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救赎》作者:jaime 文案 1.年龄差悬殊 2.皆非善男信女 3.写着玩 内容标签: 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荆妍,卢叠阳 ┃ 配角: ┃ 其它:天雷滚滚,狗血淋头 第1章 初识 1 第一章副教授 20XX年XX月,大学最后一堂课上罢,文学院古代文学系副教授卢叠阳,刚刚走出教室,一个声音叫住了他。跟着声音跑来者叫做罗志峰,是与他同一系的老师。卢叠阳见是他,脚步放慢,两人并肩缓缓走出教学楼,穿着私立大学校园内的竹林野园。阳光倒是不错,钻进叶隙树丛,一片暖和和意。 卢叠阳循着林道间的小路而走,听了罗志峰的话,他温声说道:“下个月是否有L高校的女生来文学院教室面试,我属实不知。我并不负责这一方面。很遗憾,罗老师是问错人了。” 罗志峰本是犹疑不定,卢叠阳话里这事不关己样,倒是一听便急:“您手里不是有院系的推荐名额。难不成,您心中已有人选了?” 卢叠阳犹豫一下,还是道:“这倒没有。” 罗志峰停下,态度真挚道:“我这侄女一向是校园内的才女,在市里也颇有名气。网上查一查,还有她各种古诗作文参赛获奖的记录。” 说到这,他细瞅卢叠阳神色,仔细不放过后者脸上一丝一毫细微变化。卢叠阳静静听着,见他望着地面竹叶yīn影一副思考状,罗志峰方舒气,缓和道:“只不过家里人不大放心。尤其今年T大国际排名突飞猛进之下,她父母觉得还是不稳,我又在T大工作了这么些年,但没什么权利也没什么推荐名额你知道。不得已下才找你。怎么说,咱俩也是大学同窗至今,若非jiāo情好,我才不找你。” 卢叠阳叹一口气:“虽说推荐名额这是我们的个人意愿,” 他顿了顿,罗志峰凝眉注视着,他继续道:“但校长既然给了我们几个这些名额,自然表明是信任我们学术人品的。我也不想瞒你,心里确实还没适合人选。到学期末也没有,我宁愿闲置了这名额……” 话没完,罗志峰高声打断,许是介意周围研究室,担心有人,声音又马上刻意压低:“这话说得就太难听。我那侄女怎么样,也是一校才女,必有实力上T大,这毋庸置疑。找你来不过是考虑今年名额激烈,来求个放心。”他还不忘qiáng调自己的侄女有多优秀。 卢叠阳思考着,苦笑开来:“既有实力,去哪都能发光。咱们市的H大,文学献论研究也都是鼎鼎有名,而且可说我们院系全然无法与之相比……” 罗志峰瞪着他:“H大是一流的顶尖。但那是公立,要行得通,我当然也让我侄女去那。” 短短几句话里,卢叠阳算是明了了罗志峰心态。他们这所私立大学,前身是所国际合作jiāo流学校,教授地位很高,且校内设有推荐制。那不过是打着幌子的人情路罢了,这几年毕业后留校在T大任教,卢叠阳多少也摸透其中门路。他方才为校长说着话,实则也知,校长这几年手里的推荐信掺杂着五花八门不清不楚的金钱红包路。 推荐制的产生,是私立大学与公立大学竞争的手段之一。也可以说,T大非但没有因此堕落,反而拿着那些有钱人捐的钱投入研究搞科研,国际上的影响是日益增大。 卢叠阳向来不愿掺和其中,这件事也不愿淌水,这时罗志峰bī得紧,他知自己是答应也不好拒绝也不好,只得含糊着说些不清不楚的托辞,企图蒙混过关。 罗志峰开始不甘,忽而想到什么,倒是安静下来。 两人顺着竹苑边的道回教师楼去,途中罗志峰开了口,说的倒非那个推荐名额的话题,他把话题一转,用了轻松口吻道:“今日下班一起去H厦顶楼的餐厅吃饭吧。” 卢叠阳知那地方。H厦下是栋五星级酒店,顶楼的餐厅则是làng漫西班牙风情,是高档餐厅。前几年刚开时,顾古刚考上这里搬到他家来,他又有别院教授所赠的开店函,带顾古去那吃过一趟。常去那吃的,非富即贵,一大串预约名单里,当属上市企业家最多,也不乏年轻的富家子弟。听说那里还有专门供赏“玩乐”之地。 最后都算是他道听途说、并无实地考察的根据,而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的道理,使卢叠阳始终犹疑不定。终于罗志峰像是看穿,补道:“别一副我有什么yīn谋的模样。不过请吃一顿饭罢了,我还请了工学院下金属机械系几个老师一起。倒是没有美女老师。没办法,搞这些的都是男人嘛。这下你总放心吧?” 卢叠阳没吭声,亦不拒绝,罗志峰权当其答应,互相jiāo流了时间地点,在教师楼前分道扬镳后,便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他走后,卢叠阳跟着便走进了教师楼。 *** 副教授办公室内,卢叠阳浏览着电脑里的邮件缓缓拉下看。绝大部分是从其他高校或者大学的老师或教授那里发来的信函。里面附着学生的经历和信息。手下这封就是以前初中老师家的孩子的信息函,卢叠阳看完后,看着窗外的温暖泄下的阳光,叹了口气,两手插进袋里思考。 一年内每个教授手下的推荐名额寥寥无几,更何况是他们这个专业,没有标准的答案,最后推荐老师个人主观的意见所占的权重便相当大。他此前相当一段时间仅凭自己意愿选择学生,当然还要面试,校长也未说过他什么,或许是文学院在理工科的T大并非第一招生金字牌的原因。而今日罗志峰的一席谈话,使他一向坚定不移的态度,倒是犹豫起来。 他们研究生毕业,几乎同年留的校任职。只是近几年,卢叠阳的事业稳步上升,罗志峰却停滞不前,两人本是同窗,关系该很不错。但一个副教授的称呼,让罗志峰忽而产生了落差感一般。自从卢叠阳提拔为副教授,他总有意回避,今日主动找来,才叫惊讶,因此也很利落地前往了。 回想方才,志峰说着“私立学院内部制度”时,眼里是带恨恨的光。 卢叠阳不禁想起他刚提拔成为T大最年轻副教授的那年。他点了一根烟,抽着烟回想那年关于他靠关系上位的流言四起,有时在餐厅吃饭也能听到老师之间议论云云。 但他到底有没有靠的关系? 卢叠阳自己也是迷茫。他自认无愧,一心研究教书,并未同什么权利关系扯钩。然而他后又想起,父亲那年年初,曾带一个姑娘与他相亲,后才得知,这是校长的一个亲戚,是校长拜托关系还算不错的父亲。 罗志峰想来也是那时听信了漫天的谣言,主动疏离了他吧。刚才竹园里,他脸上的表情真够嘲讽的啊,卢叠阳吐出淡淡的烟气,不禁苦笑着摇头。他见时间不早,摁灭了烟头,扔进烟灰里,正起身,门外一个学生敲门而进。 “老师,我想请您帮我这篇论文指教一二。”他拿着厚厚的一沓纸站门口。 卢叠阳看了看时间,五点,离约定的六点倒也还算早。他点点头:“那我看看,”一边接过了纸,套上大衣一边看。 等修改完论文,卢叠阳开着黑色轿车赶到,再乘着电梯直速到达顶楼,离六点还有五分钟。他一到,靠近天台一桌熟悉围坐着的男人们便朝他兴冲冲招起手来。 工程系的吴凡老师小声嚷嚷着他迟到了,要他自罚三杯。 这种高档餐厅,当然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几个高知识分子的老师也只是闹腾几句,礼仪之类还是相当注重。 之后前菜便上来了。 这地处着顶楼,很是凉快,每张桌都有野餐伞撑着,风chuī不进,故并不觉冷。 同他上次来时没什么两样,每桌或有情侣约会,或有家庭小聚。据卢叠阳所知,楼下还有包间,转供老板间谈事。 点餐毕的罗志峰从楼顶的入口处现身,朝他们一边招手一边走来,见到卢叠阳,他脸上立刻摆出笑容,拉开卢叠阳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便道:“今日尽兴,一切我请客。” 机械系的户老师直说:“罗老师今日是错性了!平常那么小气的人,竟也愿意请我们来这高档地。” 罗志峰听言便淡淡笑,提酒说道:“该散财时就散财。这也是我近几年,摸爬滚打,才悟出的道理。” 化工的吴老师打趣:“怎地用摸爬滚打这词。咱们也还算安闲吧,课不多,又轻松……” 罗志峰倒是不说话,心里冷哼一声,对不思进取的你们,当然是抱稳一辈子的饭碗就算完事。 饭吃到半途,谈起毕业学生里的糗事,老师们哄闹得不行。混杂在顶楼的年轻人中,他们一点也看不出是高校的老师。一早脱掉外套穿着衬衫背心,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不过普通的工薪族而已。 卢叠阳在这一桌气氛中格外安静,他本非善谈之人,这时也很少做声,倒是chuī着晚风一副舒适样。罗志峰对他悄声道:“卢老师,我有悄悄话要同你讲。” 卢叠阳惊讶:“有什么刚才没说?” 罗志峰点点头,同他站了起来,以什么上厕所的理由搪塞了。二人穿过顶楼,乘电梯到楼下去,罗志峰按了五层的按钮:“我说的事,卢老师考虑得如何了?” 就知他请客必与那事相关。思索了一整下午的卢叠阳,心里已有答案,望着电梯往下降落呈现的环形光市夜景,他梳理措辞,正要开口,罗志峰像忽而知晓了他要说些什么,一挥手打断了他,一面撇开眼神道:“我晓得了。看你模样我就晓得了。你也别说了,我不会放弃的,你再好好想想。” 卢叠阳两手插着口袋,缓缓看着地面。 第2章 初识 2 罗志峰仍尤不甘:“你该不是怕损害自己的利益?” 卢叠阳苦笑:“志峰你未免把我也想太糟糕了点。” 罗志峰怒气冲冲,瞪他一眼:“因为我们家没法拿出钱来捐一栋楼,你觉得你的名额用在普通人家上太làng费是吧?” 他咄咄bī人,气势旺盛,卢叠阳未曾想他竟把他看成这种势利眼,往昔大学情分似乎仍历历在目,清晰的对比让现在的他几乎说不出话,细细思索后,才安抚道:“那我再想想。你别这么想我。” 罗志峰吐气道:“最好别有那种想法。否则我才叫真看不起你。” 这话听来滑稽,难道他做小动作,让志峰的侄女后门入学,就是个能让他看得起的“正人君子”?然而电梯门叮地开了,外面等着几个老外,气势汹汹,虎背熊腰走进。 意识正是罗志峰按的楼层,两人快步走了出,一道铺红地毯的走廊横跨眼前,左侧有扇嵌入门,罗志峰径自往那走去。卢叠阳到这时,也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那边罗志峰挥手让他跟去。门后电梯早关了上,卢叠阳隐约察觉不对,门口又出来了酒侍般的人,热情邀他进门。到此时,他进门,犹仍处不明就里,算是半推半就被推进了门内。 这里是一片酒吧的场景。而且是相当高档的酒吧,只是扫一眼,柜台摆着的酒瓶种类,卢叠阳便得出了结论。 引领下,他们进了左侧一扇圆形小门,门楣极矮,卢叠阳进门还需弯腰俯身。门内有三张暗红的沙发,两边拉着沉黑的窗帘,沙发前有很大的一张荧幕,一边投影机的光晕刺眼地左右乱转。 罗志峰领他到正中沙发边,热情道一声:“坐下吧,叠阳。” 卢叠阳此刻仍不明就里,懵里懵懂瞧着他。 罗志峰打了个响指,姿势真是有够熟练,于是里间帘子撩了起,从里走出好些个姑娘。 两个坐到了他旁边,两个趴在他脖后,姿态够撩人。 卢叠阳说着便站起:“这太不像话了!” 有个女孩按住了他,随后听罗志峰惆怅的声音在后响起:“我花钱是来请你享受的。你可别想多了,这是合法营业的酒吧,这些都是合法的酒吧小姐。你明白吗?” 卢叠阳只觉好笑,这几个小姐近距离地瞅他,他倒是笑不出了,便道:“有什么话我们能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 “我们现在这样也能谈。” “这种地方像话吗?” “你不用担心。” 罗志峰说完这话,猎狗般的眼神往这些姑娘身间转动一遍,嘿嘿笑起来:“我不是用真实身份注册的。” 卢叠阳本就气火上头,碍于女性在场不好发作,憋着火道:“随你。”又补,“我一个也不要。” 其中有些人小声笑了起来,是个头发堪长到肩膀的女生,觉察卢叠阳视线,她耸了耸肩,便往其他地看去。 卢叠阳没话好说,但感觉,自身身为大学教授的尊严,在这群衣不蔽体的女人们面前践踏得一gān二净。他随即便模糊想起,上流社会里,似乎确实专门存在这种游离在合法与不法之间灰色地带的服务。 卢叠阳原便觉得此事不通,他本身算极好说话,大学起便是烂好人形象,有事相助,即使自己完成不了,也会竭尽人脉帮助。但一面,他是极其古板的老学究。他的自尊和旧时的老教授们一样,清高刻板,一旦受rǔ,便无法再保持理智。这时也是忍住心头火道:“志峰,这件事我认为没得商量了。我绝对不会……” 话音才落,面前男人早有察觉,他要说什么似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打断了他。卢叠阳惊讶地看着跪在膝下的男人,听志峰话中哽咽,凄惨悲怆。“这关系到我未来,关系到我的家庭,我才纠缠不休,否则我也不愿做出这么自降身份的事来!” 卢叠阳皱眉道:“你先起来。” 志峰不听,自顾自道:“我老婆早对我领着的微薄薪水不满。尤其看着身边人一个一个做出成就,而我仍旧做着十年前的职务。她们那个老师家属圈里也有攀比呀!这次又事关我老婆家的。那是她家从小看到大的宝,要再砸了,我俩是真过不下去了……” 印象里的罗志峰,大一起,哪里见他如此卑微恳求过人?卢叠阳一时无言以对,隐隐自觉,淌入这趟浑水并非善事,这时耳边热乎乎传来一声:“卢先生,我给你倒好了酒。” 他耳根子热,便侧头擦开,“不用。”他客气地拒绝了。 罗志峰的泪水掉在地板毛毯上,沾湿了一点,面积几近忽略不计。他抬头嘶哑道:“你再好好想想。这真关乎我未来,我的人生。搞不好,今后命运就在此决一胜负!” 他的话莫名震撼了本打算漠然而观的卢叠阳。他难以置信,盯着罗志峰,仿佛想看穿他背后到底想些何。然而罗志峰擦了眼泪,前刻说着离不开老婆的男人,这秒便搂着了那位辣妹。酒侍恰到时候走进,两人一经照面,便互相确认点头。他们要离开,沙发上的卢叠阳跟着亦要起身,方才挨他耳根边说话的女孩,却跨坐到了他身上来,顺势搂住了他,以此他全身僵硬,一时血液凝固,动弹不得。 门口罗志峰看着卢叠阳反应,微微一笑,使眼色让屋内剩余几个都出来。 门自然合了上,黑色视线房间里,便只落下,一个僵硬的男人,和一个女孩。 *** 对比他的僵硬,女孩自然许多,就算坐在他大腿上,也完全一副适应样。她的呼吸从鼻腔间发出略带黏稠的性感声音,仿佛瞧他一动不动是件有趣事,持续约莫有半分钟,卢叠阳要推开她时,她便搂愈发紧,像是紧黏在其上不愿分开地撒娇。 她一手捂着他酒后发烫的脸颊,声音带着俏皮的笑意沙沙哑哑响道:“很冷吧?这里没开热气,搂着我,你会热一点。” 卢叠阳依旧僵硬:“你……请先让一让。” 她沙哑笑道:“想逃?不可以,今晚我的任务就是看住你。” 他不知道往哪看,手也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败下阵来,便只能道:“那你先站起来。你这样我脖子很疼。” 女孩一直紧紧搂住他的脖,一听这话缩回手来,但还是坐在他腿上,与他面对面看。 他才看清了面容,是方才笑出声来的女生。年龄约莫二十一二岁,或许更小,但是他依旧严肃道:“你是附近哪个学校的大学生?” 一听这话,女孩脱口失笑:“大学生?开什么玩笑,我都二十五了。再者,先生,我知你是副教授是老师。在这里,你就是个男人。别整那些有的没的。除非你有玩角色扮演的癖好,否则就请向我展示你男性的雄风。我不想上班时,还得听到学生时期的那些说教。” 他一句话不说,话倒是都被她说完了,到底是谁向谁说教,他无奈想,随即皱眉道:“你缺钱吗?那我可以给你。现在我想要回家,你也可以提前下班——” 她摇起头来,额头亲密轻轻摩擦他的额头,仿佛是她赖以对客人撒娇的手段。“你以为我的上班是指什么?” 我管你是什么,卢叠阳刻板地想,见大屏幕上设置的定时电影缓缓放映了起来,是一部黑白默片,故毫无声响,悠悠生悸。大概如此僵持了半分钟,屏幕上画面一转,变为动作片。声音也有同鬼魅,忽而响起暧昧的唾液声,他听着自己的声音也逐渐加重,女孩把他扣子解了开,从领口滑了下去。 实在亲密,实在紊乱。 理智让卢叠阳伸手制止,摇头低声道:“你经常做这种事?” 她也渐渐动情,身体火热,抿着嘴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跟长的帅的玩。” 他道:“哦,你还有的挑的?” 她反说:“不然现在在你身上的不是我。” 他感觉她的话实在有露骨挑逗,或许这里的女孩都是这样吧。他不喜欢玩婆妈的爱情游戏,也不想玩这种身体游戏。再者他觉得继续待在这里,如果不小心传出去,在大学的日子会很难待。说到底在这种时刻,卢叠阳关心的还是自己的这些情况。 第3章 初识 3 “真是两面三派的男人。这种时刻了还要故作绅士地说着,我不做,我不玩这些。”她不知是责怪,还是开玩笑,眯起眼笑了。她好像对自己身体的魅力很有把握,在他稍微推开她身体之时,她也抓起他头发,听她问了一句: “你有老婆和孩子吗?” *** 等红灯时,卢叠阳降下车窗,点了一支烟,他叼着烟一边看向窗外风景,一边chuī风冷静大脑。 他真是后知后觉吓了一跳。 若非那个问题,他不会注意自己在做多么荒唐之事! 说着我不能做那些的话,心里却依然痒痒难熬。正因如此,才没有第一时刻拒绝罗志峰。他有正人君子的外表,但内心里依然躁动难安。 想要去看看那个世界而一时的鬼迷心窍,让他推开了那扇门,果然是浮华的世界,就是现在依然为刚才所见心动。 这样虚伪的自己也配当一个学者吗? 可笑。 他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屑,使鼻息吐出时,灰白色烟流吐出阵阵噗噗声。 他叹了口气,心烦意乱,而信号灯直行的绿灯又迟迟不转,反而左拐进另一侧大道的绿灯漫长无比。那盈绿色的灯闪烁在他眼底,一会儿,卢叠阳打上车窗,他决定再次返程。 你经常做这种事? 我只跟长得帅的玩。 真是两面三派的男人。 …… 好像让对方误会了什么。一股欲望驱使着他,让他折返回去,去说清一些事情。 反程回了酒店,他开车进地下车库。刚才的位置早被人后跟进占了,好在现是九点后,稀稀零零不少车子开了出,他便有空下车位停进,然后乘了地下车库的电梯直升上楼。 他起初不知到几楼,按了酒吧那层。还是那门里,先前的酒侍见是他,讶异却未阻拦。他得幸闯进那间未上锁的房间。 放着电影前的红沙发上,一对男女亲热而纠缠。大腹便便的男人搂着翻到女人身上,随后听他压着的娇小女人嘤嘤呀呀哼声:“什么都不能做哟。” 是那女人先发现的他,毕竟他所站在门口,逆光,黑影,本身便是可怕。女人尖叫了一声,连忙把衬衫领口拉上,忙着拍男人:“门口、门口有人。” 那男人被扰了好事,颇生气地转过头来,扣上皮带,转眼便是破口骂道:“你忽然闯进来是有病啊?你是不是也经常闯你老子和你老母的房间?” 下流骂言,粗俗举态,卢叠阳颔首致歉:“真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男人又骂:“简直神经病。” 然而出门的卢叠阳,却大松口气,神清气慡。他以为那里面的还是她,不过完全不是。门口酒侍眼熟已久,伸头探脑一直注意这边情状,他一走出,那酒侍拦住便道:“你要找小语对吧?” 卢叠阳意外:“小语?” 白衬衫黑马甲红领结的酒侍,下巴翘一翘道:“之前,和你一起出来的。” 卢叠阳立刻问:“你知道在哪?” 酒侍思考:“她去陪另一个客人了。” 卢叠阳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鼓足勇气,声音沙哑:“在哪?” 见他执着,酒侍马上点头:“我帮你查一查。有记录的。” “你的生意糊掉以后,当然就有另外的客人要陪。酒吧陪酒女这种身份嘛,一晚上不止陪一个的。那客人后来说要去游泳。如果是外面的游泳池,按规定,他不能带我们酒吧的人出去。但是这家酒店的七层游泳池,就完全可以,商业互助,这种事你懂的……” 电梯上升时,环形玻璃窗倒映着的卢叠阳,耳边响的是酒侍与他说的话。要到七层了,他毛头小子般的傻劲反而冷静下来。他现在去做什么,妄想当救世主去拯救?别开玩笑了,对方根本不需他拯救,甚至于说,他对她也是客人,他凭什么一厢情愿就要自己当圣人。 然而心底仍是升起不甘的。 是她在问他有无妻女时,眼底she出的冰冷光芒吗?当时他只想到自己在做荒唐之事,马上推开走人。忘记为自己澄清,那名为小语现在一定认为他是有家室还出来的男人。 这类情况在这种地方一定层出不穷,然而说不清是否自身古怪的尊严又在作祟,他就是想要说清。最后他给自己找了个相当完美的借口。 “必须要说清。人言很可畏,就怕长舌妇到处乱说。不说清楚自己就也罪有应得。” 电梯一到,仍是一条铺红地毯的走廊。卢叠阳冲进左侧的门,却是一片黑,等视线适应,依四方镂的窗透进的月色辉星,卢叠阳顺长方形的泳池走起来。这里一片空旷,甚至不见有人用过踪迹。他不禁怀疑起那酒侍话的真实性来,这时,他看到跳板上的人影。 穿得是三点式泳衣,曲线毕露,肌肤雪白。她把肩膀头发挽在了脑后,几缕梳不进去,落在耳边。 他开始往那边走。 她一点也没发现他。赤脚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沉静,不如说空dòng,然后她默然动了动嘴唇,往前一跃。 “小语!” 跳板上跳下当然不会死。但出于本能,他撒腿飞奔,那个身影无动于衷,直到他甩了鞋子和领带,也往水里纵身一跃,她才有所发现一般,但这时她灌进了水,咳嗽的样好像一副溺死人垂死挣扎。 卢叠阳迅速游到她身边,拍道:“小语!小语!” 正欲将她抱到岸边,她像水草忽然全身缠住了他,双手搂着肩双腿缠着腰,她一副顽皮笑着的样子气急了叠阳,也把他逗乐了。 游泳池水冰凉冰凉,他们靠着的肌肤彼此抵触,格外炙热,几乎感受得到,对方肌肤下血管的跳跃,胸膛下心脏的鼓动。她隔着他湿掉的衬衫抚摸他的胸与背,问道:“你不是有老婆和妻子了,还回来?” 卢叠阳低嗓道:“我就是来说这个的。” 她眯起眼来,不解。 卢叠阳看着她道:“我没有说清楚。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甚至没有女友。我只有一个外甥,是高中生,每周末回来住一次。” 她脸色微变,嘴唇扭动,摇起头来:“我搞不懂。也许你现在说的也是谎话。” 卢叠阳道:“不,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才说:“若真的有家庭还到这种地方来,我诅咒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卢叠阳听了不恼,反点头说:“好。” 她怔忡,即说:“看到你时,我就那么想的。但我现在不想管你说的哪句真哪句假了。我姑且把你刚说的当是真的。那我问你,”她往他身上缠了缠,水里身体轻飘飘,好似不真实,她道,“你回来是想做什么?” 她肌肤雪白,但非苍白,是一种常晒太阳依然健康的白皙,光滑细腻,他虽年长许多,在美色面前,还是旺盛热烈,当即她感受了他微妙的变化。而他抵在她胸前呢喃:“我真是疯了。” 她却将头往他颈项里埋。芬芳四溢,幽香扑鼻。她低声幽幽道:“没关系,没关系,人之常情。” *** 小语说,后来确有新的客人来,但对方约好在游泳池见面以后,却因什么公司事务,放她鸽子,直接走人了。 小语低眉暗自发笑:“反正我们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而已。” 让她枕在自己大腿上的卢叠阳却什么也没说。他以敏感的个性,敏锐察觉,小语想听他说些安慰的话。但小语说的是个事实,他今夜已撒过一次谎,不愿犯第二次。 见他不言,小语也不失望,望着游泳池圆弧形的天花板,轻声哼起歌来。 卢叠阳问:“这是什么歌?我没听过。” 小语道:“我也不知道。” 卢叠阳低眼看着她,小语伸出手掌,像在抓什么东西,便这样与他对望:“是我爸爸教我的。我从小就会,但你要我说是什么,我不知道。或许,这是爸爸家乡的歌。” 小语却不知,卢叠阳心里升起的是,若让你爸爸知你现在做的这种职业,他不知有多伤心的念头。但他紧闭着唇,警戒着说出口。 唱了一会儿,小语有些累了,便休憩着,然后问道:“你们大学副教授,要是来找我们这些女孩,被抓个正着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这着实把卢叠阳问倒了,他有些艰涩开口:“毕竟师风严谨,不会太好就是了。” “你现在还会虚伪地说些,我只是回来解释一下,我什么贪念都没有这种虚无缥缈的话吗?” 面对小语挑衅十足的话,卢叠阳非但不恼,反而应声点起头来:“我真的很失败,就连面对自己的欲望都要一掩再掩。” 小语却忽然不笑了,仿佛是被说着这话的卢叠阳吓到。她瞪着他,让他不禁失笑:“又怎么了?” 小语却忽然眤笑道:“今日你真是危险。如果刚好有人要算计你,你就完蛋了。” 卢叠阳恍然大悟,当即反应过来,愣着说:“我倒是没想到。” 小语捧着脸,哼道:“你们当然想不到。反正要是我,我会拍下照片,偷偷寄到校长室,或者公布。” 卢叠阳一惊,大腿亦僵硬,但仍故作镇静:“校园里没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小语道:“也是。但我们这里很多,我见得多了,就会自然而然产生这种想法。怪我多嘴好了。不过欲望这种东西,忍下才是高等动物会做的事。不能忍就和其他动物没两样,这确实是实话。只是像你这样,这么坦然地说自己虚伪的人,还真是少见。” 听不出这话是表扬还是讽刺,卢叠阳决定无视,一笑了之。他很有种自bào自弃的感觉,就好像回到什么都不怕的年少轻狂的少年时代。他笑:“不,我感激你。感谢你提醒了一把我,我以后绝不这么贸然行动了。”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小语便困了,眼皮打起架,她依然qiáng撑着jīng神,听卢叠阳在耳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语回道:“你叫了我一晚的小语。” 卢叠阳笑道:“我想要真名。” 小语也笑:“要了真名又怎么样。你想调查我呀,还是来追求我。我可先说好,追我的人一大把。你要先准备好钞票,钱越多我越喜欢。” 卢叠阳本就不当真,这会听了也只是笑,而渐入睡意的小语含混着说:“今天真的不做吗?” 卢叠阳摇摇头。 小语感觉奇怪,但并不坏,她嘟哝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客人。只要我陪着你就好了吗?” 卢叠阳倒是真的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最后他想,来时的确有的冲动,但之后就消退了。说句俗套的,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确也不错。他很多年都单身在家,觉得有人,而且是漂亮的女性陪同聊天,确实足够愉悦。在他现在的心里,小语是酒店里和其他女生没有两样的存在。因为聊天更投缘,就算一整晚都只是聊天他也很乐意。 第4章 初识 4 认真思考,卢叠阳根本是这种心态。等待身体的热情冷却,他回去也只是一个人空旷的家,若有人相伴,并非坏事。 他仰望星天,认真思考后回说:“说到底,两个人比一个人温暖。” 随后心底一个声音问:只是给予温暖的话,谁都可以吗? 看着小语白皙细腻的脸蛋,卢叠阳自顾点头,像给自己听般嘀咕:当然谁都可以。 他不过说与自己听,以为小语睡了,然而那边已闭上眼的人忽又睁眼,认真道:“你不要看我这样。像是酒店董事长的儿子真的有追求过我喔。” 卢叠阳挑眉淡淡道:“喔?” 小语听他语气讥讽,忽地jīng神,一跃而起:“你不信。我给你看,你为什么不信。” 她说罢脱掉泳衣上衣,扔在地上,牵他的手抚摸自己温热的胸膛:“他骂我为什么做这个呢。我自己也说不清呀。为什么做,做也好,不做也好,不是都已经发生了吗。这边以前的痕迹是很明显的,但随时间,也愈来愈淡。但它是存在过的。” 卢叠阳已全然震惊了,根本是说不出话,好久一把搂住她瘦削的上身,那边沉甸甸地不符配那么瘦的身子。他一把抱住了她,小语却忽然挣扎起来,不想让他看,终于是拗不过,她气喘吁吁躺在他怀里,听他一边怜惜抚摸一边道:“我明白,我相信你,我信你。” 他们互相抱着有好段时间,期间叠阳没有任何反应,他单纯只想抱抱她,两片蝴蝶骨那么瘦,怎么也揣不够。把体温传递给彼此。而小语忽然脱掉他的上衣,两人上身赤诚而待时,小语吻上了他的嘴唇,一边吻一边喃喃说:“我不想做这个。你明白吗?如果有重来,我不做这个的。” 卢叠阳喃喃着:“我懂的。”他压倒小语,从侧面搂着她,耳边再响起什么只能做什么的话,他统统无视了。今夜是个罗曼蒂克之夜,他没想到有这种经历。并不只是身体的欢愉,更是心灵的温暖,仿佛很久以来,从两年前上任谈婚论嫁的女友分手之后,再没有如此心灵之通之人。 他放任自己沉溺在年轻女孩的身体之中,等到清醒之际,他深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然而他也深刻地认识到,他就是有那种冲动,想要拥抱女孩。平日里对男欢女爱之事嗤之以鼻,甚至恶俗厌恶的他,说到底只是披着一层理智的人皮。在合乎道德理法之下,在名为小语的面前,他脱掉这层在大学学院披了太久的人皮,真切感受到自由的舒适。 其实他就是这种人。会因为欲望而沉耽,以前只是一直加以克制。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他在少年时期就是这种性格,只是岁月的磨练,让他披上足够掩饰内心的外皮。 越是那么想,他越觉得,自己一直只是虚伪的失败者。就像逃避着真实的自己,一味把完美温和的修饰词套到身上。这一夜他觉得很奇妙,不单单是小语足够有吸引力,听了小语一番赤诚之言,他还没由来地想要脱掉这层外皮,好好面对真实自己的一夜。 ——又是一个为自己放纵找的借口。他在事后才如此想道。 *** 大学最后一堂课程也已完毕,卢叠阳整理资料时,有人敲门进来,原来是专挑时间的罗志峰,一副不想被人发现样,悄悄关门,快步到他桌边。 卢叠阳近来并不十分想同他见面,反倒是罗志峰,即使是躲着了,也能一日找得一日勤,这时也是开口一句:“卢老师,我来了。嘿嘿。” 卢叠阳整理着资料冷漠道:“有什么事,罗老师就尽快说吧。我就要回去了。”意思是有屁快放,不然走人。 罗志峰尴尬抹抹鼻子,神秘一笑:“我这次来并非为我侄女那事。” 卢叠阳听着,罗志峰又道:“是有关那天的。” 卢叠阳看向了他,罗志峰一副得逞样,紧接拘谨说:“想来想去,还是得同卢老师你说明。我平常很少去那种地方,就算去了也只是喝酒而已。这点若是我妻子问起,您一定给我作证。” 然而小手指都知道他的话可信度极低,卢叠阳淡笑道:“关键是您夫人是否相信。” 罗志峰何尝没听出他口里的冷漠事不关己,但他早已备好杀手锏,翘起一条腿,这时只是等时机,方才开口,“我倒是后来问过那位酒侍,你从H酒店出来,又折返了回去找人。” 卢叠阳一惊,qiáng撑镇静,细瞧这位昔日同窗,方觉在不知何时已陌生许多。他低头笑道:“这有什么好调查。” 罗志峰笑了,“就是男欢女爱。对吧,男欢女爱,卢老师?” 卢叠阳皱眉不悦:“到底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吧。这样神仙打架,犯困得很,没意思。” 罗志峰站着说:“好,那我就直白地说了。那名小姑娘叫小语,想你也一定知道了。但非真名,那边工作的没一个会用真名,能理解。但是别着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言罢,罗志峰递过一张纸条来。他边附上解说:“这是我问来有关她的电话号码还有家庭住址。K街三十二号老房子里的二楼的第三间。有兴趣去看看吧。” 卢叠阳奇怪,瞟他一眼,警惕道:“你不需做这个。” 罗志峰嘿嘿笑了:“卢老师单身两年之久,遇到喜欢的不容易,我当然倾囊相助。” 卢叠阳看着窗户不吭声。 罗志峰又道:“古有门不当户不对催生的绝命鸳鸯,今有文学院副教授同风尘女子的爱恋。哪一段都需十足的勇气,果然不愧是卢老师,明明墨守成规,却又相当达悟。” 他一时听不出这是否嘲讽,他也没心思了解,随便扯了借口请离了罗志峰。 到门口,罗志峰似还不死心,终又提起:“别忘了,我侄女之事。” 卢叠阳心烦意乱,口气也臭:“我晓得了。”随后嘭一声关上了门。 口头说着,这不需要,这没什么的卢叠阳,却将纸条紧紧塞进口袋里,走向大学停车场时,好大一部分学生同他打招呼。卢叠阳不是思绪游离、便是心神恍惚,几句答话漫不经心。 爱恋?才不是那回事。 上了车,他不急于发动机器,思考再三,犹豫再三,望着窗外甚至又是好几秒,方拿出了纸条,深吸一口气,从头至尾又细读了一遍。方才一人在办公室时已仔细读过,这时再看,印象也就更加深刻。 没有真名,他难以确认身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开车前往K街亲自考察。自知将给她带来困扰,故伪装了起来,车停在K街那栋老房子的下面,他坐在正驾驶观察,看一眼时间,是下午四点五十。这一看便是半小时,等小语从街那头穿过,开锁进房才不过短短三分钟。 果然是她。罗志峰调查得准确,卢叠阳却越发气恼:谁允许他去做那些?查一个女孩的地址,莫过于偷窥行为,也就是他现在这样,两人都是卑鄙可耻的。 卢叠阳心烦,正欲开车走人,车窗玻璃咚咚咚响了,他想这时会是jiāo警,这里恐不能停车。然而降下茶色玻璃窗,那边的姑娘手插口袋吐着泡泡糖,一见他手扒在窗框,头也一并伸进:“你,卢叠阳,你怎么知道这里。” 卢叠阳看她的一眼是惊讶,再一眼,他缓缓梳理,迅速思考说:“刚好在这里路过。” 小语笑:“我不信。” 卢叠阳同样自觉理由过于蹩脚,难怪别人怀疑,小语又道:“不管你什么原因。你现在先到我家里来,我有一点小事要拜托你。” 卢叠阳心问是什么,被小语看了穿,直接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然后小语靠在门边等他解开安全带又跳了下来。他锁好车,同小语一并穿街道时问说:“那里能停车么?” 小语摇了摇头,他之后进了门,才知道,小语请他进家是帮忙擦药膏。 在此前小语洗澡,她拿了换洗衣裳在卫生间门口招呼说:“你坐哪里都可以。不过我家小,你能坐的地估计也不多。不管怎样,你等我一会儿,那个茶几上的药膏看到了吗?” 经一提醒,他看起了茶几的药膏说明书。 小语说:“我这几天脊椎总疼,你帮我擦一擦,但要等我洗好澡,洗完澡擦会比较舒服,否则汗味过后黏着我又去洗澡,非得全抹掉不可。” 见他不答,小语打趣:“怎么呀?副教授不愿意给别人擦药膏吗?” 卢叠阳原觉蹊跷,也不好意思,一听这便反嘴:“就算现在你要我进去和你一起洗,我也同意。” 小语挑眉:“洗哪里?” 卢叠阳说着说着被带偏方向,脸涨耳红跟上一句:“你真是不像话。” 小语觉得好玩,想再逗一逗,但水已经放了,便转身溜了进。 卢叠阳环视屋内环境。很小的房间,各种东西堆积一起,甚至看不出有几厅几室。他不是个爱翻别人东西、乱逛别人家的人,正襟危坐于沙发上,一直等小语围着浴巾出来,要他往旁边挨一挨,然后自己躺上去,“就这样涂。” 卢叠阳倒是问道:“脊椎为什么疼?” 小语头也不抬说:“不知道。但问我有什么感受,就是这具身体快要废了吧。” 卢叠阳训斥:“你真是小孩胡说。” 小语恼他说她小孩,但又好玩顶嘴说:“您真是成熟不得了。二十五岁的人在您眼里还是小孩,了不得。您又不是我爸我妈,哪来资格说这话呢?” 卢叠阳被噎得不行,一拍她屁股,挽回颜面道:“怎么说我是老师。” 小语哼说:“我又不上学。” 卢叠阳说:“你总上过学,对老师要尊敬。” 小语说:“你不是我老师。我也没上过大学,所以两者皆不成立。” 卢叠阳正为她褪下浴巾,往洁白瘦削的背部抹上药膏,小语说这话,他暗自想,这年头没上大学的蛮少了,但他没有什么歧视,他只是觉得奇怪,再不济,上了高中再不济也有大专保。” 小语又道:“您以为我为什么不做其他工作呢?就是因为这个既不需要学历,又赚钱很快。反正总要一死,死前怎么折腾怎么来。趁还有几年能折腾。” 第5章 沉溺 1 卢叠阳辩不过,也感受到,他这个年龄和她这个年龄不能逾越的鸿沟。就像他无法理解,她这超乎常理的思想。 又或许,她比他看得开而已。 擦完后小语说了声谢谢,倒是一动不动,头埋在手臂下,鸣蚊般嗡说:“我衣服落在卫生间了,帮我去拿一下。”她又小声说了谢谢,等卢叠阳拿来,她当着他面开始穿起了宽大的衬衫和内裤。 卢叠阳也没躲视线,看着她把浴巾褪下,蜷缩着腰背对他把那些穿上,沙发上铺着毯子,对她而言十分温暖舒适。 也因此,使他看到了那片黑色的荆棘花刺青,从她左臀一条蔓延细长的荆棘花,盛放着妖娆的花叶。然后到一片衣料洒下来,遮住白皙的肌肤和刺青。 他们那天是背侧式,刚好顶在她臀上,加上光线并不明亮,游泳馆里他没看到这刺青,此时倒是一清二楚。 小语穿完衣服便窝进到他的怀里,见他神色郁结,便问道:“怎么了?” 卢叠阳觉得刺青是她以前的事,而且自己实在没有提及的必要,便转移话题道:“你现白天在做什么?” 她以为什么事,小语道:“文员这些敲字活。” 卢叠阳又道:“晚上还是去那里吗?” 小语笑道:“不去那里能去哪?除非,我有男朋友,我就不会想去了。但我目前不想jiāo男友。” 他察觉到,她在观察他的表情,他便故意不动声色,缓缓点头道:“挺有想法的。” 不说还好,一说小语便捧腹大笑,笑得在他怀里打滚。“你是第一个说我有想法的。” 卢叠阳纳闷:“至少清楚该做什么。”像他现在,在不婚和结婚和不恋和恋爱四角之间死角循环。 小语笑着笑着,便淡下来,好半晌她盯着墙上旧挂钟直直看不停,然后道:“其实上不上大学,对一个人影响真的很大。” 卢叠阳点头:“那是当然。” 小语继续:“大学里的生活真让人向往。什么社团活动啦,研究活动啦,还有外出考评,我真的都很羡慕。我听他们说起过这些。” 这样的小语真少见,卢叠阳便安慰:“你有高中毕业证,就算现在也能去高考。” 小语不信:“真的?” 卢叠阳点头:“我是大学老师。你应该信我,这些我看得很多。学到老活到老,并非一句空话。” 小语说:“我以为是jī汤。” 卢叠阳皱眉:“这里我真搞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总爱抨击名言为jī汤?” 小语喃喃:“不知道。或许是努力不够,或许是智商不够。反正我不喜欢,我是looser,我承认。” 看小语一根头发落在她颊上,卢叠阳小心翼翼为她摘去,小语忽而转过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语时常语出惊言,随性而说,卢叠阳并不在意:“你说。” 小语纠正:“请改你的态度。我是认真的,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一个秘密。你应该严肃起来,不该如此儿戏。” 卢叠阳惊讶,才慢慢正色,缓缓点头:“你说,我现在认真听。” 小语看着他慢慢说:“其实我当时高三的成绩非常好,模考的成绩是超重点的分数。” 卢叠阳讶然:“是吗?” 小语严肃:“我没有撒谎。我撒谎,我就不得好死。”她后又补充一句,“针对这件事。” 他察觉,便笑:“原来你之前说过很多个谎话啊?” 小语不以为然:“你没有过吗?谁没有说过谎。好了,我想要继续说,你不要打岔。” 卢叠阳一副你继续的模样。 小语回忆说:“但我出身贫穷,我支付不起上大学的学费。但是大学里不是可以申请奖学金吗?是那个大学的校友设在学校里给新生的奖学金。要去申请,但是仅仅只是成绩线超过是不够的,还需要平时各科表现和老师综评,以及那个大学所对应系的老师面试,然后给出推荐信,申请率才能通过哦。” 一说推荐信,卢叠阳感觉胸腔震动的频率变大。他本身也正为推荐名额烦恼不忧,这时听到类似的,只觉有异样的感受。然而他压了下去,也不开口说这事。 小语没察觉他的异样,自顾继续道:“我当时有去找那位老师喔。但失败了。他给了他高中母校的另一位学生,因那人正要接受电视台采访,如果谈到大学,会给大学带来很多关注度。” 卢叠阳默然无话。 小语简洁带过:“之后发生了一件事,因种种原因我没上大学。但如果那位老师不只看重影响力给推荐的话,或许我还是有机会的对吧?总之我觉得这样不可以,凭借对学校有什么贡献又搞什么偏心的话,那么我们这些本身就落后于起跑线的,就更难出头了。我记得……您是T大的副教授,对吧?” 提到自己,卢叠阳才像反应过来,点头。 小语窝进他胸膛,一时像个小孩,蜷缩不语,好一会儿她道:“拜托你,每个人都有自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不会拉下脸求一个人。而你作为副教授,教授也好,请一定对学生秉持一颗公平之心。” 卢叠阳哑然:“这是当然。” 小语笑着抬头:“我现在很开心。你可以再问我一个秘密,我会慷慨告诉你。” 卢叠阳不由弹她的脑门:“你原来藏着那么多秘密?” 小语只笑,神秘:“你想听哪个,我就说哪个。” 卢叠阳却摇摇头:“我对挖掘别人的过去不感兴趣。” 小语“喔”地一声挑起眉毛。 卢叠阳狡黠说:“不如你告诉我你的真名吧?” 小语撇嘴:“我早说了,叫小语。” 卢叠阳道:“没有人姓小。” 小语耸肩:“一个小名而已。” 卢叠阳还是不信:“一点都不觉得。” 小语被磨得不行,听卢叠阳说:“你刚才还说,会慷慨地告诉我。” 小语叹气:“名字算什么秘密?” 卢叠阳一本正经:“如果你有意识想要藏什么东西的话,那么什么东西都是个秘密。” 小语凝视着他,有半晌,像是忍受不了,才扭头去拿了黑笔来。“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个麻烦jīng,教授。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人完全不同。” “副教授,”看着小语找笔,卢叠阳纠正,再说,“你会和其他像我这样的.......谈你的秘密吗?” 小语头也没回:“不会。” 卢叠阳继续:“会请他进你的房子吗?” 小语迟疑转头,“你想要说什么?” 卢叠阳再次狡黠笑:“仅仅只是通过你的口,来反驳你刚才的话而已。你自己都对我同别的客人不同,就不能够责怪,我对你的名字如此上心。” 小语这次不再回头:“玩语言的老师真是逻辑鬼才。” 她回来时,把笔套在指间,“好久不写字,感觉快忘了。” 卢叠阳皱眉:“真夸张。” 小语嘿嘿地笑,趴在他身边,在他掌心写字。她一笔一画写,还很好奇:“痒不痒的?” 卢叠阳说还行。 小语说:“我用了记号笔,你手等下会很脏。你不用瞪着我,我感受到你的视线穿过我脑壳要把我she穿了。你就记得,我是故意的。”小语写完,拍了拍手,重新放回了记号笔。 卢叠阳细瞅着掌心的字。 荆妍。 秀气的名字。 他问:“这不会又是个假名吧?” 好久,整个身子拱下沙发的那边才传来:“你爱信不信”的一声。 第二章女家教 会议室里聚集着教职工,教授、班导、普通老师,当然还有校长。对于本校的规划方针讨论完毕,他们陆续涌出会议室。以中文系教授竹远清为首,旁边聚集中文系下的助教、老师。稍有话量的年龄浮动五十左右,卢叠阳在这群老学究里几乎是年轻人,生活的年代背景不同,分歧争执自然不少。他多数只充当背景角,这时他们谈起教育话题来,老教授说到自己刚上高中的孙女。 “我老跟他爸妈讲,小孩压力不要太大,学自己有兴趣的就好。他爸妈不听,觉得这个名校学历满天飞的年代里,不考点像样的大学就是羞耻。真是怎么说也不听。这不,刚上高中就巴巴地给她报了补课班。之前她感兴趣的古筝班也停了。”老教授一面摇头苦笑,一面说。 助教钱近笑道:“是,年代不同了。我想若让家长选小学的兴趣班,相较乐琴类,会更偏向于奥数班。” 老教授回头笑道:“要你选呢,钱老师?” 他们都看向了钱近。他们都知钱近有个高三的女儿,还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闻言钱近不免苦笑:“说来惭愧。我也会让我女儿去学围棋和奥数班类。” 老教授挑一挑眉毛,但笑不语,他又提道:“你大女儿也是高三了,有定好的大学了吗?” 钱近谦虚道:“她想进G大。” 老教授噢道:“G大物理很有名啊。” 钱近道:“是的,她想进的就是物理系。” 老教授称赞:“未来的女科学家。” 钱近自谦道:“没法定论,不敢当。” 老教授又是感慨:“你刚来是十多年前,我也能说是看着你大女儿长大了。一转眼,她也要上大学。时间真是快。” 他们一行人步出会议楼,随后一些老师告别后便各自分道了,只剩要去教授办公室处理文件的钱近、老教授和他三人往竹园绕道回教授办公室。竹远清忽而将橄榄枝投向他:“叠阳,我依稀记着,你和钱近是一前一后进的学校吧?” 第6章 沉溺 2 卢叠阳回道:“我再早两年。” 老教授笑道:“你比钱近早来,十多年过去了,人大女儿要上大学了,你呢,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老教授的调侃,卢叠阳只苦笑:“教授,我今早刚被赵老师说过。” 竹远清问道:“是那个赵贤礼吗?” 卢叠阳点头。 竹远清大笑:“我记得。赵老师三年前也是个孤家寡人,那时倒是你传出要结婚的消息吧。三年过去,倒好,人赵老师不仅结婚还生了小孩,你反倒又落一个人了。” 卢叠阳不禁摇头笑道:“赵老师的高效率,不仅工作上,我比不了。” 一直听着的钱近这时插进嘴来:“赵老师真的是拼。上周咱们不是和阿伯丁大学有个文化jiāo流展,他和对外jiāo流系的老师一起负责,为这活动忙前忙后地奔波呢。” 竹远清一听这便来了兴趣:“噢,我也有听说。是jiāo给他了吗?我只听闻学校派了不同的老师负责。到底怎么个流程,你给我说说……” 成功分散老教授兴趣的钱近,后望朝他比了个手势,卢叠阳露出感激的神色,连连点头。 像这样的谈话,在同老教授碰面之际,必不可少上演一次。卢叠阳慢慢便也对这些调侃习惯淡然了。他多数左耳进右耳出,只是有时想起前女友,还是不免喟叹。他的前女友是几任里时间最长的,从他研究生开始认识,一直到三十三岁才确立关系。对方年龄小五岁,本来三年前也是急着出嫁的年龄,然而他们在谈起孩子时却起了分歧。 他们原定好不生孩子,是丁克家族。双方家长见面后,她又忽而变卦,说起有了孩子必须姓她的话。卢叠阳方可接受丁克,本身不算传统家族,但觉得要结婚前忽然提这话,多少怪异。然后还凭空变出几份协议要他签字,就像绑架人质,卢叠阳自然愤怒,拒绝签名。 那是个在数学系任教的女老师,见他不愿签字,便埋怨他是个不尊重女性的人。他好言说,并非不尊重女性,只是事出突然,实在没法很快接受。而婚期在定,她不愿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一段时间的冷静后,两人便分手了。这座城市很大,那之后他们没再见面。 他是个很懒于吵架的人,但对于想吵架的人来说,一滩死水更让人愤怒。他本人虽充两耳不闻,但时日久了,实在也不想生活在那种唠叨嘈杂的环境之中。他想,和前女友的分开虽很唏嘘,但是在所难免。那之后随年龄上去,他觉得结婚也好,不结也好,虽好友都相劝正是壮龄应该找个伴,但他实在也没什么所谓了。 中午吃饭时,从教授办公室下来的钱近和他在楼道里相遇,两人一起相邀吃午饭。钱近的jiāo谈能力同他的工作一样qiáng悍,从扯过最近系里图书馆的翻新,他谈起了自己女儿,便叹气:“她啊,物理成绩确实拔尖。但总说还不够,以后进了G大人外有人,会被PK下去。这不,每天还挑灯夜读,自读大学的书。我真是怎么劝也劝不动。” 卢叠阳忍不住笑道:“这么省心的孩子,是多少家长都求不来的。钱老师你反而担心。” 钱近道:“你没做家长,当然不懂。孩子成绩不好,一个劲就想他好。但他好了吧,你又觉得,这就够了,反正以后还不是为吃一口饭的活着。她这么每日熬夜,把身子折腾掉了,我心疼啊。” 卢叠阳一想便问:“媛媛是走读生吧?” 媛媛正是钱近大女儿的小明,钱近点点头。 卢叠阳道:“我姐姐的儿子,今年高二,我跟你们讲过的吧?” 钱近有印象:“他是在J校吧,那个私立学校。” 卢叠阳一听便叹气:“最近小孩正闹青chūn叛逆期呢。高一明明不错,这高二忽然就下来了。他妈当初送他到这参加自招,不正希望他接受更好教育资源。现在那成绩,是重点的吊车尾呢。” 钱近道:“J校压力是大,我也有所耳闻。那你打算怎么办?” 卢叠阳道:“他本人不爱学,我有什么法?他是住校生,本来一周只有周六回一趟,现倒好,周六下午三点放的课,他得到晚上十二点回来,第二天睡到下午四点去上学。中饭从来都不吃,大概持续有半个月了。” 钱近皱眉:“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卢叠阳叹气:“我给他妈打电话,他就骂我打小报告。真是怎么说都不听。我算是体会家长的苦了。有个你家媛媛那么懂事的,谁还操那么多心。” 两人一块悠悠叹气,小古虽非他儿子,但也是外甥,又同他家媛媛年龄相仿,体味到不同苦的两人才有如此共通感。稍事一会,钱近忽而问道:“你那外甥是哪科落得比较多啊?” 卢叠阳思考道:“英语吧。” 钱近思索道:“我这刚有这方面的补课老师。这不孩子高三了,各种辅导机构找上门来。要不我帮你找一找?” 卢叠阳犹豫:“补课?就怕那孩子不答应,更生抵触心理……” 钱近道:“家教老师相对会好点,要不找家教,在熟悉的环境学习,他可能会好点。总要试一试,否则这孩子的人生路偏了,以后他回想起来,不知会不会后悔呢?” 正是这话,触动了卢叠阳心绪,他恍然,顾古的人生现可是他替着姐姐姐夫照看。他方感到,肩上坠下了沉重的担子。他沉重无比点点头:“那么就麻烦你了。” 钱近满口答应:“包我身上。我老表是开教育机构的,他对这方面也懂些,一定找个靠谱的。” 卢叠阳松口气,一面喝水,一面移开了眼神。教育孩子,真是个难题,他想。 *** 出了T大学,卢叠阳开了车,并不直接前往家里。除非周末的晚上,他不放心顾古会不出门,其余时间他自行安排。而这时间,他开了车,涌入车cháo人海,朝K街行驶去。 K街离大学区不近,他一下课便开车前去了,堵车还好,时间倒也花不了多少。他街对面白线里停好车,隔着两边大树,望着那栋古旧房子。不知现在该不该打电话,她应有上班吧,到这来无疑是扑空。但他就是想开到这里来,在这里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是否应该拨她电话。 他犹疑间,还是拨出了电话。大约等了数十秒,他以为没人会接了,他犹豫着是否挂掉之际,那边似乎有人接近,传来嘈杂之声。接着一个略含沙哑的独特声音响了起来: “喂?” “……” “……” 卢叠阳手指扣着方向盘,但没吭声。 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然后好像是笑了:“我知道了,你是谁。” 卢叠阳眉心烦躁地皱起。 那边说:“抬头看一眼,我朝你招手呢。” 卢叠阳一抬眼,果然见临街的一扇窗后,透着车窗玻璃,小语一面招手,贴着手机私语:“你上来吧。我在家。” 卢叠阳啪嗒一声挂了电话。他犹豫再三,但终究下了车,他知到这里来不对,但也说不出不对的理由。这反而成了他底气,爬上二楼,坏掉的门铃被他无视了,正欲敲门,门开了。小语只探出一个脑袋来:“我换一换衣服。” 言下之意要他等。卢叠阳点头答应了,之后他瞧着门边的小广告打发时间,成人用品店的广告,大剌剌贴绿漆的铁门边,而她也不摘,使他不免发笑。 然而再开门时,一支手臂伸出来,他正犹疑,就被拉了进去。什么都没穿的小语跳上他,脚勾着他的腰,双手捧他的脸,急不可耐地把嘴唇贴到了他嘴上。 门口的缝隙里,他臂力惊人,托着她臀,对唇热吻,静静的旧挂钟边,黏乎声与指针转过的细微声此起彼伏响起。 卢叠阳始料未及,到唇和唇微微分开,他解释道:“我不是来……” 她又低喘着贴上,白皙的手伸进他衬衫扣子间隙里,“快一点。” 含混中,卢叠阳道:“你怎么没上班?” 小语歇息了会儿,上嘴唇翘起,含混的话语随着慢动作分开的嘴唇拉长啪嗒地断掉,她指示道:“把门先关上。” 原来门还没关,差点一室chūn光泄漏,他们之后赤*身*luǒ*体躺完事后的客厅沙发,小语点了一支烟,赤脚把客厅的换气功能开了,她特别偏爱客厅的沙发,按她的话来说是: “看到沙发上漏着的一点一滴的痕迹,我会很兴奋。chuáng单的话,洗过一次就没有了,有点无情。”她说完,自己先笑了,像个无赖。 卢叠阳背朝上面躺在长条沙发,他翻阅她看的杂志和书,过了一会儿,仍是看不进,胸腔的火被勾起燃烧又抚灭后,躺这屋子里,他感到一阵孤寂。他一转头,见小语穿上了一条内裤,双脚勾起来支在方形单人沙发,独自看着漫画。小语有所察觉,抬起头来,便听他问:“你还没告诉我呢,怎么没上班?我以为你这时间还在上班。” 小语看着漫画:“那份文员工作么?” 卢叠阳点头:“你和我说在那里做。” 小语轻飘飘说:“那个啊,辞职了。” 卢叠阳惊讶:“什么时候?” 小语道:“就上周吧。” 一点表示都没有,卢叠阳不禁苦笑:“你还真是随性啊。” 小语没所谓:“我最近在找白天的新工作,估计快了。” 第7章 沉溺 3 白天和夜晚的工作分那么清楚,卢叠阳看着小语无谓的脸,心里说着,小语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呢,我一点也看不透你。 小语仿佛被看笑了,她抬头道:“我有那么好看吗,你一直看一直看的,看得我发毛。” 卢叠阳摇摇头,重新趴下,然而小语却爬到了他背上,把吸了半根的烟叼进他嘴里:“喂,你不怕的吗。” 女士烟和男士烟不同,卢叠阳吸了一口就不想吸了,他闻言道:“怕什么?” 小语笑道:“你这么洁身自好的副教授,gān什么非和我这种人做这种事啊。” 他道:“食色,性也。” 小语趴在他耳边说:“你去找个女朋友,不难的。绝对比我gān净。” 他斜睨:“处女?” 小语笑开了眼:“对。” 卢叠阳道:“无聊。” 小语却黏他身上来,像对这话题极感兴趣,孜孜不倦。“你们不是有处女情节吗?” 他道:“又不是所有人。” 小语道:“大部分人。你不是啊?” 卢叠阳撑着脸:“那么封建的思想,我为什么会有。” 小语眯眼嘲笑,扮鬼脸:“你可真先进。” 卢叠阳又回去看书:“多读书,多长见识,有些事自然而然会看淡。” 他耳根一阵麻,见小语搂着他脖子chuī气,距离为零,她身体紧贴着他的背,柔软得一清二楚,听她道:“跟你结婚会感觉很不错吧?” 一谈这个话题,卢叠阳便只想要笑,他一面摇头:“我前女友和你说了完全相反的话。” 小语来了兴趣:“噢?你前女友?” 卢叠阳道:“大概两年前了。” 小语问道:“她说了你什么?” 卢叠阳自己挑起的话题,现又觉得他自己是真多事,然而小语极感兴趣地追问:“快点说嘛。她说和你结婚很烦这种话吗?” 他嘟哝:“差不多就那种。” 小语嘲笑他:“看你还蛮不服气的。” 他道:“换你被这么说,你乐不乐意?” 小语撑起了身子,坐在了他背上。一阵沉重感从背上坠下,但能忍受,卢叠阳听她在上方问:“我会不会太重?” 卢叠阳说:“不会。” 小语挑眉:“就算你不会,我也就这么坐着了。” 这个人啊……卢叠阳想。 过了会儿,又听小语开口:“喂,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想当第三者。从我口里说很可笑吧?但我不想有一天,变成视频里那种被正房抓到四处逃窜的人。我不喜欢。” 小语狠狠吸了一口,把剩下的烟头拗断,扔进垃圾桶,她似乎厌恶又烦躁,手指不断在他背上扣响,他终于忍不住:“我来不是特地找你来做那种事的。” 小语倒是新奇,不屑道:“你进入贤者模式了?” 他摇头:“我只是找你说说话而已。” 小语一面点头一面笑:“哦,盖上被子纯聊天对吧?你这个人,已经做完了那种事,你以为我傻,会听你这种陈词滥调吗?” 卢叠阳无奈:“我来这,只是觉得在家里比较无聊,如果有人聊天,就好很多。” 小语终于正眼看着他:“我以为你就是做那种事的。” 你以为,他感觉她有点儿自以为是。 小语又把脸凑来,在他嘴前说:“我让你进来,就是让你做那种事的。” 他们面对面,额贴额,她嘴唇红红。 卢叠阳心一动,抬头吻上去。 *** 她趴在他的背上,把下巴低下来,让他侧面能吻住,用力地一贴,忽然翻身过来,手自然搂着她穿内裤的臀部。他觉得有时自己确实道貌岸然,说着“我不是做那种事”的话,却在这时有了想进一步的心思。 他犹豫间,小语却主动地贴到他腹上,那种他已见了很多次的咬唇,是他知道的她竭力邀请他过来。两人都有些动情了,正欲进一步,然而熟悉的铃声忽然响起,叮铃铃叮铃铃。 正是卢叠阳纠结,小语却率先起了身,他随即也起来,见小语靠在沙发上,嘴角扯起来:“你的电话。我的铃声不是这样的。” 卢叠阳朝她指示:“电话递一下。” 小语扔了屁股下的手机过来。 卢叠阳接起来,那边很快开口:“卢老师。” 一听就知是罗志峰。 他刚好也有话同他讲,习惯性站起来,往拉着窗帘的阳台边走去。 罗志峰在那头略显犹豫,终于还是道:“卢老师现不在学校了吧?”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 卢叠阳点头:“我在外面。” 罗志峰咂嘴:“难怪。我去你办公室找,没人。既然您在外边,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打电话,其实还是为……” 卢叠阳听着,等罗志峰将日复一日有关他侄女一事,背公式一般说。换作平日,卢叠阳的语气已经不耐了。但今天,他异常耐心,等罗志峰说罢,他开口道:“这件事我重新考虑了一下。” 那边顿了顿,好似没反应过来,卢叠阳扭头,沙发上的小语陷入了发呆中,他掉转头来道:“关于你侄女的问题,我会再认真考虑。在此前,我希望你能尽快把她这学期的成绩发一下。平常的测试,以及一些活动和比赛的记录。” 这话已算最大宽容,罗志峰立马反应过来:“行,行。我保准理好。就明天傍晚前发您邮箱,可以吧?” 卢叠阳回:“可以。” 挂了电话,他撩开窗帘,外边天色渐暗,像是要下雨了,他停在马路边的汽车前窗玻璃渐渐模糊。 他一走回沙发,小语便挨上来,用她上身软软地磨蹭他赤*luǒ的背部,卢叠阳转头就要吻她,小语灵巧别开了头,玩笑话道:“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谁呀。语气好亲密哦。” 卢叠阳说:“我们学校的一同事。” 小语随意问道:“叫什么呀?” 说了你也不知道,但卢叠阳还是回答:“罗志峰,和我同一个系的。” 小语倒是好奇问:“他有什么事,还非得打你电话谈。” 卢叠阳不隐瞒:“我们学校的一个推荐名额。” 说罢,他细瞧小语神色,见小语神色微妙变化,他马上搂着她宽慰:“你放心。你跟我讲了那事,我心里有了打算。你说的对,我会重新慎重考虑的。有时因心中没有合适人选,闲置一个名额,反而可能让其他潜质的学生丧失大好机会。” 小语才露出洁白牙齿笑了。她一把扑进他怀里,不住道:“你真是个好人。你真好。” 他摸着她软洋洋暖呼呼的身子,心想,自己算好人吗,大概也不见得。 *** 卢叠阳一出旧楼,来自学校的紧急电话,像要等他救火一样,要求他马上赶到学校去。J校,他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顾古的事。他刚拐过一个信号灯,赶紧又转灯掉头行向J校。 顾古是他姐姐的儿子。而因姐姐早早离异,顾古改姓后,便一直叫他为舅父。 他一路赶到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站着面色铁青的老师、秃顶的教务主任,还有姗姗来迟的啤酒肚校长。 此外,当然还有站在圈子中央的顾古。 见他走进,与他认识的老师便开口打招呼:“卢老师,你终于到了。” 顾古朝他无声求助,卢叠阳无视,摆上歉意的微笑。“真是抱歉,我家顾古又添了什么麻烦?” 教务主任瞟他眼充满不解和无奈,怎么一个大学副教授家的孩子这么不听话,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本的粗bào性子也缓和下来,简明扼要道:“这祖宗又闯祸了,还不是一般的祸。” 一听,顾古立刻抗议:“和女生接近就是骚扰,这算什么狗屁逻辑?” 教务主任骂道:“你听听,这还怎么了,真不羞耻。” 顾古道:“说多少回了,我根本没有做那种事。我又不喜欢她,撩她裙子,我玩水枪啊?” 教务主任气疯了,直接骂:“你就撒谎吧。人都说了,就是你喜欢她,她拒绝你无视掉,是你无礼动手。” 顾古道:“不是我撒谎。她撒谎,我不乖我扪心自问,可我不会撒谎!” 两人一来一回,互相攻击,又是一出师生对峙戏码。 校长出手安抚:“好啦你们两个。李老师,我们要谈的是卢老师。别跟孩子怄气了。让他先出去吧。” 言下之意是别跟小屁孩计较,顾古冷哼一声,相当不屑,“反正我没撒谎。你们爱信不信。” 教务主任气道:“真是管不好。手也管不了,嘴也管不了,撒起谎草稿都不打一个。以后要长成一个社会祸害还真是我们学校的责任呢!” 一听社会祸害,顾古又想回头抗议,被卢叠阳制止了。 顾古只好吩咐他:“舅父,你别被他们洗脑了。” 卢叠阳马上瞪回去:“你先出去。” 顾古没法,只好灰溜溜出门。 门一关,对面三人齐刷刷望着他,有如山压顶头,卢叠阳心情沉重,隐隐察觉接下来的对话不会太有利。 果然校长请他坐下后,便开门见山说:“顾同学的错误不仅是撒谎那么简单。据悉,他多次骚扰女同学。往女学生书包里放蚯蚓是常态,这次更上升到往她们裙子里放保险套。” 卢叠阳一听,傻眼。“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舅父大家会读得奇怪吧? 请忍受一下!合掌,来自很久以后补上的作话。 第8章 沉溺 4 教务主任冷哼一声,校长点头:“体育课学生要换体育服。他就是那时候溜进女生的换衣间,往她折好的裙里里放保险套。这是那名学生告诉我们的,事后我们也确实找到了。”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骚扰了,甚至可以上升到性骚扰,何况对方是未成年,性质更不容忽视。 仿佛看穿他所想,校长声音放缓:“您是大学的教授,一定深知个中严重。我们早前也同对方家长谈过了,决定这之后你们双方见一次面。见面时间在本周日中午,就在学校会议室,你看怎么样,到时有没有时间?”  哪敢没有,卢叠阳当然说:“有的。” 之后,校长显得犹豫,望了眼教务主任,便由教务主任接话道:“性质恶劣,我们经由商讨,决定给出顾同学处分。这也是我们请您百忙之中前来一趟的原因。” 卢叠阳预感不料,但仍维持声线平和,实则是qiáng撑平静。“好的,处分是应该的,确实该给他一点教训。不成规矩不成方圆。是什么处分?” 校长道:“记大过一次,通校批评,并停课一周。” 见他默然不答话,教务主任道:“这处分也不过分吧。条例里我们还没加,跟老师顶撞,出言不逊呢。” 果然还是耿耿于怀的主任。卢叠阳叹气:“这是当然。” 校长接着道:“接下来请您将他宿舍的行李搬出去,带他回家。这一周还请您好好教育看管,让他意识到错误,并监督他写出八百字的检讨书。我们将在下一次全校师生会议上通读。” 卢叠阳一出门,坐在长椅上的顾古马上起身。他手插口袋,脸色苍白,显然也惶恐不安。不过小孩心气,拉不下脸,明明担心要命,开口还是一副拽拽语气:“怎么样,舅父。那群老东西怎么说的?” 卢叠阳一掌拍在他脑后:“有你这么叫老师的?” 顾古揉揉脑袋:“这不正气头上呢么。” 卢叠阳道:“校方已有了决策。先停课一周,现在我们去你宿舍拿被子。” 顾古先是一愣,正欲欢呼,卢叠阳却打断道:“停课的这一周,我会把门锁好,网线也会拔掉。你哪里也不能去,好好面壁思过。别高兴得太早。” 一路顾古不吱声,卢叠阳知他准是算计着接下一周的计划。他从小贪玩,不过不叛逆,一进入青chūn叛逆期,那些坏点子源源不断冒出来,有时搞得卢叠阳很是头疼。一面他得替姐姐照看,一面又下不了手教育,他开着车这么想,听顾古忽而道:“舅父,我必须说清一点。我真没那个心思捉弄女生。是她前天放学忽把我叫出去,说想和我jiāo往。我拒绝了,她就说,做朋友好了。” 卢叠阳不咸不淡瞥他一眼。 顾古挠挠头:“去更衣室也是她叫我的。鬼知道她裤子里保险套哪来的,反正不是我放的。我寻思就是这臭娘们儿被我拒了,心里恼火,想报复我而已。” 卢叠阳冷哼一声:“事已至此,你说再多也没用了。” 顾古讨好:“那么就放我一马吧。我这周末天还得去兄弟家……” 卢叠阳大骂:“你还想着玩?” 顾古一愣,印象里,没见卢叠阳发这么大火。 卢叠阳一副恨铁不成钢:“你让我跟你妈怎么jiāo代?” 顾古撇撇嘴:“不告诉她不得了。” 卢叠阳道:“你倒是说的轻松。” 顾古撇开了头:“一开始我就没想来这读。考什么大学不都为了饭吃?” 卢叠阳开了大灯,拐进了他住的别墅区:“将来别后悔。” 听顾古嘀咕一句:“鬼后悔。” 把顾古按进二楼房间,卢叠阳开了大灯,在客厅来回走动。该不该打给姐姐,让她知道,停课一周不是件小事。但转念,想起顾古说的话。他不是个说谎的孩子,就算周末要出去玩,也不会找借口搪塞,要玩他就大大方方走,不玩就待家里睡觉。他说没做,那便是没做。姐姐那bào脾气,一定听不进,当初顾古从家乡远赴这里读书,是姐姐的意思,两人便起摩擦。这一来,搞不好矛盾更加激化。 就这时,电话倒是自动响了起来。卢叠阳接起:“喂?” “……”熟悉的沉默感。 他顿了一会儿,对面传来一个男声。 “卢老师吗?” 卢叠阳僵化的手也放松下来,“是,钱老师,什么事吗?” 电话中钱近道:“白天我们聊的还记得吗?” 是指补课之事,卢叠阳拿了一瓶柜里的红酒:“记得。” 钱近满怀兴奋:“刚好我老表有个认识不错的家教老师。年龄不大,履历倒是丰富,在伦敦读的大学,专业当然是英文系。这样一来,也不必担心口音问题会吧孩子带偏了。” 卢叠阳听了道:“哪个大学?” 钱近报出名字。 卢叠阳不由笑道:“真是名校。” 钱近道:“据说她是学成之后归国来。” 卢叠阳淡淡道:“现在的英语补课班很喜欢这种履历的老师。招生时也很能吸睛。” 钱近苦笑:“的确那么回事。” 卢叠阳细细思索,觉得不错:“但确实,我也觉得这类的会比较好。年龄不那么大,和小古大概也能处得来。小古他就是很讨厌和年长的老师相处,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可是相当尊敬卢老师呢。” “大多数而言。”卢叠阳笑着翻开杂志。 那边传来翻页声,钱近后道:“她明天下午有空,要不一起见个面。地点就是国立大厦旁二楼的咖啡厅,看看合适不合适。” 卢叠阳答应了。随后坐在沙发上,他心里想,这正是好时机。接下来一周,顾古停课,落的会比较多。他原本进大学时的第一专业是金属,但后又转专业进的中文系,虽许多年不接触,高中理科的基础知识还是能够应付。而英文这方面,正是小古弱处,由家教老师在这一周好好恶补,也许反因祸得福。 他为自己的阿Qjīng神逗乐了。 他又环望着这座大房子。以他光讲课的工资,远远付不起现在的价钱。然而三年前被bī着买时,是正以为和上任女友快走到头,对方家境殷实,催促之下他硬着头皮买的。那时刚开,到底也还好。近几年才叫炒得不得了,这么一算,以当时的价钱衡量现在,还算赚的。 有时,并非因祸得福,而只是苦中作乐罢了。 想着,卢叠阳将倒在玻璃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 次日里,正好是周五,卢叠阳的课在上午九点,他出发前顾古的房门还是紧闭的。 他皱了皱眉,走上二楼,敲了敲门,见没回应,便直接推门而进。 顾古倒是不锁门,只在chuáng上呼呼大睡。 这个小孩。卢叠阳摇摇头,他又下了楼,把网线都拔了,电视电脑什么都玩不了,他才恶劣地笑着想,你装死也没用,乖乖念书。出门时把门锁好了,他才放心地开车前往T大。 T大里和钱近在大门口见了面,后者追上来打招呼:“真巧啊。” 卢叠阳也觉得惊讶,听钱近说:“下午两点钟,我们一起去咖啡厅。” 卢叠阳点头说好。 钱近又道:“这个老师我还没见过,据说对方比较忙。毕竟高材生嘛,大家都喜欢。” 卢叠阳又是点头,后道:“我下午把顾古也带去。” 钱近知他外甥叫顾古,这时惊诧:“周五,还在上课吧?” 卢叠阳苦笑:“都被处分停课了,还上什么啊。”随后不愿多聊,招了招手便大步离去了。 钱近方明白,难怪卢叠阳一口即答应,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啊!这么一对比,他家媛媛真是省心不少。自个微笑着摇摇头,想起保安室有东西拿,便掉头进了门卫室。 卢叠阳自认没什么才华也不幽默,上的课也是沉沉闷闷毫无生动,但每次上课的学生总能挤满一个环形教室。或许因他头衔副教授的原因吧?他一如既往讲了死气刻板的课,底下学生倒是配合得很,既不吵也不闹,课后提jiāo作业也很及时。现生活中,他最得意的大概就是这份工作了。今日也是环视大教室,满意点点头,下课之后便拿了书踱步出教室。 邻班教室的男老师也刚好出门,两人便一块走。见他教室里学生鱼贯而出,男老师不免感概:“有生之年,选我课的学生能塞满半个教室我就心满意足了。” 男老师是学校的尖端教师,经常负责考研一块,他的实力可见一斑,卢叠阳听了只当他是自嘲,果然男老师想说的并非那意思,紧接又是一句感慨:“现在的学生果然还是看脸选课。” 卢叠阳没吭声,倒是男老师自个来得起劲:“卢老师你啊,有俊美的外型,又总是一副让人放心的外表。我总能听到上我课的学生抱怨,又没抢到您的课呢。” 外边的紫阳花似乎又开了。卢叠阳把眼神移向窗外,那正是校窗外的庭院,平日有校工在打理,花草长得极其茂盛。 男老师忽而压低声音:“但你一定小心了。” 卢叠阳道:“噢?” 他道:“最近学校严查老师和学生关系。距离太近者统统接受调查。也是嘛,我们多是有家庭儿女的人,和女学生走太近,耽误了别人也伤害了身边人。” 卢叠阳隐约察觉他想说什么。 第9章 迷雾 1 果不其然,他又道:“但有些女大学生就是很坏。知道小三会被骂,就专门勾引单身的老师。好像凭借身体,就能给她们轻松赚来各种进修考研和就职推荐的名额似的呢。哼,越漂亮的越是如此,懂得利用自己美貌的女人真是可怕,就算是小上我们一轮,也能把心机运用如此成熟。我们男人这种生物啊,如果管不好□□,注定要栽她们手里。” 卢叠阳倒也听过这些传闻,他细回想,或许其他老师那里有,但他这里属实不存在,平常各种事也是委托学生代表。 男老师见外边天气好,便邀请道:“中午有约了吗?” 卢叠阳点头。 他倒是失望:“本还想向您讨教讨教。” 卢叠阳看了看手表:“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就不多聊了。” 于是挥挥手,先行离开学校,到教师专停的停车场开了车回家。 然而拐进家前的停车空地,他透过车窗玻璃,无意一瞟,便见二楼那人从窗口甩下了绳子,正欲翻身爬墙而下。卢叠阳怒从心来,手掌按喇叭,那边人察觉,一见是他的车,慌慌张张赶忙爬回窗内,竟还不忘把绳子收回。 卢叠阳马上下了车,站在窗口下,顾古似乎心虚,往下面瞧,正对上他怒意甚然的双眼,赶紧缩回了头去。 这边有根粗水管,想来他是想借这个爬下,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亏他昨天还担心姐姐大发雷霆,控制不了脾气,现在就是他一好说话的人,也忍不了。当即进了门,跑上二楼,他一推门,进不了,锁上了。 卢叠阳在门外喊:“开门。” 里面似乎倔qiáng:“我不。” 卢叠阳心烦意乱,“我有话跟你讲。” “我不听。” 卢叠阳于是下楼,再上楼拿了钥匙,三下两下闯进门,故意把音乐开很大的顾古,坐在书桌前看着倒过来的书。一见卢叠阳,他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唾沫:“我看书呢,舅父。” 卢叠阳骂道:“看书你要爬楼?” 顾古马上站起来,把早想好的说辞给他听:“因为肚子饿了啊!” 卢叠阳手指楼下:“厨房里冰箱里有。” 顾古立刻说:“啤酒和泡面?拜托舅父,你单身男人的食物这样也就算了。我是正长身体的青少年。你给我吃那么点,我能够?” 卢叠阳一时说不出话。 顾古乘胜追击,gān脆把责任全推他身上:“锁了门我翻遍家里,都不给我留点东西。舅父你觉得这样子就够的生活,对我来说可不够。我不是孤身寡人,我需要一个姑母一样的人给我……” 卢叠阳作势要来敲他头,顾古赶紧缩回头,卢叠阳把半途生起的气收了回,手一指,吩咐说:“现在你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一听,顾古便来劲:“早点打电话给我,你要回来,我就不那么大费周章了。” 傻子才信你,你是为了吃饭才爬楼。要他晚点回来,搞不好今一天又不见他人影,连个音都找不着。卢叠阳直直看着他,心里想道,不想这反而让顾古扭捏起来:“舅父,你出去一下好不好啊?” 卢叠阳挑起了眉毛。 顾古道:“我在你面前穿衣服,很怪好不好。” 卢叠阳被气笑了:“你又不是女的,怎么这么墨迹呢。” 顾古颇不服气:“这叫隐私权,男女平等。” 卢叠阳不跟他多扯谈,当即出了门,并吩咐:“快一点,我们下午去见个人。”便转身合上了门。 顾古此人,虽年岁增长,性格虽愈发骄矜乖张,目中无人样,对于他这个大学里当副教授的舅父还是怀揣着一股子极其敬畏之情。其一原因,当然是舅父能讲道理,虽然他妈、他外公一家都是知识分子,但舅父是最有理的那个。而从小,一直在外城的舅父,每年只有过年回家一趟,一回来就能给他带来许多厚书、漫画书籍,还有外城的小玩意儿,他都很喜欢。 现在想来,他小时候的舅父,也是个绝顶年轻的年纪。而自己那时,却总觉得他很高大高大,又或是常年在大学教书,他身上自有市井小民没有的浓厚书气。知识人的印象,便是舅父留给他的。现在说起知识分子,他脑海里第一反应的,也还是舅父。 因此要他出来读书,一心想为他多争取教育资源的老妈,所能找的最好人选,便一直是他叨念着的舅父,她老弟了。 他觉得只要不谈他读书、成绩的舅父,就是好舅父。当然他知道,家长唠叨是老生常谈,几乎人人皆是如此,他不过是当了冒尖的那个,不愿臣服这种权威之下,不愿同其他人一样逆来顺受接受yín威,积极跳了出来当那个陈胜吴广。 哈,这么说,他真是有抗争jīng神,这才是个男子汉该做的。 车上时,顾古问他:“咱去哪吃呀?” 卢叠阳哼道:“你还想去哪?” 顾古道:“我听我兄弟说,第七商业街有家新开的三文鱼店。我好想吃的,去那里吧。” 这个年纪的男孩,总爱把兄弟挂嘴边,他们看多了警匪片,然而却是热爱匪徒与匪徒间的兄弟情深,仿佛在这个年纪,兄弟之情便是最大,没什么能再比得过。 然而卢叠阳却带他进了国立大厦边楼下的快餐店,眼见顾古颇为失望,卢叠阳便拍他的头:“别总想着吃什么两三百的大餐。等你工作了就知道钱赚得不易了。” 他们走进了快餐店,顾古却驳道:“我花的是生活费。” 卢叠阳漫不经心:“生活费是你赚的么?” 顾古道:“我还是学生。我应得。” 卢叠阳被他的无赖jīng神打败了,也不再多说,只让他别墨迹,快速解决午餐后已是下午一点了。他吃完饭,带顾古上二楼的咖啡厅,在靠窗座位的单座软沙发上坐下。 顾古倒是惊奇,“饭后甜点?您活得还蛮cháo流嘛。” 服务员准实上来,卢叠阳看了看时间,吩咐说:“再过一刻钟过来。” 高级咖啡厅的服务生很有礼貌地答应便退了下去。 倒是有甜点冰激淋,顾古用勺子吃了两口,听卢叠阳说:“等下人来了,你不要乱说话。” 顾古抬头:“什么人?” 卢叠阳说着:“你马上就知道了。”,正巧门口一前一后身影穿过。他支起上身打招呼,钱近一眼见他,面上露出微笑。 钱近转头说:“小荆老师,就在这里。” 荆妍的脸便缓缓,从他肩膀后露出面来。她黑色的眼睛,往咖啡厅扫了一眼,不带感情地垂下。“您说的大学教授就是他啊。”她毫无感情说。 第三章迷雾 钱近惊讶:“你们认识?” 荆妍道:“不认识。” 钱近心想,也是,她自称刚回国,怎么可能跟叠阳认识。要说叠阳出国,那也是十多年读研时的事了。那时这老师约莫不过上初中的年纪吧。 他道:“那我们就赶紧过去吧。卢教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此次主要是为了他的外甥。” 那边顾古倒是茫然,眼睁睁瞧着几次三番来过舅父家吃饭的钱叔叔,把人带过来,然后在他们面前乐呵呵道歉:“来迟了来迟了。真不好意思,我先去接了小荆老师。路上不小心堵了车,这才耽搁了。” 随后钱近偏偏身,给荆妍拉开一把椅子:“小荆老师刚回国,一定有很多不适应。不过没关系,每个刚回国的人都会觉得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荆妍坐下了,没说话。 顾古倒是问起钱近:“钱叔叔,她是谁?你们说的什么东西?” 钱近哈哈大笑:“你舅父说你英文成绩不好,小荆老师刚好是英文专业的学生,大学和研究生都在伦敦喔。你们多jiāo流jiāo流没坏事吧。” 顾古细瞧,随后皱眉:“这是补课老师吧?我不要。” 钱近安抚:“你们可以jiāo朋友的嘛。亦师亦友,这不好吗?你舅父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们口里提着的舅父,卢叠阳本人则一转不转地盯着他对面的荆妍看。她是想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他这么盯着她,他不信她没察觉。她为什么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是惊讶吗,还是…… 不,是一波死水,是毫无所谓。 钱近又哪句话提到了荆妍,荆妍便顺势接话说:“你的英文成绩我看过了。客观来说,很不理想,甚至达不到标准水平。就是日常的口语jiāo流也很困难的水平。” 钱近问道:“那要怎么办呢?” 荆妍道:“我想要再听一听顾同学的发音。不需要念句子,只要念音标就可以。” 顾古目瞪口呆。“还要做这些?” “英语首先是用来jiāo流的工具,不是考试的科目。我想要从根本上先矫正你的观念。” 她面前摆了咖啡,此刻便喝起来。 眼见她非要他当众念不可,顾古不禁火大起来。只好求助于身边默不作声的舅父。 这时听他舅父在旁开口问道:“你在伦敦读书?” 荆妍看了他一眼:“是的。” 卢叠阳留心她表情,不见丝毫变化,皱眉道:“我大学时有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肯辛顿切尔西那边。” 荆妍冷冷道:“好可惜。您大学,我可能只是初中生。” 卢叠阳没有再说话。 第10章 迷雾 2 接下来又零零稀稀地谈费用问题。就是一般普通的家教老师的时薪,但到底怎么样还是由卢叠阳他们决定,要不要请这个老师,毕竟是他们出钱。期间荆妍不断看时间,虽没表现出特别烦躁,但也能体会,充当此次中间人的钱近明显感到了不对劲,于是便说:“小荆老师还有事吗?” 荆妍点头:“我三点钟有课。” 钱近一看时间,已是两点半了,不知不觉,他们谈了有半小时。他想也够了,便问卢叠阳:“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接着拍拍无聊得昏昏欲睡的顾古:“谈好了,别睡啦!” 顾古伸个懒腰,又打哈欠:“终于完事了。” 钱近笑道:“你chuīchuī空调,睡得倒是舒坦。” 顾古翻个白眼:“最终遭罪的不还是我?” 钱近还想说什么,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卢叠阳把上身弯向他,低语:“今天得麻烦你一下,把小谷先接到学校去。就塞进我办公室,让他看书。” 钱近道:“这当然可以。” 知他疑惑,卢叠阳解释:“我去送送荆老师。” 钱近用手捶他:“想当护花使者啊?” 卢叠阳摇摇头:“感觉有点误会。想要说清。” 这倒是,钱近压低问:“你们到底认不认识?我之前问她,她说不认识。但看你们的样子,又好像认识。是不是在纽约时有过什么不好的摩擦啊?” 卢叠阳听了不免苦笑:“既然她说不认识,我们就是不认识吧。”便拿了外套穿上,跑出咖啡厅追人,荆妍早一步出门,正往车站慢慢走。 她全身包裹在职业女性装下,如果不是他确认,他几乎不能想象,这个正经到甚至沉默寡言的女人,是他夜晚里爱捉弄调皮的小鬼小语。她全身被疑团笼罩,卢叠阳想弄清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像变了个人,他便追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小语……” 荆妍转头:“……” 她道:“认错人了吧。” 卢叠阳皱眉:“小语,你胡说什么啊?” 荆妍往后看道:“钱先生不是介绍过我了吗。我叫荆妍,荆棘的荆。” 我管你叫什么,卢叠阳心想,立刻说:“你要回家吗?我送你。” 她道:“我说了,我去上课。” 他道:“去哪?我送你。” 荆妍有一会儿失神,然后摇了摇头。 卢叠阳抓起她的手指,往他手掌里指:“你不记得了?你在我这里,用记号笔,写过你的名字。” 荆妍笑道:“同名同姓呢。” 卢叠阳道:“脸都一模一样。” 荆妍耸肩:“双生人。就是存在的。” 卢叠阳被她的无赖和无谓惹恼了,他低声道:“我不管你在玩什么游戏。现在,我送你。好吗?到我车上去,我们好好地聊一聊。心平气和地聊。” 他很想弄清楚,什么家教老师,什么国外生活,一切都和她跟他说的不同,到底怎么一回事?不料荆妍却笑道:“不可以。我拒绝。” 卢叠阳道:“那么我晚上去找你。” 荆妍有一瞬间的警惕,卢叠阳满意她的反应,又点头确认:“晚上。我会去你家找你。” 荆妍道:“我不会在家。” 卢叠阳一愣,她视线穿越了他,后面一辆公共汽车跟上。她道:“我不在家。你要来就随便。当然你去哪里都由你。你要以那种方式来见我也可以。你可以把钱准备好,这样就算我不想见你,也得见你了。” 随后趁他愣神之际,荆妍擦过他,便上车了。他想她几乎没有看清车号。她只是想随便找辆车上去,好暂时摆脱他,也因此,卢叠阳没再上车跟随。 荆妍的脸在公车窗里一闪而过,很快逝然了。卢叠阳回味她最后一句话,烦躁至极地抓了抓头发。一时不知晚上到底该不该找她,他只得开车先回了学校。然而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了从楼上下来的罗志峰,他正看着资料,见了叠阳便凑上来问: “你办公室那小子谁啊?” 他一听就知是顾古,心想又闯什么祸了,便推开门问:“他怎么了?” 罗志峰道:“有学生来找你,知道他是你的外甥,正跟国宝似的对他呢。” 办公室倒还算整齐,顾古没怎么弄乱,倒是没了影。卢叠阳问:“他人呢?” 罗志峰道:“同他们去附近动物园玩了?” 卢叠阳气笑了,在桌后坐下来,“动物园?” 罗志峰也跟着笑:“说是那群学生要带他见见世面。” 这么一说,卢叠阳眼前浮现那幅画面。一定是大学生们问他是否从别的城市来,顾古不点头,也不摇头,含混着。那群大学生便信了。加之顾古有一副他们卢家的好皮囊,想要装乖巧,能吸引不少有御姐心的女学生。然而皮囊下嘛,就是顺水推舟的恶劣玩心了。 罗志峰把资料递给他:“我想起来,有些文件忘拿了。是关于我小侄女的。”他压低声线补上最后一句。 卢叠阳没有抗拒,反而主动接过翻阅看了起来。 罗志峰倒是靠了近,小声道:“看来卢老师是改了想法啊。” 卢叠阳正看着,头也不抬,却是叹气:“我意识到了一个大错误。” 罗志峰:“哦?” 他道:“就算心里没有合适人选,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闲置掉那个名额。对于其他拼命想要进入这所学校的学生来说,或许我曾不经意间,扼杀掉了许多他们的希望。” 罗志峰讶道:“卢老师竟有这般觉悟了?” 他一副想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卢叠阳摇摇头,没再说话。集中jīng神于文件,抛开罗志峰这层关系,他侄女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人才。只是高三时的物理分稍拉后腿,而T大即使是中文系,也对物理分有很严格的标准线,显然他侄女达不到,这才要来找他。如果有推荐名额的话,通常是经由校长筛选,这是对于偏科性人才,做出酌情处理的针对性制度。 兴许心里想着事,一整下午能看进的文字不多,一反常态,而等顾古玩得酣畅回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倒是顾古惊讶得很,他以为舅父总要说些什么的,但完全没有,这可把他乐坏了。又跟着补上一句:“舅父你的学生里,有个学姐,邀请我周末去电影院看电影。” 卢叠阳正开车,淡淡瞥他一眼:“你对玩还真上心。” 顾古大言不惭:“个人魅力。” 卢叠阳却道:“周末你有课,不许出去。” 顾古愣道:“该不是今天那个老师?” 提起荆妍,卢叠阳有些不悦:“之后一周,你都不能出去。” 顾古赶紧摇头:“我不要补课。” 卢叠阳拐进了别墅,停好车道:“这不由得你。做错事就是要惩罚。否则,你永远长不了记性。” 他一下车,顾古急忙忙跟上:“就算你请她来,我也不会好脸相待的。” 卢叠阳一声不吭开了门。 顾古又自立誓言般道:“我会要她好看。” 卢叠阳终于扭头,警告说:“你不要乱来。” 顾古无谓:“除非你把她请退了。” 顾古不过随口一提,卢叠阳却尤为上心,等顾古上楼去了,他一人站在窗后的毯子上望窗外夜景。该请退,还是继续?他难以抉择,想不出更好解决方法,再看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她会在哪?打电话给她,她会接还是不接? 卢叠阳抽了两口烟,终于是拿出电话拨了号码。 他一边抽烟一边等,开了窗让烟味飘出客厅,候机声像她正在思考要不要接电话。 终于在他关窗时,那边接了起来。 “……” “……” 荆妍沙哑道:“喂?” 卢叠阳低头思考着说什么。 她仿佛也在想着内容,然后他先开口:“知道我是谁吧?” 荆妍道:“有备注。” 卢叠阳笑了,他忽然好奇:“你把我备注的什么?” 荆妍道:“就是名字。” 卢叠阳故意道:“卢家长?” 荆妍说道:“你没其他事我要挂了。” 卢叠阳正抽烟,熄灭了烟头,慌忙道:“等等。”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 荆妍倒问起:“你在我家楼下吗?” 卢叠阳摇摇头:“不是。” 哦一声,荆妍道:“在酒店吗?” 卢叠阳道:“也不在。” 荆妍终于笑道:“那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就想听听你的声音也不可以吗,卢叠阳道:“明天上午你来上课吧。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荆妍似乎犹豫了,迟迟未开口,卢叠阳猜测着她心思时,她反而说:“不用了。我决定拒绝。” 卢叠阳脱口而出:“为什么?” 荆妍道:“如果一早知道是你,我不去的。” 卢叠阳越来越搞不懂:“到底哪个是你啊,荆妍。” 荆妍道:“反正不是你的小语。我要挂了。” 卢叠阳赶紧又道:“你过来。我外甥是真英文不行,他下周被停课了,我必须快一点找到老师给他恶补。我不是因为对方是你才这么坚持。是实在事出有因。” 荆妍沉默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甚至搞不清她那句话是真亦是假,他道:“你说过你高三时成绩很不错的。” 荆妍似乎叹了一口气,卢叠阳又低声道:“我打来电话,还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跟钱近说的和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样。” 荆妍简短地说:“我要吃饭。” 卢叠阳忍不住道:“我看出来了,如果今天换别人,你就完蛋了你知道吗?你是伪造学历,错上加错。” 他一想起钱近跟他说的什么什么常chūn藤,再对比伪造学历,便直冒冷汗,浑身不寒而栗。真不敢想被其他人戳穿,她会落得怎个下场。 第11章 迷雾 3 没想他如此担心,那边却轻松至极,甚至笑了起来,听她说:“不会的,我没有被拆穿过。” 卢叠阳惊讶:“你做过很多这种事吗?” 荆妍嘟哝:“骗人什么都有过吧。反正很好骗,我从来没失手。这次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是你,但也只有意外而已。” 卢叠阳砸舌间,荆妍道:“我换衣服去了,挂了。” 之后没等他再说今夜的第三次稍等,她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原地的卢叠阳怔忡,他往后倒进阳台边藤椅里的软垫,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人的性格会有如此不同。小语是娇俏明朗又可爱的,而荆妍却……显然冷漠无情、甚至是毫无温度的。他张开手,仿佛触摸的是一块冰冷冰雕,想起荆妍冷冰冰的话和表情来,他叹了口气,垂下了手。 *** 翌日早晨起,一大早,卢叠阳开始处理学校未完成的公务。副教授的事可说比教授还多,他不爱在晚上处理,通常留到周六周末。一面在书房处理,一面还可盯着屋里那家伙,防止他偷溜。 卢叠阳和文学院的其他几个教授有共同点,就是固执地爱用手灌钢笔。日记也好、写字也好、读书记录也好,他都习惯用红蓝黑三色钢笔轮流写。这时他刚灌进,门打了开,顾古从门缝后溜进来喊他:“舅父,” 他用纸巾擦着钢笔头,头也不扭:“怎么了?” 顾古道:“门铃响了。” 卢叠阳扭头看了眼时间:“是老师来了吧。你怎么不去开?” 顾古道:“我不想上英文课。” 卢叠阳往楼下走去,“为什么?” 顾古追在后:“枯燥、乏味。我又不是外国人,我学它gān嘛?” 卢叠阳笑道:“以后有用的。工作了你就知道,掌握一门外语很重要。大型公司里,你要联系外国客户,总不能成天拿着翻译机,丢脸又低效。” 顾古哼一声:“我搬砖还不行?再不济讨饭,总饿不死。” 这小孩现在无所谓,未来的他,回想自己这番话,不晓得会不会想用豆腐撞死自己。卢叠阳想着,穿着拖鞋去开了门,荆妍穿了一件橙色的衬衫和蓝色的长裤,她眼睛有些暗,听卢叠阳在旁轻轻说:“进来吧。没有女士的,先用男士凑合一下。我过两天去买一双。” 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卢叠阳在问顾古:“你要在哪里上课?” 顾古问:“由我决定吗?” 卢叠阳仿佛在说,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顾古说:“那就在我房间里。”然后他坏笑。 卢叠阳自觉不好,便说:“把门打开。” 顾古立刻道:“我不要。” 卢叠阳皱眉,顾古又道:“我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卢叠阳还想说话,穿好拖鞋的荆妍直起身子来:“那就在房间里好了,卢先生。” 这一声卢先生,让卢叠阳感觉不适地瞪了眼荆妍。 顾古倒是一拍双手,一面把她应上楼,用前所未有的欢迎口吻雀跃道:“那就过来吧,老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荆妍这时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仿佛面对的是一般学生,然而卢叠阳清楚明白,依顾古那倔qiáng性子,短短几分钟就改性比登天还难。他一定想着什么坏点子。卢叠阳不免担心,好几次从书房走出,看着紧闭的房门,往门前走去,前后踱来踱去。 然而三个小时的课程,中途休息时,卢叠阳把顾古拉到一旁,低声问:“早上怎么样?” 顾古耸肩:“还OK。” 荆妍的神色也没怎么变,难道是自己太过焦虑,卢叠阳又问:“教了什么?” 顾古道:“她抽测了我高一的单词。” 卢叠阳还想问下去,顾古已不耐烦起来:“总之就是很普通很无聊的课。” 他这么说,卢叠阳反倒松气了,复又警告:“人大不了你多少。你别开玩笑过火。” 顾古郁闷:“我哪有开玩笑的机会。你看她脸跟煞神似的,我好几次说段子,她都一脸平淡地看着我,像看傻子。” 能想象那个画面,卢叠阳哈哈大笑,顾古一见便不服气:“舅父你还不是一样。” 卢叠阳挑起眉毛,他怎么了? 顾古道:“你在她面前,也不是一副愣头愣脑样。” 卢叠阳拍他头:“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 顾古却益发感兴趣:“您觉得她这么年轻,有没有男友呢?” 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怎么答,卢叠阳便没说话。 顾古仿佛也是蜻蜓点水,伸懒腰道:“不管怎么说。她专业性还是蛮qiáng的,还有那个发音,真的是跟学校里老师完全不同。跟电视里我看的倒差不多。” 卢叠阳道:“那不挺好么。” 顾古哼道:“我还是不喜欢这门课。谁也没法改变我。”然后便走开了。 顾古上楼,说着要写作业嘭一声关了门,中间有长达一个中午的休息,这是他们为顾古停课一周补课时间的调整。 等到下午时,她俩刚在房里待了没多少时间,他房里闯出一声大叫,卢叠阳闻言出了书房,只见顾古开了门跳出,后跟着荆妍。 顾古脸色发烫,卢叠阳问他:“发生什么了?” 他支吾:“我换个地方写。” 卢叠阳不解。 顾古挥着手:“那地方太危险了。赶紧下楼,走走走。” 然后逃也似的捧着一捋书和笔磕磕绊绊下了楼。 而荆妍却在背后笑了起来。 卢叠阳不自觉低声询问:“什么事?” 荆妍指指门后:“青chūn期少男。” 卢叠阳仍是不懂。 荆妍笑骂:“你是个笨蛋。”然后她下了楼,察觉卢叠阳跟上,她说:“你外甥蛮有意思的。” 卢叠阳道:“他有点皮,但心不坏。” 荆妍嗯了一声,他们坐在了客厅明亮的桌上继续接下去的辅导。 此事一出,卢叠阳自然也没了在书房静心看书的闲气。他几度出门,往客厅去看,终于最后以看电视为由,慢吞吞踱到了客厅楼下。 他打开电视时,顾古正憋着脸背单词,电视声音大概吵着了他,他眉毛都竖了起来:“太过了分了吧。您一向不看电视的人,怎么偏偏我背单词是来打扰我?” 卢叠阳倒是尴尬:“那我调小一点。” 那什么监狱的单词怎么也拼不出来,顾古咬牙切齿:“早上不看,晚上不看,偏偏这时间。” 卢叠阳自觉心虚,默默受其批评,把音量调小了,然而那边传来荆妍的声音:“如果你单词过关的话。就算猪圈也打扰不到你。” 他一时听不出,荆妍是在维护他,还是嘲讽他是……猪? 结束后荆妍便回去了,这时是下午一点半,卢叠阳说:“我送你。” 荆妍道:“我有课。” 鬼信你,卢叠阳不等她回应,也穿好了鞋子出门,他对客厅里看电视的顾古道:“我送老师一趟。” 顾古头也不回:“快去快去。迟点回来。” 允许休息看电视的顾古巴不得他不要回来,自己一个人有的慡。卢叠阳不禁苦笑:“这个小鬼,跟我姐姐的脾气是一模一样。不过两人倒是不对付。” 他们坐上了车,卢叠阳把窗门都打开,发动机器,可以先除掉一点一夜汽车沉淀的味道。荆妍靠在车窗边望着别墅区的树木风景,思绪像飘远了,不知想的什么。卢叠阳搭话道:“最近还顺利吗?” 荆妍才转头看了他一眼,橙色的夹克衫下她灰白的毛衣,把她脸衬得白皙。她并不答语,反而从夹克里抽出了一样东西,给他摊在手心上看。 卢叠阳一看便笑了:“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啊。” 是一枚装着的保险套。 荆妍暧昧笑笑:“不是我的。” 卢叠阳也笑,见他不信,荆妍歪头,手撑在挡风玻璃上说:“这是我从你外甥的抽屉里拿到的。” 卢叠阳脸有些扭曲:“你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荆妍吸了吸鼻子:“很遗憾。” 卢叠阳抚额:“这绝不是我的。” 荆妍道:“那会是哪来的?” 卢叠阳思考,道:“他最近因为一件事停的课,跟这个保险套有关。大概是那件事里牵涉到的。” 荆妍仿佛想着什么,点点头:“我明白了。” 卢叠阳老实说:“我没想到,你英文能这么好。小古今天还称赞你了。” 荆妍笑起来:“我看他相当地讨厌我呢。” 卢叠阳摇头:“不是讨厌你。是讨厌补课,不针对你。” 荆妍道:“没区别。” 风chuī得差不多了,车里过夜沉淀的烟酒味也差不多消了,谈话也暂停了,两人跟着爬上车里。 卢叠阳往三环开去,他驶出别墅区,荆妍往外边的景色看着,正百无聊赖。 她忽而抽出那枚保险套,“你外甥房里的色情书刊不少喔。” 卢叠阳一噎,差点踩错刹车。他等汽车缓缓停在红灯下,才道:“不是我的。” 荆妍笑了:“你怎么这么担心我怀疑是你的。” 卢叠阳道:“他不是那种孩子。” 荆妍道:“但不是你的,就是他的。现在你否认了,出现在他房间里。你打算怎么说呢?” 卢叠阳答不上话。 荆妍笑着撇开了头:“所以我才说你外甥相当有趣呀。” 她撕开了保险套,把头放进嘴里,一开始卢叠阳不知她玩的什么,刚好红转绿,便专心开车。直到他习惯性往旁边一撇,看她百无聊赖地chuī起保险套,顿时惊愕道:“你疯了啊。” 第12章 迷雾 4 荆妍望着他:“这不允许chuī吗?” 卢叠阳说不出话:“不……但,你现在未免也。” 荆妍把它chuī得像气球鼓胀,然后唆起红唇,摘下它,不知是不是他心态作用,感觉她的嘴唇红了一层。 她说:“我想吃泡泡糖。” 卢叠阳看着她。 她继续:“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卢叠阳在附近的便利店停了车,他让荆妍待着,注意附近有无协警,然后自己进便利店去买泡泡糖。 他很少吃这些,或者说他很厌恶嘴部无意义地塞进一块东西。这里他又感觉自己道貌岸然,明明他相当厌恶,不过却喜欢女人那样子做。或者说是所有男人都喜欢吧?他为大白天里自己勾起的下流想法逗笑了。 他在专柜那边挑,售货员看着电视,顶头摆着一个专防小偷抢匪的监控电视。 售货员好心提醒:“最近有上市的泡泡糖喔。这里,”她转来一个彩票转盘一样的东西。 “谢谢。”他说,心想,反正他也不懂。 挑完他从卡其色长裤里翻出钱包,问她多少钱。 售货员报了个零头。 他觉得出乎意料的便宜。 他又重回了车内,荆妍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一把泡泡糖给她,她就眯眼笑:“谢谢你。特地给我买。” 他道:“这没什么的。” 荆妍把外皮拆掉时,听他问:“刚才有协警来吗?” 荆妍回道:“没有。我一直看着后视镜,一个也没有。” 卢叠阳点点头,这里他记得是不能停车的,如果扣钱还可以,扣分就麻烦了。他把车后倒时,听荆妍说:“好甜。” 卢叠阳边倒边笑,笑她容易满足。 荆妍又道:“我也不是很喜欢吃。” 他倒出了可以转方向的角度,便停下,准备拐弯开出去。 荆妍说:“我就是想要嘴里含一点东西。” 卢叠阳闻言,僵了僵,扭头看着她。 她泛上点湿意的黑色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里不吃点什么,真的好寂寞,寂寞得觉得,必须含一点,才能让自己暂时地平静下来。去思考那些需要思考的事情。才不需要用说话,来掩盖那种寂寞,然后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她话音一落,卢叠阳捧住她的脖颈和后脑,他一下抵住了,然后伸进去,他紧紧搂着她,两人以侧面的方式热吻。是你来我往、互相纠缠。荆妍脚尖踮起来,闭着眼睛的脸扭曲而享受着,他稍稍离开,渴望地希冀着她:“今天让我进你家。” *** 卢叠阳热切地渴望着她温柔的喃语。他迅速脱掉上衣,荆妍一把扯了去,往后一扔扔在地上,声线沙哑又迷人。 “你要用那个。” 卢叠阳立刻明白了。他用她chuī过的泡泡糖,心照不宣,他们像趁大人不注意,偷到的糖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叠合在一起。 泡泡糖绽放成无数烟火,卢叠阳感到窗外都尽是一片祝贺声。汗黏黏的身体让他不适,卢叠阳想起来,身下的荆妍又圈紧了他的背:“我家里一直是女qiáng男弱。” 卢叠阳一听,便也不动,又沉下去维持他们窝在沙发角落的姿势。 荆妍窝在他肩头说:“印象里,好像一直是妈妈无休止地唠叨、发脾气。她真的很容易生气,很容易bào躁。爸爸性格好,一直忍着。老实说,我有时都听不下去,想要冲出那个家。但爸爸的脾气真的好得不得了,他默默地听,默默地走开。” 她忽而提起她的家庭来,卢叠阳虽惊讶,但因事毕后胸中还沉dàng着温情,他全身相当舒适的慵懒,荆妍的声音也软了许多:“我还有个弟弟,亲的。他比我小三岁。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是刚毕业、要工作的年龄了。” 她之后没再说,久久地脚环于他背,像思考,像回忆。等两人火热的身体都有些冷了,荆妍才从他肩膀里缩回头去:“弟弟生出后,妈妈偏爱他的多。所以我跟爸爸多一些。免不了受他性格的一些影响,比如生气时就什么也不说,一个人藏起来。” 窝在他胸膛下的荆妍实在乖巧迷人,卢叠阳不禁爱怜地抹去她鬓边的汗。 荆妍道:“那时候时常想,以后找的男朋友,一定要像爸爸。” 卢叠阳淡淡地微笑:“会有的。” 荆妍道:“是吗?”她目光穿越了他,像漫游了整个太空,回来时,带上一层毫无重力的虚浮。 卢叠阳道:“听起来,你爸爸是个很不错的丈夫,也是个完美的爸爸。” 荆妍说:“是的。他是世上最爱我的男人。” 卢叠阳没吭声,又听她说了句:“你的理想型呢,是怎么样子的?” 卢叠阳摇摇头:“没什么要求。” 荆妍扑哧笑:“我不信。” 卢叠阳只笑。 荆妍冷了,便想要去洗澡:“我去冲个热水澡。身上也好脏。” 她请他让道,自己则腿软地扶着沙发起来,情爱后,她失去了活泼或是冰冷,像具真实残缺的身体,走得毫无生气。 卢叠阳心一动,扯过她的手臂,荆妍又与他面挨面,她见他不说话,便指着沙发垫,歪头笑道:“我很奇怪对不对?我觉得身体沾着东西会很难受,但看到它沾着一点一滴,就很开心地忽然兴奋起来似的。” 卢叠阳想聊的并非这个,赶在荆妍掉头要走之际,他方道:“小时候和长大还是有区别的。” 荆妍惊讶地停了下来,并转头。 卢叠阳轻轻皱起眉:“这就像小时总讨论着上哪所名校后,其实都有点脱离实际的空。” 荆妍重新爬上他身体:“你在说什么?” 卢叠阳不理:“小学觉得以后老婆要聪明,要琴棋书画样样jīng通。中学时代希望未来的另一半能漂亮,纯粹看脸。大学时呢是最贪心的,因为可以谈恋爱了,希望是身材很棒的。但是谈过几段后,不切实际的想法被中止了。工作以后,觉得,就白一点好了。一白遮三丑么,然后爱gān净一点。” 荆妍听了便嘲笑:“选妃子呢。这么多要求。” 卢叠阳也忍俊不禁:“所以我才说那都很幼稚。” 荆妍哼道:“认清现实后,现在是万念俱灭,觉得是个女人都可以?” 卢叠阳道:“那倒也并非如此。现在依然有要求,但那已经不是外表上的了。在谈过几段后,才切实地觉得,能找到心灵相通的就好了。” 荆妍一听又笑:“外表还能打扮打扮。你这个没什么要求,可是要求最高的。” 卢叠阳不置可否,低下头微微笑了,又听荆妍说:“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凑和过日的。像你这种非得找什么心灵相通的,活该要一辈子单身喔。” 卢叠阳倒是正色:“所以现在我的态度是,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了,谈不谈也都可以。” 出乎意料,他一说完,荆妍吻着他嘴唇,又亲亲他嘴角。 卢叠阳自然捧上她跪在沙发垫而翘起的臀部。 荆妍却道:“真巧,你想得跟我一样。” 卢叠阳意外瞧着她,然后道:“如果一直是这样,我们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好像也不错。” 到后来,他语气显得有些艰涩了。 荆妍果然立刻捧腹大笑:“搞什么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喔,我要一直跟着你。等到我厌倦了,你再找我,请到H酒店来。”她退后一步,跟他拉开距离。“不要自以为是,叠阳。”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浴室。卢叠阳倒是惆怅,笔笔直往后面坠入沙发。 不要自以为是,叠阳。他咀嚼着这句话,想不通想不透,最后捂着额头,像改到什么乱码的作业,无奈地闷声苦笑。 *** 洗完澡的荆妍,套上衬衫和棉短裤,途径垃圾桶时停了停,卢叠阳看到抬起头问:“怎么了?” 荆妍挨近他脸:“你真是个美男子。” 卢叠阳诧异看她一眼,荆妍从背后拿出沉甸甸的保险套:“雄风不减的美男子。” 卢叠阳耳热:“快点扔掉吧,脏脏的。” 荆妍笑:“你用过的,你怎么还嫌脏。” 卢叠阳皱眉:“你拿着没感觉吗?” 荆妍说:“没有。”然后她靠在他肩膀旁边,打开它,用舌头舔一下。 卢叠阳感到心跳加速,她指着说:“里面有多少活跃的,真可惜。”扔掉了它,这一小插曲,让卢叠阳再无法专心读书。而肇事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窝进了沙发读起漫画。 过了会儿,他听她说起:“你应该多关心一下你的外甥。” 卢叠阳又是讶然,他细回忆,即道:“何来此言?” 荆妍专注地看着漫画说:“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卢叠阳反应过来:“你指这次停课?” 荆妍耸耸肩:“他真是个脾气相当bào躁的小孩。” 卢叠阳道:“他没什么恶意。比较直来直去。” 荆妍说我知道,然后脸从漫画书里露出来:“其实缺少父母陪伴身边的孩子,总是有秘密的。” 卢叠阳不能反应过来。 荆妍看着他道:“就算是舅父,也不能和父母相比。” 卢叠阳渐渐了悟:“他一直住校,或许是疏忽了。” 荆妍道:“你们俩很难相处吗?” 卢叠阳摇头:“不,这倒不是。但或许和你说的,舅父和外甥之间的距离,不管相处多久,也还是存在的。” 荆妍点点头道:“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堕落的。” 然后她低下头去继续阅读漫画。他看着她白皙的侧脸,觉得她这话多少也有说她自己。 第13章 迷雾 5 回别墅时灯已经全关了,卢叠阳悄悄潜入屋内,打开柔和的huáng灯,沙发上的顾古横七竖八地躺着。电视嗡嗡地响,他睡得死沉,毫无影响。 卢叠阳蹑手蹑脚,走上楼去拿棉被,一开灯,满溢着男孩子气息的房间便跳跃出来。顾古这个年纪正偏爱灰白黑装深沉,卢叠阳托起棉被,一本书掉了下来。他捡起来看,见是霓虹国出产的写真,了然于心,只是微笑着放了回去。他这个年纪,说实话有这些也正常。 他下楼把棉被铺盖到顾古的身上,顾古似有察觉,扭了一下,嘴里嘀咕两句,又转了回去。 卢叠阳看着他日益成熟、显现轮廓的脸,记忆里那个跟在他身后叫舅父的小男孩长大了,渐渐也长成了会让大人担忧操心的大男孩。然而他脑子里又浮现荆妍说的那番话,并非没道理。他只有教育学生的经验,并无教育孩子的经验,有些事情上,比如这周学校生活如何的话,他从来没问过。有时他确实不像舅父,反倒只是个房东罢了。 *** 卢叠阳看了会儿书,站起来,又坐下,窗外星子光辉,他心烦意乱,难以入睡,只能胡乱地抽着烟。 倒是门咚咚响两下,顾古开了门,也不走进,只靠在门边小声叫他:“舅父,” 卢叠阳惊讶,手里烟灰差点掉在手上,他赶紧拍掉,问:“你醒来了?” 他裹着棉被,倒是显得乖巧,卢叠阳赶忙起身:“我开灯。” 顾古赶紧:“不不,舅父,这样就好。我这样跟你说几句。” 臭小子,主动想同他谈什么,神神秘秘,卢叠阳哑然失笑同时,见顾古吞又吞唾沫,咽下口水道:“明儿个,我能不能不上那课了?” 卢叠阳早便猜了两三分,八*九不离十,准是这话,他摇着头,却是挂着温和的笑看着顾古道:“这是为你好,小古。” “但……我实在听不进去。我实在不很喜欢英文课。如果学了也没办法集中jīng神,这不是làng费您的钱?” 卢叠阳拍着烟灰,走到门口拍了拍他的头,这小子长很高了,佝偻着身子,大概是冷的。他温和道:“钱的事你不必操心。这些不是你考虑的。” 顾古还想说,卢叠阳开了灯,“进来说罢,看你怪冷的。” 顾古稍显犹豫,但半夜里又是刚醒,实在是冷,便跟在舅父身后坐上了chuáng。他小老鼠一般整人蜷进被窝,只露个头,倒是显得可爱纯真,卢叠阳坐窗边的书桌旁,把烟头摁进烟灰缸,想起白日里荆妍说的,面对顾古,语气愈发温柔:“是不是觉得,面对荆老师很困难?” 被戳中心思,顾古难堪,咬了咬下唇,仍想撑少年郎心气:“她也就是个女人。” 卢叠阳知他,想了会儿,便笑道:“她就是那么个人。” 顾古恍然:“您们果然认识的。” 卢叠阳只笑着:“说一说,如果换个老师,你就愿意补课了?” 顾古似很难回答地,有半晌低着头没答话,才又抬头,叹息得像个小老头,说:“总之她坐在我身边,我怎么着也不自在。” 他抬头看了眼卢叠阳,后者正认真凝听,鼓励他继续说,顾古忆起今儿下午事来,虽仍有不适,但还是坦诚:“她给人吧,就是一种无时无刻不嘲讽。倒也不是说我玻璃心什么的。我才没必要在意她的看法。总之就是,她并不适合当个老师。但如果,换一个老师,我觉得我也不会喜欢就是了。” 他这番话其实说得相当无头无脑,毫无逻辑,自己再回味,也觉羞愧难当。说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前后逻辑。反倒卢叠阳却很有共通感地点头道:“她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此。” 卢叠阳这番话,使顾古终究不得不问:“您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也不知道啊,卢叠阳心里苦笑,面上却道:“见过面聊过天。” 顾古叹气:“所以您辞退她也是很难的事罗?” 他道:“你不是夸她业务水平很高?” “这是两码事。” 见顾古坚持,一副不肯退让的坚决样,卢叠阳才方知,他对荆妍的抵触心理相当严重。他瞅一眼顾古,忍不住打趣:“理说这么漂亮的女老师,你应该喜欢才对,怎么这么厌恶。” 他倒是没什么触动,因为他私底下接触的荆妍总是那么奇特,自然有喜欢她的,也有不爱她的。而他本人对她是什么感情呢,并非爱,大概只是喜欢,并有点钦佩的情感吧。他想,对于神秘的事物,人总是含有一种敬畏之心的,当对方是漂亮的东西时,则会升起喜爱。于是敬畏与喜爱jiāo杂,便形成种复杂的情愫来。 顾古挠挠头皮,很不好意思,嘟哝:“脸再好看也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看法。” 卢叠阳点点头,拍拍他的肩:“我会仔细考虑你的话。” “真的?” 顾古就差没跳起来,卢叠阳无奈,又赶在他前一步,补上一句:“再补几天,看看有没有效果。如果你真受不了,那么我会重新考虑补课的事。” 或许他也该和姐姐商讨。他们不该再在小古的成绩上纠结。而是更多去关注小古内心如何想,去关心他在学校的生活如何,从根源上找他学习不快乐的原因,而非一味bī迫着他学什么。 顾古倒是新奇,怎地舅父一天之间性情大变,中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舅父果然不愧是大学副教授,比他那个炸炸乎乎的老妈真是要好太多了。顾古就差没当场欢呼,好容易压下,正要出门,身后跟来的卢叠阳,帮他开了门:“明午我得出去一趟。” 顾古点头,心说您去哪都行,反正我现在很开心,舅父赛高! 然而卢叠阳又补上一句:“是学校安排,我同陆晓晶父母见的面。” 顾古这下僵了,感到愧疚,这见面定是道歉去的,他想象着舅父低头认错的样,不禁羞愧:“真对不起你……” 卢叠阳好笑地拍了拍他脑袋:“有什么对不起。” “还得你给我善后地兜着。” 卢叠阳笑道:“你也知道啊?下次别做这种事来了。” 听这,顾古虽有愧意,仍不住为自己辩护:“那真不是我主动做的!” “好,我晓得了。你去睡吧,荆老师不是安排你明早的背单词任务了?” “可……” 顾古仍显犹豫,卢叠阳见他这样,板起脸,故意道:“刚还说着对不起我。现在又要忤逆我了?” 顾古不敢多言,小jī啄米地点点头,缩在棉被里,拖着身子,说了晚安,三下两下溜回了自己房。 卢叠阳回了窗前,望着夜色,他喜欢在深夜里一个人静静地抽烟,想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然而他摸到口袋,忽而惊觉今夜抽得过多了,而自己年岁上来,已不能同十多年前一天几包地玩命抽了。刚开始,几任女友管着,他还会稍有节制。但一旦恢复单身,烟就同朋友地怎样也戒不掉。说自己自制力差也并非没道理吧,他低着头,为自己叹恳而轻轻自嘲着。 与顾古如此心平气和的谈话,大概是这学期以来的头次。他想着,其实小孩有时比大人还要讲理。如果一开始,他就以平等身份jiāo流,顾古也会如此坐下来,好好同他谈心,就算是进入叛逆期的孩子,那也并非痴心妄想。 他靠着办公椅转圈,望着天花板,烟味蹿上心头,他颇是心烦,但倒是不恼,反而愈发地忆起白天里抱着荆妍的那一份温暖和舒适。 如果换成她,看他抽烟,大概非但不阻拦,说不准还会走来,夺他嘴里的烟,二话不说塞进她自己的嘴巴里吧。 一想这画面,卢叠阳便不禁笑起来。她真是个离经叛道的女孩,不过正是这份不同,才让他受其吸引吧? 她的眼里总是藏着雾气,名为小语也好,荆妍也好,她总是让他说不准、摸不透,她在酒吧工作又如何呢,她并非一个花瓶,他这么感知着,qiáng烈地感受着她包裹他时那份安心与惬意。 他喃喃:“真是要命了。” *** 许是昨夜谈话起了效果,顾古今日真温驯了许多,或许也是想着,熬过这段时间,乖乖表现,就不必再受此煎熬了。但有些时候,小孩心气的他仍忍不住想让对方知晓他恶意似的,做着一些坏心事来。 大概觉得三人在一起,气氛不会尴尬,顾古主动提出到楼下来学习的要求,荆妍自然没什么异议,反倒是卢叠阳,一面觉得把书房的东西搬下来太过麻烦,也太过引人耳目。一面又忍不住想看看她俩的上课模式,只能一次次到厨房装作倒水喝,再qiángbī着自己,去看那些无聊的电视节目。  荆妍今日还是穿得和昨天一样,反而头发披下来,带点卷意地散在帽兜周围,趁得白皙温暖。 她坐在顾古旁边的凳子,手插在兜里,看着他作业,偶尔手伸出来纠正语法的错误。 卢叠阳倒是瞧着她,指导功课时的荆妍又像变了个人,浑身严肃认真,一开口,稍缺圆润的口音显得神秘庄雅,有时顾古抗议她太快听不懂,她便慢下来,慢下来的音调又如同念诗,配着她天生低沉的嗓音,如醇厚的浓浓咖啡,仿佛一张嘴就吐出香气来。 第14章 迷雾 6 她后来自己坦白:“我是刻意练的。高中时跟着收音机学新闻台的,因为那时候一口蹩脚的发音,被人嘲笑过,所以刻意练。后来没想到能唬人,”说到这里,她又露出那一贯狡黠的微笑。 大概是看到哪个词了,顾古怪叫起来,yīn阳怪气说:“breast,这个我认识。” 说完,他斜眼看着荆妍,似乎一门心思要以让对方厌恶自己为主地说:“老师呢?看到cock会有什么感觉,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吗?” 荆妍毫无触动,甚至面无表情说:“我倒是知道beast和cocky,两者都很适合你。” 这里,卢叠阳忍不住笑起来。那边顾古和荆妍也一起看过来,自知失态,卢叠阳举起双手。 卢叠阳却是奇怪:“这种词出现在教科书里了吗?” “舅父你真是迂腐,怎么就不能出现?”说完,顾古又狡黠一笑。“我们背的单词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插手啦。我可是相当高兴地在背这些单词呢。” 荆妍看了看时钟,又看看她自己的腕表,拍着顾古的肩头站起来说:“还有半小时休息。我想你跟我上来一趟。” 不仅是顾古一脸莫名其妙,就是在旁竖起耳朵的卢叠阳也感到奇怪,不知荆妍搞的什么鬼,把不情不愿的顾古拉到了二楼去。随后他们俩似乎在楼梯口起了一些争执,最后以荆妍用力推了他肩膀一把,顾古跌进门里,门被甩上结尾。 卢叠阳倒去看了桌上散着的书本笔记。 字潦草凌乱的是顾古,还有用红笔在旁修改的应该就是荆妍的字。这时他听,二楼房间一阵响动,他望时间,不过几分钟,随后那阵吵闹又平息。 等他们同时再下来,是十五分钟后的事。荆妍走在前,顾古跟在后,垂头丧气样,使卢叠阳不免吃惊。他以为那阵吵动有关什么课业态度什么的,然问起时顾古却闭口不语。 这时荆妍说:“我下午再来。我先走了,再见。” 卢叠阳赶紧跟上:“我送你。” “不用。” “那午饭,” 这时荆妍倒是古怪看了他一眼,而他俩距离不知何时缩进,他就差没抓着她手臂,荆妍瞥了一眼,“你中午不是还要出门吗?” 卢叠阳方怔然:“这倒是。” 他松了口,荆妍便如一尾溜鱼地钻出yīn影包围圈。等她一走,卢叠阳问向顾古:“你俩楼上谈了什么?” 顾古却喝着水,含糊:“不就那回事么。” 卢叠阳又有点儿恼,转念想,他该心平气和,于是又换上温和的口气与他谈理:“我看你作业本上画了很多乌guī,旁边写着荆妍的名字,这把人惹恼了吧?” 顾古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赶紧走来,夺过作业本塞进怀,皱眉说:“太过分了,舅父。你怎么能随便看。” “又不是日记本。你这么在意啊。” 卢叠阳颇不以为然,他看了眼时间,转身要上楼换衣。荆妍的话提醒了他,他中午确实有事外出,然而她是怎么知道,这尚是个问题,却听背后顾古犹犹豫豫开口:“您要开车出去了么?” 卢叠阳脱下居家黑的马甲背心衫,一边应声。 顾古乐乐跟上道:“把我也捎上。” 卢叠阳倒是惊讶:“你?” 顾古点头。 他仍是不信,打量他脸,心想他家外甥今日是错心? 顾古厌恶他的打量,撇过脸去:“我去当面道个歉。” 卢叠阳这下是真错愕。他哪曾想,顾古能说道歉这话。他上下瞅量,再开口时,带着认真的揶揄:“他们可把你当仇人。” 顾古恨恨:“真是屁股歪心也歪。” 卢叠阳道:“我没想让你去。我一人也能应付,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他这话,暗地里又是揶揄,顾古听了怪害臊,便急道:“我这次是认真的。我去道歉,我主动道歉。” 卢叠阳一面上楼,一面道:“你不想澄清了么?” 顾古不以为然:“难道道歉就是承认?” 卢叠阳顿了顿:“当然不是。我当然不这么认为。但,有时你需考虑对方的立场。当厌恶一个人时,他所作的一切都充满恶性的动机。” 他们进了房间,卢叠阳前脚开门,顾古后脚跟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正装的卢叠阳,想之又想,终究觉得不妥,便换上其他的休闲装。这时听顾古在旁闷声说道:“我倒也并非做贼心虚。” 卢叠阳停下,偏头看着,微含笑意。 “但如果这时我再躲着,才是真的缩头乌guī吧。” 卢叠阳笑着摇头。 “我不想做那种人。有时就是要站出来承担一些责任,就算是莫须有的,男子汉也不该有怨言。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开始卢叠阳只当他玩笑,到他说出这话来,卢叠阳才真正侧眼认真瞧他,似觉今日的顾古有了隐隐的改变,而他的话也让卢叠阳万分惊讶,换成以前,他怎么样也不够想顾古有一天能说出男子汉这些话来的。 然而他终感宽慰,点头附和说:“有时确实一些莫须有的责任需你担。而我们所需做的,并非冲动,并非意气行事。有时忍耐是个很好的过程。能够帮助情绪平复,思考一些波动时无法想到的事来。” 起初顾古被称赞一波,自觉良好不错,浑身飘飘欲然,似乎洋洋得意,然而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卢叠阳的话匣子眼见打开便制止不住,他赶紧伸手咔嚓一声打断:“停!舅父,到此为止。” 卢叠阳越瞧越觉得顾古懂事起来,他心里想,停课一周后,他应能走出叛逆了吧,那样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他便招着手催说:“快去换衣服吧。你这样子穿去总不适合。” 顾古穿的一套米奇大睡服,脚踩拖鞋,这时便乐乐地溜出了他的房。 然而两人换好爬上别墅边停着的车,卢叠阳开了发动机,仍是担忧,不放心敦促:“稍后千万不可耍小孩脾性。对方言辞可能稍有激烈,但怎么说也是长辈。若听不下去,就闭上耳朵。” 顾古倒是新奇:“还有个闭上耳朵的操作?” 卢叠阳扯上安全带,一边系一边点头回道:“当我不想听一些话时,我会让思绪飘走,这样耳朵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顾古噗哧笑道:“您还做这种事。” 卢叠阳却觉得正常得很:“学生时代总有一两个生厌的老师。他们唠叨又罗嗦,我不爱听,但不得不听。就假装站那里认真听,其实思绪早就飞到昨天做了什么,今天又该做些什么的事上。” 顾古砸舌:“真是教授。了不得,高中时代开的小差都和别人不一样。要是我,我大多是想想今天晚上该吃什么。” “你啊,就说你。我好歹回顾昨天做的事和今天的行程规划,你反而这么大言不惭的。” 卢叠阳摇着头,转动方向盘,拐过林荫道,往商业大街开去。 路上卢叠阳不经意提起:“你和荆老师起什么摩擦了?” 顾古调着电台,嘈杂不一的音乐时不时传出,闻言他噢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吧。她就是发现我画的乌guī了而已。” 卢叠阳皱起眉:“你也是过分的。上课还画那种东西。” 顾古嘻皮笑脸:“她骂我才是缩头乌guī。” 卢叠阳轻斥:“应该。” 顾古又耸肩:“所以我现在主动站出来了。” 他们先到的咖啡厅,点好甜点饮品等对方,不过五六分钟,陆晓晶的父母便赶到了。一个是自营户,一个在外企工作,女性穿得华贵,颇像贵妇。而男性则是普通工薪阶层的着装。后面当然跟着的还有方教务主任。他们一面谈笑着不知什么话题,兴气冲冲推门而进。 顾古见了,便哼声,压低声音道:“方老头还是这么jīng神矍铄的,看得人真讨厌。” 卢叠阳心觉还是老样,便皱眉警告:“你等下别乱说。” 顾古嘀咕:“事实而已。” 然而这么说的他,在卢叠阳起身迎接时,他也跟着起来。 原本一脸笑容面对卢叠阳的方教务主任,一见他身旁跟着的顾古,脸顿时变了,笑容瞬间消逝,板起脸来道:“你怎么也来了?” 就连卢叠阳也觉得顾古要呛回声去,然顾古却大反常态,让他们都大吃一惊地,主动弯下身子来说:“真抱歉,方主任。我为我之前几次对你的无礼道歉。” 不止是方主任,就是旁边的陆妈陆爸也是长大了嘴,好似一个jī蛋也吞得下,直直盯着顾古,仿佛思索这年轻人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他们当然想象不到他就是顾古,所以当听到他的名字时,原本携着一腔怒意而来的陆妈,倒是有了讪讪的无言。 方主任年方五十,头顶秃了一片,但无碍他的jīng神。他愣了有好几秒,方才惊觉回神,赶紧搂着顾古的手说:“顾古?你不必这么客气。我倒是一时要认不出你来了。” 即使如此顾古依旧执意不起身,反而侧了个身,刚好不偏不倚对着那边的陆爸和陆妈:“还有您二位。在这,我道歉。希望您二位对陆同学,转达我的歉意。我对她绝无冒犯之心,也请您转告她,她是美若天仙、是天边仙女,我这小小凡人……” 起初卢叠阳听得倒还算满意,措辞也有礼体面,并无粗俗。到了后半截,他倒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拍着顾古的背:“好了好了。说到这就够了。”他心想,这小孩还是一肚子坏墨水,转个身朝向那边两位家长,自己也跟顾古一样弯下腰来鞠躬道歉:“我作为顾古的家长,没尽到应尽的责任。真是万分抱歉。” 第15章 迷雾 7 路上他俩已听方主任谈起,卢叠阳是T大任教,还是副教授,这时怎么也未想,对方竟先低下头来,一副卑微低埃样。而无论谁对知识分子都怀揣着一份又敬又畏之心吧。他们原先请校方出面双方见面,不过是担忧女儿日后在校还有威胁,甚至一早在家商议,为了女儿未来,不管对方怎么行动,他们的态度都必须先qiáng硬起来。 倒是没想到,对方先如此表态,倒让他们成了施害人手足无措,赶紧说:“您也快起来吧!我和她爸没倒也没咄咄bī人的意思。就是心平气和谈谈。” 一听这,方主任也忙着跟腔说:“没错没错,这就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和和气气谈。”他本身来,就是充当和事佬角色。 而他们分坐咖啡厅一张桌的两侧,卢叠阳同顾古坐一块,那两家长又是一起,方主任则在最左边的凳子上,由他率先开口: “我来之前呢,已问过陆晓晶状况了。她现在情绪平复了不错,相信过不久就能重返校园,这是件好事。” 卢叠阳听着也微微点头。 他已听说,陆晓晶受其打击还是蛮大,出了换衣间事后,至今仍待在家里,并拒绝提起顾古。故此这样一来,包括卢叠阳本人在内,才对顾古这事,更加确信不疑了传闻。 方妈显得qiáng势一些,对卢叠阳说:“我们家毕竟是女孩子,又在青chūn期。并非一定纠缠不休,所讨的不过一个说法,一个道歉,一个安心。” 卢叠阳继续点头,他明白这都是人之常情。对面大概惮于他名校副教授的名威,极其注意措辞,生怕给他落下粗俗人的印象,挺身直背,对比相较之下,倒是他本人的坐法闲散了许多。他注意这点,倒是不好意思,轻轻咳嗽着,也皱着眉一副极其严肃认真相,表明他对此事性质的重视与不容忽视。 一边的方主任搭腔:“说清了其实就没什么。主要孩子们正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我们学校负责,保证每一位孩子的未来。这是我们的职责。而家长呢,平时有事也可多与学校沟通jiāo流。尽量勿让孩子的争执牵连进来。说到底,他们还是不成熟的。” 对此,三位家长纷纷点头表示同意。而他将视线投向顾古,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古,他先前的提前认错,给这个老头留下了不错印象。他也不禁缓声道:“顾同学。我呢也是个脾气bào躁的,年轻时没少被校长骂。现在改善了一点。” 卢叠阳听顾古在旁小声嘟囔:“我可一点没觉得。” 他含着笑,装作没有听到。 而方主任继续说:“我希望这周停课能给你一个警醒。你当然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有句话说的不错,年少时犯的错都不算错。你回来学校,少与别校的人混,好好读书。现你舅父为你事操碎了心,以后就轮得到你去照顾他们了。知道吗?” 卢叠阳听着,心道,我可不需要他照顾。 顾古没搭话,卢叠阳便一手肘支他,他这才像出神已久灵魂复位,对着方主任,使劲点点头。那副不曾有的顺从样,使得一直疲于与他打jiāo道的方主任,宽慰多地舒起气来。 咖啡喝得差不多,甜点也吃得差不多,原是带着一腔热血上战场来的方妈,眼见这事最终便是圆满解决,还得到对方那皮小子的亲口承诺,不再骚扰,她才安心。这刻望了时间站起说:“我小店下午还有点事,他爸也要给客户回邮件。那么就不多谈了。” 跟着站起剩余三人,卢叠阳道:“我们也要走了。他下午还有课。” 那对夫妻先走,后闻的方主任倒是吃惊:“课?什么课?” 卢叠阳笑道:“他的英语补课。” 方主任越发吃惊,他哪里想到,短短数日不见,这个校园捣蛋鬼竟还接受了补课。在他记忆,顾古可是相当乖张偏戾一人。他不免想,自己是该改观了。 等方主任也走后,卢叠阳忍不住称赞他:“你今天的表现真是不错。幸而对面也不追究,毕竟都是学生家长,见你这样,总不好再说什么。” 顾古倒是不屑:“那老头还是一副爱说教。” 卢叠阳斥说:“才走没多久,你又bào露本性?” 顾古Nonono地摇头,两人走至咖啡厅下的停车场,要开车门,顾古神神秘秘压低声线:“这招真管用。荆老师真是有一手。” 也开门进的卢叠阳,坐进驾驶座系安全带,却是不解,望着顾古道:“什么荆老师?” 顾古道:“荆妍啊。” 卢叠阳重新系安全带:“和她也有关么?” “就是她让我来的。我一开始不懂,还跟她吵起来了,差点气得我想当场掐死她。” 一说,顾古神色便恨恨来。 我也想掐你,卢叠阳忍住怒意,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你之前还跟我说,什么都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我无意透露你中午要来的事。然后她叫我一起跟来道歉。” 卢叠阳一时有些愣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记起开车,又听顾古说:“一见到她们,就先把腰弯下,摆出最低姿态。这同样也是她让我做的。我为此还跟她打了一杯酸奶的赌呢。没想到二十五岁的女人就是厉害,什么都被她猜着了。果然,无论方老头,还是那两个臭家长,全都被我骗过了。” 卢叠阳又愣了愣,“你是说,刚才那些都是你装的。” 顾古得意地笑:“演技不错吧?我还挺有天赋的嘛。” 卢叠阳感到头痛,“那你跟过来到底为的什么。” 顾古无奈地摇头:“她只说,让我跟着她说的做,这件事就很快会过去。她还说,这是为了我好。” 卢叠阳想起什么,“那番话也是她让你说的?” “哪个?” 卢叠阳提醒,“有时男子汉必须承担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但也不能委屈,云云。” 顾古才记起,边听边点头:“这倒不是她让我说的。是她跟我说的,因为我气得快掐死她了嘛,她轻飘飘一句话,我就没法子了。” 她倒是那种人。想象那个画面,卢叠阳一边笑,一边挑起眉毛,耸肩后开车说:“那么你对她改观了?” 顾古摇头,哼道:“谁都没法。天王老子下来也没得法。” 然而顾古说完这话的这天下午,卢叠阳倒是在送她回去时,车上问起她:“为什么同顾古说那些话?” 起先,荆妍没反应过来,用她那双黑色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她。卢叠阳复又重复一次。她这才点着头,转向窗外:“如果你外甥一起去,你也会轻松点不是么?” 卢叠阳开进了市民大道,这里和K街隔得不远,他平时不走这条,因为下班总很堵。但今日休息日,一切看起来好了许多。 卢叠阳心想,这倒是。首先若没有顾古的表态,无论他再说得天花乱坠,对方恐连个标点符号,也不带信一下的。 他一想,便忍不住低笑:“你是为了我这么做,啊?” 荆妍传过来的声显得有些闷:“少自恋了。” 卢叠阳倒是继续温和地微笑,并不在意。他掉转了方向盘,驶进一片林荫道时却是说:“但也不得不说,你这种做法有点残忍了。” 荆妍转过头来,打量着他,上下瞟转,翘起嘴笑道:“什么意思?” “你少装不懂。” “我就是不懂。” 卢叠阳也看着她:“这不是利用老师和家长的善心,又是什么呢?” 荆妍有半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卢叠阳便继续:“他们以为是真的改过自新,不知有多高兴。加上成人的世界总对小孩有难以计量的包容。他今天表现那样乖,我以为他是真的忽然变乖。”他当时别提有多欣慰。了解真相后,除了意外,不得不说还有点被受伤后的失望。 荆妍像听笑话地笑了:“那只能说明你好骗啊。” 卢叠阳耸耸肩,“或许如此。” 荆妍原本又已转过头去,但马上又补上一句:“有些事情,就是越风平làng静的,才越容易暗藏风波呀。” 卢叠阳一问什么意思,她便只摇头,让他好生郁闷,再过一会儿,快到楼下时她却又说:“你那个外甥是不是真那么厌恶我?” 卢叠阳一愣,赶快摇头:“倒不是。” 荆妍挑起眉毛,好像说,那是什么。 卢叠阳细想,才道:“他总说觉得你嘲讽他。可能是他害怕你,才有些敌意吧。男生嘛,总是喜欢逞能保护他自己的。” 荆妍轻佻地笑了:“那么你完全就不同嘛。” 我吗?卢叠阳无奈:“我是男人啊。” 荆妍笑道:“哦,也是。你早就过了男孩的年龄了。” 听她话里嘲讽,卢叠阳瞥她一眼,也忍不住顺着她话,自嘲起来:“而且过了快二十多年。” 荆妍说道:“我倒不是说这个,” 卢叠阳开到了楼下,便看着她,想她今日会不会主动邀他上楼,还是他要自己说。 荆妍有些失焦,像是要看清他似的,聚jīng会神地睁大眼睛,瞧着他,说:“你跟所有其他男生也好,男人也好,都不一样。对不对?” 这话问得奇怪,不得要领,他接不了话,却见她异常认真,他不得不仔细思考这话题,在她要下车时,终于找到最好的回答:“我努力做个像你爸爸那样的人。” 荆妍愣了愣:“哪样的人?” 他道:“爱妻子,爱家庭,爱儿女。” 第16章 转变 1 荆妍低语:“笨蛋。” 卢叠阳倒是不懂起来,正欲说些什么反驳,荆妍忽而反手关上车门,毫无征兆地,跨坐到他身上来。两人挤一个正驾驶,忽然缩短了距离,气息也不稳。她捧着他的脸,小声说:“像我爸爸那样爱我,好不好?” 卢叠阳眨眨眼,点头。 荆妍道:“你说到做到。” 卢叠阳点头。 荆妍仿佛自己都不信,不过她还是心满意足,一边骂他是笨蛋,一边亲他的嘴唇说:“今天晚上我不去上班。你留下来,到我楼上来。你晚一点回去,好不好?” 第四章生日 他们一行人在幽深寂静的博物馆里,博物馆陈列各种作品书卷,供学生老师观看鉴赏。卢叠阳全神贯注看一副字画,他想起自己刚转专业那段时间,他本来是机械系定向金属材料研究的学生,但后来正是对古典汉学的好奇,才转过来。中间过程是相当复杂,然而还是过来了,深受老教授赏识,也算是个因缘巧合。 旁边的学生叫他,请他帮忙解读一篇文字。 卢叠阳扭头细察,正欲开口时,他信赖而常委托任务的学生走来与他说:“老师,博物馆门口的老师找您。” 卢叠阳抬头问:“有说什么事吗?” 他道:“是个电话,似乎有什么事找您。打过办公室的电话,听说你在这里,才转线过来。” 这样啊,卢叠阳心道,挥手将他招至玻璃橱窗边来:“这些我上课时讲过,你能回忆起一点吗?” 那学生一看便拍着胸脯:“哪是一点。就是倒着讲我也可以。” 卢叠阳一向喜爱他的自信从容,赞赏而温和地微笑,点着头,给予他鼓励的拍肩,他便走出了博物馆。 长条柜台后的老师正拿着听筒,见他风度翩翩来,便把听筒转jiāo与他。 博物馆幽深僻静,门口依然如此,他不自觉压低呼吸,听听筒那边响起一声:“舅父,我学校今天下午有颁奖仪式,你有空的话过来出席好不好?” 卢叠阳留心背后老师,转过身靠着柜,倒是疑心:“什么颁奖?” 那边倒是得意:“奖学金啊。我科技作品一等奖耶,你过来吧。” 距离停课风波已快过去半月,那以后的顾古,虽称不了有多听话,但也没惹出什么不像话的事来。倒是他一直参加科技小组,偶尔学校有作品呈jiāo到市里,反响不错的话确实会有这么一个颁奖,连同其他的兴趣社团成绩一起颁发,由学校的董事赞助,以此鼓励这所私立学校全面开花。 卢叠阳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团体奖?” 上了一周补课班的顾古说话间杂起英文来:“nonono,就是一等奖。总之你一定要过来。事后我们还会拍照的,其他一等奖的家长也都过来了。你让我一个人孤零零,我会很惨的。” 这么说,卢叠阳当然没得拒绝,他靠着前台,思考稍许,便道:“我下午应该没事。我会过来,但我现在在博物馆带学生上鉴赏课,所以现在不能够多聊。如果我过来,我会打电话给你。怎么样?” 顾古满口答应,卢叠阳还回长线听筒,并回以感谢:“辛苦了,许老师。” 许老师抬抬眼镜,便是一笑:“您的外甥吧。” 卢叠阳点头,许老师便羡慕道:“一听就听出来了。您们的孩子都很不错很优秀呢。” 许老师年近四十,有个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但似乎这次考试不大理想,她很是担忧。卢叠阳倒是不以为然,反倒安慰:“小学成绩比不出什么。至少初二再看。” 许老师苦笑:“今非昔比了啊,卢老师。咱们的学校早设立了尖子班,那就是附中的一块踏脚石。若走不进,以后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卢叠阳一想,这倒也是,他自己没孩子,现在学习环境如何,他属实不知。又事关他人教育,卢叠阳不好点评,也不插嘴管涉,找一借口便匆匆又进博物馆去。 T校位在市图书馆的旁边,起先这块地皮的争夺还上过新闻。建校三十年来,成绩突飞猛进,家长蜂拥将孩子送入,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渐渐淡漠。环境更是优美,建筑房檐优美,两侧又皆是树林荫道,出了学校,附近建有居民别墅,横跨绿湖,其上亦有青石拱桥。这片的别墅区倒是近年建起,这本是偏僻之地,近来商业中心才刚有转移。 卢叠阳驾车驶到附近,学校门前划有停车场地,这时间刚是午休后的下午,已有不少车辆停歇。他锁好门下车进了校门。正中行政楼横跨一条红幅。看来今日是搞的什么活动日子,本该是即将上课时间,此刻却异常热闹。 说来尴尬,他高一因为大学课程排不了空,故而缺席高一家长会。倒是前因顾古的惹事,放学后他曾被叫于此地。而除却那种原因,这次他还是首次来此,以顾古家长的身份,颇为奇特。 虽说好他一到就会拨电,然而考虑他们班级,现很可能正在自修或是上课,他便没有拿出手机来。倒是往后面操场走去,发现一些教室学生搬着零散凳子走往操场去。 他高中就读的公立,但也听闻,私立高中除了课程作业繁重以外,剩余活动更是不少。今日也是如此吧,主席台上忙着搬颁奖凳的学生有好些个,还有搬麦克风上台的。 卢叠阳转了一圈,倒是未见和他一样的家长装扮人,有些尴尬,正欲退出,迎面走来一个少女。穿着这所私立高中特有的蓝白校裙,她终究认清了他,一拍双掌兴奋说:“您就是顾古的舅父吧。” 卢叠阳倒是惊吓,他回过魂来,犹豫问:“你是?” 少女自报姓名,随即自我介绍:“我是顾古的同学。” 她旁边还跟着些个用绳子捆起的书本册子的女生,闻言添油加醋补充说:“是我们班长。” 卢叠阳这下便笑了:“原来如此,久仰大名。” 女生却是脸红:“久仰大名?原来顾同学还在您面前提起我啊。” 卢叠阳见她神态娇羞,正午阳光脸蛋红红,不禁心里暗笑,顾古这个小子真的够可以,粗俗一点说,他在学校便是艳福不浅的人。 少女问:“您来找顾古吗?” 卢叠阳点头,又说:“你们现在在上课?” 她摇摇头:“我们是学生委员会的。这些事情的准备都是学生会统筹内的事。老师让我们集合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 卢叠阳看了看时间,还有临半小时的时间。 班长便道:“这段时间是自由安排。我们出来时,他们都回宿舍了。所以我想,顾古也该待在宿舍里。” 卢叠阳点头致谢,转身便走,而班长犹豫再三,终究叫住:“上次,” 卢叠阳因此停下步来,倒是班长极其踌躇,许半天才憋出一字:“上次顾古一周没来上学,被停课处分的原因,真的和那个陆晓晶有关么?” 一件半个月前之事,卢叠阳奇怪,她怎么至今耿耿于怀。但他也不贸然开口,仿佛察觉他的严谨,班长轻轻为自己辩护:“我不是要调查什么喔。只是奇怪,之前一直都是陆晓晶在追求他。” 卢叠阳停了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班长叹息:“怎么可能有假?我跟顾古平常也偶有jiāo流,他跟我说便是这样。若真如大家说的,他是被陆晓晶拒绝才最搞笑!他顾古才不是这种人。” 这话一说,气氛有些古怪,班长脸上恨恨,语气也颇不甘心。倒是其余几人安抚说:“好啦,班长。这事都快翻篇了,就别惦着了。顾同学现在回来,脾气比以前要好多了诶。” 班长道:“这倒也是。” 她们几个招招手挥别卢叠阳,继续走向主席台。卢叠阳倒是挂念,一路想着这话。顾古也曾与他说起,起初为他拒绝陆晓晶,然教务主任与校长老师,无一不表示情况恰恰相反。他越想越怪,不知不觉已走到学生宿舍。男女宿舍分开,一左一右。据说以前是一前一后,有恶劣男生藏着望远镜偷窥,事一查出被当即要求退学,饱受诟病的选位也因此改过。 他打探了顾古的寝室号,一楼原该管寝的老大爷位空着,他轻而易举走进。正要上楼,楼下走来一光膀子的健硕少年。他正下来灌水喝,瞅了卢叠阳几眼,终于忍不住叫住:“你是顾古的舅父,T大的教授。” 卢叠阳倒是无奈,他想,怎么他都没见过这群小孩,小孩们反倒个个晓得他。 那少年却先解释:“我是顾古舍友。您别这么惊讶!顾古那家伙,高一开始chuī嘘您有多厉害。我们连您两年前被取消婚约的事都知道呢。” 原还能保持笑容的卢叠阳,一听最后,不仅黑线垂落,且笑也快挂不太牢。 少年哈哈大笑:“对不起啦,我就是这么心直口快。” 卢叠阳摆摆手:“没事的。顾古在宿舍吗?” 少年一拍大腿:“我叫住您就是为的这个。他十分钟前被三班的女生叫出去了。” 卢叠阳问:“三班?” 少年点头:“高二三班。我依稀听得是什么体育室,下午咱们有接力赛,顾古是体委,对方也是。应该是抽签的事吧。” 第17章 转变 2 卢叠阳道谢,穿过行政大楼,便往体育馆里的体育室走去。然而一条幽深的窄道,几近没有声音,只有沙沙的衣料摩擦,几阵脚步之声。他在一墙的后面听到那边传来的窃窃私语,一听他便知是顾古,另一位则是女声。出于好奇,他并没直接出面,而是以不君子不磊落的形象,侧耳听着墙后面对话。 顾古大概是问烦了,口气里带上厌恶:“到底是什么人指示你做的,告诉我名字有什么关系?我绝对不供出是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那女生支吾:“倒非怀疑你。” 顾古一瞪眼,女生传出倒抽冷气声,声音也不利索:“顾古,你不能这样对我哦。我妈妈说了,你已经承诺过不再骚扰我。” 顾古骂说:“你好意思说这话么。到底谁骚扰谁,之前跟我告白的不是你么,你怎么净睁眼说瞎话呢。” 听到这,卢叠阳已知得八*九不离十。 似乎传来隐约的啜泣,回响楼道里,轻轻渺渺,再响起来,听顾古放缓放轻了声调:“你跟我说那幕后人,我就不追究这事了。” 陆晓晶哭得倒是厉害,气也顺不来,一抽一搭道:“你可说好了,我说出来,你不能生我气,也不能告诉老师他们。否则我就完了。” 这次顾古声音倒是严肃:“我保证。我以男人的尊严保证。” 不久,像是回忆般,有段时间两人谁也未开口,接着听陆晓晶报出一个名字来,似乎难以启齿,声音也如蚊鸣的微不可闻。 *** 主席台颁奖仪式正如火如荼,第一排坐着家长,后面依次是老师、学生。而主席台一侧则是董事,他们颁奖这些孩子,并祝福他们前程似锦。 顾古个高,蹿眼人群里,蓝白校服,挺拔潇洒,他那副好皮囊,难怪班长也迷得去。 底下看着的卢叠阳倒是骄傲,侧面有家长小声与他说:“那是我家孩子。” 他顺着一看,是个瘦小的男孩,戴着眼镜,相当严肃认真。 他微微低头附和:“一看就很聪明。” 这家长是个年岁大的老太太,一闻便也骄傲不已:“那是自然。我孙子小学起成绩就好。高中也一样。将来志愿是T大化学系。” 卢叠阳倒只是眉毛一挑,虽每年录取人数直线上升,但也不曾想,他们学校的科研成果已如此成功。当然国际排名做不了假,一下上去之后,名校的孩子只会挤破脑袋往里涌。 他却是没说,自己便是T大任职的老师,反而顾古捧着沉甸甸奖杯一下来,便坐在了他身后的凳子,大咧咧把存着奖学金的红包朝他一扫:“舅父,这他妈捏起来就好舒服。” 卢叠阳瞥过一眼,红包用金线勾丝,夹在一张奖状里,他不禁笑道:“现在你总知读书的好处。” 顾古驳辩:“这可是我灵光一闪得到的奖。” 卢叠阳笑:“不过怎样,知识总能赚钱,这话错不了。” 顾古倒是不屑:“什么都钱钱钱,我才不像你们那么市侩呢。” 市侩,卢叠阳哑然无语,又想笑,又有些苦涩。顾古算话糙理不糙。他们学知识,读书考研读的学位那么高,最终也不过讨一口饭吃。只是这饭有粗茶淡饭、有山珍海味、有馒头咸菜、有鲍鱼海鲜。想吃多少,你便需忍耐多少。不过,总都能够活下去而已。 之后是一些才艺表演结尾今日活动。有家长代表致辞,打着整齐领带与西装,颇是高贵。顾古凑到他耳边说:“这人是我们全校第一的老爸。” 卢叠阳不知他想说什么,倒是察觉他实在有些愤愤,便问:“怎么?” “我跟方老头说,可不可以让你当家长代表发言。方老头立马拒绝了。” 卢叠阳不在意:“就这么件事啊。” 顾古不满他的态度:“您个副教授都没身份了,真可笑。” “搞不好人家是顶尖科研人员呢。” 顾古笑了,也知他开玩笑,仍还是深深叹气,随即道:“据说家长是凭学生成绩选的。看来还是我不够格,拖了您后腿。” 卢叠阳拍拍他沮丧的脑袋:“有什么拖后腿的。我现在来这,就是沾你的光,忘掉了?” “这么个破奖,老实说,我觉得有没有都无所谓。” 嬉皮笑脸,搞怪说完,顾古自个先笑,再道:“这奖学金能我自己藏吗?” 卢叠阳道:“当然。” 顾古反而在意:“我妈要知道,一定让我寄回去,同往昔的压岁钱相同,美其名曰为我藏钱,最后自个却花得一分不剩。 卢叠阳却是不赞同地摇起头:“你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顾古挑起眉毛,仿佛问他什么偏颇,卢叠阳回忆往年姐姐年夜饭时同他们说的有关顾古趣事轶闻,“你的那些衣服啊、鞋子啊、甚至于零食,哪个不需要钱?你本人用着,理应就是用你的钱,不是么?” 顾古却道:“您前些天还说,我未成年,这些事由不得我操心呢。” “你成年后不准备还清?” 顾古被问倒,摩挲下巴,凝眉思考,一会儿他扬起坏笑,矛头对准他道:“那您呢。我倒要问问舅父你,有无还清外公外婆的赡养费。” 卢叠阳早料这外甥要反将他一军,已有回备,这时便直言:“有的。有时这钱不能明着还,那么便暗着来。比如,送一栋房子给他们。再或是,每个季度送一样家具家电给他们。总之提供舒适的环境供他们二老安度晚年。你也知你外公年岁大了还爱看书,那眼镜片总得坏,再给他订个进口的。” 顾古大脑高速飞转,马上一拍大腿:“原来外公家那套房子是您送的。” 顾古睁大眼睛,满脸钦羡。让卢叠阳万万受不起,赶紧道:“我同你母亲合资的。” 也是,舅父和妈妈是亲生姐弟。 主席台的颁奖仪式正式结束,全场名掌轰动,一时气氛热烈。他们一直这头说悄悄话,倒也无老师来阻碍。趁着掌声,顾古便gān脆一股脑把自己想问的全说了: “舅父您是否知道,这周六是荆妍的生日。” 他原也是跟着鼓掌批的其一,一闻此话,他转过头来,以为幻听,加qiáng又问一遍:“你告诉我,你在开玩笑?” 顾古无赖笑道:“我开她的玩笑gān什么?” 这样一来,他便也没了拍掌心思,头一转,低声问:“她跟你说的?” 顾古神神秘秘,一挑眉:“那我还能怎么知。” 卢叠阳手插进了兜里,他常陷思考,便做这个,细心见了这一小细节动作,顾古便知他这是思考呢。而这,舅父的小癖好,也是从荆妍那听来。当然这是他们二人的秘密计划,此刻尚不能轻举妄动。 见卢叠阳迟迟犹豫,并不开口,反倒顾古心急,一脱口为他说了出来:“咱们给荆老师举办个生日吧。” 这正中他下怀,碍于难于开口,难于外甥面前措辞,卢叠阳方迟迟未说,顾古相当找了台阶为他下,那副仿佛一早便知他心思的模样,使得卢叠阳不免后怕。 然内心如何波动,全是喜形于色,卢叠阳面上却是毫无表情:“你们前几天还不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几日怎的就忽而变性?再者,荆老师也许有她自己的行程安排呢。” 到这,顾古倒以怀疑对他:“舅父,你老实跟我讲,你同荆老师到底……” 卢叠阳撇开了眼神:“她怎么说呢?” 看来果然是有,顾古悠悠叹气,又为舅父可怜,但箭在弦上,由不得他变动,这份心思益发qiáng烈,今日见过陆晓晶,便更是如此。他咬了咬牙,按荆妍教的道:“荆老师倒是私下有透露于我,说她一直一个人,这些年生日也好、过年也好、圣诞也好,一直是一个人。孤独得不得了。” 这份孤独清寥,一字一句,透着直穿心脏。卢叠阳果然心一动,暗地里也要咽一口唾沫,才道:“她真这么说?” “不仅如此。她还感叹着有人陪着一起庆生该多好这些话。” 卢叠阳深深震颤起来,他猛然站起,万里之一,他一人急躁难耐。 幸而下一秒便是散场,其余人也跟着起身,没人瞧见他异常。 顾古眼见事有眉目,赶紧站起,添油加醋,恨不能一股脑儿全说来:“我当时便想。那天周六,不凑好荆老师要来上课。既然她没人陪伴,我们留下她,不如陪她庆生。即便咱们什么也不是,但总比一人孤零零过好得多。” 卢叠阳手插进大衣衣兜,复而又抽出。他循环往复,做了约莫三遍,方困累地仰天叹息。顾古以为他要反对,正忧心,接下去如何应策,没想卢叠阳却是一句求他方法:“你觉得,她能同意?” 呼,同一时间,顾古几乎大松一口,便道:“当然。” 你问他为何如此信誓旦旦,连一向谨慎的卢叠阳,此刻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他仍是无动于衷,坚定誓言说:“她一定能的。”见卢叠阳还是不信,他又补上一句杀手锏来:“荆老师那天晚上似乎还要辅导什么人工作。然而,她说,正因生日,她才向家长提出了暂且一晚的请假。虽说为了生日请假这种事很少见。但是,荆老师是真的很寂寞,不想要一年一度唯一的生日,也旁观着别人一家三口的温馨热闹度过吧。” 第18章 转变 3 他一说完,方觉自己话里漏dòng连连。不禁簌簌冷汗,只望一向严谨的舅父勿要看穿的好。他哪知卢叠阳此刻手插大袋,使思绪平复,已十分努力,然十分不能做到。他哪能知道下周六是荆妍生日。不如换言之,他哪能想到去问荆妍生日?她故意将这话透露顾古,是怪罪他的疏忽吗? 不,依荆妍的个性,她万不那么行动。那么只有一个理由解释。她希望透过顾古,让他间接得知,那是她的生日,想让他陪着她一起度过?依荆妍的个性,属实能够这么做的。她兴许觉得,说出“不要自以为是,叠阳”的她,再请求他陪他过生日太过娇纵任性,想来她也不愿让他当面唾弃,用了婉转的手段,告知第三人顾古,传递信息给他。 因而他从心灵到身体,内部到外部,从上而下地贯一深深震颤。 他察觉自己对于荆妍兴许是重要的,这一事实,他感到惶恐而不安,那不安甚至大于了心底的喜悦。 他无法说清,于是使劲拧着眉心。直到顾古再次响起:“我之前确实一直讨厌她。但转念想一想,我是个男人,她不过个小女孩。充其量发育完成的女人。我跟她计较什么,是吧?” 顾古的成熟让他惊讶,卢叠阳微微笑,感慨一般低声道:“若她当真那么想,”他顿了顿,倒是没继续。回了车上,他同顾古告别,坐在驾驶座上,望着车窗玻璃,有好半晌的发呆,一动也不动。他调出手机日历,下周六,她竟是一点表示也没有。她会想要他陪着吗?然而终究很难摸清,荆妍到底想的什么,而他确实生出很想,同她一起的念头。 这周六的天气日历,显示着下雨,像云哭泣了。 他转动方向盘倒车,驶出学校,便由大道开向附近商业街。正是下班点,来往川流不息,他跟着蠕动车群,也不催,也不超,只是慢吞吞跟。他投向窗外,两边尽是珠宝饰品店,他一面则想:女生总是喜欢这些东西的。 漫天喇鸣,此起彼伏中,他终于在一家珠宝店旁停好了车,便脚也不停走进。 珠光宝气、乐音流淌的珠宝店,格外舒适幽静。打了光的柜台下呈现着五花八门式样的项链、手链、耳环、手镯等。也有专门设计师专栏。店里没什么人,他从右手边看起,不一会儿便有女人前来迎上。 “您想看些什么?” 卢叠阳头也不抬:“让我再看看。” 他想买点衬肤色的,一面回想荆妍那雪白的肌肤,一面流连于各色项链,想象这些戴在荆妍颈上该是如何光景。 他终究是拿捏不准,又不知荆妍喜欢哪款,这刻问起意见来,稍显犹豫:“若是女性生日,送什么项链会比较好?” 却是一片死水,毫无回应,卢叠阳又问一遍,并抬起头来,于是两人一经照面,不仅户晴,他自个也愣住了。 户晴唇动了又动,迟疑再三,终于开口来:“叠阳,你来给女朋友买生日礼物啊?” 卢叠阳愣了愣,倒是摇了摇头,他低声道:“给一个女性朋友而已。” 这话太过苍白,户晴只是苦笑:“那也该是很好的朋友了。” 卢叠阳俯着身子,看了看柜台,终于还是抬起头来:“你怎么在这里工作?” 户晴是他高中同桌。卢叠阳和初恋由她撮合而成。他记得她是个有名的珠宝设计师,前几年尤为名声大噪,如今这里当柜台小姐,这才问起。户晴环视珠宝店,悠悠叹气,轻描淡写:“去年底犯了个小错。” 卢叠阳知她不愿多谈,便点点头,心里也知,多半与前不久一个闹得沸沸腾腾抄袭有关,她这一波的设计师搞不好全涉进去了。他又挑选,辨别款式不同之处,听户晴一旁轻问:“你还没结婚?” 卢叠阳点头说是啊。 户晴像是不相信,盯着思考好些功夫,才微微难过地叹恳起来:“筱南她已经结婚好多年了,但就是没有小孩。听她说是自己不想要,跟老公商量好了。” 卢叠阳僵了僵,然后听他自个低声问:“她应该一切还好吧?” “嫁了个洋人。在国外定居。” “对她还好吧?” 户晴摇摇头:“我们联系,那也是三年前了。我工作正火时便断了音讯。现在也没有。” 卢叠阳思索般地轻轻点头:“她如果不想联系的话,我们怎样也找不到人的。” 户晴拿着柜台的小本子,搓了一会儿,又觉无趣,于是说:“时至今日,我都搞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我以后也不会知道了吧。” 他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让他透露一点,但是卢叠阳怎么也不开口,她也没办法。这时又听户晴说:“那个是怎样的女人?” 珠光宝气的饰品,在他眼底闪闪发光,他看着说:“怎么样子的我说不了。她让人捉摸不透,我只能这么说。” 谈过筱南,户晴本人也对他现在的生活丧失了兴趣,一面淡淡地点头,一面向他推荐:“如果是比较瘦的女性,我建议她戴这一款喔。” 户晴说着,拿出她选中的款式,一见颜色,卢叠阳便摇起头来:“不行的。她不会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 穿着高跟鞋,使本身便不矮的户晴更显高挑,而卢叠阳弯着身子观察,亦使她需俯视看,户晴走出柜台来同他说:“你才不懂。越漂亮就要戴越亮眼的。尤其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就是要这些东西来衬光。” 这才是最大区别,卢叠阳恍然惊悟,不仅是他,他以前的同学户晴也已经老了。还有远在海外的筱南,他们都早到了结婚生子为孩子操忧的年龄。见卢叠阳不感兴趣,户晴倒也不多qiáng求,只是让他自己挑喜欢的看,又说:“你不如问问她,她喜欢怎样的款式?” 说来惭愧,卢叠阳摇摇头,他不仅连她喜欢怎么样的项链都不知,就是她的爱好、喜恶也一并不知。 他一问三不知,户晴开始有些不耐,甚至皱眉想问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了,卢叠阳却是一脸较真,把她气笑了。她一面嘀咕,一面抽出了另一款项链:“我真不知,该替你要送的那位女性,高兴好呢,还是悲哀好。” 户晴抽出来一款还算简约、款式美丽的项链,“本来作为老同学,我不该这样子的。不过我得说个很现实的话题喔。” 卢叠阳不解,抬起头来看着她,听她解释说:“如果是价格不菲的话,就算本身并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她也会很高兴就收下的。” 说完,户晴细瞅他神色,果然见他一脸不懂,她便继续市侩而轻浮地笑说:“女人嘛。其实到了一定年龄,心意什么跟纸一样没什么意思了。你给她一点实质的她才会喜欢。钱就是最好的体现了。你到时只要有意无意提起它的价格,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啦。” 说着,户晴向他又推了一推手里项链。“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这回事?” 回车上后,卢叠阳拿着包起的礼盒,回顾那话,他细细琢磨,忆起往昔几任,倒是没有这些情况。除了那位数学系老师,他陆陆续续jiāo过家里人介绍的,大家大多年龄都已差不多,一旦上了三十,便各自务实,反而生日这些越来越被视作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说,他之前的几任有个共同特点便是,独立自主,加上自身条件不差,经济宽裕,因此并不看重。而往往越缺什么才越看重什么,嵌套荆妍身上也未尝不可。她真能收下是再好不过,要是不能,他只觉得手中之物反而成了烫手山芋,搞不好加速两人关系的濒绝。户晴没有说清楚一点。她所描述的那类女的特质是拜金女,而荆妍是吗?他怎么看也不像。但说她不爱钱吗?好像也不是。 卢叠阳不曾觉得自己是有钱人,更不觉得和荆妍相处有什么怪异。然而现在,他忽而生起,自己很像bào发户的错觉来。他从不有的想法,一个老男人包养年轻小姑娘,便是这想法,让他深深叹起气来。 意识之后,他jīng神郁郁,回家之后便早早冲了澡上chuáng睡觉。之后他几日投入jīng神工作与研究,途中有国际翻译学院教授来请教他问题,两人躲在办公室一研究便是大半天。这国际系的教授最近正集中jīng神研究古典著作诗经,想来讨教一二,卢叠阳在英文译著上倒是读过一两本,他们达成了一致共点。 “意译和直译上,对于不同的翻译者来说,总有不同的看法。本身一篇文章上便会因这两派产生论纠,更别提是古典诗作了。若您偏向于意译本,在众多英译本里我还是比较推荐理雅各。加上此次我听闻与阿伯丁大学有这方面的jiāo流,或许当面,也能听听他们对于理雅各的理解。毕竟非英语母系者,有些措辞韵味还是很难体会。” 这位老教授悠悠感慨:“我已经预想得到,这书一出后,会惊起多大骇làng了。” 卢叠阳为他倒来茶水,闻言一笑:“时代总会过去。我也见过一些直译者对于意译的qiáng烈抨击,但说到底每个人对文学理解不同,千篇一律不如百花齐放。” 第19章 转变 4 送别老教授之后,天色已渐近huáng昏,枯叶染红,建筑楼外校园呈现一片安详宁和之意。他在窗前喝茶,站着,便是笔直一动也不动。光晕将他yīn影拉长投在地面,他侧面则晕上一层暖洋洋的金光。他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抽出电话。手机号码的屏幕总很冷冰冰,在她不说话时,便是那副表情。 他终归拨通号码。 荆妍声音带着一点困倦,这次她没等他开口,而是直接说道:“叠阳吗?” 她声音沙哑,像是刚醒来,一副美人起chuáng,赤足踩地,浮现在他眼前,浮想联翩。卢叠阳望着地面的落叶说:“明天我去接你好吗?” 那边窸窸窣窣,随即是关门之声,她进了暗色只有一盏安了毛玻璃窗户的夹屋,说道:“什么事?” 卢叠阳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搪塞,便说:“你刚才睡觉吗?” 荆妍嗯了一声,便没再话,稍时,她脱掉上衣,开了暖气,把上身蜷起来又问:“你晚上有空吗?” 卢叠阳心一颤,柔声:“有的。我没有其他事。” 荆妍换了只手拿手机,另一条手臂穿过胸下夹在腋下。她再问:“你明晚有空吗?” 想及顾古与他说的,一时血液沸腾,氤氲着从脚掌升起,包裹着衬衫长裤,他依然燥热难耐。他低声说:“有的。” 荆妍道:“嗯。” 他想了想,还是重复加紧道:“我今晚有空。” 那边响起轻微的笑声,有点不屑,有点轻讽,偏偏悦耳又动听,笑声消失,她说:“我也有。” 卢叠阳道:“那我现在过来。” 但他没立即行动,他知她还有话讲,听那边呼吸均匀,渐渐化散,飘进不知谁的心里去。 盖着板的马桶坐起来冰凉硌人,极不舒服,荆妍便把脚尖踮起,身子前倾,缩成一个团状,望着光滑的卫生间地板道:“那你现在过来。我在卫生间等你。” 她说话总很奇怪,卢叠阳挂掉电话后,思绪仍不平静,他狠狠吸了几口,然后望向窗外,风景依旧,一片萧寂凄凉。原来荆妍的生日是在这么萧条的时节。他一口气喝完剩下的茶,拿起桌上的大衣,直接出了门。 那边荆妍挂掉电话,失神好一会儿,她把裤子也脱掉,脱到一件也不穿,她等着他来。 *** 周六这天的雨,早晨起便绵绵不休。顾古处分结束,相应补课时间也有了改变。原先一天的时间分割成为两部分,周六下午周日早上各一次。起初卢叠阳倒是迟犹,周末本该休息,高qiáng度课程令他担忧顾古是否接受。出人意料,顾古却满怀高兴地接受了。 周六顾古一回家,便是上课。课程结束约莫五点左右,他们邀请荆妍留下,便是卢叠阳与顾古的商讨的计划。 顾古总是迟些时候到,若无意外,荆妍踩着时间点来,同卢叠阳还有十五分钟的单独相处。 她一坐下沙发,便开始看她的漫画书。她喜欢随身放进包里。而卢叠阳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倒是同样看书,拿着书不,然而看不太进,qiáng迫读字,那些小字便化成了蚂蚁,他看得也头疼,偶尔只是抬头向她看去。 荆妍不知看什么漫画,总看得入神。卢叠阳咽了又咽,放下了书,摘个自以为轻松写意的语气,斟酌酝酿,正欲开口,却听荆妍先提了起:“顾古最近学校里好多了吧?” 她依然看着漫画书,倒是能够一心二用,卢叠阳想,后回忆道:“是没闯什么祸了,只是学校里到底做的什么,恐怕没人知道。” 他这正是想起上回,体育馆体育室旁偷听的对话。他找不到好借口,虽问不了,终归还是在意的。尤其临了,陆晓晶口中“尤金勇”的名字,这件事里始终没提起过,他总很耿耿于怀。 荆妍却点点头道:“小孩子里,他还是很有原则的。” 说起这来,卢叠阳倒是困疑:“他现在对你态度,没以前那么抵触了。倒是三番两次在我面前说你的好。” 荆妍笑起来,抬眼看着他:“他说我什么?” “和其他老师都不一样,这些话。” 荆妍点点头,又低头,见她漫不经心,又念起今日是她生日。一股淡淡的柔情在他胸腔间流淌,他口气也愈发温和:“或许我是该多向你讨教讨教,那些和孩子相处之道。” 荆妍支起腿来,窝进沙发,闻言便笑:“你丢不丢脸。年纪长我那么多,jiāo的女友也一打了,还要我给你传授经验。比我长的那几年,都白长了。” 她虽是批评,其实不过调侃。他自然也听出来了,并不羞恼,反而跟着用点调侃口吻说:“所以我虚心求教,不耻下问。” “简单来说,先要信任他。如果连最后一个人都不信任,那他一定是完了。其次,就去找寻真相好了。” “找寻真相?”卢叠阳不解。 荆妍把腿撑起来:“就是找到根源。究竟为什么会发生争执呢,要找到那个真相。” 然而不等他答复,门铃声响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因此也告一段落。自从那件事来,顾古再不像以前,非半夜回家,而是依据学校放学时间,早早回来。他们往餐厅的长桌一靠,摊开书本来,听荆妍问他:“我布置的单词任务完成了吗?” 卢叠阳便看着她,摊开书来检查。不时那边的低语呢喃传来,她指导功课,颇像武侠小说里的高手,是从容不迫、信手拈来,甚至于不慌不忙的优雅自如。光是瞧着,隔一个客厅也好,他都能闻到,荆妍白领橙衫下飘来的淡淡芬芳之香。 终于,一小时半的课程飞快结束了。布置完作业的荆妍站起身来,那边顾古跟后,赶紧眼色指示门口的卢叠阳。他没再犹豫,抢在之前,卡住了荆妍出门的路。 荆妍以为他是要送她,瞧了瞧外景,雨下得正匆忙。她喃喃:“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回不去了。” 顾古在后做出顺水推舟的手势,他倒是积极,卢叠阳想,便顺势说道:“今天留下来吧。” 果然,她见荆妍始料未及,颇是吃惊地瞧着他。后顾古马上跟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嘛,跟我们一起过好了。” 听见顾古也插进来说,荆妍扭头去看,顾古嬉皮笑脸,冲她挤眉弄眼。有段时间她没有回应,卢叠阳站在门前,见不着荆妍表情,倒是先紧张起来。终于荆妍转向了他:“真的可以?” 卢叠阳一听,当然拼命点头。他忽而想起,买的项链盒还藏在车里,没拿下来,便转身穿鞋出门说:“我马上回来。” 然而顾古一起跟出,卢叠阳疑心,便道:“你去哪?” 顾古撑着墙穿鞋,与他挤眉弄眼:“我去买蛋糕。” 卢叠阳好多年不过生日,一说这蛋糕确实,生日必备。他想道:“外面下着雨,打电话让蛋糕店送过来就好。” 顾古一听,赶紧拒绝,眼见卢叠阳眉头皱起,他心想不能让舅父生疑,情急之下,脑子转得倒是飞速。卢叠阳出门,他便尾随其后,压低眉毛,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说:“舅父,单身日子不好过吧?” 卢叠阳扭头:“你说什么?” 顾古嘿嘿笑,一脸你就不要瞒我的表情,卢叠阳倒是难堪,自觉被外甥看得一清二楚,却还是qiáng撑脸面,轻斥说:“你别在荆妍面前乱说。” 顾古挑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舅父。你或者学学表情管理,别总在荆妍面前露出那种表情来就好。” 真有那么明显?卢叠阳纳闷,只见这小子,挥舞着手,一转身便溜了:“我给你俩单独相处时间还不好。” 卢叠阳气急:“你回来!” 然而那影子却是跑远了。所幸他撑了伞,卢叠阳喊了一声,顾古不回应,他便也不再继续。倒是他爬上正驾驶,抽出包装jīng美的礼盒。他再回去时,荆妍又坐回了沙发,他想了想,还是道:“那臭小子跑出去买蛋糕了。” 荆妍倒是不惊讶,又要抽出漫画来看,想想又放了回去,笑着问道:“你早知道了吗?” 卢叠阳反应了一会儿,点头,他穿上拖鞋,看也不看,便坐在她的身边。 外面下着雨,屋内很yīn暗,仿佛他们都爱这种静静淌过的气氛,没人开灯。卢叠阳倒是有些心烦,他瞥过一眼,荆妍又看起漫画。他好奇起来,凑过脑袋去,想看她一直看的什么。荆妍冷不丁道:“每次我生日都是下雨。我记得很清楚,没有晴天。从来没有过。” 然而荆妍依然看漫画书,若非他清楚,这话是同他讲的,他当真以为,她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卢叠阳挨着她,跟她一起看漫书,听她说:“但是今天不冷。” 卢叠阳道:“你早点告诉我,我也会陪你。不通过顾古也可以。那没必要。” 荆妍瞅着他,然后笑了:“我才不要你陪。” 她又回去看漫书。卢叠阳把她手臂拉过来,两人面挨面,她一眨眼,他便说:“口是心非。” “就算是要陪的话,我也只是感觉一个人很孤单而已。” “意思是什么人都可以?” 他边说,用尽量平淡的语气问,边想,自己能接受她怎么样的回答。他最大容忍度是多少呢,他不知道,但好似一腔热血全要涌上头来,充得他感觉血管爆裂,青筋涨突。 第20章 转变 5 荆妍轻道:“我真让你那么的喜欢?” 卢叠阳回道:“喜欢得不得了。” “是喜欢还是爱?” “……” 这真把卢叠阳问倒了。贸贸然说爱,太过沉重,太过深沉,他达不到那境界。然而只说喜欢,他也喜欢狗,喜欢猫,喜欢花鸟。但对荆妍的喜欢并不是那样的。所以大抵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他自认这回答够合理,正欲开口,荆妍却厌倦般地挥起手来,她皱了皱眉,丢了漫书坐他身上来:“我不问这个问题。当我没问,我收回它。它太愚蠢,你就当没听见。” 卢叠阳一挑眉,荆妍圈着他脖子,嘴唇靠上来,温温热热,鲜艳欲滴。他顺势抱住她的臀,一手则掐着她的细腰,衣服里伸进,他听她在他唇齿间说:“我们赶在他回来之前好不好?” 卢叠阳觉得会来不及。但是面对眼前这个索要的女人,他该如何拒绝呢?然而她却说:“我们来得及。” 好吧。卢叠阳闭上了眼睛,和她一并往后躺了下去。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他们从客厅接吻开始。 荆妍当然只会在这时求饶,跳他身上,两腿一勾,稳稳当当地圈着,由卢叠阳抱上楼去,任几次三番的带子掉下肩膀。 门一合便关了所有一切的什么声音、香艳、汗水。 脑中千军万马嘶鸣而过,一会儿又是雷声渐近,由小转大。他集中注意力,全部jīng神望着荆妍,最后一刻偏爱地凝视着她,所做的一切是看她皮肤转红,最终抖在他怀里,声都连不贯,最终彼此相拥的余温,将最后一点全都匿去,两人的心彼此牵扯相互感应。 她闭着眼,脸红发乱,娇态可爱。他总是看她这样才慢慢放下心来,竭力取悦着,最终望着她,再吻乱她的嘴唇。 每次和她在一起,总是疯狂又迷乱的。他想着,才离开她,在旁边躺了下来。一张双人chuáng供他们绰绰有余。 卢叠阳望了眼时间,一小时了,原来他们有那么漫长,以前他们相处,他对时间实在没有观念。 一看,竟然窗外雨更大了,那些脑中响起的雷声并不虚假,是真的电闪雷鸣,天边划颇一道大口,吞噬着黑夜与风。 他喃喃:“顾古还没回来啊。” 他接着要起chuáng,荆妍察觉,好似忽然紧张,紧紧抓着他的手:“你去哪?” 她大概是怕他丢下她一人吧,之前几次,做完后他一走动,她便总很警惕,像个惊醒的孩子,浑身警觉。 卢叠阳摸着她头发安抚,温和说:“雨很大了,我去接小古。” 她依然警觉:“你知道他在哪?” “他买蛋糕只买西城那一家。” 半晌沉默不语,卢叠阳套着长裤要下chuáng,又听她:“万一他刚好今天不是那家呢。” 卢叠阳扣完牛仔裤便穿衬衫,扣衬衫纽扣,闻言他笑道:“那我就一家一家找。” 他不过开个玩笑,他会提前打电话。这时间市中心那边的雨不知有多大,这边别墅区倒是大得很。 他正要去拿衣柜的大衣,默不作声的荆妍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惊讶扭头,听暗色里的她低声说:“别去。” 卢叠阳惊讶极了,他一时不知她何意,随后慢慢笑开了:“我马上就回来。” 荆妍道:“不是这个问题。” “现在雨很大。周六有些还在上班,还在下班高峰期。我必须去接他。我得保证他的安全。” 卢叠阳态度坚决,qiáng硬地说,便要走开。荆妍却异常顽固,用他想也没想过的巨大力气,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腕。 她整个人快要从被子里拖起来,雪色露了一半,但她就是不放手,比他还固执地说:“不许去。” 他要是再用力,恐怕她会整个人被他拖下来。她只是该长肉的地方都长了,摸起来才圆润舒服。其实她相当的轻。一拖,就能给她拽起来。 卢叠阳便没有再用力,他一时想不透,荆妍在想什么。不过是接个人而已,他说:“要不你也起来。我们一起去。” “不。”她依然坚决。 摸不准了,他倒是不耐起来。“那么你想要怎么样?” “就是不许去。” “为什么?” 一问这个,荆妍又不说话了。他感觉她相当顽固,像死守着个什么陈年烂规矩。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两人的鼻息。未开窗也未关门,他站在chuáng边,努力地嗅,适应了的鼻子才终于闻出点事后一股子臭味来。 她等着他的妥协。卢叠阳清楚地明白,因此烦躁不堪。她喜欢藏着掖着,有时他觉得这很神秘很美妙,有时觉得是个障碍,有时则像现在,觉得太过麻烦。但当麻烦不能为他理智所拒时,他除了妥协,又能怎么样? 他听到自己说了一声冷静的“好。” 那只死死拽着他的手,马上松开了,好似忽然一夜被抽gān的枯井,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生气也被一并抽走了。 他摸着chuáng头柜的烟,打火机点燃,坐在chuáng边书桌的椅子上。他刚放进嘴里,听她开口说:“好奇怪。想一想的话,之前从来没有在生日这天做过。” 卢叠阳手一抖,烟差点掉下嘴巴。 他重新放进:“是吧?” “你是第一个。” 卢叠阳扭过头来。 荆妍便又重复一遍:“你是第一个在这个特殊日子,和我做这种事的人。你是第一个。” 卢叠阳仔细回想,他曾认为,要辨别荆妍的真假总很复杂,是极困难之事。然而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一味地认定,有关生日的事她讲的全都是真话。 发觉天色彻底暗了,她的面容模糊起来,虚幻又不真实。于是上身钻出棉被,啪嗒一声打开了房间灯。明晃晃下她的脸终于,再次恢复清晰,他也看清,她流下眼泪来,明晃晃挂着,随时被风chuīgān的样子。 荆妍低声道:“不管是上学时,还是工作时,不是赶在去葬礼的路上,就是去医院。没有一天,能是这样好好呆在房间里,没有一天这样的日子。” 她安静地流泪,泪潸潸,却是扭曲的脸孔。 卢叠阳这下的烟是真掉了。他噗地吐掉烟灰,幸于及时接住,匆匆按熄便捧着她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含着泪,摇头。卢叠阳弯下腰来,她把他的脖子圈住,嘴靠在他耳边:“今天是个坏日子。不能出门,决不能开车出门。” 卢叠阳愣住了。她的泪水有些沾到他脸颊上,湿湿凉凉:“绝对,绝对不能够出门。” *** 荆妍从浴室出来时,卢叠阳抽起了第二根烟。他看看钟表,已接近晚上九点,说着买蛋糕却迟迟不归的顾古,他终于知道,蛋糕只是个幌子。但实在不知他去哪了,电话什么也完全不接。一见屋外雨下又大又急,他便愈发焦乱。愈是焦乱,愈坐立难安,所思考问题的大脑仿佛迟钝的锈化金属,光是动一动,那些锈掉的杂屑便哗啦啦地洒进他大脑里所有神经。生疼,混乱,是一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乱战。 她穿好了衣服,牛仔衫和牛仔裤,但兴许很漫不经心,胸罩没有完全穿好,乱糟糟一扯的带子从牛仔衫里露了出来,他一眼便望着那白晃晃耀得人眼晕的脖间雪肤,想起那双腿环着他时的紧实感。他腹部温热,有东西在鼓跳,他把烟头赶紧地熄灭了。 说来实在奇怪。越是应该正经的时刻,他每次都这样,越是容易胡思乱想到云霄海外去。 他狠狠摇了摇头,把那些思想挥发出去。 荆妍问了一声:“还是不接电话吗?” 卢叠阳点点头,她表示明白地也点头,在他旁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她说:“或许他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去了。” “那也该跟我说一声。” “怕你不同意而已。” 卢叠阳皱起了眉:“你知道什么吗?” 荆妍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但就是不说的样子,让卢叠阳很是无奈。他低声解释说:“这可是我外甥啊。若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没法面对我姐姐。” 荆妍听了这话,目光失焦,声音却是冷冷地响了起来:“他自己选的这条路而已。” “那我也得负责。” “他自己的事自己负责。” 荆妍这冷淡劲儿,简直使卢叠阳也感到心底冒汗地后怕,她实在太过冷酷,在这种事上就同冷冷的死神一般,只用它那双畏惧的眼睛盯着,盯着,你便彻骨地冷了。 但不管怎样,今日终究是荆妍生日,卢叠阳打算,再过十分钟,若是还不来,他一定马上报警。他这么想着,终于有了目标,倒是可以略微松开一把,拍着她的肩膀:“想吃什么呢?生日时要不要吃长寿面?” 第21章 转变 6 “你还吃得下去吗?” 这话似乎嘲讽,卢叠阳却是习惯,也没在意。他只点头说:“也许他是同朋友们玩去了。我这个月来确实管他太严,他总会有不悦,不过藏在心里不说而已。但不管怎样,今天也是你生日呀。来吧,起来,我们一起做。” 荆妍没有动,倒是眨了眨眼,声音平淡:“我不想要吃。” “那么吃点别的。” “什么都不想吃。” 卢叠阳叹气,重坐回来:“那不行的。不管怎么样,晚上就是要吃点东西。” 荆妍说:“那你去吃。” 卢叠阳又无奈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大概提了有两三遍生日,荆妍这才略微动容,她情绪微微激动,似乎想说出什么来,而卢叠阳察觉,也正认真听,门口砰地一撞。像是石撞飞鸟,门铃声随即跟来,而卢叠阳也一下挺身站起来。他开了门,果然一身脏雨的顾古,正大口大口喘气。卢叠阳大喜,后面荆妍也跟着站起,然谁都来不及说话,只听顾古细微了一声“舅父……”他脸色一变,顾古笔直向前倒了下来,全靠他撑着,否则他已滑落在了地上。 卢叠阳第一反应,完了。 照小说情节,他一定是遭受了什么袭击,拼着最后口气,赶回家来,只为说声: 舅父,对不起…… 极度自责与恐慌一时jiāo织而上,他颤着嘴唇,甚至发不出声,只靠气说:“小古,你别……” 顾古呼哧呼哧喘着气,一副濒死之状,费了最后一口气说: “我饿晕了,快一点给我吃东西……” *** 一听顾古没事,卢叠阳犹同亲自生死关头走一遭,方才紧要关头,心脏都要蹦出喉头了,现在倒是好得许多。然而他仍不免尴尬:“我们也还没吃。” 刚才奄奄一息的顾古,马上惊醒,敢情是装死,但不等卢叠阳指责,他自己先闯了进来,噼里啪啦一通说:“骗我的吧。那么你们一直在做什么?在外面吃吗,一点都不想到我?” 他脏的鞋子便仍在门口,卢叠阳正要扔进鞋柜,却是疑心,上头沾着一圈泥巴。他到底去哪里了,他想,鞋子扔出门外,砰一下关上门。 顾古径直闯进厨房,上下翻找,卢叠阳一路跟进,原先还自责于自己不通情达理,现他安全回来了,卢叠阳却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找不到一点熟食的顾古扭头正欲埋怨,卢叠阳已抢先开了口:“你到底去哪了?” 谈起这个,顾古倒是支吾:“也没什么,去算了一笔账。” 卢叠阳直觉,定同陆晓晶那事相关。他便也缓声下来:”究竟是什么?” 后头不声不响走进了荆妍,顾古踌躇莫展,投去求助目光,荆妍却耸了耸肩,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然而面前舅父步步紧bī,何况事已解决,顶多便是挨骂挨揍的一顿,他已找回了面子,那些便都不是大事了。 顾古便坦白:“我去揍了尤金勇一顿。” 卢叠阳起先只觉这名字熟悉,而后他渐渐记起,这是那天,陆晓晶口里蹦出的名字。 他实在不知这人是谁,不禁皱眉:“什么人?” 顾古一谈,便是恨恨表情:“还有个叫金表表的。现在想想,真够婊的。亏我那么痴心对她。” 卢叠阳制止,重新梳理:“尤金勇,金表表。你去找这两人?” 顾古头一撇:“没错。” “还揍了他们一顿。” “在G酒吧。” 卢叠阳倒吸一口气,忍住想上前先揍他一顿的念头:“他们又是什么人?” “十三中的。” 十三中他倒是耳闻,是市里一所普通高中。“你之前一直跟别校的玩在一起?” 一谈这个,顾古宛如尊严扫地,满脸又羞又恼又是窘。“我真是瞎眼了,把他们当兄弟。我以为他们有义气,结果不过是群酒肉朋友,还是群小人,背后捅刀子。真不可信赖!” 顾古激动了,激动之下便很难将一件事的来龙去脉,条理清晰地叙述清楚。卢叠阳思考,拍着他的肩:“你没吃过晚饭对吧?这样,我们叫一点外卖。这时间还会有,所以别担心。等吃完再慢慢谈,但是你一定好好想,需要把一切告诉我。” 见他仍是犹豫,卢叠阳便换更温和的语气:“你打了人,这是一时冲动,免不了之后还会出什么状况。你跟我说,把我当朋友说。我绝不对你说教,我们商量商量,怎么个解决方法是最好的。这样如何?” 讲理大家都愿意谈,他顾古也真非些什么粗莽野夫,当下慡快答应。他忽而一拍双手,口袋里掏出一长方形的蛋糕盒子。看得出,用了力气夹,抽出来时他脸庞扭曲了,仿佛硌着他的肉,浑身细胞叫嚣,终于抽出了他也轻松。 卢叠阳,荆妍一起看着他,视线jiāo汇,他再开口显得有些羞赧,但仍说:那些定制的蛋糕,等我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买小蛋糕了。” 卢叠阳倒是没想到,顾古还有这招,宽慰之际,也轻轻地笑了。顾古本质本来便不坏,他这次一定要好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想时,荆妍却忽然道:“我给你们做蛋炒饭好不好?”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谁能想到,这话从荆妍口里发出。他们面面相觑,尚还在思索话中真假,荆妍又先行一步,径直走来说:“你们不反对,就这么决定了。” 卢叠阳失笑:“幸好我前天刚买了一打jī蛋回来。” 荆妍却是认真看着他说:“那除了蛋炒饭其他的我也会。” 你能做,我没那食材啊,卢叠阳赶紧:“别,蛋炒饭就行。何况,寿星最大。” 跟上的顾古也举手:“万岁!荆妍!万岁!” 荆妍检查了冰箱的食材,顾古洗澡时卢叠阳走进厨房来,不好意思道:“冰箱里实在没其他东西了。” 荆妍合上冰箱门,微微叹气:“你到底都在吃什么啊?” “学校里就只要吃教职餐好。周末的话,随便一点炒蛋,或是速食餐都是选择。” 荆妍思考一会,笑他:“是不是关于肉类的你都不会啊?” 卢叠阳道:“不吃那些也能吃饱。” “你可真懒。” 卢叠阳无奈:“说我懒,也只有你一个。” 荆妍靠在冰箱门口抱胸笑,赶他说:“你不要看我。那样我会紧张。” 卢叠阳倒是刚好能够戏谑:“哦?你也会紧张。” “太多了。”荆妍说着来推他。 走到半途,她又说:“那盒蛋糕你们先吃吧。你外甥不是饿吗,拆开来也没关系。不用特地等我。” 仿佛知晓他将说的什么,荆妍制止了他,仿佛只是打断,没有想好到底说什么,等之后才轻轻道:“其实我不是很想要过生日的。” 趁卢叠阳愣神期间,荆妍将他推出了厨房。他转出厨房,倒是正好遇上从浴室出来的顾古,于是叫他,两人坐在厨房桌面对面谈。卢叠阳也不拐弯,直接开门见山便说:“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谁是尤金勇,谁又是金表表。” 顾古似仍犹虑,不时看着他,似乎在想,他先前说的话是否算数。转而他叹气,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高一暑假我认识了金表表。她是十三中校花,长得好看,性格也直。我喜欢这种女生……直白点说,我就是喜欢她脸。这个没办法吧,舅父,你别那样瞪着我。你会不喜欢漂亮的女人么?” 卢叠阳恨不能直接敲他的脑袋。“你又岔题。” 顾古叹气,继续:“他们就是很会玩。而我刚好又被吸引,每周末找的也是他们,大家一起聚着打球,玩桌球,看电影什么。久而久之,我跟金表表走得近了,大概就是惹那尤金勇生气了。刚好我又拒绝掉陆晓晶那个蠢蛋,她一受蛊惑,就被唆使。想来那之前,我也确实听到,说尤金勇要收拾我要我好看这些话。我没在意。不过他要真当面来gān,我还当他一条好汉,结果暗地把女人当枪使,给我立靶子,做的手法一点也不爷们,我真瞧不上他。” 顾古吐出浊气,忽而呲牙裂嘴起来,吐了一口血水在餐巾纸上。他暗骂:“那家伙真够壮的。我牙齿差点被撞掉。” 卢叠阳命令说:“把嘴张开来。” 顾古照着做了,吐了血水后他的牙齿黏糊糊的,果然所想,他上排有颗牙齿被打松了,刚才说话时不知怎么又碰到了,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 卢叠阳又气又想笑,顾古行事太鲁莽,不跟他商量,贸贸然单枪匹马只身前往,要是有个好歹,谁后悔都来不及。所幸,看起来幸运女神还是站在他这边了。听得顾古颇自傲道:“我才不像那娘们儿兮兮的人。我才不暗地耍花招,我当面去刚他。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卢叠阳想掌拍他脑袋,又觉粗鲁,便收回来,压下这份心,起身去客厅说:“我拿棉球来,你安分点,别乱动。” 然而答应着的顾古,对桌子中央的蛋糕倒是垂涎欲滴。他咽下唾沫,觉得转开视线,不去想它就不会再有痴念。厨房门开了,见荆妍出来,顾古疑道:“你蛋炒饭呢?” “我煮了蛋花汤,热一点。” 荆妍说着,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来:“你舅父很生气吧?” 第22章 转变 7 望一眼客厅里团团转找消毒清理用具的卢叠阳,顾古点点头,撇嘴:“金表表真不是个人。” 荆妍托着下巴:“哦?” “她拿我买的套套和别的男人玩。我当时还傻乎乎信她的邪,什么女生去买不好意思啦,真是装清纯。” 他愤慨的样子把荆妍逗笑了:“那你认清他们真面目罗?” 顾古还是难过,但点头,荆妍安慰说:“你太单纯了。你这个年龄太相信朋友义气什么的,但那种东西qiáng求不来。并非一意孤行就一定如你想的那样。” 顾古嘀咕埋怨了几句,还是不服气,他总认为无论荆妍也好,卢叠阳也好,都不能理解他渴望朋友的感情。然而这通遭遇真是实打实给了他当头一棒。荆妍重新走进厨房时,卢叠阳拿着医药箱回来问:“你们聊了些什么?” 顾古本便郁闷,见舅父好奇,坏心一动,贼道:“谈荆妍的感情大事呀。” 卢叠阳白他一眼:“你又不正经。” 他短暂地清理了牙齿上的血迹,回来时荆妍把做好的炒饭和蛋花汤摆上桌来,她穿着围裙,露出笔直的牛仔裤,倒是有几分岁月安好样,撑在卢叠阳坐着的椅上:“我警告你们,可不能吐槽。” “才不。”顾古偏要作对。 荆妍不睬他,手搭到卢叠阳肩膀上:“你觉得怎么样?” 卢叠阳倒是捧场:“好的不得了。” 荆妍笑道:“谢谢你。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道用锅炒出来的。” “其他是什么?” “方便面啊。”荆妍笑得倒是狡黠,撑在他椅子上对顾古说:“那个蛋糕我吃不下,你吃吧。淋着大雨买回来,扔了就可惜了。是有保质期的吧。那种东西都有保质期,所以要快点吃掉。” 顾古一声欢呼,长臂一捞,迫不及待拆开。倒是卢叠阳谨慎,疑心道:“你揍了他们一顿。是什么样的程度?” 顾古嘿嘿笑:“也就是他跪着说再也不会那么做的程度吧。” 卢叠阳觉得不信:“真有那么容易?” 他神色流露怀疑,顾古最见不得,仿佛是质疑他夸大说辞,然而他从来没有。便又急急忙忙说:“我把他求饶的声音录下来了,明天一上学就放方老头办公室去。我也和陆晓晶说好了,她觉得后悔,没想到当时只是刺激报复我的一下,事情搞那么大,她心里有鬼,才好几天不去上学,根本没有脸面对那些保护她的老师和同学。她一开始犹豫,我就跟她说,她不需出面,只要私下里跟老师们说就好。那样不用抛头露面,她也不需再受二度关注,那并非她想要的。” 卢叠阳倒是被听得一愣一愣。半晌反应了,他轻轻叹气,一边摇头一边心想。论手段,他可一点也比不了这群孩子。这个计划听一听,完全像是早已预谋备好,环环相扣。 顾古又是得意:“到时校长他们告诉十三中,受处罚的就是尤金勇啦。而金表表呢,她大概就要出国了吧。她家蛮有钱的,她好像一直也只是跟大家玩一玩。听尤金勇这么说的。” 顾古语气略微惆怅。 不管过程如何帅气,卢叠阳角度来看,无论如何这是最下坏方案,便忍不住说教:“下次必须和我商量。你一个人行动,多少危险?” 顾古难得顶嘴,颇不服气:“您根本不相信,我从一开始就说我是被陷害的,您不信我。我找你也是白找。” 卢叠阳被顶了一下,还不了嘴,是啊,他即便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顾古是个善良的孩子,但那段时间,好像也确实随着大流接受了传言。 卢叠阳点点头:“我承认我这方面做得不对。不管怎样,我还是需要告诉你妈妈这件事。太荒唐了,她需要知道。” “别别别,舅父你个老古董。” 一气之下,顾古蹦出了他想过无数次,但都没说出口的词,对于他尊敬的舅父。一出口,卢叠阳确实气得歪嘴了:“你说什么?” 顾古破罐破摔:“老古董老古董。舅父你已经太老太老了,完全跟不上我们年轻人的思想。” 仿佛预见卢叠阳要来教训,顾古率先一跳而起,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对峙,气得彼此横眉怒对,剑拔弩张。 卢叠阳生气于他的顶嘴,心底却清楚得很,他外甥说的一点没错,他早就跟不上cháo流了。然而怎么说呢,大概身边坐着个和他有关系的女人时,他总不愿意承认那点,明明可以无视而过,却死硬要在她跟前装面子,便是那么回事。 然而他听见了荆妍制止他们的声音,荆妍站起来安抚他说:“你不用生他的气。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卢叠阳无法想象,甚至以为幻听:“你在骗人吧?” 荆妍指指顾古,后者正一脸不服气,她说:“上次你不是知道了吗,是我让他跟你去的。这次也是一样。” 不管是谁,卢叠阳都不赞同地皱起眉来:“你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如果对方刚好人多,今天有去无回的就是他。如果对方日后心存报复,受伤的还是他。逞一时勇,不可取。” 他摇着头,在这方面,他异常地固执。荆妍点头说我知道:“所以后面jiāo给校方处理了。” 卢叠阳倒是一时哑然。这么一想,她确实连后续都想好了,便是那段录音吧。” 荆妍把钳子递给正在清理又开始流血牙齿的顾古,对卢叠阳说:“理智上你说的对,不能冲动。但对方挑衅到一个程度时,我认为应该反击回去。不能让他把你当病猫,用武力也好,其他方法都好,哪种最方便最喜欢就用哪种。简而言之,如果今晚顾古把对方打死了,我也认为这是应该的。他的罪就该死。” 说完,荆妍瞟向他们,后两人已无言以对,各自挂着呆愣的表情,愣神而无言地看着她,似乎在消化这番冰冷又残忍的话。她又说:“当有人威胁时,我就会那么做。我不管他是谁,如果那么做,我就会要他好看。所以我跟顾古说,在与校方解释和与先动手反击回去两样中选择。他选了后一种,我认为没有什么。当然,一切后果就是他自己负责而已。” 荆妍貌似事不关己,把自己教唆的嫌疑甩得gāngān净净的。仿佛他们二人的表情有多滑稽,她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抖着肩膀,有多好笑地说道:“别那么看着我,你们好像傻瓜,两个大傻瓜。” 卢叠阳正要开口,顾古先啊一声叫了起来,出人意料,他换上了一副崇拜的表情,相当膜礼地一溜烟跑着拉开她身边的座位,一坐下便说:“天哪,之前都没发现你那么酷。荆妍,你真是我遇见人里,最酷最酷的人。” 荆妍没有接受他的奉承,反而道:“幼稚。”她以嘲讽说,看向卢叠阳:“我跟你的人生观有很大不同吧?” 卢叠阳一愣,倒是答不出,想了又想,才涩道:“每个人的观念都不同……” 荆妍看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继续,我看着你说那些冠冕堂皇之话。 卢叠阳终于还是叹息着,悠悠地笑了。没有人同她一样,会支持一个高中生打架,事后撇清关系,还一副理直气壮。但他觉得,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无法认同而已。 而望着荆妍的眼里,他亦升起些,她当真那么想的想法来。若是顾古真的出意外,她还能保持得这么无动于衷吗?他相信她不会。 她的眼里有太多他看不清的东西。 顾古倒是看不出他们二人之间产生的微妙感情,他原觉荆妍不过一家教老师,同其他人没分别,偏偏和她斗话又说不过,才一次次没得办法妥协而产生厌恶。今日荆妍一席话实在新奇,他哪里能想到,真有成年人,会有这样连他们高中生都不敢有想法,实在希奇,他情不自禁便是五体投地了。 这下荆妍的嘲讽,同以往没区别,他却不再有之前那些,“被鄙视好生气”的情感。他甚至于为自己没有让荆妍失望,在打架这件事不落下风而洋洋自鸣。他也不忘去讨好舅父,毕竟寄人篱下,低头还是需要的。 卢叠阳警告说:“下次绝不能这么做了。” 顾古不禁瞥了眼荆妍,卢叠阳便以益发严厉的口吻道:“就是她同意也不可以。” 顾古倒是不在意,他原便想,解决当下,未来之事未来说,便笑嘻嘻答应,转着眼珠子又有一坏心思浮出:“那要怎样,她说的话才算数?” 卢叠阳挑眉:“这问题,你去问你们班里的英语老师。” 他知道,顾古班里那英语老师是和他最对付不来的人,才故意这么说,果见顾古脸色巨变,恨恨加上一句说:“那就算了,那简直是个巫婆。我倒并非指这个。而是,如果未来舅妈是不是就能……” 他话没说完,卢叠阳抓起一团棉球扔去,顾古毫无征兆,倒也躲了个及时,正欲挑衅,卢叠阳已经不再理睬,他便有如吃了一鼻子灰,好不尴尬。 卢叠阳其实是向荆妍靠拢了,荆妍在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对着蛋糕一脸哀默之色。他心一动,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去拿蜡烛来好不好?” 其实他不等荆妍回答,就去拿了来,二话不说,打火机点燃插在上面,火星悠悠,跳了几下,便旺盛开来,在他们三人眼底亮起。 第23章 往事 1 顾古说:“荆妍,你先来。” 荆妍摇着头:“我还是老话。我今天不想要吃。” 顾古皱眉,想要嚷嚷,卢叠阳用更委婉的语气说:“是过敏还是怎么吗?” 荆妍继续摇头:“什么都没有。” “qiáng迫你吃肯定不好。但如果是想省下来给我们,这完全没必要哟。” 荆妍被逗乐了,他要的正是这效果,也跟着一起笑,露出与平时不符的孩子调皮来。荆妍望了眼他,又去瞧顾古。那撒着奥利奥颗粒和点缀水果的蛋糕盒子不算大,但是顾古牙齿松了一颗,冒着下雨也买来的。她深吸一口气,用勺子挑起放进嘴里,然后眯眼笑: “谢谢你们。” 她话一出,旁边两人也终于大松一气,不知道为什么,看她露出这种表情就比较放心。卢叠阳回想傍晚时流眼泪的她,在顾古催促下 ,也挖出一勺吃。再之后是顾古。他们三人便这么轮流将盒子从中心挖空,再边沿里一点点也挖空。 卢叠阳途中受不了,赶紧去喝水:“实在太甜了。” 顾古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的机会:“舅父的老牙撑不了多久了。” 卢叠阳一回来就用拳头捶他脑袋,荆妍托着腮笑着说:“你不要再打了。会越打越傻的。” 顾古忙不迭:“没错没错。” 卢叠阳瞟着哼道:“那就小时候,你把裤子脱下来,打你屁股好了。” 荆妍一拍双掌,jīng神奕奕:“这个提议很不错。” 他们两人齐刷刷望向顾古,眼神发亮,顾古倒是难得一见,皮薄脸红,大约是想起先前,就曾被荆妍捡到糟糕东西,他嘟哝一声便逃 上了楼。 顾古说了晚安后,厨房便只剩他们二人。时钟来到十点,勺子沾着奶油,荆妍正一点一点继续含进。她皮肤白皙,这个角度尤为,厨 房的水晶灯下,瓷釉一般的光滑凝白。她起身把餐盘都收拾进厨房,卢叠阳跟着一起来帮忙,他教她怎么打开热水器:“我家装时有 点不一样,往这边才是热的。”他说着示范一把。 荆妍一笑,他又说:“你不必洗的。这些留着,我明天也会做。” “事情总要晚上做完才好。留到第二天,夜长梦多。” 卢叠阳笑了:“洗个碗而已。这有什么。” 他说着撸起袖子,来帮她忙。荆妍随意地问:“你还做家务的啊?” “单身嘛,有时不得不做。如果说有人能帮我做,我再乐意不过。” 荆妍轻哼:“你想的倒是蛮美的。” 这么说着的荆妍却很仔细地擦去盘子油垢痕迹。他倒是不曾想,她做起这方面很是得心应手,但又觉得,她的手那样好看,不必糟蹋 用来洗碗。自己还是有颗风花雪月的空谈诞想心,卢叠阳这么自嘲着自己,打开了水龙头,把勺子筷子什么放进去冲洗。 他们洗完擦完,卢叠阳第一次发现,他厌恶至极的家务,有天也能如此情调。水流静静地流淌,气氛安静,却让人心静。他接过荆妍擦手的毛巾,擦时他说:“今晚我送你回去。” 荆妍嗯了一声,卢叠阳正要出去,她从背后靠上来,手圈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 到非之前不曾有,卢叠阳只是措手不及,对荆妍来说,这是稀少的。她圈得更紧了些:“今天是真的谢谢你们。” 卢叠阳握住她的手。 窗外是雨渐歇,这势头,到半夜便停了,她望向窗外,复又靠回,贴着他背:“傍晚时雨下得很大。” 卢叠阳忆起,微微偏头瞧她,听她喃喃:“我不是不想你去找。” “我知道。” “你可以去,但是雨下得好大。” 卢叠阳迷惑糊涂了,他琢磨是什么意思,荆妍自行开了口解释:“今天是个坏日子。你知道,下雨是天在哭,在哀悼。坏日子里总有人出事。我不想再有人离开。” 卢叠阳惊讶了,转身,把荆妍脸捧起来。 她先是用手捂住,卢叠阳哄着把她的手摘下,她才看着卢叠阳了,雨在她眼里簌簌地下起了。 “我爸爸就是这个日子死掉的。”她说。 卢叠阳愣住了,再听荆妍响起,“他是雨天里出车祸死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出去。今天是个坏日子。” 这样的她,叙述过往之事,一字一句沉在他心中。他早前便觉得,荆妍的父亲对她影响是相当深远的存在。他也着实未曾想,原来荆妍的父亲早已非命过世。 荆妍想再开口,念到父亲二字,她仿佛触到伤心往事,便禁不住抖动,浑身震颤起来,似随时可倒。 卢叠阳不再犹豫,不假思索上前将她抱住,抚摸她的肩胛,搂着她抱,一声声放轻了声说:“没关系,我没有出去。我今天没有出去。” “你不能出去。”她说,还是抖。 “好,我不出去。”卢叠阳抱着她,两人贴着橱柜门滑到地面,他一边搂抚她的秀发,一边在她耳边喃喃,“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陪你过。” 荆妍慢慢抓住了他的衣袖,上身前倾,头也埋进他胸膛,用啜泣的声音说:“谢谢你。” 卢叠阳摇摇头,膝盖抵地,这样抱着的姿势并不舒适,想来荆妍也是这么认为,没一会儿,她把手圈到他的脖颈上。卢叠阳当下了然,抱起她来抱回客厅,她身子柔软又轻,一放进沙发她便又把他搂过来。靠在他脖子边微不可闻:“你是第一个。” 卢叠阳未听清,把耳朵靠得更近,她黏湿的气吐在耳廓上,是痒的。 “爸爸之后,你是第一个。” 她一句话断断续续,卢叠阳也听得费力。 “第一个对我这么好,这么好的人。” 卢叠阳相信,在他与荆妍认识的这许多天来,荆妍或许对他撒过不计其数的谎。但是包含她尊敬父亲的没有一句是假。那句是真是假,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第五章罪恶之花 门咚咚响了。一高一矮两人从门后走进。卢叠阳一看来人,正在看的书放下,赶紧也起了身:“你们来了啊。” 罗志峰堆着笑,拍拍侄女:“叫卢教授。” 小姑娘乖巧:“卢教授。” 卢叠阳苦笑,这时他倒是不加副了,平常他总很qiáng调。然而卢叠阳也不刻意戳穿这点心思,翻了翻,找出相关资料:“叫莫清清。对吧?” 莫清清点头,双手不觉缠在一起,卢叠阳见了笑着安抚:“别紧张。我在电脑上已看过你的资料,相当优秀。知道公司面试吗?现在相当于是面试。我会问一些你将来的志愿以及对这个专业的看法。” 他安抚下,莫清清也不紧张了,在桌前坐下,坐姿倒是端正得很。罗志峰待着堆笑,却无走开的意思,卢叠阳终于抬头:“罗老师,我只需要问莫同学一个人就够了。” 罗志峰笑僵了僵:“这不是担心么。” 卢叠阳摇头,查阅接下去的几个名字:“今天之后还有几个同学。每个人的时间是相等的,不会有差别。” 这话貌似提醒,罗志峰顿然领悟,话至于此,想再多赖也不成,旁边小侄女害怕留下不好印象,心急起来嘟囔着:“姑父你先走开。我一个人能行。” 罗志峰就是想待也不成,便只好走,走两步还回头,不忘嘱咐:“你要好好表现。”然后对向卢叠阳:“卢教授,便拜托你了。” 他说着弯下腰鞠躬,随后转身出门。 卢叠阳一如既往,开始他不疾不徐的风格。他照常问几个问题,小姑娘都从容淡定地对答如流。本身这类问题没有特定的答案,全凭学生自由回答,卢叠阳喜欢从他们的答话里,探寻一点他们对于这门课程的喜爱程度。他始终认为,兴趣是第一老师。然而在面对顾古时,似乎又很难再保持如此冷静,因此他一向尊重家长,除去特别极端,大部分家长不过情非得已、不得为之。 问完之后,过去约莫一刻钟,卢叠阳将表掐得差不了多少,便站起说:“这样就可以了。过几天我会以邮件形式回复你。” 这是官方外jiāo辞。他必要先同罗老师说,在学生面前,那种话总不好说。莫清清倒是有礼,又是鞠躬,但拘谨仍肉眼可见。她临了还是紧张,不放心问道:“我今天表现可以吗?” 卢叠阳莞尔点首:“你表现已经很好。” 莫清清松口气,这才迈着脚步出门,像只小雀,愉悦轻快,全然不见来时拘束恭谨。 她一出门,罗志峰头便探进:“怎么样?” 卢叠阳顺势往背后一坐,连着点头。 罗志峰方才放心:“这次就拜托你了。” 卢叠阳这下却是不答,罗志峰也并未有疑,大吐浊气,胸有成竹。门又关上了,卢叠阳转了办公椅,横生窗外的树枝枝gān停着一只小雀,它眼睛乌黑纯净,一动不动瞧着他,谁也不动一下,两者便这么久久凝视着。忽而外面叶子动了动,风chuī过来了,小雀也跟着振翅飞走。 这一下倒是给卢叠阳打击不小。胸口沉闷之下,他将手撑着脸颊支在办公桌。莫清清本人自然优秀,但并非出于对这种形式的厌恶而带有的偏见,他只是本能觉得,她离T大还有不小的距离。她成绩是优异,但在高手如云、人外有人的T大来说,这门槛于她还是稍高了些。他自然不会说这些消极之话打击她们。然而或许他们家人本身也清楚这点,才费尽心思想请他来帮忙。老教授是心直口快之人,也许会帮助,也许不会,相较之下,他卢叠阳对于罗志峰来说,才是最好选择的对象。 第24章 往事 2 卢叠阳正撑着脸苦闷想,门外又传来咚咚之声。闻得一声“老师,我能进来吗?”卢叠阳赶紧直起腰来,手指也不再划圈。接下来的是来自市一所重高的高三男生,个子很高,戴着眼镜。他一进来便中气十足、自信满满道:“我是肖梭。” 卢叠阳请他坐,翻着文件时,开个小玩笑活跃气氛:“我姓卢,咱俩合起来就是卢梭。”肖梭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笑话。卢叠阳站起来,去开窗户:“等一下,屋内有些闷,我把窗打开。”他一打开窗,发现那只小雀正停在底下的板仰头看着他。 *** 荆妍脖子上的项链,是一颗小巧的淡紫色宝石,又有点偏粉,是很考验肤色的项链。他趴在长条沙发上,几乎成为他专属座位的地方,荆妍正看着漫书,而他原先是百无聊赖,观赏她美丽的身体曲线。然而渐渐,在她不着一缕的身体上,视线终于定在她脖颈间。 那是他在荆妍生日时送的。她很诱人,什么都不穿,但偏偏戴着这条,像银光闪闪的色情者。他们不知多少次,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把空气弄得满是汗水的臭味。他看着,翻个身仰天,摸出一根香烟来,他放进嘴里,眼睛盯着天花板。 拼色的天花板有一角破了个dòng,黑色的窟窿,像掉了一颗牙齿,能把人吸进去。 卢叠阳便随意问:“在这住多久了?” 等了一会儿,荆妍才听到似的,回忆后仍不确定,语气也多含混:“大概一年多一点点。” “你之前在哪呢?” “井城。” 卢叠阳略微jīng神了:“井城离这有点远啊。” 荆妍托着腮,手肘支在膝盖上,不假思索:“是的。” “晚上一个人住害怕吗?” 荆妍一听这就笑了,眼睛略微探出书本,朝他看来,确认一番他没在开玩笑后,她点头:“关了窗关了门,只点上一盏黑灯,有时会觉得,那些玻璃的反光里住着妖怪。” 卢叠阳哈地笑了,兴致勃勃:“妖怪?是什么。” “家乡那些传说中的妖怪罗。” “会把你吃掉?” 荆妍托着下巴思考,暂时忘却漫书,“会忽然发出很恐怖的声音,那个神不见底的黑,不就是胃吗,周围都是腐臭的味道。有时那样,我会比较害怕。一个人时,容易幻想出并不存在的东西来。” 卢叠阳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话题从她扯到了自己身上:“最近跟人争起来。” 荆妍敷衍:“什么?” 卢叠阳摘下烟,“翻译者到底是以jīng准原文为目标,还是该以超越原文为目标?” 荆妍回道:“你又不是翻译家。” 卢叠阳皱眉,但却是笑:“是,但看起原文书来,总觉得很多意境含混一点会更美丽。但一旦要出译文书,所需的就不仅仅是词汇量,大量地查阅词典是首要的必须条件,如果一本译文有太多没有权威词典考察的词义,遭到的攻击我想会很多。” 荆妍倒是望向了他,认真道:“其实我们看书,也就看个意境。” 卢叠阳笑:“其实话题源于一个语气词。随便改动一下,语气便全然不同。真是个伤脑筋的工作,不仅要求懂得,还要求是jīng通。不仅仅是jīng通,对遣词造句也很有要求。如果能琢磨母语到如此境界,我觉得他必已经是大师级人物。” 荆妍叹了口气,放下书,她爬过中间横亘的沙发,爬到他身上来,像之前常做的那样,卢叠阳捧住了她的腰,随后是臀部,她整个人挨进他,两条腿反翘起来。 “我的大教授。别再想这么深奥的问题了。就算你想破头,别人也不会有什么触动的。不过你说得也不错就是了。像以前那些大文豪,本国书写得不错喔,翻译的文章还不是被批得一无是处。但凡一本译本,读者那么多,千千万万七七八八,标准不一样,自然评价也不同。而到底怎么点评一篇译文呢,只看一家之言肯定不行,随大流也不行。说到底就是你看得高兴好了。” 荆妍摘下他嘴里含着的烟,烟头未燃,却被他一直含着,烟头因此濡湿了。她很嫌弃地皱了皱眉,用桌上打火机点燃了,她坐在他身上轻轻吐着烟: “如果只是随便看看的话,其实什么译本都无所谓啦。我的话,像那种漫书,看的基本就都是原文罗,不过不是说翻译蹩脚,只是因为有些圣光不会打得很过分。” 说到这,荆妍狡黠地笑了,卢叠阳看得心动,便也更认真说:“你还蛮懂的。有关这方面。” 荆妍轻蔑说:“拜托,别搞得你就不知道一样。原文被译后删减了多少内容我就不说了。我是俗人,我就只是为了那一部分去看的而已。”她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长度来,“我曾经喔,大概是高中,因为学英文,专门借原文书看。但是我看的不是正统书,而是那些生理书。” 卢叠阳忽而搂紧了她,荆妍喘而笑着尖叫,要他快点放开她。卢叠阳才不听呢,一个劲把她软软的腰搂住,往自个身上套。“你很有才华嘛。专门看那种书学英文。” 荆妍要逃,但他又搂紧,她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有种刺激的东西,在看到某些词时才会特别兴奋,jīng神力也会集中。得亏它,我学了好多的俚语。” 卢叠阳哼声,放开了她,荆妍便马上溜下沙发,套上扔在地上的卡其色露肩吊带上衣,她再跨到他身上来时问:“你今天来迟了。学校在做什么,有事吗?” 卢叠阳便点头,手抚在荆妍腰上,让她坐正了。 荆妍笑道:“你好忙。但是你还是会来我这里。再迟都会来,说我不正经,其实你才是。” 卢叠阳不轻不重掐了掐她的腰:“我好歹是身体力行。” 荆妍回道:“你是老当益壮。” 卢叠阳便低笑着,埋进她胸前,长吸一口气:“是,我老。” 荆妍这么让他嗅着,手圈他的脖子有好半晌,她手臂架着把他头发弄乱时,她偏起上身说:“你的手机响了。” 卢叠阳道:“帮我拿过来。” 荆妍便跳下了长条沙发,各个角落里去找,终于找到了闷在枕头底下发出微弱声音的手机,她拿起来并顺眼扫了下:“叫罗志峰打来的。” 卢叠阳本是双手架脑后,看着荆妍晃白晃晃的身子走动的美景,听到这个名字,他眉心皱起来,颇带烦倦地说:“那别拿过来了。” “他是什么人?” 卢叠阳说:“学校一个老师。” 荆妍挑眉:“不接真的没关系?” 卢叠阳翻过身子背朝她:“他又拿我没办法。” 背后响起了一阵沉默的笑声,是那种断断续续的笑,才可称之为沉默。荆妍还是爬到他身边来,挨着他,把手机屏幕亮他看:“你真的不接?” 那条手臂不断晃动,看得他心烦,卢叠阳一把抓了住:“不接。” 荆妍圈上他的腰,贴着他背脊:“你俩有什么仇?” “仇倒说不上。以前还是老同学。” 荆妍轻描淡写:“看来他惹到你了。” 卢叠阳摇摇头,转过身来搂着她:“倒也并非,都是同事还是老同学,多少还有些情面。不过,” 他犹犹豫豫,压在心底一天的事,不知该不该说,荆妍有所察觉,当即慧心问道:“是什么事,你说一说,我兴许能帮个忙。” 卢叠阳笑了,“你还想帮忙?” 荆妍又挑眉:“不要看不起人。你不想要我给你减压,那你不说就是了。” 说着她赌气地要背过身,卢叠阳赶紧搂住了她,又想了想,方把今天几个来的几个高三学生情况给她说。他自己比较喜欢肖梭这个男生,但感觉有点主观,因为从履历上看,肖梭和那女生都很完美。不过他本人更偏向于落落大方的,对于肖梭一些理念,他觉得吃惊又赞叹,觉得从一个高三学生口中说出,是件了不得的事。 “但你知道有名额限制就有竞争。何况你也经历等同的事,我总不能因个人倾向选一个人,或许我该和人商量商量,获得多方意见评价才可。”卢叠阳不免又叹气,“其实我前几年都是凭自己心思在选,难怪有不少人要吐槽,现在就是迎合老师口味的时代。” 听了这话的荆妍,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说话,这种事和她讲了也不懂吧,卢叠阳微微叹气想时,听荆妍在耳边说:“感觉奇不奇怪,” 卢叠阳纳闷:“什么?” 荆妍道:“既然那么优秀,就算进不了T大,也能选其他好高校。” 卢叠阳想道:“他侄女很喜欢T大。” “就算是那样,得知靠这种关系进的话,我也不觉得那个小姑娘会高兴。” 卢叠阳想想,又道:“你有什么意见?” 荆妍笑了:“我能有什么意见想法。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有关我自己的事吗?是,那是挺难过的。但这几年我也早看习惯了。说到底私立学校的推荐制,其实只不过有钱人的跳板而已。那我再通俗点说,是专门供出来让有钱人抢着撒银子的一个制度而已。”她手搂到卢叠阳的脖上看着他眼说,“如果那个罗老师真的那么有底气,他不会只在你那里死磕。” 第25章 往事 3 这番话如风卷涛làng,在他心底惊起不小的波澜。卢叠阳略显迟疑:“你是说,他背后有什么目的吗,不单单只是让侄女进学校那么简单。” “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我才不信他一点不知你们学校那点背后的制度。他什么都没给你,你觉得没什么,但对他这个明明身处私立校园内的老师来说就很奇怪。他明明相当清楚大学校园内的利益圈,却无所表示,怎么看都很奇怪。” 卢叠阳尚在想,罗志峰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之时,又听荆妍说:“你知道最近公平教育正是话头吧。私底下这种裙带关系是不少,但大家总嚷嚷比起以前来现象要好了很多的同时,忽然冒出你这个冤大头,那你想想你会怎么样罗?‘ 越听越慎人,越听越不可思议,回过神来,卢叠阳已惊起一背板的冷汗。他qiáng装镇定,心底却还是存疑的,“兴许这只是你想想而已。” 荆妍笑得相当寡凉,而又讽刺地瞧了他一眼:“我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她吸了一口烟后,便惘然地看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烟在她指间静静燃烧,火星闪耀。 卢叠阳哑声:“算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他招招手要制止,并且起身,荆妍却一把抓住他,身体靠上来,笑着眯起眼来:“那我告诉你,” “不用了,我不听。我不想知道,” 卢叠阳烦躁地甩开她,利索下沙发,一边套长裤一边扣皮带,结果今天皮带也跟作对似的,好几下才扣进去。 “要命……操。”他很难得地暗骂,恼羞成怒,动作也相当大,金属叮叮咚咚响。 “如果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话,针对你就能够下手了。试想一下如果这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圈套呢,比如最后忽然来个暗中举报什么的,再比如发给大学生平台,向学校发起起诉的话,最后就只有你被推出来,被当成是替罪羊喔。他,他罗志峰,是一点也不受影响的。” 开始卢叠阳只一个劲地穿衣服套长裤,穿袜子,他不想听那些,本能地排斥,他以为动作越大声音越响,荆妍的那些话就能被盖住。然而并不如此,连他自己也知道,再怎么逃斥,其实还是在意,因此那些越发排斥的东西,便越钻进到他耳朵里、心房里来。 卢叠阳环视这个房子。和他来时,除了电话机边摆了几盆水仙之外,便没什么区别。小语也好,荆妍也好,他根本一直没有看懂这个女人。他以为她是女孩,但显然她是女人,一个成熟而世故的女人。一想起这,卢叠阳便越发恼怒,一腔怒火无处发,他便不去看身后人,在门口穿鞋时,他连再见也不说,便要出门,不知什么时候跳下的荆妍赶了过来:“你的手机。” 卢叠阳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去。 荆妍正靠在客厅的柜子边看着他,“你过来拿。”她伸出了握着手机的手臂,声音嘶哑。 卢叠阳低声地说:“你不用说的。” “你总要知道。” “……” 荆妍望着天花板,又看着他:“你现在应该猜出了吧。我一开始就是别有企图。罗志峰早就找到了我。不,不对,是我毛遂自荐。他的筹薪真的很诱人,当时他说,有谁可以胜任,有谁可以说服你。我便觉得,这太适合我了,因为我有高三的一段经历,再稍加润色的话,我能够打动你。我那样对他说。” 卢叠阳说道:“你现在再劝我一下,我会真的选择莫清清。你功亏一篑了。” 荆妍回道:“不是的。我们谈的时间是去年。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和他联系。他已经给了我钱,我没必要再为他服务。” 卢叠阳话里带刺:“真是可惜。他没想到你竟然能出卖他。” 荆妍沉默着,双手夹在胸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时,卢叠阳从她手里接过了手机,就是这刻,她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就当是我对你欺骗的补偿好了。你不要中计。” 卢叠阳厌恶地撇过头去:“我不会跟他说,是你出卖的。” 荆妍并不在意,继续坚持:“总之你中计,你引以为傲的职业生涯也就完蛋了。” 狭小格房内的气氛狭仄而bī抑,只静静流淌着指针转过的声响,卢叠阳侧耳听着,胸口弥漫着不可名的忧伤,不管是愤怒也好、悲凉也好、孤寂也好,最终他抓住她的手,还是轻轻地问说:“他出的价钱有多高,让你可以随便献身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呢?” 他自知这话过于刻薄了,但看着荆妍,他便越想要用话来刺痛,看看她有没有和他一样的感受,让她也尝一尝那种滋味。他尽量地用刻薄语气说,等着荆妍回答,她不说话,他便说:“很难回答吧?在我面前的话,你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答。但如果换成其他人,只要不是我,你是不是就能很快地有了答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对你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等他一口气说完,感觉口gān舌燥时,荆妍才开口:“不是的。” 等着她说出更刻薄话来的卢叠阳,深知她是什么也不在乎,听她这么说,他反而愣住了。 荆妍摇摇头,接着温柔地看着他:“我曾经有过怎么样都好、这一生都这样子的念头。我也曾视作,所有一切都只是赚钱的工具,没什么区别。换个人,我现在才不会跟他说这些。我会看着他一点点沉下去,我不会说一句话,反正我的目的已经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很开心,我是真心的,是不带一点利益的。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要说,由我揭开来这个事实的真相。那一天来时,我们的关系也不会继续了,这本来就是很虚无、又很飘渺的一段关系。而这一天来了。没有提前、也没有延迟,我很自然地说出来了。接下来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也别来找我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荆妍接着轻轻推他的身子,想要他出门,卢叠阳尚沉浸在前后的错愕中,等反应过来,他说:“我确实生气。但我不是生气你隐瞒我的这些。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瞒着我。如我所说,我只是气愤你不该为了钱,任何事情都能做。如我说,如果恰好是罗志峰本人要求你呢?” 荆妍起初有些怅然,随后听到罗志峰这个名字,她冷冷笑了起来:“他是个有老婆有孩子还偷吃的家伙。你怎么能够拿他跟你比。” 卢叠阳摇起头来,轻描淡写:“我只是打个比方。” 似乎难堪于半个身子bào*露于他面前地,双腿紧缩,手臂插在了胸下,她回道:“反正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我现在很冷,我想要马上到被子里去。你出门时记得把门关上。” 她随后转身想走,卢叠阳却不甘似的一把拽住了她:“我们只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不需要把界限划得那么清楚。我承认,我刚才是气上心头了。我们只是需要时间来好好谈谈。我觉得,没有什么是沟通不了的。” 荆妍一下打断了他:“冷静?冷静之后,便是我得出的结论。叠阳你说你喜欢我,对不对?” 卢叠阳怔道:“是……” “但你喜欢的自始至终都只是小语而已。你的那个小语,没有那么多负能量。就算做着那种事情,但她依然会乐吟吟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我不是小语,自始至终都不是。我是荆妍,你最厌恶的那类人。” 荆妍走近了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她臀部的荆棘花开得相当茂盛,一点一点蔓延如罪恶之花。卢叠阳一人傻愣在门口,一个声音挣扎着浮上心头: 不,不是那样的。小语也好,荆妍也好,她们都是同一人。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喜爱着,热爱着,沉迷着。 第六章水落石出 罗志峰探进脑袋来:“卢老师,下班后一起去喝杯咖啡?” 看着电脑的卢叠阳闻言才从屏幕后探出,“等我把这个幻灯片处理一下。” 他正在为下节课的演讲幻灯片做准备,罗志峰听闻也不qiáng求,门后点了点头。这个幻灯片本是助理的任务,但他习惯于,之后再修改一下。这下他没了心思,反而一个劲地去想,罗志峰找他有什么事,若是莫清清的,怎么应付最妥当。 然而他还是快速处理了,关了电脑便出门去。罗志峰正瞅着走廊两道摆着的训言图锦,见卢叠阳来了,也赶紧跟上,两人顺着楼道走了下去,罗志峰开口:“卢老师最近倒是清闲,经常见你在藏书馆里,我都没时间邀你出来。” 卢叠阳本就不爱那种,但如果人邀请,也不会拒绝就是了,他便含糊回:“事多了点,没那功夫。” 罗志峰心怀不轨笑:“也对,前段时间学生上门来的多了。读书的时间也少了,这段时间可得补回来。” 卢叠阳不愿在学校,多聊这个话题,便没有应声,又听罗志峰提起:“你那外甥如何了?” 大约是学校老师和他说的,顾古前段时间的糟糕事情,卢叠阳点头:“他好了很多。” “小孩青chūn叛逆正常,你也不用太操心。” 卢叠阳道:“我知道。” 罗志峰:“不是每个孩子都能乖巧到不用大人操心。” 第26章 往事 4 这话卢叠阳听得略爱笑,也并非每个大人,都能将孩子当枪使。这里他倒是为那名叫莫清清的女孩可悲起来。她对文学的热爱毋庸置疑,然而她不能够知,她姑父到底是怎样的人。而话说回来,他卢叠阳一开始就知吗?好像也不尽然,对他们来说,这种事有些遥远,因此真实发生时反倒不真实了。 校内咖啡厅是年轻人大学生的天下,他们不自讨没趣,自然不去,而是去了校外的随便一家,坐进去后罗志峰千方百计迂回婉转,绕着弯想提到莫清清身上去。卢叠阳实在兴致厌厌,他本今天也想去藏书馆待着,但记起来次日讲课,有幻灯片处理,才没去成,倒是让罗志峰撞上了。他大可拒绝,然而他也实在不想驾车,左左右右又晃悠至K街去。 这时听罗志峰说:“您还是单身,对吧?” 卢叠阳讶于他的好奇,回过神来,点点头,实在不知他什么意图。 罗志峰挑眉一笑,瞅瞅四周,压低脑袋来:“我上次,不是带你去H酒店么?” 卢叠阳本能生厌,于是皱眉,罗志峰并不在意,反而继续推动说:“我们今天也可以去。” 卢叠阳冷眼瞅着他:“要是被抓到,那不好吧?” 罗志峰委婉而笑:“老师也是人,不分大学中学。我们并非□□,不过喝酒,也算小酌。何必在意这些呢?除非啊,卢老师你心里有鬼,才不敢去呢。” 卢叠阳却是笑了,转开眼神去:“我能有什么鬼。” “我倒是没听小语再提起你。” 卢叠阳啜着咖啡:“小语?” “她喜欢你得很。” “噢。” 罗志峰又显犹豫:“我倒也是听人说。她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是吗?” “大约三个月以前。” 荆妍说谎的能力真可谓一流,卢叠阳不禁冷冷赞叹起来,她这么有手段,去做那些真是可惜。 罗志峰压低声:“你何况又是单身。我觉得找个长期的玩玩没什么。” 卢叠阳拒绝说:“不需要。” 罗志峰不甘:“女朋友的话,我倒是不敢。那种东西,存在的话反而是种负担。” 卢叠阳没再说话,继续啜咖啡。 罗志峰忽而一动不动,打量他许久,再之后轻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搅拌咖啡杯说:“我一直以为你呢,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毕竟我也听闻小语那悲惨的身世。父亲死了,母亲又赶她出门,别看她做这行呢,其实相当渴望着有人关爱。本以为你是那个人,不过看起来不是。虽然可惜,但只能说,卢老师也不过是常人,有谁会真的青睐一个做那种服务行业的女生,对吧?” 这个人到底想说些什么,是觉得没把小语套牢在他身边,万分可惜呢,还只是故意来嘲讽他一通。 卢叠阳想着,不动声色,咖啡有些凉了。再开口时,他倒是语气淡淡:“罗老师还是注意些的好。那种地方少去的好。” 罗志峰虚伪一笑:“这你就误会了。那种地方,那种地方到底称之为什么呢。若非上流人物,反而去不得,和平常的地方定不能够相提并论。若是常规地所,鱼龙混杂的什么都有,然而被称为那种地方的又是些什么人呢,企业家成功者,是跟其他地方全然不同的场所。难怪我校的一些学生,但凡姿色漂亮一点,就喜爱去那种地方。是没错,那种地方是接近上层社会最近的地方了。” 卢叠阳笑道:“原来罗老师是这么想的。” 罗志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卢叠阳电话这时响了起,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便转过身去。 电话那边似乎有点喘,随后他认出了那个声音,是顾古学校的校务方主任。 方主任一开口便是:“卢老师,快点过来。” 卢叠阳有些愣神:“什么事?” “顾古进医院啦!” 卢叠阳只觉,大脑深处一阵震颤,蚊鸣嗡响不停。“在哪里?”他忙追问。 方主任快速报了串医院名字,随后一阵医生护士的声音,方主任忙应着,一会儿之后,心急如焚回来说:“您快过来吧,电话里讲不清,咱当面说!” 卢叠阳挂了电话便猛然起身,背后罗志峰话还没到重点,眼见他反而要走人了,赶紧也站起。 卢叠阳说:“我现在有点事,要先走。罗老师有什么话,改天我们再说。” 说罢,他似乎口gān舌燥,一饮而尽杯里的剩余咖啡,头也不回跑出了咖啡厅。 他开车时依然感觉头有点懵。耳边声音不断回响:顾古进医院?被打进?自从金表表事件,他早变回了以前的那个他。现又进了医院,到底怎么回事? 气急浮躁之下,连遇路途红灯,而他不得不停下等待。他抽着烟望向时间,正是下午五点多一刻。 他也想冷静,然而脑子的声音,不断叫嚣,不断挑衅。恐慌漫上心头,他qiáng迫自己冷静,心仍跳得飞快,就差没大踩油门,将车一并弹跳上大道,不管不顾,往前一个劲冲了。 一进医院,他便直奔目的而去,治疗室的帘子刚被拉上,卢叠阳便闯了进去,一个护士赶紧拦住了他:“等等,您是?” 卢叠阳气喘吁吁:“顾古,我是顾古的家人。” 结果护士还没说话,门外倒是进来方主任,他赶紧拉住卢叠阳的手臂,小声说:“卢老师,在这。顾同学包扎好了,在急诊室的病chuáng上。” 倒是几个小护士为他的鲁莽,轻轻笑了起来。卢叠阳这才稍微安定,一面点头,转而同方主任走出了这里。路上他问:“究竟怎么回事?” 方主任叹气:“还不是顾古这家伙,又跟人gān起架来。” 卢叠阳压抑着火气,“人没事吧?” “刚送进来时比较可怕,浑身是血的,医生说腿可能骨折了,刚拍了片,结果要等等出来。” 卢叠阳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架来了?” 方主任摇头:“这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他跟邻班的一个孩子吵起来了,便玩起互殴。之后那班的同学加进来几个,顾古寡不敌众,等我们收到同学紧急追报赶到,他已经浑身是血地倒地了” 卢叠阳道:“其他有人受伤吗?” 方主任回道:“倒是有几个擦伤的,在校医务室上药。” 说话间,已到了急诊病房,一张一张病chuáng以帘子分开隔间,两排中有一条道空出,护士推车期间,空调热气和一股医院的消毒水味顿时扑面而来。方主任带他前去说:“我去药房拿了医生开的药,回来时护士和我说,顾古已转进了这里,没想却撞上了你。” 卢叠阳慨气:“又打架,真是拿他没办法。幸好没大碍。” 方主任拉开了帘子,感慨:“是啊!” 帘后的顾古腿打了石膏,吊了起来,减缓疼痛,这时他瞧见卢叠阳两人,倒是惊讶:“舅父,你怎么也来了?” 卢叠阳心里却是苦笑,亏他方才急急匆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恨不能有个筋斗云一翻翻到这里来。谁想这个祖宗倒好,一副没事人样,看着漫书,桌上还摆着一堆小零食。一见卢叠阳视线,他便洋洋得意:“我请护士姐姐买的。她们人真不错。” 一小护士刚走来换袋,闻言便是脸红:“没有啦。每个病人,我们都是这样。” 顾古笑眯眯:“我知道,我知道。” 他越如此轻佻,对方越是脸红紧张,在方主任和卢叠阳注视下,一换完,便同仓鼠地匆匆地溜走了。 卢叠阳直截了当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突然和人打起架来,是为什么?” 顾古倒是想开口,望了望方主任,生生吞咽了去,颇是警惕。嘟哝着:“就是看不惯而已。” 方主任不高兴了:“你这就是错的。怎么能看不惯就打人呢?我听说,是你先动手的,是不是?” 顾古立刻道:“是他们先嘴里不gān净。” “噢?究竟怎么一回事?”卢叠阳不耐地皱起眉来。 顾古又吞了吞口水,“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说着又回去看漫书。 卢叠阳和方主任对望一眼,皆是百般无奈,顾古一旦耍起赖,谁都拿他没办法。倒是半途,方主任接了学校的电话,挂断便歉疚对卢叠阳道:“学校那边还有事,我得先走一趟。” 本便是方主任跟着上救护车,一路送顾古过来,陪到现在。卢叠阳当然忙不迭点头,送他出了门:“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方主任。最后我再跟您说声道歉,顾古又惹祸了。” 方主任大咧咧一摆手:“我做老师这许多年,什么祸没见过。总之孩子的人身安全第一,其余什么处罚,以后再说。” 卢叠阳点头:“若有我出面的,您们尽管致电说。” 方主任走后,卢叠阳重回了病房,顾古胸上也缠着绷带,套着一件松垮的病号服,见卢叠阳一人回来,他咽了咽唾沫,倒是欲言又止:“方主任呢?” 卢叠阳不悦:“学校有事。” 顾古也察觉他的糟糕心情,紧闭了口,不再多言,生怕又触及什么机关。 卢叠阳倒是留心,顾古看的这本漫书:“这是漫画本吧?” 顾古点点头,依然凝神观看。 究竟什么内容,这么让他专注?卢叠阳疑心,便也探过头去,这一来,顾古吓了一跳,赶快紧紧捂着漫书:“gān什么啦!舅父。” 第27章 往事 5 他越紧张,卢叠阳便越好奇:“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顾古支支吾吾,卢叠阳又看了看标题,写着中出俩字。 他感到眼熟,随口说:“是有人送你的吧?” 没想顾古一下紧张起来,嘴也结结巴巴:“才、才没有。” 见他这副模样,卢叠阳坐了下来,倒是忽而想起:“你这本的字样,我见过。” 顾古撇开眼神,小声嘟囔:“您当然见过。” 卢叠阳问道:“荆妍给的?” 顾古故作镇定:“我向她要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吧,我跟她撞见了。图书馆里,她在还书,说还要检抽我的英文什么……” 卢叠阳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同我讲?” 顾古一脸惊讶:“我以为你们一直有见面吗?没有吗? 大约半月前,荆妍自己辞退了家教老师的职务,给出的理由是身体不大舒服,要休息一段时间。顾古虽是失望,终归身体最要紧,刚好他这段时间,在荆妍各种偏离本道旁门左道的方法指导下,英文成绩突飞猛进。他便也没多怀疑,这时确是惊讶。 卢叠阳摇摇头,顾古却大为不满,忽而也生起气来,有些迟疑,但仍道:“您知道,荆妍她在兼职的工作吗?” 卢叠阳一愣,“你说,她晚上的工作?” 顾古撇嘴:“您果然知道啊。” 卢叠阳说:“你怎么知道?” 顾古不睬,反而生气:“您怎么不和我说呢?” 卢叠阳皱眉:“我跟你说有什么用。是能让你成绩一飞冲天还是怎样?” 顾古一噎:“倒不是……” 卢叠阳倒是抓着头发:“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这些事情。” 顾古立刻驳斥:“我当然不说,只是有些人就是嘴碎得厉害。我这次也是因为这个,忍不住揍他们的。” 一听和荆妍有关,他眉心皱得越发起:“究竟怎么一回事?” 顾古以眼神指示,而后压低声音:“那群狗东西,向我借这本书,我拒绝了,争夺期间呢我和荆妍的大头照就掉下来了,诺,就是这张。”他抽出漫书里的一张递来。 卢叠阳接过了看,大头贴上两人笑得一脸chūn风。荆妍头发好像长了一点,笑得很舒服。 他默默归还了照片,坐回来说:“然后呢?” “他们看到了,其中一个男生就说荆妍蛮眼熟的,他算是富二代吧,好像跟着老爸经常混迹那种地方。我是不懂啦,反正他说荆妍的坏话,我就不能够忍,一控制不好就揍过去了。” 虽说他也赞同,但仍忍不住骂:“你是笨蛋吗?做事总这么毛躁,总有一天,你这条小命要被你这么折腾完。” 顾古愤慨:“反正我就是不能听荆妍的坏话。她是怎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我怎么能够忍受他们那样说她?什么为钱乱七八糟都来了。谁不爱钱,这些富二代就会冠冕堂皇,真不爱钱全送我好了。” 卢叠阳没心思笑,“我再严肃说一遍,顾古。你今后不能再有这种事了。我这是最后一遍警告你。” 顾古不解:“舅父,如果换你,旁边有人说荆妍坏话,你能够忍吗?你能忍,我可忍不了。我就是忍不了,我这个bào脾气。要不是他那群狗腿小弟太多,现在进来的绝对是这狗b,你信不……” 卢叠阳轻轻叹气:“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又能怎么样呢?把它们撕下来吗,总不能。” 顾古固执:“嘴里喷粪,我就是看不惯,我就是要揍。要他好看。” 卢叠阳这下倒是逗乐了:“结果现在被好看的是你。” 顾古轻蔑撇嘴:“我才不这么就算了。” 卢叠阳一皱眉,发觉说漏嘴的顾古,马上补充说:“我说真的,舅父。荆妍辞职,和你有关吗?” 卢叠阳愣住了,他撇过头去,看着洁白的墙好一会儿,对着墙,好像与它在点头。 顾古犹豫:“您不会,是因为那个,才让她走的吧。” 卢叠阳苦笑,他喃喃:“我怎么会呢?”就连荆妍自己辞职,他都完全没想到,他之后去了几次,荆妍没有一次在家。他当然知道,荆妍只是不想见他而已。 她是害怕他的指责吗,看起来更符合她的个性,在受别人批评之前,自己先躲起来,就好像能继续保持什么都没发生的现状。 顾古忽而激动:“那您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不阻止她呢,我不信她是喜欢而去做,她根本不是那种人。我觉得更有隐情。” 卢叠阳倒是微微地触动了,直起背来。 顾古没看到,继续说,便愈发激动,说得口沫横飞:“我不想教您怎么追女生。我自己也没女朋友。但是遇到喜欢的,就要大胆去追求不是吗?如果因为她做的职业什么的话,不就是赤*luǒ*luǒ搞歧视?不瞒你说,我最讨厌这种人。道貌岸然地,不搞清状况,就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人家指指点点,算什么呢?” 他越说越激动,卢叠阳没得插嘴,便只默默听,顾古大概是批评上瘾,愈发头头是道:“舅父您平常总爱讲大道理和我听,您在大学里习惯了,我也习惯了。我才不说什么。那么您的那些大道理到了现实中,怎么一个都实现不了?一面要求着别人做到这个那个的,自己又做不到,我真瞧不起您!我也站道德制高点了我得承认,但我会说,如果不是荆妍瞧不上我,我就去追她了好不好。” 听到这里,卢叠阳感到脸颊抽搐,却是笑了,一面笑一面点头:“哦,你会那么做,是吧?” 他一副不信,尤其惹恼顾古,当即气得嘴都哆嗦:“总之我下周就去找她。” 证实一般,顾古刚一动腿,便脸扭曲地唉哟:“不行,太疼……” 卢叠阳轻拍他的头:“我明白了。”他一手插进口袋,一手看腕表,离荆妍上班,还有多久呢? 顾古气得歪嘴:“我不是在qiáng迫你。我也没开玩笑。您看不上人家的话,我可看得上极了。” 卢叠阳越来越皱起眉:“我哪里有说我看不上?” 顾古一噎,倒是哼:“我最清楚你们这些人。一旦知道人家是做那个的,就躲之不及。就像一看高中生成绩不好,就认定他是坏孩子似的。然而一个人的好坏,为什么仅凭这些东西反应?连深入了解都不肯,就妄下断论的人,我真是看太多了。” 说着这话的顾古,仿佛很有同感地,回忆着他前段时间在学校遭遇的种种。“就像那件事。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认为我是那个调戏女生的坏蛋。是,我不爱学习,但对方不同意,我无论如何不做那种下流的事。每个人是有底线的,就像性骚扰,我这个年纪我为什么不懂?你们当时全都认定我是骚扰者。然而呢,只有荆妍,只有她才肯好好问我,相信我。这就是差距。” 一口气说完,顾古气有点喘,胸口的伤口大概扯到了,他一面呼出气,一面平复。 卢叠阳失神了有好半晌,顾古也渐平定,等意识回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倒是羞愧得脸红了,暗骂自己:“我真是头猪。把这些说出来做什么!” 背后忽而一声:“你臭小子,一个电话让我赶紧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死了,结果这么生龙活虎的,啊?” 卢叠阳正拍着顾古的肩,让他平静,转头一瞧,一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高中生模样男生,正是横眉怒对。想来他看身形,以为卢叠阳是朋友之类,倒是一转头一见真容,逐渐凝固,浑身僵化。 卢叠阳转头问:“他是谁?” 顾古答说:“尤金勇。” 卢叠阳记性不错,一下记起这名,正诧异间,顾古把那人叫了过来:“快点,金勇,快点过来。我刚好饿了,你帮我去买皮蛋粥。注意,皮蛋味要浓,最好加点葱,谢谢了。这是钱,快去。” 尤金勇倒是害臊起来,怒瞪他一眼,接了小钞扭头便跑了。 卢叠阳惊讶之至:“你们之前,不还刚?” 顾古得意:“现在啊,我们可是好哥们。” “哦?” “所谓不打不相识。原来他喜欢金表表,但那家伙一直吊着他,他便一直一厢情愿以为是我插嘴他们两人。我把金表表真皮一揭露,俩个天涯沦落人便凑在一块了。” 卢叠阳苦笑不得:“真是戏剧。” 顾古竖起手指:“他是高三的。不过成绩很烂,大概以后上个大专吧。他说,就等我考个好学校,以后当老板带他了。” 卢叠阳捧腹:“这就是你忽然又好好学习的原因吗?” 顾古自洋:“他人真的可以。像是现在,我跟他说我要挂了,他马上赶过来了。当然,他可能是翻校门过来的。不过我不管。” 卢叠阳想了老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你们这群孩子啊。” 顾古轻蔑起来:“舅父高中一定规规矩矩,没做过一点出格之事。老师眼中乖得不得了的孩子。但在我们看来喔,都是群书呆子而已。” 卢叠阳并不恼,反而微笑:“没做过出格之事吗?” 他又说教了一些事情,并请负责值班的护士多照顾顾古,而后他待到大约六点时,他便站起要走了。这时他、尤金勇、顾古三人聊得正酣。尤金勇谈起当初,顾古来找他揍,便一脸愤愤:“我他妈哪知道,这么瘦的瘦子,力气大得要死。真是轻敌大意。” 第28章 往事 6 顾古马上撩起病服,“我瘦?来,来看看,老子我的肱二头肌多发达。” 卢叠阳笑着道:“你那样又要扯到伤口。” 话音一落,顾古果然脸色一变,卢叠阳也不再去睬,转头对尤金勇道:“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没有跟顾古多计较。” 尤金勇起初,面对大学教授还有些紧张,这时倒也还好:“没事啦,舅父。我们这些人,打打惯了,挨一拳有什么了不起。” 他倒是好奇:“后来你学校处罚你了?” 尤金勇纳闷:“处罚?什么处罚?” 正检查伤口的顾古闻言插嘴:“我没对主任说是他。方老头不错喔,听了录音机,二话不说就给我调查了。之后有陆晓晶配合,才一切顺利。其他一切照常,只要把金勇的名字换成附近流氓小混混就可以。” 说罢顾古又是一哼:“你真是比今天那群富二代好多了。那群人,单挑不过就喊人,真搞笑。你算是条汉子喔,揍不过就揍不过,也自己撑。” 尤金勇一听,倒是不服气:“什么揍不过?明明平分秋色。我也不过多挨两拳而已,我还把你牙齿打松了。究竟谁揍不过?” “求饶的还不是你。” 尤金勇冷笑:“我是看你太可怜。大半夜找来就为打一架,真是没蠢过你的人了。” 他们一来一往斗嘴间,卢叠阳倒是站了起来。背后顾古一见他起身,低声又道:“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帮个忙。无论如何帮我好好报仇。不用太过火,就揍得他们三天起不来就好。这是他们名字和班级,随便你什么时候揍,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记住伪装得好点,别被发现了。” 尤金勇慎重点头。 卢叠阳听见这些了,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装没听见的,走到门口时背对他们两人,挥了挥手,便走出了医院。 他驱车前往H酒店。飞快开着车的路面,寂静而无声,他的心倒是跳得老快。苦闷与烦躁,他滑下窗,冷风从外chuī着他的侧脸孔与后脑勺,微微清醒了,理智了,他清楚着自己在做什么。先前,他同荆妍互有默契,像早已说好的,谁也不提起她的职业。 卢叠阳认为那没什么好说的。同荆妍相处的时光,是悠闲的,是惬意的,无论她是淡淡的嘲讽,还是娇俏的可爱,还是她偶尔的迷惘。不曾刻意,那些荆妍自己的事情,他不插手也不多管,那种滋味就已很好。 然而总是会变的。那些漠不关心,事不关己在时间中流逝,悄然改变,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去弥补、去挽救,便是这么回事。 H酒店他很少来,仅有的印象便是那天,同荆妍头一次见面。 今次来,酒店没怎么变,穿过红地毯水晶巨灯,上了电梯,环形的世界渐渐浮起,他脚下踩着整个漂浮的云霄,缓缓上升。 他还是紧张,手心冒出了汗,脸倒是无动于衷,他擅长这样的伪装,好似无所表示,实则胸中紧张得不得了。 但他已做好决定,今天不管怎样必须带走她,这地方终归不是归宿,她或许也等着,等着一个能离开的时间。 电梯叮地响了,心绪反而渐渐平静,他缓缓抬手,深吸一口气,仿佛预料得到,后头等待的是什么,但毫无犹豫地走了出去。 狭小的长方顶半弧形圆门,服务生站在门口,是专门负责进出的,他一走进,那人便跟上来道:“请问您预约了么?” 卢叠阳看了他一眼:“小语呢?” 服务生有些错愕:“您说谁?” 卢叠阳低声:“小语。” 服务生整理愕然,马上又:“对不起,我没有义务和您说……” 他没说完,卢叠阳便闯了进去,后头他又叫起来,一面追,一面赶,然而蹿进黑色的嵌式酒吧,就如被吸进浓重墨色深处,喧嚣的浮华与霓虹迷彩灯中,找人是相当麻烦,也相当不便的。到处是静静喝酒的人群,偶尔一点吵闹,坐在吧台高凳自诩绅士的他们便会投来看着乡巴佬一般的目光。 呈半圆的酒吧贴着弧线,便是独立的隔间,他还记得,当初是第一间,他如今也不假思索地开了这一间。它门总是不上锁的。房里原是唱着歌,投影机晃着mv和歌词,卢叠阳一眼便望见荆妍。她一个人坐在比较远的位置,穿得很漂亮,有人递给了她话筒,她摇了摇头,吸管搅动玻璃杯里的果汁。 卢叠阳毫不犹豫,冲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跟我走。” 不仅是荆妍,几乎所有人都愣了,荆妍反应回来,有些恼怒,想甩开,卢叠阳便抓得更紧。转身二话不说走,门口有围观者,他不理睬,继续拉扯。就这样拖扯到那扇圆弧形门外,荆妍声音变调了:“卢叠阳,你真是过分。” 卢叠阳一转头,她怒意至甚,瞪着他:“你不能这么做。” “你跟我走。” “我不要。” 卢叠阳一再重复,坚持:“现在,以后你都不能再来。” 后面有人闯出来,想要叫保安,赶走卢叠阳,荆妍却忽然烦躁地推着那人:“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 趁那些人愣神之间,卢叠阳将荆妍拉进电梯,门还没合上,荆妍想溜,他有所察觉,马上又抓住她的另一只手,于是两只手都被抓着了,荆妍一动也无法动。他猛地把脸拉近,荆妍靠着冰凉的玻璃,电梯往下降。 他呼吸打在她脸颊,她睫毛颤抖着,眼睑下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她撇过头去,又羞又恼:“你别开玩笑了。放我回去。” 卢叠阳说道:“别做这些了。” “你没资格。” “我有义务!”卢叠阳捏紧了几分,用生硬口吻。 荆妍有些抖,好一会儿,她一边摇头一边叹道:“我真的不可以。” 卢叠阳说:“为什么不可以?” “就是不可以。” “你当辅导老师就很好。比这好很多。” 荆妍猛地抬头:“你以为我能去哪当?” 卢叠阳愣。 荆妍继续:“你以为我可以?凭借我捏造的学历吗?你以为有家长会请我?” 一串三连,咄咄bī问,率先落下风来的竟是卢叠阳:“我就会。” 这话他自己也是中气不足,荆妍更不必说,果然她冷冷笑起来:“看。” “总之你就是不能来这。我不允许你来。” 电梯下去了,一路畅通无阻,卢叠阳挡在面前,中途再溜是没可能。荆妍便gān脆也不再抵抗,靠着玻璃,一听这话,便冷冷说:“我从来不需别人管我。” 卢叠阳道:“不是你不需要,是没有人。没有人站出来管你。” 仿佛戳中心思,荆妍越发烦躁,脸色也是苍白:“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她扬了扬嘴角,想说出更加冰冷刺痛的话来,卢叠阳忽而捧着她的脸,距离很近,近到她忘了眨眼,也忘了张嘴。他认真地凝视,想望进她的心里:“你究竟在想什么。” 荆妍沉默着不语,一时间只有静静的呼吸jiāo织声,彼此穿插,再过了会儿,卢叠阳声音响起:“跟我走吧。我不能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我会一直陪着你。” 咬着下唇,她眼眶渐渐湿润,还是倔qiáng:“我不需要你陪。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卢叠阳哑然而伤悲,她一直是这样的,沁下了一点两点的泪痕,他用指腹擦掉时,又听她在耳边喃喃说:“我不想示弱的。但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我就是这种人,不要来管我,也不要因为我这样就管我。让我就这样,这样静静地沉灭掉。” 卢叠阳苦涩:“你何必这么说你自己。”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抽出身来。遇上你也好,没遇到也好,我都没想过。” 正说,电梯门叮地又响了,是一楼到了,外面走进来几人,眼瞧狭间内两人,都是一愣。而这时荆妍吸了吸鼻子,缩回颗粒饱满的眼泪,卢叠阳顺势拉起她的手,从这些人身边擦过走出门,荆妍也不再有抗拒,随他一路,一直走出H酒店门。荆妍才又开了口,用她饱含特点的沙哑声音说: “叠阳,你走吧。我真的不能够,我做不到。” 卢叠阳不听,将她往外面拉,他走到花园里才恍悟,自己的车停在地下一层。他们已走到外面来了,天一片漆黑,没有明月晃晃,只有呼啸的夜风。他背身而走,一意孤行。他只是想继续走,只要继续走,荆妍就不会松开,他是这么想的,才没有目的,哪里都好地一直继续走。 走到快出了大门,荆妍又说:“你放我回去吧。” 卢叠阳头也不回说:“今天你到我家去。” 荆妍摇头:“我不会走人的。” 卢叠阳猛地转身,他们走出了酒店外,右边正是大路,一片空旷无人的马路,偶有开着大灯的车辆驶过。卢叠阳抓住她的手,举到半空说:“你怎么这么固执?你不知道一直继续这么下去,你的人生就彻底毁了吗?” 荆妍萧条一笑:“我之前几年一直这样子。” “那么你现在开始改变。” 荆妍又是摇:“来不及。太晚了。” 卢叠阳激动道:“哪里晚了?你才几岁,我又几岁,你真值人生中最好的年纪。” 荆妍苦笑:“那又如何?”她目光凛凛得让他说不出话,他沉默着,听她说:“有时是迫不得已,有时是命中注定。不管我愿不愿意,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我必须那么做,老天的惩罚,我才躲不过。既然躲不过,就接受好了。反正只是接受而已,总有一天支撑不下去,也就能解脱了。” 第29章 往事 7 路边一辆轿车开着大灯飞速而过,风呼呼地响,刺眼的一阵光照中,卢叠阳的眼睛充满了怒火。他压抑下满腔怒气,瞪着她:“谁跟你说是惩罚?胡扯。走,跟我走。” 荆妍还是反抗起来,卢叠阳越是拉她,她越像受不了,浑身上下震颤,四肢并用地挣扎,像个孩子一样的耍赖。最后她捂住双颊,扑通跪坐在他身下,无赖一般哭说:“你不要管我嘛。就让我这样子,不要来管我。” 远处雷点渐近,卢叠阳弯下腰伸出手:“快点起来。不要耍赖。” 荆妍更加赖皮,不断蹬地说:“你走开,你走开。” 她疯狂,胡乱地抗拒他,好一会儿,卢叠阳才接受似的,直起腰来,望着的天边快要下雨了,他难过地叹恳,有好半晌,他才又说:“我早一点拉你出来就好了。” “这不关你的事。”荆妍似乎在流泪,小孩的哭腔说。 卢叠阳摇头:“我开始觉得你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享受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光。但这么看,我是自私的。” 荆妍打断他:“不是的!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嘛。” 卢叠阳哪里见过这种的荆妍,一个劲地说着“你让我一个人就这样子吧。路是我的,反正已经堕落那么久了,也没关系了。”,彻底将卢叠阳惹恼了。他根本不能想通,她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她不应该有。 他冷言冷语说:“荆妍,起来。” 荆妍只是摇头,看不都不敢看,并继续流泪。 卢叠阳便更生硬地加重道:“我现在让你起来。你要自己站起来,你不能这么无赖。” “你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的泪眼朦胧,使人爱怜极了,卢叠阳咬咬牙,还是继续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倔qiáng?” 荆妍呆滞地看着地面说:“我的过去太糟糕了。我自己都忍不了。” “那算什么!”卢叠阳回道。 荆妍继续:“我一想起,就觉得这人生就这么下去也无所谓,我一想起,就觉得羞愧得想钻进地缝里,那些快乐或者幸福的时光,每次只会让我感到更罪恶的痛苦而已。” 卢叠阳彻底愣住了。而她嚎啕大哭得像做错事的孩子,他心软下来,再说不出冰冷刻薄的话来。而当他蹲下来想要抱抱她时,好像天下起了雨,荆妍头埋在他胸前轻轻说:“你不讨厌我吗?这样子,随随便便的我,乱七八糟的我,混乱又可耻的我。” “没有人是一直都完美的。”他道。 “就算我有这样一段过去也没关系?” 卢叠阳笑了,一边抚摸着她瘦削的背。“我从来不会因谁的过去怎么样,而影响我对他现在的看法。” 荆妍一听,便更难过,手圈着他的背,一边摇头一边喃说:“我的过去真的很糟糕。连我自己都不认为,再能继续这么活下去了。” 卢叠阳低声说:“今天就别回去了,到我家来,去洗个澡。” 雨下起来了,落在他们身上,没一会儿,两个人都湿漉漉的了。 荆妍双手穿过他的胸紧紧地搂贴着:“你会后悔的。” “我才不会。” 荆妍低语喃喃:“那天我爸爸,” 正将她抱起来的卢叠阳,闻言有些迟疑,“什么?” “我爸爸的死和我有关。” 卢叠阳愣住了。 荆妍接着道:“他是为了来接我,才一接我弟弟就去山沟沟里找我。天很暗,雨很急。他开的轿车在环山公路的拐角口跟别人撞上了。而那时,那时的我却还在想着玩什么失踪。你明白吗,不是找我的话,他不会去那里,不会死的……” 语一毕,荆妍双手捂脸啜泣。好一会儿她肩膀的上下颤抖。卢叠阳迟疑着,最终毫不犹豫将她揽住。一面抚摸她给予安慰,一面说:“那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 湿淋淋着头发出来的荆妍,涂上了一点遮粉,眼睛的红肿没刚才可怕了,卢叠阳一直看书,一听声响便向她招手,让她过来沙发这边。 荆妍不似平常,这刻倒是扭捏起来,好一会才过来,刚躺到他旁边的位置,卢叠阳就抱住了她。 “我在看一则笑话。我将给你听。” 他很兴致勃勃,荆妍点了点头,得到认可后,他便念着说: “一对夫妻同房时,女生一个劲喊不要了不要了,男生以为她疼,便真的停下来,最后女生把他踢下chuáng了。” 他说完,感到非常好笑地,自己笑个不停,见荆妍无动于衷,不由问道:“这不好笑吗?” “好老土。”荆妍诚实回答。 卢叠阳尴尬抹了抹鼻:“是很久以前的笑话了吧。但我感觉还蛮有趣的。” 荆妍说:“又土又冷的笑话。只有你会喜欢。” 卢叠阳以笑解尬:“那是我太老土了,都跟不上你们的cháo流。” 一面他说着,“我要继续找找其他的”,一面jīng神又回到书上去。 卢叠阳重新看时,荆妍一歪脑袋,躺到了他的手臂上,怔怔地看着明亮宽敞的天花板说:“我高中时是个出格的叛逆少女。” 一听她谈起从前,卢叠阳的心思便也飘远了,再集中不了,闻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香味,柔软芳香,他浑身僵硬。又闻荆妍说:“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走入歧途了。认识了一大堆不良的朋友,每天晚上就是出去,看大人哪个都不顺眼,每天都因晚归问题和说教同我爸妈吵架。” 荆妍微微支起上身:“所以我能比较理解顾古。有时候,就是因为做乖孩子太难,做不到才想要释放天性,去当一个自由自在的角色。你肯定体会不到。” 卢叠阳苦笑:“你们都当我是,那种高中一看就是乖宝宝的人设吗?” 荆妍微微眯起眼:“除非你是躲起来gān坏事的那种。”她掰起脚趾头来,一颗一颗洁白小巧,脚背则是瘦削无肉的,白得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她专注地看着:“高二的事,我跟父亲疏远了。我不再喜欢跟着他,我喜欢跟着我新jiāo的朋友到处乱逛。那时我的家乡那边,有个洋人开的酒吧。学校的朋友们带我去那里,他们都讲英文,我好好奇,又为自己那口蹩脚的口音自卑,私底下才用功学起英文来。那时,想想那时的我对父亲是什么感情呢。从以前的崇拜,到有点蔑视的程度了。我的父亲是个上班族,一辈子只领那么一点薪水的公司职员。他希望我将来考个公务员什么,然后早一点嫁人。我便嘲笑他没有见识,没有志向。” 说到这,荆妍有些失神了:“我那时经常说的,就是他不思进取,别人都出去创业,后来赚大钱了。就他一辈子死啃着那点工资不放。我总是这么批评他,拿我学过的可怜的高中知识,去羞rǔ已经二十几年没有碰过课本的父亲。那时的我就是这么回事。好似见过几个洋人,讲过几段英文,就觉得了不起,认为已经超过父亲,父亲再没有能力管我的程度。” 卢叠阳道:“每个人高中时总会都这么想的。” 荆妍似乎想要点燃什么东西的,手指贴到了嘴唇边:“小时候觉得父亲是天,是山,是了不得。后来慢慢觉得他什么也不是,又迂腐又顽固。现在,现在想要当面和他说一句对不起,都已经没机会了。” 她说完,目光略是失焦了,卢叠阳递过来一根烟。 荆妍看着他:“男士烟好浓的。” “你抽吗?” 荆妍摇了摇头,卢叠阳微微笑,给自己点燃了放进嘴里。 她好像责怪起来,扭过头去,看着天花板,沉着沉着,忽而说:“你知道吗?自从爸爸出车祸死掉后,我总是总是想起初一的时候,有一次体育课跑步晕倒,送进了医院急救室。那时诊断不出是什么病,只有血象表里,血红蛋白一栏极度不达标。医生说救命要紧,就先输血。而医院里血库的血也并非那么好取,医生就说捐的越多就优先给使用。我爸呢,捐血前检查出高血压,捐不了。他急得把我叔叔、阿姨全部都叫来了。” 荆妍一说起这,嘴角挂起了笑来:“他后来说,他恨不得能捐越多越好,让我快一点能输到。不过医院里那种事,谁能说得清呢。”她挑起眉来,来抢他嘴里的烟,将他含过的那头直接放进吸一口,从鼻腔吐出烟,大概是太快太急,她红着脸咳嗽了好几声。 吸完后又递还给他,懊恼至极地垂着肩膀:“他越是离开我太久,我越想起那些事来。那时和我同病房的小男孩,小学而已,就是血红蛋白不到三十,然后就死掉了。我当时大概是五十多,三天内从七十掉到五十那种。现在总是想着,当时死死掉就好了。就没有现在那么多的事。” “胡说。”卢叠阳皱起眉来,轻斥她的胡言乱语。 荆妍越发摇着头,蹲在沙发上,屁股坐着,双手垂在耳边,灰心丧气说:“说真的,那时是与死神见了一次面。但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疼痛都没有。一个人昏迷时,什么感受都消失了,那时如果我就那样死掉了,我一点也感不到痛苦。我现在总是想着那时,想着如果能再次尝尝那种滋味就好了。无悲无痛地死,多少人羡慕啊。” 第30章 往事 8 卢叠阳转过她的脸孔来:“别胡说了,荆妍。你看着我,” 荆妍茫然地抬起头来。 他说:“你才二十五。你的人生还有好长,你未来的jīng彩,还有几十年等你去表现。” 荆妍却心烦意躁地摇起头:“我不觉得了,” 卢叠阳道:“相信我。” 荆妍笑了笑,往旁边爬道:“最有qiáng烈死亡念头的是在我二十二岁时。那时感觉天好灰暗,压力又大,向一个药剂师偷偷要了好多好多的麻醉药。他后来因为这事查出,被差点吊销执照喔。我呢,就是看到这条刺青,才忽然改变想法。” 她把衬衫撩起来,褪下一点内裤,露出那片荆棘刺青。 早前便注意过这片刺青,不大,但因花叶的曲度,极卷,显得妖娆。荆妍细瘦白净的手指指着那一块黑色,卢叠阳便丢下书,手捧着她的腰,将脸贴着她的臀部。 荆妍痒似的躲了躲:“这是我高中刺的。当时跟父亲吵了很大一架。他不喜欢我纹身,他觉得那太坏。” 圆*润*饱*满的臀部,热气喷在上面,卢叠阳微微调整呼吸,又掐着她的臀腰,手指腹勾勒花纹,来来回回描绘,仔仔细细勾描。 荆妍实在是痒,躲了几下:“我也有想把它洗掉的念头。但后来打消了。” 卢叠阳问道:“为什么?” 荆妍变笑:“它就像印证着我高中的那段蠢事,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以前所做的一切错事,和我所有的一切黑历史。每次我有了轻生念头时,它就像一枚耻rǔ钉,将我牢牢钉在死刑架上,提醒告诉我,现在我一切都是应得。让我知道,父亲在那边,他永远不接受我过去。” 卢叠阳默然着,荆妍微微抬起了上腰,把臀翘得高,手穿过腹沟指着说:“我的黑历史。我一辈子也不想回忆的过往,和现在。都是真实存在的。它印证着这一切。我想忘也忘不了。” 她话一说完,卢叠阳从后抱住她,将她软软身子抱在怀里,坐正了,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来。“你净瞎说胡话。什么黑历史,有什么了不起。” 荆妍涩然:“你现在不介意。将来有一天忽然回想起来,就会很受不了。就是那样。” 卢叠阳笑着逗她道:“那哪个人没有黑色的过去?哪个人又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 荆妍摇头:“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但我懂我自己,我不在乎那些。” 荆妍慢慢迟缓地看着他,卢叠阳道:“我们看的是未来,对不对?” 荆妍看他的眼神像看怪物:“你真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嫌弃我。我大学没读,又做那种事。你不必对我那么好。” 荆妍说着摇了摇头,卢叠阳悲从中来,撩开她头发亲吻她肩膀:“所以我要你别做了。” “就算现在退出。还是改不了我做过的这个既定事实。” 卢叠阳道:“我们从一开始,认识就是因为这个,你忘了吗?” 荆妍倒是怔忡,惘然间并不开口。 卢叠阳继续循循善诱:“你要站起来,荆妍。不要回首过往,往前看,一直一直往前看。” 荆妍摇着头。 卢叠阳一把抓着她的手,“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说我,我喜欢的是小语,而非荆妍。” 荆妍笑着撇开了头:“难道不是吗?” “我有认真思考。不管小语也好,荆妍也好,都是一个人,都是你。小语的天真烂漫也好,荆妍的故作洒脱也好。我都喜欢。你的真实你的虚伪我一并包容,曾经的你未来的你我一并喜爱。”一口气表完心中之白,他有些害臊,但仍装镇静,将她搂更紧一点。“我跟你说过,找女朋友的标准对不对?到我这个年纪时,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是不会再有年轻时那些幼稚的思想。也就是你现在这些想法。” 起初荆妍虽有些愣神,听得耳热,再之后,听他大言不惭,便笑起来:“你想要倚老卖老呀?” 卢叠阳一把搂紧了她:“一些知识是岁月的沉淀才能积累的。就像有些风韵,你年轻时没有,反倒老了显现。那时皮囊已经老去,所吸引的便是知识和灵魂。等到了那种境界,没有人会在意你以前做了些什么,因为那些在我们看来都不算什么。我再给你讲个例子好了。” 荆妍点点头,竖起耳朵听,卢叠阳说:“有两位社jiāo达人女生A和女生B,A和男友分手后删光了所有前任的痕迹。而后者,则毫不在意地保留着。后来广告商先找上了B,为什么呢,仅仅是因为女生B以前的一张合照吸引了广告商。女生B从社jiāo达人成了网络照片达人。我并不是想说,A的做法有错。我只是想指点你一下呢,B接受她以前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不在乎,但有时你所厌恶的,在旁人眼里就并不是污点。就像那些从穷地方出来做大钱的人,有些忍受不了自己曾经,qiáng烈抨击穷人,来掩饰自己以前是个穷人的事实。而有些则大大方方坦诚自己是白手起家,穷酸书生做起。然而前者给人的感觉是高大上了,但会有人因此去鄙视后者吗?这是同个道理。你首先接受曾经过往的一切,不去理睬,不去在意,你才能更好地展望未来。” 说罢,卢叠阳往她额上轻轻地吻下一印。 “要接受新生活,就不要在意过去的一切。不必在意他人眼光,你首先要接受你自己。” 荆妍只是听着,天花板的灯光又柔又暖,她蜷起腿来,眼眶湿润,感觉有热泪要流下。 以前何曾有人跟她说过这些话呢?一直认为这一生就这样子、随时都可以死去、但因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痛苦地活在世上的她,自从父亲间接因她而死之后,便一直产生着对自己、对这副肉*体qiáng烈的憎恶感。因此无论做什么都好她都没什么感触,于此恶性循环而下。 “对不起,”她一说,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了。 卢叠阳指腹擦她的泪,叹息:“你不需对我说。” 荆妍却仍固执说:“对不起。” 卢叠阳叹气着笑:“小古常说我只会讲大道理。有时确实是。” “不是的。”荆妍小声说。 卢叠阳望着明晃晃的天花板,思索着什么,微微动了动腿,荆妍有所察觉,正要下来,他便赶紧地拉住了。他把脸埋进她的胸间:“你告诉给我这些,我也跟你说个秘密。” 荆妍问:“什么?” 卢叠阳道:“我的黑历史。” 荆妍一听,便笑:“你一定在戏弄我。” 卢叠阳也笑,他久久沉默着,思考着怎么措辞,期间他觉得自己道貌岸然起来,点评别人的事相当容易,他一直便是这种只会讲道理的人。他才开口道:“我高中时有个女友,叫做筱南。” 所埋着的地方传来温热的跳触感。荆妍问道:“初恋?” 卢叠阳点点头,荆妍又说:“噢,那很正常。” 卢叠阳笑道:“是,那很正常。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没有生理课科普,我们又想尝禁果,又不知做措施。后来她怀孕了,但是我们不敢告诉家长,但大医院是不给做的,你知道吧,我们只能去私人诊所。现在想来那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挨顿骂就骂了,总得去正规医院。总之最后赶在高考之前她顺利打掉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大学之后我们便分开了。后来她很快结婚了,又很快离婚。我们见面时,她跟我说,离婚的原因是她没法生小孩。” 荆妍有些惊讶:“是跟高中那次有关吗?” “我们猜想是刮得不gān净,但是谁也没挑明。那是我刚准备读研的事,我当时有好长一段时间备受打击,毁了一个女生一生的想法总是总是盘旋在我心间。我几乎做不好任何事情。这情况等我出了国,才好一些。” 荆妍沉默着,有好一会,才说道:“她现在呢?” “上次老同学碰面,倒是和我说,她又二婚了。但还是没小孩。”他苦笑。 “这个年龄,也感觉没什么了吧。”荆妍低声说。 卢叠阳望着壁橱的电视机,发呆一会儿,说:“不管曾经的自己有多懦弱,有多糟糕,但人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不管是她,还是我,还是现在的你。” 他看着荆妍说:“人生很长,你能做的事还很多,发光发亮的机会也很多。不必沉湎于过去的伤悲。站起来,往前看,才是最该做的。不必回首,不必追忆,你才能得到解脱。轻生永远并非解脱。永远不是。” 荆妍又蜷起来:“让我好好想一想。” 卢叠阳点头说“好”,他抽过烟的嘴巴一片臭味,他正犹豫着是否去漱个口,荆妍忽而探起身来,嘴唇贴住他。 卢叠阳错愕:“等等,” 荆妍却抵着他说:“谢谢你,谢谢你。下次买一包女士烟好不好。” 卢叠阳一愣,荆妍却笑着跑开了,他赶紧抓,但什么也没抓着,荆妍臀部的荆棘花在她扎起的衬衫下,一扭一扭,最终她跑到楼梯口,朝他勾手:“过来呀。叠阳,你来追我。” 他刚站起,她便溜上了楼。卢叠阳抑制不住喜悦,哈一口气,心想,烟气?她正喜欢。便急匆匆套上拖鞋追上了楼。 第31章 决心 1 第七章拨云见日 灯啪地一下开了,荆妍好似惊醒,睁开眼来时依然睡意朦胧。掀开被子的卢叠阳凑近她的脸:“早就醒了吗?” 荆妍含混:“不是,刚醒……” 卢叠阳道:“想睡就再睡会。” 荆妍也不客气,翻个身侧对他,把脸又埋进了被里。望望时钟,早上八点,正是周六,算一算顾古要下午傍晚回来,他本人也不必上班,这是个相当美好的周假天。然而是生物钟让他早起了,昨晚的激烈在荆妍身上格外明显了,她到现在也起不来,正说明了这点。 卢叠阳套上长裤和衬衣,边扣纽扣时边拉开窗帘,走到窗边往外看,雨后的清晨雾蒙蒙的,天边尽显鱼肚白。他忽而想到些,扭头对着chuáng头柜边的荆妍说:“今天要不要我代你去。” 荆妍原是昏沉的,这里有些清醒了,“去哪?” “我们昨晚说好的。” 说好她不能够再去那里,他不能再看着她继续在那里继续沉浮。那会是恶性的地狱,承载一切堕落的人,蒙袭罪恶与腐化。 卢叠阳这么想时,见荆妍头从棉被钻出来了,她手招着,要他过去,随后她自个仰起了上身,环住他的脖子说:“你这么想的,啊?你是认真的。” 卢叠阳皱眉:“我从来都是认真。” 荆妍扑哧地笑了,伸手揉他的眉毛,给他揉平说:“那你去,我想睡觉。你去好不好?” 卢叠阳心说,反正你以后不去就好,然后点点头。 荆妍声音小下来,嘟囔道:“我就是试探一下你。看看你肯不肯而已。你还当真了,我下午会去的,上午让我先睡个好觉。” 她有些疲倦地又躺了下去,把棉被往上拉,遮住脸孔。 卢叠阳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先去了。” 好半晌,她才说:“你不介意就好。” 他纳闷:“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有什么好介意。” “那样别人就都知道了。你和一个什么什么的在一起。” 荆妍声音越来越小,棉被却被撩开了,她竭力地阻止,也碍不过那气力。卢叠阳出现在她脸前,笑骂她说:“怎么反而你比我还要老土和胆小。” 荆妍不服的口吻说:“我就是老土。我就是胆小。你思想最先进了。” 卢叠阳捏她嫩滑弹性的脸:“那些都不算什么。我们望着未来就好。”他这时问说:“你有看过一部电影,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荆妍点点头:“高中时看过。女主角的胸很漂亮。” 卢叠阳脸有些黑:“我并不是跟你讨论这个。” “我不信你没注意。” “那都不是重点。”卢叠阳挥了挥手,轻咳后道,“最后一幕给我印象很深。不管过去历经怎样不堪。该活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她始终是那个昂首挺胸的女人,不在意流言蜚语,不在意人言可畏,这才是最可贵的。” 说罢,他吻了吻她的眼睛:“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无法理解,但就是这样的。到最后越来越看得开,拘泥于过去的是很狭隘又愚蠢的做法。不管是当事人也好,旁观者也好。都是如此。” 荆妍一副陷入思考状地有半晌未说话。就在卢叠阳以为她睡着并打算离去时,他才听她开了口:“你真是个难搞懂的人。” 他惊讶:“你才让我看不懂。”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赤白,就差没全副心思摆脸上。 荆妍却噗哧地笑说:“不是。我并不是说你有所隐瞒什么的。我的意思是,你真是个神奇的男人。有时像是伴侣,有时只是情人,有时却像爸爸。” 卢叠阳耸肩:“我姑且把这当成是你的表扬。” “我就是表扬呀。”荆妍的笑让他觉得不可信。 他撇撇嘴,她却忽而认真起来,凝视着他说:“是能够教导我,拉我起来的人生导师的角色。谢谢你。” 她真诚地俯下身,趴在棉被上久久也不动。卢叠阳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的荣幸。” 出门时,卢叠阳心里还如擂鼓,咚咚跳不停。到开着车子出家了,他才安定下来,口gān舌燥地,拧开矿泉水盖喝起冰水来。 其实想过直接去跟他们说,又觉得荆妍事后要生气,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同她说。他并不认为身为大学老师或是教授有何高人一等之处,有时在她面前,甚至觉得他是需卑躬屈膝的那位。他一向对伴侣的过往不感兴趣,他时常想的,他又不是和过去的她jiāo往,何必纠结于那些?起先他便是这么想,只贪图同荆妍在一起的美好快乐时光,后渐渐自责了,荆妍缺的只是一点关爱而已。常年孤身一人漂泊在外,但凡有人给予真心的关爱,让她感受得到,她这些年也不至那么自毁与绝望。 卢叠阳这么想着,思绪飘远了,越发坚定起这份信念来。他始终认为,要结合成伴侣的两人,是不同于情人又或是恋人的。情人之间没有谁对谁的义务,但伴侣不同,一个能给予欢爱激*情的是个好情人,伴侣则该是让对方都更好的那类人。他现在便是有那个义务的。肩上的担是要重的,但他喜欢,喜欢这样就足够了。 车到酒店附近,他通过停车台往下驶去时,后面一辆跟着的黑色轿车引起注意来。他刚把车停进空位,一从车上走下,那辆挨着他停的小轿车驾驶座也马上走下一个人。一个高个子青年,穿花绿的Polo衫,很是朝气蓬勃。主动走来同他说:“上次你停的也是这个。” 卢叠阳惊诧,但不动声色:“你是?” 年轻男人伸出手来:“何进原,你肯定没听过。” 卢叠阳心说,我确实没听过,也伸出手去,报完大名,这时男人又道:“但你肯定知道荆妍。” 听到荆妍,卢叠阳一惊,吃惊地望向他,年轻男人竭力邀请:“我要谈的也是她。我们到楼上去谈。” 卢叠阳心有异义,仍是随他往电梯走去了,从地下一层的电梯直接上楼,跃到高楼后何进原领他进入一会议室。这层看模样是办公层,会议室对面便是分门别类的各分层职务办公室。而会议室内落一巨大的玻璃窗,迎着苍云蓝天,格外辽阔,窗边铺着灰地毯,上摆小桌,对面各是小型单人沙发。 何进原执行仪礼一般,机械倒了水,端来后便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见卢叠阳犹豫踌躇,他仔细打量这个年长成熟的男人,掂量再三,才叹着气说:“昨天我听人说有人半途带走了荆妍,后荆妍没再来过,我当即调了大楼和停车场的录像,查到是你。我平常不大来这,也只是偶尔让他们报告一下荆妍的情况,有昨天那一出,我便知你今天要来。我对他们说,你今天一定来,果然,还十分的巧,我们在这撞上了。” 说罢,他仔细观察面前男人,不放过任何神色的变化起伏。果不其然,见卢叠阳眉头皱起,他便笑说:“你肯定好奇我是谁。我和荆妍关系又是什么,为什么我言谈如此亲昵。接下来我会慢慢说。首先,我要澄清一下。我父亲是这座酒店的董事长,我最近调到度假村那边管理海边的一系列连锁酒店。两边离得不远,偶尔我会回来,有时是父亲让我回来。” 难怪他能随意进出大楼的会议室。这么想,他又听人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上世纪的地下酒吧,非合法性盈利酒吧。这楼里那间酒吧在上世纪就是这么回事。当然我们现在已经十足地将它转为合法营业酒吧。很少人知道,它原本是在地下的,后来因酒店的建成,它才搬到楼上那些地。我们市酒吧不少,但上世纪这种酒吧便是文人学士进出的地方,有些人偏爱这种文化,灰色的文化,才到现在也历久不衰。” 卢叠阳点头,何进原介绍完背景,翘了个二郎腿,以颇为随意的姿态说:“所谓灰色,就是黑白不沾,要说它完全gān净或是不gān净,也是没有人的。当然抓着空当契机也是容易的。想接触上流社会,自古来灰色产业就是最容易的。而且一旦贴上上流这个标签,似乎一下子便不同了,当事人双方,产生出高他人一等的优越感来,是极寻常的。” 他又马上说:“当然,本质是一样的,寻欢作乐,消遣金钱。不过找寻的一种自我优越感,会让他们选择这里。上层人聚得多了,一些下层人不免心羡向往,变着法子到这里来,每年这种人都不计其数,一抓一大把。” 话至于此,何进原又话锋突变,忽而转向荆妍:“那种人我见得许多,也能理解。但独独理解不了荆妍。老实话,我怎么也想不到她来这里。更为费解的,怎么劝她她都不听。” 卢叠阳脸一滞,何进原继续用他那套商业上惯用的观察法揣摩着人地说:“我猜,您对荆妍一定是与众不同的人。” 卢叠阳苦笑。 “她以后不会来做了吧?” 卢叠阳回道:“是的,我来就是说这件事。” 何进原点头:“我们对员工这事没什么约束。想做就来,不做就走人,问题不过一工资,但那也是按时工支付,并非问题。” “噢,” “我很高兴,她终于想通,不钻牛角尖了。这里确实不该继续待的,对她来说。” 第32章 决心 2 窗外太阳的光照she向另一侧,何进原望着一会儿,收回视线来方道:“现在我回答第二个问题。荆妍,我,是高中一个学校的。那时候常和死党混在一起。也因此,我第一次在那见到她,都快惊呆了。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到这里来。高中时,她是个颇为傲气的女生,有点叛逆。当然我也叛逆,否则我们不在一起。” 不想还有这层关系,卢叠阳不禁惊讶了,又似乎想起,一开始荆妍确确实实说过,“酒店的太子爷也追过我”这种话。他当时不过以为chuī牛话,现在看来,那确是真的。 何进原叹息着:“我后来直接去了国外读大学,和她jiāo集便也淡下来。但初恋这种事,总是印象深的。我开始呢,问她是否缺钱什么的,她只摇头,我说我能给她,不过她倒是奇怪,明明缺得很,但那副模样又好像恨我之入骨,仿佛我的钞票是茅厕捞出来的,嫌弃得很。” 卢叠阳一直默不动声,听到这里,方才提神地,微微顷起了上身。 何进原见着了,便又是叹气:“她真是个难搞的女生。当初高中我就觉得不一样,才受吸引,现在竟一点没变……不,又或许说是变了的。显得更加低沉yīn郁吧。” 他提起了面前的速溶咖啡,放在嘴边啜了起来。 卢叠阳在意的却并非这个:“你说你去了国外读大学?你们分手的原因是这个?” 许是不曾想他提这个,何进原沉吟稍许,方才慎重说:“我们确实是,在我出国后便不联系的。但那之前也发生了件事,我坚持认为她是那件事后开始厌恶起我的。” 卢叠阳警惕:“是什么?” 他迅速抬头瞟一眼,又低落眼去,似乎无奈了,便苦笑:“倒是那之后她家里出了点事。我当时也比较忙,没怎么在意,她来找过我,但是我没有理睬。大概就是那时起,她便不找我了。后来就自然而然没音讯了。我大学时倒是打过电话,但她号码变空号了。一直到去年年初,我们才又见面。” 那出的事,大约便指荆妍父亲出的车祸。卢叠阳暗忖,又听何进原说:“她现在对我是相当厌恶啊。找了一次,被她轰走了,也不好意思再找。” 卢叠阳问道:“你们这一年便没见面吗?” 何进原点头,看着卢叠阳忽而笑道:“你不必这么警惕。我早就有了女朋友,年初时就和她说了,我要和那女生订婚。” 说着,他举起无名指的戒指摩挲说:“我们去年七月订婚了。” 卢叠阳未吭声,这人便又有些喟叹:“她好久不见,真的是很漂亮。但她就像在摧毁自己一样地,一直堕落在这个地方。我怎么劝都不听。一方面是她生计来源,女生嘛,总想不费劲地赚钱。一方面,她应该就是厌恶着我,故意让我知道她在这里,让我心存愧疚吧。” 卢叠阳面无表情:“你那时如果能多关心一下,一切就不同了。” 正感慨摩挲的何进原闻言错愕,稍事又调整表情,低笑说没错:“她现在在这里,总让我升起一股负罪感。再怎么说,都是喜欢过的。去年初我们重逢,她向我借过钱,但是我那时都有女友了,觉得没什么理由给前女友钱吧,就没给。之后她便来这里了。那种冷冷的眼神,就像是说,你bī着我来这里做这些事似的。我真是没办法。” 何进原一面苦笑,“想一想,去年年初就给她好了,也不至于后来再想给她时,却被她冷嘲热讽一番虚情假意。我没办法把她拉出来,那么也只能微尽我绵薄的力量,后听闻她填的名字小语,就安排了人多照顾着小语,免得受欺负。我能做的就是这些。她应该是知道的,但越是知道我在暗中保护,她越要在这里堕落,那种看男人负罪让她很痛快吧。” 咖啡略微凉了,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何进原呼出一口浊气:“现在你来了,你把她拉出了这个地方,我也能受此解脱,不至于每次来这里都忍受她那种冷冷的拷责吧!” 他说完又是感叹,正啜咖啡间,卢叠阳站了起来,他赶紧也站起来说:“您就这么走了?” 卢叠阳点头,低声说:“她以后不会来了。” 何进原一愣,连续点点头:“那蛮好的。皆大欢喜,也是我希望的。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卢叠阳拒绝说,后者挑了挑眉也不再坚持。下到停车场,他看到旁边的轿车,他是太子爷,本该有自己专属的停车位,今天果然是专门瞄准他来的。 他开车驶出了这家大楼,忽而间轻松了不少,多日的yīn霾一下子chuī散,艳阳照进车玻璃里来。他一时不知往哪走,这里是不常来的,他感到道路陌生起来。等红灯时,他倒是接到了来自老妈的电话。 那边先是一阵吵闹,抢起电话发声的竟然是姐姐:“小阳,喂,我问你,顾古这家伙最近还好吧?” 随后老妈似乎还在吵吵,“你这个人,自己不打电话,偏偏要我打电话时抢。” 姐姐顶嘴:“万一我打过去刚好是那臭小子接怎么办?” 老妈:“你们俩也该改改各自的臭脾气了。” 卢叠阳:“……” 他头疼地揉着额头,刚好转绿,他便切换蓝牙模式,边开车边无奈说:“小古最近学习成绩什么都很好。老妈说的对,姐姐你要对小古耐心。” 姐姐生气:“是我每次想耐心,他都不给我那机会。” 卢叠阳:“……” 姐姐:“他最近没惹事了吧?” 卢叠阳这倒是心虚,瞟着反光镜里后面的景象,含混:“还行吧。” 姐姐疑心,正欲继续,老妈已先兴奋,嚷嚷着她就知道小古是乖孩的话,挤开姐姐接上了电话。 那边又是一阵吵闹,卢叠阳已驶过了大桥,往别墅区行。老妈悄声说:“你二伯在工地上摔下来,被钢筋砸到了腿。前不久到你们那地治疗去了。” 卢叠阳讶异:“怎么现在才说?” 老妈急忙:“嘘,别大声。你二伯死活不让你们几个去瞧,我连你姐都没说。否则,她一定急着飞你那去了。” 卢叠阳说:“既然在我这,我必须去见一面。” 老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而且你最好带点东西去。” 说罢,她怕被人听见似的,更加小声说:“他家经济不好,前不久那手术费用都是东拼西凑的。不是还有什么康复训练么,钱也不少,你拿一点去。” 卢叠阳迟疑:“二伯不是会收这钱的人吧?” 老妈说:“我知道。所以你要学聪明了,别被你二伯发现了。” 卢叠阳当下了然,老妈又道:“你二伯疼你从小到大,小时候常抱你到山上捣笋。你可千万别忘了。” 卢叠阳点点头:“我知道了。” 老妈说了二伯所在的康复所名字。那并不是有名的地方,卢叠阳一查才知,他在地图上作了标记,又同老妈唠了几句家常,要结束时,见也到家了,两人便挂了电话。 他在房子旁停好车,飞快跑进了大门,出人意料,房里静悄悄的,不见丝毫人影。 难道她回去了么?卢叠阳忽而懊恼起来,他早该在车上打一声电话,粗心大意的,她却不一定一直会在家等着。 这么想,他仍是进了自己的房间,脱下外套什么换上家居服,那样舒服点。他正把领带塞进抽屉,书桌上开着的电脑倒是吸引了他,他往前一凑,停的是网上银行界面。 他正欲看个更仔细,身后传来讶然之声:“你回来了?” 卢叠阳一转头,荆妍从内围出来,正往屋内来。她疑心的眼神一扫过电脑,卢叠阳赶紧躲开了,举起双手来:“我什么也没碰。” 荆妍一屁股坐到电脑桌前来:“过分。” 她嘟囔着,手疾眼快地把页面关闭了。卢叠阳越是好奇,那似乎是个汇款页面,他隐约看到,但也不提起,只抚着她的肩也弯下腰去:“我以为你走了。” “没有的事。我忽然姨妈来了,就去塞了条卫生棉。”她说着把赤条白皙的大腿架到另一条上,翘着说,“做男人真好。你肯定想象不了,忽然身下血流如注是什么感受。” 卢叠阳笑道:“我倒是想感受。” 荆妍瞥了他一眼,爱搭不理的:“那种忽然奔腾的暖流,我是懒得再说什么了的。” 卢叠阳调侃:“明明还有另一种暖流的。也是如注的,你好多次的,你不喜欢吗?” 荆妍一手托着腮,一手捶他的腹部,头也不回地盯着电脑网页说:“你不要打趣我。” “就你可以打趣我?” “你让我很难为情。” 卢叠阳捏她的脸:“你也会难为情。” 荆妍大约是无聊了,看着看着也不想看了,便转过身来骑在椅背后瞧着他说:“你解决了?” 卢叠阳点头。 “那我以后是不能去了。” “绝对不可以。” 他坚决的口吻,逗乐了荆妍,她一面笑,一面拉起他的手说:“我知道了。我不去了。但是,我以后该做什么呀。” 卢叠阳是很认真地思考说:“我最近不是常常提起翻译的事情来吗?那是因为啊,我和国际jiāo流系的老师有一部合作的译本。大概要一个月后开始动工。我想你来当助手。” 荆妍一听,惊讶地摇头:“翻译助手?我根本不够格的,我不可以啦。” 卢叠阳笑道:“你别紧张。这不是很困难的事。我在大学里把初稿拿过来,你所负责的,就是查阅词典帮我校对。检查有没有错误就可以。” 第33章 决心 3 荆妍迟疑:“这也不容易吧?” “没有你想象的困难。也没有你想象的简单。”卢叠阳以严肃的口吻说,“但很耗jīng力。你要一个词一个词地检查下去。准备工作很多,也很繁琐。对于新手来说肯定不容易,但是有过第一次,才有第二次。我觉得那样对你本身的英文也会有很大帮助。” “我……不可以吧。” “没关系的。有时助手工作,不是英文系的也能做,这主要是看你的jīng力够不够。” 荆妍是有兴趣的,但是缺乏自信,卢叠阳便鼓励安慰说。见她仍是犹豫,他便板起脸来,不高兴地故意说: “你不会嫌弃它没有薪水吧?” 荆妍扑哧笑了:“怎么会!” 卢叠阳凝视着她雪白的脸。“这会是很有意思的工作。一定比赚钱的有意思的多了。” 荆妍不信:“是吗?” “如果脑子里有充实的知识的话,绝对是的。你看,现在为了赚钱工作的人很多,但有哪一个是真心热爱着的呢。不想上班,不想面对上司,就算是薪水超高的办公楼也时常冒出这种抱怨话来。”到这,卢叠阳稍稍舒了口气,到他比较擅长的话题时,他总是游刃有余。他换了个温和的口吻继续说,“你喜欢英文,就去从事这个行业。先谈你喜不喜欢,再去谈能赚到多少钱。选择做一件事,从来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出于兴趣才能去做。对不对?” 这话像在指责她先前在H酒店做的,等意识到时,卢叠阳有些懊悔,他应再想想怎么措辞委婉才比较好。然而荆妍一直一动不动看着他,忽而笑了,笔直笔直站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受刺激了?” 卢叠阳微微撇头:“才没有。” “你就有。” 她从椅子后走出来,用力地凝视着他撇过去的脸:“是在那里遇到什么人了吗?” 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啊。卢叠阳差点就要从心里蹦出这句话来,他顺了顺气,才有些闷地说:“我见到你的初恋了。” “初恋?” “叫什么,何进原的。” 荆妍还是挂着笑:“然后呢?” 她调侃的眼神,微微带着看好戏的戏谑,那让卢叠阳耸了耸肩,颇不适地坐到chuáng上去。荆妍马上也跟着过来:“他一定说了什么,刺激到你了。” 卢叠阳忍了忍,还是问:“你知道他在那边的。” “是啊。” “那还去呢。”卢叠阳从鼻子里哼出声。 荆妍手肘撑在他大腿,托着腮:“很有意思啊。” “所以他说,你是因为他才在那边的。” “大概也可以这么说。” 荆妍无谓的态度惹恼了他,他愤愤而不平:“你是笨蛋吗?为了个男人去做那种事?” 荆妍惊讶着,挑起眉毛看向他,忽而扑哧又是一笑:“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是为了他去那边。他哪有那么重要呢?” 她嘲讽着翘起二郎腿,白嫩修长的手则搭在他的裤子上,一条眉毛挑得老高:“你知道喔,他是太子爷嘛。以后那总是他的。我只是想借助初恋这个身份,能在那里稍微随心所欲一点而已。比如我不想做的,就不能qiáng迫我那样子做。那边经常有这种不自愿的事发生。” 卢叠阳哑然:“你是这么回事啊?” “不然我去那边做什么?我们呢,大概是去年年初见的面。我刚到这边来,暂时没想好有什么工作做。得知他在最厉害的酒店当太子爷,那我就过去罗。”她托着腮,用很无谓的语气说。 卢叠阳忆起那人说话神态神色,不禁低低地笑了,荆妍无袖背心下白皙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肘问:“你又有什么事那么好笑。” “他还以为你对他余情未了,得意得不得了。”还说什么负罪感,其实他那副神色语态,都是炫耀而已,否则便不必专程去找他了。这下倒好,根本不是那样,完全是他自作多情。 “他那种花花公子不就是这样子吗。所有女人都必须喜欢他,垂涎他,所有前任都对他念念不忘的自大狂。” 她讽起人来是真的一点余地不留。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着“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的”的话。 没等卢叠阳反应,她便已拉起他的手,复又坐回到书桌前去,她点进了云盘,小声嘟哝:“这种存储在数据库的东西很不安全。但是没办法,当时事态紧迫。” 卢叠阳不解:“你在说什么?” 她点开放大了一张照片,卢叠阳凑近一看,好一会儿开口,仍不很确定:“这是,” 他心底有了名字,但犹豫,不好开口。反倒荆妍率先点起头:“是何进原。” 他又凑近看,几遍之后,确认无疑是他本人。是在一个停车场。他搂着颇丰腴女人的腰,嘴唇贴在她的耳廓,挂着下流的笑,神色很是亲昵。他正讶然间,荆妍在旁解说:“这是去年我第一次拍到他和别的女人的照片。很偶然,我当时那家医院下面,他俩就这么让我拍到了。大约是四五月时。” 卢叠阳犹豫:“我记得,他是订了婚的。”他仍记得那枚戒指。 荆妍点头,卢叠阳便更不解,她说:“当时他还没结婚,是有女友的。我曾要过他女友的照片,是很瘦高挑的女人,绝对不是这个。” 卢叠阳惊奇而诧异:“你是说他在出轨?” 荆妍没有回答,又浏览第二张,这一次显示的位置他很清楚,在H酒店的红地毯那边。 这次还是何进原本人,然另一主角换了人,换成了身着bào*露的娇小个子。 卢叠阳感慨了一声。荆妍用又冷又蔑视的口吻说:“这是去年八月。我拍到的他和酒吧里其他女同事的照片。” “那时,他订婚了吧?” “没错。” 荆妍翘起二郎腿,“这就是何进原本人。他几乎每过一个月,就要换一个女伴。很可惜的是,他未婚妻完全没有发现。剩下一些照片,我存在U盘里。放在家里,没带过来,只能下次再给你看。” 卢叠阳错愕地看着她:“你在偷拍他的出轨照片吗?” 荆妍看他一眼,翘起危险的笑容:“确切来说,不止是他喔。这也算是我要在那边的一个原因吧,能比较顺利地拍到他们偷吃的照片。” 卢叠阳明白了,便点头,却仍是不解:“为什么做这些?” 荆妍笑着又看他一眼,思忖着,一会才又开口:“这样能抓到把柄啊。” 他听她喃喃,愈发不解:“什么把柄?” “有一天需要帮忙,就只用这些照片甩过去就好。不必再套用以前假惺惺的情分,恬着脸去求去要仍被踢出来了。”说到这,她有些恼地捶他肩,“要你买女士烟。你买了么?” 卢叠阳说:“没有。” “你真过分。” “那我下次补起。” 荆妍捧起他的脸,靠近吮他的嘴唇,他们坐到了chuáng边,一个短暂而又显得繁湿而冗杂的湿吻,她才别开说:“那就这样子好了。我需要这样稍微平静一下,否则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要蹦出来。” 一听她这么喃喃,卢叠阳便也伸过去,扣着她的后脑勺还她的吻。 在仔细而深情的jiāo融中,荆妍才间间隙隙地说:“在那边工作确实很低趣又下流。而除了能应急以外,又有个好处是,能随时掌握第一手有关那些名人偷吃出轨的资料喔。能卖不少钱的。” 忽而短暂的疼痛,闷哼一声,他们分了开,卢叠阳张开嘴,用手抹了抹,舌尖被咬破了血。 对面肇事者很玩味而开心地看着他。 他颇郁闷:“你咬我做什么?” 荆妍很不屑说:“想咬就咬罗。” 卢叠阳便把她捞过来,这次他不敢再放进去,但是坏心,便在她嘴唇上细细地舔*弄,直到那些血迹融入进她的唇中,像涂了一层口红,他才又松开。 他拿来餐巾纸擦说:“你原来还有这层原因在。” 他一面说一面摇头,心里想,女人真是可怕。 倒是听荆妍在旁说:“我没什么做错的。偷拍那些人,是他们活该。若是他们无缝可漏,我也找不到他们。我也见过家中有刚生下小孩一个月的妻子,却还出来偷吃的男人。他们该死的,我没有错。” 卢叠阳漫不经心擦完了纸巾,不以为意点头。 荆妍却忽而又靠来:“有些女人很可怜,是很可怜。但我也不会因为正义什么的,就把那些照片公布出来。” 卢叠阳停下动作来,侧起眉毛,听她说:“我没有很qiáng的公益感。我拍这些,是为了以后我自己不便时,能找到个好帮手。不至于刚来这里时那样人生地不熟的困难。” 他一点头,她又说:“有些女人很qiáng势。那我会偷偷地记下,等哪天把照片发过去,这些偷吃的就全都完蛋了。” “那个何进原也是如此?” “也是如此。”荆妍轻视说,“他的未婚妻是不起眼,但他未婚妻的家族不是好惹的。我就等着有一天,他因为哪件事惹恼我的话,我一定会发出来的。到时两家的面子都过不去,我要看他怎么样圆场。” 到这,卢叠阳不免叹气:“何必做到如此程度呢?” 荆妍却说:“有些时候就是要留一手的。” 他有些触动,又细细凝望这个二十五岁的女孩,单看她的外表,是绝想不到她有这些想法的。 然而觉得她有这些想法也无可厚非。 荆妍忽而横着躺到他腿上来,双手撑得很高很直,她说:“虽然已经是死也无所谓的程度,但有些事情,不得不要留一手的。” 第34章 信任 1 当时他并未怎么听懂这句话,虽有疑心,却很快被她后一句接上的话覆盖了。 “那个蠢货,居然以为我是为了他而在那边吗?闹呢,我是为了更好地偷拍他把柄照片,他竟然还自以为是地洋洋得意。太好笑了。”荆妍捶着他的裤子翻过身来,趴在他的腿上咯咯地笑,“所以我最我最讨厌自以为是的男人了。我就喜欢,啪啪啪打他们脸。” 卢叠阳又捏起她圆润白皙的脸来:“你有段时间也很讨厌我的吧。” 荆妍贼笑:“我现在也讨厌你。” “哦?” 她说:“有时太过美好,之后就会不舍放弃。不曾拥有的话就不抱有希望。若是心存希冀着到头来却是毫无所得的,那最伤人。” 她迷惘的样子使心生怜意。 他心动之下,弯下腰,手捧着她白皙的小腿,嘴唇一路温柔地流连而上。 第八章 下午时,荆妍说要出去一趟,刚好卢叠阳记起二伯一事,便一起出门,他说可顺路送去。两人坐上车时,卢叠阳扣着安全带问:“在哪里?” 眼见荆妍有些犹豫了,随后点点头道:“B街那边。” 卢叠阳暗忖,B街同他目的地的J街还是有些路程,或是说,完全不顺路。但他没表现,只是很热忱地点头后,一路狂飞带她到了J街。 途中荆妍倒是问起:“你侄子最近还好吧?” 一听这,卢叠阳只好苦笑作答:“倒还算听话。” 荆妍如何聪慧,当下嗅出点不同来:“是有什么事?” 与她说了也无妨,何况还跟她有关系。卢叠阳便把那事粗略大致地概括了给她。荆妍起初怔神,听得一愣一愣。到后来根本是笑了:“他真是笨蛋。” 卢叠阳这却是赞同:“确实很笨。我也教训了他一顿。” “你也是笨蛋。你哪里来的资格教训他?”一听这话,荆妍眯起眼来说他。 怎么又扯我身上。卢叠阳纳闷,颇不是滋味,她只要一有机会,必损他几句,否则不痛快似的。现在也一样。 荆妍认真给他说:“他把那叫尤金勇的叫去,一看就是有什么密谋在筹划。你怎么能不拦住呢?” 卢叠阳反而笑了:“我哪里不知。” 这时恍然惊觉,车子驶过路程了,卢叠阳便又把车调过头去。 轮到不解的变荆妍:“那你还?” 卢叠阳换了一副感慨的口吻:“我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事光凭大人是不能够的。究竟怎么样,孩子之间最清楚。或许在他们看来,打一架比请老师家长更痛快。” 荆妍一动不动盯着他,忽而笑道:“我晓得了。” “又晓得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愧疚了。” 卢叠阳不自然:“我有什么好愧疚。” 荆妍望向窗外道:“错怪了顾古,以为他又去闯什么祸。但其实不是。你是否想起,以前很多次地这样错怪他呢?” 卢叠阳恼道:“够了啊。” 荆妍狡黠地微笑:“被我说中了。嘿嘿。” 卢叠阳推她的脸:“你事情办完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来接你。” 荆妍说好,于是到了目的地,他看着她下车,往左右看过后,便穿过面前那条人行横道。走过斑马线,她渐渐消失在住宅楼边的绿荫道中。直到完全看不见,卢叠阳才行车往返走。 是J街的一所康复治疗所。在转角处走进一百米处,并不显眼,康复所确是需要在这样远离闹区、偏僻安静之地。四周都是老房子,掉的漆黑炭色的墙,比起新的建筑来,这里的房子古老而有乡土气。有些种在两侧的树,枝繁叶茂的,快要大过这些老房子,葱绿地横生到窗前去。 康复所就是在这样的地方。 卢叠阳一查才知,这所康复所综合性不算有名,但对腿部有疾伤的针对性康复训练,不仅在市里排名前几,就是全国来说,也是赫赫有名。 穿过前面格外宽阔的花园庭院,他走进明亮宽敞的大楼,前台有护士小姐正在打电话。见到他来,示意稍等,又将话筒搁近压低说了几声:“那就这样吧。有什么您和医生说。” 她谈话期间,卢叠阳便一直打量这附近,墙上的壁画,安放让家属坐的沙发,还有预防疾病的宣传海报与公布栏。 他正聚jīng会神看一副画时,护士小姐那边叫他:“先生!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吗?” 卢叠阳才抽回神来,对她说:“劳烦查一下一个名叫卢至善的男性的病房号。” 小护士问了一声:“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卢叠阳道:“我是他侄子。” 她点点头,低头去查。而后马上查到便说:“在A31单人间。往这条走廊走下去,第一间就是了。” 卢叠阳道谢后便往那走。二伯一家出事后,只说了康复所名字,不愿他们过来,才连病房名都不说。他在走廊间走,这背光,yīn暗又冷,惟有上面隐隐的天光,如同监狱的天窗,约莫地显现出点光线来。 他踏进房时,chuáng边只有二婶,二伯正在看电视,房间有些小,光线也不足,像杂物间。卢叠阳一走进,那两人登时都有些愣神。二婶先站起:“叠、叠阳……” 大概是这几日在这并不顺心吧,见到熟悉的人时,身材娇小的她眼眶泛湿泛红了。 身后二伯也是愣道:“叠阳?你怎么会过来?” 卢叠阳一面扶住二婶,一面歉疚地表示:“到今天才来看望您二位。” 二伯赶紧说:“这有什么。我这伤根本不算什么。” 久不见,二伯苍老许多,原便黑瘦的皮肤愈发gān瘪,深陷的眼窝,恰似暮年老者。然而他比父亲只是大上两岁。常年工地gān活,他黝黑得像炭,焦枯而毫无色泽的炭。 见他这副模样,又见衰老疲惫的二婶,卢叠阳苦涩说:“早知在这里,怎么不跟我联系呢。我有好些同学是医生,虽非分布各个城区,但到底有些人脉。你们二位住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了。” 二婶疲惫地找了招手:“我们不住,也总有人住。这里医生护士也都蛮好的,没什么委屈。” 卢叠阳一句话便被这么云淡风轻地堵了回来。 他正想着下一句,二伯倒是说:“是你妈告诉你的吧?” 卢叠阳又是苦笑:“几个小辈里就我在这,我妈要不告诉我,我之后才是真心里对不住。” 二伯倒是没他想象中的生气,而是有些感慨地叹起气来,望着地面的眼睛,渐渐湿润了,“阿滨那家伙就没你这么懂事。” 阿滨是他们二位的独生子。早年娶了老婆,生了个小孩,但不久老婆在外地打工无故失踪,报案后迟迟未果,只能草草结案。而后阿滨先后jiāo了几个女友。之前一直老家那打工,近年出去了,留下个小孩在家乡。今二伯意外,大概阿滨也是不晓得的。 卢叠阳低声问:“小慧上初中了吧?” 二婶点头叹气:“她懂事。我们跟她说爷爷治病去,她也乖,说能照顾好自己。” 卢叠阳点点头,又望向二伯。他小时二伯的印象,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但也是慈爱和善的,尤其对他,身着老旧的布衫长裤,一笑便没了眼睛。每次过年走亲戚,二伯总给他一大把开心果,要他过年开开心心。 卢叠阳转身低语二婶:“二婶,您现在跟我出来一趟。” 二婶疑惑,卢叠阳却已对二伯说:“我想见见医生,了解一下治疗进程。” 二伯并不怀疑:“那你们去吧。” 卢叠阳跟在毫无头绪的二婶背后,一走出,他就带上门,二婶似乎想指路医生办公室,卢叠阳却抢先开了口,低声道:“二婶,我不是来找医生的。” 二婶愣:“那你是……” 他将早准备好的厚实地塞进她的手里。“您先拿着用。度过这段缓冲期。” 然而一瞧这是什么的二婶,马上惊叫了起来,卢叠阳赶紧示意嘘声,医院内勿大喊。 二婶慌乱失措,连忙地摆手:“这我不能要,我怎么能?” “是我们全家的意思。您二位现在这,消费水平不低,又有各种治疗器械的费用。总是欠着总不行,先拿这个垫着。” 二婶还是不敢收,瑟缩道:“要让他知道了,我怎了得!他能倔脾气,你晓得的。他最讨厌你们给他钱了。这也是他不让你们来看他的原因。” 卢叠阳安抚着:“我知道,我知道二婶。所以我不跟二伯说,我跟您说。” 二婶这才找回了理智,但仍是失魂落魄的。 “您先收下。二伯那边,您就说是阿滨得知他受伤,把存款先拿来让他治病的。那样他准能接受。”卢叠阳低声谨慎地吩咐。 二婶仍是忐忑:“这么多,这可是个大人情啊!” 卢叠阳摇头:“哪里是人情。咱们血缘的,就不提人情不人情。我和阿滨也算从小长大的兄弟,二伯我当第二个爸看的。他出了事,我哪有不帮的道理?” 眼见眼眶泛红的二婶,簌簌眼泪便要落,卢叠阳揽住了她的肩,低声叹气:“以后你们也不好瞒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忙。不要见外。见外就是不拿我当自己人看。好不好?” 二婶好说话,是三言两语便心软意动,一面含泪一面点头。 卢叠阳注意看着她将钱收进去,心里大松口气:“我现在陪您去jiāo剩下的钱吧。” 二婶点点头。 两人开了门,又同二伯说了声:“我们走了啊。你一个人别乱动。” 第35章 信任 2 倒是后面二伯百般不解。“你们不是早走了么?” 二婶笑嗔:“还不是担心你,半途又来吩咐声。苹果削好了,就放在柜头。记得吃。” 二伯不耐烦:“快走快走。” “真是的,叠阳在这里,你也这副样子,真没礼貌。” 二婶的埋怨起到效果,二伯颇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卢叠阳摇摇头,和二婶走出门时他顺口问道:“二伯他最近看起报纸来了?” “是呀。闲着没事看就看看报什么的。”二婶而后又低语了,“是阿滨啊。阿滨说他在报社做工。他这个二愣子,就一天到晚催我买那家报纸。净盯着阿滨名字看了。” *** 出门的卢叠阳打算打道回府,意外却遇上意外的人来。一经照面,无论荆妍还是他都有些愣神了。 那时卢叠阳打完和罗志峰的电话,心里颇为烦躁。 他觉得是该拒绝罗志峰,但想起他的侄女莫清清,又觉得这对她实在是个打击。这批人里的佼佼者是她同肖梭,然而到底如何算作主观,如何算作客观,他又是糊涂起来。一面对罗志峰的厌恶,让他怀疑起,自己对莫清清的较低评价到底是否真实而客观。若被仇恨蒙蔽双眼下做出的决定,那对莫清清是极度不公平的。说到底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小姑娘,对未来充满希冀的高三学生,他更应谨言慎行,反复三思再行。 然而遇见荆妍时,她显然也没做好准备,双方一打见面,反而是卢叠阳先反应了过来。 他迷惑道:“你不应该在B街么。怎么到这来了?” 荆妍似乎也是尴尬,眼睛不断乱瞟着,略是急促道:“我以为你走了。” 卢叠阳沉默道:“那么我们一开始就是顺路的。” “同家治疗所。”荆妍烦躁地说,四处点头四处张望,仿佛在找逃掉的合理理由。 如果换作以前的她,一定是已经走掉了,连头也不带回地走。卢叠阳竟觉得自己能从中得出点安慰来。他低声地问说:“来这里做什么呢?” “看一个人。”她道。 他深知自己不能问下去,但仍然还是好奇:“是谁?” 荆妍似乎不愿回答,皱起了眉头。 他则耐心地等着。他知道她选择需要思考时总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荆妍反而开口:“你来做什么呢?” 卢叠阳点头说:“我二伯的腿被钢筋压着了。他做完手术后到这里来做康复训练。” 荆妍关心:“没什么大碍吧?” 他回想方才二婶说的,便说:“治疗好了,对行走什么是没影响的。只是以后重活什么绝对不能做了。” 荆妍点点头,又说:“这种一定要早期就治好。否则拖后面,越拖越麻烦的。” 她倒是蛮感同身受的。卢叠阳心想,便越发好奇,这里的腿部康复训练很有名气,就问说:“你有什么人也在这里吗?” 荆妍一刹那的犹豫了。她似乎在思考自己该不该说,两人站在大楼反光明亮的玻璃门窗口,他本人则是耐心地等着。心想,荆妍想说的话就她说,不想说就随她。他的好奇心也只会在一瞬间突然迸发,如果她不愿说,那便慢慢自然会淡下去。 谁知荆妍却忽而咧嘴笑了,像做什么重大决定后,微微的放松与惬意。她点点头,道:“有没有记得,我还有个弟弟。他在那年我爸爸出意外的晚上,也坐在我车里。” 她这么说,隐约猜到几分,又觉不可思议,卢叠阳不由放轻了声音:“你是说,他……” “没错。他也遭那场车祸了。” *** 他跟在荆妍的身后,两人一起慢慢走,在同样是只有监狱里天窗一盏光的楼道里行走。荆妍的眼神惘然而若失,稍事便开口说:“医生当时的建议,最好就是截肢。但他两条腿都不行了,若全截掉,他说,那不如杀了他好了。弟弟是自尊心很qiáng的人。他那是初三中考前,还是班里的体育健将。” 卢叠阳轻声:“这些年一直是你在资助?” “算不上。”荆妍自嘲地笑,说:“他一开始就没想积极治疗。一直说着我要死我要死的话。那时爸爸刚刚去世,我们哪里听得了这种刺激,当然是拼命劝他不要那样子。可是他是真的有想死的念头了。拒绝治疗,拒绝手术,想要残留着双腿自行慢慢死灭......” 卢叠阳低声:“后来你也有了。” 荆妍点头:“是的。我也有了。那不是被他bī的。恰恰相反,是在他哭着跟我说,我们全家都不该活着,应该去陪死去的父亲时,我忽然恍悟,是我害了这个家。一下子失去整个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弟弟剩下了残肢,一下子我们全家都陷入了有如永迎不来清晨的黑夜中的绝望。” 荆妍有些哽咽了,眼睑下湿湿的,泛起cháo意。她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就说我懦弱吧。我承担不了整个家庭因我毁灭的重责,我选择了逃避,躲得远远的,躲到越远的地方去拼命赚的钱越多,把它们全都花给弟弟和妈妈,那种罪责好像就能减轻一点。” 仿佛情绪有所感染,踩在地面的脚步声,前后不一,凌乱分沓,沉重得好似夜晚的医院太平间迎来担架车轮与杂乱的脚步。 “去年有人跟我们介绍,这里的治疗比较好。他想来这里。所以我也跟着一起来。但是,每次来这里就是一次由一次痛苦的叠加。”荆妍低下脸微微地笑了,用含泪的微笑说,“只要一看见他痛苦扭曲的脸孔。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也得不了救赎。” 谈话间,来到了那间病房。“不要进去,就在外面看着好。”荆妍开门前,担心弟弟有什么异常举动,便说。 “好。”卢叠阳说。 她稍微用力,门便拉开了。出人意料,他以为里面会是怎样láng狈不堪、一片láng籍,非凡这些一个没有,就连空气也安静得宛如滞停,chuáng中央的男人静静地看着窗外,长期无法运动和卧chuáng,使他面颊浮肿,脸色苍白。 荆妍站门口,有些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连带身后的卢叠阳,一并不知,此刻是否沉默为好。 终于这位弟弟先发现了他们。他转过头来的瞬间,卢叠阳看到了,一股深深的绝望,在他黑色的瞳孔中升起。下一秒,这个面色平静的男人便已激动起来。 “你还来做什么!你快点走,给我走!” 他剧烈挣扎,chuáng板咯吱咯吱响。 荆妍赶紧跑上前阻止:“小辉,你不能这么动。” 弟弟怒目相对:“那也不管你的事!” 荆妍是苦涩的,卢叠阳没见过这样子,无措彷徨的荆妍。 而弟弟又忽而bào躁起来,一面推着她,一面怒吼:“你嫌能你害我害得还不够。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是恶魔,你是毒蛇,快滚。” 情绪逐渐失控,双方都控制不了自己了。眼见这情形,卢叠阳便赶紧上前,拉开他们俩。他将自己挡在两人之中,一手拉着荆妍,将她藏在自己身后,一面他看向这个弟弟。 弟弟似乎对他很好奇,咬牙切齿地说:“你喜欢她吗,嗯?” 他表情太过狰狞,卢叠阳一时不知怎么答,是怎么答,他下一秒都好似会忽然扑来,形同猛shòu。 弟弟继续骂:“你真是蠢货!最不值得爱的就是她,救赎她荆妍。她会害了你,把你全家也灭光。” 卢叠阳忍不住纠辩,荆妍身后扯住了他。 他一时愣神间,那弟弟便愈发得寸进尺,俊秀的脸孔几乎完全扭曲了:“你有见过高中时一个人自己偷溜出去,爸爸怎么答她都不接,让爸爸大雨天去着她的这种坏女人吗?她从高中起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祸害无穷!” 说到最后,弟弟自个也不禁激动起来。大力地推着他们,把他们推向门外,而他自己挣扎着要起chuáng:“你们快滚,一起滚。我就算残废我也不要看你们。” 他眼见要下chuáng,荆妍赶紧阻止说:“好嘛。你别动,我走就是了。” 弟弟猛然抬头,双目赤红:“你毁了我整个人生。” 荆妍痛苦点点头,脸孔扭曲地撇过去,不敢看他。 “你知道就好。”弟弟冷言冷语,“下次别来了。” 他的泪水凝结成gān,之后便不再看他们,一拉棉被盖住脸,躲着躲着,裹的棉被毛毛虫一般颤抖,里面的人在哭。 他们出了这里。一嗅到外边空气,卢叠阳才知,那间病房有多窒息yīn冷。长期不开窗,那屋内还有一股馊味、腐味、汗味混合的臭味。 荆妍实在是惘然了。她亦步亦趋地走,好似下秒就能跌倒。卢叠阳不免担忧,便紧紧地搀着她,穿过腋下搂着她。 快要出康复所,荆妍倒是开口了:“每次来这里后,我都会想死一阵。或是消失一会儿。但他不能没有治疗。他等着双腿康复的那一天。” 卢叠阳心一颤。他沉默不语,手却握更紧。 荆妍道:“有时我想,死了后就没那么多事情。有时他的指责也让我愤怒。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抛下他就是了。如果再抛下他,我会崩溃的。本身便是一股子气力,支撑着他。” 卢叠阳还是不语。倒是荆妍,吸了吸鼻子,来问:“你知道这股子气力是什么吗?” 他摇摇头。 “开始我以为是想要康复的动力。”荆妍说。 卢叠阳问道:“难道不是?” 荆妍笑了:“或许有,但有更加qiáng烈的欲望驱动着他。” 卢叠阳问道:“是什么?” 第36章 余生 1 荆妍沉默着,回答道:“不幸到极点时,便想要看那个将自己推至这种境况的人更加不幸。小辉觉得他自己越是摆烂,我心里越不好受,他便越是那么做,越来越自bào自弃。我心有负罪,我也曾有既然那么痛苦,一家都死的想法。但是每次看到他,就如爸爸在那边冷冷指责我,指责我为什么弃小辉于不顾。” 卢叠阳哑声:“这根本不是你的错。” 荆妍苦笑:“是不是已经没有争辩的意义了。我每个月来这一次,只站在门口偷偷地看。有时想让他看见,有时他装作没看到。”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想,用什么话来回应的卢叠阳,感到今日阳光尤其冷冽。他们上了车,他刚爬上去,钥匙插进车孔,他感觉不对劲,便望向身边人。果然副驾驶的荆妍,像是忽而要崩溃一般,动着嘴唇与脸颊,那副模样根本是要崩溃了。 卢叠阳心下不对劲,赶紧摸着她的手:“没事?” 荆妍压抑着眼泪说:“我就是每次来这里,就想有快点解脱的念头。” 卢叠阳缓声:“别那么想。” 荆妍摇着头,憋着眼泪:“有时我会想,他那么恨我我该怎么办。我已用了所有方法去弥补。他还是恨我,他以折磨我为乐,好似那样能减轻身体上的疼痛。可是,可是每次我看到他残缺的腿,我也很难过。” 她越说便越激动。这种荆妍,只有在谈起家庭亲人时格外不同。卢叠阳摸着她的手继续说:“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荆妍眼泪汪汪:“怎样才算好起来?” 她已经这样过了许多年。在绝望、想死、又qiáng撑之间,来来回回地徘徊、停滞与不前。 卢叠阳自个也不知怎样才能改善这种状况。荆妍处于家庭的风口làng尖,是饱受争议的点。她本身是极爱逃脱的人,但因不得不,她持续地站在那个点上,其中痛苦只有她自己晓得。 但是我会陪着你,卢叠阳温柔地回说:“我会陪着你。” 荆妍有些失神了。她缓缓看向他,眼神并不信任:“你一定在骗人。” 卢叠阳说:“我不喜欢骗人。” 这好像讽刺,荆妍自嘲地笑道:“我喜欢骗人。我很喜欢,很喜欢。” 卢叠阳重复道:“我会陪着你。现在一直到以后,未来。” 荆妍木楞而呆滞地看着他。 “下次你要来,跟我说一声,我带你来。你不想我进去,我就不进去。我在外等着。这样你感觉委屈了,就马上出来。我在外等你。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要好。” 他说得越发坚定,然而是温柔了,荆妍眼神剧烈地抖动,有波涛在她眼里闪烁,掀起惊澜。之后她忽而呜咽一声,把脸埋进了他的手里。 她湿湿的眼泪流在他的手背上:“你早一点来就好了。” 她不知所谓地重复,这句不知所云的话。 然而卢叠阳却很明白,她不过是缺爱,这么许多年,她只要一点点来自旁人真正的爱,她就能支撑下去。 只要一点点,她就不至于产生那样绝望的情绪。 有人陪着,尤其是绝境中,偏执中,单人的执拗羡慕不来的。 手背上湿意更重了。 他轻轻地撩开荆妍黏在脖颈上的头发,抚摸着,她好似一只温驯的小shòu,累了就躲在他身边舔伤口。而他则陪着她,撑过那段难捱的时光。 第九章甜蜜期 医生说顾古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刚好是周末,他自个乐得清闲,从急诊转去了普通病房,整日的看些不正经漫画和小说。卢叠阳开始还说,他太怎么听,久而久之,卢叠阳自己也感到疲倦了,便不再去管。 一日之后一日,他大学里遇见了罗志峰。身后跟着他的小侄女,很开心地在校园里闲逛,脸上表情很是欢喜。卢叠阳并不在意怎么同罗志峰相处,反而是小女孩对于T大的向往,让他有些畏缩了。罗志峰先瞧见他,自然是先走上来,迎上来说: “我从钱老师那听说了顾古的事。他没大碍吧?” 卢叠阳摇摇头:“没什么事。下周就可以上学去了。现在还需住院观察。” 他倒是问:“我可听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脚上骨折,是不是麻烦得很。” 卢叠阳苦笑:“那也没得办法。我同老师说了,下半学期大概就是要学校家里两边跑。” 罗志峰浮起遗憾之色:“那很麻烦吧。要你亲自上上下下的接送着。” 卢叠阳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到了后面的莫清清,便道:“周末大家都休息了。” 罗志峰道:“她想再来看看。我便带她来。大学校园风光好,高中生总是向往。不过要真到了大学里,每日见的风光日复一日地相同了,也就没觉得什么。” 他一人絮絮叨叨念着,卢叠阳并未听进多少去,也没刻意地去听。他反而望向莫清清,换着温和的口吻问:“最近学习如何?” 莫清清腼腆地笑:“一切还是照常。对于我们来说,高三能提升的并不很多,光靠刷题能掌握的不过是前两年都掌握的,巩固一下。不会做的还是不会。” 卢叠阳觉得她太过谦虚:“你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莫清清却是哀愁,微微叹了一口气:“外人表扬得多,实则怎么样,我心里最清楚。” 卢叠阳被这个高中女生逗乐了,不禁同罗志峰道:“你侄女还挺有意思的。” 罗志峰想到了什么,一把将他拉过,在校园的公园旁,他压低声音道:“那么那件事,准是成了吧。” 至今尚无回音,他总是耿耿于怀。 卢叠阳不免笑道:“一般来说要再过一两个月。” “你说一声,我心里有保障。” 他一副挤破脑袋也想问个究竟的样,像极了被卡在dòng里出不去也进不来的蹿街老鼠。 卢叠阳只微笑,既不否认也不确认:“我心里有数。” 罗志峰想要个明确答复,否则他于心不安,总也挂念。日子越是过去,越没有反应,而他一早来找了人,现在局势反倒越来越不明晰。登时便惹恼了。碍于不少学生周末有户外小组活动,仍是附近地走来走去,罗志峰才没当即喊出声,他是有这心思的,不过压低了那份情绪,咬牙切齿道: “我可没那个心思跟你玩迂回战。” 卢叠阳望向了他不远处的侄女:“我心里有数。” 他有点儿敷衍了,罗志峰听得出,仍不死心,继续挣扎一下:“下午去喝个咖啡吧。” 卢叠阳看看腕表:“我下午有点事。” “什么事?” “下个月的翻译准备,我要把资料都准备好。” 资料不单是指词典,作者一并相关的时代背景、朝代环境,助理学生都一并准备了好。他需再确认一二。准备越充足,他之后才越快地能进入状态。再来,常规步骤流程,更有利荆妍融入这样的环境。 罗志峰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吭声,倒真像一副死心,然而过了会儿却咬牙切齿yīn测测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哟,卢老师。” 他有什么yīn谋吗?荆妍此前倒是说过,只是自己若不理睬,他一人唱双簧也可以吗,若真的可以,那么罗志峰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早在他费尽心思去H酒店,想要攀上上流社会,就能看出这人究竟什么心机了吧。 然而昔日的大学同窗竟拿自己当有深仇大恨的死敌一般对待,直觉不胜唏嘘,很是感慨。 周末卢叠阳还来学校,就是专门来核对这些资料的,并准备拿回家中去。他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时,忽而倒是想到这不失为一个契机,怀揣着这么一份心思打给了荆妍。 出人意料的,荆妍那边电话拨通,接的却不是荆妍,而是顾古那小子青chūn洋溢极为欢快的声音。 “啊,是舅父。你终于打电话来给荆妍了。我就等着你来呢。” 卢叠阳赶他:“去。让荆妍听,我不是打给你的。” 顾古贼笑:“不好意思。我偏不……” 话未完,那边荆妍的声音便响起了,“别闹了。快点给我,快一点。”又是一阵喧嚣嘈杂声,仿佛两人起了什么争执。卢叠阳叹着气,刚好手下是一本厚厚的古典书,他便随手翻阅,一面等着那边的闹剧收场。好不容易荆妍夺回了手机,开头便是一句埋怨:“你侄子真是皮。我只是出去了一下,他马上拿了我的手机。” “你在医院瞧他么?”卢叠阳问道。 荆妍漫不经心:“他说要和我说几句话。” 卢叠阳问道:“说了什么?” 这时荆妍倒是笑了起来,神神秘秘:“他不想我告诉你。” 卢叠阳顺手哗啦啦地翻着书,闻言便是挑眉一笑:“那么你打不打算告诉我。” “我是不想说的。” “……” “你也有话要和我说吧。那你先说。” 卢叠阳确是有话同她说,才打这个电话,不过他以为她在自己家,却是在医院,身边跟着顾古,他倒是犹豫了。正是这么会功夫,荆妍略微不满地催促说: “你说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说,我就挂了。” 卢叠阳赶紧说:“那我说,你别挂。” 荆妍很得意地笑起来。 她近来总很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撒娇、开玩笑、耀武扬威。卢叠阳无奈地想,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你今天晚上也到我家来住吧。” 那边响起很淡的一声:“噢?” 卢叠阳烦躁地点着手指头:“不要这么模棱两可。” 第37章 余生 2 荆妍笑了起来:“我昨天也睡在你家呀。” “我说的是今天。” “我知道,哪有什么区别呢。”荆妍说,似乎咬起了苹果,咯吱咯吱的清脆响亮。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chuáng头边,一边把玩手里日历,一边等他回。 “就是想让你搬过来。” 他说,那边好像忽然陷入一阵沉默,有点死一样寂静的沉默,随后爆发一阵大笑。 荆妍笑出了眼泪,边笑边擦眼睛,她往后招手:“帮我拿一下镜子。” 顾古正在看漫书,仍为先前被赶的事耿耿于怀:“你走开。” “快一点。我眼线要花了。” 顾古嘟嘟囔囔,扔来小镜子和餐巾纸。 荆妍便照着镜子擦起花掉的眼线。 卢叠阳问:“你笑什么呢。这问题很好笑么?” “不是。” “那你jīng神错乱吧。”他恼火道。 荆妍却乐呵呵:“噢,你想和我同居。你想得美。白白便宜你,你做的一手好梦,白日梦。” 卢叠阳也不回避,砰砰地敲着桌子:“我占得还少么?” 荆妍:“你还理直气壮的。” “两厢情愿而已。” “不是,我被你bī的。” 卢叠阳气道:“你这是白嫖。” 他声音忽而升高,荆妍捂紧了话筒,弯下腰去说:“你轻一点好不好。” 卢叠阳点点头:“好。” 荆妍那边似乎在想什么,她仍不回应,他心里愤愤有余,又不免重复:“你这是白嫖。拍拍屁股走人不说,还倒打一耙。” 荆妍点头说:“嗯嗯,我白嫖。” “那你同意不同意。同意的话我今天就去——” 荆妍促狭地笑:“到底是谁嫖谁。哪有你这种赶鸭子上架的。” 卢叠阳迷惑了:“别的人都是巴不得这种。你怎么反而扭扭捏捏的。” “我就是爱看你生气。” “……” 荆妍也不隐瞒,继续说:“我再纠正你一句话。” “你说。”他语气很糟糕,态度也恶劣。 “每次脱我裤子的都是你。拍我屁股的也是你。你倒是说一说,到底谁嫖谁。” “……”卢叠阳无奈,“好了,我们别继续这个话题。我在学校呢。” 然而门忽然咚咚地响了,门后探进一个脑袋来。卢叠阳赶紧地说:“我挂了。”马上切断了电话。他甚至有点儿庆幸这一刻有人救了他。荆妍面前,除非一些大道理,他没有一次是能说过她的。论耍赖派,她是无敌的。 进门的竟然是莫清清。卢叠阳开始疑惑了,她有什么事来找他。反观莫清清本人也是同样畏畏缩缩的,到这里来,她还没想好,但就是想知道清楚些事情,等反应过来,她已经走来了。 卢叠阳站起身来说:“你的姑父呢?” “我没跟他说。”一听,莫清清脱口而出。 卢叠阳越发糊涂。 莫清清咬咬下唇,似乎相当难忍,终于还是说:“我想问您个问题。拜托您老实回答我。” 卢叠阳惊讶,一面跟她泡茶,一面打开了后面的窗,让风和空气能通进来。 “姑父是不是拜托您什么了。” 卢叠阳一惊,心怦怦跳了个飞快。他一面沉下心来,一面思索她的来意。 或许他眼神太过考究,莫清清连忙摆起了手:“不是姑父请我来的。我是自己过来问的。” 卢叠阳仍未放松警惕,语气却是温和,并且安抚道:“你多虑了,莫同学。你姑父是向我推荐的你。有好人才,学校总是不会放过。” 莫清清黯神地低下了头,有好一阵子,她呼吸又沉重又压抑,过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拼命地摇着头:“我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我知道这所学校对我来说,门槛太高了。” 卢叠阳吓道:“千万别这么说。” 他的汗都要流下来了。 “你已经足够优秀。” 莫清清又是摇头:“我上学期起就有一点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是爸爸还有姑姑他们,总爱拿我小时的成绩说事。可到底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才最清楚。” 卢叠阳很是惑然。她又看了他一眼,像羞愧万分地低下了头去:“我一开始就知道,姑父在T大的话,也许对我有些帮助。其实我从小到大,走后门上学的例子太多了。小升初时,爸爸就带着礼金去初中校长那边见过面。我都知道的。但是爸爸也是为我好,重点班和普通班的资源,真的差太多。其实仅凭我的实力的话,是不能进入到重点班的。” 卢叠阳苦笑:“这你就太妄自菲薄了。如果你的实力还不能够,那么你的学校里,排在你后面的七百多人都不用上学了。” 他说着去查她中考和高二的成绩,果然他没有记错,她都是在前五十的地方。 莫清清又是摇头:“那是我运气好罢了。平常我的成绩是很一般的。” “平常都算不了测试,顶多是独立作业,那没什么。” “可是,考核一个人就是该看她的综合成绩。如果只凭一两次侥幸的成绩,那根本并非我的真实水平。换言之,我根本是没那水平到那个程度的。” 卢叠阳被这番话惊到了。好半晌,他才又开口道:“现在这种制度。其实你没必要想那么多。” 莫清清一边摇头一边说这不是的:“如果我一直靠后门上去的话,以后出了社会,我除了仰赖关系就没有其他的能力能做任何的事了。我很害怕那天到来。又觉得,那会是一种报应。” 卢叠阳想了想,便道:“这些想法,你跟家长,你跟你姑父都说过吗?” 莫清清哭丧:“我哪里敢说。他们都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才女。只有我知道,我一出学校,就直接被打压下去了。像这次全国竞赛,我成绩就很烂。” 卢叠阳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害怕在大学里也遇到这种情况?” 莫清清羞赧地说:“拿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做着实力不符的事情,总是很累的。” 卢叠阳不禁温和:“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莫清清面容痛苦地扭曲了一刹,而后又低声道:“我其实,是PK不过其他人的。对不对?” 卢叠阳倒也不愿那么快说,思考一阵后道:“每个老师的标准都不一样的。” “可是每个人的机会都一样。我为什么就偏偏就是有特权的那个呢?” 到这,卢叠阳才对这名高三女生刮目相看起来。她思考得很多,想得也很多,看起来,思想的包袱在她肩上压了很久,而这次所谓的竞赛,或许就是最后一根压跨她一直以来虚伪表面骄傲的稻草。 莫清清继续道:“您这么说,我就知道我是什么水平了。” 卢叠阳哑然:“不,你还是很优秀的……” 莫清清惨然笑:“当说不出话表扬的时候,就只能说优秀这个词了吧。” 卢叠阳继续思索该怎么回答比较妥当,忽而听得面前人长叹一气,随即抬起眼来炯炯地看着他道:“原先,我想法同爸爸姑姑们一样。若是有保底的名额,高考就算发挥失常也没关系。现我不愿这么想了。前十几年的光辉,一直遮掩了我本身的不足和缺点。人人都说高考是个分水岭。我想看看,适合我的到底是哪一水准。我不想要因为一时的光辉蒙蔽双眼,那样就算拼尽了全力,上到大学也只是做着不符合自己水平的事而已。” 说着,莫清清站起身来弯下腰:“我还是想通过高考,来检验我到底属于哪一档的大学。请您不要顾忌我姑父的情面。我还是想通过实力,取得我想要的东西,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会在我是走后门取得一切资源的心态中度过。那实在是糟糕。拜托您了!” 卢叠阳倒是不知所措起来,赶紧走出办公桌,把她扶起来,轻轻地感叹说:“若你真喜欢这门专业。并非T大不可。” 莫清清小声:“我从小便喜欢这里。” 随后她又立刻加上一句:“但我想通过高考,先验证我的真实水平。如果本科不能到这里来,那么我考研也能再试一次。” 卢叠阳恍而大悟:“你是这么想的啊。” 莫清清呼出一口气灿烂地笑说:“想通了就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选择的机会有很多,我不想拿高考成为唯一的出路,我希望它是检验我水平的一个手段。” “只有找到自己的真实定位,才能有效地进行针对和改进。” “没错,就是这样的。” 卢叠阳送走了莫清清,忽而神清气慡,心旷神怡起来。他忽而觉得,不管顾古也好,莫清清也好,他都是小瞧了这些高中生。 或说他实则开始便没将他们等同地看待。然而无论高中生,大学生,又或是更年长的群种,都是人,每个阶段经历有所不同,自然看法不同。有些事情他们年长的看得通透一些,有些则是他们年纪轻的想得更多一些。所谓求同存异,便是这么回事吧。 他倒掉了茶水,洗好杯子后倒了一杯矿泉水喝。之后他拿起了电话,重新拨号给荆妍。这一次她没等他先开口,倒是先单刀直入了:“顾古的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 卢叠阳愣了愣,荆妍仿佛已预知他有什么反应的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样。” “那不是很好么。”卢叠阳镇定道。“等下我就去接。你办了出院手续么?” 第38章 余生 3 “办完了。我在家呢”她道。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卢叠阳在想怎么继续呢,荆妍倒是有些不耐起来。“你之前说的,你还记得么?” 卢叠阳点头。 荆妍倒是看不到,因此口气也越发不善:“你再好想想吧。我不说了。” 卢叠阳倒是失笑,后又正色:“你收拾好行李。我现在来家找你。” 说完,他不等荆妍回答,倒是先挂断了电话。随便收拾了收拾,把翻译的本拎着便跑下了楼。 他一路飞驰到K街,那心情有些像之前,第一次得知荆妍家在K街一般。有彷徨,有无措,也有欣喜,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而等他到时,他一敲开门,荆妍穿着拖鞋来接,他便捧住她的腰,急急地闯进门去,像个毛头小子。她的衬衫被他撩到胸下,雪白纤细的窄腰,便露了出来。她一面惊呼,一面捶他的肩膀,笑着说:“gān什么啦你。” 卢叠阳抵住她低声:“收拾好了没?” 荆妍不答:“你猜。” “那我就收拾你。” 荆妍逗乐了,一面软软的四肢也跟八爪鱼地,攀到他身上来。她温热的脸靠在他脖颈边:“你完蛋了。顾古在家,就算我搬去你那边。你的目的也达不成了。” 卢叠阳一手伸进去抓着她的胸罩:“你就以为我见你是来做那种事。” “十之有八*九。” 她挑衅,卢叠阳便密密地亲她白皙的脖颈,将她往上颠,用膝盖抵住靠在客厅的书柜前。“你会开车么?” 荆妍正有些喘,闻言愣了愣:“你在开huáng段子吗?” “不是。” 她细瞧他,一副正色样,不像开huáng腔。 荆妍便老老实实摇头。 卢叠阳得意起来:“你去学车吧。我支持你。” “为什么?”荆妍警惕起来。 卢叠阳笑得越发自得,用沙哑的声音说:“我刚好缺个理由把你招进我家来。” 荆妍白他:“你把我当女司机?” “不止。我还要你当我的翻译助手。” 荆妍捶起他的肩来,她这么一折腾,卢叠阳倒是有些吃力,便握住她的手臂,悄声说:“别急,听我说。” 荆妍仍是不信,瞪圆了眼睛瞧他。卢叠阳细细与她说:“学车对你本身也有好处。这样下次,你想去哪就去哪,开着车去就好。不好吗?” “不好。” “别耍赖。” 荆妍仍是偏过头去,卢叠阳便再把她掰回来:“看着我。” 她要滑下去,他便又将她臀托住,她手捂住眼睛:“不好,不好,不好。” 卢叠阳正要开口,她忽而又拿开了手,水灵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今天去学校了?” 卢叠阳一点头,她便挣扎着要下来,他放了手,荆妍便同游鱼一般滑了下去。 他很是不知她去做的什么,只见她跑进了自个的房间,拿了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又跑出来,跑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她捧着电脑插进U盘,卢叠阳便也跟过来看:“这是什么?” 电脑很快有了反应。荆妍将文件夹打开,有个叫做图片的文件夹被她加密着。她也不遮掩,当着他面就把密码输入了,然后一大列一大列偷拍的照片,纷至沓来地出现了。 “以后那罗志峰如果有威胁你的地方。你就把这个jiāo到校办那边去。” 卢叠阳凑近看,荆妍指着那些H酒店里拍的照片说:“一个已婚大学老师,找不同的女生贪乐,他自己看到都要羞愧吧。” 卢叠阳不禁暗叹:“你这到底是拍了多少。” “我说了,有时就是要留一手的。”荆妍翻过身,趴在沙发上很是不以为然:“我跟你说过,我曾找过要很多麻醉药。对吧?” 卢叠阳点头。 荆妍撑着脸孔:“那些我有很长时间放在家里。因为想着,有一天我会需要。当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受不了这世界的一切时,它们会派上用场的。” 卢叠阳脸色微变了,马上弯下腰严厉地问:“现在那些东西呢?” “医生的事情一被告发,我就扔掉了。”荆妍抚摸他的裤子,靠在他腿边小声说,“你不要生气呀。我打个比方而已。就是有时,就是要留一手的。哪一天搞不好用上。这些照片就是这么回事。” “我确实生气。”卢叠阳冷冷说,然后摸她的头发,“你不能够再有那种想法,听到没有?” “连有都不能有?” “不可以。” 荆妍哈地一声眯眼笑了:“你可真霸道。” 卢叠阳却没笑,他堵在那里生了半天闷气,才低声道:“生活这么美好。你怎么舍得再有那种想法啊。” 他有些颓地坐下,出人意料,荆妍爬过来,靠在他肩膀边拼命地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他说。 荆妍回道:“有人爱我喜欢我,我就不能辜负他。为了爱,和为了责任而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我知道,我不傻。” 卢叠阳点点头。荆妍又搂着他的肩膀靠过来喃喃说:“生活那么美好,你那么美好,我确实不舍得有那种想法了。” 他微微怔神,正要直起身,仔细看着她时,荆妍忽而一翻身:“反正如果那个人再威胁你。你就不要客气,他用yīn招损你,你也以牙还牙回去。忍到不能忍的时候,就是要用更加残忍的办法对付回去。一切伤害你的人,都要用加倍的方法打击回去。” 他惊讶于她口吻里流露的残酷。然而荆妍却把牛仔裤往下掰了一点,左臀有片荆棘刺青。 卢叠阳撑在沙发边,用手指轻轻地划那一块小小的区域。 荆妍有些痒,屁股绷得很紧,牙也咬着,仿佛思索什么事情,忽而又驰懈下来:“我最近总想着一件事。” “你说。” 荆妍有些惘然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该不该洗掉这一块。” 卢叠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老半天她又说:“之前,我不洗,是因它留着,能折磨我,让我想到我高中做的荒唐事而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只要一看见,便痛苦得连死的勇气都消失了。” 这里,她的语气颇是涩然:“我其实只是胆小鬼而已。连那种勇气都没有。只是需要以这种病态的方法来维持生活这样子。” 然而见证过她弟弟对她的态度,卢叠阳哪里能赞同她这些话。当即他说:“要洗的话就洗掉好了。” 荆妍犹豫,又是摇头:“可那种就像急于抹去以前的错误。而我是否曾做过呢?答案是有的。我不能够无视。” 卢叠阳想了想,起身在电话桌下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的笔来。他重新坐回来,以掌托着她,笔在她肌肤游离,荆妍扭动起来,他便轻喝:“再动就涂花了。” “你在我屁股上画画?”荆妍气得乐了。 “你不懂。”这次是他以有点轻蔑的语气说。 荆妍嘟哝:“是,好。我不懂。” 卢叠阳便一拍她的屁股,疼得她崩出泪花来,卢叠阳拉她起来,拉她到怀里,亲她的嘴。 荆妍撇开头去,卢叠阳看到她的泪痕,笑得滚落了笔:“你就装吧。” 他可清楚自己的力道多少。 荆妍不睬他,从他怀里跳起来,跑到卫生间背对着搔首弄姿地观察她屁股上的红色。 卢叠阳亦步亦趋也跟在后,靠在门边。 原本黑色的荆棘上开出了红色的花来。那是他所补的痕迹。 荆妍不解,望着他。 “长在荆棘之上的重生之花。” 说完,他跪下来,嘴唇靠在她臀边。 “这样就足够了。” 荆棘之上,奋力地茁壮生长。 迎接它的是晴朗的叠叠的艳阳天。 2019 0715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次「黑色救赎」之旅也到终点了。 我是二月就写好的,六月存稿发出来了。后来我也再读过几遍,很喜欢叠阳和小妍的组合。希望读到这里的你也会喜欢他们的相处方式。 下一篇我想写架空文,是写朝政权谋,基本以男主为线,男女主的设定是有点光源氏计划(哈哈其实定义完全不符啦^^ 涉及谈情说爱会比较少,人物又会多,所以可能无聊。 篇幅很长,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请收藏我预在八月一号开的「权利王朝」这篇文吧^^ 我本来是用「幕臣」作题,后来改成这个名字,但是有点像「权利的游戏」这个名字对不对?我自己比较喜欢王朝,听起来很高大上(笑)我后面会再看看,如果不恰当就改回幕臣这个名字。 依然是十九点零九,期待下一片文之旅。 鞠躬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