饭来。 椅子不够,几人挨着坐了,苏黎歌还站着。 秦扬风不知从哪里又拎了条长凳出来,拉着她并排坐下。他也不说话,只盛了两碗饭,其中一碗往她面前一推,便闷头吃饭。 她才端起碗,就听到有人叫起。 “呸,什么菜,难吃死了!” 赵铭安只吃了一口辣椒炒鱼干就呸在了地上,又用筷子在油醋汤里搅了搅,满脸嫌弃。 食材和配菜都简陋,苏黎歌也不是厨神,做饭的水平就那样,在这情况下能拾掇出几个菜已属不易,却被人这么挑剔,她的脸色顿时就沉了。 秦扬风本来低头扒饭,闻言抬头冷冷瞪去。 “不爱吃就别吃了,里面有米菜,自己烧去。” 苏黎歌做的饭,他都没挑剔,凭什么无关紧要的人一开口就嫌弃。 他越来越烦这些人,手直接就把整盘辣椒炒鱼干端到眼前,一半拔到苏黎歌碗里,剩下的全都扫进自己饭上。 空盘子“咯噔”一声被他扔回了桌上。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再哆嗦,就都别吃了。 于是,整桌人都沉默起来。 …… 晚饭结束得不太愉快,苏黎歌也有点脾气,吃了饭就不管事。好在安凌和严小荞两个女孩识趣,乖乖把碗端去洗了。 苏黎歌烧了点热水,寻了两个旧暖水瓶灌好,这才熄了灶火。 天色已然全黑,这地方没灯,秦扬风像变法宝似的拎了盏煤油灯出来,昏暗的光芒照得每个人脸上都是深沉的阴影,就像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乌漆抹黑的夜什么都做不了,几个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先休息,因此每个人都回最初醒来的屋子。 而对苏黎歌来说,最大的问题这时才冒出苗头。 后面那幢楼总共只有九间房,一间被布置成现场,剩下八间刚够一人一间,除了多出来的秦扬风…… 那么——秦扬风要睡哪? 苏黎歌看着跟在自己背后的男人,太阳穴忽然又抽跳起来。 ☆、第11章 睡觉 苏黎歌捧着搪瓷杯子,站在门口转身,身后是拎着煤油灯的秦扬风。 见她堵在门口,他扬眉。 “那个……”苏黎歌耙耙头发。 每次她烦恼时,都会耙头发,像只笨鸟。 “嗯?”秦扬风拉长尾音。 “你……我和沈束或者薛晨商量下,你和他们睡一间?”她询问他。 秦扬风朝前一步,逼近她。 “算了,我和许荔香住,这房间留给你。”她腰朝后弯,和他保持距离。 趁着她动作僵化,秦扬风忽然闪身,从她身边的间隙闯入屋里。 一边走,他一边说:“苏黎歌,我没想到你这么狠心!” “我狠心?”苏黎歌跟进屋里,声调微扬。 他将煤油灯搁到桌上,转身长脚一拔门。 “砰——” 门关上的声音让她心脏一缩。 昏黄灯光照着陌生的房间,所有东西都像藏在阴影里的假象,梦似的不真切。 “我不会让你出去睡,所以只能我出去。这七个人里面有个杀人凶手,万一我运气差凑巧撞上,你让我每天和这凶手睡在一张床上?哪天要是我发现蛛丝马迹,这不是等着被杀人灭口的节奏吗?”秦扬风坐到床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苏黎歌一噎。她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你真的忍心?”桃花眼半眯,他再接再励地……委屈可怜起来,“你想让我怎么死?是被掐死在床上,还是也被溺毙在浴缸里?” “够了,别说了!”苏黎歌把杯子重重搁到桌上,打断了他的想像。 这男人真是太讨厌了,总有办法让她心软。 “苏黎歌,一夜夫妻尚且还百日恩,你跟我做了半年夫妻,我又因你躺枪来了这里,你得对我负责!” 耍赖耍得这么理直气壮,苏黎歌的人生中就遇过秦扬风一个,偏偏她还没辙。 “那你……”她没法坚持,眼神扫过地板。 “地板冷,走道窄,没被子没枕头,我会感冒。这里没药,感冒发烧久了就会肺炎,不及时就医,我会死在这里。”秦扬风很认真地吸了下鼻子。 他的鼻头发红,声音也瓮瓮的,让苏黎歌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房间太小,床边的过道也就是一个人走路的宽路,躺地上还真不合适。 那么,只剩下床了。 “除了死,你就没别的下场了吗?”她恶声恶气反驳一句,转身假装喝了口水后才又开口,“你睡右边,我睡左边,这总可以了吧。” “可以。” 目的达到,他不再多话。 苏黎歌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再转回来时,秦扬风已经躺到床上。 她又忘了件事。 床……只有1米5的宽度,秦扬风人高马大占了大半江山,她要再躺上去,和他之间连转身的余地都小得可怜。 这个距离,她光看着就已经从脚热到头。 …… 熄了煤油灯,屋里只剩下窗外透进的月光。 海岛上的月光比城市的清冷,没了璀璨灯光的对比,显得更加明亮些,照得房间一片幽静的霜亮。 苏黎歌面向走道侧躺着,秦扬风则面朝她躺着,胸膛几乎要贴到她背上,薄被横搭在两人身上,像多年前午后的小睡时光。 房间里静得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尴尬癌发作,只觉得自己僵硬得像块石头。 他虽然没动,可总让她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进而敲打在她神经上。 “你背过去。”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 秦扬风将手肘压在脑下侧躺着,视线集中在她的后颈,他正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伸手用发丝搔她后颈的冲动。 后颈是她敏感的位置,他以前就喜欢抓一束她的头发,以发尖轻戳她的后颈,她会像猫似的缩缩脖子,扭扭身体,最后忍无可忍地转身用爪子和牙齿愤怒抗议。 “为什么?我习惯转这边睡。” 一米五的床对他而言很窄,窄到让他身心愉悦。 “不为什么,那我和你换边睡。”苏黎歌闷道。 要让她整晚都处于他的视线中,半窝在他怀里,她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睡了。 身后的男人沉默了两秒,床板一阵“嘎吱”响动,秦扬风转了过去。 两人背靠背而躺,她绷紧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 …… 陌生的屋子,诡异的事件,杂乱无章的画面充斥着秦扬风的脑袋。 他的人生一直都很平顺,没遇过这样诡异的境况。 三十年的生命里,他唯一一次失利,是苏黎歌带来的。 良好的出身,优渥的环境,他就这么顺顺利利地长成所有人眼里的秦扬风,温柔讨巧也沉稳内敛。生意场上虚情假意,手段雷厉风行,祖辈的事业交到他手里,他总要好好扛下这担子。 但隐隐约约的,他知道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没有他所热爱的东西,所以面对眼前的局面,他的第一个反应竟不是觉得糟透了,而是兴奋。 像四年前遇到苏黎歌那样,生命有了些鲜活颜色。 细想来,他人生里唯二的出格,都因为苏黎歌。 背后的呼吸声平缓均匀,这个罪魁祸首已经睡着了。 这种情况她还睡得着,心可真大! 床板震了震,苏黎歌翻个身,他身上一空,被子已被她扯走。 海岛的秋夜有些凉意,风从窗户缝“嗖嗖”灌进,秦扬风转过身,从她手里抽回了半张被子盖回自己身上,另外半张替她掖好。 两个人都平躺着,挨很近。 秦扬风又开始想下午看的那些资料。 只是没等他把案子开头想清楚,身边人脚一蹬,把被子全都蹬开。 他皱眉,坐起来将被子拉回替她盖好,才又躺下。 躺下后不到两秒,苏黎歌又一翻身,把自己裹成春卷躺到了床沿,差两公分就滚到床下。 秦扬风只好把她抱回床中央。 还没消停一分钟,她又把被子给一脚蹬了。 他抚额。 过了四年,她睡相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人品。 一点都没变过。 他记得,四年前他有一招可以对付她奇差无比的睡相。 心里想着,他的动作反应更快。 被子拉好,盖到两人胸口,他手臂一横,从背后将她连被带人紧紧束到了怀里。 “嗯——”苏黎歌发出不高兴的哼声,拖着绵长的尾音,像大写加粗的波浪线。 她只稍稍挣扎一下,就乖乖不再动了。 说来也怪,睡相差到她这样,可每次只要他一抱,就能轻而易举制服她的不安份。 世界算是消停了。 秦扬风抱着女人,理智已经飞远,无法再思考这案件。 算了,睡吧。 …… 海浪声里夹杂了某种鸟类的嘶鸣,像笛声般传来。 苏黎歌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房里的黑暗被半明的晨光取代,她眼睛睁了条缝,一切景物陌生又朦胧。 她呆滞了两分钟,才渐渐回魂,想起自己遇上的破事和身处孤岛这个现实。 抬抬手,她想掀被。 可这一动,她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搂着,好不容易招回的三魂七魄僵化成石。 秦扬风的手掌,正覆在她胸口上,一手掌握着她胸前的肉包子。 苏黎歌的脸马上涨得像大姨妈驾到! …… 秦扬风正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坐在汇香楼的包厢里吃那里最出名的水晶汤包。 晶莹剔透又q弹软糯的汤包握在手里,轻轻捏一下,包子还微微发颤。 格外诱人。 他饿坏了,捏着包子就往嘴里送。 可忽然间—— 迷人的水晶汤包居然也张嘴,在他手背上发狠地咬下去。 “嗷——” 秦扬风痛呼一声,睁眼醒来。 水晶汤包变成了苏黎歌。 ☆、第12章 沈束 晨光里,苏黎歌像只炸毛的猫,咬牙切齿地挤出话来。 “臭流/氓!” 秦扬风已从床上坐起,看了看被掐得发红的手背,又看看她。 她这手下得可够狠,一点都不留情。 “我流/氓?我哪儿流氓了?”他揉着手背问她。 “你……”苏黎歌卡顿,袭胸这种话,还真不好说出口。 秦扬风见她单手环着胸,大概猜到自己干了什么,难怪梦里的水晶汤包触感那么真实。 其实以前……他也做过这事,只不过那时他们是夫妻,这些行径叫甜蜜,但离了婚,他就成了“臭流/氓”。 “你抱我!”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 秦扬风只差没当她的面笑出声来。 “苏大小姐,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睡相有多差了?四年了都没长进!不是卷被子就是踢被子,要不就是踹人或甩臂。我都还没怪你昨晚骚扰了我一整夜!” 回答他的是苏黎歌迎面扔来的枕头。 “不要脸!”苏黎歌讲不赢他,扔出枕头后脚一伸,就想把他踹下床。 她就不该心软放他进屋! 秦扬风挥开枕头,她的脚踹到面前。 这女人真是……四年没见竟然变野蛮了。 他想也没想就快速钳住她的脚踝,往上一拎,把她的腿高高举起。 苏黎歌重心不稳,上半身往后倒去。 “放手!浑蛋!”她怒蹬着脚,像一只被人拎起后腿的青蛙。 秦扬风欺身而上,半压到她身上,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扫向她的胸口,意有所指地开口:“你身上,该摸的、该看的,我都摸过看过,你以为我稀罕?” 一句话,让苏黎歌脸色阴沉得像夏日阵雨前的天。 再撩拔下去,她真要炸了。 秦扬风松手,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凑到她耳边说一句——其实我很稀罕。 但那样他恐怕自己会被她一掌拍死。 碰上苏黎歌,他就不是人前嘴甜温柔的秦扬风了,哪怕他拿出三分之一面对别的女人时的温柔和嘴甜,苏黎歌大概不会老被他逗到炸毛。 可她是苏黎歌,她不是别的女人。 他的温柔和甜言,只是哄人欢喜的假相而已。 …… 一前一后出了房间,苏黎歌没再搭理过秦扬风。 屋外阳光并不强烈,时间还早,才六点左右。整幢旧楼静悄悄的,其他人似乎还未起来。 “阿嚏!” 踏出楼的时间,一阵凉风刮来,秦扬风鼻子有点痒,小声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窥去,苏黎歌对此无动于衷。他把她惹狠了,她连正眼都不愿给他一个。 “阿嚏——”他索性又打了几个巨响的喷嚏。 苏黎歌终于转头斜睨他一眼。 秦扬风鼻头通红,桃花眼一黯,看着有些委屈。 她也只看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苦肉计这招,对她已经无效。 过了天井,苏黎歌先去了趟厕所。这地方只有一个厕所,就在矮平房左侧另砌的小砖房里,到了夜晚,黑漆漆的一个人还真不敢独自出来上厕所,所以她只能憋着。 解决完民生问题,她才去了前屋,打了桶井水。 秦扬风想帮她,她背过身去,没让他插手。 水拎上来,她就着桶拿手掬着井水泼到脸上,简单地洗了脸。冰冷刺骨的井水刺得她皮肤有些痒,也让她精神一振。 这地方没牙刷牙膏,她也只能回厨房给自己倒水漱口。 等到她把自己收拾妥当,秦扬风也已经跟着她的步伐把这些都做好了,然后跟在她背后。 因为洗脸太匆忙,秦扬风的脸和刘海都湿漉漉的,衬衫前也湿了一大块,此时见她转头,眼角有些上扬。 “苏……” 一个名字没喊完,苏黎歌就打断了他。 “沈束!”她朝门口叫了句。 才刚迈进门坎的沈束抬头,看到他们有些诧异。 “你们这么早?” “嗯。”苏黎歌点头,没客气地开口,“我打算做早饭,你能搭把手吗?” 沈束一怔,下意识看了眼站她身后的秦扬风。 秦扬风的脸在她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黑了。 …… 苏黎歌要做的早饭很简单,粥加玉米贴饼。 昨天她烧晚饭时找到了前屋主用剩下的酵母和半袋玉米面,今天就想着和面做个玉米贴饼存着当干粮,省得每顿都要烧菜。贴饼这东西虽粗,但拿罐头肉酱抹了,就稀饭也罢,就汤也罢,都顶饿,方便得很。 她可没兴趣天天都花大把时间在烧饭这上头。 说干就干,她配好玉米面、面米分和水,下了酵母,就指挥沈束揉面。 男人的力气总归大过女人,和面速度要更快些。 在这种情况下,谁都该付出自己的力量,没道理一直要她干活,因而她指挥起沈束来毫不客气。 “苏记者,这样可以了吗?”沈束用手肘拭了拭额前的汗,笑着开口。 他有张斯文俊秀的脸庞,脸颊瘦削,下颌线条柔和,眼眸深邃,笑起来的时候很明亮,不笑的时候则有些拒人千里的疏离。 不论说话还是做事,他都不惊不躁,颇有些成竹于胸的气度。 这个沈束,和她四年前采访过的那个孩子,不太一样。 但四年时间,连她都变了这么多,何况是当初被推到舆论风尖浪头上的他。 肖童的死,想必带给他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记者?苏记者?”沈束见她不回答,拿手在她面前挥挥。 苏黎歌回神。 “叫我黎歌吧。” “黎歌……姐。”他顿了顿,在后面加了个“姐”字。 苏黎歌就笑了。沈束小他两岁多,她当得起这一声姐。 “放着吧,面团要醒一会。”苏黎歌把面团盖好,指指他的脸,“脏了。” 沈束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都是面糊,他便对着她不好意思笑笑。 苏黎歌伸手,以指尖挑过他脸颊,轻轻挑开他颊上沾着的面糊。 沈束让她想起自己的弟弟,从她离开s城到现在,他们四年未见了,以前回家她总要下厨,弟弟就像沈束这样替她打下手。 转眼她和父母断绝关系已经四年,她没有留恋,只是总还记得弟弟,那是她并不温暖的回忆里零星的火花。 秦扬风靠着灶台站着,唇已抿得死紧,按在灶台面上的手下了死力。 早上玩笑开太大,苏黎歌说不理他就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肯和他说。 如今他肺都要气炸。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火气。 明明……他们已经离婚,在被抓到这里前,他也打算和她好聚好散不再纠缠,可才一天时间,之前下的决心竟全都推翻。 “谢谢。”沈束道谢。 “不客气。沈束,你离开学校后……过得怎样?” 醒面团要一个多小时时间,她便和他聊聊,想从闲聊中取得些与案子有关的信息。 “不太好。”沈束笑容收起,疏离的眼神中带着戒备,不是因为苏黎歌,而是因为想起了旧事。 在肖童的案子中,沈束是个非常关键的人物,因为他是肖童安排给自己的救命人。 他若能早到十分钟,肖童可能就不会死亡。 正是这个原因,让他成为了这场自杀直播新闻下,整个网络舆论暴力的直接受害者 ☆、第13章 冤枉 “退学后我就回了老家,在家里呆过一段时间,这两年才回a市。”沈束蹲到门边,苏黎歌给他舀了盆水,从上往下缓缓冲洗他的手。 沈束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像钢琴家或者外科医生的手。 秦扬风坐在凳上冷眼旁观,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昨天看到的关于这案子的资料。 在他们房间里的资料中,关于这起事件的最终定性是意外,而非自杀。 根据沈束的笔录,他在事发前就已经知道了肖童要自杀。 肖童的直播安排在晚上七点,割腕时间在七点二十分,失去意识淹进水里的时间是在七点二十六分,这几个时间在自杀直播录制的视频中可查。 沈束是这起案子的现场第一目击者,同时也是报案人。他在事发前就已经接到肖童的电话,肖童要他在七点十五分时赶到她所在的地方,将她送医。 但遗憾的是,他并没能准时赶到现场,而是晚了二十五分钟,到七点四十分才赶到肖童所在的地方,那时候肖童已经死亡。因此,准确来说肖童的死亡时间是在七点二十六分到七点四十分之间,并且肖童的死因是溺毙而非割腕导致的失血过多。 实际上,肖童手上的伤口看着虽触目惊心,却并没割到动脉,根本不至命。 她并不是真的想自杀,只是在镜头前寻求一个逼真的现场效果而已,而沈束则是她替自己安排的另一条后路,一条以防万一的后路。 只是谁也没料到,沈束并没如时赶到,而肖童却忽然失去意识淹进浴缸的水里。 就这么二十五分钟时间的差距,他来不及救到肖童。 听了沈束轻描淡写的回答,苏黎歌知道他仍旧不愿提及这两年的旧事,可想而知,他过得很艰难。 当初的事,就连她四年后想来,都会替他惋惜。 那时的沈束,风华正茂,是校学生会干部,拿了四年的国家优秀奖学金和十佳干部奖,毕业前正在争取米国某间名牌大学的公费留学资格,本来已有眉目,却忽然被牵涉进了肖童的自杀事件中。 肖童死后,他作为案件第一发现者,因为没能及时救下肖童而承受了巨大压力。自杀直播是在网上进行,因而当时这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不止肖童的自杀视频随处可载,就连沈束也被人人肉出来,各种各样的口水声充斥着各高校论坛和几个主流门户网站,新闻一度被当成热点新闻飘在首页最显眼处。 没有人理会他是真的有罪还是无辜,所有人都陷入极端的揣测中,大部分的言论都倾向于沈束是这自杀直播事件的另一个策划参与者,却在最后时刻没能顺利完成整个计划,从而导致了肖童的死。 肖童父亲的愤怒则是沈束面对的第二个大压力,肖建良在本市有些手段,而肖童是他的独生女,虽然父女关系不好,但肖童的死仍旧深深刺激到了肖建良,因为是意外死亡,他没有渲泄出口,便将怨气发泄在沈束身上,要求学校严惩沈束。 而校方又出于对学校名声的考量,再加上来自肖建良的压力,以及社会各方的言论,逼得非要给出一个结果,因此在这件没有真凶的案子中,沈束不幸背了黑锅。 四年的艰辛求学,沈束在临毕业时不止被取消公费留学的候选资格,还被校方开除了学藉。 本来无限光明的前途,转眼黑暗一片。 沈束是异地学生,家庭条件一般,没有任何背景,面对这样的结果只能接受无法反抗。苏黎歌记得在他走之前曾经采访过他一次,那时他已被打击得意志消沉,精神游走在崩溃边缘,采访过程话说得颠三倒四,如今见他条理清晰,想来这四年时间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大约是因为想起旧事,苏黎歌和沈束都陷入回忆里,一时间没了声音,气氛顿时安静起来。 “沈束,你和肖童是什么关系?”秦扬风打断了这份安静。 沈束正在甩手上的水珠,闻言转头,对上秦扬风冷冽的眼眸。 “普通朋友关系。”他淡道。 苏黎歌皱了眉,跟着转头看了他一眼,秦扬风却并不看她,只是盯着沈束。 那目光,和望着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没有温度,也并不温柔。 “普通朋友的关系,肖童怎会对你委以救命的重任?这种情况,常人一般都是选择最信任的朋友。”秦扬风语速不快,语气也很平静,如同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能交付性命的信任,那得多深的感情才做得到?而在资料里,沈束和肖童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沈束垂头,搓了搓还粘在指尖的面糊,没开口。 “按理来说,肖童最好的朋友是许荔香,可当时许荔香对此毫无所知,肖童找了表面上和她没有什么来往的你,这不是挺奇怪的?”秦扬风淡道,平和的态度看不出半分咄咄逼人的气息,却莫名让人压力丛生。 苏黎歌却很惊讶,她和沈束刚才并没聊到任何与案情的内容。他能问出这个问题,就意味他对这案子已经有一定了解。也就昨天下午她囫囵休息的时间,那么多杂乱的资料,他不仅看下来记住,还能理清这么多人间的关系,又抓到细微重点,这出乎她的意料。 秦扬风的记忆力和分析力,惊人的强。 “秦扬风……” 惊讶归惊讶,她还是出言打断他。 “没事的,黎歌姐。就让……要怎么称呼这位先生呢?”沈束开了口,眼如古井,无波无澜。 “秦扬风。”秦扬风抢在苏黎歌之前开口。 “我朋友。”苏黎歌却又赶在他说“前夫”之前接口,换来秦扬风不悦的瞪眼。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 “黎歌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秦哥你好。”沈束朝他礼貌地点头,“秦哥,我对肖童确实只是普通朋友的感情,但肖童……在死之前,她已向我表达过几次好感,我一直没接受罢了。她会在私下里找我聊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包括自杀直播这事,事前她也曾经告诉过我,只不过我没当真。我想……她并没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看样子她很喜欢你。肖童长得漂亮,家世也好,和她在一起可以少奋斗几年,甚至可以助你出国留学,就不用和人竞争公费留学的名额了,为什么要拒绝呢?”秦扬风笑起,眉眼跟着弯去,像在调侃朋友。 “没什么为什么,不喜欢而已。”这次沈束倒是很快回答。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秦扬风好奇道。 沈束几乎下意识地望向了苏黎歌。 秦扬风猛地蹙眉。 “面发好了,煮饭。”苏黎歌一边吩咐,一边将面盆往桌上重重一摔,发出“砰”的巨响。 她打断了他们间的对话,腰一扭,捧着盆转身进了厨房。 下米放水,盖上锅盖后,她坐到小凳上准备生火,秦扬风很自觉地上前来取吹火筒。 “不用你。”苏黎歌比他快一步抢走吹火筒递给后面的沈束。 秦扬风手僵在半空,气不顺得像有人在戳他肺管子。 “沈束,会生火吗?不会我教你!” “会一些。我老家乡下,也用的土灶,不过家里有鼓风机,很少用这玩意儿了。”沈束快步上前接过吹火筒,蹲到她身边。 苏黎歌就握着吹火筒先搁到自己唇前,做了示范,再递到他唇前,他笑着跟学一次。 秦扬风咬牙切齿地看苏黎歌,盯着看他心里堵得慌,可走出去他又不放心,只能在后头冷眼盯着。 火很快生起来,为了保证火候,需要有人不断地将柴火扔进灶膛里。 沈束果然比秦扬风有经验得多,灶膛里的火一直保持着均匀的火候。 苏黎歌很满意。她的贴饼要等粥烧开后再贴到大铁锅四周,靠锅上的余热将饼蒸熟。往常她奶奶做这道菜都是下面烧着鱼汤,上头贴饼子,到时候饼有了鱼的鲜香,格外好吃,如今条件简陋,她也就是。 “黎歌姐,秦哥好像有些不开心。”沈束转脸偷偷看了秦扬风一眼,凑到她耳边道。 “甭理他。”苏黎歌拿火钳拔了拔里面的木块。 沈束顿了顿,忽然开口:“你别怪秦哥刚才问得太直接,我没事的。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多问一些,多找些疑点,好让我证明自己的清白,你知道,我被人冤枉太久了。” 苏黎歌微怔。 灶火很旺,沈束的脸已被热得通红,额上有汗珠落下,金色的灶火映在他眼里,跳动不安。 见她不开口,他又道:“黎歌姐……你知道吗?我也不相信肖童的死是自杀,更不相信她的死是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苏黎歌反问。 ☆、第14章 疑点 沈束往灶膛里扔了根木头,灶膛里爆起一点火星,发出“噼剥”的轻响。 他沉吟了几秒,才用很低的声音开了口:“黎歌姐,肖童的死有太多巧合,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世上的意外,本来就有很多巧合。”苏黎歌不动声色地回答他。 “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不止是意外,更像是预谋好的计划。”沈束捏紧手里的干柴,眼神迸出异样的光芒,像那团倒映在他眼中的火焰生了根,再也扑不灭。 锅里传出粥的香气,苏黎歌站起来掀开锅盖,抄起饭勺搅了搅粥后就准备贴饼。 “从肖童的自杀直播开始,到那天她的生日会,再到她过敏服药,我中途赶去被人耽误……”沈束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说着。 苏黎歌已开始将玉米饼贴上铁锅四面,沈束却丢下手里干柴,霍然站起,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吓一跳,手里的玉米面糊掉入粥中。 “黎歌姐,你一定要查出真相!”他脸颊发红,分不出是因为热的,还是因为激动。 “不要碰她!”苏黎歌还没出声,就先听到了秦扬风的冷喝,下一秒她已被他拉到了身后,原本被沈束握着的手也落入他掌中。 牢牢抓紧。 “对不起……”沈束眼帘垂下,“我失控了。” 秦扬风原本还能勉强保持的笑容和风度,此刻都冻结成冰。 “沈束,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我除了能保证以最客观的态度来面对你们,其他的我保证不了。这件事我一定会查,因为我想回去!”苏黎歌从秦扬风身后走出,她挣挣手,想把手从他掌中收回。 他瞪了她一眼,眼中怒火不加掩饰,手掌变本加厉地一展,索性和她十指相扣。 “沈束,肖童的死是意外还是他杀,不正是我们要查的东西?你兜了一大圈都没说重点,我只想知道,你凭什么认为肖童的死是他杀?”秦扬风冷道。 “肖童……”沈束刚想开口,外间屋子就传来人声。 有其他人来了。 “肖童出事前一周,曾经在他们班的班级聚会上晕倒过,也是意识全无。”他急匆匆抛下一句话后,转身出了厨房。 还晕过一次?也是意识全无? 这和肖童的死有什么关系? 苏黎歌想不透。 …… 厨房又静下来,只有外屋的交谈声隐约传来。 “可以松手了吗?”苏黎歌把与他十指紧扣的手抬到秦扬风眼前。 秦扬风的气并没因沈束的离开而有所减少。 “饼要焦了!”她声调一扬,语气虽还如常,只是胸口有些起伏。 空气里传来淡淡焦味,他终于冷着脸把手给松了。 苏黎歌回身拿锅铲铲起贴饼,饼底焦黑一片。 得,烤过头了。 她粗暴地将贴饼扔进盘里,盘子被砸出“哐当”两声,那饼硬得像石头。 还好才贴了三张,否则她一早上的功夫都白费了。 苏黎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手脚麻利地继续往锅沿贴饼。 “你能别和沈束靠这么近吗?”秦扬风见状自觉蹲下去,接手沈束没完成的工作——烧火。 他不喜欢沈束,不喜欢沈束看苏黎歌的眼神,也不喜欢沈束叫她姐,更不喜欢苏黎歌对沈束的态度,如果他没看错,苏黎歌看着沈束时的目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 真是扎心扎眼!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针对他,为什么?”她头也不抬地反问。 “我针对他?”秦扬风嘲讽一笑,“我只是问出我的疑惑,想尽快查清真相而已,这样有什么问题?倒是你,三番两次打断我的问题,为沈束开脱,你就这么信任他吗?” “秦扬风,你下次想查什么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吗?你问沈束的事,四年前我就调查过了。我不想我们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调查上。我对事不对人,跟我信不信任沈束一点关系都没有!”苏黎歌快速贴完一圈饼才转过身来看他。 关于沈束和肖童的关系,秦扬风所想到的事,四年前她就已经怀疑过了。她不止问过沈束,还曾经问过其他人,在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蹲在地上的秦扬风正仰着头,脸上被火烤出薄汗,呼吸有些急促,他似乎不太舒服,一手拿着木头,另一手却不住地往自己后颈处蹭着。 “和你商量?你今天给我机会商量了吗?”说起这事,秦扬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根本就不理他! 苏黎歌闭了嘴——说不过他! “瞧,又不理我了!”秦扬风吸吸鼻子,自嘲一句。 苏黎歌顿时觉得自己像是遗弃了一只大萨摩耶犬。 雪白的萨摩耶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时不时呜咽两句,让她这个主人—— 罪孽深重。 “苏黎歌,你要和我生气就生气,但不要靠近他们成吗?谁知道他们哪个是凶手,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他话说一半停住。 心里所想的,所恐惧的事,竟然就这么被她的眼神勾引着,说了出来。 苏黎歌仍不开口,等着他的下文。 “好了,你别生气!我承认,早上是我过分了,我不该摸你的胸,不该说那些话逗你……” 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黎歌脸又涨红了,眼神暴戾地盯着他。 “我向你道歉!”秦扬风说着觉得身体被火烤得一阵闷汗,背上刺痒起来,忍不住拿手去挠,越挠却越觉得背上发痒。 苏黎歌抿着唇,一语不发地转回去,拿着锅铲开始把贴饼一块块铲下。 四年前秦扬风可从来不向她低头。结婚半年,感情最好的时候,他在她面前也任性得像个孩子,吵架时都得她先低头哄他。 后来她哄累了,不愿意哄了,吵架就成了冷战。 “黎歌?黎歌?” 见她不说话,他站起凑到她身边。 苏黎歌忽然转身,往他嘴里塞了块贴饼。 秦扬风一愣,被贴饼堵上了嘴。 她抄着锅铲挥到他面前,张牙舞爪地开口:“你要再敢像今天早上这样,就给我滚到床底下睡去!” 他眼里浮起喜色,含糊不清地道:“知道了!” 滚到床底下? 不要把他赶出房就好! “自己盛粥喝去。”她抿紧唇,忍着笑。 他咬了一大口饼,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的模样,真像家养的萨摩耶。 “不生气了?”他快速咽下饼,取了碗盛好粥。 第一碗,孝敬给苏黎歌。 “你自己吃吧,我还要贴一锅饼。”她推开他的手,语气和眼神都软去,“回头找个时间,我把肖童这案子给你细细说一遍。” “好。”他点点头,手里拿勺舀了粥,仔细吹凉了递到她唇边,“要不我喂你?” “不用!”她撇开头,又拿锅铲挥到他面前,“你给我正常点!” 这些温柔,会让她难以招架。 秦扬风就是她喝下的一碗迷魂汤,四年了,药效还在。 可他们已经离婚了! 秦扬风看了看手里的勺,他觉得自己很正常。 除了比四年前更想要靠近她外,他还和四年前一样。 心中的小苗,就像这厨房里堆满灰烬的灶膛。 死灰复燃? 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吧? 他在心里问自己。 屋外的谈话声越来越近,有人朝厨房走来。 “苏记者,你在煮粥吗?我们来帮忙!”严小荞的娃娃音第一个传来。 几道人影聚在了厨房外。 “苏记者,我们打算吃过饭来一次案情重现,你和……” “秦扬风。”秦扬风自报了姓名。 “麻烦秦先生和苏记者替我们记录。”说话的人是昨天最后才出现的薛晨。 409宿舍的男神。 当年a大出了名的校草。 ☆、第15章 重组 409宿舍就是沈束他们四个人所在的宿舍。 说起来这宿舍当年在a大也颇受瞩目,究其原因除了宿舍里出了个学霸沈束外,还出了个男神。 这男神就是薛晨。 昨晚见到他时天色已晚看不分明,今天晨光明亮,苏黎歌才算清楚看到四年后薛晨的模样。他额头和脸颊都很饱满,下巴却削尖,是时下明星最流行的脸型。这长相本应有些阴柔,好在他眉眼生得英气,不止中和了阴柔,还添了锐色,十分引人注目。 苏黎歌对他最大的印象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冷。 过了四年,薛晨待人处事圆融不少,但眼中的冷却未散,整个人就像初冬的霜,离得越近就越觉得凉得慌。 不过提到模样,苏黎歌心中,秦扬风若占第二,就没人占得到第一。 她对他,总有自家的孩子无人可比的感情。 薛晨话不多,却隐然是几个人间的主心骨,他提出的意见没人反对。 几个人陆续来齐,苏黎歌的粥和贴饼也已起锅,她不招呼他们,只说早饭准备好了,让他们自己吃去,便装好自己和秦扬风的份量,拉着他到了门口。 玉米贴饼掰开夹上一片午餐肉,再抹上肉酱,就着清粥,秦扬风坐在门外的石墩上吃得很滋有味。苏黎歌看得胃口大开,默不作声地和他一块吃这顿简陋的早餐。 暖粥下肚,空落落的胃舒服起来,又有玉米饼垫着,苏黎歌胃口小,转眼就饱了,手里的玉米饼还剩了小半个。 她轻轻打个嗝。 “饱了?”秦扬风的玉米饼一早吃完,这会正缓缓喝着粥。 她摸摸肚,点头。 下一秒,她的手空了。 秦扬风已将她吃剩的玉米饼拿走。 “吃不完就给我。不爱吃也给我。你以前不都这么干!”他戏谑道。 苏黎歌脸忽然有些烫。 她想起旧事。 秦扬风对她并不差,尤其在他们婚姻的最初。 她胃口小,吃东西没几口就饱,偏偏又馋,尤其夜深人静时还有吃宵夜的坏习惯。秦扬风一边嫌弃她的习惯,一边每晚换花样满足她。买回来的夜宵要么苏黎歌吃两口就饱,剩下的都扔给秦扬风,要么就是买到她不爱吃的,一样也丢给他解决。 日子久了,不止两个人都胖了一圈,苏黎歌还被惯出一身臭毛病,到现在吃东西都跟小鸟啄食似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还我!”苏黎歌不乐意,伸手去夺。 她可不想走老路。当年打着朋友的旗号,她受用了他的温柔,最后假戏真做,成了真夫妻,可两人世界到底相差太远,且不论后来他如何不信任她,为了她老家拆迁收地的事就将她视如商场敌手,也不说她意外怀孕,给他送去的消息最后换来一张要她打胎的支票,单就她背着秦太太这个名头活得辛苦万分,而他给的宠溺里也有着太多的条件这两点,这段婚姻都不可能维持太久。 离婚只是迟早问题,这两件伤她最深的事,只是离婚的引线罢了。 离开s城,她花了四年时间,才淡忘秦扬风的好和坏。 如今,苏黎歌怎么都不容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 秦扬风眼一瞪,到嘴的食物哪容她再抢回去,当即把手高举,苏黎歌仍是不依不饶,半身探过他膝头伸手去够,那模样逗得他一乐,他抓着半块饼在她眼前一勾,引得她的视线和手都跟着他的动作转动。 眼瞅着就要抢到半块饼,他手忽然晃了晃,转瞬就把饼塞到嘴里去。 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脸,苏黎歌气结,收回手就想走人。 秦扬风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她,趁着她半身还探过他的膝头,他将手一按一抱,苏黎歌便被他抱到胸前。 t恤下鼓胀的绵软猛地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隔着两重薄衣都叫他心脏像打桩似的猛撞胸口,秦扬风想起在自己家卧室、客厅、浴室里和她做过的荒唐事,那些糜艳的画面在眼底骤然清晰,玲珑的身体鱼似的滑溜,任他翻覆。 他瞬间心猿意马,定定地看着她。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苏黎歌二话没说伸掌就把他叨着的饼整个拍进他嘴里。 “咳!”秦扬风噎到,脸顿时涨红。 “这么想吃,你吃个够好了!”她说着还在他手臂内侧的软肉狠掐了一把,然后迅速离了他怀抱。 他说不出话,只能皱了眉,恨恨地看着她离开。 好狠的女人! 又恨,又爱。 …… 早餐吃毕,几个人各自清理后,都集中到了后面那幢楼二层的第一间屋子里。 薛晨说要案件重组,那没什么比案发现场更好的地方了。 而在这幢楼里,就有一个模拟的现场。 才推开这房间的门,便有阵阴阴的风吹出,让门口站的人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虽然不是真的现场,但也够悚人的。 “薛老大……真,真要在这儿重组什么案子啊?”赵铭安往后缩了缩,平时的横样一靠近这屋子就去了大半。 “不能想别的办法离开吗?”刘文修就站他身后,被他挤得皱了眉。 “昨天你们也去岛上看过了,难道有发现能回去的方式?”薛晨冷冷盯了眼赵铭安和刘文修。 赵铭安烦躁地啐了一口,刘文修便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昨天几个人在岛上找到天将黑,却一无所获。孤岛四周都是茫茫碧波,连艘小渔船都没见着,天上除了飞鸟外再无其他,岛上没电没网络,除了那部电量即将耗尽的笔记本电脑外,没有任何电子产品。 秦扬风跟在人群的最外围,他不耐烦听他们吵架,低了头摆弄着腕上的手表,心里自顾自琢磨着。 a市是滨海城市,近海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这几年政府为了开发旅游业,将这些岛屿租赁出去,因此岛屿间常有船只往来。他们所在这个岛屿,既无往来船只,也没见着巡逻的海警,只怕这岛在公海之上。 沈建良既然能将他们弄到这里,就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易回去。 “呵,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胆小,丢不丢人?”安凌站在门边,冷嘲热讽着。 “妈/的,你说谁呢?”赵铭安想要冲向安凌,被刘文修给按了下来。 安凌挑了眉,还想说什么,严小荞忙扯了她一把,“别说了,安凌。” 说话间,严小荞将求救的眼神递给薛晨。 薛晨冷然开口:“你们要在这岛上吵一辈子?” 冷言里有丝嘲意,他像看着跳梁小丑似的盯着几人。 赵铭安耸肩,不甘心地摆脱了刘文修的手,却老实地闭嘴。 安凌也不再开口。 苏黎歌和秦扬风站一块,他二人不是涉案人,和薛晨几人也不熟,因此对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与他们商量,不过只有秦扬风和苏黎歌没嫌疑,视频里肖建良又有让苏黎歌做见证的意思,因此薛晨就安排了他们两记录。 她心里正回想着这些人之间盘根错结的关系,忽然耳边热风拂过,秦扬风已凑近她低语。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会将涉案人圈定在这七个人中间?” 苏黎歌瞥他一眼,他讪讪地摸摸鼻子。 这个马蜂窝还没彻底被安抚。 “他们都是a大同届的学生,女生在708宿舍,男生在409宿舍。刘文修和安凌是老乡,两个人间常往来,久了宿舍间就跟着熟了,吃过几次饭就成了联谊宿舍,彼此关系都不错。再加上409有个男神薛晨,学霸沈束,708有网红肖童和许荔香,因此在学校都颇受瞩目,常被相提并论,强拉cp。” 说到案子,苏黎歌就换了口吻,坦荡直接,不带情绪。 秦扬风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那厢几个人已经进了屋子。 “肖童这个人性格傲,朋友不多,在学校只和这几个人打交道,再加上出事那天是她生日,两个宿舍的人一起给她办了生日会,请她吃饭。饭后她就去了直播现场,一整天都没接触过其他人,所以当时警方把两个人宿舍的人视为重点怀疑对象。但要说凶手一定就在这几人中间,也未免太过牵强,除非是……” “肖建良找到了新的证据!”秦扬风接话,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她认真思考时有种忘我的神情,眉头轻蹙,嘴唇微撅,时不时用舌尖舔舔唇,再咬咬唇角,撩得看着她的人口干舌躁。 可这马蜂窝他不敢再捅第二次,至少现在不敢…… 苏黎歌点点头,心里不知怎地想到了沈束的话。 “肖童因为丧失意识而溺亡水中,那么……她为什么会丧失意识昏迷,又是谁导致她丧失意识的?”秦扬风又道。 “因为她服用的抗过敏药物和酒精起反应了……”苏黎歌回答他。 话才说一半,就听到屋里传来薛晨的声音。 “苏记者,麻烦你进来一下。” 秦扬风立刻绷紧神经。 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苏黎歌见过现场,并且跟踪了整个案件,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讲述案情的人了。 ☆、第16章 过敏 挤在门口的人自动退到两边,给苏黎歌让出路来。她沉默地走进去,才看到沈束正垂着头站在屋里,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朝她笑笑。 苍白的脸庞上有丝病态的兴奋,沈束的眼并不像以往那样平静。 于他而言,只有找到所谓“凶手”,才算真正解脱吧。 苏黎歌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 房间还保持着昨天他们见到时的样子,浴缸里的假人诡异地仰面浮在水上,池水被染成殷红,在黯淡的米分红中扎人眼球的惊悚着。 “沈束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苏记者则跟踪报道了整件案子,现在先麻烦你们向我们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况。”薛晨站在房间最里面的浴缸边上,一如既往地毫无表情。 苏黎歌与沈束对视一眼,缓声而道:“我来说案子,沈束负责现场部分。看有没什么疑点出入。” 屋里静静的,薛晨点了下头,站在门口的人已陆续进来,也都没有吱声。 秦扬风靠窗而立,沉默地看吸引了所有目光的苏黎歌。她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垂落眼帘在心里回忆旧事,并组织着语言。黯淡的光让她的五官变得凝重,四年前傻乎乎的姑娘,像褪去了鲜活颜色的花苞,化作枝头高挂的果实,沉甸甸地叫他胸口微微疼起。 “秦扬风,你来记录!”她蓦地抬头,与他视线在半空对上。 锐利的眼眸和不容置喙的口吻,都和四年前的她不一样了。这四年间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 他好奇,却不得而知。 扬了扬手里的笔和本子,秦扬风表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 …… “我最开始接触到这棕案子,只是因为‘自杀直播’这个噱头。‘自杀直播’在案情发生之前就已是网络的热议话题,当时我和我的老师杜清凡一起采访肖童,采访里她并没透露太多细节,只是表现得非常兴奋。我们以为这只是她的噱头,并没当真。”苏黎歌一字一句说着,速度不快。 秦扬风低头记录,在听到“杜清凡”三个字时笔一顿,抬眼看她。 她沉湎在回忆里,眉心微拢,眼神遥远,落在他眼中,竟添了几分不真实,像从未认识过苏黎歌似的。 苏黎歌还在继续说。 “到了‘自杀直播’那天,我收到肖童的留言。直播开始前十五分钟,她把‘自杀直播’的时间与网上直播室的地址发给我……” 回想那天,真叫一个惊心动魄。 她收到信息,一边在网上留意现场直播,一边和杜清凡动用了报馆的所有资源与一切私人关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现场所处的位置找出来。开头本来只想做个独家报道,但直播看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他们便存了救人的心。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赶到那里时只看到溺亡水中的肖童和惊恐苍白的沈束。 再接下去,便是报警,警方赶到展开调查。 “肖童的自杀直播,我想你们都见过。二十万人见证的自杀,如果单从她的自杀过程来看,没有疑点。”苏黎歌走到门口,想像自己刚赶到现场。 那时,沈束惊慌失措地站在房中央,而肖童则与这假人一样浮在水面上,池水已被她的血染红。房间并不凌乱,甚至布置得十分甜美,是a市城南的一家情/趣酒店套房。 “当时这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正对着浴缸,可以将肖童的自杀过程全程直播,所以电脑窗口上应该打开的是缤纷网的视频直播室。”她说着,将那台电量早已耗尽的笔记本电脑转了方向,让摄像头正对向浴缸。 也正因为如此,第一个赶到的沈束也被那二十万围观者看到了模样。 “我能想起的就这些了,这里布置得和现场有八成相似。”苏黎歌说着在房间中转了一圈,竭力将自己所能想起的现场描述出来,但到底隔了四年,有很多细节她也已经记不清。 沈束便在旁边替她补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默契,让一边不停记录的秦扬风情不自禁从鼻子里细细冷哼出声。 苏黎歌的回忆只到她赶到现场所见,薛晨便望向沈束。 沈束已走到桌边,开始回忆让他无法遗忘的画面。 “我赶到现场时,直播还在进行,而肖童已经浮在浴缸里了,我冲过去,想要将她从水里抱出……” 苍白如纸的脸,毫无气息的人,他抱起时只摸到泡得冰凉的躯体,吓得手一松,肖童又落进了水里,溅出满地殷红的水,连带着他一身衣服也被水打湿。 沈束的回忆与苏黎歌不一样,他像在重复着一段没有出路的梦魇,嘴唇翕动着,所描述的画面让房里的人不寒而慄。 秦扬风却微微皱了眉。 沈束毫无意识地拿起桌边已有些枯萎的那盆绿萝,机械式地摩娑一番后再放回去。 他放回的位置,十分微妙,并不是原处,而是放在了电脑右侧。 薛晨听了两个人的话,踱到门口,一边沉吟一边开口:“这是事先经过策划的自杀,肖童赶到这里后,就换上睡衣,准备好一切,而后开始按计划行事。” 他说着,将自己当成肖童。 她换好衣服化好妆,调好镜头角度,如往常做直播那样隔着网络向众人打招呼。简单的招呼过后,她迈向浴缸,伸腿坐进水中,水面玫瑰花摇曳,将她包裹。她并不急着自杀,而是含笑将一早准备在浴缸旁边的红酒倒入杯中。连饮了两杯酒,她脸色红润,画面更加香艳刺激。守在网络那头的观众兴奋不已,被吊足胃口,她这才伸手拿起旁边锋利的小刀,往自己的手腕重重划下,鲜血如注从皓白手腕上滑落。 疼痛感让她眉头皱起,血落入水中,不断晕开,她开始有些惊慌,但在镜头仍旧强忍着疼痛与恐惧,保持着从容的笑,另一手丢开小刀,仍拿起红酒,往口中送着。 她割得伤口并不深,而沈束也即将赶来,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真的死去。直播室里的观众数量不断增加,早就破了这一年的人气记录,她很快就会大红大紫。 如此想着,她更加兴奋,不断喝着红酒。 忽然间,意识断层,她瞪大眼,动作僵硬,手里的红酒杯落下砸到地上,酒液淌了一地,她身体缓缓下沉,直至整个人都淹入了水中。 “这是中枢神经抑制反应。”苏黎歌在薛晨案件重演到最后这一刻时开口,“法医在她的胃中检查到了苯海拉明,这是抗过敏药,与酒精同服会造成中枢神经抵制反应,也就是让她意识出现障碍的直接原因。”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盯向她。 “中……枢神经抑制,是什么?”刘文修疑惑问道。 “过敏……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给她庆祝生日时,她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身上起了荨麻疹。”严小荞忽然叫起。 过大的声音换来薛晨的冷眸,她吐吐舌,做错事般垂下头去。 “苯海拉明?”赵铭安一反常态地没开口骂人,而是自言自语着,疑惑的眼神扫过所有人,最终在某处停顿两秒后,迅速转开。 “小香?你没事吧?”安凌的惊呼打破了凝结的局面。 众人望去,许荔香捧着肚子虚弱地靠到了安凌怀里,脸色苍白,额上冒汗。 “没事,站久了而已。”她咬咬唇开口。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秦扬风忽然开口,他本正倚着窗台,将窗帘挑起一角,懒懒地窥着窗外景色,在问题问出后他猛地转回头,凌利的眼神像出鞘的剑,闪着让妖魔鬼怪无所遁形的泠泠剑光。 这问题一问出,在场的人面色各异起来。 严小荞偷偷瞄了眼薛晨,脸颊有些红去,薛晨却瞪了她一眼,冷光稍融;赵铭安不怀好意地笑起,安凌则面色一白,刘文修缩了缩,有些紧张。 许荔香靠在安凌怀里,闭着微喘着,没有反应,和她一样看不出异样的,还有沈束。 秦扬风与苏黎歌对视一眼,还想再问什么,却被薛晨打断。 “好了,折腾一上午,时间应该不早了,这事我们稍后再讨论,先吃午饭。下午我们商量商量这几天的安排,不能老让苏记者来照顾我们饮食。”薛晨用询问的眼神望过众人。 没人有疑议。 …… 房间里的人散去,苏黎歌还是照老样子,和秦扬风两人走在最后面。 她心不在焉走着,低了头想着自己的事。 走了几步,她回头。 “秦扬风,你为什么想问那个问题?” 身后的秦扬风并没跟上来,离她有五六步距离,视线正落被沈束动过的绿萝上头,手却不自觉地挠着脖颈与肩背。 “秦扬风?你怎么了?” “啊?”秦扬风正在想事,忽然间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温热的指腹抚上他的脖子,让他猛得回神。 苏黎歌已经站在他身边,踮了脚尖,一手掰开他的衣领,另一手抚上他脖子。 她手指的热度让他脖子被抚过的地方一阵刺痒。 “嘶。”他呲牙。 她眉头蹙紧。 秦扬风脖子上起了一大片红色疹子。 “我没事。”他暗自忍下刺痒,抓下她的手,“你刚问我什么?” 他问她,抓着她爪子的手掌却没松开。 “让我看看你的脖子。”苏黎歌盯着他故作自然的脸,沉道。 “真没事。”他把衣领翻好,藏起那片疹子。 苏黎歌见他说话间头不自然地偏偏,脖子和肩膀扭了扭,显然在压抑某种不适,却又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她的心像被什么蛰了似的有些不痛快。 “不说算了。”她抽回手,转头就走。 秦扬风在后面偷偷又用手耙耙背,快步追上了她。 ☆、第17章 二更:甜蜜番外 四年前的番外——第一次…… 婚后两个月,苏黎歌被喂胖一圈,她有些苦恼。 最近秦扬风常常带她出席大小应酬,仿佛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塞到他的圈子里,得到某种认同。苏黎歌不喜欢这些场合和这些人,但她仍旧勉强自己配合他。 她不是顾琼琳,自带女王光环,在这些场合游刃有余;秦扬风也不像萧嘉树,书香世家没那么多应酬,可以让徐宜舟拥有自己的世界。 秦太太这工作,着实不容易做。 上周陪秦扬风参加的小酒会,她被某个名媛暗讽身材太圆润,把礼服绷得“曲线玲珑”,那番明褒暗贬的话说得她竟一句都对付不上,着实心塞。 回来之后,她就开始练瑜伽。 秦扬风这两天出差,她正好能偷偷练。 换了衣服,铺好垫子,她才半趴到瑜伽垫上,把腿给抬起,门外就传来钥匙转动声。 秦扬风提早回来。 苏黎歌一个卡壳,就把腰给闪了。 他推门进来时,就看到一只在地上僵成龙虾的苏黎歌。 这只龙虾满脸通红地瞪着他。 “快……快扶我起来!”龙虾见他没反应,只好开口求救。 秦扬风没有扶,他摇着头,上前抱起她。 …… “谁笑你胖?”秦扬风憋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黎歌趴在沙发上,嘴里哼哼叽叽地叫着,腰上传来热融融的按压,药酒的味道从身边男人的手上传来。 他在给她按腰。 “就是那个林……什么的……”苏黎歌压根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了,努力想到一半,忽然腰上力量一重,她大叫,“唉——你轻点儿!” “下次要告状,记得把对方名字记清楚,我才能替你出气!”秦扬风气得笑了,按在她腰间的手用了重力。 苏黎歌哇哇大叫,骂他“臭男人”! “让我看看你哪里胖了。”秦扬风给她揉完腰,用沾满药酒的双手握住了她的腰枝。 苏黎歌的腰,软软细细,他手指一掐,能掐出些肉儿来,不是极至的瘦,像面团,能搓成柳条,也能揉成团子。 “浑蛋,痒死了啊!”苏黎歌骂起,双腿一阵乱蹬,人跟着翻了过来,正面对上了秦扬风半俯的脸。 秦扬风的眼神,有些怪,像把火,烫得刮心。 “黎歌,你想减肥?”他停了动作,双手安静搁在她腰上。 “你也觉得我胖了?”苏黎歌答非所问,她有些沮丧,“也是,小肚子都凸出来了。” 她将自己的瑜伽服拉高一些,露出白嫩的小腹,她拿手指一捏,捏出一小坨冰淇淋似的软肉。 秦扬风看得牙有点痒,想咬。 她今天穿了套藕荷色的瑜伽服,服贴的衣裤勾勒出弯曲的线条,像山峦起伏,远高近低,这傻乎乎的姑娘还掀起衣角,露出白玉似的一小块肚皮,像藏在深山里的雪原,让秦扬风恨不得拿自己心里的火去烧融这片雪。 “我有个减肥的好办法,你想学吗?”他不怀好意地哄她。 苏黎歌眼一亮,手撑着沙发半探起身,靠他更近一些。 “什么办法?” 秦扬风的手抚上她的背,撑住她。 他盯了她两秒,才缓缓开口:“夫妻……运动!” 苏黎歌没转过弯,嘴唇微张,愣愣问道:“夫妻运动是什么?” 话才出口,她脑中像有电光闪过,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你这个……” “流/氓”一词被他吃到口中,只剩下了几声猫叫似的呜咽。 …… 秦扬风的手钻进她的衣服,灼热的掌爬过她的背,让她不安地扭动起来,想挣开他的桎梏。 “乖。”他尝着她的唇,呓语似地安抚她。 苏黎歌的唇甜滋滋,有他给她买的桔子味汽水的气息,他不喜欢喝这些碳酸饮料,但她唇间留下的汽水味道,却让他疯狂迷恋。他以舌刷过她的唇,复又重重吮着,像要从她口中喝到那杯桔子味汽水。 她蹬脚抗议,却被他的手按住,然后骚扰,吓得她只好把脚缩起,在他怀里继续蜷成虾子。 声音早就已经发不出了,她连舌尖都被他咬到口中。 秦扬风的脸在眼前放大后又模糊,只留下让她发懵的轮廓,她掩耳盗铃般地闭上眼睛,手抵在他胸前,却又被他胸口沉重的心跳给搅得想缩手。 他尝尽她的唇后,不安分地吻向他处。 “秦……扬风……”她难耐地唤他名字,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以两人目前的情况,发展到这一步有些不对,可再多的理由,她此时却也说不出来。 毕竟,她已经偷偷爱上这个男人。 “嗯?”秦扬风咬上她的耳垂,察觉到她身体一颤,他便抱紧了她倒向沙发。 他的黎歌像羞涩的花苞,芳香诱人。 “我们……不是……假扮夫妻……”她呼吸急促地说着,声音颤巍巍,鼻间全是他的味道,干净清冽如雨后的松林。 “很快就不是了……”秦扬风舌尖刮过她的耳廓,一路轻吻向下,一边吻着一边说着。 以他的条件,何需要人假扮自己的妻子? 将错就错的追求而已。 是她太傻,信了这只大灰狼的谎言。 莫名其妙地留在他身边,又莫名其妙地爱上,莫名其妙地沦陷,最后献出所有。 “秦扬风!”她蓦地全身一僵,迷离的眼带着怒意瞪她。 身体传来的异样痛楚让她意识稍醒,他已经……哄着诱着,将她吃进腹中。 “别怕,放松。”他抱紧她,咬牙停了动作,指尖拂过,撩拔着她让她放松。 苏黎歌只觉得自己像根绷紧的弦,在他轻柔的动作下缓缓松懈,无法言喻的酸软酥/麻涌来,海潮般将她淹没。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语。 “不是假的,全是真的,苏黎歌,我爱你。” ☆、第18章 怀疑 午饭和早上一样,贴饼就粥。贴饼是早上苏黎歌多做的,粥则现煮。 这一趟苏黎歌没有亲自下厨,而是指挥安凌和严小荞两个女生,又让沈束和薛晨打下手,一起烧这顿饭。等到教会他们生火造饭,往后的日子苏黎歌就不用每顿饭都亲自下厨。 赵铭安是个死活不下厨的大男人,就与刘文修去屋外再探探地形。 秦扬风又钻进了旁边的杂物房里,去搜索有无可用之物。 除了大肚婆许荔香外,薛晨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活儿。不过许荔香也没闲着,她坐到了屋外的石板凳上擦洗感房里的碗筷。 情况特殊,为了能好好撑到肖建良所说的那天,所有人都必须抱成团,不论这其中有没有那个“凶手”,恶劣条件下,他们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粥很快烧好,又是一顿简单粗糙的午饭。 两个姑娘被火烤得脸色发红,频频用手背拭汗。 “别擦了,脸要糊了。”薛晨装好粥,递到严小荞面前,“剩下的我来吧,你吃饭去。” 他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刚才还乍乍呼呼的严小荞立刻变成兔子,小声说了“谢谢”,接下粥。 “脏了。”薛晨手指一伸,状似无意地从她脸颊搓过,将她脸上乌黑的炭污给抹开。 严小荞的脸“轰”地炸红。 安凌正蹲在灶膛边上拔灰,她生平第一次用土灶,手忙脚乱,抬眼时见到薛晨和严小荞,有些恍神,冷不丁手被灶膛里火星烫到,她“啊”地一声缩回手。 “没事吧?”沈束正站在边上往水壶里灌水,一低头就看到她捧着通红的手背。 总带了几分男孩子气的安凌,难得有些可怜模样,眼被火熏得发红,像要哭起来似的,听到他的声音也不回答,愣愣看着他。 烧饭还剩了点冷水,存在旁边的铁盆里,沈束停下手里的活,一手端起盆,蹲到安凌身边,另一手抓过她的手腕,用盆里的冷水缓缓冲刷她发红的手背。 火光照着他的脸庞,依稀还是她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束……”安凌忽然轻声道,“对不起。” “什么?”沈束的注意力仍旧在她手上。 “我们的过去。”她嗫嚅着唇,小心翼翼道。 沈束抬头,有些惊讶,很快地他又低头,抓着她的手也随即松开。 “过去的事别说了。”他站起来,将空盆丢在了灶台上。 安凌重重咬唇,抄起火钳,发泄似地拔着灶膛里的火,沈束没再看她。 …… 厨房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苏黎歌虽有所察,但这种年轻男女的心事,她也只能作壁上观,心思已经跟不上。 少女心什么的,她早八百年就碎成渣渣。 只是不知为何,秦扬风的脸在心里一闪而过。 她这才发现,这货已经好久没出现了。 默不作声地把粥和贴饼装好,她捧到外间的桌上。外面只有严小荞和许荔香,刘文修和赵铭安还没回来。 秦扬风还钻在那杂物房里。 苏黎歌便进去喊他。 “咳!” 才踏进杂物间,她就被满屋子的灰尘给呛得咳嗽起来。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这里灰尘大得很。”秦扬风正蹲在屋子的角落,双手在堆满东西的破竹篓中挑拣着。 杂物间的光线很微弱,靠近窗户的地方,灰尘被金色阳光照得肉眼可见,正浮浮沉沉的飘飞着。 她绕过地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走到他身边。 “吃饭了。”苏黎歌并不蹲下,只拿小腿撞撞他的手臂。 秦扬风打了两个喷嚏,手狠狠揉着鼻子。 “嗯。你先出去。”鼻音重得不行。 “你翻什么呢?”苏黎歌用手捂了口鼻。 他手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眼扫去,也分不清是什么。 “看看有没可用的东西。”秦扬风把地上东西拾掇进一个大袋里,站了起来,“算了,不搜了。出去吃饭吧。” 空间逼仄,他一站起来,就将苏黎歌笼在了自己的胸前。 苏黎歌闷闷地转身。 没走两步,她又被他拉住。 “这个你收好,防身。” 手心里被他塞进冰凉的锐物,她低头一看,发现是把袖珍的水果折刀,折起后只有她半个手大小。 “我们屋里的东西不能让他们知道。” 她刚想推拒,秦扬风已压低了嗓门在她耳边叮嘱道。 他说的是那一大箱子资料。 “还有,我怀疑他们里面有肖建良的人。”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掌收拢。 苏黎歌心一惊,马上反应过来。 “你有何依据?如果真有肖建良的人,那他肯定有与外界联系的办法。只要找到这个人,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秦扬风看着昏黄光线中她晶亮的眼眸,在心里叹口气,他已猜中她跃跃欲试的小心思。 “黎歌,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多注意自己的安危,不是让你以身犯险。你和他们保持点距离,别太靠近。” 他语气郑重,收了笑的脸认真严肃,让她心沉沉一颤。 “知道了。”她很快撇开头。 外面传来声响,赵铭安和刘文修已经回来。 秦扬风便不再和她谈论与案子有关的事,一前一后出了屋子。 …… 吃了午饭,薛晨并没有继续研究案情,而是叫上几个男生爬到岛上最高处,搬了石头堆出巨大的“sos”的图案,希望能被航拍发现。 虽说机会渺茫,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秦扬风被一道叫去山顶。 女生则留在房子里。 秦扬风在杂物堆里翻出了一大堆的旧衣服和碎布,苏黎歌将那些旧衣服仔仔细细地搓洗许久,又用烧开的沸水来回烫了三遍,才在天井阳光最好的地方拉了绳子,将这些衣服挂起晾晒。 在屋子的不远处,有一片荒废的菜地,种了些葱、萝卜和地瓜,葱已经长得老高,苏黎歌和严小荞各种都挖了些,又摘了一小篓地瓜叶回去。 许荔香帮着安凌将葱、萝卜和地瓜叶洗净,苏黎歌与严小荞已生好灶火准备烧饭。晚饭她们商量着煮了干饭,饭上一样铺了腊肠,萝卜和午餐肉炖个汤,小鱼干一样用辣椒煸了,再炒盘地瓜叶,秦扬风跟着众人回来时,看到的是在屋里忙前忙后的苏黎歌。 天色已晚,煤油灯又点起,昏黄的火光藏在玻璃中,稳稳燃着,偶尔灯芯爆起,火光乍亮,苏黎歌的脸便倏尔明亮。 “去洗洗手吃饭。”她谁也不招呼,只朝他开口,脸上无笑,却有居家的熟稔。 秦扬风笑了,心像被火苗舔过的灶膛,通体的暖融。 海岛没有其他光源,天一黑四周就沉得吓人,众人心思重,又都疲惫不堪,忙碌了整天,他们没有什么收获,吃了饭就精神萎顿,拾掇一番后,就三三两两各自为伍,回了住的地方。 秦扬风自然还是跟着苏黎歌,他没处可去。 进房前,苏黎歌拦在门口。 “不许……”她才开口,便被打断。 “不抱你,不摸你,就算你晚上滚到床底下,我也不要多管闲事!”秦扬风抬手,无奈道。 苏黎歌瞪他一眼,道:“知道就好。” 说着,她转身进屋。 背靠背躺上床,秦扬风果然守诺没有转身,也不逗她。 苏黎歌躺了许久,身体倦得不行,却被身后传来细微动静扰得了无睡意。这一晚两人换了过来,她安静侧躺,秦扬风却窸窸窣窣地动着。 “秦扬风……” “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他在她开口说话时猛地坐起,靠在墙上,气息急促地说着。 苏黎歌忽发现,从回到小屋开始,他就不怎么说话了。 “你睡吧,我出去。”秦扬风捏捏眉心,声音里全是浓浓的倦意。 床板“吱嘎”一声,他刚刚动身,就被人拽住了衣角。 苏黎歌已经坐起。 “你到底怎么了?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第19章 记忆 黑暗里,秦扬风定定看着她。 苏黎歌的手拽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像四年前那样。 他记得那一次。 那时他们已经常常吵架。他的脾气并不好,在外面端着温柔稳重的笑和人虚情假意,回到家耐心告罄,常常对她冷颜相向,再加上她家里的破事,让他更加冷漠。 那天他带她赴宴,却将她扔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她是个不会应酬的人,在这场合中像只永远不合群的小兽,孤伶伶地看他在衣香鬓影间游走,对着别的女人温柔体贴,甜言蜜语。 她的心,应该很疼吧。 他一直都是任性的男人,这段感情的最初他们也有争执,总是苏黎歌先低头服软。可不知从哪天开始,她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小心翼翼。 但那夜,从来没主动挑起争端的她,在回去的路上和他吵了起来。 然后冷战,两人三天没说过话。 第三天的时候,他生了场病,半夜高烧不退,她默不作声地守了他一夜。 隔日他烧还是没退,却要早早赶飞机去另一个城市谈生意。 他还记得,他要下床前,她就是这样抓着他睡衣的衣角。 她不愿意服软低头,却又在意他的身体,便这么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不让他出门。 可那天,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除了冷漠外没留给她只言片语。 从那时起,他就已将她越推越远了吧。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降临,他大概永远不会明白,这天下最需要他哄着宠着的人,恰恰是他一直不愿意多花心思的人。 那个他以为会永远留在身边的,再怎样忽略也都是理所当然的人。 他习惯了索取,就觉得付出太过多余。 “秦扬风?”苏黎歌见他一动不动坐着,也不开口说话,更加担心。 她挪动了屁/股,挨他近了些。 秦扬风靠墙坐着,墙壁冰冷的温度让他背上火灼般的刺痒舒服一些,他深吸口气,在她的叫唤声里回神,头重重一垂,搁到了她肩上。 苏黎歌身体绷紧僵硬,抓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他唇间轻吐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让她的汗毛根根竖起,下意识就想将他推开离远。 “别动,黎歌。就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他倦然开口,手劲却颇大地抓住她推一的手,另一手更是缠上她的腰阻止她挣扎的远离。 “你松开手。”她停了挣扎,声音微沉。 幽冷的月光下,她显得有些无情。 秦扬风松开手,她却没有推开他,反而又往后挪了挪位置,和他并排靠在了床头墙上,仍旧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样你好点没?”她问他。 他点头,发丝挠着她的脖子与肩膀,让她发痒。 “别担心,我真没事。” 苏黎歌抿紧唇,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些怒气。 这男人,还和四年前一样固执并且不可理喻,从来不愿意对她坦白。 罢了,他坦白不坦白,都和她没关系了。 “黎歌?” 敏锐地察觉到她冷去的态度,秦扬风不安地叫了叫她。 苏黎歌不想再对牛弹琴,靠着墙闭了眼。 他又叫了她几声,她还是不理,耳边传来她绵长均匀的鼻息,也不知睡着没有。借着月色,他稍抬头,看到她脸上的倦意,也就闭了嘴不再吵她。 苏黎歌就这么坐着,肩膀被他的头沉甸甸压住,竟在不知不觉间浑浑噩噩,进入似睡非睡的境界。 …… 眼眸这一闭,再睁开时房间透亮。 苏黎歌发现自己已经侧躺在床上,薄被盖着腰腹,被角掖进她腰下,将她裹得结实。 初醒时迷蒙的视线渐渐清晰,入眼的第一幕,就是秦扬风在窗前就着斜入的阳光看资料的背影,像四年前的许多个清晨,他总在她入睡之后偷偷起床,在房间露台前的沙发里看文件到天明。 他手肘撑着斗柜,柜子上散放着许多资料,他拿起一页对着阳光仔细看过后,又换成另一页。 屋里很静,他动作很轻,翻阅资料的声音微不可闻。 苏黎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按这男人的尿性,大概昨晚……通宵未眠。 清晨的光线很柔和,窗帘被掀到一边打成结,窗户半开,微风余入,带来夹着海水味的气息。 她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他身上穿的是件浅蓝的细格衬衫,收腰修身的剪裁,如果搁在平常会将他身材衬得格外挺拔匀称,但是如今…… 经过几天的折腾,他的衬衫已经发皱,背上不知在哪里蹭了污渍,灰朴朴的一大片,后颈的领口也被他拉松,原本笔挺的深黑长裤裤脚挽起,露了一截脚踝在空气里。 秦大少爷活到现在只怕都没这么狼狈过。 她忽然想笑,视线一转,又落在他后颈上。 秦扬风身上的皮肤是很浅的麦色,比他脸上的皮肤更白一些,此时被拉松的领口里能看到一小片颈背交界处的皮肤,那上面是成片的红疹。 苏黎歌倏尔收了笑,掀被站起,猫似的悄无声息。 她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去,将他领口里的红疹一览无余。红疹成片蔓延,一颗颗浮得有指腹那么大,靠近领口地方的疹子已被挠破,上面是破皮后的更深的红色,看得她心钝钝地酸疼。 房间小,床与斗柜间的距离更小,她伸手就能够到他后颈的领口。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让她忘记了四年前的痛和教训,她用力扯住了他后颈领口。 “秦扬风!把衣服脱了!” 怒斥声和后颈处传来的力量让秦扬风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身,苏黎歌正扯着他后颈领口,被他的动作带得身体歪去,整个人从床上摔下。 秦扬风忙把手里的资料丢开,张开双手去接她。 苏黎歌稳稳落到他胸膛上,手里还紧紧拽着他衬衫领口。 只听得“嘶啦”几声轻响,他衬衫的纽扣被她扯得全部绷飞,衬衫大开,领口被扯到了肩膀以下,露出了坚毅宽厚的胸膛,苏黎歌的脸就紧紧贴在他左胸上。 心脏的位置。 她怔住。 秦扬风很无奈地开口:“你……不必这么心急吧。” 这可是他如今唯一的一件衣服啊! 就这么……被毁了。 ☆、第20章 草药 苏黎歌没想到自己的破坏力这么强大,在他怀里愣住,手还扯着他的衣领,视线却呆呆落在他□□的肩头上。 阳光斜打在她脸上,照出她满脸错愕。 秦扬风低低笑起,将她抱紧。被她冰凉小脸贴着的胸口,却有火烧般的烫意,一直烫到心底。 “说吧,你要怎么赔我衣服?”他忍不住就想逗她。 苏黎歌回神,耳边是他的心跳声,有着让她脉博频率跟随的力量,她的脸瞬间炸红,表情却沉了下来。 尴尬癌又发作,她决定破罐破摔。 “松手!”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怒道,“衣服脱了!” 她推他转身,将那件可怜的衬衫袖管从他手臂脱下,再用力一甩,把整件衬衫都给剥了下来,同时,她也看到了他的背。 秦扬风的身材很匀称,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线条格外迷人。 苏黎歌每次看到他的身体,都会面红耳赤,但现在她板着脸,视线只流连在他背部的红疹上,对眼前美/色视而不见。 那些红疹成片蔓延,大小不一,大的像毒蛟子叮出的大水疱,小的只有米粒大小,并不均匀,颜色浅米分,只不过很多地方被他挠破,颜色转深,破皮处还渗出些粘液,看得苏黎歌脸色越发沉去。 秦扬风被她盯得背上针刺似的灼痒又发作起来,忍不住伸手挠向肩头。 冰凉的爪子很快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不要再抓了!”她的声音很急,“这好像是过敏荨麻疹……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以为只是被蚊虫叮咬……” “你白痴吗?”苏黎歌气急骂道,“蚊虫能隔着衣服把你咬成这样?你知道过敏严重起来是会要人命的?不然你以为肖童是怎么死的?” 秦扬风被骂,心里反而有些高兴,他捏住她的爪子,讪讪道:“黎歌,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不是不知道这疹子起得古怪,只是怕给她造成压力,又想着疹子会自己消失,便一直没说,谁知道竟越来越严重。 “鬼才担心你!”苏黎歌大怒,她抽回手,口里虽在骂,指尖却轻轻抚向他左肩的一个大疹。 他猛地抓回她的手。 “别碰……”他垂垂眼,“脏。” 苏黎歌恨然盯着他,眼眶里的水雾,毫无预警地氤氲而起。 秦扬风心抽动,只想将她揉进怀中,可手才刚抬起,她就狠狠推开了他。他轻轻撞到斗柜上,那上头放的资料被震下,“哗啦”几声洒了满地。 “黎歌……”他胸口堵得难受,涩意满怀。 她已转头,很快速地将床上的草席卷起。 “大少爷就是身娇肉贵,不比我们这些糙人!你背上的疹子是从两侧往中间蔓延,应该是这草席放了太久生了尘螨。你别再躺下去。” 嘲弄的声中有些哽咽,她背过身,他也不知她眼里的水落没落下,但那未现之泪,却已经浇在他心上。 “你要去哪?”他哑了声音问道。 苏黎歌已经夹着草席走到门口。 “怎么?你想光着膀子见人?手别再挠了,呆在屋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说着脚步忽停下,沉默两秒,用一种平静却压抑的声音再度开口。 “秦扬风,对不起,是我害你流落荒岛。你要好好的,你也必须好好的……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人因为我出事……” 三天了,她深埋于心的恐惧被他勾出。 那一瞬间,她想起杜清凡。 她已无法再承受同样的痛苦。 “第二个?因你出事?”秦扬风胸口灌入飓风,卷得心零零落落找不着方向。 苏黎歌已经出了房间。 这问题,不需要她作答,他也明了。 关于苏黎歌的资料,只怕还压在他办公桌上。 秦扬风每次看到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都会嗅到透过文字和纸张传来的浓烈血腥和绝望。杜清凡为了救她,整整挨了二十六刀,从头……到脚…… …… 走到楼下时,苏黎歌心情已经平复。 时间不早,天井前的平房里早就有人生火造饭了。昨天晚上薛晨提议几个人共同分担做饭的工作,苏黎歌已经煮了两天饭,今天就换成了严小荞和安凌。 天井里沙地踩起来绵软,在她脚底沙沙作响,墙角有些野草钻出,开了零星小花,像个再真实不过的噩梦。 昨天下午她晾在天井里的旧衣服在风中轻轻摇曳着,她匆匆上前摸了摸其中一件衣服。 岛上阳光强烈,风也大,晒了一下午又晾了一晚上,这些衣服早已干透。 她用力拍打着衣服,将风刮起来的沙砾拍下后,才一件件取下挂到自己手肘上。 从窥到秦扬风脖子上的红疹开始,她就已经意识到可能是过敏,这衣服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只是她没想过他过敏得如此严重。 一想起秦扬风,她又怒上心头,狠狠扯下衣服,恨不得将这些衣服当成他抛到地上,重重踏上几脚才解恨。 “黎歌姐,早!”沈束从平房里走过来,冲她笑笑。 “早!”苏黎歌收起脾气,淡淡招呼。 沈束走到晾衣绳另一头,帮她收衣服。 “秦哥呢?怎么不见他下来?” “不知道。”她扯下衣服,整根晾衣绳都跟着弹动。 沈束打量了她两眼,忽问道:“这是怎么了?跟秦哥怄气?” 苏黎歌手上动作顿住,沈束清澈的眼眸正笑望着她,像看透了她似的。 她老脸一红,暗忖自己有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呵……”他轻笑,见她窘迫也就不再追问,把手上衣服都递给她后,才看向被她扔在地上的草席,“草席怎么丢在这?” “可能是席子里有尘螨,他过敏了,我拿下来洗洗晒晒。”苏黎歌接过衣服回道。 沈束扶起那卷草席,讶然道:“过敏?严重吗?” “有点像过敏性荨麻疹,蔓延全背。”苏黎歌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只觉得那红疹格外瘆人,看得她心抽眼疼。 “除了刺痒难忍外,他有没别的状况?”沈束蹙眉道。 听他问得似乎有经验,苏黎歌停在了晾衣绳下。 “目前没有,就是疹子被他挠破了许多,也没有消退的迹象。” “放心吧,急性荨麻疹虽然严重起来会导致高热等症状,但毕竟是少数。秦哥目前的情况可能是一直和过敏源接触,导致皮疹无法消退,正常情况下一两天就会自然消失了。荨麻疹剧痒,他目前最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再挠,否则伤口破皮容易感染。”沈束一边说着,一边发现她眉间忧色并未减轻,沉吟了两秒又道,“我在房子左面的小山坡上看到过千里光,用来煮水擦拭,可以减轻他的刺痒,又有解毒抗菌的功效,要不我去采点回来?” “千里光?会开小黄花的草药?”苏黎歌眼睛一亮,她幼年时得湿疹,外婆就给她用千里光煮水敷过,只是她就听过名字,却不认得草药。 “嗯,就是那个。”他点点头,将草席在地上震震,抖掉了上面沾的沙子。 “你等我一会,我把衣服送上去后就来找你。你带我一起去采吧。”她抱紧衣服就朝楼上跑去。 “黎歌姐!”沈束在后面高声叫她,“你这草席我替你拿去洗洗!” “好!谢谢!”苏黎歌没客气,回头给他扬个笑脸,就头也不回地跑回楼里。 …… 二楼的房间里,秦扬风正裸着上半身站在窗边。 他手中还举着几页资料,却怎样都无法集中精神,满脑袋里晃的都是苏黎歌出门前的眼神和话语。 窗外的风不断吹来,凉凉地掠过身体,他背上被冷意刺激,又开始刺痒,他想挠,却又记着她离开前的嘱咐,便用手指掐着柜沿死死克制着。 “砰——”门被人撞开。 苏黎歌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撂衣服冲进来。 “黎歌!”他一喜。 她没理他,把衣服扔在床板上,随意拣拣,便从其中挑了件衣服扔了过去。 “给你!你昨天翻出来的旧衣服,我已经洗过,用沸水烫了三遍,你将就穿穿。原来这衬衫不能再穿了,上面都是灰尘。” 她很快解释着,气息急促,额间泛着汗,脸颊红扑扑。 他信手接下衣服,还来不及展开看,便发现苏黎歌已经转头又跑了出去。 门又重重关起。 连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他,她到底在急什么? 秦扬风蹙了眉。 等套上她扔来的衣服后,他才发现……苏黎歌给他找的是件白色汗背心…… 汗背心明显小了一码,但被前主人穿得松垮,因此他倒也塞得进去。 只是穿虽然穿上了,这汗背心贴在身上,露着膀子,胸膛处服贴得很,腰臀处却又松松垮垮,像旧时代码头的苦力。 他极不习惯,却也只能忍着。 收拾了柜上资料后他才出门去找苏黎歌,下了楼,苏黎歌已经不在了。 ☆、第21章 颠茄 千里光这种植物常生长在山坡或疏林下,在他们住处往左就有一片小山坡。 这荒岛是个低山丘陵类岛屿,这山坡是岛上海拔最高的地方,苏黎歌被沈束带着往坡上行去,越往上便越能瞧见这岛屿的面貌。 凭心而论,岛屿的风景很迷人。虽然她目前所站的高度仅能窥得岛上风貌一角,也已看到了碧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海,临海处有片蜿蜒的金色沙滩,像个金钩,紧咬着蓝色海面,交接处的细白是不断涌上的浪花,有着城市海滨所不具备的自然与干净。 但如今苏黎歌没有心情欣赏,她已一头钻进了小林中。 “黎歌姐,你小点。这里路不好走。”沈束朝上迈过块大岩石后转身,朝她伸手。 “还没到吗?”她握住他的手,用力朝上一蹿,站到他身边,很快松手。 沈束的手修长纤瘦,却十分有力,手心干燥温和,不像她,爬了一段山路就已出了身汗,手心也充满潮湿汗意。 “快了。”沈束站在石头上四下望望,指向了某处,“在那儿。不过没路,我们要沿着这几块石头爬过去。你在这等我,我去就行。” 苏黎歌顺着看去,他指的是片岩石群,石缝间是沙化土壤,一大丛绿草从缝中长出,攀在石上,远远就让人望见开得茂盛的黄色小花。 岩石旁边没有树木,下头是个大陡坡,虽然不高,但要是摔下去也不是闹着玩。 “我跟你过去。”她摇头。 沈束动动唇,本想劝她,但见她眉眼里的坚持便作罢。他印象里的苏黎歌,虽然柔软娇小,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骨子里有些与生俱来的力量,像裂石开出的花。 “那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他手掌按在旁边突出的岩石上,人往旁边攀去,另一只手递向苏黎歌。 “我自己可以。”她拒绝他的帮助,攀着石头跟去。她是想去帮忙,可不是要成为他的包袱。 沈束深深盯她一眼,沉默地转头,将攀爬的速度放慢,领着她往那头爬过去。 费了大力气,她才跟着他爬到那岩石群上。 岩石群面积颇大,足够他们在上面安全行动。沈束蹲在岩缝边上仔细看看,朝苏黎歌点点头,手指划了片范围。 “是千里光。”他摘了一丛递给她。 “嗯。”她接过后辨记清楚才扔到小篓中,蹲到他所指的另一处,埋头摘起来。 太阳已升到头顶,日头烈烈,苏黎歌没一会就汗流浃背,沈束摘了满手千里光递给她时,见到她热得双颊通红,鼻尖上冒出小汗珠,额头被她擦汗的手背蹭上小污渍,白色t恤上有几处脏痕,手臂和小腿处有些被草叶或者粗石割蹭的细长伤口,分明是狼狈的模样,却莫名就让人心柔软起来。 “够了。” 见已摘满整篓的千里光,沈束叫停。 苏黎歌闻言住手站起。她早已被太阳烤得不行,起身时眼前白花花的,人晃晃差点要栽倒。 “小心。”沈束眼明手快扶住她的手臂。 “谢谢。”她道谢,眼睛眯成细缝,长长地呼口气,站稳来。 沈束不敢松手,拉着她的手臂往上走了几步,到石群上方被树木遮蔽的阴凉处。 “坐这歇会再回去。”他扫清石头上的沙砾,让她坐下。 苏黎歌道声“好”,一屁/股坐下,把小篓里带来的水和烤蕃薯从草药底下摸了出来。两人出来的急,没吃早饭,好在早上生火做饭时,严小荞往灶膛里塞了几个蕃薯,见他们要外出,就用火钳子钳出来让他们带上了。 烤蕃薯早就冷透,但就近闻着还是有股香味,搅得饿慌的她馋虫大动。分了大个蕃薯给沈束后,她也不和他客气,把小的那个剥了皮就塞进口中。不是特别甜的蕃薯,此刻吃来却也像人间美味,她囫囵地就着矿泉水吃着,三两下解决完毕,侧头一看,沈束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 她便笑了,沈束吃东西和他说话一样,都不紧不慢,嘴皮子抿抿,斯斯文文的模样,比她这糙妹子还像个女人。 见她盯着自己直看,沈束脸上浮起些浅浅的红,把手里蕃薯掰开递到她眼前。 “再吃点?” 苏黎歌推回:“不了,你自己吃吧。” 她说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吃了点东西,她体力恢复,又有力气折腾。 斜坡不远处的草丛里,有棵植物生得与周边的杂草不同,草叶下缀着一簇簇漆黑浆果,在阳光下反射出银亮光泽,像是她小时间常吃的长在乡间田梗上的野莓,回忆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味蕾,她按了按沈束的肩头,从地上蹿起,朝那里快步走去。 离得近了,浆果水灵灵的,让人更加喜爱。 她蹲到那株植物前边,伸手去摘。 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握住。 “别碰!”低沉的声音急切响起。 她转头,沈束不知何时跟到身后。这个腼腆斯文的男人忽然剑眉肃目,像阴天厚云里蹿过的闪电,有些不动声色的锐利。 “那是颠茄,有剧毒。”大约是心急,他说话不再慢吞吞,咬音也没了从前带着的南边腔调。 说话间,他已经把她的手按下去,握着没松开,似乎怕她再去摘。 “颠茄?”她疑惑地看着他。 “嗯,一种含有生物碱成份的植物,两三颗就可让一个小孩丧命,十多颗则会让成年人致命,你别碰它,记住了。”沈束盯着颠茄,也有些惊讶竟在这种地方发现野生颠茄。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黎歌抽出手,目光落在他身上。 沈束眼神忽又一改,脸上浮出不自然红晕,低头看着自己空去的手。 “黎歌姐……不,不用谢。” 他又变回那个她熟悉的年轻男人。 “沈束,你对这些植物很熟悉。”她道。 “这几年在老家跟着亲戚跑药材收购,学了一点点,谈不上熟悉。”他小心翼翼望着苏黎歌,“黎歌姐,你……你是不是觉得我……” 他吞吞吐吐,后半句吐不出,只剩担忧的神色挂在眼里。 “我没觉得什么。”她拍拍他肩头,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黎歌姐!”他忽然叫住她。 苏黎歌回头,不解地看他。 “四年前只有你愿意帮我说话,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沈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便低了头脚步匆匆地越到她前头,像来时那样带着她往山下走。 …… 山路难行,采千里光这一来一回,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苏黎歌抹着汗和沈束走到平房外时,秦扬风正与坐在屋外石墩子上的严小荞和许荔香说笑。 “咦?黎歌姐回来了!”严小荞第一个瞧见苏黎歌,站起来朝她挥手。 昨天教她们用土灶烧饭,彼此间熟稔不少,三个女生都和沈束一样喊她姐。 秦扬风脸上本来挂着淡淡的笑,看到苏黎歌时,唇边的笑愈加灿烂,桃花眼却微微眯起。 远处的苏黎歌正和沈束说着话,两人不知聊到什么,她笑出了声音。沈束从她背上的背篓里翻出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她仰头就喝。 那画面,便有些说不清的亲密。 苏黎歌冲着他们扬手,小跑过来。 待到近处,秦扬风便看见她脸颊红透,额前颊边都是汗,像是挂在枝头的苹果,沈束跟在她后边,替她把背篓取下,又顺手摘掉她发梢的一根杂草。 沈束高瘦,苏黎歌娇小,站在一起异常合拍。 秦扬风按在墙上的手已经抠进了一指甲的土渣。 胸口像埋了颗炸/弹,从早上知道苏黎歌和沈束单独出去时,这炸弹就处于爆发边缘。 所有忧惧都藏在心底,他没追上他们,只好守在这里,心不在焉地等着。 她眼角眉梢都挂着兴奋,与在他眼前沉甸甸的模样不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出活力,看得他心中炸/弹轰地爆开。 “咦?”苏黎歌和严小荞与许荔香打了招呼后,才看向秦扬风。 他头发有些凌乱,向来梳到脑后的流海软软垂到额前,下巴上长出些胡茬,配着早晨换上的汗背心,很接地气。 “这衣服不错。”她心情不错,调侃了秦扬风一句。 秦扬风笑了,冷道:“是吗?谢谢。” 苏黎歌一愣。 这笑……太熟悉了。 他每次发脾气,都会先露出这样疏离的笑,冷漠得像春天未化的霜雪。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他转头就会给别的女人格外温柔灿烂的笑,像在对她示威。 果然,他朝严小荞笑了,做了个口型,不知在说什么,严小荞却“腾”地红了脸。 像从前一样。 不愉快的回忆让苏黎歌的好心情全都跑个精光,她眼眸沉去。 “黎歌姐,我把千里光洗洗,一会就拿水煮了,给秦哥擦擦。”沈束瞅着这两人气氛不对,马上翻着背篓里的草药开口。 “不用了。”秦扬风生硬开口。 “秦哥,这草药可以减轻荨麻疹的刺痒,对你的过敏有帮助。”沈束解释道。 “多此一举。我不需要。”秦扬风并不领情。 “可是……” 沈束还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 “别管他了,秦大少爷不稀罕这些,算我多事。”苏黎歌心塞,懒得多说,抬脚就往屋里走去。 沈束叹口气追上去,小声问她:“秦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苏黎歌冷笑一声,扬声道:“误会?能误会什么?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那话直戳秦扬风的心肺,心似被弹片扎满,生生疼了起来。 ☆、第22章 后悔 屋外的气氛冻结,秦扬风的笑再也挂不住,眼底浮上来的都是艰涩。 严小荞站着,手揪着发辫末梢,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荞,你看到黎歌姐手上的伤口了吗?”许荔香一手撑在腰后,挺着肚子幽幽开口。 她说着拉了拉严小荞,后者回神,呆呆反问:“伤口?什么伤口?” “好几个呢,细细长长。”许荔香认真说着。 秦扬风心尖一抽。 “啊,对,好像腿上也有蹭破的伤口。”严小荞总算反应过来,坐到许荔香身边,小心翼翼回道。 许荔香笑笑,孺子可教。 秦扬风眉头拢起。 “说起来,黎歌姐早晨没吃东西就出去了吧?”许荔香又道。 “是啊,就带着两个烤地瓜出去了。”严小荞偷偷看一眼秦扬风,发现他表情纠结,禁不住朝许荔香吐吐舌。 “糟糕,午饭没给她留,她要饿坏了。”许荔香憋了笑,冲她眨眨眼。 苏黎歌回来得晚,他们已经把午饭解决完毕了。 所以苏黎歌目前的状态应该是又累又饿又痛……秦扬风脑补一下,觉得心像被网兜缠紧,焦灼难当,脚步情不自禁迈开。 才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几声窃笑,严小荞已经笑倒在许荔香肩头上,秦扬风装作没听见,都这时候了,面子什么的,就烂到肚子里吧。 …… 苏黎歌又饿又气,进了厨房就夺过沈束手上的药篓给扔到角落里,不去想秦扬风那混蛋。 灶台上有装开水的搪瓷杯,里面的水还温,她端起来就往嘴里灌,另一手在锅里翻翻,寻找食物。 锅里只有些饭粒粘着锅底,没人给她留饭。 “不好意思,害你没饭吃。”她解了渴,手背抹过唇,冲沈束歉然笑笑。 “没事。”沈束不以为意。 “我给你下面疙瘩汤,那东西做起来快。你去帮我拿点面米分来。”苏黎歌说干就干,不浪费时间,一边吩咐沈束,一边已往锅里倒水,要把锅刷净。 沈束点头,拿盆进了旁边的储物间。 秦扬风进到厨房时,看到苏黎歌正站在灶台前踮了脚尖费刷锅。她个子小,铁锅太大,要刷到那一头颇为费力,鼻尖便又冒出晶莹汗珠。 他眼神扫过,她纤细的手臂上确实有几道细长血痕,小腿上有些青紫和蹭破皮的伤口,都不严重,却已足够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别刷了。”他上前抓住她的手。 “大少爷,你又想怎样?”苏黎歌停了动作,冷眼看他。 “我给你留饭了。”秦扬风将她拽到碗柜前,打开柜门,角落里搁着两个扣着盘的盆,他掀了盘子,一盆装着白饭,一盆装着菜。 为了避免被赵铭安那饭桶扫光,饭菜刚出锅时,他就已经给她留在里头了。 饭菜不是一人的份量,苏黎歌盯了他一眼,喊道:“沈束,别拿面米分了,出来吃饭。” “我还没吃,一直在等你回来。”他闻言真想堵上她的嘴。 …… 两个人的饭量勉强分成三份,苏黎歌盯着自己桌前满满一碗饭,再看看秦扬风和沈束桌前的饭……那小半碗饭,够他们塞牙缝? 秦扬风脸有些黑,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将筷子塞到她手中,催她吃饭。 苏黎歌端起碗,直接拔饭到沈束碗里。 “别别,黎歌姐你自己吃吧。”沈束赶紧拦她,却晚了一步,她早已拔了小半碗饭到他碗里。 秦扬风脸更黑了些,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吃吧。”苏黎歌并不多言。 旁边的秦扬风将筷子在桌上重重一对,低头扒饭。 饭菜早就冰冷,本就是粗陋,这会吃起来就更不是味道,都要冷到心里去。 沈束瞅着桌上气氛古怪,就伸手夹了一点菜到碗里。 “屋里闷,我去外头吃。” 他说着站起身来,深深看了眼苏黎歌,端着饭碗走到屋外。 饭桌上就剩下了苏黎歌和秦扬风两人。 她埋下头往口中拔饭,还没拔两口,冷不丁左手被人抓住。 “给我看看。”秦扬风抬起她的手臂,指尖小心抚过细长血痕周边微红肿的皮肤。 她想收手,奈何他抓得牢。 重重一撂筷,她看向他。 这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秦扬风检查了她手上伤口,又弯下腰去想查她腿上的伤口,苏黎歌赶紧把脚往旁边一斜。 “都是小伤,没事。”她端起碗,挪了位置,坐离他身边。 “黎歌,我……我很担心你。我到屋子外的几个地方找你,可是都找不到你们,我怕你出事,我急……”秦扬风想了想,笨拙地解释。 早晨知道她和沈束单独外出,他冲到屋外的树林和沙滩上找了整个早上,就是没找着她。那焦灼存在心里,被时间发酵,又被沈束催发,让他绷紧的弦断裂。 苏黎歌很意外。 四年前,这样的话他宁愿烂在心里,都不会告诉她。 他除了索取外,就只有不容拒绝的霸道给予。他不喜欢解释,更不愿意将感情宣之于口。很多时候,明明一番好意,都能搓磨成让人无法理解的误会,又或者需要她费尽心力,才能读懂他的想法。 这样的表达,从未有过。 “我提醒过你的,别太靠近他们,你还和沈束单独出去,沈束这人……不太对劲,你别靠他太近。”见她不答,秦扬风低头,窥探她垂下的脸庞。嫉妒只是一点引线,他真正生气的原因,在于她的不告而别可能引发的危险。 她仍无动于衷。 他有些挫败。 “疼吗?”他抚过她手臂上的伤口。 苏黎歌摇头。 他悄悄靠近她。 “黎歌。”他手肘撞了撞她的臂,唤她。 “什么事?”苏黎歌不冷不热地回应。 “背上很痒,我抓不到,你帮我挠挠?”他凑近她,放了身段涎着脸面求她。 苏黎歌给气乐了。 “转过去。”她抬头,面无表情。 秦扬风转身,把背对着她,手朝后面指了指:“就那,肩胛骨下面一点。” 她冷哼一声,一把将他的背心掀起。 谁要给他挠痒了,这男人简直异想天开。 她看了看他背上的疹子,没什么变化。 “要擦药吗?”她再问他一次。 “要要要!”这次他没拒绝。 苏黎歌翻个白眼。 她还“切克闹”咧。 …… 早上他们不在,秦扬风去找他们,人不齐,薛晨没集中大家进行案情重组,便逐个找他们问话去了。午饭后薛晨又带人去岛上看地形,苏黎歌和沈束回来时,他们都已不在了,只有留下看家的严小荞、许荔香,和固执要等她的秦扬风。 屋子静得很,只有海浪声远远传来。 吃过饭,秦扬风自觉地收拾碗筷,苏黎歌却也顾不上休息,将摘来的千里光拿到外面洗干净后切成小段,拿大盆装了。水没过草药,盆放到锅里的竹篦子上,隔水炖起。 午后的温度仍旧很高,苏黎歌搬了小凳坐在灶前守着火,不知不觉间竟打起盹来。 恍惚做了个梦,她猛然间醒来。 梦里有些什么她忘得精光,只发现自己倚在某个人的怀里睡得安逸,就连位置被人挪动都没发现。 秦扬风将她连人带凳挪到旁边,自己则取代了她原来的位置坐在灶膛前,一边搂着她,一边看火。 火光照得他脸庞发亮,身上热烘烘的。 看到她醒来,眼眸还迷茫着,他忍不住擦了擦她的嘴角:“口水流下来了。” 苏黎歌一个激凌,彻底醒了。 他立刻收回手,没给她脸红和反应的机会。 “药炖好了。”他站起来掀了锅,一股生涩草药味道飘出。 苏黎歌抹了抹嘴角,嘴角干干的,哪有什么口水。 他又骗她! 怒瞪他一眼,她看向锅里。 药汁炖得很浓,需要稀释。她找来大桶,将炖药的沸水舀进去,指挥秦扬风拎到了厕所旁边的空屋里,她则拿布裹手端了盆跟过去。 那是间不足五平方的小屋,里面没东西,墙上粘着几个挂钩,角落里扔着几个皂盒,应该是前主人洗澡的屋子。 等到沸水温去,她才将药汁倒进桶里, “背心脱了。”她调好药,吩咐道。 “哦。”秦扬风乖乖照办,修长的手臂往上一扬,背心就被他给褪下。 纵然背上生了红疹,但肌肉的线条与背中心的凹槽仍旧充满力量,在房间黯淡的光线下,像杂志上黑白的模特照片。 苏黎歌站在他背后,脸不争气地红了。 还好……他看不到。 她暗自庆幸着,将洗净的旧棉布从药水里捞起,拧到七成干,踮脚往他背上擦去。 温凉的棉布贴到颈上,药水微刺背上皮肤,红疹上是痛快的刺麻,秦扬风舒服得往前挺了挺胸。那棉布缓缓印过他的背,一路往下,她没放过任何一寸肌肤,仔仔细细擦拭着那些红疹。 屋里除了她拧水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她手上的棉布很薄,秦扬风能感觉到她手掌的形状,隔着棉布贴在自己背上,如四年前纠缠的欢愉里她攀着他背的动作。 没拧干的汁水沿着背滑下,像女人的细吻,她来不及拭干,水珠就滑进长裤里,让他腰间忽然酥/麻起来。 秦扬风倏尔握紧拳,口干舌燥起来,身上起了某些变化,但身后的女人并没察觉。 她还在安静处理那些红疹。 “黎歌,我们……”他开口,声音喑哑难当。 “嗯?怎么了?”她注意力正在一块被他挠破皮的疹子上。 伤口有点大,结了痂,旁边还有些脏污,她拿了棉布一角去擦,用了点力,又怕他疼,就往伤口上小心吹气。 凉凉细细的气息拂过,秦扬风身体一颤,理智差点崩溃,脑袋里像有个猫爪子在不断挠着挠着,挠得他快要克制不住。 “我们还没离婚吧?”他问她。 “回去把手续办妥,就正式离了。”她不以为意回答。 “苏黎歌!我不想离婚!”他后悔了。 转身,他伸手拥她。 “啪!”她手里的棉布扔进了桶里,一阵水花四溅。 ☆、第23章 悲伤 苏黎歌转身转得很是时候。 在秦扬风手臂伸来的瞬间,她把棉布扔进了水桶里,转身探下,在水桶里将布绞了绞。一阵“哗哗”响动覆盖了他才出口的喑哑低沉的声音上。 “你说什么?”她一边问着,一边拧干棉布。 秦扬风的手悬在半空,并没如愿抱到她。 倒是她回身时看到他的手,愣愣,顺手就将拧干的棉布塞入他掌中。 “你想自己来?也好,背上的疹子我已经帮你擦过一遍,你用药水再擦擦身体。”她甩甩手上的水,“我先出去了。” 突如其来的感情被打断,秦扬风无法再说第二遍。 因为,苏黎歌的眼神太清醒,神情坦然得近乎无情。 他生怕,再问下去她给的答案会摧毁好不容易才再度靠近的脚步。 她表现得就像……真的没有听到那句话。 苏黎歌出门时,将木门带上。 “咔”地一声,木门合拢。她手还握着门把手,人却已倚在门上,失神地盯着地面。 秦扬风的话,她听见了。 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她无法给回应。能回应些什么呢?同意他不离婚?她办不到,否则四年前也不需要离开s城;可不同意,两人是不是又要大吵一架,然后被迫在岛上尴尬相处,还要面对每天夜里煎熬似的独处? 那局面她想想就觉得痛苦。 所以就这样吧。这段插曲与四年前的婚姻,都只是他头疼脑热的产物,一个月时间很快会过去,回了城市他们就仍旧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熟人。 毕竟,他也同意离婚了。 将眼下情况一分析,她小小的纠结很快就散去。 “唔……”痛苦的哼声传来。 苏黎歌循声望去。许荔香正捧着肚子坐在天井中的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心里一惊,在这鬼地方缺医少药的,可千万别出事。 “怎么了?”快步冲到许荔香身边,苏黎歌蹲下搀了她的手臂想扶她。 许荔香深呼吸着,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摇摇手,额上是细密的小汗珠。 苏黎歌搀不动她,只能徒劳无功地抚着她的背,也不敢碰她挺得老大的肚子。 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这念头一闪而过,吓出她一身冷汗来。 没人会接生! 许荔香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抬头歉然道:“没事,假性宫缩。” 思及苏黎歌可能听不懂,她又不好意思地解释:“就是子宫收缩。” “我知道。”苏黎歌怎会不懂。 四年前为了那个孩子,她查了很多的资料,做了很多努力,却始终没能留下他。每次想来,这都是她心头无法愈合的痛,那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拥有过的最强烈的念头,想要倾尽所有留下那个孩子。 “发生什么事?”秦扬风声音传来,他已从空屋里出来,上半身仍旧穿着汗背心,下面却换了苏黎歌洗净拿来的大花裤衩——蓝底金色向日葵的沙滩裤。 他模样有些可笑,但苏黎歌没心情笑他。 “过来帮忙扶扶。”她扶不动许荔香。 “没事。”许荔香忙摆手。 秦扬风只深深看了眼苏黎歌,便走到她的另一边,与苏黎歌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来。 …… 许荔香被扶到屋外的石墩上靠着墙坐好,那里阴凉舒适,可以让她好好透透气。 阳光斜下,不远处是小树林的入口,林外的金沙滩隐约可见,树影婆娑,很是惬意。严小荞与沈束不知去了哪里,房子四周静谧无比。 “喝点水。” 苏黎歌接过秦扬风倒来的温水,小心递到许荔香手中。 “我没事的,你们不用担心。”见她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肚子,许荔香忍不住笑了,抿了一小口水后,她又道,“黎歌姐,你也有孩子吗?” 苏黎歌对“子宫收缩”这类词并不陌生,许荔香猜她已经有过孩子,便找了个话题以免三人间无话可说。 “……”苏黎歌微怔,两秒后回神,“有,有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 她说的是哪个? 秦扬风心似被针扎到,涌出一滴鲜血。 “真的呀?多大了?”听到她有孩子,许荔香特别开心。岛上和她聊得上话的两个女生都还单着,准妈妈与未婚妹子之间总像有个代沟,再怎么熟也缺少那个最重要的共同话题,她憋了很久了。 “五岁了。”苏黎歌想起杜笑雨,情不自禁笑起。 那个鬼灵精似的小女孩,可是她的心头肉。 秦扬风见她笑得眼眸弯弯,很有一个母亲的模样,心里那个针孔却似被人越扯越大般。 他和她也有过一个孩子,可她却没有承认。他到现在都记得,四年前大雨磅沱的夜,他站在医院的病房外面接下他妹妹递过来的苏黎歌的住院记录,白纸上漆黑的字,像是扎心的悼文——妊娠八周,苏黎歌自愿要求终止妊娠。 那一刻,他是恨她的。 可她却没给他质问的机会,走得干脆利落,除了托人捎来的一纸离婚协议,她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也没带走任何东西。 如今,她心里只有杜清凡的女儿,却连一点点位置都没留给他们未及出世的孩子…… 真是个再无情不过的女人。 “五岁?你们看着年轻,没想到孩子这么大了。”许荔香捂了嘴笑出声。 苏黎歌的笑凝固。 许荔香误会了她和秦扬风之间的关系。 “那不是我们的孩子,我和她没有孩子。”秦扬风冷冷开口,眼神像染血的刀刃,望向苏黎歌。 苏黎歌对上这双眸子,从心底冷上来,她忽然就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怎会在他说“不想离婚”的瞬间误解他是认真的。 四年前最后的争吵,他甩下离婚协议头也没回就走了,就连她因为先兆流产住院,他都没有出现,她拜托他妹妹递去的消息换来只是一张五十万的要她打掉孩子的支票…… 她能相信他什么? “我和他没有关系。”她凉凉笑起,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自己,“我女儿五岁了,很可爱,是我和我先生的小公主。” 可惜,她流落荒岛,她的小公主这些天见不到她,该担心了。 她一定要回去! 秦扬风的心像破开大洞,穿堂风肆虐。她和她的先生……呵,多可笑的称呼。 “别说这些了。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他收敛心情,连带着刚才面对她时的情不自禁都通通收起。 “秦哥有什么问题只管问。”许荔香早都不敢笑了,虽不知他们间怎么回事,但她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被这两人骤然间降到冰点的温度给吓到,她巴不得赶紧换话题。 “听说你从前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主播?”秦扬风直接道。 苏黎歌皱眉:“秦扬风……” “我在问她。”秦扬风不容置喙地打断她,脸沉得像深冬的天。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他问的这些问题,她早就调查过,有问题先和她商量云云。 简直荒谬,他为什么要和她商量?早点查清就能早点离开,他为何要陪着这没心的女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感情! 苏黎歌被他呛得怒起,好在许荔香冰凉柔软的手按住了她。 “让秦哥问吧。我是和童童做过一段时间的网络主播……” 想起旧事,许荔香呈现出遥远的眼神。 她和肖童,还曾是最好的朋友。 ☆、第24章 戒指 天边云朵在海风吹拂下聚散变幻,像孩子手里的棉花糖,手一扯舌一舔便拉长或缺口。阳光被棉团似的云遮蔽,前几秒还透亮的蓝天转眼乌沉。 热度未散,又添了压抑的烦闷。风刮得猛烈了些,沙尘旋起,夹着衰叶败草,在地上滚着。 苏黎歌的发被吹得凌乱,她不耐烦地一把抓了撩到脸侧,让脖子凉爽些。 许荔香的声音轻轻缓缓,像细碎的冰珠子,清脆动听,有些不受尘嚣影响的沉静,冲散苏黎歌心里那点焦虑。 不愧是当过网络主播的人,就这不惊不躁的姿态和言语,苏黎歌能给她打九十分。 “其实我和童童在上大学前就认识了。我们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都是同学,缘分很深……” 许荔香双手捧着搪瓷杯子,拇指摩挲着杯沿上一处掉瓷的地方,回忆着自己和肖童的过去。 肖童家庭条件好,人漂亮,又能歌善舞,不管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但她的脾气差,这导致她在同性之间很不受欢迎,和她说得上话的女生很少,能交心的就更少了。 许荔香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童童她很骄傲,有些公主病,大家都不爱靠近她,虽然围着她转的人也挺多,但不论男女都抱着各种心思,让她无法交心。其实她人很好,对朋友够意思,就是太任性也霸道,她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说起肖童,许荔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或恐惧或矛盾的表情,而是安安静静的怀念着。 苏黎歌想起自己采访时见过的肖童,按杜清凡的评价,她是个极度自我并且偏执的孩子,像被宠坏的公主,和许荔香的描述有七成相似。 “我们初中同校不同班,只在校办晚会上遇见过。她要么是晚会主持,要么是压轴的领舞,那时我只是她后面的伴舞,和她没有交情。初中毕业晚会上,她的舞衣被人恶意破坏,登不了台。那时我和她身材相仿,想着自己反正是在后面的伴舞,并不重要,真实性就将舞衣借给她,放弃了自己上台的机会。从那以后,她就与我慢慢熟稔起来。” 许荔香说着与案情无关的旧事,秦扬风也不打断,耐心地聆听着。 她们这一交好,一路就好到了高中、大学。许荔香的家境并不好,能和肖童上同个高中,还是肖童拜托肖父找了关系,又出资赞助的原因。而许荔香为了这段友情,放弃了心怡的大学,和肖童报了同一所高校,同一个专业。 最后她们如愿以偿,又当了四年同学,同吃同住同行。 到了大学后,肖童脾气收敛,人缘好转,在宿舍里和安凌、严小荞两个人处得也算好,四年时间,虽然有些小磨擦,却没有大矛盾,原本以为大家都能顺顺利利毕业,然后踏上社会各自生活工作,谁想肖童会突然走了。 约是想起肖童活着的最后那段时光,许荔香声音沉了许多,笑意被揉碎,成了苦涩。 天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一丝阳光都已消失,海浪翻滚拍岸的动静大起来,给她的回忆添上狰狞的画面与声响。 “我给你再倒点热水吧。”秦扬风打断了她的回忆,温声道。 苏黎歌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放得很柔和,是她熟悉的模样,只不过这份柔和以前给的不是她。 “不用,谢谢。”许荔香感激地笑笑,悲伤被他的温柔冲散些许,继续说起往事。 她是在大三时开始接触网络主播这个职业,而肖童则是在她之后才进的圈子。两个人进圈的目的不同,许荔香是因为家境困难,需要自己筹集学费和生活费,因为将网络主播当成了赚钱工具,而肖童则不一样。 肖童没有生活压力,开头时接触这圈子是因为好奇和兴趣,后来则是为了发泄和寻找存在感。她父母很早就离婚,她与父亲一起生活,可父女关系很差。肖父早年对肖母很不好,后来因为出轨而离婚,肖童一直都将母亲离开的错误归在肖父身上,再加上肖父这些年一直都在外头养着几个三儿,这让肖童更加不满。 大四那年,肖父有了再婚的心,肖童更是满心苦闷,就借着网络主播这圈子发泄自己的负能量,寻找刺激,从那些形形/色/色的网络id里获得被认同的存在感。 “其实……她心里很苦。”许荔香一边说着,一边毫无意识地喝了口水。 杯里的水早已冰冷。 “冷了,别喝。”秦扬风从她手中将杯子拿走,“我还是给你再倒一杯吧。” 他说着起身,许荔香忙拽住他。 “真不用,没事的。”她艰难半站起。 秦扬风点点头,又坐在她旁边的石墩上。 天上开始下雨,“叭嗒叭嗒”,豆大的雨水在沙地上溅开湿印。 苏黎歌望向不远处的小路。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可出去的人却还没回来。 “我带童童进的圈子,但她胆子大,放得开,所以虽然比我晚接触这圈子,但她的人气很快就超过了我。到大四的时候,她已经是网上小有名气的网络主播红人了。而我忙碌着毕业找工作,倒是渐渐疏远了这圈子。”许荔香叹口气,“秦哥,黎歌姐,不好意思,我扯太多了东西,你们听烦了没有?” “没,反正也无事可做。”苏黎歌摇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远处。 “阿香。”秦扬风忽又叫许荔香。 “阿香”两字带着熟稔,有些道不明的情绪藏在其中。 苏黎歌的懒腰伸在半空,差点闪了腰。 “嗯?”许荔香脸微微泛红。 这男人刻意的温柔,总让女人脸红心跳。 “我听说,你和肖童间有些感情纠葛,你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秦扬风接下去的问题却叫人傻眼。 温柔的声音,尖锐的问题,让许荔香脸上出现了瞬间的错愕。 她很快低头,不安地扭着裙角。 “没有。”细细的声音仍是安安静静,毫无异样。 她回答完之后,气氛便冷凝起来。她重重揪了下裙角,在他问出下面的问题时,霍地站起。 “小心点。”苏黎歌被她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动作,她生怕许荔香那肚子出个闪失。 “我没事……我去找找小荞。天晚了,他们也快回来了,该做晚饭。”许荔香摇头,勉强笑笑,手撑着腰就往屋里走去。 秦扬风没有跟上去的意思,只是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雨声渐大,豆大的雨此时已连成一线,密密洒下,屋檐上也开始往下滴水。 苏黎歌的手被滴了几滴水才反应过来,她往里站了些,开口问他。 “你听谁说她和肖童有感情纠葛的?” 四年前,她没有调查出这件事。 “没人跟我说过。”他没回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你刚才……”苏黎歌皱了眉,敢情这男人在那胡说八道? 他收回视线,漠然地打断她的话。 “钻戒大牌迪卡的首席设计师在四年前设计过一套译名为‘月光倾城’的情侣对戒。这套‘月光倾城’分了三个系列——恒爱、长守和臻情。恒爱共有九对十八枚戒指,长守是三款六枚,臻情则只有一对,是‘月光倾城’中最高级别。这套设计里所有的戒指,都只出了一枚,没有重复。” “然后?”苏黎歌不解。迪卡这个牌子她听说过,是钻戒中的最顶级的品牌,但她对奢侈品没有研究,因此也只局限于听过名字而已。 他目光微沉,看了她两秒才开口。 “许荔香脖子上挂的那枚戒指,是恒爱系列里‘恒爱璀璨’的男戒,而我在肖童尸体的照片中,看到她右手戴了‘恒爱璀璨’的女戒。”秦扬风站起,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清亮的瞳孔照出她小小的人影。 苏黎歌觉得他像梦游的人一瞬间清醒似的,和初来岛上的那个秦扬风,不太一样了。 “你这么确定?那可是四年前的设计!”她问他。 秦扬风笑了,冷冽而嘲讽。 “呵呵……我当然确定。因为我送你的婚戒,就是这个系列里的‘臻情’。这世界上只有一对名为‘臻情’的婚戒。” 现在,那两枚戒指,正安安静静地压在那纸离婚协议上。 “看来,你都忘了。”他看着忽然沉默失言的她,笑容咧得更大些。 忘了,就忘了吧。 ☆、第25章 记忆 雨淅淅沥沥下着,风也越刮越大,吹得平房的老旧木门“咿哑”作响。屋檐上落下的水连成线,在泥地上敲出小窟窿,地上的水汇成小注溪流,带着沙子往低洼地流去。平时里低吟浅唱般的海浪声,都成了怒涛拍岸的嘶吼,每一声都像敲打在心上。 这雨让本就荒无人烟的小岛狰狞起,像个温柔的女人,忽然撕去了安静假面,如远处摇曳的黑色树影,沉重地压到所有人心头。 因为下雨的关系,天比往日早黑,晚饭还没全做好,四周已暮色深沉。 所幸出去的人赶在这雨转大前回来,免去了被淋成落汤鸡的下场,但雨夜和潮湿仍旧让本就沉重的心情越发压抑,就连最爱闹的赵铭安,此时也缩坐在角落里,发泄似的踢着墙角,自言自语啐骂着。 三天了,案情没进展,出路找不到,焦躁和恐惧随着这场雨蔓延。 晚饭烧好,几个人简单招呼着彼此,挨得紧紧得围着八仙桌吃这顿食不知味的晚饭。 桌上只有三菜一汤,炒得黑乎乎的鱼干、少盐的地瓜叶、直接切成丁的午餐肉和一碗白醋汤,饭还是夹生的,赵铭安在吃第一口饭时就忍不住骂出声来,被薛晨冷冷盯了眼后收声不再吭声。 苏黎歌用筷子拔拔饭,她毫无胃口,脑袋像塞满线团,一会是许荔香和肖童的关第;一会是许荔香为什么要隐瞒与肖童间的感情纠葛;一会是秦扬风冷冷的眼神和凉凉的话;一会又是那两枚戒指……她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婚戒长什么模样了。 可明明是陈年旧事,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团乱麻别说理清楚,她就是抽出个线头都困难。 “砰。” 有人用筷子敲了下她的碗。 “汤快被你喝光了,别人喝什么?”秦扬风淡道。他还是坐在她身边,只是挨得并不近,中间隔着生疏的距离。 苏黎歌这才回神,自己一口菜都没吃,只不断地拿汤匙舀汤往饭里泡。 “不好意思。”桌子旁边的人都望过来,她歉然开口。 “没事,难得黎歌姐不嫌弃我烧得饭。”严小荞立刻甜甜笑了。 “那是因为这桌上只有这汤不难吃。”赵铭安立刻讽刺道,和严小荞的厨艺相比,他只觉得前两天被他嫌弃的苏黎歌烧的饭菜不知道多美味。 “嗬,这都流落荒岛了,还当自己是家里的老爷啊?你以为个个女人都像你老婆逆来顺受?”安凌冷笑,“爱吃吃,不爱吃滚。” 赵铭安大男人主义严重,偏安凌心气盛,两个人从以前就不对盘。 “安凌!你少他妈给脸不要脸,我忍你很久了!”赵铭安把碗砸在桌上。 “你……”安凌也扔碗,却被许荔香拉住。 “少说两句话!”刘文修也按下了赵铭安,他向来是两个宿舍里和稀泥的人,“都坐一条船,别吵了。这种情况大家难免心浮气躁,都省点心!” 赵铭安这才作罢,安凌撇了脸吃饭,也不吭声。 苏黎歌被闹得心烦,昏黄的灯光照着每个人心思各异的脸,总感觉像糊了面具在那上面,叫人瞅不清晰,只除了她身边的男人。秦扬风除了刚才警告她别一直喝汤外,就只闷头扒饭,没再开过口。 粗陋的饭,到他嘴里好像变得喷香美味,在这困境中,最该不满的人却从没有过半句怨言。不管环境如何,秦扬风都在努力适应。 “那个……储藏间里的干粮好像少了许多。”严小荞忽弱弱道。 一句话,让埋头吃饭的人都抬了头。 “干粮?压缩饼干和水?”薛晨望向她。 严小荞被他看得头一低,声音细如蚊蝇:“嗯。水还好,但是压缩饼干少了半箱。” 这次连秦扬风也抬了头。 关于这些干粮,几人早已达成共识,能不动尽量不动,以备不时之需。大伙也都自觉,除非必要没人去取,苏黎歌之前带出去的矿泉水也都用旧瓶装了凉白开带走。 不过两天时间,压缩饼干竟然少了半箱,这着实让人惊讶。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凌忽然发出一声嗤笑。 “果然是饭桶,连干粮都偷。” 嘲笑的眼神直望向赵铭安,赵铭安脸上横肉一跳,想发作,却又似想到了什么压下脾气。 “怎么,还想私藏?”安凌又嘲道,“昨晚我起来上厕所时,看到有人偷偷摸摸地跑去厨房了……” “妈的,是老子拿的,怎么了?每天这点猪食够谁吃?老子肚子饿得慌去拿点宵夜犯法了?”赵铭安忍不住拍桌跳起。岛上吃食不够,他又有吃宵夜习惯,到点就饿,趁黑摸到厨房去。他本想只拿一包饼干填肚子,结果看到整箱饼干就起了贪念,索性抱了半箱回房,打算留着晚上一个人打牙祭。 谁知道薛晨暗里嘱咐严小荞留意食物数量,才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干粮减少。 “呵呵……”安凌这次倒没回嘴,只是嘲笑他。 “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他也是肚子饿。”刘文修见气氛冷凝,又劝道。 秦扬风已经默不作声将饭扒完,喝了两口热汤,他才凉凉开口:“这地方食物可比值钱的东西珍贵。” “就是。”安凌附和。 “大赵,把饼干放回去吧。”沈束想了折中的办法。 “不放。”赵铭安被人揭穿,倒也不急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慢腾腾坐回椅子上,“这干粮我也有份,凭什么我不能拿,凭什么我要听你们的!” “赵铭安,把东西放回去。”薛晨冷道。 “被我吃光了!”赵铭安满不在乎地笑了,连薛晨的话都不理会。 桌边气氛电流狂撞,许荔香睁大了眼望着他们,严小荞则不安地抓住她的手。 “他说得也没错,干粮每个人都有份。”秦扬风忽笑道。 所有人又都望向他。 他脸上的笑,让苏黎歌回想到婚后半年,他站在她老家小镇的祠堂前,和她的父母谈判。 那时的他,也是如此笑着,看着温和无害,却不知藏了多少算计和怀疑。 她站在他身边,一边顶着父母愤怒的眼神,一边顶着他对自己的怀疑,每多呆一秒都像针扎般难熬。 好在,都过去了,她和他离婚,和父母断绝关系,彻底离开了那个城市。 “既然每个人都有份,不如把干粮按人头分了,每个人自己保管自己那份干粮。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秦扬风笑得眯了眼眸,“至于被他拿走的那半箱,从他那份里面扣掉好了。” 大家一怔。 “呵,不错的主意。”安凌头一个赞成。 薛晨也点头:“其他人有意见吗?” 除了赵铭安外,所有人都同意了。 “干粮分了,那别的东西呢?那些罐头也分了!”赵铭安不甘心地吼道。 “罐头?要不把米和面也分给你,你自己生火,想煮多少都可以。”苏黎歌平静开口。 “噗!”安凌忍不住笑了。 严小荞和许荔香也捂了嘴。要赵铭安下厨,那比要他的命还难。 “是啊,这方法非常适合你。”秦扬风说着看了眼苏黎歌,眼里有些真实的笑意,倏地又消失了。 赵铭安被群起而攻之,又急又怒,又想拍桌,却被薛晨打断。 “好了,把干粮分掉,其他食物还是统一保存。小荞、沈束还有苏记者,你们三个人辛苦点,每天负责清点食物存量。”他站起,将空碗拿到手中,“小荞,安凌,你们去点点目前干粮数量,按秦先生说的,把干粮分好,大家自己带回去保管。” 他说完,便又收了桌上空去的盘子,一起拿到厨房里去。 一顿饭在战火中结束,众人各自收拾妥当,跟着严小荞涌到储藏间去,开始清点食物数量,并将食品摊分九份。 每个人都分到小半箱压缩饼干和水。东西很重,除了心不甘情不愿的赵铭安外,其他男人都很绅士地帮助女生将东西搬回房。刘文修帮许荔香,薛晨帮严小荞,而沈束则替安凌出力。 秦扬风和苏黎歌跟在众人后面。 雨很大,秦扬风一个人搬两个人的东西,空不出手,只能由苏黎歌撑着个陈旧的大麻袋来给两人挡雨。他个子高,她就只好踮脚,艰难地用双手撑起麻袋罩在两个人头上。 两人沉默走着,好似忽然间陌生起来。雨水仍旧打到两人身上,冰冰的,让人觉得夏天已远。 “你自己撑吧。”秦扬风终于开口。 苏黎歌只是摇摇头,她有她的固执。 他就不劝了,只把腰弯下,让她撑得不那么艰难。 她挨他很近,他身边的药草味道传来,叫她想起白天替他擦药时听到的话,心绪一乱,便觉得两人间沉重得难受。 “许荔香和肖童之间,会有什么感情纠葛呢?”她开口,用案情让自己冷静。 “两个女人,配戴一对婚戒,要么这两个女人是百合,要么她们中间还藏着一个男人。你觉得会是哪种?”他回答,公事化的口吻,没什么情绪。 苏黎歌想想,道:“沈束之前说肖童喜欢他,如果他没说谎,那么肖童不是百合的机率比较大一些。把她们是百合这点排除,她们之间还夹着一个人,那个人会是谁?和肖童的死有什么关系?会是沈束吗?” 她自言自语着。 秦扬风似笑非笑地低头,看身侧小小的她。 “原来你还知道怀疑,我以为你很信任他。” 苏黎歌瞪他一眼,不悦地皱鼻。 “沈束有点问题,我怀疑他是肖建良的人。”他收了笑,认真道。 “证据?”她反问。 “第一,他有帮肖建良的动机;第二,他对现场的反应,很奇怪。”秦扬风想起案件重组那天沈束的反应,“他比任何人都熟悉现场,就连一盆植物的位置,都摆放得精准无比,像经过无数次演练。” “……”苏黎歌跟不上他的思维,只好望着他。 “我记得现场照片里所有物品的摆放位,事后我回去又重新确认过一遍,确实如此。”他解释道。 她心里的惊讶随着他的话越扩越大。 这男人的记忆力,不是一般般的好。 还没等她回答,秦扬风忽然压低声音:“别说了,有人。” ☆、第26章 脚步 雨声“哗哗”,掩过了四周的其它声响。 苏黎歌侧耳仔细听,只听到轻微的木门响动声。 他们两在说话之间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房子拐角处的楼梯口,那细微的响动就从靠近楼梯口的房间传出来。 她听了一会,发现响动不再,才将悬起的心放下。 “一楼本来就住了人,有些声音没什么奇怪。”她不以为意地瞄了瞄他,才收起撑在头上的麻袋。 抖干净袋上的水珠,她将袋口撑到他眼前。 “把饼干扔进来,我来拿。” 秦扬风盯着她纤细的手臂两秒,径直往楼上走去。 “你心可真大,哪天要是被人阴了,可别哭。” 旧楼梯发出“吱吱嘎嘎”的脚步声,和他的声音一起黑夜里回荡着。 苏黎歌将麻袋夹到腋下,快步赶上秦扬风。 走廊上的风刮得狠,温度似乎骤然下降,她刚才因为搬东西出了身汗,在楼下淋了点雨,棉t恤潮湿地粘在身上,被风一吹人就打了个激凌。 “阿嚏——”她打了个喷嚏。 秦扬风转身,见她还站在原地揉鼻子,不冷不热地扬声:“你愣着干什么?快点过来开门。” 他双手抱着东西,腾不出手开门。 “噢。”苏黎歌抹了抹被走廊斜入的雨打湿的手臂,追上去,小小的身体挤进他与门之间的空间。 一伸手就能抱到的距离,他却似乎伸不过手去。 她从口袋里掏了钥匙,在黑暗里对了几次锁孔才将门打开。 刚踏进门,她又连打了几个喷嚏,穿堂风吹得她浑身湿冷。 秦扬风转身抬脚,门“咣当”一声关上。他将手里的东西重重搁到桌面上,听着床边她粘乎乎的吸鼻子声,不知哪来的怒火又窜起来。 本来已经冷静的心,莫明其妙起了股烦意。 黑暗中她只剩下黑糊糊的人影,人已经走到他旁边,用手肘碰碰他的臂。 “把灯点上。”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整理那堆干粮。 得找个地方放置这堆东西,这里的房间不安全,有人想闯进来,那单薄的门锁根本挡不住。还有桌下那些资料,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也要闹出风波来。 她有些走神。 秦扬风站她身边点灯,和她挨得近,垂下的手时不时擦过她的手臂。 她的手臂潮湿冰冷,袖子湿了一大块,他点好灯,手掌装作不在意地从她发梢蹭过,她的头发也是湿的。 灯光照着她的脸庞一片平静,那平静带着无情,落在他眼中格外刺眼。 白天的事似乎没给她造成影响,哪怕她表现出一丝愤怒或者悲伤,他都觉得她心里还有他的影子,可她并没有。 每次都只有短暂的沉默,她就恢复如初,对他的态度始终没改变。 无情的女人!他心里恨着,手却已扯开斗柜,取出被她洗过的旧毛巾。 “如果说他们中间真有肖建良的人,的确沈束的嫌疑是最大的。他因肖童的死受到的影响最深,想要洗刷冤屈的欲望也肯定很强。但是就凭你的猜测,证明不了他的身份,万一打草惊蛇……”她话说一半,被飞来的毛巾盖了头。 “把头发和身上擦干了再和我说话。”秦扬风冷冷的声音带着点嫌弃,“你别感冒,我不想听你吸鼻涕的声音,粘糊糊的恶心。” “我恶心?”苏黎歌抓下头上的毛巾,怒了,“我还没嫌弃你满身疹子恶心呢!” 他已经走到她身边,将她往旁边一撞,接下了她手上正在整理的东西。 “一边擦你的头发去。”他并不和她口水战,把饼干分成两份码好,一份塞到抽屉里,一份放入了斗柜。 她用毛巾狠狠耙着头发,看着他在房间里来来去去的走动,还是靠近他想要帮忙。 “别靠过来,你明天该洗澡了!一股味儿!”他嫌弃地挡开她的手。 这话说得苏黎歌简差点发作。白天爬山给他挖草药,她蹭了满身泥,又流了一身汗,前几天在厨房里烧火做饭,本来就是食人间烟火的俗人,又不是辟谷的仙人,要没点味道那才奇怪,被他这么一说,倒像她有多脏似的。 她愤愤坐到床上,将毛巾扔到床尾,扯了薄被往自己身上一裹,躺下睡觉。 “不好意思啊,熏着您了,要实在受不了您就睡在地上吧。这被子也被我熏臭了,我看您也不需要了。” 秦扬风闻言转头,就只看到把自己裹着茧子的苏黎歌,连头都蒙了起来。 他忽然又有些想笑。 这样的苏黎歌,才最真实。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细碎的雨声和他缓慢的脚步声,催眠着苏黎歌。 倦怠几乎在瞬间袭来。一个白天她都没休息过,身体和精神处在紧绷状态,这会幽幽的灯光和他的气息,都带着安定的力量,前一秒她还愤怒着,后一秒等不到他的回话,她已眼皮打架,再也撑不住睡着了。 秦扬风收拾完东西,将灯提到斗柜上,他坐在了床沿,就着微弱的灯光打量她。 苏黎歌已经睡着。她侧躺着,占了三分之二的床,呼吸有些沉,带着鼻音,大约是鼻子堵着了,她唇微微张开,往外吐着浊热的气息。 他俯过身,单手撑到她身前的床上,另一手拔去她颊边凌乱的发,好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晰些。记忆里有些圆润的小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瘦成瓜子脸,颧骨比以前明显,褪了青涩,拥有了一丝让他陌生的女人味。 也不知这女人味是谁给予的,他却忽然莫明嫉妒起那个叫杜清凡的男人来。 指尖缓缓滑过她微启的唇,指腹摩娑着她的唇瓣,她口中热气喷在他手上,像扰乱人心的蒲公英,让他想要吻过去。 “唔!”她呓语一声,睡梦里被人骚扰得很不悦,唇上很痒,她用牙齿咬上自己的唇瓣,顺便咬到他的手指。 他心一麻,忽然缩手。心脏怦然直跳,像年轻时偷偷亲上她的心情。有些兴奋也有些怕被发现的不安。 灯火黯淡,他又怔怔看了她一会,轻叹口气,取过毛巾,在她脑后的发上轻轻搓着。 她的头发干透,他的手也发酸,秦扬风才转头熄灭灯火,躺到她身边。 一米五宽的床,只剩下三分一的大小,他像只蜷在角落的大哈士奇,委委屈屈的憋着。 半晌,他还是忍不住转身,和她一样将身体弯成虾,胸口贴着她的背,将她抱到怀里。 苏黎歌迷迷糊糊睡着,觉得周身暖融融的格外舒服。身边像有个温暖的抱枕,她翻个身,把被子挣开,一手一脚攀挂到了“抱枕”上,人往那边挤去,脸往那暖热有弹性的“抱枕”蹭蹭。 好舒服。 秦扬风已经被她逼得躺到床边上,差几公分就要滚到床下。 他没动,木头似的任她肆意妄为着。 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她才会这样……放肆对他。 恍惚间,他半睡半醒,意识并没完全进入梦乡,还保留着一丝警觉,因此异响传来时,他立刻就睁了眼。 苏黎歌还安然缩在他怀里。 那异响是阵脚步声,从屋外走廊传来。 他下意识以守护的姿态抱紧她,意识彻底清醒。 来人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因为脚步声并不小。只是没走几步那声音就消失了,似乎是停在走廊那头,那里是被布置成现场的房间。 秦扬风眉头拢得死紧,在黑暗里将眼睛瞪得程亮,直盯着自己房间的门口。 紧接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老旧木门发出的“吱嘎”声在雨夜里特别悚人。 他抱紧她,无数念头闪过,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却又怕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想叫醒她,却又不忍心…… 就在这犹豫的两三秒里,尖锐的声音划破长夜。 “啊——”尖叫声响起,惊醒了整幢楼的人。 ☆、第27章 不安 苏黎歌打了个颤,惊醒。 身体还暖融融的,让那尖叫声带着几分不真实,像闯入美梦的突兀音符。 “啊……啊!”门外的尖叫声渐渐变成急促的惊呼。 她浑浑噩噩的意识在两秒内彻底清醒,才忽然发现自己缩在秦扬风怀里。 发现她醒来,秦扬风抱着她坐起,手掌在她背心重重一按,带着安抚的力量。 “别怕,我在。” 他冷静的声音像是道驱散恐惧的魔咒。 苏黎歌藏在黑暗中红了脸,只是她没有矫情的时间,秦扬风松开手臂,快速下床。 “点上灯我们再出去,你跟在我后面。”他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打火机,打开灯罩,点着灯芯,拿铁丝拔了拔灯芯,让光芒亮了些,才又盖起灯罩。 她已掀被跟着下床,身体骤然失温,鼻子又有些发痒,她忍住没打喷嚏,脸色冷凝如霜。 “凌晨三点十五分?”秦扬风看了眼时间,拎着灯走到她旁边,牵住她已发凉的爪子。 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喧哗声也大声来,楼里的人都往楼上冲来。 苏黎歌没有抗拒他的靠近,而是反手握住他的掌,认真叮嘱一句:“你也小心点。” 跟着杜清凡暗访时,她也常会遇到危险。在这种情况下,她从来不让私人感情影响自己,也不想变成他人的包袱,因此她会特别乖的听从指示,不逞强也不自作主张。 秦扬风却因她的话心头一暖,点了头,沉沉“嗯”了一声。 她开了门,他拉着她往屋外走去。 远处已经有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都聚在二楼楼梯口的屋子外。 “有……有人!里面有人!”惊恐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是安凌的声音。 “别怕,别怕!”这个安抚的声音属于刘文修。 秦扬风将灯高举过头,照着走廊前。 风还在刮着,雨斜打到身上,苏黎歌冷极,咬了牙不吭声。秦扬风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不言不语地站到外边,替她挡去了风雨。 她心头微动,转眼抛开,将精力专注于眼前的情况。 黑夜深沉,煤油灯的光芒被打散,照不远,好在走廊不长,转眼到头。 微弱灯光下,她看到被刘文修半拥着不断安抚的安凌与不知所措站在后面的许荔香。 “发生什么事了?”秦扬风沉声问道。 这问题才问完,楼梯处又冲上来几人。沈束和赵铭安一前一后跑过来,茫然地站到门边,隔了半分钟,薛晨带着严小荞也赶到。 所有人都到齐。 “里面有人!”安凌仍旧重复了这句话,气息急促,显然被吓得不轻。 苏黎歌朝房间望去。 门已被人打开,又由于风的关系不断撞着门框,发出“砰砰”响动,门缝里幽黑一片,看不清情况。 风? 这房间的窗户关死,就算开了门也没有对流风,怎么会把门吹成这样? 除非窗户是打开的。 她这厢琢磨着,那边秦扬风已经拉着她走到门口。 “你在这站着。”薛晨朝严小荞叮嘱一声,与秦扬风一起站到门口。 薛晨推门,秦扬风举灯照去。 朦胧灯光下,一个人吊在半空中,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顿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几声压抑的惊呼同时响起。 “啊——”严小荞虽死死捂了嘴,却还是发出害怕声音。 许荔香更是后退半步,靠在了墙壁上。 “卧槽。”赵铭安已经跑到最外围,骂出声来。 安凌则冲到沈束身边,似乎想寻求他的安慰。 最初的惊恐过去,秦扬风看清了那个人。 那是一直泡在水中的塑料模特,不知被什么人吊在了天花板的梁上。它睁着空洞的大眼望着众人,唇边的笑像是冰冷的讽刺,让人克制不住地恐惧。 它身上仍旧穿着蕾丝睡衣,湿哒哒粘在身体,还在“叭嗒叭嗒”地往下滴着水。 苏黎歌也站在门边,猝不及防之下看到这画面,心陡然一跳,下意识抓紧了秦扬风的手。 秦扬风往里走了两步,举灯照了照房间,镇定道:“放心,里面没有人。” 薛晨也朝着身后众人开口:“是那具塑料模特,房里没有其他人。” 风呼呼刮着,窗户大开,窗帘被吹得乱飞,发出“卟卟”闷响,和水滴声一起,像恐怖片里刺激神经的音响效果。 见屋里没人,秦扬风松开牵着苏黎歌的手,走到窗户边上,探头朝外看去。 窗外只有沉沉黑暗,没有月光,四周树影都看不清楚。 苏黎歌站在塑料模特下仔细观察。 模特身上的衣服不断往下滴水,已将地板滴湿一大块。地面上是道长长的水迹,从浴缸处延申到这里。 “这模特才从浴缸捞出来不久,还非常湿。”她斟酌着开了口。 “快看这里!”薛晨忽扬声道,声音里有丝亢奋。 他站在房间更里面点,手指着浴缸左侧的墙壁。 秦扬风转身将灯照去。 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字——死。 这个字像是雨夜的警告,重重锤在所有人心中。 未知的危险逼近,让原本只因环境艰难而产生的压力顿时升级成恐慌。 偏偏安凌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不——有人!我看到了,不是模特。他从窗户跳下去了!” 尖锐的女音格外刺耳,针似的扎到他们心里。 他们一共九个人,全都聚集在屋里了,还会有谁? 除非…… “岛上还有其他人?”沈束拥着已呈现歇斯底里状态的安凌,开口道。 ……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黑夜暗无尽头。 天太黑,煤油灯的光线不足以让他们察看清楚整间房,秦扬风、薛晨几人在不动房中所有物品的前提下,尽可能将房间仔细察看一遍后,关紧了门窗,和其他人一起暂时集中到隔壁刘文修的房间中。 诡异的事件让所有人都陷入惊恐亢奋的状态里,无人敢再回去睡觉。 刘文修的房间和苏黎歌那屋一样简陋,差别就在于这里没有斗柜,只有床和木桌,倒是椅子有两张。 一张椅子给许荔香坐了,另一张则由安凌与严小荞并坐。除了薛晨和沈束是站着的以外,其他人都坐在了床上,苏黎歌坐在床尾,秦扬风坐她身后。 沉默很快就被打破。 “安凌,说说今晚怎么回事吧。你怎么会突然跑到二楼来?”薛晨站在窗边问她。 所有人都望向她。 安凌呼吸已渐渐平缓,心情也逐渐冷静。 “没事的,慢慢说。”沈束就站在她身边,弯腰在她耳边安慰道。 安凌以深呼吸自我调整着,接到沈束鼓励眼神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以颤抖的声音开口。 “今天晚上我回房后就上/床睡觉,可是心情很乱,我躺了很久都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翻来覆去,烦躁得不行。也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刚有些睡意,我就被楼上的声音吵醒。”她说着一停顿,又露出恐惧眼神。 苏黎歌听得认真,人微微往后靠去,没注意自己已靠在了秦扬风左胸上。 她身上凉得很,秦扬风恨不得把自己的温度分给她。 安凌忍不住抓住沈束的手,才继续开口:“这声音像是有人在楼上不断来回走动,一会轻……一会重……” 她想起那忽重忽轻的脚步声,神经似乎都随之跳起。 那声音让人烦躁至极。 “我那时候没想太多,只觉得烦透了,本来我睡不着就烦,还被人这么吵,就再也忍不住。”她语速渐渐加快,恢复了平时的口吻,“我以为是楼上一休在房间里捣腾,就出了房上楼想叫他消停点。” 一休是刘文修的外号。 这幢老楼共两层,每层原来都有五个房间,二楼第一、二间被打通布置成了现场,因此只剩下九个房间。一楼第一间是安凌住,第二间是沈束,这两人的房间恰就在“现场”的楼下。 刘文修的房间则在“现场”的隔壁,因此安凌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刘文修屋里传出的响动。 “我冲上楼,却发现脚步声不是从一休房里发出的,而是从他房间隔壁……就是……‘那间房’里传出,而‘那间房’的门还虚掩着,被风吹得一直响。”安凌咬咬唇,又开始深呼吸。 “然后呢?”赵铭安忍不住问她。 “然后……我就壮着胆子上去推门……”她指甲掐进了沈束的手背。 沈束皱了眉,却没阻止她。 安凌咽了口唾液,又道:“门一推开,我就看到挂在半空的人,黑乎乎的影子不怕晃动,我以为……有人死了,吓得尖叫起来。紧接着,房间里又有奇怪的声音传来,我只听到……听到有个人用很细很尖的声音笑着,我吓得动不了,就看到有个黑影在我面前晃过,从窗口跳了下去!” 她目光直直盯着前方,陷入恐惧的回忆中。 旁边的人随着她并不详尽却也完整的描述一起陷入恐惧里。 “喝点水。”刘文修从自己柜里摸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 安凌这才松开掐着沈束的手,回神接下水,呆呆地谢了刘文修一声。 “难道……这里真的还有别人?是谁?”赵铭安粗沉的嗓子倏地扬起。 “莫非是肖健良的人?他在监视我们?还想杀了我们?”沈束捏紧椅背,声音似咬牙而出。 这个猜测让人陷入极大不安中。 “安凌和你都在那间房正下方,沈束,你没听到声音吗?”秦扬风没有应和沈束的猜测,反问了另一个疑惑。 沈束腼腆低头:“没,白天太累,晚上睡得沉。” 他说着忽又望向苏黎歌,这次轮到苏黎歌不好意思了,白天……还不是她拉着他爬山挖药。 凌晨四点多,天即将亮起。 几个人挤在小屋里,了无睡意。 这岛上的第十个人,是谁? ☆、第28章 查探 第四天。 清晨的时候,雨终于停止。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消停,只剩下叶梢枝头屋檐滞留的水一滴滴落下。 “叭嗒叭嗒”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沙漏。 九个人在刘文修的房里呆到天光乍现才各自散回。折腾了大半夜,每个人都倦得不行,心思虽都很重,却也架不住疲惫的精神,只是没人敢再一个人呆着,便都两两结伴回屋休息。 秦扬风伸直了长腿靠着墙壁坐在床上,低头盯着侧身躺在他身边的苏黎歌。 过了睡眠的点,他睡不着,就安静坐着。这是他在这四年里养成的习惯,很多夜晚他睡到半夜都会莫明其妙醒来靠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左半边床发呆。 家里的双人床很大,他一直都固执地只睡半边。 苏黎歌很安静,鼻息也静。 “没睡着的话,就起来吧。和我到后屋去看看。”他知道她没睡着。 睡着的苏黎歌从来不会这么老实。 苏黎歌果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她揉着眼点头,眼眶里有些血丝,像只可怜的兔子,瓮声瓮气地“嗯”了声,自顾自下床穿鞋。 秦扬风想让她继续休息,可考虑到目前情况,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就只好催她起来。 出了门苏黎歌就已彻底清醒。她放眼望去,整个天井都湿漉漉的,栏杆上挂着水珠,沙地上满是水洼,昨晚那场雨下得够呛。 两个人沉默地下了楼,踏着被水泡得湿粘的沙地绕到了楼后。 楼后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小坡,稀稀拉拉的长了些树。小坡与楼之间是条五、六宽的沙路,和天井一样。 苏黎歌每次站在窗边都能看到这片小坡的全景,小坡再过去点则是个石崖,无路可上。 地势并不复杂,但因为没有光源,昨晚又是风雨交加,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一马平川的地况,也没人能看得清楚。雨下了一夜,就是真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被冲干净了。 那人怎么来的,又怎么走的,都难以判断。 她站在小坡前看了一阵就转过身。 秦扬风正仰头凝神打量老楼。 老楼造得简单,就是四四方方的建筑。墙上的漆面早就开裂脱落,十扇窗户整齐地分成上下两层排在墙壁上,像泛黄的纸上画下的十个田字格。 所有的窗户此刻都紧紧关着。一楼的窗户他们站在楼外触手就碰得到,秦扬风此时站在安凌的窗外,抬头看的地方就是二楼的“现场”。 “二楼跳下来大约有五米高,这里是松软的沙地,危险系数没那么大。”苏黎歌走到昨晚被打开的窗户正对的地面上,踩踩地上的沙子。 秦扬风收回视线,沿着墙根缓缓朝前走着,手指从每扇窗户的窗棱上抹过,一直走到了房子尽头的薛晨房间处,才折身回来。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他一边走,一边问苏黎歌。 苏黎歌摇头,道:“从外面看不出来,要到山坡里面去看看。里面杂草茂密,昨晚雨大,那人如果跑进去,踩到杂草可能会留下痕迹。” 她说着抬脚朝着最近的一丛杂草上狠狠踩下,杂草淋了雨,被踩在泥地上,瞬间留下个鲜明的压痕。 要是能找到他离开的痕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人的行踪,也许就可以从他身上找到和外界联系的办法。 她正思索着,山坡的草丛发出窸窣响动。 还没等她看到什么动静,眼前就有手臂横伸到她身前,将她往后拔去。 秦扬风已经站到她侧前方。 “有压痕,但是到那边石崖前就断掉了。”有人从树后大步跳出。 “薛晨。”苏黎歌认出了来人。 他比他们还早下楼查探,并且他听到了苏黎歌的话。 薛晨朝他们点头算是打招呼。 “二楼那房间,你们去看过没有?”他问道。 秦扬风已经收回手,闻言淡道:“没。” “一起去看看?”薛晨邀请他们。 “好。”秦扬风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 楼里安静,除了苏黎歌三人外还没其他人起来。天将明时分他们才回去休息,这时候只怕正在补眠,没那么快起来。 苏黎歌仍跟在秦扬风背后。 屋檐上的水滴到他后颈上,滑入背心里,冰凉的雨水刺激他背上又有些痒,秦扬风不由自主伸手去抓。 “啪”。苏黎歌拍上他的手背。 “别抓。”她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警告。 他讪讪缩回手,眼角余光狠狠盯了盯她,没回嘴。 二楼“现场”的门没上锁,谁想进去都可以。白天光线强得多,屋里的景象不像晚上乍一看到那么吓人,但静静吊在半空的塑料模特和墙上硕大的“死”字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呢?”薛晨站在模特底下打量着。 地板上的水痕已经干了,只剩模特下方地面还留着湿渍,他伸手戳了戳塑料模特,塑料模特就沉沉摇晃起来。 苏黎歌站在浴缸旁的墙前,墙上的字用红漆写成,透着股诡气。 把模特挂起来,又写个“死”字,像拍惊悚电影似的。就像薛晨问的,这人把事情搞这么复杂,是为了什么? “想杀我们?那他没必要把事情搞这么复杂,以这人对这里熟悉的情况,趁黑杀人更加直接了当;想警告威胁我们?可威胁我们什么?如果他真是肖建良的人,我们一直都在替他查案,他为什么威胁我们?”苏黎歌分析着薛晨的问题。 “这人留在岛上的目的,无非就是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向外界报告。既然是监视,他为什么要突然出现?”薛晨从塑料模特身上查不出什么,便走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按了开机键,电脑没有反应。 这么多天,笔记本电脑早就电量耗尽了。 秦扬风打开窗户,窗户的高度在他胸口下方,他半身探出窗外张望一番后回身,开口:“这人的出现,搞这无聊的恶作剧,不就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吗?不就是想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吗?” 他的话让苏黎歌脑中闪过一线亮光。 是了,昨天安凌说她在睡梦中听到楼上的响动——一会轻一会重的脚步。如果这个人是躲在暗处监视他们,怎么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做这些无聊的布置,并且显然他昨晚在屋里捣腾时,似乎故意发出响动好引人前来,甚至还朝安凌发出笑声。 这并不合理,除非这人是刻意让他们发现他的存在。 她低垂着眼帘思索着,目光不经意间触到浴缸角落里的玻璃片,尖锐的棱角上有丝殷红。 血? 苏黎歌忽然记起,浴缸前本来全是摔碎的红酒高脚杯碎片,如今这里却变得干干净净。 “你们过来看!”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蹲下。 果然,那一小片碎玻璃上染着血。她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指头拈起,放在眼前仔细查看。 秦扬风和薛晨同时蹲到她身边。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昨晚那人在黑暗中不小心被玻璃划伤所留下的血迹?”苏黎歌抬头问道。 薛晨看到那玻璃片,脸色却明显一沉,紧接着便陷入沉思,隔了几秒才回答她:“很有可能。玻璃片你们收好,房间我看得差不多了,我先下楼。”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等两人回答就站起来,转头离开。 苏黎歌和秦扬风对视一眼。 秦扬风也跟着站起,还是走回到窗户边上。 “你怎么不说话?”她捏着玻璃碎片,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说什么?”他反问。 苏黎歌被他噎到,皱眉。 “说你的发现和猜测,第十个人的目的何在……” “第十个人的目的?”秦扬风挑眉,嘲道,“前提是——要有这第十个人!” “什么意思?”她被他打断,并不生气,只是问题才出口她就已想明白了,“你是说没有第十个?昨晚那个人,就藏在我们中间?” 这猜测像是一针兴/奋剂,让她眼睛亮起,晶透的眸里透出亢奋的光芒。 秦扬风笑笑,不回答她,转身踩上窗棱。 “你要干什么?”苏黎歌吓了一跳,将手里的玻璃片扔到桌上,快步冲到他身边,想也没想就扯住他的手臂。 她以为他要往下跳。 他盯了盯抓住自己的那只爪子,似笑非笑地说:“跳下去看看。” “你发什么疯!”她抓得更紧了,“就算要查案,也不用这么拼命。” 五米高的地方,再怎么安全,那也有风险。 他笑出声来:“怎么?你心疼我?” 心情好像瞬间畅快起来。 苏黎歌一僵,凶道:“鬼才心疼你。” “那你管我跳不跳!”他斜勾起一边唇角,痞道。 她嘴虽然硬,手却抓得更紧了,生怕他一个头疼脑热就往下跳去。 “你下来。”苏黎歌懒得和他耍嘴皮子,用力把他扯下。 秦扬风从窗台上收回脚,忽然间反手按在她掌上,将她扯到自己怀中。 苏黎歌猝不及防遇袭,手肘下意识就往后撞去。 他眉一皱,侧身一避,迅速捏住了她的手关节。 这女人四年里学了不少东西啊,连防身术都会了,这是好事,但用在他身上就不好了。 好在……他技高一筹。 “秦扬风,你要干嘛?放开我!”苏黎歌手被他反剪身后,腿弯也被他的膝顶在墙上,整个人动弹不得,一口怒气涌上来,口气顿时冰冷。 “不干嘛,借你做个实验,谁让你反应这么大,还想对我下手!”他慢条斯理说着,松开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肢,“我放开你,你爬上这窗台试试,我在后面抱着你,你摔不下去。” 苏黎歌一愣,这是什么实验? 她疑惑着,秦扬风却缓缓松开手和膝,她才觉得身体一松,紧接着自己的腰就被他牢牢锁住。 炽热的胸膛贴到她背上,他低着头,唇几乎要靠到她头顶,温热的气息吹入发间,让她像被点了穴般僵硬起来。 “快点试下,我看看这高度对身高的要求。”他认真严肃开口,煞有介事的模样。 苏黎歌深呼吸几下,压下心头泛滥成灾的古怪情绪,按他说的抬了一只脚踩上窗台。 她个子小,这个高度的窗台要攀上去对她有些难度,她只能前倾了身体,双手都攀到窗台上,费了许多力才让自己彻底踩到窗台上。只是才踩上窗台,她脚都站不稳,窗台又窄,她差点就往下栽。 别说利落地跳下去,她就是爬上去都有些难度。 他将她的腰搂得很紧,见她攀上窗台就往外栽,手臂猛一用力,把她整个人从窗上抱了下来。 苏黎歌松口气,伸手解他缠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一边转身想问他实验出结果没有。 头才一转,不期然间她的脸颊就触碰到他俯来的唇。 他的唇因她的动作,从她的脸颊一路刷到了她的唇角。 两个人都愣住。一点点亲密的接触,全是能融化骨血的甜。 三秒后,秦扬风克制着吻她的冲动,将头缓缓抬起,逗她。 “你脸红什么?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你可别有非分之想!” 她的脸涨成草莓,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咬过去的色泽和气息。 没什么比光明正大吃她豆腐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事了。 他心情大悦。 她大恼。 ☆、第29章 分房 从“现场”出来,太阳更炽。 地上的水被阳光一晒,蒸发到空中,属于海岛的气息更加浓烈。 “你别跟着我!”苏黎歌“蹭蹭”两步冲下楼,回头警告秦扬风。 她脸上还有未散的红晕,一路急跑想摆脱秦扬风,结果回头看时,这男人阴魂不散。 “你要去哪?”秦扬风停在第四层台阶上,被阴影笼罩,与阳光下的苏黎歌像两个世界的人。 “洗澡!”她胡乱找个借口,这借口他总没法跟了吧。 结果她话才说完,就收获到秦扬风若有所思的眼神。 “是该洗洗了。”他郑重点头。 苏黎歌就想起昨晚睡前他的吐槽,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 仍旧没人起床,苏黎歌想趁着没人的时候把澡给洗了。秦扬风的嫌弃虽然让她生气,但她心里……还真有些在意。 烧了一大锅热水她全都舀到桶里,小心翼翼地拎到小澡间后,她又拿了新的空桶装了半桶冷水。条件恶劣,她只能冷水热水对掺着使用。 秦扬风站在天井里,冷眼旁观她来来去去的捣腾,一会拎水一会回楼上拿衣服,把一张脸给跑得汗盈盈。 “真不用我帮忙?昨天你帮我擦背,今天我可以回报你!” 在她将小澡间木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忽然扬声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重的关门声,以及苏黎歌的怒容。 她总是被他三言两语撩拔得像只炸毛的猫,真是可恶。 水温调好,她坐在小凳上,低下头将头发一撩,拿个旧搪瓷杯子舀了水往头上浇。这地方没有沐浴用品,她只能用清水胡乱洗洗。 一通忙乱之后,她才将自己整理清楚出了澡间,天井里的秦扬风早就不在了。洗了澡,她神清气爽,思绪格外清晰,心里的乌云总算散了些。 头发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苏黎歌单手拿着旧毛巾搓着头发,另一手拎着装了脏衣的空桶,慢悠悠走回平房,只是才踏出几步,她就远远看到薛晨站在厨房的小窗外正往里窥着。 她心下奇怪,便悄无声息地靠过去。 薛晨正以一种古怪的眼神隔着窗户的木栅条往里窥着。阳光在他的背后,他整个人半明半暗,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晦涩难明的神色。这人平时没多少表情,有什么情绪也都藏在心里,苏黎歌很少有机会看到他将心情摆在脸上,如今却意外地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怒意…… 厨房里有什么事?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岂料薛晨就像脑后生了眼睛似的,倏地转头,她被抓现形,尴尬地停在离他三米的地方。 薛晨没说话,往旁边让了出一小个位置,竟像邀请苏黎歌上前。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上前。 还没看到厨房里的情况,她先听到细碎的话语。 “没……没事……”声音很好认,是严小荞甜糯的娃娃音。 “别动,我帮你看看。”男人的声音,温和低沉……唔……是秦扬风的。 秦扬风?! 苏黎歌觉得背上的毛一竖,瞪眼朝厨房里望去。 灶膛的火旺旺烧着,红光印在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脸上。 严小荞大眼不断眨着,眼里一层水雾,眼眶通红,脸颊上是团红云,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站在秦扬风对面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秦扬风特别认真地俯头看着她的眼,唇往下压去,朝她眼睛里吹着气。 那小心翼翼的温柔模样,看得苏黎歌像吃下了一公斤炸药,实沉地堵在胸口。 “没什么事,你别靠灶膛太近。”他说着,指腹在严小荞眼角掠过,擦去她的不受控制沁出眼角的泪水。 看那模样,她应该是被灶膛的烟熏到了眼睛。 “嗯。”她点头乖乖应着,委屈的模样能叫人打心眼里疼起来。 “你的手……”秦扬风笑笑,伸手正要抓她的手臂。 只是还没等他碰到,窗棱上就传来“叩叩”的声音。 “严小荞,出来!”薛晨控制不住情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严小荞隔着窗户看到他,顿时被吓呆。她不安地偷望一眼秦扬风,秦扬风没理她。 “我要看火。”她缩缩肩,娃娃音有些颤地顶了回去,一扭头竟闷闷不乐地坐回灶膛前继续看火做饭。 秦扬风正望着站在窗外的苏黎歌。 苏黎歌一手抓着头发,搓头发的动作却停住了,打湿的长发特别黑也柔软,衬得她的脸庞更加白皙。她静静看着他,时光在她身上像停住似的。 没有感情的失望眼神,像四年前她陪他参加的最后一场舞会。她站在黑暗中,就这么安静看他和某个名媛千金在光束下跳舞。他牵着别的女人在舞池里转个圈,周围人都笑着鼓掌,黑暗里的她也鼓掌附和,脸上却没有笑,眼神就和现在一样,全是不吵不闹的冷漠。 他心被狠狠戳中某个痛点,很快冲向门口。 薛晨早就快步进了小平房,进了厨房,两个人一进一出,交错而过。 苏黎歌拎着桶走到前门外,准备把衣服洗洗。 “黎歌。”秦扬风很快追到她身边,突兀地拉住她。 “有事吗?”她回头问他。 “你生气了?”他反问一句,眸色幽深。 苏黎歌摇头,把桶放到地上,道:“你想查她手上有没伤口?” “是。她被灶火熏到眼睛,我想借机套个近乎,查查她有没伤口,再找她问几个问题。”秦扬风收起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解释。 “那你查到了吗?”她点头,表示理解,口吻四平八稳像门前这口井。 “她手掌上有道伤口,不过我来不及查看是不是玻璃划的,就被打断了。她的身高和你差不多,要攀上窗户再跳下去还安然无恙,难度很大,应该不可能是她。”他解释完前因后果见她仍只是点头,便又续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严小荞之间没有任何暧昧……” “秦扬风!”她打断他,“四年前我都已经不在乎的东西,四年后我怎么还会在乎?秦扬风,不管你们有没有暧昧,对我来说都谈不上误会。” 她只有些失望发堵,谈不上难过,在四年之前更难堪的局面她也遇到过,如同被人当众打脸一般。生意场上遇到某些场合难免逢场作戏,他说那只是一点必须的应酬和礼貌而已,这张皮相和适时的温柔,有时就是他的武器。 可不是,连她都中招了。 秦扬风忽然失语。 苏黎歌说完话只觉得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渐渐加大力量。 她知道,自己又把他惹火了。 “你说……不在乎?”他倾身半俯向她,像海边压下的厚云,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即将离婚,你让我别有非分之想,你自己也不要想得太多。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才是我们眼前要做的事。” 她把刚才秦扬风对她说过的话,又还给了他。 只是秦扬风是开玩笑,而她却是认真的。 苏黎歌觉得他们两人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若有似无的情愫让她无所适从。 “我想过了,我们还是不适合住在一个屋里。我一会找许荔香说说,晚上我就和她睡。她是孕妇,正需要人照顾,你也不用担心她会对我怎样。” 他终于缓缓松手。 “随便你。” ☆、第30章 推理 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起来,脸上都是疲倦的神情,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出几分蜡黄。 苏黎歌洗好衣服,和严小荞一起把早饭准备妥当,仍旧是贴饼就粥,配点肉酱,稀里糊涂的一顿饭,顶饱就好。 秦扬风沉默极了,和谁都不说话,浑身上下像长出“生人勿近”的尖刺。 吃了饭,薛晨把所有人集中在八仙桌旁。 “来岛上已经四天了,我们不止一无所获,情况还越来越复杂。现在除了要查清肖童案的真相,我们还要面对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个人对这里很熟悉,显然不是岛上的居民,有可能是肖建安排在岛上的监视者。” 薛晨开口分析,其他人散坐在八仙桌周围盯着他。 苏黎歌和许荔香、安凌一起坐在靠门的长凳上,抬头就能看到站在房间正中央的薛晨和老实呆在他身后的严小荞,严小荞的手掌已经缠了圈布条。 果然和秦扬风说的一样,严小荞手上有伤口。 想到秦扬风,苏黎歌下意识转头在屋里找他。清早那场不太愉快的风波过后,他就没再理过她,上次吵架他虽然沉默,但还是叮在她身边。这次他离她远远的,一个人缩在对面的角落里,双手环胸靠墙站着,眼睛看着地面。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视线和她撞上。 他闷闷地盯着她,盯到她把头扭开。 “我们想要离开这里,目前来看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查出肖童案的真相,另一种是找到这个人。这个人是肖建良安排的,手上必然握有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我们可以通过他向外界求救。因此我们眼下的重点,一是查肖童死亡的真正原因,二是找到这个人。”薛晨继续说着。 “这个神秘人半夜装神弄鬼地吓我们,他想做什么?”安凌对昨晚的事心有余悸,她脸色发白,被吓得整晚都没睡着,精神很不济。 “不管他想做什么,他的出现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地方很不安全。我们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要想趁黑行凶是轻而易举的事。以后大家要多注意安全,尽可能不要单独外出。”苏黎歌斟酌着接话。 秦扬风没有提他关于这个神秘人的猜测,她便也藏在心里,以免打草惊蛇。 “这个人要监视我们,那肯定离我们不会远,极有可能是住在地势比我们更高的隐蔽处。”沈束也开了口,他坐在苏黎歌正对面,说话时见她认真望来的眼神,有些腼腆的朝她笑了。 “昨晚的事动机不明,我们暂且不议。海岛的地形我前两天和你们一起查探过,地势最高的地方就是南面的小山丘,不过那里离我们有段距离,看得并不清晰,而且上面没有适合居住的隐蔽点。我们住的地方在半山腰,除了山丘外,其它的高点视线都有阻挡,除非……”薛晨顺着沈束的话接下去,忽然迟疑起来。 “除非什么?你倒是快点说啊!”赵铭安性子急,拳头锤了锤桌子,不耐烦道。 “早上和我苏记者、秦先生一起调查过那间房和后屋,在后屋的林子里发现一些可疑痕迹,延申到树林那头的石崖下。那石崖虽然说地势合适,但难上难下,且没有任何遮蔽,也不适合躲人。”薛晨继续解释,“另外,我们还在屋子里找到一片染血的玻璃片。应该是昨天那神秘为了从水里把塑料模特拖出来,事先清扫了地上的玻璃片,可惜天太黑他没扫干净,地上还有残留玻璃片,他搬动模特时不小心被玻璃割伤所导致的。” 他这么一说,严小荞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自己受伤的手,眼神不安地望向薛晨。 苏黎歌皱了眉。以早上薛晨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猜测到所谓的神秘人有可能就藏在他们之间,但他不止选择隐瞒这个推理,还有意识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导到“神秘人另有其人”的观点上。 他是为了什么?要保护严小荞?还是和严小荞是同伙?难道严小荞真是这个神秘人? “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屁来。”赵铭安根本就没听懂薛晨的推测,他暴躁地站起,重重踢了下桌角。 “大赵,坐下,别闹腾。”刘文修赶紧拉他,劝了劝他后又朝着薛晨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像苏记者说的,最近大家多注意点安全,这个人既然出现了,就不可能只单纯为了吓吓我们,一定还会出现第二次。下午找个时间,我们爬到石崖上看看有没其他发现。现在手上的线索不多,很难判断这人的位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薛晨回答着,视线扫过每个人,在等众人的反应。 过了几秒都没有人有疑议,他视线就停在了秦扬风身上。 “秦先生,你有其它发现,或者说别的想法吗?如果有,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冷然冰冽的眼神对上秦扬风刀刃般锐利的眼,隔空无声较量。 “呵……没有。”秦扬风笑笑,环着胸的双手放下插到沙滩裤的口袋里,“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肖童的死。” “好,我们来分析肖童的案子。”薛晨不多纠缠,收回眼道,“前天我们做过现场重现,又有在线二十万人的见证,肖童死亡的过程没有疑点。” “杀人不一定要人在现场。”秦扬风站直身体走到桌边,双手撑在桌沿上,半俯身看向薛晨。 “哦?”薛晨缓缓坐下,静闻其详。 “肖童死于溺亡,原溺亡原因是她服用的抗过敏药物与酒精起反应所导致的中枢神经抑制,意识出现障碍后滑到水里,无法正常起身才溺亡的。肖童为防意外发生,在这场自杀直播里安排了沈束到现场。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沈束能及时赶到,她也许不会溺亡。” “我就说,肯定是你这小子的原因!”赵铭安霍地又站起,脸上的肉纠结扭曲。 “闭嘴!我还没说完。”秦扬风声音不大,人却像把随时出鞘的剑,懒散里带着危险气息,“我浪费口水解释,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果想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杀了肖童至少需要办到四件事。首先,让沈束不能及时到现场;第二,要确定肖童在两种药物反应情况下会出现什么状况,又需要服食多少量的药物才能达到中枢神经抑制,过多久会丧失意识,会晕多久;第三,让肖童在不知不觉间接触到过敏源;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以上这三点都必须建立在凶手事先知道她的自杀直播流程,并且了如指掌的情况下,才能将所有环节都串成一线。” “利用肖童的自杀直播策划,让她的假自杀变成真自杀。”苏黎歌混沌的思绪终于被人理清。 四年之前,她虽然觉得这案子古怪,也做了一番调查,却始终没能摸到案子的主要脉络。秦扬风说得这些,都是在她当年的调查和警方资料基础上作出的推理,他让所有人觉得不可能的事就变得可能了。 藤蔓被搭起,只要顺着藤摸下去,总会查出蛛丝马迹来。 而且他的这番推论也意味着——他们这八个人的所有不在场证据,都不能相信。 苏黎歌视线不由自主地紧紧跟着秦扬风。 很难想像,四天前他还只是个生意人,对这案子一无所知。四天后,他已将整个案件的脉络清晰呈现出来。 这男人,总有让她觉得意外的地方,就像她从没认识过似的。 他说完话,整个屋里呈现出离奇的安静,似乎都在心里消化他的话。 “秦先生分析得很到位。我真是好奇,你如何得出这些推理的,只是凭苏记者的记忆吗?”薛晨沉默几秒,居然扯唇笑起。 “是啊,就凭她的记忆。” 这么明显的怀疑,秦扬风挑了眉也不反驳,就只是看了看苏黎歌。 薛晨反而没法接着怀疑。 “既然这样,那肖童的案子就由秦先生负责,我来查神秘人的踪迹。” “好。”秦扬风点头应下。 …… 下午,薛晨带着沈束、刘文修与赵铭安一起去了后屋树林心头的山崖上查探。 女生则都留在住处,一起留下的还有秦扬风。 整个下午,秦扬风都在和安凌、严小荞以及许荔香说笑聊天,苏黎歌一靠近,他就闭嘴沉默。她不知道他的打算,想问也不知从何处问起,到后来干脆就不靠近他们,闷声不响地做自己的事。 她回屋翻出了那箱资料,仔仔细细地重头看过一遍。 秦扬风没来烦过她。 夜晚在所有人惶恐不安的情绪中很快又降临,去山崖上查探的人回来,带回的消息更加让人失望。 山崖上面没有任何发现。 情绪压抑地吃过晚饭,苏黎歌悄悄拉住了许荔香,把要和她同住的要求提了提。 许荔香虽然惊讶,却仍是笑着同意了。 “看来你又和秦哥闹矛盾了。” 苏黎歌闻言就郁闷了。 “又”? 好吧,她和秦扬风确实挺经常闹矛盾的。 ☆、第31章 争斗 夜色深沉,荒凉的小岛除了夜空星月光芒外,就只剩下张牙舞爪的黑。前一天夜里的余惊未消,新的夜晚又至,压抑的不安沉甸甸地笼下。 楼下的安凌和严小荞一起睡到严小荞的屋里作伴,男人们则仍旧各住各的。苏黎歌上了二楼就直接进了许荔香的房间,没回自己屋。 秦扬风比她晚一步上楼,两人连面都没见着。 “黎歌姐,你真不去看看秦哥?我看他今晚脸色沉得很。”许荔香捧着肚子小心翼翼坐到床上,笑笑地望着苏黎歌,眼里浮动着一层八卦的光芒,温和的眉目里透出些年轻小姑娘才有的生动。 “不看。”苏黎歌闷闷地回答她。 他脸臭不臭,生不生气,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自己心里都还发堵呢。 借着月光,她点起煤油灯。小小的灯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着她板得严肃的脸。 “黎歌姐,你别怪我多嘴,你说你有先生孩子,可是我看秦哥和你之间……”许荔香说着顿了顿,她想委婉表达自己对他们关系的好奇,可说着说着却像在置疑他们似的,便又苦恼得闭上嘴。 “我先生已经过世了。秦扬风与我是旧识,不过我们两个之间,没有关系。”苏黎歌不以为意地解释。 她端着煤油灯走到床边,将灯搁在了床边的小柜上。许荔香的屋子陈设和她的也不同,除了床之外就只有个旧式的红漆矮柜和一个床头柜,床靠墙摆着,倒让房间看起来比她那屋大了不少。 “对不起。”许荔香怔了怔,有些失神地道歉。 “没事。”苏黎歌一边笑道,一边帮她把脚扶到床上。 许荔香撑着笨重的身体,一举一动都让苏黎歌不由自主担心,忍不住就想帮忙。她对许荔香的印象不错,这姑娘除了刚上岛那天惊慌失措外,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大家因为她是孕妇都让着她,可她也没因此拿娇,反而尽可能的出力。 安凌浮躁,严小荞怯懦,只有她显得成熟稳重些。 这大概就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有别于小姑娘的地方吧。 “黎歌姐,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吧?”她艰难地往墙壁里挪了挪,把靠外侧的位置留给苏黎歌。 苏黎歌正将薄被打开盖到她身上,闻言动作一停。 其实她没带过孩子。认识杜清凡的时候,杜笑雨已经一岁多了,早过了嗷嗷待哺的年龄,而她真正开始接手照顾笑雨,则在杜清凡死后,那时笑雨已经四岁,因为父亲骤然离世而变得异常敏感和懂事,再加上有杜妈妈,与其说是她照顾这一老一小,倒不如说是这一老一小让她生命变得更加丰满,不再形只影单。 “还好,不会特别辛苦。”她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一语带过。 “我这孩子的爹也不在了。”许荔香幽幽开口,在收到苏黎歌惊讶的眼神时,马上苦笑着解释,“别误会,他还活着。他觉得花花世界没玩够,不想负责不想被绑住,本想要我打掉孩子,我没同意,他就扔下我和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黎歌心猛地紧缩,有那么一瞬间,她像看到四年前的自己。 “不过是个渣男,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好好地把这个孩子带大。”许荔香的温柔带着紧毅,像风中的雏菊,花叶虽柔软,可根茎却充满韧性。 真像……从前的她。 苏黎歌回过神,将枕头塞到她背后,扶着她慢慢侧身躺下。孕后期为了防止胎儿绕颈,她只能左侧躺,久了左边盆骨一碰就刺疼,许荔香躺下时咬紧了牙。 “放心吧,有你这么坚强的母亲,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苏黎歌安慰着她,一边将被子拉上来。 忽然间,她注意到许荔香的手正抓着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戒指,脑中倏地闪过那天秦扬风的话,便又开了口。 “阿香,你还惦记着这孩子的父亲吧?” 许荔香摩娑着戒指,闻言淡道:“惦记……也许吧,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回来。” “这戒指是他送的?真漂亮,我好像在杂志上见过,应该价值不菲,他以前对像也不错吧。”苏黎歌熄了灯躺下,拿手肘压在脑下当枕头。 “嗯,是他送的。”许荔香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扬起浅浅的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苏黎歌好奇地问。 “我们是大四那年,在一个小舞会上认识的,他……”许荔香本已陷入回忆,可话说着却猛地停住,笑也渐渐淡了。 “他怎么了?”苏黎歌问道。 “没什么,我有点困了,我们睡觉吧。”许荔香闭眼,不愿再谈。 “嗯。”苏黎歌只能停止试探,但她的心也已在黑暗中怦然直跳。 许荔香和肖童之间,果然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男人。 …… “哗哗”的海浪声不断传来,一声盖过一声。 苏黎歌很倦,但她睡不着。也不知是换了房间和床/伴的关系,还是心里的不安让她的精神亢奋,她眼睛酸涩却了无睡意,杂乱的思绪走马灯似的轮转,让她不得安宁。 身边的许荔香静静躺着,也不知睡没睡着。苏黎歌怕吵到她,不怎么敢翻身,只好僵硬躺着,心里不知怎地,就开始怀念前几夜的安稳觉。 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觉得月光打在窗台上的光线偏了位置。 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类似某种金属卡扣被转动的脆音。 苏黎歌听了两秒,猛然意识到之是有人在挑弄她们房间的门锁,顿时在黑暗里瞪大眼。 联想到昨晚发生的诡异事件,寒气沿着背脊窜上,她迅速悄然坐起。 才要下床,她的手忽被许荔香抓紧。 她这才知道,许荔香也没睡着,这时在黑暗里睁着眼冷静看她,手指了指床头与柜子的夹缝,并不开口。 苏黎歌马上会意,手伸进去一摸,里面竟然藏了根手腕粗的木棍。那木棍显然是许荔香为了防止这种情况而一早准备的,她没想到的是许荔香看着温柔娇弱,警惕性却很高。 门外窸窣声音突然静下来,反而让人神经一紧。 “咿”地微响,门被人打开了细缝,缝外漆黑,似乎有双眼躲在那里窥探着。 苏黎歌不知道外面是谁,和那个神秘有没关系,她猫似地窜到门背后。 门缝窄小,光线太弱,门外的人似乎并没发现苏黎歌的存在,他推开门后停顿了很久,才缓缓地将门缝开得更大些。 苏黎歌咬紧了唇,双手握紧棍子紧紧盯着门。 “阿香妹妹……你睡着了吗?”被压得微弱的气音从门缝处传来,有道黑影微猫着腰悄然挤进门缝里。 赵铭安?! 苏黎歌皱紧眉,瞟了眼许荔香。床上的许荔香已经坐起,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光线很暗,苏黎歌看不清她的神情。 “阿香妹妹,我进来了哦。夜这么长,外面还有坏人,你怕不怕呀?让哥哥来陪你吧!”赵铭安压低的声音里透出莫名兴奋,猥琐又恶心。 不是神秘人? 苏黎歌心念疾转,只觉得像吞了一万只苍蝇那样恶心。 这男人竟对孕妇有不轨之心! “嘿嘿,当年哥哥追你四年,每晚都想你,念念不忘到现在。现在你男人不在了,一个女人不容易,不如让哥哥来照顾你和肚子里那个孩子……岛上可怕,我们两一起刚好作伴。”他也不管许荔香是睡是醒,自顾自说着蹑手蹑脚从门缝挤了进来。 才踏进门,他就听到耳边细微的挥棍声。 半空中黑影袭。 苏黎歌屏息将棍子挥去。 赵铭安脸色一变,他虽色/欲熏心,进屋时却也防着这一手,当下往旁边闪去,抬手就挡。 苏黎歌在黯淡光线下也看不清,就被他躲了过去,棍子砸到他的手臂。 赵铭安痛得低嚎一声,骂了句:“妈的。谁?” 晚上回房前,他明明看到安凌和严小荞一起在楼下休息,他料准许荔香这没人才偷偷摸进来的,谁知道竟还藏了个。 苏黎歌并不出声,棍子毫不留情再度挥过去。 他退后几步,分辨出眼前黑影应该是个女人,就不放在心上,闪了两下,啐口噬沫迎上。 “赵铭安,你个不要脸的混蛋!”许荔香这时才厉声喊道。 尖锐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格外凄厉。 苏黎歌仍不开口,棍子朝着他的侧臂扫去,眼见要击中,却不知被黑暗中何物一卡,棍子的攻势慢下去。赵铭安闪避几次,逮着这机会,劈手敲在她的手腕上。 她手腕痛麻,不自觉松手,棍子“当啷”落地。 赵铭安“嘿嘿”笑着,欺身上前,想要抓她。 苏黎歌却在他手伸来的一瞬间猫下腰,左手快速捏向他的手腕关节,人跟着从他腋下一窜,灵活窜到他后面,将他的手往他背后一扭。 “啊!”赵铭安惨叫一声,手已被别到身后。 苏黎歌的另一手压到他肩头,脚在他膝弯重重踹下,他吃痛向前跪下,被她压制在地。 “贱人!”她终于开口,一开口便是三字经。 苏黎歌很少骂人,更少骂人“贱人”,这次当真是被他惹火。 “放开我!”赵铭安挣扎了一下,发现她虽然瘦弱,手上的力道却大得吓人。 他怒吼一声,忽然发现地上被她丢下的棍下,想也没想就拾起,朝后方扫去。 苏黎歌猝不及防,被棍子打中了小腿,闷哼一声,手上力道顿减,赵铭安跟着挣开她的钳制,转身就挥拳钩向她的下巴。 她避之不及,只朝后面退了一小步,眼见那拳头要砸过来。 旁边忽然有只手臂横来,将她抱住,另一只手臂则替她挡下了赵铭安的拳头。 苏黎歌瞬间就认出来的人是谁。 淡淡的草药气息和温热的怀,秦扬风赶到。 ☆、第32章 霸道 黑暗中传出一声接一声闷响。 苏黎歌被秦扬风抱进怀里后,很快又被他推到了身后。她视线被挡住,看不清他的动作,只听得拳风不断挥过,赵铭安的惨叫连连。秦扬风的拳头和苏黎歌的天差地别,苏黎歌学的是擒拿,用的是巧劲,可秦扬风那拳头砸下去,有几下砸在墙上和柜上,发出的开山裂石动静,让苏黎歌心都悬到了喉咙口。 看他对敌,比她自己出手都心惊胆颤。 “啊——别打了,饶……饶命!”赵铭安凄惨地叫起,他已被秦扬风掀翻在地,身上重重挨了几拳几脚,骨头像散架似的剧烈疼起,脸上流下热乎乎的液体,也分不清是眼泪鼻涕还是血液。 床头光芒乍起,许荔香已坐到床沿,脸色青白地把灯点上。 昏黄的光芒照出秦扬风结眉怒目的脸庞,他黝黑瞳孔里反射出的高光,像两簇燃烧的火焰。苏黎歌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他,暴戾的煞气四涌,像要将赵铭安生吞活剥似的。 赵铭安被压制在地上,已无反抗之力,但秦扬风的拳脚仍不留情面地落下。苏黎歌见打得不像话了,急得伸手拽他手臂。 “秦扬风,别打了,再打会出事。” “别……别打了……杀人啦!”赵铭安闻言立刻顺着尖叫起来,仿佛顿时从施害者变成了受害者。 秦扬风甩开苏黎歌的手,双手一起揪住赵铭安的领口,整他整个人从屋里拖到走廊上。 “出了什么事?”刘文修从隔壁房间跑出来,撞到这一幕,惊得站在了原地。 楼梯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楼下的人也都被惊醒,朝二楼冲上来。 秦扬风将赵铭安整个人拎起压在了脆弱的栏杆上。赵铭安腰抵着栏杆,半身悬出栏杆外面,秦扬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从这里摔下去。 ”救……救命!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赵铭安吓得满头汗,一会喊”救命”,一会求饶,满嘴胡话。 “秦哥,放开大赵,有话好好说。”刘文修闹不明白什么事,只能先劝架再说。 “出了什么事?”薛晨的声音跟着传来。 楼下的四个人听到响动都冲上楼来,个个脸色惊疑,以为神秘人再现。 “秦扬风,放手!”苏黎歌从房间里一瘸一拐地跑出来,正好撞上沈束。 她被撞得往后一步,差点栽倒,幸而沈束拉住了她。 “到底怎么回事?”沈束扶着她的手臂问道。 “赵铭安这禽兽……他想对阿香……”苏黎歌觉得后面的话不堪入耳,便没说完。 在场的人还是听懂了。 安凌和严小荞已经跑到许荔香身边,闻言都变了脸,一左一右将她护住。许荔香微垂着头,手扭着衣裙,竭力压制着身上的颤抖。 “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二楼,或者靠近她们身边三米,我就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这小岛!”秦扬风单手掐着赵铭安的喉,另一手则捏住他的下巴,冷冷警告道。 “好好好,我保证!”赵铭安艰难点头,他被掐得窒息,脸色渐渐发白,眼珠瞪得快脱眶而出。 秦扬风深吸一口气,压下暴怒的情绪,拎起赵铭安往走廊前重踹一脚。 “滚!”他冷喝。 赵铭安吓得屁滚尿流,像背后有鬼在追他似的头也不回就踉跄冲下楼去。 苏黎歌揪紧的心这才松去,腿上剧疼,她跟着一软。 “黎歌姐。”沈束担心地搀住了她。 苏黎歌摇摇头。那一瞬间,她真怕他要杀了赵铭安。 秦扬风本还盯着赵铭安的背景,闻言转头,冷冽的目光射向苏黎歌。 “会点花拳秀腿,你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压抑着愤怒的声音,没有温度地响起。 他说完转身往房里走。 走了了两步,他忽又回头。 “跟我回房!” 不容置喙的态度,没得商量。 苏黎歌眼珠子转了转,才想说要留下照看许荔香。 那厢许荔香已下床,看到她的表情便温言道:“黎歌姐,我这有安凌和小荞陪着,没事的,你和秦哥回去吧。今晚谢谢你们。” “是啊是啊,我们陪着阿香,黎歌姐快回房休息。”严小荞立刻补上,生怕再晚个几秒,秦扬风得冲过来抢人。 话被人堵死,且房间小也容不下四个女生,苏黎歌耙耙头发,转身一瘸一拐地朝秦扬风走去。 “黎歌姐,我扶你。”沈束好心地将她手臂挂到自己脖子,搀着她往前走。 “谢谢。”苏黎歌道谢。 才走出没两步,前头的男人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她面前,二话没说俯腰将她抱起,从沈束身边把人给抢走。 一个实打实的公主抱,让苏黎歌懵了。 “秦扬风,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身体腾空,没有着力点,她只能被动地揪着秦扬风的背心领口,在他胸前徒劳地挣扎。 背后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她老脸都已经红透。 秦扬风被她烦死,低头盯着她。 苏黎歌嘴皮子动动,还要挣扎,冷不丁他压下头,吻了过来。 冰凉的唇贴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吮后,又惩罚似的狠狠咬上去…… 苏黎歌彻底懵成狗。 世界消停了。 秦扬风这才抱着她进房,脚往后一踢,又将房门给踹上。 “砰”的一声,世界被隔绝。 …… 对于苏黎歌,秦扬风心情是极度矛盾的。 这女人三言两语就能挑得他怒火冲天,让他心里想着以后别再理她了,可下一秒,她永远有本事让他分分钟忘记自己的怒气和痛苦,就只惦记她。 这一夜他躺到床上就没睡着过,耳朵不由自主竖起听外面的风吹草动。 床宽了,他可以伸展手脚睡开来,却反而浑身不自在了。 都是因为苏黎歌。 苏黎歌被他给扔到床上,这会缩到床头靠墙坐着,仰着脸一声不吭地看他。 黑暗里的秦扬风,像只伺机而动的猛兽,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 她就他眼里的猎物。 “呵……现在装什么小红帽?”秦扬风侧身坐在床沿,嘲道。 她那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狼外婆。 “你坐远点。”苏黎歌曲腿蜷坐,发懵的脑袋渐渐回魂。他离她很近,近得只要他低头就又亲上她的脸。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咬咬唇,他的气息和那点刺麻似乎还留在自己唇间。 蜻蜓点水似的吻,却也搅乱了整池水。 “我要是不坐远,你有能耐也给我来两拳?”秦扬风那火气还没散去,懒洋洋的语调带着危险气息。 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敢逞能当英雄?他气得真想狠狠咬她。 苏黎歌撇开脸不理他。 月光敷了层霜米分在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像荷花瓣梢的色彩,俏生生、甜滋滋。 秦扬风回想起刚才的吻,心像被狗尾巴草撩过,渐渐又靠近她。 那个吻……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啊! “不要靠过来!”苏黎歌察觉到他气息靠近,往墙上又缩了缩,伸脚就往他腿上踹去。 秦扬风冷冷一笑,大掌猛然抓住她的脚踝,往自己眼前一拉。 苏黎歌的小腿被迫伸直,腿骨又是一阵剧疼,让她发出声闷哼来。 “疼?!”秦扬风察看着她小腿上的伤。 纤细的小腿上有道三指宽的青紫肿胀,被霜白的月光衬得触目惊心,看得秦扬风又想冲下楼找赵铭安。 “不疼。”她嘴硬。 秦扬风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不疼?”他反问,手按着她伤口两侧肌肉往中间一捏。 “啊——”苏黎歌不妨他这一手,疼得叫起,眼泪差点飙出眼眶。 “你不是不疼?”他挑了眉嘲讽她的嘴硬,看到她时心又软去。 苏黎歌眼里含了两泡水恨恨地盯着他,唇抿得发白,手将枕头攥得骨节发白。 “忍着点。”秦扬风不忍心再说她,低了头仔细检查,手指捏过她的腿骨,确认骨头没事后,才轻轻放下,“还好,骨头没事。” 苏黎歌那脚就跟蜗牛触须似的,立刻缩回去。 “秦扬风,我讨厌你!”她细碎的声音带着鼻音,没有半分在外人前的能耐坚强。 秦扬风听得一愣。 那声音可怜巴巴得都不像从她嘴里发出……不……不像四年后的她。 苏黎歌已经把被子掀开,把自己从头裹到脚,平躺了下去。 秦扬风见她把自己蜷成虾子,莫名又想笑,唇角才扯开一点弧度,他忽又想到自己正在发火,气还没消,那笑就马上收起,又板起脸来。 一直紧拢的眉头,到底松开了。 悄悄将她的被角掖好,他躺到她身边,仍旧蜷着高大壮实的身体,缩到那三分之一的位置上。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委屈自己,愤怒也罢、难过也罢、痛苦也罢,他只想把最好的捧到她面前。 就像四年前他送她的承诺——臻爱,一生唯一。 ☆、第33章 情敌 苏黎歌这一觉,意外的实沉。 酣睡到天光大亮,她才迷迷糊糊睁了眼。窗外早就阳光灿烂,窗帘光影斑驳,浮沉着许多细微尘埃,她怔怔看了几秒,才终于清醒。 这一清醒,她又懵了。 她搂着秦扬风睡了整夜。 秦扬风背对她侧躺,人已经被她逼到了小床边缘,摇摇欲坠。他睡相痛苦,竟也睡得踏实。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传来,像远方有规律的潮声。 苏黎歌贴在他身上,手搂着他的腰,脚则挂在他大腿上,脑袋埋在他的后颈,像抱着一只壮硕的哈士奇。 本来就小的床铺还空出一半,越发显得秦扬风睡得局促。 怀里是某人暖融厚实的背,苏黎歌涨红了脸,恨不得把自己一睡着就不老实的手脚给剁了,所幸他还睡着,看不到她这模样,否则她的老脸也不知往哪里搁。 悄悄将手与脚收回,她坐起来,从背后望他。他双手环胸蜷缩而躺,帅气逼人的脸庞比四年前多了些棱角,将他的孩子气磨成男人的刚毅。她疑惑,这明明是个成熟内敛的男人,怎么一跑她跟前就变得任性? 因为她的离开,秦扬风觉得后背一冷,还未全消的疹子又有些发痒,他伸手去抓。 还没等他挠上背,苏黎歌就轻轻握住了他的大狗掌。她想了想,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摩娑向他想挠的那处地方,隔着衣服替他缓解痒意。秦扬风的背一僵,又不动声色地松懈下去。 她摩娑了一会,觉得他平静下来,便弯了腰,偷偷掀了他的背心,查看他背上的疹子。 红疹的颜色已经淡了,疹子也已消褪一大半,余下些小红点和被挠破的疤痕。 看来千里光的药效不错,今天再给烧一锅擦擦,这些疹子就能全褪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替他拉好衣服,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被他攥在掌中。 秦扬风醒了。 她的偷窥被抓个现形。 刚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她忽又瞄到他手背上红肿一片的关节。 苏黎歌想起昨晚他出手揍赵铭安时那几下响动,他的拳估计砸到了墙上,瞧这手上的伤,他那几下怕是用了死力。 他手臂上还有道刮痕,血迹已凝固,周围皮肤肿起,看得她心口钝钝的疼。 被他抓住的手,便忘了要收回。 秦扬风一骨碌翻身坐起,看着她怔怔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心头一动,便压低了嗓子沉声道:“在看什么?” 苏黎歌回神,不自然地撇开眼。 “疼吗?”她问他。 “疼。”他不客气地承认,眼底终于有了些笑意。 “给我看看。” 她想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眼前,不料他却一使劲,倒把她给扯进了怀里。 “秦扬风!”苏黎歌低吼了一声,手抵在他胸口上,阻止再进一步的靠近。 “不是这儿疼。”他晃了晃自己的手。 “那你哪儿疼?”她平息了情绪,望回他的眼。 桃花眼里是让人沉溺的温柔。 “我告诉你在哪,你能给我揉揉?”他歪头,凑近她问。 “你先说!”苏黎歌皱眉,狐疑地盯着他认真的脸。 “这儿疼。”他握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上。 心跳的律动从她掌心传来,电流般窜入她心脏,她的脸随之烫起。 “心疼!苏黎歌,我心疼。”他的认真里透着无法抗拒的痞气,有些不管不顾的无赖。 “无聊!”她重重抽回自己的手,转身下床。 再呆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再一次被他迷惑。 “今天轮到我做饭,现在已经晚了,我要下楼。”苏黎歌一边穿鞋一边平静叮嘱,“吃了饭我给你烧锅药,你把背上的疹子再擦一次。手上的伤口自己注意点,最好别再用力。” 秦扬风怀里空去,眼底那点笑意又淡了。 “你不是不在乎,不在乎你管这么多?”他堵了她一句,下床穿鞋,比她更快一步走到门口。 苏黎歌无语。 这男人还记着昨天的仇呢。 真小心眼! …… 苏黎歌起得晚,天井前的小平房早就炊烟袅袅,严小荞和安凌今天一早起床时没见到她,又想着她昨晚受伤,便代替她准备今天的饭。 她下来时,早饭已经基本妥当。 简单洗漱后,她进了平房。 赵铭安坐在前门门坎上等早饭,远远地一瞧见她和跟在她身后的凶神恶煞秦扬风,就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冲到了门外,躲都来不及。 “噗……”端着粥出来的安凌恰巧看到这一幕,笑得岔气,“活该,让你色/欲熏心!” 苏黎歌唇角也泛起一丝笑意。 早饭是粥就小鱼干,寡淡无味,但也无人挑剔,最难伺候的赵铭安经过昨晚的事,今天屁都不敢吭一声,夹紧尾巴装了饭拔了点菜就躲到门外默默吃去。 这次就连刘文修都没开口替他说话。 匆匆用完饭,薛晨带着刘文修不知又去查什么,秦扬风则躲到屋檐下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这两人分开调查,倒是互不打扰。 苏黎歌收拾了厨房,翻出前天没用完的千里光,生了火开始煮草药。 灶膛前热融融的,让她起了一身汗,外间有些细碎笑声传入,伴着几声低沉男音,秦扬风又在逗人了。 “黎歌姐。”温润的声音打断苏黎歌的沉思。 “沈束。”她站起,顺手端起灶台上的搪瓷杯,灌了口水。 “你的腿没事吧?”沈束走到她旁边,搬过旁边另一张小凳坐下。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苏黎歌坐回凳子上,小腿不能曲起,只能向旁边伸直,恰好就在沈束眼皮底下。 经过一晚,苏黎歌腿上的伤已经发紫,旁边还有几道小刮伤,看得沈束微微皱眉。 “我早上采了点草药,对你的伤有帮助。我帮你敷上吧。”他不由自主将手伸到她小腿上,竟直接就捏起她的脚踝,将她的腿微抬。 “沈束,不用。”苏黎歌很吃惊,沈束从来都不是主动的人,另一方面,她有些抗拒这样的接触。 “别动。”沈束没理她,低垂的眉眼不知怎地竟有些执拗,“这伤口要处理,否则过两天会肿得更厉害。” 他将她的腿搁在旁边的木头上,手里抓了把绿泥似的药浆。苏黎歌这才发现他手上捧着个碗,碗里是舀成泥的草药,敷到腿上后带来一阵冰凉的滋味,减轻了她腿上酸到骨头里的疼痛。 “沈束,你懂得真多。”苏黎歌见拦不住,也就不阻止,侧头看着这个小自己三岁的男人。 “呵呵。”他抬头冲她腼腆笑笑,又低头认真给她敷药。 “你这么温柔体贴,有女朋友了吗?”苏黎歌又想起自己的弟弟,忍不住凑近他逗他。 沈束动作一顿,埋着头猛摇头。 “等回去了,姐姐给你介绍?”她笑了。 “我不要。”他倏尔抬头,对上她的笑眼,脸颊蓦地红起。 “不要?那就是有心上人了?”苏黎歌猜测。 沈束不吱声,低头将流下的药汁擦去,从口袋里掏了卷纱布出来,给她包裹。 苏黎歌笑容咧得更大,忽又想起别的事事,问道:“沈束,这药还有吗?能治关节肿伤吗?” “还剩了点,怎么?你还有别处伤着了?给我看看。”沈束立刻望向她。 苏黎歌摇头,拔了拔灶膛里的木头,让火更旺一些。 “秦哥手伤了,我拿给他敷敷。” “哦,给你。”沈束已包完她的小腿,闻言将手里的药碗和纱布都塞到她手中。 “谢谢。”她收回腿,心情颇好。 锅里发出咕嘟声响,她站起,拿湿布掀盖。 后面的沈束跟着站起,声音微沙地开口:“黎歌,我……我有心上人。” 苏黎歌把锅盖往旁边一丢,转头问他:“什么?” 晶亮的眼眸盯着他,让他心跳加快。 “黎歌……我喜欢……” 话未说完,“咣当”一声,门口有人将盆子砸到地上。 安凌站在厨房门口,脸色发白地看着他们。 “安凌,没事吧?”苏黎歌有些疑惑担心,正要走过去,却听到她的喝声。 “沈束,我有事找你,你出来一下。”安凌说完转头就走,也不管地上的狼藉和沈束有没跟上。 沈束皱皱眉,追了过去。 古古怪怪! 苏黎歌暗道一声,自去将灶膛里的火熄灭。 年轻人的世界,她已经看不懂了。 熄了火,她开着盖晾药,另一边把安凌掉下的盆子收好,才端着那半碗药去寻秦扬风。 …… 寻遍小平房的前前后后,苏黎歌都没找着秦扬风的踪影。 她想了想,朝天井后的小楼寻去。绕到楼后,她果然在“现场”窗户的正下方找到了他。 他看着楼下窗户的窗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头微凝。 “秦扬风。”她跑过去,怕吵到他的思路,小声叫了一声。 秦扬风转头瞥她一眼,又把注意力放到窗台上。 她见状也不好打断他,便闭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窗台有些脏,没什么特别。 她刚想问,耳边忽然听到有些尖厉的声音。 “沈束!”安凌的声音隔着窗户传出来。 苏黎歌与秦扬风同时望向窗户。 安凌的房间就在“现场”下面,他们所站位置的窗户就属于她的房间。紧闭的窗户并不隔音,两人似在争执,安凌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你的事早就过去了,与任何人无关。”比起安凌的激动,沈束则冷漠得多了。 苏黎歌拉了拉秦扬风,觉得偷听人家的私事不好。秦扬风对八卦也没兴趣,就随她拉着自己往旁边走去。 “无关?我看出来了,你喜欢苏黎歌,对吗?” 一句话,让秦扬风猛地煞住脚步。 苏黎歌也愣在当场。 ☆、第34章 狗粮 安凌的问题抛出后,房间里是阵让人尴尬的沉默,这尴尬从屋里蔓延到了窗户外面。 苏黎歌怎么都想不明白,除了四年前因为采访调查和沈束有过几次谈话外,她和沈束也就四年后的今天因为肖童的事而一起被人送到荒岛来,到今天为止才第五天而已,怎么就莫明其妙被人扯到了一起。 思及此,她恨不得房里的沈束赶紧开口澄清,可偏偏对方一声不吭,让站在窗外的她心跟着悬起。 不期然间,手上传来暖融融的热度。 秦扬风冷着脸把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爪子抓进掌心里。 苏黎歌已经拉不动这个像化成冰雕般的男人。 十几秒后,沈束的声音才响起。 “你想多了。” 听到他否认,苏黎歌悬起的心才终于安下。 晃了晃秦扬风的手,她示意他离开。 这就是两个小情人间的吵架,她躺枪而已。 秦扬风腿像灌了铅了,半步不动,眉目并未松动半分。 “我想多?从你第一天看到苏黎歌起,目光就没离开过她。但凡她有点事,你就紧巴巴地往上凑,别人看不明白,我还能不明白?她要做饭,你就替他生火;她要上山挖药,你就给她带路;她受了伤,你就一大早跑出去找草药;她和秦哥吵架不开心,你就躲在角落里默默看她……” 安凌语调快了起来,毫无顾忌地扬了声调指控沈束。 苏黎歌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越握越紧,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安凌的话让她僵化成石。 “你说够了吗?”沈束冷漠打断安凌的话。 苏黎歌听到屋里传出缓慢的脚步声,安凌的声音嘎然而止。 “你说错了,我不喜欢苏黎歌。”沈束的语气温柔又无情。 苏黎歌心又一松,还没半秒,她便听到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心头,像颗炸弹。 “我是……爱她。我爱苏黎歌。”沈束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和平时腼腆的他截然不同。 苏黎歌愕然,下意识地望向秦扬风,这男人脸上的表情已经让人分不出喜怒了。 “沈束,你疯了吗?你才认识她多久就爱上她了?”安凌不可置信道。 “不是很久,四年而已。”沈束像回忆起什么,口吻里带了淡淡笑意。 这笑意,让窗外的苏黎歌莫明的不寒而栗。 “四年?怎么可能?她不就是四年前帮你说过几句公道话,你对她是感激,不是爱,醒醒!” “是不是爱我自己心里清楚。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清楚这四年她怎么过的吗?你了解过她做的每一件事吗?还有她受过的致命的伤!我爱她,不是因为感激,而是因为她是苏黎歌,仅此而已!” 沈束的话,缓慢而清晰,从窗户里传出,一字一句都砸在苏黎歌和秦扬风心头。 四年,沈束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 苏黎歌心里浮起一丝奇怪的惧意,这惧意让她情不自禁地后退,直至撞进秦扬风胸口。 秦扬风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克制着某种尖锐的酸意,这股酸意在他四肢百骸间放肆游走,让他起了想要破坏的欲/望。 “你疯了……沈束你这个疯子!”安凌已有些口不择言,她骂了他两句,忽然一扬声调,“她已经有秦哥了,你插/不进去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扬风对苏黎歌那副护犊的模样,要说没有感情都是骗鬼。 “秦扬风?”沈束微嘲,不以为意,“她和秦扬风之间,绝对没有可能!” 只这一句话,苏黎歌立刻察觉贴在自己背上起伏不断的胸膛一瞬间停滞。 沈束笃定的语气,让秦扬风窒息。 “沈束……那我呢?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安凌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从你为了前途放弃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没有感情了。我不怪你当初的选择,但我也不会回头。安凌,别再纠缠了。” 沈束说完后,房里就传出一阵脚步声与木门开启的声音,他绝然离去,留下安凌独自哭泣。 低低的啜泣逐渐转成急雨般的哭泣,对话已然结束。 苏黎歌几乎石化。 …… 拐过转角,秦扬风快步上楼,一步三阶地往上走去。 苏黎歌紧随其后。 “秦扬风。”她跟不上他,只能开口叫他。 木楼梯响起一阵急促的吱嘎声响,她迈步的频率很快。 秦扬风在楼梯的拐角处停下。 “你找我什么事?”他居高临下望她,脸上成片阴影,看不出表情。 苏黎歌跑到他身边,道:“你手上的伤需要敷点药,我这有草药。另外我烧了锅千里光,一会再把你的疹子擦洗一遍,明天就没事了。” “草药?”他平静地质疑,视线从她手上的草药碗扫过,缓缓下滑后落在她的小腿上。 仔细缠好的纱布,是另一个男人对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温柔,这像根尖刺深深扎在他心上。 “沈束为你弄的?”他问她。 不管是千里光还是今天这草药,他能受益还都是托了她的福气?真是嘲讽至极。 “是他采的。”苏黎歌没隐瞒,垂了头托起他受伤的手掌。 他手背上的伤肿得老高。 秦扬风甩开手,手掌拍到她的掌心,发出“啪”的脆响。 “你别任性好吗?”苏黎歌有些无奈,“药是药,人是人,我们对事不对人。这药对你的伤有帮助!” 秦扬风看着暗光里的她,小小的女人只到自己的下巴,及肩长发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干净利落的模样,他在她眼里看不出多少情愫。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人恼火。 他倏地倾身俯去,向她压下。 苏黎歌吓一跳,手中药碗失手滑下,在地上骨碌碌转着圈子,绿色的药汁洒了一地。 她心疼极了,惊道:“药!” 还未等她从地上收回视线,大片阴影笼来,沉重的男人身躯压下,她被他压在了楼梯拐角处的墙上。 她惊得后退小半步,被他圈在小小的世界里。石墙的冰凉透过背脊爬满四肢,带来些微颤意。 “秦扬风?”她重喘口气,吸入的全是淡淡药香和属于秦扬风的男人气息,杂揉成让人晕眩的空气。 她抬手按上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秦扬风大掌迅雷般钳住她的右手腕往她身后一别,另一只手手肘抵住她的肩,手抚上她的侧脸,缓缓滑过后忽然伸展五指,倏尔穿入她的发间。 整齐的头发被拔乱,发丝散下,让她添了些妩媚。 “你……你别……”她声音断断续续,碎不成调。 想要挣扎,奈何技不如人,她挣不开他的束缚。 她眼里只剩下他半眯的桃花眼眸,里边藏了压抑了很久的情绪。 他就想要她,比四年前更想要…… 秦扬风头重重一垂,埋进了她的颈窝里,鼻头摩娑起她的颈窝。 苏黎歌被撩得一阵阵地痒,只好不住地缩着脖子,脸也不断擦过他的发顶。 “他说……你和我之间,没有可能!”沉闷痛苦声音响起。 沈束笃定的语气,像让人发慌的诅咒。 “被抓到岛上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你还想要什么可能?”苏黎歌逃不开他,咬牙回答。 “那天你帮我擦洗疹子的时候,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对吗?”他张口在她脖子上一咬,被他压住的人身上传来一阵颤抖。 那天他说……他不想离婚。 “……”苏黎歌记得那句话。 “如果你没听到,我可以再说一遍。”他抬头,笑得危险。 “秦扬风,闭嘴!放手!”她打断他,开始扭动自己的手腕,也不管会不会被他弄伤。 “苏黎歌,我!不!想!离!婚!”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松手。 苏黎歌的心早就乱成一片,哪还管他说了什么。此时得了自由,她心里一喜,想迅速从这男人身边离开。 可这念头才刚升起,她的头就被秦扬风捧住。 她愕然睁大眼眸,看着他突然袭来的唇,脑中空白一片。 秦扬风猝不及防地吻过来。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他的唇中,他的缠绵就像是昨夜蜻蜓点水一吻的延续,带着蚀心的力量,一寸一寸的掠夺而来。 唇瓣被占领,舌尖被吸吮,她无法呼吸,世界只剩下他的霸道迷乱。 依稀间,她听到他的声音。 “不接受没关系,我再追你一回。” ☆、第35章 老婆 “嘎吱嘎吱——” 匆促的脚步踏过,老旧楼梯被踩出一阵异响。 “秦扬风,你放手!”苏黎歌被秦扬风拉着跑到了二楼。 她气息急促,脑后马尾松开,凌乱的发丝垂到脸颊两边,半掩着绯红的脸颊,唇瓣晶莹,还留着上一刻秦扬风肆虐后的痕迹。 思绪已然乱蓬蓬得像团麻,线头线尾都寻不到,她心里像塞进一群兔子,活蹦乱跳却找不到方向。 偏偏秦扬风吻过之后没给她半秒冷静的时间,拉着她又往上跑。 她已猜不出这男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直到两人都站在“现场”房间外,他们才停下脚步。 “你到底要干什么?”苏黎歌低头掰他的大掌。 他的手圈着她的手腕,像个宽松的镯子,力道刚刚好,既不会弄伤她,也不容她挣脱。 “你不想回去吗?想回去就帮我一起把案子破了。”秦扬风转身面向她,空出的手又朝她伸去。 苏黎歌下意识就想逃开,却被他扯进怀里。 “你破案就破案,不要动手动脚!”她怒到快跳脚,只恨自己武力值不够,治不住他。 “烦死了,别动。”他抱怨一声,手很快按到她的后脑上,抓住她马尾的皮筋,往外轻轻扯下。 她的发又细又柔,绑成一撮就像猫尾巴,他解去她的马尾后又用手指把这撮猫尾巴拔散,这才收回手。 “你躲什么?”他看她又怒又羞的模样,因沈束而起的那些阴霾即刻烟消云散。 既然自己的心已经收不回来,她就像他认准的所有物,无法放手,也容不得他人觊觎,他索性就牢牢抓在手里好了。 心情瞬间明朗,困扰他多时的桎梏不再。 “谁躲了!”苏黎歌深呼吸几口,才将心情平静,抬头不善地看他,“你不是要破案?抓着我算什么?” 她抬手,将被他抓紧手腕举到他眼前。 秦扬风松开手,哄她:“好好好,我放手,不抓了成吗?老婆!” 苏黎歌以为自己耳朵幻听,足愣了两秒才意识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管她叫——老婆?! 苏黎歌气到笑了。 甜甜的笑,用来迷惑敌人恰到好处。 秦扬风便被迷得眼眸一眯,还没意会过来,她已迅速侧身,手肘毫不留情地撞向他的小腹。 “唔。”他闷哼出声,捂着肚子弯了腰。 好狠的女人! “再给我来这套,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她捏着自己的拳骨,张牙舞爪地威胁,脸上红晕像海平面的朝霞,生动鲜明,让人动情。 秦扬风弯着腰抬脸,看着她离自己三米远,心里又爱又恨,半晌才直起身子,跟着她进了屋子。 “这里还有什么好查的?”苏黎歌一进屋就四下转起,她急需一个话题来转移刚才微妙暧昧的气氛。 “现场”他们们已经彻底搜过一遍,除了那片玻璃碎外就没有别的发现了,神秘人将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没留下其它线索。如今屋里还保持着神秘人离开时的模样,模特垂吊在半空,身上和地板上的湿渍已全部干透,墙上红漆“死”字已然干涸,除这两处异样外,房间里没有其他变化。 没有其他变化? 苏黎歌忽然觉得古怪,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哪里古怪,人就站在模特正前方陷入沉思。 一阵风涌入,模特微晃,将她惊醒。 秦扬风进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窗帘掀开,窗户打开,海风刮入,吹得人身上起了凉意。 “过来帮我一把。”他站到窗台前,手攀着外墙,是打算爬上窗户的动作。 苏黎歌上前,他将另一只手朝她伸来。 “愣着干嘛?拉着我。”秦扬风已将一脚踩上窗台。 “你想做什么?”她狐疑地看着他。 他瞧出她的疑心病,生怕他又要把她怎着了,露了个了然的嘲笑眼神,也不说话,只往窗台上轻轻一跃,人就站上去。 壮硕的身体悬在窄小的窗台上,摇摇欲坠地晃了晃,苏黎歌心跟着悬起。 “小心!”她顾不上许多,冲上前去拉紧了他伸来的手。 秦扬风回头冲她笑了。 “苏黎歌,你要真的讨厌我,可以考虑松手让我摔下去。要是不讨厌我,可就拉紧了别松手。别松……好吗?”他说着,整个人朝窗外探去,竟要攀到隔壁窗户。 “你发什么疯?给我回来!”苏黎歌攥紧他的手腕,咬紧牙关艰难开口,手上的阻力传来,她只能使劲拽住他。 秦扬风半身悬到窗外,一脚悬空踩到外墙,向旁边刘文修房间的窗户攀去。 苏黎歌只能死死抓住他。 可再怎么用力,也驾不住秦扬风身体上百斤的重量,她又没有着力点,人竟也跟着他往窗户那挪去。 “秦,扬,风,我快撑不住了!你回来!”她觉得自己握着他的手正在渐渐滑开,他越来越向外,而她也越来越抓不牢他。 额前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她心急如焚。 “马上!”秦扬风咬紧牙关,在做最后的试探。 可这话音才落,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滑开。 “秦扬风——”苏黎歌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从眼前掠走。 他的身体从窗户边消失。 她顿时慌起,心中又急又痛,冲到窗边。 冷不丁有个人从窗外窜上来,秦扬风双手撑住窗台快速跳进屋来,与她撞个满怀。 “怎么了?你是不是……心疼我了?”他见着她惊急痛怒的脸庞,忍不住起了促狭的心。 苏黎歌的惊急很快换成愤怒,她也不顾自己正被他抱住,伸手揪住他背心的宽领,火冒三丈地威胁:“秦扬风,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以后休想我再帮你做任何事!” “你松手先,我这背心领子快被你扯成对襟了。”秦扬风被她给半压在窗台上,他只能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握住她揪着自己领口的爪子,试图安抚这只炸毛的猫。 “快点说!”她被撩拔得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我想试试从这里能不能爬到隔壁房间而已,事实证明这是件很难办到的事。窗户旁边和外墙都没有其它着力点,以我的身高,即使在你的帮助之下,也很难构到旁边的窗户,更遑论身高只有1米75左右的刘文修。”他被迫缓慢解释。 “你怀疑刘文修?”苏黎歌这才渐渐冷静,开始思考他说的话。 之前他就怀疑过神秘人存在于他们几人间,但他没向薛晨挑明,她也就不说,如今他是有了怀疑对象了? 秦扬风摇摇头。 “我只是尝试寻找另外的可能性。”他没有先入为主的怀疑,只是尽全力分析所有的可能性。 “另外的可能性?”苏黎歌想起这两天他一直徘徊在后楼窗户旁边,心中一动,道,“那天事发之后,所有人都在两分钟左右赶上来。如果这个人真在我们中间,那他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房间就在旁边,这样只要他将房间窗户打开,在吓到安凌之后,他就能即刻攀爬过去,然后再假装听到安凌的尖叫从房间里跑出。但你刚才试验过,想从这里爬到隔壁很难实现,所以这个可能性暂时被排除。” “聪明。”秦扬风夸了她一句。 揪着他领子的手力道已松,安分地贴着他的胸膛放着。 陷入沉思的苏黎歌,早已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了。 她正被秦扬风拥在怀里。 “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神秘人从这里跳下后,窜入一楼某间开着窗户的房间,也一样假装是听到安凌的尖叫声后再从房间里跑出,和所有人一起冲到楼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而从房间位置上来看,安凌、沈束和赵铭安这三个人的房间离神秘人跳下的位置最近,他要进入也最快。” 苏黎歌越说越快,眼里迸出兴奋的小光芒。 秦扬风心却越发柔软起来,这样的苏黎歌比起四年前,更加生动迷人,只是不知这四年间她经受了什么,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沈束说她受过的致命的伤,到底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 “安凌当时在现场,因此最有嫌疑的应该是赵铭安和沈束?”她自顾自分析完,望向秦扬风。 他笑了,忽然在她额前落下温柔的吻。 苏黎歌又是一僵,忽然发现自己落入某人的掌握中。 才要发作,她便听到秦扬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你漏了第三个可能。如果说,这出戏是安凌自导自演的呢?” 由始至终,除了安凌外,都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以及听到过这个所谓的神秘人。 ☆、第36章 动机 晨光安逸,如果忽略掉房间里诡异的布置,秦扬风会觉得这一刻格外美好。 苏黎歌很乖地窝在他怀里,满脑袋都被他刚才说的话吸引去全部注意力。她微皱了眉,嘴唇抿起微微撅着,眼珠时不时转悠一圈,是认真思考的模样。她按在他胸膛上的手像猫爪子,尖锐的爪子被藏起,只剩绵软的小肉掌,摩娑得他的心像片云,被她的小掌一踩一个脚印。 “既然二楼的人不可能,那么神秘人就只可能在安凌、沈束、赵铭安之间,再远一点的严小荞和薛晨呢?别忘了严小荞手上有伤口,而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染血的玻璃碎片。”她沉吟着开口。 “严小荞不可能,她手上的伤口我确认过了,是前晚开罐头时划伤的。而且以她的个头和体格情况,从二楼跳下去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秦扬风靠在窗台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表情。 苏黎歌闻言果然挑眉瞪他。 “你确认倒真快,这两天花了不少心思在她身上吧?” 又是吹眼睛,又是拉小手儿,把薛晨都给急坏了。 秦扬风嗅到了空气里一股浓浓的酸味,心情更好了。一人吃一次醋,他们当是打平了。 “哦?我花了什么心思在她身上,你给我说说?”他看到她的耳根子开始发红,想要亲近的心思又蠢蠢欲动。 “谁有功夫管你!”苏黎歌越来越觉得两人间的对话走向不对,姿势就更不对。 她伸手重重推去,从他胸前抽身。 秦扬风却猛地朝前扑去,恶虎扑食般从后面将她环住:“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只对你有心思,好吗?” 酥软的话语化成细密的暖风,从她耳朵传入。 苏黎歌身体一颤,才要发作,秦扬风却像料准了她的反应般,立刻缩手跳到旁边。 “别闹!正经点。严小荞不可能,薛晨房间太远,跳下后跑过去要经过三个人的房间,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也不可能是他。那么神秘人就在沈束、安凌和赵铭安三个人中间。”他严肃开口,并从窗口走向门口。 苏黎歌气结。 他说得好像不正经的人是她一样?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无赖的男人! “你觉得会是谁呢?”秦扬风忽转头问她。 苏黎歌愤怒的表情还冻结在脸上,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看来你没有答案,没事,我们继续查。”他倏尔又笑起,不怀好意的逗她,“要不要聊聊肖童的案子?” 肖童?! 他一提醒,苏黎歌倒想起了件事。 “昨晚我试探了许荔香,她和肖童之间,确实还藏着个男人。他们应该是大四那年认识的,并且两人在一起直到现在。阿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这个男人的。不过他们没结婚,那男人听说她怀孕后不肯承担责任,要她堕胎。阿香没同意,他就扔下他们离开了。” 秦扬风点点头,道:“嗯。我分别和安凌以及严小荞聊过,肖童和许荔香之间的关系,也从大四那年开始变化。不过她们都以为是肖童在外面有了男朋友,因此导致两个人之间关系变淡。” 这变化并不明显,只是肖童和许荔香从前感情很亲密,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可到大四那年却忽然慢慢疏远,虽然没到撕破脸的程度,两人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往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了隔核。 “还有,严小荞和安凌都向我提过肖童准备出国深造的事。大四上学期时,肖童有过出国深造的计划,她还打算替许荔香一并申请,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许荔香拒绝了,连带肖童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了眼她的表情,又续道。 “出国?许荔香的家境并不好,根本无法支付庞大的出国费用,除非肖童愿意帮她出这钱。”苏黎歌跟着他的思路往下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他身边,“说起来她们两的感情真的很好。莫非真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反目?一般杀人的作案动机不外乎几种,为情、为利、为仇以及变态杀人。肖童的死按你所说,如果真是他杀,凶手必定经过很严密的布局,而且布局的时间并不短,才有可能利用她的自杀策划促成这一切,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有过类似的案件,这应该不是变态杀人。” 她长篇大论后等他回应,可等了几秒,秦扬风并没给她任何回应。 “你盯着我干吗?我脸上写着凶手的名字吗?”她奇怪抬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 “我记得以前你陪我看个推理探案剧,都会吓得把头埋到我怀里。”他只是想起一些旧事而已。 温暖的大床,他抱着她蜷缩在被窝里,看电视上飞掠过的惊悚镜头,她又怕又爱,每到紧张关头,就抱着他闭了眼。 那种日子,估计不会再有了,他的黎歌,成长了。 苏黎歌表情一僵。 怂包似的过往,她一点都不想记起。 “秦扬风,如果你想忆苦思甜,麻烦另找他人。”她只想好好讨论案子而已。 “哦,那我不忆苦,我只思甜。”他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调戏她。 话才出口,他又赶在她变脸前马上转换话题。 “要按作案动机来判断,那这两个宿舍八个人里至少有四个人都动机。许荔香刚才讨论过,有可能为情。再来赵铭安,我在房间留下的资料中看到,他大学四年疯狂追求过许荔香,期间被肖童因为这事当众羞辱过好几次,最激烈的一次争吵里,赵铭安差点和她打起来,还曾放言要找人杀她。” 见他扳回正题,苏黎歌瞪他一眼,没再纠结。 赵铭安的事,她也知道,不止赵铭安,还有刘文修。 “按你这么说,刘文修曾经向肖童借过一大笔钱,根据他的经济状况,这笔钱他是无法偿还的。所以他的动机是为钱?”她接道。 “还有安凌。之前沈束说肖童暗恋他,而按最近我们‘亲耳’听到的信息判断,安凌和沈束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去,所以也有可能这是起因为三角恋情而起的凶杀案。动机嘛,当然是为情。”秦扬风在“亲耳”两字上咬了重音。 苏黎歌想起先前在楼下听到的壁角,心情顿时又烦躁起来,她走出房间,走廊上的风凉凉刮来,远处又压下片乌云,看模样傍晚又要下雨。 “光靠动机,证明不了什么。”她倚到栏杆上,望向远处。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侧脸的轮廊落在秦扬风眼中,有些萧瑟寂寥,缺少温度。 “所以你帮我。帮我调查一下肖童当天的生日会具体情况,包括谁提议、谁负责策划、谁提供食物等等,越详细越好;还有沈束和赵铭安……”他说着一顿,马上改口,“算了,沈束的事我自己查吧。” “知道了。”她淡淡应了声,看到远处小平房又冒出炊烟。 “查的时候注意方式,安全为上。”他叮嘱道。 “好。”她点头,又道,“我要下楼了,今天轮我做饭。” “一起。”秦扬风走过她的身边,突然就牵起她的手。 “喂!”苏黎歌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他拉着跑了。 …… 午饭苏黎歌费了番精力,做了盘辣椒炒腊肠、清炒地瓜叶、蒸的小鱼干、肉酱碟子和油醋汤,又别出心裁地把午餐肉剁成泥拿点面米分和了,弄成肉卷,放在锅里煎得香香的,洒上小葱花,端到桌上时,差点没把清汤寡油了好几天的人给馋成狗。 用过了午饭,收拾的事就扔给了男人。 苏黎歌去找白天她烧的那锅的药汤,那锅药汤不知被谁给取了出来放在何处。 “黎歌姐,是不是在找这个?早上我看这药放凉了,你还没回来,就帮你把药先装出来了。” 沈束声音传来,把她吓一跳。 想起白天在楼后听到的事,她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起他来。 “是,放那儿吧。谢谢。”她指着灶台道。 沈束依言放下药,视线扫过她腿上的伤口,靠近她一些。 “你的脚好点没?纱布好像有点脱落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他说着蹲下身去,想要查看。 苏黎歌却缩回腿。 他的手落空,侧抬的脸上有些疑惑神色。 “脚好多了,多谢关心,纱布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头,语气便软起来。 “这药一天最好上两次,我傍晚的时候再来帮你上药,好吗?”他缓缓站起,脸上的羞涩腼腆褪去,眼里的温柔像要滴出的水,竟有些不管不顾的执拗。 未明的心事,几乎写满眼眸。 苏黎歌被他直白的眼神望得难受,忙将头转开。 “不……” 拒绝的话还没开口,就被打断。 “沈束,谢谢你的关心,把药给我吧,我替她敷药就行。”秦扬风捧着洗好的锅碗快步从厨房口走进。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异常,只是很快走到苏黎歌身边。 “秦哥,黎歌姐脚上的伤口不好处理,还是我来吧。”沈束声音一如即往的温和,态度却比以往更强势了。 苏黎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回到小学三年级时,她人生中仅有的一次被两个异性同时追求的经历。 村口的二狗子和村尾的大牛,两个挂着鼻涕的毛孩子在学校门口打成一团,换来的结果是她被班主任叫上台作检讨,回家后又挨了一大顿板子。 往事不堪回首。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秦扬风和沈束。 “我老婆的脚,还是我自己处理比较好。”秦扬风挑眉,抛下枚重磅炸弹。 “秦扬风,你胡说八道什么?”苏黎歌急了,再怎么不想和沈束扯到一块儿,也不代表她就愿意与秦扬风再有瓜葛。 “秦哥你在说笑吗?”沈束还笑着,眼里的笑却沉了。 “我从来不说笑。”秦扬风声音倏地冷下去。 “不可能,你们不是……”沈束说着,却似想到了什么,又即刻闭嘴。 “你想说什么?我和她是法律认可的夫妻,结婚证到现在都还压在我家抽屉里面。”秦扬风说着,抓过苏黎歌,冲她笑了,“我有说错吗?老婆。” ☆、第37章 意外 第五夜在阴云密布之间降临。 还没到平时入夜的时间,天色就已暗了。雨一直没下,海岛上无风,气压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吃过晚饭以后,众人耐不住屋里的烦躁闷热,都跑到了前门外头。 远处的草丛里浮起些许荧亮的小光点,看得严小荞直呼“萤火虫”。轻快的声音让人暂时忘却了所处的环境,只盼着这场雨能早些降下,好浇熄这里的闷热。 “大赵呢?”刘文修忽然记起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赵铭安了。 “他好像吃坏肚子了。我看他一个下午都在跑厕所,饭都没吃呢。嘻嘻。”严小荞笑着回答他。 “活该,让他嘴贱。”安凌跟着骂了句,大笑起来。 “好了,同学一场,少说两句。”刘文修劝她。 “他半夜摸到阿香房里时,怎么就没想着同学一场。这么不要脸的事也做得出来!”安凌啐了一口,不依不饶地骂着。 …… 屋外的对话声传进厨房,叽叽喳喳的声音像大学时期寝室里的座谈会。 厨房里的人没有心思听这些对话。 “刷——刷——”竹锅刷刷过铁锅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响起,单调刺耳。 “我帮你刷锅!”秦扬风跟在苏黎歌身边,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竹锅刷。 苏黎歌踮着脚刷大铁锅,听到他的声音,把手一甩,将竹锅刷扔在了锅里,转身就走。 从下午他在沈束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又死皮赖脸地叫她“老婆”开始,她就没跟他说过话,不管他再怎么哄,她都始终没理他。沈束是被打发走了,可苏黎歌也积攒了满肚子气,她完全不想看到秦扬风。 “黎歌。”他迅速转身,拦在了她前面。 赌着气的女人,脸颊鼓鼓的,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秦扬风,我和你已经是过去时了,这摊破事了结,我们回去了手续办清楚,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苏黎歌想起那声让她发颤的“老婆”,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也说我们手续还没办清楚,只要这离婚手续一天没办完,你就还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秦扬风拦在灶台前,堵住她的去路。 苏黎歌往左,他就拦到左边,往右,他就挡到右边,两个就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在灶台前追堵着。 她的表情越发沉下去。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沈束把药给我了,我帮你再敷一次腿。”他见她沉默,将态度一软,伸手去牵她。 “啪——”她拍开他伸来的手。 “我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当初就该亲手把离婚协议交给你,看着你签完字我再走!”她的话不留情面。 从他告诉她不想离婚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意识两人间势必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米分饰太平的假相会被狠狠撕破,所有伤口都重新浮出,四年前没有完成的争吵全都延续至今。 秦扬风脸上的温柔因为她一句话被打碎。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亲手交给我?”他仍旧没让步,冰冷的声音咄咄逼人。 她既然开口了,他就要好好问清楚当初的事。 苏黎歌猛地握紧拳头,垂落的眼眸里闪现一丝酸涩和怒意。 为什么不亲手交给他? 因为她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 “回答我,为什么不亲手交给我?苏黎歌,我可以原谅你做过的任何事,只要你告诉我!”秦扬风按在灶台上的手几乎要将那里的砖块压碎。 只要她愿意说,他可以原谅她所有的错误。原谅她为了娘家的利益带给他的欺骗和利用,原谅因她而造成的一切损失,也原谅她亲手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他可以原谅这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还爱她。 “原谅我?”苏黎歌咬着牙,直至在自己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颤抖着开口,“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求你原谅的地方。当初,拉我去结婚的人是你,最后,也是你扔给我一份离婚协议书,拍拍屁股就走,现在想要复合的人也是你!”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掠过,她的心跟着疼起。 胸口不断起伏着,像被丝线牵扯着,她恨不得把那些花了四年时间好不容易才藏起的画面全部扔掉,因为这些画面的往复出现,总在提醒她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她还爱他。 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可她不可能再和他一起了。 “你想和就和,想分就分,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是苏黎歌,不是你召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她压低了声音,沉闷像此刻天际迟迟不肯下雨的厚云,“你高兴了就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你不高兴了就连一个笑脸都吝啬给我!我就像你可有可无的附属品!秦扬风,你的世界太高端,我追不上、融不进,也不想再融进去!秦太太这个岗位太难了,我无法胜任,你另找她人好吗?” “可有……可无……”他胸膛像塞进沉甸甸的石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有可无的?原来她一直都这么认为的? “你知道吗?如果你没出现,我会像普通女孩子一样,找个平凡的男人,谈场正常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有个琐碎却美满的家庭。可是我遇到你,你高高在上,我低到尘埃,你知道我曾经花多少的精力试图要走进你的世界?试图得到你的认可?但你三言两语就把我所有努力都踩得米分碎。” 她努力融入那些所谓高贵的圈子,他说她钻营;她学着应酬交际,他说那些虚伪;她研究名媛贵妇喜欢的奢侈品和各种活动,他说她虚荣……天知道她有多厌恶这些东西,可不了解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她连与人交谈的资格都没有,永远只能缩在角落里看他一个人表演。她在他的世界里摸爬滚打也不过是想做个称职的“秦太太”,是虚荣也罢是钻营也罢,她想要的只是有朝一日可以和他并肩而行。 可追到后来,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那才是她最大的错误和悲哀。 “普通女孩,平凡男人?像沈束和杜清凡?”压在他胸上的石块仿佛被磨出了尖锐的棱角,戳人心肺的锋利。 秦扬风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家世和身份也能成为被人嫌弃的理由。 普通人的生活才是她想要拥有的简单的幸福,而他似乎给不了她想要的。 “是!”苏黎歌哑着嗓子承认,“今天你听到沈束说喜欢我,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开口说要和我重新开始,那点占有/欲让你觉得自己委屈难过,可你想过没有,四年前我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局面?” 那时候的她,陪他出席大小宴会,还只是以“女朋友”的身份而已。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身边的位置,盯着她的身份,她要应付多少虚与委蛇的打探和嗤之以鼻的嘲讽,他通通视而不见,她还要看他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 她也相信他和那些女人没有关系,可有些东西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信任就能避免的。就像今天突然冒出来的沈束,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慕,就能让他失态。难道他就真得觉得她和沈束会发生什么?恐怕不是吧。 说穿的,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害怕有一天彼此会遇到真正适合对方的那个人。 就像四年前的她,患得患失,惶惑难安,在他的羽翼下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却永远不是两个人的事。 秦扬风看着她眼眸深处藏着的痛苦,慢慢浮出,他以为自己能好好保护的姑娘,在他毫无所知的情况下,早就遍体鳞伤。 这些伤口腐败溃烂,无人察觉,她不复最初。 “黎歌,以后不会了,好吗?你别离我这么远……”他伸手,想要把她拉到怀里,可她往后缩去,和他的距离越拉越大。 “以后?”苏黎歌笑笑,她今天愿意说这些话,就是不想和他有“以后”。 “是,以后我们会好好的,你说的这些不会再发生,你回来好吗?”秦扬风有种错觉,他正在失去。 她摇摇头,依旧是笑的。 “秦扬风,你还不懂吗?我和你没有‘以后’。你一定要逼我把这话对你挑明,那我们就说开吧。被抓到岛上之前,你也打算放手了,不是吗?没有牵绊,我们各自寻找对的路对的人,多好。” “苏黎歌,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他拳头压在灶台上,没好的伤口被压到迸裂,血从伤口渗出,染得灶台一角殷红成片。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当‘秦太太’,只想做苏黎歌。” 她说着转身。 他不愿意让路,那就她走好了。 掀了帘子,她迈进储藏间,去清点剩下的食品的数量。 由于赵铭安的小动作,如今每天食物的存量都要清点一次,今天轮到她清点。 储藏间里阴凉潮闷,她点了煤油灯蹲下清点数量。 她点得很慢,点完一遍数量转眼就忘却,又重新来过。外面传来些琐碎响动,也不知秦扬风走没走。 心情乱七八糟的,她不想面对他,就干脆躲在这里头,一遍遍地清点着食物存量。 一股异味传到鼻间,她猛地咳起来。 周围温度不知为何突然升高,她惊觉自己身上出了一身汗。 转头,晃动的红光映在墙面上,像死神的影子。 …… 小平房的外面,一群人还在打打闹闹着,想要排遣烦躁。 秦扬风独自站在屋檐下盯着早已黑去的天空发呆。 无人敢上前打扰他。 从厨房里出来后,他面色如常,甚至还对着人笑,可莫名的就让人发悚。 这样安逸的局面并没持续太久,尖叫声划破长空。 “着火了——” ☆、第38章 大火 “着火了——” 惊恐的叫声划破静夜长空,原本散在前院的人愕然回头,只看到连滚带爬冲出门的赵铭安。 “哪里着火?”秦扬风第一个冲了过来,揪起他的衣领。 “厨……厨房……”赵铭安已顾不上对秦扬风的恐惧,结结巴巴地说着。 厨房? 秦扬风神色骤变,眼眸里已是电闪雷鸣的景象,心头恐慌暴风雨般度卷而来,又被他强制压下。 苏黎歌还在厨房里没出来。 他甩下赵铭安,拔腿就往房里冲。才冲到饭厅中,他就看到连接着厨房的那扇门里冒出滚滚浓烟,厨房里火光灼灼,火势已经往在饭厅蔓延。他试着往火里冲,汹涌的热浪袭来,几乎要将人吞噬。隔着火墙,他可以看到厨房尽头小小的人影,像只绝望的困兽。 “救命……”隐隐约约的呼救声传出来,绞得他心神俱碎。 “黎歌在里面?”沈束以手捂着口唇,眼眸赤红地望着厨房里面,腼腆褪去,他强势并且锋锐。 “是。”秦扬风简洁回答,他视线扫过四周,可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遮盖身体的物品,也没有任何水源。 火应该是从厨房中间处烧起,向两侧蔓延。灶台旁边堆了许多引火用的干草和木头,房子的结构也是砖木混合,木梁就在灶台左侧,再加上里面的家具大都是木制,以致于火蔓延得非常迅速,转眼已烧上横梁。 其他人已经惊呼着赶到,各种声音充斥在他耳中,像锅煮沸的粥。 严小荞和安凌已开始打水,薛晨与刘文修负责救火,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终究起不到大作用。 秦扬风尝试了几次想冲进火里,可大火封门,他不止进不去,就连苏黎歌的人影都快瞧不见了。他手已开始颤抖,转身将身边围的人全部推开,很快冲到天井里,扑到厨房的窗房前。 厨房的窗户钉着木格栅,不过时日久远,风吹日晒的,木头早就腐烂,但火也早就烧到这里。他扑过去,顾不得灼烫的火焰,挥拳砸向木格栅。 木格栅应声而断。 “苏黎歌!”他嘶吼着她的名字,双眼赤红,浓烟扑来,呛得他泪水直落。 那些泪,早都分不清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这火而起的。 火光里,苏黎歌被逼到储藏间外的角落里,正低着头不断地咳嗽。她的声音早就出不来,皮肤感觉到灼烫逼人的热度,心中只剩恐惧。厨房是封闭的,她毫无自救的办法。 听到秦扬风的声音,她欣喜抬头,可才站起来,窗户旁边的柜子火焰腾地大炽,封住了窗户。 秦扬风只来得及看到她伸出来的手和一瞬间因为看他而喜悦的眼眸。 可终究这些都被大火挡去。 他撕心裂肺地疼着,吼得一声比一声大。 火苗从窗口窜出,他仍旧疯了似的掰着窗户上余下的木头。 忽然间,有只手按在秦扬风手臂上。 “跟我过来!” 沈束沉冷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 苏黎歌已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唯一有可能让她逃出的窗户被火封住,秦扬风的脸远去,她耳朵里只剩下四周噼啪作响的木头燃烧声,以及远远传来的秦扬风的嘶吼。 类似兽类的悲鸣,入耳全是悲哀和绝望。 隔着火光,她依稀看秦扬风的手在窗口处掰着木头,她很想叫他别白费力气,可被烟熏得痛苦的喉咙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火苗舔来,她仓皇地往储藏间里躲去。 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只听凭求生的本能驱遣。虽然曾经历经生死,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太多的事没完成,想守护的人还在等她回去,这让她疯狂地想要活下去。 “咚!咚!”沉重的敲击声从储藏间另一面墙上传来。 她借着火光望去,声音传出的位置上摆着个小柜,小柜被一堆杂物围着。 敲墙声还在继续着,她咬紧干裂的唇,摇摇晃晃着将地上的杂物全部推开后,手攀上柜子,用尽全力将柜子狠狠往外推倒。 柜子的后面,竟有扇被封起的窗户。 “黎歌,你要是在墙后,就往后退点!”秦扬风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苏黎歌叫不出声来,只能退到旁边,砸墙示意。 储藏间门口有火苗卷进来,靠厨房那面墙壁已经滚烫,眼见火势已经蔓延过来,她砸墙的手不由自主紧紧攀在墙上,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空气已经被烧得稀薄,浓烟呛入口鼻,窒息逼近。 “砰——”脆响传来,封墙的薄泥连同玻璃被一起敲碎,清新的空气涌入,让她的窒息感觉稍缓。 “黎歌!”秦扬风和沈束的叫声同时响起。 沈束拿着粗实的木棍将窗框的碎玻璃敲开,秦扬风已探入半身到窗里。 “快过来!”他朝她伸手。 储藏间里的空气十分灼热,火似恶魔般窜入。 苏黎歌扶着墙,踏上倒地的柜子,满是汗水的手被染满鲜血的手掌握住。她低头,缩进秦扬风怀里,秦扬风以身体护着她,协助她从窗户之中快速攀出。 火苗跟着她离去的身影涌入储藏间。 秦扬风抱着她向后逃去,收势不住,和她一起倒在了沙地上。 苏黎歌倒在他胸膛上,感受到他起伏的胸口似海潮般汹涌,她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虚弱地趴着。 他霍地坐起,重重抱住她。 “别呆在这里。”沈束看着窗口窜出的火苗,四周都是树木,他生怕这场会波及到外面,便蹲到他们身边提醒道。 “没事了!乖。”秦扬风迅速站起,拦腰抱起她,和沈束对望了一眼,朝着天井跑去。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雨来,压抑了整个白天的厚云终于开始倾泻。 夜色沉得吓人,黑暗却被张牙舞爪的火光照亮,像个恶魔站在所有人心头。 秦扬风将苏黎歌抱到了天井中央的空旷处才将她放下,她张开口想说话,“啊”了两声,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他的心痛到无法遏止,却还要勉强压下。 将苏黎歌重重一抱,他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后,便将她推到沈束怀里。 “照顾好她,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秦扬风说着,转身就往几乎被火簇拥的平房跑去。 苏黎歌大惊,就连沈束也纳闷不已。 人已经救出来了,他还回去做什么? 她伸手想要抓住秦扬风的手臂,却没能如愿,只能瞪大了眼看着他,被烟熏得漆黑的脸颊上有两道很深的泪渍。 秦扬风跑得很快,转眼间她眼中就只剩下冲天的火光,他的背影没入火色间。 不要—— 苏黎歌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喑哑的嘶鸣,挣扎着往秦扬风消失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出两步,她就被人拥进怀里。 “放……手……”嘶哑的声音像米分碎的木炭,她每说一个字喉咙就像刀割似的疼。 沈束将她死死抱在怀中。 “你不能过去,那边太危险。” 苏黎歌死命摇头,不断推他。 她满脑袋只剩下秦扬风一个人。 旧日繁杂的悲伤与怨恨都被抛开,生与死的较量下,原来在心中被无限放大的痛苦都显得渺小,世间所有一切都敌不过他鲜活的笑容,她可以失去所有,独独不能失去他。 过去是这样。 现在也依然是这样。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爬满脸颊,在脸上留下几道纵横的沟壑,她的脸已经糊成一片。 沈束不断收紧手臂的力量,阻止她的离开。 安慰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在她耳边温柔说着,可怀里的苏黎歌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迫不得已只能将她的脸转过,紧紧按进自己胸膛,似乎这样,她就不会离去。 雨越下越大,噼哩啪啦地砸在地上,也浇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 屋子的火还集中在厨房那边,未完全蔓延到另一侧的杂物间里。秦扬风掩了口鼻闯进火场中,拐入杂物间里,从里面拖出两大框东西。 火势彻底蔓延过来,门已出不去,他砸开杂物间的窗户,将两个大框扔出去,人才跟着跟着跳出窗户,站在地上不断喘息着。 瓢泼大雨转眼就人浇透,冰凉的水抚平皮肤上的灼烫,他抬头,雨水顺着流海落入眼中,刺得眼眸发酸,他半眯了眼,看天井里被沈束紧紧抱住的苏黎歌。 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就想起先前她说的话——平凡的男人普通的生活,他止不住一阵一阵痛上来,脚却似乎失去迈开的勇气。 苏黎歌艰难地将头从沈束胸口抬起,摆脱他的束缚,转向后面。 秦扬风孤伶伶的身影乍然入目。 她发出嘶哑的低鸣,手上的力量不知从何而来,竟狠狠推开沈束,人朝着后面奔去。 “黎歌!”沈束急切地叫她,想要反手去抓她,却在看到秦扬风身影时停止了动作。 在她心里,秦扬风的地位牢不可破。 苏黎歌已经跑向秦扬风。 看来摇摇晃晃跑过来的她,秦扬风没有片刻犹豫迎上去,张了手臂将她纳入怀中。 她一贴上他的胸膛,便狠命揪起他湿透的背心。 浑蛋,可恨,混球…… 她能想到的可以用来骂他的形容,全都写在眼眸里。 所有声音只剩下喑哑的啜泣。 他用力抱着她,唇和着雨水印在她的发间。 “黎歌,我的黎歌。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低沉的声音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一遍遍说着。 苏黎歌揪着他的衣服,在他胸前不住颤抖着,心却在一瞬间松懈。 黑暗倏地袭来,她支撑不住,松手倒在他胸膛前。 ☆、第39章 疯狂 梦魇来袭,苏黎歌陷入混沌黑暗中。 她隐隐约约听到身边有人在轻声说话,有人走动,还有人触碰她的身体,但她怎么都醒不了,浑浑噩噩中她似乎看到刀影伴着火光向她袭来,她只能伸去挡…… 秦扬风看到床上的苏黎歌闭着眼,双手在空中乱挥,就放下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转身将她抱住。 “黎歌,别怕,我在这。”他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 她渐渐平静。 “你从火场里抢出来的东西,我放在这里。另外我打了盆水上来,你给她擦擦,赶紧把衣服换了,否则会着凉。”沈束端着盆水从屋外进来,看到这情景眼也不眨,面无表情地开口。 屋外的雨还在持续下着,雨声不绝于耳,呆在户外的人一早都被浇得湿透,不过也全赖这场及时雨,小平房的火势渐渐减弱,不至于蔓延到四周山林。 秦扬风放下苏黎歌,转头看他。沈束早就将湿透的上衣脱去,光着膀子显露出上身精炼紧实的线条,与他白皙斯文的表相截然相反。 “我知道,谢谢。”秦扬风冷冷道谢,沈束眼里的感情已经直白到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 “不用谢我,你知道我为了什么。暂时把她交给你而已。”沈束看着皱眉的苏黎歌,克制着心中疯狂的念头。 “剩下的事我会完成,你可以离开了,请帮我们把门带上。”秦扬风转回头,身子一侧,挡住了他看她的视线。 那道视线像藏着蠢蠢欲动的蛊虫,搅得人心不安。 沈束没有纠缠,退出房间。 关门的时候,秦扬风冷冽的声音传出:“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 苏黎歌觉得四周安静下来,她的身体被人扶起,落进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由于脱力和激动而造成的昏阙并没持续太久,她只晕了半小时不到,意识便回归。 梦魇被驱散,她缓缓睁眼。 视线有些朦胧,入眼只有男人裸/露的背,被打上暖黄的光芒后,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苏黎歌有些发懵。 她似乎正坐着,上半身俯趴在这个男人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他的发梢和耳朵有些湿,她略一转头,鼻尖就碰到冰冷的湿意。 有双手抚过她的背,将她裙子背上的拉链往下拉。她背部发凉,他便用滚烫的手掌按在她的背心,另一手已将裙子从她两肩上拉下,从她手臂里褪出。 唔……他在脱/她的裙子…… 脱?裙?子? 苏黎歌被这认知惊到,想也没想便重推出手。 秦扬风没料到她这么快醒,醒得又这么“及时”,猝不及防被她推开,手里还抓着她的裙子。 “嘶拉”一声,裙子被扯得开线,落到了她的腰际。 他“腾”地红了脸,呼吸都跟颤抖,仿佛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黎歌。 她也傻眼,靠到了床头,身上只剩下件浅灰纯色的内/衣,3/4罩杯式文胸拢着的那份饱满上下起伏着,像争先恐后要溢出杯子的两枚香草味冰淇淋球。 “混——蛋——”沙哑粗砺的声音艰难地从苏黎歌口中冒出。 她快速捞起湿透的裙子掩在自己胸前,背过了身体。 “黎歌,我是在脱你衣服……不是……我是在给你换衣服……”他笨拙解释,心脏跳得超出自己的想像,像个毛头小子。 “衣……服……拿来。”她捂着胸弓了背,气得打哆嗦。 秦扬风摸起她干净的衣裤塞给她,还想解释什么,却在看到她背部时猛然间失语。 所有的旖旎消失,他眼里只剩下她不再光洁的背。 一道狰狞的伤疤撕扯过她的背,从左肩胛处一直延申到右腰。 她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捂紧了胸口转身,从他手里抢过衣服。 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他瞬间幽沉的眼神告诉她,那道丑陋难堪的伤疤已经被他看到。 迅速套上t恤和棉裤,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秦扬风沉默地起来,拧了把湿毛巾,抖开便往她脸上轻轻擦去。 苏黎歌不自在地别开脸接下毛巾,在脸上胡乱擦着。 心乱糟糟的。 “喝点水,你嗓子被烟熏坏了,这两天别说话。”他递给她瓶拧开的矿泉水。 她点点头,接过水往口中送去。嘴唇干皱起皮,嗓子眼也在冒烟,一口水下去,嘴唇和嗓子都像被刀片划过般刺疼。 旁边的男人忽然伸手圈住了她的腰,从她背后抱上来。 苏黎歌僵住,他胸膛已贴上她的背。 “很疼,对吗?”秦扬风胸口也像被划开一道同样狰狞的伤口,鲜血直流,痛到难以呼吸。 她没回答。 “等你嗓子好了,能把这四年的事告诉我吗?”他不想从那叠冰冷的调查资料中认识她,他想听她 亲口告诉他这错过的四年里,有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沈束说的致命的伤,就是她背上这道伤痕吧? 秦扬风觉得自己根本没了解过她,对她的认知甚至还停留在四年前那个小白兔似的姑娘。 如今每多了解一分,感情就强上一倍。 对于苏黎歌的爱,早就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跑去。 她仍不回答,只是扭着身子要脱离他的怀抱。两个人才吵完没多久,不是应该说清楚了吗?怎么反而……更纠缠不清的感觉? 秦扬风抱紧她,垂头吻向她的头顶,唇摩娑着她的发,喃喃而语。 “你放心,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我不会逼你,我会等你,等到你愿意再爱我的那天,多久我都等。” 他知道,她还没接受他,接受这段姗姗来迟的爱,不过没事,他有一辈子可以等。 她一震,疯狂摇着头回身,对上他认真的眼。 “黎歌,我爱你。”他望着她的眼开口。 那瞬间,苏黎歌觉得他们都疯了。 因为这莫明其妙的荒岛之行,一切都被改变了,秦扬风是疯子,她是疯子,抓他们人的也是个疯子—— 秦扬风松手,唇点了点她的眉心。 “休息吧,我守着,你可以放心睡。” 睡?她哪还睡得着? 苏黎歌掀开被子,她急需一些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情绪。 楼下有些异响适时传来,吸引了她与秦扬风的注意力。 “啊——”凄厉的叫声和求饶声同传来,还伴着重物砸进泥泞间的声音。 苏黎歌和秦扬风一起跑到走廊上向下望去。 雨势已小,天空中的厚云散去,岛上的天气总是这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月光倾洒,照着天井里一片幽暗的霜色,平房的火已彻底被熄灭,月光下只余一片黑漆。 前院的人都已经进到天井里,正焦头烂额地望着废墟似的平房,借着月色苏黎歌能勉强辨清谁是谁。 赵铭安倒在泥地中,被人用脚踩着脸颊,压制在泥泞中。四周没有人愿意帮赵铭安,只有女生偶尔发出的尖细惊叫。 看出出手的人是谁后,苏黎歌很是惊讶。 那是沈束。 在她心里,沈束很斯文也很乖,腼腆时像个大男孩,笑起来时又格外阳光,和如今这裹着夜色的阴郁男人截然不同。 这个沈束,狠辣暴戾。 “救……救我!”赵铭安感觉到死亡的恐惧,比上次秦扬风所带来的还要强烈。 踩着他脸的鞋底带着沙砾,沈束用脚磨着他的脸,这些沙砾像刀子般刮过,他觉得自己的脸已被踩烂,这些沙砾揉进血肉里。 “刘文修,你快……快点帮我!”赵铭安见无人帮自己,便指名刘文修,“你……你帮我,我们间的债务……就两清……你欠我的钱我不要你还了……”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刘文修身上,刘文修的脸色顿时变了。 沈束却脚下更加用力。 “刘文修,快……否则等回城了……我……马上要你……还钱!” 刘文修眼神闪了闪,在心中权衡之后,踩过泥水冲上前劝道。 “沈束,别打了,他也不是有意的。” 沈束转头看他一眼,冰冷的眼神刺得刘文修心头一缩,让他几乎立时就想逃开。 “再打要出事的。”他硬着头皮又劝了句。 沈束抬头望向住处二楼方向,在走廊上看到了模糊的人影。 苏黎歌已经醒了。 “嗷!”赵铭安又嚎了声,却是因为沈束收回脚时在他脸又重重磨了一脚。 “安凌,沈束他……好可怕……”严小荞站在安凌身边,紧紧挽着她的手臂,小声嘀咕一句。 安凌没回答,她怔愣地看着无比陌生的沈束。 二楼走廊上,虽隔着黑暗,苏黎歌也能感觉沈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皱了眉头,疑惑地望向秦扬风。 “应该是赵铭安引发的火灾。你进储藏间,我离开厨房时,厨房里的火已经全熄了。没有人发现着火,是赵铭安从里面冲出来通知我们,我猜是他造成的。” 因为苏黎歌晕倒的关系,秦扬风并没参与进他们之中,但这些并不难推测。 苏黎歌点点头。 “还有,能救出你全是因为沈束。”他望着天井中的人,若有所思地续道,“沈束知道储藏间被封闭的窗户位置。” 应该是为了遮阳的关系,储藏间的这扇窗被人从外面用薄泥糊住,刷得与墙面一样,导致无人发现这扇窗户。 可沈束是怎么发现的? 苏黎歌疑惑。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秦扬风瞧出她的想法,可惜他没有答案。 他顿了顿,眼眸忽然一眯,冷道。 “还有,他真的……很爱你。” 从秦扬风嘴里听到这话,她惊讶极了。不顾嗓子尖锐的疼痛,她沙哑开口:“什么?”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让给她的。”秦扬风的笑在月光下透出刀刃般的光芒。 她闪了神。 ☆、第40章 食物 第七天,晴。 雨后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中带着潮意,窗檐上偶尔会落下几颗水滴,海岛的景色比平常更柔和,但岛上的人毫无心情。 昨晚谁也不知道闹腾到了几点,大家才散回各自屋里休息。一场大火,烧光了所有的存粮,他们如今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神秘的监视者、错综复杂的旧案,还有食物断缺这个残酷现实,重重阴云压在心头,这一夜没人睡得着。 苏黎歌在天微明的时候才闭眼打了盹,醒来时天已透亮。 眼帘才打开,她就看到秦扬风用手肘支着脑袋面向她,规规矩矩地侧躺着,只拿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迷人的桃花眼专注望着一个人时,会让人错觉他的世界只剩下眼里的这个人,苏黎歌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你再睡会吧。”他看到她眼里红血丝和眉宇间的惫态,有些心疼。 她揉揉酸涩的眼,一骨碌爬起来。 秦扬风知道劝不住她,就先下了床。 床尾是昨晚被他扯坏的裙子,苏黎歌一眼望见,想起昨夜的画面尴尬癌又发作。 “一人扯坏一次衣服,我们扯平。”他摊手无奈打趣。 她想笑,却没能笑出,心里因为这场大火还压抑得很。 “别想太多,吃点东西。”他往她手里塞了矿泉水与压缩饼干。 所幸一早将压缩饼干和矿泉分发给每个人保管,否则今天真是弹尽粮绝的节奏,但这些食品的存量也不多,如果光吃这些,撑不到三天所有食物恐怕就消耗殆尽。 她接过水先灌了一口,喉咙还是烟熏火燎的难受,唇上起了泡,也疼得厉害,虽然肚子里空空的,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将压缩饼干磕碎后,她只挑了块小的,余下的大半袋都塞回给他。 秦扬风眉头大蹙。 想劝她多吃点,可看她咽得艰难的模样,他话到嘴边又都吞回肚里。 苏黎歌啃着饼干下了床,光脚走到门口处,那里扔着两个竹框。 这就是他昨天冒着大火抢出来的? 想起昨天危急的情况,她心有余悸,转头怒瞪他一眼。 “以后吃的可全靠这东西了。”秦扬风往嘴里丢了块饼干,懒洋洋地回答。 他倚着斗柜,上半身裸/着,蓄势待发的模样。 她用脚踢了踢竹框,随意扫了一眼,框里都是他先前翻找出的各种工具。 都是些捕海产的工具,被他整好收在杂物间里。依眼下这状况,这些工具会起到大作用,他倒有先见之明。只是一想他冲进大火的模样,她就没办法释怀,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不出话,她只能以眼神来表达,顺便抛给他一个嘲弄的笑。 “我不会,你教我。苏老师。”他看穿她的轻蔑,走过去揉揉她的脑袋,笑道。 苏黎歌扭头就走。 …… 楼下已经有人陆续起床,这一夜太难熬,没人睡得着,因此一出门个个脸上都挂着熊猫眼,彼此见了面也都懒怠打招呼,一个眼神交错便各自寻事。 隔得老远,苏黎歌就看到废墟似的小平房。 房子被烧得焦黑,只留下残垣断壁,淋了一场大雨,可那焦味还是没有全消。她淌过水洼,靠近房子,想看看里面被烧成什么模样,是否还有可以利用的物件。才靠近房子外墙,她就和里面出来的人差点撞上。 “黎歌姐。”沈束很平静,少了几分腼腆,多了些熟稔,昨晚那个疯狂的男人像是个幻像。 苏黎歌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沈束眼眸一沉,低声道:“黎歌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摇摇头。 “你在害怕我。”沈束盯着她,像看到她心里去,“昨天晚上,我只是气坏了才对赵铭安出手。都是因为他,你才差点……我控制不住。” 这场大火的肇事者是赵铭安。他昨天吃坏肚子,便午饭晚饭都没有吃,过了饭点他又饿狠了,就摸进了厨房去找吃的。那时厨房光线暗,他为了方便找东西就点了根细木照明,谁料不小心引燃了引火的干草,等他转身发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 沈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和心里的魔鬼,全都倾泄在赵铭安身上,等反应过来时,他所隐藏的面目已被人看到。 “昨天……谢谢。”苏黎歌摆手,她说不了太多话,只能简单道谢。 她对沈束还谈不上害怕,只是趋吉避凶的本能让她嗅出他身上隐约的危险感,再加上他对她没有来由的炽烈感情,都让她觉得要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不用谢,你嗓子还不行?身上还有别的伤吗?我帮你看看。”他听她声音,有些心急,便伸手拉她。 苏黎歌很快侧身闪过,手抬起到半空,忽又放下。 沈束看得明白,那是防御的姿势。 她果然对他起了戒心。 “黎歌,过来这里。”秦扬风的声音适时解除了苏黎歌的尴尬。 她转头,比她晚两步下要的秦扬风已站在了废墟的另一头。他套上先前被她扯坏的衬衫。少了扣子,他就将衬衫在小腹前打了结,胸膛微敞,正朝她笑得灿烂,有些四年前初识时的模样。 朝沈束歉然笑笑,苏黎歌转身快步离去。 沈束在她背后低垂了眼帘,狠狠攥了拳,沉默两秒方才转身朝另个方向离开。 …… 在废墟里寻找一圈,越发让人心情沮丧。 这场大火并没留下多少可用的东西,除了灶台和部分餐具清洗后还能使用,其它东西都成了灰烬,食物更是一点没剩下。 刘文修哀声叹气地站在天井里,严小荞也无精打彩地扶着满面倦色的许荔香,只有安凌还有些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束一个人站在废墟左边,秦扬风与苏黎歌站在另一头。 薛晨站在中央。 除了躲得老远的赵铭安,所有人都到了。 “眼下这状况大家都看到了,食物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其它事情暂时放到一边。”薛晨沉声道,他肃然的眼眸让人觉得心中一片沉甸。 见没人开口,他扬了扬手上的几张纸,道:“你们过来点。这是我前两天爬到岛上海拔最高点后画下的海岛简易地图,每个地域大概情况我都标注了。我们需要出去寻找食物。” 众人围上来,从他手中接走地图。 地图共画了三份,只能两三人共看一份。秦扬风拿到的是张画在旧贴画背面的地图,苏黎歌踮脚凑近他朝地图望去。 地图画得很简单,只能看个大概。每个地域薛晨都做了标注,其中有苏黎歌和沈束去过的那片山丘,还有最靠近他们的沙滩,沙滩过去些,是片礁石群,再过去则是片滩涂。她眼睛一亮,手指在那片滩涂上点着,示意秦扬风看。 “我们分成四组出去寻找食物。阿香行动不便,小荞你陪着她留在这里,把外面那片小菜地的番薯挖出来;沈束你和安凌一组,去这片山林里看看有没可食物的东西……”薛晨说着指着地图上的某处位置。 “嗯。”严小荞乖巧地与许荔香一起应声。 沈束则点点头,安凌却只是望了他一眼,不吱声。 “苏记者,你和秦先生一组,去……”薛晨继续分派。 “我们去这片滩涂。”秦扬风打断了他,手圈向苏黎歌刚才所指的位置展示给薛晨看。 “好。”薛晨并无异议,“剩下的一休、赵铭安和我,绕过我们屋后的山崖,去另一头看看有没发现。” 他点了赵铭安的名字,赵铭安看到众人扫来的视线,瑟缩一下,还是躲在楼边。 “先解决了食物问题,我们才能考虑其他。这几天辛苦大家,外出时彼此互相照应点,不要单独行动,一切以安全为上。”薛晨几句话安排好所有事,也不多废话,遣散众人各自去准备。 秦扬风正要收起地图,冷不丁手腕被苏黎歌握住。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伤。 不顾他的抗拒,她拉过他的手,掰开他的大掌,一眼望去,手心手背全是伤。手关节红肿着,手心手背好几道裂痕已绽出里面的嫩肉,烫伤的水疱蔓延到手臂上,触目惊心。 这些伤全是因救她而起。 苏黎歌歉疚又心疼,将那些伤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 “傻瓜,跟你没关系。”秦扬风收不回手,他觉得自己这双手在她的注视下像要融化。 垂着头的姑娘,脸颊微微鼓起,睫毛颤巍巍地,像刷在他心上,格外的乖巧动人。 “走。”苏黎歌只冒出个简单的字,便扯着他的衣袖往楼上跑。 …… 二楼的走廊光线比屋里好,苏黎歌便让秦扬风站在门外,自己则一溜烟进了屋。 秦扬风有些纳闷。 她再出来时,手上已拿两块长布条。 站在门边,她伸出食指朝他勾勾,一句话没说。 他乖乖奉上自己的双手。 细长的布条一圈接一圈不疾不徐地缠到他手掌上,秦扬风觉得心又酥又麻,像被小猫的肉掌按过。 苏黎歌缠得很认真,低头时脸颊旁边的头时不时滑落,她侧了头把发拔到耳后,他就会看到她极其专注的眼睛,视线胶在他的手上。 他便觉得,她仍爱着他。 ☆、第41章 潮汐 海岛的沿岸有片礁石群向外延申,一天中只有一半时间露出海面,涨潮时被淹没,退潮时便露出灰黑的石头,苏黎歌与秦扬风要去的就是这片区域。 退潮时,礁石下会露出一大片滩涂来。苏黎歌的姥姥家靠海,附近也有块大滩涂,因此她对滩涂有些了解。小时父母为了工作将她交给姥姥带,她没少跟着姥姥在滩涂上捕过海获,只是那时是为了玩,如今却为了果腹。 要想到滩涂上,他们必须攀下礁石。礁石嶙峋,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皮肤,秦扬风和苏黎歌小心翼翼从礁石上往下爬。 一个高度落差有些大的位置,秦扬风在她前面先往下探脚,踩稳之后才转身将左手递给她。 “小心点,手给我。” 苏黎歌微俯下身,把手压到他掌心,正想往下跳,他却用右手臂圈了她的腰,毫不费力地一抱,就将她从上面给抱了下来。 她皱眉,他却很快缩手,像从没抱过她似的。 “你就呆在这里,我下去就行了。”秦扬风看着滩涂上稀烂的泥,开口道。 他们站的地方在礁石群中段一块比较平缓的石面上,可以坐人休息,秦扬风不准备让苏黎歌跟他下去,她脚上的伤没痊愈,踩到泥污里不好。 苏黎歌正绕到他背后,将他背着的竹框解下,闻言窜到他前头,很坚决地摇头。 这趟出来,她只挑了几样工具,又将竹框绑上麻绳,让他背在背上方便行动,而她则在腰间挎了个小藤篓。 “乖,听话。”秦扬风哄着她,弯腰到竹框里把矿泉水给翻了出来,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早上余下的半袋压缩饼干,全都塞进她手里。 苏黎歌一抓那袋饼干,就猜到他早上也没吃多少,都给她留着呢,她心里便有些沉甸甸。 岛上阳光炽烈,礁石上毫无遮蔽,这才没多久两人就都已被晒得脸颊通红、汗流夹背,嗓子眼里都快干得冒烟。矿泉水只带了一瓶,两人路上都没舍得喝,到了这里他才翻出来交给她。 “你再吃点东西,在这里等我。”他又弯了腰继续从框里往外掏东西,把橡胶防水裤、捕鱼网之类的东西都扔在地上。 苏黎歌拧开矿泉水,只喝了一小口润润嗓,便蹲下递到了他唇边。 秦扬风正拿着蟹笼摆弄着,唇触到矿泉水瓶口,一怔后马上回神,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她鼻尖冒了细汗,双颊两边更是滚了两道汗水印子,眼睛在阳光半眯着,很认真看他手里的蟹笼。 他把衬衫的袖子抓进手心,抬手以虎口印过她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 她不自然地偏头想躲,却躲不过他的速度。 他很快就收回手,继续低头摆弄地上的工具。 “你不能一个人下去。”苏黎歌不顾喉咙的刺疼,沙哑开口,“潮汐的涨退时间,每天都不同,我们没有观察过这里的涨退规律,你不会分辨涨潮,咳……万一潮涨时你来不及回来,会很危险,我……” 听她边说边咳,他打断她:“别说了,黎歌,我也没你想像得那么无能。” 她瞪眼。 “我们国家这片海域都是半日潮型,每天两次高/潮和两次低潮,且每天涨潮落潮的时间往后延48分钟。昨天白天这片礁石被全淹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左右,那应该是潮水最高位,因此今天涨潮至最高位的时间应该是清晨六点四十八分左右,半天一次潮涨的话,从六点四十八分到正午这段时间都是退潮期,十二点过后才开始慢慢涨潮。你不用担心。”他一边抖开橡胶防水裤,一边向她解释。 苏黎歌听得诧异,怔怔看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男人。 “怎么了?这样就崇拜我了?”秦扬风咧唇笑了,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下,“快点,帮我把这裤子套上。” 她拍开他的手,把矿泉水扔回竹筐里。 “谁知道你算得准不准,咳!我不管……你要一个人下去可以,一小时后必须往回走。”她看了眼天空,太阳还歪得很,离正午还早,“还有,不许往深海走,水位到膝盖处你就要打住。退潮……也是会把人卷走的。” 他已站到橡胶防水裤里,正把防水裤往身上拉,闻言沉默地望着她。 苏黎歌被他看得难受,转开头不愿再接触他的眼神。 “黎歌,你放心,我怕死得很。这条命,我还要留着带你……回家。”秦扬风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 她却倏地闪到他身侧,垂头替他把防水裤的背带拉好。 “你带鱼篓、捕鱼网下去就可以了,蟹笼留在这里。”她转开话题,喉咙虽疼,但这些话她非交代不可,“泥里会有贝壳、沙虫之类的东西,需要直接用手去摸;水里会有被潮冲上来的鱼虾蟹,你可以用捕鱼网兜来捞。” 她说着,忽剧烈咳嗽起来,嗓子又痒又疼,让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不要再说了。”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把她圈进怀里,伸手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拍着。 她咳了有近一分钟,才渐渐平息,脸上潮红更艳。 摇摇头,她推开他。 “小心脚下。我在这里等你。”她将他的衣袖一层层卷上去,在手臂处压实后,才停了手,静静望他。 “嗯。”他压下泛滥的感情,简单点头就要转身。 “等等。”苏黎歌又拉住了他。 “还有事?”他问她。 她从腰上的小鱼篓里忽然扯了两块方型花布,看花色像是他们屋里的窗帘。 “低头。”她一边吩咐着,一边把其中一块花布对折。 秦扬风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防晒。”她言简意赅地解释。太阳这么大,他们总要有点防暑措施,聊胜于无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苏黎歌已经踮了脚,把折成三角形的花布往他头上兜去,花布两端包过他的脸颊,最后在他下巴上打了个蝴蝶结。 秦扬风傻眼。 苏黎歌已将另一条花布兜到自己头上,再抬头时看到呆愣的村姑秦扬风,忽然不可扼止地大笑起来。 这笑没有声音,她眼睛眯成细长的月芽,脸上添了两点笑涡,两排白白的牙齿十分可爱。 没心没肺的笑,他已经四年没见过了。 重重揉搓一下她的头,他转头跳下了礁石。 蠢就蠢吧,能逗她笑笑,怎样也值了。 ☆、第42章 海获 看着秦扬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直至他的背影变成豆大的小点,苏黎歌才收回视线。 阳光越来越炽烈,四周是蒸发的海水所带来的潮意,她像在做桑拿似的,身上的汗珠一颗颗地滚落。抹了把汗,她俯身拾起捕蟹笼,展眼望了望四周。 她手里拎的这种捕蟹笼需要找个地方固定后再扔到水中,一般是坐船出海时系在船上使用,可以推测岛上原住户应该有艘船,但如今他们没有船,她要另想办法使用蟹笼。 这是她愿意留在礁石上的最大原因。 秦扬风不在身边,不会唠叨她这不能做那不许动,苏黎歌耳根清净不少。 扔下蟹笼,她从筐里摸出把木柄的蛎子刀,沿着左侧礁石缓缓攀了过去。秦扬风以为她呆在礁石上会乖乖坐着啥也不做?他真是太天真了…… 想到他那模样,好好一个公子哥被她给折腾成村姑,苏黎歌忍不住一边攀一边笑。 可恨没相机,不能记录下来,否则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黑历史。 礁石上可以寻找的食物也很多,退潮之后,会有很多贝类吸附在岩石上,另外还有生长在岩石夹缝里的生物,都是可以食用的。 苏黎歌幼年最喜欢在礁石上攀爬,挖掘这些小惊喜。 这个海岛未经开发,因此这片海域上的生物肯定非常多,她并不担心食物。 弯腰钻进一个凸出的岩块下,她很快就找到她的惊喜。 岩缝里有贻贝和佛手。 她一手攀着石头,另一手握着蛎刀去撬挖,才撬了一下,那里头就爬出几只海蟑螂。她缩回手,侧侧身,让这些小东西爬走后才再度伸撬去。 费了些力气她才将这些贝类撬下扔进腰间的藤篓里,兴头上来,她并不觉得累,继续攀着礁石一路寻下去,几乎每个夹缝里都藏着东西。她挖得起劲,小小的藤篓没多久就满了,她不得不回了趟休息点,把挖到的东西都倒进了竹筐里。 贻贝、佛手这两类最多,还有少量被卡在石缝里的扇贝,另外苏黎歌还在靠近滩涂的礁石底下发现了片牡蛎群,这是她第二次觅食的目标。 岩缝里还有许多的螺类,不过她都没有摸。螺类品种太多,花纹相似,不易辨别是否带毒,她就都放弃了。 站在礁石上喝了两口水,她望了眼秦扬风,这家伙已经走到水里去,正弯了腰不知道在摸什么。隔得老远,他头上的花头巾清晰可见,一望之下她又想笑。 确认他没问题后,她开始忙碌。 时间转眼就过去,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秦扬风拎着两袋东西回头时,就看到挂在礁石上的苏黎歌。 这女人果然不让人省心。 他快步朝礁石迈去,每一脚拔起时都带起一片泥水。 苏黎歌已经来回了三次,这趟她是为了绑蟹笼。在礁石缝里寻了些死去的小鱼,她都扔进蟹笼里作饵。她挑了凸出的岩块作为固定蟹笼的支点,准备将蟹笼系在石块上,垂到空中,等潮涨时被海水淹没,就可能捕到些虾蟹。 岩块凸在礁石边上,她需要向外探出身子才够得着,这做法有些悬,她想了想,将绳子往石块上甩去。用力甩了两下,她都没能把绳子抛到石块上,她只能把绳子打个圈结,颤巍巍地探身出去挂。 还没等圈结套进石块,她身体晃了晃,有双手伸来,把她整个人给捞了回来。 “个子矮就不要想着做摸天的事。”秦扬风没好气地开口,眼里都是因担心而起的薄怒,“不是让你好好在上面呆着,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呢?” 苏黎歌已经被他圈在了狭小的礁石夹角里。落脚处很窄,人高马大的秦扬风跳下来后,几乎和她贴身而立,苏黎歌就算想挣也不知该往哪里逃。他身上的气息融合了海水的咸味卷进她鼻中,让她心底莫名安逸,橡胶防水裤被晒得很烫,贴近她时不经意的触碰都烫到她心里去。 “脏。”她伸出食指,戳戳他前胸,示意他离远点。 橡胶裤上都是泥巴,给了她极好的嫌弃理由。 秦扬风收获嫌弃眼神,气得想咬上她的手指,转念一想,他斜勾了唇笑起,突然就伸出手。 她以为他又来霸道总裁突袭那套,就往后避去,背贴到了岩壁上。 秦扬风的手臂却只是绕过她的腰肢,攀住了她身后石壁的夹缝,另一只手则夺过她手里的蟹笼绳,斜压着她探出身去,轻而易举就将圈结套到石块上。 “拉紧!”他单手拉着一边绳子道。 这番动作让他们几乎贴抱在一起,可他理由正当,苏黎歌也避不过去,只好往外探探身,扯住绳结另一端,和他同时用力,将绳结绑紧,总算把蟹笼给挂好了。 她才要松口气,可忽然间腰侧的手臂一震,秦扬风作势往外跌去,她吓得顾不上其他,伸手就圈住他的腰,把他往回拉。 秦扬风立刻顺势而回,她的拥抱让他脸上的笑意加深。 等苏黎歌对他这一本正经地吃豆腐的行径回过味来,他早就松了手,带着她往回爬去。 …… 两人一前一后攀上礁石,远处已有浪声传来。 时间不早,潮已退至最低点,马上要涨回来了,苏黎歌解了头上的花布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汗,正要将腰间藤篓解下,站在她前面的秦扬风忽然回身。 “看!”他从袋里摸出了根又长又软蠕虫似的东西,用手指捏着恶作剧式突然递到她眼前。 那东西长约十公分,只有婴儿手指粗细,在他指间不断蠕动着,颇为吓人。 苏黎歌老是害他担心,他想吓唬吓唬她。 “……”她沉默地把头往后偏了两公分,面无表情。 “你不怕吗?”秦扬风自己挖到这鬼东西时都被恶心了一把。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她小兔子般惊恐的表情,可结果似乎与他想像的不同。 苏黎歌给他的眼神是鄙视和嘲笑。 “幼稚。”她伸手娴熟地捏过那东西,往他脸前挥了挥,嘲笑道,“沙虫,也叫海肠,学名方格星虫。你挖到了不错的东西,可惜就是太少了。” 她轻咳两声,又道:“你这么喜欢它,晚上我给你煮了,你尝尝。这东西味道还不错哟。” 说完,她成功看到秦大少变了脸色。 她心情瞬间舒畅。 …… “喝光。”苏黎歌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都塞到他手里,逼他喝光。 秦扬风在阳光下暴晒了一上午,此时也渴到不行,就没和她推让,三两口把水喝完,才要把空瓶扔进筐里,苏黎歌很快抢过了水瓶。 “你干什么?”他见她很快速把绳子缠上瓶口,好奇道。 “找个地方挂起来。”她把缠好绳的瓶子扔回给他,不客气地指挥,“捉虾。” 知道她嗓子疼,他就不多问了,像蟹笼一样挂起后,就和她很快收拾了东西,打道回府。 回到住处时,正碰上许荔香坐在门口清洗被火熏黑的餐具。 “回来了?赶紧洗洗,灶膛里有烤蕃薯,我给你们拿去。”她挺着大肚子要站起,被苏黎歌给阻止了。 苏黎歌小跑进了厨房。 土灶已经洗好,废墟似的厨房已经被清出一小块干净地方,严小荞那姑娘看着怯生生,做起事来手脚也麻利得很,这会正在房子四周捡生火用的干草和枯枝等物。 住处还很静,出去的人里头,她和秦扬风是最早回来的。苏黎歌已饥肠辘辘,想来秦扬风和她差不多,她弯腰从灶膛里摸了两个蕃薯回到屋前,秦扬风已把一早上的海获全都倒在了大筐里。sk “好多海鲜!”严小荞抱着一捆枯枝站在水井边上惊叹。 各种海获和着黑糊糊的泥巴,竟有大半筐的数量,八个人一顿饭的量应该是够了。 苏黎歌将蕃薯剥好后递给秦扬风,两人饿得也顾不上清洗,坐在屋檐下狼吞虎咽,又把早上剩下的半袋饼干分了。 “噗,黎歌姐,秦哥,你两真是合拍。”严小荞看着他们的吃相,不由打趣道。苏黎歌和秦扬风自己大约看不明白,他们之间有种让旁人羡慕感叹的默契。 被他们习以为常到遗忘的默契,无需语言表达的默契。 苏黎歌瞥了眼秦扬风,这货如今吃东西已经没什么形象可言了,她和他合拍——这是在说她也没形象了吧? 拍净残渣,她勉强止了饿,这才在井边打了盆水,将包头用的花布浸湿后把自己擦洗一番,转头又换了盆水给他端了过来。 “手。”她只对他说了一个字。 秦扬风将手递给她。 他下滩涂时虽然套了橡胶手套,但仍旧沾了不少泥污在手臂上,手掌上包扎的布条也因为活动而卷起松开。苏黎歌先小心解开布条,仔细查看他手上的伤口,发现没有恶化的情况后,才用湿布把手掌上的脏污一点点擦去,重新又给包上。 她的动作极尽温柔,让他心像被羽毛拂过般酥暖,看着她就发起呆来。 苏黎歌包好伤口,拧干湿布,把他手臂上的泥污擦净,才想再替他擦擦脸,忽然看到他的眼神,心一跳,手里的布被她对准他的脸扔了过去。 “自己擦!”她脸一烫,甩手离去。 秦扬风从脸上扯下湿布,旁边的许荔香已经笑出声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无奈。 休整了一小会,身体仍旧疲倦,但他们无法休息,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做——海获要清洗、处理,废墟要整理…… 傍晚时分,另外两组人陆续回归,也带回了不少东西。沈束两人捡回的大多是野菜、菌类和野生水果,竟然有覆盆子、芭蕉、番石榴和木瓜,看得几天没碰水果的人眼冒馋光;薛晨三人则粗暴得多,爬到后山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抓了几只鸟和一只雉鸡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都忙碌于处理这些食材。 天渐渐暗下,几人商量了下,捡了大块石头在天井里垒了简易的灶,往里面堆了捡回的干草枯枝,生了火,火堆里扔进蕃薯作为主食。秦扬风捞回的鱼剥洗干净后拿树枝串了架到火上烤起,菌菇、芭蕉和雉鸡肉串起,一样扔到火上烤着。 灶膛也没空下来,苏黎歌生了火,把所有贝类都给蒸了,又将野菜与菌菇煮成汤,端出来时馋得所有人都要发疯。 缺盐少油,所有食物只有一个字可形容——鲜。 眼前情势虽然困难,但这顿饭却是几天来最为丰盛的一顿,几人团坐在天井火堆四周,对着满天星斗,竟都有些恍惚起来。 ☆、第43章 问答 海岛的夜空,繁星密布。没有灯光的污染,整片星空璀璨夺目,像是烟火在夜幕上盛放到了极致却瞬间凝固。 来岛上一周,苏黎歌都没好好看过这片星空。 火焰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跳动,恍惚间让人错觉这是个度假的美好时光。 白天新挖下来的贝壳,有着城市里难以品尝到的鲜甜;野生的水果个头虽然比人工培殖的要小,但那口感却异常甜美;没有调料,雉鸡肉和鱼烤过后都是原汁原味的香,搭配着烤过的菌菇和芭蕉,倒也不觉得味道寡淡…… “黎歌姐,给你。”沈束烤了串雉鸡肉递到苏黎歌面前。 苏黎歌正盘腿坐在沙上,手里捧了小半个木瓜,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我饱了,谢谢。”沈束的好意,她只能拒绝,因为已经撑到了。 他有些失望,火光下的眼眸仍旧腼腆内向。 一只手横生过来。 “谢谢,我代劳。”秦扬风笑嘻嘻地接过那串烤肉,递到苏黎歌唇边,“你真的不来一口?” 苏黎歌剜了他一眼。 亲密熟稔的态度刺入眼眸,沈束沉默地笑笑,不以为意地坐回原位,认真考起另一串肉来。 “来聊聊下一步的打算吧。白天没有时间,我们现在只有晚上。”见围在火堆周围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薛晨拔了拔火,冷冷开口。 正懒懒围坐的人便都望了过去。 “肖童的案子,神秘人的行踪,我们总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才有回去的可能。”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关于这个神秘人,这两天我们在岛上也搜寻过了,没有发现丝毫痕迹。” 他说着看了眼秦扬风。 “动机不明,行踪不明。这人消声匿迹,一点头绪都没有,看来我们还是只能从肖童案子着手。也许这案子破了,那个人自然而然就出现了。”秦扬风似笑非笑地接过话。 苏黎歌目光从围坐在火堆四周的人脸上扫上,每个人脸上都是疲惫和茫然,没有任何异样。秦扬风仍旧没将关于“神秘人就藏在他们之间”这个推测说出来,怕的是打草惊蛇吧。 “肖童案有什么发现吗?”刘文修问他。 “有。肖童死的那天,生日宴会是安凌安排的;食物是刘文修准备的;耽误沈束去救人的,是赵铭安。”秦扬风笑得无害,被他点到名的人通通都望了过来,“刘文修当时应该欠了肖童一笔钱吧,听说你有嗜赌的小爱好?赵铭安因为追阿香的关系,曾经和肖童有过激烈争执吧?嗯,少年人就是冲动;至于安凌……你当时与沈束私底下在交往,不过肖童好像喜欢上沈束了。” “你想说什么?”刘文修霍地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赵铭安本来坐得离他们都远,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嚷起来。 按秦扬风这说法,他们全都有嫌疑。 安凌倒是一反常态的平静,她只下意识地望向沈束,可沈束的目光却只在苏黎歌身上打转。 “生日会是我安排的,可我们宿舍的惯例是每个人的生日都会和舍友一起过。就算是我安排的,可大家都知道肖童的生日会一定会有。”安凌将目光转开,开始反驳秦扬风。 “生日那天,是你提议去a市的樱花谷餐厅?”秦扬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 “是我!因为肖童喜欢樱花,所以我才订的樱花谷餐厅。这事你问她们都知道。”安凌声音高了起来。 a城的樱花谷餐厅特别出名,整个餐厅是以玻璃为主的阳光房,坐落在成片的樱花林里,每到樱花盛开的季节,餐厅就爆满,订都订不到。 “嗯,童童特别喜欢樱花,她很多东西都买有樱花图案的,是吧,阿香?”严小荞说着求证似的望向许荔香,“我还记得你们以前常买一样的东西,好多都是有樱花图形的,感情好得羡慕死我和安凌了。” 许荔香愣了愣,才道:“是呀。” 樱花? 苏黎歌觉得有什么在脑袋里一闪而过,却快得她捉不住。 “肖童的过敏症,你们了解吗?”秦扬风点点头,换了另一个问题。 “你该不会以为她花米分过敏吧?我们没发现她对什么东西过敏,尤其樱花。”安凌没好气地说道,她只当秦扬风怀疑自己利用了花米分过敏这点来设计肖童,想撇清关系。 “你们那天中午的菜单是什么?”秦扬风一边问一边翻烤着小鱼。 众人便又都望向了刘文修。 樱花谷餐厅的位置不好订,刘文修有个同乡在里面打工,他托了同乡的关系才勉强订到了位置,又拟定了菜单。 “看我干什么?菜是我定的,但我事先和小荞商量过才定的。”刘文修不淡定了。 “别激动,我们只是了解情况而已。你都定了哪些菜?”秦扬风满不在乎地继续问。 手里的鱼被烤得皮色金黄、香酥诱人,他拿下后用手指碰了碰,很快撕了层鱼皮下来,递到苏黎歌唇前。苏黎歌正沉浸在这些线索里,唇微微张着,结果被他给投食一把,回神时那层鱼皮已经粘在她唇上了。 她吃鱼喜欢鱼皮,他记得清楚。 “四年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刘文修重重坐回沙地上,不再开口。 “我……我记得。”严小荞怯怯地举了手,“黑松露南瓜、芝士焗澳州小青龙、肉眼牛排、烟熏鲑鱼沙拉、香草鹅肝、樱桃蜗牛……还有……” 她说着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好像眼前又跳出那些美食。 “香槟浪漫巴黎、海鲜意面,还有樱花谷餐厅最出名的樱花蛋糕。”薛晨替她接了下去,说完居然难得调侃她一句,“吃的倒记得清楚。” 严小荞就不好意思了:“那可是我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一顿饭呀,当然记得。” “这些菜……可不便宜!”秦扬风撕了点嫩白的鱼肉下来,剔掉了鱼刺,又送到苏黎歌嘴边。 苏黎歌被他时不时的投食烦死,偏头躲开后狠狠盯他一眼,他这才不以为意地收回手,把鱼肉塞进自己嘴里。 “一休买的单,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话说回来,一休你那次还真是大手笔啊!”赵铭安抓着块鸡肉忽然坐到刘文修身边,不怀好意地撞了撞他的肩。 赵铭安眼周还肿着,脸上和嘴角都是青紫的伤口,笑起来面目十分猥琐。 “……”刘文修把头转开,没有回应他们。 “肖童吃了哪些东西?”秦扬风又问。 这下严小荞可答不上来,她那天的注意力全在吃上面。 “那段时间她减肥,不怎么吃东西,好像只吃了点沙拉和黑松露南瓜,连香槟都没喝。”许荔香柔柔地开口回答,“这些东西她以前也有吃,没什么问题。” “她还吃点蛋糕。”安凌补充道,“樱花型的蛋糕,她看到时可高兴了,就尝了几口。” 苏黎歌忽然想起件事,开口问道:“肖童出事前一周,你们有过一次班聚,肖童曾经在聚会上晕倒过?对吗?” 她说着,望了眼沈束,这件事还是沈束告诉她的。 沈束整晚都很沉默,听到她的声音时才抬了头。 “是呀。”严小荞点头,“那天晚上我们吃火锅,她好像也没怎么吃吧,就涮了点青菜,替阿香挡了几杯酒,快散场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晕了。” “晕了大约十几分钟就醒了,她自己说可能是减肥导致的低血糖,我们也就没怎么在意了。”安凌接着道。 “那段时间她常晕吗?”苏黎歌又问。 “那我就不清楚了,临近毕业我们很少呆在宿舍,她和阿香在一起时间比较多点。” “没,她也就偶尔低血糖发晕,没倒晕倒的地步。”许荔香不假思索地回答。 “中午呢?那天中午她吃了什么?你们有印象吗?”秦扬风啃完烤鱼,拍拍手上的碎屑,插口道。 “中午?”安凌摇头,没有印象。 “我记得。”严小荞又举手了,“中午……吃的是西城酒店的茶点。好像还是一休请客,童童把阿香和我给带上了。安凌你那天不在,所以不记得。” “她有吃什么吗?”苏黎歌与秦扬风对视一眼,问道。 严小荞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没吃什么呀,都是挑素的吃,平常也见她吃过。噢对,她还喝了几口杨汁甘露,那是西城酒店茶点里的特色。” 说到特色菜,她记得就很牢了。 苏黎歌沉思起来。 班聚那晚肖童的晕倒如果是因为过敏服用的苯海拉明与酒精反应,那肖童的过敏应该发生在晚饭之前,因此她才问了午饭。可是这顿午饭与樱花谷餐厅的生日宴对比,并没有什么菜色是重复的,若说共同处,那大概只有一点——这两顿饭都是刘文修请的。 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就听到刘文修的怒喝。 “赵铭安,你说够了没有!”刘文修已“腾”地从地上站起,手里抓着把沙子猛朝火堆里扔去。 老好人似的刘文修,如今眉头蹙得死紧,额前青筋浮起。 “你发什么火呀?”赵铭安赶紧又坐远去,生怕像前两次那样挨打,“我不就问问你和肖童的关系。她那段时间借了你一大笔钱还债,你又花这么多钱在她身上,该不会你两有一腿吧?” “闭嘴!”刘文修怒到不行,他发泄似踢了一脚,飞起满天沙子,四周的人都被迫往外躲去,他又看向苏黎歌和秦扬风怒道,“我要回去了,你们别来烦我!我不是犯人,要被你们审问!” 撂下话后,刘文修便奔回自己屋里。 剩下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薛晨见谈到僵局,再加上天色也晚了,索性遣众人收拾了剩余的食材,将沙盖了火,便各自回房。 秦扬风和苏黎歌这两个始作俑者跟在最后面回了屋子。 “到底是什么导致肖童过敏的?这三顿饭里肖童吃的东西没什么重复的呀?”苏黎歌边点灯边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樱花谷餐厅最特色的樱花蛋糕,口感绵密,除了有樱花的香气和奶油的甜之外,里面还有一种很特别的酸。”秦扬风走到她身后,淡道。 “什么酸?”苏黎歌好奇地转头。 “西柚汁。”秦扬风回答她,“西柚,杨汁甘露的主要食材。这就是共同点。” “肖童对西柚过敏?”她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樱花蛋糕里面有西柚?” “因为……我认识樱花谷餐厅的主厨!”他低下头,笑了,“等出去了,我也带你去樱花谷。” ☆、第44章 失踪 第八天,晴。 因为白天的忙碌,苏黎歌脑袋才沾到枕头就已经睡过去,也顾不上旁边的秦扬风有没折腾。 她实在太累了。 秦扬风本是背对她躺着的,奈何这女人上半夜还老老实实睡得实沉,到了下半就开始咿咿哦哦的梦呓,又兼翻来转去的搅得他不得安生。他转个身用老办法把她给抱了,以为能清静一会,结果这回老办法竟不管用。 苏黎歌睡得很烦躁,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哼哼叽叽的声音像孩子的撒娇。 他摸了摸她额头,又用手探了下她的后背,发现她身上全是湿粘的汗意。 这个夜晚比前几天都闷热,让人睡得十分不踏实。 苏黎歌困倦得不行,实沉的梦总被一阵阵躁热打断,皮肤上像有虫子爬过似的,她翻来覆去不得安全,直至后来有阵凉风不知从哪里刮来,才将她的烦躁给安抚下去。 梦又变得踏实。 她睁开眼眸时,天色又已透亮。 耳边除了海浪声外,还有男人微沉的呼吸声,离她耳朵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这呼吸间的热度拂过她的耳。 她转转头,发现身后的男人变本加厉,不止把她抱在怀里,一只手臂还蛮横地搭在她腰上,而她的脑袋不知何时也枕到了他另一只手臂上。 苏黎歌脸一烫,刚想发作,忽然看到横在自己腰上那只手的手心里抓着的东西。 秦扬风手里正抓着张硬纸壳。 房里一丝风都没有,她隐约意识到昨晚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凉风是从何而来。 他给她扇了大半夜的风…… 怔怔看着他的手半晌,她才准备轻轻拔开他的手,岂料才动动身,身后的人就猛地一收手臂,把她抱紧。 “别吵我。早上的会议取消了,老婆,再陪我睡会。”含糊的梦呓在她身后响起。 苏黎歌背一僵,想起四年前有过的甜蜜,心跟着起了涟漪。 只是涟漪很快平静,她的恍惚像沉入水底的石头,生不起波澜。 …… 秦扬风醒来时,怀里早就空了。 心里有些失落,他捏了捏眉心坐起。 “怎么不多睡会?”苏黎歌站在窗边,手里正拿着资料对着光看,听到床上的动静便望了过去。 他刚醒,桃花眼有些懵,像无辜的哈士奇。 “不睡了。”他很快清醒。 “你脸色不太好,时间还早,你再躺会?”苏黎歌换过一张资料。 他眼底有些发青,下巴上已经长出不少胡茬,显出几分落拓。这几天苏黎歌好歹还睡了几个实觉,秦扬风却一直都保持着警觉状态,他的精力耗得比她要大。 “你在看什么?”秦扬风摇摇头,下床走到她身边,凑过头看她手里的资料。 “昨天小荞说到樱花,我忽然想起件事来。四年前我采访肖童的时候,无意间见过她的笔记本。”苏黎歌低头,在铺满斗柜的资料堆里寻找起来。 “那笔记本有什么特别之处?”秦扬风拿起叠照片,复查起来。 “布面的线装笔记本,浅棕底,封面上有樱花刺绣,质感很好。”苏黎歌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我在这笔记本上看到过‘自杀直播’的策划流程。” 他闻言抬眼看她。 “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像。”苏黎歌继续回忆着。 那次采访肖童心不在焉,结束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背包打翻,包里的东西洒了满地,其中就有那个本子。笔记本恰巧摊开落在苏黎歌脚边,她俯身捡起时看到里面写的密密麻麻的字,第一行正中就是“自杀直播”四个字,再往下就是清晰列明的几个要点。 可惜当时肖童很紧张地抢回那个本子,苏黎歌只来及看清个轮廓。当时案子还没发生,她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记事本,昨天严小荞提到樱花时,她才忽然想起这事。 肖童死后,现场并没发现这本樱花笔记本,后来警方调查了她的宿舍,也没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任何与“自杀直播”有关的东西。 “是这个吗?”听完她的话,秦扬风很快在一堆资料中捏了张照片出来。 那是肖童宿舍里她书桌的照片。很常见的四人间宿舍,上面床下面书桌。肖童的书桌整理得干净整洁,书整齐地码在右上角的书柜里,桌面上有个笔记本电脑,电脑盖着,上面就扔了个本子。 棕底布面樱花刺绣的笔记本,和苏黎歌说的一模一样。 “奇怪?我托人打听过,死亡现场和她的遗物里,都没有发现任何与‘自杀直播’有关的东西,可这本子明明在这里呀?”她拿过照片,百思不解。 “你仔细点看,这本子还没拆封。”秦扬风伸指在照片上点了点。 苏黎歌果然发现照片里的本子封面有层明亮反光,照片里的本子外包装的透明封膜还在。 她想不明白,眉头拢得越发紧。 “别想了,一会出去问问,也许会有结果。”秦扬风从她手里取过那照片,另一手在她脑袋上拔了拔。 苏黎歌不乐意地瞪他。 “头发打结了,好乱。”秦扬风慢悠悠道,“你的嗓子好点没?” 她把头发拔到脸侧,用手指用力耙了耙,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沉,却不像昨天那么沙哑。 “好了。” 她言简意赅,说完转身出屋。 …… 出了屋,他们不可避免又要面对烧成废墟的平房,想想眼前不容乐观的情况,苏黎歌心情又沉重起来。 简单洗漱一下,她拿了几颗蕃薯出来,用刀削了皮切成小块,拿个小锅装了架到昨晚垒的简易石灶上,做成水煮蕃薯。 蕃薯汤变成金黄色,一掀盖就是甜甜的蕃薯香,那汤水不用加甜也有清新的甘甜,她忍不住先尝了一小口,从嘴巴暖到胃里。昨晚剩下的肉和海鲜不能久放,她就都随意串了扔到火上烤去,烤肉预备着一会出门觅食时带在身上。 做完这些,早饭午饭都有了着落,她拍拍手起来,去找秦扬风。 秦扬风正在一楼屋檐下靠楼梯的角落处翻水果。 昨天找回的水果还剩了不少,全都拿筐装了扔在这里。 远远的,苏黎歌就看到他拈了颗黑色的小果子往嘴里送,她忽然想起前些天和沈束去山上找药时见过的剧毒植物颠茄。 “别吃。”她冲上去一掌拍上他的手臂。 这掌拍得重,秦扬风不妨,手里的小果子滚到地上,手臂上还多了几道指印。 “怎么了?”他看到她惊急的眼,十分不解。 “那是颠茄。”她半喘着气说道,见他仍疑惑,便继续解释,“那天沈束带我去挖草药时见过这东西,他说这叫颠茄,果子有剧毒,十多颗就能让成年人丧命,你快别碰它。” “这不是颠茄,这是乌饭子。”秦扬风笑了,俯身到地上拾起那颗果子,“江浙那带常用乌饭子的叶子煮汤,浸泡糯米制成乌饭,我外婆从前江南人,每年都做,我认得它。” 苏黎歌一愣,盯着他手里的乌饭子看了半晌,终于发现乌饭子和那天见到的颠茄有些差别。 “不许笑!”秦扬风笑得开心,她却窘极了,像是某种心思被人看穿似的。 “黎歌,谢谢。”他看着阳光下她窘迫的脸庞,心却越发柔软。 苏黎歌不接茬,闷闷转身正要走,楼梯上忽有人下来。 “你们……看见安凌了吗?”许荔香捧着肚子,缓缓下楼。 她眉头紧锁,眼里忧心忡忡。 “没,怎么了?”苏黎歌回道。 “这两天安凌和小荞都陪我睡,昨晚回房后没多久,安凌说想上洗手间就一个人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过。”许荔香不安地攥紧手,“我们以为她嫌挤回自己屋了,早上小荞下了趟楼找她,发现她没在屋里。” “小荞人呢?”秦扬风与苏黎歌对望一眼。 从早上他们下楼到现在,这天井里就没别的人。 “小荞说是去找她,我一个在屋里呆着难受……”许荔香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平房废墟里冲进来一个人,“小荞!” 严小荞正从外面跑进来。 “阿香!”她跑得很急,气喘吁吁,“我在附近找过了,都没发现安凌。” 第八天,安凌失踪。 ☆、第45章 发烧 太阳升到头顶上方,时间已近正午,毒日头炙烤着海岛。大雨过后,小岛忽然间热起来,似乎要将岛上一切都烤化。 “找不到。”苏黎歌抹着额前不断渗出的汗珠,摇着头回答众人望来的期待眼神。 自从早上发现安凌失踪之后,除了许荔香外所有人都出动到岛上找她。 苏黎歌和秦扬风是最后两个回来的人,他们两沿着海岸找过去,走了大半天时间,却没有任何发现。 听了苏黎歌的话,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失望与急切的眼神。 他们六人已经寻遍了整个海岛能找的地方,可都没发现安凌的踪影,她真的失踪了。 “会到哪里去了呢?”严小荞呢喃着,脸颊是不同以往的潮红,有些神不守舍。 “会不会被那个神秘人抓走了?也许是……死了?”赵铭安忽然恐惧地开口。 “别胡说!”薛晨马上打断他的话,但仍旧是晚了。 一个“死”字让压抑了许久的恐慌都浮上心头。 “那个人在墙上写了‘死’字,他一定是看我们这么久没发现,所以开始下手了,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弄死。啊……我,我不想死在这里!你们快点找出那个凶手!”赵铭安没有理会薛晨的警告,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他的话让所有人心都悬到了半空。 “闭嘴!”秦扬风在他耳边低声喝道。 见到秦扬风沉了脸色,赵铭安这才勉强住嘴,可脸上恐惧的表情却还是没退,一双眼瞪得老大,不停喘息着。 “唔……”许荔香忽捧起肚子,闷哼一声,拧眉靠到墙上。 她脸色寡白,额前全是汗,呼吸很急促。 “阿香?!”苏黎歌离她最近,见状忙扶住了她。 所有人都是一惊,靠近了她。 “呼——吸——”她没说话,努力做着深呼吸调整着呼吸频率,拧紧的眉一点点松开,“我没事,没事。” 她回答他们,也安慰着自己,可话到最后声音里却带了颤意:“我们一定要出去,我……我怕我撑不了几天了。” 预产期临近,她的宫缩越来越频繁,这意味她随时会生。 苏黎歌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用全身力量撑住她,视线却望向了秦扬风。 “去安凌房里看看,顺便让阿香休息下。”秦扬风说着迈步到许荔香身边。 苏黎歌觉得身上重量减轻,他已与她一起撑起许荔香,帮她分担掉了大部分重量。 …… 安凌的房间在一楼楼梯边的第一间房,挨着沈束的屋子。 推门而入后,许荔香被扶到了安凌床上坐着休息,严小荞陪着她坐到了床畔。苏黎歌与秦扬风则站在了床前,薛晨与沈束跟着进入,房间很小,被挤得满满当当,刘文修便和赵铭安一起呆在了门口。 安凌的房间陈设与许荔香的屋子有些相似,床靠墙摆放,床前有个小矮柜,正面墙前有个五斗木柜,除此之外就别无它物。原来屋里还有张木凳,昨天晚上吃饭被搬到了天井里并没收回。 苏黎歌蹲下去翻找床前矮柜里的物品,薛晨则和沈束搜起了斗柜,秦扬风则站到窗前,将窗帘一把掀开。 窗户闭着,秦扬风望去,窗台有些泥污,他用指尖拈了一些起来仔细看看,眉头微蹙后松开。 黑色的泥土,这附近只在楼后的地上有这种土。 土在窗台里面,甚至有些落到墙角里,看情况像是有人从外面踩进窗台。 他又伸手打算拔起锁窗的插销,可还未碰上去他就发现插销落满铁锈,插销孔早已不见,这窗户根本锁不起来。 再仔细点看去,对开的窗扇中间夹着片折得厚实的纸张,看样子因为窗户无法落锁,因此安凌一直用纸卡在窗缝中用来固定窗户。 他用力一按窗,窗户被他推开,那纸张落到他手心。 “这是……”苏黎歌从床边矮柜里翻出张纸来,纸已残旧,不知是安凌从哪里找到的,上面用铅笔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沈束。 “沈束,你和安凌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薛晨将斗柜合上,问道。 斗柜很空,只放了安凌的那份应急食品,并没多余的东西。 沈束目光一凝,直望向苏黎歌。 “我和安凌没有关系。”他看着她,不像是在回答薛晨,倒像是对苏黎歌解释。 苏黎歌眼前黑影晃动,秦扬风早已不动声色地站到她面前。 “那这张纸是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四年前也没有关系吗?”秦扬风拿过她手中的纸扬了扬。 “是,四年前我和她有过一段感情,但那是过去式了。大四下学期我和她私下交往了两个月时间,那时候我申请公费出国深造,而她也准备考研,因为面临毕业,再加上肖童那时候表现出对我的好感,导致我们感情并不稳定,也就一直没有公开。后来肖童自杀,我被推到风尖浪口上,又被迫退学,前途尽毁,她怕被牵连进来,就和我分手了。” 沈束说着轻轻一笑,看似艰涩的笑意里却带些嘲弄,眼中恨意一闪而过。 苏黎歌心里浮起些疑惑。 他的描述里不带半点感情,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除了那点恨之外,他眼里波澜不起。他那口吻,就好像……好像孩子在背书。 “黎歌,我和安凌早已毫无关系。”沈束又强调了一遍,这次直接指名道姓。 苏黎歌心头一跳,他说这话,倒像他们两有什么似的。 抬眼望去,果然,除了秦扬风外的人都朝她递来奇怪的眼神。 “你和安凌有没关系我不确定,但这些肯定和黎歌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向她解释。”秦扬风忽然伸手握紧她的手,仿佛在向众人宣誓他的主权,咄咄逼人的话语直接戳破了沈束隐晦的心思。 那层纸被捅破,沈束表情没有变化。 “无所谓,她知道事实就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随便问吧。”他冷冷道。 门口的赵铭安一缩,想起了大火那夜的沈束。 苏黎歌手臂挣了挣,想把手从秦扬风掌中抽出,但这次他却握得很紧,紧到两人掌心相贴,那上面的潮汗融到一起。 她怎么也甩不掉他的手掌。 “听说你们是在同学会上同时被迷倒,一起被送到这岛上的。我很好奇,你们四年未见,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在四年后突然又聚到一起,参加这个只有七个人的同学会?”秦扬风问了个很早之前就曾经问过的问题。 他们中间,沈束对肖童事件有心结,刘文修不在a市工作,许荔香有孕,根本不像是会参加这种聚会的人。 没人开口回答秦扬风。 他捏着苏黎歌的手,继续道:“我想知道,提议这次同学会的人是谁?又是以什么理由来邀请你们的?” 屋里沉默异常。 “这个人,也许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神秘人。”他忽又投下枚重磅炸弹。 包括苏黎歌在内的六个人都诧异地望向他。 “我……我……”沉默过后,严小荞先开了口,她从床上站起,想说些什么,人却忽然一晃,又栽了下去。 “小荞。”薛晨急叫一声,冲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严小荞已瘫倒在他怀中。 她脸颊红得异常,身上滚烫,呼吸急促。 “你烧得很厉害,为什么不吭声?”薛晨探了下她的额头,气急败坏地吼道。 谈话被迫中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能中暑了?别呆在这里了,把她抱到空气流通处,喂她喝水,我去打盆水过来。”联想到早上严小荞顶着大太阳在岛上不断寻找安凌和她目前的症况,苏黎歌很快开口道。 薛晨早已拦腰抱起了严小荞。 “你问我为什么会参加这个同学会,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是因为她。我是为了要见严小荞才参加聚会的!”他匆匆抛下一句话后,头也没回地出了屋子。 留下一屋怔怔的人。 ☆、第46章 分析 薛晨将严小荞抱到了自己屋里守着。 苏黎歌打了盆井水进去时,屋里门窗都已敞开,他在给小荞喂水。 严小荞正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拿眼睛偷瞄板着脸的薛晨,一句话都不敢吭。 那张小脸也分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发烧,红得像虾子。 苏黎歌拧干两块湿布,一块放在了她额前,一块放了她颈侧。 “多喝点水,乖乖躺着别动,要是还有其他不舒服,一定要说。” “谢谢黎歌姐。”严小荞蚊子似的道了谢,眼珠转了转,还是瞄向薛晨。 薛晨狠瞪她。 苏黎歌拍拍他的肩,道:“别太担心,先观察观察。” 他点点头,朝苏黎歌道:“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是因为我收到的邀请函是她发给我的。” 他说朝严小荞呶呶嘴。 严小荞从床上弹了起来:“不是你给我发的邀请函吗?我没给你发过邀请函。” “躺回去!”薛晨喝了一句。 严小荞特别怂地躺回去,嘴里还嘀咕着:“我真没发过……” 薛晨把湿布往她额上铺好,这才皱了眉看苏黎歌:“其实我跟他们一直没联系,上大学那会就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偶尔参加都是因为某个爱闯祸的吃货。” 严小荞把唇一抿——爱闯祸的吃货,是她? “本来我们两关系发展挺好的,可是毕业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疏远了……” 严小荞呆呆地看他——关系挺好?有吗?那个时候遇上了,他不是嫌弃她贪吃,就是骂她笨……她真没看出来他两关系好在哪里。 等等,他两有发展过?不一直都是她在暗恋他吗? “不是你找了大一的学妹,两个人成双成……对……的,嫌我碍……眼……”在他的怒视下,严小荞越说越小声。 “所以你就和你那青梅竹马的老乡走到一块?”薛晨反问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陆硕走到一块?” “那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徐丽成双成对?” “……”苏黎歌给严小荞换了块湿布,脸上只差没挂个大写的“囧”。 “你们说你两互相收到对方寄来的邀请函,怎么回事?”见他们还有继续争吵的迹象,苏黎歌赶紧打断。 “毕业了以后,我和她就失去联系,直到前段时间,我收到一张卡片,邀请我去参加这场同学会,署名是她。我还以为……呵,看起来是我想多了。”薛晨难得露了个自嘲的笑。 “我……我也收到署名是你的邀请卡……我……”严小荞咬咬唇,有些难过。 要不是因为收到的邀请卡署的是彼此的名字,他和她恐怕都不会参加。 “看来,组织这场同学会的人很了解你们,利用你们互相爱着彼此这一点,逼你们参加这场同学会。”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秦扬风不知何时已倚在了门框上。 薄薄的窗纸被戳破,严小荞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就是薛晨也不自在地转开头。 “薛晨,神秘人出现那晚,你和小荞是最后两个赶到楼上的。你们两出门时,看到其他人了吗?”秦扬风忽又问道。 “我听到安凌的叫声时因为担心某人,所以出门后先去把她叫醒,才一起往楼上跑。”薛晨缓过神来,摸了摸严小荞的头,开始回忆,“和她跑到前面时,我正好看到赵铭安出门,而沈束已经站在楼梯口了。” “嗯,是这样。”严小荞附和道。 “我知道了。”秦扬风沉吟着点头。 “这事和安凌的失踪有关系?”薛晨问他。 “可能有吧。”他模棱两可地回答着。 “安凌……安凌到底怎样了?不会真像赵铭安说的……”提及安凌,严小荞神色一急,忧心忡忡地开口。 “别瞎想。”薛晨斥道。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什么都没有,不要吓自己。”苏黎歌又拧了把湿布递给薛晨,“薛晨你好好照顾她,我们先出去了。” “安凌的事,暂时拜托你们,还有食物……” “昨天采集的食物还有剩,傍晚退潮我再去滩涂那捡点海鲜回来,应付个两天应该没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安凌的形踪以及小荞的身体。”苏黎歌有条不紊地叮嘱着,人已走到门口。 秦扬风正眼也不眨地打量她。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脸上有东西? “走吧。”秦扬风却转身离去。 她比以前成熟了许多,这成熟像岁月沉淀下的痕迹,让人惊喜,也让人心疼,让他总是情不自禁去猜测到底要经历多少故事,她才会成长为今天的模样。 …… 从薛晨屋里出来,苏黎歌弯腰捂了捂肚子。 “怎么了?”秦扬风发现她的异常。 “没事。”她挺直腰,若无其事。 小腹有点闷,算算时间,快了。 大姨妈快了! 她有种想哭的欲望。 “你刚刚问薛晨的问题,是有什么发现吗?”看他还想再问,苏黎歌赶紧转了话题。 “嗯。我在安凌房间里时发现她的窗户的插销坏了,窗户无法锁上,用纸卡着才能合拢,如果有人想进来,从窗户外面轻而易举就能闯入。”秦扬风开始向她分析自己的发现。 苏黎歌马上打起精神。 “你想说有人闯入安凌房里把她带走?” “不。安凌床上的被子叠得整齐,她昨晚没有回自己屋。”秦扬风摇摇头,和她停在了天井里,“我想说的是那个神秘人。我在安凌窗台和窗下的地上发现了楼后的黑泥,有人曾经踩着窗台爬进这间屋子过。” 之前他们曾经分析过,如果神秘人是他们七人中的一个,那么极有可能是楼下的某一人,他从楼上跳下后,马上从窗户回到自己屋里,再装作听到安凌尖叫声从屋里出来,和大家一起跑上楼。而这个人就在赵铭安与沈束中间,因为只有他们两房间的位置正合适。 “你的意思是……安凌?不对,安凌是唯一目击,没必要这么做。那么是……其他人通过安凌的房间出来?”苏黎歌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 可这样一来,一楼所有人都有可疑。 “是。”秦扬风继续说,“我原本怀疑的是赵铭安。因为我在楼后观察他们窗户时发现,他窗台上的漆被蹭掉一大块,像是被人踩掉的,而沈束房里的窗户插销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等等,你怎么知道沈束房里的情况?你偷偷进过他房间?”苏黎歌扯住了他的袖子问道。 “咳。”秦扬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没回应。 事实上,不止沈束的屋子,赵铭安和薛晨的屋子他也偷偷进去过。 “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要是撞上真正神秘人,你……”苏黎歌气得真想抽他两下。 秦扬风忙拉下她的手,讨好道:“我这不是没事。你要再大点声儿吵得他们都知道了,我恐怕就真有事了。 苏黎歌这才恨恨闭了嘴。 一激动,她肚子又不舒服了。 “在问薛晨之前,我已经找赵铭安了解过了。他、严小荞和赵铭安三个人的说法一致,当天晚上他们听到安凌叫声时出房的情况,和薛晨说的一样。”秦扬风悄悄把她手捏在掌中握着。 苏黎歌拧眉思考他的话,压根没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掌中。 如果那个人是从安凌房里出来,那么薛晨和严小荞同时从后面赶上来,就不可能是他们两人,而薛晨与严小荞又同时看到赵铭安从屋里出来,只有沈束在众人出来之前,就已经站在楼梯口了,没人看到他从哪间房出来的。 “沈束……”苏黎歌猛地抬头,“你是说沈束?” 秦扬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私下找刘文修、赵铭安问过,他们都不肯透露参加这个同学会的原因,但可以肯定每个人收到的邀请信署名都不同。而依薛晨和严小荞说的来看,真正的组织者应该对他们几个人都非常了解,才能抓得住所有人的心理,将他们骗来这场同学会。”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他们中的某一人?”苏黎歌斟酌着开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沈束对这地方表现出了异常的了解,这从上次他救她出火场时就能看出。若他真是那个神秘人,他会知道安凌房间窗户无法锁上一点也不奇怪。 再加上他对“案发现场”里物品的摆放所表现出的无意识强迫,每样东西都必须归到最准确的位置放好,这也让人觉得古怪。若不是对案发现场熟悉到一定程度,他不可能下手那么精准,就像事先经过无数次演练般,宛如这现场就是他布置的。 而所有人中,也只有他有动机把他们抓到岛上——为了洗刷冤屈。 “沈束!”秦扬风忽然开口。 苏黎歌猛地转身。 沈束站在离他们不足五米的地方,正冷冷地望过来。 ☆、第47章 惊魂 烈日之下,沈束像道无法被照亮的阴影。他冰冷的眼神阴鸷如毒虫,在望向苏黎歌时偏又带了些疯狂,似乎埋在他心中的毒虫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欲/望,将披在他外表的假相一点点蚕食殆尽,他再也遮掩不住真实的自己。 或者说,他已经不想掩藏了,只是那目光一触及苏黎歌,忽又收敛。 “黎歌。”不知从何时起,沈束已经不再称她为“姐”了。 他打了招呼,很快迈步到苏黎歌和秦扬风旁边,视线只匆匆掠过秦扬风后便凝在苏黎歌身上。 “给你。饭点过很久了,赶紧吃点东西。”沈束往她怀里塞了点野生果子和一个口杯。 杯子里装着水煮的菌菇、雉鸡肉和剔出的贝壳肉,握在手里还温热着。 “我不太会下厨,煮得有点难吃,你别嫌弃。”沈束看着大杂烩似的东西,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抬头,看到他还挂着汗珠的脸庞,腼腆地笑着,眼里有些小心翼翼的讨好,会让人的心在瞬间软去。阳光下阴鸷的男人忽然又变成了她记忆里的男孩,温暖和煦,熨贴入心。 “秦哥也吃点。”见苏黎歌不说话,沈束挠挠头,有些失落。 “是我疏忽了,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填填肚子马上就要出门。”秦扬风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他接过苏黎歌手里的东西,走到楼梯口阴凉处,接着她坐在了台阶上。 “你们要出去?”沈束跟上来问道,“要去找安凌的下落吗?” 秦扬风将杯子搁在膝上,挑了里面的雉鸡肉给她。苏黎歌摇摇头,她肚子很空,却没有胃口,就自己拈了几朵菌菇往嘴里送,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一边朝他道谢。 “没有痕迹,没有声响,除了她自己离开外,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带走的。”秦扬风嚼着肉回答他。 正常情况下,安凌若是被人强行掳走,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痕迹,但早晨他们已经在屋子四周仔细找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打斗或者挣扎过的痕迹,安凌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得一点征兆和迹象都没有。 “能让她毫无防备的,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人。”苏黎歌喝了两口汤,目光清冽地盯着沈束。虽然很多细节都指向沈束,但这些全是他们的推测,实际上他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够证明沈束就是那个神秘人。 他们还不能打草惊蛇。 沈束闻言眼帘半垂,陷入沉思:“你们的意思是,这个人可能藏在我们中间?” 他的神情,没有半点不妥。 “好了,猜来猜去的没意思。”秦扬风拍拍手站起,“走了,出去再找找有没其他发现。食物也快没了,我们还要找点吃的回来。” “我和你们一起。”沈束倏地抬头。 …… 阳光依旧炽烈,海浪声不断传来。下午这段时间是涨潮期,苏黎歌和秦扬风没办法去滩涂觅食,就跟沈束爬上了南面的小山。 这里不是苏黎歌最早攀过的那片山坡,它要再往上一些,山势更为陡峭,四周多是小乔木和灌木类植物,虽然长得不高,却十分密集。 阳光被挡在枝叶外,这里十分阴凉,触目所及都是绿色。 三个人身上都带着收集食物用的小篓,里面已经装了些野果。这片山林搜完也差不多到了退潮时间,他们正好折回滩涂上摸点海鲜。 “小心脚下。”沈束往上踏过一块滑石,转头朝身后的人伸了手,“这里地上长了很多藤草,一不注意就被绊倒,你们两走的时候小心点。” “谢谢。”苏黎歌跟在他身后,攥住他的手跟着往上一跳。 秦扬风走在最后,他攀爬的速度并不快,却很稳。每往上爬一小段距离,他就会停下来放眼仔细察看四周。 这么一来,苏黎歌和他之间便隔了几米距离。 “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拉你一把?”见秦扬风落后,她蹲在了岩石上,朝秦扬风伸手。 秦扬风按着旁边的树根朝前猛地一跃,忽然间就窜到苏黎歌下方的石块上。地势的落差让两个人高度平齐,她站起时差点撞到他的脸,人往后一倾,被他抱住。 “你说我行不行?”他板着脸问她,唇瓣就离她的嘴不足十公分,转瞬就能吻上的距离。 “无聊!”苏黎歌拍开他的手,转身继续朝上。 沈束已经又向上爬了段距离,她赶紧跟去。接下去一路上,都无人说话,虽然林荫凉快,但不断的攀爬仍旧让她出了身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好容易爬过个石岩拐角,苏黎歌抹了把汗,转头望去。 这一望,她顿时惊起。 除了丛生的杂草与繁盛的树影外,她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秦扬风没了踪影。 “秦扬风!秦扬风?”她冲着下方高喊他的名字。 回答她的只有草木萧瑟的风动声和掠过树枝飞起的雀鸟扇翅声。 “怎么了?”沈束听见她的叫声回过头来,见她正往下爬去,忙矮了身子几步冲到她身边。 “秦扬风……他不见了……”苏黎歌看着满目葱绿,眼里的镇定像裂开的冰面。 沈束霍地抬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山下空无一人。 “你冷静点,他可能落在后面了,我们下去找他。”他按住她的双肩安抚道。 她肩头传来些许颤抖,泄露了她的恐惧。 “好。”她重重咬了唇,逼自己镇定,可一联想到安凌也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她的恐惧和不安就止不住像涟漪般越扩越大。 这种恐慌的情绪将她心底对死亡的阴影彻底勾出,她脑里忽然闪过一年半之前那场可怕的血色洗礼,心里止不住的揪紧。 脚步无意识地迈出,她满脑袋只剩下秦扬风这个人。 “黎歌,你慢一点。”沈束眉头皱得死紧,苏黎歌已经不管不顾地往回走去。 “秦扬风——你给我出来!”苏黎歌一边沿着原路返回,一边大声叫着。 不安渐渐蔓延,她疯了似的怀念他恶作剧似的亲近,希望他还能突然间痞笑着站到她面前吓她一跳。 “秦哥!”沈束跟在她身后,一边担心她的安全,一边叫着秦扬风。 两个人的唤声在寂静山林里此起彼伏,可仍旧无人回应。 “秦扬风——”苏黎歌声音也开始颤抖,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脚下的枯枝叶不断被踩出“嘎吱”的声响。 忽然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下,她整个人倒下。 “小心!”沈束急切地吼道,人已经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苏黎歌的身边是陡峭的斜坡,她走得急,这一摔收势不住,栽倒后就往斜坡下面滚。山石嶙峋,砂砾尖锐,再加上草藤细枝,刮过皮肤像刀割似的疼,眼前跟着天旋地转。可这样的疼痛只持续了两秒,她只听到身边一阵簌簌响动,下一刻她已落入个温热的怀抱,被人紧紧拥着一起往下滚去。 那人将她的头紧紧按在自己胸口上,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苏黎歌感觉他的唇紧紧抵在自己头顶,搂着自己的手臂霸道强悍,不容挣脱,像个牢笼。 山坡不长,下面是道小水沟,“哗”的一声水花溅起,两个人落进水里,这才停住。 苏黎歌似乎听到身体撞上硬物的声音。 “唔。”抱着她的人闷哼一声。 她紧闭的眼睁开,眼前是沈束焦急的脸,他额角一片血肉模糊,血流顺脸颊流下,将他的斯文俊秀染上几分狰狞。 他还抱着她躺在地上,满心满眼全都是她。 见她睁眼,他抱着她缓缓坐起。 “你没事吧?有哪伤到了?”沙哑的声音与他平时的清润不同。 沈束拉了她的手仔仔细细查看,再往她脚上看去,最后用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她脸上、手臂和脚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血痕与淤青,头发凌乱不堪,衣衫被打湿,枯叶杂草粘了满身,狼狈的模样叫他心尖锐疼起来。 惊魂过后,苏黎歌怔了几秒,迅速回神。 “沈束,你的头。”她看着他头上的伤口,心里乱一片,既记挂着秦扬风,却也无法放任沈束不管。 “告诉我,你还有哪里伤到?”他没理会她的问题,只是按住她的肩膀急道。 “我没事,都是皮外伤。倒是你,你头上的伤很严重……” 她摇摇头先回答他,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沈束按进怀里。 他控制不住地抱住她,疯狂的吻从她发上落下。 苏黎歌震愕地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便忽然被他捧起了脸,滚烫的唇不管不顾地粘上她的唇瓣。 这吻带着痴迷的疯狂,像噬人的火焰,烧得人措手不及。 “啪——” 清脆的声音浇熄了这簇火焰。 苏黎歌举着手,掌心里全是他流到脸颊上的血。这一掌,打在他的脸颊上,也重重抽过他的心。 “沈束……我只当你是弟弟……” 沈束歪转一旁的脸颊缓缓转头,执拗的眼神坚定如铁。 “无所谓。我不在乎你当我是什么。” 他想要她,不管她爱谁。 ☆、第48章 么么 山涧水沟里阴凉,苏黎歌衣服湿透,被凉风一吹,钻心的冷。 “沈束,确切点来说,我们只认识了八天。四年前我帮过你,你感激我,我能理解,但感激不是感情。我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你别混淆了自己的感情……”她冷静下来,推开他的手,试图劝他。 苏黎歌反省自己是否有些无意举动造成他的误解,可她想了很久,都一无所获。哪怕到了这岛上,他们接触得也不多,更遑论四年前不超过三面的交谈。八天时间,她真的无法理解他所谓的爱情。 “是感激还是感情,我自己心里有数。还有,我认识你很久了。”沈束站起,情绪很快便被他压下,只剩下些懊恼。他又吓到她了,她已被越推越远。可仅管他心知肚明自己应该放慢速度,却始终无法控制。 “谢谢你救我。”苏黎歌转移话题,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你头上的伤要处理一下,以及我们要尽快上去。” 她没有接受他递来的手,自己撑着冰凉湿滑的石头站起,身体骨头随着她的动作一阵酸疼,她倒抽口气,咬着牙站直。 沈束不介意她的抗拒,自顾自伸手,摘去她发间沾上的草叶。 “我没事。”他摇头道。 “包扎一下比较好。”她低头在随身小篓里抽出花布,对折又对折后踮脚抬头,准备往他头上包去,可一接触到他静静望来的眼神,她动作又顿住。 “我自己来吧。”他感受她的抗拒,勾勾唇,有些自嘲的笑,伸手从她手里抽走了布,往自己头上胡乱包去。 “包错了,伤口在下面。”苏黎歌看不下去,终还是踮脚凑过去,把他额前的布条提起轻轻拉下覆盖在伤口上,又用指尖将两边掖实后朝前倾身,双手绕到他脑后,有些费力地将布条在他脑后绑成结。 沈束曲膝迁就她的高度,眼眸直勾勾盯着近在咫尺的她。 “好了。”她包好后就松手退开,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里不好上去,我们沿着水沟向下走,应该能到山下。”沈束见她开始打量起四周环境,就走到水沟另一边往下望去。 “下山?”苏黎歌站在斜坡前转头,“我不下山。” 沈束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时间不早了,等你爬上去天已经全黑,你怎么找他?你连自己都顾不上!” 天一黑,这山林里就伸手不见五指,寸步难行。 “你先回去吧。”苏黎歌望向斜坡,固执地不再回头。 就是因为黑,她才更无法扔下秦扬风。 “苏黎歌!”劝不动她,沈束有些急怒,“他也许只是跟丢了,见天黑了他也会回去的。你先跟我回去,要是他真没回来,天一亮我再陪你来找,好吗?” “放手!”她已经攥着凸起的树根往上攀去,却被沈束位住了手臂。 “黎歌,我真嫉妒他!”他不肯松手。 “沈束,你不知道,他那人……他不会先回去的……”苏黎歌摇摇头。 秦扬风就算有千万个不好,但有一样好,却是她永远都坚信的。 同行的路,他永远不会独自归去。 说罢,她狠狠挣开沈束的手,手臂用力,不管不顾地朝山坡上爬去。尖锐的石头刮过肌肤,湿衣灌入冷风,凉得人打颤,她咬牙撑着半声不吭。沈束只能跟在她身后,陪着她往上爬去。 天色果然渐渐沉去,树林里的光线很快就黯淡下来。苏黎歌爬到坡顶时已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脱力,然而她不能休息,借着微弱的光线辨认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她不作停顿地往下走去。 沈束沉默地跟着她,眼里是晦涩难明的眸光。她纤瘦的身体似乎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被她认真爱着的男人,是天下最幸运的人。 他嫉妒到想破坏。 “苏——黎——歌——”微弱的唤声像是被风送来的枯叶。 “秦扬风?”苏黎歌猛地煞住脚步,抬头四望,四周只有灰色树影,她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那边。”沈束伸手指向某处。 那并不是他们上来的路。 “秦扬风——”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跑去。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叫唤声一声大过一声,她的心跟着重捶胸口。 钻过密集树叶,她便看到另一片斜坡,有个人影正攀在斜坡正中,艰难地朝上爬来。他果然还在往上找她。 “秦扬风……秦扬风——”她一眼就认出他。 秦扬风抬头,看到上面模模糊糊的影子,欣喜万分,压在心头的担忧瞬间去了大半。 “你站在那儿,别再往前,这里很陡。”他一边吼着,一边奋力朝上爬。 因为她的出现,秦扬风的速度快了一倍。几个跃步,他攀到了坡上,落到苏黎歌身前。 她一动不动站着,光线已经很暗,他看不清她的模样。 秦扬风伸手拉她,可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她,眼前的人影忽然一晃,她已经扑进他怀中。 他微愣。 “混蛋!”她揪紧他的领子,垂着头站在他怀里,额头贴在他的胸口。 秦扬风心狠狠抽紧,她肩头耸动不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像草叶般脆弱。 哽咽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吐字,他仅能听懂她在哭着骂他。 一声接一声的“混蛋”在寂静的树林越响越大,发泄似的从她口中吐出。 压抑许久的担忧不安,还有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慌乱,在这一刻崩溃,绷紧的弦断开,她无法再假装坚强,也无法再勉强自己冷静。 所有的软弱无奈,她只在他面前释放,也仅有他。 他抬手,摸上她的脸颊。冰凉的湿意像片灼热的火焰,将他的心焚成灰烬。 若不是担心害怕到了极致,她不会放任自己在他面前哭泣。 婚后多少难堪的境况,多少无助的日子,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掉过一滴泪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他笨拙地拭去她的泪,却发现她的泪水越拭越多。 那声“混蛋”已成了抽泣,她不断地想压下自己的委屈害怕,断断续续地深呼吸着,却始终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秦扬风便捧起她的脸,拇指指腹摩娑着她眼底的湿润,他轻叹一声,忽然俯头,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 她的抽泣声嘎然而止,只剩下不断起伏的胸膛,像是藏着只不断奔跑的长颈鹿。 冰凉的唇瓣有股海水般的咸涩,他尝到她泪水的滋味,像是儿时带着甜味的盐水冰棍,让他辗转吮吸。她怔忡了片刻,头往后倒去,似乎想要逃开他的温柔,秦扬风的手掌却更早一步按住了她的后脑,手指穿入她的发间,另一手滑到她腰侧,紧紧将她禁锢在自己胸前。 苏黎歌脑中像被填了满满的浆糊,她无法思考,他的胡茬刺得她唇有些痒,她难耐地张开口,想要舔咬自己的唇,却被他的舌尖趁虚而入。 勾魂似的挑/弄在她心里点起无数小火苗,口中像有只小鱼在游来游去,湿滑的鱼身左右摇摆着,刷过她唇齿与她口中所有甜美。 “嗯……”她发出轻微的颤音,撩拔得秦扬风欲罢不能。 明知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他还是无法停止。 苏黎歌揪着他衣领的手松开,双臂蛇似缠上他的脖子,给了他最为缠绵的回应。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也望不到的眼眸,一切只剩下虚幻的轮廓,黑暗藏着许多未知,也带来无尽诱惑,她满身荆棘全都软去。 黑暗,让人放纵,像个永远醒不来的美梦。 “啪。”有人折断了手中的树枝。 “天黑了,再不下山就出不去了。”冷冽的话语响起,像浇在火焰上的冰水。 苏黎歌脑中断开的弦被接上,脸骤然间滚烫,伸手推开了秦扬风。 她都忘记沈束还跟在身边。 “下山了。”她匆忙开口,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秦扬风放她离开自己的怀,手却用力握住她的手,两步就跨到她前面。 “跟着我,别离远。”他说的是今晚这段难行的夜路,也是未来的漫长岁月。 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沈束已经转身往山下走去。 “你们跟紧我,速度快点。”他冷漠说着,不再回头。 “好。”秦扬风回了一声,拉着她跟上去。 沉默地走了许久,苏黎歌情绪平复,忽想起件事。 “你今天怎么会跟丢了?” 秦扬风捏着她的手忽然一紧。 “为了捡安凌的手镯。” ☆、第49章 争夺 安凌手上一直戴着个宽面哑光的银镯子,镯面上刻了簇雏菊,苏黎歌对此有印象。 可这里岩石湿滑、山路难行,夜里漆黑一片根本无法行走,安凌怎么走到这地方的?如果是有人强行带她上来,那就更让人费解了,就像刚才沈束说的,到了夜晚这里伸手不见五指,自顾都不暇了,还怎么再带一个人上山? “镯子掉在山岩边的草丛上,我过去捡的时候才发现草丛下面其实是空的……”秦扬风拉紧她的手,盯了盯黑暗里沈束模糊的背景,压低了声音说道。 上山的时候,沈束和苏黎歌走得快,一直在他前面,而他走走停停在观察四周环境,因此只有他发现了落在草丛间的银镯。银镯的掉落处看似安全,他一脚踏上后才发现密集的草丛下方是个斜坑。斜坑往下全是湿滑的石头,他落入其中后整个人往下滑去,根本来不及出声,而苏黎歌与沈束已经走远,自然也无法发现。 “有没受伤?”苏黎歌听完他描述,想像着惊险的时刻,情不自禁急问。 “我没事。”秦扬风心里一暖,又道,“斜坑下面是个山坳,山坳里只有一条路可以绕下山。如果安凌有走到那草丛上,应该和我一样滚下去。但我在山坳里搜寻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 他说着眼神忽然沉下,在她耳边冷道:“银镯掉在草丛显眼处,不像是安凌落下的,倒像是被人故意扔到那里。” 苏黎歌心一悬。如果是故意扔上去的,那一定是为了引诱某个人走过去。莫非有人想对他们不利?可目的何在呢? 她想不通。 “山坳里有路下去,那你又爬上山干什么?”她忽想起遇见他时,他正攀在另一片斜坡往上爬着,那坡应该通往他说的山坳。 “我不爬上来,你肯一个人回去?”秦扬风反问她。 苏黎歌顿时接不上话。 “放手,别抓着我。”她甩手冷道,语气里有种被人揭穿小心思的窘迫。 这个晚上真是糟透了,不止食物没收集到多少,她还和沈束滚下山坡,后来又在秦扬风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最后还忘情地和他…… 她只要一回想,就觉得狼狈到极点。 “哦。”他点头,手却抓得更紧。 苏黎歌不想再和这人说话。 …… 夜路难行,为了赶时间,三人没再交谈过什么,都专注在脚下。出了山,天已全黑。夜色清朗无云,月光洒下,照得四周一片霜冷的亮光。虽是夜晚,他们仍旧觉得眼前一亮。 从山林回到住处必须经过礁石群,空旷的海边除了浪潮翻滚声外,就只剩下猎猎风响。 “阿嚏——”苏黎歌的衣服湿了大半,被海风一吹,凉嗖嗖的冷起来。 “冷?”秦扬风皱了皱眉,伸手揽上她肩头,想给她点热度,可这一拥,他才察觉到她衣服湿粘在身上,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也冰凉异常。 他心里一惊,放缓了脚步,借着月色打量她。 山里光线暗沉,他看不清晰,如今有了月光,虽还是黯淡,可好歹让他看清了她的样子。 苏黎歌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尤其苍白,双颊上是几道细长的血痕,额前有片污渍,见他打量的视线望来,她不自然地转开头。 “不冷。”她闷闷道。 秦扬风却煞住了脚步,拎起了她的手臂。 纤瘦有力的手臂上也全是血痕和刮破的伤口。他胸口窒闷抽疼,膝盖一曲,便蹲到她身前。 “秦扬风,你干什么?”苏黎歌小退一步,急道。 前面的沈束听到她的叫声,也停了脚步转头望来。 “发生什么事了?”秦扬风已经看到她小腿上长短不一的伤口,而原来包扎在她腿上的纱布已经滑落,露出里面一大片未痊愈的淤青。 “没什么。” “为了找你,她滚下山坡了。” 沈束和苏黎歌的声音同时响起。 秦扬风猛地攥起拳头,只觉得胸口像远方的海,五味杂陈的海浪汹涌地冲撞上心脏。 “我真没事,都是皮外伤,倒是沈束因为救我,伤到头了,比较严重。”她见藏不住,只好开口回答,“你快点起来。”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仰起头,像是无声承诺的仪式,虔诚坚定。 视线在她身上凝了几秒,他才缓缓望向沈束,声音喑哑地开口:“谢谢。” 这声感谢,他发自内心。 沈束沉默片刻,冷道:“不用谢。我为她不为你。” 他已经不想再遮掩自己的感情了。 “好了,不要婆婆妈妈,快点回去。”苏黎歌被这两人弄得脑仁抽搐。 秦扬风在她面前将脚跟一转,将背对着她,双臂忽然朝后一伸,压在了她腿弯上。她的身体猝不及防往前扑倒,整个人趴到了他背上。 “秦!扬!风!”她咬牙切齿地开口。 他已经背着她站起来,手将她往上一托,让她稳稳地趴在自己背上。 “这就带你回去。” 苏黎歌双腿离地,悬空的脚在半空中徒劳地蹬了蹬,他不管她怎么折腾,仍旧稳稳当当地背着她朝前走去。 “你好烦哪——”她心浮气躁地在他耳边吼着。 秦扬风笑笑,啥也没回。 …… 趴在秦扬风背上,一路跟随着他的脚步颠簸着,苏黎歌的心情却反而松快了不少。 海风凉爽,他背上的热度灼人,这么交错着,她也不觉得冷了。倦怠感涌来,四肢像灌了铅似的又沉又酸,意识恍惚起来,眼皮上下打架,她的头一下下点着,最后支撑不住垂到了他肩头。 秦扬风侧头望去时,她睡得正沉,嘴唇微微嘟着,肉盈盈的像个孩子,手却还紧紧勾着他脖子,仿佛担心自己随时会被他甩下。 无意识的动作就像是她心底深处隐藏的不安,而他竟没给过她一分一毫的安全感。 这认知让他心头发涩。过去的事,他忽然不愿再深究。 苏黎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的脚步何时停下,颠簸消失,她正觉得安静舒坦,却忽然听一声大喝,她被惊醒。 睁开眼,她先看到天井中烧得正旺的火焰,久违的光芒让她的眼睛更加迷糊,上上下下的颠簸又起,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被秦扬风背回住处,而她还趴在他背上。 “我告诉你刘文修,你少在老子面前装!别人不知道你那档破事,我还能不知道?”暴戾的声音响起,吸引了苏黎歌的注意。 火焰旁边有两道扭打在一起的人影,不时有沙子因为他们的动作而飞洒进火堆中,引发火焰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你们别打了!”许荔香站在屋檐下捧着自己的肚子,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劝道。 赵铭安与刘文修不知为何打了起来。 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刘文修更为严重些,嘴角破皮,眼眶青紫,脸上的眼镜被砸烂,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鼻梁处也是圈红肿。 “放开我!”他整个人被赵铭安揪着衣领拎起,脸涨得通红,憋出的怒吼里带着牙关咬紧的咯咯声。 秦扬风冷冷盯着他们,一边把苏黎歌背到了楼梯前,转身放下她,让她坐在台阶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摸不清状况,想要站起,却被他按在了台阶上。 “不知道。你坐这休息,别管这档事了。”秦扬风平静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怒气。 一进门就让人吵醒了苏黎歌,他这气不顺得很。 “少他妈在老子面前逞能装英雄,我就抢你食物怎么了?你欠我一屁股债,我就是讨点利息!等回了城,你要不把这钱连本带利还上来,哼……”赵铭安说着,威胁地拍拍他的脸,“拿你老婆来还!” “混蛋!”刘文修挣扎不开,只能愤怒地骂他,眼里迸出仇恨的目光。 向来温和的面容狰狞得似魔鬼,他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赵铭安。 然而赵铭安并不吃他这套,往刘文修身上啐了一口。这几天他被秦扬风压制也就罢,连沈束那个弱/鸡也能在他头上动土,他早就压了一肚子戾气。打不过秦扬风和沈束,要揍刘文修还是没问题的,他把火气全都发泄在刘文修身上了。 “怂蛋!”他骂道,眼角余光瞥见秦扬风已经压着拳头冷眼看他,那边沈束也已经沉着脸走来,他瑟缩一下,松开手把刘文修甩到地上。 “一休,怎么回事?”沈束走到刘文修身边,伸手想要拉他。 刘文修却狠狠拍开他的手,并不领情。这举动让沈束一愣,刘文修已经自己站起,恨恨地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沫,目光阴狠地盯着赵铭安的背影,一瘸一拐地往自己屋里走去。 天井里火光摇曳,照阴郁的一切。 “你们一直没把食物找回来,这里没什么吃的了。薛晨傍晚的时候也出去找吃的,就将小荞交给我和一休照看。结果到了现在也还没回来,一休就拿了先前囤的干粮出来,没想到赵铭安看到了过来抢!”许荔香一边担忧地看着刘文修,一边向沈束解释着。 “路上出了点意外,只带回点水果。”沈束闻言将身上的小篓解下递给了许荔香,目光却随着赵铭安。 赵铭安正在靠近苏黎歌。 “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有个问题想问苏记者。”他眼里有些惧怕,口吻却带着得意。 “有话说,别靠近她。”秦扬风挡在苏黎歌前面,目光如剑刃般割人。 赵铭安忍不住就摸摸自己的脖子,情不自禁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三米的地方。 “肖童吃的过敏药是不是叫苯……”名字拗口,他记不清。 “苯海拉明。”苏黎歌靠在楼梯的墙上,开口回答。 “对,就是这个药。”他忽咧唇笑起,“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苏黎歌诧异道。 赵铭安没回她,发出两声尖锐的笑声,转身环顾,目光最后停在了赵文修的房间。 ☆、第50章 伤痕 幽深黑夜,总让人有种看不到尽头的错觉。楼里一片安静,却比喧闹更加难耐。安凌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在黑暗里恍无声息的失踪,让这安静像潜伏的巨兽,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伺机而动。 好在薛晨安然无恙地回归了,只比苏黎歌三人晚了半小时左右。 晚饭已经随意吃过,薛晨带回了两条鱼和一些野生土豆,再加上苏黎歌他们收集回的野果与前一天剩下的食物,勉强凑够了七人的份量。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每个人都各怀心思。严小荞的烧有些反复,薛晨没心思管别的;许荔香忧心忡忡;刘文修和赵铭安打了一架,整个晚上都沉默着;沈束伤得有些重,又拒绝了苏黎歌的帮助,只拿了点吃食就回房间;赵铭安仍旧坐得离他们很远,只是时不时朝着围坐在火焰边上的众上扬起古怪的笑容,看得人心中发毛。 没人有心情交谈,把肚子喂饱后就陆续回房。火被盖熄,四周又是片漆黑。 “想什么呢?”秦扬风坐到床尾,望着苏黎歌问道。 苏黎歌正靠坐在床头,蜷着腿发呆。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心里是浓浓的倦意,眼眸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捏住她的脚踝。 她腿上除了大大小小的血痕外,脚上也是一片红肿,脚底起了好些水泡,有些已经被磨破,也不知这一整天的路她是怎么忍下来的,竟没叫过半声。 秦扬风光看着都替她疼,可手才碰到她的脚,她却忽然将腿一蹬,从床上十分灵活地跪了起来。 “你说赵铭安在天井里问我的问题,是什么意思?”她目光灼灼,似乎将眉心的倦意烧光。 她一直在想那个问题。 “抗过敏药?”秦扬风伸出的手落空,便撑到床上,斜倚了身子倾向她。 “嗯。”她点头,脑袋里还是赵铭安问完问题时的神情。 那种带着得意的莫测笑容,像掌握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把柄。 但他问完她关于抗过敏药物的事之后,就一直带着这样的笑容不再多说半个字。 “不知道。”秦扬风老实回答。 “他会不会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却没告诉我们?”苏黎歌神色忽然振奋,神叨叨地凑近他。 “莫非……”秦扬风故作深沉地沉吟出声,拢了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破绽。 “莫非什么?你有什么发现?说出来听听。”她发现自己特别爱和他讨论案子。 他看着已经凑到离自己不过两个拳头距离的脸庞,昏黄的灯光下,她脸颊上的血痕像是猫咪的胡须。她像只看到猎物的猫,眼里不知疲倦的好奇折射出迷人的光芒,照进他心里。 “嗯……”他发出低沉而绵长的斟酌声。 “你倒是说话呀。”她忍不住又凑近他一些。 话音才落,原本斜倚在床上的人猎豹似的直起身子,朝她一扑。秦扬风双手撑到了她身体两侧的床板上,俯头很快地在她唇间啄了一口。 苏黎歌微愕。 他意犹未尽,克制不住地再度粘去。 这次,她却迅速把头扭开。 他的唇擦过她的耳朵,引起些许颤栗。 “黎歌……”他在她耳畔呢喃,口中热气像撩人的小尾巴,“你会陪着我吗?” 他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 苏黎歌的手交叠在膝盖上,已然握紧。 她没回答。 “如果我们一直在这岛上,你会陪着我吗?”他想了想,又再问道。 她别过脸,长发垂落脸颊,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猜不出她的想法,但傍晚在山上的那个吻,却让他明明白白感受到她的感情。 炽烈如初。 他只想紧紧抓到手中。 “这个前提下,我有别的选择吗?”她望着窗外夜色,平静开口。 “那如果……我们回去了,你会陪着我吗?”他撑着床的手抬起,拨开她的发。 “不会。”她转头,拒绝得毫不犹豫。 秦扬风心钝钝一痛。 “傍晚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回去找。”她往后退去,又靠到床头。腿跪得有些麻,她捶了捶,眉心间的疲倦又起。 “换成其他人,你都会哭?都会回应他的吻?”秦扬风逼近她,“苏黎歌,你在自欺欺人。你明明……还爱我!” 她捶腿的动作一顿,低垂的脸上成片阴影。 “是,我还爱你!”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承认,你满意了吗?” 这段感情,他向来稳居上风。 亲耳听她承认还爱他,秦扬风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喜悦都没有。 “是因为四年前的过去?所以即使还爱我,你也固执不肯回头?”他知道那些伤口疼到她不想面对。 苏黎歌涩涩笑起,双手环胸,竟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将t恤褪下掩在胸前,然后转身。 光洁的背上,狰狞的伤疤乍然入目。 秦扬风眼中骤痛,他怎样也没料到她会如此突然地在他面前自己揭开伤痕。 “看到了吗?上次你问我这伤痕怎么来的,我现在告诉你。这伤痕是一年半以前,我和杜清凡去调查暗访一间制药企业时受的伤。我和清凡拿到了他们暗地里违法勾当的证据,可惜在逃走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苏黎歌说着眯了眼,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属于她的杀气,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永远都记得那天,屋外下着雨,企业厂房后面的排污沟散发出让人难闻的味道,她抬头看到的都是灰蒙蒙的天空。有人一脚踹到她背上,她趴进泥泞中,身后的人挥着刀劈在她背上……她恐惧到忘记了痛,挣扎着在泥泞里朝前爬去。 那瞬间,她以为自己会死,直到有个人扑到她身上,拼尽全力地抱紧她。 整整二十六刀,杜清凡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 她在医院里醒来时,杜清凡已经死了。 他们告诉她,医生赶到想要救治,却发现他咬紧牙关用全部力量抱着她,他们竟然无法将他扶下来。那时,他身上余温尚存,仍死死护着她。 所以,她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透自己的没用。 所以,她去学了防身擒拿术,为的就是有一天自己可以不用再躲在他人的庇护下。 所以,她扛下了杜清凡母亲与他女儿的赡养,因为她的命早就不属于她自己。 秦扬风听得胸口窒息般痛,像有团火焰不断地焚烧。 充满血色的过往,淹没所有,将四年前的一切陪衬成她生命里微不足道的悲伤。 她的故事却还没结束。 “从到a市起,我就一直跟着他学习,我们一起调查过很多案子,也帮过不少人。我们亦师亦友,直到去暗访那家药企前,他告诉我,他爱我。他问我,愿不愿放下过去和他开始。”苏黎歌说着忽然一顿,眼前似乎浮现出杜清凡的模样。 沉稳内敛的杜清凡,那一次竟出人意料的红了脸,笨拙地说“爱”这个字眼。 可那时候她想起的人,却是秦扬风。 她沉默了,给不出他同样的回应。 他说不急,不用给他答案,等这次调查结束,他再认认真真追求她。 谁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以后。 “如果我早知道他会为了救我而死,我就不该给他虚无的希望。如果他知道我从没爱过他,也许就不会拿命来救我。我情愿死掉的人是我!”她眼里忽然滚出一串泪水。 泪水爬过脸颊,刺得伤口一阵阵针扎似的疼。 她欠杜清凡太多,多到她用一生都还不起。 “黎歌……”秦扬风在她的回忆里疯狂的痛苦着。 那个离去的人,他永远都追不上。 错过的这四年,他用再多的爱和温柔都填不满。 “不过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当时我告诉他我爱他,他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就没有遗憾。”苏黎歌揪住自己的头发,“我为什么不爱他?我为什么要爱你?你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好的男人我不爱,却偏要不停思念一个说走就走的男人?那个男人说我虚荣,说我为了钱,说我蠢。他高兴的时候抱抱我哄哄我,不高兴的时候扔给我一张离婚协议拍拍屁股就走了,怪我为了娘家的利益出卖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 “对不起,黎歌。”秦扬风声音跟着颤抖,想从后面将她拥住。 她的情绪崩溃,挥开他伸来的手。 “其实他说得没错,我嫁给他是因为钱。我和他结婚的时候不就已经说清楚了,我愿意扮演秦太太这个角色,为的就是那点钱!为了那点救命的钱。事实证明我就是蠢!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耍弄。”苏黎歌想起旧事,无法控制地回忆。 她的过去,就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这些伤痕让她被迫成长。 既然他总想要撕开这些伤痕一探究竟,那她就撕给他看。 让他看看,到底怎样的过去,才让她在依旧爱着他的情况下,仍不愿意回头。 ☆、第51章 过去 昏暗的光线里,苏黎歌背上的伤痕狰狞像怪兽的魔爪。她面朝着墙壁跪着,肩头不断耸动,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抱着头,孩子式的哽咽着。 秦扬风试图靠近她,却总被她推开。她哭着,他也痛到极致,却无能为力。 他安慰不了她。 苏黎歌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她长在一个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家庭,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从小到大,血亲里除了母亲之外就没人掩藏过这种观念。她小时候被扔在姥姥家放养,大一点才被接回去与父母同住,为的只是让她照顾弟弟。她的祖父母从没用正眼看过她,父亲对她更是不闻不问,只有她的母亲,虽谈不上宠爱,对她也算一碗水端平。 “母亲很温柔,在家里除了姥姥外,只有她对我好过。我总以为母亲也是爱我的,哪怕比不上弟弟在她心中的份量,对我至少也有三分爱。所以从懂事到工作,我都努力想要回报她给我的爱。”她把头埋得很低,看起来像只被遗弃的猫。 除了想回报母亲的爱,她竭尽所能的付出,也只是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世上属于她的稀薄的爱。 “上大学的时候,我打工赚钱除了要给自己存学费外,还要往家里寄钱。后来毕业工作,我把收入的三分之二都交给家里,我爸看到我才有了点笑,我回家我妈会给我烧爱吃的菜……”她自嘲地笑笑。 读大学时她母亲常在她耳边哭家里穷,她就想尽办法打工存钱往家寄,所有的课余时间她都用来打工,学校的同学从最初看不起她,到后来佩服她,只有她自己清楚这里面耗费了多少精力;后来毕业工作,情况并没改善多少。她住廉价的隔板房,吃穿用度全都压缩到最低,才咬牙省下那三分二的薪水交给他们,仍旧是因为母亲的抱怨。 可他们仍旧觉得少,觉得那些她连看病都舍不得才存下的钱太少。 她到现在仍旧记得毕业第二年的春节回家,父母坐在新装修的房间里算存折上的钱,门没关紧,让站在门外的她听到了那席话。 “你猜我母亲说了什么?她对我父亲说——‘你看,这女儿我也没白生?她可是会下金蛋的母鸡,拿点糙米养着,就有大回报,可以给我们阿弟存点老婆本!’”苏黎歌学着母亲当时洋洋得意的口吻,尖锐开口。 母亲待她好,不是因为爱,是因为她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是因为她长大后可以用母女情份索要她的回报。 步入社会后的苏黎歌,已经不再像在学校时那么单纯,她开始学着分辨自己身边的好与坏,尤其是在她发现父母的想法后,她不愿意再做纯粹的付出。 虽然她的付出还在继续,可父母却隐约察觉到她的疏远,就在那时候,家里告诉她母亲得了重病。 高额的医疗费摆在她面前,那时候小白莲似的她虽然也怨着,心还很柔软,还记着母亲小时候待她的好,所以她心甘情愿地想办法筹这笔钱。 “因为一个玩笑,我和秦先生领了结婚证。为了筹那笔钱,我答应扮演秦太太这个角色。我把秦先生当朋友,当老板,我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玩笑,一份工作而爱上这个男人。后来爱上了,我也认了。”苏黎歌这人从前心宽,想事情特别纯粹,感情上面她爱了就爱了,不会考虑爱情以外的东西,只是一门心思的爱,就像她对自己的母亲。 秦扬风知道她说的这件事。他们最初在一起时,她就说过她需要钱的事,他们就约法三章成了夫妻。其实他只是找个借口保留住那份关系而已,所以在听到她说要筹钱时,才鬼使神差想了这馊主意。 最初的最初,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留下她,大概就是觉得新奇有趣。那时的苏黎歌白白软软特别可爱,做事有股牛劲,犯二的时候让他想咬她。 她从来都没在他面前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脆弱,他总觉得神经粗线的她永远都会是笑着的。 “你把我母亲的诊断书扔到我面前,说我以我母亲的病来欺骗你的同情心时,我都不知道应该感谢你让我知道这件事,还是应该悲哀你的不信任,又或者是心疼自己付出的感情。”苏黎歌吸吸鼻子,嘴里全里咸涩的泪,眼泪却已流不出了。 秦扬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母亲假装重病的事,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因为各种问题开始争执和冷战,她身上本就被他贴了许多标签,这件事的爆发更是让他失望到了极点。 他总认为她应该善良纯真,可事实上她并不是。 “你知道吗?我母亲为了给我弟弟筹出国留学的费用骗我她重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心甘情愿想尽一切办法去凑这笔钱。而扮演秦太太,就是我当时想到的最蠢最笨的办法。”她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蠢到无药可救了。 她以为会爱她的亲人,利用了她二十几年;她以为凭着爱和努力就能得到的感情,却在她脸上甩了一记精彩绝伦的巴掌。 秦扬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年少,沉不下心去善待感情,他心里只有自己,从没用心了解过她。 她掏心挖肺地对一个人好,那是真的好。那种好,不仅仅只是生活里不顾一切的爱与关怀,还有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与尊严。她踏入他的世界,妄想有一天自己站在他身边能配得上这个男人。 他是她的整个世界,也是她仅存的爱。 她义无反顾地追逐,直到迷失。 时隔四年,秦扬风忽然体会到她当时的痛。 她不停追,他却只给她背影,就像现在。 他也想掏心挖肺地对她好,可她已经不想要了。 “后来,秦氏拿下了我老家村子所在地的拆迁改建项目,秦先生是主要负责人。拆迁并不顺利,因为赔偿的问题总也谈不拢。那时没人知道我和秦先生的关系,我也不知道这项目是秦先生负责的……”苏黎歌说着觉得有些冷,将褪到胸前的衣服抱紧,背上却忽然有东西盖来。 秦扬风将床头的薄被打开披到她背上。她瘦了许多,背上的蝴蝶骨很明显,他不经意间抚过,硌得他心疼。 秦氏的那个拆迁项目,是他们间最后的矛盾。 她回家,遇到他们进村里谈赔偿。赔偿没谈拢,他们被人堵在祠堂前,她不明就里的凑近来,与他站在了对立面上。 那时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他对她的信任已岌岌可危,那件事是压垮他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改建项目的重要文件失窃,落到村里人手中,秦先生不得不向他们妥协,拆迁赔偿比原定计划高了几倍不说,这项目的计划还被他们的竞争对手知道,导致他们损失惨重,秦氏股票接连跌停。”苏黎歌的情绪渐渐平静,出口的话也越来越冷。 秦扬风攥起了拳手。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秦氏唐宇国际在他手上受挫严重,他压力大得喘不过气。 而那份文件,是从她弟弟手上流出去的。 信任被彻底打碎,他无法再相信她,甚至阴暗地觉得她与他在一起,图的就是这些利益。 “我告诉秦先生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没听我的解释,甩了张离婚协议书给我就消失了。我找了他很久都没找到他……”苏黎歌又想到自己在s城最后的那段日子,每天都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寻找着,直到有一天她晕在路上,被人送进医院。 “后来呢?”他问道。 她一直都在用第三人称指代秦扬风,就好像在对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说着遥远的故事。 那口吻,带着划清界限的淡漠,刀刃般剜着秦扬风的心。 “后来……后来我和父母彻底断绝关系。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弟告诉我,我父母早就知道我和秦先生的关系,他们也找过秦先生想要点好处,可惜被拒绝了,他们恼羞成怒,唆使我那单纯的弟弟到我的住处,盗走了那份文件。”她耸耸肩,将背上的薄被抖落,双臂一展,把t恤重新穿上。 故事已经到了尾声,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信不信那是秦扬风的事,当初他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四年后她说这番话也不是为了求他信任。她要自己在他面前,堂堂正正。 她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孤身去了另一座城市,遇到杜清凡,开始另外一段故事。人生百态,爱情不过其中之一。拥有是幸福,没有是缺憾,人生这么多缺憾,这并不是最让人痛苦的事。 秦扬风和她的过去,就像她背上的这道伤痕,这些伤痕让她成长,她不会抛弃,却也不想回头。 “我和他要走的,注定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他要一个能帮他、扶持他的妻子,可惜我不是。我只想要过苏黎歌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当个记者,去很多地方,看很多事,我不想再为任何一个人停留。我和他并不合适,徒有爱情而已。”苏黎歌踢开薄被,转过身,眼眸晶亮地看他,“你说对吗?秦扬风。” 他深深吸了口气。 她说了所有的过去,唯独漏了一个人。 “黎歌,那么……我们的孩子呢?你为什么不提他?”他平静开口。 既然说了,那就说个清楚明白吧。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舍弃了那个孩子,是因为恨他?恨到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吗? 苏黎歌倏地一僵,眼神出现了几秒的空洞。 眼前似乎还有铺满整张床单的殷红血色,耳边还回荡着医生冰冷的宣告。 那个孩子保不住啊……她花了多少力气,在心里求了多少次神佛,都没能留下他。 为什么不提? 因为每提一次,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被他遗忘的孩子,她连保护的力量都没有。 “秦扬风,永远别跟我提那个孩子。否则,我会恨你,会恨到连你最后一丝好都不再怀念。” 黑夜漫漫,无人再语。 天明来临前,黑暗肆虐。 …… 苏黎歌不知道自己昨晚如何睡去的,她只记得昨夜的自己像个失控的精神病人。 睁开酸涩的眼睛时,房间里又是一片明亮。眼皮肿胀沉重,太阳穴刺疼,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觉得四肢都酸疼难当。 身体疲倦到了极点,梦中人却还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奔跑,她这一夜睡得格外难受,精神也跟着萎靡不振。 定定神,她听到窗口处有翻动书页的声音,转眼望去,秦扬风正背对着她埋头看斗柜上散放的资料。 “秦扬风?”苏黎歌试探地叫了一声。 她依稀记得昨晚她发泄痛快了埋头躺倒就睡,没理会过秦扬风,他几时睡的,又是如何睡的,她毫无印象。她最后那句话说完后,他就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昨晚她只顾自己发泄得痛快,不管不顾得说了许多,也不知道有没有哪句话伤到他。人一旦冲动起来,出口的话总是伤人。 他们还要互相面对,这情况很是尴尬。 “醒了?”他没转身,仍旧看着手边的资料。 “昨晚……我有点激动,抱歉,你别放在心上。”她想了想,主动道歉。情绪冷静,理智回归,她觉得自己昨晚有点过分,所谓对错,也都是站在各自的角度所看到的结果而已。 秦扬风抬了头,望向窗外,仍旧没有转身。 “不用道歉。”他淡淡道,手将桌上的资料很快归拢整起,“醒了就下楼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说着弯腰,把资料都放进箱子。 “哦,好。”她掀开被子,挪到床边弯腰穿鞋。 “我先下去了。”他将箱子踢到床底下,简洁道,语气没有起伏。 苏黎歌直起腰看他,他只给她个背影。 从她醒来到现在,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这是……生气了? ☆、第52章 朋友 第九天,晴。 苏黎歌脑袋晕沉沉地下楼,天井里已经有人在生火了。 灰白的烟升起,将火堆旁边的人呛得直咳。 “咳,黎歌姐,你下来啦!”严小荞正在烤土豆,双颊被热得通红,看到苏黎歌,她扯了个笑。 苏黎歌捏捏眉心,道:“嗯。你的身体没事了?” “嘿,没事。”严小荞也笑起来,露了两颗小虎牙。 “还不是薛晨的功劳。”许荔香正坐在屋檐下小口地喝水,闻言打趣道。 她脸上也是浓浓的倦怠,便显得那笑容十分勉强。 “阿香!”严小荞嗔了一句,脸更红了些。所有人当中也只有她,大概是因为有爱情滋润的关系,反倒格外精神。昨天薛晨陪了她很久,两人间暧昧的纸被捅友,关系越发明朗,小姑娘藏不住,桃花都开在了脸上。 “我去洗洗。”苏黎歌笑了笑,举目四望,并没看到秦扬风的身影。 “快去,洗干净了回来吃我烤的土豆。”严小荞笑咪咪地又蹲下去,拿根棍子拔火堆里的土豆。 苏黎歌踱到屋外打了盆井水,二话没说就把脑袋泡进了水里。冰凉的井水透骨的冷,刺激得她的神经一紧,精神跟着醒了不少。她猛地抬头,发梢的水珠四溅,脸颊上的伤口被冻得又刺又痒,她忍不住拿手搓了搓。 随意洗漱完毕,她回了天井,严小荞已把烤好的土豆□□,一个个分过去,正分到薛晨手里。 薛晨和秦扬风已经出来,两个人蹲在薛晨房门口的地上,不知在商量什么。秦扬风一手拿着张纸,另一手拿着根小树枝,向薛晨指了指纸上的内容,又用树枝在地上画起来,认真地向薛晨讲解纸上的东西。 “黎歌姐,吃土豆。”严小荞看到苏黎歌,憨憨一笑,拿手在鼻子下摸了摸,摸出了一道灰色胡子。 薛晨抬头冲苏黎歌点了点算是打招呼,手却抹过严小荞的人中:“脏猫。” 严小荞掐了下他的手臂,换来薛晨浅浅的笑。 两人秀着小恩爱,秦扬风却连头也没抬,注意力全在手里的纸上,对苏黎歌的出现毫无反应。 苏黎歌怔了两秒,径直走到火堆边上,自己摸了颗土豆坐在楼梯台阶上吃起。 土豆不大,被烤得有些焦,她吃得有些噎,因此速度很慢。才吃了几口,就有人走到她身边,往她膝上又扔了颗土豆。 “脚给我。”秦扬风蹲到她身边,淡道。 “啊?”苏黎歌以为这男人不准备理自己了,结果他又突然靠过来,她拿不准他的心思。 见她发傻,他直接捏住她的脚踝,把她的脚搁到了自己膝上。 白皙的小腿上有许多刮伤和脏污,昨天晚上回来时天已全黑,他们无法看清也就只是简单清洗。如今在阳光底下一看,干涸的血痕、青紫的淤块以及灰黑的污渍,看得人心里难受。 苏黎歌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她这脚太脏了。 “我自己来吧。”她见他拿了瓶水往她腿上倒,赶紧缩腿。 这家伙该不会想帮她洗脚吧? “吃你的土豆。”他捏紧她的脚踝,低着头仍旧不看她。 吃……他这模样,她吃得下吗? 苏黎歌郁闷了。 冰冷的水缓缓冲刷过她的腿,刺得那些伤口一阵发痒。待水彻底将她的小腿打湿后,他放下瓶子,转而从身上摸出块洗净的布,在她腿上的脏污处仔细擦起。 他擦得很小心,低垂的眉目有说不清的温柔,随着他的动作传到她心里。 “昨晚……我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她捂着手里的小土豆,小心翼翼开口,一边拿眼睛偷偷看他。 她昨天一定是疯了,才跟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今提及徒惹烦恼而已。 秦扬风手上的动作没停,平静回答道:“这些话你放在心里很久了吧?” “也没有。”苏黎歌挠挠头,平时她根本不想这些事。 “黎歌,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混蛋。”他擦好她的小腿,又轻轻脱掉她的平底鞋,“实际上,也许我真是个混蛋。” 她脚板被磨出许多水泡,他往上面倒水。破掉的水泡碰到水,一阵钻心的疼,她“嘶”地叫起。秦扬风听到了便举起她的脚,往她脚底的伤口上缓缓吹着气。 苏黎歌脑袋已经有些浆了,她很想把自己的脚从他手里抢回来。 “你先把我的脚放下。”她脸烧起来,“你不是混蛋,只是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做朋友很好,做夫妻就不合适了。” 他拿了干布印干她脚丫子上的水。她的脚谈不上漂亮,不过脚掌很小,他一个手掌就能彻底握住,脚趾头圆圆肉肉的,像一颗颗小萝卜,十分讨喜。 “好。”他擦净她的脚丫,又拿出块长布条往她脚上一圈圈地缠上去。 “什么?”她疑惑看他,猜测他言中之意,就没发现自己的脚被裹起。 “你不是说我们适合当朋友?那我们就当朋友。”秦扬风不紧不慢的缠着,缠到她的脚踝时他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朋友?”苏黎歌脑袋转不过来。 他又将鞋子小心翼翼套到她脚上。 “对呀,朋友。像我们刚认识时那样,最适合我们的相处方式。”他放下她的左腿,转而抬起她的右腿。 她的右腿比较难处理,小腿上被赵铭安打伤的地方还没全好,包着伤口的纱布已经脱落。 苏黎歌回忆起两人认识的最初,一起喝酒一起醉,嘻笑怒骂谁也没放在心头过,确实是他们之间最没负担的相处方式。 可不知为何,他说出“朋友”这两个字时,她虽然松口气,心里却升起些无法言明的失落。兜兜转转一大圈,他们回到最初,而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们之间大概连朋友也当不了。 但不管怎样,他的提议确实是如今最适合他们的距离。 “土豆凉了,快点吃。”他催促一声,手已经拆掉了她腿上旧的纱布。伤口上一片绿糊糊,是前两天沈束给她上的药,他倒下水,又用布仔仔细细地擦着,直至将最后一点污渍和血痕都拭去。 “你吃了吗?”她听话地剥去土豆皮,忽然想到这事,问道。 “我一会再吃。”他头也不抬,又开始脱她的鞋,“八爷,我给你的脚缠上布,你就没那么容易再磨到,不过今天还是少走点路。” 遥远而熟悉的称呼在耳边响起,她失神。 “八爷”还是四年前她在杂志社的昵称,她是编辑,笔名“黎八”,他们都管她叫“八哥”,清穿剧盛行,她又被叫成“八阿哥”,最后成了“八爷”。 那时候他是杂志社的投资者之一,也算她的老板,不过他并不管事。每次他都踩着饭点到杂志社,从她的便当里抢起最大的那块肉,咬一口再嫌弃地扔回给她,气得她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她以为他只是个随和幽默的富二代,而她在他眼里也只是个有趣的小员工,没什么特别。后来……她的闺蜜徐宜舟和杂志社真正的管事人萧嘉树走到一块,连带着她和秦扬风的接触也多起来,一起去过游乐场,一起泡过小酒吧。徐宜舟和萧嘉树都是爱下厨的人,每到节日就叫上他们两到家里小酌,四个人天南地北地聊着。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们之间最没心没肺的日子。 也许正是因为太没心没肺了,他们才阴差阳错成了夫妻。 说来也怪,芸芸众生,为何他偏就对她另眼相看? 苏黎歌一直想不明白。 “秦少,别闹。”她想到这段过去,想到徐宜舟、萧嘉树乃至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至交好友,不自觉就弯了嘴角。 当朋友的时候,他叫她“八爷”,她称他“秦少”,两个人像在演武侠剧。 听到这声“秦少”,秦扬风也有些恍惚。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相识是因为徐宜舟和萧嘉树,但其实他们的相遇远比她的记忆要早,只是她忘了而已。 那应该是苏黎歌毕业的第二个年头,他在s大外的小酒吧“暮光”里遇到她。那天是“暮光”酒吧搬离大学城前的最后一晚营业,他的好友叶景深在酒吧里等一个人。 他印象很深。吧台上有个小姑娘在唱歌,叶影深听得很认真,他说他在这家酒吧里找到顾琼琳时,也是这个小姑娘在同样的位置唱同一首歌。 离他们很远的卡座很呱噪,几个小姑娘在庆祝生日,蛋糕抹得天昏地暗。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听到有个甜脆的声音说——“祝我诞生!”,他转头看到酒吧的碎光里她娇憨的脸。 他们喝酒到深夜,他叫了计程车送叶景深回家,结果被她给霸道地抢走了。 苏黎歌一定不知道,当时她的脸上抹满了奶油,像只欢脱的小京巴,只有一双眼睛亮得迷人。 后来,秦扬风才知道唱歌的小姑娘就是属于萧嘉树的徐宜舟,而属于叶景深的顾琼琳在那天离开,他唱得烂醉如泥…… 记忆和缘分这两种东西都是这世上最神奇的东西,前者让过去永远不过期,而后者则让不可能的变成了可能。 其实他没想过会和她重逢。来a市之前,他刚参加完叶景深举办的星光慈善夜,叶景深和顾琼琳在台上甜蜜、萧嘉树和徐宜舟在台下恩爱,只有他这只单身狗还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似乎不可能会出现的人,希望来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逢。 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场相逢竟然真的发生了。 “包好了。”他放下她的脚,抬起头。 苏黎歌终于看到他的脸。 温柔的脸庞,带点坏坏的笑,像他四年前每一次要抢她便当里鸡腿时的模样。 “今天你就呆在这里,哪也别去。食物的事交给我和薛晨,我们会把男生全都叫到山上布陷井。”他道。 “我也去,我可以帮你们。”她霍地站起。 秦扬风摇摇头,不容置喙:“八爷,等我回来。” ☆、第53章 套话 来岛上这些天,苏黎歌还没和秦扬风分开这么一段时间过。 她有些想他。 秦扬风和薛晨商量了半天,决定在山上设置几个陷井,因此早上把能找到的工具都找齐了,就带着沈束、刘文修和赵铭安一起上山。他们没有太多时间用在收集食物上面,设几个捕兽和捕鱼的陷井,捕捉些食物相对更省心点,不用他们一直守着。 在无法预料何时离开的情况下,他们必须保证食物的来源,这是生存最基本的法则。 他们都离开住处,只留下三个女人。对秦扬风来说,在这岛上最危险的人就在他们八人中间,并不存在什么神秘人。只有把所有男人都带出去,他才放心把苏黎歌一个人留在这里,毕竟凭苏黎歌的身手,严小荞她们就是一起上都不是她的对手。 苏黎歌对秦扬风倒是另眼相看。她见识了他画的陷井设计图,这颠覆了她对他的印象。他画了绳套棍和罗网释放阱,专门用来诱捕鸟类。海岛上没有大型动物,他又设计了小巧的绳套陷阱用来捕捉小型动物。陷井图画得很专业,他和薛晨商量得十分细致,竟然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不管何时,努力工作的男人都最让女人心动。 从他说要与她做回朋友时起,苏黎歌发现自己正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对比起她记忆里一向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形象,这个落拓洒脱的秦扬风毫无疑问要迷人得多。他挽着袖子站在天井中央安排每个人工作时的模样散发出慑人的魔力,相较之下薛晨虽然也冷然强势,比起秦扬风却显得像个孩子。 “黎歌姐?”耳畔响起轻柔的叫唤声。 苏黎歌回神,脸顿时烫起。她喝个水居然喝得走神,唇边是溢出嘴角的水,沿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滑落,真是糗大了。 许荔香看着她,眨眨眼道:“唉,他们只带了一点干粮,中午也不知道够不够吃?” “唔……不够的话可怎么办?”严小荞坐在许荔香的另一侧,闻言停下了正在啃烤红薯的动作,皱了眉头。 “放心吧,他们那么大的人,要是饿了会自己找吃的。”苏黎歌放下水,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站起,“鱼熏得差不多了,我去拿下来。” 秦扬风几人上山,她们这一天也没闲着。苏黎歌在外面拣干燥树枝和枯草,造饭和夜间照明都需要火,生火用的草木必不可少。他们需要多储备点,以备下雨的时候使用。海岛天气难测,一旦下雨,雨后草木都被打湿,就无法用来生火了,只能趁着天晴提前储备。 严小荞去了屋外挖红薯和红薯叶子,这是她唯一认得清楚的植物。 许荔香行动不便,就留在天井里负责熏鱼和肉。海岛炎热,找回的食物不易保存,苏黎歌就用粗树枝搭了简易的锥形烟帐,又把鱼切成片,肉切小块,打算做成烟熏肉,一来易于保存,二来也方便外出时携带在身上。 这些琐碎的事花了她们大半天时间,等她们累极回到这里歇脚吃东西时,早就过了饭点。午饭只有红薯、土豆和一些海鲜,她们随意打发了事。 “你们说……安凌到底……去哪里了?”严小荞呆呆看着烟帐里升起的烟,忽然开口。 苏黎歌正将鱼干和肉干一块块夹下,又换了批生肉上去,闻言动作顿住。 已经第二天了,安凌仍旧下落不明,他们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她。 “唉……”许荔香叹口气,神情跟着黯下。 许久无人开口。 苏黎歌换完一批生肉,又动手把留下的鱼类脂肪剥除干净,存到小铁罐里。这是秦扬风交代过的事,油脂可以生火,脂肪可以制成简单肥皂,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用的东西。 天井很安静。 “说起来,这趟我们重逢,我才发现从前有好多事,我都没看清过。”许荔香和感慨打破了沉默。 “什么事呀?”严小荞正打算烧水,闻言转过头来。 “比如……你和薛晨呀,以前我可从来没发现你们彼此间有暧昧呢。”许荔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期间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脚,她脸一皱,很快就又笑了。 “……”严小荞红了脸。 许荔香却还在继续说着。 “还有安凌和沈束,什么时候走到一起去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只是单纯感慨,并不是在取笑严小荞。 被时间遗忘的青春,原来藏了太多未及发现的秘密。 苏黎歌听到沈束的名字,有些许闪神。这个腼腆的大男孩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长成执拗强势的男人了,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他和她记忆里的悲情少年已经不一样了。 “是呀,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严小荞感伤地道。 看似和谐的校园生活中,有多少阴暗,谁也看不明白。 比如赵铭安,比如刘文修…… “嗯。像一休对童童……”忽然间提及肖童,许荔香自己也是一愣,迟疑了片刻她才又不确定地道,“一休对童童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 “怎么个不同寻常呢?”苏黎歌闻言抬头,饶有兴趣地加入八卦里。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耶。”严小荞拿手背抹抹唇,仔细想想,道,“大四那段时间,一休似乎老往我们宿舍跑,对我们也特别照顾,那时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和我们宿舍关系好呢,现在想想……他每次关照我们,都是因为童童。” 被许荔香这么一提,严小荞也觉得刘文修对肖童十分特别。 别的不说,就是肖童的生日,樱花谷餐厅那么高的消费,刘文修出钱又出力的安排下来,要说不为讨好肖童,也太说不过去了。 严小荞这个吃货也因此而沾了许多次光。刘文修常会请肖童吃饭,顺带都会捎上她身边的人,比如她的舍友严小荞。 “好像他还送了不少零食给我们宿舍,虽然说是送给我们四人,不过每次都是交给童童呢。嗯……他是花了心思的。”严小荞一边回忆着,一边笑了起来。 “听你们聊得,还真像赵铭安说的那样,刘文修在追求肖童呀。”苏黎歌处理完手里的东西,又将熏着的肉一片片翻面。 “现在想想,还确实如此。”许荔香也点点头,“我只记得那时候肖童帮了他很大一个忙,应该是借了他一大笔钱。大三暑假发生的事,从那时起,一休就对童童不一样了。” “是啊,那时一休想去童童爸爸的公司工作,童童还为他引荐了。不过童童出了事,一休的工作就黄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严小荞又道。 “刘文修认识肖童的父亲?”苏黎歌转头望去。 “嗯,这事我记得,童童在舍聊时说过。”严小荞点点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被手上的腥味给熏得苦了脸。 “那天,刘文修请你们去西城酒店吃茶点时,还有谁在吗?”苏黎歌问道。 严小荞摇摇头,跟吃无关的事她都记不太清。 “赵铭安。”许荔香忽然开口,“他是很后面才来的,散场上甜品的时候。” “对,上杨汁甘露时到的。”一提吃的,严小荞的记忆就清楚了。 “你们晚上班聚的时候,他们宿舍有人在场吗?”苏黎歌继续问。 严小荞与许荔香对视一眼后,小心翼翼开口。 “黎歌姐……你是不是想到些什么?” “没,我只是想了解当时的情况。”她笑了,收起了满脸的严肃。 她吓到她们了。 “赵铭安也在。他和我们班班长是同乡,那时候在追……追阿香,死皮赖脸地加进来。那天晚上好像还因为这事,和肖童大吵一架。”严小荞觑了眼许荔香,小声道。 许荔香只是埋了头,没接腔。 “就是在那次争执里,赵铭安扬言要杀了肖童?”苏黎歌想起了那叠调查资料中,关于每个人与肖童间的关系情况,赵铭安曾经和肖童起过激烈争执,这件事秦扬风也曾提及过。 那极有可能是作案动机。 “是。”许荔香把头埋进了双手中。 …… 一场谈话直至傍晚天色微暗才结束。 秦扬风带着人踏着暮色归来时,苏黎歌正站在井边洗头发。她坐在小凳上,弯着腰,长发披头盖脸地垂下,手正从身前放着的水桶里舀出水来浇到头上。 没有洗头发的东西,她只能用清水随意洗洗。艰苦的卫生条件下,她对自己的嫌弃已经转成无所谓了。 头发打湿后,她五指成爪抓了抓头皮,冰冷的水刺激得头皮发酥,再一抓又是一阵阵舒坦。 她闭了眼,洗得正痛快,忽然有双手穿进她的发间。 “八爷,我回来了。”微笑的声音传来,秦扬风悄悄站到了她身后,“别动,水要流到脖子里了。” “秦扬风!”苏黎歌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喜,刚要转头,就被他制止。 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她衣领湿了一大圈,脸整个被头发盖住,模样狼狈得很。 “怎么用井水洗头,吹了风容易头疼。”秦扬风一边说,一边用指腹摩娑着她的头,不轻不重地按压着她头上的穴位。 “我自己来吧。”苏黎歌被他的举动弄得心脏乱跳,一是因为他手指的温热触感,一是因为……她又开始嫌弃自己。 好些天没洗头了。 “趴低点。”秦扬风没理她,一手压下她想抬起的头,另一手又舀了水往她头上冲去。 水均匀地冲过她的头,他倒得很缓慢,生怕冰冷的水从她脖子滑进衣服里。 “行了行了,洗好了。”苏黎歌在他冲完这趟水后,马上甩甩头发,把膝盖上的干布给盖到了后脑上。 秦扬风只得作罢。 她垂着头拧干发上的水,顺便平缓了心跳后,才抬头望他。 “你受伤了?” 这一望,她跳了起来。 秦扬风衬衣上有很多血污,脸颊也脏得很,身上传出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这是抓到的猎物的血。”他说着想接下她头上的布替她擦头发。 “坐下。”苏黎歌没给他机会,而是扯着他的衣袖命令他坐到小凳上。 秦扬风在她的命令下乖得像家养大型犬。 “低头。”她和他刚才一样,单手按在他的后脑上,压下了他的脑袋,另一手舀了水就往他头上倒去。 冰冷的水让他精神为之一醒,他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发间拔弄着,虽不是很温柔,却有熨帖入心的力道。 一句“做回朋友”,如果可以让她慢慢放下心结,他愿意和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只属于彼此的“好朋友”。 苏黎歌,其实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小女人。 秦扬风垂下的脸上忍不住扯出个无声的笑。 ☆、第54章 甜吗 薄暮下,岛上只剩点浅浅的霞光,秦扬风享受了一会苏黎歌的温柔,忽然想起件事情,立刻站起抓下了她的手,另一手抢过水瓢,自己在桶里舀了满勺水浇在头上。 “你急什么?”苏黎歌不悦道。男人洗头就是利索,两瓢水下去再胡乱抓抓就算完事了,她嫌弃。 她话还没说完,秦扬风就扔下瓢,低得头左右一阵猛转,像刚刚洗过的哈士奇,把满头的水抖得四处乱飞。 苏黎歌来不及躲开,被溅了一身水。 “秦扬风!”她怒了。 秦扬风拔拔头发,把刘海全都拔到了脑后,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脸上挂满水珠,眼眸亮得像清晨的海,神情有些兴奋。 “对不起。”他说着毫无歉意的话,神秘兮兮地拉起她的手,“八爷,给你。” 苏黎歌看不过去,把包在自己头上的花布扯下扔到他头。秦扬风已经从挂在腰间的小篓里摸出矿泉水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掌中。 “这什么?”她看着矿泉水瓶里装着的晶莹透亮的液体,不解地问他。 “尝尝。”他拧开瓶盖,托托她的手,献宝似的催促她尝。 苏黎歌狐疑地低头,先嗅了嗅,发现那液体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有丝花的气息,她才将瓶口对准唇,微仰下巴尝了一小口。 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传到喉中,她蓦然瞪大眼,惊讶地望向秦扬风,唇仍还对着瓶口。 “嘿嘿。”秦扬风得意地笑了,像从前每次给她惊喜时的模样。 说起来,他虽然家世好,但送她的礼物却没有特别贵重的,往往都是兴之所至,看到了觉得她会喜欢,便想方设法弄了来送她。 当然,那枚名为“臻情”的婚戒除外。 那些礼物总会提醒苏黎歌,这个男人曾经用心讨好过自己。 “这是什么?”她诧异地问道。清甜的滋味很快弥上心头,甜而不腻,冰冷解乏,尝起来口感非常棒。 秦扬风已将花布取下,趁她惊讶的时候,他一把拢起她脑后的长发拔到脸侧,拿着花布仔细替她擦起。 “甜吗?”听了她的话,他低头凑去,小声问她。 苏黎歌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点头如搯蒜。这几天岛上的饮食都是缺滋少味的水煮和灸烤,已经把人腻到不行,这会喝到果酿似的饮品,简直叫人馋虫大作。 “这是棕榈汁。”他搓揉着她的发,低声笑了。 棕榈汁不容易收集,他趁着午间小歇的功夫攀到树上收集了这大半瓶,已经累得够呛,可如今看到她发亮的眼眸,什么苦也都值了。 “棕榈汁?秦少,你懂得真不少啊。”苏黎歌真要对这男人刮目相看了。 秦扬风翘翘下巴,接下她眼里的夸奖。 她仰头,灌了一大口,忽发现大半瓶的棕榈汁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喝得只剩下小半瓶。联想到他神秘兮兮的模样,她反应过来,这瓶棕榈汁怕是来之不易。 “怎么不喝了?”他把布压到她脑袋上,快速地擦拭着。 她已经把瓶盖拧上。 “留着吧。”她把水瓶塞进他的小篓里,又从他手上扯下了花布。 “也好,留着你饭后喝。”他知道她是舍不得喝了,虽没明言,但剩下这小半瓶,她是给他留的。 其实她心里还装着他。 这认知让秦扬风心情十分愉悦。做回朋友,她收敛尖刺,和他的相处不再总是剑拔弩张,确实如她所言,目前的情况下,这是最适合他们的相处方式。 “诶!你坐下。”苏黎歌踮了脚却够不着他的头,只看到他发尾的水一滴滴落进衬衣领口里,把后背打湿了一大片。 秦扬风又乖乖坐下。 “你把衬衣脱了擦擦身,之前的背心已经缝好了,你回房去换上吧。”她一边拧着他的头发,一边命令。 他满身都是污痕,血腥味熏得她难受。 他点头,开始解衣角的结。衬衣褪到一半,他又想起件事。 “八爷,你知道我们今天在山上有什么收获吗?” 秦扬风突然转过头想和她说话,偏碰上苏黎歌俯到他侧面擦拭他耳畔的发。她头往前一凑,唇刷过他的嘴,像主动送上门似的。 时间瞬间凝固。 秦扬风的兴奋被另一种情绪取代,眼神跟着幽暗。 沾了棕榈汁的唇,像抹了蜜似的甜。 蜜色的唇瓣啫喱般诱人,如同晶莹剔透的棕榈糖,馋得人恨不得咬上几口。 但他不能…… 做“朋友”的代价,不能吻、不能抱,他不能打破这来得艰难的平衡。 “对不起。”苏黎歌很快直起头,不知自己为何要道歉。 心克制不住的狂跳,不经意间的触碰比前几次占/有似的亲吻都来得让她慌乱不安。埋藏在胸中的情绪像要撕开那层冷静的伪装,汹涌而出。 “没关系。”他声音沙哑开口。 “……”她失语,几秒之后将布扔到他手上,“我要去准备晚饭了,你自己搞定。” “黎歌。”他忽然抓紧她的手,眼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她静静地望他,等他开口。 握着她手的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缓缓放开。 他没有吐出只言片语。所有于爱情有关的话,他都不敢向她说出。 无处安放的感情,他却连宣之于口的勇气都找不到。 “没什么,你去吧。”他很快低头,拿水浸湿了布,狠狠盖到自己脸上。 不能抱她,不能吻她,甚至连“爱”字他都没办法再说。 前一秒,他还在得意自己的“朋友”战术。 后一秒,他开始恨自己的胆怯。 若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比死更让他恐惧,那一定是苏黎歌的离开。 …… 秦扬风和薛晨几个人白天的辛苦并没白费,他们带回了不少食材。 肥硕的雀鸟和雉鸡、虾蟹鱼、贝壳以及许多野菌和水果,看得人眼都要花了。 苏黎歌进到天井里时,就看到严小荞绕着地上一大堆的食物走着,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薛晨站在她身边淡淡笑着,脸上的冰冷被这笑意融化,很温柔。 “秦哥和我在山上和海边布了陷井,以后每天找两个人去收猎物,不需要我们再花大力气寻找食物来源。”看到苏黎歌,薛晨朝她打了招呼,竟主动解释起来。 “嗯。”苏黎歌走到严小荞边上,看着满地的食材也咋舌。 但她没时间惊讶,食材一多,他们就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处理,活禽倒还好,但鱼虾类的海鲜不好保存,容易变质。天色已晚,她不可能再细弄,想了想,她开口。 “小荞,你和薛晨把这些虾蟹贝类清洗一下,小心手别被夹到。刘文修,你把火生了,和阿香一起先将土豆和红薯烤几颗。菌类可以放得稍久,今晚就不吃了,赵铭安,你把这些菌菇收起来。我来处理这些鱼,至于……”她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人分派着任务。 “雉鸡养着,这些先吃了吧。”沈束从旁边走来,往她面前递了几只已经处理干净的雀鸟。 他语气一如既往,可身上却传出浓烈的血腥味,伸到她眼前的双手满是新鲜的血液,叫人发怵。他看到自己的手,忽然意识过来,在她伸手来接时又缩回了手,从地上抽出几张她不认识的植物大叶将雀鸟包住后扔下。 “鱼也交给我处理,你把这些洗洗。”他自顾自说着,低头将鱼篓拎起。 见他揽下了最脏最麻烦的事,苏黎歌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束。”在他转身之际,她叫住了他。 他脚步一顿,并没转头。 “谢谢。”她道。 沈束勾唇笑笑,笑里有丝厌恶,她没有看到。 他讨厌这样的生疏,那会提醒他自己与她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她肯定没有发现,她在接受秦扬风的好意时,从没这样生疏过,就算两人从前有再多的嫌隙,那些默契仍旧牢不可破。 他很嫉妒。 …… 晚饭在所有人的努力下,很快就准备好了,太阳也已彻底沉下,夜幕上星光璀璨,不是城市能见到的风景。 天井里生了两堆火,一堆烤肉,一堆烤鱼,灶膛里还煮了一大锅虾、蟹与贝壳。 食物的香气弥漫四周,稍稍驱散了这两日压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今天来不及串烤串,苏黎歌想了个省事的办法,把水果塞进了雀鸟腹内,用细树枝缝紧后搁到火上烤,烤熟后剖开鸟腹,水果的香甜与肉的酥香同时溢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沈束这趟摘回了野生紫苏叶和薄荷,她将紫苏叶切碎之后洒在鱼上一起烤了,驱寒避腥,免得吃多了海鲜胃寒。淡淡的紫苏香浮动,配着鱼香,勾起所有人馋虫。 而水煮的虾蟹贝类则胜在新鲜,就算不用任何调料也鲜得人咬舌,再沾点剁碎的生紫苏叶,倒有些吃料理的感觉。至于薄荷叶子,苏黎歌让许荔香烧了水给泡成薄荷茶,饭后喝一点,解腻又去腥,舒服得很。余下的薄荷叶早晨起来嚼几片,暂时代替牙膏,总算解决众人早上的洗漱大问题。 这一天的辛苦,在见到这顿饭时,所有人都觉得值了。 就是嘴最欠的赵铭安,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雀鸟烤得不多,两人分食一只。苏黎歌用叶子盛出只烤好的雀鸟,她小心翼翼将鸟腹里的水果拔出,又将烤得酥脆的肉一块块撕开。 不期然间,有只手伸来,从叶子里拎起了最嫩的那块肉。 “好香啊!”秦扬风抢了肉,在鼻间一嗅,很快下口咬去。 “你抢什么!”苏黎歌瞥他一眼。 他便将咬了半口的肉扔回给她。 “还你,小气。”他孩子气地笑笑。 恍惚之间,苏黎歌像看到过去的他。 “本来就给你的,拿好,别洒了。”她把叶子塞给他,只从里面拣了些水果和一小块肉。 秦扬风反而不想吃了。 “吃吧,别傻愣着,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和精神继续。”她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转头笑着说。 秦扬风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头顶的璀璨星河,不及她目光半分。 ☆、第55章 痛经 吃饱喝足后清理一番,众人便回屋休息。整个白天的辛苦换这一顿饭的满足,没人有多余的力气来思考复杂的问题。 秦扬风靠着墙坐在床上,望着窗边的苏黎歌。苏黎歌正在斗柜里翻找东西,为了节省煤油,他们晚上已经不点灯,她头埋得很低,借着月光艰难地找着。 “把灯点上吧。”秦扬风见状开口。他不知道她在找什么,问她也也不肯说,神神秘秘的模样让他好奇却也无奈。 “不用。”苏黎歌摇头,依旧埋头找着。 月光从窗外照进,她的t恤被照得有些透,腰肢上有道浅浅的弯月阴影,纤细柔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不足一握。秦扬风眼也不眨地打量她看似单薄的背影,脑袋里闪过的却是她背上张牙舞爪的伤痕,虽然狰狞却也充满力量。 “到底在找什么?”耳畔都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他终于按捺不住下床。 苏黎歌从第二层抽屉的最里面抽出个东西,很快攥到手心里,“砰”一起她关上抽屉,转过身。 “都说了没什么。”她把找到的东西迅速塞进裤子口袋里。 “第二层抽屉的最里面……”秦扬风慢慢回忆。 她以为她不说,他就想不起来吗? 那里面放着的东西…… 他忽然间脸色一僵。 “秦扬风,够了!”苏黎歌恼怒地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记性好,斗柜早被他翻个彻底,每层抽屉放的东西他心里都有数,并不难猜到她在找什么。 “八爷……你……大姨妈来了?” 果然,他想起那里面放的东西是什么了。第二层抽屉的最里面放着“凶手”贴心准备的姨妈巾。 “……”苏黎歌的脸快要淌血了。 秦扬风被她一把推开,耳边跟着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没有。” 苏黎歌的大姨妈的确还没来,但是快了。她大姨妈来之前小腹会闷痛,腰也会跟着发酸,这些征兆昨天就出现了,她算了算时间,确实到日子了。 虽然还没开始,但这东西还是随身带着稳妥些。 除此之外,她还有另一重担忧。这次的症状来得比以往更明显,小腹沉闷冰凉,像装了冰块,估计是受了这些天岛上的生存压力和寒凉饮食的影响。她怕自己大姨妈来了以后痛经会发作。 痛经这玩意儿曾经折磨得她死去活来,虽然不是每个月都会发作,但一发作起来简直让她想撞墙。四年前她的痛经发作得比较频繁,平均两三个月就发作一次,后来到了a市,也不知是气候问题,还是她体质转变的关系,痛经几乎不曾关顾过她,偶尔发作几次,也没过去那么痛苦。 但这回……她竟有种旧病要复发的错觉。 要知道她在痛经的状态下,痛倒还是其次的,整个人就跟废了似的,做不了事不说,还得别人倒过来照顾她。目前这情况下,她极度不愿自己变成累赘和负担。 因此,她很烦躁。 秦扬风见她这表情,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就算她大姨妈还没来,他估计也快了。 他见识过她痛经的模样,四年后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大姨妈驾到时,她会整个人缩在床上蜷成虫。七、八月的大暑天,她关了空调,瑟缩在厚重的冬被里,汗流夹背却还是冷得发抖。最难受的时候,她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撞墙,以另一种疼来麻痹小腹刀绞似的痛楚。 平时生龙活虎的小东西只剩下苍白的脸庞和失神的眼神,嘴唇被她咬破,血迹把干枯的唇染得鲜艳,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仅管如此,秦扬风却从来没听她喊过疼。 “那是快来了?”他跟在她屁/股后面紧追不放,“有哪儿不舒服吗?” 找食物、保护她、分析案子这些秦扬风都没问题,但是女人的毛病他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苏黎歌一点都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被他粘得更烦躁了,转身吼道。 “秦扬风,你很烦,能闭嘴吗?” 秦扬风煞住脚步,沉默地看了她两眼,便躺回床上。 苏黎歌绕了床一圈,走回自己那半边床位坐下,坐了一会,她又觉得沉默得难受。 她好像有点过分。四年前她痛经的模样应该让他印象深刻吧,要不他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可她却吼了回去。 “秦少,秦少?”她戳了戳他的后背,“对不起,刚才我火气有点大,你别放在心上。” 秦扬风没理她。 她想了想,转过身去,对着他的后背道:“你别担心,我没事。这几年我……痛得没那么夸张了。” 说着,她脸又有些烫,和一个大男人讨论这事总让人别扭,可转念一想,四年前他们早就发生过关系,她的毛病他早都清楚,遮掩也是毫无意义的矫情。 秦扬风还是没吭声,侧身躺着,手肘压在脑下一动不动。 “生气了?”这次轮她内疚了,“别这么小气,我道歉还不行吗?” 他仍不说话,她索性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其实去了a市后,我就没像以前那样了,大概是气候问题,我很少不舒服,偶尔一两次,也不会痛得像从前那么夸张,所以你不用为我担心。” 她说着跪起,身体倾过他,俯头探去。 他鼻息沉沉,仿佛已经睡着。 苏黎歌摸摸鼻子,喃喃道:“真睡着啦?” 才两分钟就睡着了,怕是他白天真的累坏。她小声叹口气,不再骚扰他,将床头的被子抖开。 她俯身过去,一手托起他的手臂,另一手把被子轻轻盖到他身上,转头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黑暗中有双眼睛睁得老大在盯着她。 秦扬风根本没睡。 “你没睡啊?那你不吭一声!”他无形的眼神突然撞在她心上,把她吓了一跳,心跟着“怦怦”跳起。 “不是你嫌我烦,要我闭嘴吗?”他翻个身,面向她侧躺。 苏黎歌语塞,鼻子里不快地“哼”了一声,转身躺下,闷声开口。 “睡觉。” 背后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两秒后他才回答:“睡吧,要是有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 翌日,第十天。 天蒙蒙亮时苏黎歌就从床上爬起,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往楼下冲去。 她的大姨妈果然如期而至。 从简易的厕所里出来时,她被杵在厕所外的秦扬风吓了一跳,也不知秦扬风是何时跟着她下楼的,竟默不作声地跟了她一路。 “没事吧?”看到她委顿的神情,他问道。 苏黎歌摇摇头。她心里有些难为情,但小腹传来的隐约痛苦已经让她顾不上羞涩了。 她连话都不想多说,双手捂着小腹就匆匆走回房间。 躺回床上时,天色仍旧没亮透,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间,她精神疲倦,却再也无法睡着。 秦扬风便也跟着躺到她身边,了无睡意地盯着她的背。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铁齿,她昨晚才信誓旦旦地告诉秦扬风说自己的痛经已经不严重了,今天一大早,这毛病就卷土重来。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天已彻底亮起。 苏黎歌小腹中的绞痛越来越明显,像锐利的刀片一下下刮着,这滋味逼得她蜷曲了身体,恨不得将自己揉着一团。 秦扬风很快发现她的异常,霍地坐起。 “把手拿出来!”他怒吼道,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苏黎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指骨节塞到了牙关中紧紧咬着。 攥成拳的手骨节发白,他从她口中解救出她的手时,那拳头还死死不肯松开,食指的第二节骨节上一圈发紫的牙印,像咬在他心口上。 “我没事。”她强自镇定地说着,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发出,听得人心脏发紧,“你起来就下楼吧。” 她下意识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被他看到,而且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做,她不愿意他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秦扬风没理她,一手抓紧她的拳头,另一手探向她额头。她额头一片湿冷,全是冷汗。他仔细看去,她脸颊失血,苍白异常,嘴唇发皱,眉心拧成结,半闭的眼眸里全是强忍疼痛的狠光。 “这是老毛病,疼半天就会自动好转,你别管我。”她见他摸摸索索还想查看自己的情况,便勉强挣了下,推开他的手。 “砰——” 一只拳头砸在她脸旁的床板上,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秦扬风已侧身半俯下,双手握成拳压在她枕头两旁。 “苏黎歌,闭嘴!”他吼道。 她将眼眸全睁,看到他急怒的眼与冷凝的表情,忽然失语。 见她老实了一点,他才收回自己的拳头,眼角余光看到她紧紧揪住被子的手,眉间的急色便更沉了些。 虽然知道这毛病并不会对她造成生命危险,但见到她痛到这般田地,仍旧让他无法遏制的急怒着,恨不能替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他是男人…… “是不是很冷?”他躺到她背后,胸膛贴到她蜷曲的背上。 这一贴紧,他便察觉到她身体正微微发颤。 苏黎歌摇摇头,又马上点点头,没说话。 秦扬风也就不问,他轻轻扶起她的头,将自己的手臂塞到她脖子下,让她枕到自己手上,另一手探入被中,将她t恤撩起一角。他的手滑入,覆上她的小腹。 他掌心里一片暖融,熨帖上她的小腹,稍稍缓解了她小腹里难忍的冷意。 苏黎歌松了松牙关,终于发出声呜咽般的喉音。 秦扬风的手按在她小腹上开始缓缓揉动, 然而,这样的温柔入了心,却仍旧无法彻底带走痛苦。 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痛越来越强烈。 ☆、第56章 梦境 阳光越来越炽热,秦扬风抱着苏黎歌已经出了一身汗。他胸口的衣服汗湿与她t恤的后背粘在一起,但纵使这样,她仍旧在颤抖着。 小腹里刀绞般疼着,身上窜起一道道寒意,苏黎歌顾不上自己和秦扬风间亲密的距离,她所有精力都放在应付这股疼痛上。温暖的大掌贴着她的小腹缓缓揉着,他也不说话,就将唇抵在她发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传来的颤抖更在了些,攥成拳的手隔着衣服压在自己的小腹上,也压在他的手背上。 她拳头压下的力道,几乎将他的手掌压进她小腹内。 “你躺会,我马上回来。”他忽然松开她爬起。 苏黎歌背后一空,小腹上的温热也跟着消失,她难受得哼了声,仍僵硬地蜷着。 秦扬风很快冲出房,房门“砰”一声关上。 少了他的温度,她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冷得越发厉害。 他并没离开太久,很快又像阵风似的冲进屋里。苏黎歌听到响动睁开眼看去,他手里抱着一大堆被子,全扔在床上,然后将被子一张张打开盖到她身上。 “你干什么?这被子哪来的?”她半撑起身体,诧异地盯着盖到自己身上的被子。 “借来的。”秦扬风简洁道。 一共三张被子,分别从严小荞和许荔香那里借来,最后一张则是安凌的。 苏黎歌勉强坐起来,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身上叠得整的被子,他盖好被又“刺溜”一下钻进被子,坐到她身后。 “黎歌姐。”门口有人敲敲门,走进屋里,“秦哥,热水。” 严小荞捧着两样东西进了屋,一样是灌了热水的矿泉水瓶子,瓶身已经被烫到变形,另一样是装着热水的杯子。她把杯子递给秦扬风,矿泉水瓶子则直接塞进苏黎歌手里。 苏黎歌拿眼神瞪向秦扬风——她只是痛经而已,他有必要兴师动众弄到天下皆知吗? “黎歌姐,你还好吧?拿点热水焐焐肚子,可能会舒服点。”严小荞朝她眨眨眼,露出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神色。 “我没事,谢谢。”苏黎歌接下她的好意,还没等缓过神,门口又来了人。 “黎歌姐。”许荔香声音传来,温温柔柔,“今天你就好好歇着,秦哥在这照顾你,外面的事交给我和小荞,其他事交给薛晨和沈束他们,你们安心。” 苏黎歌定定神,忍着痛想笑,眼一瞥又看到沈束的影子。 沈束站在门边,并不踏进来,只是用克制的眼神望着她。 她涨红了脸,内心奔腾过几百只草泥马——秦扬风这是广而告知了啊! 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已经带上怒气,秦扬风马上挥手逐客。 “行了,谢谢你们。我会照顾她,你们先出去吧。麻烦带上门。” 几人识相地离开,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静下来。 秦扬风已经把她抱到自己怀里,被子拉到她胸口,双手环到她胸前。 “喝点热水……嗷!”他刚要喂她水,大腿已经被她狠狠掐了下,痛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打翻。 “你……”苏黎歌声音虚弱地道,想要说他,可看到他眼里的忧急,便什么都说不出,只拿眼睛剜他。 秦扬风揉揉腿,没和她斗嘴,仍把水杯凑到她唇边。苏黎歌也没力气吵,随意喝了两口水就推开了。 “躺下?”他问她。 她摇摇头,往后又挪了挪,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 坐着反而比躺着舒服些。 他顺着她,双手将四床薄被拉到她肩上,将她整个个裹进去,这才圈紧她。 苏黎歌被大姨妈折腾到不行,在他怀里蹭了蹭,自己调整着舒服的姿势。她怀里抱着严小荞送来的热水瓶子,侧身靠到他胸前,手无意识地主动抱住他的腰,像个孩子。 他的手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并不出声。 腹中的绞痛还在继续,她的心却好像有了落脚处,反而变得暖融融。 就这偎着,什么都不想,是她以前最想做的事。 …… 时间流逝,太阳升到最高。苏黎歌已经去过两趟厕所,可绞痛还没过去。她仍旧只能缩在床上,被他抱在怀里,她也不躺下,就静静坐着。 近午的时候,严小荞送了碗熬成浅褐色的草药上来,说是沈束摘回来叮嘱她煮好送来的。 没人知道这碗药是什么东西。 秦扬风沉吟了两秒,就把药递到她唇边。 苏黎歌迷迷糊糊睁眼。 “喝吧,沈束摘回来的药。”他解释一句,看到她更加疑惑的眼神时,又沉了声道,“虽然我讨厌他,但我知道,他不会害你,喝吧。” 沈束也许是杀肖童的凶手,也许是抓走安凌的神秘人,但肯定不会是想害苏黎歌的人。 同为男人,他看得出沈束眼里的感情。那感情太浓,浓到秦扬风有时候见了都情不自禁担心,那么浓烈的感情会不会将苏黎歌卷走。 苏黎歌又闭了眼,她痛得厉害,也不管他手里是什么,一股脑儿就肚里咽。 与其说相信沈束,不如说她相信秦扬风。他说可以,就是毒/药,她也不会怀疑。 喝了药,胃里暖洋洋,过了一会,不知是药效上来,还是疼痛消耗了她太多精神,她眼皮开始发沉,心里却想说话。 “秦少……”她忽咕哝道。 “嗯?”秦扬风低头,看着垂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懊恼又委屈,自言自语说着。 “怎么会?”他拔开她垂散的发,拭了拭她脸颊边的汗,轻声开口。 “我什么都做不好,老给人添麻烦。以前当不好秦太太,拖你后腿;后来当不好记者,害了清凡;现在我还是一样,什么都做不好,不止害你和我一起被抓到岛上,还成了个累赘。”她嘀嘀咕咕着,艰涩笑起。 秦扬风双手圈紧,将她牢牢束在自己胸前,俯头把唇印在她额前。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他说着吻了一下,她没反应,他便又再亲一下,“是我不好,黎歌,是我不好……” 他反复说着同一句话,胸口的酸涩几乎溢出。 “唔。”她只是发出简单的音节,双手都抱住他的腰,小腹的痛苦有所减轻,她整个人像踩在云彩上,轻飘飘的仿佛化气球,“真的吗?我很好?” 苏黎歌觉得自己在做梦,做一个穿越的梦,她回到四年前,窝在他怀里撒娇。 这梦让她笑出声来。 “你很好!是我不好。黎歌……我们……”秦扬风没发现她的异常,只觉得感情似蠢蠢欲动的火山难以控制。 他压抑了几秒,终于不管不顾地开口:“我不想当你的朋友,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会好好爱你!你别离开我,我们也别离婚。好不好?” 半哄半诱的声音低沉到了极致,秦扬风说完之后心似要跃出喉咙。他管不了她会不会再发怒,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他只想告诉她自己爱她。 “黎歌?”见她似睡非睡地闭着眼,他忍不住将唇下滑,凑上她的唇。 她的唇瓣沾着药汁的苦涩,带着点酸味,一如他的心情。 “嗯……”她发出绵长的尾音,不耐烦地扭开头,把脸贴进他胸口。 “黎歌?好么?”他在她耳边问。 “嗯。好。” 苏黎歌出人意料地同意了。 秦扬风一愣,他没想过自己会得到她肯定的答案。 这声音,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音乐。 ☆、第57章 致幻 苏黎歌昏昏沉沉睡了两个多小时,才在秦扬风怀里醒来。 她是被热醒的。 小腹的绞痛已经消失,她身上松快了许多,看情况沈束的药效果不错,否则按以往经验她至少要疼上一整天。 秦扬风早就抱着她躺下,两人正面拥卧着。她枕在他手臂上,额头一转,就能蹭到他的下巴。在岛上几天,他落拓邋遢了不少,下巴上是铁青的胡茬,皮肤成了淡麦色,英俊温柔的面目便添上了几分硬朗。 额头被胡茬戳得发痒,她便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又带点好奇地抚过他的下巴。 “醒了?”秦扬风霍地睁眼,他并没睡着。 苏黎歌触电似的缩回手。 “还疼吗?”他问道。 “不疼了。”她推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坐了起来。 躺得太久,她骨头都有些发酸,身体闷在被子里也发了许多汗。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秦扬风跟着一骨碌爬起。他陪她躺了这么久,早饭午饭和她一样都没吃。 “不用了,下楼吃吧。”她伸了个懒腰。 “也好。”秦扬风大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将她躺得乱七八糟的长发理顺。 有些宠溺的动作让她呆了呆,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 “秦少,今天谢谢你。”她道谢,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怎么还跟我这么客气?”秦扬风坐到她侧面,忽然间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 苏黎歌僵住,还没回神他已经放开了她。 “走吧。”他比她更快一步走到门口。 “……”她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这个秦扬风,怎么让她这么别扭? …… 嘎吱……嘎吱…… 老旧木梯被有规律地踩响,苏黎歌跟在秦扬风背后下楼。 楼梯很窄,她与他就是上下台阶的距离,手臂垂晃间不经意便能碰上,趁着她手往前晃动时,秦扬风忽然牵起她的手。 柔软纤细的手握在掌中,让他怦然心动。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心动的感觉了,时光像回到了四年前,第一次牵她手,第一次抱她,第一次吻她……所有情侣间的小动作都充满撩心的甜蜜。 苏黎歌却倏地缩回手,再坦然不过地开口:“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走。” 秦扬风的心和他瞬间空去的手一样失落。 “秦少,你没事吧?”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没事。”他闷闷地回了一句。 不解风情的女人! 在心里暗自给她贴了个标签,他快步走出楼。 天井里的日光已经倾斜,时间不早了。因为昨天早已布置下陷井,今天薛晨几人过去时陷井里就已捕到了些飞禽走兽,他们没费太多功夫,因此一早就都回来了。 沈束仍旧在天井角落里宰杀猎物。他手里拿着锐器,鲜血沿小臂滑到手肘,身上衣服血污斑斑,他却不以为意,白皙清秀的脸上透出股狠劲。 看到苏黎歌过来,他手上动作一停。 “沈束,谢谢你的药。”她走到他旁边道谢。 沈束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丝薄晕。 她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对他说过话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他鼻尖微痒,想用手揉揉,却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满是鲜血,便又皱了眉,觉得自己这副鬼模样会把她吓走。 “沈束……” “黎歌……” 沉默了两秒,两人同时开口。 苏黎歌一怔,扬唇笑了,道:“你先说。” 沈束没客气地道:“你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她垂下头,有些难为情,很快又抬起,“你给我找的是什么药?比我以前在药房里买的还有效。” 他摇摇头,正色道:“那药……不能多服。这次我见你疼得难受,才给你煮了一点止疼的。吃一点点,没事的。” 苏黎歌很惊诧地盯着他。 沈束又解释道:“其实那是一种有麻醉止痛效果的草药,但同时……它也有致幻的成分。总之,不能多吃。” 若非见她在床上疼成那样,他说什么都不会给她用这种药。 “对不起,你会气我自作主张吗?这岛上植被不多,我只能找到这种药。”他有些忐忑,因为苏黎歌正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我怎么会生气。你也说了,吃一点点没事的,谢谢你解脱了我的痛苦。”她轻笑一声,又道, “说起来,你真的很了解植物,这又是在收购药材的过程中学会的?” “算是吧。”他低了头,双手互搓着,想将指上的血污搓去。 “要帮忙吗?”见他不愿多谈,苏黎歌也就不多问,很快转了话题。 “不用了。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赶紧过去填填肚子。”沈束跟着笑起。 苏黎歌心头一暖,对他的距离感被冲淡不少。他虽一整天人都不在这里,却知道她没吃东西,可见他是真的在乎她,这一点就连秦扬风都感觉出来了。 可惜,她给不了任何回应。 因为不爱。 …… 夕阳沉入水中,远空最后一丝红霞消失,整个海岛又陷入黑暗之中。 不知不觉,第十天又要过去,而转眼间,他们也已身陷孤岛十天了。 秦扬风整个下午都表现得很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苏黎歌却也描述不出来。 就像现在。 今天晚饭比往常早做好,众人喂饱肚子天才彻底暗下,因为时间尚早,就不急着回屋,散坐在天井里,对着火堆发呆。 严小荞和许荔香坐在屋檐下,正叽叽喳喳地笑着,逗弄着趴在小荞膝盖上不安分的小东西。 薛晨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只棕色的兔子。这兔子有双黑曜石似的眼睛,耳朵耸立着,肚皮上一片白毛,十分可爱讨喜,立刻就让严小荞爱不释手。 苏黎歌正站在离她们两米远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那只兔子,唇边挂着抹浅笑。 “怎么?你也喜欢?” 冷不丁秦扬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她点点头,才要回答,忽然发现这男人的双手竟圈到自己腰上,她顿时背一僵。 “等离开这里,我们也养一只,嗯?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他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到她肩头蹭了蹭。 苏黎歌的注意力从兔子上全部转回他身上,皱了眉道,“放手!” 她终于发现秦扬风从傍晚到现在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他对她的态度像是对着……情人,又或者是对着四年前的她。 “我们再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你喜欢什么风格?告诉我,嗯?”他反手握住她反抗的双手,胸膛跟着贴上她的后背。 苏黎歌一颤,像有针轻轻扎入背脊。 他的口吻带着关于未来的梦想,有种让人不忍打破的美好。 “秦扬风,你在说什么?”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朝前踏出一步转了身,目光清冽地望他,“什么房子装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扬风的笑和温柔都忽然凝固在唇边眼中,他心里的火焰像被一盆冰水浇下,因她而起的那些期待似乎又在渐渐远离。 有种叫绝望的东西浮上心头。 没有任何一件事比给出希望再狠狠掐碎更加残忍了。 “你不记得中午答应我的事了?”他笑着开口,声音却冰冷。 苏黎歌绞尽脑汁地想白天他和自己说过的话,可记忆像断片似的找不到半点可用资料。 “我答应你什么了?”她也有些急了,“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秦扬风的笑越扯越大。 “想不起来?那你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苏黎歌还是摇头。 “我忘了。” 许是他眼中的痛苦太明显,让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秦扬风,可她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是她吃过药后和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 她找不到答案。 他半佝偻着看她,笑里全是冰冷嘲意,眼眸里的温柔像骤风卷起的海面,破碎不堪。忽有一瞬间,心头浮起的尖锐痛苦让他窒息,也让他想到了放弃。 “沈束给我的药里有致幻的成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如果我有,我向你道歉。”她急得扯着头发,不知怎样解释一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错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次是自己的错。 “我……我真忘了。” “忘了?”秦扬风深吸一口气,直起了身体,“苏黎歌,你怎么不干脆点,连我也忘掉!” 一了百了。 苏黎歌默然。 没人开口。 那厢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严小荞手里的兔子被赵铭安给抢走了。 “大家一起打到的猎物,凭什么给你。明天老子就把它烤来吃了。”赵铭安拎着兔子的耳朵,冲着严小荞和许荔香狞笑着。 “赵铭安,把小兔还我!”严小荞难得发火,整张脸涨得通红。 许荔香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还!”赵铭安把兔子拎在半空晃动着,“再罗唆老子马上就杀了它。” “你敢!”严小荞眼眶一红,想要冲上去,却被许荔香扯住。 “我不敢?!”他把兔子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上扔去。 “赵铭安,你够了!你又在闹什么?”离得最近的刘文修跑了过来,怒视着赵铭安。 赵铭安扫了眼前的人,眼角余光发现其他人也靠了过来,他终于起了怯意,只是那层怯意不知为何又变成了有恃无恐的得意。 “哼,一只兔子,老子不稀罕。等老子回了城,就让你们全留在岛上!哈哈!”他笑了两声,把兔子丢了回去,转身就走。 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苏黎歌与秦扬风对望一眼,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并没继续纠缠前面的问题。 …… 收拾了东西,众人各自散去,苏黎歌把被子一床床还回去后,才和秦扬风回房关上了门。 “秦少,你说赵铭安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满脑子还是赵铭安刚才的话,早把和秦扬风的争执抛到脑后。 秦扬风干脆回答:“我不知道。” “先前我和阿香、小荞聊天时,从他们嘴里得知,刘文修认识肖童的父亲,可能还爱慕着肖童。还有赵铭安,肖童晕倒时,他都在旁边……”苏黎歌将那天从严小荞和许荔香那里得到的资料说给他听。 “你怀疑刘文修是肖建良派来监视的人?而赵铭安则是杀肖童的凶手?”秦扬风替她说完未尽之语。 苏黎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阿香跟我说了那枚戒指的事。” 秦扬风静静听着,视线落到窗外。 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猎猎风声传来,看这风势,明天似乎又是个风雨交加的天。 楼旁某处,赵铭安站在楼梯底下,望着被黑暗笼着的人,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肖童是你杀的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面的人回答他。 “在我面前别装了,你不知道吧?当年学校外面药房里的药剂师,是我老乡,她告诉过我,你买过大量的苯海拉明。” “……”对面的人没了声音。 ☆、第58章 死亡 秦扬风坐到床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叠在脑后靠着墙,静静听苏黎歌说话。 “阿香说,她脖子上的那枚戒指是四年前她男人送她的,当时她和肖童同时爱上了这个男人,这就是她在大学最后那年她们越来越疏远的直接原因。” 苏黎歌一边回忆着许荔香的话,一边说着。 当时她们聊完了刘文修和赵铭安,许荔香又主动聊起自己的过去。 这段往事严小荞听的时候非常吃惊,想来她和安凌都不知道肖童和许荔香是因为一个男人而闹僵的。 按照许荔香所说,这个男人当时先追求的她,后来才通过她认识了肖童。那时候她只是单纯想把这个男人介绍给自己的闺蜜认识,没想到肖童竟然对这个男人有了好感。大四那年,肖童开始用尽各种办法接近这个男人,并试图勾引他,等许荔香发现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经发展到超出朋友界限的关系了。许荔香怒极就和那个男人分了手。 因此大四那年,许荔香和肖童的关系疏远了很多,直到毕业前夕,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回头找许荔香,并在她面忏悔哭泣,又送了她那枚“恒爱”戒指。 “我留意到,戒指已经被改小,许荔香并不知道那枚戒指是男戒,也不知道戒指有多贵重。你说会不会是肖童买下后送给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为了挽回阿香又把戒指改小送给她的?”苏黎歌曲膝蜷坐到他身边问道。 秦扬风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那上面原来也有一枚戒指。 “许荔香自己说的?”他开口。 “嗯。”苏黎歌点点头。 “照这么说,许荔香也有作案动机。女人为情杀人很常见。” “一个动机不足以证明什么。倒是赵铭安,他既有动机,又几乎参与了整个可能的案发过程。从肖童的过敏以及药物反应测试开始,到她生日会当天樱花餐厅那顿午饭,再接下来是她自杀直播的过程中,安排去救她的沈束也恰是被赵铭安拦截下来的。从表相来看,赵铭安嫌疑最大,但他今晚为什么又说了那样的话?” 秦扬风之前分析过,想要利用肖童的自杀直播策划杀了她,需要办到四点。 首先这个人必须知道肖童的过敏并且明确她对过敏药物和酒精反应的症状。按目前他们手上的资料,肖童曾经晕过两次,第一次晕时极有可能就是因为她在午饭时吃了杨汁甘露,导致西柚先过敏,她服用了抗过敏药物,到了晚上班级聚会时她又喝了酒,这两者产生反应让她产生中枢神经抑制反应。而当天的两次聚会,赵铭安都在场,他当时很可能正在借这机会测试肖童对药物的反应。 再接下来就肖童自杀当天,能够赶到现场救下肖童的唯一一个人沈束,也因为赵铭安的突然出现并且两人起了激烈争执,进而耽误了沈束的时间,以至肖童失救而亡。这点四年前她就查过,赵铭安找沈束麻烦的原因,是因为沈束将他毕业论文找枪手的问题向校方反应了。当时来看,这一点并无可疑之处,但现在想来就疑点满满。沈束当时辩解自己并没将赵铭安论文的事情反应给校方,如果沈束所言属实,那赵铭安就是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已。 有动机,有预谋,赵铭安真的很可疑。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苏黎歌说得口干舌燥,却发现秦扬风没有半点反应,她不悦地推推他的肩。 秦扬风把手从脑后抽出,“啪啪”鼓起掌来。 “精彩!苏记者的推断太精彩了!” 苏黎歌听着这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话语,拧起了眉来。 “那么……赵铭安是怎么知道肖童的自杀直播策划呢?从时间上推断,她自杀直播消息的公开晚于他们的班聚时间,另外具体的自杀方式和流程,没有一个人知道!就连她安排去救自己的沈束,都只知道其中一小环节而已。那这个跟她交恶的赵铭安,是怎么提早知道肖童的自杀计并提早做出安排的?” 秦扬风这才慢条斯理回答道。 “你有什么看法?”被他一顿轻讽加上反驳,苏黎歌并没不悦,反而更加精神,一双眼眸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直勾勾盯着秦扬风。 “我没看法。”秦扬风淡漠道。 她沉默,凑近了看他。 古怪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秦扬风被看得有些发毛。 “你看我干什么?再看也看不出答案来。”他轻咳一声道。 “你还在生气?”她忽然双手合什,乖顺地低头,“秦少,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别再怪我好吗?” 虽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误会,但他痛苦的神情像根刺扎在她心中,搅得她难安难静。 道了歉,旁边的男人并没说话,苏黎歌低头等了一会,终于难耐地抬头窥了他一眼。 他的大掌盖来,揉到她的头上。 “我没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睡觉吧。”他只是绝望而已。她表现得越坦然,他就越绝望。 苏黎歌还想聊案子,可秦扬风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她也不好强迫。 两个人背靠背躺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肚子还疼?”他被身后的动静扰得不行。 “不疼。” “睡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想知道谁有可能了解肖童的自杀计划,明天拿那张照片去问问他们,也许有收获。”他无奈开口。 苏黎歌眼睛一亮。 他说的是之前他们找到的关于肖童那本樱花笔记本的照片吧。 “还有个神秘人呢,刘文修的嫌疑也很大。他大四时暗恋肖童,又认识肖童的父亲,也许……”她自顾自说着,身边的人已经不再理她。 …… 白天睡得太多,这一夜苏黎歌了无睡意,脑袋里闪过的都是杂乱无章的各种线索。囫囵眯了眯眼,她睁眼时天已微微亮。 小腹有些涨,她爬了起来,准备下楼上厕所。 秦扬风还在睡着。他蜷曲着身子躺在床沿,双手缩在怀里。 被子都在她身上盖着,他睡得极其可怜。 她叹口气,有些心疼,也有些暖。 掀了被子轻轻盖到他身上,她这才悄无声息下床出了房间。屋外一片凉意,没有白天的烦躁闷热,苏黎歌双手交互搓着双臂,想搓热自己冰凉的手臂。 天光微明,所有景物都笼在灰暗的光芒中,天井中的一切都看不明晰。 踩过幽暗的楼梯,她很快走到天井上。 简易的厕所在天井另一侧的角落里,凉风袭来,她打了个哆嗦,抬眼望去。 天空上的云层很厚,似乎又要下雨。 真不是个好开端。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往厕所快步走去。 走过平房废墟时,她忽然看废墟之外一道黑影窜过。废墟早被收拾出一条可供进出的路,两边还剩下些房子残堟断垣,那人很快窜到了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去。 她皱了眉头,睡意顿时全无。光线太暗,她看不清那是谁,但那人身影很熟,应该是他们中的某个人。 时间尚早,这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平房外要做什么? 苏黎歌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外面走去。 平房外是片草坡,视野并无阻挡。她踏到屋外后,四下眺望观察一番,并没看到什么人影,她又朝前走了几步,视线转到了平房左侧而。 那里是水井的位置,原来屋子还没烧毁时,有张长长的石条凳靠墙放着,他们日常洗洗刷刷都在这里完成。 现如今只剩下石条凳孤伶伶地摆在地上。 不……石凳上隐隐约约正趴着个人。 苏黎歌迈开步,正要往前,身体却突然猛地一偏。 身后有个黑影快速朝着她的头挥下。 她这一偏,正是为了避开这个攻击。 后面的人见一击不中,再度狠狠砸来。 苏黎歌这才发现,这人手里拿着个棱角尖尖的石块,棱角上还沾着成片的血污,她心一惊,一边闪避过砸向她背心的攻击,一边想起趴在石凳上的人。 尖锐的石棱从她手臂刮过,鲜血顿时涌出,但她也借着这势头避过了这阵偷袭,顺便也转过身,看到了身后的人。 “刘文修?!” 她惊愕不已。 刘文修的衬衫染了些污痕,看不出是血还是其它,他见苏黎歌转头发现自己很是恐惧慌乱,脚步“蹬蹬”往后退了几步。 “没……没有,我没杀他!”他斯文的脸孔扭曲,双目暴凸,惊恐地冲她吼着,双手挥在半空,似乎要冲上来。 苏黎歌微弓了背,伸手压在半空,试图安抚他失控的情绪。 “你先把石头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好吗?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刘文修盯了她两秒,摇摇头:“不,不会,你不会相信我!”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大起来。 “别靠过来!”他忽然将手里的石头狠狠朝着苏黎歌头部砸过去,人跟着朝后疯狂逃去。 苏黎歌往旁边一跃,避开石头,才想追去,忽又想起井边的人。 在救人和追人间衡量了半秒,她当即转身跑到井边。 井边的石凳上,赵铭安正坐在地上,侧着脸趴在凳上。 他脑后一片血肉模糊,露出的半边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 苏黎歌心脏似乎停顿的两秒,而后不可遏止的狂跳。 她伸出手,颤抖着探向他的鼻间,很快的她触电般缩手,又抚上了他颈间的动脉。 赵铭安死了。 ☆、第59章 尸体 天亮了些,但天上的云层却更沉了,阳光被压在云后,海浪声翻滚着传入耳中,像嘶吼的怒兽。 苏黎歌叫醒了所有人,让他们都集中到平房前。 严小荞与许荔香互相搀扶着站得最远,许荔香一脸苍白茫然,严小荞也不比她好多少,只是勉为其难地撑住她。 薛晨、沈束两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站在石凳旁边查看赵铭安的尸体。 苏黎歌则被秦扬风拉到了一旁。 “我没事。”她朝他小声说道。 秦扬风正拎着她的手臂,仔细查看她上臂那道伤口,闻言抬头瞪着她。 “你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我不是告诉过你,晚上要下楼记得叫上我。” 自从神秘人出现后,秦扬风就已经严正要求过苏黎歌,但凡夜晚要下楼上厕所什么的,都必须叫上他。 这话被她当成耳旁风,已让他心情很不好,再加上她遇上的袭击和所受的伤,更让他心头像堵了枚炸弹。 要知道,她只要躲得慢一点,刘文修的石头就是砸在她头上。 她手臂那道口子皮肉翻起,不长却很深,刘文修手上的石块棱角很尖锐。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下,此时已经有些凝固。危急之时,苏黎歌并不觉得疼,这时候在他的注视下方才有了痛感。 “那时天已经亮了。”她辩解道,却发现他脸色越来越沉,她识趣得不再替自己解释。 “逞强也有个限度!”秦扬风这次真的发火了,连声音都结冰似的冷起。 苏黎歌不再吱声,任他摆弄自己的手臂。 “苏记者,能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吗?”薛晨朝苏黎歌问道。 那厢沈束已经蹲到了赵铭安尸体旁边。 “嗯。我没有看到刘文修的行凶过程,当时我只是因为看到外面有人影闪过,才出来查看……”苏黎歌略一沉吟,便缓缓说起整个过程。 秦扬风不再说话,拿着布一圈圈裹上她的手臂。 “四周没有打斗痕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苏黎歌说完后,才开始自己的分析。平房外面没有异状,如果是因为被人用硬物砸中后脑致死,那两人间起码会发生一定程度的肢体纠缠,赵铭安不可能像睡着似的趴在这张石凳上,除非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从尸斑的扩散程度和尸体的僵硬度来看,赵铭安起码死了四个小时以上,不是今天早上死的。他后脑伤口的血液已经不是新鲜血液了,这个伤口是在他死后才造成的,并非致命伤。”沈束忽然开口,他双手将赵铭安的衣服掀起,看了两眼后,又将他裤管拉起,仔细看了看,才站起身来。 苏黎歌很诧异。 她虽然知道他对植物有些见识,但没想到他对尸体也有研究? 这太奇怪了! 不止她觉得古怪,就连其他人也都讶异地望着他。 沈束并不在乎这些目光,他冷然地朝薛晨开口:“过来帮我下。” 薛晨蹙眉上前,和他协力将赵铭安的尸体翻转,赵铭安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沈束将尸体另一面的衣裤撩起,彻底看了一遍后才道:“从尸斑的分布和现场痕迹来看,尸体没有被移动过,这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扶好他。”沈束说着让薛晨扶好尸体,他则从赵铭安的头部开始,用双手一路从尸体的头部开始摸下去。 “除了头部重物所击的伤口外,颅骨没有其他损伤,身体骨骼完好,没有明显外伤。” 苏黎歌与秦扬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无法理解的惊讶。 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行了,放下吧。”沈束已经让薛晨将尸体放下。 赵铭安的表情仍旧像睡了似的,唇边的笑已经僵硬,在这诡异的环境中让人发怵。 沈束又蹲到尸体旁边,检查赵铭安的五官,最后压了压他的腹部,检查完一切后才站了起来,坦然面对所有人的目光:“我只了解些皮毛,这些是最粗浅的判断,并不一定百分百正确。如果想知道精确的结论,需要更进一步的尸检,但显然这里不具备尸检的条件。” “不是早晨死亡的,那是昨晚?谁最后见到他的?”苏黎歌心里忽然窜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赵铭安不是今早死亡,那极有可能与刘文修无关,那么凶手是在剩下的这些人中间? 薛晨?严小荞?沈束?许荔香? 这念头让她不寒而慄。 有只温热的手掌印到了她背上,驱散了她的寒意,也让她心头一定。 “快下雨了,先把赵铭安的尸体搬到屋里。有什么问题,到屋里再问也不迟。”秦扬风站在她身后沉声道。 一旦下雨,尸体被雨水冲泡,腐烂的速度会加快,他们必须马上把尸体搬进去。 “对。”沈束赞同道。 现场只有三个男人,搬尸的工作便由他们完成。 苏黎歌后退了几步,站到石凳边上。趁着他们商量如何搬动尸体的时间,她又打量起四周。天已全亮,虽还是比平常暗,但光线较之先前也好了许多,把四周照得更加清晰。 秦扬风和薛晨两人一人头一人脚,小心翼翼搬起尸体,沈束则站在尸体旁边协助着。 三个人协力将尸体往里面搬去,苏黎歌却忽然蹲到了石凳旁边。 石凳旁的缝隙里有个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伸出手,拈起了一颗紫黑色小果。那果子小巧可爱,和摘回的乌饭子及野生树莓十分相似,看着可口诱人,但苏黎歌知道,这小东西是死神的糖果。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正站在赵铭安尸首旁的沈束。 他的目光恰巧望来,落在她手中拈着的小果子上。 平静无澜的眼神有瞬间错愕,他倏地盯向苏黎歌的眼,错愕的目光中又添上些慌乱。 …… 前脚他们才将赵铭安的尸体搬进他自己屋里,后脚天上就下起倾盆大雨。 岛上狂风大作,天沉得像要塌下,“哗哗”的海浪拍岸声不断传来。这样的天气下,现场所有的证物都会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他们将找不到什么可用信息。 死亡阴影笼来,比前几次的冲击都更加剧烈。一个人失踪,一个人死亡,谁也不知道下个受害者会是谁。沉重的恐慌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气,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 赵铭安的尸体被放在床上,为了防止尸体捂在被里加还腐烂,他们把窗帘拆下后盖在了他身上。随后他们又仔细搜索了赵铭安的屋子,只在他屋子里找到喝空的矿泉水瓶子和空的饼干袋,赵铭安所有的应急食品都已经被他自己吃完了。 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获。 搜索完屋子,他们退到房间外,将房门关上。雨下得非常大,斜打在门外的众人身上,没两秒就将人的手臂打湿,几人便全都挤进了安凌的屋子。 “岛上天气湿热,尸体会很快腐烂,如果我们不尽快找到凶手,马上离开海岛,就要先想办法把他埋了。”秦扬风双臂环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沉声道。 严小荞在脑袋里联系了一番,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冲到门口大吐起来。薛晨忙跟上去拍着她的后背景轻声安慰着。许荔香歪在床上,似乎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沈束,赵铭安的死因,是不是因为中毒?”苏黎歌忽然开口问道。 沈束猛地抬头,道:“没有外伤,他脸部表情疑似因为死前产生幻觉所致,口中有残留的植物汁液,很有可能是中毒。但是目前无法解剖验尸,因此不能肯定是否还有其它内伤导致死亡。” “你有发现?”秦扬风转头问苏黎歌。 “暂时没有。”她冷冷盯着沈束,并没多说什么。 “那就说说昨晚每个人最后一次见到赵铭安是什么时间吧。”秦扬风靠在了墙上,望向众人。 “我先说。昨晚最后一次见到赵铭安,是在他和阿香、小荞的争执中。”苏黎歌先开了口。 昨晚赵铭安和许荔香、严小荞因为兔子而起了争执后,他甩下那句话后就匆匆离开,自已进了屋子,直到他们清理完天井,将火堆熄灭,赵铭安都没再出现过。 一直到清晨她起床撞见赵铭安的尸体,这过程中她再也没见过赵铭安。 “我和黎歌一直呆在一起,和她一样。”秦扬风面无表情地简单道。 “我也没见过。昨天晚上我先在小荞屋里陪了她和阿香一会,才回自己屋,中间没有见过赵铭安。”薛晨跟着说道。 从安凌失踪开始,许荔香就睡在了严小荞房中。 沈束也摇了头,道:“我回屋后也没再见过他。” “我……我见过……”许荔香突然虚弱地抬了头,她呼息有些重,似乎正在强忍某种痛苦,双手都捧在大肚上。 所有人都望去。 “不,应该是我听到过他和沈束争执的声音。”许荔香顺顺气,慢慢说了起来。 孕妇因为子宫增大挤压到膀/胱,因此会出现尿/频的情况,然而由于恐惧,许荔香每晚都会憋着尿/意不起夜。昨晚她实在忍不住,本想叫严小荞陪自己上厕所,但严小荞睡得沉,许荔香叫不醒她,也不没好意思叫,就自己壮着胆子出了屋。 “我走到厕所附近时,就听到有人在厨房废墟中争执。天很黑,我看不清是谁,他们声音很小,我只能听到一点点,声音很像是赵铭安和刘文修。赵铭安似乎在威胁一休,一会说回了城就要他把钱都还清,一会说是他把大家弄到岛上来;一休很生气,就说赵铭安杀了童童……”她说着说着蜷曲了膝盖,恐惧浮上面容。 苏黎歌见状走到她身边,轻抚着她的背道:“别急,慢慢说。” “其实我没听到太多,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本想靠近点,结果一不留神踢到石头引起他们注意,我吓坏了,只好往回走。这件事我原来打算今天早上就告诉你们,可没想到……”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赵铭安再坏,也没人希望他死。 那是一条命。 严小荞吐完以后,人舒服了一些,才道:“我也没见过赵铭安。阿香说的是真的,她叫我的时候我有点感觉,可实在太困了,勉强睁开眼她人已经出去了,我就又睡了过去。”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歉然地望向许荔香。 苏黎歌环视了众人一眼,道:“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去吃点东西,镇定一下心情,过会儿我们再继续讨论。” 薛晨看看严小荞虚弱的模样,没犹豫地点了头。 众人便暂时散开,外面下着大雨,生火不可能了,他们只能把应急的干粮取出吃点,再就些水果。 …… 苏黎歌顾不上吃东西,她拖着秦扬风回到了自己屋里。 “说吧,你把众人都支走,是有什么发现?”秦扬风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就转身直接开口,“你觉得赵铭安是中毒?” 苏黎歌从裤子的口袋里小心翼翼拈出那枚果子,搁在掌中,递到秦扬风面前。 “记得上次的乌饭子吗?” “乌饭子?”秦扬风盯着她手中的果子,脑中回想起那次他拿着乌饭子准备尝,却被她一掌拍下的情景。 她当时将乌饭子认成了另一种植物。 他瞳眸一缩,望向苏黎歌,她已极有默契地点下头。 “颠茄,就是这东西。我在赵铭安的尸体旁边捡到的。”她回道。 颠茄——剧毒植物。 秦扬风的反应是立刻将那小果子从她掌中夺过,放到了桌上。 “岛上知道颠茄的人,只有我和沈束。”她再度开口。 ☆、第60章 离开 雨持续下着,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苏黎歌将先前为了给秦扬风采药差点误采颠茄的事告诉了他。在所有人当中,最了解植物的人,并又认识颠茄的,除了她和沈束外就没有第三个人。 她很难不怀疑沈束。 “沈束……”秦扬风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是没道理呀,如果是他杀了赵铭安,那他刚才检查尸体时只需要告诉我们赵铭安的死亡时间是在今天早晨,并且死因是后脑的伤口,这样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刘文修了。”苏黎歌又道,这一点正是她刚刚不愿声张的主要原因。 “先不管这些。赵铭安会在岛上被杀,最有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是杀肖童的凶手,被所谓的神秘人报复杀害;二是他知道谁是凶手,因此惹来杀身之祸。”秦扬风手压上桌子,食指轻叩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响声。 “也有可能是私人恩怨?阿香说她听到刘文修和赵铭安争执的时候,赵铭安提过两人之间有债务纠纷,并且两人之前的关系也已经僵到极点。”苏黎歌走到他身边,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张纸,拿了笔在纸上写起。 “要找到刘文修才能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扬风说着低头看她。 她俯头快速在纸上写着,头发勾到耳后,露出下巴和脖颈的线条,十分迷人。 他喜欢她认真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漂亮。 苏黎歌在写人物关系。 按目前的分析,赵铭安本来就有很大嫌疑是杀害肖童的凶手,赵铭安认识肖父又爱慕肖童,是神秘人的可能性也很高,但根据他们之前的判断再加上赵铭安死亡的原因,沈束也十分可疑。 错综复杂的情况,四年前的旧案再加上四年后的失踪和杀人事件,让这一切显得迷雾重重,似乎永远都吹不散。 秦扬风接过她递来的纸张,仔细查看一番后,戏谑道:“如果刘文修是神秘人,而赵铭安是杀肖童的凶手,那四年前的案子就算水落石出,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总算是件好事。”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瞪他一眼,眼里并无责怪的意思。 秦扬风笑笑,抓起她的手,道:“陪我去查个东西。” “什么东西?” “赵铭安的尸体。” …… 楼下很安静。大家都呆在屋里躲雨,屋外没有人。 秦扬风带着苏黎歌打开了赵铭安的房间。 天更暗沉了,屋外狂风大雨,屋里光线黯淡,像近夜时分。赵铭安的尸体直挺挺躺在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花色艳丽的布,散发出森冷的阴郁气息。 才迈进门,苏黎歌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屋里的气温像陡然间降了十度。 不知怎地,她脑里就闪过儿时听到的关于诈尸的恐怖故事。 布满灰尘的旧玻璃窗外,倏地亮起银亮的光芒,一道闪电自天际掠过,紧接着闷雷炸起。 “轰——” 苏黎歌心脏跟着雷声剧烈一跳,下意识便伸手攥住了秦扬风背心的衣角。 他停了脚步,转过身。 “没事。”苏黎歌脸一红,松了手。 “你居然还会害怕?”秦扬风假装惊讶的调侃道。 她羞恼地瞪回去,撞上他带着笑意的晶亮眼眸。她心里那点恐惧被他的眼神看得无影无踪,胸膛跟着挺起,斗志昂扬。 “跟紧我,他要是起来,我保护你。”秦扬风又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苏黎歌听他说得不像话,重重拍了下他的背心以示警告。 他走到床边,敛去嘴边的笑,扫了一眼尸体,俯身将赵铭安的手拉了出来。 尸体早已开始僵硬,手指向内曲着,秦扬风拿布裹了手,将他的手指朝外一掰。 赵铭安的手指骨头发出“卡嚓”的小脆响,像木枝被折断的声音,听得苏黎歌牙关都跟着一麻。 “你在找什么?”她小声问道。 秦扬风将左手和右手都看完后,才举着赵铭安被掰松的右手掌,道:“看他的手指。” 她凑上去一看,赵铭安右手手指和掌上都沾着紫黑色污渍,食指和拇指指腹上面有一大片,其余地方的污渍则像是由指腹上流下似的。 “赵铭安自己拿颠茄吃的?”苏黎歌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赵铭安手指上的痕迹像是他自己用手抓果子,却一不小心将果子捏破而造成的。 “或者有人骗他吃。”秦扬风把那只手推回去,将布盖好。 苏黎歌长长地吐口气,和他一起直起身来。 才抬头,她就看到沈束站在门口,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我要是想杀他,有超过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他死得毫无痕迹。” 见她望来,沈束这才漠然开口。 “沈束,我……”苏黎歌才要回答,话头却被秦扬风接下。 秦扬风大掌揽来,以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到自己羽翼下。 “我们只是在查一切可能性,你不必对号入座。” “可能性?”沈束轻嘲一声,只望着苏黎歌,“无所谓,我只是和你们说说,免得你们做无用的怀疑,至于信不信,我不在乎。” 他说完便转身,径自离去。 屋里陷入沉默,片刻后秦扬风才道:“走吧,我们出去。” 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苏黎歌一夜没睡好,此时精神有些不济,竟也没挣,乖乖让他牵着。他暖融融的手掌握来,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冰凉。 秦扬风握着冷凉的爪子,微微失了神。 这里的事情,急需一个了结。 …… 大雨在傍晚时停了一会,入夜时又下起来。天井里汪成一片,要想生火造饭是不可能了,几个人也都没心思吃东西,随意弄了点吃食就对付过去。 下午时所有人又都聚在一起,可问来问去并没有更多有用信息,雨又没完没了下着,想去搜搜案发现场都不可能。 时间转眼过去,天却已暗了下来。 楼里失踪了安凌,跑走了刘文修,还停着具尸体,几重阴影压下,像魔爪般笼在所有人头上,夜晚便显得格外狰狞。 吃过晚饭,众人又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可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又都各自散去。 秦扬风与苏黎歌回了房。苏黎歌进了屋便直奔小床坐下,今天虽然没有外出,但她却觉得比前几天最累的时刻都要疲惫。 “你脸色很差,早点睡吧。”秦扬风没踏进门,他站在了门口,对坐在床沿发愣的苏黎歌说道。 苏黎歌吸吸鼻子,瓮声道:“你还要出去?” 他不发话,只是望着她。 “秦扬风?”她不解地叫了他的名字。 “黎歌,如果我离开了,你一个人能保护好自己吗?”他看了她一会,忽然开口。 苏黎歌没明白他话里意思。 “你在说什么?” 离开?他要去哪里? 她靠着床站起,隔着黑暗与他对望。 “今晚刘文修可能会回来找食物,我呆在外面守着他。”他静静地解释,“雨这么大,他在外面无处可藏,也无法生火取暖做饭,夜里可能会悄悄回来拿他的应急干粮。找到他,我们会找到新的突破口。” “我和你一起。”她想也没想就道。 “不。人多反而不好,容易被他察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你老实呆在屋里,房门锁好。我不在,你睡觉别睡太沉。”秦扬风搜肠刮肚地想有哪些事要叮嘱她。 苏黎歌觉得他的话里透出股说不上来的古怪,可仔细想却又想不出哪不对劲。 “我不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他再一次强调。 她蹙了眉。 只是一晚而已,他怎么说得好像要离开很久似的。 唇动了动,她才想问他,秦扬风却一步窜到她身前,双手捧起了她的脸。 “秦扬风……” 她愕然地瞪大眼眸,他却已猛地俯头,在黑暗中准确捕捉到了她的唇瓣。 苏黎歌脑袋像炸开了一簇烟火,五彩斑斓的光芒照得人眼花缭乱。他骤然袭来的唇带着冷夜的冰凉,不容拒绝的印到她唇上。 狡猾的舌头趁着她张口说话的时机钻进她两片微张的唇瓣中,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他不给她喘息思考的空间,狠狠地吮吻,力道大得吓人。 她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等她回过神时,他已结束了这一吻。 这个吻很突然,也很用力,但也很迅速。 “苏黎歌,我爱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我知道你一定做得到。”他松手,退后。 苏黎歌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话让她忘记了羞涩和愤怒。 “你要做什么?”直觉告诉她,秦扬风不是只去等刘文修那么简单。 “不用担心我,并且请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样,好吗?”他退到门口,朝她一笑。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笑,一如既往的迷惑人心也让人安心。 门“砰”地轻轻关上,秦扬风出了屋。 …… 因为他最后交付的信任,苏黎歌选择了留在屋里。 她相信他,但她也担心他。 缩回床上,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所有的困意都忽然消失得彻底。 她再也睡不着。 眼前的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空去一半的床又让她的心浮在半空落不到实地。 习惯,多可怕的东西。不过短短十二天,竟能将她用四年时间为自己所建下的堡垒炸得米分碎。她曾经以为再见秦扬风时,自己早已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可实际上,她只是只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真的只是因为习惯秦扬风的陪伴么?苏黎歌也分不清了。如果习惯这东西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陪在另一人身边,那这四年来,她为什么无法分出一份感情付予杜清凡? 她不敢深究这习惯背后真正的原因。 苏黎歌就这么缩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耳边只有雨声和海浪声。这声音交错传来,掩盖了四周所有的声音。 可仔细听去,似乎还有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有些模糊的神志陡然一醒,还没等她跑到门边,外面已经传来打斗的响动。 刘文修真的回来了? 她顾不上许多,转开门把就往外跑。 屋外的走廊上有两道黑影窜过,她认得出其中一个人是秦扬风。 两个人扭打在一块,秦扬风的攻击又快又狠,另一道黑影无法抵挡,苏黎歌看到秦扬风飞起一脚就将那人踢得朝后倒。 那人闷哼一声撞在了栏杆上。 她听出是刘文修的声音。 栏杆早已陈旧腐烂,经不住这么重的撞击,只听得几声突兀的声响,栏杆被撞断,那人从二楼直接掉了下去,落在天井里。 苏黎歌惊得奔到栏杆边上朝下望去,那黑影落在天井的沙地上滚了滚,很快就往外面跑去。 “回房去!”秦扬风声音沉沉传来。 她便转头看他,可他却已经跟着那人从栏杆的豁口处一跃而下。 “秦扬风!”她再也无法冷静,惊叫一声,就看到他已落到地上,也成了团黑影,跟在那人身后追了出去。 转眼间,两个人都消失在雨夜间。 “秦扬风……”她失色地叫着,从二楼楼梯狂奔而下,冲到天井里。 可天井中,早已无人。 除了凶猛的风雨,这里再无他物。 ☆、第61章 信任 “啪啪”的踩水声在黑暗里响起。 苏黎歌顺着黑影离开的方向冲到了烧毁的废墟前,便再也找不到他们的痕迹。 没有月光,外面只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像只巨掌掐紧她的心脏,让她喘吸都困难。 她呆呆看着被黑暗吞没的世界。 雨还在持续,她被淋得湿透,除了不断颤抖的冷意,她的思绪也在冰冷的雨水里渐渐平静。 不知多久,朦胧的光线亮起,有个人冲到她身边,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 “跟我回去。”沈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手里拎着的煤油灯照着斜下的雨似针般尖锐。 她木然地被他牵着跑回屋子。 薛晨、严小荞和许荔香都已惊醒,如今聚在沈束屋里。 严小荞揉着惺忪睡眼,见到苏黎歌,马上一醒,道:“黎歌姐,发生什么事了?” 苏黎歌没回答。 沈束提起煤油灯,照着苏黎歌的脸。她脸色发青,满脸都是水,头发也湿粘地披下,发梢的水正滴滴答答地落着。 突兀的光线刺得她的眼一酸,她抬手遮住眼,冷道:“我没事。晚上刘文修回来,秦哥追出去了。” 严小荞惊讶地把嘴张成鹅蛋形,许荔香也攥紧了裙角,薛晨还算冷静,只是陷入沉思。 沈束则像没听到她说的话般,转身将灯搁到桌上,又从床上抱起了被子展开盖到苏黎歌身上。 “擦擦,不要着凉。”他站在她身后,双手用被子擦着她的头。 苏黎歌拂开他的手,用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再度开口:“不用了。刘文修可能回来找食物,现在被发现,他应该不敢再回来。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可是秦哥……”严小荞忧心忡忡地看眼屋外。 “他不会有事。”苏黎歌打断了她的话。他要她相信他,那她就相信他。 “黎歌姐,那你呢?”许荔香不放心道。 “要不你跟我和阿香一起睡吧。”严小荞接了句。 薛晨也跟着点头,道:“苏记者,你和她们一起安全些。我就在旁边房间,有事也能照应到。” 二楼原本就只剩下苏黎歌和秦扬风,现在秦扬风冲入茫茫夜色,还不知几时会归。如果她再回原房间,那二楼就只有她一个人,由不得人不担心。 苏黎歌将身上的被子扯下抛回床上,用手将潮湿的刘海朝后梳去。 饱满光洁的额头让她清秀的脸显出十分的硬朗来。 “不必。”她前所未有的强势,“我回自己房间休息。” 她说着,声音忽然又添了一丝温柔。 “要是他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语毕,她头也没回就出了沈束房间,回了自己屋。 …… 瓢泼大雨不知何时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再渐渐停止,猎猎作响的风声也跟着沉寂,远方的怒涛温柔下来,又成了美妙童谣的背景音乐。 苏黎歌昨晚回房换下一身湿衣后就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入睡。 如果无法休息,第二天她的精神会受影响,思维和反应都会变得迟钝,她无论如何都要以最冷静和清晰脑袋面对明天。 不想成为累赘的基础,首先就是照顾好自己。 苏黎歌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和艰难,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入睡。身边的半张床一直空着,到她睁眼时,秦扬风都没回来。 雨下了很久,他怕是淋了一整夜。外面又黑又冷,稍有不慎…… 苏黎歌摇摇头,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测,告诉自己要相信他。 “请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那样。” 她唇边忽然绽开一丝微笑。 她喜欢他的这句情话,比她听过的所有动人情话都入心。 天色亮起,又一个黑夜过去。 第十三天来临。 苏黎歌在井边用冷水浸湿脸,双手在颊上一阵拍打。 “黎歌,秦哥昨晚没回来?”沈束一出门就看到她的身影,忙跟到了外面。 到处都非常湿,地上汪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树梢的雨水仍一颗颗滴落。水井的四周被冲刷得干净,沙子被风雨带走,掩盖了所有。石凳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血渍都不存在。 昨天早上悚人的那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 “没有。”苏黎歌用手掌把脸上的水珠抹去,露出被拍红的脸蛋。 她望来的眼眸神采奕奕,让沈束一阵恍惚。她不是应该担心吗?可她看上去反而比前几天更加精神。 沈束怔怔看她,他觉得她像这片海岛山林,越是经历风雨就越美得惊心。 “沈束?”她在他眼前挥挥手。 沈束回神,很快腼腆笑起。 苏黎歌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样的笑了。 她俯身把水冲到脚上,脚丫子对搓一番,把沾在脚上的泥沙都冲得干净,这才直起腰来。 “我陪你去找秦哥。”沈束道。 苏黎歌把桶放到一旁,笑答:“我有别的事,今天不找他。” “你不担心秦哥吗?”沈束眼中幽光闪过。 她已转身朝里走去,闻言顿住脚步。 “担心,非常担心。” 苏黎歌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那你……” “我可以用别的方式协助他。”她抖抖脚,才走两步路,这脚又进沙子了。 “黎歌,我帮你。”沈束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肘。 苏黎歌诧异转头。 “我帮你去找他。”他不知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他明明是想陪在她旁边帮她而已,可她的眼睛却让他心甘情愿替她去找秦扬风。 见鬼! 真是双会催眠的眼。 她愣了片刻,才又扬唇笑了。 “好,谢谢。” …… 沈束因答应了苏黎歌,没等其他人起来,也没和人打招呼就离开住处去找秦扬风。没多久,薛晨、严小荞和许荔香就陆续起床出了房门。 九个人只剩下了四人还留在这里。 薛晨与严小荞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朝外走去。许荔香动作慢,并没与他们一块,而是攀着门框站在门口望着他两走远后,才带着倦意走出。 一转头,她就看到了苏黎歌。 “黎歌姐。”她诧异地叫了声,走了过去。 苏黎歌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眯着眼打量他们。天井潮湿得还是无法生火,她拆了袋饼干当早餐,磕碎了用手指拈着一块块往嘴里塞去。 “早。”苏黎歌打了招呼。 “早。秦哥呢?回来没?”许荔香缓缓坐到她身边,关心道。 “没有。”她摇头。 “一夜未回?昨晚下了整晚的雨,会不会……”许荔香说着窥了窥她的脸色,没把“意外”两字吐出,“要不我们出去找找他?” “不用了,他行事向来自有分寸。”苏黎歌淡道,又将手里的饼干递了一块给她,“还没吃早餐吧?” “谢谢。”许荔香接下那块饼干,一边道谢一边小口吃起。 苏黎歌拍拍手,抖去饼干渣,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张照片出来,将折痕顺平后递到她面前。 “阿香,你对这照片里的东西有印象吗?” 许荔香看到照片很愕然。 “黎歌姐,这照片……哪来的?” 她没想到苏黎歌手里竟有这些照片。 “这些以后再说。”苏黎歌不想浪费时间解释,“照片应该是你们四年前宿舍里肖童的桌子,她桌上的这本笔记本,你有印象吗?” 苏黎歌指着照片的某处问道。 照片的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电脑盖着,上面有个本子——棕底布面樱花刺绣的笔记本。 许荔香狐疑地顺着她的手望去,偏了头回忆半天,才摇了头。 “我没印象了。那段时间我们感情不太好,她也不怎么理我,很多事都我都不知道,再加上她大部分东西都有樱花的图形,这笔记本不算特别的。”她涩然笑了,指尖抚过照片上笔记本的位置。 “一点印象都没有?”苏黎歌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又问了句。 “对不起,帮不到你。”许荔香还是摇头。 “好吧,那我再问问小荞。”苏黎歌拍拍她的肩安慰道。 “黎歌姐,我能知道这本笔记本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许荔香咬咬唇,好奇问道,“要是为难的话,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没什么为难的。我在这本笔记本上,看到过肖童的自杀计划。”苏黎歌再度折好照片小心翼翼放入口袋里。 许荔香脸上有明显的讶异:“自杀计划?” “小荞他们这是去哪了?”苏黎歌从台阶上站起,没再回答。 “薛晨说要带她去摘点果子,一会就回来了。”她也站起。 “那我先回房一趟。小荞回来了,麻烦让你她找我下。”苏黎歌说罢往楼上“噔噔”跑去。 她向上跑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又转头望去。 许荔香正扶着墙慢慢下楼,动作很笨拙,她走得十分小心。 苏黎歌叹口气,复又回身朝上走。 剩下的人,只有他们了——许荔香、严小荞、薛晨和沈束。 …… 赵铭安的房间钥匙就插在房门锁孔上,以方便大家出入。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气温不断上升,天井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站在赵铭安房外的那道阴影。 阴影停在门口几秒,才从门缝里闪入,门被再度合拢。 屋里阴冷,赵铭安的尸体经过一天时间,已经开始发出淡淡的尸臭味。 那道阴影扑到床边,掀开盖着尸体的布,开始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翻了许久,尸体上并没被翻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 阴影又将布盖回尸体身上,退到门口,将门打开道细缝,看到天井里仍旧空无一人时才闪身钻出门缝。 屋里再度静下来。 ☆、第62章 跟踪 苏黎歌回房后就把所有资料都翻了出来,从头到尾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仍旧没有什么特别发现,心里生出丝沮丧感来,她甩下手里的资料,重重靠到了斗柜上。 没有发现,就无法解开谜底,找不到凶手。她帮不到秦扬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在外面冒险。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 抬眼看了看屋外的阳光,她这才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在屋里呆了许久。 时间近午,她该出去弄点吃的了。 秦扬风不知何时回来,昨夜大雨,他要是回来怕要饿坏了。 如此想着,她下了楼。 天井里没有人,但地上的火堆已经生起。 苏黎歌便快步朝外走去,在井边看到了许荔香。 她正笨拙地从井里将水打出,苏黎歌见状忙上前帮忙。 “他们还没回来?”她接下了许荔香绳子,代替她将桶拉了上来。 “黎歌姐。”许荔香松口气,抹抹额前的汗,道,“他们刚刚回来过了,我也已经告诉小荞你找她有事。不过这会她出去挖红薯,很快就回来。” “薛晨呢?”苏黎歌又问。 “他去把陷阱捕到的猎物带回,还要找找秦哥和一休的下落。他叮嘱我们别到处跑,要注意安全。”许荔香回答道。 “哦。”苏黎歌将水桶从井里拎到地面上,“好了,这水要拿到哪里?” “不用,我就想洗洗……”许荔香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岛上卫生条件差,后来厨房大火后,他们就很难洗澡,再加上她又是个孕妇,行动诸多不便,要洗澡更是难上加难。 苏黎歌会意。 “我帮你。”她二话不说提了桶往屋后走了几步,到了侧面被几棵树掩着的小坡上。 “不用了。”许荔香脸一红,忙跟过去道。 “这水冰冷,用来洗澡不合适,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吧。”苏黎歌放下桶后又琢磨起来,想了想她转身就要回去烧水。 “不不,不用了。我就是洗洗手脚,再擦擦身体。”许荔香急忙拉住她。 “也好,免得着凉。”苏黎歌自顾自说着,又指了她披在肩头的布,“给我吧。你没办法弯腰,也擦不到后背,还是我帮你。别和我客气,也不用害羞,情况非常,能互相帮的大家就都别矜持了。” 许荔香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几秒,才点下头。 “谢谢你,黎歌姐。”她轻声道谢,眼中有淡淡水雾浮起,将一双眸子染得格外清透。 苏黎歌协助她将宽松的孕妇裙脱下挂到了旁边的树枝上,把布浸湿后用力拧干,站到她身后细细擦拭起她的背。许荔香的肚子挺得很大,侧面看沉得吓人,可要是从背后看,不仔细点还真难看出她是个孕妇。她的背纤瘦匀称,没有多余的赘肉,十分迷人。 “怀孕很辛苦吧?”苏黎歌忽有些感慨道。 “还好。”许荔香闻言抚着肚子,笑容温柔得如同春日暖阳,“一想到以后会有个孩子陪着自己,就觉得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是啊,再辛苦也值得。”苏黎歌手一停,想起旧事,忽有些恍惚。 许荔香低头,轻拍了下自己的肚子,笑道:“宝贝,妈妈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 “我以前也有过一个孩子……”苏黎歌说着重新拧了把水,抬头时看到许荔香诧异的眼神,又笑着解释,“现在在我身边的孩子,是我先生和前妻生的。而我自己在四年前曾经怀过一个宝宝,不过可惜,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留下他。” 每次看到许荔香,她都会想起过去的自己。 “黎歌姐……” “抱歉。”苏黎歌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才惊觉自己失言,“好好的,我说这些干嘛?你别放心上,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你们宿舍怎么会和薛晨他们宿舍交情那么好,我是说四年前。” 苏黎歌说完忽又解释一句。 “别误会,这个问题纯属个人好奇,因为你们不在同一专业。” 许荔香揉揉眼,将眼中水光擦去,换上盈盈笑意。 “其实我也不知道,原来就是普通的联谊宿舍,大一大二时就吃过几次饭而已。要说交情,好像是从大三上学期开始的。”她一边回忆着,一边不以为意地开口,“那次我们宿舍四个人一起去男生宿舍楼玩,结果正撞上沈束急性阑尾炎发作,把他们宿舍的几个人吓坏了。” 想起旧事,许荔香的笑就显得轻松许多。 沈束是学霸,平时就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那时因为临近考试,他肚子痛了几天仍旧咬牙啃书,想着撑过考试再说,结果把毛病拖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当时大学城离市区很远,救护车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很长,肖童就自告奋勇用自己的车送他去了医院。 “也就是那次,他们才知道肖童是个富家千金。她用自己的车把沈束带到了私家医院里,把一次都处理得妥妥当当。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当时的表情,呵呵。”她说着轻声笑出。 “后来呢?”苏黎歌替她擦完右臂,将衣服从树枝取下展开。 “沈束的情况很严重,后来肖童找了院里最好的外科主任替他切除阑尾。那医生到的时候还很不高兴,说这点小手术还要劳烦他亲自主刀……哈哈。”许荔香捂嘴笑起,很开心的模样,“再后来,沈束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顾不过来,我们就两个宿舍的人就轮流帮他们。说起来,肖童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苏黎歌帮她穿上衣服,又俯头将剩下的水往她脚上冲去,闻言忍不住跟着笑起,可她的笑只维持了几秒。 阑尾炎?手术? 她脑中像有惊雷乍起,轰得一切都变得明晰。 “阿香,我有急事要回去,剩下的你自己可以搞定?”她猛地站起来。 “可以,没问题。”许荔香被她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点点头,“黎歌姐,发生什么事了?” 苏黎歌只用背影回答她。 …… 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屋里,苏黎歌从床底抱出装了资料大箱子,将所有的文件都通通取出铺在床上,她在床沿俯身,双手快速地在文件中拔动着,寻找一份被他们忽略了许多的资料。 很快的,她找出一张薄薄的a4纸。 屋里光线不佳,她转身走到窗边,大力扯开了窗帘,对着窗外的阳光仔细看起。 才看了两眼,苏黎歌的手便不可遏制地轻颤。 捏着纸张的手忍不住揪紧,把纸给揉出一片皱褶。 “呵呵……” 浅浅的笑声忽然从门口处传来。 苏黎歌的心脏骤然一缩,呼吸跟着停滞了半秒。她进来的时候太急,门并没关上。 “黎歌,我等你发现已经等了很久了。”身后的人笑道,语气里并没一丝诧异。 苏黎歌霍地转身。 门口处逆光站着个男人。 明明是熟悉的容颜,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疯狂、偏执又或者强势、阴冷,他和苏黎歌记忆里的沈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沈束像道阳光,可眼前的男人,却像阵雾霾,灰暗朦胧。 “是你……”苏黎歌盯着他,手攥得更紧了。 “怎么样?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资料吗?”沈束笑着,口吻表情都和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他抄近路回来,却因为遇上苏黎歌在帮许荔香擦洗,他不好意思出现,就一直藏在离她们并不远的角落里。 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收获。 沈束缓缓走进了屋里。 苏黎歌无路可退。 “黎歌,我认识你很久了。从我第一天拿到你的个人资料,到我开始跟踪你,整整一年的时间,我一点一点地了解你的过去、你的为人和你的爱好脾气个性,你所有的一切。”他走到床边,就没再往里走,只是微眯了眼眸打量她,像看着一只盯了许久的猎物。 “是你在跟踪我!”苏黎歌彻底变了脸色。 这一年来,她的确能感觉有人在悄悄跟踪自己,她也试过各种办法去查,可始终没能查出头绪来,她以为这是当初与杜清凡遭遇的那场灾难给她带来的心理问题,便积极做心理辅导,并没往别的地方想。直到她被抓到岛上前,对方的跟踪越来越明显,她才察觉不对劲。 但那时也已经晚了。她被抓来岛上,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跟踪的人是肖建良派来的。 可没想到…… “你知道吗?越了解你,我就越被你吸引。”沈束伸出手,隔空虚抚着她的脸颊,“我从没试过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我控制不住地想要看到你,陪着你,但我又怕把你吓到,只好偷偷跟着你。” 他远比她想的要更加了解她。 “从你嫁给秦扬风,到你们离婚,你来a市,跟着杜清凡学习当一个合格的记者,再到杜清凡为了救你而死……你所有的过去,我全都知道。”他说着声音微微扬起,脸颊显出些许红色,像个在对心仪已久的女神告白的少年。 苏黎歌却已满心悚然。 她无法想像被跟踪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将一举一动都曝露在一个陌生男人的眼皮下,那滋味像是她身上所有的遮蔽物都被扯开,她被人一览无余。 恐惧与愤怒同时涌来,她咬紧了唇不说话。 “你太迷人了,总在不断成长变化,越变越美,就像……像我做的实验……复杂的变化……黎歌,我真的很爱你,你别露出害怕的表情好吗?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他说着又开始朝她逼近。 “你说你爱我?是以哪个身份?”苏黎歌冷然开口,眼中光芒似冰刃,“我要怎么称呼你,沈束?” 他闻言脚步停下,露出温柔的笑来。 “是我的错,我忘记向你自我介绍了。” ☆、第63章 偿还 狭窄的屋里静得只听得到水珠落在窗台上的声音。苏黎歌背靠着五斗柜站着,全身神经绷紧,随时准备逃离,脸上却随着沈束的话扬起浅浅的笑。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因为她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黎歌,我是沈执。初次见面,很高兴能认识你。”他微微躬身,绅士般的向她行了个礼。 苏黎歌毫无意外,视线从自己手上捏的着的资料上扫过。 “束身自修,执节淳固。好名字。”她笑道。 “谢谢夸奖。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曾经是大学的中文教授,可惜遇上不太好的政/治动/荡……”听她一语道出他名字的由来,他很惊喜,笑得更加迷人。 只是他的回忆才开了个头,就马上收住:“不说这些了,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我家里的旧事。” 苏黎歌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察看房间的环境。 她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然而他堵住了唯一的过道。 “那说说你哥哥吧,是沈束吗?”她将手里的纸往床上一丢,纸张轻飘飘地落下。 她屋里的资料中,有所有人的身份背景调查,她手上这张纸,就是关于沈束的背景。 这些背景四年前就已经调查,苏黎歌甚至能倒背如流。沈束是惠城人,父亲早亡,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孪生弟弟,只不过这个弟弟很早就已经出国求学,因此关于他的资料少之又少。 苏黎歌当初问过沈束他的家人情况,沈束对自己这个弟弟讳莫如深,不愿多提,因为这事与案子并无关联,后来她也就没多调查。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认识沈执。 沈执半垂了眼帘,轻声笑起。 “沈束啊……他是这个案子的第二个受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透出某种幽暗阴森的气息。 “第二个受害人?沈束已经……”苏黎歌很惊讶。 “死了。一年半以前他在精神疗养院自杀了。”沈执笑倏地一冷,像骤然结冰的湖面,“真是蠢货,以为死亡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没有悲伤痛苦,只有愤怒仇恨与不屑。 苏黎歌诧异得无以复加。 自杀?!原来沈束一直都没从肖童的死所带来的阴影中走出来…… “那你抓来所有人,是为了替他报仇?”她将手肘靠在了斗柜上,仿佛与他闲聊般问道。 “报仇?不不,我更喜欢称之为——偿还。”沈执推了推眼睑下方的位置,很快回神将手放下,他扮演的“沈束”是不戴眼镜的。 “偿还?”苏黎歌不解。 “这是我欠他的。其实你叫我沈束,也没错。我本来就是沈束,你们认识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沈执。”他看到她满脸疑惑,便笑着解释,“沈束是哥哥,沈执是弟弟,我比他早半小时出生,应该是哥哥。我们是孪生兄弟,除了个性之外,很多地方都是一样的,智商一样高,学业一样好,都是我们那个小城里最优秀的。不过他像太阳,而我却像黑夜。” 很少有人能分得清他们,有时就连他们的母亲都会混淆,同样的优秀,谁也没落下另一人半分,他们就像这世界的昼与夜,平分秋色。 “上大学前,我和他因为太优异,有人愿意出资资助我们其中一个人直接出国深造。那个人在我和他之间挑了他。”他平静地讲述过往,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比起黑夜,所有人都更喜欢阳光明媚的白天,我明白。” 不止是资助他们的人,还有他们的母亲、亲戚和朋友。 人之常情罢了。 “我在他出国的那天把他敲晕了,然后拿走他的护照和所有东西,顶下了‘沈执’这个名字。”他眼角一挑,为自己的想法得意,“我母亲再喜欢他,也不会为了他一个人而毁了我们两个人的前途。这事一旦揭穿,别说我,就算是他也会受牵连。于是在母亲的劝说和所谓亲情的感召下,他成了‘沈束’,而我变成了‘沈执’,就这么简单。” 苏黎歌听得毛骨悚然。 难怪“沈束”对他的存在讳莫如深,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段过往。 看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想来对于抢走自己亲哥哥前途的行为,他不止毫无悔意,甚至于以此为荣。 这个男人太疯狂也太可怕。 “好了,故事说完。你还是叫我‘沈执’吧,我已经习惯自己是‘沈执’这件事了。”沈执耸耸肩,看到她的表情,他忽又懊恼,“本想以后慢慢再告诉你的,还是吓到你了。但是黎歌,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他们的家庭条件都不好,童年并不美满,总是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一直都在很努力的生活和成长,直至开出美丽的花朵。 “不像,我和你不一样。”苏黎歌的指甲抠进木头中,强忍着没有立刻逃走。 “不,我们一样。黎歌,秦扬风那个纨绔子弟配不上你,他不会理解你的过去和现在,也不会明白你努力追求的所有东西,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给不了你想要的,只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他配不上你。“沈执平静的眼神一转,灼人的视线望向她,“和我在一起好吗?我发誓我不会伤害你。” 他知道她所有的过往,像与她认识了一辈子,看着她慢慢成长起来,那滋味让人着迷。 “你现在就在伤害我!欺骗、利用,以犯罪的形式!”她握紧拳,毫不留情地指出,“秦扬风和我之间的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一个窥视者来评论。你永远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 沈执的笑容与温柔都通通消失,像一只从草丛里游来的蛇。 “我们的相识,不该是这样的。”他又朝她迈进一步,眼神执拗又痛苦。 他想给她一个让她永远都无法遗忘的开始,这个开始能让她忘了四年前和秦扬风的所有一切。他处心积虑安排这场游戏,不仅仅是为了“沈束”的死,他也想借这个特别的游戏让她认识他。 危机四伏的孤岛里,只有他能够,并且有资格成为她的救赎。 她会爱上他的! 可阴差阳错之下,秦扬风也被带了过来,这破坏了他的全部计划。 “如果这世上没有秦扬风这个人,该多好!”他喃喃着开口。 苏黎歌心陡然一震。 “安凌呢?是你带走了她?”她立刻转移话题。 不能再和他纠缠感情问题了,再谈下去,她担心他会爆发。 沈执头一偏,倾斜着打量她,露出了然的眼神。 “是啊,我把她带走了,因为她和你一样,都认出了我。” 安凌和“沈束”有过一段感情,这两人上过床,她了解“沈束”的身体,记得“沈束”腹上的手术疤痕。火灾那天,他被雨水淋透,将衣服脱去,光着膀子方便行事,没想到被安凌发现了他身体的异常。 他只能将她带走。 苏黎歌那天被他所救,她记得他腹部没有伤口,今天许荔香告诉她“沈束”动过阑尾炎手术时,她才惊觉一直与他们呆在一起的这个男人,也许并不是他们熟悉的“沈束”。 “安凌,没死吧?” “呵……黎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以死亡来解释事情,你放心,我没杀她。”沈执迈过床,已逼到她身前。 “我们上山时,秦扬风捡到的安凌的手镯,也是你丢下的?” “是啊,我趁你不注意时扔在那个地方的。” 他知道那里的草丛下方是空的,故意引诱秦扬风踏上去而已。 “为什么?” “我讨厌他跟着我们。我只想和你单独相处,我不想看到他,更不想见到你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你知道的,我嫉妒他,嫉妒到想让他去死。”沈执说着面容狰狞起来。 他太嫉妒秦扬风了,如果这世上有个人让他想到要杀人,那一定是秦扬风。 苏黎歌悄悄向旁边退了一小步。 “那么,在‘现场’的房间里装神弄鬼的人,也是你?” “是我。我听到你和秦扬风在楼梯旁边的对话,知道你们开始怀疑我,就索性让这场游戏更有趣些。”他很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欣赏她明明害怕焦急却不得不装出的镇定无畏。 虽然讨厌秦扬风,但他也必须承认,秦扬风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强。为了不让他们把目标锁在他身上,沈执安排了那一幕。他故意发出响动让安凌听到并发现楼上的异常,为的就是塑造出一个神秘人来混淆他们的视线。 “你跳下楼后,再从安凌房间的窗口跳进,装作毫无所知地从她房间出来。天太黑,情况太混乱,你们两的房间又挨在一块,不会有人注意到你到底从哪间屋出来的。对吗?”苏黎歌替他接着说了下去。 “可还是让你们猜到了,不是吗?”他伸手想抚她的脸颊,她再度向后一躲,他的手落空。 “你的确让我们混乱了很久。”苏黎歌道。他们几乎将所有能怀疑的对象都查探推敲了一遍。 她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赵铭安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我不喜欢杀人,不过秦扬风例外。” 沈执回答,又见她还想再问,便直接摆手打断她:“别问了,我以后再给你时间好好问,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我不想再谈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那你想谈什么?”苏黎歌垂眼,眼珠转了转。 “谈我和你的事。不过这里并不是适合谈心的地方,不如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沈执笑道。 “安凌呆的地方?”她冷冷说着。 “真聪明。”沈执夸奖她,手跟着抓去。 苏黎歌迅速拿起手边的水罐,连杯带水全往他脸上砸去。 水泼了满天,沈执朝后退了一小步,苏黎歌已像猫似的跳上床,迅速往门口逃去。 沈执长腿猛力踹向铁架子床,“嗤——”铁床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响动,床被沈执踹得撞向墙边,苏黎歌在晃动的床上站不稳,只能跳下。沈执的手伸来,一把扭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向墙壁,另一手则从背后将她抱住。 “放开我!”苏黎歌怒斥着,脸贴到了墙上。 他缠在她腰上的手臂,像条毒蛇,身后贴近的灼热气息,让她像刺猬般恨不能竖起全身坚刺防御。 “可爱的小猫,我喜欢你生气的模样。”他低头,鼻头掠过她的发丝,唇跟着缓缓滑落,最后停在她的脖弯里。 “滚!开!”她强抑着不断涌上的恶心与厌恶,声音越发冰冷。 他已经轻轻咬上她的脖子,着迷般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吻着咬着,纵容着心头的恶魔肆意妄为。 揽着她腰的手往上移动,滑向让苏黎歌恐惧的地方。 她咬紧了牙,不吭一声,也停止挣扎。他开始享受,渐渐松懈。 苏黎歌察觉到压制着自己的力道有所减缓,她手肘忽然朝后猛撞,人跟着转身,曲膝撞向男人最薄弱的地方。沈执不妨这一手,朝后退了小半步,用手挡住她的膝盖,才想开口,忽然间,锐利的冷光闪过眼前。 他的脸颊一痛,温热的液体涌出,流下,他停止了动作。 苏黎歌趁着这空隙跃上床,冲到了门口。 “你今天要是走出这里,岛上所有人都别想回去,秦扬风也要死。” 森冷的话传来,让她煞停脚步。 她站在门转身,手里握着一柄小刀,那是秦扬风留给她防身的刀子,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沈执的脸颊被她划出的长长的伤口,血淌下,染红他半张脸。 他抚过自己的伤口,指腹沾满鲜血,他不以为意地伸舌,舔舐着指尖的鲜血,阴暗疯狂的视线却落在她手中紧握着的小刀上。 锋锐的刀刃间,全是他的血。 他倏地笑起。 她真是只不肯认输的小兽。 ☆、第64章 坠落 第十三天,天气晴朗,站在废墟外的半坡上,许荔香可以窥到树林上空小小的一方蓝天。来岛上十三天,她还没机会把这小岛看个清楚 “阿香——”坡下的小路上远远奔来个细小人影。 严小荞手里捧着好几个野生红薯,很快朝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冲她挥手。 许荔香扬起了温和的笑,朝她走去,没走两步路,肚子忽然一阵发硬,她不得不停在原地大口喘气。 “阿香,怎么了?”严小荞很快冲到她身边,担忧问道。 许荔香摇头。 宫缩越来越频繁,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我扶你过去坐坐。”严小荞说着想扶她,却忽然发现自己满手的红薯,她苦恼地皱眉。 “我没事。”许荔香笑着拍拍她的肩头,自己迈开步子往回走去。 阳光下严小荞额头和鼻尖都是汗珠,脸颊被晒得红通通,像颗要融化的草莓味棉花糖,看得人心都跟着甜起来。 她永远充满让人羡慕的活力。 “阿香,你跑到外面做啥?”严小荞忙跟上她。 “想打点水烧了喝。”许荔香并没进废墟,而是拐去了水井那边。 “我帮你。”严小荞闻言将手里的红薯全都放到了地面上。 椭圆的红薯骨碌碌地滚开,她手忙脚乱地将四散的红薯拔到一堆后,才喘着气转身。 许荔香已经走到井边,她挺着肚子颤巍巍地弯腰拎了桶扔进井口里,那情景让人看了忍不住替她捏把冷汗。 “阿香,你放着让我来。”严小荞忙朝她跑去。 “这点活我可以。”许荔香应了小荞一句,并没回身,她拔着拴在桶上的麻绳,让井水涌进桶里。 可忽然间,她的动作停下,似乎有些疑惑地朝井里望去。 “阿香,怎么了?”严小荞跑到她身后,大口喘着气问道。 “井里……有东西……”许荔香说着趴到了井沿上,朝里张望。 水井幽深,光线不佳,她看得吃力。 “什么东西?”不知怎地,严小荞想到恐怖电影的画面,觉得背上的毛都一根根竖起。 许荔香没说话,只是不顾自己的身子,猛地抬头往后退了两步。 秀美的脸庞上全是惊愕骇然的表情,她眼珠瞪得几乎要掉出眼眶,脸色瞬间惨白。 “小……小荞……里面……”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什……么?”严小荞胆小,被她说得不敢上前。 “薛……晨。”许荔香半晌才把这个名字说齐全。 “你说什么?”严小荞脑袋“轰”地炸开,心脏几乎停跳。 “薛晨……薛晨在里面!”许荔香忽然恐惧叫起。 严小荞猛地扑到了井沿上,俯身朝里面探去。 …… 苏黎歌站在门口,胸口上下起伏着,不断以深呼吸来克制自己胸腔中的怒火。 血顺着刀刃滑下,聚在刀尖上滴落。 “你想怎样?”她尽量以最平静的语气面对沈执。 细长的刀口让他清秀的脸庞显得妖异,他见她停在门口,唇角小弧度上扬。 “唉。”沈执轻声叹口气,像对着无理取闹的小女朋友,“黎歌,求你别拿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很难过。” 她的眼神疏冷戒备,像根荆棘缠在他的心脏上。 “我只是想找出杀沈束的凶手,把这个情还给他,然后再和你好好谈场恋爱。”他又道,眼神像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亮,“要不这样,你当我女朋友,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那凶手呢?你不找了?”苏黎歌问他。 沈执不回话,只笑着朝她走去。 苏黎歌蹙眉,猛然醒悟:“你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了?” 一开始就是他在引导他们查案,沈执比他们更早发现肖童自杀案中的疑点,可如今他绝口不提凶手,想来已经心里有数了。 “黎歌,做我女朋友,秦扬风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缓缓逼近她。 他每靠近一点,苏黎歌就后退一步。 她不开口回答。 沈执笑得眯起眼,脸上的伤痕却跟着他的笑扭曲,“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你不需要每到休息日就一个人孤孤单单去影院。其实上个月你去看《蝙蝠侠》时,我就坐在你后面的位置上。你穿了条浅蓝的裙子,手里抱着桶爆米花和可乐,特别可爱。” 苏黎歌退到栏杆前,伸手握住了栏杆。她心里的恐惧惊骇不断涌上,又被她生生压下去。他的回忆里,她像是在生活在恶魔眼皮下的无知猎物。 “你常一个人去家附近街口的小面馆吃面,喜欢在面里加一勺辣子,再拌上碟皮蛋豆腐,你会露出很满足的表情,和工作时的你截然不同。我试过你的吃法,确实很美味,以后我们可以结伴去。”他还在说着,学着她的表情,半眯眼鼻子皱起。 “够了!闭嘴!”苏黎歌怒喝一声,她不想再听下去。 越听,就越骇人。 沈执闻言果然不再多说,他一个大跨步,加速窜到她眼前,轻轻抓起她的手。 她正将刀子握得死紧,全身都在颤抖,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愤怒。 “来,把刀子给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乖乖听话,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他半哄半诱说着,另一手从她掌中慢慢抽出那只小刀。 “当啷”一声,小刀被他扔到地上。 沈执满意地笑了。 “要怎么才能让我们回去?”她问他。 “你先答应我,和我在一起。”沈执牵了她的手,迈步往前走去,“噢不,做男女朋友太浪费时间了,你直接嫁给我,我们可以边做夫妻边恋爱。” “好啊。”苏黎歌答应得干脆。 沈执诧异地回头看她。 “等我和秦扬风离婚,我就嫁给你。但前提是,你要先让我们回去。”她靠着栏杆行走,手虽被他紧紧牵着,人却还是离他有段距离。 “你和秦扬风不是已经离婚了吗?”沈执皱了眉,笑跟着冰冷。 “看来你的调查,准确率并不高。我和他还没正式离婚,我仍旧是他妻子。”苏黎歌目光从他身上转开,落到了天井里,放慢脚步淡淡道,“我喜欢穿蓝裙子,是因为他喜欢蓝色;我看《蝙蝠侠》,是因为《蝙蝠侠i》是他陪我看的第一部电影;吃面条加一勺辣子,那是他的习惯,皮蛋拌豆腐则是我做的所有菜中间他唯一不挑剔的。” 沈执身体渐渐僵硬,眼底的温柔渐渐被另一股情绪代替。 “你听明白了吗?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是你臆造而出的女人而已。你说的这些,其实都不是我,你根本不了解我。”苏黎歌停在了被刘文修撞断的栏杆前,转过身正面看沈执。 她眼里忽然无畏无惧。 就算他再跟踪她一百年,他也看不到真正的她。 “我臆造而出的女人?”沈执笑了,他朝她靠近,“就算是我臆造而出,苏黎歌,你这辈子就要按我的臆造而活。如果你这么多的习惯都是因为秦扬风,那我就让他从地球上消失,这样你就只能属于我。” “疯子!”苏黎歌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沈执,我告诉你,就算你让我在这岛上呆一辈子,也休想我和你在一起。我不爱你,有没有秦扬风,结果都不会改变。” 沈执胸膛忽然剧烈起伏,他压抑的怒火仿如火山即将喷发。 愤怒、嫉妒,还有她的言语和眼神所引发的痛,都像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他吞噬。 “我是疯子!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沈执倾身向她,像只吐着蛇信的毒蛇,“苏黎歌,我爱你。除了相信,你别无选择。” “是吗?”她忽然勾起笑。 “你笑什么?”她的笑,让他迷惑慌乱。 “我还可以选择……” 最后一个字,苏黎歌做了个无声的嘴型,她另一手疾速在他手腕上一扭,脚跟着扫向他。 沈执手腕吃痛,箍着她的手掌松开,人朝后小退半步躲开她扫来的腿,手跟着伸出。 他以为她会躲到一边,他便能趁势抓住她。 可没料到……苏黎歌竟不躲避,任他推上她的肩头。 他的力道不小,她被推得朝后倒去。 她身后,是断裂的栏杆。 沈执大惊失色。 她最后一个未出声的字,说的是——死。 “黎歌。”他扑到栏杆前,伸手去拉她,然而已然来不及。 苏黎歌背朝下坠落。 沈执眼眸骤然睁大,而后他惊愕害怕的神色缓缓收敛,被死般的冷漠取代。 意料中的惨状并没出现。 她稳稳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秦扬风就站在楼底下。 他抱住她,人朝后猛退几步,才站稳脚步。 苏黎歌终于松口气,她从未觉得秦扬风的怀抱如此厚实安全。 “胆子不小,这样都敢跳下来!”秦扬风紧紧抱住她的腰,轻斥的声音颤抖着,就算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接住她,他也还是害怕。 “你不是在下面站着嘛。是你说的要保护我,说到做到。我相信你而已。”苏黎歌把背靠在他的胸膛上,所有恐惧一扫而空。 她靠到栏杆上时,就已经看到秦扬风的身影了。 秦扬风狠狠吻了下她的头顶,半恨地开口:“想我没有?” “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她不回答他,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从沈执屋里缓步走出的人,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眸。 那个人走到天井里,抬起头望向二楼走廊的沈执,目光愤恨又惧怕。 是安凌。 “我啊?”秦扬风笑起,忽然掐着嗓子道,“要是他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苏黎歌一滞。 这男人昨晚……就藏在沈执窗户外面。 她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可恶! “我回来看不到你,也着急得很。”秦扬风赶紧被上一句。 苏黎歌刚要回嘴,就听到外面传来尖锐的惊叫声。 四个人都同时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啊——” ☆、第65章 杀人 废墟外传来的尖叫只响了一声,便又归于沉寂。 “小荞的声音。”苏黎歌拉开秦扬风揽在自己腰上的手,急道。 虽然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不用担心,薛晨在外面。”秦扬风转而牵起她的手,抬头冷冷盯着还站在走廊上的男人。 沈执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似察觉到了秦扬风的目光,他微笑低头,阴鸷的目光毒蛇般噬咬而去。 “薛晨?”苏黎歌被秦扬风拉住了脚步,转头疑惑地望向他。 他冲她露出胸有成竹般的笑。 “秦扬风,你有事瞒着我?” 瞧他这模样,再联想他的突然出现,苏黎歌忽然反应过来。 秦扬风的消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 “他负责凶手,我负责这家伙。”秦扬风又看了眼沈执,后者仍旧阴鸷地盯着他和苏黎歌,那眼神让他不由自主想将苏黎歌藏到身后。 外面只有严小荞和许荔香,莫非凶手真的如她所想得那样? 苏黎歌陷入沉思。 太阳已升到老高,岛上的气温在昨天的大雨之后,像只猛虎般回扑,高得吓人。苏黎歌止不住额上沁出的汗珠,她抹了把汗,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湿透的后背。 “沈束,不一起出去看看你一直想找的凶手是什么人吗?”秦扬风朝沈执开口,他想了想,忽又笑了,“不,不是,不应该叫你沈束了。应该是就职于日本西力制药最年轻的药学博士,dr.沈。” 沈执居高临下地盯了秦扬风半晌,倏尔一笑:“你想起来了?” “我们在赵董的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对吗?”秦扬风微笑着,不再是对着苏黎歌时温柔无害的模样。 从第一眼看到沈执,他就觉得眼熟,只是刻意装成“沈束”的沈执和他当是所遇到的dr.沈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再加上当时西力的负责人找他谈投资的事,对于跟在众人后面的年轻博士,他也只是匆匆一瞥,并未放在心上。 秦扬风之所以能想起来,还是拜苏黎歌所赐,是她告诉他沈束对植物和药有着非比寻常的认知。 “我只是好奇她爱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沈执没否认,他身子一跃,从二楼栏杆的豁口处跳下,稳稳落到了地上。 身份被揭穿,他已无需再假装,整个人像脱胎换骨般,再无半点之前的腼腆内向。 安凌被他吓了一跳,迅速朝苏黎歌和秦扬风的身后躲去。她脸色很苍白,仿佛许久没晒到阳光似的,眼睛从踏到天井时就一直眯着,像是不习惯这里的强光。 她很沉默,眉目间还带着惶惶不安的惊恐,利落的短发凌乱不堪,嘴唇干枯起皮,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 “别怕。”苏黎歌转头安慰了安凌一声。 安凌宛若未闻,眼睛仍死盯着沈执。 秦扬风看清沈执脸上的伤口,眉毛挑起,也不理沈执,转头朝苏黎歌道:“你下的手?” 苏黎歌瞪了他一眼,眼里有些还没机会发作的怒意。 “怎么?觉得我下手太重?谁没经我允许就抱我、吻我以及牵我的手,我都会下重手。” 她说着,警告的眼神从他拉着她爪子的手上掠过。 秦扬风眉头一敛,刚刚还满含戏谑的眼神陡然一凉。 抱她?吻她?牵她的手? 她是在说沈执对她做了这些事? “你应该划在他喉咙上。”他看着沈执森冷开口。 苏黎歌甩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被人一股力量扯着往后倒去。 她怒而挥拳,可挥出的拳头被人紧紧箍下,她半身靠在秦扬风臂弯里。 秦扬风猛然俯头,唇压到她唇上。苏黎歌瞪大了眼,大脑又开始空白。 压在她唇上的力道很大,他的舌掠夺着闯入她齿间,让她无力招架。 他的吻像在渲泄,渲泄这短短分别的相思,以及牵肠挂肚的忧伤,也渲泄着满肚子因她而起的酸意怒气。 苏黎歌口中的空气被他抽光,她回过神来恨恨地咬牙,想要反击,秦扬风的舌却像狡猾的泥鳅,在她咬来时迅速缩了回去。 “剥”地一声轻响,两人粘紧的唇瓣分开,发出声让她羞到极致的声音。 “就算被你在脸上划一刀,我也要吻你。”秦扬风放开她,看着她湿润的唇间属于他的印迹,心情平复了些许。 苏黎歌用力推开他,恼怒地看了看四周。 沈执已经迈步朝外走去,身侧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心脏都要碎开。 安凌的目光仍胶在沈执背影上,那目光矛盾得分不清恐惧愤怒与爱。 “走吧。出去看看。”秦扬风在她发作前迅速牵起她朝外走去。 苏黎歌蓦地举起手,朝着他的手背一口咬下去。秦扬风疼得变了脸色,发出长长的抽气声,却没开口喊疼。 她是真的咬啊! 苏黎歌出了口恶气,心里舒坦不少,这才松口甩了他的手,径直朝外走去。 秦扬风看着手背上一圈发红的牙印,苦笑着跟上。 …… 水井旁边的石凳上,许荔香正斜倚凳上。她低垂着眉目,目光落在了旁边赵铭安死时趴着的位置。 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严小荞把头埋在薛晨怀里,肩头耸动着,无声哭泣。薛晨半抱着她,另一手抚着她后脑的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严小荞抹了把眼泪,终于转过身。 “阿香,为什么?”她哽咽的声音沙哑低沉,像被压抑的厚云。 她无法相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一个一直被她视为闺密的朋友,能对她下杀手。 如果不是薛晨突然出现,只怕此时她已经被推到那口水井里。 只要回想刚才的情况,严小荞就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明明是炙热的天气,她却从头冷到脚。 水井里空无一物,没有薛晨的影子。她俯身望去,只看到自己的倒影,还没等她问出口,她就被人从后面抬了脚。她头朝下往井里跌去,耳边只有自己惊恐的声音,被井壁弹回。 所幸,薛晨及时抱住了她,才免去了她落进井中的厄运。 她惊魂未定地被他救上来,就看到许荔香满脸委顿地跌坐在地上,直到那一刻,她都还不相信是许荔香要置她死地。 薛晨震怒非常,救下她后便怒不可遏蹲到许荔香身边,大掌掐上了许荔香纤细的脖子。 她呆愣了两秒后,纵声尖叫。 薛晨在她的尖叫声下回神,压下愤怒收回了手,跑回她身边。 许荔香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脸上的委顿已被淡漠取代,她蹒跚地走到石凳前,缓缓坐下。 于是有了如今这一幕。 “咳。”听到严小荞的质问,许荔香像大梦初醒的人,茫然地看向她,开口就是断断续续的咳嗽。 好容易将这阵咳嗽压下,她苍白的脸颊上浮起病态的红晕,缓缓开了口。 “不为什么,你知道一些我不能让人发现的秘密。” “什么秘密值得你放弃自己的良知?你明明是个善良的人。”严小荞将涌出眼眶的泪再次拭去,扬声问她。 “对不起,只是为了我的孩子,再脏的事我也非做不可。他已经被他的父亲遗弃,我不能再让他失去我。”许荔香缓过气来,直起了身子,目光落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像个渴望孩子出生的普通母亲,温柔慈爱。 “因为这个。” 见她没正面回答,薛晨忽然伸手在严小荞的衣袋里摸出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个绿色的小布袋,只有两个巴掌大,针脚缝得有些歪,并不美观,袋口缝了同色的束带,用来扎紧袋子,也方便挂在身上。布袋已经脏去,上面沾染了些黑色的污渍。 “这是……我给她缝的随身小袋?不是说弄丢了?”严小荞一眼就认出这个袋子。 她伸手接下了小布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 “这是我……我给你缝的小袋子呀?你扔在树林里,还是我早上捡回来的,你都不珍惜。”严小荞不解地开口,还有些埋怨。 薛晨摸摸她的头,叹口气。 “我上当了,对么?”许荔香却不以为意一笑,开口道。 “同样的小布袋,你缝了两个。”薛晨没理她,而是耐性十足地向严小荞解释。 “嗯。一个送给阿香,一个……送给你。”严小荞小声道,脸又有些红起。 因为怀孕的关系,许荔香喜欢吃些酸甜小树莓之类的小果子,但这类的果子数量不多,所以严小荞特意缝了个小布袋用来装果子。每次收集了小树莓严小荞就第一时间给她全装上,让她随身带着,嘴巴馋的时候就能随时摸一颗出来吃上。 而薛晨常要外出,她便想着也给他缝个袋子装干粮,于是就用同块布缝了两个布袋子,一个送给许荔香,一个赠予薛晨。 给薛晨的那个,她在袋子上面缝了朵奇丑无比的花,很好辨认。 而因为害羞的关系,她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事。 “傻丫头,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小心丢掉。”他戳了下她的眉心,又开始解释,“我故意在你面前落下的,让你捡回去,被她看到而已。” “啊?”严小荞智商不够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她用你缝的袋子装了颠茄,骗赵铭安吃下。袋子上面沾了颠茄汁,是很有利的证据,所以她不能让人发现,因此在看到你捡回这个袋子时,她慌了神,根本没办法分辨你手里的是哪个袋子。”薛晨说着,歉然地望向严小荞。 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在用小荞作饵引诱许荔香。 严小荞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不解。 “可……阿香为什么要杀赵铭安?又是怎么杀的?你们怎么知道她遗失了袋子?” 问题太多,她噼哩叭啦筛子倒豆似的全抖了出来。 “不是我发现的,是秦哥发现的,他根本没离开过这里。他躲在赵铭安的房间里。”薛晨一边说,一边朝旁边走来的人点了点头。 秦扬风和苏黎歌几人已经出来。 苏黎歌闻言又瞪他一眼。 和死人呆在一间屋,亏他想得出来。 “只有赵铭安屋里有个大衣柜藏得下我,我也是无奈。说起来那屋里真冷。”秦扬风无奈耸耸肩,顺着薛晨的话接下去,“我看她进来搜尸体,就猜到她有重要东西落下,不过我那时可没空顾得上她。不过巧得很,我出门时撞见了薛晨。” 他和薛晨两人一番商量之后,迅速定下了这个计划,由薛晨将小布袋装作落在林中,被严小荞捡去,用来试探许荔香的反应。 没想到,许荔香的反应那么激烈。 “至于她为什么要杀赵铭安,又是如何杀的,这要问她了。”薛晨听完他的话,又将目光望向了许荔香。 “呵呵。”她轻笑一声,“要杀一个人多容易啊,根本无需大动干戈。” 那声笑与她平时的笑一般无二,甜美温柔,可这时听来,却让人冷得彻骨。 ☆、第66章 裁决 杀人这件事,在许荔香看来,一点都不困难。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石凳背后的房子已经烧毁,她没有靠背的地方,因而坐得有些艰难。 赵铭安死的时候就趴在这条石凳上,位置距离她的腿只有十来公分。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赵铭安倒下的模样,像头愚蠢的猪。 “其实我没做什么,只是约了他在这里聊天而已。前天我在树林子里采到了一些小果子,我以为是乌饭子或者小树莓,就装到小荞缝给我的小布袋里,随身带着。”她轻声开口,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在沈执身上停了停。 “采到的?这么刚好我摘回来的颠茄被人偷走了。”沈执冷眼盯去。因为职业的关系,那日他阻止了苏黎歌摘颠茄后没几天,又折回原址将那株颠茄全部摘回。 许荔香还不知道沈执的真正身份,仍将他当成了“沈束”。 “那我就不清楚了。”她笑笑,眼神无辜而清澈,“我们两聊天聊到一半,我嘴馋了就从小袋子里摸出小果子解馋。赵铭安看到了,就从我手里抢走了袋了,全往嘴里倒。说起来,算是他救了我呢,要不是如此,我还不知道这些果子有毒。” 她太了解赵铭安的个性了,那个男人愚蠢自大又贪吃。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稍一诱惑,他就毫无防备地自动跳进陷阱里。 “你的意思,是他抢走你的袋子?他自己吃下了有毒的果子?那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们?”苏黎歌开了口。 按许荔香话里的意思,她不止没有谋杀赵铭安,反而将一切都推到了赵铭安的头上。 “我害怕。怕得不行。他吃了果子,疯疯颠颠的,最后痛苦地躺到地上。我吓得跑回屋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他到底怎样。直到第二天,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我才知道他死了。”许荔香有条不紊地回答着,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怕你们说我是凶手,说我杀了赵铭安,我害怕之下只能当作不知道。” 她话音落下,微笑地望着众人。 四周出现短暂的沉默。 “你告诉我们,刘文修和赵铭安争执,又是怎么一回事?”秦扬风淡道。 “他们那个晚上是有吵架,刘文修欠赵铭安一大笔钱,赵铭安扬言很快就能回城,回城就要刘文修马上还清债务。这大概就是第二天刘文修用石头砸赵铭安的原因吧,谁知道呢?”许荔香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体,低垂的眼眸闪过轻蔑的冷光,“我只是太害怕了,就编了这些谎话,但我真的没有谋杀赵铭安,是他自己抢走我手里的袋子。” 她的语气诚恳无辜,可脸上的表情却与她的诚恳相背离。 她在得意。 就算知道赵铭安是怎么死的,又怎样? 他们一样无法定她的罪。 “让我们来做个大胆假设吧。你杀赵铭安的原因。”秦扬风上前半步,将苏黎歌的手牵到掌中把玩。 “我没杀他。”许荔香扬声。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假设。”秦扬风很快反驳回去,并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赵铭安在之前曾经提到过苯海拉明的事,我猜他肯定是掌握了肖童案的关键点,知道了凶手的真实身份。这个凶手一定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的女人,他才敢在所有人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扬言自己对案情了解的程度,旁敲侧击地威胁凶手。” 他们九个人当中,最构不成威胁的人,自然是挺着大肚子的许荔香。 不管是赵铭安还是其他人,都不会相信许荔香有能力再杀人。 许荔香仍笑着,不接话。 “那么问题又转回到肖童案上。”秦扬风搓着苏黎歌的食指指腹,继续说着,“肖童案中的关键点,其实根本不在于谁安排了饭局,谁知道肖童的过敏情况,这个案子最关键的地方,是在谁才是真正清楚肖童‘自杀直播’主要流程的人。” “我记得小荞曾经无意中说过,你和肖童的感情很好,两个人常常买同样的东西,尤其是肖童喜欢的带樱花装饰的物件。”他顿了顿,朝着苏黎歌点头示意。 苏黎歌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摩娑了许久,她抽回手,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那张照片。 “小荞,这个笔记本你有印象吗?” 严小荞接过照片仔细辨认一番,才不太确定地开口:“有点印象。这好像是临近毕业前,肖童找人订制的手工刺绣封面本子,她订制了两本,一本送给阿香了。” “呵……果然。那么她要杀你的原因,可不止因为那个小布袋,还因为这本本子。”秦扬风冷笑着望向许荔香。 “啊?”严小荞不解,她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被站在身后的薛晨轻轻抱住。 “我早上问阿香关于樱花笔记本的事时,她说自己没有印象了。”苏黎歌收回照片,轻叹一声,解释道,“我便嘱托她请你来找我,想来她没跟你说吧。” 许荔香不是没印象,而是不敢说。因为苏黎歌告诉她另一本樱花笔记本上记录了“自杀直播”的流程。 “没,我什么都不知道。”严小荞摇摇头,眼神复杂地望着许荔香。 “四年前我采访肖童的时候,无意间见过她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和照片里的这个樱花封面笔记本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本本子里,写满了关于‘自杀直播’的流程。当时我曾经将这件事告诉给警方,可后来不管怎么搜,警方都没搜出记录了自杀流程的本子。”苏黎歌扬了扬照片,又道,“这张照片是案发后才拍的,上面的樱花笔记本连封膜都没拆开,并不是肖童当时手里的那本。如果……我的脑洞没出错,没封膜的这一本才是肖童的,而肖童手里的那本本子才是阿香你的。里面的自杀流程也出自你的手。” “脑洞真大。”许荔香唇瓣扬起,清丽的容颜像山野的花朵。 “肖童和你都是网络主播,你也一样了解网络主播这个职业。‘自杀直播’这个计划是你策划并撰写的,而你也知道她一定会抢走,就像她抢走你的男朋友一样。”秦扬风抚着下巴上扎手的胡茬,接过了苏黎歌的话,“你故意让她发现你的计划,而在那之前,你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比如她的过敏,药物和酒精混合后对她所起的反应。之前我们曾经问过你们,除班聚事件之外肖童还有没晕倒过,你又撒了谎。其实在班聚之前,肖童也曾经晕过几次,只是安凌和严小荞不知道而已,但你都在场。对吗?dr.沈,资料是你给我们的,这些也是你事先就调查好的吧。” 在秦扬风房间里的资料中,就有那段时间里肖童身体异常情况的记录。 沈执低沉笑了,道:“是啊,一次是在肖童家,那天你也在;一次在和你以及你男朋友吃饭时;最后一次是在……向沈束表白之后,当时是你陪着肖童向他表白的吧。” 听他以第三人称提及“沈束”,薛晨、严小荞与许荔香都诧异地望去。 “他不是沈束,他是……”苏黎歌说着卡壳,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沈家这两兄弟的关系,“他是沈束的弟弟沈执。沈束已经不在了。” 严小荞愕然地圆睁了双眼,看看沈执,又看看安凌。严小荞一直没机会问安凌是谁抓走了她,如今被这消息给惊到。 安凌以点头回答了严小荞的不可置信。 “沈束退学之后就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后来没办法,我母亲将他送进精神疗养院。我毕业回来后,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知道了肖童死得蹊跷,就开始调查。”沈执望向苏黎歌,他向她解释。 因为他专业的关系,在肖童死之前,沈束曾经问过他关于过敏、过敏药物与酒精的药理反应,他给出的答案是,这类药理反应因人而异,要想知道具体的数据就要实验。那时他没想太多,直到后来肖童自杀身亡,沈束被退学回家,他才通过沈束断断续续的口叙知道了这些细枝末节。 可蹊跷的是,沈束告诉他,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肖童本人,并且是通过网络聊天工具来问这个问题的。后来沈束自杀后,他开始查肖童的死因,就从这点着手。他去查了肖童的手机和电脑记录,却没在她的手机和电脑聊天记录上发现与沈束的这段对话。 这一切越发让他觉得肖童的死并不是件普通的自杀。 如果有人要利用过敏药物与酒精的反应来杀人,那么根据他给出的答案,凶手肯定事先要做实验来确认肖童身体对这些药物反应的程度。他联系了肖建良,慢慢查出那段时间里肖童身体的异样,逐一确认了当时她身边都有哪些人。 后来加上肖童自杀那天发生的所有状况,他最终将嫌疑人锁定在了两个宿舍的六个人里。 “许荔香,你很聪明。你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利用严小荞和安凌来引导我们。先引导我们对赵铭安起疑心,又引导我们对刘文修的身份产生怀疑。按你的设想,赵铭安应该是拿来做肖童案的替死鬼,替真正的凶手背下这个黑锅,这样你就能彻底脱身。而岛上的事情也有个了结,你就能回城。”秦扬风朝着许荔香走去,眼神瞬间冷酷,“你以为编个谎言就能让我们发现刘文修的身份,进而攻击他,让他交出能带我们回去的方法。可惜你料错了一件事。刘文修不是抓我们到岛上的人,他自然也无法带我们回去。” 从苏黎歌向她打听四年前的旧事时,她就已经开始往她想要的方向去引导。 她没有撒谎,只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而已。 不用多说一句话,也不需要多做一件,自然有人会顺着延展联想下去。 苏黎歌听得全身冒起阵阵寒意。许荔香太懂得利用每个人个性中的弱点,从肖童到赵铭安再到严小荞,她能清楚知道每个人所在乎和看中的东西,再加以利用。 如果沈执是一只蛰伏的毒蛇,那许荔香就是一朵拥有美丽花纹的剧毒蘑菇。 “说了这么多,你们已经认定我杀了人,我也无话可说。”许荔香听了许久,终于站起,她抖抖裙上的砂砾,挺直了腰笑道,“既然我是凶手,那这个案子已经破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你们有证据,大可以交给警方,我等着。” 她的笑有恃无恐。 的确,这些只是猜测,他们没有有利的证据。 任何发现,都无法当成证据,因为她根本没有亲自出过手。按她的说法,找个好点的律师,判个伪证和意外致死,她完全可以脱罪。 他们拿她没办法。 看着了眼沉默的众人,许荔香忽笑出声来,她朝天井里走去,越笑越大声。 那笑声,像前两天的骤雨,是阵压抑的发泄,也带着嘲讽。 “你说得对,没有证据,法律的确无法制裁。所以……你们才会出现在这里。这里不需要法律,因为我就是裁决者。” 沈执的声音响起,在许荔香的笑声里显得格外阴冷。 ☆、第67章 生死 许荔香的笑声嘎然而止,她停下步伐,望向沈执。 “你想怎样?” 有恃无恐的神情终于被打碎,她显出一丝慌乱来。 许荔香忽略了如今并不在文明世界里这个现实。 “送去陪肖童和沈束。”沈执的目光掠过她的肚子,漫不经心开口。 “你不能这么做!”许荔香的声音陡然扬起,尖锐得如同鸟类受惊吓时的嘶鸣。 这座岛荒芜人烟,若是一个人被留下,那是比死还痛苦的绝望。 她自己也就罢了,可她还有个孩子。 “不能……我要回去!”许荔香捧着肚子,身体摇摇欲坠,清澈的眼眸终于浮上恐惧的泪光。 苏黎歌看着她费力撑着沉重肚子的模样,胸口像是被各种酱料混和着淋个透彻,五味杂陈。她也说不上来是同情还是厌恶,想起死去的肖童、沈束和赵铭安,她觉得许荔香没有资格接受怜悯与援手,但一想到还未出世的孩子,她又忍不住担心。 矛盾的心情让她攥紧了拳,眉头跟着拢成结。 “解决完了肖童的事,我们来说说你吧。”秦扬风朝着沈执开口。 他说着握住苏黎歌的拳头,安抚她内心的焦躁。 “我?我的事你们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沈执戏谑地回答,“你连安凌都救出来了,还要我说什么?说起来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藏安凌的地方?”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安凌勾唇一笑。 安凌很快往严小荞身后躲去。 “很早就觉得你古怪了。从一开始‘案发现场’的布置开始,到神秘人的出现,跟着就是那场大火里,你对这地方异常的熟悉,很多线索都指向你。不过你制造了许多混乱,让我差点被骗过去。”秦扬风耸耸肩,漫不经心道,“直到后来安凌失踪,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并且被我忽略了很久的地方。” 沈执对自己的房间看得很牢。 这幢楼中所有房间的布置都很简单,并没重要的东西,因此他们几人不会在出入时特别在意门户,偶尔出屋几分钟,他们总会忘记关门,这是人之常情。 除非屋里有特别重要的东西,比如苏黎歌床底下的资料。 而在所有人当中,沈执是将房间守得最紧的人。 神秘人出现之后,秦扬风为了查探每间房的情况,曾经找机会潜进一楼每间房去,而沈执的屋子是最难进的。他出入房间,不管时间多短暂,都必定锁门,只一次他忘记了,因为苏黎歌的关系,而秦扬风也正是借那次机会悄悄潜进了一次。可惜的是,他很快就回来,秦扬风仅来得及查清窗户的情况就匆忙离开。 安凌失踪之后,沈执将房间看得更紧了。 “你房间的门比其他房间的房要厚一倍,中间夹了钢板,另外你房间的窗户从来没打开过,窗框是铁铸的,想强行进入你的房间很困难。种种迹象表明,你的房间里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秦扬风慢条斯理说着。 安凌失踪时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再加上失踪的时间,以及后期他们找遍整个岛屿的发现,安凌都不像是被人带到其他地方。 那只有一个可能,安凌还留在他们住的地方。 “我观察了你很久,才断定你把安凌藏在了屋里。”秦扬风继续解释。 为了不让他起疑,秦扬风想出以追踪刘文修这个借口来掩人耳目,而事实上他根本没离开过他们住的这幢楼。他趁黑绕到了楼后,安凌屋子的窗户无法锁上,他就潜进安凌的房间,等众人散走后,他才又悄然进了赵铭安的屋子,躲到大衣柜里。 第二天,趁着沈执没有防备离开的机会,他花了些巧劲进了他的房间,在他床底下发现了一条地道,直通楼后隐秘的地下室。 安凌就被囚禁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黎歌听了他的话,在他手背上不动声色掐了一把。 告诉了她,她也能帮上点忙,也不至于担心了一整晚。 这个该死的男人。 秦扬风低声一嗤。 “他的眼睛粘在你身上,你不会演戏,容易暴露。”他揉着自己的手背解释着,却没说出最关键的原因。 他不想她冒险,沈执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就算是爱着苏黎歌,谁也无法保证沈执不会在一怒之下对她下狠手。 沈执笑着看他们的小动作,完全不接腔。 “我们要怎么回去?”薛晨将严小荞拉到了自己身后,声音冰冷,既是在问秦扬风,同时也在问沈执。 他将手指关节压出“噼啪”的声响,压抑的怒气缓缓释放。 “地下室里藏了个保险柜,有密码。”秦扬风忽道。 沈执跟着笑道:“保险柜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本来只要找到杀肖童的人,我就可以放你们回去,但现在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了,我又不想放你们回去。不过……” 沈执顿了顿,朝苏黎歌开口。 “黎歌,我给你一个救他们的机会。只要你同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了除许荔香外的所有人,包括秦扬风。” 苏黎歌正看着许荔香,闻言一愣,还没开口便被人打断。 “做梦。”秦扬风冷道。 “不,放我回去。”许荔香忽然扑到地上,抬脸哀求地看沈执,“求你。” 她艰难接近沈执,想要去够他的裤脚。 沈执漠然后退,不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苏黎歌看不下去,快步迈上前,蹲到地上用力搀起她。 “许荔香,就算你杀了人,我们也不会把你单独留下。我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离开,你的罪孽留着交给法院来判决。我们之间,没有人可以当裁决者。起来!” 许荔香摇着头,跟着她站起后,却重重推开了苏黎歌。 “不用你管我!”她往后退了两步,尖锐道。 旁边的树林忽然发出簌簌作响的声音,大树的阴影后有道黑影疾速闪过,一个人猛得朝许荔香扑过来。 变化来得极其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啊——”许荔香尖叫。 “小心!”几个人的惊呼同时响起。 那人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木棍,朝着许荔香扎去。 “黎歌——”秦扬风的吼声如惊雷乍响,人已经冲向苏黎歌。 苏黎歌离许荔香最近,她已经俯身抱住了许荔香,身后木棍的尖锐处对准了她的背心。 她没想过这个人值不值得救,在这样的瞬间,她只能听从本能的驱使。 身边传来各种响动,她紧紧闭了眼。 然而,意料中的痛并没传,苏黎歌只听到耳边响起沉重的闷哼。 有双手抱住了她。 她嗅到一股淡淡的松果香。 “黎歌。”呢喃般的叫唤拂过她的耳畔。 苏黎歌觉得背上一沉,身后有人把重量压在了她背上。 她睁眼,身边仍旧一片混乱。 “沈……执……”安凌的呼声响起。 救苏黎歌的人,是沈执。 她的心瞬间悬到半空。 “杀了她!都是她!都是因为她!”尖细的声音疯狂地响着。 “刘文修!”薛晨怒喝着,将来人制服。 苏黎歌松开抱着许荔香的手,背后的重量也跟着一轻,有人已将沈执扶下,她很快转过身,看到了被秦扬风搀扶着的沈执。 一段木棍扎在他的肩头,殷红的血色染红他的衬衣,像在他背上开了一朵硕大而艳丽的花。 “沈执。”她从愕然转为忧急,迅速冲到沈执面前,看着他满背的血,竟不知要如何帮他,心被揪紧,窒息般的痛浮上。 秦扬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冷静道:“扶他一把,我背他进去。” 苏黎歌很快将沈执的手臂挂到自己肩头,秦扬风则趁机松手蹲到他身前。 沈执脸色已然苍白,但他的意识仍旧清醒,见状并不顺从地趴到秦扬风背上,反而忽然间将手一收,把苏黎歌给半拥了过来。 “黎歌,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么?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你以后别再怕我了,好吗?”他声音虚弱得像要飘散的沙,哀求着,将自己放到了尘埃里。 蹲在他身前的秦扬风背一僵,握紧的拳垂在身侧,并没转身。 苏黎歌眼里只剩刺眼的红,像那年杜清凡救她时和着雨水流了满地的血。 “不怕,我不怕。我们先进去好吗?你不会死,我会救你。”她很温柔地说着。 沈执像个小孩似的点点头。 “每次看到你害怕我的眼神,我都好难过。我真的没想过要伤害你,你明白……就好。” 他的气息开始急促,抱着她的手力道减轻,苏黎歌轻轻一挣,就从他怀中挣出。 她小心翼翼扶着他趴到了秦扬风背上,目光落在那段木棍上,心如乱麻。 秦扬风很快站起,什么也不说,背着他就往天井里走去。 苏黎歌护在旁边,才要跟去,却忽又听到身后传来的惊恐声。 “啊——”声音从严小荞口中发出。 “我……帮我……求你们帮我!我要生了!”许荔香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顺着腿流下的鲜血,失神地开口。 苏黎歌的神经经受第二轮考验。 她快疯了。 ☆、第68章 生命 对所有人来说,这一天都是在岛上生活的十多天时光里最为难熬的一天。 沈执是坏人,许荔香也是坏人。 这是黑白分明的,最为孩子式的认知。 可他们都是成人,不是孩子。 “快,扶她回去!”苏黎歌回神,用最后的力量低喝,“许荔香,你还能走吧?” 许荔香狠狠一咬唇,让自己从恐惧中醒来。安凌与严小荞已经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合力将她扶起。 混着血的粘液还在不断涌出,浸湿许荔香的裙子,她脸色更加苍白,眼里的泪水却已停止,额上全是密布的汗。 “慢一点。”苏黎歌朝她点点头,又望了已经远去的秦扬风和沈执,她转身赶去。 脚才迈出没两步,身后又是几声惊呼传来。 她停步转头。 因为许荔香的关系,薛晨走了神,刘文修趁着这机会挣开了他的束缚,像只野兽般朝着树林窜逃,薛晨怒喝一声,跟着追去。 “薛晨,别追了。”苏黎歌朝他急喊。 这节骨眼并不是抓人的时机,虽然不知刘文修为什么发狂伤人,但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薛晨只追了两步,就在苏黎歌的叫声下停下脚步。枯枝叶被踩得“噼啪”作响,刘文修的速度很快,转眼就消失在树林里。 …… “薛晨,烧水!越多越好!小刀洗干净放火上消毒。还有,准备吃的。”苏黎歌站在房间里指挥道。 她的手在颤抖,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 除了杜清凡遇袭那天,这一天恐怕是她这辈子经过的最为紧迫的时刻。 “黎歌姐,你会接生?”严小荞惶惶地开口。 她和安凌已将许荔香扶到了安凌屋里的床上。 “我不会,但有一个人可能会。”苏黎歌想到的是沈执。 沈执学的药理专业,就算不会接生,至少也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些。 “我先出去准备,有事你们叫我。”薛晨并不多语,按照苏黎歌的安排出去准备东西。 苏黎歌点点头,又朝严小荞与安凌开口:“你们先陪陪她,给她吃点东西。” “不……我吃不下……”许荔香双手攥着裙子,额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滚下。 子宫的收缩越来越频繁,疼痛等级在持续上升,她忍受着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别说吃的,就连水她都不想喝。 “你一定要吃,吃了东西才有力气撑下去。不管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的孩子,一定要吃。”苏黎歌强硬道。 “我这还有干粮,先吃点吧。”安凌起身在柜里翻找起来。 “不好下咽的话,用水泡软了吃。你们两看着她,我去隔壁一趟。”苏黎歌点点头,不等她们说话便转身离开。 …… 隔壁是沈执的房间。 苏黎歌走到外面时,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才推门进了沈执的屋子。 沈执正盘腿坐在床上,秦扬风跪在他身后,听到推门声,谁都没抬头。 沈执的衣服已经脱去,裸/露着上半身,锁骨处已紧紧绑着布条。 “准备好了?”秦扬风一手握住木棍,一手按在了他的背上。 “嗯。”沈执背微俯,眼帘半闭,苍白的脸庞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忍着。”秦扬风沉声道。他手上猛地用力,将木棍从他背上拔出,另一手快速拿起准备好的布迅速用力按在伤口上。 沈执闷哼一声,咬紧唇,没有喊出声。 鲜血跟着秦扬风的动作涌出伤口,苏黎歌的心脏也跟着缩紧。 木棍只有手腕粗,削尖的地方并不长,扎得不算深,沈执的伤比想像中要来得好一些。 “黎歌,过来按着这里。”秦扬风看了眼布被血染红的速度,蹙了眉。 苏黎歌跑上前,按照秦扬风所指的位置,伸手紧紧压住沈执锁骨处上方。 “怎么样?”她小声问了句。 秦扬风将手里的布扔掉,换了块干净的布又按到他的伤口上。苏黎歌看到那块布上已经有捣烂的草药,糊糊的也看不出是什么草。 “放心,我死不了。”沈执抬了头,虚弱地笑笑。 秦扬风用另一块长布条将他的伤口一圈圈裹起,动作很仔细。 “那边情况如何?”他头也不回地问苏黎歌。 外面的动静闹得很大,秦扬风不必出去也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苏黎歌摇摇头,道:“阿香要生了。沈执……你能帮忙吗?” 沈执原本因为看到苏黎歌而显得温和的眼神瞬间又凌厉起来。 “不能。我不会帮她。”他古怪地笑着,干脆拒绝。 “沈执……” “不必多说,黎歌,我不会帮她的。”沈执打断她的劝说。 苏黎歌眉头越皱越紧。 “让许荔香撑着,很快会有船来接我们。”秦扬风忽然开口。 苏黎歌惊讶地望向他。 他已将沈执身上的布条缠紧绑好,正收回手拿起脏去的布擦着手上沾染到的血液。 见苏黎歌和沈执都望过来,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扔在床上。 她定睛望去,那是像对讲机式的黑色手机,带着长长的信号天线。 “卫星电话,你藏在保险柜的东西。”秦扬风道。刚才他还没机会说自己已经找到这东西,就被意外打断了对话。 “呵……”沈执一抚额,低声笑起。 苏黎歌狂喜地捡起卫星电话,问道:“不是说有密码?” “安凌看到了密码最后两个数字,我猜出来的。”秦扬风看了她一眼,又道,“是你的出生年月日。” 她表情一僵,忽然觉得手里的电话沉重不堪。 …… 夜色笼来,海岛又陷入了无边黑暗中。 “啊……”许荔香咬唇闷叫着,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 身体像裂成两段,她的手攥着床沿的铁板。指甲被压断,指尖上渗出鲜血,她恍若不知。 严小荞和安凌分坐床头和床尾,安慰和鼓励的话已经说干,她们也不知该还能说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只能揪着心看她在床上痛苦不堪地熬着。 房里点着薛晨做的火把,亮度比煤油灯要好一些,但仍旧无法与城市的灯光相媲美。屋里的光线还是黯淡并且摇晃不定,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血腥气味,搅得人胃里翻腾着。 屋外的火堆熊熊燃着,锅里不断在烧着水。 薛晨和秦扬风坐在天井里守着,耳边绕着许荔香压抑不住痛苦时发出的嘶哑的叫声。那声音像只手,握住心肺,肆意揉捏。 沈执也在天井里,坐得离他们有些远,正望着天上的星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香,再吃点东西?”苏黎歌把压成泥的红薯喂到许荔香嘴边。 许荔香的唇瓣早就布满了被咬出的血痕,她摇摇头,伸手忽紧紧抓住苏黎歌的手腕。 “黎……黎歌姐,我会不会死?” “别说傻话,明天船就来接我们了,你要撑下去。”苏黎歌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严小荞,反手握住了许荔香的手。 许荔香的指甲嵌进她的手背。 “船……我怕我……等不到。”许荔香看了眼窗外似乎永远没尽头的黑暗,断断续续说着话,“救他……救我的孩子,求你。” 苏黎歌看着她,忽然像看到那年医院里的自己。 她攥紧了医生雪白的袍角,泪流满面地哀求:“求你,保下这个孩子。” 旧日画面一闪而过,她很快回神。 “放心吧,你们都会没事的。”她任许荔香掐着自己的手,柔声安慰,“别说话了,保留些体力。” “不……我想说说话。”许荔香借着两次宫缩中短暂的间隔时间艰难地开口。 说说话,她才不那么痛苦。 “我做错很多事。”她清澈的眼眸看向苏黎歌,“所以我注定要死,这是惩罚。” 老天给了她一双很明亮的眼睛,纯净得像山涧的溪水。 “童童……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帮过我许多……从高中……到大学。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跳舞,一起上学放学……”她深呼吸着,眼神飘远。 被湮灭的过往渐渐清晰,最初的故事美好单纯像春日的桅子花,让她唇瓣扬起浅笑。 校园里的樱花树,落满花瓣的秋千,还有总是让人觉得短暂的回家道路,她们总是嫌在一起的时间太少,而想说的话永远都不够时间说完。 那时她觉得,青春是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故事。 她们会牵手走到老。 “她……很霸道,也很强势,在她看来,我永远是株柔弱的蔓草,需要她的保护。她总是将她的想法强加给我。和她进同一所大学,读同一个专业,都是她的安排。甚至于……我暗恋男生,和别的女生交好,她都要插手。我开始害怕她。”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友情渐渐成为桎梏。 肖童总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的生命中,从不退让。 “她很优秀。和她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被人注意到。我像她身后的影子,其实……我还很嫉妒她。她的光芒掩盖了我,我的舞台她却成了主角,呵……”许荔香说着抽口气,一阵痛苦涌来,她不得不停止说话。 “阿香。”严小荞上前拭去她额上的汗,内心纠结不堪。 “她和我之间,不分彼此。我喜欢的东西,她可以拿走;她喜欢的东西,只要我看上,她也会毫无犹豫地送我……”许荔香缓过这阵痛,又开了口。 最初的最初,她曾经庆幸过自己拥有这样的友情。 可后来……她才发现肖童的掠夺天性。肖童所成长的环境养成她肆意妄为的个性,她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哪怕是她最好的朋友许荔香,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她便会抢到手中。 小到学校的表演机会,大到许荔香的人生。 “她给了我很多东西,也抢走了我很多东西。我当网络主播,她也跟着接触这圈子。她比我美,能力比我强,很快就压过我。她很得意,其实除了掠夺,她还好胜。”许荔香很了解肖童。 肖童曾说——阿香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现在想来,好像是真的。 她利用这了解,杀了肖童。 这杀念不知何时出现,大概是从恐惧、嫉妒开始,一点点发展起来。 “我想摆脱她,可我们的人生就像绞在一起的藤萝,怎样都分不开。她说要我和她一起出国深造,我拒绝了,她大发雷霆。”许荔香苦笑。 不知是回忆让她暂时忘却了疼痛,还是她习惯了一波接一波的痛,她发现自己没那难受了。 “后来,她喜欢上沈束,我以为她的目标终于转到别人身上了,我松口气。也就在那时,我认识了商扬。”她摸向自己脖子上的戒指,目光迷离。 许荔香发现自己有些记不清商扬的模样了,就连到底爱没爱过他,她都分不出。 她只知道,当时的她急于想要一个男人,好让她有借口离肖童远一些。 “肖童不同意我和商扬在一起,她说商扬不是好东西,我没理她。她开始接近他,勾/引他,想以此证明商扬是个渣男。其实我知道啊……我什么都知道,我想摆脱的人,只是她而已。”许荔香呼吸急促,话也越说越急。 “别说了,阿香,你休息一会。”苏黎歌见状不对,赶紧劝道。 许荔香好不容易觉得痛苦减轻,不肯休息。 “让我说完……有些话不说,我怕我没机会说。”她又掐紧了苏黎歌的手,“果不其然,商扬因为她而离开我。她得意洋洋地站在我面前,向我炫耀。我好恨……恨她总是插手我的人生……” “所以你要杀她。”苏黎歌叹口气,问道。 “是。除了死,我想不出别的办法。”许荔香声音里忽然透出股厉气。 要杀一个人,多简单哪。 肖童和她都是主播,常常抢走她想好的直播点子,这对肖童而言已是习以为常的事。 肖童的好胜心,与她的掠夺性一样,与生俱来。 “我把自杀直播的计划写在樱花笔记本里,让她无意间发现。我想过,如果她不抢走这个计划,我就放过她。可她把这东西据为己有,我原谅不了她,也不想原谅。” 肖童按照她的自杀直播安排一切,她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任由肖童抢走本属于她的东西。这次被抢走的,是死亡。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提前确定好她的药物反应情况,再想办法阻止沈束,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肖童对西柚过敏,是她发现的;两种药物会对肖童造成影响,也是她发现的。 她是肖童最亲密的朋友。 就连肖童的聊天软件密码,她都全部知道。 樱花餐厅的菜单,她不用亲自安排也知道他们会订樱花蛋糕,她只需要将肖童爱樱花这一点透露给刘文修就够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真正动手过。 肖童如她所愿的死了。 她以为自己终于解脱 可后来,她才发现,死亡让她这一辈子永远都摆脱不了肖童。 她住到她心里,被无数阴影笼着,成了她一生桎梏。 “也许,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如果没有孩子,我想我大概会在到岛上的第一天,就告诉你们……我是凶手。”许荔香觉得眼皮有点沉,“可我有了孩子,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怎么能够连我也失去!” 这句话,刺进苏黎歌心里。 “他父亲,就是商扬。肖童很快就甩了商扬,他又回来找我……他真是烂人,而我……却愿意和这个烂人在一起……甚至于愿意为他生孩子……”许荔香笑了,声音尖锐,“但他竟然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恨他……所以……所以我把他也杀了……” 苏黎歌和严小荞、安凌三人震惊非常地看去。 “杀了,一了百了。”许荔香眼神开始涣散,神志不清地胡乱说着话。 苏黎歌觉得不劲,她掐着自己手的力量正在减小。 “阿香?阿香?”苏黎歌抽回手,轻拍着许荔香的脸颊。 许荔香还在笑着,嘴里胡乱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苏黎歌霍然站起往外面冲去。 ……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但这黑夜却迟迟未去。 锅里的水沸了又沸,可屋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秦扬风很想去帮苏黎歌,但他帮不上忙。 正了无睡意地枯坐着,身后的门忽然被人重重打开。 秦扬风见到苏黎歌,心中一动,才想开口,她已快步冲到了沈执身边。 “沈执,阿香不劲。你……救救她好吗?你要是不愿救阿香,那你就当是在救那个孩子!他是无辜的,你帮帮他们,好不好?”苏黎歌蹲下,抓住了沈执的手臂。 沈执睁眼,先看到抓着自己手臂的爪子上被掐出的一大片淤痕。 “沈执,我求你,求你救救他们。那孩子……已经被他父亲抛弃了,我想保住他,求你好吗,帮我救他。沈执,求你!”苏黎歌眼中泪水已夺眶而出,她分不清是在说许荔香,还是在说四年前的自己。 沈执凝望她,迟迟没开口。 “沈执,求你帮我,帮我救我孩子!我不想失去他,秦扬风不要这个孩子,他只有我,如果我都不愿意保护他,那他还剩下什么?求你……”苏黎歌疯狂摇沈执的手臂,泪如雨落。 秦扬风霍地站起,震惊非常地望去。 她在说什么?他什么时候不要过那个孩子了? 沈执疑惑地望了眼秦扬风,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边走边说。”他扶着她的手臂朝房间走去。 “她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了,没有力气,像要睡去……” 沈执跟着苏黎歌进了屋。 过了半晌,他沉凝的声音传出。 “宫缩乏力,胎位不是很正,她体力不够……难产,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 房间的门再度闭上,里面只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秦扬风的心乱糟糟的,仿佛在里面生产的人是苏黎歌。 火堆的火摇晃着,他隔段时间就往里面添干柴,薛晨则把冷掉的食物一遍遍热过。 他们都在祈盼着白天,但白天的到来,却并不意味着完结。 天际出现一丝鱼肚白时,房间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叫声。 一声又一声,摧人心魂。 秦扬风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压抑着冲入房间的情绪。 天渐渐亮起,火光被天光压过。 薛晨眼中一片通红,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 “啊——”声嘶力竭的叫喊响过。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许久,没有声音传出来。 直到一直嘹亮的哭泣冲破云霄。 秦扬风再也忍不住,冲到房门前,才要开门。 房间被人从里打开。 苏黎歌抱着个婴儿站在门口。 浓重的血腥味,从房里,从她身上涌出。 苏黎歌浑身上下全是血,她目光呆滞,没有焦距,只是木然地开口:“热水,我给孩子洗澡。” “黎歌,你没事吧?”秦扬风看到她身后虚脱的沈执和泣不成声的严小荞与安凌,心头掠过强烈的不安。 “我怎么会有事,又不是我生。”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顿了顿,她忽又道:“阿香走了。” ☆、第69章 殊途 白底蓝红条纹的海警巡逻艇静静停在海边,岛上的人被一一接上船。 苏黎歌抱着孩子站在船下,看着装进裹尸袋的赵铭安和许荔香被抬上船去,期待已久的救赎忽然间显得毫无惊喜。 赵铭安和许荔香过去之后,她看到了沈执。 他肩背缠着布,身上很多处血污,头发凌乱地垂着,脸色仍旧苍白,神情虚弱,眼神却在看到苏黎歌时亮起。 “黎歌。”他叫了她一声,停了脚步想说话,身后的人却重重推了他一把。 “快点走,别拖拖拉拉的。” 沈执转头,冷冷地盯去。 他的手上有副锃亮的手铐。 秦扬风通知的是警方,可不是肖建良。 没有人会给他说话的机会。 沈执转回头,再度迈步。 “沈执,谢谢你救我。”苏黎歌在他越过自己身前时开了口,目光从他肩背的伤口掠过。 沈执笑起,苍白的脸上忽有些喜意。 “但我恨你。”她又淡淡地开口。 说完话,她退后一小步。 沈执脸上的喜意僵冷,目光死死盯着她,想看出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她低了头专注看怀里的孩子。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无从猜测她的想法。 背后的人又推了推他,他被迫朝前走去。 来岛时一共九个人,离岛时只剩下六人。 两人死亡,一人失踪。 失踪的是刘文修。 …… 巡逻艇的会议舱室很宽敞,灯光亮得让人眼花。 苏黎歌盯着灯许久,她从没觉得人类的文明可以如此让人安心。 “把孩子交给我吧。”穿着警服的女海警温和开口。 苏黎歌回神。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小婴儿仍旧睡得香。她抱了他很久,除了中间他醒来,她喂了他一点水外,余下的时间他一直安睡,竟像不懂饥饿是何物似的。 她轻叹一声,缓缓伸出将孩子递过去。 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的孩子,从出生那天起,就失去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守护。 女海警接过孩子,她怀里空去,心里生起莫大空虚与不舍,仿佛本属于她的孩子再次失去。 “我可以……再去看他吗?”苏黎歌问道。 “可以,他会在c舱05卧室里。”女海警笑着回答,一边抱着孩子转身离去。 “哇——”她才走出两步,一直安睡的孩子像忽然被惊醒似的,尖锐的哭起来。 苏黎歌的心跟着揪起。 女海警抱着孩子,拍着他的背哄着离去。 哭声渐远,却没有停止。 苏黎歌咬咬唇,不再想这个孩子。 “黎歌。” 身后又有人叫她。 她转身。 秦扬风和另一个男人站在她身后。他们本在低声交谈,听到这阵哭声,交谈被打断,他们走了过来。 “苏小姐,你好。我是叶景深。”秦扬风身边的男人自我介绍,并向她伸出手。 苏黎歌与他简单握了手。 “我知道你,你叫我黎歌吧。”她礼貌一笑,打量起叶景深来。 秦扬风的两个好友,一个是萧嘉树。萧嘉树曾经是她的顶头boss,又是她闺蜜的男人,四年前他们常混在一块,苏黎歌很熟。他的另一个好友,就是眼前的叶景深。 叶景深清俊英挺,笑得客气有礼,和秦扬风总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不一样。 “黎歌。”叶景深点点头,“阿琳和宜舟都在a市等你。宜舟刚刚怀孕,嘉树要照顾她,所以不能前来,就由我代表他们来接你们回去。” “叶……” “叫我阿叶吧。” “阿叶,你太客气了。” 听到两个好友的名字,苏黎歌脸上的笑更暖了。徐宜舟和顾琼琳是她人生中最好的朋友,不管相隔的距离有多遥远,这感情永远也不会因为时间空间而疏离。 关于过去的回忆一点点涌来,她终于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要回去了。 十四天的荒岛生活,像一辈子那么长。 “舟舟怀孕了?怀多久了?”苏黎歌又问。 “一个半月左右吧。听嘉树说,她在看到你撰写的那篇巨华爆炸案的报道时晕倒,送医后才查出有孕。”叶景深很耐心地回答她。 苏黎歌又想起来之前手头的工作,不由自主望了眼秦扬风,秦扬风冲她挑挑眉,不予置评。 真是恍若隔世。 “怀孕了还来a市?萧老大也不拦着她?”苏黎歌瞪大眼,有些急。 秦扬风在她脸上终于又找到了昔年的目光。 “那也要他拦得住。”叶景深耸耸肩,“她没事,你放心。” 苏黎歌呼出口气,又问:“那顾女王呢?她不是出国拍戏了?” 提起顾琼琳,叶景深的笑就不自觉温柔起来。 “阿琳前两天赶回来的。她要不回来,拍戏也拍不安心。”叶景深温和回答着,看到她脸上的自责后又笑道,“托你的福,我和她可以偷个闲见面,我要谢谢你。” 知道他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苏黎歌便收起自责。 因为她的事让她们兴师动众全都跑来a市,在歉意之上,她更多的是感激。 “还有你的母亲……”叶景深说着望了眼秦扬风,“就是杜妈妈,她和笑雨也很好,我来之前她托我转达,她们没事,让你放心。” “谢谢,谢谢你。”苏黎歌心情在这一刻彻底明朗。 压在胸口的阴霾,像大雨过后的乌云渐渐散去。 “好了,废话那么多。”秦扬风忍不住打断他们,“这些话等回岸上再说吧,我们很累,先休息去了。” 叶景深闻言了然笑笑,闪身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苏黎歌眉微皱。 我们? 这声“我们”让她心一颤。 “走吧,你快三天没睡了,去舱房里休息下。船到了我叫你。”秦扬风伸手去牵她的爪子。 苏黎歌把手一缩,避开了秦扬风的手掌。她朝叶景深感激地笑笑,快步朝门外走去。 秦扬风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追了过去。 …… 海风呼呼吹着,荒岛渐行渐远,很快成了海平面上渺茫的点,最后消失在眼底。 苏黎歌站在船尾舺板上的栏杆前,远眺着茫茫海面。 “怎么不去睡会?”秦扬风走到她身后,双手穿过她的身侧握上栏杆,将她锁在胸前小小的空间里。 苏黎歌察觉到背上的温热,人一僵,思绪回笼。 “睡不着。”她淡道。 “黎歌,我有事想问你。”秦扬风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抗拒,心里一沉。 “什么事,说吧。”她没转身。 “关于……我们的孩子。”秦扬风开口。黑暗中她哀求沈执时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让他满心疑问。 胸前的人沉默了几秒,忽然用力推开他的手,从他胸前走出。 “秦扬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别和我提那个孩子。”苏黎歌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站着,声音与眼神都同时冷去。 秦扬风摇摇头,强硬道:“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这件事。你为什么要打掉我和你的孩子?” 苏黎歌骤然间蹙紧眉头,冷冷盯他。 “我?打?掉?孩子?”她反问他。 “你没有吗?”秦扬风握着栏杆的手一紧,“你连他的存在都不愿意告诉我,你真的那么恨我?” 那个孩子也是他心里的结。他怨了她四年,就因为当初她打掉了孩子不告而别。 时隔四年,他仍旧清楚记得那个雨夜,他从秦嫣手里接过她的住院记录,白纸黑字写着——苏黎歌自愿要求终止妊娠。 他恨极了她的绝情,就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愿意告诉他,除了苍白刺眼的记录和离婚协议,她没给他留下任何东西。 可现在…… “秦扬风,你记忆出问题了吗?”苏黎歌声调扬起,风将她的发吹得凌乱,发丝不断拂过她渐渐冰冷的脸。 秦扬风沉默着,等着她的答案。 “你一字未留就消声匿迹,我只收到你递来的离婚协议书。我想向你解释那些……那些莫名其妙的误会,可是你没给过我机会。你说我不告而别?你的消失又何尝给我留过一丝余地?”苏黎歌眯了眼,强烈的光线让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然后呢?”秦扬风突然间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似乎出了问题。 “然后?我满世界地找你,去你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可我找不到你。”苏黎歌笑了。 她找不到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然后晕倒,被人送进医院。 医生说她怀孕八周。 “我在医院里不断地尝试联系你,可你在哪里?你说啊,你在哪里?医生跟我说,我先兆流产,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那个时候,你在哪里?”苏黎歌笑着,眼中忽然流出泪。 “我……”秦扬风失语。那个时候,他躲在异域的海岛里,逃避她背叛带来的痛苦,他屏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想和她彻底划清界限。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承受着的所有压力与痛苦。 “我找不到你,只能拜托秦嫣转告你这个消息。我以为你就算再恨我,至少你会顾念这一丝血脉情分,最起码能来看看他。可是我等到的只是你的支票。你说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因为他是我苏黎歌的!”苏黎歌说着伸出手,攥紧他的衣领,又恨又怒地晃着秦扬风,“是啊,他就是我苏黎歌一个人的孩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愿意用尽所有力量去保护他,可我保不住。他被你抛弃,还有一个没用的母亲,我想他也不愿意留下。” 她从来都没想过抛弃孩子。 卧床、吃药、挂水,她在医院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阻止不了他的离开。 “支票?什么支票?黎歌,我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你怀孕,也没给过你支票,更不可能叫你……叫你抛弃孩子。”秦扬风猛烈摇头,他想抱她,可她不断挥开他的手,他便只能紧紧握握住她的拳头。 “你不知道?你没做过?那我抽屉里那张五十万的支票,是鬼写的?”苏黎歌苦苦望着他。 “五十万?”秦扬风垂了垂眼,用尽全力回忆着过去,“我没有给过你……不对!五十万支票?我想起来了,那张支票是要给你家人的。” “你说什么?”苏黎歌手一滞,仰头看他。 “我们吵架,我气你‘背叛’,所以离开。后来秦嫣来找我,说是你家人闹到你那里,想要钱,所以我开了张支票,写你的名字,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给他们这笔钱。支票我交给秦嫣……”秦扬风说着眉心猛地蹙起,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支票是我给秦嫣的,你打胎的消息也是她告诉的,我赶到医院时,是她把你的住院记录交给我,那上面写着你自愿终止妊娠……” 苏黎歌松了手,冷静下来。 “我从来没同意过终止妊娠。孩子留不住,是因为我身体的关系而自然流产……” “秦嫣……”秦扬风念出这个名字,抓着栏杆的手指曲起,指甲抠着铁栏杆,发出让人咬牙切齿的磨擦声。 秦嫣! 他瞬间想通了一切。 当时医院负责苏黎歌的主治医生是秦嫣的同学,那份记录是伪造的。 他眼已冻结,身上传出滔天的愤怒和悔恨。 因为这个骗局,她承受了这四年里无数的悲伤,一桩桩一件件,足以将他们的感情摧毁成渣。而他竟然蠢到宁愿相信谎言也不愿意相信她,不愿意去找她。 他真的是个混蛋。 海面上传来“哗哗”作响的浪涛声,就像他心里刮起的巨浪。 苏黎歌的愤怒和痛苦却好像被暖阳照过的冰层,一点点地解冻。 她沉默了半分钟,眼神已经平静。 “你说你没有抛弃过这个孩子,对吗?” “没有,从来没有。黎歌,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秦扬风眼眶泛起红丝,声音颤抖着。 苏黎歌摇摇头,阻止他的忏悔:“谢谢你告诉我,我相信你。”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目光却望向天空,喃喃着开口:“听到了吗?你的父亲没有抛弃过你,我们都没扔下你,你是被我们爱着的孩子。” 最后的心结被打开,关于过去,她心里从来都没有恨。 她在乎的,只有对那个孩子的亏欠。 “黎歌……”秦扬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直直地倒下,他吓得伸手将她接进怀里。 “我好累,让我睡会。”苏黎歌闭眼,睡去。 …… 苏黎歌这一觉黑甜。 四年了,她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直到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将她唤醒,船已经开始靠岸。 她迷迷糊糊睁眼,船舱的小窗外天色已暮,她看到久违的码头、轮船,灯光璀璨,高楼如林。 她回来了。 “醒了?喝点水吧。”秦扬风正坐在床头守着她,见她醒来,递给她一杯水。 苏黎歌接下杯子,喝了一小口润润嗓后忽然觉得自己渴得发慌,她便仰头猛灌。 “你慢点喝。”秦扬风见状忙道。 她喝得急,唇角有水溢出,他无奈地伸手去拭。 在他指腹触到她唇角时,苏黎歌触电般将头偏开。 秦扬风的手落空。 “谢谢。”她停止喝水,道谢,以手背擦去了唇边的水痕。 生疏的态度让他的心揪起。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苏黎歌对他的态度比起在岛上时要疏远许多,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去岛上之前。 “黎歌,不要和我道谢。”他将她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 苏黎歌没回答他,而是扯开话题:“我们马上到了吧。” “是啊,准备下船了。”他点头答道。 “太棒了,终于可以回家。”她眼中露出些许兴奋。 秦扬风却毫无喜意。 船靠岸,意味着分别。 “黎歌。”他轻声唤道,“我们分居四年了。” 听到“分居”一词,苏黎歌望着窗外的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分居太久不好,你什么时候搬回家?”他小心翼翼开口,眼底柔情似水。 苏黎歌呆了呆。 “如果你不想回s城,还想呆在这里,那我们就住在a市。哪个地段的房子方便你上班呢?我们再买一套。对了,还要是学区房,笑雨马上要读小学了吧。她叫杜笑雨对吗?”他轻轻说着,期待地望她。 她蜷起了腿,将眼转开。 “秦扬风,在岛上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和帮助。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撑完这段日子。”她咬咬唇,开口,“我也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把你给拖下水,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害你受累受苦。” 秦扬风认真看她,目光浮出痛色。 她心太软,不擅拒绝,每次拒绝都会拐弯抹角地说话。 “我不想离婚,也不会和你离婚。黎歌,你该回家了。”他打断她的话。 苏黎歌呼吸一窒。 她沉默良久方开口。 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对不起,我不想当秦太太,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里。我们的世界不一样,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回归现实世界,他们也要各归其路。 本是殊途,如何同行? “改天找个时间,把进岛之前没完成的事给了结一下吧。”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再道。 进岛之前,他们正在商量把离婚的最后一道手续办完。 秦扬风石化般看着床,脸上表情看不清晰。 “叩叩”有人敲了两声门。 “船靠岸了,你们出来准备上岸吧!”外面的人并没打算进来,只站在门口叫了两声便离开。 苏黎歌的心涩涩疼起,可她真的不想回头。 “出去吧,该上岸了。”她抛下一句话,从床上跳下朝门外走去。 她不敢再看他,怕再多看一眼,她就会义无反顾地回到过去里,再也出不来。 秦扬风没动。 低垂的眸眼中,温热的泪水溢出,滑过脸颊。 她没看见。 ☆、第70章 回家 巡逻艇逆水靠岸,随着船身一震,巡逻艇靠上码头。 薛晨、严小荞和安凌早已站在舺板上,等着船靠岸。 长长的t型码头那一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线外已站了许多人,苏黎歌站在栏杆前望去,借着海岸边明亮的灯光看到了那些人手里举起的相机。 都是她的同行啊。 她唇角轻勾。 想不到有一天,她从采访者变成了被采访者。 天已半黑,城市的灯光分外妩媚,她耳边全是喧嚣的声音,吵杂却又让她心安。远处高楼的轮廓像海市蜃楼,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码头上已有人等候,都是穿着警服的刑警。海警将他们救援上岸后,再移交给a市刑警,两队人在码头完成移交手续后,苏黎歌他们才得已下船。 船身不断颤动着,他们一个人接着一个人跳上码头。 苏黎歌走在后面,步伐缓慢。码头的风微凉,气温比海岛低一些,她觉得有些冷,双手环抱了身体。 秋天已经来临。 远处,一片闪光灯亮起。 她听到有很多人开口向站在警戒线前的警员们问话,询问案情的发展。她吸吸鼻子,将精神一振兴。 不管如何,噩梦终于过去,她真的回来了。 迷茫的心绪被真实的回归取代。 苏黎歌加快步伐朝前走去,杜笑雨在等她,杜妈妈也在等她。 有人等待,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 走到警戒黄线外时,闪光灯忽然间以极快的频率亮起,她耳边传来的快门声也快了数倍。 “快快,秦扬风出来了。” “拍清楚点!” 苏黎歌脚步顿住,转身看去。 秦扬风就离她几步之隔,不紧不慢地跟着。 镜头前的他毫无慌乱,表情淡淡的,有些与生俱来的气势。 那气势提醒着她,他们回归了。他是豪门巨子,不再是海岛上和她生死与共的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和从前没有两样。 岛上那个有些无赖、有些痞气的秦扬风,从他踏上码头那一刻,就像蒸发的水汽,只剩下些无法凝成形的白雾。 苏黎歌很快转回头,脚步匆忙地追上了前面的人。 …… 警戒线一路拉到了码头外的一间游客服务中心里。 服务中心的大厅已被封闭,只剩下维持现场情况和负责案件的警员,以及焦急等候着的人。 苏黎歌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眼泪几乎是下意识地从眼里滑落,她抬起手腕快速地抹过眼眸,不让自己的泪水被人看见。 她扬起笑,飞快地跑过去。 “妈妈——”清脆的声音像悦耳的风铃。 杜笑雨的眼睛最亮,一眼看到了她。 她的声音惊起了身边的人。 “笑雨!”苏黎歌冲到她身前蹲下,将小姑娘紧紧搂进了怀里。 杜笑雨软软小小的身体带着淡淡的驱蚊水味道,甜甜腻腻,像颗糖果。她的小手很快攀上苏黎歌的脖子,绵糯的声音不断叫着“妈妈”,直把苏黎歌的心叫得酥暖无比。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杜妈妈站在一边,拿手抹着眼睛,激动地开口。 “妈。”苏黎歌一把抱着小姑娘站起,手一伸将杜妈妈也搂进了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平安回来就好,就好!”杜妈妈拍着她的背,声音颤抖着,既有喜悦也有后怕。 苏黎歌失踪十四天,她也担心了十四天。 苏黎歌把头埋在杜妈妈的肩头,用力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努力地平静了一番情绪,她才松了手,又将杜笑雨放下,走到了杜妈妈身后。 “顾琼琳!徐宜舟!”她大叫着,伸开双臂扑上前,用力抱住另外那两人。 四年了,她们有四年没有聚过,可这四年分别似乎并没给她们带来任何距离。 见了面,苏黎歌忽然觉得像回到了四年前。 她们都才踏出校园没多久,怀着满腔壮志,在生活中摸爬滚打,一点一点成长。 那个充满悲伤的城市,却又盛满她们的青春,不管是哭泣还是微笑,再回顾那段岁月,她更多的是怀念旧日里所有的幸福。 “苏黎歌!”顾琼琳个子最高,手掌直接揉上她的头。 徐宜舟则张开手抱住两个人的腰。 苏黎歌不敢太用力抱她们,因为徐宜舟怀孕了。 “你吓死我们了!”徐宜舟捶了下她的背。 “我想你们!”苏黎歌的头蹭过顾琼琳的脖子,又蹭向徐宜舟的肩。 像个孩子。 …… 站在徐宜舟旁边的萧嘉树无奈地摇摇头,眼光四下一扫,就看到了停在远远的秦扬风。 秦扬风身边围着一群人,他却谁也没理,视线直落在苏黎歌身上。 孩子气的苏黎歌,就像他记忆里四年前的她。 四年后,她心里还装着过去的她,却不会在他面前主动释放了。 她像只被狐狸骗过的兔子,总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警惕着。 秦扬风心里针刺似的疼起,脸色跟着沉重,也不管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他谁也不理,谁也不管。 回归城市,他本该高兴,可想想即将面临的又一场漫长分离,他忽然觉得还是在岛上的日子更幸福些。 起码,他可以和她日夜相对。 远处,苏黎歌在顾琼琳和徐宜舟面前欢喜得像个小女孩,她左右手各挽着一个闺蜜,眼里的满足没有一点掩藏。 大厅里很吵,到处都是人,有警员,有码头工作者,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各自围着一个角落互相拥抱哭泣。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远得让他不知如何跨越。 “怎么回来了一点喜色都没有?” 背后有只手挂上他的肩。秦扬风转身,看到萧嘉树。 秦扬风捏捏眉心,道:“没什么可开心的。” “因为她?”萧嘉树朝着那边三个女人看去。 秦扬风没吱声。 “加把力!”另一个声音传来,叶景深已经走到他的另一侧,“就差你了。” “你们两是不是太闲了?闲事管到我头上来?”秦扬风不耐烦地开口。 “我们闲?你不在的这两周,我们替你处理了多少事?”萧嘉树把手从他肩上收回,“要不是看你可怜,谁有闲情管你的破事。都四年了还没处理完。” “还斗嘴?她们要走了。”叶景深凉凉地插嘴。 秦扬风忽然伸手将这两人推开。 …… 天色已沉,警方处理完后续事宜,通知他们可以先行回家,第二再到警局作笔录。 “顾女王!嘉木宜舟!”严小荞异常兴奋地冲到了苏黎歌身边,“黎歌姐,你居然认识他们!我是他们的脑残米分啊,能不能帮我求个合影!” 见到偶像,严小荞已经把这十几天的摧残都抛到脑后。 一个是她最爱的演员,一个是她最爱的作家。 一次性遇见两个偶像,严小荞觉得噩梦过去,幸运女神终于降临。 苏黎歌左右看了眼,旁边两人同时点头。 严小荞站在了中间,薛晨拿了手机拍照。 拍了几张,严小荞忽然又叫道。 “秦哥来了,快快,一起拍照。安凌,快过来。” 秦扬风与苏黎歌对望一眼,两人都没开口,他沉默地走到她身后。 稍顷,安凌也跑来。 薛晨将相机交给了萧嘉树拍照,他则站到了严小荞身后。 一声“茄子”,笑容凝固成图像。 十四天的噩梦,彻底划上句号。 “秦哥,黎歌姐,保重。”薛晨与秦扬风和苏黎歌一一拥抱,眼底冰意融化。 “终于不是‘苏记者’了。”苏黎歌笑了。 “黎歌姐,秦哥,我们会再见面吗?”严小荞眼眶发红地跟在薛晨后面拥住了苏黎歌。 “傻丫头,有空我们约了吃饭。”苏黎歌掐掐她的脸蛋。 十四天很短暂,他们生死与共。于他们而言,这段经历永生难忘。 …… 目送严小荞三人离去,厅里的人也少了些。 天越发地凉起来。 苏黎歌牵了杜笑雨,和杜妈妈也准备离开。 “秦扬风,我先走了,你保重。” 一句“保重”,像落在他在心底沉重的告别。 秦扬风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开口:“保重。” 苏黎歌转了身,轻声向杜妈妈和杜笑雨道:“走吧。” “耶!回家了。”杜笑雨剪刀手一挥,没心没肺地欢呼。 眼眸顾盼间,小姑娘忽然看到身后仍旧没动的秦扬风。 明亮的大眼里露出些许疑问,那疑问很快被笑容代替。 “叔叔,再见。”她冲着秦扬风挥手,甜甜告别。 飞扬的笑容有些苏黎歌的影子,突然间就让秦扬风的心被揪紧。 他像大梦初醒般快速追了过去。 “苏黎歌。” 苏黎歌正朝前走着,听到耳边他的急喝声停了脚步。 她疑惑地转头,还没看清身后状况,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她被他的影子笼罩。 温热的唇贴来,她眼眸骤睁,眼底只剩他放大的模糊的容颜。 秦扬风不管不顾地紧紧揽住她的腰,另一手穿透她的发,固定住了她的头,狠狠吻去。 旁边的人看傻了眼。 “咳。”萧嘉树最快回神,他轻咳一声,拉开徐宜舟。 叶景深很快蹲下抱起了好奇到不行的杜笑雨,用手遮了她的眼。 “杜阿姨,先去我们车上休息下吧。他们可能有些话要说。”顾琼琳和他对望一笑,甜甜地挽了杜妈妈的手。 杜妈妈从震惊中回神。 “好,好。”她跟着顾琼琳离开,头却还时不时转过去。 …… 苏黎歌的心情像是弯到极限的满弓,随着他的吻而震弦发箭,耳边只剩下弓弦嗡然作响的震动声。 心脏似乎陡然间停止后又猛烈跳起。 她想逃开,却挣不开他的手,只能徒劳的向后倒去,腰肢像弯去的柳叶,轻轻挂在他的手臂上。 他的吻来势汹涌,却在触碰到她唇瓣时化成温柔的缠绵。 舌尖刷过软糯的唇,他用力一吮,她唇上微痒,难耐地张了口。他趁虚而入,舌尖点向她的舌。 空气被夺走,氧气跟着稀薄,她费力地喘气,胸口上下起伏着,也不知是因为窒息感还是因为生气。苍白的脸颊泛起红霞,她喉咙里发出细碎声音,手握成拳头捶上他的肩。 秦扬风终于放开她。 他的气息也一样急促,眼里无动于衷的冷静被疯狂取代。 “你……”苏黎歌开口,声音里的娇媚让她自己都惊呆。 “你别说话,听我说。”秦扬风打断她,语速颇快,但一字一句却非常清晰,“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我们不要离婚,你回到我身边,你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仍旧是苏黎歌,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当记者,想到处跑,都没问题。如果你不喜欢秦太太这个身份,我们可以这辈子都不公开夫妻关系。我的世界不需要你来追逐,在我眼里你一直都站在我身边。我只想和你好好走完这辈子,陪着你,宠着你,把以前没能付出的所有爱,全都给你。” 苏黎歌震愕地看着他。 “你做苏黎歌,剩下的事,交给我。”秦扬风捧起她的脸,认真道。 四年前,他们的关系以婚姻为起点,四年后,他们以爱为开始。 这样,就不存在所谓的门当户对。 他需要的不是“秦太太”,而是苏黎歌。 自由,是他能给她最好的承诺。 “秦扬风,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你适合更优秀的女人。而我……”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道。 “再优秀的女人,不是你,对我而言都没意义。回家好吗?我不想离婚,也不会离婚。”他凝视她的眼,缓慢道。 “可我们……”她垂眼,咬牙。 “黎歌,别急着回答我。你考虑一下,再考虑一下,好吗?”他忽然害怕听到她的答案,苏黎歌的固执会像刀刃,戳人心肺。 她沉默。 “你考虑一下,多久都没关系。我等你。” 苏黎歌抬眼,看到他眼底苦涩的哀求。 心里的疼像夏日的暴雨,不断落下。 “好,我考虑。”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她抬手抚过他蹙紧的眉心,揉平那里的结。 “我等你。”秦扬风露出个孩子般的笑。 ☆、第71章 领养 苏黎歌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个痛快的澡,把身上的馊味污垢彻底洗掉。 熟悉的屋子,松软的床,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苏黎歌洗了澡就迫不及待扑到床上。 知道她疲惫到极点,谁也没有吵她。 一觉睡到天亮,她才醒来。阳光被纱帘挡在窗外,屋里是朦胧的光线。耳边没了海浪声,只剩楼外的汽车响动。拉开窗帘,入眼的是淋浴在明媚阳光中的城市,楼下的广场还有跳舞的大妈,音乐声一阵阵传来。她在这一刻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她醒来时时间已晚,杜笑雨已经被杜妈妈带去幼儿园,家里除了她外没有别人。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一整桌的餐点,有杜妈妈最嫌弃而她最喜欢的油条酥饼。她深嗅一口,空气里全是让她深深怀念的香味。 肚子顿时叽哩咕噜叫起来。 她坐到桌边享受这顿丰盛的早餐,心情像屋外的阳光,灿烂愉悦。 吃过饭,她匆匆收拾一番,出门。 今天要赶去警局做笔录,她可不敢忘。 …… a市的刑侦大队离她家不远,坐地铁两站路就到了。 从地铁站出来,苏黎歌步伐很快地朝目的地走去。秋天的a市还有些热,她走得满头是汗,进了警局里被空调一吹,就低头猛打了几个喷嚏。 “冷吗?”一只大手抚上她的头。 苏黎歌下意识就往旁边跳开。 不需要抬头,她也知道那人是秦扬风。 昨晚那个疯狂的吻和告白过后,苏黎歌发现自己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她抬头,接到四周递来的眼神,心脏跳动的频率又开始不对劲。昨天……这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她,当时旁边就有好多警员盯过来。 当时她没反应过来,现在回忆起来,简直想挖洞把自己埋了。 “不冷。”苏黎歌摇头,目光从他脸上匆匆扫过,不和他的眼神接触,“我先进去了。” 恍惚间,她怎么觉得好像回到四年前恋爱关系刚确认那会儿。 “嗯。”秦扬风特地早到,先做完笔录留下等她。 苏黎歌很快朝里边走去,发现秦扬风没跟上来,心里小松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松懈,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 “我在这等你。” 苏黎歌假装没听到。 …… 关于十四天的荒岛生活,苏黎歌叙述得特别细致。 “苏记者,你可以不用说得这么详细。”给她做笔录的警员不耐烦地拿着笔头敲着桌面。 “哦,好。”她答应着,目光朝外面瞄了瞄。 笔录室里有一大面玻璃墙,可以看到大办公厅的情况,苏黎歌在看秦扬风的身影。 怎么还不走?! “苏记者,麻烦你认真点配合工作。”她对面的警员把脸板了下来。 苏黎歌终于收敛心思。 她慢条斯理说着,仔细回想了所有事情,一一说出。 等她口干舌躁地说完所有,对面的警员已经洋洋洒洒做了十来页的笔录。 苏黎歌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 她在里面呆了两个半小时,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从笔录室里出来,大办公室里的人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秦扬风已经不在了。 苏黎歌长吐口气。 时间已过饭点,她肚子饿起来,脚步走得很匆忙,走到大门时被迎面来的人撞到了肩。 “对不起。”撞她的人忙不迭地挥手道歉。 苏黎歌见他忙碌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对方走了。 手臂上传来刺疼,她拉高了袖子望去。 昨晚洗澡洗得太开心,乐极生悲的后果就是她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泡了以后发炎红肿,刚才那么一撞,疼得她龇牙。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耳边响起低沉冷凝的声音,苏黎歌又被吓了一跳。 秦扬风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仔细看去。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苏黎歌却快速把袖子拉下。 “说了等你,我怎么会走?”秦扬风意有所指地开口,跟着往她怀里塞了袋东西,“刚刚去给你买吃的。” 她低头一看,是份三明治加热牛奶。 “饿的话先垫垫肚子,我再带你去吃别的。”秦扬风说着皱皱眉,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还是先载你去医院看看手上的伤。走吧,我车子就停在那边。” 苏黎歌感觉到手里的牛奶传来的温热触感,她心情微妙。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手上的伤我晚点就去医院。谢谢你的午餐,我先走一步。”她从他手中抽回臂,终于认真看了他一眼。 阳光下的秦扬风不再是海岛上落拓狼狈的模样。他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刮干净,换了身干净笔挺的衣服,浅蓝的衬衫和深棕的长裤,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脖子处迷人线条,衣袖挽到手肘,干脆利落又英挺帅气。 苏黎歌的心狠狠一动,很快就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 “那我送你。”秦扬风没强近她,只是跟在她身边。 “不用了,那地方路不好走,开车去反而不方便,我坐地铁,很快。你快回去吧,再见。”她说着,走得更快了。 秦扬风停下脚步,她的逃避表现得太明显,让他心里钝痛。 才一天时间而已,他又成了她急于摆脱的过去。 …… 苏黎歌终于摆脱了秦扬风。 她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苦涩难当。他们的感情走到这一步,她已不知该如何面对了。是接受还是拒绝,她还找不到答案。 他说让她考虑,可她连想都不敢想。 苏黎歌,你真是个懦弱的胆小鬼。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 这样的纠结只持续了一天不到,她就将精力投到了别处。 秦扬风的身影,沉到她心里深处。 她克制着不想他,努力寻找失踪的理智。 在荒岛困了十四天,家里的事和工作都堆积如山,她要陪杜笑雨,要处理报社的工作,忙得团团转,而最让她头疼的却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爱情,暂时就这样吧。 …… 海滨的御龙会所建在临海的沙滩边上,房间以全玻璃建成,夜晚身处其间,抬头就能看到海边的璀璨星空。沙滩被私人承包了,因此四周很安静,是个适合朋友聚会小酌的好地方。 顾琼琳缩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手里举了杯红酒,似笑非笑地看着隔着玻璃遥望远方的秦扬风。叶景深将她半拥在怀中,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脚丫上。 “你别看了,再看也不能喝的。”萧嘉树无奈地开口。 他和徐宜舟坐在顾琼琳对面的沙发,徐宜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琼琳手里的红酒。她馋酒了,但萧嘉树坚决不同意她沾酒。 “唉。明天我的假期就结束要回去拍戏了,还想着能和黎歌再见见面,咱们姐妹三人再聚聚,可惜……”顾琼琳转回目光,懒懒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怀好意。 叶景深会意,将下巴往她肩上一靠,附声:“没办法,她不想来。” 徐宜舟推开萧嘉树递来的苹果,正偷偷去拿桌上腌过的青梅,闻言不由抬头看他们两人,不妨手背被萧嘉树轻拍了一下。 自从怀孕后,她就嗜酸,见到腌制的东西就跟小狗遇见骨头似的,吃起来不知节制,让萧嘉树颇为头疼。 不高兴地撅撅嘴,徐宜舟把注意力放到了他们的对话上。 “下次再见面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间。”她不无遗憾的开口。 顾琼琳明天回去,他们今晚在给她饯行,本来叫了苏黎歌,结果那货一听说秦扬风也在,直接就拒绝了。好在她们三人前两天已经见了许多面,要不今晚她们铁定是要甩下男人自己买乐子去。 她这戏至少要拍上一年,这次是特殊情况,下次要等她再回来,就不知是何时了。 徐宜舟舍不得她。 秦扬风心情很差,整个晚上都沉默着,听了这话更是不悦到极点。他已经很多天没见着苏黎歌了,她一直在躲着他。 心绪被她扰得烦躁不堪,他不知要怎么做才能打破这样的僵局。 就连顾琼琳和徐宜舟亲自出面,都请不到她来,他还能奢望什么? 只是想想,他的心便痛到窒息。 她对他,真是唯恐避之不及。 “秦扬风,你真的爱黎歌吗?”顾琼琳见到他紧锁的眉,忽然沉声问。 “爱。”秦扬风将手里整杯红酒一口饮尽,转身又去倒酒。 徐宜舟便和顾琼琳对视一眼。 “你让黎歌考虑?”徐宜舟倚到萧嘉树怀里,缓道。 对于秦扬风和苏黎歌的旧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宜舟不是没怪过秦扬风,虽然他是萧嘉树的好友,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允许秦扬风来自己家,就因为他让苏黎歌远走他乡。 可如今,徐宜舟有些歉疚。当初苏黎歌将离婚协议交给她转交秦扬风,她却因为自己患了ptsd综合症而把这事拜托给了萧嘉树。如果四年前是她亲自找秦扬风,也许他会知道黎歌并没打掉孩子,两个人或许不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她在想,是不是应该再给这两人一个机会。这两人……明明都还深爱彼此。 “怎么了?”秦扬风抬眼看她。 “哈。你太不了解她了。让她考虑,你这辈子就准备打光棍吧。”想较徐宜舟的犹豫,顾琼琳就显得果断多了,“黎歌是那种想得越久,心思就越重的人,她的顾虑只会越来越多,最后被她的固执和理智束缚。” 秦扬风眉一挑,认真望着她问道:“那我要怎么办?” “你发誓,你这辈子不会再伤害她,我就告诉你。”顾琼琳冲着徐宜舟眨眨眼。 徐宜舟低声笑了。 秦扬风看了她们一会,竟真的举手起誓。 “行了,别整他了。”徐宜舟看不下去,打断他,“爱情里面如果真要伤害,一个誓言挽回不了任何东西。” 顾琼琳哈哈一笑,不再为难他。 “来吧,姐姐离开前帮你一把。”她朝徐宜舟勾眼,“黎歌想领养许荔香的孩子。” “嗯。我听说,福利院考核领养者的资格,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领养者是否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徐宜舟附声道。 秦扬风眼眸骤亮。 徐宜舟笑倒在萧嘉树怀里,顾琼琳被叶景深给戳了戳额。 …… 又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苏黎歌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挑遍衣柜,最后才挑了套最规矩的裙子穿上。头发被她整齐地绑到脑后,脸上化了浅淡干净的妆容后,她才出了门。 四十分钟后,她坐在了a市的桐花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里,接受老院长的审视。 桐花福利院的院长姓刘,是个年届五十的女人,戴副黑框眼镜,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模样。 锐利的目光不断地在苏黎歌身上打量着,她坐得笔直,迎接对方的审视。 “苏记者,你为什么想领养小贝壳?”刘院长打量够了,才呷口茶,开口问她。 小贝壳,就是许荔香孩子的小名。他在海岛出生,从海边回来,因此就得了这个小名。 “我和他有缘,他母亲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照顾,而最关键的是,我爱他。”苏黎歌回答道。她有些紧张,说着说着眼前浮出小贝壳的模样,那紧张就渐渐散去。 她领养他,是因为她爱这孩子。他在她手里出生,在她见证了一条生命的消逝的同时又见证了另一个生命的诞生,对她而言,这个孩子就是那朵洁白的曼陀罗华。 刘院长听她娓娓道来那十四天里发生的故事,眼光渐渐柔和。 来福利院里□□的很多人都是因为膝下无子才想收养一个孩子,但显然眼前的女人并不是,她是真的爱这个孩子。 苏黎歌说完一切,看到老院长教导主任般的目光,又开始紧张。 “苏记者,你和孩子间的故事很让我感动,但你要知道,领养一个孩子,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起他未来十八年的成长。你考虑清楚了吗?以及你的先生同意了吗?他今天为什么没来?□□需要夫妻双方都同意才可以的。”刘院长又问道,没有因为感动而有丝毫动容。 苏黎歌卡壳,顿了顿才道:“一定要夫妻吗?如果……是我一个人……” “苏记者,你还没结婚?”刘院长眉一皱,眼镜下的眼跟着严肃,“还是你与你先生感情不和睦?” 苏黎歌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来,她有种上学时被校长盘问的无措。 “苏记者,我想你需要了解我们的领养流程。原则上虽然我们并不排斥未婚男女或者单亲成员领养,但本着对孩子负责的态度,我们会考察每个领养者的情况,尽可能地选择最适合孩子成长的家庭环境。其实目前已经有两个家庭登记领养小贝壳了。” 刘院长推了推眼镜,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苏黎歌攥紧了手听她的下文。 “我们会在申请者中综合筛选,在决定领养者前,我们会定期上门家访,并且还会安排不定期的抽查,以便能准确地判断最适合的领养人选。在选定领养者后,我们会在头第一个月每周安排家访,一个月后改为每三月一次,持续一年。而在此期间,我们都会进行临时抽察,以保证孩子的成长环境。一旦发现问题,我们会申请将孩子收回。苏记者,如果你是一个人,我想你的家庭可能不太适合收养小朋友。”刘院长解释得很清楚。 “刘院长,我……”苏黎歌有些急,可她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敲门声打断。 “进来。”刘院长示意。 门被打开,社工姑娘站在门口,脸有些红地开口:“院长,苏记者的先生来了。” 苏黎歌猛地回头,看到了从门口进来的男人。 秦扬风笑得特别温柔,也特别……诈。 “刘院长,你好。我是她的先生,姓秦,秦扬风。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因为公司有些事耽搁了。”他说着走到院长办公桌前,从随身带着的文件夹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 “我不太清楚领养的手续,所以带了些证明文件来。这是我和她的结婚证,还有户口本,我的工作证明、体检报告……” “……”苏黎歌呆呆看着堆了满桌的证明材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72章 父亲 “麻烦你们了,我们回头就把欠缺的材料补齐送来,另外随时欢迎到我们家家访。”秦扬风站在福利院的门口,与送他们出来的刘院长及社工姑娘握手。 刘院长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淡淡笑,跟在她身边的社工姑娘更是满面桃色。 苏黎歌被他揽着腰,满脸僵笑地站在他身边,不得不和他扮起恩爱来。 “秦先生客气了。”刘院长慈爱地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的男人。 “那我们先告辞,再见。”秦扬风笑得眉舒目灿。 道了别,他揽着苏黎歌转身。 苏黎歌脸上的笑几乎在半秒内就沉下。 “秦扬风,你搞什么?” “领养小贝壳呀。”秦扬风无辜道,察觉到她正低头掰自己的手,他夹着笑意的声音微沉,“别闹了,刘院长还没走,你不想破坏在她心里的形象吧?” 苏黎歌手上的动作一顿,按在她腰上的手就贴得更紧些,热度隔着薄薄的裙子传来,扰得她心绪不宁。 她按捺下心里的忿意,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跟着秦扬风走了十来米,就到了他停在福利院门口的车边。 “上车。”他体贴地替她打开车门。 “不上。”苏黎歌杵在车门前。 秦扬风见她眼珠子转着,便料到她又在想借口要离开,便站在了她身后,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按着车顶,将她圈在了车门前的小空间里。 “怎么?想在这里和我吵架?社工姑娘还站在门口看着呢?” 苏黎歌头一歪,视线从秦扬风身侧越过。 果然,社工姑娘还站在福利院门口站着,看到苏黎歌望来的目光,她特别温柔地回了个笑,逼得苏黎歌不得不还了个笑。 坐进秦扬风车里,苏黎歌的脸彻底沉下。 秦扬风“砰”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位。 “还不开车?”苏黎歌坐了会,迟迟不见他发动车子,冷道。 秦扬风转过脸望了她几秒,发出细细的叹气声后,他俯身凑到她身前。 虽然这座驾的车内空间很宽敞,但人高马大的秦扬风一靠来,再大的空间都显得逼仄不堪。实在是怕及了他又来偷袭那套,苏黎歌下意识往旁边躲去,倒把秦扬风气笑了。 “你躲什么?不系安全带我怎么开车?”他从她身侧勾出了安全带,拉到一边系紧,嘴里却不饶人,“什么时候这么怕我了?鹌鹑一样。坐好了,带你去个地方。” 苏黎歌老脸一红,她想岔了。 “去哪?我还有事。” “知道你有事。我们先去接女儿,再去那个地方。”秦扬风说着踩下油门。 车子呼啸着冲了出去。 时间已近傍晚,幼儿园就要放学,苏黎歌要去接她回家。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以及……那声“女儿”,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我女儿!”她重重强调。 “知道。”秦扬风不咸不淡地应着。 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的路,唇边挂着了然的笑,言语间都是纵容的语气,像在安抚炸毛的小妻子。 苏黎歌满腹的忿意在他这笑容下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她干脆地闭上嘴,转头望向车窗外。 …… 离下班高峰期还有段时间,路不是很堵。秦扬风车子开得稳当,苏黎歌坐到后面闭了眼,才一个恍惚就到达目的地。 杜笑雨的幼儿园就在她家社区的后面,外面是一条种满了银合欢的街道。 恰逢花期,路两旁的银合欢开了雪绒球般的花,被风一吹像挂在梢头的雪球般惹人喜爱。 幼儿园的外墙上画满了彩色卡通涂鸦,小孩子吱吱喳喳的声音从教室的窗口飘出来,像被风撞响的风铃声。 绕过墙后就是幼儿园的正门。 七彩色的铁栅栏门已经打开,接园的时间已经到了,很多家长进进出出,小孩的声音更清晰了,充满活力。 苏黎歌拿出接送卡在门口一刷,警卫就放她进园。 秦扬风紧紧跟在苏黎歌身后,像颗甩不掉的牛皮糖,让苏黎歌很是无奈。 她不理他。 杜笑雨的班级就在教室楼一楼第一间,班牌上画着颗大大的草莓。 “杜笑雨!你爸爸妈妈来了!”坐在门口的老师远远见到苏黎歌后立刻朝班里喊起。 苏黎歌连阻止都来不及。 杜笑雨的老师这些天请假去考试,就由新来的一个老师代课。她并不了解杜笑雨的家庭情况,只见过苏黎歌两次,记得她是杜笑雨的母亲,便理所当然地……误会了。 “我爸爸?!”杜笑雨正和旁边的小男生打闹,听了老师的叫喊小脸一皱。 “杜笑雨,你有爸爸?”旁边的小男生嘲笑道。 “我当然有爸爸!”杜笑雨双手插腰,怒瞪他一眼,快速把挂在椅背上的书包背好。 “我才不相信!你爸爸都没来过幼儿园接过你,也没参加过运动会!”小男生吐舌做了个鬼脸。 小姑娘闻言把嘴一抿,眼睛里就浮出两汪水,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快速跑到教室门口。 苏黎歌正要和老师解释秦扬风的身份,就听到杜笑雨含着委屈的叫声。 “爸爸呢?我爸爸在哪里?” 她故意大声叫,像要证明什么。 “笑雨!”苏黎歌一抚额,头疼地望着她,想要解释,但看到孩子委屈又期待的眼神里,却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知该如何告诉小姑娘生与死的意义,在小姑娘看来,父亲只是离开而已。 在真正明白生与死的定义前,杜笑雨都觉得父亲有一天会回来。 “过来。”秦扬风适时地蹲下,朝着小姑娘挥挥手。 杜笑雨并不怕生,看到秦扬风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很快就像只小兔子般扑过来。 她长得雪白可爱,眉眼里的神态和小动作有几分肖似苏黎歌,秦扬风见了她,就像看到一个缩小版的苏黎歌。等那小小软软的身体雪球似的滚进他怀里,他的心就莫名柔软起来。 若说一开始他只是爱屋及乌,想要善待这个孩子,那么此时她软糯的模样便恰如园外盛放的银合欢,轻飘飘地落在他在心头上,再也吹不走。 他心中浮起几分真实的疼爱。 试着想想,这个小姑娘会在他和苏黎歌的宠爱下,长成世上最幸福的公主,那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一个父亲的感觉。 苏黎歌已经无法控制局面了,只能尴尬地朝老师笑笑。 “我记得你。你和妈妈亲亲过!动画片上只有爸爸才能和妈妈亲亲……你真是我爸爸?”杜笑雨冲进秦扬风怀里,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甜腻的声音如夏日的蜜桃。 小孩子的世界和逻辑,成人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秦扬风的理解。 他喜欢这小姑娘的思维。 苏黎歌却恨不得把杜笑雨的嘴给堵上。 杜笑雨说的那些话让她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走了,回家。”她扯了扯杜笑雨的书包。 杜笑雨却扭扭小身体,伸手圈住秦扬风的脖子。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我爸爸吗?你会让我骑在你脖子上看动物表演吗?你会陪我参加幼儿园的运动会吗?妈妈太笨,总是赢不过别人的爸爸!”她说着不悦地撅了嘴。 “……”苏黎歌被嫌弃得体无完肤。 秦扬风脸上的笑愈加大了,他看了看苏黎歌,一把抱起了小姑娘。 “我不是你的亲生爸爸,你的亲爸爸是个很伟大的男人,他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不能来看你,所以就派我来代替他陪你。你可以管我叫秦爸爸。” “秦扬风,你够了吧!”苏黎歌听不下去了,出声阻止这一大一小的对话。 “杜笑雨,你爸爸好帅啊!” “杜笑雨,你爸爸好高哦!” “周末秋游,你爸爸会来吗?我们组队吧!” …… 秦扬风还没开口,就听到身边传来清脆声音。 他和苏黎歌低头一看,几个小姑娘已经围到他腿边吱吱喳喳地闹着,一张张小脸仰慕地望去。 杜笑雨顿时虚荣心爆棚:“我秦帅爸比当然会来!” 她已自动把秦扬风升级了。 “……”秦扬风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老少通吃的脸如此有用! 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苏黎歌无力吐槽了。 …… 好不容易从幼儿园聒噪的世界里出来,秦扬风还舍不得把杜笑雨放下。 苏黎歌闷不作声地在两人后面走着。 都说女生外向,她照顾杜笑雨也有几年了,没想到秦扬风一来就把小姑娘给拐跑,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秦扬风将杜笑雨抱进车后座,给她扣好安全带后出来就看到苏黎歌闷闷不乐的脸。 “孩子妈,上车!”他朝她甩甩头。 苏黎歌瞪回去。 “叫我苏黎歌!” 他耸耸肩,绕到另一侧给她开了车门。 “我要带她回家。”她并不打算再陪他闹下去。 “我不要回家,秦帅爸比说要带我们去个有趣的地方,妈妈,求你了,去吧。”杜笑雨哀求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委屈软糯。 苏黎歌被磨得没办法,只能再度坐进车里。 车子呼啸着又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路边的银合欢花随着簌簌而动,有几朵被吹落树梢,像初秋的雪。 红绿灯转换着,不知过了多少个路口,他们终于在城中临海的社区里停了车。 这社区是a市有名的富人聚集地,靠海的高档住宅楼盘,已经建成两三年,外观却没见变旧。小区的绿化做得十分漂亮,社区配套设施很完善,地段也好,以至于这里的价格一路飙升,买得起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苏黎歌不知他带他们到这里干嘛。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秦扬风直接从地下按了电梯。 “你带我们去哪里?”苏黎歌跟着这两人进了电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秦扬风按了楼层,转身笑道:“回家。”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直达房子的入户花园。 “哇!”杜笑雨兴奋地叫了声,挣脱了秦扬风的手冲进屋里。 苏黎歌还没从“家”的惊愕中回神。 房子很大,两百平的复式楼,装修得漂亮。一楼的大客厅旁边就是个宽敞的开放式活动房,里面摆了整套的小滑梯和秋千,角落里摆了城堡帐蓬,别说已经兴奋到找不着北的杜笑雨,就是苏黎歌也有些懵了。 沿着旋转楼梯上去,二楼便是卧室与起居室。 “好美啊!”杜笑雨站在其中一间卧室门前捂住了嘴,大眼睛里透出不可置信的光芒,“这是公主住的地方吗?” 苏黎歌看去,洁白的公主床,蕾丝的床幔,烛状的吊灯……这房间是所有少女心里的梦。 “给你准备的。”秦扬风摸摸杜笑雨的头,却冲着苏黎歌温柔笑了。 杜笑雨兴奋地冲进屋里扑到了床上。 “秦扬风,你这是做什么?”苏黎歌并没笑。 秦扬风转而牵了她的手,把她往旁边的主卧拉去。 “你看,喜欢吗?”他推开门。 主卧室比杜笑雨的房间要大一倍,正中放着张很大的床,可以任人翻滚,莫名就让她脸红。床边搁着张婴儿床,上面已经铺好了床褥,床上还装了串床铃。婴儿床旁边的小柜上堆了些奶瓶奶米分尿片之类的婴儿用品, “我想过了,小贝壳回来后还是和我们睡一个房间,好方便照顾,你觉得呢?”秦扬风拉着她走到床前。 苏黎歌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个相框,是四年前他们的照片,她留在s城的旧物。 她的心突突跳起,难以回应他的问题。 其实这个画面,在四年前她怀孕时曾经在脑中描绘过许多次。 可现在…… “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刚刚刘院长说了,要考察申请者的家庭情况,会进行突击检查。你该不会是想临到头了再从你家飞过来吧?” “不止是领/养前,小贝壳回来后,福利院还会不定时抽查。” “所以,你还是搬过来吧。” 秦扬风在她耳边逐条分析着。 软肋在手,他吃定她了。 见她沉默,他伸手从后面抱她。 苏黎歌惊醒,转身推开他,人往后退去。 身后就是床沿,她的腿弯撞到床,整个人便往后倒去。秦扬风瞳孔一缩,忙伸出拉她。 她挥开他的手,他无奈,只好又按上她的腰,跟着她一起倒下。 “原来……你喜欢这样?”他将她压在了床上,沙哑开口。 苏黎歌的脸已红得要淌下血。 ☆、第73章 奸诈 傍晚的光线带着夕阳的橘红色,像桔子糖的光泽,甜甜的、暖暖的。 小区环境很安静,苏黎歌耳边便只剩下秦扬风迟缓有力的呼吸声,她能感觉他胸口起伏的频率。这频率像根无形的丝线,传递着他心跳的力量,也牵引着她的心跳与呼吸。 床很软,她像陷入一团棉花里。 秦扬风的脸一半裹着橘红的光芒,一半藏在阴影,眉目五官愈发立体,像电影里的人。 他额前的发丝柔软覆下,鼻梁挺得像小山,鼻尖随着他俯下的头而时不时蹭上她的鼻子,让苏黎歌想用手揉揉鼻子。 她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抓在了身子两侧,他的力气恰到好处,伤不到她,却也让她动不了。 桃花眼里是橘色的星芒,苏黎歌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她藏在他的眼里心里和整个世界里。 “放开我。”她扭开脸,膝盖向上弯起。 秦扬风比她更快一步压住了她的腿。 苏黎歌不甘心地挣了挣,徒劳无功。 “又想和我打架?”他笑了,喑哑的声音像橘色的光芒,暖昧慵懒。 他说着话,身体又往下沉去,惩罚似的压在她身上,让两人间贴得严丝和缝。 “疼!”苏黎歌哼哼一声,皱了眉。 秦扬风察觉到自己胸膛压住的两颗软绵绵的糯米团子,眼里光芒几乎碎去。 “压疼你了?”他身体往上一下,低了头看刚才被他压得不形的地方。 她的连衣裙很保守,但胸前是一排玉色扣子,此时被压得凌乱,扣子间隙里隐约可以窥到点细微线条,像撩人的星火,几乎不费摧灰之力就能焚烧秦扬风的理智。 苏黎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知道他想岔了,臊得整个人像煮沸的虾。 “让我起来!笑雨还在外面!”她薄怒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娇媚,猫爪似的挠人。 秦扬风还没回答她,门外的杜笑雨像有感应似的飞来一句:“妈妈,我到楼下玩滑梯!” 接着便是一阵愈来愈远的脚步声。 “……”苏黎歌的后路被自己给堵死,懊恼地咬紧唇。 秦扬风发出低低的笑声,愉悦畅快。杜笑雨果然命中注定要成为他女儿,这才多长时间,连续助攻三次,次次都正中靶心。 “放你起来也可以,回答我什么时候搬过来。” 苏黎歌并不看他,目光落在旁边床单上。 他耐性好,也不催,只是注视着她羞涩的模样。 半晌,她才闷闷开口:“我要先回去和我妈商量一下。” 秦扬风眉头一挑。 不是拒绝,那她就是……变相答应了。 他心里炸起几簇烟火,脸上却半点没显,反倒露出无辜的委屈。 “还要商量啊……”他叨叨着,手上力道松去,真的依言放开了她。 苏黎歌一骨碌爬起来,背过身去,让自己冷静下来。 十四天的生死与共摧毁了她四年来为了摆脱这个男人而做过的所有努力。她想她这辈子大概都放不下这男人了,就算她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琐事填满生活,但生命里始终欠缺了最重要的一块,因此每到夜晚累到动弹不得地趴在床上,她还是会无法克制地想他。 想四年前的爱和怨,想岛上十四天的生死缠绵,想与他有关的一切。 疯狂的思念席卷而来,比四年前更加猛烈。 她可以过回没有他的生活,也可以一个人好好的走完余生,但那样的生命就像荒芜的沙漠。一切,不过为活着而活着。 追逐爱情的力量早就消耗殆尽,但她骨子又还留了些义无反顾的勇气。 最差的结果,也差不过在岛上这十四天的生死考验。 既然死都不怕,那么……她为什么要害怕一场未知且充满诱惑的旅程。 这段破镜重圆的爱情和婚姻,也许并不像她所想像得那样可怕。 她愿意给自己的爱情重新喘息的机会。 想通了,便无所畏惧。 她很快平静下来,仍旧不转身,只是嘴硬道:“我是为了小贝壳,不是为了你秦扬风。” 话音才落,一只大掌伸来,按着她的肩头将她转过。 下一秒,苏黎歌落入温热的怀抱。 “我刚才只说放开你,没说不做别的。”秦扬风俯头而去,把她的抗议封在了唇中。 弹牙的唇瓣像蛋糕店里的布丁,勾舌挑开后可以尝到里面甜滋滋的汁液。软糯的小舌头缩回去,躲避他的品尝,他坏念头闪过,伸手在她腰肢上掐了一把。苏黎歌蓦地瞪大眼,被腰上传来的痒意扰得什么都顾不上。 小小的舌尖被他趁机咬住,往自己口中一吸,秦扬风便噙住了她的舌头。他肆意轻咬吸吮着她的唇舌,将她越抱越紧,几乎揉入胸腔。 苏黎歌只能发出几声碎碎的猫叫,她被他吻得头昏脑胀,恨不得整个人化成一滩水从他手里溜开。 他的手臂束在她腰间,她便软软地挂在他臂弯上,秦扬风按住了她的后脑,可她还是摇摇欲坠。苏黎歌恼了起来,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原本抵在他胸上的拳头忽然化着两条蛇缠到了他脖子上,她踮了脚尖,让自己被吻得更舒服些。 秦扬风十分意外她突如其来的回应。他的唇被她的牙咬得微疼,这个女人已经反客为主了。他眼眸眯起,只剩道弦月细缝,细细欣赏她迷乱的妩媚。 这个吻,似要吻尽余生。 ……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饭,苏黎歌才带着杜笑雨回了家。 整晚,她都处于恍惚的状态。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她上了趟菜场回来。 杜妈妈翻着袋子,皱紧了眉摇头数落她。 苏黎歌将洋葱买成了大蒜,把蕃茄买成青椒,并且……整整一袋都是配菜,她没买任何主菜。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杜妈妈盯着她道。 “没什么。”苏黎歌坐在桌边给杜笑雨削苹果,“少了什么,我再跑一趟菜场。” “不用了,冰箱里还有点肉,中午将就下,多吃点素的。”杜妈妈一边摆摆手,一边搬了椅子坐到她旁边。 “哦。妈……”她削好了苹果放进盘中,用刀子仔细切成小块,欲言又止。 “有事说,吞吞吐吐的。”杜妈妈火眼金睛,看出她的犹豫来,“是不是想说在码头亲你那小伙子的事?” 苏黎歌脸顿时红了,手上一用力,一小块苹果被切飞。 秦扬风的事,她还一直没向杜妈妈坦白。杜妈妈虽然看到了那个吻,却也不问,假装不知,但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说吧。”杜妈妈从她手里接过了苹果和刀子,以防她一小心把手指头给削掉。 “妈……那个人姓秦,他是我前夫……不,不是,我和他还没正式离婚。”苏黎歌咬咬牙,老老实实地交代。 杜妈妈如她所料地沉了脸。 她一直以为苏黎歌早就离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离开s城的时候我把离婚协议交给他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已经没有关系。”苏黎歌急忙道歉,开始解释。 杜妈妈不打断她的话,只是听着。 苏黎歌便将四年前的旧事,和四年后的重逢,还包括小贝壳领养的事,点点滴滴都说给她听。其实关于小贝壳,她早就和杜妈妈商量过了,杜妈妈赞同她的领养。但如今她要搬去和秦扬风一起住,这其中又牵涉到照顾杜笑雨的问题,苏黎歌真不知道杜妈妈会有什么反应。 她很忐忑。 漫长的故事说得她口干舌躁,好不容易说完一切,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量杜妈妈的神情。 “妈,真是抱歉。我骗了你,也骗了清凡……”苏黎歌愧疚地低头。 “砰——”杜妈妈重重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快速朝房间走去。 “妈!”苏黎歌跟着站起,在后面急切道。 杜妈妈并不理她,进了房后就用力甩上门。 “奶奶生气了!”杜笑雨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趴到桌上,伸手摸走了几块苹果塞进嘴里,一边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自家娘。 苏黎歌心中不安,她揉揉小姑娘的头,很快走到了杜妈妈房门前。 门被锁上了。 她只好敲门。 “妈,你出来好吗?我知道我做错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搬过去,我在这儿和你一起照顾笑雨。”苏黎歌继续道歉。 细想想,杜妈妈完全有生气的理由。前事未了,她却让杜清凡动情,以至于他为了救她而死。明明是已婚的身份,她却又对外声称自己是杜家未亡人,还承诺要照顾这对祖孙。 她真是混蛋。 越想,她就越难过,心里焦急得就像上千只蚂蚁在爬。 门忽然又一下打开,杜妈妈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 “妈,你这是要去哪里?”苏黎歌惊道,“是我的错,你别走。” 杜妈妈横了她一眼。 “谁说我要走了?” “那你这是?” “给他打电话,叫他晚上过来吃饭。我要看看让我闺女伤心的男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的能耐!”杜妈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往大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叫着,“笑雨,穿鞋,咱们要出门。” “出门……去哪儿呀?”苏黎歌被杜妈妈说风就是风的作派闹得摸不着北。 “买菜啊!你莫非真打算让他吃蕃茄炒青椒?” “……”苏黎歌默。 晚上这顿饭,不好过。 ☆、第74章 交付 傍晚,这座滨海城市沐浴在迷人的夕阳光芒里,秋日的暖阳不过分炙热,也不像冬日那样苍白,如同老夫妻的目光,温和隽永。 秦扬风这辈子头一次,因为要见长辈而有些紧张。 他有张好脸蛋,向来老少通杀,标准的笑容摆起来,就是长辈眼里的乖孩子,但这次不一样。他要见的人是杜妈妈。 杜清凡的母亲。 她不是苏黎歌的亲生母亲,但对苏黎歌而言,她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亲母。苏黎歌成长于重男轻女的家庭,亲母利用感情绑架她,几乎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四年前她离开s城时,就与家里划清界限,这四年来,除了每个月往家里寄回必须承担的赡养费外,她没和家里再有任何联系。 杜妈妈的存在,是苏黎歌人生中极其难得的母爱。她们认识四年,其中近两年的相依为命,再加上杜清凡的关系,她心里对这个老太太既敬又爱还有歉疚。 如果无法获得杜妈妈的认可,秦扬风想和苏黎歌破镜重圆,那会比重新获得苏黎歌的心还要难上百倍。 门“嘎”一声被人打开,秦扬风的忐忑立刻消散,换上温和有礼的笑。 “进来吧。”开门的人是苏黎歌。 她穿了简单的家居服,印着大嘴猴的t恤和同色的运动裤,头发绑在脑后,与钻到门口的杜笑雨一个打扮。 “秦帅爸比!”杜笑雨笑得特别热情。 秦扬风两手都拿着东西,一边抱着只大公仔,另一手拎着水果篮。他也不知要带什么礼物,太贵重的东西他担心他们不肯收,便只好买了中规中矩的礼物。 从他手里接过公仔,杜笑雨笑得像朵花。公仔都快赶上她的身高,小姑娘费力拖着那玩偶往屋里跑去,秦扬风便跟着脱鞋进屋。 苏黎歌蹲到鞋柜前,给他翻了双拖鞋出来。 屋里很静,恍惚间秦扬风错觉像回到过去,他加班晚归,苏黎歌每每会在听到门锁转动的第一时间,像兔子似的跃到门口迎接他。 “来吃饭而已,你带这些干嘛?”苏黎歌拎走果篮,小声道。 “第一次上门,不能空手。”他进屋,看到前面的苏黎歌又想伸手抱抱她,可视线一转,瞄到了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杜妈妈,色心就歇菜了。 他还是老实点吧。 杜家的房子不大,装修有些陈旧,屋里堆满了东西,有了孩子的房子永远是凌乱且充满生气的。杜妈妈穿了条八成新的旗袍,披着青花的坎肩,头发挽成髻,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很庄重地坐着,端着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秦扬风。 “噗。”苏黎歌转头看到秦扬风的表情,忍不住轻声笑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忐忑不安的表情,他还真像头一次拜见丈母娘的女婿。 “不许笑。”秦扬风心里正发怵,听到这笑声恨恨地盯她一眼。 “丫头,在门口嘀咕什么?还不请秦先生过来坐?”杜妈妈的话语尾音微卷,带着懒洋洋却又威严的腔调,与往日不同。 她这语气再搭配着她的打扮,活脱脱就是小说里高门大宅的姑奶奶,从头到尾都透出四个字——不好伺候。 …… 苏黎歌给秦扬风倒了杯茶,正打算蹭在沙发边上听两人聊天。 “你杵在这里干嘛?”杜妈妈飞起眼角斜睨向苏黎歌,“还不去厨房烧菜?” “哦。”苏黎歌挠挠头。显然杜妈妈要把她支开,她有点不放心哪。 秦扬风见苏黎歌像个小媳妇,心里浮起些不悦,刚要开口替她说话,就看到杜妈妈扫来的眼神。 “秦先生,这就心疼了?”杜妈妈冷冷地盯着他。 “是。”秦扬风看着苏黎歌远去的背景,唇边的笑有些淡去,“杜阿姨叫我小秦就行了。” 杜妈妈也露了抹没温度的笑,姿势优雅地端了茶小口啜起。 “小秦,那如果你知道她在a市这四年的日子,心岂不是要疼死?” 秦扬风一滞。 “她刚来a市的时候,租顶楼十平方的杂物房,那房间的窗户小的连笑雨都爬不出去。没有厨房,她想烧菜都不可能,就买个小电锅,偶尔下点挂面,煮点汤。清凡第一次带她回来的时候,我烧了几个家常菜,那丫头差点连盘子都给啃了。” 大约是想起过去,杜妈妈眼里有些暖光。说实在的,她还真没见过一个女孩到别人家做客吃饭,能把饭菜吃得那么干净。她那时觉得这女孩太没教养了,自己儿子怎么就看上这丫头了。 秦扬风脑中便浮现出苏黎歌坐在餐桌边上吃饭的可怜模样。 从小就衣食无忧的他,无法想像那样的情况。 “其实现在想来,那已经算是她最轻松的时光了。她常来蹭饭,来时会给我打下手,或者直接买菜过来烧,还会帮我带笑雨。虽然小缺点挺多,但她是个好孩子。”杜妈妈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秦扬风的表情,“清凡常在我面前夸她,说她是个很努力的人。她工作起来很拼命,熬夜加班到第二天晕倒。我想一个女人总把生活重心放在工作上不是件好事,清凡却说,她在做的不是工作,只是她喜欢的事。” 瞧,苏黎歌就是这么个人。 她喜欢的人事物,会倾尽全力去爱,不留余地。 就像当初爱他一样。 秦扬风点了头,笑容已然消失。 杜妈妈还像唠磕似的说着,听起来没什么重点。 “我和清凡都没见过她伤心的模样,除了……清凡死的时候,她跪在灵堂里泣不成声。当时她也跪在我面前,说要照顾我和笑雨,说实话,我是怨恨她的。虽然这与她无关,那是我儿子的选择,但我还是恨她。她做了很多事,我都不肯见她。” 不被谅解的苏黎歌,在杜清凡刚离开的日子里,背负了太多枷锁,沉得她几乎撑不下去。每一天都是麻木并且难安的开始,她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噩梦。 而爱情,早就成为灰烬。 秦扬风攥紧了拳,杜妈妈说得没错,他真的要疼死。 那种疼,游进血,钻入髓,四面八方淹没他。 “你知道后来我为什么选择接受她吗?”杜妈妈忽然开口。 “因为她做了很多事?”秦扬风反问。 杜妈妈笑着摇头,她眼神一转,望向了客厅旁边的照片。 “看到了吗?那是我儿子。我选择接受黎歌,是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儿子放不下的人,是他用命换回来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我做为他的母亲,只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里,可以替我儿子完成这个心愿。”杜妈妈眼眶慢慢红起,她埋头喝茶,不愿让这个外人看到她的悲伤。 秦扬风顺着杜妈妈的目光,看到杜清凡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笑容飞扬,眉间神色竟和如今的苏黎歌有些相似。 一时间,他竟无法分辨自己心里的滋味,是苦是涩还是酸。 杜妈妈调整了情绪,很快又抬了头,声调扬起,严厉开口。 “所以,如果你不能比我儿子更爱她,我是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我无法看到我儿子用命去保护的女人,有一天会再毁在你手里。” 因为杜清凡的爱,苏黎歌已经代替了他成为杜妈妈的孩子。 “杜阿姨,谢谢您最后接受了她,也谢谢你给了她一个家。”秦扬风缓缓开口。 所幸,杜妈妈接受了她,否则苏黎歌只怕永远都逃不开愧疚和自责。 “四年前的事,是我的错,我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我现在证明不了什么,但请您相信我,我能用时间来证明。”他站起,朝杜妈妈鞠了个躬。 “证明什么?证明你能给她怎样的生活?你所心疼的那些东西,烧菜做饭、洗衣叠被,都只是她生活里最平常的事。你能给她什么?仅仅只是让她不要烧菜做饭,用辛苦工作吗?”杜妈妈并没放过他。 “不,我能给她毫无束缚的爱情和生活。不仅仅只是物质,她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她。”秦扬风依旧站着,像小时上学时面对班主任临时的抽背,“我以为所谓的爱情,不该用生命来证明,那太沉重。所以,我不会与您的儿子相比,我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和她走完这辈子。” 最好的结局就是,她老去,在他怀里离开。 这辈子她背负太多,余生最后的思念与孤独,就都交给他吧,她只要高高兴兴地在他身边活到生命尽头,他不会伤她,自然也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她。 杜妈妈忽然沉置起来,安静地看他。 眼前的男人表情认真,眼眸中浮动着一层水光,那神情像极了杜清凡告诉她自己爱上苏黎歌时的模样。 她长叹一声,脸上的严厉渐渐消融。 “可以吃饭了!你们……聊完了吗?”苏黎歌从隔断后探出身来,极为好奇地看着他们。 “饿死了,奶奶,吃饭嘛!”杜笑雨跟着探头。 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斜在木隔断边上,睁着眼的样子像对真正的母女。 “吃饭!”杜妈妈一拍大腿站起,“小秦,吃饭了。丫头手艺不错,尝尝。” 大宅门的姑奶奶突然变成了社区大妈。 “好的,杜阿姨。”秦扬风应着,冲苏黎歌眨眨眼。 “什么?什么杜阿姨?你们还没离婚吧?”杜妈妈不悦地望来。 “是啊。”秦扬风不解。 “没离婚你就是她丈夫,那你得随她叫我吧?什么阿姨,真是没规没矩。”杜妈妈趿着拖鞋已走到隔断边。 随苏黎歌的称呼? 苏黎歌叫她什么? 秦扬风一时间转不过弯。 “妈!” 那边,苏黎歌无奈地嗔了句。 秦扬风瞬间领悟。 “妈。”他叫得特别开心。 “……”苏黎歌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约了几个朋友,报了欧洲十日游。你有空自己收拾收拾,该搬就搬吧,笑雨这几天先跟你住。终于找到人接你们这两烫手山芋了,我呢……也可以过点我自己的好日子了。” 杜妈妈说着,唠叨着坐到餐桌前。 “妈,你报了什么时候的团?十天这么久,你身体吃得消?”苏黎歌自动忽略“搬”这个字。 杜妈妈横了她一眼,没理她。 “小秦,你自己找个时间来接她们!” “明天……可以吗?”秦扬风给杜妈妈舀了碗汤,谄媚地递到她面前。 打铁得趁热! “秦扬风!”苏黎歌怒瞪他。 “可以。赶紧把她们带走,我也不用每天伺候她们。不过笑雨往后还得回我这住,你们两要是带了小贝壳,恐怕顾不过来。” “好!妈说什么就是什么。”秦扬风一口一个“妈”,越叫越顺口。 苏黎歌被人无视了。 她就这么被……送走了。 ☆、第75章 入住 话虽是说隔天来接苏黎歌,但秦扬风等了好几天,才等到苏黎歌的电话。 秦扬风看到她时皱了眉头。 “就这么点东西?” 苏黎歌只背了个大登山包,手里拎着旅行袋,其中一大半都是杜笑雨的东西。 她这模样不像是搬家,倒像去旅游。 “你想要多少东西?”她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小皮卡,忍住没笑。 这家伙以为她要搬家么? 杜笑雨早就一溜烟钻进了秦扬风的座驾,挥着手催促他们快点。 秦扬风接过她的行李,绕到车屁股开了后备厢,将东西扔进去,闻言重重合上车后盖,挑眉道:“算了,有缺现买吧。” “我只是去小住而已。”苏黎歌坐进车里,关了车门,头从车窗里钻出回答他。 秦扬风一掌把她的头给推了进去:“想都别想。” …… 露台的门敞开,清风徐徐吹入,纱帘的帘角飘动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从露台上飘入,像是百合和月季的香味。 少了橘色的夕阳光,这卧室清冷了不少,光线明朗,让苏黎歌看得更清晰。 床上的被单铺得整齐,一丝皱褶都没有,床头放着两个看似松柔的枕头,靠垫膨松可爱,不知怎地就让她联想起上次被他压在这床上的情景。 这床柔软得像棉花,睡起来应该挺舒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双大掌从她身后揽来,将她给抱在怀里。 苏黎歌猛地回神,老脸一红,不敢回身看秦扬风,便低头看脚边。他拎着她的行李跟在她后面进屋的,这会已将她的背包和旅行袋都搁在她脚边。 秦扬风用下巴蹭蹭她的耳,像只卖乖的大萨摩耶。 “痒。”苏黎歌拔开他的脸,拉松他的手,离了他的怀朝露台走去。 窗帘拉开,露台的景象跃入眼中。 整个露台种满了花。爬墙的月季层叠的花苞半放半收,像宝石般迷人,淡淡的色泽像少女羞涩的红晕,夺人眼眸;盛放的百合又如风情卓然的女人,在风里摇曳出动人姿态。而这一切,都以远方的碧空骄阳海洋为背景,像幅无框的画。 “喜欢吗?”秦扬风走到她身边问她。 苏黎歌嗅了口空气里浓郁的花香,点点头。 这么美的景致,谁能拒绝? 秦扬风拔开她脸颊的发,瞧着她恬静的侧脸,头一低,又要吻去。 苏黎歌推开他,闪到旁边。 哪能次次都让他得逞! “我去收拾行李了。”她回头进屋。 “我帮你。”秦扬风没能如愿,也不失望。 来日方长。 “不用,你去帮我看着笑雨吧。”苏黎歌竖起耳朵听听,并没听到外面杜笑雨的动静。 房子太大,有时也累,杜笑雨已经不知所踪了。 “好,那你需要帮忙就喊我。更衣间的门就是那面镜子。”秦扬风指了指角落里的落地穿衣镜。 苏黎歌便拎起行李走过去。 …… 穿衣镜打开后,里面别有洞天,竟是间快赶上半个房间大小的更衣室。 开放式的衣柜大部分都还空着,秦扬风的衣服只摆了四分之一的格子,剩下的都留给了她。苏黎歌拔着他的衣服缓步朝里走着,他还和过去一样,喜欢蓝色的衣服,衬衫是各种各样花纹的蓝。衣服上传出淡淡的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让她觉得秦扬风正站在自己身边。 苏黎歌随手打开一格抽屉,里面整齐收纳着叠成方形的男式内/裤,仍旧是她熟悉的花色。她“砰”一声合上了抽屉,脸皮发烫。 四年了,这男人的喜好就没变过。 她取出衣服,分门别类地挂好。带的东西不多,她全部收拾好,也就用了一格不到的空间。 对比着空荡荡的更衣间,她的衣服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角,倒让她想笑。 要填满这个更衣间,得买多少衣服啊? 整行李花了苏黎歌大半天时间,等她收拾好一切伸展着双臂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已经在玩疯的两个人。 杜笑雨的薄外套已经扔到一边,身上只穿了条吊带的裙子,柔软的头发粘在额头和脸颊上,正满屋子疯跑。秦扬风猫着腰在她身后追着,假装自己是怪兽。 尖叫的笑声和装出的兽吼同时间在屋里飘荡,刺激着她的耳膜。 “你们两不饿吗?”苏黎歌看了眼墙上的钟,无奈地开口。 时间早就过了午饭饭点了。 秦扬风一个箭步把小姑娘抓住抱起,一起坐在了地上。 两个人同时无辜地抬头看她。 “饿!”异口同声。 “你家有面条吗?我给你们下碗面吧?”苏黎歌说着将散落的头发重新绑起,走到客厅里。 “什么我家?是我们家!”秦扬风纠正她。 “对!我们家!”杜笑雨狗腿地附和。 半天时间,她已经成了秦扬风的忠实米分丝。 苏黎歌横了他们一眼,只道:“面呢?” 秦扬风闻言便将脸转开,望向了客厅另一头的餐桌。 明亮的落地窗前是张圆桌,桌上早已摆满了盖着盖的盘子。 饭早就有了。 苏黎歌就听到杜笑雨发出声口水馋音,轻斥:“你们怎么不早点吃。” “要等妈妈开饭!”杜笑雨娇声应着,从秦扬风怀里站起,飞扑向餐桌。 “对,要等妈妈!”秦扬风跟着爬起,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去。 “你做的?”苏黎歌见到杜笑雨把盘上盖子一个个打开,里面的菜色泽迷人,香气诱人,想必味道也一样好。 “外卖!”秦扬风老实交代。 他哪有那本事! 不过以后可以考虑学学,像萧嘉树那样也不错。 “吃饭喽!”杜笑雨把三个人的椅子都搬出来摆好后才爬上了其中一张椅子,眼巴巴地盯着他们。 苏黎歌知道她已经饿坏,很快和秦扬风一左一右坐到她旁边。 落地窗外明媚的光线下,孩子的笑声和苏黎歌轻斥声让这顿饭异常热闹。 秦扬风忽然发现,自己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 吃完饭,苏黎歌拎着玩得满身汗的杜笑雨去洗澡。 秦扬风替她放好一浴缸的水后,就坐在浴室外的飘窗上等她们。 还没两分钟,浴室里就传出来兴奋的笑声,还有苏黎歌无奈的喝斥。杜家的浴室只有淋浴,没有浴缸,因此杜笑雨看到满满一浴缸的水,本来就兴奋过头的心更是玩疯了,苏黎歌已经控制不住她。 秦扬风仔细聆听,尖一片柔软,像被温暖的阳光拥抱。 失而复得的滋味,美得让他难舍难弃。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水声和笑声都消停,浴室门被人打开,苏黎歌狼狈地倚到门口求助:“过来帮忙。” 秦扬风很快上前,才踏进浴室就挑了眉。整个浴室像经历一场世界大战,到处都是水,他给杜笑雨准备的洗澡用的小玩具零乱地扔在地上,满目狼藉。 “对不起,搞成这样。”苏黎歌道歉。 “你在道什么歉!就是你们把这拆了,也不需要和我道歉!这是你家。”秦扬风不悦道。他不喜欢她的生疏,但有些事……仍然必须慢慢改变。 四年的距离,没那么容易拉近。 “帮我把她抱回房吧。”苏黎歌不予置评,指着已经趴在长凳上睡着的杜笑雨道。 杜笑雨已经换上睡衣,长发软软地散着,她玩得筋疲力尽,在吹头发时就睡着了。 苏黎歌被折腾得没力气抱小姑娘,孩子的精力实在太吓人了。 秦扬风依言抱起小姑娘送回她房中,苏黎歌不放心地跟过去,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这才和秦扬风退出房间。 为人父母……着实不易。 苏黎歌已深有体会,但恐怕秦扬风还没深切感觉吧。 她长长松了口气,走回卧室去拿衣服准备洗澡。被杜笑雨闹了半天,她浑身都湿透了。推开卧室的门,她才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 秦扬风跟着她进了屋。 苏黎歌转身,看到他古怪的眼神,心头一跳。 房间里很静,尤其是和刚才杜笑雨在时那吵闹比起来,这安静像摧人神经的暧昧。 “你……有事?”她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秦扬风目光从她脸上落下,凝在她身上。苏黎歌被他看得凉嗖嗖,低头一望,顿时涨红脸。她今天穿了件雪纺衬衣,被水打湿后全都粘在身上,就像层半透明的雾光似的,她身体的曲线和内/衣被人一览无余。 她听到他渐渐粗重的呼吸声,胸口像揣着许多只兔子,蹦跶个没完没了。掩了胸,苏黎歌落慌而逃,一声不吭地冲向更衣室。 更衣室的那面镜门才开了条细缝,就被人用力按上。她双手贴在镜子上,被他圈在了胸口。 镜里的她,发丝垂落,眼眸半闭,流露出的妩媚就像露台月季花花瓣尖上的那抹轻米分,她自己都不敢再看。 他的手沿着她的手臂抚下,落在她腰间,倏地朝前一钻,缠上她的腰,滚烫的热度和镜子的冰凉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黎歌身体僵去,如临大敌。 “四年了,黎歌。我都快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了。”秦扬风埋头在她后颈后,鼻尖蹭着她的脖子,委屈地埋怨。 分开的四年中,他所有的精力几乎都用在了工作上,身边游走的女人来来去去,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近他的身。他以为自己的自控力已经好到可以吃斋念佛了,可重遇苏黎歌他才发现自己仍旧是只肉食动物。 不愿开荦只是因为他没遇到对胃的猎物。 她挑起了他潜藏许久的欲/望,原来……他由始至终都在等她一个人而已。 这四年里,他总在寻找和等候,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在等什么。 迷惘而茫然。 而这不知所踪、不见其形的牵挂和思念,在这十四天的朝夕相对中一点点明晰起来。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但发现爱却要他倾尽余生,不断不断地发现,每一天都永远比前一天爱得更多一分。 “我要去洗澡。”苏黎歌转身,双手抵在他胸前,阻止他的贴紧,镜子的冰冷传入背脊,让她发颤。 “现在洗了,一会还要洗。不如……等会再一起洗吧。”秦扬风俯头,堵上她的嘴。 手抽出她衬衣的下摆,游移而上,像藤蔓般爬满她后背。 苏黎歌脸上嫣红,无力招架。 她在他掌中化成一捧甜香诱人的果汁,让他肆意品尝。 克制了四年的念头,烧得如如火如荼。 镜子照出渐渐疯狂的人影,纠缠着,相互攀向对方…… 秦扬风说错了,这澡她洗不了。 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遑论洗澡。 ☆、第76章 妹妹 苏黎歌做了个梦,春/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大蜘蛛,八只脚都缠住秦扬风,狞笑着朝他扑去。秦扬风竟不躲,迎身而上,将她按在蛛网上。洁白绵密的蛛网剧烈摇晃起来,他们在蛛网上不知疲倦…… 她惊醒,光怪陆离的景象远去,只留下些让她浑身发烫的片段。 房间里很暗,窗帘被人拉上,只留了一条细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靡靡之气,让她的迷糊的记忆骤然清晰。 他将她压在镜前,手指掠过处点起一簇簇小火苗,几乎将她焚成灰。他的唇与舌都带着午后那杯青茶的香味,卷入她口中,不知满足地吮吸索取着,再从她的唇滑落。 苏黎歌一拍自己的脸颊,打散这些画面。 床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裹着被子占据着床中央位置,身下的床单凌乱不堪,另一只枕头还垫在她腰侧。她又想起,他抱着她倒到床上,怕她累着就抽了个枕头垫到她腰下…… 真不能再想了! 画面不忍直视。 她一骨碌坐起,薄被从身上滑落,她一凉,发现自己不着/寸/缕,忙揪起被单捂住胸,可一想房里并没其他人,她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幽暗的光线里,她看到床尾已放了套干净的衣物,浴巾、浴袍、家居服以及……内/衣/裤,想必是秦扬风起来时替她放好的。 她目光扫了扫房间,找不到自己早上穿的那套旧衣服,凌乱的房间早就被人收拾好,可触目所及的景物却让她脑海里却不可避免地浮出先前画面。她和他的衣裤在他的指间纷纷滑落,从镜前一路扔到床前,整个房间被他们搅得狼藉不堪。 “啊……”她轻呼一声,把脸埋到了双手间。 可眼前没了画面,她耳边好像又传来他的声音。 “黎歌,给我。” “乖乖,放松些……” “疼么?你太久没……了……” “唔,黎歌,别躲。” …… 苏黎歌被自己打败。 她一把掀了被子,爬到床尾抱了衣服冲进浴室,开始胡乱冲澡。 洗刷干净,她才拭着头发踏出房门。时间不早,天色已暗,她被他折腾到最后睡死过去,一觉醒来竟已到了晚上。屋里很静,她没听到杜笑雨的闹腾声,也不知小姑娘醒了后到底在做什么,她有些担心。 沿着楼梯走下,她搜寻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客厅里灯光亮堂,她看到秦扬风和杜笑雨缩在沙发里。他盘着腿,手里拿着绘本,绘声绘色地给小姑娘讲故事,脸上的表情浮夸得让苏黎歌想笑,但小姑娘却十分吃他这套,大眼睛瞪得老圆,很认真听他的故事。 他声音不大,也时不时提醒着小姑娘别太大声,以免吵到楼上的人。 苏黎歌那颗心,忽然又软又甜。 “妈妈下来了。”秦扬风眼一抬,看到已走到厅里的她,温柔笑起。 “妈妈大懒虫!”杜笑雨一看到她就嚷起来。 苏黎歌上前戳了下她的额头。 “你妈妈只是累坏了。”秦扬风揉揉小姑娘的头,替苏黎歌辩解。 可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苏黎歌脸“腾”地又红了。 秦扬风低声笑了,眼中桃花盛放。 …… 在a市住了几天,秦扬风终于要回s城一趟。 再不回去,只怕他爹要飞过来逮人了。秦氏唐宇国际因为他这趟失踪本来就鸡飞狗跳,他回来后又贪恋温柔乡,迟迟不愿回公司,导致公务堆积如山。 “真不跟我回去?”秦扬风站在车门前,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 “笑雨还要上学,我也差不多该回报社上班了。”苏黎歌摇头,她没时间陪他回s城。 “我过两天就回来,记得想我。”秦扬风不勉强,只是拉她到自己胸前,在她额前一吻就放开手。 她并没送他去机场,只是在自家小区大门口与他道别。他回s城,她就和杜笑雨回了杜妈妈那儿,和这天下许多普通的夫妻一样,有自己的小家,也有娘家。 秦扬风一走就是三天,苏黎歌也完全回到工作中去。 第四天的时候,她接到他回来的消息,下午五点的飞机,晚上七点到。 他说要回来和她吃晚饭。 她便琢磨着下班时拐去菜市场买点菜回去做饭,杜笑雨今天没跟过来,晚上……只有他们两人。 报社下班的铃声一打,苏黎歌就收拾好东西,就在同事递来的惊讶眼神中准时下班了。 她很少准点下班过。 三天没见,她有点想他。 菜场晚市一通逛下来,她挑了条鲈鱼,又买了块牛肉、一把空心菜和一根白萝卜,两个人的晚饭三菜一汤绰绰有余。 蒸鲈鱼、青椒炒牛肉、蒜蓉空心菜和筒骨萝卜汤,她在脑海里盘算着这几道菜的做法,一边快步往家走去。 “苏黎歌。”有人在楼下叫住了她。 干脆利落的声音,唤醒她的记忆。 她看到了树底下站的人。 及耳的短发,干练的套裙,明媚的脸。 “秦嫣。”苏黎歌挑了眉,唇中冒出久违的名字。 和四年前青涩可爱的女孩相比,眼前的秦嫣已经成熟许多,眉间已没了当初的稚嫩,只有眼眸里还藏着无辜甜美,那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与个性无关。 “你变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你了。”秦嫣走过来,细高跟踩出清脆的声音。 “我认得出你。”苏黎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秦嫣笑了笑,道:“你在等我哥?” 苏黎歌将手里的袋子换了只手拎着,反问她:“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呵。”她垂目低笑,有些嘲意,“黎歌,我记得我们以前交情不错。” “你也会说是以前了。”苏黎歌平静道,眼中无澜。 秦嫣是秦扬风的妹妹,也是秦家唯一一个知道苏黎歌和秦扬风关系的人。四年前秦嫣才刚毕业,是个活泼讨喜的姑娘,从没嫌弃苏黎歌的身世,常常粘着黎歌一起吃饭逛街,管她叫嫂子。 有时候苏黎歌甚至觉得秦嫣比秦扬风更加友好。秦嫣教她许多与秦扬风世界有关的东西,在他不愿意陪她时,秦嫣陪着她度过好几次尴尬难堪的局面。那时苏黎歌是喜欢秦嫣的。 只差一点,秦嫣就成为像徐宜舟和顾琼琳那样的闺蜜。 苏黎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她只是慢慢地察觉秦嫣的陪伴像带着某种隐涩的目的,而那些看似关怀的引导里又藏着一种示威,仿佛要看让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尤其是她与秦扬风间的距离。 他们高高在上,而她妄图高攀,这是秦嫣传达给她的隐晦意思。 苏黎歌以为自己敏感矫情,过度自卑,便压下那些阴暗想法。 也许相处再久些,她会发现秦嫣这人的可怕,可她没有机会。没有多久她就因为先兆流产进了医院,秦扬风失踪,除了秦嫣,她不认识其他的秦家人。 她没心力去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和秦扬风间的感情,就算有外力干涉,导致那样的结果,最根本的原因仍旧在他们两人身上。 只是她没想到,秦嫣竟然利用了她腹中的孩子。 就算那个孩子注定无法出世,苏黎歌也不会原谅秦嫣。 “你果然知道了。”秦嫣没有掩藏,精致的脸上写满大大的嘲讽,“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不是秦扬风的亲妹妹。我是秦家的养女。” 苏黎歌惊讶地望着她。 “我父母双亡,本来只是秦家慈善助学计划里的一个普通对象而已。”秦嫣的笑变得冷漠。她花了无数的心计,才爬到了今天这地步。秦扬风只有一个弟弟,秦家没有女儿,她费尽精力才得到接近他们的机会,塑造出坚忍开朗的个性,吸引了秦扬风母亲的注意力,一步一步得到秦母的喜爱,最后被秦母留在秦家,在初三那年成功地让秦母领养了她。 但她不满足。 秦家给了她优渥的环境,可遇见秦扬风却让她眼中从此再无天下其他男人。 从她小学开始,秦扬风就是她生命里唯一一道阳光。那时他只是有钱人家的大哥哥,在助学仪式上给过她最温暖的笑容和厚实的手掌。后来,秦扬风成了她哥哥。他对她这“妹妹”疼爱有加,帮她打过架,赶过流氓,驱过爱慕者,将她当成家人。 秦嫣深爱他。 “我不想当他妹妹,我想成为他的女人。”秦嫣盯着苏黎歌的眼,毫无避讳,“这么多年,我和他之间早就有了旁人无法明白的默契,我相信他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是爱我的。” 她等着他的爱,不敢越雷池一步,小心翼翼地在秦家扮演讨怜的妹妹,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发现这段感情,她会被驱出秦家,一无所有。 可有一天,苏黎歌出现了。这个女人不如她漂亮,不如她能干,不如她聪明,家世和过去的她半斤八两,却抢走了她的秦扬风。 秦嫣不甘心。她赶走过围在秦扬风身边的很多女人,以为苏黎歌也和那些人一样,她略施手段便能将她赶走。 最后,赶是赶走了,可秦扬风的心也丢了。 从前他不在乎那些被赶跑的人,是因为……他没爱上。 “哦。”苏黎歌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秦嫣觉得自己像一拳砸到棉花上。从她知道秦扬风再遇苏黎歌开始,她就明白自己这段感情已经没有机会了,但她不甘心。 她还是想破坏,而苏黎歌的态度则让她更加愤怒。 似乎在对方眼里,她只是个不足为惧的对手。 “我哥不会和你在一起的。”秦嫣从包里取出一份报纸抖开,递到她眼前。 苏黎歌不接,只是扫了几眼。 报纸是今天早上才出的s城时报,她展开的是其中的娱乐版,秦扬风的照片登得硕大,旁边还站着个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人。 苏黎歌认得她,松原实业肖家的千金。 娱乐版头条,秦肖联姻? “怎么?不相信我?”秦嫣手伸在半空,有点发酸,她冷笑道,“肖家早就有意与我们家联姻,这次我哥回s城就是为了处理和肖家间的合作,而我妈也准备让他们两早点把婚事订下。” 比起苏黎歌,她更愿意秦扬风与肖氏千金在一起,毕竟前者有爱,而后者无爱。 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的,她拆散起来要更加简单些。 苏黎歌仍是漫不经心地笑道。 “你太不了解四年后的我和他了。不要说得好像我在缠着他,没有他秦扬风,我照样活得好好的。如果他想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让他亲自告诉我,我不会纠缠。” 她说着,挥开秦嫣的手,迈步走到她面前,声音一下冷却。 “但如果让他发现是你在撒谎,你说这次,他会怎么对付你?” 秦嫣眼中慌神了两秒,很快稳下。 “他不会回来的。”她仍旧嘴硬。 “谁告诉你我不会回来的?”冷冽的声音从楼宇的入口处传来。 颀长的身影从楼宇的阴影里踏出。 ☆、第77章 臻情 秦嫣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脸色苍白,手一抖,那报纸落到地上 阴影里走出的人正是她口中那个不会回来的人。 秦扬风穿了身运动装,头发有些凌乱潮湿,身上散发出一股淋浴后的气息,清新迷人。 然而,他脸上无笑。 桃花眼冷凝,唇紧抿,他双手斜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慵懒危险地盯着秦嫣。 “哥……”秦嫣失神地喃道。见到他,她即喜又惧。 “你不是晚上七点到?”苏黎歌也正奇怪他的突然出现。 “事情提早解决,我就改签了飞机,想给你个惊喜。” 就算只提早几个小时,秦扬风也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只是他没料到,真的见到个“惊喜”。 走到她身边,他揽上她的腰,低头在她发上一吻。 秦嫣的脸色便更加惨然。 “不可能呀,你不是……”她不可置信地开口。 秦扬风的视线掠过地上的报纸,唇角勾出凉薄的笑。 “我应该呆在家里,和程知影吃饭?被我妈凑成对?继续见报?”他缓道,手拂过苏黎歌的背,捏上了她的后颈。 苏黎歌一缩,不悦地瞪他。后颈是她的敏感处,一碰就发痒发酥。 “程氏和我们家的合作不是出问题?你应该留在s城处理问题,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跑来a市?”秦嫣咬牙道。 “你以为程知影是那么好利用的人?她早就知道你的算盘了,你利用她赶开我身边的女人,对吗?这次还变本加厉地在唐宇国际和松原的合作项目上动手脚,你觉得她能忍?”秦扬风想起自己在来之前被程知影那嚣张的女人逼着签了几项让步的协议,心里就来气。 “程知影知道,那她为什么……”秦嫣愕然。她知道秦扬风并不爱自己,因而一直以来都费尽心力赶走他身边的女人,只要他的感情一天没结果,她总觉得自己有机会。苏黎歌是秦扬风感情的果,这个对手太过强大,她不得不找一个更强大的人来对付苏黎歌。 程知影就是那个更强大的人。 秦嫣不在乎秦扬风有过多少女人,她要的只是最后的胜利。 “她从头到尾都对我没兴趣,反过来利用你而已。程知影十八岁就开始接管松原,她的手段,你大概还没真切领教过。没关系,等你回了a市,她会亲自让你知道利用她有什么结果。”秦扬风复杂的目光中有一丝同情。 他对秦嫣,若说半点感情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十多年的相处,他怜她身世凄苦,曾对这个妹妹真心相待过。可最后,她在他身上剜心割肉,他无法容忍。 兄妹之情,始终不是男女之意,秦嫣陷入了魔障,像当初费尽心力爬进高门一样,她贪心地想得到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 “结果,呵,最坏的结果我不是已经收到了?”秦嫣忽然笑了,眼中泪水氤氲,哀怜无比。 看的人却并无心软之意。 “你知道就好。孙嫣,秦家不会对你怎样,你仍旧可以做你的医生,但程知影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保重,我不想再见到你。”秦扬风淡道。 苏黎歌从他出现之后,就开始保持沉默,此时闻言不由疑惑地望向他。 孙嫣? “孙是她的本姓,秦是被收养后改的。”秦扬风解释道。 由“秦”改回“孙”,这意味着,她被逐出秦家了。 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一朝毁尽。 孙嫣攥紧了拳,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秦扬风已经牵着苏黎歌回家了。 …… 打发了孙嫣,秦扬风还是有些忐忑,因为苏黎歌一路沉默地回家,脸上没有看到他的喜色。 “你在生气?”他跟在她屁股后进了厨房。 苏黎歌不理他,把买的菜都都扔进水槽里,准备清洗。 “黎歌,报纸上都是乱写的,我和程家不可能联姻。”他侧身到她眼前,窥探她的表情。 她脸上没表情。 秦扬风碰碰她的手,她的手像触须似的缩回。 水龙头“哗”地一声打开,苏黎歌把萝卜翻了出来。 “黎歌。”他懊恼地叫了声,仍得不到回应。 苏黎歌自顾自取了砧板开始切萝卜,一刀下去,发出“咔嚓”脆响。 她下刀很快,“咔嚓”声不断,刀刃撞上砧板,发出“砰砰”响动,不像切萝卜,像在发泄。 切完萝卜,她把刀一丢,又打算摘菜,腰侧忽然伸来两只手,将她拦腰竖着抱起。 “放我下来!”苏黎歌轻呼一声,双脚离地,只能悬空乱蹬,她俯身掰起腰上的手掌。 “不放。” 身高差的绝对优势下,苏黎歌压根踩不着地面,他轻而易举就把她抱到了客厅里。 秦扬风坐上沙发,也让她坐在了自己大腿上,他不理会她的挣扎,一只手牢牢束着她,另一只手摸了遥控,把电视给打开了。 “先别气了,你快看。”他示意她看电视。 苏黎歌在他腿上扭着,一面望向电视。 电视里放的是他提前录下的节目,s城卫视的某档娱乐新闻。 镜头里面出现的人是行色匆匆的秦扬风,那是他早上和程知影做完新项目的新闻发布会后离场的画面。 有记者将话筒塞到他身边,问他和程知影的绯闻。 秦扬风出人意料地停了脚步,正面回应了这个绯闻。以他一贯的作风,是从来不会在公事以外的新闻上作出任何回应,因此他正式的回应反而让这个记者愣了愣。 苏黎歌停止了挣扎,看着电视上的男人。 “我和程知影只是合作伙伴以及朋友,没有超越友情的男女关系,此前传出的程秦联姻,只是媒体朋友的误会,我在此郑重声音,绝无此事。”他说着,竟伸手握上了话筒。 眼尖的记者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打了鸡血似的问他。 苏黎歌就听到他低沉悦耳的声音温柔地说道:“嗯,我结婚了,已经结婚四年了。我很爱我的妻子。” 媒体哗然,开始大肆追问他妻子的身份。 秦扬风只扔下一句话:“对不起,无可奉告,失陪。” 画面切换,转进了别的节目。 他遵守承诺,只公布自己已婚的消息,并不公开和她的关系。 苏黎歌安静了下来。 “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秦扬风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她脸一红。 吃醋……确实是。看了那张报纸她就不痛快,谁管他真的假的,她就想发脾气而已。 四年前她没任性过,四年后就允许她耍耍小性子吧。 “你吃醋的模样,我喜欢。”秦扬风声音愉悦,双手开始不规矩。 “放开我,我要去做饭。”她不安动了动,发现他身体有些变化,赶紧老实下来。 然而,已经迟了。 秦扬风反身一压,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杜笑雨今天没跟过来,这个家……可以随便他发挥。 “我现在就饿了,你先让我吃吃。” 低哑的不怀好意地声音响起,苏黎歌成了可怜的小兔子。 …… 翌日,苏黎歌在他怀里醒来。 “我送你上班?”秦扬风跟着她爬起,手指在她背上轻划着。 “不要。”苏黎歌断然拒绝了。 她用被单捂着胸口,跪起寻找衣服。 “那晚上我去接你下班?”他又道。 “不要。”她手脚麻利地把衣服全部套好,才掀被下床。 “我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秦扬风眯了眼,不悦地盯着床下走来走去的女人。 苏黎歌转头,干脆回答:“对!” “……”秦扬风气得想咬她。 被秦扬风耽搁了一会,苏黎歌今天上班破天荒迟到了两分钟。因为前段时间被囚禁海岛的事,社长体谅她身上的伤没全愈和,从她复工以来就没怎么安排她出外勤。 今天也不例外。 她呆在报社忙到下班后半小时,才整理了东西回家。 前脚刚踏出报社大门,后脚就有人追了出来。 苏黎歌收到了一束红玫瑰。 …… 秦扬风戴着墨镜,站在马路对面。他半伏在自己车子的车顶上,原本只是懒洋洋站着等她,看到苏黎歌的身影后就站直身体,正打算迎过去,还没等迈开脚步,就看到有人送了她一大束红玫瑰。 送花的是个颇为年轻的男人,像大学刚毕业的模样,青涩稚嫩地站在苏黎歌面前。 墨镜里的世界一片暗沉,秦扬风眯了眼,用力扯下了墨镜,盯紧了路对面的男女。 苏黎歌惊讶的接过那束能把她整张脸都遮住的花,红玫瑰将她衬得格外娇艳。她对面的男人说了几句话,她一张小巧的脸就堆满了笑,甜滋滋得像广告里的甜甜圈,从里到外都透出诱人色彩。 秦扬风心里那股酸水就噌噌冒上。 “叭嗒”一声,墨镜的镜架被他给捏断。 苏黎歌又和对面的男人说了几句,便笑着与对方告别。她走路的步伐似乎随着这束花的来临而显得更加轻快,绑在脑后的马尾摇摆着,让她身上多了些活力,像个恋爱中的少女。 她一路走着,一路还把头埋进了花束里,深深嗅着玫瑰的香气。显然,她的心情很好。 秦扬风却要气炸。 他一甩手,把墨镜扔进了垃圾桶。 苏黎歌捧着玫瑰花过了马路。花束太大,挡住了她侧面的视线,她快步朝地铁站走去,不妨身后有人忽然扯住她的手臂。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手以肘向后撞去,人跟着转过身。 巨大的花束“啪”一声落到了地上。 “怎么是你?”苏黎歌愕然道,她的手已被对方抓在掌中。 “来接你下班。”秦扬风恨恨甩开了她的手。 “我不是说别来接我吗?”苏黎歌瞪了他一眼,俯身去拾花。 秦扬风比她更快一步,捡起了那束花。 “怎么?怕我妨碍别的男人追你?”他怒了,真想撕碎手里这束玫瑰。 想想刚才的画面,他心里就被酸涩的怒焰充斥着。 她在别人面前表现得轻松迷人,与在他面前的生疏沉重截然不同。 “你很幼稚!”苏黎歌伸手,“把花还我。” “不还。”他举高手,不让她够到花,“你不让我接送你上下班,不让我出现在你同事面前,也不肯公开自己已婚的消息,我在你心里算什么?随便一个男人给你送束花,你就笑得找不着北,真当自己还单身?” 秦扬风心里抽疼,像个孩子似的发起脾气来。 “秦扬风,你嫉妒啊?”苏黎歌忽然笑了。 “……”他语塞。 她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也曾经被某些画面、某些想法折腾得彻夜难眠。 “不让你接我上下班,不让你出现在我同事面前,是因为我同事全是记者,没有人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不想再因为外界力量破坏你我之间的感情。至于已婚……秦扬风,我和你分开四年,他们个个都知道我的情况,没人会再问我的婚姻情况,你是要我跑进报社敲锣打鼓像个疯子般召告天下我结婚了吗?” 秦扬风闻言心里稍稍松开。 “那这束花?” “花是我同事代收的,他只是跑出来转交给我而已。这是以前我帮助过的人送的谢礼。”苏黎歌盯着他炸毛的模样直想笑,“好了,我跟你解释了,你不许再生气。我们一人一次,当是打和。” 昨天她吃醋,今天他嫉妒。 打个平手。 秦扬风终于缓缓放下手,眸光郁郁地看了半晌才转晴。 他忽把花塞回她怀里,伸手牵起了她的手。 “黎歌,我爱你,我爱得……远比我自己想像的,要深得多。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像四年前那样离开,也害怕会有更好的男人把你带走,毕竟我不够好,还伤你至深。对不起,我只是真的嫉妒了。”他的理智回归,向她道歉。 “秦扬风,我记得我在岛上就曾经告诉过你一件事。”苏黎歌开口。 秦扬风疑惑。 她继续笑道:“我也爱你。四年前爱你,四年后还是爱你。” 他的眼眸乍亮,像春光十里。 伸手在裤子口袋了摸了摸,秦扬风摸出了一个绒盒。 绒盒打开后,里面是枚戒指。 钻石璀璨如星,瞬间唤醒她的记忆。 名为“臻情”的戒指,与他无名指上那枚是一对。 四年前她留在s城的婚戒。 他拉直她的无名指,轻轻往她指上套进戒指。 “你不要婚礼,不想公布我们关系,那至少……戴上戒指。” 戴上戒指,告诉世人,她已经有人守护 也告诉他,她这一生,只属于他。 就像他一样。 永生永生,只属于她。 不公开彼此关系,只告诉所有人,他们已各自有人守护,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好。”她的脸在玫瑰花后,笑得明媚。 …… “晚上想吃什么?”苏黎歌抱着玫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朝前缓缓走着。 “别煮了,带你去樱花餐厅?去吗?”秦扬风牢牢扣着她的手,问她。 十指交扣,再无距离。 “也好,打包一块樱花蛋糕给笑雨吧。”她扬手,像小时候与伙伴牵手同甩的情景。 “嗯。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谁送你的花?你帮过他什么?”秦扬风好奇。 “不知道。我同事说送花来的人这么说的,好像花上有卡片,咦?卡片呢?”苏黎歌忽然想起这事,低头在花束间寻起。 花朵间没有其他东西。 一阵凉风吹去,刮走了落在地上的浅紫小卡片。 卡片被刮到角落,摊开。 上面有两行飘逸的字,写着简简单单的话语—— 我很想你。 落款:沈执。 ☆、第78章 完结 深秋十二月,a市即将入冬。 街道两边的大树枝头都已光秃,地上铺满金色落叶,街上的行人已经套上毛衣。 苏黎歌开始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因为小贝壳的领养申请下来了。 小贝壳有了个新的名字,叫秦远帆。名字是秦扬风的父亲,唐宇国际真正的大boss秦守江亲自给取的。这个名字也意味着,秦远帆被秦家真正接纳,而苏黎歌也已成为秦家的长媳。 她与秦扬风的父母弟弟吃过几次饭,参加过秦扬风逢年过节的家宴,但他的世界,她的踏足也仅限于此了,就像这世上再平凡不过的儿媳妇,孝顺公婆,承欢膝下。 没人知道秦家这个长媳的身份,秦扬风想要保护的人,便绝不容许有人再来打扰。 外界对秦扬风这段隐婚史的猜测很多,但也只是猜测。 苏黎歌仍旧是苏黎歌。 “啊——”苏黎歌站在卧室的床边上发出失措的叫声。 床上的秦远帆已经被剥掉了纸尿片,光着屁股笑得无法无天。 苏黎歌手上身上都被他浇了一身……童!子!尿! 床上也是一片狼藉。 她想给他换尿片,结果这小子在她解开尿片的一瞬间……尿了。 “怎么了?”秦扬风带着杜笑雨匆忙赶进卧室里时,就看到苏黎歌咬牙切齿地僵成石头,床上的小奶娃已经翻身趴在了床上,只撅着白嫩如豆腐的小屁/股向杜笑雨伸手。 “卟!”秦远帆嘴里还吐着小奶泡,欢腾地朝正从另一端跃上床铺的杜笑雨点着头。 姐弟两的感情,升温得很快。 “行了,我来吧。你去换衣服。”秦扬风很快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身。 苏黎歌进了浴室整理自己,秦扬风便利索地扯了湿巾,将小家伙拎到怀里,三两下擦好他的pp,再展开一块纸尿布,迅速垫到了小家伙的pp下,娴熟地将尿布包好,再将他身上的衣裤换过。 整个过程,五分钟不到。 带孩子,也要看天赋。 苏黎歌出来时,床上的床单都已经收拾好了。 秦扬风已经去泡奶了,小远帆暂时交给了新晋级为姐姐的杜笑雨看着,苏黎歌便疲倦地坐在床沿捶着自己的肩膀。 他本要找个阿姨帮忙,可她却想亲自带孩子,便拒绝他的提意,向报社请了长假,留在家里照看秦远帆。 结果,小奶娃着实难带,她始料未及。 苏黎歌以为自己照顾了杜笑雨两年,已经有足够经验了,结果却是……她连秦扬风都比不上。 那小小软软的身体趴到她怀里,咋吧着嘴想要咬她时,她根本不知道要干嘛。 遇到杜笑雨时,小姑娘早就会走路了,后来苏黎歌接手照顾她时,小姑娘已经上幼儿园,又因为年幼失父变得成熟,基本上没让大人操过太多心思,因此苏黎歌根本不明白,一个初生婴儿有多难带。 这软萌的小东西脾气好的时候是天使,脾气坏的时候就是恶魔。 苏黎歌完全拿他没辙。 打了心疼,骂了肉疼,无法控制。 夜里要起床两三趟喂/奶、换尿片,白天要抱着他到处晃荡,她几乎没睡过整觉。 但累归累,她仍旧没有怨言。 小家伙在她手中一天天成长,所有变化她看在眼中,像上天赐予的礼物,填补了她四年前错失的空白。 想起自己从福利院抱回他时的情景,他竟不怕生地直往她怀里凑。福利院的社工惊讶极了,要知道秦远帆在福利院所有同龄的小奶娃里可是最难伺候的那一个,他从来不让陌生人抱,也不喜欢别人靠近。 苏黎歌是个例外。 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苏黎歌甘之如饴。 “黎歌……黎歌!”颤巍巍的兴奋声音从门外传来,秦扬风一叠声叫她。 她回神,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冲了出去。 秦扬风抱着秦远帆跑上楼梯,和她迎面撞上。 “发生什么事了?”苏黎歌紧张极了。小家伙常常会呛奶吐奶,小毛病不少,她怕他又吐奶了。 “他……他叫‘爸’了。”秦扬风很兴奋,眼里迸出精亮的光芒。 苏黎歌一怔。 三个月,叫“爸”?秦扬风耳朵没幻听吧? 她望去,小家伙正趴在他怀里,手指抠着他衬衫的扣子,玩得不亦乐乎。 似乎与她心有灵犀般,小家伙转过头,甜甜一笑,团子似的脸颊上有两个深陷的酒窝。 “ba……ba……”他咋吧着嘴,吐出两个音节。 秦扬风笑得更欢乐了。 苏黎歌皱眉,想了两秒后冲过去。 “乖,叫‘妈妈’!妈……妈……”苏黎歌扑到秦扬风的手臂上,冲着三个月的小奶娃重复着同一个字。 “叫姐姐!姐姐姐姐!”杜笑雨不乐意了,凑到两人身边不断跳跃着,嘴里磞豆子似的爆出一长串的“姐”。 秦扬风得意扬眉,大手一捞,将杜笑雨也抱在了臂弯里。 “黎歌……咱们,再生个孩子吧!” “……”苏黎歌默。 两个恶魔他还没够? 还来? 屋里光线暖暖,照着四个人各自甜蜜的笑。 四年前他们的故事以婚姻为起点,四年后他们就以爱情为开始。 …… 两个月后,孤岛案、赵铭安谋杀案与许荔香案开庭。 苏黎歌、秦扬风作为证人被传召上庭,再见严小荞、薛晨、安凌,以及沈执。 失踪的刘文修依然没被找到,他像是本该明晰的故事里仅剩的谜团。为什么疯狂、为什么要杀赵铭安、去了哪里,无人可知。 海警在岛上掘地三尺地搜了数日,都没能发现他的踪影。 他像是凭空蒸发一般。 这个案子最终以肖建良为真正的主谋,沈执为从犯而宣告完结。 肖建良因为身患肺癌晚期而被保外就医。作为将死之人,他揽下了所有的罪名,因此沈执的罪便减到了最低,只以非法拘禁的罪名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 这大概是沈执到了最后仍旧有恃无恐的原因。 最后判决时,苏黎歌、秦扬风等五人全部到场。 想起在岛上的十四天生活,再看看站在庭上的沈执,苏黎歌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 沈执穿着囚衣,柔软的发被剃成平头,斯文清俊的脸庞凭添几分硬朗,眼中的光芒不惊不躁,无喜无悲,像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法官宣判结束,他被法警带下。 临去之时,他倏地转身,准确无误地望向了苏黎歌。 那双眼,让苏黎歌找不出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描述。 秦扬风很快就挡到她身前,替她拦下了那道目光。 他盯了他们几秒,身后法警推了推他,他扬唇一笑,离去。 转身前,他做了个口形—— 等我。 秦扬风皱了眉,心头忽然泛起凉意。 …… 一年半后。 秦扬风已带着苏黎歌回了s城。 杜笑雨在绘画一途颇有天赋,秦扬风替她找的名师居于s城,而秦扬风的事业大部分也都在s城,苏黎歌最终妥协带着两个小家伙随她回了s城。 杜妈妈活得更加自在,精力旺盛得各国旅行,像把前半生的不顺都发泄殆尽。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到s城小住,陪陪苏黎歌和孙女,日子惬意。 秦远帆已经会跑了,聪明讨喜得不行,小小年纪撩妹手段十足,大小通吃,颇有秦扬风当年风范,看得苏黎歌不断给他灌输男人要专一的观念,希望这小家伙能端正三观。 杜笑雨上了小学一年级,秦远帆则由从前照顾秦扬风的秦家老阿姨照顾,苏黎歌没有后顾之忧,重归职场当起记者,背着相机到处跑。 秦扬风这些日子就有些烦恼,频频约萧嘉树和叶景深喝小酒。 “嘉树,阿叶,你们……传授点秘诀?” 萧嘉树和叶景深同时疑惑。 “孩子!你们两怎么让她们同意要孩子的?”秦扬风还想要个孩子,但苏黎歌才得自由,没那心思。 萧嘉树和叶景深都没忍住,“噗”地一声喷酒。 “这我帮不了你,你问阿叶吧。”萧嘉树真心帮不上他。徐宜舟自己也想要孩子,因此根本不用他操心这点。如今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萧天泽已经三岁,徐宜舟怀上了第二个娃。 他们的计划是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男的哥哥,女的妹妹,简直完美。 叶景深想了想,认真道:“阿琳……当时是因为出国在外,咳,计生用品不小心用完,就意外了。要不你试试我这办法?” 当初顾琼琳在国外拍戏拍到尾声,他前去探班,两人干柴/烈火,一不小心把储备的计生用品用完而不自知,最后一次……意外了。 不过他不准备再让顾琼琳怀了。顾琼琳外强中干,那身体差到不行,为了生那对龙凤胎已经吃尽苦头,他不希望她再受这种罪。 一辈子,有顾琼琳在身边,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 “你这办法好像不错。”秦扬风斟酌着,眼光渐渐亮起。 安排一场浪漫的旅行,再把计生用品全部用完? 就算不为孩子,那过程想想……就让他热血沸腾,兽/性大发! 正在幻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 苏黎歌来电。 他很快接起。 “扬风,认识陈天恩吗?对,宏胜企业的少爷陈天恩。他被发现死在城东的别墅,疑似嗑/药过度。我记得近期你有和他接触过,有发现他在和哪些人来往吗?” 苏黎歌语速颇快,话说得有条不紊。 秦扬风凝眉思索。 “这些少爷公子向来喜欢聚众嗑/药,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我给你找几个人,你可以去问问。怎么,你这是有新的新闻要跑了?” “嗯,我怀疑不是嗑/药那么简单。”苏黎歌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格外凝重。 “怎么说?”秦扬风被她吊起了兴致。 “我这有目击者看到陈天恩在死之前发狂,另外……他还看到了一个人。” “谁?” “刘文修!” …… a市,平海监狱。 仍是初秋,日光渐凉。 监狱外是条陡峭的水泥斜坡,斜坡底下停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里坐着妩媚的女人。 她留及肩的发,化着淡淡的妆容,正将手肘靠在车窗上,指尖拈着烟,细白的烟雾从米分嫩的唇间吐出,带着蛊惑人心的风情。 不多时,斜坡上出现一个细瘦颀长的人影。 黑色t恤,深蓝牛仔裤,泛白的球鞋。 来人像个大学生,眉目清秀,在看到阳光时,他眯了眼,仰头望了望天,唇边露出丝笑。 坡下轿车里的女人看到后视镜里下来的男人,很快摁灭了烟扔进小垃圾箱。她开了门踏出车外。 “恭喜出狱。” 那男人还没走近,她便扬声道。 他的笑勾得更大,眼角却没有笑纹,那笑便显得没有温度。 “怎么是你来接我?”他走到女人身边,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轻轻抬起。 “dr.沈,你不想见到我吗?”她下巴一扭,从他的掣肘中脱离。 “你很想我?”他不以为意,笑得越发迷人,“安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安凌嘲弄一笑,俯身进了车里取出份文件。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我现在是西力制药的公关,同时也受指派成为你的助理。”她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他怀中。 他抽出文件,随意瞄了几眼便塞回去。 “实验室建在s城?” “是,按你的要求建好了,第一期实验已经开始。”安凌说着朝他呶呶嘴,“上车再说,这地方晦气。” “你坐那边去。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开车。”沈执拉开她,径自坐上了驾驶位。 安凌顺从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三号实验体目前很听话,已经让他出去了。”她一边扣着安全带,一边开口。 安全带还未扣好,车已呼啸而出。 “三号?不就是刘文修。”沈执笑了。 “你选择将实验室建在s城,是因为苏黎歌?”安凌不予置评,换了话题。 “一半一半吧。”他转过头,冰凉的眼眸又似深情万分地望着她。 安凌心头漏跳一拍。他说她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也许是真的吧,否则她不会在被他囚禁之后还不管不顾地靠近他。 这个男人像罂粟,有致命的吸引力。 “那你有计划了吗?”她问他。 沈执转回头,望向前方公路,并不回答。 他眼前渐渐浮起的是另一张脸—— 苏黎歌,我回来了,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end————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