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他不黑 作者:澄泥见月 文案 她只是一棵普通的小草,谁知道随随便便遇见的一条龙身份那么高贵,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你爱她,她爱你,爱来爱去还不如当一场故事来听。 两千年的时间,也不能阻挡你我再次相遇、心为所动,至死不渝。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岚,燕青提 ┃ 配角:尾巴,燕青徵,路长忆 ┃ 其它:仙草,黑龙 ================== ☆、第一章 黑龙大战白凤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凉秋。 夜来风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听琵琶声起,是谁在唱着一曲西江月,浅唱低弹,细细碎碎的声音如一片落叶幽幽落在水面上,在白岚的心湖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细纹。 白岚总想着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湖心岛,那必然是仗剑天涯的肆意生活,然事与愿违。 湖心岛并不叫湖心岛,只是白岚爱这样称呼,正经着说的话,生灵称之为——玄武福地。 据说他们底下的土地是玄武神龟死后化成的,环于水中生,因而白岚打趣着把它叫做湖心岛。 天河辽阔,远远从上像下望,那青灰色的轮廓就像是乌龟的龟甲,山川裂谷纵横就是其纹理,笼在一片水雾之中,神秘玄奥。 未生灵识前,她在这湖心岛呆了不知多少年,向来安逸。兔子精对她虎视眈眈都让她躲了去,自打看了一场好戏,虽然妙不可言,却也险些把小命交待了出去。草木性弱,生命力却是极强的,怪不得凡间有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赞美它的坚强品性。 那日湖心岛一隅长在壤土之外的草木本体均被一把天火烧了个精光,得幸根系在底下扎得相当牢固且深,是以灵气养的本体虽然毁了,但未伤根基,尚且存活,假以时日,等本体重新长出来,他们便又是一株能在风中起舞的纤纤好汉了。 然而,眼前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入目一片银装素裹,本该散着泠泠仙气的土地层层结冰,寸寸冰封,千里难行。坚硬通透的冰层便是一汪幽水潺潺,浩渺长河之上则充斥着仙气凝成的雾凇冰棱,画面震撼大气。 而湖心岛入目之处一片荒凉,不复昔日繁华春景,让白岚不禁傻了眼。 白岚离了本体,又尚未修成人形,自然以魂体的形式存在,而魂体又是小小的荧光一点,在触目的白雪中散发着微微的光。她嗅到自己本根中淡淡的同源仙气,十分微弱,却是进入了休眠状态。 凡世万物应有来处,亦有归处,四时之景也不例外。 春天那温润使草长莺飞,百花齐放,隆冬大雪压顶,草木凋零,等到来年春到,万物破土而出,生机勃兴,而仙界千年如一日,仙气蒸腾四溢,吹出来的风都带着醉人的浅熏微香,天养地育的仙草又何曾受过霜雪侵凌? 环着所在处搜罗一圈,竟没有感应到一丝草木的气息,死寂一般。荧光在空中卷着打了个旋,魂体一触着寒风,使劲哆嗦着。 她心下想躲回地下,却没想到那冰却像是一层坚硬的屏障,砰一声,将她弹了回来,几次三番,均如此,白岚望着白茫茫一片,悲从心来,顶不住寒风侵凌,哆嗦着,意识开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还要从一刻前说起。 相传古时共工怒触不周山,支撑着天地的砥柱断裂,刹那飞沙走石,鸟兽散逃,狂风暴雨,翻翻滚滚的气浪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上有天倾西北,斗转星移,下有地陷东南,河水东流,那场面是何其的震撼,白岚能听尾巴说得口水都说干了,好似他真的亲眼瞧见过似的。 眼下,这张舌灿莲花的嘴却哆哆嗦嗦,紧张到话也说不清楚了。 她本来归回本体,吸收天地灵气,没想到又看到了奇异的景色,忙唤来尾巴,也一起看。 白岚摇了摇叶子,刺激他,“你瞧瞧那龙,你瞧瞧那鸟,你不是没看着共工打架可惜么?这不,机会来了。要我说,看湖心岛这安逸的脾性,今日错过了,以后可瞧不着了。你倒是出来啊!” 尾巴草平时十分神气,实则见了大场面就被震住了,都吓得变回了原形。 渐渐地,刮过山头的风越来越急,那声音越发靠近,白岚眼盯着那一层淡淡的水色结界,心里也琢磨不准,“这该不会真的要打进来吧?” 玄武福地东西南北各长一千九百里,一层结界将之与外界隔离开来,外头不知道里头,里头不知道外头,虽然如此,可这也这将湖心岛保护得滴水不漏。 据说万年前仙魔以天河为界大战,殃及了多少无辜,湖心岛愣是从头毫发无损,实在是万幸。姑姑跟她说过,头顶青天叫九重天,上仙界所在,玄武福地姑且算在是上仙界。 下仙界便是指隐匿在凡间的各名山大川。 向来,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些不能动的精灵。如今,玄武福地的小仙们仰起头,谈论着天是不是要落雨了,而在这时,识相的妖魔鬼怪察觉着这天地动荡,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躲起来,躲得越深越好。 草木类开了灵智的,懵懂着早已经机敏的躲到了本根,若运气不好,本体没留住,也就罢了,损三分生气,修养了个几年,又长出来了。 本根毁了,便是毁了生命的根源。 成精的草木类不同凡物,本根再重要却也只是个壳子,最最重要的还是那魂体。没了壳子,还有魂体能挣扎一下怎么寻思办法,魂体没了也算是死透了。 白岚在这湖心岛呆了许久,实在无聊,如今这般精彩的神仙打架第一次瞧又怎么好错过呢?只是,有点私心呢,若是有人在旁边壮个胆也是好的,奈何对方一点都不给面子。 九重天天穹极光璀璨,如今是黑云压顶,雷鸣乍听如同鼓声般,一声一声,由缓到急,由远及近,轰然响起,震耳欲聋。手腕般粗大的紫电犹如一条灵活的蛇游走其中,忽隐忽现,乍明乍暗。 隐在云后,龙凤相争,一为黑龙,一为白凤。 只见那黑龙昂首摆尾,弯曲盘绕着,锋利龙爪挥出道道疾厉风刃,“咻咻”劈开云层向展翅的凤凰打去。 琥珀目森森,口吐人言,“我再说一遍,我不知上官寒凤到底去了哪里。” “狡辩。”凤凰一声长啼,浑身凤麟忽的燃起,火焰炽热明亮,驱逐了无尽黑暗,他灵活旋身,凤尾在空中掠过一个弯弯的弧度,卷着风刃一甩,转而抛出一个火球。 风刃向着一个方向速度不减,“刷刷”疾厉竟往湖心岛驰驱,直将地面划开一丈深的裂缝才消散,此时,一堆看不见的小光点四散逃逸,哼哼唧唧一片。 “哇咧好疼啊!” 仙草被灵气余威生生割去一半本体,好比生刮骨肉,那痛让白岚有一瞬间的眩晕,来不及惊讶结界怎么不管用了,她骂了一声,果断麻利躲回底下去了。 这戏看不下去了,真是活遭罪,只是她才在底下喘一口气之时,黑不隆冬一片,她似听见一声笑,“呵。” “......”哪个王八羔子,兔子精?罢了,她在湖心岛仇家太多,一时都想不起。 天外还在打着,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惜看不到,惹得白岚心痒痒,说实话,那场面是相当惊艳! 话说那颗火球,在空中噼啪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遍布空中,远看如星辰闪烁,近看却是漫天陨火,从四面八方落下即将击中黑龙的时候,黑龙巨口一张,巨大的火舌携着铺天盖地的流火一转与炽热火星相撞在一起,在空中炸开来,如同绽开了一朵朵巨大的礼花。 从空中落下时,结界终于显出神通,将之挡在外头,那余威却传来,白岚真身被气浪震得狂乱摆舞,像个小傻子。 她不由疑惑,结界就这么点能耐,两界打起战来,真顶得住?恐怕万年过去,结界是真弱了不少。 炽热的火舌卷起残烬乘胜追击,直直将浴火的鸟儿打入岛外天河之中,卷起万丈倾澜,迅速被火气蒸干,化成水汽。 气浪火热,狂风旋卷着,白岚感觉似有一股拉力拉扯着她,隐隐要将她连根拔起的趋势,然后......她就真的被□□了,半截根部断在土里,半截连着叶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噗通一声掉在地上。 “......”今日出门恐怕没有看黄历,她这运气是忒差了点。 突然记起,叶琤看见枝头喜鹊,叨着跟她说,“喜鹊鸣啼,喜兆啊!” 别人成喜,她是成灾。 惊恐之际,听得那鸟儿道,“燕青提你实在无情又可恶,我阿姐如今下落不明,你却自个儿尽顾着玩乐,如今还想推卸责任,真是该死。” “上官桑乐,你可要注意点说话啊!你想诬陷我是吧?!我看你今天是欠打一顿!” “你!那,无辜的孩子呢?!你还想不认?!油嘴滑舌之于你算得了什么,我阿姐定是被你欺骗了!你若是要讨打,我奉陪到底!” 白岚艰辛的忍耐住剧痛,心下还在神游:乖乖,原来这龙竟是折子戏里的负心汉,小叔怒打负心汉姐夫,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架,怎一个好字了得,凡人诚不欺我! “孩子?”燕青提喉头一梗,胸口结了郁气。想起打包送到他殿里莫名其妙的孩子,怒气横生,破口大骂,“原来是你干的好事,诬陷我不说,还想让我带绿帽子?没门!” 燕青提态度强硬,上官桑乐咬牙切齿,“燕青提,你凭什么不认?阿姐有孕,你明明知道却还想装作不知道么?我阿姐到底在哪?” 乌云翻滚腾涌,夹着几声闷雷。 “凭什么?我是知道她。可是,小爷不认就怎么了?”燕青提欺身而上,道,“就凭小爷还是童子身!”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开文了,我讲一讲这个开头诞生,其实并不是很美妙,因为穷作者去打工的时候,特别无聊的时候就写下了这三千字,然后回校之后更更改改,曾经弃掉,又捡回来,重新写写,作者也是一个读者,当然知道读者的口味到底有多挑,比如我,就是一个特别挑剔的人。因而,我大抵也知道我写出来的是个什么,可能有些拖沓,有些抓不到重点,故事情节那样想,但是写出来又是另一个样,文字基础功底和积累真的是十分重要。在这里呢,我既然已经写出来了,就放给大家看看,分享我的心路。 ☆、第二章 星海为识 “......”白岚一阵心潮涌动,这其中还有什么纠葛,她忽而觉得她再读几本尾巴写的折子便可以臆想一出才子佳人,恩恩怨怨的男女□□来,爱人惨遭背叛,女子产下婴孩痛心欲绝,男子心怀怨恨却为女子守身如玉,实在悲惨绝美、感人泪下。 黑龙高昂头颅,龙须不停地抖,一团比刚才更为炽热的火从他口中喷涌袭向白凤,那火红得骇人,欲血沐光,夹杂着不可忽视的微微磅礴之气。 燕青提的话如雷震得上官桑乐一阵恍惚,眼光里瞥到一抹惊心血色,即刻转醒大惊,凤羽褪白为红,艳若朝阳,祭出可焚世间污秽的红莲业火,啐道,“九耀真火啊!你是不是疯了!” “你骂你骂,正愁着法术生疏了。你又自己投上门来,冤枉你大爷爷的小爷现在一并讨回来好了!” 业火为盾,真火为矛,孰强孰弱,不分伯仲。 两人相持不下之时,燕青提凝神聚气,魔力一推,九耀真火猛地腾起,去势汹汹,丝毫不比当年炼化孙悟空的六丁神火弱。业火障不甘示弱,只是白凤却是抵挡得十分辛苦,他本非纯血的火凤,用起这红莲业火稍逊一筹,而燕青提真龙后裔,要问谁家火熟强,立见分晓。 业火盾终究败于真火之下,白凤示败,真火一分为二,化作火箭咻咻落下地面,噼啪炸开。 从前不信凡人会有一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见这落败的凤凰和趾高气昂的黑龙,白岚也算是身有体会了。 那火不长眼似的往横陈在地的白岚砸去,炽热逼近。 白岚,快逃。 来不及了。 白岚触及那火浪,如同身处熔岩火山,魂体却一阵阵的钝痛,想来温水煮青蛙便是这样的感觉了,只觉越来越烫,越来越热,似要将之化为灰烬。 本体是待不下去了,这半截壳子跟小命比较,不要了也罢,她尝试着将魂体分离开,性命悠关之际,她竟从体内涌出一股从未感受过的醇厚灵气,化作一丝凉意驱逐了灼热,真火灼热一分,凉意越深,直至冰寒。 白岚从未察觉,她的本体已层层凝成冰霜,随着时间推移,整株雪盖枝叶。 燕青提察觉一股怪力与他对抗,气息尤为熟悉,与他同源,但却又不同于他的魔气,真火渐弱即将反噬,他将视线落在眼前这片被搅得水雾弥漫的水面之上,在那里,有着什么——拢在层层的迷雾之下! 白凤亦察觉到,狐疑看了燕青提一眼,燕青提被这一眼看得险些气血逆行,咬牙,“你看我什么眼神?小爷若变了烤龙就是你害的。” 白凤化了人形,面色带着愤怒还没消去,受那九耀真火的威胁,看着水雾中渐渐显出的魏青山色,他额头沁出冷汗。 燕青提心想,这傻鸟一根筋,莫不是在盘算怎么冤枉他了?他顺着他的视线再望去水面,“你在看——” 话戛然而止,显然他也是看到了那隐在蒙蒙水雾中的巍峨巨岛。 事关性命,燕青提强忍住委屈,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兀自再次使出九耀真火,只是这次真火并没有威风很久,就见先前蒸腾的水汽自空中凝结成霜,咔擦一声,以点为中心,层层渲染,一圈一圈,由内至外,像大风刮过田野那般,所到之处,寸寸冰封,不过一瞬,冰雪已覆盖璀璨天河,一片白川望不到尽头。 湖心岛内各地飘起小雪,在未落到地面之时,化作雨滴落下。 早已经躲避起来的人恍然道,“果然是要下雨的。” 而在一处议事馆内,聚坐在一团的人面面相觑,去看那不停掐指演算碎碎念的老者。 那陈尊者止住演算,面色不虞。 “陈尊者,如何?” 他转过脸,迎上那所有人同样凝重的神色,给出一个回复,“岛毁人亡。” 如何算出这样的结果,所有人一片静默。 其中一个女人,面色严肃,忽然变了脸色,愤愤起身,“白岚那不安分的兔崽子果然出事了。” 白岚所在之地方圆十里却被冻成了冰天雪地,满目霜白。 九耀真火也不例外,困于玄冰之内,火舌艳艳。 燕青提真火反噬,骤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下引去,四周变化莫测,待他化作人形时,身体不由微躬,口吐鲜血,额间红印一闪,金子般的琥珀眸微眯,望着周遭冰封,有危险划过。 话说,自打霜雪侵凌之时,白岚晕过去醒来睁眼,没有任何的不舒适,只是周围黑不隆冬的让她感觉十分压抑,头顶恰有千钧重压着她,这种感觉她丝毫不陌生,下意识地吸收了灵气,如同一颗颗急切发芽的种子,渴望露出地面,卯足了劲往上冲就是。 于是,在一片浩瀚的星辰夜幕中,忽的有一个芽尖颤巍巍的顶破星云露出两片碧绿通透的嫩叶,忽而摇摆,在这个暗夜的星海中,颇是惊艳,令人惊叹不已。 眼前突地跃入一碧万顷繁星点点,仿佛触手可摘,闪闪烁烁着延伸到漫无天际的天穹,仰望着浩瀚星海,白岚胸中一瞬生出了天地寥落的豪情来。 只是没过多久,孤独就攻上了仙草的心头,星海浩瀚,是永恒不变的景致,再美不过一瞬,白岚只觉自己小小的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而星海却幽深不知处,让她不禁惆怅起来。 身处陌处,她该哭,但也晓得无甚用处,眼泪也流不出来,更何况,眼前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哭给谁看,豆大的水不值钱,也得有人怜惜才行。 不过自个独处了一会,她就开始想念朋友了,不禁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 这时,拜这境况所赐,这浓浓的哀愁从心底泛起却怎么也止不住。 除了她的叹息,别无回应。一片和平安详的模样,白岚慢悠悠开始打量自己身在何方。 她恍惚想起了那把火,冷汗就下来了,虽然是她贪玩,看神仙打架,可是三番五次遭受伤害的总是她,她也不想的。最后关头要是没有她没有及时离开,约莫现在已是世间一不归游魂。 身子死死的禁锢在这奇幻的像云朵般的光团中,她蓄了好久的力,自己噗嗤一下跳了起来,然一离开这星云做的壤,白岚根须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她气喘吁吁的立起,心想,这星壤竟修复了她死里逃生下折损的魂体,现下虽虚弱,却是比以前强壮多了。 她心下按耐不住一个念头,暗搓搓的兴奋着,这莫不就是姑姑所说的奇遇? 或者说这就是她的劫数?仙草自生在湖心岛,姑姑告诉她白岚生下来就是一株仙草,只是草木成精人形却是要自己修的。 姑姑道她一日不修成人形,便不准踏出湖心岛一步,而湖心岛本身灵气浓郁,而又长在上仙界下方,灵气该不会稀薄,但是她修为却一直上不去,至今难成人形。规定是死的,心思却是活的,说不准出就不准出?白岚妄图钻了空子,没想一山还比一山高,吃了一次湖心岛禁制结界的亏,她只好灰溜溜回去潜心修炼。 有一说流传,草木天生地养的,自打生下来就栽蜜罐里,什么福都享了去,若是这么简单的修了人形去,岂不叫凡世那些修了半辈子法才修个妖身的草木禽兽红了眼去?天道断不如此荒唐,必降磨难于斯人,待其冲破重重苦难,方成大果。一曰奇遇,一曰劫数。 她摆摆叶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她修成人形指日可待。 沾沾自喜之际,甫一眨眼,眼前的景致便变换了,恍恍惚惚看不真切,一片白皑皑的雪上凝着红,一双修长的手抬起伴随了一声咳。 眼前出现一个人,白岚吓了一跳,心脏微缩,呼吸慢了半拍。那人一身牙白云纹衣裳,头顶着发冠,少年人唇红齿白,眸若清泉,就是看着有些不谙世事。他伸手一抬,语气有些焦急,“燕青提,你没事吧?” 那时候上官桑乐只来得及抓住燕青提的一片衣角,待回神之时就被引到了这里,他还算是有良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是问候燕青提的伤势如何。 从白衣少年眼中映出来的紫衣公子,琥珀眸含情款款,脸在嘴角的血色衬映下显得苍白如雪。 白岚微微一愣,看他视线,该是在对她说话才对,咦!燕青提?!黑龙那厮?难道......她看着少年人,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共体?!这么玄乎的么? 她的小心肝哟砰砰跳,星海为识,她居然在他的神识里养伤,这是多大的事啊?神识是多要命的东西,哪能被其他人侵入?要让他知道了,不得把她拍死在这湖心岛上? 赶紧溜啊保命啊,这可要怎么办呀?! 燕青提看见他那张脸,便眼疼似地闭了闭眼睛,抽气道,“你看我像没事的吗?还不快扶小爷起来。”蠢蛋凤凰一只,就只知道在一旁看着,也不晓得给他补点灵力!没看见他受伤了!还说凤凰聪毓机警,那肯定是假的!真是无趣木讷! 不知哪个该死的在背后操控,他小霸王也是好惹得?谁?谁?惹了他,追杀到他姥姥家去不罢休!心下疑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上官桑乐松了一口气,没正经就是好事,再说他之前无理在先,现在随他闹腾他都是不占理的那一个,他也是一时气疯了才这般肆无忌惮管燕青提叫嚣,平时他万般容忍,遇到她姐姐的事就乱了阵脚。 “诶!你可是看清楚了啊!这漫天的冰可不关我的事!你要再敢陷害我,我......可就真哭给你看了!”燕青提也是心里苦啊,他要是摸了人家一根毛,他哥哥得扒了他一张皮,蠢蛋凤凰修为不济连人形都保持不住,那么庞大的身躯乌压压逼得他不得不也化了原形,他可是打得心惊胆战,生怕一过火就把他伤了。 说是要让他好看,哪里敢啊!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里呢,作者心目中的女主有原型,就是茶茶木大大的骨债里头那种你笑我笑淡然处之的成熟型女主,但是作者掌握不好设置,其实从第一章开始就跑偏了,变成了沙雕型女主。哈哈哈,有些搞笑,男主燕青提什么设定,我其实都忘记了,但最后写出来就是个闹哄哄的形象,酷是小孩子的酷。 ☆、第三章 二人同行 放在以前,不管上官桑乐是真昏了头还是假昏了头,他头脑不清醒了,燕青提准要打他打到真不清醒,忌惮个谁? 他想,跟着念了几百年的经书,他自己脾气真是变得越来越温和了。由是此,上官桑乐还得感谢佛祖了 上官桑乐哪知道他所想,望着这陌生的湖心岛,他忽然慌了,道,“我没看错吧?这里是天河!” 天河阔成什么样子,一眨眼就不见了,换作巍巍的群山盖住了视线。 “我没记错的话,这巨大的岛突然间就出现了?”清清秀秀的少年抱着头还真是十分傻气,“我们该不会都死了吧?!” 燕青提一巴掌拍在他肩上,“疼不疼!” 上官桑乐眼泪汪汪,“疼!” “那不就行!没死!” “要是我死了,还怎么找姐姐!燕青提,你告诉我,姐姐到底去哪里了!”上官桑乐嘀咕完,知道自己还好好的,连忙又开始质问起燕青提。 燕青提被他烦死了,“我说了真不知道。你疯了么——冷静些!” “啊——!”上官桑乐又开始发疯。 “又是怎么了!咳咳——”燕青提气得气血不畅。 “不说这岛,天河可是连到仙界去的......我们这么大动静......”天河上覆盖着厚重的素色雪霜,可真是让上官桑乐瞠目结舌的。 这不过一息,天河怎么就被冻成那鬼样子? 燕青提打量着四周,心底一股不详的预感腾起。果然,只见眼前雾凇微微波动,随即,出现一中年男子,周身肃然,正气凛然,身后跟着青年,身着雪青色银纹锦服,形貌昳丽,面上清冷似笼着寒霜。 看见那青年,燕青提绷紧的脸皮就松懈了下来。并非无事,这不下漠北王城的人都来了,青提知道这一顿训责是逃不过了,还不如放宽了心。 他乖乖闭了嘴,星海中的白岚却不好受,她根基尚且不稳,这后来出现的人物身上威压又太过强大,逼迫得她动弹不得,后来实在是受不了这股威压,压得她直嗷嗷叫,恨不得晕死过去。 而燕青提感觉脑海中沉甸甸的似乎多了个吵吵闹闹的东西,一时没察觉,心想自己重伤到如此地步竟然魔怔了,想起那还没个着落的罪魁祸首,这看架势要定罪啊,心叹一声倒霉啊,连老天都不肯放过他。 天帝沉沉目光扫过这岛内天地,而后落在上官桑乐与燕青提身上,开口之时,威严气势自周身散开,帝王之气不饰于掩,直把脚下的土地都震裂开来,“你二人私自在天河打斗,差点乱了仙界的安稳。饶你贵为天界二殿下,深知条法例律,还知法犯法,不可姑息,且去向监天司自陈领罚罢,无须辩解。” 上官桑乐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不敢违背,应是退下,经过之时燕青提朝他轻轻眨了眨眼,他偏了偏脸,眸子里半是恨恨半是担忧。 眼见他身影不见,天帝才幽幽开口,“这极寒九幽天玄冰是有多少年没见过了?我长女婚期将近,如今这天玄冰差点要殃及我仙界,以后莫不是让人在背后议论?魔殿,你叫我可如何是好?” 婚前出这样的事,很难不让人坏了欣喜的心情,只怕这是凶兆。 燕青徵道,“天玄冰在天帝的眼皮子底下覆盖之广,恐怕非大乘之人不能及之一二,小弟青提素日不学无术,唯这九耀真火使得出类拔萃,此事另有蹊跷,还望天帝陛下明察。” “罢了,我与你父王挚交,也不为难你们小辈。只是这天玄冰冰封十息之短,我等赶来已是极快,若有他人,焉能从你我手下逃脱,毫无察觉?只是,这天玄冰出自你们魔界,我如今不讨要个说法,择日又该怎么跟仙界子民解释?” 这意思就是要把锅扣燕青提头上了。 燕青提哪肯背锅,恨恨道,“那天玄冰,还带着仙气呢,难不成我魔界之人还能使仙气?” 燕青徵督他一眼,那眼底明晃晃写着——你若再说一句,自责后果。 于是燕青提只好乖巧着嘴一砸,闭上了,望望天帝,复又望望燕青徵,眸子是那么幽怨。 只见他哥微微抬手,一块天玄冰从地上飞起落入他的掌心,催了火焰,天玄冰在火焰的炙烤下,化作一滩水。 燕青徵收回魔力,向天帝解释道,“青提向来顽劣,出手没个分寸,念在无甚伤亡的份上,还望天帝大人宽宏大量饶了他这一次。今日匆忙,改日当携礼登门道歉。” 天帝点头,“此事连同此地,忽然出现,都要再查明。在此之前,我长女的婚事是要拖上一拖了。” 燕青徵颔首,微带歉意,“劳天帝费心了。” 燕青提见两人公事公办的模样,不由抽了抽嘴角,不愧都是做人上人的,私事公事分得开。 天帝补充道,“不必,到时还要魔殿替我作证才是。” 燕青提又见天帝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心里有异,然他一个旋身就离开了。耳边簌簌声起,燕青提收回视线,见燕青徵脚踏在冰上,唇角微微勾着,“皮痒了便同柴柬说,何须出来惹祸。”不是问句,反而斩钉截铁。 “母后若是知道了你不好好修炼,反而跑来仙界撒泼,你怕是要讨一顿打。” 燕青提眨眨眼,表示我错了,哥你就当做没看见,我下次一定不这样,我是有苦衷的...... 燕青徵扫一眼嘴角还沾着血的人,终是叹了口气,眼前空气裂开一条黑色长缝,待缝隙闭合,两人也消失在了原地。 “等......别。”白岚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翻腾的疼痛就席卷而来,耳边轰鸣,似有一双巨手在拉扯着她的魂体,残暴粗鲁,直要将她脱离星壤之中。 白岚惨叫,即使是本根断裂开来,她也没有这般感觉剧痛要将人撕裂成两半。 “这黑龙是要害死她啊!” 叶片通透的碧绿不在,转而隐隐发黑。 瞬移之中,燕青提身形一滞,额间红色流光一闪,周身似被抽去无数力量,本就受过伤的身体四肢抖一疲软,猝不及防从空中直直坠落。 此刻玄武福地边界,自下而上,呲呲的冒出冰棱来将整个玄武福地掩盖住,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冰晶罩顶,然而不过片刻,那冰晶便融成水,哗啦啦自空中倾泄而下,在乌云散尽的穹光下闪着细碎银光。 片刻后簌簌然归于一片宁静。 仙界和魔界间连接着一条河,魔界人称“伽罗河”,虽说是河,但若从远处顺着灰蒙蒙的天穹望去,能见到天际一线间日光变幻,光影流转,水面辽阔一览无遗,说是海也无可非议。粼粼水面梦幻从天际一直延伸到河岸边,河水颜色由浅至深,由清到黑,用手舀一把,清透冰冷,流经城内,在本地,魔界之人敬它为母亲河。 说来,这条河在仙界却叫做天河。 主流河边建了港口,唤鹿儿港,商船停泊,人来往络绎不绝,因此那里连片建起了客栈,以及各种商铺,极是繁华。 辋川客栈之内,魔族的掌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捋了捋小胡子,道,“客人可是要打尖?” 燕青提一身绛紫的衣裳,贵气逼人,掩不住眉眼间的肆意张扬。他站着,脚边倚着个小小的团子,团子死死抱住他的腿,生怕他跑了。 他从腰间掏了颗珠子出来,又掏出张塔青玉牌,雕着朵火苗,他搁在台上,道,“劳烦掌柜给我批一间上房。”低了低头,对上双黑溜溜无辜的眼睛,他压抑住心里的怒火,补充道,“还有准备些衣裳和热水。” 掌柜两指捻起,仔细瞧了瞧,确认是魔界通用的路引牌,才道,“这位客人是王城的人,恐怕不知道鹿儿港这边地小偏僻,小店有规矩,以物抵值,一概不找零头的。你看,同意否?” 他顺着燕青提视线看下去,小娃娃脏兮兮的,正皱着脸抱着人的腿。燕青提和白岚无声对峙,抽空回了一声,“都随你。” 掌柜欢快的说了得。说罢,执笔蘸了墨在纸上一勾,道,“这位公子,天字号房贰叁。小二送一下这位公子上房去。”他朝临近的人喊道。 燕青提拿了玉牌,脚下一抖,绷着张脸走了。白岚没个依靠,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心里想啊,她都走不动路了,黑龙可真无情啊。正伤心着,面前倾下一片暗影,她抬头看掌柜时,掌柜也低下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问,“瞧着小姑娘面善,娃娃可有名字?” 胖乎乎的掌柜笑成了弥勒佛,白岚眼睛溜溜的转,道,“有是有,可您若能差人把我送到房里,我就告诉您。” 老板居然没有犹豫,白岚就见他伸手招来个伙计,随即吩咐道,“待会儿听小姑娘差遣送她回房去。” 伙计浓眉大眼的,听闻喜答,“得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白岚心下微微一紧。 掌柜道,“娃娃现在可是愿意告诉我了?” “那伯伯能告诉我为什么您要问我的名字呢?”白岚看掌柜走到她面前,问道。 “地上凉,你上来坐。”掌柜手里拿着个小凳子,把白岚从地上捞起来安置了上去,“相识即是缘分,我这客栈可是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娇俏的小娃娃,我孙女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水灵灵的。” “唔,那多谢伯伯夸奖啦!”白岚道,“这样,我告诉您我的花名罢!伯伯您要知道姑娘家的花名可是不能随便告诉他人的,见您老人家心善,我就告诉您吧!姑姑在家爱唤我声三儿,您愿意可叫我三三。” 掌柜的眼睛微睁,似叹了口气,“娃娃精得很,不愿告诉伯伯真话。叔伯伯心里不好受啊!” 诚然,初次见面,这掌柜太过热情了让她招架不住,她应道,“怎么会呢?听闻和尚不打诳语,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可以做那出格事?三儿一时不见哥哥,想得很,不得不与伯伯别过了。” 她眨眨眼,白岚连忙唤那小伙计过来,“诶,小二哥能腾出手送我上天字号房贰叁么?” 不就是一个房间么,编号还真是拗口。 小伙计弯腰将白岚抱在臂弯里,转身前,白岚视线里掌柜里依旧笑眯眯的,兜住双手,胖墩墩的就是福人的面相。 印堂间红润有关,怎么都跟将死之人都沾不上边,可能是白岚眼花了,竟从掌柜身上看到丝鬼气。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进展有点慢,如果读者有兴趣可以养肥了再看。另外,作者真的缺乏感情经验,接吻什么的,很少或几乎没有— — ☆、第四章 生死契 就在楼梯口处他们快要转弯的时候,白岚又让伙计把她抱了回去,在柜台前,她向四处望了望,心里觉得奇怪,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小孩的影子,该不是她真是眼花了? 她斟酌了片刻,还是提醒了一下掌柜,“伯伯,方才您是否感到不舒服了?” 掌柜奇怪了,“我刚才确实感觉心里头慌了下,娃娃怎么知道?” 白岚赶紧胡诌,“伯伯别看我个头小,其实我年岁不小,在家里头学过卜卦,我看伯伯面相很是有福气的。只是常有言,福兮祸之所倚,河东河西,不能忽视,我没有要冒犯伯伯的意思,只是希望伯伯最近多注意小心。” 她哪里学过卜卦了,都不过是借口。 伙计在一旁惊讶,问了句,“那你几岁了呀?” 白岚反问,“那你几岁了呀?” “还差五个年头就两千了。”伙计浓眉大眼的比较老实。 掌柜适时补了句,“我孙子。” 白岚被惊讶到了,在爷孙两之间看了一个来回,这一看,还是没看出些什么,中间差了一辈,爷孙两是一点都不像的,一个瘦高,一个胖矮。 小伙计见白岚不答,又问了一遍,“你几岁啦?” 白岚理直气壮道,“姑娘家的年龄可是你能问得?” 小伙计恍然大悟,“那要叫你声姐姐不为过了。”见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他心里觉得小娃娃是更加可爱了,看着她圆滚滚的脸,像极了软软和和的包子。 这时,又有客人从门口进来,白岚见掌柜的又忙去,有些忧心,就怕嫌她人小说话没分量了。 小伙计一边走一边说,“爷爷修为虽然不高,但是体质却是很好的。姐姐你不必多担心。” 显然,他也是不相信白岚说的话的。 白岚有些无奈了,“我可能眼花了吧。” 他疑惑,“嗯?” “我刚才看见个小孩影子在掌柜身边......”白岚看他顿了脚步,抬头去看他,奇怪道,“怎么?” 小伙计敲了敲门,道,“到了。” 白岚一转头,不就是那天字房贰叁么? 燕青提坐于案桌前正握笔写着信,忽的门口有人敲了门,他以为是伙计送干净衣裳跟热水上来,于是应了句,“进来。” 门一阖,室内就静了下来,燕青提搁下手中的笔,低头一瞅,瞅见一团儿正抱着他脚根,他哼了一声,“混账东西站都站不稳,本事倒是不小啊。” 听他哼一声,白岚把心里的异样压下去,叹了口气,燕青提这还是气头上啊,怎么那么久了,还在生气,这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的气量那么小,亏她还庆幸怎么遇上贵人了,那只好她小女子退一步了,该哄的还是要哄的,“都是哥哥厉害,要不是哥哥你,白岚不知道现在尸骨还在哪旮沓未寒呢!” 忆起初从禁制里出来时,在星海里头被燕青提发现了,可是差点被他掐死,那么小的一个人,他也下得去手,白岚心凄凉,忧起接下来的日子,虚虚抹一把辛酸泪。 “打住,不要叫我哥哥,我母亲哪儿有能耐给我生个妹妹了?”燕青提眸子斜斜看她,满脸写着我不高兴,将写好的信纸一折,轻轻捻了捻,就飘飘然飞走了。 白岚不受影响,仍然笑着,“哥哥不要这么见外嘛!” 燕青提没理她,她不经意抬头看到纸鹤悠悠飞走,就连她都知道此种方式不□□全,说出去也忒没面子,但碍于燕青提现下半丝魔力也无,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一想到这,白岚虚心一笑。 燕青提眼望纸鹤飞走,他轻轻低下头,琥珀色的眸子一转,嘴角扯开一个不怎么善意的弧度,“说了那么说,我都多了,我们之间是不是得先来解决点私事?” 白岚一哆嗦,本就软的双腿更软了,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他放低了语气,“别想着说谎,你心里该是有数的。” 白岚点头如捣蒜,“在哥哥面前,决计不说慌。”不是说不得,而是不敢说啊!这生死契不一样,能互通心意,也不知是不是。 诚然,也得多亏了这生死契,才让白岚从燕青提的龙爪之下逃脱了出来。说白了,两人就是绑在一起的蚂蚱,她出事,燕青提也跑不了。白岚着实是捡了天大的好处,这不,签了生死契,这几千年来没个影子的人形不就修出来了! 可把白岚乐坏了。 然这厢燕青提就不高兴了。平白无故被一娃娃耍了,捡了一个□□烦,最后还同他说那麻烦甩不脱,他能高兴起来吗? 燕青提:“怎么解这契?” 白岚:“不知道。” 燕青提:“真不知道?” 白岚眨眨眼:“真不知道呀——!” 燕青提深吸一口气:“怎么结的?” “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 这回没有说话,她倒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什么?” “不知......”燕青提一个眼神像刀子射过来,白岚生生把后面一个字咽了回去,慢吞吞道,“我知道的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本人姓白名岚,家住湖心岛,打一眨眼就是颗草,孤苦伶仃,修为不高,灵力聚不起......” “白岚?”他轻皱起漂亮的眉,眉间就牵着白岚的心,他每多皱一分,白岚白岚就咯噔一声。 白岚咽了咽口水,歪头问道,“嗯?有问题么?” 燕青提回过神,又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连忙打断她的话,“小小精灵怎么那么多废话,说重点。” 他一副你再说废话,我就弄死你的表情。 白岚心想这个男人似乎不怎么好糊弄。 糊弄不过去,白岚就实话说了。 “你那把火差点要烧死我,我一介草木精灵一没灵力,二没修为,逃也逃不了,于是想起了书上一个咒术,便想着试一试,那时也没想太多,没想到灵力自己聚起来,等反应过来,湖心岛都结冰了。” “再后来,湖心岛有禁制,我又未修人形,出不去,我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个咒语还记得,就用上了,原以为是自己灵力暴涨......”说到这里,她偷偷瞄了一下他的表情,还好,她继续道,“一不小心,就把哥哥你的魔力用光了......再然后,你也知道了,你要掐死我,我也只好再用一下那个咒语,接着呢......” 她停在这里没说话,燕青提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她下巴,往她脖子一看,那里有个小小的伤痕,褐色的痂仿佛在嘲笑他:来啊,我们来结个咒吧! 这忒倒霉地,怎么偏偏是血咒。 可他怎么不记得他有伤过她? 他皱着眉头,湖心岛又是个什么东西?仙界有这个地方么?这小东西岂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诓他呢?人小鬼心眼多! 他不知道白岚更不知道,白岚都没出过湖心岛,知道个什么! “你那天站的地方就是湖心岛,别的我可不知。” 她这话一出,燕青提恰好是想到些什么。 仙界曾有一个仙翁,酷爱在天河边垂钓。一日,带着坐骑仙鹤垂钓河边,风起波澜,他望去,静水之上出现一点巍峨碧青,高山轮廓依稀可见,他乘仙鹤去看,如同龟浮于水中,只是转眼不见,匿于浩渺水汽之中,再不复见。 他称之为玄武福地,旁人听了,自然是十分好奇,只是那岛如蜃楼一现,只有仙翁见过,日日盯着天河也实在无聊,这一奇闻就淡了下去。 他那日也是匆匆一看,岛屿大得不像话,没想到仙界真有这样一个地方,上面还住着只蠢精灵。 燕青提轻轻扫白岚一眼,小团子根骨奇正,修为却平平,还是仙骨,现在正笑眯了眼睛,十分狗腿子的望着他。 白岚就看他唇角一勾,好似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心里头狐疑,但心里那块石头稍微放下了一点。她也想他魔力全无,心里可怜他,就听得他道,“我已经传信回漠北,到时候你这罪魁祸首自个儿向天帝认罪去,不是我燕青提做的,我可不背这个锅。听着谁说那仙界的牢房虽不自由但住着还挺舒坦,你可是有福了。” 白岚:“......” 他靠坐在雕花镂空的檀木椅上,忽向白岚倾了身,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面上噙着恶劣的笑意。 “哥哥息怒,息怒。”白岚忍住张嘴咬住那指的冲动,连忙道,“万一我认罪,不坐天牢,那厉害的天帝大人要把我给杀了怎么办?哥哥,你跟我现在可是过命的交情啊!” 她可真忧心啊,她与这黑龙之间还是结了生死契,这生死同命,黑龙都如此不看重自己性命,那要是解了契,恐怕白岚在哪条街头被人拐了去他恐怕都不会多看一眼。 白岚自小没出过湖心岛,对于仙界认知都是通过别人的口,姑姑可不愿意给她讲故事,直接把书扔给了她,道自己看!湖心岛有四大帝,这称帝的天帝不知又是何等人,但猜想也是大人物吧。 这些话从一个幼童嘴里说出来,配上那副无辜的表情,怎么看都诡异,没办法,谁叫白岚那点灵力只够维持她这幅人形,腿都站不稳了,哪还能再长高点?白岚千把年没成功化形过,她是怎么也不想舍了这壳子。 况且,修了人形自有好处,她感觉灵力涨起来的速度比尚是魂体的时候快多了,待到修为上去,灵力涨足了,便可自由变化人形。 ☆、第五章 白岚小命可金贵了 “我不管!你这小东西怎的那么不安生,就不能好好呆在地下,非得出来看热闹。再说了,你看我像个好人吗?你惹的祸我还替你收拾了?别做梦了。趁着现在能跑,我便给你几天好日子过。” 燕青提起身,从她身边走过,白岚扭过身子,如稚童蹒跚学步一般追上他,抱住他的腿,眼泪一颗一颗的流。 此时不哭,等到天帝面前哭就晚了,再来,做孩子不就是该会撒娇的么,可不要浪费这模样的优点了。有道是,会撒娇的孩子十中九个爱! “哥哥,你救救我呀,我这辈子还没出过湖心岛,没见过世面,佛曰,救人一命甚造七级浮屠,我好歹还是个仙呢,指不定抵过十二浮屠......” 若说燕青提能一脚踩死她,他是绝对不留情面的,偏偏不能。燕青提被吵得脑子疼,赶紧叫她闭了嘴,白岚一听令,一抹眼泪,眼睛肿着挂着两滴眼泪,他无奈道,“你真当你还是个小孩子,耍赖啊!这咒没解,我也不敢把你送天帝面前去,你以后在小爷我身边跟紧了,看好你自己的小命,你这小命现在可金贵着。” 天帝不知道打什么算盘,燕青提也没想着要把人交出去,只不过是想逗逗她,哪知她这么不禁逗。 说罢,把她丢在地上,一脸嫌弃,“看你这一身,乞丐都比你干净。” 白岚慢吞吞地坐起来,在地上爬了一天,能不脏吗? 燕青提斜眼看她一眼,冷冷笑了一声。 这时,有人在门外敲,喊道,“公子,您要的衣裳跟热水。” 看,这水来得真是时候。 伙计搬了热水进来,放下东西很快就退了下去,燕青提眼尖看见桌子上放着些东西,叫住了人,“这是什么?” 白岚也跟着望去,正好看见张熟面孔,于是举起手同他打招呼,但是她开口又不知道人家姓名,话头一转就蹦出了个,“弟弟,又见面了!” 小伙计也洋溢着笑脸儿,“姐姐!” 不知道情况的燕青提:“......”小东西刚在外头那会儿又做了什么? 小小的个子坐在地上真是惹人怜爱,姐姐那双琉璃眸又水润得像黑葡萄。 这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欢快起来,燕青提却无情打断两人“姐弟相认”,“我记得我未曾点吃的。” “是。”小伙计微敛了笑容,对客人尊敬有加。 “公子,这是我家掌柜的吩咐给小姑娘带的鸡腿儿,掌柜的还说,小姑娘有什么需要还不要客气,尽管吩咐。” 白岚一听到吃的,十分高兴,听到那是鸡腿儿,更是高兴,道,“谢谢掌柜伯伯!” 她最爱吃肉了,但是在湖心岛,姑姑不准她多吃肉,说那是杀生,造孽得很。白岚纳闷,积德积德,难道吃花花草草就不是杀生了? 燕青提挥挥手,让那人退了下去,东西却没有退回去。她看他走到水桶边,试了试水温,道,“你可给我机灵点,跟在我身边可别给一点小东西就收买了。” 白岚也不是傻的,“唔”了一声算是回答,本来掌柜热情着还让她还有些警惕,但燕青提既然让他把东西留下来,而不是丢出去,那她就不避讳的接受了。天塌下来算什么,这不还有燕青提呢! 再者,小伙计跟她偷偷说了声谢谢,白岚一想,该不会是被她乌鸦嘴说中了,真出事了? 燕青提正宽衣解带,燕青提对上那双琉璃般的黑眸,抿了抿嘴,抄起脱下来的衣服盖住地上的一团。道,“小鬼头这么小还好色!” 募地眼前一黑,白岚也不害怕,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燕青提衣裳上的味道,不臭,只是白岚那双黑色圆眸露出了十分嫌弃的表情。 她看什么看?他当那屏风是做摆设的么? 书上说得是,魔族人不要脸的程度还真是一绝! 幸好,她还有点灵力,施个洁尘术绰绰有余,不然依燕青提大爷这态度,她恐怕是要一直臭下去了。 ...... 漠北山巅,极寒之地。 魔族王城,魔宫之内,燕青徵正接过属下递来的信件,待他阅完,便有人询问道,“大殿下,魔力尽失可是一件麻烦事,可是要属下派人去接二殿下?” 燕青徵将信纸轻轻一放,从案桌边抽出张莹白雪纸,提笔蘸墨,下笔有力,道,“何以动你这驱魔使,小题大做,不必了。他平日仗着那点魔力,有恃无恐,给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柴柬点点头。鹿儿港那边有座火焰山,是座宝山,里面的火灵之气浓郁,想必二殿下也是知道的,若是二殿下知道了他们不去接他,他也该会去那地方恢复自己的魔力,只是要稍微曲折了些。 “听大殿下的,可是那二殿下所说的犯人又该如何处置?这可不小,可要属下带人去捉回了?” 久久未闻回话,那下属抬起头,见燕青徵轻轻捻了捻纸鹤,那纸鹤飞了出去,他移眸望来,道,“也不必。若把人带到天帝面前,天帝恐怕还得好好感谢她。” 柴柬有些惊讶,“天帝陛下这是要借口起事?” 二殿下可真是能耐,半条天河都给冻住了,吓坏了仙界人,这可是一件大事,天帝就算是卖魔界人情不闹大了去,这也算是好事,可如今凶手抓到了,却又不处置,这是要借口破坏两界签订好的和平协议吗? 万年前因为至宝丢失天魔两界开战,放出了许多魔物,导致生灵涂炭,这修整了万年,两界普通子民早已经是习惯了彼此,如今若是天魔两界再开杀戒,怕是不得善终。不管如何,他俯身下跪抱拳,话语铿锵有力,“属下愿为魔族子民赴汤蹈火。” 柴柬性格勇进,燕青徵则相反,“不至于如此严重,青提这么一闹,看似添乱实则帮了天帝一个忙,究竟如何我不知,但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若不是如此,我断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燕青徵知道他怕了,仙魔乱不知道牵连了多少人,柴柬从那个时候活下来也是吃了许多苦头。 他道,“青提与上官桑乐私自打斗,确实坏了规矩,且就还天帝一个人情,天帝也不多追究。” “这是说,天帝陛下把二殿下的事给压了下去?”柴柬转念一想也是,他们动静闹如此大,怎么这么久了,仙界那班闲人是一句闲话都没传出来,应该是被压住了。他突然也不懂了,“这好端端的一件事变成无头无尾,不就是怪事了么?” 他那边有个手下的姘头是仙界人,消息灵通,不一会就传到魔界,告诉他还因为这件怪事,连藏曦公主的亲事都停了去。那冰来得蹊跷,去得也蹊跷,怪不乎历代天帝向来不准小仙们靠近天河玩耍。 接到任务才知道真相的柴柬,也道仙家人也是行事居心叵测啊! “而且,听仙界的人说,那冰是魔界的天玄冰,这下好了,魔界怎么也脱不了身。” “既然是怪事,自然就不是可以说得明的。” 柴柬听了,不由心一梗,“万一仙界人又瞎猜,跟咱们对上,咱们底下那些城主,大殿下你也知道,脾气又不好,哪里受得了仙界人嚼舌根了。” “那就让他们打起来。” 柴柬:“......”殿下你刚还说不会打起来。 “不能打呀,殿下!”他就知道殿下不想管魔界,这是要让仙界灭了魔界,他好退位是吧?他还没接过魔座就烦了? “那就听你的,不能打。”柴柬刚松一口气,又听他道,“可不能打没说打不起来,真打起来,我也管不住。” 柴柬:“......”魔界迟早要完。 ☆、第六章 洁癖龙 心塞了一会儿,终于听燕青徵正儿八经地说,“仙魔两界安逸了太久,总有些人要生些不该有的念头,若只是压制,假以时日,恐怕还得出大乱子。暂且让他们闹去吧,到时才好省心一起收拾了。” 原来这是一个局,就等着人乖乖跳进去,连人带坑一起埋了,届时是好是坏一目了然。 柴柬才不相信,恐怕只是大殿下懒得去管他们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还有,那凶手又是在哪里蹦出来的一个人,还让二殿下吃了瘪,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看来是二殿下也奈何不了她。 突然也明白了大殿下的心思,二殿下这么会惹事,不让他吃点苦头自己心里都不舒坦了。 燕青徵低头勾勾画画着什么,柴柬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伸长脖子望去,见上座之人信笔便画出了棵老梅,莹白雪纸上枯黑的札枝盘旋着,他赶紧闭了嘴。 经验告诉柴柬,千万莫在大殿下与那庄银花书画传信的时候多嘴,只因这时候的大殿下是真真的六亲不认。 大殿下越长越大,柴柬是越发猜不透大殿下的心思了,即使天要塌下来,也是不动声色的淡漠。还是小时候的大殿下好,乖巧可爱,捧在手心里人人疼。 空气一瞬间有些沉默,燕青徵抬起脸来,瞧柴柬一脸欲言又止,问道,“无邪殿巡捕队那边是有消息了么?” 见他终于传了书信,柴柬敛了面容,将巡捕队传来的密语告知燕青徵,道,“鹿儿港那边传来消息,二殿下发现了剖丹手的踪迹,苦于魔力丢失,便让属下们去捉,只是属下们没用又被他给逃了。” 不是他这群属下没用,只怪敌人都太强大了。 他不说什么苛责的话,只是点了点头,“五界倾力都未能抓住剖丹手,若你们能抓住了就不该称叫五界毒瘤了,既然鹿儿港那边未曾有人遭受剖丹之灾,他们便是尽到了责任。” 柴柬回应道,“多谢殿下谅解。” “青提信上提了个人,此次发现他的踪迹,还是她的功劳。” “谁?属下派人去请她,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埋没了。”剖丹手的踪迹向来是最难寻的,谁能够发现? “便是那位神秘的罪魁祸首了。” 燕青徵看着自己手心的纸鹤扬开一个微笑,接着抬眼对柴柬说,“不要声张出去,免得惹祸上身。” 柴柬低头应是。 燕青提真火反噬,经脉受损,未能及时疗伤,再加之魔力亏空得太厉害,一时之间,魔族人士强大如斯的自愈能力也未能派上作用。 是以燕青提的脸要多难看有多看,白岚心虚眼神飘忽不敢对上他的眼,这要是没有魔力了,上天不能遁地不行,单靠两条腿两双胳膊,燕青提天之骄子,现在沦为一个废人,灵力还不如她,想吃了她的心怕是都有。 一想想那生死契,犹如一桶冷水当头泼下,燕青提也只能按奈住自己心头灼灼怒火......等解了生死契再弄死她。 白岚隐在墙角,心里排山倒海呼啸,脸上却故作镇定,怎么回事?好你个燕青提,我是对不起你,可你要弄死我,这就不能容忍了,我白岚虽然是一低阶精灵,也不是好欺负的! 奇怪,白岚真切听到了燕青提心中所想,只是不知,燕青提能否也能听到她的?这样一想,心里突然一紧,小眼睛偷偷去瞅他,见他好似没什么反应,一颗悬着的心定了定。 看他这模样,该是没听到的,真是怪哉。怪就怪,却是好事一桩。 燕青提闭了关,也不理白岚死活,只要白岚不出了门,燕青提是连一个眼风都没瞥过她。 白岚被勒令着不能出门,呆在屋里,就缩在椅子边发起呆,不是她不有所行为,只是她连站都站不稳,挪动于她实在是为难她了。 最后也实在无聊,白岚打起座来,灵台放空,万象环罗,灵气流进灵脉,循环大小周天。 再次睁眼之时,白岚感受着灵脉里的丝丝灵气,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抬头去看外面天色,窗边倚着一株白花,鸟儿在枝头叫着,那天花骨朵还只是个花苞,如今都开了,味道十分的清甜。 转回视线,燕青提不在屋内,白岚突然有些心慌,总感觉有谁在盯着她似的。 还有外头兵兵兵兵的好似有闹着什么?这会儿一片安静。 突然,一串一串细碎的陌生铃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白岚的耳边。 白岚发起了怔。正在之时,门吱吖一声打开来,白岚看着暗紫长衫的贵公子走进来,视线在他手里拿着的那叠东西上,听着他说,“没想到你还有些能耐了。” 她不明白。 他又道,“掌柜给你送了些读物,喏。你若是无聊,就拿着打发时间。” 掌柜伯伯对她也太好了吧!如此贴心的么? 他把手中东西放在案桌上,转回身看着白岚,皱眉,“你就这么坐地上,脏死了都。” 燕青提洗干净之后便是一条洁癖龙了。 先前自己在河里淌湿了一遍,怎么就不嫌弃她总在地上滚了?这叫什么?这按凡人的话来说就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再看着她体格,能走路的样子么? “诶——!”燕青提嫌弃着用两指提起白岚后领子,白岚只好反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但是燕大爷可不管你高兴不高兴。 白岚被安置在椅子上,前头放着一卷书简。燕青提掏出手帕,擦了擦那两根手指,随口问,“识字吗?” 白岚先是被嫌弃着脏,后头又被质疑着不识字。 她就看起来这么差劲么?难得姑姑对她学业还算上心,被她知道了,可要气得半死。 “教了你大半时光,出去还是个没墨水的混子。” 谁还没有个脾气了? 燕青提看着嘟起都可以挂上茶壶的嘴,突然觉得好笑,小东西脾气说来就来,就跟她眼泪似要落就落,要收就收,真的是收放自如。 两人同处一室,各怀心事,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白岚一贯不吭声,作柔弱状。目前,燕青提还是拿捏着她性命的恩人。 截至日前,白岚知晓燕青提这闭关是没什么成效了,因着都是臭着张脸,让她对着那张俊脸都欢喜不起来。 他修炼他的,白岚做自己的。 掌柜给的读物来得正是时候,一下将白岚对于外界的空白无知弥补了起来,小小的书简没想到里面其实记载着许多的东西。 真如尾巴说的那样,湖心岛地大物博也不过尔尔,出了外头真是要叹自己孤陋寡闻了。 书里的字体白岚正好看得懂,知道了叫六界通字。正如小书所说,大致上把这天地分为六界,分别为神界,仙界,冥界,魔界,妖界,凡界。 讲的都是风土人情,白岚看得津津有味。 不由在心里赞起尾巴来,跟他讲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也没出过湖心岛,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呢?尾巴这人怂归怂,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她把书简翻来覆去,就是没找到湖心岛,后来大抵知道里头只挑着些重要有名的地方讲。 功夫不负有心人,白岚锲而不舍,终于在一处角落看到仙界异闻那栏玄武福地记载:老渔父垂钓江上,见一蜃楼,形式龙龟,心奇之,近蜃楼,只余河水,浩浩汤汤,老渔父称之为玄武福地。 不管是真是假,白岚都看得津津有味。 上仙界由无数仙山组成,这长在水里的仙山也不少见,天河之上悬着花仙岛、百鸟洲等等岛屿,一同与九重天构成那上仙界。到目前为止,若老仙翁没有看错,这玄武福地也不算是第一座了,但是颇有争议,因为除了那老仙翁,无人看见,甚至有人怀疑那仙翁、渔夫也是杜撰出来的。 再多的其他皆是编书人臆想,说什么福地之人怕是上古神明,却都是戴罪之身,不见天日,又或者说福地游离六界,脱离天道,仙山上住民该是与他们不同,天地万物,美丑好坏,都一一套成了山上人模样。 ☆、第七章 蛇蝎美人 他瞎编倒也不竟然全错,湖心岛上也是有着妖魔仙的,杂得很。跟这六界之人也有些相似,只是不像他们把界限分得如此分明。若说湖心岛游离六界,到可说那撰书之人脑袋瓜子不灵活,又怎知这不是第七界、第八界呢? 佛说三千世界,又是谁能数得清的?不过就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罢了。 顺着看下去,湖心岛既有人赞是仙家宝地,因着是在天河那里出现的,沾上了仙界的福气,自然是算作仙界的一部分,归仙家管辖。 依次下去,仍是臆想湖心岛的言论。白岚虽然觉得他在胡说但也不得不同意这个说法也是有理有据,无可厚非的。 龟,玄武也,玄冥也。武、冥古音相通,又有玄黑冥阴之意。湖心岛形似乌龟,岂不象征着那古冥之地,生人不归之处,游魂游离之地? 凡人有魂归于冥界,可投胎历轮回,可是仙人妖魔鬼怪修炼到一定程度,早已脱离轮回道,是再也无□□回。 若是不讲消弭于这泱泱六界,那陨落的游魂该去往何方?想来,修炼之人最不愿去想这样的事情,总要抱着希冀的。正如上古陨落的大帝,历千万年后又重聚灵魂,这样一想,湖心岛变成了那逝去之人的游魂寄托之地,等待千年时光再次为人。 这说得还好听些,说得不好听,就是说那湖心岛也是死人呆的地方呗。 凡人死了去冥界,神仙鬼怪死了去湖心岛。 有些人忌讳,自然不愿意提起湖心岛,晦气。 白岚一边看一边笑,笑这写书人想法竟是如此的天马行空,光怪陆离,可看那藏得多深,那字小小的挤在角落,要不是白岚眼睛好,准看不到,应该不是很出名罢。 胡说八道。 更甚者,他还以湖心岛为原型写了一出戏,在书里将湖心岛换了个名字,叫做冥州,想来也是呼应冥界了。讲得是凡间一凡人修仙,一次受了重伤,误入冥州一个小山村。那里人自热情好客,且民风淳朴,说白了便是没有见识过世面罢,见凡人修士气质出众,就邀请他留下来养伤,凡人修士并非修无情道,与一女子坠入爱河,生下一婴孩,一家之人其乐融融。 白驹过隙,始过三年。 修士却发现孩子始终长不大,别家孩子会走会跳,他家孩子还是尚在襁褓中,心里有异,便安慰自己自己是修道之人,半只脚已经是脱离尘世,他的孩子该是与旁人不同的。 妻子日夜抹泪哭泣,修士心中愧疚难安,想道要不要告诉妻子他是修仙之人。他是修仙之人,凡尘俗世容易放下,等妻子百年归去之后,他便带着孩子离去,若是告诉了妻子,难免惹她伤上加伤。 如此又过了好些年,那孩子终于是长大了,会跑了罢,只是比同龄人长得慢些。 同龄之人欺辱他的孩子,孩子也不说,修士也不知,但是一回那些人失手将尚会跑跳的孩子推入山崖,修士得知原因后,抱着自己夭折的孩子,以泪洗面。 正要将孩子下葬之时,那孩子却又活了过来,修士大惊,于是开了天眼,这一瞧,不得了,原来自己所爱是一具狰狞骷髅,正言笑晏晏向自己靠近,“步郎,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这小村庄竟没有一个是活人。 修士恐惧,抛下他的美艳妻子和那生下的也不是活人的孩子,御剑离了去,那修士心急慌乱之下,在高空从剑上坠落了下去,等定住心神,才发现又是躺在一张床上,窗边围着个眼熟的小童子,见他醒来,欢喜叫道,“道长醒了。” 有人从外边涌进来,妇人激动跪倒在地,朝他磕头,“多谢道长救我家小儿。”原来是他为了救一采药小童,从悬崖边掉了下去,幸好崖下有河。 “那水深过海急过风,可险得很。道长便是道长,那落下去的人就没一个活得了,道长竟然毫发无损,奇了。” 这个情形与误入冥州小村何其相似,修士听着妇人道谢便忽然恍惚了记忆,而后修士便潜心修炼,常做好事积功德,只求一日得道成仙。 只是修士道高德满临飞升之际,却遇上妖怪,一命呜呼,待再次睁开眼来,又是落入了那冥州,这回,是如何也出不去了。 白岚刚看了个开头,还道是个欢喜折子,没想到临了还想吓一吓人。 除却湖心岛确实有些奇怪的地方,白岚还是心底里希望湖心岛做那六界里的一座,不要与旁的不同是最好的了。 撇开那些不正经的小书,白岚花了些时日消化这正儿八经的六界通识,发现燕青提这魔界殿下的身份挺贵重,再来,那天帝的称谓不是谁都能叫的,可不是统着仙界那至高无上一人么。 她想了想,姑姑还得尊称那岛上称帝的人,不管湖心岛是不是被仙界统着,别人都只叫姑姑一声长老,白岚猜测恐怕身份都没天帝尊贵。 她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转眼去看燕青提,不管如何,这条大腿白岚都得抱紧了才是。 一日,一只纸鹤悠悠的飞进屋子里,两翼上下扇动,“嗒”一声停落在案桌之上。白岚偏了偏脸,去瞧还在塌上疗伤的的燕青提,他紧闭双眼,似是全身贯注,丝毫没有发现。她则转回头,继续在角落里装死,谁要看,万一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呢? 空气又沉寂了下来,纸鹤上点着的小眼珠黑黑一动不动注视着白岚。 这纸鹤直勾勾的视线只叫人产生错觉,好似真的就看着白岚了。 这该是那魔殿哥哥送来的回信,那日匆匆见过一面,气度不凡,与那大人物站在一块,不显落后。没想到堂堂魔殿也有折纸鹤送信的时候,还真是好情趣。上面的经文闪现,是防止信件被半路截走了,却在落在地上的时候,消失不见。 呵,挺自信的一个人。 白岚探出头瞥了眼,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刚要摸到小翅膀的时候,一阵阴影倾下来,白岚抬头对上那双琥珀眸,嘿嘿一笑,“哥哥,你醒了?” 废话。燕青提拾起纸鹤,手扬了扬,挑眉,“好呀!被我抓到了,偷看主人私密,你这小东西胆子不小啊!罪加一等!” “啊!您老哪能这样说,说话要有证据。再说我这不还什么没瞧见么!没凭没据!”白岚嘟嘴,“哥哥你什么时候成我主子了?”喊你一声哥哥就真得寸进尺,魔族人脸皮是厚! “嗯?反悔了?不是你说要给我做牛做马报答我,我这不给你个还债的机会么。丑话可说在前头了,你要还不完,你子孙辈还得还。”他补充道,“我看你贼眉鼠脑,不晓得多不省心,现下立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准顶嘴,顶一个禁言十分钟。明白没?” 听完,白岚无话可说,这燕青提真是蛇蝎美人,空有一副皮囊,没想到心肠是这么歹毒,先是要弄死她,阴谋未成,转而是要借个借口使唤她,还要坑上她子孙? 白岚不想理他,爱干嘛干嘛,就且让他占占嘴皮子的便宜,左耳进右耳出,她也不放在心上。 脚下小东西又开始装死,燕青提细细观察手里的纸鹤,雪纸银纹,是他哥的清雅格调,他心下却是疑惑的,看到他的信,总该派个人来接他回去才是,回个信不是多此一举吗? 他拆开信,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白岚偷偷瞥一眼,心里越发好奇里面写了什么,只见燕青提三下做两下把纸鹤撕成碎片,往窗外丢了去。 外头洋洋洒洒花瓣飞舞,分不清纸片儿到哪去了。 许是都被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个,在这里呢,冥州这个故事还牵出我们可怜的小尾巴,只是同样作者只是一笔带过,尾巴的故事算是挺虐的,总结为一句寻父复仇记。 ☆、第八章 紫雾山 白岚这是第一次下楼,她发现辋川客栈今日似乎格外热闹,茶厅里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白岚四处望,看个不停,心里嘀咕了一句,似乎是与湖心岛上的东西无甚差别。 燕青提嫌弃,“这是土包子进城么?” “......”燕大爷心情不好,白岚选择退让,闭着嘴不说话,顾自去听人家讲话。 “冒昧问一句,兄台可有辟火珠可兜售啊?” “没有没有,我也还在愁呢!可关键如今大小兽车都被人买断了货,紫雾山都去不得,可愁死我了!” 白岚问,“您老也是要去那什么紫雾山?” 唔,这个地方好像有丝印象。白岚看过尾巴收藏的一本杂记,匆匆看过一篇,好似就是讲紫雾山的,也不知是这紫雾山否。 记名为《紫雾山记》,其中几句这样写的:南山有座即紫雾山,临于伽罗河之上,山势平缓,上无草木,多金石。有兽焉,其状如鹤,五尾一足,似是毕方而非毕方,聚则讹火,护其神物。 诶,她来时见过的那条黑乎乎的大河好像就是叫伽罗河。 “叫我爷。我很生气。” “是是,大爷。” 燕青提生气很严重,白岚撇撇嘴,她就没指望他答了。魔族的少爷脾气就是大,整日里倨傲的瞧不起人,也不嫌累。诶,在这种时候,所要做的就是应该低头装死缩小存在感,避免他一时火大,拿着她撒气。 穿过一片吵杂,燕青提手提着白岚直奔掌柜的方向,掏出一把珠子,道,“掌柜,劳烦你给我备辆兽车。” 白岚数了数,整整二十颗,颗颗圆润饱满,色泽亮丽,表面隐隐浮有蓝色暗纹,虽然她眼拙,看不出这是什么宝物,但看周围人艳羡的眼神,应该不是什么凡物。 珠子相击声清脆悦耳,掌柜的抬起了头,瞧了一眼,无奈道,“公子来不逢时,小店的兽车都卖空了。” “没有了?不用兽车也行,只要能去紫雾山,这辟火珠现下应该价值不菲,该值一辆兽车了吧?” 白岚看看燕青提,又四下乱瞟,见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望过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紫雾山到底有什么稀奇的东西,难道真像书里说的有神物?” “神物说不上,有些好东西罢了,惹得大家伙儿都奔过去。这不,到了这个节骨点,兽车是早就被人先买去了。”掌柜抬起头,翻了翻账簿,又看了一遍,道,“没有兽车根本进不去,这会儿小兽车都回不来,得等个几日。” “掌柜。”燕青提皱眉,语气放稳了些,“我刚才是着急了些,语气不好,麻烦掌柜看看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 这番话说得委婉温和,白岚心道,这燕青提一会儿跋扈,转眼就放低了身段,魔族人着实能屈能伸。 掌柜也道,“公子跟小娃娃对我是恩人,我自然是要帮上一帮的,但是我真是没办法。不是公子你二人在等,这后头可等着些好几百号人,每人都按规矩等着,我小店做生意不是不讲人情,只是还凭良心了。你若愿意再等几天,我且去跟客人谈谈,给公子行个方便。” 燕青提思忖了片刻,还没回答,掌柜又道,“公子二人而已,可以找那还未走的客人,行行方便,让他们捎一程便是。” 真是说什么什么就到。 这时,离得近的一个地方冒出一个少年,气质卓绝,清雅温尔,朝燕青提抱拳道,“公子,在下路长忆,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搭公子一程。” 他身后冒出一个少女来,双髻垂髫,黄杉绿裙,声音婉转如莺啼,“是啊是啊,公子,你还带着个娃娃,怎么都不方便,我们一路还可以多个照应。” 燕青提侧过头,问,“你们是凡间人?” 路长忆点了点头,他又问,“我等是下界蜀山苍灵派的弟子,如今凡间正是夏至,特意赴魔界除恶兽,历练一番,公子也是修道之人?” 燕青提失了魔力,看来就是个普通凡人,但少年修士不这么认为,魔族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就能来的地方,只是不知是哪家门派的弟子。更何况,辟火珠也是难得一求的宝物,对于他们这一趟价值匪浅,而燕青提却视为草芥,一掏就掏一大把,两者各有所需,卖个人情也是顺手推舟的事情。 正是这样,路长忆偶然听见了便伸出他的援手。 却听燕青提道,“不是。” 路长忆诧异,不是修士,也不是凡人,又出没在这鹿儿港,浑身没有半丝魔气,那看来是本地的低魔了?他面露疑惑。 燕青提言简意赅,“魔族本地人士” 白岚被提着,自由被限制,唯有眼珠子滑溜溜的可以转来转去,尾巴最向往那凡间,做了梦都想下凡做一回人,也不知执着的什么。白岚曾经想过,如果出了湖心岛,那便要去凡间瞧瞧,怎么个好法。如果跟这几个凡间修士交个朋友,以后去凡间也好有个去处,白岚现在一丝人脉也无,广结善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就扬起笑脸想跟人家打个和善的招呼,没想到却看见掌柜阖着小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 掌柜摸着小胡子似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白岚心里一咯噔,这掌柜的好生奇怪,又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前些日子又是要送她上屋,送她吃食,还有送那小书,这是在讨白岚欢心?白岚有什么可让人好讨好的?这眼神怎么跟看小崽子似的? 白岚可跟他不熟吧?掌柜表现得很可疑呀! 燕青提低头看一眼,皱了皱眉,问,“你在抖什么?”复又望向掌柜,眯了眯眼睛,道,“我家小东西胆子小,还望掌柜莫要这样看着她。” 燕青提语气忽的不善,带着不可阻挡的凛然,路长忆跟那少女不知发生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掌柜。 “我还有个孙女,她夭折时跟小姑娘一般大,看你我便想起她,果真小娃娃是我的福星。”掌柜的不慌不忙将柜面上的辟火珠推回去,这胖乎乎的脸衬着这动作忽然多了几分高深,道,“小娃娃会卜卦,正好我也学过一二,今日就献丑了。” 说罢,他抽出一张纸,手上小狼毫吸饱了墨汁,轻挥手腕。 一个一个字写得倒是不错,颇有名人风骨,但白岚一个字也没看懂。燕青提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等到白岚再看清他表情时,发现他看着那掌柜,不知不觉带了分疑惑。 那少年跟那少女低低惊呼了一声,惹得跟他们一起的弟子也探头围过来,掌柜这里一下变得拥挤。掌柜笔下一顿,抬起头来,路长忆心里一凛,忙对那些拥上来的弟子喝道,“都给我坐好!” 弟子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原位,好奇的眼神一直飘过来。 白岚好奇,这不就是个掌柜吗?掌柜那双眯眯眼,配上那张平平无奇的胖脸,丢到人群里去,准是找不着的那种,难道还是什么大人物吗? 那掌柜将墨水未干的雪纸一推,他复又取出另一张白纸来,冲白岚笑眯眯道,“不知道小娃娃可以告诉伯伯你的姓名吗?” 两个少年少女吃惊地望着白岚,眼里藏着艳羡。 白岚则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也是写完文之后,才知道原来内容这么拖,可惜没法大改了,紫雾山这一事件大抵要到十五六章才结束,接着才是进入魔界漠北。女主记忆恢复得也慢,作者估计写到七十章女主还没完全想起来,所以二人现实中互动尤为重要了。作者还没写到前世篇,可以考虑写完了放到楔子给后来的读者先看。小路和丁子萝本也是关键人物,但作者真的太拖了,他们消失之后到七十章才出现一次,有点可怜哈哈哈 ☆、第九章 香软白岚 果然,没有亲眼所见,无法想象魔界的景色是多么奢华冷酷。 仙界的仙宫殿宇,从湖心岛远远眺望去,像是悬浮在一团缥缈的仙雾轻泽中,衬着九重天穹的极光,是一片朱碧金紫。影影绰绰间,似美人如玉隔云端的清冷,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奇异气场,引人探究。 若说仙界营造的是半遮半掩,神神秘秘的氛围,那么魔界走的便是狂傲冷酷,霸气冲天的路子。 白岚从车檐边探出张头,夜风凛冽从耳边呼啸而过,从高空望去,万倾疆土,一座座似是由宝石堆砌而成的建筑在视野中魏然屹立,排列整齐,依稀见气势恢宏,晶体呈现出肃杀深沉的森然,凛凛然不可侵犯,闪闪烁烁的明灯彻夜不灭,仿若橘色的宝石,奢华之气外露无遗。 头顶悬一弯冷月,清辉如水流入在夜空中驰骋的巨大兽车中,兽的铜铃大眼在月光掩映下仿若流光溢彩,人面马身,虎纹,生两翼,身上绑着绳子,拉着高大的车厢。 里头二十来人,路长忆细心地将燕青提与白岚安排在一个小隔间。 此情此景,白岚心中心胸开阔,先前的憋屈一下子就散了去,心情大好,偶偏头与兽对上了眼,她想了想,脱口而出,“英招?” 那兽没理她,将眼转了回去,扇动两翼,一个急转弯,车乘一抖,白岚趴在边上,一个不注意就飞了出去,心下一紧,燕青提眼疾手快捞住了她,“坐好。这要摔下去,不摔成肉酱了,可得被那风吹跑了。” 可难为燕青提了,多不乐意碰着她,还得占了一只手。 夜风往衣裳里倒灌,经那一遭,白岚手脚凉得不行。 一是真冷,二是被吓的。 见白岚还在呆着,那张伶俐的嘴闭着,燕青提忍不住逗了句,“可别吓没了。” 白岚爬上他膝头,把自己缩起来,也不管那一刻燕青提身体僵了一僵,在燕青提动手前,她小声的提醒了他,“我不吓死,但我怕冷,你要冷死我也可以。” 都碰许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 再来,白岚可不脏!人家可是香软可爱的小仙女呢! 丁子萝见燕青提将人抱在怀里,拿袖子挡着,掩嘴呵呵的笑,“厢里头还算暖和的,谢公子真疼白妹妹。说起来,有幸见到隐世的綦礼前辈还得沾她的福气。” 燕青提化名谢颜。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那个相貌平平的胖掌柜年轻时还是一个传奇人物,相传他容貌俊美,却不会言笑,写得一手好字,但最重要的是,他手中的笔可探天机,逆天改命也不在话下。 妖魔鬼怪见了都要巴结,一只妙笔生花,一身皓月白长袍潇潇洒洒,谈笑间可救人,亦可杀人。 这样一个奇才,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剩下一些流传于凡间的笔墨书画,供人临摹。 路长忆道,“我们师傅留有一张真迹,这才看出了前辈的字迹。” “这话说得不全尽然,不是说不会笑的吗?况且,掌柜也不俊美。再说,现在仿品也不全都比真迹差吧?况且,你就知道你们师傅留的是真迹?” “这个......”路长忆不知白岚小小人儿,嘴巴竟这么犀利,一时无言。 燕青提督白岚一眼,“牙尖嘴利。” 白岚瞥回去,送给他两个大白眼。 生死契还在,她料定燕青提不敢做什么。 丁子萝倒是对那前辈敬仰得很,“我不管,他就是綦礼前辈。前辈送给我们的玉牌别人可没有呢,我可得好好珍惜。”亮晶晶的双眼转向燕青提,“是吧,谢公子?” 那玉牌长得小巧可爱,拇指大小,拿穗子绑着,胖掌柜拿了白岚的名字算了一卦之后,就把玉牌给了他们,除了他们二人,这一群凡修也是有,白岚还额外多了掌柜的一张字。 白岚伸出二指扒了扒他的袖子,将自己掩住又偷偷抬脸看了眼燕青提,心中哼了一声同时暗叹,燕青提的相貌还真是一等一的俊,眉目敛着桀骜不逊,眼眸懒懒看来时,即使嘴里说着欠缺积德的话,也会让人觉得那双眼眸里是满含风情的。 少年郎啊,这般不懂得收敛,招蜂引蝶得很,迟早有一天是要吃亏的。 燕青提这时颇有深意的瞧了瞧白岚,上下打量。 白岚对上他的眼,背脊一凉,心道,他这眼神怎么像刀子一样刮得她生疼,她连忙移开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燕青提嘴角一勾,抬眼的那一瞬间风情万种,回答道,“是啊!你可真聪明。” 连燕青提都开口承认了,白岚也不得不相信,见丁子萝那厮得意洋洋的模样,白岚不禁后怕起来。 掌柜的孙女竟然是夭折了,那会儿他看着可怜兮兮的,白岚就心软把名字给了出去,原来名字也是可以用来算卦的。 知道真相后,白岚叫天喊地的哭,“哥哥啊,他那么邪门,万一拿我名字做什么坏事怎么办?” 两师兄妹似乎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前辈格外的敬畏,根本就不相信前辈会对她做什么,只是看她可爱,喜欢她,还送了她千金难求的墨宝,怎么会害她呢? 燕青提倒是十分笃定,腔调懒懒,“哪有那么厉害,逆天改命,那天帝也容不得他了。再说,逆天改命不受天谴的这世上也只有仙界的司命星君了。他只不过写了两个字给你,你就收着,说不定哪天你穷得叮当响,还能去卖了收点钱。多实在。” 真是太实在了,真想不到,燕二你是这么想的,白岚很无奈,堂堂魔族二殿下,缺钱过吗?后来燕青提才告诉她掌柜是在报恩,她那日好心多嘴了一句,还真救了掌柜一命。 但具体发生了何事,燕青提没说,白岚半悬的心一放,她摊开手里抓的皱巴巴的纸,问,“那这纸上写的什么意思?” 丁子萝与路长忆均摇摇头,表示不能解,白岚下意识瞧着燕青提,路长忆与丁子萝也望过去。 燕青提见他们似是好奇,偏偏不给他们讲,故作高深,尤其是见白岚眼巴巴看着他,心里舒爽,待吊足了他们胃口,才慢悠悠道,“莫悲。” “莫悲?” “出自‘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路长忆细细分析,“这词的意思好坏参半,不知綦礼前辈是什么意思?” 丁子萝这姑娘却不关心这什么典故,却只注意到这字,“这是什么字,怎的看着像草书又不是草书?” 想必丁子萝平日还是个爱收藏书画的姑娘。 燕青提:“神人鬼各有自己的文字,你看不懂魔族文字罢了。” “哦。”白岚也是不关心那是什么字,只在一旁提道,“原来这个怪掌柜是魔界之人。” 路长忆见无人感兴趣,自个儿的注意也被引走了。 丁子萝挥挥小拳头,“前辈带着仙气,才不会是魔族人,满身的煞气,收都收不住。我最讨厌那些个臭不要脸、任性妄为的魔族人了,就知道使坏。” 燕青提暗处的手动了动。姑娘,你对魔族人是有多大的意见? 白岚对于臭不要脸这等描述持赞同意见。 “阿萝并非针对魔族人,只是一族总有几只害群之马。”路长忆督丁萝一眼,面向燕青提,十分上道赞了句,“公子真是见识多广。” 白岚翻了个白眼,坐在燕青提的腿上,他顺势捏住她两颊的软肉,往两边拉扯,似是玩上瘾了,爱不释手。 白岚低低威胁,与燕青提玩起了秘语传音的游戏,“再不放手,我便咬你了。” 燕青提声音可恶得很,“你若咬我,我便把你牙都拔了。你眼睛再翻一次瞧瞧?你这精灵忘恩负义得很,对待恩人便是这样的态度?” 白岚:“......” 刚才还不是多嫌弃我,贵人真是脾气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那一句诗是屈原的九歌里头的,其实作者写之前还不知道哈哈哈,看来人家还是写得好文章,有实力放在哪里,希望作者有一天可以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么么哒,今天还是要感谢能够点击进来的几位读者。 ☆、第十章 左右眼跳是大凶 这时,丁子萝恨恨道,将白岚的注意力引了去,“前几日那剖丹手又被他逃了。” 白岚听了进去,心里疑惑,“那是什么?” “那个恶毒剖丹手不就是魔界之人么?心狠手辣,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真是可恨。” “阿萝!”路长忆无奈叫了她一声,谢颜公子可是魔界中人,还在这呢! “哼!我就要说。”丁子萝耍小孩子脾气般说话。 白岚听得云里雾里,路长忆好心解释,她才知道。 这剖丹手是魔界之人,行事心狠手辣,是有奇异癖好,专门收集那生灵内丹,不管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是地上走的,只要修炼出内丹,运气不好被他盯上了,不出三日,内丹必定被他剖走。被剖走内丹之人,修为皆散,没了内丹,是无法再引气入体,这样,便无法再修炼了。 心大能看开这无故之灾的,往往还能乐滋滋的寻开心,拿他们的话便是既然发生了这等倒霉事,没把小命丢了就是大幸了。 失了修为,从天端掉落低谷,看不开的也就走不出这个低谷了,就永远把小命也一并给不要了。因此,剖丹手虽然不以取人性命为目的,造成的后果恐怕比丢了性命还要糟糕,可若是惹恼了他,他便还是不介意一同让人上西天。 由是也间接害死了许多人,染上了血腥,故称他毒瘤剖丹手。 他们蜀山之人多次遭这魔人毒手,各大受害门派联合起来要一举歼除这魔头,只是屡次被他逃走,不得手。 从前他只对那修出了内丹的生灵出手,如今竟然对那无辜凡人下手,就他们门派受理凡人请求起,短短三年间,有五百名金丹修士受害,此等程度,邪魔无疑。 剖丹手踪迹向来难寻,可能被白岚发现了丝端倪,自她那天发现掌柜身上有丝死气,掌柜便留了心眼,而后才给客栈里的客人都算了一卦,这才顺着瓜藤摸到了剖丹手,只是那剖丹手向来狡猾,竟然又被他逃了。 还好客栈里无一人被剖走内丹。 白岚一听,便有些毛骨悚然。忆起燕青提不让她独自一人出门,恐怕也是怕她运气不好撞上那邪修了,可就一命呜呼了。 她打坐那会儿外头兵兵兵兵热闹想也跟剖丹手脱不开关系了。 她那内丹是生下来就有的,不知道别人炼出来的内丹被夺走了什么感觉,但是若她真遇到了那魔头,白岚铁定双手奉上,说不定还能留得一条小命。 白岚又问那剖丹手长什么样,她若是见到了才好避开。 他们却摇了摇头,道,剖丹手千面面容,每次出现都是不同样貌,怪不乎他们没能察觉。 燕青提看丁子萝一眼,摇摇头,“这败类可算不得真正魔界之人。” “可入魔了就是那魔界之人,魔界不管不顾,害得凡间乱成一遭,那是谁的责任了?”丁子萝说到这事显然是对那剖丹手异常痛恨,语气冲冲。 路长忆劝她冷静,丁子萝又哼了一声,转过脸,“师兄,你别同我说话。” 路长忆转过脸朝燕青提道歉,“见笑了。” 燕青提身为魔界皇族二殿下,被人骂着魔界,说白了也是打他的脸,他自然是要澄清的。他同丁子萝道,“那剖丹手先是在魔界兴风作浪,荼毒魔界生灵,后又在各界游走,罪大恶极,要他命的人何止你一个?” 丁子萝居然哭了,看着燕青提不好意思,“我知道。” 燕青提安慰她,“放心吧,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做了这不容天理之事,总有一天要被处以正法。” 丁子萝一想,也知道比他们强大的人多了去,可也没能抓住那剖丹手,怎么她就怨起魔界来。事关六界安危,也不是魔界可以说了算。 她一想开,便感觉心境突然开阔,当下盘起腿来打坐纳息。 白岚瞠目结舌,只是话说着说着,修为就涨了,这气运也忒好了? 只是想到剖丹手,白岚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娃娃的轮廓,联想着掌柜对她态度,知道掌柜真的是十分喜欢她的孙女罢,一个想法在电光火石间便浮上她脑海。 难道,她那日根本就没有眼花? 一想通,那女孩子的面貌越发清晰,临了,只剩下她嘴角勾起的笑,一丝凉意爬上白岚心头。 她被吓了好大一跳,赶紧向燕青提禀告她的发现,燕青提竟然毫不意外,颇是很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这点用处可大了,他日要逮捕那剖丹手,可就多靠你了。” 白岚:“......” 山不就她,她这是要被赶鸭子上架去找死了! ...... 日头高升,升了又落,如此往复,白岚不知睡了几日,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时,身子十分舒畅。 剖丹手的威胁还时刻笼罩上心头,只是白岚有预感,她与那剖丹手该是没完,那日她坏了她好事,难保她不找上白岚,白岚未强大之前,还得抱着燕青提过日子。 凡事找燕青提顶着罢,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一片静默之际,飞过的路径所在,愈发人迹罕至,寸草不生。 这时,车厢里头一阵骚动,白岚看到其他的小弟子也挤在窗口边,伸手挤着,“快看,那就是紫雾山!”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暗色的夜空中,一点明亮的火光朦胧犹如萤火的辉光,夺人眼球,待到英招兽飞得近了,火色轮廓渐渐清晰,才发现那是一座正在燃烧的火山,山体延绵数百里,顶端不尖,反倒是平的。烈焰染红了半个天空,越发逼近,热气的火浪扑面而来。 书里到是没讲,那山就是座火焰山。 白岚刚才被冷的,现在被热得整个人要被烤干似的难受。这时,一阵清流流遍四肢百骸,解除了灼烧的痛感,她一摸兜里的珠子,心里思量着。 转头一看,路长忆与丁子萝也是难受了一会,稍后表情便放松了下来。 燕青提坐了他们的兽车,便都把他手上的珠子都散了出去,依稀记得路长忆跟弟子们惊喜的表情,白岚不禁一阵阵的肉疼,心道,看他们反应,这玩意太值钱了,燕青提真是阔气,怎么不多给她留几颗呢? 只是她不知道,这东西只是在紫雾山附近显得贵重,并且还得看时节。紫雾山、鹿儿港还不能算是真正的魔界,暂且还算是魔界与人间重合的灰色边缘,稍有点法力的凡人都能来。 正如天上有仙界,人间也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等下仙界,隐匿在大地名山间,仙人混迹其间,只是凡人难以察觉罢。 只是,想往更深的地方走,如上仙界,又如腹地魔界,只能望其项背。 这东西在漠北王城实在不值钱。 “要进去了要进去了!”所有弟子整理好随身携带的物品,从小厢里走出来,挤在出口的地方,很是兴奋激动地指着眼前的火海叽叽喳喳,临到这时,白岚心海震颤起来,隐约有些抵触,她无意识的抓紧了燕青提的衣赏。 山掩在腾起的火焰里看不清楚,所有人的眼里都映着那片火色,脸上难掩兴奋,几乎没人注意到白岚的小动作,唯有抱着白岚的燕青提察觉到了,他右手使劲揉小团子的头,讥笑道,“我道你是个胆大的,没想到看到这点小场面就怕了,还真是丢我的脸。咦?你还真是胆小鬼!什么时候我才能同你散伙了。” 白岚严肃着表情,道,“燕大爷,我能不去吗?”你倒是跟我散伙啊!那你还抓着我! 白岚她并非是怕,只是左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仿佛在告诉她,她要倒霉了! 无独有偶,先前在湖心岛时,她前一刻眼皮跳了三息,接着,不知哪路龙神经过宝地,一场大雨把她刚刚捏好,准备要附身的泥娃娃给洗涮成了一堆烂泥。 又比如说,她因看不惯有些人仗着那势,狐假虎威,在这湖心岛便胡作非为,伙同胖子蒙了脸暗地里将那贵家的真兔子、假病老虎少爷教训了一顿,他惨啊,被打断了腿倒在地上,胖子脚还踩在他的身上,白岚正要拉着胖子溜之大吉,结果她眼皮刚跳,背后那少爷竟不顾疼痛,闪电般爬了起来,在胖子惊恐的眼神里,狠狠一口咬在白岚肩膀上,泥捏得坚实的身子都被他咬下了一块。 文文弱弱的一人,怎么发起疯来连胖子都怕。 虽然如此,白岚呢,又怕又恨这少年,因为,他便是那讨厌的兔子精,吃草这本性怕是难改,这一咬,把白岚吓得不轻。 从此见他都要绕路。 呸!怎么的又想起这些倒霉事,晦气。 他在人前还稍微收敛一些,背后语气便十分倨傲。燕青提挑挑眉,玩味道,“你以为我乐意带着你啊,我真放下你,万一你跑了怎么办?要不,你大人行行好,给我解了生死契,咱俩桥归桥路归路,接着,你走独木桥,我走阳光道。这样吧,那小岛上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你看行不?” “诶,可是为什么你是走阳光道,我是走独木桥,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 “对,我不是个好人,但是,听好了,我肯定是个好魔。” “大爷,你说得这么恳切,我也这么认为。那便说定,小岛的事你跟我不计较了,真是万分感谢。哦,再添一句,我真的不会解咒。” 燕青提笑得阴恻恻,“那就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这兔子精,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的,说起来就是公子哥干干净净的感觉,穿白衣的兔子妖精,纯情的样子,很显然,作者人物设定总是这么想,但是写偏了。一句话,我在写什么,有时候连作者都料不到剧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第十一章 英招发狂啦! 白岚乌黑的大眼充满了哀愁,压低了声音,“大爷,这里头你我不熟,危险重重,我灵力低,遇上事就完了,大爷你可就死得太冤了。” 燕青提点点头,白岚一高兴,他又道,“那正好啊,眼前摆着个机会好让你历练历练,涨涨修为,免得拖小爷后腿不是么?毕竟没有解咒前,你还得跟着我。” 白岚:“......”这人实在讨厌得很。 路长忆是这群小弟子领头人,再见这宏伟神迹,也难掩激动的心情,余光飘到燕青提低头在跟他手上的娃娃窃窃私语,一人气定神闲,一人皱着眉头,清清冷冷的模样与他们的喧嚣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心里暗暗度量,谢公子出手阔绰,气度不凡,怎么也不可能是低魔,这娃娃看着普普通通,那股纯粹的灵气却是瞒不过人的,莫不是他们走运了,遇上了下界的仙人? 白岚一掀眼皮,不经意对上路长忆的眼神,涌着亮闪闪的,难以言喻的崇拜,他点了点头致意,白岚迷迷糊糊也跟着点了点头,唔,不管什么意思,礼尚往来才是道理。 英招兽围着火焰上下旋了几圈,发出的声音好似用轱辘抽水,火焰便跟着分开来,好似一张帘子被掀开了来。它蓄了蓄力,两翼扇动,带着众人就从熊熊火光中一飞而过,回头望去,那火又缓缓闭合了起来。 白岚看着,不禁联想到了湖心岛的禁制,难不成这火焰其实是一道进去紫雾山的屏障,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丁子萝上前,从小窗口边探出半个头向下望去,赞叹道,“不枉我们花了大价钱租了兽车,这地方只有它带着才能进来。” 白岚摇摇头。心道,相传英招可是替仙界天帝看守花园的神,它们的后代沦落到这等地步,也不知道它们的祖先会不会气死。 下方的景色一览无遗,赤野一片荒凉。 路长忆上前扶住丁子萝,回过头来朝白岚二人询问道,“我们此行是来斩杀火兽,目的也是为着历练自己。我们这要下去,许要呆个半月。公子二人如何打算?届时还要回去,公子不介意的话可随我们同行。” 燕青提,“那倒不必了,你们在何处下地就把我们放下吧。” “若有其他打算可约着地点,我们捎公子一程。” 白岚听燕青提还是拒绝,“不用,多谢。” 小路没有再说什么。 来的路上白岚都个丁子萝打听清楚了,紫雾山除了会掉宝贝的火兽,什么都没有。燕青提来紫雾山,没有魔力傍身,这是要来做什么?难不成跟他们一眼是来捡宝贝的? 白岚黑了脸,如果遇上火兽,又没有自保能力,这不是要给火兽送人头吗? 吾命休矣! 英招兽缓缓在天上盘旋之时,路长忆便带着弟子们御剑从兽车上飞了下来,抬头去看还站在兽车出口上的两人,“谢公子,白姑娘,可以下来了。” 奇怪,他们上去时英招兽趴着,耷拉着头十分可怜,顺着阶梯上来之时,白岚还多看了一眼。这会儿英招兽那股子傲气是怎么回事? 这是不下去的意思?英招兽迟迟没有要落地的意思。 白岚跟燕青提对望眼,白岚顿时气短,问,“大爷啊,你还能飞不?” 燕青提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你能御风?” 她两眼一抹黑,得,这是真要送人头去了! “大爷,你要做什么去?不考虑让小路他们护送我们一程?我可靠不住。”白岚深有自知之明,“我自个可以下去。” 因为身体的缘故,有些法术还无法施展开来。比如,燕青提说的御风她全盛时是不放在眼里的,可今时不如往日,白岚还是得护着自己,万一身体承受不住怎么办? 那燕大爷怎么办,让他自己跳下去?丈高点,不至于残了吧?魔族人不是能跑能跳的吗? 燕青提凉凉看了她一眼,可惜白岚沉迷于思考怎么帮助大爷没有看到。 底下一个个人仰着头盯着他们两人,眼神或是迷茫,或是惊奇,或是期待。白岚道,“燕大爷,要不,我们让小路载我们一程?你唤他一声。” 燕青提似面有纠结,白岚蹙眉,歪头,燕二天之骄子,莫不是嫌丢脸了? 两人眉头紧锁,有弟子不禁发问,“大师兄,我们赶着时间就得出山,这猎兽迫在眉睫,这人还怎么不下来?” 有弟子附和道,“是啊是啊,师兄,要不我们就走了吧,他送我们辟火珠,我们让他坐了兽车,两清了,别等了吧!” 路长忆一个眼风飘过去,“师傅怎么教导你们的?” 那弟子一激灵,“诶,气忌盛,心忌......大师兄,你可别跟师傅打报告啊,我如今看到那《静心经》就瘆得慌——” “别说话。”举手做伞状放在眼前,丁子萝眯了眼睛看过去,忽然扬声道,“师兄,你看!” 众人齐刷刷再次把目光射向上面两人,身躯一震,只见英招兽巨大的身躯缓缓向下伏在地上,激起一阵小小的砂灰。 他们一惊,不是说英招兽是绝对不会在紫雾山低首臣服的么? 心里诧异还没过去,心头猛地一震。 只见英招兽足下一蹬,猛地腾起,卷起一圈尘埃向四面八方散开,双翼扇动带动的风呼啦呼啦的呼啸,路长忆等人迅速抬手掩住口鼻和双目,待那阵猝不及防的尘埃落定,他们才把手肘放下来。 眼见英招兽托着燕青提越飞越高,弟子们眼睛一直,一人愣愣道,“大师兄!妖兽......看着不对劲!” 话音一落,似乎是为了证实他所言,英招兽仰头一长啸,声音凄厉刺耳远攻数十丈。小弟子修为尚浅,下意识抬手捂耳,耳膜刺痛,头脑似有晕眩之感。 “妖兽发狂了。”路长忆法力不弱,首先缓了过来,随即发布号令,“所有弟子退后,马上。” 在场弟子毫不犹豫,纷纷祭出灵剑,翻身踏上,一个捏诀,在英招兽再次发狂之前,剑身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咻咻托着他们瞬息便到了十里之外。 路长忆立在剑身之上,并不落地,他轻轻旋了个身,面朝妖兽的方向远远望去。丁子萝一介女流,这番爆发体力突至极限,她御剑欲在路长忆身边立定,脚下一软,便从剑上栽了下来。 离丁子萝最近的便是路长忆,他连忙屈身上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减缓了落势,待丁萝稳稳脚踏地面,他才放开来。 “这妖兽是要吃人啦?!怎么好端端发狂啊!”丁子萝心有余悸,生平第一次感觉遇到这般危险,她眼睛一睁,急得要哭出来似的,“师兄师兄,谢公子和白妹妹还在上面,我们得赶紧去帮他们呀。” 不止丁子萝一人体力不支,其余弟子双脚隐隐发抖,但是碍于面子,硬是撑了下来,只是一开口声音就发颤,“师兄,我们先退吧,这妖兽发狂不是头一回了,听说上次发狂连半神尊者都没逃过,我们还只是些小弟子,打打小妖兽还行,遇上这尊杀神,我们不逃就要全军覆没了。”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拿出来说什么!”丁子萝气愤,这不是在灭自己士气么? “我说实话怎么了!小师妹,那只是一桩例外,对吧?可要是我们碰上了,可要怎么办?送死吗?” “你不都说是例外!” “妖兽不对劲,我们就得撤走!我爹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话的这名弟子,名叫姚珏,少年容貌,犹显青涩,一双狭长眼睛精光烁烁。 “那是让你见死不救吗?姚珏,你再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回去定要告诉姚伯伯,说你胆小怕事。”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见有人吹凉风,丁萝气得直跺脚,朝路长忆央求道,“师兄,你看,要不是谢哥哥给了我们的辟火珠,我们也安然不了进这鬼地方,现在他们有难,我们怎么能束手旁观?” “我们没辟火珠,照样进来,只不过花些钱的事。多此一举。”姚珏驳斥回去,而后一摊手,道“现在妖兽发狂,遑论救人,我们去也只是去送死罢了。” 他姚家最不差的就是钱了。 然不是所有人都像姚珏这般财大气粗,有犹豫者亦有坚决拥护他的人。 “是啊是啊,姚师兄说得没错,我们真的能力有限。” “小师妹,这么危险没把握的事情,我们要再而三思才行......” 他话没说完,被丁子萝打断,她用词犀利,“算了,不过是怕了,不想救就不救。”她面有哀戚,道,“怪不得师尊要我等来历练提升修为,倘若是我等小弟子身陷危险,不自救又奢望求谁来救?我等修为低下,便只能是远远观望,明哲保身?” 三言两语说完,一阵静默,无人回应。心有退缩之意的弟子,面均有郝然,呐呐不得言,姚珏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喃喃一句,“又不是自家人,干嘛操那么多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喜欢姚珏,蜜糖罐里的少爷,他的笔墨虽然少,但读者朋友可以自己想象,这样的人护自己人最是护得紧,也挺自私,但真是喜欢上一个外人或者是某个外人对他意义重大,那可就纠结了。 ☆、第十二章 谁是歪瓜? 丁子萝双肩一垂,面有郁色。路长忆料她是想起了沉重的事情,语气一重,“阿萝,姚珏师弟说得不无道理,我知你救人心切,但师尊有言,做事要量力而行,尽力而为,若是不自量力,仅凭一腔热血冲动行事,也不过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带着你们来历练,还未开始,若是折了一人在这,我回去又该怎么向师尊,前辈解释?道我们救人心切便一个个上前赴死?” 听得这番话,姚珏抿了抿嘴,师兄对他们这些弟子严格,教说几句是常有的事,但他这般对师尊的掌珠这般呵责却是第一次。果然,丁子萝瞬间就红了眼眶,眼泪凝成珠,簌簌掉下,开口声音顿时就沙哑了,“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是人命啊!” “不哭啊,小师妹。”姚珏扭捏着上前递给她一块布帛,道,“你不哭听听大师兄怎么打算。” 丁子萝用布帛擦了泪,抬起眼,望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路长忆叹了口气,“人要救,我尽力,只是,你不要担心,谢公子和那娃娃不是普通人,至少比你我要强大。我且去看看情况,姚珏,此间你修为最高,你带着弟子们寻个安全的地方,稍后我自会去找你们。” “大师兄,你......”丁萝努了努嘴,话压在喉间说不出来,她沉默,是要叫大师兄不要去送死吗?如今遂了她的愿,但却担忧大师兄身陷危险,双重矛盾,心思困顿。 姚珏喜滋滋得了令,转过身装着老成的样子将稀稀拉拉的弟子聚集起来。路长忆长看了丁子萝一眼,而后移开眼,目朝正前方,捏诀念咒,扬长而去。 “你们也听到啦,大师兄命我带领你们,你们要听我的,现在,我们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顺便看看能不能猎到几只火兽......听到没有!”听得一声响喝,姚珏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头看见丁萝呆呆的立在原地,活像一尊石头,他下意识皱了眉,上前推她肩膀,“小师妹,大师兄也去救人了,你怎么还愁着这脸,难看死了,我们赶紧撤离!” 说着,就去拉她,没拉动。 丁子萝嘴一抿,眼泪哗啦啦又掉了下来,姚珏不知所以,立在原地手足无措,听得她道,“如果谢哥哥修为很高,那是极好的。”她语调一变,有些凄婉,“可万一呢,万一,世间最怕的就是万一了。” 姚珏疑惑。 她的母亲与作乱魔物恶斗,斗了三天三夜,无人前往援助,只因她母亲法力高强,对付小小邪秽绰绰有余。谁人算得到,母亲却遭暗算死在魔物手下,不得善终,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十里之内,遍地砂岩,泛着棕红,以英招兽为中心,一层一层的砂灰弥漫向外翻滚而来,混着灼热气浪,给人窒息之感。 英招兽引发的罡风凛冽,路长忆逆风御剑步步难行。 是时,毫不知情外边发生的事,燕青提与白岚立于英招兽背部的乘撵之上,同样气氛紧张,绷紧了皮子。英招兽兽身剧烈摆动,癫狂地嘶吼,一声接着一声,凄厉不绝于耳,叫得白岚心里一紧。 她顶不住了,气息一滞,“燕大爷!对不住你了——!” 话落,她顿时长吁了口气,手中捏起的诀一溃散,英招兽没了令人恼怒的束缚,伸长颈子向上长长的吼了一声,而后脑袋一个回旋,一双铜铃大眼凶光毕露,呲开的嘴冷光森然。 燕青提手提着白岚的后颈,双脚撑着倾斜乘撵的一个角落,堪堪倚在栏柱上,他木着张脸看那兽的嘴,道,“若是英招兽吃素,小爷一定让它吃了你。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那种。” 一听这话,白岚心下委屈巴巴,“大爷,花花草草也不是可以随意吃的,万一有毒呢?” “啧。这什么糟心事,难道还真被那乌鸦嘴说中,你来讨债的?”燕青提看似重重抽了她小屁股一巴掌,其实一点也不疼,“小爷我是信了你的邪,真以为你有什么本事?怎么你念的什么咒,你是要契约它?我让你契约了吗?” 一想起那糟心的生死咒,燕青提心里那小火苗一点蹭的腾起来,大有燎原之势。 “诶,燕青提我可得跟你说,姑娘家的屁股是不能随便摸的!” “我生气了。” 白岚:“......”我哄还不行吗? 燕青提内心波涛汹涌,这厢白岚脸皱成苦瓜脸,不禁怀疑自己的记性,会不会是她把御兽口诀记错了?在湖心岛屡试不爽,不该会记错的。边边角角度搜刮了一遍,白岚仿佛又回到了湖心岛命悬一线的时刻。 白岚打着在燕青提面前邀功的本意,认为燕青提该是顾忌面子问题,便委婉的透露出她可以一试,想着可以卖燕青提一份人情换自己安好,难不成她会错意了? 小东西说她会御兽诀,可以让它下去。燕青提半信半疑,本想试探一下这小东西,奈何,结果不尽人意。 英招兽的情绪极为暴躁,血脉里的威压如同灌了铅的水,随着吼叫,越发威严。 谁敢小瞧了这兽? 相传凡间有一半神尊者想驯服英招兽,结果未能驯服成功,反被英招兽打成重伤,古往今来,想驯服英招兽的人太多,只因记载,英招乃神之后裔,好似能将它们驯服便是一件十分体面的事情,奈何力不从心。 如今,不知是何人驯服了它们,但即使如此,几乎没有人敢对他们不敬,神的后裔流着高贵的血液,让它们天生骨子里满是骄傲,强大的力量也使妄图想驯服它们的人望而生畏。 魔界之人也不敢小瞧,燕青提凝着一双眼,霸王之气不饰于掩,但显然发狂的英招兽并不买账。 这时,英招兽张开双翼,一个翻转腾跃,白岚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呼吸一窒,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地面掉去,高速旋转的风似一道道利刃,两人擦着而过,身上顿时多了许多血痕,疼得白岚龇牙咧嘴,勉强睁开眼,燕青提没了那身魔力,新换的衣裳如今血迹斑斑,也好不到哪里去,手里还是紧紧的提着白岚。 脑子着实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稳,迷糊之际她睁开眼睛,只见周围不停划过许多模糊的白色虚影,一条条一道道,伴着疾厉风声。 眼前一人,白衣卓绝,气度不凡,正是来得正好的路长忆。 那一身英雄气概,可不知要迷死多少人了。 白岚探头,在燕青提的怀里朝前面御剑的路长忆打了个善意的招呼,“小郎君,好久不见!”在凡间,那年纪小又是长得好看,可是称句小郎君。 正御剑中的路长忆脚下一滑,剑身一个趔趄,燕青提给了白岚一个暴栗,道,“哪里学的油嘴滑舌,以后不准乱叫,叫哥哥。” 伸手捂住头,白岚当即反驳,“我虽然模样看着还小,但论年龄,路小郎君还得叫我声姐姐。” 又见白岚顶嘴,燕青提心道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主,他再给她一记暴栗子,“你小小精灵,光埋土里就不知埋了多少年,你还好意思提?若论资历,你现在连一个人形都维持不住,稍有一点大风就能把你吹走,还想在人家面前逞面子?给我安分点!不准乱叫!” “我怎么乱叫?凡间姑娘不都这样叫么?”拂开燕青提毛毛躁躁的大手,白岚再次控诉,表达自己的坚定,“你松手!” 料想白岚定是个见识短的,没想到却是个长了见识的歪瓜,不欲争辩下去,燕青提不由妥协,拿开了自己的手,却是淡淡的警告,“刚给你立的规矩,不准再顶嘴!” 燕青提见自己的威信一路直降,这会儿想起要立起来,白岚可不给他这个机会,说禁言就禁言?说说而已,连禁言的魔力都不足,白岚暂时还不怕他。 她黑溜溜的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前方的路长忆身上,心中有考量。难得出湖心岛一趟,怎么能吊死在一条龙上呢?这咒她是不能解,但是没说不能抑制呀! 等她去了那凡间,那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了。散伙定是要的,只是她现在虚弱,还不是时候。 路长忆一心御剑躲开风箭乱流,这时,开口说了句,微含无奈,“小白姑娘,若去了下界,可不要乱跟人叫。这称呼还是轻佻了些,别被人误会了去。” 勾栏妓院里头总能听见一两句。 “是吗?”白岚恍然着点头。 一看她这模样,燕青提就知道她思绪是又飞到哪里去,定是掉话本子里去了。 仙魔两界相安平和许许多多年,漫长的生命消弭在寡淡的日子里,就连爱欲都淡了几分,魔界,仙界许多的魔女仙子,闲来无趣,专爱看看凡间文人骚客写出来的话折子,尤其是讲些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 燕青提忆起她们陶醉其中的表情,恨不能化身此中人物,一身汗毛便立了起来。对此,他只道一句“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存稿君与大家见面啦,我已经存好稿了,但是我发现我要上传章节还挺浪费我时间的,一弄就是半个小时。 ☆、第十三章 又忆过去 白岚一怔,那声矫情他是说没说?罢了,此时此刻还追究什么,于是给他一个眼神,“你不懂。” 那么缠绵悱恻,那么跌宕起伏,那么悲切凄惨的情爱挣扎,令闻着伤心,听着流泪,怎么会是燕青提这个未尝男女□□的青涩少年郎可以理解的呢? 白岚淡淡说完,反倒是激动地握了握小拳头。 燕青提墨色长眉一挑,怕是要被气死。 一时,燕青提与路长忆沉默了下来,耳边呼呼风声,似乎还夹着什么,像是呼吸的吭哧声,隐在无边处。 思绪一断,白岚听得燕青提一声突兀低喝,“御剑向右急转。” 闻言,路长忆放缓了速度,通体剑身雪白陡转,向右一偏,同时,一道红色的残影携带者逼人的热气从他们身边擦过去。 残影落在地上,渐渐清晰,白岚看清楚了,那是一头浑身冒着火焰的独脚兽,眼下正不耐烦的用身后的尾巴蹭着地上的沙土,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时,鼻子里也冒出白色的烟。 巧了,可不是那五尾一脚的兽么? 路长忆解释,“这是火兽,生自紫雾山经年的火中,无所思无所想,跑出紫雾山的话便有可能攻击人。也可说是无理智的傀儡猛兽。” “我知道。”他们还未走出英招兽发狂的范围之内,路长忆要御剑躲开乱流,半路却杀出了火兽来,精力有限。燕青提,“你御剑前行,不要与火兽正面干上,避开。” 路长忆再次偏了偏躲开了又一只扑过来的火兽,道,“我也想如此,可谢公子你忘了,一只火兽出现,必定是象征另一种意义的。” 路长忆御剑的技艺是相当的不错,即使需要躲避风流,又要躲避身冒火焰的怪物,剑身运行的轨迹依旧是十分的平稳。白岚探出头看前面那驰骋而过的白色风流,眼前像是一花,接二连三出现了红色的斑点,浮于空中,随着时间过去,那红色接连成一片,像是在空中燃烧的焰火,等白岚定睛看清楚了,背脊一凉。 “燕......好多火兽!那些全部都是火兽!” “人间夏至,紫雾山火气最甚,火兽自生于火焰之中,每次出现都是成群结队,少有三十来只,多可达百只。” 燕青提眯了眯琥珀眼,朝火兽密集的地方看去,道,“看这架势,百只算少的。这是紫雾山入境处,该不会有这么多的火兽,这么说,这么多的火兽都是英招兽招来的,神兽后裔震怒,小喽啰火兽都来助威了。” 假惺惺唏嘘了一番,他凉凉看一眼白岚,“看你做的好事。” 白岚没有想到自己小小的举措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面露自责,“对不起。” 燕青提哼了一声,白岚伸手戳了戳路长忆背,他回过头来,白岚道,“对不起。” “白姑娘客气了。”路长忆表情一松,“英招兽不知为何发狂,是我招揽你们来的,你们遇事,我也有责任,我来救你们,本就该预料到会有危险,既然我来了,能助上二人一臂之力是再好不过,若是有意外,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白岚心里一愧疚,别过脸不敢看他,诶,小路你不知道真相。 他道,“突围风圈该是顺利的,只是遇上了这火兽群,我便没了把握,谢公子可是能腾出空来助我一臂之力?” 燕青提叹了口气,白岚抽了抽嘴角,道,“路小......哥哥,我哥哥他身体受伤了,灵力亏损得厉害,怕是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想了想,又补了句,“我就是个普通精灵,刚修人形,就剩这么点灵力维持人形,怕也是不能帮上你什么忙。” 说到最后,简单概括之,两人就是拖油瓶,白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路长忆点点头,“我道为何谢公子为何不出手,原来是受了伤,我明白了。” 白岚一愣,“你明白什么?” 他道,“路某一定不余遗力救二位于眼下困境之中。” “噗嗤。”白岚不由被他逗笑了,想起一个人,“小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同样是又规又矩的一本正经,十分好骗的样子,奈何性情大变后让人招架不住。可说起这路长忆,白岚倒觉得他多像些叶琤家的兄长,平易近人。 那兔子精是贵家的少爷,白岚同胖子两人私下把他教训了一顿,后来那争执把事情都闹大了,姑姑同他家家长都见面了,就为了道歉致礼。 虽说人不是白岚打的,那主意却是白岚出的。 兔子精虽有些才学,却被养得涉世不深,行事软弱,极容易被些花舌之人蒙蔽了去,那双眼睛也被猪油蒙了去,就不晓得自己身边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不入流的猪朋狗友,无非是看中了他那点家底,他却当做了宝贝,有一回还被诓去了仙子楼去做那冤大头,家底殷实也就算了。 奈何那些人招惹上了白岚,理由便只是她在那学堂上挡了少爷的光,下了学堂有一人白岚围着好生骂了一顿,责令白岚明日同意调换位置,否则便要动真格的了。 白岚冷笑,这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第二日,夫子便让她换位置。白岚自然是乐意的,夫子为了监督她便把她调到前头,好生看着,背后隔着一人坐着兔子精她也如坐针毡。 就算是挡了兔子精的光,她后头的人也该有份才是,怎么就针对她?无缘无故就遭这么一回,换谁心里都会不高兴,偏偏夫子把她安排在了兔子精身边,白岚不愿,“夫子,我想去后面。” “不行。”夫子便板起脸来,道,“你何时上课能不瞌睡便下去后边!” 后边尾巴和胖子疯狂打手,白岚意会,“夫子,我保证不瞌睡。” 夫子哼了一声,胡子都要气上天,显然不相信。 昨日堵着白岚的其中一人嚷起来,“她能保证天都要下红雨了。夫子不可信她!” “都下学堂了,你怎么还不走?走!”白岚瞪他,怎么她是招惹上他?非要这样拆她台,也不知他是去夫子那说了什么话。 那人急了,“夫子,她凶我!” “那我换别的位!” 夫子:“没别的位。” “夫子,为何要调我位置,我不同意!”白岚索性不换了。 “你若能有叶琤一分好学就好了。”夫子更气了,“不是你自个整日拉着张脸,我给你换了还不高兴了?”他不同她讲了,直当问,“你跟叶琤换与不换?” 叶琤那厮看见白岚望过来,连忙拿着书挡住了脸,“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夫子十分欣慰,这前头本来就该坐着这样好学的学生才是,若说白岚没出息,叶琤便是她们女子中的那楷模。 心里好笑,她收回飘过叶琤的视线,才不会告诉她手里拿的是诗三百。 叶琤最讨厌夫子讲诗三百,这回可是夫子可要给她讲个没完。 白岚督见夫子那笑,又看见旁边兔子精静静坐着在那抄书,背脊挺直,丝毫不受这争执影响,明明他就是当事人,却做出那局外人的模样给谁看? 白岚高声,“我不换了。”夫子那唾沫子她还能忍受。 话落,兔子精握着笔笔锋一抖,一滴好大的墨污了这一页经书。白岚偏脸去睨他,就见他脸色煞白,心情似是不好,如此,白岚心头就好受了。 叶琤从那书后头钻出双眼睛,见这情形欲言又止。 那少年十分急切,同夫子道,“夫子,她不能不换,禹亓他......” 他什么?她碍着他的光了! 话没说完,就被兔子精打断了,“金紫,住嘴。” 朱金紫那厮赶紧闭了嘴,夫子后头厉声,“话说一半成何体统?继续说。” 奈何那厮把嘴缝了起来不敢说,夫子也无可奈何。只好问兔子精,这个学生夫子甚是喜欢的,却一反常态严肃了脸。 “你说!你如何打断他人,也失了态。” 叶琤连忙放下书本,凑到夫子面前讲,“夫子夫子!白岚不肯同我换,我便不要求了,此事不要再说了!都怪我,只想着坐前头,没同白岚说一声实在不是。原以为白岚肯定是同意的......” 要换做没昨天那回事前,白岚该是同意的,坐在兔子精身边,虽看他不顺眼,可也总比夫子口若悬河的好。 “夫子,金紫最近好学了些,想同叶琤坐一块,见愿望达不成便着急了些。”兔子精五官干净,说起慌来脸都不红。 叶琤连忙点头,“没错,没错......”突然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睁,“不......不错......” 说罢,悄悄吸了口气,“与其他与白岚坐,倒不如和我坐。我也好教他一二。” 夫子问朱金紫,那厮却在神游,直到夫子唤了他三声才回过神,“啊!” “你当真如此想?” 叶琤眼溜溜的盯着他,他涨红了脸,声若蚊呐,“是!” 瞧几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白岚才不相信,偏偏夫子信了。 最后也没换成,夫子道白岚不愿意便不得强迫她,夫子便是有着这点开明之处叫她没那么讨厌他。 此事作罢,没想到朱金紫那厮背后找她好几次麻烦,实在让白岚困扰。 ☆、第十四章 混蛋燕青提 他嘲讽她人高马大,好一只母老虎。 她回他走猪烹,狡兔死。可把他惹恼了,胖子在身边又不敢动手,若是打起来,定是二比一,公平是什么,在他们眼里可不顶吃,于是又是嘴皮利索着嘲了几句。 白岚被烦得不行了,只好找那禹亓麻烦了,谁叫他没看好自己手下的狗子,忒讨厌了。 禹亓向来是行事端雅的,绝对是动口不动手,仗着这样,要收拾他一顿不是什么问题。奈何胖子不知怎么失了手将人打断了腿,白岚原意只是教训一番便好,如此意外也叫她措手不及。 胖子那厮还愁着脸,“怎么会?我下手可是拿捏着分寸的。。” 白岚也愁,为了不叫胖子受累,她只好揽了全责,疼着也不敢说,理亏着倒求上禹亓了。 不要供出胖子。 他答应了。 他爹可恨白岚了,每见她都要重说一遍那慷慨陈词,“还是我儿心好,如此小惩真是轻了去。” 这话在姑姑面前可是不敢说的,白岚嘲他假把式。 禹亓腿脚不灵,却要白岚每日从山头走下他家里寻他,替他拿好书册,做那书童子,再同他乘着大鸟慢慢飘向那学堂...... 妖精体质哪能像他娇弱,那伤拖了许久才好,叫白岚以为他都在戏耍她了,怪不乎是只病老虎。 朱金紫一贯看不惯她,却忍住了不说话。行事实在鲁莽,主子都没说话,他吱些什么声? 胖子也同他是不对头的,文盲一个胖子也敢嘲他,“猪脑子。一锅好粥都让你这搅屎棍给搅和没了。” 朱金紫皱着眉,“你再说一遍试试!”撸起袖子亮起那赤胳膊。 胖子拉下脸,“你让我说就说?我偏不!” 尾巴这时便会出来劝架又害怕殃及池鱼。 一月下来,白岚见兔子精身边除了些服侍的,只有朱金紫在后头跟着,便问,“你那些朋友呢?” “呵!” 白岚:“......”兔子逼急了也是会跳墙的罢。 湖心岛的朋友,不知冰可解封?可发现她已不在? ...... 乘风御剑越发靠近风圈外围,迎面来的火兽越多,火兽移动速度很快,路长忆初始还游刃有余,待数量多了,白岚被燕青提抱着,也感觉到了剑身的不稳。 紫雾山本来就是座火山,热得很,从紫雾山生出来的妖兽也是火凝成的,一靠近他们,便挟来一阵热风,即使有辟火珠,白岚裸露在外的皮肤的皮肤隐有红纹,被火灼出来的。 路长忆的背脊挺得很直,白岚看到他的白衫已经湿透了,在场唯一状态还好的就属燕青提了。 也对,本来就是一条喷火的龙,即使没了魔力,也该是不惧这火的。 路长忆腾不出精力,只好专心御剑。在他还在继续向外突围的时候,燕青提突然开了口,“回去,不能再往下走了,你们两个的身体可承受不住火兽聚在一起散出的热气。” 路长忆问,“谢公子,你是有什么办法吗?” “回去就是。”燕青提道,“只要你御剑的速度快过火兽追上来的速度,我就有办法,保准我们几个安安全全,不掉一根毛发,再回来把这堆不知天高地厚的火兽全部解决掉,一个不留。” 路长忆点头,瞬间将剑调了一个方向,回去逆风,没有顺风来得快,但确实比火兽奔跑的速度快了一些,毕竟那只是群不会思考只会凭本能活动的兽类,怎么比得上善用智慧的凡人呢? 白岚问燕青提,“你真的有办法?” 如果早些时候有办法,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从英招兽身上掉下来被风刮出来的伤口还在,被火灼出来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这都不一一在提醒白岚目前所经历的不是幻觉。 燕青提那双好看的琥珀眼散着冷酷的气息,对上那双眼,白岚看到一丝嫌弃,他道,“当然有办法,我骗你是有什么好处??” “有把握吗?”为了不要开心得太早,她还是要问清楚些,多少人因乐极生悲疯掉了,她可不想变成那样。 他冷笑,“当然有把握,哪像某人,能力不足,败事有余,现在这惨境谁造成的?” 白岚:“......” 她是承认,源头是她。 耗光了燕青提魔力,让他身体受损的人是她,上了紫雾山,让英招兽发怒的是她,招来火兽的中间人也是她,但是—— 来紫雾山找罪受的不是她! 看吧,不听白岚言,吃亏在眼前,她就料想有不好的事发生,叫燕青提不听。 走过一遍的路再走一遍,路长忆当下驾轻就熟,等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回到了风圈中心,那只巨大的英招兽在还在空中兀自发狂,吼叫,卷起的沙砾不要命的撒下来,顺着风刮过皮肤,微微刺痛。 白岚缩了缩手,上面留着浅浅的红色斑块和刮出来的细小伤痕。她可怜兮兮的拉了拉燕青提的袖子,道,“哥哥,你有办法快点把它搞定,不要再杵在这里了,你看我手都变成这副鬼样子了,那我的脸岂不是更糟?再这样下去,我这副样子都不能看了。” 燕青提瞅了瞅她,认真道,“还是可以看的,就是丑了点。”他想了想,说,“没事,这点伤痕到时我给你补点灵力,保准不留痕迹。” 他这话是白岚听过最受用的话了,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问,“燕......大哥,你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他微微一笑,脸上显出些高深莫测来,白岚看着看着,身体一僵,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路长忆在一处停了下来,示意着可以下去,待燕青提下去后,他收了剑,落在地上时身子有些摇晃,走一步身子向前一倾,靠身侧的剑支撑在地才堪堪没跌在地上。 他缓了口气,摆摆手,表示无事,“我就是法力耗得太多有些疲了,休息一会儿便好。” 燕青提点点头,“一路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好好休息。火兽还没追上来,趁着这点时间,我和三儿去把那只英招兽搞定。” “嗯,谢公子,我帮到这里,接下来就一切麻烦谢公子了。” 他不放心,又问,“可是谢公子,你没有灵力,是不是不太妥当?不然你有什么要求,我去做便好。” 白岚在一旁点点头,插嘴,“没错,哥哥你不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了,你该是做不了什么才是?”一个毫无半点魔力的魔族人,比凡人强不了多少,英招兽一只爪子就能捏死他了,他要做什么简直毫无头绪,对此白岚持怀疑态度。 “我是做不了什么。”点点头,燕青提毫无尊严道,“可是不是还有你吗?” “是有我,怎么啦,我这点灵力不够看的......等等,大哥,你要对我做什么?”在白岚不可置信的一声惨叫中,她小小的身子从地面甩了出去,被风卷着一个圈一个圈的打着转,不过一会儿,白岚眼前已是满天星星转,分不清白日与黑夜,更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了。 沙砾不要命地往身上钻,风似钢针般尖锐,发出刺耳的鸣声,落在身上更是不能忍受的刺痛。白岚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燕青提——你个混蛋!” 本来气息就弱的路长忆被燕青提的动作吓了一跳,一口气卡在喉咙了,下不去,瞬间猛咳了一声,而后颤巍巍地问,“谢公子,你这是做什么?纵然白姑娘是精灵,但她还小,你......” 燕青提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转过头来,不在意道,“别被小家伙表象欺骗了,越是看起来弱小的东西,越懂得隐藏自己。放心罢,这小东西心思深得很。你可知道为什么英招兽向来性情低调,怎么好好的就无端发狂了?” “小家伙想契约了它,英招兽那骨子里的高傲,不发怒才怪。” 路长忆松下去的那口气再次一滞,“那白姑娘不是很危险?况且,白姑娘知道这件事吗?”英招兽温顺,但很记仇。 “怎么能让她知道,小东西精得很。”燕青提笑得很是奸诈,“你们下界不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抬眼望去,视线穿过罡风旋卷的一片天幕,落在上方小小的一团之上,路长忆心下担忧,不禁问了句,“谢公子,白姑娘不是你亲妹妹吧?” 哪家有兄长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不是捧在手心好好疼着才对吗?即使不是亲生妹妹,也不至于这么绝情,置一个弱小的的生命于死地。 “对啊,你看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兄妹。”某人回答得一本正经。 “这么说,是挺不像的。”路长忆还是忍不住替她说话,“可是白姑娘叫你一声哥哥,你怎么能这般残忍对她?她还这么小。不行,我不放心,我去把白姑娘带下来,英招兽会把她撕了的。” 说完,撑着剑就要起身,被燕青提压了回去,“操心的是我,你就安心歇着,现在赶紧把灵力恢复了,要是小东西没有完成任务,火兽赶上来,就你该操心怎么把火兽拦住了,说不定你还死在前头,听我的,别瞎操心。说到底,你好好保护你自己就行,我二人其实没你想的那般无用。” 小姑娘就是喜欢这种仗义侠士,燕青提可看不惯了。 他撇了撇脸,在路长忆看不到的一个角度翻了一个白眼,嘀咕道,“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嗯......如果是按照每章三千字的更新的话,大约还有几章紫雾山这里剧情就可以结束,其实也没什么剧情,苦笑哈哈哈...... ☆、第十五章 白岚遇难 燕青提怀疑白岚在装傻,虽然这血咒邪术是强者契约了弱者,但他堂堂魔界皇子,即使失了魔力,血脉里带着龙气,也不是白岚一个灵力低下的小精灵可以造次的。强势与他结咒安然无事,无遭反噬,这本身就是一件说不通的事。唯一说得通的就是,白岚或许在隐藏实力。只是或许,燕青提有这样的打算,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归试探,燕青提还是惜命的,不管结果如何,英招兽被禁锢在鹿儿港,往返来紫雾山,最不能伤的就是魔族人了,白岚与他结了生死契,自然也算是半个魔族人了。 既然如此,白岚没什么好担心的,燕青提虽失了魔力,但是强大的体魄不至于如此还过不了这一关火兽潮,在场唯一真正要称一声有性命之危的,只有路长忆一个人。 听完他的话,路长忆想了想,点了点头。虽然谢公子身无灵力,但是模样气度不凡,胸有成竹,路长忆也松了口气,“但愿一切如谢公子所说。” 燕青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先前人家把命豁出来也只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现在他也只好拉他一把,当做是还了因果债,他燕青提是最讨厌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今天这因果不了断,以后说不定还要与他牵扯不清,实在麻烦。 果然,跟着乌鸦嘴厮混久了,都被他那一套套的因果给套住了。 眯着眼睛望去,燕青提冷笑一声,哼,至于白岚小兔崽子,把注意打到他头上,麻烦就让她自己解决去,没有性命危险,英招兽也够她玩一会了。 他回头朝路长忆道,“你现在赶紧调息,调息完送我去找一个地方,越快越好。” 他运气好,去时路上该是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只等回去再确认一下。 ...... “燕青提,你大爷!” 白岚算是明了,燕青提眉眼透着股妖冶的美艳,怎么就养出这么一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躯壳来?这跟蛇蝎的心肠,狭隘的心胸是脱不了关系了。 若燕青提在眼前,她一定要打他一顿,哪怕她打不过。这个念头在脑海转了转,眨眼就被眼前的困境挤兑掉。 一股莫名的拉力将白岚指引到了英招兽的正前方,白岚收了胡乱飘的心思,抬眼望进一双铜铃大眼,先前她还称赞过的碧眸,现下则布满了网状般的红色血丝,映着白岚的身影,如蛛丝一般,白岚则是困于其上的猎物。 英招兽呲着牙,喉咙里发出一声比一声低沉暴躁的声音,随时张嘴就要吞了她的模样,但又不停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似在忌惮着什么。 绷着神经,白岚手里难得聚起的灵力凝成一团,一直没撤回,警惕地与它对峙,只要眼前的英招兽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跟它拼命了。 如今她燕青提被逼上这悬崖峭壁,身家性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她这幅人形就该保不住了,说实话,她真的很喜欢她这幅人形,虽然还可以再修,但是谁还没有个初恋情结,白岚道自己向来不是个花心的人。 她冷漠着脸,想,呵,燕青提,你我就同归于尽吧。 可怜燕青提算计错了一步,白岚并没有隐藏实力,她那副壳子和肉眼看得到的灵力确实就是她的全部了,毫无保留。若是燕青提知道了真相,估计会气得跳脚,“小爷是前辈子造的多大的孽,才摊上这么个倒霉崽子。” 人生在世,还没有看走眼的时候么? 英招兽迟迟没有动作,忽的头部向前移动,白岚脑中绷紧的弦一断,手中的灵力猛地向前抛去,直直打在英招兽的脖颈三寸地方,妖兽内丹所在之处,闪着金亮的光。 英招兽吃疼,嘶吼了一声,终于不再犹豫,伸出利爪,朝着白岚压来,所过之处,发出尖利的刺破声。白岚一击打得又准又稳,只是灵力终究是弱了些,仅仅是让英招兽吃疼,未曾伤它分毫,反而刺激了它。 白岚只觉头顶有巨大阴影倾来,抬眼望去,已近在咫尺,躲闪不及,她暗骂了燕青提一声,断筋裂骨的疼痛随即袭来,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白岚最后不得不舍了躯壳,魂体化作荧光从缝隙间逃了出来。 小小魂体置于罡风中,那躯壳便失去了生气。英招兽生猛将白岚的躯壳整个都拍到了地上,抬起爪掌,只见那副人形四分五裂,残肢胳膊铺地,很是凄惨。 修出来的人形被魂体舍弃便是虚物,在几个呼吸间就消弭于这个修罗场。 猎物消失在眼前,可是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依旧萦绕在鼻翼间,英招兽怒极再次发动音波攻击,范围之广,整个紫雾山的妖物都似有了感应。 妖兽之间交流独有自己的语言,外族人本该听不懂,白岚却听了清楚,脸色一白。 诛杀令,便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二者相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过是契约了这只兽,又不是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情,为何要召集整个族群诛杀她? 与此同时,趁着英招兽还在跟白岚周旋,燕青提与路长忆顺利突围了出去,果然,那火兽大多是针对白岚,约莫是受了英招兽的召唤。 总之,路长忆算是稀里糊涂的就脱离了危险。 凡是在鹿儿港那生活过一段日子,茶后笑谈必然会听人说起紫雾山的八卦消息来。紫雾山万余年前只是一座死山,那时燕青提还未出生。不说这山灵脉堵塞,便是一般寻常的魔物在此地都是生存不了的,因此,这座山便是临近的城镇居民提起也只是道一些荒山,无用之类的话。 偶得机缘,紫雾山天降神物,整座山的灵脉被重新整顿,肉眼可见的灵力像河水一般流入土地,寸草不生的死山在刹那间生机勃勃,万物复苏。 英招一族某一分支越界私下占山为王,激起魔族民众不满,魔族底层民众联合告上王族,侵犯领土僭越本分,引起魔王重视,这才告上仙界,天帝震怒,于是下派尊者赴魔界清理门户,英招战败,遂剥夺其音,使之不能言语为戒。在紫雾山已落户的英招兽子子孙孙后代皆为魔族人驱役。 然而却在此战役中,山脉灵川损毁,神物不知所踪,紫雾山复又变成一处荒山,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处火山,滋生火兽为非作歹,荼毒魔族民众。 魔族民众将这一灾难归咎于英招,某一段时间,英招兽在魔界便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日月经天,魔族的人们发现火兽隐藏的秘密,便是火兽并非生灵,只是生于紫雾山的火焰中,凝成的妖兽,无灵智,每杀死一只竟会随机掉落灵丹宝物,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却发现火焰成了一道屏障,唯有英招兽能够破解,便让英招兽守着紫雾山。 弱一点的英招在混乱中死去,唯有强大的英招兽存留了下来,禁锢在骨血里的诅咒使它们不得不为魔族人卖命,屈于他人之下。若非正当防卫,不得伤害魔族之人。 神兽的骄傲让被奴役的怨恨在英招兽之间传了一代又一代,在时间长河中,它们忘记了了被奴役的缘由,只记住了奴役它们的人,刻入骨血便是下了这束缚咒的人。 白岚不知道,如今,这下咒的人出现了,仇恨在此刻,自然一触既燃。 夏至,阳火最胜,火兽潮层出不穷,赴往紫雾山的人鱼龙混杂,仙界亦有,凡界亦有,魔界亦有,运气好些的,得一件宝贝还是稀奇。 与火兽厮杀中,有人发现,紫雾山有一瞬的震颤,像是发生了地动,不过片刻又停止了下来,然而,不过一会,他们便发现头顶黑云压顶般,惊异抬头望去,一大群的英招气势逼人直飞而过,朝着一个方向。 同时,狂躁的火兽也像是受了指引般,跟着英招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有的人不幸撞上火兽大潮,辟火珠也无用险些被火气熏得当场去了往生。 与路长忆分开的姚珏带着弟子们正好遇上火兽潮,当下惊骇,只有立马返了方向,于是便形成了被火兽追赶的局面,谈何猎兽,如今倒是被兽猎了。 不知何时,燕青提跟路长忆的身影消失不见,白岚一瞧,心里凉了个透,她这是被抛弃了吗? 白岚饶是心大,也晓得事情发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当下之急,便是要逃离现场。在湖心岛,白岚苦修人形不成,时常以魂体行动,小时顽皮,与二三伙伴为了躲开长辈,倒是将收敛气息这门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舍了这人形,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白岚很快便逃离这个危险地带,她停留在某个地方,静静感应,靠着跟燕青提那生死契,很快便找到了他的方位,白岚初出湖心岛,也不知是那副人形的副作用还是由于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对燕青提产生了莫名的依赖,现下遇到难以解决的危险,她第一个想到的仍是燕青提。 东方。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这几天其实都是存稿君,我发现一次性存好章节很节省时间诶哈哈哈。说到英招,其实我是买了一套山海经,好可怕是吧哈哈哈,只可惜山海经里面的短文,看过了容易忘。英招也是里面记载的一只,凤凰大约也可以参考里面所写。 ☆、第十六章 得救 一线白光从空中咻地闪过,直奔东方。 就在这时,英招兽徐徐收敛双翼落了下来,鼻翼在空中耸了耸,眼睛闪过凶光,扬起双翼便向着白岚的方向追赶而去。 “二师兄,我们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弟子们体力怎么比得上火兽,迟早会被赶上的。大师兄不在,你快想想办法呀!” 姚珏一边御剑,一边喘着气,“这么多火兽,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你说让我怎么想办法?现下还跑得动就赶紧跑,稀得小命一时是一时。” “我们不是往西边走么,理应靠近伽罗河,是个安全地带,最适合我们这么刚入门的小弟子练手,这么多火兽太不合理了。想那妖兽发狂,难道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丁子萝紧挨着姚珏,气息也是不稳。 “不清楚。大师兄至今还没给我消息,那就说明是个好消息,大师兄该是没有遇到危险。”姚珏如是道。 正在说话间,姚珏忽觉一股强势的威压逼至,胸口发闷,正要回头,听得丁子萝一声惊叫,“姚珏!小心!” 自空中飞过的英招兽巨大肥厚的尾巴扫过这一群小小的弟子,姚珏首当其冲,他下意识展了灵气遁,但在蛮力之下,不堪一击。 姚珏灵气倒逆,气血翻涌,眼睛不由自主露出了白眼,重击之下,身上该是骨头寸寸断裂。姚珏没顶住,巨大的长长尾巴便像食蚁兽的舌头一般一捋,弟子们像蚂蚁一样黏在上面溃不成军。 白岚绕过这一路遇到的大大小小英招兽,察觉身后有只英招兽像是阴魂不散,白岚便不敢一刻放松,行至此处,耳里忽传入熟悉的声音,白岚不由一顿。 仔细一听,才发现那是哀嚎之声,凄厉骇人。 她心下不安,循着声音找去,巨大英招兽身下,在人群之中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丁子萝。此刻,她面色痛苦,嘴角隐有血迹。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她会死的。 而白岚不想她死,这个念头还未浮起,白岚已经移动靠近了她,距她一二尺,白岚唤她,“阿萝,阿萝?” 丁子萝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微睁着眼,在慌乱之际似乎听见有人在唤,但是又归于平静。 任白岚呼唤,丁子萝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快速搜寻了一番,在一人面前停住,叫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剧痛中,姚珏听到有人在大叫,仿佛得了一丝生机,他的精神陡然一震,十分艰难但又难掩欣喜的回复道,“听得到听得到。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白岚眼尖看到他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是客栈怪掌柜送的,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丝什么,她叫起来,“快,快,把你们腰间的玉牌捏碎!捏碎!” 姚珏听了毫无犹豫,稍一用力便把腰间玉牌捏碎,是时,二十几道光华如昙花闪现,待定睛看,这群弟子已经消失不见。 白岚松了口气,这果然是一道传送符,胖掌柜算到了他们有难,才送他们这一块传送玉牌的。 而她自己那块玉牌跟怪掌柜给的字画,都放在自己那副人形那,随着人形消散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了。现下只要找到燕青提,她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想到这里,白岚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动力满满,卵足了劲往前冲。 当白岚在一干火兽中看到一抹绛紫色的时候,心里积攒的委屈一下就涌了上来,她拖着有些透支的魂体,落在燕青提面前,大声哭诉,“燕青提,你怎么可以抛下我,我差点被那英招兽踩死,你看,我人形都毁了,呜呜,要是我真的死在这鬼地方,湖心岛的朋友会笑死我的!” 一边哭诉,一边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路长忆的人影,便问,“小路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燕青提穿着的一身锦衣,当下看起来有些破烂,不复之前的精致华丽,他立在一群火兽中,身量高挑,眉目是白岚熟悉的妖冶,但是面色却有些阴郁。 白岚见他不答,复又看见他那副样子,心里疑惑,试探着问了句,“燕青提?” 他的耳朵动了动,一双琥珀眼睁开来,略有些浑浊,射向白岚的目光却像利剑,白岚骇得连连倒退,只见燕青提伸出双手来,那手慢慢变形,扭曲拉伸,最后变成了一只鸟的利爪,咻得一下便把白岚握在手心。 逼仄的空间一片黑,白岚四处试探,无处可逃,焦急暴躁随着怒火升起,化作一股蛮力,不停往四周撞去,复又被弹回来,几个来回,无所适从。 幽闭的空间里,白岚颤抖着,慢慢将自己沉在一个角落里。 然后听见燕青提像是捏着嗓子,男声里混着尖利的女声,喊着,“抓到你了。哈哈哈!” 手掌一握,手中荧光便散了开来,随即消弭无踪。 “咯咯咯。死了死了。” 火兽纷纷向后退散,头颅微微低下,火焰便似弱了三分。陡然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笑声来,显得十分诡异。 一片迷雾散去,天上密密麻麻地布满英招兽的身影,约莫百来只,遮天蔽日,地上则连绵伏着火兽,将这周围染成了一片火海,在暗夜的夜空中莫名震撼。 “滚!不准靠近这里。” 燕青提那张俊脸扭曲着,说出来的话恶毒又有威慑力,“如果你们想死,我成全你们!” 一只鸟儿撕破燕青提的皮囊钻了出来,尖牙利嘴,翎羽赤红,头似雉鸡,身似巨鹰,长啼的气势力压英招兽。 英招兽咕噜噜怒吼,声震霄汉,火兽呲着牙望着天上的家伙,最终英招兽率先离去,一个个黑点消失在天际,一场对峙落幕。 然后在英招兽离去之后,那海潮一般的火兽却暴动了起来,一只只转动身子,面对着那只大鸟,喉咙里发着低沉的暴躁低鸣声,龇牙咧嘴,面目凶狠,利爪抬起,随时就要发动攻击的模样。 一片灼热烘烤着脆弱的魂体,像是置身于熔炉之中,烈焰焚身。 白岚猛地睁开眼,眼里流过水滴化成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喉咙里却是干渴到呼吸都不顺畅。努力睁大眼想看清楚眼前影影绰绰的紫色身影,越是看不清楚。 她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发出些“嗬嗬”的破碎音节。 身前一片簌簌,一声长嘶,接着嘴里塞进个东西,一股甘甜流进喉咙里,流过肺腑,最后流进了胃里。昏沉的意识因为这甘甜有些清醒,只是还是听不清楚眼前什么东西在絮絮叨叨,依稀听得几个字眼,“还真被乌鸦嘴说中了......这是债主啊......” 沉重的身子一轻,意识也跟着飘了起来,落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那里没有人,没有声音,没有东西,只有深渊般没有尽头的黑和冰冷。 忽然,静谧中像是有声音传来,哒、哒、哒......重,轻,重,然后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地上...... “砰——” 白岚冷嘶一口气,猛地弹坐起来,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岩洞,岩壁火红,后知后觉手脚酸软无力......白岚乍一看,自己什么时候又修成人形了? 瞧,这手腕,可称一句瘦骨妙丽,就是骨龄琢磨着约才九岁。 一时还未能接受这个事情,呆愣之际,一团火焰盖头袭来,白岚恍恍惚惚,那火焰看在眼里竟像开了朵花,直直望去,想要伸手接住,突然眼睛一疼,低低惨叫了一声。 瞧,这还真是个傻姑娘...... 同时,伴随着一阵天摇地动的,白岚身子一轻,就要飞出去,惊讶之余伸手就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这眼睛可是刚才伤着了? 一声龙吟清亮响起,接着,燕青提的声音从身下传来,“小命刚捡回来,悠着点。湖心岛那事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得跟我回魔宫,你这欠得我太多了。”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加重了语气,“燕大爷不喜欢爱顶嘴的姑娘。” 听,这是得多怕? 他像是气坏了,语气糟糕的很,还真是一只锱铢必较的龙。白岚现下却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身体上袭来巨大的疲惫使她恹恹不振,眼皮耷拉着,强忍着眼睛的灼热。 泪水哗啦啦留下来,像是带来了一片清凉,白岚餍足地叹了一声,悠悠长长的散在空气里,那大鸟是差点没把她魂体捏散。 身前一阵一阵的灵气波动,似乎影响不到白岚似的,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又躺了回去。她伸出手拍拍身下,语调睡不醒般侬软,“......困。” 那语调像极了小猫在撒娇一般,燕青提龙眼一蹬,心头烧的火哗啦下去了一半,燕大爷不喜欢别人顶嘴,却也最受不了别人撒娇。 燕青提在路长忆的帮助下,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路长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向燕青提告辞后,往原路折返了回去了,留下燕青提一个人。 这一路实在顺遂,燕青提到达这朱雀洞时,一只拦路的火兽也无。白岚隔山打牛那一技调动了燕青提十足十的魔力,经脉没能承受住,断裂开来,是以这一路来,魔力涣散,难以汇聚。朱雀洞灵力浓郁,且为至天神火,借着洞里灵力,他将经脉修复得七七八八,果然,一直凝滞着的灵力很快便在体内流转了起来。 勉强恢复了自己五成的魔力。 ☆、第十七章 不死朱雀 血咒果然便是强者为尊那方主导,燕青提一恢复力量,内心深处便传来一阵强烈的动荡,燕青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色青白交驳,想起还有个小东西,似乎高估她了。 这时,洞外骚动,一只浑身冒着金光的鸟儿徐徐收敛翅膀落在洞内一处,那鸟儿实在高大,脚下岩浆滚动,冒着骇人的热气,它却视若无物。 燕青提恢复自己了魔力,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现下也不想呆在紫雾山,正想感应白岚气息,却见那鸟儿从嘴里吐出一口荧光,散发着草木之气,极为虚弱,悬在岩浆之上,然后便见那鸟儿化作燕青提的模样,循循善诱,“......你把内丹藏哪里了?嗯?你把内丹给我好不好?你把内丹给我好不好?” 那冒牌“燕青提”身上的气息竟与真正的燕青提一丝不差,本该护着白岚辟火珠忽然便冒了出来,其上萦绕着一丝火灵之气。 燕青提暗叹一声不好,一般人若不是修为极高,或是与火性相亲,来到这地方都是要带一颗辟火珠或其它护体法器,否则,火灵侵体,是会死人的。 冒牌“燕青提”见着那辟火珠,笑得像个傻子一般。正要伸手去拿,被一物打落,那辟火珠又回到白岚体内去了。 他要去夺回白岚,那冒牌“燕青提”又护住了她,像宝贝呵护住,“不准伤害。” 燕青提哪里管那么多,见着他漏洞就夺回了白岚,小小的魂体十分温暖。 燕青提划破指尖给了白岚一滴龙血,将她一口气吊着,化了龙身,便与迎面而来的大鸟对上。 那鸟儿怒极,张口便喷出火焰朝燕青提袭去。燕青提是谁,连红莲业火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他算漏了一个白岚,他不怕,可是这白岚可是连火兽那微不足道的火都怕的,如今生生受了这鸟儿一招,也不知是伤到了哪儿。 察觉到她没有性命之忧,燕青提还是松了口气,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个血咒横亘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便是他们现在的关系,白岚靠着他们之间这点联系才吊着一口气没有魂归西天。 于是专心对付起眼前这只大鸟来,刚才这只鸟儿化作他的模样是想哄骗谁,想到这个,燕青提一双龙眼便结了一层寒霜,他最恼别人冤枉他了,这鸟儿的行为举止是触着他的逆鳞了。 灼灼怒火,他龙口一张,九耀真火就涌了出来,在燕青提操控之下,团团将那鸟儿围住,那鸟儿像是被绊住了脚步,在火焰之中叫得凄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白岚,竟缓缓流出血泪来,她叫道,“啊啊啊!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还我内丹,还我内丹,还我内丹.......” 如此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那鸟儿不惧火焰缠身也要往前冲来,这莫非是只疯鸟,收了火焰,往它那丢了一颗辟火珠,“拿去拿去,不要再来烦我们。” 九耀真火一收,那鸟儿却将脚下的辟火珠一踢,往燕青提头上的白岚扑去,尖爪就要把白岚勾走,燕青提心里存着那点恻隐之心顿时一收,不再客气,九耀真火再次将眼前这只大鸟吞噬殆尽。 “啊!白鹿......” 燕青提不知它在叫什么,但是它几次三番攻击他们,他下手便没有了轻重,不消片刻,那鸟儿在火焰中慢慢消了身形,化作一面镜子“扑通”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竟是那面镜子裂了开来。 燕青提收了龙形,将白岚虚虚抱在怀里,他瞧了瞧,身量纤细,是个九岁孩子的模样,闭着眼睛,身上上下完好,没有一处伤痕,他啧了一声,“这不说话不睁眼还挺乖的。” 仔细打量着她,眼是眼,鼻是鼻,许是没长开,脸上有着青涩。这一瞅,可把燕青提愁坏了,这姑娘,他是哪里见过? “一口龙血也该消化了,怎么睡得跟个死人似的。” 要不是她的气息还在,燕青提可就真认为她死了。 同时,燕青提叹了口气,燕青徵来信来得漫不经心,寥寥一句话就让他抓狂不已。 母后大寿将至,二人不日将归。 想到了他的爹娘,他颤了颤肩膀,一股凉意便沿着脊椎窜上来。 瞧他兄长那脾性忒坏,知晓了情况,还不派人来接。 若是照时间,他应该是犯了事还被关着禁闭修炼,罚抄的般若心经还搁置着没动。 他抬脚便要走,等走到洞口,瞧见洞外密密麻麻围着火兽,牙齿一疼。他顿了顿脚步,折返回洞里,停下脚步,双手虚抱的动作改为单手托抬住白岚的臀部,另一只手聚起灵力,不太高兴地说道,“背后在捣乱的家伙也是要尝尝我九耀真火的滋味么?” 他的语气不是很友善,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岩洞中一处空气扭了扭,然后出现一个人来,一身白色长衫,翩翩公子的气质,只不过那白衫连着脸都是虚的,倒是有些可惜的意味。 “不敢。”那语气淡淡,面无表情,倒像是在说那又如何? 那人点了点白岚,“我同你做个交易,我便让你带走她。” 语气听着毫无商榷的余地。 燕青提不与他废话,手一挥,灵力化成千万钢针,往那人的方向打去,“咻咻”声势浩大,只不过却是穿过那人的身体打在了地上。 那虚影扭了扭,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你借我的火灵之气,除了向我妥协,没有别的选择。” 他抬起眼望向燕青提,问,“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 燕青提第一轮打了空,挥动手正要发出第二波攻击,结果在那人一句话下,威压袭来,脚步一个错开,差点把白岚甩了出去。 他抬眼望去,“不死朱雀?”语气有些疑惑又有丝惊奇。 那人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似乎是默认了,手往旁边一抓,抓出来个张牙舞爪的东西,然后自言自语道,“罢了,如今也问候过了,也不算是无礼。” “......”燕青提想,这算哪门子的问候? 但燕青提一看见他手里那东西,当即伸出一根手指往白岚额头探去,过了片刻,他身子一松,嚣张的气焰便灭了,挥了挥手,“你老人家花样多,我们这些小辈玩不过你,甘拜下风。” 更气的是,那人居然还点了点头,而后走近那镜子,俯身将那面镜子拾了起来,用手轻轻拂去那上面的尘埃,才轻轻一笑,“秀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漠北山巅地处高寒,从上空望去时,绵绵一片雪白。漠北王城则在一片雪色中拔地而起,朱红色的城墙重重叠叠,高大宫殿挑起的飞檐挂着瑞兽含珠的铜黄宫铃,在苍茫的空中发出玄妙的声音。 城墙上高悬堇色的火焰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往下,十二扇巨大宫门涂着金漆,在守护神兽的注视下,在无数人的面前打开了。 身着轻巧软罗的魔女面若桃花,娇娜无比,一排排站开,见到来人,纷纷俯身行礼,绣着精美莲花的裙裾垂到地上。 她们背后站着魔族威武的士兵,铠甲森森,手执银枪,在侍女们鞠躬行李时纷纷向上举起,刺目的光在程亮的枪头打了个转,继而重重落下,触到地上的那一刻,威严肃穆蔓延开来。 众人一致高呼,气息醇厚,声震霄汉—— “我等恭迎魔君魔后云游归宫。” “我等恭迎魔君魔后云游归宫。” 雪地里扑起凛冽的冰冷气息,被落下的两人一一踩在地上。 男人身着绛紫色的袖袍,挺拔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眸子精明沉稳,被他注视之时不由感到一股威压,偏偏在遇到立于众人面前的青年之时,肃穆瞬间破功,“大龙儿,爹爹不在的日子想不想爹爹啊?爹爹这些日子可是想死你们两个了——诶,小龙儿不在?” 他视线一扫,没看到自己要找的那人,收回视线,落在眼前人的脸上,满意地点点头,大龙儿是成长得越发稳重了。 “爹爹给你们带了些好玩的东西。” 看见柴柬,燕江离一视同仁,“柬儿也在,正好,叔叔给你带了一把宝刀,琢磨着你会喜欢。” 在燕青徵身后的柴柬心里诽腹,大殿下明明是魔,却无魔的恶性贪婪,清冷得像九重天的仙君,让人捉摸不透,魔君陛下也是如此,行事毫无章法,洒脱的很,城池说不要就不要,实在肆意的很。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淡然笑之却用雷霆手段整治了分崩离析的魔界,要来仙界的和平协议,魔界和平他功不可没。 柴柬看着魔君掏出来的那把宝刀,心底微微震颤。 昔日二界战乱,柴柬亲人俱丧于战争混乱中,留下他一人苟延残喘,正是魔君陛下将他从魔物的嘴中救了下来,带回王宫,抚养他长大,而柴柬却被魔物伤了,灵脉闭塞,不能习法,只能靠一身蛮力与技巧,柴柬习武之后便爱上了耍刀,这把金错刀通身赤金,斩妖魔正气凛然,柴柬在画上见过,在书里听过,是日日夜夜有所想。怀着尊敬,他上前接过了刀,双手捧着宝刀单膝跪下向燕江离表达自己的谢意,而后起身向魔后躬了躬身子,见她颔首,方才退下,居于燕青徵的身后。 见此,燕江离眼里满是赞赏点了点头,而后又笑着去拍燕青徵的肩头,“你二人替我守着魔界,爹爹心里踏实。” ☆、第十八章 争执 燕青徵微微退后,挣开燕江离的魔爪,嗓音微冷,“父皇怕是忘了,青提还在禁闭中,又怎么会现身迎接父皇母后呢?” 柴柬比燕青徵大了些,从小与他长大,最是清楚他的,却见主子睁眼说着瞎话,柴柬心里也是憋着秘密不知如何自处。 奈何魔君陛下还真相信了,他旁边一袭红裳的女子,黑发如瀑,周身气息浓烈,眼尾斜斜挑起,那眼望过来是不怒自威。 “哦,是么?我可是听说那小兔崽子前些日子跟人打架打得可欢了,连你舅舅都惊动了,可是真的?” “道听途说,不足为据。” 一边是心头好夫人上官玉慈,一边是心肝上的儿子燕青徵,一人语气满不在意却暗藏杀机,一人语气风轻云淡坦坦荡荡,燕江离夹在中间,心底里忧愁的想,小龙儿,爹爹相信你娘不会把你打死的。 还在紫雾山的时候,燕青提深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道理,没有与那山灵正面再作对,而是乖乖竖起了耳朵听他的要求。 而所谓的交易不过是将那枚菱镜带离紫雾山,不止燕青提觉得不可理喻,白岚更觉得这山灵神神叨叨的,完全没有书上记载那般山神神明该有的威严冷肃。 这肯定在玩儿他们! 白岚被他捏住了魂体,模样随人形,张牙舞爪去掰山灵的手,那修长如玉的手不知是否是铁铸的,却是掰不动,白岚挣扎片刻便消停了,环着手臂,鼓着小脸,双脚垫在地上不耐烦的跺着。 山灵低头看她,细细的看,随后得出结论,“嚣张跋扈。” “神神叨叨什么——放开!”这方白岚也瞧见了他手臂上那鲜红的咒样,栩栩如生如火在烧,越发觉得心里不安。 洞内灵气忽然流转,扑面一股清风,像是雨后落下,洗去尘埃扑起的青草味,燕青提闻到这味,突然奇怪,这里四壁坚野,哪里来的青草味? 倏忽,他抬起指尖,属于他的灵力泄了出去。 白岚还在同奇怪山灵争斗,老虎与猫儿的打闹,她似浑然不知,她将自身灵力灌入这赤赭的大地,洞穴内覆上一层薄薄的冰,冰儿融化,渗入这片荒土。 她既是愤怒,又是害怕,这人说的什么话,那长辈般的训诫口吻,好似姑姑就在她眼前耳提面命。 山灵启唇,白岚看懂了他的意思,这一刻真的疑惑了。 他说的是谢谢。 “去吧。秀儿便拜托你了。” 等白岚回过神来,两人均已在紫雾山的入口处,火帘遮住了他们的视线。燕青提眼神好,指尖在白岚脖间一挑,捞出根黑绳,带着一面小镜,他用力一扯,没扯断,反倒把白岚疼得嚎叫。 “燕大爷,你这是要把我脖子拗断么?!活该不是疼在你身上,你便这样对我?!”白岚伸手摸上那物件,一愣,“这......这东西怎么在我脖子上?!怎么扯不断?” “这玩意看着不起眼,真要命。这可是捆仙绳,非得碧玉剑才斩得断,现在荒郊野外我上哪给你找来?”燕青提松开手,似是叹了口气,从语气上又觉出些难忍的笑意。“虽然那山灵奇奇怪怪的,好歹是古时候的瑞神,拿着捆仙绳捆着这镜子,挂在你脖子上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看着难看了些。” 他们既然已经答应山灵的要求,将这镜子带出了紫雾山,可为何要将这镜子挂在她身上?白岚一想想自己身上多了个要害她性命的镜子妖怪,心里就堵得慌。 不过燕青提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东西我看着好像在哪里瞧过,不是什么邪物......” “真的?”这一瞬间,白岚竟觉得燕青提十分靠谱。 “唔,想不起来,算了。” 他两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白岚本心生一丝希冀,没想到最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没个准头,气得一张嘴就朝他手臂咬了一口。 牙齿咬合,死死不放,燕青提俊俏的脸霎时黑了,从她嘴里抽出手臂,一看,一口红痕,还泛着血丝。 白岚梗着脖子,眼一闭,壮士断腕般悲壮,“你来,来,打我呀,打死我,你也别想活!” 打死了算燕青提的! 燕青提抄起白岚,举起手,落下,往她臀上啪啪啪打了几下,嘴里不饶人,“我不敢打死你,我还没能耐收拾你一顿?臭丫头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我好心救你,都被你当成了驴肝肺!我看你一口牙不错,不如都拔了吧!省得惹人厌!” 白岚从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加上自从湖心岛出来,麻烦事不断,心累身累哪都累。从前玩得洒脱,被姑姑罚禁闭,气头上过去了,乖乖认个错,姑姑便甜甜给个枣子,胖子他们还寻了法子逗她开心。 如今,在外受了难,一肚子委屈没人说,这燕青提又是个嚣张跋扈,爱看笑话的人,生得蛇蝎心肠,哪还奢望他能好心安慰安慰她?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白岚嘴巴一撇,眼泪哗啦就奔下来。燕青提一瞧,十分鄙视,“你是爱哭鬼吗?多大了,还哭?我五百岁就不哭了,看你仙龄,开了灵智该有千岁吧?咦,还哭,不要脸。” 她把她搂起来,勉为其难托着她的后背。白岚就跟个娃娃似的,抱着他的脖子,双腿死死盘着他腰。 听他这么一说,白岚先是顿了下,而后更是扯开了嗓子哭,大有把天哭塌的趋势,小手抹着眼泪,嘴里呜呜说着,“不是......” “我才九百九十九岁!哪像你个老东西,一大把年纪!长得像个妖艳贱货——你才不要脸!” 白岚是长不大的仙女才是。 “......”燕青提心里那点恻隐被她这么一折腾淡了不少。 燕青提浅色的眸子泛着冷冷的神色,心想他那个年纪这小东西可不知道在哪埋着,小小精灵不知礼数,便不与她一般见识了,调动周身灵力,也不抱了,抓起她的后领子,赶往目的地,漠北王宫。 照理说,使个缩地成寸这等高级术法在往日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只是刚修复好了灵脉,灵力使用起来仍是不顺,燕青提花些时间静下来调养,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他却心急如焚,未等灵力通畅便用了十足的法力。 “是,我才不要脸。”燕青提另一只手恰好闲着,于是抬起捂住耳朵,脸皮这东西他燕青提是不要的,琥珀眸生无可恋的瞥了眼另一只臂弯里还在哭的人儿,哭得他心里越着急,连忙妥协,“怎的这般会哭,你再哭下去,人间界可得淹了,你这人祸被仙界发现了,可要上诛仙台,打入轮回道做畜生的。” “呸!” 白岚抬起一双核桃水肿眼,狠狠一吐气,“你耍我呢,你当我是龙神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他换了只手揽着白岚的腰,白岚就这么挂着脚,垂着头,惹得她抗议,“我难受!放我下来!” 燕青提看她,道,“好啊!你自己说的!到时不要后悔,又来我面前哭啊哭,哭个不停!”说完,便松开了自己的手,白岚身子一轻,同时风似冰冷针刺扎入她的肌肤,顺着衣袖灌入,令人不寒而栗。 灰色云层翻翻滚滚,偶尔夹着两声闷雷,头顶便是魔界特色紫红极光,白岚反应慢,眼睁睁看着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被风刮着跑,疾风簌簌,燕青提的身影远远隐在云雾后,直至不见。 意识到什么,冷冷打了个激灵,白岚抬手掐诀,勉强用灵力稳住了自己,才不至于一直掉下去。若是掉下去能到凡间,她是巴不得,可凡间跟魔界之间,还隔着一片忘川,里面厉鬼无数,未穿过忘川,她白岚可已经被厉鬼怨魂啃噬得渣都不剩了。 脚下云雾还在翻滚,白岚定睛一看,无根水哗啦啦落入忘川,又落入凡间,还真被燕青提说中了。她望望四周,小小身子在风里孤立无援,尽显凄厉。 忘川?她如何知那是忘川? 不过一会儿,白岚举起手凑到嘴边呵气,凝出一团白雾。思绪断开,她愣了下,自语,“怎么突然的这么冷?” 眼睛突然刺痛,泪水又将涌出,却没掉下来,挂在了脸上,白岚一摸,举到眼前一看,莹白通透,圆润如珍珠。 再细看,发现捏着冰泪的指尖也覆上了薄薄冰霜,手一抖,冰柱划破疾风向下落去,寒白冰气如同毒蛇缠上白岚的脚底,从脚心窜到天灵盖,连血液都要凝滞了。 四肢僵硬,灵力似被冻住了,白岚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得措手不及,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力感袭上心头。望着燕青提离开的方向微微怔愣,胸腔酸酸涩涩涌上眼眶,一片温热,白岚吸了吸鼻子,眼里影影绰绰,看不清。 燕青提这就生气被她气跑了?丢下她,先前他都不曾丢下她,现在他却不管她了,他恐怕忘了,她们俩还结着生死契呢! 忘川河面黑色雾气盘旋,似是察觉到什么,化成一只只诡谲扭曲的利爪,争先恐后,激起惊涛骇般翻涌起来,是恶鬼捕食。 世事难料,她白岚若是冻不死,也要掉到那忘川喂食了那鬼。 也不知是天上哪位仙子替他们牵的因果,燕青提遇上她也是倒霉了。 ☆、第十九章 忘川恶鬼 该是梦里。 四周是望不尽的赤赭荒芜,连绵着像是一道屏障,将中间圈起来。中间地势较周围山势低,从高处眺望,看起来就像是被人一拳打陷了下去。 拳头大的谷底,却是不小,至少有个十分宽敞的山洞,不过洞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深灰浅灰的石头,凄凉的很。 洞里趴着一只通身灰黑的大鸟,即使趴着,也比站着的两个少女高出了一丈。看到两个漂亮的少女交谈着,她们二八年华,一人脸上洋溢着笑脸,眉眼弯弯,喜人得很。另一人跟她一般大小,一双清眸流转光华不经意敛着慵懒,浑身气质与她截然相反,一种冷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白岚听见她道,“他真的好可怜,一直就住在山谷里,这里又连点花草都没有,实在无聊。白鹿,你能帮我带他回我家吗?阿秀求求你了。” “不行啊。”接着那少女问为什么,须臾,听见她答,“他会害了你的啊!” 那梦也是离奇,荒芜的土地片片开出艳丽的鲜花、灵植遍地,灵气充裕。处处都是生灵,白岚不晓得有哪些,只知道他们叽叽喳喳、笑笑哈哈的,热闹极了。 “白鹿,白鹿。”那是叫阿秀的少女的声音,“他看起来弱弱小小、可怜巴巴的,怎么能耐那么大?这满山的树啊草啊都是他种出来的!这可是块宝啊!说给我惊喜还不及,又怎么说会害了我呢?那姓綦的小乞丐又给我乱算卦啦?!让他别算,功夫不到竟是胡说八道!诶!这会儿我终于是不再担心他过得不好了。” “完了。朱雀将亡。” 话音将落,灰黑的鸟儿就被燃起的火焰吞噬,肆虐的火舌卷起烧成灰烬的羽毛,似一条恶毒的火蛇,紧紧缠绕着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猎猎跳动的火焰似是天边的云,将夜幕照亮,也将这一群群虎视眈眈的英招照得分明,碧眼亮着垂涎的贪婪。 黑羽褪去,一寸寸染上了流霞,美艳得不像话,腹部的地方隐隐闪着金光,那是一个小小的金丹。 “灼烜灼烜!——我会带你走!呜呜——”少女阿秀一遍一遍地哭喊着,即便被那火焰灼伤了也妄想着要靠近它,“我保护你!呜呜——” 凄厉的嘶吼声从匍匐在地的大鸟喉咙里发出来,一双黑色的眼睛濡湿,悲伤化成泪水颗颗落下,在控告谁的见死不救? “救我。我不想,我不想要......” “啊——!” 白岚猛地醒来,梦里那种缠绕在身边的痛苦仿若化为了实质让她喘不过气,紧紧抓着被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胸口处悬垂着的东西微微灼热,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就剩下她凝滞的呼吸。 在她和燕青提出来紫雾山外头之前,那个人还专门辟了个空间,只为了跟她说句悄悄话。 他站在白岚面前,这回好歹没有再像小崽子一样抓着白岚。他手里拿着张纸,白岚一瞅,上面写着两字:莫悲。她疑惑,这东西怎么跑他那里去了? “白岚。”他忽然叫了句。 白岚后退一步然后抬头,眼睛定定望着他,“君子之人,凡是有点风度,不该是先报上的姓名么?” 这么一喊她的名字,她还有点发憷,要真松懈了应了就不好了。万一这又是那该死的言灵咒可怎么办? 他笑了,抬起手来二指并拢轻轻在纸上一拂,纸上那漂亮的大气的墨字好似扭动了下,接着白岚就看到那两个字离开了纸张,往她飘来。 白岚躲闪不及,那二字就钻进她额头里,微微的有些酥麻,白岚捂着额头懊恼的看着那人。 他突然动了,手掌一动就拢上白岚的头顶,白岚僵了僵身子。他揉了揉她头发,说,“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可不要再弄丢了。” 那语气乍听还能品出亲昵来,白岚心里想,他跟他可不认识的吧? 白岚弯腰,轻轻松松就从他掌下挣脱了出来。他似是知道白岚在想什么,淡淡收回了手,看着她道,“我是不认识你,可我自己的东西我还是认识的。” 他的视线虚虚落在白岚小肚子上,惹得她拿手快速挡住了自己的小肚子。白岚有些迷糊,但是强装镇定,“你又是来讨内丹的?” 鹿儿港一个剖丹手,之前的大鸟又是跟她拼命要内丹,这会儿又冒出个山灵说她的内丹是他的,不就是一颗内丹,要闹咋样? “如今是你的内丹,讨回来也没用处了。”他摇了摇头。 白岚被他这话说得浑身不对劲,她从长了灵识开始,那内丹就好好的跟着她,她可没做出抢别人内丹的缺德事来,她自然是要反驳的,“我劝这位您这位大人物,饭可以多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呀!我这内丹是我自己长的,怎么说着说着好似我抢了你的似。我人小也是有脾气的!” 他惜字如金,“不是抢,是给。” 白岚要被他气死了。 “给你的东西莫要弄丢,这东西若丢了,这世间可再没有一个我可以救你一命了。”白岚被他说得糊里糊涂,山灵依旧淡然,道,“你若是想知道真相,便帮我将秀儿带回去,她若是愿意的话,会告诉你。” 山灵手中的铜镜两个巴掌大,看着沉甸甸还流动着一丝邪气,白岚眼瞎也知晓那东西一定是个不好的东西,她连连拒绝。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知道为好。人活一世,不就图个糊涂......诶!” 没想到到那山灵却是霸道得很,强行将东西安在了她脖子上,还挂上了捆仙绳。 连掌柜给白岚打发时间的书简放置在芥子袋子里头都被他给拿了去,这可是往别人神识里掏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今,回想起这一切,她懊恼的拍了拍额头,什么真相,偏偏卖弄关子不告诉她,实在可恶得很。 白岚自己狰狞着面目,对着空气想象眼前人就是怪山灵,十分不雅的呸了三声。捂了捂嘴,松了松了脸,便冷静下来,想着怪山灵最后说的话。 “还有,我名该是叫灼烜,灼灼其华,烜烜其光。好听罢?” 白岚还来不及回答,这会儿清醒过来。 灼烜灼烜,那灰鸟儿就是灼烜,灼烜就是怪山灵。 阿秀阿秀,那少女是阿秀,阿秀是一面镜子,镜子变成了漂亮鸟儿。 白鹿白鹿,谁又是白鹿?怎么地那么熟悉? 这时,门吱吖一声打开来,走进来两个人,低眉垂首。白岚抬头望去,看着她们走到她的旁边,就着在床上,一人绞热帕替她搽脸,一人摆弄她散乱的头发。 从对面铜镜看到两人围着一个小姑娘,粗看身量约三尺,还是小小少女模样,她笼着被褥,怔怔地坐在床上,秀气的短眉似因疑惑皱了起来,杏圆眼微微眯着,挺直的鼻子,往下是嫣红的唇。 “小仙子可是梦魇了?”一人问道。 一人睁着好奇的眸光打量眼前的娇俏童子,不知是不是那极乐净土的青莲化作的,通身气质澄澈。只见那童子忽然抬手摸了摸胸口,翻开领口从里面掏出来个吊坠,指盖大小的檀色镂空菱花铜镜,仿制得十分精巧。 “你们是?” 她一出声,声音竟有些嘶哑低沉,刚说了一句,便忍不住咳了起来。 素琼连忙抚上她的背,替她顺气,“这是二殿下安排的的侧殿,小仙子掉入忘川里受了瘴气的影响,怕是得养几天。” 白岚这才打量起房间来,手下触到的锦被丝滑,只不过满目的蝴蝶百花提纹,艳丽到俗气,屋内摆设奢华冷酷,不像是女孩子的闺房。 屋里流动着强大灵力但是让白岚感觉到很舒服,鼻尖一耸,嗅到一股十分好闻的檀香味。四下张罗,很快在四四方方的屋里找到正冒着袅袅白烟的立地三足镂空香炉。 屋里温暖如熙,槅扇被窗外风吹得发出吱吱轻响,香炉里静静燃着香,飘起的白烟似攥住了白岚的思绪。 无根水洗涤不净忘川里恶鬼怨气冲天,眼睑半睁半阖间,熙熙攘攘的怨鬼一散,绛紫色的身影被啃噬着。 那是...... 视线扫过一人的前襟,上面绣着堇色的火焰纹,同燕青提袖子上的绣纹如出一辙,记忆瞬间回笼,“燕青——二殿下呢?” 她可没忘了,燕青提可是皇族啊,皇族人士,如何称呼是十分有讲究的。若是嘴欠了,一时不当还得招惹祸害上身。白岚一抖,怕死算是她们草木懦弱的本能了。 然曲意逢迎,见机行事,能屈能伸一贯是她们一族的求生本能,一个称呼又不会掉肉。 “二殿下被魔后叫去了,或许晚些时候就回来了。”素琼放下手,从素蓉那里接过事先准备好的衣裳,替她穿上,“我等是处理内院琐碎事的侍女,小仙子唤我素琼便可,你且唤她素蓉。” “你们......二殿下没有受伤吧?” 素琼回答,“魔医为他看诊去了。” 白岚抿嘴,问“非常......严重?” “不重不重,二殿下魔力强大,不只剩下一口气,都不叫重伤。来,别在意啦!小仙子多笑笑,开心才好。”素蓉一旁插嘴。 白岚松口气。 素蓉问她喜欢花否,白岚点了点头,就见她凭空捏出朵白色兰花来,花瓣上还垂着水滴,十分新鲜,她凑过来递给白岚,语气轻快,“我是一只花妖,小仙子若是喜欢什么花了,我都可变给你看。” 说罢,在素琼注视下缩回了身子,伸手替白岚梳理头发。 “小仙子这头发还真是柔顺,令人爱不释手。” ☆、第二十章 天宝 白岚忽的想起什么,抬起头来,“姐姐们都报了姓名,既然如此,姐姐也可直呼我名,白岚。” 素蓉讶道,“白兰?” 见她看向手中的素色兰花,白岚解释道,“此岚非彼兰,乃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的岚。抑或是随我家姑姑唤我一声三儿也是可以的。” “呀!不敢不敢。”素蓉说着不敢,却抓起她一只手,十分欢快的道,“原来是你呀,这名字好听,可我还是喜欢叫你小仙子,你可不就跟个仙子一样?” 素琼淡了语气,“素蓉,不可太过放肆了。” 花妖放了手,似是知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看着白岚满是惊奇。 哟,她道二殿下修身养性对情爱都失去了信心,嘴里说着往事成空,这不,还是实诚的把人带回来了。 原来白岚姑娘是长这样的,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燕青提那厮忒不矜持了些。 转眼去看白岚,只见兰花鲜艳欲滴在白岚指尖盛放,她抵到鼻翼,轻嗅着花香,似乎心情不错,露出欢喜的微笑,丝毫不在意她们说了什么。 素蓉对素琼摆了摆头,一脸得意,素琼摇摇头,一丝笑意却从嘴巴溢出。 她们二人说话,白岚把弄着手里的花思绪又不自觉飘远了,她最后看到的绛紫色身影应该就是燕青提了,忘川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任你是神魔鬼怪,入了忘川非得被厉鬼扒掉一层皮不可。 她却还好好的,希望如她们说说,燕青提应该也没事才对。 “小仙子初来漠北,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得在内穿这御寒的罗纱,再套上斗篷,等待上些日子,就好多了。”素琼道。 素琼的声音传来,将白岚的思绪拉回,白岚才惊觉自己居然在担心燕青提,而后又安慰自己,她们二人结着生死契,她还好好的,燕青提修为不知道比她高了多少,怎么会有事呢? “小仙子?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可是饿了?魔。” 这想开了,白岚还真觉出些饿意,于是点了点头。 “界重那口腹之欲,凡间吃食最多,灵植果子也多,不比仙界,喝一喝仙琼玉露便能过上那个七八载。不知道小仙子口味怎样?酸的甜的,小仙子可以讲一讲。” 白岚现在满脑子都是鸡腿儿,“那,我要吃肉可好?” 素琼失笑,“小仙子现在还需忌口,身体养好了再吃不迟。” “那素琼姐姐你随意准备些吧,我不挑食的。”白岚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露水青菜什么的就算了。” 白岚平时在湖心岛饮些仙露仙琼,姑姑不准她吃肉,白岚吃肉都是要偷着吃。小尾巴跟她一起喝露水吃青菜那嘴巴都要淡出鸟儿来了。 一旁的素蓉快要被她一声姐姐甜到心坎里了,就连她挑食这点小毛病也都忽略了去,小姐儿不就是要惯着宠着么? 怪不得别人总爱炫耀自家的小姑娘,不是没有根据的。 下次遇到仙界那些个宫娥可是能在她们面前好好长长脸了。仙界那群仙娥闲得发慌,就爱嚼舌根,又是炫耀的,今日又怎么给小主子穿了新缝制的羽衣,明日又怎么变了花样给小主子挽了发——油油的头发在她们的手里玩出了花样。 不就是姑娘多么? 诚然仙界的夫妇一生一个姑娘,魔界的夫妇一生就是一个带把子的胖小子,尤其是那些个城主,包括魔君魔后两口子,没一个生了闺女,可是把那些夫人愁死了。 王城里进进出出,净是些大胖小子,调皮捣蛋的很,让这么些侍女跟在后面上蹿下跳,累得死去活来,哪能跟女孩子文文静静的比,对于女主子的怨念可是相当的深重啊! 至于,大胖小子们长大了,这些侍女也追不上他们了,闯出什么祸来,也不是她们可以干涉的了。 白岚提出要看看外头,素琼与素蓉无阻止之言,手脚十分麻利,很快将白岚拾辍得光鲜亮丽,秋香色罗纱罩在她身上,让人想到待开的花苞。 她心情还不错。 出了房门是一个院子,一眼望去,景色是还不错,白岚心想再华丽也被掩盖在白雪之下了。下了覆满积雪的台阶,穿过庭院小径,房屋连片长着,鹅毛般的雪花落在地上,将她们身后的足迹掩盖。 素琼撑着油绿的桐木纸伞,在前面带路,她边走边回头看白岚,道,“漠北雪景是一绝,等天真正晴了,小仙子可得好好看看。” 她们虽领着白岚在外走,却也只局限于周遭,屋外寒气深重,走远,怕小仙子受不了。 “紫川宫是隶属太和殿,宫内左右辟出东西二小侧殿。东侧殿见月宫,常住些外来的客人。澄照宫是这西侧殿的名字,殿下一些要好的朋友们都是挑着这边住,虽说是侧殿,但却划了不小的一块地,房屋八十八座,分为东西南北四大院,小仙子同我二人都是住的北苑,改日天气暖和了,我便带小仙子往别的地方去瞧一瞧,如今还是在北苑里转转的好。” 白岚提着裙摆一步一脚走着,留下一串串小小的脚印,雪花一点点飘在她的眼前,虽然寒冷,但是不至于不能忍受。 这儿格局好像有些复杂,小道大道交错,白岚跟在她们后头,迷迷糊糊地走。 走着走着眼前一株老树枝桠高耸,树干十分的粗壮。雪满枝头,白岚从前没见过,她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雪花,就见那点柔软落在掌中就化成了水,温和得不可思议。 “这是椿树,我来漠北这么久日子,就没见它长出片叶子来。”素蓉望着那树,似有感慨,“这么冷的天。” 白岚见素蓉脸上神色似有神往,也不由想着,若是春日来了,枝丫长出绿叶来,遮天蔽日,温暖从枝叶间隙落下来,在此午睡休憩,该是多么宜人的风光。 这一想就不得了了,绿叶换做雪花,白岚想起那场大雪,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素琼见白岚兴致缺缺,忽地想到什么,吩咐素蓉领白岚去休息。 “走到这儿,便是饶了一圈了,再走下去就到别的苑里了,小仙子回去休息,我带个人见你,想必你会喜欢的。” 花了不到半刻的时间,白岚又回到了她原先出门的地方。片刻后,白岚长舒一口气,“素蓉,你这儿真是太舒坦了!” 素蓉搬了一个小火炉,她们二人就屋檐下点了火煮起雪来,雪是素蓉从早些时候备好的雪,煮出来的水甘醇味甜,配着油绿的茶叶尖,一点一点上下沉浮,看着雪景,喝一口,暖一身,实在惬意。 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天是灰白的,泛着冷,那颗老树的枝丫疏冷分明。视线下移,可以看到红色的琉璃瓦,重重叠叠,盖着薄薄的一层雪,像是冷艳的花姑娘,挑起的飞檐下挂着巨大的铃铛。 还曾想魔界处处是那暗红浓烈的颜色,如今一见,倒不尽然。 素蓉嘿嘿笑,素琼不在,她便放肆了许多,“那是,作妖的哪能不会享福?冬日里最好的便是喝着热茶赏雪景了罢。可素琼不肯,说不规矩。素琼是半路成的魔,当凡人那会儿可家族被拘着,这性子当了魔也没变,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做,一板一眼。” 这么随意的侍女白岚还是第一次见,素蓉似是瞧出了白岚的心思,嘻嘻笑道,“我这般卓然气质怎么能是一名侍女,是我早前与人打赌打输了,为完成赌约,这才没办法跟着素琼学规矩。” 白岚再啜一口香茶,听她这么说,心想,这哪是学规矩的,是来享福的。想到眼下,她疑惑道,“我们这般可是征求得素琼同意?” “素琼哪能同意?” 素蓉掩嘴笑起来,看她,道,“山人自有妙计!” 白岚捧着茶杯,正准备捧在嘴边再喝一口,就见素蓉端正坐好,手指灵活捏出个诀来,正好素琼踏进小院,看见她们二人坐在廊下,皱了皱眉,“素蓉,外头天寒,你怎的带着小仙子在外吹风?” 白岚反应过来,手中空空如也,与素蓉对上眼,她心下明了,暗叹素蓉鬼怪机灵,于是转头朝素琼解释道,“素琼,你误会了,我们刚才屋里出来,这不,就遇上你了?” 素蓉暗地里朝白岚一笑,转过脸看见素琼走来,手里牵着个娃娃,比白岚小半个身子,她将人引到白岚面前,引导着他,“乖,天宝,叫仙子姐姐。” 宝宝抬起脸,一张脸粉雕玉琢,漂亮的眸子黑黝黝,张口奶声奶气的学着素琼,“仙子姐姐好。” 两只小手拱起,朝白岚行了个礼。 白岚看着欢喜,心里乐滋滋的,这孩子,多惹人怜啊! 素蓉在一旁欢快的笑起来,“小仙子,我跟你讲呀,你看看这孩子,长得像二殿下不?” 白岚知道这孩子恐怕是认错爹了,想了想,给了得体的托辞,“我看不来。” 素蓉眼神恐怕不好使,“你瞧瞧,这可爱劲儿,可不就是二殿下那小时候的模样。” “......” 见白岚没什么反应,素蓉奇怪着,偏偏又像是忍着笑意,问,“白岚仙子可不觉得气愤?” 白岚:“......”她为什么要觉得气愤? 这厢燕青提清醒了重伤未愈,看起来精神熠熠,内里灵脉实则俱被恶鬼蚕食,伤痕累累,刚服下魔医开的丹药,在魔医恳切的劝说下要好生休息,莫要使用魔力云云,就被魔后毫不留情提去戒堂三公会审。 所谓三公,自然指魔君魔后,还有其兄长燕青徵了,至于跟在燕青徵背后的柴柬眼观鼻,鼻观心,兢兢业业做一名称职的下属,充其量就是个摆设,不足道也。 堂内气氛有些沉重,偏偏燕青徵还在不徐不疾的啜着香茶,瓷盖与杯沿敲击声在此时显得尤其清脆,做得一派是坦荡荡,一丝被人当面揭穿谎话的尴尬的也无,柴柬想这便是主子令人心窒之处,不知是该发生了什么事,主子才会着急起来呢?柴柬想了想,主子越大性子是越冷,要乱了他的情绪,恐怕不亚于二殿下不再肆意妄为。 二人性子真是截然相反了。 反倒是各自长大,那性子是调了过来。 ☆、第二十一章 霸王燕青提 他品着茶,从茶盖沿边去看燕青提,眼神一如既往淡然,怕是燕青提被打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燕江离看着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孩子,心说干得好,有几分爹爹的风采,偏偏露出一副痛心难耐的表情,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柴柬被吓一跳,侧目望去,以为魔君陛下要放大招。 结果魔君陛下抖了半天的手指,偷偷看一眼上官玉慈,憋出一句话,“龙儿啊,你孩子都能跑能跳了,你说你懂事吗?糟蹋人家好姑娘是要被天雷劈的!你说说是哪家姑娘,爹爹给你提亲去!可不要伤了人家姑娘的心!” 柴柬:魔君陛下,你偏袒二殿下再明显不过了!如此便想岔开话题,真是天真! 孩子是谁的不知道,但他父亲绝不是燕青提。柴柬几个都是知道的,除了一些还不知情的,会传出那么一点小谣言,澄清了便是。这点在魔宫里传传,倒是没传到外头去。 因此小家伙在魔宫里生活,大家也都疼他,小小年纪的没了爹娘,怎能不疼?也没谁挖根刨底要追究他的来处,毕竟燕二殿下那儿养着多少废物,也不差他一个了。 说来让他们两个家长头疼的是,燕青提不管是换了性情前还是换了心情后,喜欢他的姑娘不少,可这家伙算上在蛋里头的日子,整整七千两百岁,到如今还是小雏鸡一个。 上官玉慈淡淡瞥一眼燕江离,燕江离气势便弱了下去,向下一坐,朝燕青提丢了一个眼神过去:龙儿,你好自为之。 堂堂魔君陛下是还惧内的。 燕青提出生颇为坎坷,生下燕青提那年,上官玉慈难产,好不容易生出来的蛋,四百年了却没有破壳,一丝生命迹象也无。 翻遍各界名医,都说这是个死蛋。 是个男孩。 上官玉慈听罢红了眼,“江离,你若说是不是我不该奢望生个女孩,心心念念想着要女孩,不要男孩,阎王爷都不敢收了我家孩子命,被我念没了。” 昔日她也曾肆意巡游天界,率领十方天将,镇压邪魔,就算是被暗算落得一身暗病,修为散去了大半,再难以拿起方天画戟,退居人后,她也不曾哭过,如今却哭得泪不成声,母亲的柔情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半大的燕青徵看着母亲哭,怔愣了一会,也跟着哭,照柴柬说,就是梨花带泪。嘴里喊着,“弟弟、弟弟呢?。” 燕江离看着母子流泪,心中实在无奈,下了决心要为龙儿厚葬。然而,龙蛋竟然无端不见了,多次寻找终无果。 却在百年后惊蛰的这一日,漠北山巅连同王城被震上一震,后山不幽林突然生出一场大火,毫无征兆,镇压的许多魔物不堪烈火焚烧,竟然打破了结界外逃。 燕江离携部下赶去之时,正要加固封印,见一男娃被一魔物护着,身长不足一尺,却能口吐焰火,众多魔物伺机垂涎眈眈却不敢近身。 小脸上面无表情,明晃晃挂着生人勿近,近我者死的冷漠疏离,燕江离不由多看一眼,只一眼,心肝都要碎了一地,这跟他小时候模子里刻出来的娃,可不就是他走失了百年的龙儿吗? 迎了孩子,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燕江离自然是百般疼爱。 抑或是各界医者摇头道一句无药可救,抑或仙界的天机仙子也掐指在命簿上判一字卒,也不能阻止燕青提活下来,逆了天命,终究是落下了缺陷。燕青提小时身子骨弱,脸色不若同龄人红润,漠北的风一吹都要发热,烧得天荒地乱,上官玉慈见多了亡命之徒,狠辣之人,从那孩子眼眸里的冷漠残忍神色里看到一丝端倪。 魔族好斗,彼时恰逢天魔两界通了姻缘桥,嫁来的仙子心肝是玻璃做的,护孩子护得紧,可胖小子们哪肯?一转身,表面乖巧和善应好的孩子瞬间就撕了脸皮拉起帮派来,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好啊,瞒着大人约战各自撸起袖子来大打一顿,半大的孩子打来打去,还能怎么着,无非是折个胳膊,断个腿儿,回来偷偷往箱底里拿上好的伤药涂抹了,隔个两三日又是生龙活虎。 大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魔族的孩子就是要那胸怀大气,心比天高,不能被欺负了去,看谁不顺眼了,谁惹谁生气了,谁又不服气了,没有拳头解决不了,身为魔族战士就应该是骁勇无惧的。 可是心疼死那些仙子们了。 燕青提小时没少被欺负,燕江离护短,可也知道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正纳闷那孩子怎么从一堆令人棘手的魔物中活下来的,就发生了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正是因为这件事,燕青提性情大变,上官玉慈放下了心,可心也操碎了。 事情是这样的: 哥哥燕青徵乖巧伶俐,逢人便喊,可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笑眯眯的模样是混得左右逢源。与他较之而言,燕青提性子是孤僻了些,寡言少语,眸子又冷又清,不讨人喜欢,来到漠北王城几个春秋,像是那只浑身长满倒刺的刺猬,小心翼翼地却又融不进人群中。 上官玉慈夜夜梦魇燕青提眼里那抹惊心的狠色,一夜惊起抱着燕江离诉了忧思,生怕孩子长大了不知变成什么心狠手辣的怪物。 燕江离搂着她,安慰道,“夫人莫慌,青提小时被那魔物养大,魔物多无情,性情恐怕是随了那魔物,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莫说王城中与他相仿年龄的人不多,素日他肯接触的人只有青徵,柬儿倒是个好哥哥,只是他这孩子不愿意同他玩。无人交心玩耍,怕是对他不利。听说元道子闲来在罗浮山盖了一座学堂,专攻教书习法,也省得再挑地方,不如送去那孩子堆,兴许这对于青提来说是个契机,你我不放心,同他说一声让他多关照关照青提便是。” 思量了片刻,平复了心绪,上官玉慈点点头,便是同意了。澹清仙君是仙界出了名的慈善和蔼,考量其性情品德又无法挑剔,是个好去处。 燕青提还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他自然是随了二人的愿,燕青徵同柴柬目送他走,柴柬一挥拳头,“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来找我,我替你出气!” 上官玉慈哪料到王城管辖之下几个城池的领主也把自家的胖小子也送去那地方,修身养性去了,仇人见面是分外眼红。 几个魔族的小子各做了一方霸主,悄悄拉拢了各方势力,既有拉拢,就有欣然加入,也有毅然拒绝的。 他们怕是误会了燕青提,他只是不善交流,却被认为是不屑于与他们往来,心高气傲得很,几个帮派都在燕青提那吃了闭门羹,碰了硬钉子,几个毛头小子正在躁动不安的年纪,好歹是一方城主的儿子,怎能被人看轻几次三番将尊严踩在地上? 于是,向来是遇谁骂谁,逮谁揍谁,谁也不服输的几人竟然难得统一了意见,悄悄聚了起来,三更半夜鬼哭狼嚎的背景下,窃窃私语来窃窃私语去,终于拍板定了下来。 他们——要让燕青提好看。 不服是吧?揍到你跪下来喊大爷。 他们没注意暗夜中闪过一道黑影,来自己方内部的背叛,黑发白脸的女鬼凑在燕青提的窗口朝他丢了个纸条。 三小霸王后日布局要在空青林教训你,他们打人可疼了,小心啊! 燕青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急得女鬼就要哭了。 太懒了,这个魔怎么比冥界的懒鬼还要懒,都看见了,还假装没看见,盯着地上的纸难道它会自己跑去你那里吗?怪我法术没学好,你老人家就不能下来捡一下吗? 糟心,真糟心,这燕青提是太懒了,女鬼逢人便抱怨,他懒死了!连笑都不肯笑! 死了死了,跟女鬼是最配了,女鬼梦里也在笑。 深院里那些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脸论得涨红起来,“这哪是懒啊,这分明是吃了老君绝情丹,心眼都被堵死了呗!” 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三小霸王按计划行事如意将燕青提引上了空青林,半大的孩子行事还挺利落,晓得遮掩行迹,是以,学堂里的大人无一个知道这场碾压的闹剧。 是单方面的碾压,不过是燕青提一人碾压三小霸王,整日里喊着口号要休戚与共,唇亡齿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帮派兄弟们见大势已去,立即举手认输,转身又背地里去找了学堂里大人告恶状。 这件事惊动几方的父母,消息一送过去,燕江离同上官玉慈赶来时就见燕青提小小的个子坐在生满矮草的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泪,任谁哄都不理,不愧是他燕江离的儿子,就算是哭,也要把罗浮山都哭塌了。 反而是他身边一地惨兮兮鼻青脸肿的胖小子,只剩一口出的气,就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燕青提,他自己一点伤都没有,阎王爷倒是要把他们收了,他倒是哭得有理了?! 那日给燕青提通风报信的女鬼飘了过来,怯怯去拉上官玉慈衣裳一角,指着三小霸王,将他们都卖了。 从此,三小霸王乖乖奉上自己的宝座,任燕青提挑选,今日当腻了不夜王,明日做那赤鹫尊,鲲鹏使者凑着上来要摸头,好吃好喝的哪能给自己享用,得先给霸王之首的燕大爷过目,看不上眼了,小弟们才敢收啊! 听说燕大爷率领三小霸王今日去了冥界,见奈河桥边花儿长得好看,于是,辣手摧花! 女鬼哭了三天三夜,那是她家。不过三天,枉费一颗芳心错付了无情郎。 ☆、第二十二章 忆梦 又听谁说燕大爷率领三小霸王今日去了东海,见水龙头顶角儿甚是可爱,联想到自己的龙角,哼,燕大爷看不顺眼了,于是,砍砍砍砍! 从此,谁说水火不相容? 再听谁讲燕大爷率领三小霸王今日又去了凡间,见妙红居里的姑娘婀娜多姿,于是,各路魔神鬼怪化了人身,掩了气息,同那千娇百媚的小妖精大战三百回合,合欢堂内,衣香鬓影,香汗淋漓,是谁打翻了案桌上琳琅满目的佳肴,又是谁打碎了难求的琼津蜜液,缠枝灯下,嬉笑声娇喘声,混做一团。 再听那谁说,燕大爷率领三小霸王去了花仙岛,正见那年轻貌美花仙子嬉笑打闹于姹紫嫣红中,按耐不住,便想—— 没得一想,上官玉慈黑了脸将人压回魔界,断了念想,关了禁闭,三小霸王群龙无首,失了军心,乱作一团,恰被敌军趁机无情瓦解,大势去兮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啊—— “本宫亲眼所见,这次可是有冤枉你?” 上官玉慈轻轻将视线一落,桃花眸微动,燕青提就觉周身威压,半跪的身子向下一动,很快稳住,上官玉慈这才慢悠悠收回了视线。 “本宫接下来很忙,没时间去管你那些混账事,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本宫呢,管不住你了,只好给你找个媳妇管管你了,该是有用的,我看,西边丹穴山的山雀就还不错,年轻貌美,性子泼辣,跟你极是般配。” “......”如何年轻貌美,母亲你倒是说说看? ...... 装死的燕江离睁开一只眼去看他,心里盘算着要是龙儿又要被罚了,是该打断他的一条腿好呢,还是两条腿,一条腿说不定他还能跑出去闹,夫人不解气,不解气就不开心,不开心就是他不开心,所以,还是打断两条腿好了,夫人开心他就高兴。 如果让那老寡妇叫他一声岳丈,他怕是要折寿,亏得夫人想了这么损的招。 若要夫人儿子选一个,别问儿子在他心里算什么?又不能暖被窝。 娘亲啊——那蓝冠雀王那可是六界里偷腥行为最恶劣的寡妇啊,你就狠心把儿子亲手献到饿狼嘴边么?还是有去无回的那种!蓝冠雀王花心又善妒,她沾染的人,就算是被她弃了,别人也碰不得一根手指,就是这么霸道。 谁敢贪这么一朵霸王花? 她曾有五位夫君,死了四位,都是被她亲手杀死的。最后夫君就因为一时与人欢快,被她发现,当场被她诛杀了去。那狐狸女子看着蓝冠雀王嘲笑道,“问都不问就诛杀了他,也不知道他后不后悔。如今,你夫君死了,岂不是又可以找下一任夫君了?雀王好风流。” 追究原因的话,还是那狐狸女子诱惑算计了她夫君,只是雀王不曾给他机会说。 狠就狠在此,雀王是知道的。 她一身华衣立在一群俯首的人群中,高高睥睨着狐狸女子,微冷桑音听不出情绪的波动,“既然你都知道,多此一举,该难过的不是你么?你可是害死了你最爱的男人。” 若要比无情,狐狸女子是略输一筹,将自己搭了进去。 听罢,狐狸女子便要自我了断,可却被蓝鹊王囚了起来,废了她修为,又不让她了断,让她日日夜夜看着死去华郎的骨灰,痛不如生。 美则美矣,沾不得。 这时,燕青徵轻放下茶杯,案几上清脆一声响,三人抬眼望过去,他正接过柴柬伸出双手递过来的画卷。 见他似乎有话,又忆起他早先知情却谎报来,眼前一恍惚,就见从小软软糯糯的惹人怜爱,最是热心热切的孩儿眨眼就变成这般清冷疏离的人,叹一声回忆十忆九伤。上官玉慈沉吟了片刻,故问,“青徵有何异议?” 按着织金锦缎的画轴,燕青徵将画一展,画上人跃于纸上,落入几人眼中。他缓缓道,“母亲,可否许个机会让青提将功补过?” 乍一见到画上人,燕青提眼里不由露出惊讶。 “孩儿一日于宝阁寻物,偶然发现此画,龟爷爷便告诉了儿臣画上人是母后多年来寻找的人,几日前,青提正好寻到一人,相貌与之十九不离十。” 燕江离不由停了呼吸,去看他的夫人,见一贯强势的人眼眶波光微动,转瞬即逝,不由叹了口气,都说爱极生恨。然恨是恨,爱是爱,不可同语。 燕青提眼里的惊讶没瞒过燕江离,他难得正色,严肃了语气,“准。可你要是没说出了什么来,青提就等着洗干净送进山雀闺房吧!” 燕青提:“.......” ...... 夜色四合,一弯圆月挂上院里的树梢,探出个头来,月光洒下柔柔银辉落在梢头,白色的雪花落下来,万籁俱寂还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屋檐下挂着八角宫灯,燃着不灭的火,无风不动,豆大的火却很明亮,庭前一片暖黄。 可也掩盖不了此刻静悄悄的事实。突然,门吱吖一声打开来,走出来一个少女,披着厚重的斗篷,在白日煮茶的地方随性坐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才俯下身子,下巴抵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白岚抬眸往屋子里边望去,素琼和素蓉沉沉睡着,今晚是不管冒出多大动静都不会醒了,她虽然是一株草,但要认真的翻一翻百草药书,还得称她一句忘忧仙子。 只要她想,便能让你忘却一切烦忧抑或是让你长醉不醒,且看她心情。 想来两人该是有个好梦。 她眯着眼睛看那天上月亮,映着雪色美得不似真的,半饷,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时,眸子里闪过一丝难过。 说来也可笑,她能赐予别人美梦,却独独没法让自己摆脱梦魇。 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往日都记不清那些人的面容,醒来便忘了,这次在梦里竟然看清了,怪异的是,这次惊醒,胸口的镜子发烫得厉害。 因此,梦里那人到底是谁?唯一可以确定,那肯定不是她!倒不如说那叫白鹿女子给她很亲切的感觉! 还有那鸟儿,再梦到那奇怪的鸟儿,跟在朱雀洞里头看到的那只鸟儿十分相似,但梦里头那只鸟儿给人感觉跟为玄妙。 白岚仔细凝神去看那镜子上的花纹,觉得很是熟悉,却是想不起来,让白岚一度陷入迷障之中。 “唔——” 想不起。 她这记性啊,真是越发的差了。 就光顾着记咒法,保不准哪天把自己给忘了。没听说哪家忘忧仙子把自己给迷得颠倒不分的。 索性不想了,她躺倒在地板上,手张开摊在地上,指节轻轻一动就勾到地上的雪,冰冰凉凉的,这般自在,呼气都是甜腻腻的。 这不说,还挺自在,就是有点冷。 躺了一会,寒意从她背上窜上来,心底隐隐刺痛。白岚自知要赶紧回屋了,便爬起来,搂紧了斗篷,三步做两步往房门跑去,正要推门进去时,余光瞥见一抹矮矮黑影,就在廊柱角落里。 黑影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丝毫不知白岚在他身后。 白岚眨眨眼,去点他小肩膀,露出一个长姐般和蔼的笑容,“天宝,你这是在做什么?” 察觉身后似是有什么动静,天宝回过头来,黑黝黝的眸子看到来人,微眯了下,似在考量什么,看得白岚想笑,但她忍住了。 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白色物件上,她露出一个心会神领的表情来,“天宝白日其实不想吃糕点吧,相比之下,这个美梦吃起来一定很香。” 定睛去看,还能看到些许端倪,只是不知是谁的梦,白岚便好奇问,“这是谁的梦?咦——我看到素琼了,是素琼的梦么?诶,那人瞧着是挺眼熟。” 此时的天宝跟白日里那个奶声奶气的天宝差异甚大,那身生人勿近的气质足以让白岚改变想法,就在她觉得无趣,不如回屋暖着炕头说不定睡个美觉,正要起身离开时,天宝说话了。 “给你看。” 眼皮忽地一重,再睁开眼时,洁净又不失雅致的屋内,素琼正坐在窗下,往外一望便是白岚所见过的那颗巨大的古树,乌黑的树枝像鹿角一般,向天空延伸去,坚硬结实,似要触到天上的云彩。 她脚边放着绣棚,低垂着眉眼一针一针绣着喜气的大胖鲤鱼,神态柔和,举止娴静淡然。 她猜素琼心情肯定很欢喜,嘴角还噙着一丝微笑呢,白岚觉得那鱼栩栩如生,正要去细看,听得外面轰然一声闹作起来。 “素琼!素琼!在哪?快来救人!!真是气死我了!这气息怎么能这么弱!” 画面跳转有些快,白岚眼睛一花,就在一条走廊里头,身子修长的少年怀里抱着一坨冰渣子。 燕青提的衣裳颜色极深,下摆还淌着水,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他见了上官玉慈,脸色一变,向来轻佻的脸难得严肃,停下脚步,他向一妇人道,“母亲,等下再向你解释,现在救人要紧。” 女子眉一挑,“是么?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 视线一转,落向他臂弯里那人,小小的娃娃,被漠北的冰冻着,厚厚一层,看不清眉目,依稀有个精致的轮廓,只是冰上还缭绕着浓重的瘴气,若不是这冰,娃娃怕是早已被瘴气侵体。 素琼急急赶来,接过他手里的娃娃,道,“殿下,不要担心,烧些热泉泡上一泡便好。” 燕青提眉目间清隽似乎有些难受,他闭了闭眼,睁开来,看着素琼,“不能,她掉入忘川,得先去了瘴气才行。” ☆、第二十三章 尾巴与沈楼芳 他说完,身子一晃便到了下去。下人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素琼抱着那娃娃,定了定神,才喝道,“莫慌,去禀告魔后夫人与魔君陛下。” 侍女慌张应是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忽地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听不明白,恰如潮水般涌来,又好似潮水般很快退下,纷纷杂杂还在耳畔响着,隔了许久,白岚还没缓过来,还在想素琼的美梦怎么就跟燕青提挂上勾了,而那样的燕青提还真是令人震惊,心中盈满不知何种滋味,不知如何形容。 那滋味像是一丝丝的震惊,抑或是一丝丝的不知所措,又或是一丝丝的感动,以及知道了燕青提的另一面,好像谁手心摊开的糖粒,舌尖尝到了沁人心脾的甜蜜。 眼前一恍惚,又是天宝那张脸。 见她似乎清醒了,天宝扭回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掌心一压,瞬间散成许多个小糖块似的物件,他坐在地上,手指一点,小糖块们便井然有序飞入他的嘴里。他吃饱了,摸摸肚子,才又回过头来,语气有些冷漠,“你看见了。” 这还是白日里那个奶声奶气喊着姐姐惹人怜爱的天宝吗? 看见什么?是指素琼的梦吗?还是说他是在为自己解惑?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么就那么招人疼呢?哪都好吧,就是这脾气不太好。 他还是摊着张脸,不苟言笑。 白岚挑眉,上下打量吃饱了一身懒懒的小家伙,“我可没央你给我看,可是你自己要给我看的,你说,你是不是也偷吃了我的梦?” 梦魔这种魔物算是魔物中温和的一种,修为与灵力都不算很高,以梦为食,同样有着灵巧的双手,善织梦,织的是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梦。 虽然白岚修为灵力也不高,但在幼年的梦魔面前还是沉得住气的,怎么也不能输了气势,梦魔生气来织的梦可不怎么美妙,她本就常做噩梦了,哪能再来招一仇人? 梦魔弟弟还是翻了翻眼皮,似在回味,然后才给了评语,“不好吃。” 白岚就说嘛,这小梦魔白天肚子饿得很,还被素蓉央着吃了那么多糕点,怕是更饿得饥不择食连梦都不挑了。 怪不得她今日倒也是不觉得醒来多难受,原来是被吃了呀!白岚喜上眉梢。 “你吃了我的梦,我看了你给的梦,我们互不相欠,好吧?”白岚伸手去揉他的头,适时提出抛出一个诱惑,“来,天宝,跟着我,我的梦都给你吃。你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你总是吃素琼和素蓉的梦,常在河边走,哪得不湿鞋,你说,是不是?” 那一声语调微微向上勾着,带着点恶劣的威胁。 白岚修炼法力比不上别人,但是别人什么东西在她面前藏着掖着也是藏不住的,这不,小家伙可不是普通的梦魔,那身法力强大得都要化为实质,就是不知被什么宝物压着,才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天宝弟弟颤了颤身子,再次抬起黑黝黝的眸子注视着白岚,看了很久,才答应,“好。” 她才不管呀不管谁屈于淫威呀,只知今年呀白岚种啊种下个梦魔小宝宝,明年啊收呀收它个一箩筐美梦来,好不惬意啊好不惬意~ 白岚勾起唇角,再次抚上他的头,“乖啊,天宝,岚姐以后就罩着你了。” 湖心岛的朋友,没了她的日子,不知可是寂寞了? 可惜,湖心岛的朋友们正欢天喜地,自个捣腾了一个戏班子去去晦气,正好搭了戏台子,尾巴指点着沈楼芳,演一出黑龙大战白凤凰。 指点完他,尾巴拿着折子本屁颠颠、一跑三跳去指点女角儿,说话一点都不温柔,连眉梢都是严肃的,惹得女角儿拿画着胭脂的眼儿斜斜看他,沈楼芳倚在戏台柱子上,着了大红的戏服,魅惑的丹凤眸视线虚虚落他身上,又好似没落在他身上。 鼓声重重一敲,沈楼芳一惊,尾巴在他面前絮絮叨叨,“沈楼芳,你可得注意了,娉娉姐让你温柔点,龙凤要打架,但是也别用力......不......不用力也不行,忒假!给我用力打了!” 后头女角儿望着尾巴面如死灰转过身又去补妆,怜香惜玉几字在这小家伙脑瓜子里头就是没有的,诶,她是怎么想不开要来给他撑场的?几个小妖精躲在角落里捂着嘴偷笑。沈楼芳听着戏台上响起的叮叮声,忽然问,“小天哥没有喜欢的人,怎么写得出这些欢喜折子呢?” 尾巴一愣,反问道,“谁说我没喜欢的人啦?” 这回轮到沈楼芳愣了,尾巴一听鼓点声,将折子往自己裤腰带那里一塞,伸手去替沈楼芳整理衣襟,“站好了。” 沈楼芳挺直了腰板子,大红的衣裳服服帖帖的罩着那精瘦修长的身子,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尾巴头顶的发髻,随着他动作晃着,往下脖颈纤细得不像男孩子。 “谁帮你穿的衣服?我非得训他一顿,真是不像话,这衣领子都没理好,这让你上台了不是要坏了梨园的名声么?” “小天哥喜欢谁我怎么不知道?”他状若无意问了句,依旧看着尾巴。 尾巴一边动手,一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楼芳显然不信,但是动了动嘴皮子,话还是没问出口。他说,“提到哥哥伤心事了。” “好了。”尾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俊美男子,频频点头,“过去的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就让他过去吧,不碍事的。做人得有点气度才是,一直惦记可真没意思。行了,你快去候着,待会儿就该你跟女角儿上场了。我去求梨叔了,等这戏落幕了,让他请你们去下馆子,敞开喉咙吃,不必憋着了。” 有时为了那身形和嗓音,是不准让吃一些辛辣的东西的。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临了,去往一个中年人面前恭敬道,“梨叔,我觉得这戏写得真好,不演出来可惜了,还望梨叔多多关照了。” 梨老板还在跟戏子说着话,回过头来,哼了一声,尾巴知道他没说什么就是同意了,再福了福身走了。 “人都走了,别看了。”梨老板瞅见他家台柱子杵着真就是根台柱子了,暗叹一声冤孽,走过去拍了他一巴掌,“小崽子就这么点出息了!” 小时候闲着了非得要扮女孩逗他,这不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沈楼芳听此露出了十分难过的表情,语气低低,“梨叔,我就是兰芳!楼芳就是兰芳,兰芳本来就是楼芳!怎么不一样了?” 梨老板闻言,道,“不一样!楼芳是楼芳,兰芳是兰芳,男女有别,怎么能一样?!就不应该惯着你们两个,都是小时候让你们吃饱了撑着闹出的混账事!” 沈楼芳小时候也喜欢着女孩子,跟着个尾巴后就成了断袖,要说这尾巴也是可恶,诶。 还要说小尾巴喜欢女孩子,不喜欢跟男孩子玩。小家伙喜欢听戏,更爱听人讲故事,就常来他们梨园,嘴巴甜又可爱,哄得姑娘们都喜欢他,给他好吃好喝的。他每七日都要来一次,一日呢他们园里缺个女小童,就让沈楼芳画了脸穿上牡丹花衣,当一回摘花小童,正好撞上尾巴,把尾巴迷得团团转。 园里人知道尾巴不跟男孩子玩的原因,可怜他小时候被人欺负,沈楼芳时常扮女孩子去逗尾巴玩,也叫尾巴开心得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这样罢,等尾巴和沈楼芳关系好了,也好叫尾巴知道男孩子都不是如此不好的。 小尾巴性子顽皮,能言善辩,见了男孩子就呆成一头笨鸡,迟钝到连沈兰芳与沈楼芳是同一人都分不清。 他有一个最好的玩伴,叫白岚,是一个姑娘,园里头的姑娘都知道,梨老板知道沈楼芳那会儿常耍脾气,就不愿去跟尾巴玩了。 沈楼芳在房里闷着,梨老板去敲他的门,“楼芳啊,那尾巴又来了,你不去见见他?” 房里一片冷寂,未几,传来他的声音,“不去,梨叔,你就还是说兰芳生病了,让他跟他那好朋友白岚玩去。” 梨老板哑然失笑,原来小家伙是醋了。 “好啊,我可就这么跟他说了。你到时莫后悔。”梨老板那时也未曾想多,只想是小孩子家闹别扭了,嫉妒着另一个孩子跟他玩得好,“尾巴可给你带了许多小玩意。” 他话说完,沈楼芳开了门走出来,一身装束干净利落,“哼,给也是给那兰芳的!才不是我沈楼芳。” 两个孩子见了面,尾巴笑眯眯将东西奉上,“兰芳,我在鹿台上学,认识了几个朋友。” 沈楼芳睨他一眼,将东西拿在手里把玩,将女孩子家的娇气演得得淋漓尽致,“白岚呢?她也跟你去学堂了?” 尾巴摇头,“没呢,她还没化形。” 沈楼芳把玩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一眼他,低下头嘴角不知怎么就咧开了。 后来尾巴突然有一天便不来了,沈楼芳着急得很,就想着尾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是又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在鹿台书院上学,但又进不去,只好守着门口一个个人瞧过去。 这事梨老板还是后来听人说的。 鹿台书院门口守着个模样清秀的小哥,把学生打了个一顿,被打的那人怎么样,梨老板不知道,但是沈楼芳这小子回来是躲房间里哭了一晚。 ☆、第二十四章 发威 梨老板睨一眼沈楼芳,转过身藏住眼里复杂的情绪,“你爹要知道我没把你管教好,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七窍冒烟晚上给我托梦专门骂我。” 尾巴写折子必然有个癖好,绝不留着在台后看着,戏子唱戏给人看,自然是要到台下看,才晓得到底唱得是好还是坏。 底下人你一嘴我一嘴讲着,“这地儿长年温暖,怎么的最近几天出了怪事,冷得很啊!” “可不是,我怎么做了那噩梦。咱这地方突然就跟冰窟窿似的,可是吓死我了。” 这人听了,花生也不吃了,挑高了眉眼,“说来奇怪,我也做了那梦。这位兄台,我们如此有缘,可是明晚再约?” “好呀!今日一见这位公子,觉得眼熟,果真是缘分。” 说着说着,大庭广众之下,就勾起小手来,很是不矜持,让一旁的女妖精都恨恨咬了一把银牙,回头拿着手绢摸着眼泪叹道命苦。 台上敲锣打鼓,三叮一板,讲的是韵味。话说有龙凤双绝斗完了便化作一俊美小生一艳丽花旦,皆穿着喜庆的大红袍,你看一眼,我看一眼,牵着手儿改唱一出洞房花烛。 戏台上花旦水袖如雪翻飞,身段袅娜,锣鼓声欢欣雀跃。台下人则点了一壶好酒,吃着点心,一曲终了,叫好生不绝于耳。 早欢腾得把她忘了去,倒是惦记她的,说了两句。 “白岚这没心没肺的狗东西,自个儿跑出去,也不知会一声,真不够义气。气得我天天吃不下饭,就操心她在外头是不是受欺负了,你说,呃,这酒后劲真够大得的,是吧?” 少年禹亓看着他敦实的肚子,半饷,轻轻点了点头,“嗯。” “姑姑那天脸色是真不好,就这么把姑姑气得这样也是白岚的本事了。你说她能回来吗?她修为如此不精,还能回来吗?” “喝醉了?”尾巴握着笔杆子过来,瞅了他一眼,同那少年人道,“白岚这回是真犯事了,且不说岛上迷阵是真是假,那禁制却是针对着她的。姑姑病倒之事我们还要多留意了。” “姑姑诓着白岚不让她出去,如今她出去了,你我不也得出去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一直就等着白岚修成人形一起出去玩玩......” 胖子在一旁扬声,被尾巴连忙捂住了嘴,他有些慌张,“哎哟,我说胖大爷,可小点声,姑姑最近可是盯我们盯得紧,就怕我们逃了出去。我绞尽脑汁开这场戏为了转移姑姑视线,梨叔狠得很,把我自个儿家底都掏空了,你倒好,还不嫌高调么?” 说罢,他们间密语传音,“再等一些日子,白岚若是还不回来,我们几个就出去找她去。” 那少年人一双黑眸恳切,道,“好,多谢小天了。” 尾巴那厮听了,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都为她肝脑涂地了,白岚那呆愣子就怎么不开窍呢?” 丝毫不在意究竟离了湖心岛会有何危险,怪不乎白岚把他们放在心上了。 末了,尾巴想起什么,有些嫌弃,“朱金紫那也是个猪脑子,可别让他知道了,净会添乱。” 禹亓同样想起些他做的一些糊涂事,虽是替他着想,却是会错了意,又不同他讲,闹出些误会来。 他啼笑皆非,“他不会了。” ...... “好大的口气!你上官容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不如多想想自己。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油嘴滑舌,任性妄为。”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蹡蹡铁甲涌进这一方小院子,四方坚盾排排铺开,尖枪森森刷得一声齐齐对准白岚,包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月上梢头,清冷的月光照着明晃晃的银枪,莫名透出一股杀戮的血腥气。 事情突然,白岚眼前一花,差点又被枪头上映射的白光闪瞎了眼睛。此时,一阵疾风吹动她的发梢,似有所感,白岚迅速低头一看,自己下方空空如也。 白岚:“......”要如何形容他,就像一阵风也不过如此。 从那书上看,没错的话,众多梦魔大多一生平庸,修为灵力中下,善守弱攻的他们在逃跑这一方面是颇有造诣的,不如说天生骨子里就是那块料,天宝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以后怕是很有作为啊! 这时,穿着铁甲的士兵退后一步,让出一条通道来,露出了被他们挡住的月亮门,接着,就看到一女子红裳热烈的身影出现在月亮门前,端着一张肃穆的脸,红唇也难掩身上的杀伐气息,踏着从容的步伐缓缓朝白岚走来。 转瞬间,那女子就逼在眼前,白岚迅速起身,被那气息逼得脚步不由向后退,直到背抵上了冰冷的柱子,一双手伸来捏着她的下巴,她才绷紧了皮子,心思瞬间活泛起来,思考着对策,该如何应对这一突发事件,只是,看到那女子的面容,她皱了皱眉。 这是在哪里见过? 脚踏冰雪的簌簌声响起静谧的院里,一抹紫色身影映入白岚的眼底,答案呼之欲出,白岚暗了暗眼眸,随即抬眼直直望进女子一双泛着寒意的桃花眸,沉沉墨色翻涌,掀起了骇浪。 “退下。” 周身团团围着的士兵正如来时果敢利落,只需要一声便迅速利落的退下,一时,拥挤的院落便变得宽敞,余下三两人影,只有地上凌乱的雪迹可以证明些什么,但白岚知道,他们还在外面守着。 她还说怎么看着眼熟,不就是前一刻在素琼梦里见过的那个女人么!就算是燕青提不说,明眼人都该看出,燕青提还是酷肖其母的,眉间那股英气看来还是继承自母亲。 上官玉慈看着这张脸,那双墨瞳清凌凌正无畏望着她,她冷笑一声,“你果真是无畏至极!我竟还想不到除了胆大包天,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你。” 她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一个一个字说得极重,情绪之波动让言语都无法承载其中重量。 “呀疼!”听在白岚耳里,却觉得莫名其妙。女人情绪似乎失控,手下用了劲,捏得白岚下巴发疼。 上官玉慈冷冷哼了一声,“疼就对了!私偷宝物,离走万年,无半点消息,你可是有一点为上官家思量的?你可还想到我们?若不是遇到我,这点教训还不够你受的。” 说是这么说,却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抱着手,就这么望着小小的白岚,眼里虽有疑惑,却在见到这张脸孔时心柔软了片刻,“我给你时间解释。” “啊——您怕是认错人......”白岚满脸迷糊,正要同她解释,脑中似针尖刺了一下,一个称呼脱口而出,“成......丹?你......” 脑袋里似有百虫撕咬,密密麻麻的一阵震颤,让白岚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就一瞬间唇上的血色就褪尽了。 白岚脑中涌上些杂绪,一股劲挤得她脑瓜子疼,胸口处的镜子烫得骇人。 “成丹姐姐!成丹姐姐!” 她恍惚着,似乎听到这面镜子在讲话?再一晃神,又似幻觉。 上官玉慈皱眉,打断她的话,“莫要装可怜,我便是太宠溺你,让你如此任性,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你既然来了,就得把你做的混账事收拾了——” 脑中一根弦“峥”的一声绷断了,白岚瞬间清醒过来,便听见人来讨债了,白岚苦着脸,解释道,“我......你真的认错人了。” “好啊,上官容真,如今是翅膀硬了,几日不打是要上房揭瓦了?” 上官玉慈凭空就变出根通体泛黑的鞭子来,舞得呼啸生风,白岚一见头皮一紧。 燕青提小时没少挨打,自然是知道这鞭子的,狠起来可以绞杀十方魔物,可要教训人,便只是让人受些皮肉苦罢了。再来,上官玉慈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打算真的动粗。 那边杵着几个人,白岚飘着的目光转一圈,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什么,心里焦急,跺脚破罐子破摔,“我真的不是什么上官容真,你认错人了。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燕青提,救我啊!” “冥顽不灵!”上官玉慈对她很失望。 于是,白岚脾气也上来了,横眉一竖,眸子一睁,狠狠瞪了回去,与此同时,抬起脚便是向她重重一踢,上官玉慈身形一移,避开了她的偷袭,但是也让自己周身有了破绽。 白岚趁机挣脱她的桎梏,仗着身子灵活,迈开步子毫不犹豫假意要从她身侧离开,一个声东击西下意识便往廊道跑去。 “你还想跑去哪?” 被小东西摆了一道,鞭子一甩只缠上白岚的手腕,将白岚正要向前的身子向后一拉,白岚向前迈的腿瞬间一顿,一股重力将她的脚步绊住。 上官玉慈气极之下,拉着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而白岚也心急烦躁要往前跑,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服输。 白岚挎着小脸,她这小身板小力气哪比得上上官玉慈。 短短几息之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一旁观战的燕江离是冷汗淋漓,他连忙去劝解,“夫人啊,来的路上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冲动,不要冲动,你冷静下来听她好好解释,可不要一见面就把人吓跑了!再跑,就真的见不到了!再说,这般拉扯,容易......” 是时,只听得清脆一声咔,寂静的院子里刮起一阵大风来,卷起飘零的落叶,风里宫铃叮当作响,众人皆被扬起的纷纷白雪迷住了眼睛。 在他们面前,无数雪花聚在一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成一根根冰冷的冰箭,就在白岚一声令下,无数冰箭像一道道闪电疾厉射向上官玉慈。 ☆、第二十五章 梦魇 “咻咻——!”呼啸风声,肃杀的气息十足十顿时弥漫开来。 她望着那冰箭,似乎怔住了,唯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这是上官夫人要发大脾气的前兆啊! 心里骂道一声兔崽子,燕江离身形一动,袖袍一甩,将那密密麻麻的冰箭一道截住了,顺手丢出去一道火令,看着它们瞬间化为水珠簌簌落下。 就在他以为事情结束了,正要去安抚夫人之时,地上的水珠仍然在躁动着,倏然颗颗飘起来,再次凝成冰箭,锋芒不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燕江离同上官玉慈攻去。 这下子就连燕江离也恼了,他朝那站在一旁杵着的人大声吼道,“兔崽子,你今天要敢让你娘受一丁点的伤,明儿个你就滚去老寡妇那里,做那倒插门,说什么也没用!” 白岚倒在地上,一只手臂姿势诡异,就睁着一双眼冷然看着上官玉慈,上官玉慈被那眼神望着,心里好像突然豁了个口子,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反化作酸涩涌上心间,喉间一梗。 她的容真,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捧在手心的容真,呵护着的容真,最是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竟然被她折断了手,然后用那种看着仇人的眼神看着她。 她怎么就控制不了自己呢? 上官玉慈眼眶一热,铁血脸庞眼泪颗颗流下,身子一动,就想要穿过这片冰箭,燕江离连忙搂着她,她身子一软就随着他一起跪在地上,望着白岚的方向,喉间哽咽。 白岚委屈极了,魂体直接修炼的人形本就敏感,刚才那一折,可叫她魂体都疼得颤上了一颤。 燕青提收了那骇人的冰箭简直毫不费力,他看一眼哭倒在地的母亲,转身去到了白岚的面前,蹲下身子,伸出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白岚右手肘关节骨头断裂开,稍微一动就疼,燕青提低头一看,白岚略显单薄弱小的身子蜷着,缩在他怀里,她似是不堪疼痛,脸色惨白,一只手费力的环在他的胳膊上,好让她自己不掉下去。 手掌抵着她的背心,缓缓输了些灵力,见她脸色好些才停下,听得她磕磕绊绊解释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岚去看燕青提,见他沉着脸,又忙着解释,声音却渐渐弱下去,“我修为不精,姑姑却常要我控制自己的情绪......我那时不知原由——” “生气了?” 语气淡淡的,琢磨不透究竟是喜还是怒。 不是害怕,而是生气。白岚一怔,抿了抿嘴,点点头。燕青提的怀抱坚实温暖,手臂修长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似要为她遮挡风雪,心里安定了不少,也不去想他究竟是不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嘴巴一张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出自己的怨言。 “你娘亲好不霸道,我是白岚,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名字,白岚。即使——不,就算是与他人相貌生得相似了些,也不能冤枉我呀,爹娘把我生得这幅模样,我也没法子改变不是?都说女大十八大,我还小,谁知我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模样?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白岚从小读书少,可还是知道的,不是我做的,可别想把我拉去做那替罪羊!” 一番话说出了口,心里舒畅了不少。这在白岚心里,就是个秘密,从小一直多梦,梦里光怪陆离,却只围绕着一个人,白岚却从未看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声音,清冷又似缱卷,勾勾缠缠三下两下就要偷了人的心去。 不知何时,白岚也成了梦中人。梦里,她似有多重身份,游走在六界,见识着各种奇景,世间千般人万般情,都一同汇在了梦里,压得白岚喘不过气。 那不是她。 两张酷似的脸,眉梢眼角同样的神采飞扬。她不承认,她只是一株生于湖心岛的无忧精灵,无父无母,截然一身,然好友相伴,足以。 时常从梦里醒来,恍惚仍身在梦中,此时此刻究竟身在梦中还是居于当下,是梦中人化作了她,还是她本来就是梦中人。 上官容真便是她梦里那个人,抑或是,叫做白鹿。 曾有一次,湖心岛设宴,姑姑喝醉了,屏了人去,抱着白岚,细细描着她的眉眼,似透过她,看破长空,醉态便失了言,长叹一声—— 鹿儿。 之后才是耳语呢喃,声音极柔极柔,似妇人哄拍稚童,温声细语,悄然攥住了白岚的心,不得呼吸。 鹿儿,此去经年,你可还好? 絮絮叨叨,又似老友叙旧。 白岚不戳破,姑姑也不曾提起,只是仍像往常那般,督促她修炼,强身健体,待她旧如亲人。 那是谁?那梦里的人是谁? 一路上,她便察觉了不对劲,不说姑姑将她认错,那素未谋面的掌柜,怪山灵,乃至燕青提的娘亲,都似将她认错了,表现丝毫不像初次见面。 只是梦中的片段太过破碎,白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前后难以联系起来。 一直都很奇怪,白岚未曾修成人形之前,常使了些法子寄于泥捏的躯壳之上。还要说起第一次,白岚同伙伴参着湖心岛第一美人的脸,照着那身段捏了个泥人,虽说不尽善完美,可也过得去,可一附上魂体,那脸便发生了变化,身段还是那身段,脸却换个样子,身子跟脸不搭,奇怪得很。 有人暗暗嘀咕着,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白岚,白岚大手一挥,重捏。 几次三番下来,白岚也死心了。这捏的身子不管你如何捏,身子还是那身子,脸就是白岚原来那张脸。 不过这脸看起来也不难看,白岚就认了。 一开始,那脸还是个稚童模样,再后来,不知不觉中,就跟孩童会长大一样,那张脸一日一日长着,不是隔了好些日子,恐怕都发觉不出来。 反而是姑姑是被吓了一跳,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她该想到的,姑姑瞒着她什么。 上官玉慈还倒在燕江离怀里难以自持,白岚收回视线,有些不忍,“你娘也是个可怜人,我也生不起气了。事情到这地步,你不去安慰一下你娘亲么?” 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因为燕青提向着自己而雀跃的,而她还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就不同长辈计算了。 抬眼去看他,不出意外望进燕青提那双浅金色的眸子,月光下似一汪敛着霞光的清泉,温柔多情。 他天生长着一双情人的眼眸,白岚心想。 燕青提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带着玩味,白岚被盯得心底发毛,默然挣扎着想要下来。 这时,有人自前方走来。 燕青提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带着不可抑止的揶揄,“你也霸道,我背了你的锅你却不肯,那正好,你来说说你到底是不是我姨母?” 他故作沉吟,“若真是我姨母,好说好歹也得有两万岁了,你这面皮实在长得好,娇嫩可怜,比之凡间稚童也不为过,眼光不错,你说是吧?” 白岚黑了脸,若不是手空不出来,她准要让燕青提吃一耳刮子。 说着,燕青提偏过脸去看走来的燕青徵,视线里,跟在他身后的柴柬手里抱着刀以及一卷画轴,柴柬走着走着,忽的抖了抖,抱紧了胳膊,心想,这天怎么突然就冷了? 移回视线,与燕青徵对上眼,他轻笑着问他,“兄长,你说是吧?” 燕青徵不语,沉默了半饷。 柴柬瞳孔微激,有些惊讶,二殿下这是跟大殿下置气了?两兄弟之间有着矛盾也只是互相嘲讽着,真正置起气来,柴柬看着都怕。 一个两个都沉稳得不像话,柴柬纳闷了,明明他是最年长的那个,却怎么看着一点魄力都没有。 他悄悄的看了一眼燕青提,盛喜常在他面前夸二殿下是个好人,柴柬问他到底做了什么,盛喜歪着头也说不出来,柴柬敲响脑中警铃,睁着眼睛看着盛喜,盛喜无奈,只好哄他,“你别要这样看我,二殿下也只可怜我没有双脚,不能行走,常来替你看望我,你又常在漠北忙着,哪比二殿下一身法术飞天遁地的,别常跑来凡间这地方。二殿下可抢不走你的盛喜妹妹,我的柴柬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柴柬才满意点头,盛喜愁着,问,“二殿下跟大殿下比你还小些?” 他狐疑着盛喜怎么问起这事,嘴巴已经不自觉说出了话,“比大殿下大个七八百岁吧。” 哪知盛喜听了,说,“我从来不知你们年岁,我一看还以为你要小些呢,心性怎的都比不上人家二殿下?就知道吃飞醋。” 白岚第一次在识海里见到燕青徵,那时是借燕青提的视角看他,只觉形貌昳丽,身材高挑,一身锦袍端端站着便成一方。 今日一见,却总觉得哪些地方不一样了。同样是温雅俊逸的脸,行走之间衣角摆动行云流水,那身清冷的气质越发明显了,一双与燕青提不同的黑眸一眼望不到头,若说好听些,那便是深不可测,若说得不好听,那便是沉沉的,毫无生气。 察觉到白岚似在打量他,燕青徵微微一笑,那一笑,有如冬日里一抹春风,白岚一怔,恍如刚才有些清冷的人并不是他。 ☆、第二十六章 容真 燕青提的声音打断白岚的怔愣,她抬眼看去,介于少年人与青年之间的下颔略略紧绷着,沉沉响起,“兄长,可是看仔细了?” 他的声音并无以往那般轻松打趣,即便是紫雾山他气极,也未听他这般,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冷静沉稳,似压着沉沉的情绪,却只要一句话下一刻就会翻涌起来。 燕青提,这是,生气了?白岚微微紧张着,不由蜷起了指头,栓成了一个小拳头。 “我从未那样说过。”燕青徵避而不答,反问道,“这便是你传信回来说的那人罢,确是人不可貌相。仙子受了伤,还是要请魔医来看看?” 未等白岚回答,他视线落在白岚手臂上,摇了摇头,“我想大概不必了。” 燕青提被他这么一打岔,注意力被引了去,落在白岚手臂的伤上,细细一看,他皱了皱眉,白岚也是一怔,这伤什么时候好了? 好得也太快了些。 他抬起脸,问道,“舅舅那边什么情况?” 二人对视,燕青徵从他眼里看到一抹不在意时,心里轻笑了声,这孩子,恐怕只是随口问问。 “你待又如何?” 燕青提斜他一眼:“不如何。我还能做什么?还是说,兄长,你想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后来想想,他这么讨厌麻烦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天帝混在一块去,一定是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抑或是天帝许了他什么好处。 那头燕青徵丝毫未受到影响,淡然望了一眼上官玉慈与燕江离的所在的位置,才道,“母后并非实意要罚你,只是有意想要给你结一门亲事,好让你心甘情愿罢了。母后发觉她肖似姨母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我为这番你自个儿不晓得缘由吗?” 上官玉慈心急之下倒也忘记了要给儿子安排亲事的事。 听他一说,燕青提不由讪笑,“我心想娘亲讲笑话来着。” “蓝冠雀王?” “雀王掌珠。” 燕青提一听,松了口气,暗暗听着他们讲话,白岚瞅着他,眯了眼睛。 原来燕青提是要结亲啦! “舅舅那边出了点事,这场戏我举手之劳就做下去了。”似是猜到燕青提在心里诽腹他,他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发生了什么事,舅舅并未告诉我,好事坏事未尝得知,幸而舅舅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否则,你逃不得一顿罚。然而,无论是如何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假做,还是你和上官桑乐错在先,这无话可说。一月后母后生辰,你且好好留在宫里,便算是做了好事。” 这一月时间,可够他闹出些什么烂摊子来了。 燕青提想了半会,从鼻子重重出了一个音,算是默认了。 白岚也在一旁听着,听他们称呼天帝是舅舅,不由暗叹又是一场官官相护的戏码,真是罪孽。 脑瓜子再一转,听他们说似乎天帝是不打算追究了?这岂不就是她又恢复无罪之身了?白岚一喜,接下来看燕青提怎么还捏着她把柄! 再来,见燕青徵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在顷刻间就让燕青提转了态度,白岚不由佩服。 是时,燕青徵再次朝她看来,语气谦和而温和,“我已经听青提说了一些事,仙子不必多烦扰,诸多事宜天帝并不追究,这便是好事一桩。再来,仙子出生玄武福地,同青提在外奔波,想必是想念亲人,如今玄武福地该是已解了冻,只是在仙界,仙子若无天帝口谕,私自进福地便是擅闯禁地,今夜之事还望仙子能不计前嫌,与我母亲当面谈一谈,解开误会,也好还仙子一个清白,事情了了之后,我便向天帝求那口谕,让仙子好生回家。” “那玄武福地好似不怎么听过?”燕青提早时跟着玩伴游遍了仙界可去之地,唯独对这玄武福地没有什么印象。上官桑乐这地地道道的仙界人都不知道,更别提燕青提了。 白岚知道是那结界在作怪,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天帝能进去,这其中还真有点不可言说的秘密。 “相较之其它仙山,是神秘了一些。我也是那日随舅舅才知道的。要说来历的话,还要说起许多万年前,天河高涌,淹没了许许多多的仙山,至今都不能考究到底是哪些,这玄武福地或许就是一座了。”燕青徵虽然不了解玄武福地,但是说出来的话字字珠玑,“那日你与桑乐断了气息,舅舅情急之下用了秘术,才寻到这座密岛,岛外边布了结界,想来就是这样才免于天河冲毁吧。” 白岚心中震撼,忍不住点了点头,实在佩服这位大殿下,说得太对了。 燕青提心想该不会他们打架将天河水都蒸干了露出大岛来?着实夸张,但是听见燕青徵道秘术二字,他郝郝道,“舅舅使了什么秘术?可没事吧?” 掌权人都掌着一两门秘术,不如说是禁术,伤身体便是这些禁术的特点。 燕青徵唇角微平,“若是有事,你与桑乐二人恐怕要吃好大的苦。” “哈哈!”燕青提连忙转移话题,“那怎么就变成了禁地?” 白岚一激灵,也附和,“对啊,怎么就成禁地了?”她回一趟自己家难不成没天帝许可还不成了? “我与天帝都发现一件颇为奇异的事情,便是出岛之时身上灵力都削弱了不少,像是生生被吞噬掉了,在未查清楚之前,便不要公告开来。只有少数人知晓罢了。在未弄清这奇怪事情的原因,暂且由司命星君划记为禁地。并且发现岛上结界具有着迷惑作用,又常变幻地方,就连司命星君都算不到它的准确方位。” 他的眼眸温柔落在白岚身上,白岚却觉得浑身冰凉,那一双黑眸到底有多么的深不见底,如深渊让人捉摸不透。 白岚突然想到,燕青提魔力全失这位大殿下是都知道的,难不成他以为是这个原因了? 实际上很大原因该是白岚强硬要出这结界,利用着燕青提魔力强行打开禁制才导致的后果。 燕青提不由低头看怀中人,语气像是带着几分唏嘘,“小东西,你来头还挺大啊。” 白岚赶忙摆手,“哪里,哪里,我就是一普通人。” 燕青徵看着白岚,也微微点了头,“你不必谦虚。”见他视线落在她那一眨眼就痊愈的手臂之上,白岚也纳闷了。 燕青徵道,“若仙子自己能找到那地方便好,但若是找不到,还得让天帝出面。再者,我们皆非岛上之人,本不该限制你的自由,但是还望你能体谅天帝一回,因着他是仙界之主,遇上这怪事总要放在心上的。于情于理,仙子你要出入岛上,还是同长辈说一声的好。” 燕青徵身为魔族大殿,肩负重任,常年处理事务,早已淫浸其中琐事。若说燕青提是那山间倨傲张扬的风,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生了玲珑心窍也叫人无可察觉;燕青徵便是那溪涧潺潺的流水,至柔至善,脾性也同水性绵绵密密,这样的人,早已修炼得八面玲珑,为人处世谦和,一举一动,叫人无可挑剔。 这不,一番话说得贴心至极,蜜糖里藏着刀子,这叫白岚怎么好拒绝? 水,微则无声;巨则汹涌。 ...... 素琼与素蓉睡在外间,出了事的时候,早已经候在门边,等着人吩咐,正好省了来回的时间。 素琼恭恭敬敬将人请到厅里头,奉上热茶,才躬着腰退下了,连同素蓉也不见了。 闭了门,房间里整洁豁亮,地上铺着丝绒,左右立着铜柱宫灯,梁上垂着紫色帐幔,不过是一处偏厅,低调又不失富贵高雅。 上官玉慈与燕江离端坐于堂上,她面上表情虽有些憔悴,神态却是从容,啜了一口茶,从余光里去打量白岚。 她记忆中,双十年华的女子,一双清眸微阖不经意敛着慵懒,柔光潋潋的眼,有人道她是那三月里的一抹春风,叫人惊艳。 可上官玉慈最后才知道,她原来是昆仑山一朵高不可攀的雪莲,眼里那丝凉薄是笑都掩藏不住的。 那时她早已卸了兵甲,在兵营养病,年少不经事,心中沉珂难解。一日,父帝来兵营探望,手里还牵着小小的人儿,浑身脏,脸也脏兮兮的,可怜巴巴的躲在人身后,睁着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去看上官玉慈。 男人将她引到上官玉慈的面前,道,“成丹,这是为父遗落在外的孩子,今日才找了回来。路经此处,恰好你在兵营养伤,想来无人消遣,为父便带她来了,你又是长姐,孩子该是与你亲近些。她根基不好,便同你在军营一起锻炼锻炼罢。为父得了空便会来看你们。” 见上官玉慈也看向她,她犹豫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在男人的示意下,大着胆子叫了声姐姐。 她的眼睛里水一般润泽,亮晶晶的,大声喊这一声又躲了回去。 后来父帝身边随扈同她说漏了嘴,她才知道,那不过是父帝下了凡界寻物闲隙,斩杀魔物,发现了的人罢了。 发现她时,她已然半个身子都在魔物嘴里,奄奄一息,待将那魔物斩杀时,孩童竟然保下了一命,父帝便将人带了回来。 赐名容真。 ☆、第二十七章 霓裳 男子揉着容真的发,也不嫌脏,“我素日公务多,无得闲陪你,你便跟着姐姐。身上有伤,我便让医官跟着你,好好调理。我不日就接你回天宫。” 实在是让人惊讶,这一刻,上官玉慈仿佛看到了一个及其普通的凡间父亲,对待孩子温柔,循循善诱。真是可笑,原配凤后所出三个孩子,从未见过他这样。 不论他说什么,小小的孩子睁着清亮的眸子都灿然点头,好与坏,来着不拒。 上官玉慈一言不发,看着她笑,心里却止不住的泛着冷,傻孩子,父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他对你的好,必要你还他千倍、万倍,直至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如此一想,上官玉慈也不觉得父帝的举动到底有多荒唐,只是不待见的想法淡了些,多了一丝同情。 既然如此,冠了上官家的姓,入了上官家的族谱,就要守上官家的规矩,她母神到死之前都念叨这个仙家,守候了上官家一辈子,那么在她手里她便不容许上官一族有任何一人败坏了上官位于众仙之首的名望。 可到底,她还是守不住。 她起初还不知道的是,上官一族的名声早就败坏在上官广丞的手里,从他带回容真那一刻,上官家那点龌龊事就该藏不住了。 他为了所爱,堂堂天帝也魔怔了,抛家弃子,哪怕只是为了一个得不到的影子。 他将容真养做了笼中鸟,叫她长成他想要的模样。 容真之蜜糖也是毒药。 然而她不知道还有,上官容真一贯最会演戏的,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真相被揭露,血淋淋的,她还在笑。 同她小时候模子刻出来的小人儿,一双眸子澄澄澈澈,一看就是活泼伶俐的,惹人喜爱。若要说区别,便是她的眼里少了一丝苍凉,多了一分对世间的好奇。 白岚跪坐在软垫上,面前案几摆了糕点,精美的小碟上绘了青色的莲花,十分好看。一道视线淡淡的,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白岚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她盯着碟子看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上官玉慈说话。 燕青提同样跪坐在她的左手边,再左边是燕青徵。他展了画像给白岚看,“你知道这是谁吗?” 画上的女子身着红裳,坐在一颗树上,纤细的腿荡呀荡,石榴花一样的裙摆在风中飞舞,赫然是白岚揉开了眉眼长大的模样。 虽不说十分相似,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白岚欣赏不来大画之作,看什么都是觉得好看的,她不懂画,偏偏爱关注作画之人,眼睛一扫左下角,那里戳着钤印,署名:无疆。 “席位这么大,你非得挨我这么近?”斜着身子去看画上的人,白岚梦中的那个人那张脸孔越发清晰,只不过她还是摇头,“不认识。” 除了知道她的姓名之外,她真的不清楚。 燕青提似乎很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人,忍不住又拿了画对着她,看了又看,得出一个结论来,“记不住的,莫不是喝了孟婆汤转世的?” 白岚见他越靠越近,伸手去推他,直到他退回去才摆正身子,不是她多心,燕青提一靠过来,上官玉慈的视线就热得很,有些骇人。 果然,他一退回去,那视线威压就下去。 奇了怪了,白岚捧着茶杯正要喝茶,压压惊,余光瞥见燕青提好似微微失望。 燕青徵在一旁提醒她,“茶烫。” “白岚?”上官玉慈似是不确定,询问。 “嗯。”她应了一声,见上官玉慈视线又在她的手臂处徘徊不定,于是放下茶杯,向上举了举,复又拿起茶杯,上官玉慈这才低下了头,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她语气怪怪的?白岚不由纳闷,再这样下去,只是叫个名字都让她害怕了都。 虽说这伤好得实在怪异,白岚见识短,但看燕青提他们不甚在意,也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燕江离说话了,“容真妹妹与她不是同一人。” 燕江离这话一出不负众望引了众人的注意,除了燕青徵,就听上官玉慈问,“夫君何以见得?容真的灵力波动我再清楚不过,她现下的灵力虽然微弱,可也实打实的骗不了人。” “夫人一时也糊涂了!我一见到那这女娃娃我便觉不对劲,只是来不及与你说——我瞧了她的灵脉,纤细至极,灵力堵塞难行,奇怪的是,那身灵力却颇为冗杂,叫人分辨不清她的气息。夫人心急,犯了先入为主的错罢。” 上官玉慈闭上眼,忽的睁开了眼,眸光一凛,吐出两个字来,“霓裳。” 这两个字一落下,白岚眉梢不禁一抖。 白岚那点小动作没瞒过燕青提,燕青提睨她一眼,道,“小家伙,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白岚反问,带着点委屈,“你又没问不是吗?” “姨母的本命法宝?”似是终于让燕青徵上心,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道,“小时姨母还用它来哄过我,如此一来,听着还真是亲切。” 燕青提惊讶,“本命法宝?” 说来也是遗憾,燕青提出生晚,还从未见过上官容真,而关于她的所听所闻甚少,以至于到如今燕青提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姨母,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但是对于这等法器倒是有所耳闻。 白岚也好奇,霓裳还能哄人?小时候让霓裳陪她玩,霓裳都不理她的,这让白岚心里微妙起来。 柴柬则是想到了什么,憋着笑,眉眼都要飞到天上去。 小时候大殿下喜欢姑娘家玩意,没能荡上秋千都要哭上一哭。 燕江离下了主座,朝白岚走来。身材高大的人影子罩下来,一股威压隐隐压在白岚心上。 头顶上响起声音来,声调微沉,“姑娘可否祭出霓裳让我们一瞧,我等所寻之人,是也不是,立见分晓。” 白岚抬头望去,与他四目相对,便有一种无所遁形,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的那双深色的黄金眸,男人俊美的脸庞带着铁血的味道。 霓裳如其名,不过就是一段水红色的丝绫,约五尺长,四指宽,拿在白岚手上普通得实在不起眼,丝毫不能让人联想到昔日如何的精彩艳绝。 燕青提眯了眼睛去看,脑海里闪现一首诗来: 九天神女挽霓裳,脚踩青莲凝云端。 莫问归去来去兮,美酒佳肴度春风。 放眼这六界来,知道的人恐怕也不多了。 白岚实诚道,“它是与我结了契约的,但自从出了湖心岛,霓裳便不通灵了。若大人您想问事,恐怕不能给大人什么回复。” “这是霓裳。”上官玉慈也过来,立在燕江离身旁,蹙着眉头,问,“你为何会有霓裳?” 白岚眨眨眼,“捡的。” 白岚确实没有说谎,她还记得那日发生的情景。 自从附身在泥人身上,姑姑念着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就把她送学堂里打发时间去了。那天,她约胖子逃了课堂往山上去,本想摘花,虽知神花所在之处是有毒物猛兽之类守着,可也被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打了个措手不及。拇指大小的蛇,盘在花蕊之上,等白岚伸手去摘时,将白岚手上咬出了两个窟窿。 胖子那时吓得神魂去了三魄,捏了蛇的七寸收在紫金钵里,忙问白岚有没有事。 白岚晓得这蛇有毒,但是当时也是被吓了一跳,待胖子围着她转了三圈,才皱了眉头。 “胖子,好像也没事。该不会是什么七步毒,等我走了七步就便毒发?” 胖子恨铁不成钢牵起她的手,指着那那两个黑芝麻般大小的窟窿,伤口已经止了血,“黑的!有毒!真要命的东西你能不能上点心?!” 吼了两句才降低了声音,“你要搁在这里,我要怎么活?!姑奶奶哟,姑姑不得把我切成八段?!” “我忘了,你真身是水莽。怪就怪隔壁猪精总是向我打听你的喜好,隔三差五的就烦我,我看到她就想起你,你上辈子真不是猪妖投胎?” 他做一条蛇不要太窝囊了,不就是胖了点吗? “要也是天蓬元帅转世。你真没事?” “没事。” “我说那兔子没安好心,你偏要跟别人不同,随便送点礼不就好,非要做那出头的许诺人,万一人家信口开河要那天上的月亮,你也给他摘去?” 为了证实自己身体倍儿棒,白岚还特地转了个圈,然后把手里的花放进了芥子袋里,“我一时太高兴了。他要花,也不是多大的事。倒是你说到月亮,兔子不都喜欢月亮吗?他怎么不许愿?” 胖子呛了半口水,不同她争论,拉了人就要走,“我也不懂这是什么毒,我们回去找姑姑看下为先。” 坏就坏在,她同胖子走散了。 好好的天,突然山上就起了迷雾。毒发作得不是时候,察觉到时白岚已经头晕眼花,行尸走肉被胖子牵着,一个踉跄,胖子脱了手。 闭上眼之前似乎看到一抹黑影,似是人,高挑的身材,缓步慢行,说不出的贵气。待她醒来,就见天边仙气似是凝成了实质,泛着彤色,望不尽的素色月华花连接天际,风一吹,花瓣飘飞,露出一抹翠色,美得让人忘了呼吸,湖心岛竟然有如此美景? 好了伤疤忘了疼,见如此多的月华花,白岚一朵朵将之摘下,寻思着她送了如此大一份礼给那兔子,怎么才能连本带利收回来? 收好了花,正要寻着返回,一转身便被东西绊着,摔在地上。 定了睛去看,原来一段轻软的红绸。 奇了怪了,这要绊倒人怕还需些技巧了。 脑海里倏然有人说话,白岚左看右看没见到人,才确定是红绸说话了,那是一个略显清冷的姑娘的声音。 “吾名霓裳,奉尔为主,护尔顺遂。” ☆、第二十八章 幻梦 待白岚再次回过神,已是躺在自己那张睡了好一些日子的软床上,旁边站着胖子,还看见了兔子精,他眼眶红红的,白岚想起兔子精眼睛本来就是红色的,只是后来他不知为了什么将瞳眸换了黑色。 少年郎稚嫩的脸上微微动容,向她道一句,“多谢。” 胖子恼怒成羞按着她就要化了原形,缠着她,“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吗?牵着你都会走丢,要不是我腿跑得快,你这小东西,就等着埋在山上,等来年再生第二个白岚来。” 白岚大叫起来,胖子的原形实在有些骇人,可他就愿拿这样子吓唬她。 这时,尾巴窜进来凑在她眼前,睁着一双眼睛,手里还握着笔纸,那眼神就如同饥饿的小兽见到了食物一般热切,问,“你可是见到什么人了?” 胖子一尾巴抽了尾巴一下,“姑姑道不能提起,你还问,万一这傻东西走不出幻境了,你来负责啊——!” 尾巴还在辩解,“谁说这都是假的!迷迭蛇最能迷惑人心,可也让人在那短短一瞬,破除各种迷障,所见才是真实。所谓,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啊——你做什么还要打我,我要发火了!” 身边吵吵闹闹的,一如既往。 白岚明白了缘由,原来她是陷入了一场幻梦。迷迭蛇的毒液致幻倒也不是没听过,只是——那真是一个奇幻的梦。 想起芥子袋里的月华花,白岚连忙去看,结果却只有一朵,孤零零的落在她的掌心,好似她之前欢欣采花,漫步花海的喜悦不过是她的臆想。 然而,夜色四合,清冷孤寂的时刻,被梦魇住的白岚,再次与霓裳相遇。 她道,“别怕。我在。” 霓裳自然陪着白岚熬过了那些困苦的夜晚,姑姑知道了之后,也只是道,“也好,有个武器防身最好,不到紧要关头不要拿出来用了。” 隔日旭日当空,鸟鸣花香。 ...... 那时候有点新奇东西就忍不住要拿出来嘚瑟着,只是霓裳实在不给劲,瞧着就是普通的一段红绫,水火不侵都是高估她了,白岚就再也不拿出来献丑了。 后来在紧要关头,霓裳才终于显了本事,白岚今日终于知道霓裳那会儿只是不想搭理他们这群闲人。 燕青徵轻笑,“仙子真是有趣。” 白岚多无辜,说实话都没人信。 燕青提没给白岚面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运气忒好。” 就听燕青徵再添了一句,“最让燕某佩服的是,仙子对自己说的话总是十分自信,让人艳羡。” 说到湖心岛,白岚没错过上官玉慈与燕江离两人相视了一眼,白岚暗暗观察着,心里知道湖心岛终究还是个不一样的地方罢。 “霓裳已修成器灵,如今看来,是受了重创,器灵怕是陷入了沉睡,如今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法器罢了。” 上官玉慈捏紧了手中红绫,面有痛色,“容真是出了什么意外。” 燕江离安慰她,“器灵择主而不是封了灵识,那便说明它的主人并非遭受不测,而是有意弃了器灵,才导致的器灵再出世选了这娃娃。一来,霓裳曾为夫人妹妹本命法宝,多少沾上了她的气息,夫人为之迷惑。二来,霓裳擅隐,果是将那娃娃的气息隐住了,这才......” 话说到一半,他脸色突的一变,整个人晃了晃,有些怔愣的去看上官玉慈,“夫人,我想我该是忙坏了,我怎么从那娃娃身上察觉到一丝弟弟的气息——” 说得好好端端的,突然人就慌了,声音语调都发着颤。 这一情况转折得太突兀,白岚犹自一头雾水,就见上官玉慈一怔,然后桃花眸一亮,随后脸色又在瞬息之间由白变青又变白。 她似有失落,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容真怎么会......” 说着,手里黑鳞鞭凌空一甩,就要收拾燕江离。 燕江离一个凌波微步开了门腾了出去,还在叫唤着,“夫人啊,手下留情,你打我也不是办法啊,要收拾也是要收拾燕无疆去!” 他们走远了,声音还远远的传来,带着外头一丝冷气飘进屋子,又飘然落在了地上,同那暖人的熏香缠作一团,厮磨相守。 轻轻一声响,白岚回了神就见燕青徵起了身,同他们二人道,“时间不早了,小仙子还是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另外,法宝还要收好,小仙子身上的气息没了遮掩,意外纯粹,这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对着小妖怪有着致命的诱惑,该小心些为好。” 白岚点了点头,他嘱咐完白岚便往外走,后头跟着早就困乏的柴柬,就沿着上官玉慈夫妇离开的路径要回自己的住处,经过燕青提面前,柴柬特地在燕青提面前停下,好心的提醒他,“殿下,你禁闭还有同出去的这些日子,下面的人跑了好几趟,事情都堆着,等你过目,你什么时候得空了,便去处理了吧,再放下去,江管事怕是要提刀来见你了。” 燕青提木着一张脸,眼睛却微眯,看见柴柬脸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也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谢谢你提醒了,可是要我下次帮你跟盛喜妹妹带句话,‘我娘最近要给柴大哥物色个好姑娘,你看哪位姑娘可配得上我家柴大哥?’” 柴柬一跳,“你敢——!” 燕青提扬声,眉眼高挑像个不可一世的混混,“你看我敢不敢?” 前方那雪青色的身影一顿,回过头来,稍作提议,“柴柬,你与青提许久未见,可是要叙叙旧再走?” 这一听,柴柬连忙拒绝,脚下生风赶在燕青徵的前头跑了,燕青提掏出个荷包远远一丢,柴柬一个跃起接住了。远远传来声“谢了”,又被风吹散,后头燕青徵一个人走在雪地上,脚步轻缓,白岚看去,月下仙人也不过如此。 偏偏怎么地让人心底无端压抑。 脑袋瓜子挨一顿敲,白岚抬起脸来,泪眼婆娑,燕青提指使她,一脸正经,“去。去告诉素琼,我就在北苑歇一晚。” 不等白岚要同他拼命,素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语气轻柔,“殿下可是还要沐浴?” “可以?” “可以。”素琼笑着应,“可是殿下,北苑都是住满了人你可还知道,你可是能不嫌弃了?这会儿可是腾不出来空屋子了,倒是各处的书房倒是可以住一晚,就是殿下不知还住不住得惯?” 这一条洁癖龙可不要膈应死他,白岚心道,那她就遭罪了。深知他脾性,白岚不忍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 果然,燕青提抚了抚额,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自个家地盘,还沦落到要睡书房去,实在没天理了。 “......算了罢,这么晚了,素琼也早些睡吧。我使个洁尘术便好。”白岚见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还是吩咐素琼,“书房凑合着一晚。” 素琼点头,“隔壁那边书房无人进出,我让小妖洒扫除尘,殿下待会就能休息。” 说罢,退了下去,留着白岚和燕青提大眼瞪小眼,铜柱宫灯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泻在地上,照出一片清明。 房间里没人,燕青提便放肆起来。衣裳柔软性极好,紫色的下摆铺开散在地上,一腿曲着,一腿伸直了去,背则放松的靠在黑色案几上,这时才发觉,他墨色的发松松散散的垂下一两缕,落在了肩头。 他见白岚仍在发怔,一双漂亮的眸子一转,向白岚望来,竟奇异的妩媚生姿,“你愣着做什么?这整座澄照宫都是我的,还不准我在这睡?为着救你一条小命可把我累坏了,识相点就给我来捶捶肩,捏捏腿。” 白岚听话么?当然是不听话了,只见她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跑去角落里揪了某个东西,转身走了。 呵,这小东西还挺傲气。 一出去,素蓉哭哭啼啼的声音就传进屋里,“诶呀,小仙子,天宝来传了消息可是把我吓坏了,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今夜恐怕得做噩梦了,实在可怕。小仙子被吓到了没?” 软软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天上的雪,缓缓的落在地上,化成了水,将心浸透,“......还行。” “我看见燕青提她娘亲心里就发怵,魔君冷夫人这名头传出去威力可不一般......”素蓉这家伙见了燕青提的娘亲怂成什么样子。 清风迎面时,翠柳拂头时。 司春之神赐来一抹温煦的春风,拂过娇娇姑娘的脸颊,涂抹了酡红胭脂,将那暗香又带到了谁的梦里? “好石头乖石头。”土里冒出个嫩绿的芽,一张眼便看见那脸,红得如同抹了腮红,嘴里露出尖尖利牙,看见她馋道,“快长快长,长肥了我老孙好做了下酒菜。” 白岚想捂住耳朵,可她还不知她只是株草,花木哪来的眼睛,那声音便如四面八方向她袭来。 姑姑同她道,她是一株天生地养的仙草,受这天地间的福泽,生来便是仙骨,自一生了灵识,便在湖心岛吸收天地灵气,那一日要不是姑姑见她娇娜可爱,于熏风里婷婷玉立,心生爱怜,否则恐怕要被那可恶的兔子精给吃了不可。 至于她从哪里来,姑姑道,既然你是株仙草,那定是从土里长出来的。 白岚问,那为何尾巴和胖子都有娘亲和爹爹,她却没有? 早已修了人形的尾巴却终日化了原形,种在她的旁边,同她唠叨,“你可知传说有一石猴,闹天宫,入东海,上西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佛祖都不放在眼里,封了斗战胜佛,无人敢瞧不起。” 呸!她白岚就瞧不起。 ☆、第二十九章 鸾鸟 他拂过她的叶子,又道,“那你又可知,那斗战圣佛又是只石猴。石猴,石猴,便是那石头里蹦出来的,以天为父,以地为母。你说说,你该不会是从石头里凭空长出来的吧?诶!你别不理我,我不说了就是!” 尾巴那张嘴最爱讲些有的没的,自从那次,白岚每日里做梦都要梦到,猴子从石头里蹦出来,一张红脸朝她挤眉弄眼,闹了天宫,吃了蟠桃,躲在湖心岛,随处捏了一石头,摇头挠腮,笑道,“好石头乖石头。” 可她又不愿醒来,每每醒来,便要对上一双红眼睛,白岚不由瑟缩了一下叶子,心里骂道,“臭兔子坏兔子,等我化了人形准把你炖了吃了。” 白岚时常惆怅,莫非她真的是被那猴子养了做下酒菜的,连只兔子都要觊觎她的美味。 怅惘之际,像是从无边天际的独孤处传来声音,又像落叶落在水面,轻轻地荡开一圈涟漪,为她解答迷惑。 “莫哭......” 诚然,那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子声音,正蹩脚地安慰着她。 “宝宝乖......莫哭......” 断断续续的声音灌入白岚的耳里,将那低低的呢喃掩了去了,老者中气十足的说话声将白岚从寂然中拉了回来。 细细听,素琼同素蓉还在低低争吵着,听清了内容,白岚啼笑皆非。 “我是花妖,小仙子是仙草,都是花木,我能不知小仙子是发热了么?我们草木啊,若是病了,埋回土里吸收天地灵气过个几天就好啦!” “荒唐。魔医先生的药方你且拿好,抓了药回来去煎了就是,可不要让我看见你做什么出格事!” 说到这发热,白岚也是奇怪了,还真是头一回,胸口闷得慌,四肢也是酸软无力。 甫一睁眼,还是白岚见过的蝴蝶百花提纹锦被,香炉被撤了下去,换上了一个一人高的胭脂水釉的梅瓶,里头斜插着几朵白梅,好不清新。 素蓉鼓着腮帮子正与素琼据理力争,见白岚醒了过来,也不争了,美目一转,往白岚面前一凑,手里捧上花枝,几个花苞点缀其上,献宝似的,“小仙子终于醒了?你瞧瞧这花好看吗?” 白岚接过,放到鼻尖一嗅。见她点头,素蓉嘴角一咧,笑得眼睛都成了小小月牙。 素琼斥道,“小仙子一连睡睡了好几日,这丫头前几日还道小仙子是精灵,睡个几日不碍事,我便糊里糊涂信了。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你可是要被素蓉这丫头害惨了。” 素蓉连忙献宝,捧上更多的花枝,“我这不正在哄小仙子开心,好轻饶了我么?”虽说她行为举止没个正经,说话间脸上带着歉意。 白岚心下了然,吸了一口气,学着霸道帝王的手势,小手儿一挥,“准了。” “诶?!小仙子就这么原谅我啦?我还压着宝贝没拿出来呢?”。 听素琼道,“莫不是冰白的菊花?可别拿出来了。” 素蓉还在问,“为什么?” 白岚汗颜,虚虚抹了把汗,抬眼越过这两人,越过那垂着的一线珠帘,落在那身着黑布棉袍马褂的老者身上,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女童,手里提着一个小包,正好那女童抬起脸来,朝白岚看来。 四目相对,那女童似是紧张极了,手里的布包一松,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谈话的人一顿,老者去看她,问道,“云儿,可是无聊了?出去玩会儿吧。” 那唤做云儿的女童摇头,“先生,不。”蹲下身子捡起布包,拍了拍,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复又站在老者身边,白岚看去,暗暗嘀咕着,这挺直的身板颇有几分傲气。 让白岚稀奇的不是那老者,而是他与之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上官玉慈和燕江离。 二人面上凝神聚气,听着老者讲话,真是不知她睡过去的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头也传来了几句话。 “......确是小殿下血脉。观其灵脉,虽说青提灵脉受损,可也比不得她一出生便被人生生挑断了灵脉,断了生路,期间痛苦,常人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一婴孩?断了灵脉,失了灵源,便有仙躯也不如凡人健强。” “哪怕有人替她续好了灵脉,可灵脉实在细窄,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罢。”燕江离道。 “确是。不知此人是如何下的手,既狠下心断人灵脉,又大费周章续其灵脉,这又何苦?” 素琼素蓉的声音不知何时淡了去,只听上官玉慈问道,“那她可是有大碍?” 老者实道,“无大碍。下次可要注意莫再伤了她,神魂伤了,便要去了三分生气,难好得很。现这娃娃也是不懂事,神魂怎么就出来走动,可要遇上邪祟,可要被缠作腹中美食了。幸而一直跟着二殿下,省去了许多麻烦事。因为神魂离了本体,如今她那脉搏仍是有些不稳,若是不放心,还是早些让魂体归位。” “多谢先生。”上官玉慈语气也十分的诚恳,就连燕江离也起身向他拱了拱手,老者受了。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我身为医者,一贯只会看那皮外伤了,心病我却是看不来的。参星君一句话,凡事还得讲究看缘分了。” 老者携了女童,燕江离同上官玉慈亲自送他二人出了门,素蓉与素琼早在他们说话间退了下去,内里没人,屋内便清净了下来,只余珠帘在叮当作响。 白岚那本体还在湖心岛,这要回去得什么时候?一想便纳闷了。 胸口那小玩意又开始发烫,白岚用两指挑了出来,一见才觉得奇怪,这镜子上的裂纹消失不见了,小小铜黄镜也将白岚照了出来,你笑我笑,你愁我愁,仿若第二个白岚,就在眼前看着她。 被这个想法惊了一跳,白岚连忙将手中镜子搁了起来,想着哪天找燕青提商量一下,把这东西给除了去,山灵奇奇怪怪的话犹在耳边。 这一鸟一镜的结合其实还让白岚想起了鸾飞镜的故事,那还是从那尾巴那看到的。 相传久远的以前,一个称作宾王的权势之人在峻祁之山获得一只鸾鸟,他很喜爱这只鸾鸟,听说鸾鸟声音美妙动听,于是他便想要让鸾鸟鸣叫而歌,但是鸾鸟无论如何都不肯发声,宾王拿金樊珍馐讨好它,但是它仍然不肯出声,就这样过了三年。直到有一天,宾王的妻子说:“闻鸟见其类而鸣之,何不悬镜以映之?”宾王听从了夫人的意见,鸾鸟在镜子里见到自己的身影,发出了悲绝的声音,然后死去了。 镜子感其悲,竟化成精,变作鸾鸟,从宫殿里头飞了出去,宾王乃至后世再也不复见鸾鸟,传到民间去,老百姓给那镜子取了一个名叫鸾飞镜。 那叫阿秀的跟叫灼烜的又有着什么关系? 素蓉平日吵闹,也迟迟没有动静。 这一愣,便去了大半光景。素琼回来,就见白岚怔愣的坐在床上,走近了去,她探上白岚的额头,收了回来,笑着说,“先生的药就是奇妙,不过吃了一帖,就好了。” 闻言,白岚感觉嘴里确实有些苦涩,同时歪头去看她,听着屋外一片嘈杂,问道,“外面是怎么了?远远听着都吵。” “小仙子可是要下床?” 白岚想着睡了好几日,身体虽不是很舒服,但也是睡不下去了,便点了点头。 “素蓉怎么不见了?” 白岚下了床,乖乖坐在梳妆镜前,想起素蓉那活宝就随口问了。 “素蓉每年这些时候都是要离开漠北去见自己的家人,过些日子就回来。”素琼一边替她梳起了发,一边同她解释道,“闹得是大,还不是二殿下,你睡了几日,二殿下也睡了几日,这会儿刚醒,魔医先生刚从他那出来,外头江管事就冲了进去,被二殿下踹了出来,吃了闭门羹,也要守着他。” 难道是受生死契的影响?然她想归想,仍不动声色。白岚举起手套上小衫,疑惑着去问她,“这是为什么?那江管事还敢对二殿下动粗?” 素琼比了比白岚的身量,惊讶道,“小仙子长高了好些。” 几日前还将将三尺,如今粗看又长了半个头,从那孩童模样多了丝女孩家的清美,眉眼细看是精致了些,这变化还是能看出的,不过既是成了仙,外貌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那心性。 外貌可骗得了人,那心里的经历是如何都骗不了人的。 虽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且不看小仙子是个如何的人,细细想来,白岚仙子天真浪漫但那行为处事都不该像个稚童,如今身体养好了,相由心生罢。 “这身衣裳小仙子还要凑合穿,暖罗纱这料子平常人都用不着,从前多,但是一把火烧光了,因此这会儿还找不出来。这衣服还是我拿着以前的衣裳改的,如今不合适了,我还得回头再找找。” “好的。我觉得这披上斗篷其实也不冷。”白岚忆起方才在铜镜里看到的人,变化大得她自己都接受不了,临镜生悲了。然她不想谈这个,于是转了话题,“我记得燕大殿下身边那个人提过江管事?” “你说的是柴柬公子。江管事不叫江管事,只是个混名,正经称呼还得称一句财神爷,从前是仙界的小财神,如今管着漠北的国库。原本是二殿下管着的,后来江管事便来了,二殿下只需要批阅文件,江管事去做事便好。如今,二殿下是连文件都懒得批了,近来魔后夫人生辰,准备着开宴,各路开销一来一往,那账本就多了起来,加上早前的,都压在正殿书房里头,江管事怕是累坏了。” 听,怪不得燕青提要歇在这北苑,也不嫌弃屋子跟这人了,原来是有人在前头等着他。 还记得那时候燕青提还多花了颗辟火珠让伙计给他新换了床褥被子,说来也是件伤心事。 ☆、第三十章 白墙红瓦 话说换了新被子,那旧被子该如何处置? 白岚如是问了出来,她那时候还小,就觊觎着香软的大床,别说有多大,睡三个燕青提都是绰绰有余的,白岚小布丁点一个,占一隅之地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奈何燕青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视线落在地上那床锦被上,白岚沉默了片刻,听他说,“因此呢?我让人把被子留下,你当我还是个坏心肠的人?若是我再坏点,你怕是被子都沾不得。” 虽说地上铺了软垫,夜里寒气还是湿重,白岚还是需要睡觉的。夜里醒来几回,就见燕青提还在打坐,脑瓜子不由疼了疼,诶。 他也不睡,她怎么就睡不得大床了,浪费。 外头声音大起来,从不远处传来,怕是江管事带了人,果然,只听一声令下,“给我冲进去,今儿个不把他拖回去把账本都给我看了,我财神爷这名跟他姓。” 外头的人冲进去又出来,面色青白,很是无奈,“财神爷,人不在里头。” 听出那人气里带急,白岚有了不解,“奇怪。那为何在仙界好好的,要来这漠北给燕二殿下奴役着?” 素琼解释,“小财神在仙界犯了事,就被二殿下招揽来了。” 具体事情,白岚问着,素琼语里含三分可惜,“江管事在仙界是管人气运的,一切按着司命星君写的命格来办。有一日他错改了一人气运,那人不是普通人,是一国的帝王,本该灭国下位,却有财神庇佑,王朝覆灭前国民安稳十有五年。虽说后来王朝更迭仍是按神机薄来,这改一人,百万人的命数却也改了,神机薄上便一片红,冥界生死薄也乱成一团糟。无论如何,神机薄上所载一切俱会实现,只是拖延了些时间罢。江管事因此被告徇私渎职,卸了神务后便来漠北了。” “怎么会改错?”白岚怀疑。帝国将相是凡人间里头是受天道庇佑的,怎么会随随便便便给人改了命格。就算是神仙,改人命格也是要受那反噬的,她不相信那财神爷如此的不谨慎。 素琼就不知道再多的了,摇头道,“江管事做事是出了名的严谨,再他以一己之力揽下了罪名,其中曲折,怕是除了江管事自己是无人再知了。” 白岚点头。 素琼对她说,“小仙子,我同你道这么多,只是希望以后莫听了别人的话误会了江管事。那件事之后,没有一人因此事有所损失,唯有江管事揽了一身罪名罢了。” 如此郑重,白岚严肃了脸颔首。 再则人不在里头,那在哪头? 要问人在哪头,就在白岚这头。 看那边江管事急得跳脚,这边燕青提悠哉悠哉磕着瓜子看戏。这屋与那屋隔了几道矮矮的墙,添了许美观,不提也罢,燕青提使了个小法子就脱身了。 整个澄照宫东苑看起来尤其热闹,殿台屋宇虽然都空着,看似无人,但曲径通幽处是谁藏着掖着在窃窃私语? 昨天晚上谁又无处可归,在外骂了一宿。 这北苑二十二座屋子该是都住满了,但是看着又空荡荡的,人都藏哪了? 素琼不说,白岚也不问,总归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就算了。 她顺着声音出来外头,举目望去,生机盎然的一片绿色映入眼帘。 白岚依旧披着厚厚的斗篷,少女抽高了身量,立在洁白的雪地之上,眉目如画,抬头去看坐在枝头的人,一袭绛紫色,色彩浓烈如同他的脾性,放浪形骸到极致。 不过几日不见,那颗椿树竟然也长出了叶子,油绿的颜色十分醒眼,燕青提就藏匿于其间,江管事那头竟也无一人发现。怪哉。 “走!我不找他,我找夫人去。夫人不收拾他,我财神爷这名就倒过来写!” 财神爷气呼呼的声音飘过小院,落在这边人的耳朵里,接着,一阵脚踩软雪窸窣声逐渐远去。 燕青提见人走了,指尖旋起一朵花火就将浮于风中的瓜子皮吞噬殆尽,果然是连一点灰都不留。 他也看见了白岚,身形一动,便利落地跃了下来,稳稳立着雪地上,抬头望去,似是感慨,“连这树都长叶子了,今年都是些什么事。” 不止椿树长了叶子,其它枝头也是长出了些喜人的嫩绿色,只是长势没椿树好,这好似一夜之间变了样,灰白之色的天穹下,红色的瓦,绿色的夜,清新自然。 白岚听见燕青提自语,回过身询问素琼。素琼替她拍了拍肩头的细雪,道,“漠北极寒,寻常草木在漠北是修炼不得的。椿树在我之前便在了,只是难以修炼,近些年连叶子都长不出一片,更怎么修炼成人?” 草木畏寒,连白岚也是如此。 “仙子初来也是吃了漠北的亏,但也好在那冰救了仙子一命。”素琼同样觉得所见匪夷所思,“自从他们栽在这儿,落光了叶子,也再也不长了。这时候漠北花木新发,这是头一回的事。” 白岚点头,要不是那冰,她少不得多吃一些苦。同时,她也疑惑,“既然如此,那为何不离了漠北到别处驻根?” 素琼摇摇头,“世间千般人万般事,小仙子莫一语论之。如此自有它的打算。” 若是尾巴在这个地方,一定是要刨根问底的,可白岚也是有自己的行事法则,凡是遇到他人伤心事,不多问,不多看,不多论,刚才已经是破例了,跟着尾巴久了,自己也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了。 一扭回头,就见燕青提近在跟前,白岚吓了好一跳,脚步微微退后一步,定了定神,撇了撇嘴,无奈道,“燕大爷,你走路能事先知会一声么?” 那厢燕青提缓缓支起身,一手托肘一手擎着下巴,居高临下般打量着小动物,“小东西,看来我们漠北的土地还是很养人的。” 还是小团子的时候,那眉眼皱在一起,跟如今的白岚判若两人。 素琼在白岚身后朝燕青提道,“殿下,注意些仪态。” 这时,有人来了,白岚寻声望去。 “你有时间在这里跟人贫嘴,不若花些时间去把你殿里的账本批了,也好积些阴德。” 燕青徵的身影出现在一道门后面,后面跟着好些人,一看就是身强力壮的,扛着好些大红漆箱子。 箱子装不下去的,有一张约半丈长的檀色案几,锃亮厚重,大概不是什么普通木料,被两个壮汉抬着。 燕青提眼尖看到了什么东西,当即怒叫,“燕青徵,你搬我东西做甚么?” “做甚么?长了那双眼睛是无用的么?自然是要收拾一下那东苑了。” 燕青徵对人温和有礼,对待那燕青提却是十分不客气的。 就在燕青提面露惊恐之际,燕青徵朝身后低语,说罢,门后边那些人便搬了东西往旁边走去,丁零当啷一阵响。 白岚一贯不喜揭人伤心事,可没说她不喜欢看热闹了,若不是她好奇心胜了了胆识一筹,这不才沦落到今天? 诚然,好奇也不该是她的作风。她有自己的原则,但有时候还是要看心情。做人要懂得知趣,有热闹摆在眼前还是要看的。 这有热闹不看,人生是得多无趣? 不羁的少年郎仿若蛇被捏住了七寸,而燕青徵就是那无情的屠夫。 白岚跟着人溜进东苑,一瞅,这地方更是装潢精致,廊阶亭都有,花木也都比北苑多得多,甚至还有一个池子,只是被冰封住了,华丽是华丽,但感觉少了丝人气。 她回望去,隔壁就是北苑,原来隔得这么近,椿树叶子都看得分明。 奇怪,隔得如今近,却好似天各一方,那方春意盎然,这边草木仍旧是死气沉沉,是真的一丝人气都没有。 捧着赤红琉璃宝盒的壮汉一脸为难被燕青提指着,手中的东西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总归,那壮汉怒了,“二殿下,笔都装在里头,就算是下了水里头都没事,你如何这么计较?” 燕青提想夺过他手中的宝盒,奈何被那壮汉躲过了,他只好同他解释,“就算有盒子装着,我心尖尖的宝物怎么能放在地上?!正如你家妻子穿了衣裳你舍得让她大冬日的坐在地上么?来,给我。” 闻言,那壮汉一震,问道,“那如果是呢?” 少年郎压低着声音,循循善诱,“那就真是个狗东西,不称职的丈夫了。” 听罢,壮汉一愣竟落了眼泪,将手中的宝盒往燕青提手中一塞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见那壮汉走了,燕青提才冷冷一哼,“小小冰妖,我的东西哪能被你碰?” 别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燕青提的心眼有时比海底针的针孔还小。 可是,走了一个壮汉,还有数不清的壮汉,咱鼓起力气啊,从那好地方啊,搬来啊搬,搬不尽的书籍啊,还有那木桌,椅子,花瓶,花架,绒毯......文房四宝那贵重,碰一下,二殿下喊一声,这也不准那也不准,累死了谁呀,累死了二殿下。 小院里吵吵闹闹,燕青提的声音从上窜到下,从左窜到右,没有一刻消停过。 从哪里飞来了鸟儿,落在椿树上头,鲜红的喙,幽幽发亮的黑羽,看着亭下方的人,豆大的眼瞧着亭下面的人。 歌声飘起,听,是谁在唱? 俏儿郎呀,俏儿郎呀,见过苍田,见过桑海,见过离合悲欢。 俊儿郎呀,俊儿郎呀,见过生死,见过善恶,见过义薄云天。 春来秋去呀—— 南来北往呀—— 叫那地狱无门自来投, 叫那恶魔阴魂自散去, 英明啊,勇武呀—— 歌舞上献吾龙王, 叫人多欢喜呀多欢喜—— ☆、第三十一章 心魔 不远处椿树的树叶沙沙作响似在迎合着歌声,白岚就在院里一处亭内坐着,撑着下颔看燕青提跑来跑去,手里一刻都是不空闲的。 消磨了大半个光景,只是不知心里竟然奇异的平和,恍惚有一种错觉,她就是坐在亭子里,捧着一杯微凉的茶水,等啊等,耐心至极,就在等一个人来。 阳光明媚得很,春风吹呀吹,鸟儿婉转和鸣,尽情啼闹。 她就腻在齁甜的空气里,轻轻绽开笑容,满心期待着,等着那人唤她一声...... “白岚仙子。” 如金石相击,那声音泠泠悦耳。 白岚回过神来,入目一双手骨骼分明,修长匀称,手的主人正在为她沏茶,紫砂在他手中莹润如玉,一点一滴,水起波涛,香雾弥漫开来。 他将茶盏推到她的眼前,客气道,“请喝。” 白岚低头一看,却摇了摇头,将茶盏推回了,“茶气好香,只是拂了大殿下的好意,我从来不喝白毫银针的。” 燕青徵眉目似有恍然大悟,搁下了手中的紫砂壶,一丝被拒绝羞恼也无,“说来,青提也是不喝的。既然如此,那便是我这珍藏的白茶同仙子缘分浅了些。” 跟他相处这一会儿,白岚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厉害角色。 素琼送来了点心,一一摆在石桌上,卖相精致。 燕青提宝贝东西多的是,燕青徵也是狠辣,几乎搬空了整个主殿,将能搬的东西都搬来了这侧殿,要说这些东西燕青提护得紧,连燕江离同上官玉慈都碰不得,要真碰了,还得碰之前净手。 燕江离只道一声怪癖,既然他说不准碰,他偏要碰,他是他父亲,他还能把他吃了不是? 燕青提倒是没有把他吃了,只是拎着那东西一丝留恋也无,便丢了。 不能守住的东西,再好再欢喜,也不要。 这般偏执,那一刻仿若一颗种子种在他的心间,只需等待一个契机,就要生根发芽。 魔,正有执念,或贪或嗔或痴或慢或疑,好的坏的,都可成就心魔。妖是妖,魔却是魔。妖可以生魔心,仙有了痴念,可以堕成魔,凡人有了执念,经千般捶打,也可以成魔,获得无极长寿。 正所谓,善恶之间,皆在一念。一念错,全盘皆输。 魔心一旦失了归途,那便是白活。 歌声慢下来,椿树也不摇了,这一刻,白岚竟觉得有些渗冷,她喝了一口暖人的热水。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这些事情自家私底下说说就好,我这个外人是不是不该知道得好?”听了好些不该听的东西,白岚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答。这人啊,说话春风细雨的,谁又哪知不是绵绵针? 再来,燕青徵给她感觉像一个严格的大家长,言语间疏离又得当。 “白岚仙子是聪明人,无碍。” 白岚:“哪里哪里,我这脑瓜子记性很不好的。” 她跟着胖子上学堂,四书五经,文史子集看进了眼,被姑姑逼着端庄贤淑那会都比不过今天,粗俗了都怕被人笑话。 既然穿着这繁复好看的裙子,坐姿自然要端庄一点,她双手自然叠放着,挺直背来,微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人在江湖外头行走怎么都不能短了湖心岛的面子不是? “我很可怕吗?”燕青提突然问道。 白岚连忙摆手,“不可怕不可怕。”你老长得还十分好看,就是总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能说吗? “来者是客,白岚仙子不必如此拘束。你可以唤我的别名,星桥。” “哦!”白岚随口应着,压根就没记住,同时随便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这时燕青徵拿出一方白巾,捻了一块糕点递给白岚,接着继续他未说完的话,“如今他心魔已破,如今也改了许多,今日之时不曾这么偏激。” 白岚不想接,稍一表现出了犹豫,燕青徵问,“白岚仙子多次看这糕点,不是想吃么?” 谁说她想吃了?白岚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她只是在想这上面摆的糕点都是她不喜欢吃的,像桂花糕,红豆糕罢,都太甜了。 “送来的糕点是都不合仙子的胃口吗?我还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甜的东西。” 白岚说实话,“我确实不喜欢吃这太甜的糕点。” “如此,是我多想了。”燕青徵笑着给自己解了围,“也是,长这么大,姑娘家的心思我总是猜不中的。” 白岚忽然心生罪恶之感,去看他表情,那是怎么回事,白岚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失落? 这件事很快过去,白岚坐立难安,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大多时候都是燕青徵在问,白岚在答。 她面如死灰,这燕青徵看着斯斯文文,又是清清冷冷,没想到同湖心岛长舌妇同出一辙,问个不停,这是要把她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么?又絮絮叨叨了几句她一个人在外要多加小心云云。 “白岚仙子两千岁有余,还属年轻。”燕青徵又问,“白岚仙子可是去凡间玩耍过?” 白岚咬了块糕点,转了转眼睛,见他似是随口问出,她想了想,答,“没有。” 那馥郁的桂花香味在嘴里传开,白岚惊喜了下,她不爱吃甜糕,于是少吃,但是没想到其实味道原来很不错。 从前尾巴让她吃她都不吃,如今想想还真是错过了什么,她不由吃了一块,再拿了一块。 吃着吃着,燕青徵看着她笑了,“凡间是个好去处,白岚仙子寻了机会可要去走一趟,人间烟火,最是恋人。” 虽然燕青徵像是笑她吃相,她也不觉得羞恼,同时白岚咬着糕点多看了他一眼。 人间烟火,最是恋人。 能说出这样的话,尾巴听了恐怕要跟燕青徵做了那交心友人,好彻夜畅聊套问他话。 不知是人间的烟火恋住了他,还是他恋住了人间的烟火。 抑或是两者。 这厢,燕青提是生闷气,看着人怕是要把人吃下去,可就是瞪着眼气呼呼的,瞪出个窟窿来还是得去指点人把东西放好。 他是面有郁色,方才春风得意,如今盯着手里的东西实在纠结,是丢还是不丢? 这白玉宣笔可是他珍藏了好些年的,那楠木案几他用惯了,黑白色的玉石棋子是他一颗颗磨出来的,怎么舍得?这可是他送给—— 谁? 送给谁? 脑海里刹那一片空白,燕青提停了指点的手,目光定在被摆在书架的雕漆盒上,那里面的玉石成色极好,散着寒气,连带着燕青提的心都寒了一寒。 他怔愣在原地动了动嘴皮子,一旁的人见他欲说又不说,便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落在那盒上,小心翼翼的问,“二殿下,这是放得不当了?这是照着殿下殿里原先模样布置的,您见有不妥当的知会我们下人一声。” 诶哟喂,这位殿下可讨厌别人碰他东西了,大殿下吩咐的差事不好做,可不做也得做,比起这位喜形于色的殿下,不动声色的大殿下才令人是又敬又畏。 那人说完话,燕青提仍是愁眉不展,这边气氛诡异,连带着屋里其他人都停了动作,你望我我望你,均脸带茫然。 诶,大家伙都怎么了,都停下作甚? 大家伙赶紧开工,成了差事好回家暖炕头去,成不成? 不成不成,没看见殿下这是不高兴了么? 亭下石桌上小火炉煮雪正欢,咕噜噜的声音很是可爱。 燕青徵:“白岚仙子可知你姑姑唤做什么?” 一个称呼,倒无所谓,“家里姑姑姓白,名我未征求姑姑不便随意透露。” 姑娘脸上带着适宜的笑容,疏离又客气,燕青徵点头,“那倒是,那不知白岚仙子可是有同人定下婚约?” “不曾。”白岚倒了热水一杯一杯接着喝,无意看见天边云朵泛着红,心里叹了口气,她怎么觉得这燕青徵在打听些什么,但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太好拒绝。 一见面就问人家是否婚配搁凡间啊,准是要被姑娘骂一句登徒子。 愁啊,谁叫这里是魔界,不兴凡间那一套规矩。 早知道就不同他在这里唠嗑了,白岚想起自己来这院里本来是想来瞧热闹的,却没想到跟燕青徵在这耗费了大好时光。 一丝没注意,又一声叹息逸了出来,等白岚反应过来,燕青徵已经放下手中杯盏,朝她道,“将将黄昏之时,彤色衬着雪景,此处视野广阔,白岚仙子是否愿意静下心来好好欣赏一番?” 他这么一说,白岚抬眼望去。 看来十分柔软的云在天际腾挪翻转,变化无形,流动的光闪闪烁烁,黄色晕染开,逐渐厚重,变为彤色,浓稠得让白岚想起仙界的天穹,只是鼻尖充斥着让人迷醉的香,而不会是漠北初冷的气息。 燕青徵侧头望去,道,“这是仙界的云彩,也是魔界的云彩。” 如期料到白岚惊讶,他道,“魔界仙界混沌时期也不分彼此的。借凡尘一事来举例,便是兄弟间长大了各自分家罢了。” 白岚问,“可是因为心魔?” “白岚仙子聪慧。”燕青徵点头,“然,不可一概而论。虽为魔界之人,也有心思澄澈之人,仙界九重仙人,也有心思困顿的时候,遂堕为魔。” 说到堕魔,白岚想起那个剖丹手,丁子萝曾经提过那位狠毒的剖丹手也是入了魔的。她微微一想,还没打算要问还是不要问,燕青徵就自个说了,“我听青提在信上说了,在辋川客栈那里,剖丹手的踪迹还是白岚仙子发现了的。” 白岚眯了眯眼睛,这燕青徵难不成是白岚肚子里的蛔虫,一猜一个准。 ☆、第三十二章 女主子 “都是恰巧,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白岚摇了摇头,“她那时候化作一个小孩子的模样,该是想借由客栈掌柜思念孙女心情诓骗他才好下手,但是被我搅黄了,我就念着千万不要恨上我才是。” 其实白岚也清楚着,她绝对是被那剖丹手盯上了,否则她不会露出那样一个可怖的表情,越是想要忘记越记得清楚,她也很无奈。 她说这话时,心里难受也涌上来,连胃口都没了,糕点放了下去,语气可怜巴巴的,“要真找我麻烦,我可怎么办?” “白岚仙子有功。按规矩来说,你的性命无邪殿是要负起负责的。事先我已替你向上提交了文书申受名额,司审批已经下来,等那法器送下来了,我谴人给你送去。”燕青徵安慰她,“你也不必多担忧,漠北王宫我父王设下了结界,没有许可硬闯不进,你还可以放心,只是要出去王宫,最好寻个法力高强的人护你。” 她连忙应,“多谢多谢。” 白岚抓住一个字眼,“无邪殿?是一座宫殿么?就像太和殿这样?” 他解释,“便是魔界与冥界联合成的一个组织,平日都会发布些悬赏通告,得闲的人可以领着任务去做,若是完成了,便可得赏赐。只是称作无邪殿,一个称呼而已罢” “剖丹手,也是悬赏的通缉犯之一了。” “不错。”燕青徵微笑。 “各界都在抓他,只是他从前是仙界的一位炼丹的仙君,对这抓人的路数了如指掌,加上他法力本就高强,总是让他逃了去。再者,他常服匿息的丹药,是以他的气息往往难寻,踪迹便断了。” 白岚自己不需要靠那外物就能将一门气息敛得一丝不漏,剖丹手是遇到祖宗了。她斟酌着语句,“我想,我大抵是可以帮上忙的。” “虽有能人,但因不愿与剖丹手为敌,无邪殿自然不好强迫。若有仙子肯相助,算是一宗喜事了。” 白岚也知晓内丹被剖,走兽禽类、花草花木恐怕连人形都无法维持了,沦落到比凡人还不如的地步。 “若我真能帮上忙那真是白岚的荣幸之至。” 她的语气带着坚定和无畏。 燕青徵笑应了,心里对小姑娘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但还是要将自己保护好在先。” 好端端的唠着家常,忽然话题便跳了好一大步,白岚赶紧喝了口茶,起始心里那点不自在下去了点。 白岚想,堕魔这事其实还挺令人恐惧。因着不管是人、妖、仙,野史、话本上载着生了迷障便走不出的数不胜数,真是棋差一招,险行千里呀! 并非所有的魔族之人都生魔障,但若是非魔之人入了魔,必生魔心。 也不知道那剖丹手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入的魔,连燕青徵都是不知的,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何目的要夺取他人的内丹。 也有一些走了邪路,夺取他人的内丹来增进自己的修为,难不成这位剖丹手也是这么想的? 燕青徵说,“并非如此。他从未炼化那些内丹。” 白岚一身汗毛就要竖起来,莫非这位剖丹手是将夺取他人内丹当成了自己的癖好? 静静啜饮,赏了约莫半刻,燕青徵道,“在此处还叨唠了白岚仙子许久,白岚仙子有何事便去做吧。” 他开口了,白岚也不想跟他闲话,起了身坦白同他道,“大殿下,抱歉了,我寻二殿下有事,虽然你愿意陪我在这话聊,但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燕青徵听了,仍是淡淡的,点头回复道,“无碍。” 白岚正想开溜,没想到那燕青徵又开了口。 “闲来无事,我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有些事告诉他。” 她眼角不由抽了抽,若不是素琼还在,她怕是要多想这人对她有所图谋了。 行到燕青提那处,白岚盘算着同燕青提说些什么,她本来来瞧热闹,哪来真有事找他。 这地儿房屋也多,有人带领着他们,绕过了镂空朱墙,进了内院,在一门阶前停下来,他弯腰鞠躬道,“殿下便在里头了。” 白岚看见门边立着块匾额,像是新摘下来的,而门楣之上又新装着块匾额,黑底鎏金字,颜正斋几字秀丽精巧,可见下笔之时非常的圆润劲道,到了笔锋收势又有些名家的潇洒大方。 显然异见,这是个书斋了。 只一探头望进去,就见一抹紫色凝着,眉头凝着,眼睛凝着,连那空气都是凝着的,针落有声,外头人的动静犹如石落静谭,打破了一片沉寂。 里头人眼力好,余光看到外边人,才动了起来,微微弓腰行小礼,“大殿下安。” 燕青徵在外微微点头,轻声慰道,“你们是辛苦了。” 里面行差事的人听了他的话,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素琼就是知道,漠北冰寒,这里头的人心都是微热的。 燕青提回了神,下意识望了出去,视线穿透凌空,落了下来,那么多人,可他偏偏就一眼看到了白岚,裹着厚厚的斗篷,里头穿着好看的秋香色长纱裙,薄纱似层层绽开的重瓣,落在满庭的雪上。 素琼站在她的身后,身前站在燕青徵,仆人散开,她就以被保护的姿态立着,纯真不谙世事,似好奇而四处环顾,眼神没了落处。 她终于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绒毛领包裹的小脸尖尖,黑色琉璃眸亮色流过,眼帘一抬,自眼角斜斜睨来,有一抹倨傲,只是稍一眨眼,瞳仁清透不复骄矜。 燕青提又是一怔,抿了抿唇,将视线移了去,落在那颗绿油油的椿树上,只是心里那股子郁气是怎么也散不了。 他这点小动作,别人许是没注意到,然作为与他对上眼的当事人,白岚不可能没注意到。 要说白岚眼花了罢,那是不可能,燕青提眼里那什么情绪,有着失落惆怅,又夹杂着茫然与委屈,白岚心道这是怎么了? 再仔细看,燕青提眉宇间添了疲惫,脸上不难看出一丝迷茫与困顿,联想到燕青徵方才同她说的,白岚恍然大悟不由心里暗叹,亲哥哥就是厉害,捏着人家软肋就是准。 可怜了燕青提,佛曰八大欲,人人都有欲,然太过偏执了,这就是病,得治。 暂且撇开恩怨,她且用着充满怜爱的眼神去关怀他。 接着,视线里燕青徵的身影微动,向燕青提走去,停在那说话的人身边,四处环顾了下,问道,“可是要收拾好了?” 那人显然还是个小头头,回道,“小的们照着原来的摆设是复原得差不多了......” 他话到嘴边迟疑了下,还是小心望了燕青提一眼,坚定道,“若是二殿下点了头,我们叫了小妖进来除尘,这才是真正好收了工呀。” 话里头说得明白,是该到竣工的时候了,只是燕青提认为还是有些不妥而已。燕青徵顺着那人的视线状似无意扫过那雕漆盒,也不说什么,抬手招了招白岚。 “白岚仙子,进来罢。” 余光瞥到燕青徵动作,白岚这才收回视线,在燕青提的注视下踏过了门槛,在燕青徵身边站定,望见里面十来人,清一色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满是惊讶,不由尴尬,复又看见燕青提眼中压抑着恼怒之色,下意识往燕青徵身边凑近了些。 回头看,素琼还在外头立着,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再扭回头,白岚吓了一跳,燕青提那双眸子是真的冒出火来了,灼灼骇人。 她皱起眉,想了想,她应该没做什么吧?怎么燕青提又是生气了? 说句诚心话,燕青提还真是有些坏脾气,想来还是叫人吃不消的。 约是会喷火的龙火气都大,还需下下火,素蓉那没出世的冰白菊花是派上用场了。 思及此,她砸了咂嘴,感慨一番,结果一看,燕青提不知怎么,怒气更甚了。 干活的下人十分机敏,悄悄地退了下去,整个书斋一下子空荡了,走了私下里都偷偷的讲,这东苑里头怕是要迎来一位女主子了。 东苑荒废着,从未有一个女子能进了这些屋。 屋内的摆设一览无遗,白岚微微有些失望,因这书斋实在是简陋了些,书架上规规矩矩摆放着书,一物一件都是物归所用,竟无累赘的装饰,实在与燕青提的桀骜性子差之千里。 几个鲜艳一点的花瓶里面还是装着画轴,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还是说到头,书斋都是这个样的呢? 她见过兔子精的书房,就是这个样的,一眼就望到了头,一案一架,一塌一桌,房内的装饰少得可怜。 连一个花瓶都不曾见过。 燕青提不知何时来到白岚的身后,拉住白岚的手腕带到自己身后。见到燕青提动作,燕青徵的眉轻轻弯起一个弧度,叫人察觉不到。 ☆、第三十三章 狐狸 “兄长总是乱来。” 白岚被燕青提这护崽子般的动作惊了片刻,听见燕青提这微带怒气的话,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正好看到燕青徵那微不可察的表情变化,有些讶异。 这一瞬间,燕青徵周身的云雾散开来,发自内心生出一丝欣喜。 正好她探头,燕青提就低头,两人对上眼,白岚立刻回他一个笑,燕青提哼了一声,抬起头道,“看在你是我兄长的面子上,你私自动我东西,我这次不同你多计较,若有下次我就不给你几分颜面了。” “我若不是你兄长,我便不会同你多说一句。”燕青徵一贯波澜不惊,起了一个话头避开锋芒,“父皇母后的洗尘宴设在今晚,仅请些相熟的人,你在外头也就算了,如今回来了,最好不要缺席。” “父皇母后宴后有话同你说。”燕青徵不愧是长兄,说出来的话也染了威严,“你要同我计较,也该留到宴后。自己拿捏不住分寸,做了哪些糊涂事,我不介意同你再翻翻,只是你不怕在白岚仙子面前丢了面子就好。” 旁观者高高挂起,祸从天上来,白岚连忙托辞,“不好不好。”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什么这燕青徵总是要拖她下水,叫人细思极恐。 只是她好心推辞,却被燕青提瞪了一眼,附赠一句“要你多事!” 白岚真是好无辜啊! “百步莫笑五十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一双眼睛傻呵呵给情敌送去,还不准我说。你可真能耐。爹娘要不是心疼你,先把你给抽了先。”燕青提摆手送客,无情又冷漠,“我不稀罕我那点往事,你也不要总挂在嘴边。反正你说什么我都没记住,可真耐不住是你们合伙起来诓我呐!” 两兄弟之间气氛紧张,白岚在一旁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了。 这看一出戏,有些叫人站不住脚。 燕青徵走了,还好脾气的嘱咐他要好好批账本,看来,账本也是一并搬到这边来,这位兄长真是用心良苦了,也不知燕青提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二人较之,燕青提的脾气真是坏透了。 白岚也想走,只是刚想出了点念头,就被燕青提捏住了后领子。 她动弹不得,眼前琥珀眸泛着寒气,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你跟燕大走得好似有些近了。” “怎么?”白岚眨眨眼,问,“难道这位哥哥还会害我不成?” 这话一出,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似乎用词不太妥当了,怎么能在弟弟面前说得这么直白,实在失策。 没想到燕青提没说什么,只是放开了她的领子,再盯着她瞧了一会,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看她还在笑,皱了皱眉,“别笑了。” 白岚立刻收了笑,严肃着脸,“大爷,你现在满意了吗?” 她一板脸,透出几分滑稽,将这严肃气氛冲淡了,燕青提无奈抚额,“燕大是不会害你——” 想到燕青徵对白岚不一样的态度,他顿了顿,还是改了口,“罢了,你还是少跟他接近,免得被他卖了乐呵呵还不自知。” 也是,燕青徵忒明显就在打她的主意,手法实在拙劣,燕青提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没少受这位哥哥的坑骗。 没想到燕青提对她如此关心,白岚喜滋滋的应了。想到什么,也顺口关心了他一句,“你这几日昏迷,可是受契约的影响了?没什么大碍吧?” 燕青提眉头一挑,颇为欣慰的看着她,“是没什么,看来养着你这小崽子还不算没心肝的。” 白岚虚心一笑。燕大爷开心,她就更开心。 原来燕大爷吃软不吃硬,今后看来日子不会多难过。 突然,燕大爷就不高兴了,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听说,有人讲我是那坏脾气?” 乍一听,她怔愣了下,安慰道,“无稽之谈。” “你倒是说说看。” 白岚竖起大拇指,诌道,“燕大爷脾性张扬不羁,行事实实潇洒,才是真汉子,说是待字闺中姑娘的梦中情人也不为过。” “哦?”燕青提笑了,“那人如此颠倒黑白,你说该怎么教训一顿好?” 少年郎好整以暇,看她怎么回答,白岚绷紧脸,努力自救,“诶,那嘴欠之人实在可恶,该是自有报应的。燕大爷你是正义之士,就不该同这种人计较,免得坏了自己的心情。” “什么报应也一并说了。” “打一顿好不好。”燕青提屈起手指往白岚额头弹了一弹,洁白的额头上瞬间一点红,白岚吃痛捂住了,眼眶瞬间红了,吸气道,“你知道了?” 白岚一想便了然,她之前也有一回知了燕青提所想,只是后来再没听过。生死契生死相依能通心意,他们这种情况还属意外,两人二心还能知晓对方心思还属偶然,契约时灵时不灵,是有些令人难堪了。 “燕大爷我错了。”及时求饶不失为上策。 “乖。”他道,还拍了拍她的头,态度乍有些亲昵,白岚觉得哪里怪怪的。 果然,燕青提念她认错态度好,十分大方许下承诺,“只要你好好待着,不给我惹麻烦事,给我哄开心了,在解开契约前我不介意护你平安无虞。” 素琼立在外头,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相处,像极了父慈女孝的一幕,想到什么,连忙将这一想法摒除了,好端端的意中人要变成女儿,不知二殿下知道了还能再承受一次打击么? 只是知晓了她成了亲,心性不稳,便趁机被那心魔钻了漏子,好不容易救了回来,此时二人相遇,果真是随了佛祖的话么,缘这一字还真是高深不可莫测。 她低垂下眼眸,潋潋如水清澈一滴泪落下,而她还要再等多久?一晃眼,两千七百年了啊,这又该换来凡间多少沧海桑田? 她一区区凡人,怎么能苟活至此? 天幕落下,彤色天空如昙花一现,今夜的月亮多了丝暗红,叫院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诡异与肃杀。 白岚坐在门槛上,背挺得直直的,手里捧着霓裳,做好护身的准备,双眼盯着眼前那道月亮门,耳朵却专注着听角落里几只小妖自以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实际上院里太安静了,它们要是不说话,怕是呼吸声都听得到。 她原本是要入睡了的,哪知外头素琼被叫了出去,而听素琼说,素蓉好似有些事,要隔些日子才回来,屋里本来就静,素琼一走,屋里风吹槅扇的声音都冷了些。 她睡不着就在门槛等着,才发现周遭藏在角落的小东西一下子变少了,机灵的小妖眼观八方留意到她起了身,赶紧麻溜地跑了,末了,又倒回来想提醒那些个愚钝的,奈何已经错过了好时机。 只留下几只还不知情的小妖,警觉性是低了些。 那是三只白色的狐狸,长得一模一样,躲在布满雪的树后,从上到下挨个叠着,睁着眼睛,从树枝缝里去偷看白岚。 最下面的狐二害怕道,“这间屋子他走了也没人敢住,莱山妖王回来见了不高兴,吃人了怎么办?” 中间的狐一揪住下面狐二的耳朵,“怕什么!这不是素琼仙子安排的么?他再横还不是被拜倒在素琼仙子的石榴裙下,唯她马首是瞻。” 上面的狐三开了哭腔,“可万一呢,等他去参宴回来了,偏偏素琼仙子又不在了怎么办?莱山妖王又不挑吃,小仙子娇嫩可口,抵不住他不高兴了,我们可拦不住他。可怜了小仙子,我的小心肝呀!万一妖王没吃着小仙子拿我们打牙祭就惨了。” 狐二就是胆小,被狐三一吓,前肢有些不稳,带着上面两头狐狸一起摔了出去,这么大的动静,白岚想不忽视都不行。 狐一有些生气,爪子挨着狐二的头就是一拍,“没用的东西。” 白岚看过去,就见被压在底下的狐狸狠狠推开上头的狐狸,道,“狐一,我胆小,那你胆大,你倒是出去跟小仙子说呀!就爱说大话!” 另一只狐狸不知所措,语无伦次,“诶,不不.......不要打架!啊——狐一你打到我了。”说罢,捂住被打痛的眼睛退到一旁,白岚一看,得,泪水直流,无声哭泣,小肩膀一抖一抖,看着怪可怜。 身边有些动静,狐三头也不抬,“狐三哭了就不美了,请你当做没有看见。” 白岚尊重它的决定,哦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就见狐三迅速抬起了头,脸上绒毛被泪水打湿了,看见白岚时,那双耳朵红了不少,把她手里的手帕夺过来,珍宝般捂在怀里,又结巴了,“小小小......仙.......子?” 那边打架的两只狐狸闻声望过来,立刻分了开,扭头谁也不望谁,头颅高高抬着,鼻孔都要朝天了。 白岚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看向狐三,笑眯眯道,“你就算哭也是哭得极好看的。” 狐三的眼睛红通通的,她再问,“你的眼睛没出事吧?我看见你的眼睛多漂亮呀!” 这不是在夸张,确实水灵的一双眼睛,堪比明珠,白岚一见到就喜欢上了。 狐三又被夸了又被关怀了,就要管不住自己乱跳的那颗心了,连忙按奈住,道了谢。 “我见过你的,你是雪里那只小狐狸!你叫什么名字?”那天素琼和素蓉带她出去闲逛,她和素蓉返回的路上,素蓉性格大大咧咧没有发现眼前雪里埋着只狐狸,白岚发现了才及时阻止素蓉踏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情远 奇怪的小狐狸,冰天雪地埋在冰雪里头是在修炼吗?真是独特的修炼方法。 虽然三只小狐狸长得一模一样,白岚还是认了出来,独独看见这双美丽的眸子,如果不是这双眸子,她恐怕还发现不了。 漂亮的眸子如今天一般,红通通的,看来是哭了,白岚也不好意思揭穿它。那天小狐狸是躲在雪里头自己难受了,真是可怜兮兮。 小狐狸难过不想让人看见,她就当做没看见吧。 狐三却放在了心上,她犹如一朵花,在狐三的心头盛开了。 “我我......叫狐三!不对!小仙子,你住在这里很危险,这个屋子是莱山妖王住的,你占了他的屋,他不会放过你的。你来我们的住处住罢,莱山妖王再厉害,也不好无视规矩伤害你的。” 为了它的小心肝,狐三都不结巴了。 听它说,白岚莫名其妙,听得另一只小狐狸道,“我是狐一。多谢你那天救了我家弟弟。为了报答你,我们来接你去我们那。二殿下定了规矩,我们在这有了屋子就是有个身份了,只要不越界了,他是妖王也不好动手。可你不一样,素琼仙子怎么把你安排在妖王的屋里,奇了怪。在妖王回来前我们快走吧!” 听到这里,白岚明白了七分。她占了人家的屋,屋的主人脾气不好,狐狸是来告诉她的。 “那是狐二吧?”白岚半猜,见它们对眼,就知自己猜对了。她伸出小手指着狐二,歪了歪头,“那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呢?” 话落,狐一扑通一声坐在地里,颤抖着声音,“莱山妖王来了。” 光影变幻,只见一阵邪风四起,抖落了椿树梢头的雪,叶子摩挲着发出簌簌声,出现在这院中的鸟儿似鹰非鹰,羽毛油亮,自带霞光,出场做派很是华丽。 他鸟身巨大,一张嘴就能将一只狐狸吞了进去。 他的眼神像刀一样锐利,然后看见一人就柔了下来,让人想到了溺死人的春水。 那便是莱山妖王了,气息实在强大,把三只小狐狸吓得够呛,白岚猜他应该是把气息敛着了,只是有心吓人而已。 这不,莱山妖王有些不高兴,“你们三兄弟又在造我的谣,信不信我让你们滚回乡下去?” 素琼从鸟身之上下来,拍了拍他的颈部,声音有些无奈,“莫要吓他们三兄弟。” 见素琼回来了,三只狐狸知道小仙子是没有危险了,连忙溜走了,留下白岚还在面对着莱山妖王。 他化了人形,是一个高大的俊美男子,高鼻深目,带着些异域风情。 见白岚还在看他,他恶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男子吗?” 待转过头望着素琼,声音柔得要滴出水来来,“琼儿,我就愿意让你一个人看。” 白岚默默收回视线,见他高调的做派,想到屋子里那俗气的装饰,再让他变脸如翻书这一作弄,莫名想到了尾巴话本里讲的凡间富家大小姐,脾气骄纵,傲气十足,对着外人凶巴巴母老虎,却是小猫儿一只。 “不准再如此唤我。”素琼板上了脸,语气也生硬了些。若不是为了得东海的消息,她也不至于要满足他那要求。 明明可以来院里交给她,偏偏要让她出去。 莱山妖王也算是为了同心上人多相处一刻,连原身都利用上了,从澄照宫大门到这北苑,少说也要一刻,二人能切身接触。 她说完这话,就见素琼向白岚走来,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声有歉意,“可是我离开的时候吵到了小仙子?” 白岚摇摇头,素琼为她介绍,“这位是云缙,屋子是他住的。当初安排在这还是看在屋里残存着灵力能帮上小仙子。那这事来得突然,规矩不好破,今夜已晚,小仙子不便住在这屋,可是介意去我那屋住上一晚?明日再为你收拾一个卧房出来。” 说罢,瞪了一眼莱山妖王,若不是他提前回来了也不至于让她无暇为小仙子准备卧房。 莱山妖王可怜巴巴被瞪了一眼,心道,谁道魔君魔后提前回来了?还提前了开了宴,能怪他吗? 再说,她不也是心急着收东海的消息,他想着能提前回来让她高兴高兴也好,能怪他吗? 然,屋子被占了有什么大不了,只要素琼说一句,他还能不从?只是——素琼不愿意欠他人情。 “琼儿,我刚回来,你就要弃我而去了?” 白岚听出了一丝闺怨,抬头去看他,又去看素琼,心想她同素琼一起住是不是打扰他们了,面有尴尬,拒绝了,“素琼,不用,这里有空房我是愿意的,再不然,我去狐狸三兄弟那边住一晚。” 没想到素琼却严肃着脸摇头,“小仙子万不可与这北苑里的小妖们住一起。” “啊?”白岚无奈,看着素琼面上表情,便问出了为什么。 素琼:“男女有别!” 不仅男女有别,白岚姑娘体质似是特殊,怕小妖们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她,在未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她得好,让她担心。 白岚:“......”难不成这地方还能没有女客?不然素蓉那也是可以住的。 哪知莱山妖王突发兴致看着她,问了一句,“白岚?” 他知道的那人,可是一个凡人,病恹恹的死了之后却是往忘川里跑,魂飞魄散,连往生桥都不肯过,可是真绝情。 冥界亲眼见她跳下忘川的鬼魂回忆起来,都说了那女子面带戚容,坐在忘川边任百鬼噬咬,落魄至极,似喃喃着“他会恨么。”这一句,之后便决绝跳入了忘川。 无情人有心人在奈河边比比皆是,一个两个跳了忘川并不能掀起什么风浪,反倒添了笑谈。 世上无奇不有,千怪万怪,这白岚就是一怪。生时仙界神机薄看不到她的命数,死后冥界生死薄她一笔都未写上。神秘的很。 燕青提翻遍了整个冥界,才意识到,人真的是不在了。 心微动,奈何情已远。 面前这人,仙骨摆着。莱山妖王动了动眼睛,有些同情起燕青提来,这莫非又是哪路神仙没事去凡间骗人感情,把燕青提给骗进去了。 所以说,他多讨厌这群仙人。 魔界之人同仙界之人本是同根生,然魔界之人是多任性妄为,说好听便是恣意潇洒,遵从本心。仙界之人沉稳自持,常修无情道,修了无情道成大业的多是上清天的神仙,永生不老,有男女之分而无男女之事,反而全然是不管这世间事的,换言之,他们是见不着的神界之人。 无尽生命难以排遣,总有那么一两个神仙冲破禁锢,下凡体验一番,待归了神位,拍拍屁股又是高高在上的尊者,叫谁都找不着。 仙界虽不像神界那般等级森严,全无温情可言,平日小仙大仙历劫也爱往人间跑,锤炼自己心性,体验人间疾苦,可是把别人害惨了。 燕混子也有这一天,怎么他就有些高兴呢,实在是不厚道了。 只是长得相似,但是又同名,就叫人不能轻视了。 燕青提把人藏得深,知情的人不讲,渐渐的,与他熟稔的还知道个名字,不熟的外人就只知道燕青提从前对一女子不同,那女子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叫别人都不知道,甚至燕青提还瞒着爹娘,只有他们几个总是就一起玩的,可能才知道点什么。 他本是莱山之主,虽说他不管事,但山上的小妖大妖都归他管,把打理莱山的事宜就交给小妖们去做好了,不管他们是服还是不服,只要不老实了,打一顿便是。因着每在他闭关出来总有些小妖给他惹出事来,坏了莱山的名声,更甚者放养久了,总有些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狂傲着妄想着莱山的妖位,虽说平时他是放纵他们的,可嗷着跑到他前头,他也就不吝啬收拾他们一顿了。 虽说他也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就排除异己当上妖王了,但既然是老妖王让他替着守好莱山,他又当上了,得等老妖王的孩子长大了,他才能退位,这些日子姑且替他守着。 反正当妖王轻松得很,云缙自然乐不思蜀。 莱山罗罗鸟吃人,可他不吃人,可问题来了,管辖下的小妖吃人啊,凡人不知从哪听说了莱山有妖,时常丢些人进来,山里也没有迷阵,但是他们就是走不出去,等死了之后,小妖便将之肉身美味瓜分了去。 既然是已死之人,他就由着他们去,不多说什么,反正肉身过一些日子也是化作一抔土,不如让小妖们饱食一顿。 由是,莱山妖吃人的名声传得越发远了。 有些小妖便贪了,居然对未死之人下手,云缙还没收拾他们,就被燕青提截了胡,一把火把小妖烧成了煤炭,末了,朝他讽刺道,“莱山妖王,不过如此。” 被他救的那人是个瘦弱的小男孩,还不知觉垂涎着树上的果子,乐不思蜀。 这是一个人才,那拽到天上去的狂傲正好合了他的口味,同时闲得无聊,云缙也不生气,也就腆着脸还和他交换了名帖,邀请他到莱山行殿游玩。 没想到燕青提第二天带了一群神魔鬼怪来莱山,差点将他行宫玩塌。 他一点悔意都没有,笑嘻嘻地问,“好玩不?” ☆、第三十六章 金龙 云缙和他并肩坐在高高的顶上,头顶是银河星子,脚下是一群不知身在何方的妖魔。他记得他回了句,“还行。” 这厮笑着的脸才终于敛了一敛,露出些不屑来,说,“那小妖报着你名头,还说要我好看。” 云缙笑出声来,“那还得多谢你帮我铲除这些坏东西了。” “那你为什么又跟我行宫过不去?”他可没看错,这行宫哪是那么容易被玩塌的,这燕青提暗地里可没少出力。 他没答,看着下面的人又笑了,生冷的笑容让云缙一愣,听得他道,“你猜?” 云缙:“......约莫是你皮又痒了?” 砍龙角、毁杀彼岸花、调戏花仙......还有着道是嘴馋偷了山雕王的蛋,被山雕王追赶着掉了一地的龙鳞才把蛋还了回去......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犹记得他一身金灿灿,如今却是一条黑漆漆的角龙,蜕皮也不至于如此,这情可真是至毒啊! 他那时候还不明白,结果几天之后就听说他被他母亲抓回去关在不幽林,他不由疑惑了,难道他这真是闲无趣了讨罚么? 还有那一群鬼啊、魔啊,也都因为这事被罚了一遍,上来给他赔罪的人不少,送了些好些东西。 当然隔些日子之后,燕青提来了,一见他就伸手。 云缙愣了会,然后问他,“干嘛?” “当然是赃物,不给?不给连你一起上报给无极殿了。” 听到无极殿三字,他抖了抖。好端端的东西被他说成赃物,云缙嫌弃着把东西扔他储物袋,“拿去,可别害了我。” 后来又听说曾给他送礼的几家因为涉及着暗中滥用实权在凡间做些龌龊事被无极殿一锅端了。 云缙后来也想想,好像确实有那么几个送的礼贵重些,说的话也玄奥些,只是他们莱山安逸久了,他也没那个野心,推翻魔界这样的事就让老妖王的儿子长大后看看有没有兴趣罢。 这都什么时候,这些人还这么不消停!吃了一次苦头还不够。 当妖王的偶尔要赴几个宴,这回宴上遇上燕青提了,他正被几个美艳的女妖围着,有其它山头的妖王见了,低头对自己身边的女孩儿说道,“这就是你看中的意中郎君?相貌优秀,品性嘛差强人意,便是还没长大罢了,中看不中用,为父看莱山妖王这样稳重的就很不错,德才兼具。” 他赶紧遁了,碰巧遇见燕青提,估计着正从美人堆里刚脱身,然后与他在屋顶喝酒畅聊。 云缙揭开酒封,变戏法变出两个大碗,澄亮的酒水散发着醇香,他递给燕青提,同时道,“你知道阿山的老妖王怎么说得你?赞你相貌端端,品德平平就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嘿!你看你名声臭成这样,哪家的正经女儿敢出手让给你娶了?” 燕青提斜睨他一眼,虽然如此,手上动作举起酒碗向他一敬,表示着谢意,道,“我娘都不操心的事,你一个大老爷们操心个什么劲?听你这话酸溜溜的,难不成是哪家正经点的女孩儿看上你了?我还小,不着急。倒是你,八千余岁了你山头那些老臣子没给你找妖妃才是奇怪。” “你还小,这话我怎么听着怪怪的?”云缙难受着又喝了一口酒,“人家姑娘明明看上你了,可她亲爹说你是长不大的孩子吧?看不上你,非得拉着我说长说短......你说这是谁的错了?” “是那老妖王的错,是你的错,就是不是我的错。你找错人了。”燕青提望着眼前夜景,惬意的又喝了一口,“你们妖界还乱着?” “瞎说什么大实话......”云缙道,“老妖皇做妖低调,实在镇不住一些野心勃勃的,他又不管。可不知作妖的是不是都懒,各自在山头当着妖王就是死活不肯当这片林子的出头鸟。”他拿着酒坛子,向燕青提敬了一下。然后又问,“诶,老妖皇被逼急了会收拾他们的。不说我们妖界的事,这样挺好。你们魔界最近也挺太平,什么事又让你愁眉不展了?” 燕青提叹了口气,“我眼花,我头疼。” “玩累了?”云缙看这他样,精神奕奕的,怎么都不像头疼眼花的模样。他补充了一句,“这样吧,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能帮则帮。” “我离家你收留我么?” 云缙凉凉道,“我怕我新建好的行宫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原来那厮是被逼着拿笔杆子看账,看得头昏脑花,结果逃了出来。鬼怪爱玩得很,生活奢淫,偏他在路上遇上他们,知道他们去凡间玩耍去了,又让他那双狗眼睛看见他们身上带着残魂,里面还有着几个纯良的鬼怪,被蒙骗了无可非议,燕青提本不想管,奈何他们偏生还要拉着燕青提做挡箭牌,燕青提时刻记着母亲的话不能与人起争执,坏了界与界之间友谊,只好将计就计,让他们落进莱山这陷阱里,他云缙不过是恰好撞在他的枪口上罢了。 没想到意外抓着些不规矩的老虎,正好回去交差。 云缙大抵知道魔界二殿下要学许多东西,但这做账怎么也不至于让一界殿下来做,实在大材小用了些。 听说他兄长幼时便替父亲分担许多事物,他哥哥眼睛后来不好了,就极少下漠北王宫,但这事也极少人知道。看这情况,燕青徵虽然未明面昭告天下,他也是未来的魔君了。燕青提可不逍遥得。但燕青提也不好什么都不做,若是遇上些棘手的事情,还要亲自交给他去做。他的母亲父亲常在外,兄长的话还是要听的。 尽管燕青徵似乎有意在培养燕青提,但是燕青提并不怎么上心。 燕青徵是个出色的掌权人,但似乎心思并不在此。 他将大部分的权利都下放给麾下各大城主,认可魔城主的地位,他父亲燕江离鲜血淋漓将魔君的威望立起来,就这么轻轻松松被燕青徵瓦解,就不怕再来一次魔族内斗? 他猜当是不怕的,燕江离从前也是一位城主,后来魔族乱了,魔君无所作为,他才取而代之。 他们一家人姓燕的,除了个上官玉慈,父子三人心大得天塌下来都是不关自己什么事。 这样一个生于血腥、残暴的国界,居然被法数严整着,是以魔界从前的名声不好,如今却变得意外的令人可亲。 还得归于那句话,上上人犯罪,与下下同罪。故法数成。 因此啊,这燕青徵当真是狠得下心 总之,从前的魔都是有野心的,像燕青提这样毫无志向的魔头在魔界恐怕遍地都是。 去魔界还能听到有稚童唱着歌谣: 日落而作,日出则息。 吾则饱腹,汝则圆愿。 且喜且乐,且喜且乐。 帝力于我何有哉! 意思大抵是他们日落了便去替着人类完成心愿,他们贡献的魂魄便可让他们饱餐一顿,这样的安逸的生活,远在天边的皇帝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让激进派听了可难受,向来滋生着愁怨的灵魂皆是他们的盘中美食,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何时还要等他们自愿贡献? 愚人! 驱魔使们需要收拾从魔界跑出去的魔物,多是不幽林里滋生的嗜血残暴邪物,除此之外,他们自然也有权利处置着那些不安本分的魔族人。 姓燕那家子与冥界联手建了小组织,叫无邪殿,专门管那些为非作歹的!规矩由无邪殿草拟,魔界和冥界之主戳了红印子,交给属下督责管教。做坏事可以,但是被发现了便是死路一条。无邪殿也并非不给人机会改过,只是真的要让无邪殿出动去抓人,那便真的是没得商量了。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不怕驱魔使,还有无极殿在。 后来,仙界也认为这组织不错,于是也加入了进去。他们仙也是要脸面的,入魔的仙、做坏事的仙总归是他们仙界出去的。 三界联手,才短短一千多年,这无邪殿怕是没人撼得动了。 妖界看着不对劲,连忙推举出个代表,由有着丰富资历的老妖王去与三界交涉,求着纳入无邪殿。 无邪殿设立的初衷便是为了严惩犯错的魔族、冥界众人,若此便是保护良善的子民,若是加入进去,妖界恐怕能更安稳着一些。 但是,无邪殿由三界成立管辖,但是无主,法度便是其主。 法度又是如何定义? 燕青徵不下漠北王宫,但是脑瓜子是十分聪颖的。 他让四界子民一同来制订这统一的法度。 冥、魔、仙、妖四界召集了各界数一数二的学者,翻阅古籍,更甚者派人去凡间学习凡人是如何定义严法,各位学者废寝忘食,又因各自种族不同吵得面红耳赤,迟迟没有拍板定下来。最后经过争吵,他们想出了分治的办法来。 妖有妖法,仙有仙规,魔有魔法,鬼有鬼规,由无邪殿统一收录,若是无邪殿要判罪,便根据各界的法规来判处罪人。 至于人界与神界为何不算里头,只因神界算是神龙不见尾,真真是不管事的,除非是真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现身。至于是什么大事,云缙不好定义,连万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把天都捅破了,都不见神界的人来调停,就当他们死了罢。 ☆、第三十六章 无心 人界不好知道妖魔鬼怪这些事,也只有些修了法的门派才知道无邪殿是怎么回事。但是无邪殿门槛也着实高,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瞧一瞧的,就连云缙都不知他们把无邪殿总殿设在了哪里,他怀疑着坐镇总殿的人便是神界之人,不然如何让四界臣服。平日里能见到的都是小分殿,在各地散着,收受处理报案人的案情,同时也受那各地子民的监督。 妖界一直不成气候,仙魔还未大战前,一直在争着妖皇的虚名,争来争去把自己的本命龙脉给争断了,恰好仙魔开战,群妖无主,逃逸出来的魔物给妖界造成不小的伤亡。那会儿,本命龙脉即蜀山那一片的山脉妖力之源一灭,各地的妖山都受了影响,现在谁也不想接手这个烂摊子,活得最久的老妖王赶鸭子上架成了临时妖皇,一边躲着在深山修复龙脉一边战战兢兢就怕遭人惦记着小命归西,是以做事很内敛,把妖界也算是治得和和气气,至于一两个会闹腾的就交给无极殿收拾去。 龙脉近来看着有些起色,一些妖又是不老实了,背地里亮着利爪蠢蠢欲动,云缙都要为老妖皇不值。 大大小小妖山小妖大妖不甚其数,最最有名还要数一百零八座妖山,若真的老妖皇退位,还要从这里头选一位新妖皇替上去。他莱山也算一座,但是他着实没什么野心,何故因他太过于优秀便将他视作眼中钉,诶! 妖啊,也是勤奋着才修炼到这等法力,别人作乐他修炼,怎么比而较之?还是燕青提道出来,你这作妖的,怎么就不懂得享乐?妖界待腻了,弄个□□去凡间体验一番百位有趣。云缙从前小的时候在人群里头玩耍过,只觉得人心太无情,后来就淡了与人交往的心思。 在深山里头坐着修炼听小妖闲聊凡间的琐事,听说燕青提又来凡间了,这回不是逃跑了出来的,是他那个哥哥给他放了假,整整五日。 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说法虽然夸张了点,但是也不骗人。魔界五日,凡间却算上要五个年头,燕青提自然是不愿意呆在魔界,跑来凡间过日子了。 没想到还真把自己当凡人了,他当上了那卖玉的商人,没事就雕雕石头,真是就这样打发时间,也不来找他。 山不就他,他去就山,结果他去找了燕青提,燕青提头都没回,说,“我忙着,没空搭理你。”气得云缙直接回了自己的山头闭关去了。 突然间,燕青提就领了人来,病秧子一个,对之是有求必应,这一眨眼的功夫出乎云缙的意料。 虽说燕青提爱跟妖女打闹玩耍,你说一句我侃一句是常有的事,可是燕青提是动口不动手的君子,说调戏花仙不过是人家以讹传讹夸张了而已。 是以云缙视线里那个双臂搂着姑娘双臀将人背了进来的人真是燕青提? 燕青提进来将人放下,定定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叹得云缙一头雾水,然后同他道让他照看这姑娘一会儿,接着不知道干什么去。 云缙在她对面的软席坐下,与她四目相对时,上下打量着她。姑娘跪坐在席子之上,笑容绽开,一双眼睛像弯弯的月牙。 那时候,就笑得是没心没肺。 品性不知如何,看一双眼睛心地该是不错的。 一个来回,云缙心中有数。姑娘印堂间病气缭绕,是体弱致病,该没有几个活头。且脸上似乎有伤,故带着面纱。但面纱之下,还能感受着姑娘激动的喜悦之情。 “您便是大名鼎鼎的莱山妖王罢?今日一见白岚真是三生有幸。见一回见着真的妖怪,心中激动了些。我们路上遇上个姑娘,燕小二救她去了。若是妖王大人你要寻他,等等便好。”该是云缙拿了折扇没挡住自己脸上的疑惑,白岚开口了,听她这么个称呼,云缙脸上表情更是多姿多彩。 燕小二?燕青提一个正儿八经的魔头,在魔界里头呼风唤雨够了来凡间做那小伙计了? “我可是吃人的妖怪,燕青提放你一人在这里还真是心大,我要是不高兴了一口就能把你吞了。怕么?”心中诽腹着不停,云缙却不动声色,拿出了妖王该有的气魄来,一双深目迥然,突然间,云缙就生出点想要捉弄她的心情。 白岚被那双眸子里头威压压得脸色白了一圈,扶着眼前的案几喘气发抖,云缙听得她道,“我方才不怕,现在怕了。” 那声音可怜兮兮的,听得云缙心里发颤,“妖王大人,你真的要吃了我?那你现在高兴不高兴?我不好吃的,我肉老着,又常喝补药,味道都是苦的......” 说完,她身子一动,云缙还没从那可怕的声音中的回过神,就见她跑到了门边,大叫着,“救命救命——!” 云缙黑了脸,看那女人在那自导自演,暗处有小妖闻声而来,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咦?妖王大人可终于要开荤了?” “生人!那是生人!” “可他是妖王大人,管他生人死人......照吃不误。” “......那女人那么瘦,好吃么?......”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瞧瞧我们都几百年没开荤了?” “呜呜......莱山的小妖可怜哟......” “闭嘴罢。”云缙站起来,威压跟风一样带着他的话飘出去,瞬间小妖们闭口不敢言。云缙厉声喝道,“退下。” 角落里悉悉索索声散去,云缙迈开腿靠近白岚,哪知他还没靠近,那厮却在地上打滚,抱着头,叫得撕心裂肺,“啊啊啊——妖怪!不要吃我!救命呀——” 云缙:“......”他就不应该想着要捉弄她。 那方燕青提站在门外侧,视线与他在空中交汇着,微含无奈,接着那视线落在地上打滚的女人身上,含了嫌弃。 后头发生的事让云缙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子,幸好他那扇子挡住了眼睛。 挡归挡,还是要看的。半边视线里头,燕青提去拉那个病秧子,刚一碰到她,她便跟只活泼的小老鼠似的蹦了起来,三下两下攀上燕青提,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呜呜——燕小二,我怕,幸好你来救我了,不然我就要被妖怪吃掉了。” 云缙:“......” 且不说燕青提没有把人一巴掌拍死了,还温柔地将人从地上拦抱了起来,这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云缙心中好奇越盛。看着看着,那姑娘声泪俱下指着云缙说道,“呜呜,我害怕他。” 云缙:“......”他更害怕这姑娘。 燕青提掏出颗小糖来,那姑娘眼泪说收就收,停了一会,掀开面纱一角,从他手上含了糖过去,嘴巴一撇,又要开始哭。 不过短短一会,云缙还真看出意思了,就等着人继续哭,哪知燕青提拍了拍人背,说,“吃着糖就不准哭,十有八九噎到了又要谁受罪?给我把眼泪收回去了,不然下回不带你出去了。” 这话一出,那姑娘从他身上滑下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她还含着糖,吃得津津有味,笑嘻嘻问云缙,“我刚刚演得像不像?” 云缙:“......” 燕青提哪里弄出来的一个疯子?偏偏燕青提对她是有求必应。 听说他们要在他行宫住一天,就让他们住吧,只是云缙真是被这姑娘惊到了,嘱咐着燕青提,看好那姑娘,不要让着人吓到他们莱山的小妖了。 这年头,人都要吓死妖了。 就一天罢,云缙自己没吃过猪肉还知道猪会跑罢,燕青提对待那凡人是不是好得过头了,又是背啊,又是抱,那姑娘就跟没腿似的,脚不沾地,卿卿我我当云缙就是个死人。 终于熬到他们走罢,云缙忍不住劝了他一句,喜欢上凡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哪知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 云缙:“......”他两只眼睛若没瞎,就是看到了。 为何总是说仙人殊途、人妖殊途?凡人历千万世,成就千万不同人生,对他们而言,哪怕是刻苦铭心的爱恋,求而不得的苦闷,一碗孟婆汤下去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就算是不喝,一世一世的轮转,那记忆跟着一点一点也会消失,到了某一日,恐怕会记不得当初相爱的人是谁罢。 到时候,还是苦了这些将一颗心送出去的有情人。 燕青提不听就算了,少年年少轻狂,总要经历着才知什么是苦滋味。 若是要点化凡人成仙、成妖或是成魔罢,得过问心劫,过了问心劫,还得在劫雷里走一遭。走兽草木、凡夫俗子因偶得因缘成仙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那便是他们的机缘了。强行点化恐怕十有八九都会折在问心劫这一关,若不是这样,这世间的人恐怕都可以成仙了。 他望着坐在他山头上坐了好几日的姑娘,想着燕青提是不是忘记带走了?她身上留着燕青提一道魔气,小妖也不敢靠近她。 听说她要求死,云缙自然愿意成全她,哪知她又不愿意了,一看见他就不停流泪,明明害怕却要破口大骂,“你若是要吃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化成厉鬼吃你的骨,喝你的血,扒你的筋......看谁斗得过谁!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混蛋!走开!” 站在几里开外的云缙持着的微笑一敛,“......” 怎么,又来一个戏子? ☆、第三十七章 心魔现 许久,他问,“我还没说我是妖怪,你怕什么?再说,有见我这么好看的妖怪么?”他人形放在凡人堆里头可算是不错的,姑娘家看了要脸红,男人看了要嫉妒。 这傻姑娘一愣,又哭了起来,“呜呜......当然有......可是他不要我了。他怎么能为了气我与他人成亲......一定是骗我的......呜呜,我的孩子也死了,家人也将我视作耻辱,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活了。” “我是莱山的好妖,既然你想死,我便成全你。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样子,就让你落个全尸,我就好人做到底顺手埋了你罢。” 云缙一说完,哪知她哭得更凶了,“啊!呜呜......我不想死呀!” 云缙无奈,“你倒底是不想死还是想死。” 她声音小了下来,抽抽搭搭的哭,云缙索性抱着肩膀倚在树底下,看她哭,反正美人哭得也是赏心悦目,他就看一会。这一看看了一刻,她才答,声若蚊呐,“不想死。” 云缙放下手,向她走了过去,伸出了手,“这不就是么?既然你不想死,碰上我,我就免为其为收留你在莱山,你想什么时候离开便离开罢。你会做饭么?”他视线落在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一下就后悔了。 她停住了哭声,还用着哭腔,云缙听到了,“会的。我曾经跟一个师傅学过做菜。” 云缙:“那好。我们山头正好可以换换伙食,你且当当师傅,教一教小妖怪做凡间的菜样,就当做住在这里的报酬罢。” 她不敢碰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头顶才将将到云缙的胸膛,就见她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裙子,这回轮到云缙嫌弃她了,他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傻姑娘顿了顿手,嘴巴一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躲在树后几个小妖嘀咕着,“妖王大人见人哭了也不管,这会儿又在欺负人家小姑娘了......真是不要脸!” “祸害!” “混账!” 在他们看来,妖王常常惹哭凡间姑娘,便是欺负的一种行为。 不是他们怜香惜玉,只是也怕姑娘哭啊,有几个姑娘追到了莱山,哭了几天几夜,那声音凄厉不绝于耳,加上莱山地形,那声音总是能传得很远很远。 有一次还把他们的家哭塌了。 孟姜女哭倒长城这个故事一时在莱山传了很久,暗地里让人在云缙身边旁敲侧击,“妖王大人,你看,你以后可莫要惹上孟姜女那样的姑娘哭......” 云缙:“......” 他叹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衣袖,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杜琼。” 她说时,衣袖滑了滑,露出手腕上的绳索痕迹,云缙问,“莱山设了结界,你怎么进来的?” 杜琼顿了顿。 “我被逼到绝路,想着要活......” 语气有些苦涩。 她摇了摇头,突然自语道,“我不配姓杜。” 云缙看着她好像不愿讲的样子,也不愿意去问,自个人就给她安排好去处,“既然如此,看你一身素白衣裳,就叫你素琼好了。你挑着个顺眼的小妖让他带你住下。” 山头上多了个凡人姑娘,云缙也就不常跑去找燕青提。 素琼常会带着小妖下山头,去采购些食材,回来之时会给他带些凡人的东西或是一些她认为好笑的言谈。 过了半年,素琼突然说要返家。云缙随口便问了理由。 她笑了,那笑却让素琼整个人阴冷起来,“我要回去报仇。” 什么样的仇,是妖王做不到的?云缙想着她一手好厨艺给山头添了很多乐趣,倒也热情地说要帮她。但是素琼拒绝了,“凡人有凡人的事,我要亲手让害了我孩子丈夫的人得到报应。” 素琼便是有夫之妇,她丈夫便不是人,虽然说这女子像是被抛弃了,云缙知道的那刹那心情不知如何讲,道是难得入眼的人被别人占有了吧。 素琼走后,吩咐小妖多注意素琼,云缙就因为修为不稳闭关了。时恰巧他闭关,出关的时候,凡间都过去了十几个年头。 那姓白的坟头若是有草,都该长了好几回。 他一时间就想起素琼,那一个姑娘也该变老了。山头上没有她,跟小妖们一打听,才知道素琼自那次下山就没回来。再次见面时,素琼却成魔了,跟在燕青提身后,至于燕青提,果然出事了。 听说她是病死的,至今过逾十二个年头,他也不惊讶,就她那病秧子凡人身躯,也活不了几个年头。 奇怪就奇怪,为什么她要去跳忘川,这一跳不得了,燕青提心魔都发作了,看来,当魔这心魔劫就是令人害怕得很,想不开就是死路一条。后来破了心魔劫,谁知道他还是惦记着的。 听素琼说,当年在莱山还是白岚让燕青提救得她,若不是如此,云缙想必也不会碰到素琼了。 突然有人叫,白岚回头,“诶!” “那就是了。这么麻烦做什么!”只见那莱山妖王一个闪身移开手往白岚面上一拂,白岚便觉头脑一阵眩晕,失去了意识之前,还听到素琼一声怒喝,以及莱山妖王略带委屈的声音,“燕二那边卧房多,随便挑一间不好么?再说,他那卧房床大得很,多睡一个人也不碍事,指不定他多高兴......诶,琼儿,你别生气。” 不知燕青提该有多惊喜,见了人不敢认怂成什么样?还得兄弟们在后面推一把,就当做是谢他们当年为他送来的人罢。 燕青提从前夜是没心的浑人的一个,叫人分不清他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那之后的燕青提仍旧是浑人一个,然那颗心早已经落在了忘川里,心都是死了,再浓艳的□□在他面前只是一笑而过。 ....... 回到东苑,万物俱静。 燕青提推开房门,绕过了百花盛放的翡翠屏风,进到内间,便看见还是小小少女模样的白岚沉沉躺在床榻之上,阖着那双灵动的双眼,呼吸均匀,睡姿规矩。 上官玉慈对他说的话在脑里梭巡不去,扎了根刺得他动弹不得。 他顿了顿,随后迈开脚,将褪下的外裳搭在栏架之上,复而走近床榻,坐了下来,乌黑的发便顺着肩胛滑了下来。 时刻便在这个时候凝静了下来,点点光亮的火焰跳跃于燕青提的发上,眉宇,睫毛,肩膀,手臂......火光闪烁,他睁开那双眼,金子般的美丽交织在火焰与明珠柔和的照耀下,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 他伸出手,精致的腕上十二颗串珠似有火焰在流动,描摹着掌心人的轮廓,恬静安好。终于落下指尖,小心翼翼的触上她的眉心。 白岚,我说过,你若是弃了我而去,我便是会亲手杀了你这负心人。 “嘶——” 周身火焰失去控制般窜起一丈高,炸开一朵朵惊艳的死亡之花,落在地上,毫不留情的舔舐着,如蛇一般蜿蜒,留下一道道心上抹不去的痕迹。 “可是如此,我还是舍不得放下你。这可怎么是好啊.......” 此刻的人脸上容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沉稳了不少,属于青年低沉喑哑的声音低低哀叹一声。 狂风呼啸,雪花似是感应到青年人的情绪翻涌,肆虐翻飞。 “砰——嗒!” 大门向两侧打开来,贵重的百花翡翠屏风被毫不留情的被击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冰锥横于残藉间化作一抹冰白水汽。 他微微偏头,笑了,“听。白岚,你可是听到了,我的心便是被你这样一寸寸的踩在地上.....我却甘之如饴......你怎么如此狠心......” 他俯身下去,一手撑在她的脑袋旁,另一只手缓缓下移,划过眉间,鼻翼,在她嘴唇处徘徊,恋恋不舍,柔软抵上她的唇,气息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如此失而复得又患得患失。 抬起头将耳覆在她的心上,低头去听。 掌心温暖,还能感受到一丝跳动,那是白岚的心动。 “幸好,你还是好好的。” 他阖下眼,盖上了令人惊心动魄的琥珀眸,纤长细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将疲惫遮了去。 见这情况,门外几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饶是素琼当年见过燕青提被心魔吞噬的模样,也不觉比今日惊心动魄。她心里震惊,心里酥酥麻麻的说不出滋味,待回过神,才忍不住抬起手抹了抹落下的眼泪。 莱山妖王云缙连忙认错,“琼儿,我错了。” 燕青徵,燕江离与上官玉慈三人立在一旁,甚至连柴柬也在,角落里藏着个梦魔宝宝,还有谁,还有三只狐狸兄弟被吓得瑟瑟发抖,除了个素蓉没来,白岚认识的人都来齐了。 白岚睁开眼,是被热醒的。难得漠北冰天雪地还有这殊荣。 只是眼前这一片狼藉叫她不知所措。 身上还压着个衣衫不整的燕青提,外头人排排站好向她注视,白岚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确定自己所见非虚,再望出去天外夜色。 她扯起嘴角,颇为牵强地问,“大家伙不去睡觉,莫非是在赏月?” 燕青徵依旧维持着微笑:“......” 燕江离:“......” 上官玉慈:“......” 男人转过脸,对上官玉慈道,“夫人,如此一招可是险棋。” 夫人的主意是想着告诉燕青提白岚的身份,二人之间既是表兄妹,也是堂兄妹,一家子之间便是断了情爱,哪知...... 他幽幽的补充,“燕无疆那混小子说白了跟我姓燕的无半丝关系。” 上官玉慈将脸别过去,就是不愿意去接燕江离的话头,“......” 燕江离无奈,夫人一听到白岚这名字,心就跟磐石似的,顽固得很。再过两千年,他想他都抱不上孙子了。 云缙被素琼那沉下来的脸色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姑娘,你刚才可是差点魂灭了。 三小狐狸:“......” 梦魔宝宝:“......” 过了今晚,小狐狸怕是不敢再惹笑嘻嘻的二殿下了。 ☆、第三十八章 入族谱 白岚怎么也想不到,她是上官容真的血脉,听闻她爹是燕江离,当今魔君陛下的弟弟,昔日执掌五殿十城,身份煊赫,魔君麾下的一把利刃。 然,那只是昔日。又听闻那燕无疆偷了魔界至宝消失了,随后一看守之人也发现仙界至宝不见踪迹,细思极恐,仙界震怒。 传言仙魔二界至宝本是一物,生万物之源,润生灵之魂,只是后来一分为二,一半守魔界,一半守天界,三界生灵仍旧相安。 从来不缺乏贪图修炼懈怠,又心生邪念的人,觊觎着这平白的力量。 宝物失,三界动荡,邪魔趁乱而出。 当任天帝上官广丞高举“挽救苍生”的旗号浩浩荡荡进攻魔界,要挟燕江离将那恶人燕无疆交出来。 仙魔二界大战,内外生灵涂炭,加之失了守护灵物,雪上加霜。 是以横尸遍野,血流如注,硝烟四起。 外忧不解,内患生。 魔界各处早不满燕江离共和统治的各城主大举造反,当真是雪落不停,鲜血不涸。 上官广丞挂帅亲征,受了重伤,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遂退位,责令第二子玉章继承大统,定要将那燕无疆正法,夺回宝物。 事情一直没有解决,直到再次发现天地灵气重新流转,才得了一线生机。 那燕无疆是死了,神魂消弭于天际间。 宝物不知去处。 仙魔二界开战一是夺回宝物,拯救百万生灵,二是惩戒那恶人。如今那恶人是死了,宝物再难寻,宝物终究脱了人之手,再次庇佑大千世界,归转天地灵气。 到如此地步,仙魔二界是没有再僵持不下的必要了。 魔界允诺,若寻回宝物,双手奉上。 解了外忧,如何解决内患? 魔界皇族世世代代守护至宝,宝物被偷,燕江离作为那燕无疆的兄长又该如何服众? 于是燕江离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拟了诏令,令使者传音整个魔界。 “一、吾失职于魔界万众,孤苦苍生,吾弟不仁,削夺其权,宝归众名,若追其者,赏至宝。” “二、吾弟有错,然不曾偷取天界一物,造谣者不分老幼诛杀无异。” “三、吾为魔界尊者,生为魔界众民,死为魔界众民,问心无愧,扰序生事者、残暴成风者、卖官鬻爵者,斩杀勿论。” 趁着战乱,伺机造反的城主,又或者看魔界内乱无暇分心管的妖魔,跑到人间祸害凡人的,再又或者同别的胎珠暗生,联合串通勾结起来企图吞并魔界的,通通被燕江离无情收拾了,铁血手腕叫人不敢多言。 许是上官玉慈做了魔后,仙魔两界和好如初,签订不战协议,是以万年来,魔界众民享着锦绣山河,和平盛世,普通的魔界之人不外乎求安稳的日子,魔界至宝不管是皇族守护,还是散落六界,都与他们无关罢,回家不如唱一首歌。 有贼胆的被强权压着,自然而然,便都淡了心绪。 听上官玉慈娓娓道来一场魔界旧事,白岚这局外人也不得不感慨,实在精彩。她知晓身世这真相,也不是很惊讶,那天她醒来之际他们同老者之间的谈话她也听得分明,半带猜也心里明白了几分,只是没想到他这爹爹名声是真坏了点。 如今都三魂七魄都归做了尘土,好的坏的一并带去,白岚不知作何感想。 白岚问,“那上官——我娘呢?” “未知归处。” 上官玉慈缓缓摇头,道这几字,白岚听在心里还是不免叹了一口气,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还不如不知道得好,徒增伤心难过。 “她爱去的地方,想去的地方,我与江离寻她八千余年,倒是寻到些她的一些往事,然人的影子是一丝都未曾找到。” 堂内气氛有些沉重,白岚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好安慰地说一句,“事情总会好的。” 而后夫妇二人只是一挥手的功夫就将白岚引到一处大殿的门前,白岚回头望去,薄薄的一层雪盖住背后幽深的一条来路,路旁竟然有一抹绿色,是在寒冬里凛然的青竹,冲淡了一丝丝的压抑。 她回过头,快速抬头扫了一眼红底黑字的匾额上“万冢堂”,在燕江离与上官玉慈的示意下,踟躇着脚步还是跨过了大门。 只是半只脚一沾地,屋内无端刮起一阵冷风,扑去零落白雪,再看见眼前密密麻麻、摆放整齐的暗色牌位,白岚吓得瑟缩了一下,把脚又伸了回去。 上官玉慈早已站在里头,看见白岚这么不争气,桃花眼一眯,语气颇有些重,“就这样吓到你,老祖宗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给我走进来。” “诶呀,夫人。哪怕只是牌位,那杀戮气可不小......当初无疆可是直接被老祖宗们弹了出去......”燕江离长得高大冷酷,偏偏喜欢服软,反正是替白岚说好话,白岚看着他越看越顺眼。 白岚知道门口便设了禁制,在外头是看不见里头有什么东西,一片幽深漆黑神秘,但只是站在门边,那股强大的气息就已经让她发憷。 最终还是上官玉慈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如同虚幻的空间里头,红衣张扬的妇人立在她身前,挺直的背便给人一种沉稳的凝重。 “魔界自立至今三千九百七十万年,曾孕育出两百零四位魔尊,燕魔一族出了三十五位魔尊。万冢堂共设立牌位一千五百七十三万块,一百九十七位魔尊生前都留下一道气息附着在上,共护冢堂,庇护后辈。吾等燕姓祖宗除却三十四位魔尊,还有两百余万燕魔王族、姻亲家眷设立牌位于此。” 燕江离缓缓道来,那一块块的暗色牌位似乎在呼应他的话,泛开一道道的纹波,开出一朵朵金色莲花,白岚看着那莲花,满是震撼。 她望着上官玉慈不放的手,同时上官玉慈也似是漫不经心的瞧了她一眼,白岚被她牵着,踏着地上开出的堇色火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堇色火焰还是让人看着十分眼熟,可不就是在王宫顶上插着咧咧旗帜上纹着的花样么? 说来素蓉果真是花妖,换起漂亮衣裳比素琼就是勤快,这样带着标志性花样的衣裳白岚还真没在素蓉身上看过,倒是她常在素琼的前襟上看过,至今印象深刻。 家族间都有自己的徽章以示身份,那火焰纹应该就是象征着那燕姓王族的身份了。 她还在猜测着二人带她来到底是做什么,直到他们停住下来,将眼前牌位展示在她面前,她心里有了几分明了。 上官玉慈终于松开她的手,看着她道,“这便是你父亲燕无疆的牌位了。”说完,便退了下去,与燕江离一同并肩而立,两人脸上神情淡然带着君临般的从容。 那牌位上不像有灵力波动的样子,白岚深吸了口气,乖乖屈膝跪了下去,接着回忆着拜夫子时的情况,叩拜在地,砰砰三声响。她直起身,回头望去,二人还是站着不动,她正想起身,肩膀一重,身边多出两个人。 上官玉慈见她不动,于是放开了自己的手,抬手向上恭敬作揖,微垂双眉。白岚余光瞧见燕江离也是这样动作,心中微微奇怪,但是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三十四朵金莲绽放开来,接着,开出一朵朵的堇色火焰,气氛在这一刻便肃然起来,白岚再愚钝也感觉到了此种如风雨欲来的凝重。 燕江离扬声请求,“列祖列宗在上,我乃燕魔一族第三十五任魔尊,寻回罪者燕无疆遗孤在此。经过确认,岚名人者乃我本族血脉,其父入了族谱,便是燕家人。若列位祖宗同意将其认祖归宗,江离在此承诺必巡回魔界至宝,为燕无疆将功补过。” 他话说完,殿内莲花、火焰闪闪烁烁并无什么动静,白岚黑眸里映着那闪闪烁烁的光,从下往上望去,上官玉慈的眼底隐约也是闪烁着光,很快便消逝,燕江离脸上凝重一直不褪,过了片刻,白岚喉头梗着的一口气忽然一松,她再次吸了一口气,缓缓拜下叩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且响亮,“白岚愿为父亲承担一切罪责,此入燕家族谱,我便是我,我又便不是我,为魔界、为子民、为燕家,肝脑涂地。” 语罢,像是有风吹过打破了那一片静寂,堇色的火焰活了起来,咻地越发明亮,越发灼热,直至成为艳艳的赤色火焰,火舌缭绕着,像一条条巨龙,气势磅礴地俯视着白岚等人。 白岚抬起头,不由为这雷霆万钧的气势肃然起敬。 一道灵气若闪电打入白岚额间,她难受的闭了闭眼睛,一朵赤色火焰盛开在额间,转瞬即逝,再次睁眼,千万牌位不在,换做盛装而立的燕家祖宗,对她投之注视。 无端认了祖宗,白岚走路都是飘飘乎的。 燕青提睡了三日还未醒,期间江管事来过东苑十许回,每每来都要哭道,“二殿下,你再不醒,就别怪我渎职了。” 江管事人如其名,是个看起来十分善的年轻男子,脸上圆润,红光满面,是财神爷的面相。 至于他这个管事的诨名由来,从他三天来瞧燕青提清醒了否,再看唠叨了许多次的行事大抵可以知道,这是多操心多尽职的一个人。 江财神:想撂担子不干了! ☆、第三十九章 作死 然一想,还得咬牙干下去。 不行啊!谁叫江管事欠了这糟心东西一个恩情,天界那乌鸦嘴给他是免费的算了一卦,要是漠北完了,他得还他十世恩情,太吓人了。 下面那么多口子就还等着他下令,燕青提不给个准话,下面的人还要不要做事了,漠北的子民还要不要讨生活了? 魔君陛下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么懒散的人,还真是心大了。 又想到魔君魔后那两口子实际上不管事了,江管事心生绝望。 大殿下日理万机,恐怕也不会如二殿下的意,去批阅那账本,开了头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哪怕是闲了宁肯跟那人话聊,看着那账本快要堆到人高,都无动于衷。 那姓白的到底是什么人?魔君魔后对她如此重视。 呸,燕家的都不是好东西。为了报燕青提救命之恩,他被燕青提招揽了来,哪知姓燕的却是撂手当背后掌柜,忙里忙外,他还要当老婆子在身后催着尽操心掌柜不签字,这个忙一直是忙到了今日。 他从前在仙界主管凡人财运,朱笔一勾一划之间便可以赐人黄金万两,家财万贯,抑或是破家荡产,虽说起来是真神气......然也不是可以随意改人气运的,否则他也不必在这魔界替燕青提做那跑腿的。 诚然,他自认为漠北上下对他殷殷期盼是叫他有些压力了。 他是管人气运,从前,如今也改不了自己的气运,只能是顺其自然罢。 要保好漠北那财运,旧管新收,开除实在是免不得要做好,城中花销开支,每月库物出入,跨界往来纳出,月计岁会,实在麻烦。 还有那无邪殿,每年每年都要送进去多少钱,数都数不清,这没个会赚钱的,怎么能行? 江管事面如死灰从议事厅门前过,上官玉慈夫妻同燕江离无动于衷,只一心饮茶,好不冷漠。 白岚不由同情江管事。 她手腕微动,上面挂着一串川料火焰纹的赤色佛珠,颗颗灵气满满仿若她腕间的精灵,细腻油润,不经意一瞧,赶紧收回那可怜的恻隐之心,她哪还有闲心思去可怜别人,她自己就是个可怜人。 这可不是普通的佛珠,十二颗在佛学上便有十二因缘的说法,世间大多之事由缘起,又因缘而灭,正好用来封印这世间六道轮回生生不息的三毒:贪、嗔、痴。 而燕青提的心魔便是犯了贪这一毒。人皆有所求,然贪得一情,求之不得,故生忧怖。 想她可怜一小小仙草精灵,脖子还挂着个镜子妖,忧患未除,腕上就又多出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心魔。 姓燕一家果真是惯会压榨人,极尽其所不能。 燕青徵的原话是如此的:“青提心魔迟迟不能解,无奈之下,只好请了佛祖强行剥离,封印起来,对外人称道心魔已破,保他不受威胁。心魔印至今逾两千余年未破,白岚仙子也见了,心魔竟破了封印,将青提压制,然却未将他完全吞噬,想来还是小仙子的功劳。果真,小仙子便是佛祖说的有缘人罢。而且,你也归认祖宗,就是自家人了。” 莫名被冠以“有缘人”称号的白岚不明所以:“不敢当不敢当。” 燕江离补充道,“是这样的,我儿少时曾爱慕一白家女,然求之不得。你如今身世大白了,说句明白话,你看,虽然你爹不是我亲弟弟,但是你娘却是我夫人的妹妹,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自家人了,看岁数,你也该喊青提一声表哥。你无端姓白,正好重了那白家女,这实在逃不过那缘一字啊!” 说到最后,他抬高声音,竟有些激动,“想必你便是我家青提的贵人了。” 白岚汗颜,“这真是太巧合了。”她还记得燕青提道她是讨债的,这到他爹嘴里就变贵人了。 她虽然姓白,这姓也是来得奇怪,若跟着父亲姓,还是要叫她燕岚了。 燕江离幽幽说道,“你这说来是不肯帮我家小龙儿了?” 这要怎么帮?心魔这东西是她可以帮忙的么?真是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耍起赖皮来,“你跟我家青提成亲。” 她一口茶咽得艰难,白岚想扇他两耳刮子,忍住了自己的手。她想着该怎么拒了这糟心差事,就听上官玉慈缓缓道,声色稍冷,“上官容真也不是我亲妹妹。” 燕青徵听了,仍维持着微笑饮茶,只是燕江离却惊讶,问,“我怎么不知道?” 白岚侧目,心道,看来这其中还有些密辛不为人道。 诶,天家人怎么都喜欢养别人家的孩子,真是叫人费解。然,生母生父到底如何,白岚感触却有些不深,从小被姑姑养大了,早已经将姑姑当做了最亲的人。 白岚赶紧喝了一口茶,顺了顺心头的烦闷。 这生身之恩是不可不报。 有道是十月怀胎重,三生报答轻。 她一偏头就见燕江离抿了抿嘴,撇过脸不去看上官玉慈,上官玉慈僵着脸像是跟他唱起了反调,燕青徵则敛着一双清润的眼睛微笑看二人别扭,想来燕青提喜欢生气还是随他爹。 如果燕青提醒了,这会儿该是很热闹吧。 一家其乐融融。 正郁闷着,上官玉慈一句话让她连茶都顾不上喝,纷纷供养了大地,她擦了擦嘴,不敢相信。 “成亲倒不必了,你便跟着我们青提做个端茶倒水的婢女就好。是你娘偷了天界至宝,若你不肯帮我们这个小忙,你跟我们无干无系的,我也谈不上看在那姐妹情谊的面子上。世上人都在找这天界至宝,俗语又道母债子还,你看,你这个忙,是帮还是不帮呢?” 爹偷了魔界至宝,娘偷了天界至宝,实在好样的。 端茶倒水的婢女,白岚扶额。上官玉慈这是在说笑话吧? 燕青徵适时在一旁安抚她实则雪上加霜,“这个秘密世上没有几人知道,白岚仙子不必担心。” 白岚想了想这个消息散出去的后果,凡是逼急了的人都会觉得天界至宝就在她的身上吧! 她白岚就是死路一条了。 不对,她跟燕青提还结着生死契呢,不管如何,未解契之前,她不信,她们便敢让她暴露在危险之中。 这时,燕青徵唤她。 白岚抬起头看他,燕青徵持着得当的微笑,同她道,“对了,之前仙子昏迷,青提正好将自身灵力养你,倒是留着那血咒也无关紧要。青提如今昏睡不醒,我母后怕连累了你,便顺手将你和青提之间的血咒解了。” 上官玉慈看她一眼,那眼神多是恨铁不成钢,“那损人血咒还是上官容真的偷偷学的,没想到被你拿来用了。” 血咒,多为弱者依附强者精气而生,常常是乘人之危强行结咒,比之天家正经术法同心契,求得同生共死,心意相通之术,是忒不正经了。 白岚垂下眸子,端起茶杯做那掩耳盗铃之事,在岛上她第一次使了咒便是结了,但如何结了咒,她仍是不太清楚,燕青提灵力强盛,她要如何乘人之危? 总归,照她这修为,是她该乘人之危了。 如今,白岚是不得不从了。说起燕江离那赖皮的话,白岚一想起真要把自己交待了出去就觉得吃亏,幸好上官玉慈是深明大义的,什么都没说。 她顿时就心明了,这节跟眼,燕江离这魔界之主说的话都不算数,还要听上官玉慈的才是。 听说上官玉慈是要给燕青提配了个雀王的掌珠,别说白岚委屈,过不了上官玉慈这一关恐怕谁也攀不上他们燕王氏族。 送走了燕家那三口子,又是过了几日,燕青提终于醒了,白岚赶忙上前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如今被燕家那三口子迫害了一番,燕青提就算是冷着脸看起来都叫人感到亲切。 燕青提一醒来便在书房里批阅账本,可把江管事乐坏了。江管事自个儿带着护卫里三层外三层把书房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远远的看过去,士兵们个个身着同色黑甲胄,森森肃穆,倒映着雪色,颇有一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胁迫感。 江管事道,“二殿下未批阅完这账本前,谁都不许进,谁也不许出。” 那样一个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在这精兵的衬托下,说出的话还真有几分威严。 只是没想到的是,她以为凡人都爱拜那财神爷,只要财神爷笑笑便会财源滚滚,喜气洋洋,原来财神爷也跟凡人一样也是要当做账掌柜的。 燕青提醒来之际,她勤快着去送茶问暖,一来是血咒已解,她今后若有需要还要仰仗他鼻息讨生活,二来是她原先就对不住他,先是血咒缠缚他身,他虽说着不好听的话,却在湖心岛冰封一事上护着她,又救她于忘川中,姑姑说过,救命之恩,恩大于天。 就算他们不胁迫她,若她真的有那因缘可以化解他的心魔,她也当做报恩会留在他的身边,助他早日破了心魔劫。 只是,说来也令人伤心。 燕青提被她迷迷糊糊喂了点茶水,她挑着好话说,跟他道歉,哪知他像是神思归了位,琥珀眸一张开,朝她一撇,拨开她的手,唇上还带着水光,他的语气毫无起伏,“滚。” ☆、第四十章 失魂 白岚当即愣了,不明所以,怎么睡了几天这个人就变成这个样子,先前再讨厌她也没有如此冷漠。 血咒一解就真的这么不待见她?她倒是想当端茶倒水的婢女,可燕青提不给她这机会,到时上官玉慈可怪不得她了。 燕青提见她不动,扬声一喊,“江管事!” 守在外边的江管事一听,身子利落进了屋,朝燕青提鞠躬行礼,“在!” “把这人给我拖下去。” 江管事见二殿下怎么的心情不好,也不敢提账本的事,只好听了命令,正要行动,就见少女把茶水一放,叮嘱了句你要好好休息转头就走了。 白岚心里那个乐啊! 他回头见二殿下自个儿坐在床沿边,神情苍白,有些孤独的凄惨,嘴角微动,向下压了压才道,“她自己走的,属下还没动手呢!” 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啊! 财神爷知道自家殿下那性子,耍脾气这会儿可是踢上铁板了,让他还耍!他看着他这吃瘪心灰意冷的模样倒真好好出了一口恶气。 怎么,那小丫头他看着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东苑比之北苑是真的清冷,许多房屋内都是空着的,素琼带她去挑房间,让她看见满意的便停下来。 与北苑那些屋子不同,东苑的这些屋子是真的无人居住,走进去都能感觉到一丝无人的寂寥。 北苑的屋子虽空着,却是被人打上了记号,可能是插了朵花,刻了个字又或者撒了泡尿的奇特做法。 白岚跟着素琼一间间去看房子,期间遇到狐狸三兄弟,他们三人对于她的行为表示很是惊讶,看着她的眼睛里亮亮的。这熟悉的眼神,勾起了她的回忆,一个名字浮上了心头,也不知道小路在凡间过得怎么样。 就她所知,西南两苑住着一些女使和小厮,偶尔会往来北苑,送些吃食,隔段时间便会进来洒扫除尘。 东苑里少人来,冷冷清清的。 照理来说,他们这些修成了仙身,抑或是成了魔身的,都是不必要进食的,但美食当前,秉着知趣享乐的理想,大多数的妖魔都是荤素不忌的。 燕青徵的意思是燕青提心魔还不稳定,最好是让白岚住在东苑,以便贴身观察。 燕青提不醒的那几日,她就到处挑房子,最终看来看去还是看中了一处靠在水边,离椿树十分近的一处院子,小院里小厅,厢房,库房也都齐全。 她一住进去,竟有一种女主人归家的感觉,令人舒心得很。 那椿树紧长慢长都盖满了满枝头的绿叶,生机盎然。 在这素雪画卷里头红配绿是相当惹眼,赏心悦目了。 正好离燕青提那主卧也不远,就隔着一个院子,从窗子里望出去都能看见那颜正斋里,虽然前头栽着树挡着,耐不住枝条稀疏空荡荡,围墙上半部是镂空的,一览无遗。他正伏案聚精会神翻阅账本,周身气息微敛,直到他抬起头。 视线落在她身上,“咯嘣”一声,手中的笔都折断了。 白岚:“......”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期间,上官玉慈还会带着那穿黑马卦的老者来替她看诊。 “如何?”老者摇了摇头,“缺了一魄。小殿下路途真是多舛坎坷。” 白岚听老者如此说,吓得花容失色,她浪荡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原来魂魄还是不全的? 缺了魂魄,可她还是活着好好的,莫不是老者在威言耸听? 老者不悦了,指出白岚疑惑之处,一针见血,“小娃娃可是觉得忘了事又记不起?抑或是平时神思便会糊涂了?” 白岚诶了一声,没有否认,老先生好似说得是有些道理。 不敢说她天资多么聪敏,但是白岚在术法之上颇有造诣,别人学了三日,她看一日就能融会贯通记在心里,只是那自身灵力跟不上,术法无法施展开来。这一点聪明常被同学堂的人笑话,这时胖子同尾巴就会替她出头。 白岚能过目不忘,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有时记住的事隔日就会忘,白岚不相信,尾巴让她写在本子上,等尾巴再提起,白岚驳斥他时,尾巴就会指着那本子,雄赳赳道,“你自己看。” 胖子常会笑她,“多把那些难堪事给忘了,怪不得是一株忘忧草。” 老者督了她一眼,“失了一魄,小娃娃这会儿脑袋不灵光了罢。” 白岚:“.......”她可是一株忘忧草。 老者定眼看她,许久才出声,“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可怜蠢笨都高攀你了。” 老先生你知道就倒是说,葫芦里卖着关子真是不讨人喜欢。白岚只是想想,话到嘴边还是恭恭敬敬地。 上官玉慈也是疑惑,“先生何出此言?容真真身便是忘忧。” 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外,还有那医者是听不得质疑的话的。 “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何要告诉你!” 其实他跟上官玉慈嘀嘀咕咕着全被白岚那双顺风耳听了去,“这是颗黄花菜?也不知道什么品种,还得我去查查百草典。这世上还有我不知道的草木.....” 看完了她,老者便收拾了包袱去看燕青提。 她想着老者留下的话,目送他去那边院子那边,转回身去找素琼,“素琼,你们这位魔医先生看病不开丹药,就让人看缘分是吗?” 素琼回了话,果然是这样。 “魔医先生在仙界的朋友便是司命星君,多少是学了点司命星君的脾气。” 这素未谋面的司命星君赶紧在白岚心中落下个脾气古怪的形象。 又过了一两日,她又被带去见了一人。 那日见到的天帝。 白岚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好,她喊了上官玉慈一声姨妈,燕江离一声姨父,难不成要叫天帝一声舅舅? 再来,她愿意叫,但指不定人家不愿意听。 “你不必紧张。”天帝不摆架子,倒是和蔼,“你喊我一声舅舅便是。” 她能不紧张么? 不晓得这位天帝能饶了她是那冰封天河的罪魁祸首,但是知道她娘偷了仙界至宝能放过她么? 看天帝的神色,实在猜测不出。 直到他把话挑明了,“你能长成这般亭亭大方,你娘看到了也该高兴,至于你的身份不便公开,待寻回了宝物尘埃落定,才好为你身份大白。” 开口闭口都要说到上官容真,白岚也对这样一个人产生了兴趣,想起自己梦里见到的那人,问,“我见过一个人,应该便是我娘亲了,只是为何她叫白鹿?” 上官玉慈反问,“她早已消失音讯近万年,你如何能见到她?” 为了保全上官容真,她同弟弟合力将她作为那上官容真的肖像足迹一并末了去,对外称道她已经暴毙。 这能骗得了那些仙家众民,却瞒不住那些对宝物虎视眈眈之人。 白岚眨眨眼,“我常做梦梦到她,只是往常都看不清脸,只能听清声音,看不清脸,是近来有一次才看清了。” 她对此深恶痛觉,表达了不满,“只是常常都不是个好梦。” 上官玉慈端了茶盏,掀开盖子拨了拨茶渣子,嘴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意让白岚背脊一凉。 她正了正色,突然道,“巧了,青提也总睡不好觉。可真是缘分。” 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到了这事,白岚面露茫然。 天帝知道长姐那冷性子,可也护短,即便是容真的孩子,伤了她放在心尖尖上孩子的心,总归是要给点脸色。 他岔开了话题,同白岚道,“你娘从前出去行走都是化名白鹿,容真的名不用,女仙子在外,尤其是相貌不错的仙子,行事都要谨慎一些。” 天帝说到最后来,竟是来给她撑腰子的。 “你娘虽找不到,我们这些长辈定是会护着你的。” 送走了天帝,她始终不知上官玉慈对她生出的不满从何处来。 末了,上官玉慈临走出门又顿住了,“想来你也是知道你自身灵脉受损,是如何也治不好了。也莫要难过。事情迷惑难解,还是要找到你父亲母亲才有个结果,在此之前,我们几个长辈怎么的都会护着你。” 虽然寻不到二人,但死的活的都要找下去。 这件事白岚自第一次听那老者同上官玉慈讲便已经知晓,那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只是后来想开了,只是可惜自己那本体迟迟修不成人身该是这等原因了。 得亏的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滴水还能穿石,铁杵还能磨成针,她再潜心修炼就是。 虽说上官玉慈不苟言笑,能够如此关心她,她还是十分乖巧的回了她,“谢谢姨妈。”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总比不应得好,这一声应,含义可多了。只要她想的话,白岚以后在这魔界可是能横着走了。这时,上官玉慈突的凉凉说了一句,“你那一魄,该想想怎么找回来,迟迟找不回恐有后患。” 白岚背后又开始一凉,她到底怎么得罪这位魔后陛下了?那话里头那点冷意要怕让她冻着。 不说白岚不想,就想想老者说的“顺其自然”,便觉得无望,想来上官玉慈也是知道的。 这神魂不稳,白岚自己也有些体会,时不时就头晕倒是把白岚整惨了,湖心岛上她就常脱了壳子到处晃荡,逍遥得很,只是未修成人形。如今看来,那壳子也不是没用,至少还能拿来缚一缚这魂体,不要让它给散了去。 她在这待了几天,闲着闲着就多想了一些,既然要帮助燕青提解了心魔,这一时半会是回不去湖心岛了,就算是可以回去,白岚也不敢回去的。这一回呀,十有□□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了。 所以这壳子白岚也不愿意去多想。 还是在外头呆呆罢,再者,白岚估计姑姑会派人来找她,定要好好玩玩才行。磨蹭磨蹭着,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回去,燕青徵又没来什么消息,因此这事又耽搁了。 ☆、第四十一章 皎舞 狐狸三兄弟常在她眼前乱跑,素蓉不见了好几日,一回奇怪就问素琼怎么还没回来,素琼又说她有些私事去办去了。只见素琼一叹气,白岚就赶紧转了话题。 素琼给他们带了红薯,狐狸三兄弟高兴,“素琼仙子,莱山妖王又带你去凡间了?” “嗯,最近手艺生疏了,去凡间跟师傅学厨艺了。有一位朋友生辰快到了,我想为她做一桌宴席。” 他们欢呼着跳来跳去,“素琼仙子可以给我们做菜吃么?” 她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位朋友是谁,白岚几个到时也送了礼去蹭蹭宴会的光。素琼摇头笑着说,“这位朋友你们也认识的,只是那生辰宴办不办得成还说不定,我暂且不告诉你们。免得你们到时失望了去。” 正好素琼回来要练练手艺,他们几个,还带上了天宝,一同坐在厨房屋檐下,看素琼和几个侍女忙进忙出。 这一打听,原来是魔后的寿宴也快到了,他们正准备些菜样,在讨论着什么样的菜,摆什么样的盘子,辣的不辣的、甜的不酸的,几个明显是厨子头头的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说自己的点子好,谁的点子不好。 也是,做厨子的,还当上王宫御厨,不仅重视那味道,卖相也是要让人耳目一新的,他们的愿望恐怕就是让宴请而来的各界名士都为他们做出的菜折腰罢。 素琼是一个称职的和事佬,他们给出的菜样,素琼尝了都能给出一个不同于好吃的答案来。 哪像他们,吃了就是说好吃。这不怪白岚,是真的都好吃。 偶然的有两位厨子正好做了两道同样的菜,这就是要选出哪一位厨子的做得味道更好了。 更稀奇的是两位厨子还是双生子,人也长得一模一样,无怪乎菜也做得一模一样,连那葱花的摆布都相似了九成九。 他们几位旁观者有幸尝了一尝,基本尝不出有什么不同罢。一个劲的赞好吃,别说眼前两位厨子被他们赞得面目带笑,就是这里头的五十六名厨都是被他们小甜嘴给赞了一遍。 多喜欢他们几个小娃娃。 这便是嘴甜好处,从他们那里拿了许多好东西吃,吃了肚子饱饱,恐怕厨子的另一个愿望就是想让客人把他做的东西连盘子也一起吞进去的好。 且看素琼怎么回答的。 素琼尝了一尝,说道,“张大厨是下了魔界独有的红香菜,许大厨是下了仙界独有的白香菜,但是味道不好。两位大厨不需大比,张大厨是仙界菜一流,而许大厨魔界菜一流,何不互相学习才好?” 两位大厨先是脸色一变,然后又丧了下去。 白岚一开始便被这一对胖子孪生兄弟吸引了,因为看着看着就想起湖心岛那一猪一蛇,猪是朱珍珠,蛇是甄飞蓬。没想到两兄弟为了证明自己做菜比得过自己的兄弟,竟然想了个这么个互换身份的馊主意。 其它大厨尚且没发现,素琼真是厉害。 素琼偷偷跟他们说,“我品尝之时,两位大厨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们二人平日拿出自己的菜样可是高傲到天上去,加上味道火候确实不如我先前尝过他们的手艺,心下便有了疑惑。所以我也是一猜的。” 这一小闹剧很快过去,厨房里头大得很,每天都有厨子在吵架。 当天晚上,白岚睡觉睡到一半肚子饿了,起来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吃的,这时候白岚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事情,这个院子里头杂物房都有就是没有厨房。 素琼为了在她适应着这样的生活之前,便找个厢房住着,白岚若是有是便可以去找她,他们几个跟着素琼在厨房待了一天,沾了一声的油腻,再欢欢喜喜一起回的东苑,还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 兴冲冲的披上大毛披肩,穿上鞋子就去敲素琼的房门,可是举手举到一半,她顿住了。她想着素琼在厨房忙了一天,她也看到她脸上带着疲意与她道了晚安。 她今日在厨房可是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怎么能因为肚子饿了这里头去麻烦素琼? 她是光吃不拉的,饿醒了这理由说出去白岚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 犹豫了下,白岚看了眼黑漆漆的窗口,转身轻轻的走了。 走在路上,她忽然想起角落里还放着些素琼带来的红薯,那玩意白岚吃过,香而软黏,这天儿冷,热乎乎吃正好。 于是她兴冲冲又去掏了几个红薯,打了点雪水洗干净,因为没有盘子,白岚只好把它们放在地上,看着忒不像样。 她迷茫地望着它们一会儿,视线里掠过那些光秃秃的树枝,灵光一闪。 她费了点灵力让树儿发了新枝,醒眼的绿色便这样盛开在雪色之上,还有那柔软的新枝,都被白岚揪了下来,绕啊绕,绕成了一个简单的绿碗,虽然不好看,但只是用来装几个红薯,绰绰有余了。 从前湖心岛哪有枯树,就算有白岚也不晓得原来她的灵力是可以使他们重新长出叶子的。这还是到了漠北,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白岚便想探探他们是否长了灵识,就使了一些灵力,没想到她灵力一催,枝头便长出了一些绿色的芽头,白岚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没人。又催了一些灵力,那芽头便跟发疯了似的,抽发、伸展,变成一片绿油油的大叶子。 她兴冲冲告诉素琼,素琼脸带严肃,“从来没人能使漠北的枯木长出叶子,连素蓉那样的大花妖都不能。小仙子你听好,你的灵力对妖魔有着非一般的吸引力,在颜正斋那会儿,二殿下发现你灵力外露,便给你种了息灵的蛊。因此你道北苑无人,都是被二殿下敕令不准靠近你罢。二殿下也未查清楚怎么回事,在未保证小仙子是否有危险之前,灵力能少用便少用,也别让人知道了去。二殿下下了禁令,不准将树儿发芽的事传出去,就让这事在北苑当做一件怪事好了。” 白岚摸了摸额间,那里住着只蛊虫,她想想头皮就发麻。现在夜深无人,她小心些该是无事。 她还折了一些枯枝,准备拿来当柴火。 白岚东跑西跑又在院子里找了好些石头,在台阶下面,围成一圈,顺便里头也垫了一些石头,免得到时火把雪融化了打湿了木头,她把枯枝嘎巴嘎巴折成更短的,放在里头,又放了几块大的木头,把底下的柴火点燃了,把红薯放进去就是,再铺上一层柴火。 就这样,火儿噼里啪啦燃了起来,窜起有有一尺高,白岚把雪推了,就坐在台阶边,烤着火等红薯烤好,火势小了白岚就等着又丢了柴火进去。 隐隐约约有些香味了,白岚坐着好一会也有些无聊了,就靠在柱子上欣赏了了一会月亮,不知怎么回事,那月亮越看越是皎白,月光洒下来,一片静谧。白岚站了起来,自己哼着乐,伴着月光旋起简单的舞步来。 燕青提站定在院门口,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月华像是给月下的精灵渡上了一层圣光,落在精灵披散的发上、眉上、鼻上、肩上,她在舞,地上的影子也在舞,精灵轻轻挥手,它也轻轻挥手。 精灵将一颗心都扑在与影同舞上,丝毫不知道他的到来,就在这满庭的落雪中,依旧欢喜地旋出活泼的舞步。 那身精力像是源源不断的,非得折腾才能发泄出去。 白岚停了下来,原因在于她发现了燕青提的影子。 燕青提从角落里走出来,月光也将他照亮,黑色长衫,金色发冠,面似白玉,看着真真冷酷,地上的长长的影子轻轻摇曳着。 他爱穿紫衣,绛紫色、雪青色的衣料披在他的身上服服帖帖,同色绣暗纹的腰带缠腰,腰杆挺直,俊美大气。 如今一身玄黑衣裳,整个人少了一丝青涩,多了一丝沉稳,他缓缓走在雪地上,一步拖着一步,慢悠悠地,像是闲情得踱步。 他扫过那绿叶编的碗,又看那腾腾燃起的石头,然后视线落在白岚脸上,没说话。白岚以为他之前生的什么气还没消,也可不说话,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沉默着,火焰烧柴的声音噼里啪啦越发清晰入耳。 最终,还是白岚先打破了这场毫无意义的对峙,“你饿吗?” “不饿。” “哦。” 话不过三,哦字一落,便又是一片静谧,这回除了噼啪声还有雪落地的声音。 白岚:“......” 这祖宗这么安静还真是不习惯。 那天白岚去看望过他,被他一句喝退了,白岚真的是再没去看他一次。 白岚不说话了。最终燕青提还是同她坐在廊下等着红薯,还是燕青提亲自邀请她坐地,这会儿他倒是那点洁癖没了,不管怎么回事,好事一件罢。 因为燕青提腿儿长,因此比白岚多坐了一级台阶,那长腿儿才不必曲着,但是这样白岚就比他矮了好一大截,那种感觉就好像之前学堂里头禹亓坐在她后头,有锋芒在背后,让她略微不适。 于是她站了起来,燕青提就见她麻利的用掌风把他上一阶的积雪吹干净,斗篷一提施施然坐在他后面,见他看她,露出一个笑容,一排白牙明晃晃的。 ☆、第四十二章 死不死? “下来。”燕青提如此说道。 白岚她敛了笑,寒着小脸,“不要。” “为什么不要?” “你比我高,我自然要这样才能与你的眼睛平视。” 燕青提扫过她的腿,嗯,比他的腿短了一半。他点了点头,白岚看见了,把自几的腿曲起来,才不与他比较。 燕青提心里那点不高兴一下子没了,好笑,“可你就是那矮墩子。” 白岚一听,有点不高兴了。 燕青提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依旧是扭着头说话,“你现在还在长个子,等长到与你心智一样的时候,你就可以自由变换样子了。可你现在如果不坐下来,我那头都扭不回来了。” 他这话挺乐,白岚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会儿,先前那个流里流气的燕青提才又回来。 她起身,与燕青提肩并肩坐着,这一刻她便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恍惚之感来,只是一瞬,她拿一根长棍子去拨石头圈里头的红薯。 “你说你醒来起床气还真大,让我滚我肯定麻利地滚。我那时候可没做什么罢?” 这时候,燕青提淡了语气,“你自己做了什么可是都忘光了?” 白岚扭头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可做什么了我自己不知道?” 燕青提:“你知道。” “我不知道。” 燕青提沉下脸色,“你知道。” “那你讲给我听,我改。”白岚来气了,刚才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燕青提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你改不过来。” “......好了,别说了罢。” “我们现在好说也是亲戚了,一家人要相亲相爱。”白岚顾自说着,未注意到燕青提听到这一家人突然间身体一僵,“我觉得罢,从前只觉得一个人,还有姑姑与朋友便好,自己什么来历不知道也无所谓,现在我身世大白了,有亲戚这感觉真好。而且还是跟仙界魔界最厉害的人沾亲带故,我回去湖心岛可要给我家姑姑贴脸面。我们一同经历过那些日子,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与你做好朋友。” 话说完,她转过脸来看着燕青提,看见他脸上表情,一愣,“你怎么了?你冷?血咒的影响还没解除?” 这怎么一下子嘴上就血色就没有了,脸煞白煞白,再一眼落在他的单薄长衫上,白岚放下棍子,想要解下自己的斗篷,被燕青提按住了手,“不必。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哦。”白岚松开手,安安静静坐着,也没有问他答案,也没有问他是想到了什么事才变成这幅模样。 估计不是什么好事罢。 “白岚。” 安静了一会,忽然听得燕青提叫她。 白岚正盘算着待会可以吃几个,东西吃多了会积食,这样子肚子会难受,听得人叫,才恍然回过神,下意识便答,“什么事?” “你喜欢叫着白岚好呢还是燕岚好呢?” 白岚一怔,虽然自己是入了燕家的族谱,但是从小听别人叫惯自己的名字,这会儿改过来听着怪怪的,于是回答道,“白岚罢,这名我听惯了。怎么了?” 哪知燕青提又不按套路出牌,他动了动嘴唇说了句没事,脸色还是很不好,白岚叹息,这明明有事,她想着要不要送他回房。 燕青提何时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迷茫得像林中迷路的小鹿,这样一个猜想着实让白岚身躯一震。 正好红薯香喷喷的味道袭来,她琢磨好了,拿掌风熄灭了火,用小木棍挑了出来放在绿碗里头,一、二、三、四,她数着,四个香喷喷、热乎乎的红薯就出锅了。 冷风一吹,这红薯马上就可以吃,白岚拿起一个,问燕青提,“手里拿着吃,红薯外皮也有些脏,你吃吗?” 燕青提点了点头,白岚才递给他一个。 他看着白岚用指尖挑开了外皮,冲着那金黄的瓜芯咬了下去,发出了餍足的笑声,扬起下颔精致小巧,嘴唇被热气染得一片嫣红。 燕青提转开了脸,白岚见他不吃,疑惑,“你若再等一会,红薯都该冷透了。你以前吃过这东西吗?” 燕青提将剥好的递给白岚,白岚没接,燕青提说,“谢礼。” 应该是指现在她请他吃红薯的事,这么一想,白岚接过了,燕青提才重新拿了一个,自己拨开吃了一口,白岚这才美美的又吃了一个。 燕青提吃着吃着,道,“以前去凡间吃过一次。” “现在是第二次?” “嗯,第二次。” 燕青提低头望着手中红薯嘴角露出一丝餍足的欢愉。那时候,她不像现在,毫无法力,生不了火,他等她开口向他求助,却见她蹲在原地就哭了起来。燕青提只好一点火苗将柴火点燃,她也不会烤......如今,她身体安康,聪明机灵,不再需要他了...... “嗯?你怎么不吃了?是觉得不好吃?”白岚总认为红薯这东西还挺稀奇,听说凡间那时候闹灾慌,红薯可是救了许多人的。相貌虽平平,但是内里却十分好吃。白岚吃了第一次就记住了那美味 他眉间染上点白岚看不懂的阴郁,还有其他东西,“她死了,我就再也没吃过。” 白岚啃红薯的动作一停,凡间的人? 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白岚,直让白岚打了个颤,他重复说道,“她死了。” “嗯。”白岚不应还好。燕青提突然间就激动了,那臭脾气就跟洪水冲破堤坝似的,翻翻涌涌就拦不住。 他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向前,停住,就这样背对着白岚,留着个挺拔的背影。她还愣着,燕青提忽然便抬手将一道灵力打出去,将围墙都打塌了。白岚越看越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火急火燎,她一低头,看见手腕那里红光一闪一闪,白岚擎起手,知道燕青提这是心魔发作啦! 赶紧逃为上! 白岚逃跑还不忘带上红薯,燕青提在后面问,“她死了吗?” 白岚才不理他,只管跑。却没想到,短短半里的路,她还来不及跑出去就被燕青提抓了回去。 燕青提揪着她后领子,站在她身后,问,“她死了吗?” 白岚缩着颈子扭头赶紧问他,“你想她死还是不想她死?” 燕青提还是问,“她死了吗?” 他的语气冷静,若不是那面围墙还倒着,白岚都觉得燕青提只是在问一件及其平常的事情,白岚刚才就是应了句嗯,燕青提才发的疯,这会儿白岚可不敢再应是,这回应了个,“没有。” 哪知燕青提荤素不吃,“你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她没死。她又骗了我一次。” 白岚冷汗都要打湿她的后背,她连忙道,“我不敢骗你,其实我刚才说岔了,她死了才对。” 她把红薯举起来,“给你给你,赔礼。你不要再生气了。凡人都会死的,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就去找她的转世。如果找不到,你就再找一个合眼的,何必就吊死在一棵树......” 话没说完,燕青提一道灵力又打出去,“轰”的一声,另一面围墙又倒了下去,诚然,燕青提的脾气真是不怎么好。这么大的动静,白岚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素琼肯定听到了声响,希望她能去搬救兵来帮帮她。惊的是燕青提情绪更加激动了,他周身那骇人的灵力翻翻滚滚让白岚忍不住腿软。 “咻——”白岚一瞧,十二颗赤红珠子陷进雪里,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正好看到燕青提身上竟然长出了火焰来,在他眉、发、肩跳动着,这一瞬间,白岚以为她见到了杀戮天神。 杀戮的天神低下头,定定地看着白岚,然后松开白岚的后领子,还好心替她整了整,然后站到白岚面前怒视着她手中的红薯。 “......”红薯与你结了什么仇结了什么怨? 白岚连忙将红薯奉上,哪知燕青提眼神有变化的趋势,她犹豫着把红薯收了回来,燕青提这厮却没有瞪着红薯,而是改为瞪着白岚。白岚这回又犯难了,实在是燕青提心思太难猜,方才她回答死也不是,不死也不是。这会儿是又该做什么? 果然,白岚捧着红薯,傻傻发了会呆,燕青提那身灵力又随着情绪翻滚起来。 “......” 白岚还是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面有疑惑,皱着眉头,就这样看着他。 终于,燕青提又动了,只是这回他狠狠把白岚手里的红薯夺过,就要丢到地上,动作做到一半,又没舍得丢。燕青提手里握着个红薯,身上的火又把红薯烤热了,它重新发了红薯的香甜味。他说,“早该知道你天天将喜欢挂在嘴边,实则心里最是无情。” 白岚:“.......”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 说实话,她真的还挺佩服燕青提,竟然能喜欢这么一个人喜欢到这种地步,那凡人死了这么久也真是有福气。 燕青提如今说的话莫名其妙,白岚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只好硬着头皮为自己正名,“燕青提,你冷静,你仔细看,我是谁?” “你是谁?” “对呀,你看清楚,我是谁?” 燕青提身子一顿,“你是白岚啊。” 白岚很高兴,这人不是清醒着么?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跑来吭哧吭哧跑来两匹马,一头膘肥体壮,四肢粗大,另一头体重轻秀,四肢修长,大的那头甩着鬣毛围着燕青提,小的那头却去亲昵的蹭着白岚。 白岚一愣,稍不注意就被马儿蹭倒在地,雪地里一片沁凉。 这哪里冒出来的? ☆、第四十三章 道歉 她看着那头高大的马儿循着红薯的味儿去吃燕青提手里的红薯,燕青提似是愣住,紧接着望向白岚,他将手里的红薯喂了马儿,才迈步走近白岚。 白岚身后游走的马儿离开她去吃红薯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这时候只觉得四肢好似被抽干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 燕青提神色自然,再次唤她的名字,她抬起眼,燕青提眼中清清明明的。 白岚长吁着气,应了一句,“嗯。”双手撑着雪地想要站起来,奈何燕青提走过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白岚劲起,被燕青提摁了下去,她无奈,“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与你这赖皮鬼讨个说法罢了。你若不是以为忘记了便能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了,天真!” 白岚顺着月光迎上他的目光,试图想要从他的眸子里看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说胡话。 可惜他目光锐利得很,把白岚都要刺伤了。 白岚抿了抿嘴,想了一会,终于郑重着语气道,“湖心岛之上是我不对了,除了那件事,我们又结得什么仇什么怨,欠你什么了?讨什么说法?我想我敲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了,我们相识不过短短二十几个日夜,我究竟可恶到何种程度让你要这样对我下手?” 马儿吃红薯的声音吧嗒吧嗒转过来,夹着雪地里走路的簌簌声和喘气声。 皎白月光将白岚细长的黑睫照得分明,像两排小扇,少女的肩膀细小纤细,脸也犹带着少女不谙世事的甜美,可那小扇下的眸子漆黑清凌凌,仿若洞察人心。 燕青提低头望着白岚,白岚微微抬起下颔,回望过去,两人四目相对,但谁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剑拔弩张。 这一个念头一晃而过,快得白岚一恍惚。 耳边响起脚踏雪地的簌簌急声和碎语,白岚这才望过去,就见江管事杵在门口边目瞪口呆。 “我的天!你们两位在这里头干嘛?拜天地吗?吃个红薯也能打起来?还要不要人休息了?两位也老大不小了,可要长点心哟,这深更半夜的,你们干嘛我不管,可再过不去也不要跟钱过不去呀!你们知道这琉璃墙值多少灵丹药材了?你们对得起造琉璃的工匠吗?你们对得起我们这群平头老百姓吗?百姓不用吃不用穿吗?......” 江管事张开嘴对着他们批头就是一顿骂,越说越糊涂,想来是连夜看账本,眸子里头还迷迷蒙蒙的。 白岚:“......” 燕青提:“......” 接着门后边冒出四个小娃娃,白岚看到他们四个后面隐隐约约一跟着团漆黑,但碍于天色也黑,白岚没看清楚。再接着,白岚看清楚走进来的人是谁,这会儿悬着的心一放,眼前一黑,就真被燕青提那会儿那阵仗吓得晕厥了过去。 醒来听说又是四日之后的事。 她一下床感觉骨头都要酥掉了,暗叹流年不利,不是伤就是晕。她不过有些小动静,帘子外头的桌子上也跟着有了动静。白岚望过去,一个人影也没有,因此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且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还没想出来个什么,有东西掀开珍珠垂帘,施施然悬到白岚的面前。 那是一个水杯,里头倒满了清水,还散着热气。 “啊!仙子你醒啦!请喝水!” 说实话,白岚作为只成仙的精灵,什么怪事能吓到她?但就是眼前没人还能就在眼前说话,这还真是稀奇。 白岚没接茶杯,这一仔细一看,还真看出点门道。 眼前这团透明的东西,伸出个小手捧着茶杯不就是无相小妖么?白岚也不敢确定,她对于他人隐藏的气息及其敏感,但是这小妖若是不主动跟她说话,她恐怕都不知道它们,她定了定神,想着果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无相佛与无相妖相差一字,可是谬之千里。佛,赐福。妖,伏祸。 无相妖向来柔弱,凡是有点能力的人,一只手掌心便能将它捏死了。 它面前这团,像是水一般的,淡淡的边缘浅得看不见,没有五官也没有四肢,想要四肢随意变换着,这不,白岚接过它手里的茶杯,它那小手又缩了回去,变成一团流动的水儿。 “你是无相?” 这会儿屋里没人,静悄悄的。 它没有否认,“我有名字,叫太岁。” “太岁?”白岚噗嗤一声笑出来,“吃了你的肉能长生不老么?” 传说太岁是长在地下的一坨肉,人吃了能长生不老。 那小太岁还挺可爱,蹦蹦跳跳起来,“我是只无相小妖,能变成太岁,但是吃了我的肉也没办法让人长生不老呀!” 说到最后,语气还可怜兮兮的。 吃了无相小妖变成的太岁。是不能长生不老,但是对于凡人,要想长命百岁是没问题了。 白岚笑着笑着就敛了笑,“你为何在我面前现身?”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狐狸三兄弟的惊呼声。 白岚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的那团水儿,心情突然恶劣了起来,耳畔脚步声越发靠近,白岚再次问,“你为何在我面前现身?” 无相妖向来是弱小,善藏匿,常以人之五蕴情感为食,若被它缠上可是很难摆脱它的,因为这东西害不死人但又没法去除,严重的后果罢就是那人的七情六欲被无相吸食殆尽,真正是做到无我、无众生、无寿者相。 白岚不甚理解神界的那些人,若是连感情都没有了罢,活在这世间不过就是行尸走肉了。 那无相小妖化作一个没有脸儿的小人儿,咯咯笑起来。 “狐三,你猜到我脚了!”狐二声音细软,此时尖叫起来也是尖利。 白岚望着眼前的无相小妖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样一只妖怪,可真是麻烦了。 那无相小妖歪了歪头,没有嘴儿却发出声音来,“主人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呀!” “轰——”一声,有什么在白岚脑海里炸开来,仿佛里头有谁在打架似的,一阵阵的疼。 门哗啦一声被打开,狐三率先跑了进来,接着狐二,他们垫着爪子挤到床沿边,白岚常常见他们都是挤作一团,哪怕都是在互相斗嘴。 一看见两团软白的狐狸,白岚眼前的晕眩就像昙花一现,若不是一身冷汗还在,白岚以为自己都出现了幻觉。 狐三语气十分担忧,“仙子,你终于醒了。你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我去告诉魔医先生!” “没事。”白岚摆了摆手,问道,“我这是睡了很多日?” “魔医先生说你只是体虚,睡一觉便好。只是一睡这就睡了四日。” 白岚点点头,实在是她魄力不够,被燕青提吓成软脚虾了。一想到她和燕青提摊开了牌,白岚就头疼地揉了揉头。 以往白岚都是能装作看不见便装作看不见,但燕青提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以后还要怎么做一家人? “素琼呢?”揉着揉着,白岚就想起素琼来,狐狸动静这么大,但是素琼却是人影没见一个,她眉心跳了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么? 她话音刚落,狐狸们就沉默了一会,狐二语气有些沮丧,“素琼仙子那晚发病被莱山妖王接走了,去得着急,故仙子不知。回来的时候见仙子你晕倒在床,很是自责,于是日夜守着仙子你,只是素琼仙子本来带着伤,这一不注意,身体就受了寒,被莱山妖王赶着休息去了。这才吩咐我们来看着仙子你,若是你醒了便马上告诉她。” 白岚乍一听素琼带着伤心头咯噔了一下,好端端怎么会发病受了伤呢?她也不知素琼带着什么病。 这会儿,门外突然嘈杂了起来,门边倏忽有一道白色闪电窜进来。 白岚定睛一看,不就是狐一么?门后边再出现一个人影,就是素琼了,只是几日不见,白岚便觉得好似又有些什么变了。 她心里头不由沉了沉。 素琼还是那个素琼,只是气势却变得更加尖利,脸上带着苍白。 她快步走进来,连云缙都甩在了后边,上前拥住白岚,拍着她的肩,“你没事就好,若你因为我的缘故有什么意外,我便是会自责到死。” 白岚回拥着她,“素琼你根本不必如此自责。只是燕青提他心魔发作了罢,人算天算谁能算到他会发作,与你无关。” 云缙倚在门边,没有靠近女孩子的闺房,这个时候依旧是守着自己的君子风度了,只是看见素琼落下了眼泪,还是忍不住不耐烦的踱了踱脚。 白岚余光瞧见了,连忙替素琼擦去眼泪,瞧见她苍白的脸忍不住心惊,“素琼,你生得什么病?脸色这么不好,快回去休息。” “不是什么大病。”素琼轻弯了眼眸,道,“就是多年的顽疾了,不碍事的。” 白岚听她如此说,知道素琼便这是在敷衍她,皱了眉头。 ☆、第四十四章 银鱼 素琼伸出手去抚平她的眉心,道,“小仙子,你当笑得好,忧虑不适合你。我既然成魔了,自然也生了魔心,比之二殿下那要人命的心魔,我还是得依靠心魔而生,即便这心魔偶尔便会困扰我,我也不得不讲多亏了它,我这才活到这把年纪,还能遇上小仙子你。再来,还有云缙相助我,你便不要担心。” “好。”白岚应道,也伸出手去抚平素琼的眉心,“我答应你,可素琼你也不要皱着眉,我没事,素琼不要自责。你快点去休息。等我可以走动了,一定去看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三兄弟也在一旁帮衬,素琼无奈,被云缙带走了,临了还嘱咐三兄弟,“东苑里头就你们三个还能走动,就替我好好照顾着她。” 等素琼走了,白岚想起个梦魔宝宝,便问他们三人,“天宝呢?素琼生病了,素蓉也好久没回来,天宝是让别人照顾着么?我常见你们几个一起玩,今天怎么没看见他?” 虽然便是天宝坐在一旁看他们玩罢。可真是少言寡语的一个孩子。除了那日第一次见面还客客气气的叫了声姐姐,这冷酷的样子本就该是他本性了。 狐二道,“天宝跟我们一起来的,突然便消失不见了。” 狐一大大咧咧,舔着自己的尾巴,道,“仙子不必担心,他时常这样子,再来,在这北苑里头,大家伙疼他还不及,不怕他走丢了。” 大家伙?白岚抓到这个字眼,眨了眨眼睛。 “这些东西他们送的?” 她手指向角落里堆放着的东西,那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那五彩缤纷的羽毛、一把蒲葵扇、一堆木头甚至是一堆土...... “是呢,大家伙害羞,托我们给你送的礼物。”狐三咯咯笑起来,补充道,“仙子可不要看着天宝小小的,他可跟我们可不一样,那身气息可比我们强了不知多少倍。”他抬起水灵灵的眼睛,道,“小仙子,你刚才在屋里头都说梦话了。一惊一乍可真有趣。” “不有趣,我都睡糊涂了,你们还打趣我。”白岚一滴冷汗滴下来,突然便问狐二与狐三,“诶,你们方才进来没瞧见什么东西吧?” 莫名其妙的一句。 狐二与狐三摸不着头脑,“没。” 白岚忧心忡忡,动了动手,手里头空空如也。她猛地抬头,望去帘子外边茶桌,那杯子在上头放得齐齐整整,没少一个。 “......”白岚揉了揉额头。 “仙子?仙子?” 狐三叫了好几声。 白岚这才清醒过来,应了一句,“诶。” 狐三忧心忡忡,“你怎么了?” “没。”白岚问道,“你们来时有看到我手上拿着杯子吗?” 狐三回答道,“没有。” 狐二说,“我们进来那会儿,仙仙坐在床上发怔,我们叫了好几声你才回神应我们的。” 白岚也迷惑了,难不成其实是她真做梦说胡话了?自从她允许天宝吃掉她的梦之后,她醒来都不太记得到底做了什么梦。这做梦说胡话她还是头一回。 诶,这梦的内容真是不怎么样,可能天宝嫌着难吃便不想吃了。 白岚道,“那我真是做梦说胡话了。你们再让我躺会儿。” 三兄弟齐声应好。 白岚伸了伸懒腰,终于下了地,一出门看见那开阔的院落傻了眼,墙呢? 别说是朱红墙的残渣了,那墙根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被埋在雪下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连稀疏的树儿都被除了去,一抬眼就是燕青提那边的住所。 低头不见抬头见,冤家路窄。 白岚想,燕青提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冷静,她也需要点时间好消去那日的郝然,就不去凑到他面前了。 燕青提恐怕也知道自己心魔犯了之后做了什么事,这便理亏,白岚猜想他再也不会拿白岚吃空他魔力那事说事了。 燕青提的心魔真是来得突然,真是要死人罢,白岚深感到这个任务艰巨且重远。 她一甩手腕,腕间空荡荡的触感让她一愣,那封印着燕青提心魔的十二颗珠子呢?她想起来了,那天串珠的绳索断了,落在雪地上,也不知道燕青徵有没有收拾起来。 白岚掐着指头算,她出来这外头好像也快有一月,家里头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子,思定想定着还是要写一封信回去报平安了。 玄武福地恐怕得回去一趟,但姑姑是不敢见的,只好偷偷着见尾巴他们,让他们帮忙递着书信。 她去她那书房里翻了翻,翻出一只笔来,又找了些纸,只是纸好似有些年头,泛着黄,她思量着寄回去家去报平安的总不能这么寒碜,连忙起了身往窗口那里喊了一声,“狐三!” 小湖不大,听素琼说是按凡间人家富贵府邸的规格制的。漠北常年积雪,小湖也结了冰,冰上有水榭长廊,还有一座回檐式八角红亭。 狐三瘫在椿树底下晒着太阳,狐二和狐三在池子上头踩着冰,玩得不亦乐乎。 闻言,狐三太阳也不晒了,进了院子连忙窜到窗子底下,抬起尖尖的小脸,乐道,“小小心......仙子!你唤狐三有什么事?” 白岚听到他夏然而止的话,挑了挑眉,狐一胆小,狐二大胆,唯有这狐三看着是老实,等长大了见多了世面也该是不安分的。 三只狐狸兄弟起初不敢进这东苑,只敢在外头出没,后来受不住白岚整日招呼他们,就大了胆子。 有一回白岚问他们,“你们那些个朋友怎么不敢露面?” 狐狸三兄弟却是有些难为情,“不知。我喊了他们。他们不知怎么怕的是你,明明仙子是这样和善一个人。” “这样,那就算了吧。我与他们有缘分的话,总会见面的。”小妖怪们还很弱小,对天地元力的感知最为强烈,不亲近她总是有些原因的。 若不是因为她同狐三有些缘分,狐一狐二也不会这么同她亲近。 狐二搔着耳朵,尽力想了词汇,“恐怕......仙子身上的气息很舒服,但是又让人不敢靠近。” “跟大殿下、二殿下施了法术时那威压很像......但是仙子真的很和善一个人。”狐一道。 听他们这么评价,白岚内心有些欣慰,于是也不吝啬自己的承诺,同他们道,“你们待我好,则你们有什么困难了告诉我,我白岚铁定不袖手旁观。” 素琼近来休息去了,也没有整日都跟着白岚了,见三只狐狸肯跟着白岚,素琼就吩咐他们好好照顾白岚,白岚有什么需要可跟他们讲。 白岚趴在窗口,摇了摇手中的纸,“狐三,你们那有些新鲜的纸张么?给我寻个一两张来。” 狐一的声音抬高了传来,“狐二,来呀,你追到我我就放了它。” 软软又带着丝恼怒,那是狐二,“狐一!” 那是一尾银鱼,泛着亮色的鳞片整整齐齐,十分好看,只是那鱼儿像是睡着了,不知狐二从哪抓来的。 “咔——” “扑通——” 狐二一个腾跃扑倒在前的狐一,去揪住他的耳朵,底下的冰没承住,裂了开,鱼鳞光滑,狐一一个没握住就让鱼儿脱了手,顺着掌沿就落入了这冰池。 “狐二!你!” 狐二赏了他两耳刮子。 “你胆子是肥了!敢打我!”说罢,狐一挣脱了他,扭转局势,就将狐二压在身上,使劲去揪他的耳朵,“有这胆子还不如去同她说!怕什么!” “吵死了!” 一听这声音,两兄弟像被一只大手按住了,维持着那动作不敢动,涨红着耳朵,他们落脚的地方,冰突然融化开来,两人扑通一声掉了进去。 狐三窜走了,“小仙子,等我!我这就去找。” 白岚看着池里在扑腾着的两只狐狸忧心忡忡,竟然喜欢冬日里下水玩耍,这不冷吗? 狐三走了没多久,有人在墙外喊,“白岚仙子。” 听声音,好似是江管事。 白岚出去院门口,一见,果真是江管事,只是这不情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财神大人,你有什么事找白岚吗?” 江管事听着这久违的称谓有一丝的怔愣,回过神将手伸了出去。 燕青提原话是这样的:“那边太吵了,实在影响了我。去我书架上取点金花笺给她送过去,让她消停点。” 江管事想了想,还是在人前替燕青提美言了几句,“二殿下注意到仙子这边,吩咐我取点书笺来,仙子看看能不能用上。” 白岚一看,他捏着一叠小筏,质地绵柔韧,纹理美观,洁白细密,上还描有金花,一看就是名贵纸张。 这会儿他让人送纸过来是想同她致歉么?这么一想,她伸手接过了,“还真是多谢。我正好用得上。” 同时,江管事委婉暗示了下来意,看白岚也是聪灵的,也听懂了,告辞就要走,白岚让他稍等一会,接着赶紧回了书房,提笔蘸了墨,在这信笺上写下字来。 多谢。 署名白岚。 岚字最后一笔长长染开来,白岚收了笔,将纸叠好,出了房门,交给江管事,“燕二殿下若是心情好,麻烦江管事递送一下,若是他心情不好,就丢了吧。”她体谅他心魔发作过了,做了一些蠢事,再加上她那日心里也来气,说话也没遮掩,他现在心里不知道怎么想。 目送他走,白岚才转身回书房。 虽说她平日在学堂不学无术,那书法却是无师自通的,就这点直让夫子频频点头。 她随手拿起一张,凑近鼻尖闻了闻,香的。 正在这时,狐三回来,嘴里叼着东西,献宝似递到白岚手上,看到白岚案桌上那些金花小笺,低低呜咽了一声,耷拉下头。 这是殿下的金花纸。 白岚安慰他,“总归还是要多谢狐三了。” ☆、第四十五章 云中客 这边江管事看着这书面上的字体总觉得有些眼熟,行到书斋门下,神思猛地一震,抬头一看,颜正斋几字当头就盖下来,心里有些想法呼之欲出。 江管事呈上笺纸,燕青提哼了一声,“借花献佛。” 面色却是稍霁,不复之前那样阴沉。江管事不由暗叹,殿下生得天生桃花相,能让他把脸板成这样的也是人才了。 又是过了半个光景,燕青提从账本里头抬起脸来,望出去那边,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遂问,“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管事心道你嫌人家动静大,现在清闲了,你又在嫌什么?这开了情窦的少年郎心思就是反复无常。 想归想,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倒豆子说了出来,事无巨细,连那人今日穿了什么衣裳,吃了几碗鱼茸糕,现在又跟狐狸兄弟去了哪里,见了谁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燕青提貌似无意点了点头,半饷,皱了皱眉,“小心点,不要被她发现了。” 窥探他人的行为,江管事一般是不做这缺德事的,奈何殿下有需要他就亏点福德,心里自我安慰道,报恩,报恩,就不会那么气了。 再来想起他这心魔是因何而起,如今不可解,心里的气都消了。 忽然,燕青提又叫住了他,摆了摆手,“把你的人收回来,窥探他人之事实在是小人了,人再无赖,也不做这等缺德事。” 真小人江管事只好应了。 ...... 白岚带着狐狸三兄弟去找燕青徵去了,凭着手里的这块引事玉牌,她可是走在这漠北王宫里,侍女,男使见了她都要停下福身问礼的,只是好奇有之,不知这位小仙子是什么人物。 白岚心想,上官夫妇看来没有把她的身份公开了去,回头一想,又觉得爹娘那做派,这罪人身份也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 她还是做那无忧无虑的白岚仙子就好,在漠北横着走还是想想便好, 玉牌正正又方方,碧色通透,油性十足,雕着无角的英武璃龙,栩栩如生。 第一次走在这朱红王墙下,白岚不能不说没有些感触,看这飞楼涌殿,看这华拱画梁,精致中镌刻着不可再犯的冷然威仪,是同仙界那边处处精致祥和的气息截然不同。 她走迷了在路上,还好有狐狸兄弟替她引路。 来到这襄阳宫,宫门坐落在汉白玉围栏的基石上,宏伟精致上。白岚拿了引事牌交给守卫,守卫很客气让白岚等候,进去后出来带着柴柬。 柴柬引她进殿,边走边问,“小殿下怎么自己来了?” 瞧,这身份还是有些殊荣的。 白岚笑嘻嘻的同他道,“自己想托燕大哥办点事,又想出来走走透透气,就自己出来了。” 见到燕青徵之时,他正伏在案桌后读阅文书,白岚远远瞧去,还能看到朱笔红字在上头,密密麻麻。 他放下手中事,问候她,“白岚来了。”视线落在她脚边,“还有狐狸兄弟也来了。” 整个人俊美清雅得很,抬起头来那一瞬间黑眸有流水潺潺而过,无声润人说的就是燕青徵了。 自从表白了身份,他就待她不似之前生分,将客气的仙子二字去了,她也称呼他一声燕大哥,多亲切不是么? 诚然,无论看着再亲切,正如山里的狼大王披了羊皮还是会叫羊小弟心惊胆战。总而言之,燕大哥行事还是那么叫人不敢轻视了去。 他要给白岚准备茶水喝,白岚连忙拒绝了,要说这两兄弟事务缠身,真是可怜,她怎么好意思打扰他,于是把自己的来意私下跟燕青徵说明了。 “好。”燕青徵听了,明白白岚的意思,于是道,“玄武福地不是一般的地方,我且跟天帝舅舅说一说,届时我与你说。” 她也稍微打听到了一些,玄武福地在仙界几乎难以找到资料可以证实。 狐狸三兄弟不知道去哪找到一个人,告诉白岚想要的消息。 这还要说起白岚冰封湖心岛那一天。 那人给白岚说起话来,滔滔不绝,“那一天,万物安详,突然之间,天河就结了冰,天帝陛下下令要查。原来那是魔界的天玄冰,魔界天玄冰不少见,但是冻了天河的是不幽林的极寒九幽天玄冰,奇怪得很。这不幽林离天河十分八万里,怎么就扯上了呢!” 她放低了声音,“仙子知道这九幽天玄冰有什么用处吗?” 白岚摇头,秉着呼吸听她讲,“不幽林在魔界俗称死林,里头可是封着许多魔物的,一些魔君陛下都无法杀死的魔物被九幽天玄冰压着,才无法出来祸害别人。所以,这天玄冰是用来封住魔物的。” “你的意思是?”白岚眼中有着怀疑。 “天河之下恐怕藏着魔物。” 她还道曾经在天河发生着奇怪的事情:好端端的仙跟凡人似的竟然大意溺死在天河中了,实在笑掉人家大牙。都纷纷猜测其实是被天河里头的东西拖下去了。 有一些小仙调皮捣蛋,总爱去天河上晃荡,其他仙便会这样吓唬他们。 加上天河空空荡荡的,除了水便是水,天河水至纯,便是一般的仙鱼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也便少人去那晃荡。 狐狸三兄弟听得津津有味。 “胡说,龟爷爷总说要去天河那里钓鱼给我们吃。”狐一活在龟爷爷的话里。 狐二凑到白岚耳边跟她偷偷说,“小银鱼也说了,龟爷爷骗他的。龟爷爷若是钓到鱼就跟狐一交换别人送给狐一的花酒,但是花酒已经被龟爷爷拿走了。” 小银鱼应该就是那天掉到湖里的那条鱼了。 白岚看狐一一眼,看着傻孩子似的。 狐二从她肩头上跳下去跟着其它两只小狐狸拥在她脚边,听狐一叽叽喳喳说龟爷爷不可能骗他,狐二狐三说没错,肯定有鱼,但是龟爷爷什么时候才钓到鱼呢? 狐一一愣,喃喃道,“对啊,龟爷爷是不是忘记了这回事?” 狐三附和,“我猜是这样。” 狐二说,“要不我们正好去找找龟爷爷?” 两狐吹风怂恿,事情很快就拍板决定下来。 “我们走。” “顺道给龟爷爷摘点白绒花过去。”胡三提议。 白绒花是能开在漠北白一种小花,洁白无瑕,簇簇拥着,十分漂亮,只是漠北到处都是白,再来开这样的花到不起眼了。 “好。” 三只狐狸像三朵白云一样被风吹走了,留下白岚跟那女人坐在亭子里。 白岚目送他们远去,直至身影都不见,收回视线,只见对面美丽的人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说,“他们三人在漠北王宫里可是制造了不少乐趣。龟爷爷的乐子便是骗狐一的东西,可惜狐一每次都不长记性。他们多半是无功而返的。” 白岚默默可怜着狐一。没想到三人里面最霸道大胆的狐一竟然屡次吃瘪。 “小仙子还想继续听?” “姐姐有事忙么?”白岚自然要问一句。 “不忙不忙。” 白岚这才点了点头。 那天玄冰确实是她用着燕青提灵力情急之下使出来的,跟魔物恐怕沾不上边,她擦了擦冷汗。 “天河里头有着什么谁都不知道,有人说里头就是封着魔物,天河水至纯至净,当然当得起这个重任。”女人又一八卦,“那日河面上黑云翻涌,电闪雷鸣,就有人猜是底下魔物要破水而出,幸而天玄冰及时冻住了河面,才不让魔物逃了去。” 白岚听她这一说,暗叹事实已被歪曲至此,那一龙一凤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一个人也没看见,天帝真是好手段。 “事实上呢!这并不是真相。”女人又道。 白岚惊讶,“什么?” 她道,“天帝陛下还在查,在未查出来这件异事缘由之前,禁止有人靠近。为此仙界人心惶惶,就怕天河里头埋着颗□□呢!就连藏曦公主的婚事都耽搁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传闻。” “哦?”白岚洗耳恭听。 “小仙子看过云中客的小书么?” 白岚听这名字,感觉耳熟,这一回想,就想起来了,就是在辋川客栈那会儿,她还抱着看了好久。她连忙点头,“看过看过。” 里面六界的一些轶事真的是十分稀奇又好玩,不知道他是怎么知晓的,真是神奇。 “云中客先生可是相当博学的!当是万年来难得的才子.....天河里头若真是的有魔物,便该是有一座岛,因形似玄武,那岛便叫玄武福地。他这样描述,‘龟也。’龙龟在上古可是能化冲解厄的,又是镇宅辟邪的神兽,其实真正压着魔物的其实那座岛!不过这说法在仙界极少人说,因此仙子要想打听玄武福地的消息打听来打听去都是那些,毫无新意。毕竟云中客先生写归写,谁知道他不是瞎写的呢?万千山川,总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她意犹未尽补充道,“只是猜归猜,都是私下谈谈,到时还要听天帝陛下查出来的什么结果。” “......”白岚,“确实是很有趣。姑娘你知道得可真多。” ☆、第四十六章 妖精 “哈哈。要不然狐狸几兄弟也不会带你来。”她高兴道,“仙子还愿意听我讲真是我的荣幸了。仙子小小年纪便气质尊贵,瞧着还真是一朵清冷高岭花,没想到接触了才知仙子是这样随和。” 白岚,“.......” 她很清冷吗?不,她是三月里温暖的太阳才是。 漂亮的女人拉着白岚的手,道,“我就在大殿下殿里当差,白岚仙子若是想知道仙界的消息,尽管来找我,我虽住在魔界了,那消息可是相当灵通的。其他界的也可以,只要仙子来找我,我定是言无不尽,尽无不言。” 白岚想挣脱她的手,暗自讶异这姑娘手劲怎么这么大,直到三只狐狸冲出来,她才放开手。 “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庄媚,别人都称我作媚姬,我觉得忒俗气,你若要叫我就不要随别人,叫我一声庄媚就好。或者随小娃娃们叫我媚媚姐也是可以的。” 小娃娃们指的就是狐狸们了。 白岚可看不出这位祖宗多大年纪,偏生一副千娇百媚的皮囊。 狐狸听说白岚在打听玄武岛,就奋勇着引导白岚来见她。 白岚跟狐三说起那漂亮的女人,狐三也说,“媚媚姐是个有学问的人,对我们也好,时常给我带好吃的,就是话多了点,让人受不住。” 又听他们说了些她的事,白岚还惊讶着这样娇滴滴的女人竟然还是一方黑魔士兵的司令。其实她道别人称她叫媚姬是对她的美称了,被她红粉骷髅幻阵夺去性命的人到死都是美滋滋的,战场上都叫她作血腥娇娘驱魔使。 取人性命偏似赐你无上荣宠。 白岚想着话也到了,就想着要告辞了,突而想到那十二颗佛珠,就顺道一起问了。燕青徵却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白岚愣住了,这不见了是什么怪事?她表示着奇怪,那头燕青徵思忖了片刻告诉白岚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当初眼看心魔就要将青提本心吞噬,我母亲散尽功德求见佛祖一面请他将青提的心魔封印住,才将青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佛祖曾经说过,若是来日青提不畏心魔,认清本心,那十二珠便无了作用。” 听他这么一说,难道燕青提的心魔是解了?她才问出来,燕青徵摇了摇头,“不敢如此说,日后再看。”白岚不由得泄气,亏得她为此还小小激动了一把。 燕青徵道他父亲母亲在她昏迷的时候去看望她一次,将燕青提教训了一顿,劝他莫要迁怒于人,希望白岚能够原谅他。 白岚也从燕青徵那里了解到辛密。白岚想着便是折子戏里面的剧情:两千多年前,燕青提喜欢上了一个凡间女子,但是那女子后来却跟别人成了亲。 于是,燕青提承受不住这求不得,心魔便生了,他们这才知道那姓白的凡间女子。解铃还需系铃人,上官玉慈他们便马上去凡间要请那女子来,却只得来那女子身亡的消息。说来可惜,那女子新婚不久便因病撒手人间了。利用着魔界的势力,疏通冥界关系,冥界之主亲自翻生死账,也只于三生镜前见得那女子背影毅然决然跳入忘川,魂魄消弭于万鬼嘶鸣之中,无能为力。再者,听燕青徵说燕青提的内丹有损,曾经掉入忘川之中,重新捡了回来终归是受了瘴气侵蚀,难以恢复如初。 自己的内丹怎么会掉进忘川,这大抵要去问燕青提本人是如何想的了。 加之心魔猖狂,那内丹就要因心魔四裂开来,燕青提倒是不想活了,这才设办法让燕青提忘记了这一切,压住了心魔。 如今心魔渐解,燕青提怕是要想起来了。 这回白岚好理解燕青提那天为什么发疯了。燕青提大抵还是不愿去想那女子死了的事实,自欺欺人罢了。 更让白岚讶异的便是,那女子竟然与她同名,这造化真是不可莫测。 这样一来,燕青提为什么如此厌恶她便有了理由。说来,燕青提第一次知晓她的名字便觉得耳熟罢,只是被封住了记忆,这会儿想起来,怕是因爱生恨,连带着把她也记恨上了。 怪不乎上官玉慈乍听见她名也是表现得奇奇怪怪的。 这天下人同名同姓多了去,怎么就偏偏让她摊上了这样的事。 白岚也谅解燕青提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啊。 那凡间女子的身世也可怜,自幼双亲皆亡故,从娘胎里出来体弱带病,无人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他父亲的朋友便收留了这个孩子,这家夫妇也爱惜她,给她荣华富贵,花钱给她治病,长到七岁无端端又毁了容,养在深闺里十七载,成亲不过几日就去了。 白岚听着他徐徐道来,但是燕青徵只讲了个大概,燕青提与这凡间女子的纠葛他却是不清楚的。 茶凉了好几回,外头漠北的一弯新月堪堪挂在天际边,衬得一片清冷。 “我父皇母后便是去仙界为燕青提求药去了,让白岚你以身冒险,是我等的无能。青提短短几日内已犯心魔两次,但都被他化解了去,与你在他身边这一线索十分重要,日前看来,能稳住青提的人确实非你莫可了。”燕青徵同白岚道。“若是青提再犯,我等也将白岚的性命尽力护住。” 白岚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曾经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燕青提这样尊贵的魔族皇子。 白岚再与他寒暄了几句,就要告辞,这边柴柬进来,手上捡着张金花小筏,白岚瞅了瞅,莫名觉得眼熟。 她检查了一下,二十张小筏果然是少了一张,连忙对他说,“柴大哥,你在路上捡的?” “就在门口边。” 白岚连忙说明了这是自己掉的。 “这不是二殿下藏在库房的宝贝东西?终于舍得拿出来了。”柴柬将这小筏还给了她,言语上有些跃跃欲试,“我该讨张给盛喜欢喜一下。” 听着这名字,白岚也听了个耳熟,且不论这名字的主人什么样子,这名字一听就是喜气洋洋的。 盛喜盛喜,岂不是天大的欢喜,奔着这个好兆头,白岚撇开心头那点沉重,喜滋滋地沾一沾这点福气。 正好,白岚带了些在身上,从袖子里抽了一张送给了柴柬,柴柬接过道了谢顺口就问,“二殿下送了小殿下很多么?” 白岚寻思着要不要说实话,狐一那大嘴巴就宣传了出去,“那可不!一沓呢!可把狐三伤心坏了。” 狐三赶紧伸爪子捂紧自己的脸,太丢人了。 “青提也不是小气之人。”燕青徵点头,说完也向她讨了几张。 柴柬多大的人了,也支吾着,伸出三根手指,去看白岚,“小殿下,还能给我三张么?” 说罢,好似觉得太多了,连忙收回两根手指,留着食指,那模样,带着羞赧,看来求人之事他还是做得少了,脸皮不够厚。 “一、一张就好。” 白岚:“.......” 心疼吗?怎么不心疼,原来这金花小笺这么金贵。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咱自家背后里乐一乐就好,实在没有必要搬到台面来惹人嫉妒的好,狐二性子莽撞还是修炼不到家。 白岚准备回澄照宫,柴柬笑着要送她出去,白岚拒绝了,燕青徵左下首摆着张小桌,上面还放着文书,而她看这位兄台手有墨迹,猜想也不是有闲的。 奈何柴柬十分固执,白岚只好答应了,燕青徵头也不抬,握起笔杆子便不停歇,“白岚慢走。” “走走!” 柴柬首当其先引路,奔了出去,十分热情,白岚感觉这漠北的人都是十分热心的。 白岚在后头看着他匆匆背影,忽然生出一股相见恨晚的豪情壮志。 小狐狸跟在她身后,在廊间转了一个弯,白岚上前握住柴柬的手,语重心长道,“柴大哥,你辛苦了。” “.......”小脑袋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凝着表情,眉头微动,道着柴柬听不明白的话,柴柬便问,“为何?” 白岚甜甜一笑,“我看柴大哥是武者,让你抄笔描字真是受累了。” 说完,听柴柬道,“怎么会,我虽是武者,但也酷爱文墨的。” 白岚敛了笑容,问他为什么急着走。柴柬拿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望天,“说来惭愧,我想着帮殿下整理文书,不幸的是,我写不来小楷,笔墨一抖,把大殿下新批的文书打上了墨,在他发现之前我得找个借口脱了身。” “......” 不是同道中人话到方休。 “诶哟!” 白岚寻声望去,那是一个女婢,不知怎么摔倒了,手中的方长匣子没捧住,再来也没扣紧,实在疏忽了。 柴柬是个是个热心肠的,连忙去扶人家,只把人家姑娘弄得面红耳赤。 “多、多谢大人。” 扶起人家姑娘,那匣子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姑娘面色一变,顾不上面红,想去捡地上的那东西又碍于眼前人不敢动作。 白岚来趣了,盯着那画轴看,姑娘这么紧张是有内情不可? 他秉着谨慎,看了那姑娘一眼,她的脸色煞白。柴柬抿了抿唇,身子一动捡起画卷来,展了开来,看了一眼,又给卷了回去,还替她装好放在匣子里头,可谓贴心至极了。 这个时候,柴柬竟有丝不同寻常的威严。 “东西既然珍贵,走路仔细些莫再摔了。” 确实是珍贵东西,那画上竟是个美男子,金眼黑发,五官清雅,手执书卷立于桃花林下,似有人唤,灿然回眸,那眸中的光胜过旭日朝阳。 构图精妙,落笔大方,把那人画得栩栩如生。 如此的燕青徵可真叫人为之心动,实乃林中妖精一只。 ☆、第四十七章 藏书阁 可是她看着看着就有些疑惑了,燕青徵明明就是黑眸的,怎么画上的人长着一双金眼睛,若说要有区别,就是那金仿佛是天上的乌金,温暖而不灼人,反之,那墨一般的黑,就是深渊不可测的暗光,凄冷而幽深。 落款处:庄银花作。看来还是位女子,白岚眨了眨眼按奈住自己好奇的心思。 出了这襄阳宫的门,柴柬不知要躲到哪里去,与白岚分开了。 回来路上,还能看到忙活的宫人,换下了旧纱罩,新上了新灯纱笼子,廊上绑着大红绢布,十分喜庆。 路旁威武的石狮陪着白岚一路走,前方是橘黄的柔晕,铺开在路上。 狐二狐一各趴在她的肩头,顺着毛,向她解释道,“还有十日,就是魔后夫人的生辰啦!这可是一件盛大的热闹事。听素琼仙子说,届时宾客都是来自各界的重要人物,我们有得一瞧。仙子,女妖精,鬼怪,光怪陆离,那天漠北王城群魔尽兴,上下鸣歌奏乐,只要不欺良霸善了、闹出命案来,你想怎么玩,想怎么闹都行,那是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狐一说起来没完没了越发激动,“最重要的是,魔后夫人忒大方了,竟然祭出了自己的凤丹,凡是规规矩矩拿路引进了漠北王城,没修成人形的小妖小怪能借着魔后夫人的涅槃神火少修炼几百年,若是气运好的,直接化形了的也不是没有。” 听完他解释,白岚想到自己本体还留在湖心岛,有些可惜她已经化了人形,不然这等好事她第一个就要凑上去,也不至于让魂体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她直接猜到了狐一的心思,“你们几个要去碰运气?” “那不是,五千年才等到的一回魔后夫人办生辰,哪能错过了!” 狐二开始发抖,“诶!那天人多,挤死人不偿命。要不是实在诱人,我就不想去。” 狐三羞答答的应了,白岚一看,突然有些期待起他化成人形该是什么样子,该是个童子模样,清清秀秀,还是少年模样,高挑纤细,灵动剔透呢? 化形一事是看气运和修炼的功底,还要看化形之物的心性如何,所谓像由心生,貌生百态。 少了那些琉璃墙,白岚一转头就能看到那边的人,她立在雪地上,扭头看了一眼颜正斋那还亮着光的窗沿,那里两个人影正埋头伏案笔耕不辍。 门前着黑甲胄的士兵早已撤去。 一夜好眠。 第二日,狐狸三兄弟听白岚要去找藏书阁,纷纷道自己要回去替素琼办事,一溜烟跑了,就连狐三也跑了,啼笑皆非,白岚想着三兄弟该不会是嫉书如仇吧? 燕青提的紫川宫比起襄阳宫大了不少,这要说起来,白岚也不得不佩服燕青提那刁钻的性子。 素琼说,“见月和澄照二宫原本不属于这紫川宫的,先是有了澄照宫,后来二殿下说这一左一右缺了一块看着像什么样子,愣是让大殿下批了一块地,将见月宫建了起来,最后一道围墙里里外外把紫川宫围起来,然这见月宫没人住,实在浪费了,大殿下朱笔一拟,就让它做了客人的下榻之处,时时刻刻也能让二殿下帮忙招待,叫他不那么清闲,实在一石二鸟。” “燕二殿下怎么肯同意?” 素琼摇头,“这就是二殿下与大殿下之间的事,我是不便过问的。” 见月宫白岚是没去过,然一见过这澄照宫,脑海里是能描出几笔轮廓来的。 澄照宫这样的布局,四四又方方的,四院四个口子,关起门来自成一番天地。正如那一年中春夏秋冬四季,循环运转,生生不息。 中间一颗大椿,凡间有言其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正是象征着那上寿无极,寓意是极好的。 然而,放在魔界这样就有些奇怪了,魔界之人虽然也会陨落,可那也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她就未听说过仙界之人还求那长生不老,倒是凡人为了几颗长生不老药挣得是头破血流,可怜。 她早打听了好了方位,自个儿熟门熟路的就去了藏书阁,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去福地,择日不如撞日,这会儿就去藏书阁。 想来魔界之人也是不爱看书,周围把守的士兵少得可怜,也省了白岚还要把引事牌再掏出来。 这进去的门实在有些陈旧了,只一推开,咿呀一声响,衬着四周灰黑寂静是有些骇人了,进来之后阖上了门,白岚细细闻着,鼻端突然有些瘙痒,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猛地咳了几声,白岚怀疑这阁楼再不结实点就要被震坏了。 堂堂魔界藏书阁,就这么落魄了?怎么配得起这豪奢的漠北王宫? “咳、咳——哪家小娃扰我清梦?” 这声音停了,白岚正在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就觉一阵天摇地晃的,原来是这藏书阁突然摇了起来,惊讶之余,她心里却想,这藏书阁是要塌了? 那声音从头上再次响起,带着赌气般的气呼呼,“我是有些年岁了,可再过几万年也是无坚不摧的。小娃娃忒不尊爱老人了。”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一声清闲的哈欠声,藏书阁终于不摇了,白岚稳住自己的身形,心里隐隐有些不确定的猜测。 “您这是......”霓裳说的那位? “孤陋寡闻!连你六界爷爷都不认识,真是没用的很!”老者的声音从左方传来,“哼,原来是容真小娃娃的姑娘?那你可是要叫我声太太太爷爷。” 白岚从善如流,乖巧道,“太太太爷爷,你知道我?”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有了六界,能从那个时期活到现在的,岂止称呼一声太太太爷爷了? 白岚不知哪里得罪他,老者又重重哼了一声,说些胡话,“你这糟心东西。” 有时她被梦魇住,霓裳偶尔会同她讲些稀奇事,这算是其中一个人物了,以前只觉那是霓裳自己杜撰出来,今日居然被她遇见了。 六界恐怕是第一个成了精的藏书阁,凡是在六界之内,受天道制约的人或物,都逃不了六界的法眼,如同凡间帝王册,将历史一一化作文字送进书里记载着这六界的变化。 那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心情不好了最爱捉弄人,把人丢到书中世界去体验一番,不管不顾;心情好了最爱显摆自己那身份,明明老了,忘记了许多事情,偏偏要逞强......总之顺着他来就没错。 霓裳实在没有讲故事的天分,声音从头到尾都是清清冷冷的,毫无一丝波澜,白岚想,就像、就像在念着书上的字一般。 说来,霓裳好久没有动静了,硬闯了禁制最后关头还是她护住了她。 白岚是她新主人,是能与那法器通灵的。虽说她受了伤,但是还是没有伤到器灵便是,只消在白岚的星海中温养就是,故她也不是很担心。 她告诉了尾巴那事,可把尾巴高兴坏了,拉着她各个藏书阁跑,碰运气,就希望着能见上一面六界。她知道的,尾巴的愿望便是能写出一折子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传奇话本来,世间上稀奇古怪的异闻他都是趋之若鹜的。 要是尾巴知道她真的见到了六界藏书阁,可是要羡慕死她了。 可现在,白岚只想叫他一声糟老头。她若是糟心东西,六界就是那糟老头了。 “这一觉睡得真长,外头都换了模样。我这老头子可真不知道说什么得好。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来这外头做什么?” 您老人家能不老吗?她心里暗暗想,正好遇到这机缘,白岚连忙将自己的疑道出来,“我娘她,太爷爷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本来只是想来找找万余年前紫雾山的争端记载,掌柜给她看得小书虽然也有记载,但是并不详细,将重要的内容隐了去。比如紫雾山的宝物究竟为何为何不曾提过紫雾山之上的大鸟?但白岚知道,往往不曾记载的,才是事实的真相。 她还有印象燕青提称那人叫不死朱雀,因此便想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一查,只因为在梦里,白岚知道了那一场争端,约莫是起于一颗内丹。 那不死朱雀说他的内丹在白岚这里,一直让白岚耿耿于怀。 “大抵是死了。” “死了?”白岚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心里头五味杂陈。 老者不愿说再多,“你来藏书阁,寻何物?” 如果六界不肯说,你是无法逼迫他的,白岚深谙那些个活了许久的人,心思与脾性都古怪,见他主动问起,抿了抿嘴,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找那天界至宝与不死朱雀记载。” “我告诉你。然后速速离去罢。” 白岚一喜,这么好说话倒是把白岚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没了用武之地。 老者话落,白岚脑海中便浮现两行字来: 混沌生盘古,盘古生万物,后于蜀山丢失一心,乃六界至宝轮回石。 不死朱雀,天上艳冠一绝的神鸟。 没了? 这就没了? 六界老人家是高估了她白岚,这脑瓜子有时是不灵光的。 “六界太爷爷,你能讲详细点么?” “可以。” “那你能告诉我么?” 哪知六界这老人家实在可恶,“娃娃你已问了老朽三个问题,老朽睡醒了只回答三个问题,要问下次再来罢。” “......”白岚悔得肠子都青了。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第四十八章 尾巴 这时候又该想起尾巴来了,若是尾巴也像六界活得这般久,天底下什么奇闻异事都该没什么异议了,通通都被他记着在本子上。 再来,尾巴为人大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像六界高人,说一半留一半。 唔,尾巴也说过,“高人嘛,都是不可莫测的。” 尾巴就不想做那高人,他道,“但是嘛,也不是谁都能攀上小步爷的,小步爷是谁?步天尧这名号在湖心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想从我这得消息,还得哄我开心了。看,懂行的都晓得把我哄开心了,什么事都好说,多可爱可亲。” 然,要哄尾巴开心可是不容易的。 但她白岚是什么人,从小就跟尾巴混着泥巴玩到大的,那交情还用多说,尾巴放个屁,白岚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这么个友人,白岚也没多威风,只因尾巴那厮藏得太深,人人知步天尧步小爷,但谁知那打个雷都要怕的文弱书生步小天就是步天尧? 揪着眉头,白岚想着,那步小爷好像跟她说过什么来着。 相传盘古生于混沌黑暗之中,不能忍受黑暗,便用神斧劈开了这天地,一升清上为天界,一沉下浊为圣地,盘古一己之力为支撑着天地,使它不能合并。 盘古身长高一寸,天地间隔就要多出一寸,一万八千年,盘古顶天立地了,天地终不相见,天圆地方成此定局。 耗尽余力,盘古再支撑不住。于是临死之前,他的气息化作山谷的春风和雨雾,声音变成了雷雨电公手中的雷霆之怒,左目化作赤日,右目化作银月,四肢变作那五岳四海,千里平原,经络生万千阡陌交通......他的精灵魂魄化作人类,各自繁衍生息,凡人升仙堕魔,化鬼成妖,才有了如今六界。 而盘古的心脏所在之地就是蜀地,故有蜀山盘古心的说法。 尾巴常琢磨着能不能去蜀山找到那盘古心,但是他却从没付诸过过行动,问他,他却道,“还不是时候。” 胖子倒是想走,奈何他也不敢。 一是修为不精,二是姑姑还盯着呢。 姑姑给他们几个下了死令,凡是要出湖心岛的,阵法非得学精,修为非得提升至至臻。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在顷刻所想之间。 有人出去了,却是再也没回来。 湖心岛有座大阵,出去非得破开结界才是,进来还要破解那阵。这次进来,下次进来,阵法又变了,无怪乎不能相授阵法,必得要姑姑和几位长辈联手开了结界正儿八经给放出去,下次回来才回得来。修习阵法的夫子也是知情人,他摸着小胡子很是高深,“稍有踏错,万劫不复。” 虽然奇怪为什么是如此,想要追究却是无处追究,只因,无处可追究。 白岚也想这回回去,可破得了阵么?但想起天帝舅舅神通广大,那点担忧就下去了。 姑姑指着那成山的古籍,“你若好奇,自个儿找去。” 如此明朗态度,白岚看着那成山古籍也失了追究的心情,姑姑东西藏着,你想找也找不着,非得等她开口才是。 湖心岛确实是一处神秘之处。湖心岛不全是仙,相反,鱼龙混杂,更像是个小人间,他们如何知自己所居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安居乐业便成一方世界。 虽然湖心岛是岛,但是也绝对不小,不怪里头的人不知道这天外还有天。 白岚攀登过岛上的高山,是望不到尽头,更像是盘古所成的天圆地方,所以湖心岛之外的地方到底是有多大? 诚然,尾巴知道得很多,他不说的那些恐怕还有些姑姑不知道的,但也不及六界一语道破真相。 那盘古心,就是六界至宝轮回石。 不知道这蜀山是不是该走一趟? 身后突兀的一声响,将白岚从那思绪的迷茫中拉出来。 周围的书架子都刷着黑漆,嵌着夜光螺,雕着花鸟纹,锃亮簇新,成色油亮,各书籍排放整齐,一眼望过去,正是书海浩瀚,恐怕这才是真正的藏书阁。 眼前的女童梳着双螺髻,穿着藕荷色的云绣长裙,年纪轻轻已然有了尊贵的气质。 白岚看她眼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谁,见她坐在地上,书也落在了地上,呆呆望着她,半饷没有反应,于是她只好弯了弯身子将书捡起来,正要拉她一把,却被小姑娘打掉了手。 “别碰我。” 白岚一愣,定定看着她。 小姑娘还小吧,她是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 女童也看着她,想了想,问,“你是活的?” 听到这个字眼,白岚忍不住皱了眉头,回问她,“难不成我还是死的?” 小姑娘有些纠结,“也、不是。” “那不就成了。”一上来就说她是死的,亏得她心大,不跟她计较。“喏,拿去你的书。” 白岚摊着书,眼尖看到几字,朱雀神丹,铸仙魂固魔骨。只因那是六界通字,只消扫一眼就看懂了,她可不是故意去看的。 瞧,小姑娘把书藏得多紧,生怕她抢似的。 她把书皮上写着的名字看了去,等这小姑娘走了,她再自己找去。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不费功夫。 小姑娘似乎不喜白岚,转身匆匆消失在这地方。 藏书阁里似是无人,白岚都不晓得如何找起。她正气馁,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老者的声音,“姑娘想查阅何等资料?说便好。”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白岚四处张望都不见其人影,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先生好,然后向他打听白岚方才看到的书名。 她等了许久,那老者才道,“藏书阁仅此一本,那本早在你先借走了。” 白岚稍一思索,便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去,“先生好,我想查找关于那不死朱雀与那仙界至宝的记载,您能否帮我找到那古籍?” 那老者话一出,白岚默了。 “小娃娃得六界机缘,六界却都不肯告诉你,你便该知道是时候未到。” 白岚无奈,“......那我自己找。” 老者一叹,“你顺着这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尽头罢,推开那门来见我。” 白岚照做,走了约莫半刻才见到老者口中说的门,她扣了扣门上的黄铜锁,这时,门吱吖一声便自己打开了,一股浓重的旧籍味道扑面而来,颇为玄妙。 白岚后退一步,伸长脖子向内望去。 “进来罢。” 白岚跨过门槛,那门便自己关了。她环顾着四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古旧的书籍,皮面虽古旧,却无一丝灰尘,可见时常是有人翻阅的。 地上还垒着许多的旧简,一位老者盘腿坐于其间,从白岚这边望去,那背微微弯着,老者听到她脚步声,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望过来。 “原来如此。”老者脸上带着一副琉璃镜,看见白岚眯起了眼睛,“你方才与巧云小娃娃见过了罢,那书是孤本,就在她手上。你若有时间便可在这等巧云小娃娃回来。那有椅子。坐。” 白岚一路上便疑惑着,这时见了人终于问出来,“先生知道我见到了六界老爷爷?” “六界醒来动静再小点,我约莫就不知道了。”老者将琉璃镜摘下,手指了指远处的小椅子,“过来我这边坐罢,容真在时也常与我坐这一同话聊。” 白岚听到容真二字,心中明了。这又是认识她娘的长辈,听他话里熟稔劲头,她娘亲似乎与他很亲昵。 白岚搬着凳子,就见老者弯腰掏出了一壶酒来,那酒闻着甜香,没有一般酒的清冽。 他同白岚道,“百果酿的花酒,劲头不大,小娃娃最爱喝,龟爷爷我给你来一杯。” 老者自述身份,白岚忍俊不禁,原来这就是骗走狐一花酒的龟爷爷,三兄弟昨日确实受了委屈似的灰溜溜地回来,怪不得她道她要来这藏书阁,狐狸三兄弟都不想来。 “先生......” “你也随娃娃们叫我声龟爷爷便好,我呀,活了多少个年头,年纪大记不住了,随意便好。” “龟爷爷好。”白岚听他说起这年纪大,不由想起那六界说的话,十分古怪了去。 “小娃娃跟你娘长得可真像。听说玉慈娃娃把你跟你娘弄错了,眼力劲比我这老人家差多了。”他频频摇头,说话间将一壶百果花酒就饮尽了。“容真与无疆还是少年时候的风彩犹记得,如今人去楼空,诸事无常,叫龟爷爷我寂寞了好久。” 不消白岚问,龟爷爷便将一个活灵活现的容真呈现在白岚面前。 “......容真也调皮,常常跑来这魔界,溜入这漠北王宫,躲进了藏书阁。龟爷爷让她躲了一回,她便常常来,每次都会带点小礼物,我都说不用,她便带了花酒,这下龟爷爷可没法拒绝了,谁叫龟爷爷最爱喝花酒了呢。玉慈娃娃追着妹妹追到魔界,遇上了这出来闲荡的燕江离,打了一顿,这一来二往,倒是成了江离这家伙的美。” 听到这里,白岚不由一笑。 龟爷爷将喝光了的酒瓶置于前桌,他手从瓶口上一拂,立刻长出一朵朵娇俏的雪白色小花,犹带淡淡的清香,他道,“狐狸几兄弟给我带的礼物。看,无疆常坐在那,容真便拿她带来的花去逗他,让他看不了书......无疆又冷,不爱搭理她......”龟爷爷伸手越过白岚指向她身后。 ☆、第四十九章 燕江离 白岚扭头顺着他指向望去,窗下的那一方小桌还端端立着,在这千年时光中不曾变过。她点头,“他们敬爱您。龟爷爷,你能多给我讲讲我父母的事情么?” 她听他讲,便可以描摹出那样一个肆意张扬的清美少女,拿着白绒花笑得热烈,去逗弄坐在窗前俊美孤傲的少年。 “没想到那两人结成连理倒还有了你。”龟爷爷笑。 说到上官容真的来历,白岚还真是捏了一把汗,“没有了娘亲也没有了父亲,我娘亲小时候过得苦吧。”就如她一般,但是她一直都有姑姑和朋友疼着,姑姑便是她的亲人,少时也过得欢乐。 “前天帝广丞将她收养着,容真信任龟爷爷我,也将自己的心绪告诉我。那时玉慈娃娃又不苟言笑,严肃得很,她想念亲人时常偷着抹泪不敢说,受了委屈也躲起来哭,真是让人心疼。” 白岚听得心疼。 龟爷爷安慰她道,“娃娃莫心疼,容真向来坚强聪慧,后来便是与玉慈、玉章两兄妹熟稔了,时常与玉章合伙着逃学堂、打架骂架,输了便来我这寻无疆的乐子,胆子大得很,比男孩子还混。下凡戏皇帝入海偷宝珠、上天摘金莲遁地笑阎王,龟爷爷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一眉目清秀的小娃娃,看着也不像做出这样事的人。莫不是广丞送她法宝护住她身份,小娃娃哪里得这本事胡作非为。” 她娘亲果然是这样的能人,偷了仙界至宝这样的事在她眼里恐怕只是掏鸟窝一般大小事。 “什么法宝这么厉害?”白岚不由捧腹大笑,“实在好笑。” “你娘亲可不给了你。” 这话一出,白岚渐渐止住了笑,抬手擦了擦眼角渗出来的泪水。重整住自己心里乱麻似的心情,白岚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便问,“我爹呢,龟爷爷你能也讲一讲吗?” 讲再多往昔,也只是往昔,徒增人伤感。 燕无疆便是寡淡到至极的人,龟爷爷讲了几句便停住了嘴。 “......性子冷,不喜说话,时常在这看书便是一日。龟爷爷实在记不得了。” 他连连求饶,让白岚莫再问了。 白岚揉红了眼,笑着道,“我不问了不问了,别再为难龟爷爷。” 二人笑了片刻,白岚犹豫着便还是问出了口,“龟爷爷,我想再问你一个事。” “你说便是。”龟爷爷真是爱喝花酒,一口接一口不停歇。 龟爷爷喝了花酒之后,便露出了疲态,白岚自告奋勇便替他垂肩,直把老人家伺候得连连呼着舒爽。 “你可知道我爹偷魔界至宝的来由?”白岚没讲她娘也偷了仙界至宝的事,之前听上官玉慈讲,这燕无疆偷至宝算是人尽皆知,但那仙界至宝被何人偷取却事不为人知的,白岚未摸清真正情况之前,便想将整个秘密烂在肚子里罢。上官玉慈不知原由,但白岚听他将容真与他如此亲密,说不准得意外,能得个半个线索也好啊。 龟爷爷睁开眼睛,让白岚到他面前来,他放下手中酒壶,枯槁的手握住白岚两双手,白岚郑而重之。 龟爷爷却将那细白滑腻的手举到白岚面前,道,“龟爷爷在这世间活得可久了,可那时候太执着,恍惚着明白之后便已成这幅残躯,想要享乐都行不了啦。娃娃便是正直青春年少,可莫学龟爷爷固而求执,且当享乐才是。” 白岚一震,在这位老者面前,心中的秘密似是无所遁形。 白岚小时愚钝,懵懵懂懂知晓了一些东西,如何她没有父母?父母何在?姑姑为何不让她出湖心岛?更甚者,姑姑恐怕也不知道她曾经说漏了口,却被白岚记在心里。 姑姑也怨白岚,她这条命是她爹娘拿命换来的。 白岚不知真相,糊涂一时,如何能安心合眼享乐? “龟爷爷是不愿意告诉白岚么?”白岚抿嘴问,便代表了她的态度,“世间道愚,若能为愚,是谓之智。白岚却知,大智若愚之愚,便是愚,白岚不愿意做那样的糊涂人。白岚一命,当真是来得不值么?” 龟爷爷抬眼望白岚,娃娃脸上点染悲戚,那内心仿佛不堪重负。他叹气,道,“你爹娘合偷至宝,只是想救你,未曾想世事无常......” 话到一半,龟爷爷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嘴动而无声。白岚面露警惕,四处张望,戾气在眉间渐生,她低喝。 “谁?” “你六界爷爷。”那浑厚的声音如同一道道钟声,敲在白岚的心上,她禁不住那样的伤害,胸口发痛,一口鲜血不受控制便吐了出来。 她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竟喘不过气。龟爷爷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又蹲下去查看白岚伤势,他怒不可遏,吼了出来,“六界!” 那一声之后,六界便沉寂了。龟爷爷似是用力过猛,轻轻咳了一声,气呼呼地喘着气,他问白岚,“如何?” 白岚闭了闭了眼,缓了一会,突然便奇怪,“咦,我没事?” 龟爷爷扶白岚起身,“娃娃站起来瞧瞧。” 白岚也是奇怪了,嘴角还挂着血迹,那伤却无端的好了。就好似只是将胸中的一口吐了出来而已罢,这会儿身轻气爽的,灵力在体间经脉流转更为流畅。 “这是什么奇怪事?”白岚无奈了。 龟爷爷欲让白岚靠坐在他的躺椅上,白岚却拒绝了,仍是坐在龟爷爷让她拿来的那张小椅子上,龟爷爷拧不过白岚。 龟爷爷摇头道,“六界也是怕呀,这倒不是什么怪事了。” 白岚擦着血迹,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龟爷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龟爷爷花酒不喝,不知从哪掏出另一个酒壶,借引烈酒消愁,他解释道,“缘来缘去,还要有个因,你六界爷爷便是那个因,若不是他倏忽了,又怎么会被几个黄毛丫头小子算计了去......而我......” “六界本不该插手人间世,让你娘给破了例。六界书刻录不进去,许多事便成了不能讲的事。”龟爷爷便将话说死了,“娃娃也要谅解,六界为这六界而生,自然也受这六界天道所制约。龟爷爷虽然知道些细枝末节,可你也看到了,若有六界在,这便不能讲。” 白岚无奈,问怎么才能让六界爷爷告诉她。龟爷爷讲时机。白岚更无奈了,世上虚无缥缈的本是鬼神,现在鬼神一抓一大把,这时机就更是忽悠人的说法了罢。白岚只好放弃,想着换个时间再来,心头一直念着施巧云手中的书本,她本想问问龟爷爷,却瞅到龟爷爷似是醉了,琉璃镜搁在手边,神情恍恍惚惚,白岚轻声唤他,“龟爷爷,龟爷爷?” 老人家睡得似是不踏实,白岚想了想,便自作主张将自己特制的无忧散用在了龟爷爷身上。 药效发作很快,龟爷爷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偌大的藏书间除了龟爷爷的呼吸,四周便安静下来。白岚皱着眉头想龟爷爷的话,乱麻之中她只能牢牢抓住那不死朱雀这条线索。 于是想着想着又是发了会呆,百无聊赖,望着那乌木门,想道这施巧云可什么时候回来? 她数起数来,“一只羊儿、两只羊儿、三只羊儿.....” 白岚有一个秘诀,便是睡着了自己还会数着数,靠在龟爷爷椅子边上,不知过了多久,“九千二百只兔儿......九千二百只鸟儿......” 门外砰砰响,有人高呼,“龟爷爷,龟爷爷!” 白岚一惊,连忙睁开眼睛,向那呼声传来的方向望去。这声音,好耳熟。 龟爷爷还没醒,白岚小小施了个法术,正好木门应声而开,施巧云急急跑进来,扑倒龟爷爷身上,见他似是睡着了,警惕的看着白岚,“你对龟爷爷做了什么?” 白岚道,“我,我没有。”白岚都想抽自己一耳刮,这突然间结得什么巴?显得她多心虚似的。 “你骗谁呢?”施巧云竟要哭起来一般,“龟爷爷,龟爷爷,你快醒醒!” “......”白岚叹了口气,嘴上没什么血色,她一时嘴快答错了,倒显得自己心虚。施巧云叫了一会突然耸了耸鼻子,朝白岚道,“你下了迷香。” 白岚:“......”她这无忧散为何是特制,便是无色无味的,药效强,百试百灵,这姑娘鼻子可不要这么灵,白岚一滴冷汗掉下来,这会儿再解释不知道小姑娘还听得进去吗? 她张了张嘴,就要解释,就在这时,龟爷爷幽幽转醒,看向施巧云,“诶,巧云怎么不开心了?” 施巧云就要打报告,突然瞧见什么,这时嘴巴一闭,改了口,直叫白岚疑惑不已,她这是要告状还是不告状?小姑娘递来一个哀求的眼神,白岚顿时心领神会。 “龟爷爷,没,我方才摔倒了,有些疼。” 小姑娘不告状了,还不准白岚说。 龟爷爷慈爱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笑道,“日后小心些,你自个便是半个医者,可不要马虎粗心。” “是。”小姑娘低下头神色看不真切,白岚猜来猜去也猜不到为什么。她偏过脸去瞧旁边的酒壶,语气微带无奈,“龟爷爷,你可什么时候藏着这荔枝酒,师傅都说了,你喝多这太烈的酒对身子不好。” “来。”龟爷爷意欲转移话题,将酒壶藏了起来,才朝白岚招手,“刚才那会儿龟爷爷可是睡舒服了。”他转头向身边的施巧云问道,“巧云,你方才拿出去的古书可有带回来?” 白岚转了视线,就见施巧云从芥子袋里头拿出一本古旧书籍来,呈到龟爷爷面前,“在这呢,龟爷爷。龟爷爷你可不要打岔。” ☆、第五十章 生日 龟爷爷郝郝摸了摸鼻子,悄悄同她说好话,“后辈在这,巧云给爷爷点面子。” 白岚无语。施巧云知晓龟爷爷什么性子,定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本想再唠叨几句,施巧云想着天宝的事,有愧在前,就闭了嘴。 龟爷爷见她似是不说了,顶着脸上酒红笑了一笑。瞧见施巧云对白岚似有敌意,便教导她道,“听龟爷爷的话,巧云下论前可莫要随意评价他人。” 施巧云点点头,白岚便觉得自己是个摆设。 这时,龟爷爷终于同白岚说话了。 “娃娃拿好。” 白岚接过龟爷爷递过来的书,恭敬地弯了弯腰,龟爷爷便道自己还要整理那成堆的古书,便让施巧云小姑娘送白岚回去。 白岚与施巧云的身影消失在那门后,龟爷爷又从别的地方掏出一壶酒来,满脸颓然,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同谁说话,“我如何才能,洗清了我这罪孽?” 路上,小姑娘沉着气息在前方引路,脸上一派高冷。 “我瞧龟爷爷睡得不安稳,才下了一点无忧散。无忧散是安神的,跟迷香可不是一个级别。”白岚解释道。 小姑娘不想搭理她,白岚也不强求了,解释还是不能落下的,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了。她长得也不吓人,怎么就这么怕她,没天理呀! 白岚停下脚步,施巧云望过来,抿了抿嘴,问,“你怎么不走了?” “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她不回答,白岚上前,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漫不经心,“你看见了什么就说便好,吓成什么样子。” 施巧云脚步后退,像只小兔子般警惕的望着白岚,仿佛白岚就是那可恶的猎人。白岚那次见过这小姑娘,见她反应奇怪也就多看了两眼,问起小狐狸才知道这小姑娘有一双火眼金睛,任何妖怪伪装都逃脱不了她的法眼。白岚一直好奇着,这小姑娘是看见了什么,那日吓到包袱都掉了。 “没。”她抿嘴,面却有纠结。 白岚问,“你是冥界的人?”呶,狐狸们说的。 她点头。白岚无奈,“什么鬼怪你们冥界没有,你还怕什么?” 话落,小姑娘终于松口了,“不一样。” “哦?”白岚心里一动,偏偏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这样的小姑娘,你越是急切,她越不爱搭理你。白岚只好以退为进,“怎么个不一样法?我好端端的你说我是死的,若不是我承不起以大欺小的由头,准要让你吃一吃嘴快的苦头。” 这话说得重了点,施巧云很是自责。白岚用余光看着她,似是看到泪花一闪,心头一震,连忙将表情松下来,“诶,你别哭啊!你自个儿吊着我胃口又不告诉我,我可比你难受了。” 幸好走道无人,不然别人一看,肯定说白岚欺负人家小姑娘。 白岚追问她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不问了,我也不说了。这儿的路我还是认得的,我自个走吧。” 遇上这种情况,白岚定是扭头就走,小孩子哭哭啼啼白岚最是不想管,刚走出几步,那小姑娘就跑上来,揪住她的裙摆,不让走。 白岚回头看她。施巧云抬起脸,道,“作为交换,你若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 “你说。” “天宝一直想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但是一直解不开,遇上你之后,封印便松动了,不管如何,你答应替我解开天宝身上的封印。这个要求不过分罢?” “......”白岚无奈,“你高攀我了。天宝身上的封印我也只是偶然才发现的。” 施巧云不乐意了,跺脚,“你到底答不答应?” 白岚不答应,“我今儿不接做那无把握的事。” “......”施巧云道,“那换个,你答应让天宝一直以你梦为食,直到天宝找到他的爹娘为止。” “可这万一找不到呢?”白岚惆怅了,天宝的娘不就是那只凤凰的姐姐么?像是不见了,弟弟心急如焚。 施巧云气炸了,像只张牙舞爪的兔子,“你怎的事情那么多。” “......好。”白岚不爱做梦,让与天宝食乐意之至,“我答应你。” 谈妥了条件,这便要施巧云履行自己的信诺了。 “你说吧,我听着。” 施巧云这会儿又犹豫了,白岚催促她,她才下定决心似的,那双眼睛对上白岚的视线,似有玄妙光芒。 “我看到你身后有万千怨灵,正在啃噬你的魂魄。”她话里疑惑,“再细看,又不见了,是我眼花就算了,突然再见你,你的魂魄死气沉沉......” 白岚皱了皱眉头,姑姑的话一直都是心中的刺,还有今日龟爷爷说了一半的话,她白岚这条命果然是多出来的。 白岚手里头被塞了个小布袋,上面还绣着朵小红花,很是可爱,小姑娘声音早已经没了先前的惶恐感,白岚应了,摇了摇手中的布袋,耳边响起清脆的叮当铃音,心情不由得也好了一些。 这该是多美的梦,声音才会如此纯粹 “这便是你说我是死的缘故。” “我眼睛该是坏了。你那魂魄除了缺一块,跟常人无异的。”施巧云见她郁郁寡欢,也不由轻了语气,“只是你这魂魄怎么会缺一块,真是奇怪。” 白岚也奇怪啊,施巧云问她,她可问谁去? 他们走出了藏宝阁,白岚举起手中的古书,一页页翻着,随意问着,“你那时怎么藏着书不肯让我看似的?” 施巧云古怪看她一眼,“你不晓得你那时沉着一张脸多可怕,我姐姐杀鬼时都没你可怕。” 白岚不敢相信,她长得不算美艳也算清秀有余罢,不至于将人吓到了。 施巧云不怕白岚之后,这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与白岚熟稔起来。她告诉白岚天宝那小家伙在龟爷爷睡觉的时候引走了龟爷爷的梦,龟爷爷也知道天宝身世,他疼爱天宝,唯独独是不允许天宝窥窃他的梦。龟爷爷若是知道了,天宝定要讨一顿罚,故那时施巧云选择了包庇天宝。 她忧心忡忡,天宝那点法力,怎么能不被龟爷爷发现呢?都是贪吃惹得祸。 白岚听此哭笑不得,“走一步算一步了,龟爷爷不计较最好了。” “天宝修炼至瓶颈了,师傅又一直有事,我不得空。你替我带话给天宝,我有空便会去看他。这是我自己配置的药丸和一些零嘴,你替我拿给天宝。” 施巧云解了自己这么大的疑惑,白岚眼睛一眯,十分爽快的应了。 施巧云一愣,道,“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白岚来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施巧云哼着歌儿,心情不错,白岚便与她讨论,“你晓得朱雀神丹固仙魂铸魔骨么?” 哪知施巧云似是疑惑,“朱雀神丹?” 白岚想要翻开那内容给她看,一页页翻过去冷汗却冒了出来。这书,明明是一本医书,哪里有她要看的朱雀神丹。 “这书我早已看过了,你想找什么,我指给你看。”施巧云不知白岚在找什么,道。 白岚气短,问,“你换过这书?” “没有。”施巧云好歹跟着师傅,见白岚脸上一瞬间便失了血色,连忙去搀扶她,施法温了温她冷冷的身子,道,“你这身子果然真虚。” 白岚不说话,一直想着看过的那一行字,记忆犹在,字字清晰,她看着施巧云,张了张嘴便想告诉她,话到嘴边又被白岚咽下去了。 她要如何说?说是她在这书上看得么? 倒是施巧云见她欲言又止的,翻了翻白眼,道,“你想问什么?那朱雀神丹还是凤凰内丹?朱雀与凤凰同出一宗,只不过称呼不同罢了。凤凰内丹倒是逆天,固仙魂铸魔骨也不是不行,朱雀的内丹倒是没听过有这能耐。你想知道这个干嘛?” 白岚面露疑惑,施巧云摆摆手,“我可分不清朱雀与凤凰,他们都长得一个样,就只有他们自己才分出个差别高下。你看书罢。”她显然是不想接手白岚这点疑惑,连忙给白岚介绍去路,“你若是看书还看不懂,便找别人问问。天都快黑了,我还得回师傅那交差。再会。” 天色渐晚,星幕淡淡倾下,便一踏进澄照宫,几股气息纠结在一起,压面而来,叫白岚一时站不住脚,微微后退了几步。 北苑那镂空的琉璃瓦墙后露出三个黑乌乌的脑袋,三双眼睛泛着湛亮的光,直勾勾盯着眼前那个身量高挑的少女。 姿首清丽,濯濯如水上芙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只见少女在北苑门口徘徊,就是不进,几人第一次见到白姑娘不带面纱的模样,难免有些好奇,心里也着急着,再走近些,再走近些......怎么不走了? 后头突然跑出来个素蓉,她一瞧,手里捏着柳条一人就是一下,直叫几人嗷着痛,叫出声来。 “这是要去杀人还是放火了?把你们几个身上那气息给我收住了!”素蓉手挽在臂间,声音高高扬起,挑起的眉眼颇有几分气势。 “没看到吓到小仙子了么?” 白岚一早就看见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三人好似是认识她的,然那做派又好像没见过她,满眼都是惊叹,让她这脸皮厚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是做什么? 素蓉回来了,白岚却有些讶异,不敢上前去接素蓉的手。 ☆、第五十一章 花美男 素蓉则一把拉过白岚的手,像之前拉着小小的她那般,穿过素雪庭院,从未变过,她的声音轻快,“几日不见,小仙子长高了些?都到我脖颈上边了。小仙子长得是越来越叫人怜爱了!真漂亮!” “漂亮不过素蓉你呀!” “小仙子小嘴儿甜!怎么就这么惹人欢心!” 还是灵动的双目,活泼的调子,却让白岚听出了一丝苦涩,强忍欢喜的豁达,素蓉消失了大半月,这一回来怎么脸上愁苦兮兮的。 她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任素蓉拉着手,听她说话,却不知素蓉误会了她。 “我心急着来接小仙子,难不成几日而已小仙子你就同我生分了?小仙子实在伤我心。” “没有。我只是在想,素蓉你去哪啦?看样子这是发迹啦?”白岚假装没有看见素蓉嘴角边的那丝苦涩,将视线落在她的那身华服上。 想是用着最好的彩色蚕丝线织出来的绣百花广袖长裙,面料轻软,在周遭素色的白雪衬托下,更显得流光溢彩。 一条织着金色牡丹花纹的白色腰带将素蓉不堪盈握的腰束住,乌发挽起,斜斜缀着一只珐琅花珠扇,扇炳那里垂下细细的银丝流苏。 如花容颜熠熠生辉,带着有些不寻常人家的贵气,却被一袭寻常的斗篷掩住了奢华的裙衣。 可惜。 打趣的语调让素蓉扯开了嘴角,“小仙子真会说笑,今日是我生辰,怎么能不穿得好看点?” 听她一讲,白岚也释然了,这几日来女使出入北苑犹甚频繁,素琼也常同莱山妖王一起出入,这是替素蓉办了生辰宴? 只是看她眼眶微红,似乎她不是很高兴。 那边挨了疼的三人走出北苑,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想凑到白岚跟前,然谁也不让谁,三人腿脚长,身材修长,偏偏挤在一起去,有些小孩子气了。 “就你们芙蓉城的俗粉脂气,走开走开,可不要熏到白姑娘人家这朵青莲。” “你才是,也不自己闻闻,脂粉味好歹香过你的满身的铜臭味!” “哎呀,你们不准挤我!还是我好,浑身干干净净保准让白姑娘一眼就喜欢上我!” 满身铜臭的赤夏云与脂粉味重的夜承九一听,架不掐了,松开对方去揪住那一头毒鸠鸟,“鲲鹏使者!诶!候孟卿!等等!你是忘记你那德行?想毒死人不成?” “我没有!”候孟卿最讨厌别人拿他那身毒说事了,他是毒鸠,可老毒死人那是老祖宗的事,关他何事!真是气人! 三人吵吵闹闹的,竟有些狐狸兄弟的风范。 这时,北苑里冲出来个花美男,拉住素蓉的手,皱起眉头来呵斥她。 “花蓉蓉,好歹是你的生辰,伯父伯母也担心你,你不肯回家也就罢,朋友们难得为你操办生日宴你就这样甩脸色给她们看?是你自个意气用事,伯父伯母铺好的路你不走,非要自己出来闯荡,如今在别处吃了苦头,就顶不住了?那人如今身份不同你我,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就是!就是!我执迷不悟!到底还是我信错了你,到头来,你还是跟爹娘一路,觉得我错,你们对。自认为了解我?哥,你能别管我吗?” 迷惘,疲惫终于染上素蓉的眉梢,她维持不了微笑,竟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眼里落下一颗颗泪。 花美男眼里有痛色,不知不觉松开了素蓉的手腕,退了一步。 “你这破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你们花家人还真是应了野花总比家花香这句恶言!说来,你爹本来就不认我,也算不得你们花家人,确实管不了你!” 素蓉脸上犹有泪痕,脸色微白,去拉他的手,“哥,我不是那意思。” 花褚是后来上门认亲的,拿着花蓉蓉她爹留下的信物,还有他娘写的血书,书上写着恳请花老爷可怜可怜你我的孩子,将他抚养成人。 凭着这一物,这一口头说辞,花蓉蓉的爹如何能信,信物是真,可孩子是假,男人就是一口认定了不是他的孩子。 虽说伤了花夫人的人,花夫人心善,见小小的孩子十分可怜,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无视了去。 且不说真假,花老爷昔日做下那风流事却是不假。 那孩子固执,“我娘临死前说了,若你不肯认我,我便寻我娘去了,不留着在这世上受苦受难。” 花夫人泪眼盈盈求着花老爷认了他,那孩子看到花老爷点头那刻,一颗心悬着终于放下,身子一软,花蓉蓉听人讲,睡了整整一月才醒来。 是以,花蓉蓉便多了这样一个哥哥。 花褚对花蓉蓉极好,哥哥做的那些样样不落下,加之花褚长大风度越翩翩,时常让花蓉蓉的死对头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常拿着花褚的身份说事,“花哥哥说不定不是你哥哥,你得意个什么劲!” 花蓉蓉被父母养得娇惯,见人说酸话,也不遮掩锋芒,“花哥哥是你们可以喊得?是不是我花家人,也是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小妖可以口舌的?犯了我花家的忌讳,可要给你们扒了舌头当做教训才是。” 最终花蓉蓉没下手扒了人家舌头这等事,但也将几个女孩子收拾得爹娘都不敢认了去。 如此狂妄自大,也只有那时被宠得上了天的花蓉蓉才做得出来了。 事后花褚拿着药箱为她疗愈被人打肿了地方,摸着她淤青的眼睛、嘴角,满是心疼,又忍不住呵责,“你做什么跟人打架?就你一人还想打五个?不自量力。别人说就让人说去,你着急个什么劲。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总有一天要吃亏。” “吃什么亏?我花蓉蓉就不会有吃亏的时候。”花蓉蓉眼睛也不是瞎的,她爹就是看不上花褚,还好她娘跟她都还护着他。她扬起声,眉眼抬高,“你是我哥,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我爹?别想了。” 花褚突然沉默了,花蓉蓉问,“怎么了?说到哥哥伤心处了?” “是也不是。”他抹药的手停了又动起来。 花蓉蓉追问,“那是什么?” 花褚顿了手,缓缓到来,“我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了,我与伯父长得无半点相似,我自己都要生了怀疑之心。即便如此,是不是你们花家人我也不在乎了。可是——” “可是?” 他一字一字说来,敲在花蓉蓉的心上,“可若不是你哥哥了,以后你若跟人拼命的时候,我要如何保护你?” 许久,花蓉蓉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及话里头的信誓旦旦。 “放心吧,你是我哥,我就愿意被你管着。” 来人面色稍和,将素蓉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语气轻柔,“哭吧,哭吧,哭出来就痛快些。” 三人挤在一起也不闹了,恨不得挖了眼睛,紧闭着嘴巴,心里有了担忧,怎么就让他们瞧见她这模样,后头可免不得要被这流氓女妖找一顿麻烦了。 白岚立在一旁,也不去打扰她,心里边藏着事情,总要哭一场发泄一下得好。直到北苑里面传来一阵动静,白岚认出了那是素琼的脚步声,目光落在她通红的双眼,适时开了口,“素蓉,素琼来了。” 只见素蓉慌慌张张地抹了抹眼泪,脸上还是一片狼藉,就着这模样就要见人似的,白岚上前使了个小法术。 “还是这样的好看。” 水灵术还是白岚学得最简单的法术,能将面上的伤心泪洗去,也一并将桃花胭脂洗了去,露出一张素脸来。 狐狸三兄弟当先冲了出来,在白岚脚边站定,接着素琼和莱山妖王紧随其后。 “素蓉,是我不好,想着给你惊喜,却未征求你的意见,擅做主张了。”难得见素琼情绪失控,脸上带着惶然,“素蓉......” 看来素琼不仅没告诉白岚,还瞒着素蓉,素蓉出来时泪要落下,恐怕也是不愿被人看见那模样,才跑了出来罢。 素琼去凡间练手艺说要为一位友人做一桌宴席,这位友人看来就是素蓉了。 果然,就听素蓉连连摆手,那泪水又要涌出来,“哪能!我高兴还不及......走,我的生辰,哪有让客人等的道理。” 花美男松了一口气,“等等,妆都花了,怎么能这么邋遢去见人?”转头对素琼说道,“蓉蓉那处不便去,还要借素琼姐的房间一用,我们稍后就来。” 面送素蓉的身影消失了,素琼叹了口气,喃喃道,“多年不长进,我可如何与你说再见......” 离得远的白岚尚未听到,莱山妖王却听到了,轻轻皱起眉头。 白岚看到了素琼嘴巴动了动,却没听清,她脸转向那边三人,说道,“说你们三个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跑来这处。多大的人了,竟也不叫人省心。” 淡淡的语气,也叫几个高大的男子面有郝色,灰溜溜的进了北苑。 这才轮到白岚,素琼唤她,“白岚仙子,你也进吧。” ....... 北苑里头静悄悄的,屋檐下点着一排的灯笼,晕开一片橘黄的光,映亮雪色,本该热闹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 屋内布了案几,只上了些点心和茶水,里面几人入了席,看着眼前的青花莲瓷盘,一阵无言。 ☆、第五十二章 纠葛 “花蓉蓉那家伙恐怕是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说好八千岁招待我们,我们来是来了,她就是这样做东的?”男子着一身绯色锦服,一头银发在一干人中十分耀眼,一双澄黄竖瞳添了几分的诡美和危险。 他撑着桌案,举目望向燕青提,好整以暇,“许久不近,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咦?” “小美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他眼睛微动,说罢,屋外走来一群人,他伸手点了点其中的白岚。 他身边两人本来是静坐着,听了黄朱祯的话也都望了出去。 乖巧坐在他身边的梦魔天宝依旧是长着张不善言笑的脸,上官桑乐低头,有些忧心,这孩子怎么不爱笑呢?还有,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院子里边妖怪们都隐了身形,藏了起来,藏不住的就躲在树下,厅内还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妖怪,躲在立柱后边探头探脑。 里边那几个人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 白岚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燕青提,坐在右方下座次位,不知是因为批了好几日的账本,还是因为其它,眼底下有些微微的乌青,竟是有些憔悴了。 屋里立着琉璃雕成的铜柱明灯,将内里照得一片澄亮。 光华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肩头,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背脊,一如往昔,燕青提的脸白皙而又俊美,只是沉沉着不说话敛着眼给人的感觉便变了。 问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她忽然想起这句来,学着尾巴一扬三抑的调子,在心里缓缓念了出来。 不知怎么的,她顿了一下脚步,燕青提就望了出来,连带着还有几双眼睛,神色不一,她抿了抿嘴,莫名有些不爽快。 狐三在她脚步叫道,“白岚仙子,怎么不走了?” 白岚摇摇头,前面那三人又望过来,突然间心里火气就上来了,嘴一快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瞧什么瞧,没见过姑娘是不是?那双眼睛不要了么?信不信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三人一怔,恍然明白了过来,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 这么个骄横霸道的仙子怎么也同那个眉间带病、气质温婉的白岚小姐对不上号,且不说性情大变,如今她是半点都不记得他们的,更别说两千年朵前那浮游一世的短短两年。 候孟卿停了脚步,眼神闪烁,既有着悲哀也有着喜色,那些前尘往事,一并抹去了也好。 哪怕她变了样子,换了性情,记不得他,如今看到她好好的站着,能笑能骂,平平安安,他也高兴。 红尘的雨,凉春的风一吹一落,藏在心里的那个人走过千年,终于从重重迷雾中显露出了真容。 你曾言笑晏晏同我写道,“屈子作《离骚》,中曰‘吾令鸠为媒兮,鸠告余以不好。’结局虽不甚美好,可连鸠鸟也可以托之为媒了,该是可以推出屈原相思之毒已是深入骨髓了罢。” 如她所言,三千年的日夜,相思之毒早已是深入骨髓,无可救药了罢。 “孟卿孟卿!” “什么?诶——!”候孟卿终于是回了神,却是晚了些,捂着被打痛的眼睛暗吸了口气,“你——!” 赤夏文与夜承九连忙退后两步,见情况不妙又连忙进了屋去,连候孟卿都丢了去。 “你什么你!都提醒过你一遍,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岚收回视线,冷哼了一声,那声音又重又粗,“还算他们跑得快。” 若是平时,白岚可不想随意招惹那些人,能少些麻烦便少些麻烦,今日心里头烧了起来,连带着气势也强硬了,顾忌也少了许多,给自己定的那些条条规规都丢一边去。 认错人她可不管,可把她白岚错认她人,她可不同意。 哪怕是透过她看谁,作为那替代之人收了这些奇奇怪怪的眼神是十分令人不愉快的。 总归一句话,白岚生起气来,总是英勇且大无畏的。 燕青提下回再把她当那背锅的羔羊,她可要揍他了。 黄朱祯一拍手,恍然大悟,眉目清朗,可是又疑惑了起来,“那不是白山风那小骗子么?” 燕青提没吱声,看来那就是了。 上官桑乐眼神一贯不好,又缺心眼,“朱祯,你认识她?” 狐狸兄弟见白岚板起脸来,那怒气腾腾的模样有些骇人,把狐一都吓到了。 狐二确实是个胆子小的,屁股黏在雪地里,狐一狐三去扶他时,一张毛脸都能看出窘迫来,“我......我一时没站稳。” 狐一嗤笑了一声,把狐二气死了,“我是真的没站稳。” 温朱祯全程看进了眼,噗嗤一声笑出来,“人家正宫正儿八经还在屋里头看着他,小侯也不收敛一下自己,可有他罪受。” 可不,小鸟儿最怕火烤了。 “时至今日,揣着明白当糊涂还真是那厮的一贯作风。”温朱祯评价,看燕青提似乎有意见,偏头去看他,问,“怎么?不高兴?” 燕青提反问,“你看出来什么?” 温朱祯一愣,“我该看出来什么?” 燕青提一语道破,“她丢了一魄,如今仙骨,她什么都没记住。” 董庭兰看上官桑乐脸带茫然,叹了口气,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上官家的人都生了玲珑心窍,怎么生得你这个呆愣子?” 她敛了神色,突然道,“这气息好是骇人!岚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温朱祯倒是可怜着燕青提,“诶,凡是聪明人就是该忘了这点伤心事,大家一拍即散就散了呗,开开心心各过日子......就是还是无情了点。” 他可不敢想,要是他山头上那只小妖把他给忘了,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燕青提还能如此冷静坐在这里看来是心中有考量了。 燕青提抿着嘴,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但始终还是无法做到像她那么无情,前尘往事都一并忘了去,潇潇洒洒。 远在丹霞千峰山的小妖重重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秀气的鼻子,她不禁纳闷了,“这是谁又在念叨我了?” 外头白雪映月圆,疏影照残枝。 “小仙子?你可还好?” 白岚回过头,就见素琼被莱山妖王护在怀里,在她身后脸带担忧,她平复心绪,压着气息,“素琼,我没事。” 赤夏文和夜承九从门檐后探出头,对着候孟卿啧啧摇头,见白岚又瞪过来,又连忙把头缩了回去。 屋内两边各布了六张食桌,进了厅就看见的上桌恐怕是寿星坐的。 白岚不知如何下座,问素琼,素琼指了指燕青提的下座,道,“首座定是要为素蓉兄长留着的,白岚仙子如今也不算外客,便同二殿下一起坐吧。” 燕青提正好又望过来,那双琥珀眸闪了闪,她不经意转了转眼睛,瞧见那银发的陌生男人笑吟吟的同她眨眼,她不禁也跟着眨了眨眼睛,那人笑得更欢了,让白岚想到偷腥的狐狸。 初次见面,姑娘家总要矜持一点。 警告那位兄台,若再用那种眼神看她,她便不客气了。 她入了席,左手边狐狸兄弟拥着素琼占了一座,欢欢喜喜的等着开宴,右手边燕青提看着她落了座,才收回了视线。 白岚不由松了一口气,自五日前与燕青提针锋相对一番,白岚总能想起那夜,那夜的自己还有那夜的燕青提,都表现得不太像平时的自己了罢,更让她不知如何处置的是心里头思绪也乱作一团,不知那股不悦是何处生出来的。 同方才的那股郁气就是同源同宗生的。 白岚吐出一口浊气,只将那症状归咎于他们把她当做那已逝去之人。 素琼趁着宴未开为她简单介绍了前方那几人。 银发的男子是丹霞千峰山的新任妖王,原身就九尾白狐,名唤黄朱祯。 上官桑乐她是知道的,仙界九重天的二殿下,傻凤凰一只。白岚突然便想,这不是现成的凤凰么?可以找着机会问问他。只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这傻凤凰若知道自己与他沾亲带故的,会不会被吓到。 显然,他是知道的。 比起上官桑乐,天宝与白岚的亲昵程度越过他,这叫上官桑乐多了吃味,胳膊肘往外拐那话也不敢说。他恐怕还不知天宝是梦魔,怪不得一直在给天宝递吃的,均被天宝冷冷拒绝了。他给白岚带来口信,“父帝说若你去天宫,拿着这信物可直接通报寻他。” 他旁边那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子唤董庭兰,丹穴山山雀王的掌珠,这她知道,燕青提那位对象?白岚多看了那女子两眼,若真是如此,燕青提恐怕是得到美人的身而得不到人家的心了。 再说,白岚也不操这心,燕青提若是记忆恢复了,与她成不成都是玄乎的事。 白岚收下了,同时暗中给天宝递了些零嘴,完成施巧云赋予的重任,与那漂亮女子互相寒暄了一句,至于那狐狸男子,白岚一丝面子都没给,若无其事回了自己的位置。 白衣的公子哥,被她收拾了一顿的那位唤做候孟卿,穿得花里花俏,活像绿孔雀的那人名唤夜承九,再来那位衣裳上绣了金铜钱的富贵公子名唤赤夏文,素琼道都是些魔界直辖城的公子哥,被那城主宠坏了,从前还和燕青提有生死的纠葛。 ☆、第五十三章 欢宴 宴未起,素琼便给她讲起这纠葛,白岚听了,望着那三位心想他们莫不是真傻?那头六人光盯着人家天宝了,也不体谅人家天宝正饿得眼冒金星。燕青提还在旁边,素琼边讲,白岚便会用着余光去看燕青提,只见他顾着饮茶,倒是一丝余光也不曾往这边来。 那副模样倒是有了一丝素琼讲的冷酷味道。 狐狸兄弟只顾吃喝,不闻身外事。云缙则化身成那茶水小二,素琼讲渴了便给端茶、讲累了便给喂糕,期间收获了那素琼两枚眼刀。 讲到有趣的地方,他还笑澄澄的补充,“有情郎应笑我,恋尽人间至味。” 诚然,燕青提便是那多情的浪子。殊不知,多情自古伤人心,更胜却无情。 那可怜女鬼踢上这冷板,听素琼讲如今已是一家之主了,燕青提却还沉溺在过去之中,白岚不由暗叹口气。 这时,门口一阵异动。 “那花美男唤做什么?”素蓉姗姗来迟,白岚指着那跟进来的人问。 “花美男?”素琼哑然失笑,“你可莫要这样讲,可是有人要吃醋了。” 白岚:“谁?” 她下意识看向了花蓉蓉,花美男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一股奇怪的感觉萦绕在白岚心头。 这时,琴瑟声悠悠扬起,九个穿着金灿灿花衣的仙女踩着莲步进了场,一走三停,身段袅娜。精致的妆容,华丽的衣着,眼神柔媚,翩翩起舞的模样又似勾人心魄的妖精。 还未上菜,素蓉就已经喝醉了,花美男在下方也唉声叹气,手里头捏着酒盏就没停过倒酒的动作。 人一喝醉,就要胡言乱语,喝着喝着,素蓉就下了座,将那干女妖精都赶走了,自个儿拔剑舞了起来。那九位女妖精原来是花瓣变得,如今遭主人嫌弃,纷纷变回原样自空中飘飘洒洒落下。 “董庭兰,借你的剑一用。” 剑光划过残影,那剑通体碧绿,中心一道白,素蓉着华衣挽出一道又一道剑花,比那天女散花舞还要端庄、优雅,从那动作上看,连绵不断,迅速敏捷,沉稳利爽,刚柔并济。 琴声柔柔渐急促,素蓉踩着节拍,目光凛然,进退回旋间一舞舞出了惊心动魄,琴声渐消,她的动作猛地一止,手中剑影犹在震颤不停。 “一次两次三次......你再来拒我千次!丘池月,我都不会退缩的。”她丢了剑,坐在地上呜呜哭起来,“丘池月,你就是个混蛋!你怎么心这么狠!心眼忒小!混蛋——!” 虽然不知丘池月是谁,但是这么一闹,又在素琼指点下,白岚恍然大悟,素蓉这是为情困顿了。 丘池月是魔界雪莲花一族的冷美男,为应族中要求,历练回来方可继承族长之位。历练便只是想测一测这位新族长的意志力。素蓉这朵妖花便是丘池月人生中的一道明媚的春光,将他的眼睛里染了亮的绿、艳的红、烈的紫,少年恣意,马踏飞花,言笑晏晏,连同族长之位都弃了去。 雪莲花族有规矩,继承族长之位,为保族中血脉正统,族长不能娶外租女子为妻。 二人情比金坚,齐心对抗各自家族施加的压力,一个比一个犟。雪莲丘家恨花家妖女勾引他们族长,祸水一个,若是让丘池月取了素蓉,便是坏了规矩,若是不娶,便要重新物色族长人选,只是族长之位说不要就不要的,怕不是太过猖狂,这要给丘池月开了头,有了一,以后便有二,成何体统。 花家人可不乐意了,他们花牡丹可是万花之主,届时丘池月还未成族长,说他高攀也不为过。他们小主子将来是要继承花妖之主的位置,夫君成双,也绝不下嫁。 可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那情便生了嫌隙,丘池月回了魔族继承族长之位,只是听说一直未曾娶妻,素蓉离了家,偏于魔界一隅之地。 我离君天涯,君望我海角,生死不往来。 寿星撒泼,这宴还得继续,花美男原来叫花褚,他连忙将人安慰着要送走。 素蓉拉着她兄长的手不放,“哥,你能不能不走?我喜欢丘池月,可我也喜欢......”那话没说完,就被花褚捂住了嘴,没说完的尽数咽进了肚子。 花褚脸色有些红,喝酒喝多了。 一旁旁观的白岚终于明白心里头那股奇怪劲哪里来,只是这是素蓉自己的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观舞期间,侍女们手托食盘,送来一道热汤,一朵洁白如玉,色泽夺目的牡丹花,浮于汤面之上,花艳汤鲜,有一个好听的名叫牡丹燕菜,可把小狐狸高兴坏了。 外头也传来些许窸窣声,那是争着抢着的吵闹声,又或者是饮一口汤发出的餍足叹谓。 素蓉不走,十分随性,叫了一声,“小的们!” 外头那些小妖怪欢喜着应了声,“花大王,在这呢!” “把我酿的桂花酿挖出来,今晚都不客气的喝!喝!” “好咧——!” 酒封打开来,香气四溢。 门口处突的多了几团黑影,白岚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默默转开了眼睛,这是妖精还是鬼,长得也太丑了,怪不得平日里都隐了身形。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这都是素琼吩咐的,怕吓到白岚,留下的都是还能看得过眼的。 奇怪的是,小妖们胆小也不小,但却不怎么敢靠近白岚,自个人都爱藏起来,偷偷摸摸的看她。 如今喝起酒来,都一个个亮了原形,挤在院子里头,嘻嘻哈哈,肆无忌惮。 白岚虽然没有见过他们真身,但早有预料,此时见到了也只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东头的树上盘着几条肥硕的青蛇,正摇头摆着尾,簌簌着还掉下醉成泥的软红小蛇,以雪为被。 西边的墙下藏着一窝子灰老鼠,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抱着酒缸像是睡着了一样。 南边偷偷摸摸跑来几个影子,趴在门框边,醉醺醺的叠着,睁着小眼睛去看里面的人,一边看还一边笑,笑着笑着,人脸就变成了一只只长满囊泡的癞□□,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厅里歌舞不停,上了头菜,自然还有其余三道大菜,八道中菜,四道压桌菜,什么“带子上朝”、“夜战马超”、“霸王别姬”,名字取得精贵,味道也是相当得好。 这样一道洛阳水席可是名传千古的,凡人们可真是心灵手巧,这会儿大家伙都有口服了,就连天宝也吃了一点,尽管是被上官桑乐拗着吃进去的。 白岚也被这热闹的气氛勾起了兴致,想起了尾巴笔下光怪陆离的百鬼夜宴觥筹图,嬉笑声打闹声,脑海里的场景渐渐与这满庭的雪、整夜的笑声交融在一起。 听,素蓉拉开了嗓子,“天对地雨对凤啊~大陆对长空~” 你一句我一句接着,也不管那语调奇怪到了哪里去。 “山花对海树呀~赤日对苍穹~”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 “嘿!” “哈!到我啦到我啦!莫跟我抢词!” “那是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 “凤箫台上,吹断了个美人腰......广寒宫......” “去去去!莫唱了,再唱下去,我老娘都该从那地里出来了。” 不知是哪只唱着阴阳怪调被嫌弃了,去去去一片骂声。 最后花褚也不同素蓉讲理了,随她喝醉了去,只要不作出什么出格事便是,再说,这当哥哥的如此尽心,素蓉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揪着赤夏文等人不依不饶,逼着他们喝酒?喝完了便打人罢。可怜了那三人。 素琼和莱山妖王退了下去,不知做什么去,白岚匆匆看了一眼,二人间怪怪的,那云缙可该不会欺负素琼把? 没瞎眼的都该看出莱山妖王喜欢上了素琼,只是素琼对待莱山妖王反应淡淡,这一妖一魔,还能磨下去,白岚不由啧出了声音。 她转念一想,心微沉。素琼平时里行事稳重,心思细致,就算是遇上天大的喜事,都是不动声色的,这几天明显的,素琼是有心事,以至于郁郁寡欢的。 至于是什么事,白岚根据狐三还有素蓉几人零星话语里可以拼凑出一个真相。她首日醒来,素蓉同她煮雪饮茶时,她就说过,素琼是后来成的魔,这也就是说,素琼从前还是一个凡人,至于身份,不是大家里的闺秀,就是官家的孩子。总之,她是出生十分良好的,亲人也待她好,原本就过着平安稳当的日子,等着有一日娘家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 再后来,狐狸三兄弟害怕莱山妖王,又常怨他霸着素琼,连他们找素琼玩耍都不行了。白岚不经意一问,果然套出了些消息来。 狐狸三兄弟也是没把白岚当外人,才说给她听,白岚自然也是知晓的,自然是听归听,不该说的都不会说。 他们几人知道的也并非是有头有尾的一件事,只言片语他们也说不清,但素琼那点难事他们还是知道的,说出来也有着关心的意味。 那时候他们几个没到漠北,这说起狐狸三兄弟的身世,白岚都忍不住抹一把泪。 照他们的话说,他们三个出生在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头,那里除了雪,只有着一些枯树,他们就被藏在雪里头。他们没有爹,只有娘,但是娘还在他们小的时候死了。 狐三和狐二说到这里,都湿了眼眶。 白岚自然不愿他们再回想过去惨事,就找了个话题本想引开他们注意,但是狐三显然是个心性坚强的,直面着过去。 他同狐二狐三说,“狐二,狐三,娘亲爬上高树,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给我们几个找吃的去了。娘亲一个人抚养我们不易,她既然去了,我们几个一定要好好活着。” 狐二狐三点头。 白岚知道没爹没娘的感觉,那是一种不自在的、身如浮萍无所依的飘忽感。俗话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跟草,草儿自然是比那长在深院里的花儿要坚韧得多。虽然身处艰难,狐狸三兄弟心里头有着念想,自然是不会轻易败给这生活艰难。 三个人一般大,不过是早晚出生差了些时候,若说三兄弟之中要做那要替代母亲的的顶梁柱,狐一肯定能担起重任。 ☆、第五十四章狐悲 他们几个葬了母亲,之后生活觅食,修炼入门无人领导,自然是要靠自己摸索,但好在他们天生不怕冷,在漠北没有灵气也不是糟到哪里的事,只是饿饿肚子罢了。 三兄弟根底不好,修炼又无人领进门,混混沌沌的一片灵识,说白了跟凡间那些没开灵智的走兽无甚区别,只晓得果腹温饱,浑浑噩噩过日子。 三兄弟在漠北行走,无依无靠,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但是没有靠山修为,总是要出事的。 素琼便这时候出现了。 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了山狼,小小狐狸本该是捕着那小小可怜的小山鸡,却没想自己倒成了山狼的眼中美食,利爪森冷,山狼跃起一掌抓着个狐二,血迹顺着掌心处流出,染了白雪。 另外两只小狐狸呜呜着瑟瑟发抖,畏惧着野兽的威严不敢上前又不愿丢下兄弟。 狐二胆小的性子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了后怕。 山狼自然是要把小狐狸一一撕碎再进食,就在这个时候,那只被狐狸三兄弟追赶的小山鸡逃而复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山狼的眼睛啄瞎了,山狼吃痛,放开了狐二,改挥掌小山鸡,小山鸡被拍出一丈远,重重落在雪地之上。 狐一见这情况,连忙撒开蹄子,跑上前,将狐二叼了回来,只是狐二伤了骨头,跑也跑不动,狐一围着他呜呜着叫了几声,不知如何是好。 一声声嘶吼自山狼口中传来,那小山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狐一看过去,呜呜了一声,却见它从雪地上一跃而起后,这回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 山狼一只眼汩汩流血,另一眼泛着森冷绿光,朝着狐狸他们呲牙呜咽。 狐一自然是不肯弃了狐二,狐一狐三就趴在狐二身上,护着他,若是要被山狼吃了,就让狐二多活一刻吧。狐一壮实,说不定山狼吃了他,饱了肚子,还可以放过狐二一命,运气好的话,狐三还可以逃过一劫。 只是意料之中的浩劫没有降临到他们身上,只听一声哨起,山狼在原地梭巡了几个圈,往一个方向奔去。 狐三哭红了眼睛,高兴着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狐一顺着山狼的痕迹奔了出去,狐三守着狐二不知所措,直难受得呜呜哭泣,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守着狐二。 迷惘,困顿,绝望......就在这时涌上狐三的心头,灵气顺着狐三的灵台灌入体内,将那一层层迷雾拨开,终于花开见明月。 因着这偶然的一点因缘,狐三开了灵识,嘴里发出不再是呜呜声,风雪呼啸,一声凄厉的“哥哥”响彻这条谷道,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走兽哀鸣,天地为之动容。 风雪渐渐弱下,狐二呜呜着。 狐三眼前出现一双绣花鞋,绣着红鲤鱼,栩栩如生,他抬起头,就见眼前的美丽仙子蹲下身子,裙裾在白雪之上开出了一朵暗紫的莲花,她伸手去碰狐二,狐三挡着她的手,咧嘴露出他的尖牙,竟是英勇得不顾一切。 她收回手,与狐三对视,说,“我听你哀鸣,就知你开了灵智。你若明白我在说什么,就让我为这小狐狸治伤。” 狐三晃了晃头,将身子退开,这便是默认了。素琼抚上狐二,问,“你们父母在何处?” “死......死了。”虽然说得艰难,狐三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好看的仙子叹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今日遇上你们,是我们的缘分了。” 狐二的伤口止住了血,不再没命的流。狐三想起还有一个狐一,张开嘴结结巴巴,“哥......哥哥。” 素琼顺着他望去的放心,那里的梅花脚印已经被落雪覆盖了去,只留下些争斗的痕迹,只是看那蛛丝马迹,素琼知道他们这是遇上狼了。 狐三咬着素琼的裙裾,将她指引往一个方向。素琼抱起狐二,狐三正立在前头,小小的身子单薄弱小,狐三奔了出去,她连忙迈开了脚,跟了上去。 待找到狐一的时候,狐一已经是不省人事,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身上均是山狼利爪肆虐的痕迹,而周遭白雪依旧,卵碰石头罢了。 狐一是活不下去了。 三只狐狸两只伤重,此种境况十分严峻。 素琼将狐一拢在怀里,小心翼翼,道,“救你一命,我之幸事。愿我家孩儿逢凶化吉,与你们共同长大。” 素琼自然是无法将两脚踏入鬼门关的狐一救回来,最后还是燕青提出了手,亲自往冥界将狐一的魂魄收了回来。 听狐三说,他第一次见着燕青提,就被眼前的人镇住了。那周身强大的气息让他五体投地,那威严要比山狼强上很多......很多。 那时候,燕青提心情该是不好,一双浅金眸子望着他们里面又是幽深不可测的,冷漠着眼神,叫狐三一直害怕到现在。 那样的天神,高高在上,根本没有把他们看进眼里,怎么会救他们! 狐三气愤,还是素琼说服了燕青提。她说,“他们无父无母,生活本就不易,如今遭此重劫,实在可怜。那小狐狸未开灵智,还留着一口气,想必还能救回来。我为我孩子诚心祈福,也不愿看到别人孩子如此夭折了,若是白姑娘还在,念起她父母不在,也会可怜他们。殿下若是愿意,就救他们一回吧!” 狐一救了回来,狐二的伤也痊愈,有了旁人的引导,狐二先是开了灵智,狐一慢一点,也开了灵智,素琼就呆在北苑引导他们学习世事古俗,教习文献书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素琼也常在他们面前显露了真情,同他们道,“我有两个孩子,模样比你们小得多,可怜一出生就糟了劫难,如今寄养在东海,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届时长大了见着我是不是不认我了......” 狐三问有多大?又有多小?比他们还小,那岂不是容易被别人追着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素琼比了个手势,漠北的天总是惨淡,阴霾欲雪。 这一刻,狐三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光,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与满足。 “这么大。” 手掌轻轻包住狐三的脸,只有狐三的脸大,那真的好小。 她愁着了,“你们若是见了他们,可不要吓到他们。听说狐狸吃鱼?你们可要给我忍住了。否则,不怪我不客气了。” 说到最后,那声音抬高了起来,带着无限的希冀。 狐三耸了耸鼻头,心里道,他们才不吃鱼。 但是两千多年,日子不长也不短,狐狸三兄弟从来没有见过鱼弟弟们,素琼缝制的小衣裳上都带着两条胖乎乎的锦鲤,从小小的一件,到大一点的,再到更大一点的,还有两身红衣裳,终于是没有绣着胖鲤鱼,而是绣着花,两朵花并着一起开,很是好看。 素琼一直呆在漠北,从来不去东海,狐狸三兄弟问她,她只是摇头,说,她去不了。 缝制的衣裳一直放着,从小做到大,又从小做到大,好多的样式,若是鱼弟弟一天穿一身都穿不完吧! 那气息像二殿下一般强烈的莱山妖王霸占了素琼,将他们赶出她的房间,让素琼哭泣,她手里还捏着一张纸,展了开。 狐三还记得上面只写着四字: 双鱼不醒。 回忆到这里,白岚算是明了。 天宝给她看的那个梦里,素琼坐在窗头下,绣着两只胖头鲤鱼又是在思念孩子罢。 现在回忆起,便觉得素琼那日仰起的脸,分明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白岚皱了皱眉,转过脸想同燕青提说一说这事,去却见他跪坐在右座软垫上,也不喝酒也不吃东西,就盯着正中的花瓣变作的舞女起舞,那眼神像是落在实处,又好像没落在实处。 燕青提转过头来,与白岚四目相对,沉默着,白岚转了转眼睛,避开他视线,盯着眼前的百花酿,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口,白岚率先开口,不寒暄也不提先前的事,她将自己的忧思讲出,“素琼是不是有什么忧虑?” 既已经是入魔,那便享无极长寿。当初便是燕青提帮素琼入得魔,如今素琼这般,这半个主子是不是该上点心? 燕青提视线下移落在被她细白手指把玩的白玉酒盏,不由笑了笑,白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把玩着的酒盏摆放好,执起一旁细颈酒壶,倒了半杯。 燕青提却突然道,“你身体.....”说着便住了嘴。 白岚顿住了手,知晓他在说什么,为了向他证明自个身体倍儿好,白岚手一抖一口便喝了进去,那醇香的味道还留着在嘴边久久不去。小酌怡情,大喝伤神,看,小狐狸都醉成什么样了? 白岚不知道燕青提在想什么,许是在想那位白岚,许是在想如何回答白岚的话。 因着桂花酿确实好喝,白岚便多喝了一点。她举着杯子倾头之时余光瞥见燕青提抿着嘴,俊美如玉的脸寒作一块冰。突然,一口酒噎住了白岚,白岚涨红了脸把酒喷了出来,只是可惜了眼前这桌佳肴。 燕青提瞧见她出糗,眼神里很快起了点波澜,又归于止水。 ☆、第五十五章 占星童子 这时,他脸上那冷色才褪去了些,与白岚说道,“素琼便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只是那两个孩子出生时被剖去了内丹,如今养在东海至今未醒,素琼收到东海来信常会这样郁郁几日,她为等孩子醒来在漠北等了两千七百年,苦苦煎熬不在乎这几日了。素琼不曾将这事告诉众人,大抵是不想让人知道,你听我讲莫要去安慰她。” 剖丹?突然听到这二字,白岚愣了愣,心里涌起冷意,“那她为何不去东海瞧?”她如此想念孩子却不去东海探望他们,整日在漠北睹物思人。白岚想知道其中缘由。 “这我不便讲,只有素琼她自己愿意才能讲给你听。”燕青提轻轻阖了眼睛,再睁开眼时望见白岚神情闷闷,只顾饮酒,便添了一句,“若是你问的话,素琼该是会告诉你的。” 白岚高估了自己,喝了点小酒这会儿头脑微沉,听了燕青提的话应了一声。 “那件事跟剖丹手有关系?” “打扰你们二位片刻。” 白岚与燕青提闻声望向来人。 对面走来一个女子,温婉美丽,那晶莹的大眼,洁白无瑕的皮肤,让人不禁为之心动。 白岚视线落在她身上,随着她走到燕青提的旁边,才将头转了回去,看见上官桑乐那警惕的表情,白岚哑然失笑。 原来上官桑乐这白凤凰还心仪这漂亮的姑娘,可要瞧好了,当心燕青提那惑人的皮相真把心上人的魂勾走了。 那是一把怎样的剑,剑格正反面原来镶满了宝石,华丽贵气,被那女子拿在手里,又极致优雅。 燕青提接过了那把剑,起了身,白岚终于落定目光去看他,看他靠近她,没有眨眼,喝了一点桂花酿,这会儿看人都是重着影儿了。 他斜斜持着剑,挺拔高挑的身子有如天神,他于白岚面前半跪下,指腹抚上她的脸,“你哪里会喝酒?这下醉了吧。” 白岚眼里酸涩,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拂开他的手,连忙去擦,嘴里也不落下,“我才喝了一点,哪里会醉!” 擦着擦着,手不由自主抖了起来,再接着,牙齿都忍受不了在打颤。 白岚去看他,泪眼婆娑,“燕青提,我有点冷。” 燕青提低低“嗯”了一声,“别怕。你闭上眼睛,一会就好。” 董庭兰眼中闪着不忍的神色,低低叹了一口气。燕青提举起手中的剑,那一刻,白岚的心好似窒住了,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剑光一闪,燕青提手中多了一个小物件。 他高声唤了一声,“镜妖一族的过来。”说罢,远远将手里的东西一丢,“是不是你们公主,自个儿看好,找错了人可不要来找麻烦,本殿可没闲时同你们费口舌。” 来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滚了出来,还红着小脸,也是喝上了头,慌慌张张接住那面小铜镜,仔细一瞧,连忙恭恭敬敬捧着了,朝燕青提点头哈腰,“多谢燕二殿下!多谢魔后夫人!妖王大人可终于把公主找回来了!妖王大人说了,二殿下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去找他。” 似是迫不及待要将消息带回去,酒也不喝了,拍了拍自己两巴掌,看着清醒了,跟着燕青提告辞,身子歪歪斜斜的离了去。 胸口忽然便空荡了起来,冷意袭上她的心头,眨眼便觉得沉重,白岚眼前有些恍惚,连燕青提的脸都看不清了。 白岚的眉头,睫毛,都挂上了白霜,红润的唇早已发白,蜷在燕青提的怀里,身子单薄,瑟瑟发抖,十分可怜。 几人打打闹闹的也围了过来,院子里的小妖不知何时遣了出去,厅里余下他们几个,安静能听雪落。 董庭兰温婉的声音与人谈着条件,“燕二爷说话算话。我把碧玉剑借你一用,你得答应替我保媒。” 等了一会,无人应答。 她声音变了,带着股无奈,“混账燕青提......” ...... 白岚在害怕什么?她答不上来。 大抵是燕青提拿着剑看着想杀人的模样有些可怕。 耳边喇叭唢呐奏起,鼓声鞭炮声,吹拉弹唱声欢欢又喜喜,人潮声似水翻翻滚滚,讲个不停。 婆子拔高了声调,十分紧张,“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送入洞房——” 眼前迷迷糊糊多了那鲜艳的红,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双双脚,挤来挤去,自己却如游鱼穿于其中。 后面婆子的声音渐渐被掩盖住,“夫妻贫贱不移情,鸳鸯成双人成对。并蒂花开满日红呀,送入那洞房花烛夜呀~” 旁边多了双绣着龙凤纹锦红靴,那人伸来手,干净的指节轻轻捏着她的手,轻声道,“今日,你我便是夫妻了。” 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白岚看着眼前这张脸愣着了,有些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但是自己却听不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青年人气质卓绝,清雅温尔,一身红衣衬得他眉眼更加温和,他无奈笑了声,“随你怎么唤。” 随他说完这句话,幻影交错,眼前又换了一副光景。 画着美人图的八角垂流苏明灯高高挂着,映出一堂的浓艳春色。她就藏在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各路魔神鬼怪化了人身,千奇百怪,融入这合欢堂内,衣香鬓影,香汗淋漓。 琴瑟声同那紫萧缠缠绵绵,奏着春山风月曲,美人旖旎,合着缠枝灯下嬉笑声,一片温情。 募地,她对上一人的眼。 浅金眸幽暗又深沉,敛着冷意,只是一息,明明看见了她,他又像是什么都未见到那般移开了脸,去逗弄肩上的那只青绿色的鸟儿,高高坐着如同那手执大权之人,冷然看着一场闹剧。 如此傲慢,入眼皆蝼蚁。 ...... 原来,那又是一场大梦。 那么眼前这一幕呢? 燕青提一身紫衣染着斑驳的血迹,眉间有着风霜与疲惫,却红着眼,手里持着剑,怒着向她走来,一步一顿,一字一句,吐出那绝情的话来。 “白—岚—我要你的命!” 冷剑划过她的脸庞,高高盘起的妇人发髻一松,丝发随同那凋零的花纷纷落了地,青丝已断,情缘灭。 ...... 九重天,占星殿。 少年人头顶发髻,玄衣之上星辰玄奥,却在漫天星幕里看着那紫色衣裳的人大发雷霆之怒,是有怒不敢言。 这燕青提来他占星殿扰乱星辰秩序,他未责难他,他倒是恶人先告起状来了。 占星殿地处九重天顶,视野开阔,然不分昼夜,日月高悬,万千星辰宿列张,各司其职,调阴阳,张四时,一亮一闪,便在司命星君的手札之上落下定数。 叶阳子其职便是看着这些星星,若有异数便要马上禀告他的师傅司命星君。此事说来是十分枯燥乏味,一般人都未能沉落下来将自己置身于星辰浩海中。 且不说能做到此,在拈星说道、顿悟阴阳方面也该是有天资的。 天资先,修身后。 因是需要那看破天机之人,心思总是要比旁人更为澄清无瑕的。 白岚睁眼便看见那少年,不过孩童十一二岁,眉眼是柔喜,却耷拉着脸去拉燕青提的衣角,“别,别!我帮你还不成!别把我师傅老人家吵醒了!你也知道,师傅他脾气不好,你就可怜可怜我让他多睡一会吧!” 闻言,燕青提才停了手中动作,殿中高悬的铜钟上经文玄妙,发出一声至为浑厚的响声,向四面八方扩散去,头顶二十八星宫才恢复了轨迹,自西向东缓缓运转。 他敛着脸,低头去看还不及他腰的叶阳子,“早如此便好,非得弄得我如此为难。” 叶阳子一梗,为难的是谁?由始至终为难的人是就他叶阳子,连台阶都没得下的那种。 虽然他们占星殿是管那世间事,但是卜卦问运是窥破天机,万物顺其自然是为王道,强行窥破便是会遭天谴的。别说他还只是一个刚满五千岁的小小占星使者,就连他师傅,现任司命星君都不多窥破天机,更何况他! 这燕青提果然是麻烦精。 这也要怪他自己多嘴了,燕青提上回来仙界,他偶然见了,见他犯了喜煞,因这是看面相便能看出来的,不碍那天机,叶阳子便不忍多嘴告诉了他。 燕青提那厮也不是老实的,如何能信,叶阳子苦苦劝他,“哎呀,燕二爷,你这是犯了血桃花呀,这虽然是桃花运,可也带血,不详得很。那月老也忒黑心了,给你牵的这倒霉因缘线,得害死多少人。因果因缘,燕大爷你这是欠了谁一笔债,得让生灵替你买了账!罪孽呀!你这债不能还,最好躲了去,躲了过去,这债便做了古,不算数了。就此一次,燕大爷,仙界这些日子你少来,尤其忌讳与人打斗。” 叶阳子看着白岚,就知事情还是没躲过去。他看上那星辰,循环往复,如今木已成舟,已成定局,这人祸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然,天机不可泄露。事情便是有转机,也不该由他这掌殿人讲出来。 一切唯心造,不可说。 殿里流转的元力突然缓慢了下来,如同那醇厚的美酒,让人浑身感觉舒坦至极。白岚狐疑的偏了偏头,那少年人沉下了脸,衬着那漫天的闪烁星辰,竟不怒而威,老成得像个长者。 眼前飘过紫色衣摆上纹样精致,其衣襟、袖口都绣着堇色的火焰纹,白岚只觉身子一轻,正是燕青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姻缘红线 头顶似有贯雷,震得白岚怔了一瞬,才听清燕青提说的是,“我不管她是死是生,是不是这六界之人,你且替我占卜问她丢失的一魄该去哪里寻。” 叶阳子睁开眼,眸中神色玄奥之色渐显,“你既已知道,又何苦为难我?” “如此便为难住你,你也不得称作那古往今来第一神童了。”燕青提道,“顺其自然那一套就不要讲了。” 他本是佛祖亲自播种的一粒天莲,却从极乐净土掉落进人间白莲池内,整日听那弟子诵经念佛,稀里糊涂的成了仙身,被路过的那司命星君捡了回这占星殿。 司命星君好眼力,一眼就看中他的慧根,小仙懵懂,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由是被那司命星君诓着做了掌殿人。 佛家慧根,自然不是普通仙人能够比拟的,只是在凡尘沾染了红尘俗世,叶阳子五根不清净。 比如,好多舌便是他改不过来的,见了人便想卜一卦。 如今求着他,他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怀中人动了动,燕青提低下头,对上一双黑眸,细长睫毛还沾着未消融的冰霜,见他低头,眨了眨那素雪睫羽,好一个没心没肺的。 他掌中托着的地方流进一股暖流,叫白岚微微泛着寒意的身子暖和了起来,白岚有些头疼。 宴会上小酌了几杯,发生了些什么事记不太明,只记得最后那刻心发憷,有些害怕,灵力跟水似的逸泄,把白岚自己给冻住了,真是糊涂。 只是这跟燕青提解除了了血咒契约,她竟然还能唤冰,自己祸害的自己,白岚也不好怎么抱怨。 二人对视,相顾无言,最终燕青提败下了阵,语气里带着胁迫,“我让着你,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 “......”如何让他让着她?白岚纳闷,她这会儿可没做什么!没多想,白岚从善如流,嘴巴乖巧,顺着话头准没错,“燕大爷,您老人家辛苦了!” 人家如今又救了她,正做坏人威逼利诱他人找回她的魂魄,怎么都不能得罪人家。 偏头,叶阳子正望着她。 他样子虽然稚嫩了,白岚看着他心里仍是生出一股子敬意来。 被那双眼睛望着时,殿内生出一股怪风从白岚的颊边吹过,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头顶星辰光芒大亮,点点细碎在小小少年的手中流转不停。 浩瀚星辰映在白岚眼中,如同初见之时,燕青提神识中那片星海,同样玄妙,叫人生出豪情万丈,为这天地生就如此而感动。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黑一白的小盘。 “古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旁边仙云一簇簇,像雪一般,仿佛触手可及。白岚从前都是远远看着,这还是头一回能近看,要说那云有多好看,是没多好看。 到处一片白,不似漠北的白,这白是暖的,极容易就让人想起湖心岛的风,同样都是那样虚幻得不似真的。 她看了几眼就兴致缺缺。 白岚勾着燕青提的肩,好让自己不掉下去。漠北的冰雪看久了是会眼睛疼,这里的白云看久了实在困得很,不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手腕一松就滑了下来。 空空如也。 叶阳子的话犹在耳边响着,“我佛曾说,诸事无常,一切顺其自然。” 他还是不肯说,皱着眉头陷入了两难之地,额头渗出细细的汗。 燕青提见这模样,也夹紧了眉,白岚见他这模样,更是把眉头夹成了川字,等到叶阳子突然问她话,她一征,才舒展开来。 “若去凡间,你便想去哪里?” 白岚踌躇着答出所想,“蜀山。”这是她知晓凡间那的第一个地方。 鹿儿港那一拨人便是从蜀山来的,即便不知道蜀山与盘古心的关系,白岚若是要去凡间,第一个便是去蜀山,只不过不知为何,白岚如今想起蜀山,便浑身不对劲。 想着想着,白岚一震。 燕青提的心上人! 便是西蜀之人,蜀山不就在那么!巧,可真是巧啊! 等回过神,她和燕青提已被他从占星殿给轰了出去,想来叶阳子也是仁至义尽了。 “燕青提,你这是要去哪?” 燕青提若有所思,“蜀山。” 白岚奇怪,“去蜀山做什么?你听那小道长的话我是无甚异议,可我只是瞎说的。” 没想到燕青提如此热心帮她寻回那一魄,还真是让她感动,虽说她自个儿并不在意,那一魄究竟是是不是丢了,冲着他这份古道热肠,白岚都该说声谢谢的。 白家的孩子都该是恩怨分明的。 只是,白岚抬头看那红丝线缠绕着的匾额,写着月老殿,她揉了揉眼睛,燕青提早已经带着她踏进殿内。 鲜红的丝绸帐幔垂下,地板是刷着檀色的漆,油亮可鉴人,红线从这绕到那,又从这绕到那,许许多多穿着小长衫的小童子跑上跑下,在一团遭中将这绕着千千结的丝线解开来。 见有人来,他们纷纷停下动作。 其中一个小童子扯开了嗓子喊,“月老——老爷爷,有客人来啦——” 那声音要如何形容,直要把白岚震得眼冒金星才是,脚下一软。 眼看就要栽倒,有人伸手过来揽住了她,白岚抱着燕青提的手缓了缓,过了一会儿,眼前一片黑才褪了去。 定眼看去,那些童子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眼神湛亮,白岚吓了一跳,揪着他衣裳往燕青提身后躲了躲。 燕青提不动,问,“老爷子还没睡醒?” “来啦来啦!”原先那童子更开心了,再次扬声,“老爷老爷,好运来啦!” 话落,一个穿着红衣裳的矮胖小老头不知从哪滚了出来,倒在地上哎哟喂叫,他原本低着头,抬起头来看见燕青提,再看见他身后的白岚,就跟看见了他最爱的鸡腿儿似的,眼睛放光。 他爬了起来,拍拍身上那不存在的灰尘,走过来,笑得跟弥勒佛似的。 “燕二娃终于来我这月老殿了,可是想开了?真是好事一件!”他自顾自说话饶过燕青提,就要去牵后面白岚的手,“来!来!爷爷给你看看这姑娘跟配不配!不配也得给你配成天作之合去——” 还没碰上那姑娘的手,月老生生顿住了自己的手,微微颤起手来,那声音竟带上哭腔,“诶哟!小老头我可不做那棒打鸳鸯的遭老头,可是坏了功德业绩的。” 说罢,一说三后退,这番翻转叫白岚啧啧称奇,小老头前头还和风细雨,后头就变了脸色,可真是让他一人把戏做足了。 月老回头大吼,“你们这些小崽子眼神都给我练利索去,连个门都看不好。” 童子刚才还欢欢喜喜的,现在哭唧唧,顿时,屋内一片啜泣声。 燕青提手一挥,洒下一把小糖,又把那些个小童子哄得喜笑言开,白岚稀奇他袖子里怎么藏着糖,燕青提摊开手心,上面躺着颗圆润可爱的糖粒儿。 哄小孩呢? 燕青提挑眉,“吃不吃?” 白岚假装自己还是小孩儿,“要,小糖儿可好吃了。” 她接过了,剥开糖纸儿,含进嘴里,同那小童子坐在一起,燕青提被那小老头拉走了。 白岚含着糖,无事可做。 看着满屋的红线,只觉得眼睛花。 听那小老头的意思是,是要给她和燕青提配一对,月老看着十分憨厚和蔼的,怎么是这样,听风就是雨,见啥都不是啥。 两个字,瞎扯。 四个字,胡说八道。 竟然说她白岚已经嫁做人妇,因缘线早已迁好了,白岚她可是真假包换的如花大闺女,就在月老口中变成了那人妇。 她怨愤难平,旁边小童子吃着小糖,腿边落了一地的纸片,他望着白岚好一会儿,低头去剥自己手中那颗糖,剥到一半,又把它给捂紧收起来了。 白岚用余光瞧着,手一伸,“呐!”小孩儿爱吃糖,吃到只剩下一颗,想吃又不吃,眼巴巴看,可怜兮兮。 他还是眼巴巴望着,不伸手拿,白岚说,“你不是想吃么,我匀一颗给你。” “可是我还有一颗。”脆生生十分好听。 白岚好笑,“那你看着我做什么?” 小童羞赧了,“我想吃。” “那你就拿。” “老爷说不能收白来之食。” 小孩儿还真有教养。白岚指着糖,“这糖呢,是刚那位紫衣公子哥的。你们吃的,也是紫衣公子哥给的,不算白食。” “不是不是,燕哥哥给你的就是你的,我要你的就是白食。” 白岚纳闷了,小孩儿怎么就是说一不二呢?她再问,“那你到底想不想吃,不吃我自个儿吃了。” 小童犹豫着还是回答,“不吃罢。”低头又去摆弄那颗糖,拨开了又合上了,看得白岚难受。 “你们家老爷不给糖吃么?” 小童回答,“不给,我们是牵红线的,吃糖吃多了容易齁鼻子,就闻不到那线上的味道啦!” “牵人姻缘?”白岚稀奇,满屋的红线浓淡参差不齐,绞做乱麻,她突然疑惑,“为何那红线有深有浅?” 这话一出,白岚想了想,不等小童子回答便恍然大悟。 恰好小童子十分热心,“我们见那红色较深的就晓得那人情缘该到时候了,便把她红线抽出来循着味道替她牵好线。” “若是颜色淡了呢?” ☆、第五十七章 臆想 “不是情缘未到就是情缘浅薄将尽。”小童子小小年纪说起这情啊缘啊,十分上嘴,侃侃而谈,“情缘未到不用管,便是情缘浅薄的我们要留心些,这时候我们若是闻到那线上味道变坏了,不是身死就是心变,我们就得替她将线解开,好替人家再牵一回线。” 白岚听着这说辞,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人家情缘好坏还是由着小孩儿闻一闻便知,实在孤陋寡闻了。 湖心岛地域辽阔,千奇百怪也好,就没听过谁说月老牵红线是怎么牵的,今日长见识了。 这小鼻子还真灵活。 白岚数不清这红线,问,“诶,小童子。月老殿里头人人的红线都有么?” “当然不是,若是这样,我们岂不是要累死了。有些人生就没红线,就同这情缘没啥关系了。” 白岚点头,也是,凡间那些终身不嫁终身不娶的比丘僧人想想都是没有情缘的,哪来的红线可牵? 小童子还讲,“月老殿本来只牵凡间人的红线,后来总有些人偷偷下凡。红线又多又杂,仙人红线可是异数,牵错可不是一两回,可怜我们被老爷骂了许多回。” 话里头含着小怨,“仙人鬼怪因缘可不归我们管,这一牵错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不归你们管,那归谁管?”听他这么一说,白岚总觉得凡间里的人好似都是那扯线娃娃,命数一一都被天上的仙人掌握在手中,莫名有些可怜他们了。 “当然是他们自己管了,缘来缘去缘自夺。不像凡人,这一辈子过完了,便去投胎,每一世又该是不一样的。” 白岚奇怪,“难道投胎了,上一世跟这一世的人不一样?那话本子里讲的前世今生,岂不是胡诌了?” “也不能这样说。” 白岚看他,“那到底是怎么说?” “你总知道投胎的人都要喝孟婆汤吧?” 她点了点头,小童继续道,“这不一样就在这里了。” 白岚暂且当做小童就在讲故事了,“在冥界那,凡是游魂排队去投胎的,孟婆婆亲自舀一勺汤,俗称孟婆汤。给他们喝了便去投胎,没有意外的话,总之前尘旧事,贫穷富贵都一并都会消去了,一切重新来过。但是有些喝了孟婆汤,由于前世的影响实在太大,带到后世去了,那便造成了一些问题。” “虽然也是从初生婴儿做起,但时不时那前世记忆就会在不经意中扰乱凡人的思绪,但是凡人是无法察觉的,只当做是幻觉。总归,这样的一个人,前世的因缘多多少少会影响这一世。” “因而,话本子还是没骗我了。”白岚想起一段悲情,又叹气,“这也不好呀,你看,狐狸仙子喜欢上那书生,书生历经三世都记不起那狐狸仙子,狐狸仙子孤身一人,岂不是太可怜了,你们不帮忙牵红线,这得难哭多少有情人了?” 听到这里,小童咂嘴,“那得看书生是不是喜欢狐狸仙子才是呀?若是那书生同狐狸有缘,我们可能稀里糊涂就把红线牵了,挨老爷的骂也没办法。不是说妖啊鬼嘛,这红线一牵,得等好久。好久。” 那一声好久好久说得白岚心一抖。 “你们可真是活菩萨。”白岚听出他言外之音,只要是把人家真心相爱了,红线牵住了,了却人家一桩因缘,小老头也没办法了。 “我们也只是个牵红线的,当不起活菩萨,只要不来找我们麻烦就是了。” 白岚被他看得一愣,“你讲归讲,看我做甚?” 他幽幽讲,“你可不就是偷偷下凡的仙子么?” 白岚无言,摊开手将糖粒儿推过去,小孩儿睁着双清凌凌的眼睛接过了,理所当然。 得,这糖儿不就是用来哄小孩的么?每一个小孩儿心里都惦记着一颗糖。 屋里头红线吊着在头顶,一根根一排排,鲜亮分明,月老矮矮的个头同燕青提那修长的身子站在一块,十分醒眼。 月老手中木杖绕着红线,他瞧了瞧,手一扬,那红线又回到屋顶,复又现出一根红线绕着那木杖。 白岚也是好奇,她怎么就跟人牵上姻缘线了,如何牵的不说,对头是谁白岚可是好奇死了。若是姻缘线都牵上了,她怎么还是孤家一个? 小童子受了那糖果,稍一沉吟问白岚,“看在糖粒的份上。我晓得你好奇,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看。” 白岚眼睛一亮,那小孩儿连忙补充道,“老爷在内屋里头找你红线,没有老爷的允许,可不能随便进,我们只得偷偷看。你答应了我才带你去!” 没有小孩儿带路,白岚恐怕也找不到这地方。 这地方竟然也玄妙至极,八卦阴阳迷人心,挡人路。 他们偷偷趴在窗边看,窗纱通透性十分好,白岚伸头看去,“怎的找了那么久,还没找到么?” 小童子道,“这都是些陈年老线了,又无名无姓,叫我们怎么找?可不得一根根找。” 听那语气得多嫌弃。 白岚无奈,“这里头的红线都不是凡人的?” “这里头少一根线凡人都不知几百个轮回了。”可不红艳艳一片的陈年老线,他盯着里头,“老爷起初只辟了一个房间专门放这线,后来这线只多不少,到如今都五十余间了,凡人才四百余间,可不叫人头疼?” 她展眼望去,那红线像是湖心岛上空的丹霞,大片大片的灼人眼目。 小童子的声音传来,“老爷跑到另一间屋子里去了。” 白岚眼睛一眨,跟着小童子转移阵地。 忽然,小童子叫了一声,“找到了。” 白岚看到那月老手杖上的红线颜色十分浅淡。 “这确定是我的么?”白岚不信。 “那味道跟你身上味一样,老爷怎么可能找错?你这话可别给老爷听见了,老爷可是会气炸了。” 她勉强接受了,白岚又问,“可是那颜色如此浅淡,还算数么?” 小童子扒在窗边,“不管呀,虽说颜色淡,可也没说看不见,再来那味道闻着没变,老爷自然不可能强拆人家姻缘的。” “呵,我这自个儿都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姻缘可言,你们就给牵上了。”她满是不解,“你们莫不是诓我呐?” 说罢,白岚就见月老手一扬,拉出一根线,仔细看去,还同白岚的线结在一起。 “诓你给糖吃么?”小童子指着那线,惊讶道,“咦,你跟那凡人还成亲了呀!” 不同白岚红线的浅淡,那线浓烈的红让白岚想起来了春日的榴花。 白岚目瞪口呆,心里由衷敬佩,“这你也看得出来?可真是厉害。” “奇怪,你这味怎么突然间闻起来怎么怪怪的?”他挥挥小拳头,反驳道,“闻出来的。那人的味道十分好闻,看来是十分欢喜你呢!但是你的味道虽然淡,但也甜滋滋的。” 白岚自长了灵识就在湖心岛,从来没出过湖心岛,她成亲了怎么不知道?乍听这么一说还是被震得不轻,身子发软。 “咦?” 小童子咬着手指喊奇怪,白岚连应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门吱吖一声打开来,小童子吓了一跳。很快,门口出现个穿红衣的胖老头,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突然间就凑到白岚面前,把白岚也吓了一跳。 白岚抬眼越过月老,看见后面燕青提,手里揪着跟红线,一淡一深,可不是就是白岚的姻缘线了么。 他轻轻扫一眼那小童子,小童子触及那目光,捂了捂嘴巴,连忙跑掉了,生怕燕青提把他小舌头给拔了,以后就不能说话了。 白岚瞧见他屁颠屁颠地跑了,把白岚给忘记了。白岚扭回头,给月老卖了个笑。 月老不买账,“闲人不得进姻缘殿,旁边写着的,娃娃年纪轻轻眼神便不好。”白岚以为月老讲这话是要训斥她一顿,哪知月老话锋一转,“年轻人都如此,更何况我这老古董,这样可怪不得爷爷我一把年纪还看走了眼。” 月老早已退到一边去,两眼望天,模样清高,跟那个拉着人家手说要做媒的欢喜胖老头判若两人。 这儿就是九重天,再望上去就是神界了。 紫衣从容。 白岚迷茫的眨了眨眼眼睛,看着燕青提行至白岚身边,伸出手揪着她衣领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很纳闷,怎么燕青提那么喜欢提人家衣领子? 头顶上响起声音,“你身子哪里不舒服?” 白岚眉头一跳,这燕青提怎么回事?语气里怎么带着丝狂喜?是她听错了么?她哪里不舒服值得他哪里高兴了。 白岚偏不如他意,“我好得很。” 燕青提也开心,放开白岚衣领子,还好心替她压平了皱巴巴的后领子,道,“好。” 奇怪啊奇怪,他嘴角那笑意可是藏都藏不住。于是白岚问他,“......是有喜事么?” “也不算喜事。”燕青提弯了弯眸子,可把白岚惊艳到了。这时,燕青提手中握着的红线那淡淡的一端突然便消失不见了,奇怪得是,白岚心头的忧虑也随着这消失的红线也一同消失了。 月老走了一会儿神,这下终于回神了。 “我的乖乖,小老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事,得赶紧记下来才是。” 说罢,嘱咐了让燕青提离开这,自个人钻进一间屋子不出来。 接着,燕青提手中那明红的姻缘线也跟着不见了,燕青提率先走在前头,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问,“你不走?” 白岚还云里雾里,走廊尽头拐角那钻出个小脑袋,朝白岚招了招手。燕青提转过头去,小童子把头又给缩了回去。 小童子蹲在角落里抱着头嘀咕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白岚听见他嘀咕脸上忍俊不禁,笑开了花。 ☆、第五十八章 龙姿凤眸 忽而,一片阴影自头顶倾下,小童子闭住了嘴巴,仰起头,撞进一双琥珀眸,明明含着笑意,小童子却肉疼起来,随后,他从袖子里头掏出一把饴糖。 白岚就见小童子哀怨着,又不敢说话,眼睁睁看着燕青提将他最爱的糖粒给收缴了,一颗也不留。 燕青提瞥了眼小童子,道,“红线童子最忌贪吃,那鼻子都出了毛病,还贪吃。再则,你为了一颗糖粒诓骗于他人,罪加一等。” 白岚抽了抽嘴角,原来是小童子先前那一通话都是诓骗她的,只为了那一颗糖,小家伙还真是好手段。 “嘤嘤嘤,我这不是想来告诉她么?”小童子哭唧唧,小肩膀一抽一抽,还在想着被收缴的糖粒,“小仙子,我鼻子坏掉了,那红线并不是你的,老爷自己弄错了,凭什么还怪我......嘤嘤嘤......” 抵不过小童子苦功,燕青提最终还是将收缴上来的糖粒还给了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原来闹了一场糊涂事,白岚宽心来也宽心去。 等他们走后,月老从门里头走出来,望了望人已经走远,叹了口气,望着那满屋顶如帘绸的姻缘线,也无奈。 “小老头向来认线不认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一人却有两根线的情况。” 说罢,月老将那一浓一淡的姻缘线挂了上去,原先不过是应付着燕青提的逼迫罢了。 倘若二人真是有缘,行到穷处缘自会来。 ...... 八重天花界。 由是稀里糊涂离开了漠北王宫,又稀里糊涂来了仙界,多半时间白岚都是在睡觉。出了月老殿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魔医先生来,魔医一见白岚脸色大变,直把白岚同燕青提骂了个狗血淋头。 “小殿下不懂事也就算了。二殿下年轻,眼利还不如我这老头子好么?带着小殿下在外头乱跑是嫌弃那魂魄散得不够快么?”他一掌拍在燕青提脑后,直把燕青提打得都懵了。 白岚缩着头,唯恐老先生也拍她一巴掌,看起来好像挺疼的样子。 施巧云那小东西冷着脸,竟嘲笑白岚,“蠢货。” 燕青提无奈,同他解释,“先生,我才要带她去漠北找您,接着再去找那丢失的一魄,隐患早已埋成,不如早些找回来。” 那老先生冷哼一声,语气稍霁,“哼!你是为小殿下还是为你自己,你自个心里明白。” 前后几次灵气侵体,她的身体不堪重负,魂魄隐隐有散裂的倾向,白岚突然间嗜睡起来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了解了前因后果,正好老先生要去花仙岛,她和燕青提被强留在花仙岛三日。她掰着指头算,上官玉慈的生辰竟还有六日就到了。白岚也是身在局中不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雅致的房间里头,设着一道紫玉花卉纹屏风,将内室与外室分隔开。 这时,门吱吖一声响,人还未走进来,那骇人的味道已经从门外头飘了进来,白岚连忙收回自己的小心思,拿起前日托小姑娘带的花泽膏,沾了沾唇,让人气色看起来十分的好。 东西刚收好,刚寻了个端庄的姿势坐好,外头人走进来,她就看着他手里端着的青花瓷碗,嘴角向下抿了抿。 这上头绘着的牡丹怎么能这么难看,怪不得这汤药实在入不得口。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走进来,再把瓷碗放在桌上,向她走来,她连忙露出一个笑容。 燕青提他目光落在她的唇间,看了好一会,让白岚心里突然有些痒痒。 不怪白岚心动,怪只怪花仙国的好风光实在太美,衬着燕青提模样惹人注目。 银冠束发,月白长衫,微挑的眉,潋滟的眸,多情的面,看着你便会让你不知不觉沉溺在他那双溶金的眸子里头。 入乡随了俗,燕青提这些日子终于换了身素淡的衣裳,仙界爱穿月白长衫,上面用着金线绣出繁复的花纹,贵气逼人,他也穿着,就像话本子里面讲的贵家公子,拿一把折扇,风雅疏狂,姿容秀美。 他既是贵家公子,也是一界的龙王殿下,身份之高,令人望尘莫及。 被他这样看着,任谁都会觉出些旖旎的春秋大梦来吧? 听素蓉同她偷偷道,“二殿下那双眸子可被赞道是西湖的春水,昆仑山的美玉,可不知骗死了多少纯情的姑娘。真是造孽!” 燕青提这厮,还真是造孽! 她瞅一瞅门外头,几个黑影子马上溜开了去,可不就是几只被迷住了眼的纯情小蝴蝶么? “你这红血大口子是想膈应我么?” 燕青提说归说,却丝毫不被白岚影响,托着她咯吱窝就把人转移到紫檀矮几面前,青瓷碗搁在上面,随后自己就站在她后面,无端给白岚施压。 “别想着些不该想的,乖乖把药喝了。否则别又要胡说我轻薄你。”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白岚心想,这语气可不是多温柔,怎么对得上他那张脸了? 白岚仰起头,嘴上一圈红活像被狗子啃了,有些看不过眼,“我今日气色好了很多,这药就免了吧。” 燕青提点头,“气色是好了许多,不也是药的功劳?” 白岚之前不喝,便是因为那药的味道一闻就让白岚忍受不住,她被骗着喝了一口,就死闭着嘴不肯再喝,还扬言燕青提再逼她,她便要把碗扣在他的头上,让他自个儿也尝尝那味。 施巧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个傻子。 “你快点儿喝!别磨蹭着,师傅还等着我去采药,误了时辰,师傅可是会发火的,到时你可是要被师傅骂一顿的。” 魔医先生身兼数职,脾气也不是很好。 小姑娘对于白岚的不配合感到十分苦闷,连自家老先生都搬出来了,可惜这会儿白岚心大眼大谁都不怕,就是不想喝药。 身为医者,对待病人,施巧云耐心极好,跟着她讲理了,“良药苦口,三日喝一次,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不喝。魂飞魄散都不喝。” 想来施巧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先前骂她蠢货多威风,这会儿她就有多不堪折磨。 白岚这点小心眼就在这时候发作了,“真不喝。” 尔后头顶便响起燕青提冷冷的话,“是么?” 就是白岚脊梁处寒了一寒也要同燕青提谈条件,“你自个儿喝喝看,你喝我便喝。” 施巧云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完全将她当做傻子看待了。 燕青提笑得花儿都要为之倾倒,外头偷偷看的人暗暗吸了一口气。他眸儿又冷又艳,偏又让人欲罢不能,“好。” 白岚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他接过了,闻了闻,点头确认道,“是挺难入口。”白岚跟着点头,就见他偏头去问,“不能浪费罢?” 施巧云点头,看着白岚翻了个白眼。燕青提随后道,“你出去忙,以后喂药我来。” 施巧云如释重负,“多谢二哥哥。” 要是早先知道燕青提屏走了人是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她肯定......把墙角那几个也一起轰走也是。 这儿又是花仙岛,顾名思义,凡是女孩儿真身都是花儿,花儿多娇艳,人也自然娇艳的很,清纯的,妩媚的,优雅的,应有尽有。 燕青提花名在外,引来许多爱慕他的娇娇女子,见着白岚恨不得眼眶子都脱出来凑在白岚跟前,上下打量尽挑剔,说她肩膀跟削平了似的,胸儿被人拍小了似的,脸蛋是尖了,鼻子是圆了,就是眼儿大了......夜里头起夜那眼儿该放光把燕二殿下吓着了。 还有说燕青提喜欢那娇媚无骨入三分的女妖精,肤若凝脂,气若幽兰...... 白岚喝了固魂药汤一睡就是三日,每次醒来都能在墙角听见些姑娘窃窃私语。 专挑着燕青提不在的时候,身为仙子的矜持都不在了,活像湖心岛长舌妇人。 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悄悄地在背后嚼舌头,谁料都被白岚听了去。 他们是客,这儿又是女院,燕青提进来本就是不得体的,怎么还能驱逐了她们不让她们听墙根?孤男寡女的对白岚名声多不好? 明知她们就在门口、窗边偷看,燕青提还做出那种引人误会的举动,白岚怕是独自出门就要被女仙子的唾沫给掩了罢。 白岚擦着嘴边的汤啧,心底的震惊大过于腹里的苦水动荡,连眼睛都忘记眨了,就这么看着燕青提。 乖乖,白岚内心不安,总觉得对不起那逝去之人,哪怕她晓得燕青提不过是将她认作了替身。 贵公子漫不经心,皱了皱眉头,说了句,“味道确实不好。” 窗边哭唧唧一片哭声骂声,白岚知道亲了燕青提嘴儿该是多么的万恶不赦了。 碎了多少人的心。 把她们的情人给玷污了,白岚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白岚看得通透,对他说道,“你若是要挡桃花,提前与我说,我好做准备。” 大道兵法,制人当先发制人,言语上与之短兵相接,已退为进才是上策。 窗边的人走光,他轻轻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又轻飘飘地说,“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说我喝一口你便喝一口还算数?” 白岚沉吟其中是否有陷阱,还是回答了,“......自然。” “你又可知这一碗药有多珍贵?” “......” 白岚闭口不答,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不给她回答的时间,继而说下去,“海龙的角,獬豸的眼泪,犼的胡须,凤凰的涅槃胎羽,鱼化龙的鳞片,昆仑山雪莲的露水......缺一不可。獬豸上古神兽,销声匿迹了去,他的眼泪是一滴难求。犼也是传说中神物,他的胡须可是被人珍藏着,奉为神物......” 白岚推手制止他再说下去,面有悔意,“我错了。燕大爷,我不该不喝的。” ☆、第五十九章 桑语 这是固魂的神药,也是要把白岚推向无边西方净土的催魂毒。 白岚是精灵,也算是仙罢,死了可下不了冥界,连投胎都省了去,直接往极乐净土,看佛祖还收不收她做扶花小童。 要说起白岚为什么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恐怕还要拜上官桑乐所赐。白岚心想既然来了仙界便想回湖心岛一趟,奈何燕青提与白岚都不知道方位,白岚告诉燕青提她可拿着天帝信物求见天帝,燕青提不知还想带白岚去哪里,被白岚这么一磨,就答应了,结果未遇上魔医先生之前,还遇上了两人,那就是上官桑乐,还有一人,唤辛子胜。 上官桑乐和他并肩行在前头,不知为何燕青提见了人就追了上去,白岚止都止不下来。 前面人察觉后头异样,停下转过头向后望。 辛子胜脸上带笑,与燕青提互相行礼寒暄,“燕小殿下好久不见。”说完,他偏头转向看白岚,“这位是?” 燕青提言简意赅,“白岚。山风岚。” 白岚想着山风岚这三字还真是简陋了一点,这么比得过残阳收夏暑,新雨带秋岚来得文雅。 他持着微笑同白岚点头,彬彬有礼,“白岚仙子,初见。鄙人辛子胜。” 不知道他什么名堂,唤一声仙君总错不了。于是白岚现学现卖也跟着燕青提拱了拱手,“初见。子胜仙君。” 上官桑乐第二次见白岚,第一次受父帝委托给她传口信,知晓这便是他的小表妹,他那早早便陨落的姑姑的女儿。那位姑姑上官桑乐只有耳闻,乍一听她有个女孩他便是吓一跳,但那时正被父帝训斥,上官桑乐是心情坏得很,也不去想她什么,只想着自己姐姐还没着落。漠北一见,确实见她眼熟得很,但想不起她是谁,庭兰告知他白岚还是两千余年前的那个白家小姐时,他还是小小吃惊了一把。 原来是一小仙化人。 虽不知她因何原因竟然入了凡间,再看她这模样,短短的凡人十七载她是全忘记了。 上官桑乐倒是还记得她,就是她突然不拿着白纱遮脸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因脸上有疾,白小姐整日带着面纱,身子也病弱,养在闺中,他只记住了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及那坚毅聪慧的性情。 自从她死后,燕青提有段时间闭门不出。也正是那段时间,姐姐常出入魔界,每次去都要带上一壶琼液,回来手上会多出些小玩意。 事情虽然做得隐蔽,但是上官桑乐稍微打听了一下,便知道姐姐每次都是同燕青提一起,去往不幽林。 虽然幽会于不幽林令人费思,但是姐姐怀了身孕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敬爱他姐姐,姐姐让他不说,他便不说。如果姐姐愿意告诉他,她会告诉他真相。 上官桑乐一等就是孩子呱呱落地,姐姐失踪,留下密语,未提及上官桑乐,只让她的贴身侍女把孩子送去漠北,交予燕青提。 怒那一刻,姐姐不相信他。 怒那一刻,姐姐失踪,燕青提漫不经心,浑不自知。 沉沉思绪翻滚占据他的头脑,发了疯一眼要去找燕青提对峙,他一定、一定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头脑冲昏了,让他抓着“幽会不幽林”这线索不放,一口咬定燕青提就是姐姐幽会的情人。 姐姐的婚期在前,他恨他让姐姐蒙羞。 姐姐一日找不到,孩子的身份就无法得以明证,因此,不论到底孩子是谁的,燕青提都得负起这个责任来。 天河上一战后,监天司不知他犯了什么事,只象征性将他关在反省室里头。他解了禁闭之后,父帝私下见他,神目似要将桑乐看穿,“桑乐,你可知道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上官桑乐抬起头,眼里闪过不明神色,“父帝......你,知道了?” “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如果你敬爱你姐姐,就该知晓此时不应声张。而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像个孩子手足无措,天帝叹气,“不知道你们如何闯了进去,但正好将错就错,天河现异象,不宜婚嫁,婚期延后,解你姐姐这一难关。” 抬起眼来,那气势不容上官桑乐拒绝,“你们便在天河之上闹出的事情,父亲会打理好。至于你姐姐,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都不能被他人知晓,一旦知晓,你姐姐不仅声誉、名誉将毁于一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可听明白了?” 上官桑乐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明白。桑乐自小被姐姐带大,自然是敬爱姐姐的,父帝放心。” “你听好。”天帝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姐姐她,去凡间历劫了。” 上官桑乐猛地抬头,“怎么会?” 姐姐早已历经三千劫难,荣升上神成圣,手握十方天兵大权,将来父帝退位,她将会是仙界元历四千万年来第一位女天帝。 若是被众仙家知道了,姐姐这会儿恐怕会被抓住了把柄,道他天家之人包庇自家人,届时姐姐登位便恐有心人会拿着这件事作妖。 终究是把柄。 现在看来,应该是父帝在背后将事情瞒天过海。 姐姐历经大大小小的劫难,引来紫天神雷,气得母后把雷公训了一顿,其实也不怪雷公,既是要成圣之人,必然要与一般人不一样,劫雷重塑仙骨,单单是与普通劫雷不同,无需言语,姐姐的地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曾见仙界紫雷滚滚的人,都道大道仁爱之人,说的就是姐姐,自出生起就处处受天道爱护。 那一次引来紫天神雷,姐姐出了意外,仙骨是重塑好了,但那肉身却是被劫雷毁得不堪入目,有魂而无形,无魂而有形,都是有缺陷的。 紫天神雷霸道,伤而难治。天道之子,怕是要沦落。 但是,父帝广告众仙,称下一任天帝便由成圣嫡长女继承,有了这一层身份,才入了历代天帝可进的神境,姐姐才幸免于难了。 那时,他就疑惑,为什么紫天神雷久久盘旋不去,而后才渐渐退去,父帝自那天闭关不出,原来为了姐姐将她一劫压了下去。 以那种身体,无论姐姐渡劫失败还是成功,都受不了紫天神雷的再次一击。 “最毒不过相思毒,最怕的终究还是躲不过。” 长相思便是那最难渡的劫,缠缠爱爱就是世间最甜的蜜,最苦的毒。 上官桑乐脑海中只有“情劫”二字,久久盘旋不去。忽的想起那孩子,他打了个激灵,“父帝,那孩子......” “孩子......这恐怕便是她的劫啊!”天帝长叹一声,“只要她能渡过这一劫就随她去吧。” 上官桑乐告辞要退下,被天帝叫住了,“那孩子......你去接回来吧,我总是他的外祖父。” 辛子胜与藏曦公主的婚事自他们年幼的时候就定下了,虽说他姐姐似乎不说喜欢那辛子胜,也没说讨厌那辛子胜。如今辛子胜来找上官桑乐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上官桑乐心惊。 辛子胜竟是知道她不见的事情,他巴巴问着上官桑乐人去哪,上官桑乐若是知道了便不会同燕青提打起来。可辛子胜却是不相信,只认为是他不信任他不愿意告诉他。 没想到辛子胜平时一个自持稳重的仙君,这时候到跟他耍起无赖来,若是上官桑乐不说,他便跟着上官桑乐不走。 上官桑乐问起他为什么不去问父帝却来问他,没想辛子胜知道得到比父帝还多,也为姐姐着想,“......寒凤藏匿得深,被我发现后,她便求我不要张扬,天君似是不知,因此我不敢去问,你是她的弟弟,她也曾说你知道。那时候她常忧思,道自己有一劫,我只想是孕妇多思,后来才知她便一夜消失,那孩子也不知去处。你若知道便告诉我。” 辛子胜不知道父帝其实什么都知道。上官桑乐听了反问他,“姐姐消失不见,你便是找到又如何?” 他一愣,是啊,他知道寒凤的心不在他这,找到了又如何? “若是找到了她,我便亲口与她说声恭喜罢。” 说这一声恭喜,意味着辛子胜与藏曦一纸婚书契约该是作废了。 上官一怔,辛子胜确实是喜欢姐姐,他这便放手了。可惜。就连父帝都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他又如何知道? 可辛子胜却笃定上官桑乐知道,咄咄逼人。 上官桑乐怕是要被他逼疯了。 辛子胜与白岚寒暄过之后不多问,转而去问燕青提,“小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上官桑乐头疼,孩子还在燕青提那,燕青提不知在这事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 燕青提不动声色望上官桑乐一眼,把他那点小动作看进了眼,而后与辛子胜说话,十分客气,“子胜仙君,我正好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上官桑乐一听,亮了亮眼,可惜燕青提非要支开他,有什么不能讲给他听的?燕青提将白岚带到上官桑乐身边,道,“与你无关,你替我看好白岚。我稍后就回来。” 后面那句话是对白岚说的,白岚哪能拒绝,心里想,还真把她当小孩了?她耷拉着头,然后抬起脸来与上官桑乐两两相望,都是愁人啊! 二人走到一隅,布了结界。 燕青提便朝辛子胜鞠躬致歉,“青提顽劣,害得子胜仙君错失了一桩因缘。” 辛子胜猜个中缘由,只是他心意已决,情缘牵强不得,看着眼前比他小几个甲子的年轻人,他上前扶起他,“快快起来。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 “我那时意志不清,寒凤去不幽林寻我,这才有了后面的变故。” 辛子胜眼神微黯,“都是造化,寒凤心不在我罢了。” 燕青提朝他拱了拱手,再次道了歉,“此事青提定会守口如瓶,等事情落定尘埃,一切都会好的。” “一起都会好的......”子胜念着这句话,脸上表情一松,像是解脱一般,“是啊,尘埃落定那天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白岚看着他踱着脚步,走来走去走个不停。最终,还是上官桑乐先开口,“你是哪家的小孩?我从前怎么从来没见你?” “我住得偏。” 上官桑乐哎了一声,“我跟姐姐巡逻过这整个仙界,要说没去过的地方还真难找出来。” 白岚睨他一眼,“你找我做什么?” ☆、第六十章 花愁 这小表哥看起来有些傻气,白岚都不想认了,看他反应,是还不知道她住在玄武福地了。既然不知道,白岚也不打算告诉他,解释起来多麻烦。 “我要知道你在仙界,我姐姐也不至于......”似是多嘴了,上官桑乐连忙闭了嘴,神识散出去结成一个屏障将两人说的话都挡在里头。 “你姐姐不见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了?”白岚纳闷了,这祸来得实在不清不白了点。 “我求你这话可不能说给别人听啊!”幸好他结了结界,这话要是被人听去可不得了。上官桑乐幽幽看她,要不是她,燕青提能失魂落魄成那样,他姐姐又至于去看望他么?这不才发生后头那些事来? 这关系可大了。 “你说你怎么就把事情都忘记了?你跟燕青提有什么天大的误会,非得闹着跳忘川。”上官桑乐嘟囔着,被白岚听了去。 白岚拦着在他面前,“诶,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黑眸子警惕亮着光,眉间皱着,似是不高兴。上官桑乐扫一眼那边,燕青提和辛子胜的人影不知到哪里去,心里那股闷气就吐了出来,“我说——” 话还没说完,白岚看到远处有一抹暗紫,也着急了,连忙催促上官桑乐,反倒是越催促,上官桑乐支支吾吾反而不说了,“说啊!” 这一着急,白岚一把冰冻上上官桑乐。 上官桑乐大惊,猜出了她是谁,“你是岛上那个?!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问你父亲去!” 突然间,上官桑乐看着她的眼神就变了,让白岚如寒芒在背,他身子一动,抓住白岚手臂,嘴里念念不停。恰在这时,燕青提出现,将白岚那一身翻涌的灵力制住,才使得上官桑乐免于变成那冰块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上官桑乐率先告状,“燕青提,这家伙原来是那那天冰封了天河的人。” “嚷嚷什么?你燕大爷早知道了。”白岚甩开上官桑乐的手,退开去,凑到燕青提身边,撇了撇嘴。 “......” 上官桑乐锤子打在棉花力气白花了。 燕青提扫一眼白岚,密语传音上官桑乐说,“桑乐,别多嘴。” 上官桑乐哼了一声,心道他还不乐意呢?他盯着燕青提,忽然问,“子胜仙君呢?” “他有事先行一步。” 这子胜可是黏人的很,不得到自己想要的决不罢休,他们到底是说了什么?上官桑乐皱了皱眉头。 “你姐姐这一劫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天宝父亲去凡间寻她了,我答应你姐姐照顾好天宝。你若有心相帮便去凡间转转,指不定还能帮上一帮。”燕青提说完便再不理上官桑乐,兀自去看白岚。 白岚竖起耳朵听着,企图知道些什么,哪知对上燕青提那臭成万年冰的目光,若无其事转开了视线。 燕青提去检查白岚伤势,皱了皱眉头,白岚道,“没事。” 说完便有些心虚,余光见上官桑乐脚底一溜就跑了,道,“他跑了。” “跑了就跑了,你关心着做什么?”燕青提有些无奈,“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你那魂魄可禁不起这样折腾。” 白岚还能再粗心点,直接往生得了。 回忆到这里便结束了。 白岚喝了那碗药,放下碗,不可忍受的抱着自己的头,哀嚎实在太难喝了。 燕青提让她把头抬起来,白岚察觉嘴巴那多出个东西,她嘴一张,就把东西含进去了,是一颗蜜糖。 白岚哀怨看着他,“你之前怎么不给我蜜糖吃?” 每每都是用嘴喂,弄得她把他拉下水似的。 燕青提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半蹲在白岚身旁,拿出一条帕子,那帕子上嘴就是湿的,他动作还算温和。白岚被迫仰着头,明明还隔着一条帕子,她就是能感受燕青提的指尖在她嘴上动来动去,不像是在擦,更像是在调情。 这一个想法一出,白岚真是吓坏自己,这年头还没尝过情头,见着个好看的男人差点就陷进去了。 阿弥陀佛。 她眨了眨眼睛,把燕青提的手拉下来,自觉喝完药了,就该远离这伤心地,还没脱身,没曾想脑瓜子挨一顿敲。 “”燕青提自己起了身,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看白岚那一眼真是叫风情万种,“可真是没良心的,就是要让你吃吃苦。” 她每一根头发丝突然就精神了起来,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外头墙角又引起一阵骚动。 悉悉索索传来女眷的声音,“可恶啊!花神大人那儿可是要实话实话了?” 静默了片刻,一人狠狠地说,“说,要如实地说。好让花神大人赶紧死了心才是。这燕青提也真是,忒不矜持了。” 白岚还得替他挡最后一朵桃花。 花神亲自于承露台设宴,仅宴请燕青提一人,司马昭之心人皆尽之,偏偏燕青提把白岚给带上了。 承露台视野宽阔,月头高悬,夜幕之下百花绽放,围栏之上绕着一圈合欢花,于明月相互照应,美不胜收。 花神身边跟着些人,白岚没仔细看,但是一两个眼熟的白岚还是认出来了,不就是天天蹲在白岚墙角下的那些女眷么?原来是替花神来监督她了。 花神可真漂亮,云鬓乌黑,锦衣华丽,白色裙裾就像水里的白莲,层层剔透。耳间明铛叮当作响,花前月下,才人佳子,就是被白岚煞了风景。 燕青提举起手中酒杯邀敬她一杯,对她说,“多谢你这几日招待了。这杯酒我敬你。” 花神身子微晃,也举起手中酒杯,笑了笑,“卿君能来,还是我的荣幸。说声多谢多余了。” 白岚闻着酒味,觉得还挺勾人。她来这里的任务就是替燕青提挡桃花,至于与人打交道就不关她的事,她只管喝她的,吃她的。 燕青提这人前世恐怕是个商人。白岚那没着落的魂魄在燕青提这里有了眉目,那丝眉目则要白岚拿美色来换...... 其实也不亏,只是白岚想自己前世恐怕也是一个奸猾的商人。这买卖啊,就要吊着人家胃口。这不,白岚只是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燕青提金口一开,十分给面子的讲要将白岚的那一魄寻回来算数。这下白岚可是满意了? 白岚笑眯眯,当然满意了。 这会儿,好酒好菜伺候着,人安逸了就容易想多。白岚一低头,想起这奇怪镜妖不见了突然有些伤感。这来得不明不白,去得也无头无尾。但她还有些印象,董庭兰那剑就是碧玉剑,她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其实都有些不记得了,但还记得燕青提拿着剑的样子,说不清什么感觉,寒意就是从身后冒上来。 花神准备的东西都不是凡品,大多都是鲜花做成的美味,除了在花仙岛,百花宴都不叫百花宴。 她喝着小酒,燕青提也不管她,她就放开了肚子喝,喝着喝着,就听上座的花神问她,“这位白岚仙子就是青提心悦之人了么?” 因是燕青提早同她串通好,白岚也不惊讶,就是低着头,露出了羞涩的表情。 花神一见,更是黯然了神色,将手中的杯盏搁在桌上,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还要做出欢笑,“如此,那便是恭喜你了。你能解开心结是最好了。” 想来那些女眷在白岚那里呆了长时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给花神听了,白岚抬头看去,美如三月桃花的的花神就在月下将心错付了。 在燕青提这磕伤心的,前有青女鬼,后有娇花神,中间不晓得还有多久无名氏。 突然想起小童子说的,这仙人的因缘可不归他们管,凡人的命数因缘都可以由他们掌控着。花神掌着四季花开,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因缘,仙人能掌他人命运,有时怕是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吧。 这样想便有点伤感了,白岚也搁下自己手中的杯盏,酒也不喝了,撑着下巴,看着一处发起呆来。 白岚呢,她自己也是不知命运如何。 可叹命运无常,有时想想都害怕。 燕青提的什么心结白岚还是知道的,想想这心结,白岚便又觉得肩头又压了东西。 诶,她这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无端要承受那磨难。 白岚与那花神无话可说,多是燕青提与花神在讲。花神眼里藏着的思慕自认为藏得好罢,明眼人都该看得出,可惜燕青提就不想做那明眼人。 况且,白岚眯起了眼睛。那花神端庄是端庄,仙气是仙气,就是哪里怪怪的,白岚说不清。 她低头喝酒,刚喝了几杯就被燕青提阻拦住,她抬起眼望向燕青提,正好看到他线条十分精致的下颔,微微殷红沾了水光的唇。 他劝道,“酒多伤身。” 白岚扫一眼那酒壶,一壶酒不过十两,她恐怕只喝了一成。 “卿君有心。”花神注意到他们这里,笑着说,“花界才有的古法米酒,鲜花酿制,酸酸甜甜喝不醉的。” 听她这样说,燕青提才将那装着米酒的酒壶重新摆放在白岚面前。他像花神道谢,显得疏离得很。果然,花神便黯然了神色,但她是花神,修养极好,不过一会儿就收敛了情绪。 白岚不明白了,燕青提既然不喜欢这花神,既来这地方随便找个地方便好,为什么还要凑到她面前,既凑到她面前去,又要白岚挡什么桃花? 她不明白,紧接着,花神自个儿便解释了。 芊芊长指,冰肌玉骨。玉盘上垫着软罗,软罗上横陈一枚紫金铃铛。花仙子恭敬呈上,花神抬手握住了,法器感应到主人召唤立马化作一丝紫烟窜入她的眉心。 “我借卿君招魂铃出于自己的私心,如今卿君不需要这招魂铃了,我便知道,我是再没有机会了。两年七百五十三年了,卿君至今不肯接纳我,岚姑娘也找回来了,卿君该是没了顾忌,能如愿以偿了。别人都道卿君风流温雅,只有薛秋知道,卿君是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人的,凡是怜惜皆是施舍。”她看向白岚,说话时睫羽轻颤,“薛秋今日才是真正死心了” 花神举起酒杯,向着白岚与燕青提祝福道,“此杯乃百合酿,就祝你二人永结同寿,万万青春。” ☆、第六十一章 窥看 说罢,一饮而下,嘴角那丝苦涩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白岚心里一抽,差点就要冲出去说了实情。 身子刚一动,就被燕青提捏住了手,他那双眸子转过来,掩盖住一丝寒芒,待看着白岚时,那丝冰冷消融了去,悄悄同她传音,“坐着。” 白岚嘴一抽,重新坐了回去,喝着米酒都觉得有些苦涩。花神这么大费周章的,想同燕青提永结同心的那个人才是花神自己,却转赠了白岚。 女子本就心里细腻,白岚还是能看出花神是十分伤心的。 如此看来,燕青提无情起来也真是可怖。 花神下了花座,旁人递来一把焦尾琴,花神双手抚琴,调试着的泠泠琴音溢出,她道,“还望燕青提赏脸,听我最后弹一曲。” 燕青提没有推辞,想来还是没有无情到那一步。 她抬起眼看花神,她已经开始抚琴奏乐,淙淙琴音似山间流水。琴音可诉衷肠,焦尾琴似是受不住抚琴人的沉沉心思,铮鸣一声,琴音夏然而止。 皓月当空,于这美景之中,白岚却闻到一丝血腥气。她耸了耸鼻子,视线落在前方,花神似是被惊到了,脸上犹带着惊愕。 桌上那质地极好的焦尾琴琴弦皆断裂开来,花神顿住了手,手往后缩,后面一个女眷上前去查看伤势,她翻开花神那双玉手,白岚看到那手鲜血淋漓。 “芳母,我没事。”花神叹了口气,安慰眼前这位跟了她许久的长辈。 芳母就是一个稍年长些的女眷,她掏出灵药替花神手上伤痕抹了一抹。花神的衣裳沾了血迹,她看着便又叹了口气,起身同他们二人道,“今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是我意。岚姑娘、卿君,缘来缘去我已看罢,既已经献上我福词,卿君如今在花界又无事,就此别过吧。” 燕青提走场子关心了几句,谢词必定还要再说一遍,接着这宴便随着花神的离开结束了。 燕青提将白岚送回她的下榻之处,便折回去了。白岚折腾了一晚上,喝了好多酒,肚子胀得很,在床上躺了一会,竟无一丝睡意。披上外衣,套上鞋子,就到院子里头坐着,吹吹凉风,看看月亮。 四周拥簇着盛开的花蕊,芬芳扑鼻。白岚闭着眼睛,这耳朵就没闲着,听那个角落里吭哧吭哧一片声,又听那个角落里吭哧吭哧一片声,处处都是吭哧吭哧声。 她寻声找去,花界的小东西都十分精明,在白岚找到他们之前早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白岚屏气,终于在那小东西发觉之前找到了他们。 白岚托着下巴,歪着头看这小小的人儿打架,争来争去不知争个什么东西。 小人儿拇指大小,背上长着双蝴蝶翅膀,看起来挺稀奇。别看他们小小个人,打起架来一点都不含糊,你推来我推去,你给我一耳刮子,我便给你来一腿,谁也不让谁。 “我的!” “我的!” 二人不分伯仲,难争上下。忽然,其中一人寻到了机会,趁着另一人愣神空档,翻身踏在他的背上,将他那一对翅膀尖尖捏在手里,笑得十分嚣张,“被我抓到了吧?哈哈哈——来,你要选翅膀还是要选凝露?” 显然,这翅膀比起那凝露来得要重要些。被压制的那位苦哈哈,“别。你松点。” 白岚想起她在湖心岛抓蜻蜓,将那小蜻蜓的翅膀抓住了,那蜻蜓便成为了她的囊中物。这样想着,白岚伸出了手。 胜利者犹沉浸在喜悦之中,丝毫不知早已经有人盯上了他。 白岚一抓一个准,一手一只,两手丰收。 “还真抓到了。”白岚乐了。 地灵们可不乐了,被白岚给吓出了病。 白岚好久没做这样的缺德事,今日鬼迷心窍出了手。两小家伙就在白岚手上扑腾,扑腾也扑腾不走,留着眼泪伸出手要去抓对方的手,白岚忽觉她便是那可恶的棒槌,把这对鸳鸯给生生分开了。 见白岚心似磐石肝似铁,二人不抓手了,一个劲的嚎哭,叽里咕噜说些白岚听不懂的。 单是那哭声,是要把天哭塌了么?白岚望了望四周,这霸弱欺小的行迹可不要被人看见才是。见没人,白岚赶紧绝了这恶人行径,又做出了补偿。 只是她刚一放手,两个小东西一人一脚便给白岚大脸盘来了一下。 白岚:“......” 自作孽不可活呀! 牵牛花里头满溢着清透的叶露,被稳稳当当地托着,一滴也没洒出来。二人得了补偿悠悠然飞走,临了给白岚一个白眼。 白岚在这草丛里找了半夜的露水,弯都要断了。她抬起头来,忽然被远处那黑色影子给引去了注意力。 白岚眯起眼睛,咦?那是人? 那黑影子似是知道被发现了,一个倏忽,就从屋顶上消失了。 屋檐下,窗台明光倏忽也跟着灭了。 白岚:“......” 燕青提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跟她一样也是在赏月? 想着这问,白岚就睡了过去。哪里知道后来屋里多出个人,瞧了她一瞧,又给她捏了捏腰,走时又给她提了提被子,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 翌日,白岚穿了一身湘色罗裙,比花还要娇嫩。仙娥道燕青提早已经在行宫门口等着,就等着白岚。 白岚出来便说,“爷,这回我们可要去天宫找舅舅了,我可得回家看看什么情况。” 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腰,嘀咕了句,“我这小小年纪怎么腰就不好了......” 听到她嘀咕,燕青提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低低笑了起来。 “走吧。你若是要回家,我陪你一起。” “啊?”白岚没想这燕青提也跟着去,有些惊讶,但又一想,路上有个伴不寂寞呀!能护驾,能解闷,多好呀! 燕青提今日心情也不错,唇角勾起。恐怕是甩脱了花神追求心里高兴得很,眉间的笑意止都止不住。白岚喜闻乐见,这些日子白岚与他处出经验来了。只要燕青提高兴了,那就跟大善人似的,对你好得不得了。 白岚琢磨着才能让燕青提日日高兴着,转念一想,燕青提日日高兴着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她迟早是要与他分开的......这个念头从白岚脑海中划过,白岚心间一跳,不愿意再想下去。 别易会难,白岚向来珍惜眼前时光,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花界界碑处,花界二字浮于界碑之上,秀气内敛。 花神身体不虞,没有亲自来送那燕青提,但是她遣人给白岚送了两株红血灵芝,听说对那修魂补气很有作用,给燕青提带来的则是两壶桑落酒。来的人是芳母,白岚见她第二次,这次恭恭敬敬的喊了她一声芳婆婆。 芳婆婆这称呼是白岚从小地灵那听来的,小地灵很敬畏这位婆婆。芳婆婆举止大方,进退有礼,那长者的威严却是让白岚想起了姑姑,这一声芳婆婆里白岚倒是用上了感情。 芳婆婆没有阻了白岚称呼,但也没说什么,只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白岚叹口气,这跟姑姑那架势怎么一模一样的,倒是让她害怕了。 不知道这次回去湖心岛,姑姑是不是要打断她的腿啊?白岚想着腿就软了。 白岚不想受那礼,才一露出犹豫,芳母瞧见了,不再问什么,摆摆手,身后小花仙捧着两个紫檀盒悄悄退下,至于燕青提,只与芳母一个眼神,芳母朝他们福了福身子,回去跟花神交差去了。 白岚只是当差的,替燕青提挡一时桃花,可挡不了一世。花神虽美好,但白岚大抵是不想与她染上纠葛。 况且,这花神的举措怎么都让白岚看出些不妙的端倪,有道是,亲其亲,她大抵是还未死心,不排除有那借着白岚起势的嫌疑。不醉郎中桑落酒,叫人无奈别离情。 如何那么多酒,偏偏送这桑落酒。 魔医先生本也要去天宫,但施巧云说他们需要耽搁一天,于是燕青提和白岚同他们告了别就前往天宫。 若是以男子的身份来瞧这样一件事,女追男该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端庄美丽的女神。 白岚想到,燕青提既是喜欢那凡人,那凡人却是不喜欢燕青提与别人成了亲,倒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意味。 凡间那个女子到底好在哪里让燕青提至今还念念不忘?燕青提心念那人,白岚她自己倒是心念燕青提为什么心念那人。 结果是,白岚嘴巴一快,反应过来之时那话已经出了口,收不回来了。白岚吓得肠子都纠在一起,就怕燕青提突然间受了那刺激,把白岚从这九重天路丢下去,让她再进一回忘川。 脚下祥云翻翻涌涌,白身赤喙的仙鹤展翅飞翔在其间忽隐忽现,白岚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挣脱了燕青提,于那迅疾俯冲中感受到那快意之风,云之端传来一声急切呼声——岚儿! 白岚惆怅了,这燕青提还是发作了。白岚早早瞧好时机,稳稳抓住一只仙鹤,骑在它的脖颈之上。仙鹤被白岚惊得胡乱拍翅,失了从容。 白岚耍聪明给仙鹤喂了从花界带来的花种子。小地灵赠予白岚两小包花种,白岚都打算好了,一包种湖心岛,一包种漠北。白岚与他说漠北种不了,小地灵自信得很,拍着胸脯道这种子可是哪里都能发芽的,叫白岚可以试试,若是开不了花,白岚大可来花界找说法。找谁讨说法?肯定不是他自己。小家伙狡猾,抓人家翅膀,这会儿还要给人早早挖好了坑。这花种子是另一只小地灵的,送给了他,他用不着,就送给白岚罢,如此好意白岚怎么好推却,就接受了。只是白岚打算再好,天算不如人算,现在都喂了鸟。 好在花种子没白白浪费了,仙鹤鸣叫一声,似是接纳了白岚,渐飞渐稳。白岚把燕青提给忘了,扬声大笑,笑着笑着,白岚就笑不出来了。 逃得了燕青提发病,可茫茫云海,这燕青提不见了也不见得是好事。现在好了,茫茫云海,哪条大路通天宫? ☆、第六十二章 傲龙 白岚拍拍身下鸟儿,感慨道,“小鸟儿啊小鸟儿,你可真是能耐,连燕青提这大爷都能甩了去。” 仙鹤不知听没听懂,白岚说出那话,仙鹤忽然自空中转了个弯,往前飞去,白岚靠着它的背才不至于被甩了下去。 显而易知,仙鹤这会儿可不是在乱飞了。 白岚与它说话,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你可不要把我带山沟沟去了。” 它拍动着将那祥云卷走,眼前露出一座高大的垂拱石门,端立在祥云之上,其顶上书金字“南天门”,远远望去,一座座、一憧憧金碧辉煌的楼宇如同米粒儿在天上立着。 仙鹤落地,收敛了翅膀,鸣叫了几声,白岚可惜仙鹤如此有灵性却不能开口说话。 它们也可能说了,只是白岚听不懂。 眼前仙鹤放下白岚之后,“嗝嗝”想同她说些什么,奈何白岚真是一句都听不懂,南天门无人,白岚也无处询问。 “鹤啊鹤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岚说罢,仙鹤突然展翅从南天门下飞了进去,白岚迈开脚步下意识追进去,一跨过南天门,周围便变化了起来。若有所感,白岚回过头去,南天门还是那个南天门,只是众仙山悬垂在头顶,祥云飘飘。 脚下红云翻滚,吹过白岚的风不再如在仙界般温暖,夹着冷厉,这便是已经离开了仙界的地盘。 莫说鹤了,是一片羽都没瞧着。白岚抽了抽嘴角,这仙鹤可真是把她带山沟沟来了。 这时,红云之上飞来一男一女,女的红裳娇俏,眉眼喜人,男的高大,眼睛上却覆盖着二指宽绫,虽然如此,见他走路仍是如履平地。二人气质出众,举手投足又有一股游士子的潇洒。 白岚左等右等没等来那只仙鹤,正准备回仙界。不为别的,这风实在大,吹得白岚受不住。漠北的冰寒她都受住了,怎么就怕这小小的厉风。 她抱紧了自己的肩膀,哆嗦了下,还别说,白岚真是受不住,赶紧回仙界才是。 离那仙界只有一步之差,二人说的话恰巧被风吹进了白岚耳里。 “离朱,你可是瞧清楚了,忘川里那龙真是星桥君的弟弟?你莫不是瞧错了?我记得他弟弟可是条金闪闪的金龙,怎么变成那一坨黑?可难看死了。”他们并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那唤作离朱的男子听了,扭头同女子道,语气倒是自信,“没瞧错。瞧错了岂不是要丢我的脸面。可没瞧错这事才是奇怪。” 看他们走的方向,也是要往这南天门来。 听到那名字,白岚顿住了脚步,连忙转身几步走到那两人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问着,“这位公子,您刚刚说了什么?” 离朱和女子早就见到这云台上的人,飘飘渺渺的仙子似在等待什么,接着失望转身欲进南天门,突然就跑了过来,气还喘着。这年头,做仙的走几步还就喘起来的,可真是稀奇。 庄喜小女人心思灵敏,从白岚那话里闻出些不一样的味道,转了转眸子,反问白岚,“你又想问什么呢?” 白岚心里这会儿直打鼓,又虚又怕。听见女子搭理自己,连忙重复了一遍,“卿君。你们说那卿君这么啦?” 方才没仔细听,也不深思,听到他讲卿臣君时,白岚那沉沉的脑瓜子突然就炸开了。这卿君不就是燕青提那家伙么?怎么给跑忘川里头去了? 白岚焦急着神情,偏要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庄喜果然心思便是要比离朱要细腻,心中隐约有个大胆的猜想。 “你是他什么人?”庄喜还要问。 离朱及时阻止庄喜追问行径,“喜儿,莫要追问别人家。” 二人之中,庄喜性子跳脱,好动,最是哪里热闹,越要凑的人。离朱虽阅历也不深,但比庄喜却要沉稳了许多。若要从庄喜这里撬一句话过去,首先得先堵住庄喜那张嘴。 他见白岚实在着急,正要告诉她时,就见眼前那仙子抬起眼越过他们二人望去,道了歉急匆匆跑开了。 庄喜与离朱侧身望着她背影渐行渐远,目光所及之处白身红喙的仙鹤盘旋于红云之上,数二十有余,齐齐鹤鸣在前引路,可谓奇观。 察觉身边异样,离朱低下头,就见庄喜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不见的人,微微激动,离朱勾了勾唇,伸出手将人揽在自己怀里。 她这恐怕又在想些坏点子了。 “怎么了?” 庄喜在他怀里不安分,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闪亮,“离朱,你瞧我可是看见谁了?” 离朱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揶揄道,“我能瞧见毫厘大小的东西,可我哪能看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庄喜哼了声,心里喜滋滋的。 没想到没想到啊,这白小姐神龙不见尾的,居然有天也被她给瞧见了。庄喜没有见过她,却见过她画像一面,蒙着面纱,那双眼睛黑溜溜的,直勾勾盯着作画之人,似喜非喜,似笑非笑。 庄喜见白岚第一面心里就觉得不对劲,这后来瞧她跟燕青提似乎有瓜葛,等人走了,庄喜才恍然大悟,不就是那画里人么?若说只是凭一双眼睛久认定一个人实在草率了,但庄喜是谁了?庄喜拜师于南岫山陶应子,苦学丹青,那双眼睛练得可是相当锐利,再说,世间人神态虽可临摹,但那一人自有的气质却是别人学不来的。 说来,为何庄喜笃定这人就是那画上人,还要说起燕青提有一段时间寻她学艺,学了几日往凡间去,给她这师傅带回来一副美人蒙面图,请她点评。 这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徒弟什么心思能瞒过师傅? 这不,还想去美人面前邀功。庄喜哪能让徒弟如意?生生憋出了病才将这画里人从色调到那构图,批了一顿,惹得燕青提甩手而去。那画他带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拿去人姑娘面前显摆。 “我想起来了,卿君这事没张扬过,故而离朱恐怕还不知道这人呢,我说来与你听。” 白岚实在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原先那将白岚带到南天门的仙鹤蹲下长身,白岚也不埋汰它了,腿一抬跨坐上去之后,仙鹤稳稳起身,展翅紧追其上。 仙鹤们速度不减,越飞越远,那流云渐渐有了变化,变得白岚熟悉起来。灰色的云层千变万化,头顶上又是云彩,从那缝隙间露出那略发紫的光华来。 风越发冰冷,刺得白岚心间隐隐有了痛意。白岚摊开手掌抚上心口,极尽全力的唤道,“燕青提!......” 不知是冷风使她心痛,还是想到燕青提那骇人的举动就惊到心悸,白岚此时又是害怕,又是愧疚。 还有一丝不值得,替燕青提不值。 那凡人到底多好,死了还要这样让人放在心上,若她还喜欢燕青提的便好,偏偏她是与别人成了亲。 仙鹤穿云而过,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墨黑雾气横生的忘川河面,白岚避开那怨气,在河面寻了很久,终于看到河面有异,正被一条墨色黑龙搅得河沸波翻,百鬼凄嚎,宛如炼狱。 那男子道,卿臣君在忘川里头似在找东西,可忘川里头能有什么东西可找的? 白岚这才想起,若是从九重天掉下去,不是落在那八重天,也不是那七重天、六重天......而是直接越过一重天,忘川河水潺潺静候着。 白岚颤了颤声音,拍拍身下仙鹤,让它靠近燕青提,同时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出去,“燕青提!你快回来啊!我在这!” 燕青提先前往忘川里走一趟,灵力虽然护体,可也被那恶鬼好好饱食了一顿。 而今,燕青提灵力不知恢复几成,这就敢在这忘川里头撒野了? 恶鬼像是跗骨之蛆攀上燕青提龙神,扒下他龙鳞,露出血肉来,贪婪且残虐地吸食他身上的灵力,若是吸干了灵力,那肉身便同样成为他们的美食。 白岚不知那场面竟如此可怖,心中惶恐,那心也跳得厉害。 若是天有情,看到这样的场面都要为之动容。 燕青提要是有了什么事,白岚这罪人可过不了上官玉慈那关。白岚可以肯定那上官玉慈一定是不喜这个叫白岚的凡间女子。白岚知道她并不是第一个被委托了助燕青提去心魔的人,在此之前,还有无数个白岚来过漠北。那时,燕青提虽然被心魔折磨,但未生了死意,整日就在自己宫里头呆着,什么人也不见,上官玉慈便将这时候所有叫白岚的凡人给他送去,燕青提谁都不理。上官玉慈便威胁燕青提,他若是呆在屋里一日,她便杀一人在他门前。 燕青提还是未出那房门半步,只是那些个叫白岚的女子,是不是被杀了,素蓉没有告诉她,只留给她一个若有所思的笑。 听说澄照后殿荒凉人稀,杂草掩映处,坟冢里埋的都是叫白岚的可怜女子。 白岚想她若不是她的小侄女,上官玉慈恐怕就要因为她叫白岚将她判了死刑。 “燕青提!回来啊!” 仙鹤自鸣也凄厉,白岚一声又一声唤着,看见燕青提疯了般在忘川河里寻来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连着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那威武矫健的龙终是停了动作,龙身腾挪,河面众怨不甘,纷纷举起利爪企图将神龙拉下忘川,神龙一把火燃于河面之上,火焰灼灼,凄嚎声更甚。 火舌高卷,惊得一阵拍翅乱飞。可怜的仙鹤企图飞离那火海,偏偏被那巨大的神龙盘旋的龙身困住,欲飞无路。 “燕青提......你......”白岚安慰身下被惊吓着的仙鹤,仰起头,揣着心中难过与那肃穆的神龙道歉,“......对不起。” 生气也是应该的。不管燕青提想救的人是她白岚还是那凡人,此事都是因白岚而起。白岚必须得认错,可燕青提那双被称作情人眼眸的琥珀水眸却无一丝波澜,他俯视着白岚,无端生出孤傲与寂寥来。 白岚还是头次见到燕青提完整的龙形,近到那龙鳞如何生长的都可以分辨。龙鳞,护身坚甲,可白岚看见的却是血肉翻飞。 ☆、第六十三章 长生铃 白岚依旧仰着头,与那簌簌的狂风比谁更大声,她放声大喊,“燕青提!你若是生气要责谴我,先把身上的伤治一治。治好了,我们再来说一说,好吧?” 燕青提总爱挑白岚的是非,气得跳脚。可白岚知道,若是真的触怒了燕青提,他绝不会大闹是非。 他啊,笑意盈盈,心里何曾真笑。怒面冲天,又何曾是真怒,不动声色才是他本真。 火海不息,仙鹤惨叫连连,白岚抚着它烧焦的羽毛心中满是愧疚。突然,仙鹤一个躲闪不及,被那火焰卷起了半边羽翅,□□而斜飞不稳,呼啸声自白岚耳边传来,白岚结咒想要使用御风术,奈何一念出咒语,白岚心间便疼痛难忍。 一个呼吸间,白岚失了依靠,下落之势不减。仙鹤欲飞去接住她,却被一股灵力弹开了去。 黑龙化形成人,有星子漫天,明明灭灭,美不胜收。 无人之境,百鬼炼狱。 孤鹤扬颈悲鸣,展翅高飞风采不再,无端凄凉。 白岚观望周遭,心里没个定处,始终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燕青提个子也高大,这会儿抱着白岚默默不语,白岚察觉颈间濡湿,还是僵了僵身子,最终,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以表安慰。 这一拍,白岚愣住了。 她连忙推开燕青提,果然瞧见他白衣上星星点点都是血迹,伤痕累累,而他也不着不急,被白岚推开后,眼底一黯,将头瞥了开去,自顾而言他,“我家人定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大可不必这么害怕。下次莫要这么草率,若你真的掉进忘川里头,我恐怕还来不及把你捞回来,你就已经成作一堆白骨了。我带你去天宫,届时我回漠北,你也不必总是跟着我了。你若要做什么便去做,我母亲、父亲那儿我自会跟他们说明白。” 燕青提这是要跟她撇清关系的意思么?这个想法从白岚脑海中掠过,白岚惊呆了,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上前拉着燕青提的手不放了。 “你怎么突然间说这样的话?你自个儿流了这么多血,自己都不知道么?你就算是魔头,也会疼的吧?”白岚突然后悔没有收了那花神送的红血灵芝,不然此刻也可以派上用场啊! “我疼不疼又关你什么事了?”燕青提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她手上,轻轻说了两个字,“放手。” 白岚一愣,怎么就没关系了?这件事终究还是白岚惹出来的,她始终有些着急,“不放。我们好好说,你别生气就说这样的话。虽说着说出去的话时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了,可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不必了。”燕青提当真是心冷了,白岚眼前一花,燕青提的身影就没有了。白岚握空了手,望着空荡荡的手,心里也空了一片。不知哪里来的苦楚涌上心间,似针扎得白岚心间泛起冷意。 完了,完了。这下跟燕青提可是闹得大了。 湖心岛一事连同镜妖的事解决了,要不是燕青徵委托白岚助燕青提除去心魔,白岚不知有什么理由留在燕青提身边转着。 虽说他们沾点亲带点故,可白岚就不会整日黏在燕青徵身边。白岚出来湖心岛没有朋友,又是第一个遇上的燕青提,燕青提带着她到了魔界,又到了仙界,在她困难的时候又护着白她,这样一个人在白岚心里着实占了分量。 而如今,燕青提叫白岚不要跟着他了。白岚就如同那旗杆上的酒旗,没有了那风,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 燕青提讲要同白岚回去湖心岛的时候,白岚路上越想越开心,有人作陪那感觉可真好。白岚知道这样不对,可耐不住燕青提就像一盏明灯似的,把白岚这只蛾子吸引过去。 他还好心要替白岚把那一魄找回来,现在他不理她了。 他还要送白岚上天宫,现在他不理她了。 白岚独身一人站着,思考着当下的处境,竟觉得有些寂寞与失落。 仙鹤不在,四面八方空荡荡唯有流云,白岚也不识路,想了想,迈开脚步就往一个方向走,直把那人都从眼里剔了出去。 红衣的女子拦住白岚,白岚转了转眼珠,淡淡地问,“做什么?” 庄喜乐笑了,“小姑娘方才还活泼乱跳的,这会儿怎么就泪眼婆娑了?” 白岚不欲与她再说什么,绕过她就要走,又被那女子拦住,白岚这回不说话,睁着双恹恹的眼直勾勾盯着庄喜,直把庄喜盯得背后发毛。 “诶。你别走啊,我不逗你了。你莫要这么看着我。你也不识路想往哪里去?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实话,卿君托我们把你带去天宫呢!你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听到燕青提,白岚终于有了反应。 “燕青提人呢?” 庄喜答非所问,“问这有何用?我哪里知他会去哪里?你与卿君吵架了?” 离朱在一旁感慨,庄喜还是这般直接。 离朱道:“卿君受了伤,方才与我们见面后交待我们将你带去天宫后,该是疗伤去了。你看我们边走边说?” 饶是离朱,见燕青提受了那般重的伤还是惊了一跳。他们自是不关心燕青提淌进忘川里,便是因为说这燕青提龙身护甲是这世间最为坚固的铠甲也不为过,小小忘川恶鬼不足为惧,哪里知道他会弄成这幅模样? 庄喜瞧她,道,“你别难过,依我看呀,卿君那犟脾气又发作了,等过几天就好了。竟敢撇下姑娘家,真是不像话。” “有什么误会,还是见了面才能解开,白岚姑娘莫要太难过。”离朱同样安慰她,顺道将自己的身份来路表明了,“想来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我名离朱,这位是内人庄喜。卿君还曾在内人手下学过描丹青,称她师傅也不为过。另外,这是卿君给我们的信物,这样,你可放心跟我们走了吧?” 白岚不说话,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南天门,一层层上九重天,直至二人将人送到了天宫门口。 天宫独立于一座仙山之上,三人面前,万千白玉阶直通到半空中,被那云雾隐住了,气势很是宏伟。 庄喜回头望,白岚已经将思绪都整理好了,面上淡淡。那会儿哭得啊山崩地裂似的,要她说为什么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她就睁起眼睛来同庄喜说,她难受。 白岚向他们二人道谢,庄喜推辞着不必不必。 “你顺着这天梯一直往上走,虽说这天梯是还差一阶就十万阶了,也不必害怕,这都是表面花样功夫,你只要想着上天宫,很快就到了。你若是看到凌霄宫,便是到了门口。” 庄喜与离朱目送她上天宫,直至那身影不见。庄喜掂了掂脚,收回目光,若有所思。 她凝着眉头,向离朱问道,“离朱,方才小姑娘蹲那地哭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庄喜是魔族人,对那怨恨憎恶极为敏感。方才那会儿,小姑娘情绪大动,那骇然戾气不是从别的地方来,就是从白岚身上摄出来的。离朱眼睛虽然好,那感官却是极为迟钝,绝没有庄喜来得敏锐。 “一个水娃娃。” “水娃娃?” “巴掌大小,女娃子形态,却没有那五官。”离朱慎重了神情,“我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东西。不过,那水娃娃不像是脏东西。” “是么?......”突然,庄喜突然“呀”了一声,离朱问道怎么了,庄喜连忙解释,“我当年在凡间游历,我遇上个姐姐,她身上便有个这样的没有五官的小妖怪。我那时好奇问这妖怪什么来历,她告诉我那妖怪是专门吃人五蕴之感的。” 这样一想,为何那骇人戾气突然间便消失了,怕也是被这妖怪吃了。 二人正御风离开此处,行着行着,庄喜一个趔趄,被离朱扶住了才没栽了下去。 庄喜扶着离朱的胳膊,话说得极快,“我说怎么那么奇怪?我在很小的时候便见过一个与她相似的人了。” 她一顿,“先不说了,老君还在兜率宫等我们,什么事再急都不及你的眼睛重要。” 听她如此说,离朱心中温暖,轻轻闭上眼,任她拉着。 再睁眼,白绫下眼中划过索然,庄喜浑然不知,依旧喋喋不休,他低头望着她温柔勾唇,听她讲,“最后一次,这眼睛可就好了,再不怕见光了。” ...... 魔界的天永远是紫黑紫黑的,而沿着天际蔓延过去,紫黑,深灰,浅灰,过渡到仙界的天空便是祥瑞的洁白,景色也不尽相同。 不幽林便是仙魔二界的交界处,这里黑风呜嚎,阴风阵阵,九幽天玄冰诞生之处。 灰黑迷雾笼罩里,一抹亮色的火焰幽幽燃于一人的指尖上,两具约莫九丈高的骷髅垂首倚坐在一洞口,一左一右宛若魔神卫士。 长相古怪的鸱鸮徐徐收翅落在树梢上,两眼大又圆,炯炯发光,盯着那艳色的火焰发出咕咕的阴森叫声。 “咔咔——” 守灵骷髅转动它们那干涩的头颅像那火焰望去,上下颚咔咔动,黑黝黝的眼洞森凉,那声音低哑苍凉,没有问候,淡淡三个字,已然是他们最友好的迎接。 “你来了。” “嗯。” 燕青提上前,送上自己的礼物,两朵火花。骷髅们不再说话,瘦骨嶙峋的掌将火苗捧在心间,那个守候的姿势永远不变。 骷髅怪们由衷的高兴,这九耀真火,可真是温暖啊! 燕青提越过他们,走近了洞里,随手一朵真火照亮一方天地。 洞里宽阔,闻见血腥气,大家伙蠢蠢欲动,一双双眼睛活像一对对灯笼,那么有威慑力,却在看见白衣公子的时候个个都成了猫儿,噤若寒蝉。 白衣的公子金眸冷冽立在那儿,俊美的面庞怎么瞧都怎么地无情酷厉,他只是一伸手,马上便有一两个大家伙被另一些大家伙踢了出来,他们垂着头战战兢兢分别向白衣公子呈上一柄三尺宝剑,一根翠玉长笛。 手上一轻,两个大家伙连忙掉头躲入黑暗之中,生怕眼前人抽了剑就把他切成了豆腐。 燕青提只是将剑握在手中,剑身颤动着便发出凄厉的悲鸣声,自洞内传出去,举凡妖物颤了颤心肝。 赤霄魔剑,又要出世了。 这厢,燕青提二指拂过那剑身,剑刃斑驳剥落,七采珠、九华玉饰就的剑鞘璀璨华光也比不过剑身昔日霜雪冷厉光芒。 “你久等了。” 赤霄魔剑以一声清脆铮鸣回应燕青提。 燕青提将目光落在那毫无动静的翠玉长笛上,左手赤霄剑敲上一敲,敲出个娇俏的哎哟声。 “谁?那个小瘪三敢扰姑奶奶我睡觉?......哦,是姑爷爷呀!姑爷爷,我可想死你了,你可终于舍得放我出来了......” 笛灵依旧不醒,死寂沉沉。 燕青提眼神一黯。这笛灵认主,忠心得很。当初白岚死了,自愿封灵,直至今日。 醒来的倒是翠玉长笛尾端挂着的一枚银白铃铛,在风里叮叮当当响,好不乐乎。长生铃惯是欺软怕硬,机灵得很,见势不对,马上便能想另一个法子,最油嘴滑舌。 “姑爷爷,你怎么这么好心把我叫醒,又是看上哪个姑娘了?诶哟——” 燕青提往外走,风来扬起他的衣袖,燕青提抱着剑、抱着笛迈步往洞外走去,背后万千魔物匿在浓黑之中仅以虎视眈眈,目送那混天魔王离去。 他的臂弯处,金线缠绕的剑柄尾端,赤色流苏晃荡,赤金龙鳞闪。 他们还在说。长生铃睡了两千多年,话多得很。 “什么?我姑奶奶回来了?”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姑奶奶不记得我了?” “什么?——” 长生铃委屈,心里想自己的姑奶奶,只有姑奶奶才不会嫌她聒噪。 ☆、第六十四章 天河 仙界九重天共有仙宫三十六座,宝殿七十二所,白岚要去的便是天帝所在的玉清天宫。 清浅脚步声在那透着天家威仪的天宫大门前止住,汉白玉阶梯之上守门小神看见白岚,双戟交叉挡住白岚去路,厉声问,“来者何人?” 不怪他们如此严苛,只是这位小仙他们镇守宫门长久以来都未曾见过,自然要严格些。 白岚被重重呵了一声,还混沌的神思顿时归位,无奈的叹了口气,暂且还是不想燕青提的事了。她连忙从芥子袋里掏出先前上官桑乐交予她的信物,捧在手上,递到守门小神的面前,礼貌有加。 守门小神先是缓和了神情,再看见她手中拿着的赤金翎羽,神情一凛,朝白岚弯腰鞠躬,随后将白岚迎进了宫门。 玉清天宫宫门汉白玉堆砌而成,精致宏伟,白岚置身其下,反倒想起漠北那朱红宫墙,雪白里最是吸睛的存在。巨大的宫门缓缓打开来,白岚跨过那门,眼前豁然开朗,层层流云簇拥着的琼楼玉宇与天宫外头倒是没有大的区别。 白岚要寻天帝舅舅,但她目及之处无人,既无人来接她也无人可以询问,上官桑乐那时也讲得笼统,只道凭着信物就可以免去通报寻到天帝舅舅,她拿着这信羽一时无语。 就在她纳闷之际,手中的翎羽从白岚的手中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幻化出一架车舆与一头九色鹿。 那鹿轻轻跳动,活泼可爱,落在白岚面前,对她说,“陛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您请上车,我这便带您去见陛下。” 白岚莞尔,撩开那湖蓝色的惟纱,跨了上去,稳稳坐好,那鹿只是轻轻点了点脚掌,连同那车舆乘空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过了片刻,突然,白岚眼皮子跳了跳。 她探头望去,透过那飞扬的惟纱,便能见到一道澄江如练,闪着细碎的银光,流云不断变换,此情此景,安逸得不得了,随着那景致的变换,一路宫殿楼台渐少,白岚心里却直直打起鼓来。她不禁蹙着眉头看前头那鹿,想着这鹿到底靠不靠得住? “坐稳啦!” 九色鹿突然叫了一声,白岚还没反应过来,九色鹿一个纵跃,从云头上坠了下去。狂风猎猎,电闪雷鸣,一阵天晃地动,白岚在车厢内滚了一圈,哼哼着爬起来往外头望去。瞧见那光景,她心里头重重一个惊颤。 扑面迎来冰冰冷冷的气息,白岚从这重重云端望下去,见十丈远的距离,辽阔的河面狂浪巨涌,气势惊人。 九色鹿四啼踏云,卷起流云散成了雪雾,模样有多潇洒,白岚便有多狼狈。她眯着眼睛认认真真的将鹿的模样记在心里,倒是九色鹿跑着跑着,不知怎么回事,蹄下一个踉跄。 似有所感,白岚抬了抬头,眯着眼睛才瞧得更清楚。素白流云看起来竟添了一丝惨灰,泛出些不同寻常的清冷气息。 半空中悬着三个米粒大的人。正是上官玉慈、上官玉章和燕江离。 上官玉慈将红衣褪下,换了一身银白的软甲,再将发丝都束了起来,她手握黑鳞鞭,抱着肩膀,眼望下方,眉间凌厉英气越盛。 燕江离目光落在那河面,也像是在寻找什么。 “上次我便是借着桑乐与青提的气息,阴差阳错找到了那岛,如今断了那线索,灵识竟然无法寻到那岛。天河再大,我也散布神识搜罗一遍,却未曾找到那岛。” 天帝话落,上官玉慈便问出声,“这玄武福地为何听都不曾听过?” “玄武福地早先正经记载甚少,而夫人又不喜看杂文杂记,自然不知道这岛了。” 她原本不关心这这玄武福地到底是什么地方,既然容真的孩子从这里头出来,指不定能从这头寻些关于容真的线索。但如今他们连那岛都找不到了,奇怪至极。另外,上官玉慈在仙界长大,从未见过天河这般异动,浩浩荡荡的,似有什么要破水而出。 上官玉章道,“司命老星君呈上观星结果,二十八星宿均不安稳,与那玄武福地脱不了关系。再者,这玄武福地就还在这天河之中,集我三人之力都不能寻到。姐姐,这件事恐怕并不简单。” 三人好一阵沉默,上官玉慈余光瞥见下方那头鹿,少女仰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她黑鳞鞭一指白岚,便问上官玉章,“你莫不是以为她便能弄清楚情况了?” 上官玉慈还要讲,忽见燕江离抬了抬手,她顺着他的手臂望去,一道逶迤的山脉勾勒着淡淡的光华,显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雾霭像是被撕开了去,巍峨巨岛便这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露在他们面前。 上官玉章虽然是比这两位活得岁数少,但由于多年身在高位,那股上上人的气质确是不输魔君魔后的。他负手长立,神情有些复杂,“现在看来,星君确是预测得不错,确是与白岚有关系,并且那关系大得很了。” 这方白岚暗暗嘀咕,上官玉慈这脸色看起来可怎么有些不善呢? 不容她多想,九色鹿四啼欢快把白岚给送到他们面前去了。 “姨母、姨父、舅舅好!” 白岚一下车连忙给这几位弯腰鞠躬行礼,末了,偷偷抬眼看这几位神色,天帝舅舅神色说不明,上官玉慈倒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燕江离看了,貌似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嘴里又说,“诶,别,我们都是自家人,还要这些虚礼做什么,喊一声便好了。” 得了乖,白岚笑眯眯地应道,“是。” 三位这么大阵仗杵在一块,得亏是敛了气息,才没把白岚吓趴下。 瞧,九色鹿腿都软成什么样子了,还是赶紧变成白岚手里的一根羽毛吧。白岚看了,心里莫名就舒了一口气,骄傲的挺了挺胸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可比那鹿强多了。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上官玉慈冷言了一句,“我天家的女孩,给我有点骨气。” 白岚摸了摸鼻子,见这三位长辈都在瞧些什么,也就扭了扭头,没看见什么稀奇的,就又给转了回来,想起此行目的,白岚行到天帝舅舅的面前,问,“舅舅,我可什么时候能回湖心岛?我约莫需要取回的我的本体,否则,这魂魄都要散了。” 久久无人答,白岚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玉慈一贯不管事的模样,燕江离与上官玉章对视一眼,上官玉章如实告诉白岚,“玄武福地结界厉害,舅舅无能,这回却是进不去了。” 白岚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本该翻翻涌涌的河水在这个时候像是受到了镇压,渐渐打起的水花小了,慢慢地化成一圈一圈的涟漪,有奇怪声响传来。 玄武福地远远望去半个瓜盘那般大,白岚心有所感,回身惊呼出声,“姑姑!” 白岚身子一动,想要向那岛靠近,满心欢喜着,却突然像被巨大的屏障挡住了去路,白岚被弹开了一丈远,她翻了几个跟斗稳住身子,一脸沮丧地盯着无形处,这哪里来的破结界! 这时,几个身影倾下笼住白岚,白岚抬起头,几个长辈正将白岚护了起来,气势凛然。白岚低头,脚下空空荡荡的,白岚盯着那河面,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窜上白岚四肢百骸。 上官玉慈对那河面虎视眈眈,相信若是下一秒里头冒出个什么东西,她便会一鞭子将敌人绞成碎片。 “玉章,我们先撤离这地方,有什么话接下来再讲。” 燕江离收起懒散气息,气势逼人,他一双金眸凌厉四处张望,听了上官玉慈的话,同样道,“这件事果然不同寻常,这天河里若有什么东西,怕是你我都对付不了的。我们走!” 白岚在一旁听了全部,脑袋里头突然就被搅成了糊浆。刚刚是姑姑在唤她? “白岚,我们走。” 他们唤了几声,白岚才回过神,当即有些犹豫,“可是,我听到姑姑的声音......” “没时间了。玉章,快,快。风行万里回天宫!” 她话落,上官玉章当是施法掐诀,瞬间风来大作。 “巽!风!移!” 白岚只觉身子一轻,眼前一刹那漆黑一片,狂风呼声自耳际退下,细细碎碎的声音又如潮水般向她袭来。 身子重重一落,脚底踏上平底,没有了飘忽感,白岚睁开眼,放下遮住眼睛的手,就见屋内早已有人候着,均向她投以注目。她目光所及之处,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齐聚一堂。 白岚悄悄退了退身子。 ...... “白岚!你个死丫头!” 胖子抖了抖脚,想把脚上大型挂件抖落,奈何内部友军实在拖后腿,胖子放开了喉咙喊白岚喊得声嘶力竭,最终却眼睁睁看着白岚消失在咫尺的地方。 骤雨狂风把他们这行人都给折腾成了落汤鸡,在风中瑟瑟发抖。胖子身上那肉虽然一抖三颤的,但也厚实稳当,愣是稳稳当当地任东西南北风吹,就是坚如磐石。尾巴拿笔杆子的,瘦瘦弱弱,被那风吹得颠三倒四,辛亏他抱住了胖子一条腿才不至于被卷走,而胖子居然还想把他这弱小无辜的可怜扔下,实在太可恶了! 禹亓有朱家金紫护着。猪,当真是猪,猪耳朵猪鼻子猪脑袋。尾巴不忍心看他,长得可真是丑啊,难怪叶琤嫌弃死他。 就这事,白岚笑了一次,被朱金紫记恨上,至死方休。 尾巴放开手,自虚空中爬了起来,嫌弃地拨了拨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望见禹亓脸色不太好,关心道,“禹亓,你还好吧?” 禹亓虽然出生好,家里头丹药补药不断,仙法再玄妙居然治不了他的先天心疾。他的法力虽然比尾巴强多了,但那身体却经不起摧残。是以,尾巴才这样一问,他和胖子后来本不愿带上禹亓,但禹亓态度坚决,势要和他们一同去寻白岚,这都是一条船的蚂蚱,尾巴也被禹亓说服了。 “没事,我补颗驱寒丸便没事了。” 朱金紫掏出芥子袋里头的瓷瓶,给禹亓递了一颗,见他含了,煞白的脸有些缓和,担忧道,“禹亓啊,白岚那死心眼的怎么就值得你这样冒险?” “白岚心不在我,你莫要这样多话。再来我也是趁着我身体还行的时候,出来外头瞧瞧也是极好的。你别怨她。”禹亓轻轻说一句,朱金紫又哭红了眼。 他家叶琤也是死心眼的,他英俊潇洒朱家公子,她怎么就瞧不上呢?一个两个都是缺了心眼的。呸! 尾巴听了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白岚简直就是她话本里头那个十恶不赦的负心女! ☆、第六十五章 风雨 胖子施法给一行人烘干了衣裳,抱着膀子气势汹汹道,“我们好不容易破了结界出来,这白岚在自家门前都能错过,我看她是不想回来了。” “行了行了。莫吹了。姑姑定是知道了,不然我们哪里这么容易便出来?只是不知道姑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声不响就让我们走了。” 尾巴无论如何也揣摩不透姑姑的心思,若是放他们出来,便是同意他们去将白岚寻回来了?但是白岚不见近一月,姑姑却一字不提要将白岚寻回的事。如今,姑姑也什么都不讲,姑姑到底在想什么? 届时他们要回去,还得姑姑通融把他们放进去。 尾巴纳闷极了。 朱金紫清点了下自己的家当,千万不要被风刮走了,见他们还在家门前杵着,于是嚷嚷着,“行了。我们要寻白岚赶紧去寻,出来一趟不容易。再来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修成人形才能出来果然是姑姑诓白岚的,但白岚修了几千年都没修成,这出来外头一月也无,白岚修为可不比你我差了。” 几人沉默。 胖子讷讷道,“从前只是一团光还敢那么嚣张,如今人形都修成了,岂不是脾气要臭上天。” 显然,朱金紫也想到了一些痛苦的往事,此时抱着脑袋哀嚎惨叫起来,“别......” 胖子同情看他一眼,这里头,朱金紫与她打架打得最凶,一句话不得听了就得打。七日至少要打两次,不打一身皮都要痒。二人输赢参半,白岚便找胖子做帮手,百战百赢,朱金紫跳着脚骂白岚无耻,白岚双耳跟聋了似的,就是装作听不见,又是把他一气。如今朱金紫可是要被白岚狠狠掼在地上了。 尾巴才不管朱金紫的事,同禹亓商量道,“我将白岚的本体带了出来,靠它我们便能找到白岚,只是本体重要,放我这我实在不放心,听说禹亓你有一件法宝叫金刚罩,你看看能不能替我将白岚本体照看下?” 尾巴丢散落四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胖子大老粗一个他也是不放心的,朱金紫法宝带得多,但是他可不敢交给他,万一朱金紫这死脑筋想不开了对白岚本体下手,尾巴可就要被人弄死了。思来想去,禹亓细心又有法宝加持,是不二人选。就是还得问问他,但尾巴想他必定是同意的。 果然,禹亓不多想,很快点了点头。 二人在这里交接了白岚的本体,胖子在一旁无甚耐心,盯着下方的河面,有些暴躁,“这下面是天河?怎么跟姑姑讲得不一样,阴森得跟鬼水似的。” 尾巴闻言低头一看,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将灵土包裹好白岚的根须,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禹亓施展出来的法宝里,道,“我们是出来寻人的,阴不阴森可跟我们没关系。” “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尾巴俨然是一行人的头头,那一张嘴说话掷地有力。胖子在湖心岛是大哥,出了岛就是小弟,谁叫尾巴杂七杂八的东西看了不少,对这外头熟悉程度还属尾巴强。 这回,轮到朱金紫威风,他掏出一个葫芦,那葫芦立马变大,将几人吸了进去。 乾坤葫芦坚硬无比,出岛之时风似刃攻击他们,都是一一被这葫芦挡了下来,倒是省了他们很多麻烦功夫。 朱金紫可威风了,一挥手指点江山般气势威威,“走起。” 其余三人露出了忍俊不禁的微笑。 河面卷起一个个旋涡,发出凄厉的嚎叫声和嘶吼声。腾起的水柱纠缠住下方三人,青年祭出一把青剑,将水柱斩断,随即脱了身,飞身上前斩断其余而柱,两个姑娘得救,纷纷施法向上飞去。 乾坤葫芦嗖一声消失在原地,三人眼睁睁看着,张了张喉咙,无可奈何。 其中一个稍圆润些的姑娘望着那方向气愤地跺了跺脚,骂出了声,那声音仿佛打雷般轰鸣,传得很远,就连葫芦里头安逸着的人都能听到。 朱金紫从出岛到现在忙活了一天,刚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倏尔睁开眼睛,面上有些疑惑,“你们可是有听到什么?” 尾巴要策划这一切殚精竭虑,摆了摆手,“除了胖子的呼噜声我什么都听不到。” 倒是禹亓若有所思,望了望尾巴,出声道,“猪?” 一听到“猪”字,朱金紫就又重新躺了下去。 “猪不猪的,可真讨厌。” 瘦高清秀的少女拉住那愤愤不平的女子,安慰道,“别气,别气。” 那女子抹了抹眼泪,安静下来后冷哼一声,“猪啊猪,真是猪。” “楼芳公子,你看还有法子跟上去么?”叶琤眼望着那身姿挺秀的人,俨然将他认作了主心骨。 着着黄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将狭长的丹凤眸一转,落在眼梢微湿的朱珍珠身上,安慰了一声,“放心,我有法子。” 叶琤松了口气,朱珍珠却是欢快了跳了起来,沈楼芳望着二人,眼里有着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鲁莽的闯了出来。他无奈扶额,走得匆忙,竟也未跟梨叔讲。 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这叶琤与朱珍珠,非要跟着他出来,沈楼芳又头疼了,她们二人偷偷摸摸的,恐怕也是没跟家里人讲。 ...... 蜀山之巅,乃是凡人少知的修真异界。 正在校场里头指点弟子练剑的路长忆忽然便呆住了,停了口令,弟子们也跟着停住挥剑的动作,面露疑惑的望着他。 就在这时,天空阴沉沉聚集了乌云,霎时无根雨水如倾盆而下,狂风呼啸。 弟子们纷纷举手手掌遮住那雨水,迈开步子匆匆躲到那躲雨的廊下,女弟子早已经回自己房间去了,男弟子则脱下湿衣,整了整发,你一言我一眼叽叽喳喳的如一片闹市,他们抬眸向校场里唯一人望去。 “诶!师姐!” 一名男弟子察觉身后有人在推他,直要把他推向雨幕,不免侧了侧身子,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喊出了声。 那女子不答,只顾着一头扎进雨幕中。 “大师兄,你没事吧?” 大雨哗啦啦溅起地上泥土,将丁子萝的裙摆弄脏了去,路长忆盯着那一处,那一双眼睛竟然微微泛红。 丁子萝看见了,便揉了揉的眼睛,下一瞬,路长忆还是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哪里来的红光。 先前的雨水打湿了他全身,发丝散了下来,黏黏的贴着他的脸,水珠子一颗颗滑下来,丁子萝皱了皱眉头,担忧叫了一声,“师兄?” 丁子萝使灵力撑开的避雨罩很大,可惜不能挡住脚下的泥土。 “你的裙子脏了。” 丁子萝疑惑极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间就讲了这样的话。 “没关系。”她拉他的手要去避雨廊,却被他挣脱了去。她回头,话里头含着怒气,“脏了便脏了,你不晓得雨大需避么?” 二十七年前,路长忆从鹿儿港回来后,便潜心修炼。宗门出任务路长忆为了救一个小弟子,被伤着了腿,下雨天便会微微疼痛。 她声音大了点,连避雨廊上的人都能听见,他们挤在一起,观望事态发展,潮湿的风吹着淅淅沥沥的雨跨过围栏,落在这避雨廊内。这时,人群中让开一条道来,哪怕衣裳已湿,他们也马上穿戴整齐,朝二位长老鞠躬拱拳,齐声道,“见过丁长老,见过步长老。” 丁长老面容祥和,亲切可人,朝弟子们颔了颔首,道,“你们尚筑基,这一场无根雨来势汹汹,不同寻常雨水,你们现在退下,每人都需泡一泡热泉,免得还真感了风寒。去,你们姚师兄闲得很,让他安排去。” “是。” 弟子们过筑基,身体强壮,虽然不知道为何丁长老将话说得那般严重,但可以泡一泡热泉可是相当舒爽的一件事。 弟子退了去,熙熙攘攘着还交耳嘀咕着,“步长老不高兴了?......” 这声音再杂,对于两位潜心修炼有所成的人来说,要分辨出来都如抽丝剥茧般简单。 丁长老听了,呵呵如笑面弥勒,“你可是能笑一笑,可把小弟子吓坏了,看将来还有谁愿意当你弟子。” 步长老永远露着张苦行僧的脸,垂眉耷眼。 “有长忆一位关门弟子足以。” “长忆为人和善谦恭,好学好问,不争不斗,倒是跟你的性子很像。并非我说不中听的话,你可有想过成家立业?你不曾想过,也可为长忆想一想?” 丁长老这话说得自然,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步长老也不是第一次听,尤为冷漠。丁长老长年笑意盈盈,吃了瘪也不放在心上。 “小女与长忆从小青梅竹马,也不失为一对金童玉女。” 步长老举头望苍天斜雨,缓缓举手合十于额,语气里似是带着惘然,他脸却尽是解脱般的释然,“命数,皆是命数。” 说罢,步长老终于笑了。这回,轮到丁长老顿了笑,弯弯的眉眼满是惊讶。 “步正,你?” 步正放了下手,回头,点了点头,“是。” 丁长老皱眉,“何以要离开宗门?你又去何方?” “丁长老莫多问,我身负罪孽,妄想行善洗去那愧疚,却不想,却是在我的心里扎了根,生了魔。既如此,我又有何资格教导弟子?我不配再受着那弟子那一声长老尊称。我过几日便向掌门请求卸去这职务,再者,我先前便是闲云野鹤,心随这天下,你不必多留我了。” “长忆又如何?”丁长老知晓步正去意已绝,那便不再挽留。步正未来苍灵派前,本就是一名宅心仁厚的散士,因缘便是路长忆,他于三九寒天路道旁捡得尚在襁褓的他,赐名路长忆。步正可不吃可不喝,小小孩童却要吃喝拉撒,步正本想交予一家人家抚养,不知怎么他心生不忍,恰逢苍灵派广招弟子,便想让他习法术,强身健体,若能筑基,也是极好。 转眼百年过,当初还要靠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的孱弱病孩如今已经是一名小有所成的金丹修士。身世简单,心思纯净,算是这险恶人世不可多得的珍贵宝物了。 他对众小弟子照顾有加,对丁子萝许是出于师兄妹情谊,可丁子萝却是生了心思,做父亲的自然看得明白,再来,路长忆若是有他和步正在身后撑腰,将来必定是走得顺风顺水,丁长老乐得凑合他们,只是步长老不知如何想,竟然想要离开宗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长忆,便留宗门吧,只是还望丁长老莫要催他太紧,遇上一人不易,且给他留点时间。” 丁长老叹一口气,劝解他道,“宗门放你走,长忆,这孩子敬你如父,必定是要跟你走的。当初宗门看他孱弱,都未轻看他,如今,长忆这孩子要走,于宗门,是一大损失啊!宗门岂会轻易放你走呢?” 骤雨敲打檐瓦,又仿佛敲打在人的心间,让人的心震颤了便停不下来。 丁长老听到步正缓缓道,讲一个几近残酷的事实,心中震惊。 “我这将死之人,宗门怎么会舍不得放我走呢?” 天光全然被突如起来的乌云遮住,天地间余沙沙声仿若夜幕降临。 “抱歉。” 路长忆终于回了神,抓起丁子萝的手臂,一个飞身往避雨廊行去。 丁子萝啰嗦他一句,“你可终于回神了。明日可莫要喊腿疼。” 路长忆无奈答道,“多亏小师妹提醒。” “行了行了。明日我从我爹的药园子给你带些去痛的草药给你。” 弹指一挥间,星云变幻,魔界不过二十七日,人间却已二十七载,千年百年看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变幻也不过如此。 这一场无根雨,于凡人,便只是一场雨。 雨过了,虹销雨霁,喜笑颜开道一句雨停了,怡然自乐。若非身陷囫囵,有谁还将之刻在心里,抹之不去。 ☆、第六十六章 灼煊上(番外篇) 不死朱雀,火兽之父,天上人间艳冠一方的神物。 不死朱雀与凤凰同出宗系,但不死朱雀的内丹与凤凰的内丹不同,同样都是不死鸟,不死朱雀的内丹却要珍贵得多。 非人之身,非人之魂,一旦死去,魂魄无处可去,下场便是灰飞烟灭,不存在轮回转世之说。凡界之人死去,凭一颗还阳丹便可起死回生,而一颗不死朱雀的内丹应了它的名,不死不死,是能使非人死而复生的逆天宝物。 凡人没有永恒的生命,大道之人同样也有羽化的那天,若能留住魂魄,锁住一丝生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死而复生之人却是在命数之外,在仙界生机薄、冥界生死薄上,落笔不成。 朱雀丹难求,也抵不过疯狂的捕杀。 灼烜还小的时候,他的爹娘便把他安置在这座山上,说会来接他,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想,他是被抛弃了吗?抛弃在一座荒山之上。那山很大很大,还不会飞的他只能迈着小爪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饿了就吃地上的沙砾。一开始,有点干有点膈喉咙。后来,肚子饿极了,觉得还是能够接受的。 他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这座山,四处的景色一成不变,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走累了低下头就能饱腹一顿,然后站起来接着继续走。 再后来,他发现他的食物变了,不再是灰红的沙砾,而是白色的石块,他有些激动,难道他走出这座山了,走出这座山,是不是就可以见到他的父母了?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双脚迈开,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很遗憾的是,他爬上这一座山头,看到只是另一座山头。 失落一瞬间袭上了心头,他双脚一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翅膀拂过干涩的眼睛,然后望着眼前荒凉的的景色发呆。 等最后回过神来,他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地方,有淅淅沥沥的声音从别的地方传来,还有一丝凉意夹着风吹进来,他扭了扭脖子看了一下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山洞。 在一瞬间,他恍惚感觉有些熟悉,因为他印象中他的家就是在这种山洞里的,只不过,比这个山洞温暖,比这个山洞大,比这个山洞......热闹,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循着声音他慢慢走出了洞口,不曾感受过的冰冷兜头而来,水滴打在身上噼噼啪啪,他抬起翅膀愣了愣,这是下雨呢,他们朱雀生活的地方长年干燥炎热,他这是第一次见到下这么大的雨。 噼噼啪啪的声音中传来一声大叫,“哎哟,你这小鸡崽都不怕疼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拖回来,可别砸死了。来,进洞里。” 说罢,有东西拉了拉他,灼烜眼睛睁不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等进了洞里,他才看清楚,一只不知是什么种类的小动物,矮矮胖胖的,手里还拿着片大叶子。 它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周围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黑乎乎的一圈圆,很是喜感,没等他笑出来,它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我不行了,我从来没见过脖子这么长的鸡,你是长颈鸡吗?” 眼前一晃,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朱雀来,湿透了的羽毛也没以前鲜艳,灰扑扑的一片。羽毛沾了水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在此刻,那颈子像是被人拉长似的,只剩下了骨头。 好丑,这是灼烜再看见那只朱雀的时候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那只朱雀拍了拍肚子,笑得更欢了,“哎哟,你要知道这是你自己还能说自己丑么?你不知道吧,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啊!” 灼烜就看着它笑,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东西就在眼前用着他的模样笑得跟个疯子似的,顿时觉得浑身不对劲,他眨了眨眼睛,问,“你是谁?” 这句话一问,它才停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乐过头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我叫秀秀,我是一只镜妖,只要这世界上有的东西,我都可以变哦!” “那你可以变回去吗,我不喜欢你这样。” 秀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说话间她就变成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娇俏可爱,一双黑眸闪闪亮亮的,她说,“先前没觉得你有多大,化了人形才发现原来你这小鸡崽也不小,都顶上三个我了。现在给你改名叫大鸡崽了。” 灼烜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他眯了眯眼睛,驳了回去,“你要这么叫,我就打你。” 秀秀愣了下,然后问,似有些不可置信,“如果我这么叫你,你就打我?” 灼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意思。她撇了撇嘴,似乎有些遗憾,“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看起来就是傻乎乎的,没想到还有点自己的想法,那不叫就不叫啦。那你叫什么名字?” “灼烜。” “还真有名字啊,我进来这紫雾山跑了很多地方就没看见一个活物,你是第一个,我以为你是这紫雾山生出来的妖精呢!来来,告诉我怎么写。” 她兴冲冲的变出一只笔来,殊不知灼烜听到她说这话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忽而翅膀握住了笔杆,抑制不住的兴奋问道,“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这话说来一时有些波折,我跟我的朋友玩捉迷藏呢,听说魔界有个地方很是诡异,我就进来看看,没想到这绕了大半个月,一直没能出去。” 秀秀发现这家伙激动得有些过分了,笔杆子被他捏得生疼,于是放大了声音,“喂,你这家伙,你是要捏死我吗?” 灼烜也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激动了,松了手,欢快的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羽毛,于是哗啦啦的水向四面散开来,溅得化了人形的秀秀一身都是。 她嫌弃的看着他,“你这样是没人跟你做朋友的!” 灼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有些难以自拔,“你能够带我走吗?我爹娘让我在这里呆着,说会来接我,但一直没来接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找他们了。但是我一直走不出这座山。” 听了他的话,秀秀有些惊讶,问,“这可是座死山,没有一丝活物的,我发现你的时候都怀疑我是见了邪了。诶,那你是在这里呆多久了,我看你还好好的,就是有点呆呆的。” 多久?灼烜数了数自己换毛的次数,然后得出一个答案,“应该有四百年了吧。” 这个答案一出,秀秀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你的意思是,你在这座山里呆了四百年?” 灼烜点了点头。 自从那天起,秀秀就带着他一起,四处走动,一路往一个方向走,秀秀说,“这座山死气沉沉,连个果子都不结,我们往有灵气的地方走,保准离开这个鬼地方。” 灼烜没有告诉她,其实他们走过的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了。终于在第二十次走过这条路的时候,秀秀对他说,“灼烜,我觉得好像不太对劲,我们这是又回来了吗?” 灼烜不知道这座山有多长有多大,但是他走过的很多地方,他一眼就能看出他有没有走过,所以他点了点头。 秀秀一手拍在自己脑门,“哎哟,你这小呆瓜,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们这是被障住了,这样下去,走个一千年都走不出去。” 她变化成一把刀子,叫灼烜伸出手来,“来来,忍着点,我给你划一刀,然后抹眼睛啊!” 秀秀变作的刀子有点钝,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他的翅膀上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就涌了出来,她喊着,“快抹眼睛,别浪费了。” 接着,秀秀让他用爪子在她身上也划了口子,他还记得她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的样子,“你轻点啊,我很怕疼的。” 秀秀说这叫开眼,专门破各种迷障。 因为他的体型是比较大的,所以在秀秀喊累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驮着她往她说的方向走,秀秀的声音响起,在头顶指挥着他,“直走,直走,没错,看到了那白色石块没有,拐个弯。” 秀秀是一个很唠叨的人,知道他是吃沙子的之后,就一直跟他说,吃沙子是不好的,现在连小妖精都不吃这些东西的,然后她吃过哪些好吃的,她都会跟他说,说的时候一脸怀念,然后再跟他保证说道,“诶,要是出去了,我请你先去吃些东西吧,然后我们再分开好了。” 他回答好。 只是还没有走出去,他们就分开了。秀秀是一直说话说个不停的,在他已经习惯她的唠叨时,突然,某一刻,她安静了下来。 灼烜回头一看,发现本该在他背上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心落在了无间深渊。 灼烜想,她发现他跟丢了,还会回来找他吗? 大概是回忆里的时间都过得很快,想着这个问题,又过去了一千年。 ☆、第六十七章 灼煊下(番外篇) 拳头大的谷底,却是不小,至少有个十分宽敞的山洞,不过洞内什么都没有,只有深灰浅灰的石头,凄凉的很,估计是谷底的缘故,这儿偶尔还会下个雨,不过魔界的雨就是不一样,起先落下来的都是石头一般大小的冰块,然后离地面一二丈的地方便化作水滴落下来。 水能清润万物,却不能使这紫雾山长出一片绿芽来。 雨里那只灰扑扑的可怜的鸟儿,就在雨里仰望着头,冰块砸在他身上噼噼啪啪迸溅开来,它也不知道找个安逸的地方坐着,非要跑到雨里去受罪。 抬头望去天空,虹销雨霁,难得的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色,不过转瞬即逝,好景不长。方才还湿哒哒的地面不过三息便干燥了起来,恢复了干戈壁滩的模样,他耳边忽的传来哒哒哒的节奏,伴随着说话声,他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害羞,迈开小爪子往洞穴里奔去,躲在洞口边探出个大脑袋。 “别躲啦,你这大脑袋我都瞧见了。嘿嘿,小呆瓜,我来啦!” 灼烜扒着洞璧的翅膀微微发抖,眼睛湿了湿,随后从洞后走出来,硕大的身子乌压压倾下罩住他们二人。 他低下头,看到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一人脸上洋溢着笑脸,就是小时候秀秀的模样刻出来的,脸蛋长开了,眉眼弯弯,喜人得很。另一人跟秀秀一般大小,一双清眸流转光华,浑身气质与秀秀截然相反,一种冷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 “白鹿,你倒是瞧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鸟儿。”秀秀一手叉腰,一手做伞状置于额前,仰头看他,“乖乖,这一段时间不见,长这么大!嘿!笨蛋灼烜,你还记得我吗?”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接着,洞里面竟然也跟着传出来一声吼声,把秀秀与白鹿逗笑了。 灼烜讷讷立在一旁,抬起一只翅膀,羽翼遮住了豆粒小眼,想啊,怎么不想!秀秀面色拉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那唤做白鹿的姑娘晃了晃头,一双眼溢满狡黠的笑,打趣道,“这是哭啦!来,我们的秀秀姐姐哄哄不哭哈!” “走开!”秀秀推开依偎上来的白鹿,道,“瞎说些什么?!你还要不要脸?人家这么纯情的崽你都能下口!” 白鹿立在秀秀旁边,着素白的长裙,笑意盈盈。她一笑,骨子里的冷似冰雪消融,落入了凡间。 二人打趣之际,听得灼烜出声,声若细蚊,“我一直在等你。” 秀秀愣了愣,随即又绽开明媚的微笑,离了白鹿,从袖口取出一个锦囊来,朝灼烜的方向扬了扬,“我说带好吃的给你,这不就给你带来啦?来,你这可怜的鸟儿,估计还没吃过这人世间美味。姐姐就让你开开眼。” 灼烜低下头,用嘴去顶那个锦囊,秀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巨大鸟首,疑惑问,“灼烜,你莫不是还不能化形?” 出乎秀秀意料,灼烜听了她的话之后,十分果断的化了人形,十五六的少年模样,还带着稚气,比秀秀与白鹿倒是小上一些,该是年龄虽到了,心智却未增长。 白鹿看着那张脸,希望能看出些花样,仍是过目即忘,却见秀秀脸上有止不住的惊喜,“呀,你还真能化形?涅槃啦?!我道你灰扑扑的一只,会不会化形出个黑娃娃呢!” 秀秀的话一落,埋头于美食间的灼烜抬起头,发出一个疑惑的“嗯?”,他侧首望去,就对上秀秀的视线,灼灼如火,他迟疑了片会,又将头低下去了,同食物作战。 白鹿不知何时绕到灼烜的身后,探出头来道,视线落在秀秀身上,“这是又害羞啦!” 秀秀笑眯眯地答,“这可不行呢!” 闻言,灼烜吃食的手一抖,而后动作不停,反倒有加速的趋势。秀秀面露怜惜,叹道,“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她只想他是寂寞了许久,因为他的身份,被困在这紫雾山许久。 一千年前的秀秀与一千前后的秀秀,除了长大一些,好似没有改变,依旧是热情如火的性格,日日挂着开朗明媚的微笑。 她对灼烜说,“你是被人下了咒,把你困在这里了,你是出不去这紫雾山的。但你又这么小,解不开咒,这多不好玩是不是?索性你就不出去了,我们一起把紫雾山变得好玩不就好了?也当做是我来兑现我以前的承若好了。到时,你若是能出去了便来找我玩吧!” 灼烜受宠若惊,开心的笑了,紧紧拉着秀秀的手不放,秀秀笑着说,“真是个孩子,就让你拉上一拉。” 旁边就是白鹿,看着灼烜绽开了笑容,随后想到什么,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敛了笑容。 佳肴馨香的味道散开在空气中,连同笑声一起,被风吹出了洞外,同尘埃一起轻悠悠落在了地上,宁静自然。 秀秀发现了灼烜,接着,她知道灼烜恐怕是世间最后一只不死朱雀,离群之鸟。镜妖之王,他的父亲,告诉她,因为那不死朱雀内丹逆天,早早便遭人觊觎,早在许多年前,不死朱雀举族倾灭。 他指了图像上勾勒出来的鸟儿给她讲,他们与凤凰不一样,小时候丑得要死,涅槃之时便是化人形成丹之时。这之后,它才会长出艳若朝霞的羽毛,有展翅如巨鹰的体格,有长啼如风吹崖壁嘹亮的声音。 秀秀听着镜妖王的话,想起灼烜的话,他在那山上呆了四百年,实际约不止四百年,还要更长、更长...... 白鹿学习向来刻苦,知道的也比秀秀多很多,紫雾山那旮沓地便是白鹿发现的。秀秀问白鹿这世间若是还有不死朱雀,该如何,哪知白鹿直接猜透了她的心思。 秀秀的父亲还道,成年不死朱雀实力强大,控火兽,能引五行之力,未涅槃之前却脆弱得只能任他人揉捏。凤凰涅槃而生,不死朱雀却是为亡涅槃,一颗内丹引人觊觎。 秀秀与白鹿在洞内为灼烜造了石制的家具,哪怕洞内拥挤了些,却也是冰冰冷冷的。幸得有秀秀最爱说话,聒噪来聒噪去,灼烜伏在她的脚步听她说,便是他有意识以来觉最开心的事情。 只是紫雾山贫瘠,秀秀一直想着让灼烜真正出去悄悄外面的模样,她不能一直当灼烜的眼,白鹿不同意,仅仅一次都不行。白鹿的决断时常都是正确的,只是秀秀还是未能说服自己放弃。 秀秀一直在策划此事,却发现灼烜神力能破开这紫雾山的瘴气,能催生草木,聚水成河,灰黑交杂的羽毛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秀秀便道是时机到了。 灼烜化了人形,穿上秀秀准备的白色长衫,跟着秀秀去看人间昆仑山的雪、西湖的春水以及盛满繁华烟火气息的凡尘街巷闹市...... 秀秀只是想人间气息纷杂,灼烜又配有秀秀从别处弄来的掩藏气息、外貌的宝物,该是没有问题才是,却不想,这便是一切的开端。 英招私下魔界,只为了夺取不死朱雀内丹。 灼烜内丹不成,他们便使了各种法子折磨灼烜,让他涅槃化丹。秀秀与白鹿再来紫雾山的时候,紫雾山俨然成了火海,河川干涸、土地开裂成沙、花草树木皆付之一炬。一切,都回到了以前的模样。 那一天,地里长出来的焰舌吞吞吐吐,延绵了整个紫雾山,震惊了秀秀。 “谁来救救他?!——” “成了?!——成了!——啊哈哈!” “涅槃嘛,放一把火烧一烧不就完事了?非得拔光他的毛,脏了我的手......” “啊哈哈,我等夺了内丹,叫天帝还敢许我们做那看花的?” “哈哈哈,妙啊妙啊——” “咦,这儿有两个娇娃娃......不好,是容真殿下,今儿绝不能让她活了出去......” 火好烫...... “谁来救救他?!——” “我会带你走!” “我保护你!别怕!” 别笑了...... “谁来救救他?!” “秀秀!我已经通知小綦礼去仙界搬救兵去了......” “白鹿!——你别睡过去!我怕!” “谁来救救我们?!” 我好怕...... 上官广丞亲自带兵下魔界紫雾山擒拿英招,他所经之处火焰皆如遇上克星滋滋便灭了,只留下一片哄热。 地上只余白鹿孤零零的晕倒在地,以及被剥夺了声音被下咒困在紫雾山的众英招...... 朱雀神丹不知所踪,而在场只有白鹿一人,上官广丞恐事情传出去给白鹿引来杀身之祸,而当时魔族内乱,自顾无暇,上官广丞便答应支援魔界处理叛乱,条件便是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那时候年纪尚浅的綦礼望见白鹿昏迷不醒,心中急切,却被一人拉进了角落..... ☆、第六十八章 秘辛 “那人是谁?” 綦礼掌柜还是胖乎乎的模样,又是卖弄关子,不肯说,神秘得很。小伙计不停给爷爷倒茶,尽孝得很。 除了二人,还有龟爷爷、上官玉慈、燕江离、上官玉章,这几人白岚是都认识的。 另外两人白岚起初觉得眼生,倒是那位姑娘,脸上虽然布满疲意与风霜,白岚却觉得眼熟,她抬起黑眸,望着白岚乌瞳里想起了纷繁的往事,最后还是化作一丝笑意绽开在她的唇边。 她便是先前不死朱雀,灼烜口里的阿秀,先前挂在白岚颈间的镜妖,她身后的老者便是苦苦寻了她一万六千年的镜族老妖王。 “那便是另一个白鹿。”一万六千年的执着,化成了痕迹刻在她的脸上。 怎么又是白鹿?不止白岚心中疑惑,连同上官玉慈、燕江离等人都是十分疑惑的。 “白鹿她求我。” 秀秀望着她,白岚也望着她,抿着唇。一室之内,无人出声打断她的话。 “她求我。” 这时候秀秀望着白岚的眼里突然迸发出了恨意,白岚吓了一跳,上官玉慈双眸一睁,争锋气息便漫开来,老妖王同样放开了神识,只要女儿想要,他便取白岚项上人头。 她不动,垂下眼去,整个人便好似失去了生气,如一瞬开败的夜优昙,美在那瞬,枯也在那瞬。 “她求灼烜救救你,便要灼烜交出内丹。” 许是知晓了灼烜的身世,她如此一说,白岚一怔,忆起紫雾山灼烜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上官玉慈心间有了思量。容真有开阔的胸襟,要做在天上展翅的雄鹰,而父帝却想要白鹿做金丝笼的雀儿,限制着她的自由。故而,白鹿这个身份在紫雾山那一次败露,容真身边便再多了一倍的护卫,道是保护,实是囚禁。 容真经受不住这折磨,便当众揭开了父帝的龃龉事,既将父帝、也将自己卷入这纠纷之中。 她怎能做父帝的续弦?父帝何时动的心思?这都不重要了,容真逃了,父帝将悠悠众口压了下去,同时暗中派人去寻容真,说是寻,倒不如说是抓。 每日疲于逃命.....若容真有了身孕.....上官玉慈眼神一寒,心中微微发痛......容真啊...... 传说集齐至宝,便能拥有那强大的力量。如此看来,白鹿却将用途做了别用。 白岚沮丧之际,一双大手抚上她头顶,她抬起头,眼眶微红,龟爷爷安慰她道,“不是你的错。你也无错,她都是错怪你了。” 秀秀抿着嘴不语,白岚摸不准到底发什么什么事。 龟爷爷向秀秀道,“万年前容真怀了身孕,遭至不测,念本是集至宝,只为回至过去,捧一颗朱雀丹救这可怜小孩,六界并未阻止她。秀秀姑娘,你虽然浑噩了万余年,也该明白了一些道理罢,这过去便是过去,你拿笔涂涂抹抹也更变不了事实。你如今灵思清明,便是放下了心中执念,为何还要为难下这可怜娃子呢?” 似是说到秀秀痛点,她闭上了眼,靠在自己父亲的怀里,单薄的身子不住发抖。老妖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脸上难掩心疼,虽然她有万年的年龄,心智却犹停留在万年前,稚气未脱,做父亲的,希望她能长大化茧成蝶,也不愿看见她受尽磨难后伤心低落。 “灼烜答应了。我不答应......若是真的历史不能添改,可灼烜那时已经得救了,为何还要他再经受那样的苦难?白鹿变了,心中只有她的孩子,便不把灼烜的命放在眼里。” 秀秀一字一句说,仿佛敲在白岚心上,白岚这才晓得自己出生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 “回溯时空,白鹿也活不得,她自己何尝不知?无非是母亲的天性罢了,至于灼烜鸟儿,他无错,你无错,白鹿亦无错,白岚死而生更是无错。”龟爷爷缓缓到来,慈祥的面孔,睿智非凡,耷拉的眼皮下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他同秀秀再道,“灼烜如今还活着,与那紫雾山同存亡,便是白鹿逆回时空于你最好的馈赠了。你便是她的朋友,她怎么舍得看你难过,倒是你太过偏执竟心念化鸟困在紫雾山之久。这因果,非得后世人解开。” “秀秀姐。”綦礼开口,众人将视线望去,掌柜脸上的肉颤了颤,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可怜各位大人,那威压可收着点,我平头百姓受不住。” 闻言,白岚虽然知道此时不该笑,还是被綦礼给逗笑了。其余人收敛了自己摄出来的气势,便这样一句话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化解了开。 他接着才道,“白鹿姐自称后世之人,赠我一只神笔防身,请我守着紫雾山,守着你和灼烜,我便在紫雾山附近建了一个港口,每隔十年我便给灼烜送一些物件,稀奇玩意、古玩书籍,他当山灵总是厌了吧,那便给他巡点乐子。英招兽总要为他们的罪行赎罪,只是这么多年了,孩子都没错,错的只是原先的那一批英招。灼烜与紫雾山化为一体,生出火兽,却被化为朱雀的秀秀姐控制住,我无奈之举,只好让凡人们进山除兽。这一来,就是万余年,灼烜一起都与你在一起,秀秀姐。” 白岚想起当初英招将她认错人,对她赶尽杀绝,还是秀秀救了她,哪怕她还是汹汹地不愿意承认。 如此,紫雾山谜团终是真相大白了。 秀秀终于便是压抑了许久的悲痛释放了出去,嚎啕大哭,老妖王感动得同样泪如雨下。 他梗咽着抱着她的肩,“我的孩子,哭吧,哭吧,哭出来便好些了。” 上官玉慈等人均望着眼前情景,面有动容。 白岚看着看着,擦了擦眼泪,侧头询问龟爷爷,“龟爷爷,你说的是真的吗?” 龟爷爷点头,慈爱依旧,“真的。” 白岚听了情绪更低落了,“那我娘亲是真的死了吗?” 龟爷爷知道许多,望着白岚眼里有复杂神色,他摇了摇头,惋惜道,“虽然不愿意提起,可确实如此。你娘亲行这逆天的法子,还是从六界那里瞧来的,之后便陨落在玄武福地之上了,你父亲担忧你身负神丹,被他人所觊觎,便将你一身灵脉挑断,让你不得修炼,以免灵力外泄引致窥探。” 他如此说,白岚想起来那个走路不疾不徐的黑衣男子,心中一瞬间震颤起来,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白岚嘴边要说出来。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叫了声父亲,眼眶微湿,原来他一直是在玄武福地之上,只是为什么不肯出来见她?她希望龟爷爷能告诉她。 老妖王同秀秀、綦礼同他的小孙子告辞撤退,想来綦礼与这位多年不见的朋友还要叙叙旧,秀秀则想要从綦礼这位后辈那多听些灼烜与白鹿的事情,她错失的这些人和这些年的事,她无法与他们一同经历走遍,却都想要一一听遍。 镂空青铜尊吐露冷香,随着人去,那香越发浓郁冷艳,室内倏忽冷清了下来。 上官玉慈瘫坐在原地,闭了闭眼,似是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 虽然说她心中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不就是希望着还能寻到她活着的踪迹,苦苦寻了八千年,到头来还是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燕江离安慰着自己的夫人,心中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抬起头,便问,“龟爷爷,江离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锋芒尽敛,周身气度温和,龟爷爷却听出了些别的东西,笑了笑,道,“你问便是。” 他开门见山,“龟爷爷既然知道,早在先前为何不告诉我二人?若弟弟妹妹为了救人,我必定将魔界至宝双手奉上。我二人不知真相,竟糊涂到如今。” 这时,上官玉章插了一把话进来,“我其实与容真姐见过一面。那时她却是一脸苍白,体力不支,想要盗取仙界至宝救人,故来寻我帮忙。原来那时要救的人便是白岚了。” 他话一出,又是一个秘密浮开了水面,燕江离却是炸开了锅,语气有些严厉,“那你又怎么不说?仙魔二界开战死了多少人你可是知道?” 燕江离确是在气头上,仙魔交战,界内生乱,民众不安,邪魔流窜,仙魔打了一年,死伤人数共九千九百万人,再加之凡间也因此受到影响,凡人遭邪魔滋扰,命大的能平安过完一生,衰一点的便被缠作肚中美食,不得投胎。 上官玉章抿了抿嘴,身为一方天帝自然明白自己隐瞒的事情对子民是多么的不尽责。 “别怪他。” 这时,上官玉慈回了神,伸手阻住燕江离,道,“是我让他不说的。” “夫人你......”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来说只是听一个真相,自己的枕边人竟然瞒着自己这样一个秘密,若是被魔族人仙界人知晓了,上官玉慈便会沦为千古罪人! “我们需要一个契机,将上官广丞从他的帝位上拉下来。”上官玉慈淡淡道,“名正言顺。” ☆、第六十九章 权势 白岚听闻上官玉慈是过去仙界的执戟女武神,挥戟间斩杀妖物何等风光,如今,她身上摄出来的上位者的凛凛气息,漫不经心的表情,白岚却觉得她更像是一个玩弄权势之人。 看着上官玉慈,白岚却突然想到了燕青提。 “并非我不告诉你,只是时候未到。至宝未寻回,你若知道了,事情再败露,你便逃不开徇私枉法这罪名,届时,你便坐不稳在这魔君的位置上。我知你不贪这宝位,可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拖累你。” 燕江离气极,气夫人一人隐瞒真相妄想一人揽罪,气夫人竟到这时候还想着为他着想。 龟爷爷在一旁听了全部,适时出了声,将众人注意力引了过来,他道,“江离,也并非是我不告诉你们,也是时候未到。龟爷爷有自己的苦衷,如今时机到了,龟爷爷便告诉你们。尤其白岚,竖起耳朵认真听来。” 突的被点名,白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玄武福地便是一处阵眼所在,那座岛不是别的,是龟爷爷我的孪生弟弟,昔日女娲娘娘采石补天,捉来一只大鳖,砍去他的四腿做顶天的柱子,那鳖便是我的弟弟。他死后血肉灵气丰韵,化为走兽鸟虫,灵植花草的寄养之地。再后来,不幽林地底九幽玄冰结界被打破,佛祖都无法渡化的千万怨魔逃了出来,神界之人联手佛祖出手将怨魔镇压在天河中,以求百千年至纯天河能将此它们净化。弟弟被砍去四腿,疼痛而死,便聚煞成煞,反压制住河底之物。” 龟爷爷道,“你们如今也看到了,玄武福地要沉了。” 白岚一怔,难不成她看到河面狂涛骇浪便是因为湖心岛要沉了,河底里面的东西要冒出来了? 姑姑!尾巴!胖子!白岚一个激灵,湖心岛要沉了,可不关她的事,岛上还有那么多人,可赶紧撤出来才是。 白岚道明自己的意向,却得来龟爷爷另一句话。 龟爷爷睁着悲天悯人的眼看着白岚,道,“岛沉,人亡,却逃不得。” 白岚一怔,问道,“为何?” 龟爷爷解释道,“万物有灵,体内灵气流转,生生不息,玄武尸体只是一座死地,便是血肉灵气丰韵,经年历时也会消散逸净,便是因为上头有人,灵气互为弥补,玄武若要镇压河底里的千魔灵,便离不开人岛上人的滋养,如今岛要沉了,为了与河底之物抵抗,玄武岛哪怕无生灵识,也绝不会让岛上人全然安然离开。” “可有法子?”上官玉慈脸色微沉,问道。 “除非?” 白岚望去,目光里满是希冀。 “报——” 这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小将道雷公、电母、东海龙王、冥界使携急报求见。 上官玉章请了人进,眉目严肃着问,“雷公电母急报何事?” 他二人半跪半立,看了眼屋内的其他人,犹豫着问天帝是否不避嫌,天帝点了点头,二人才道,“天帝陛下,我二人一人司雷一人司电,常与东海龙王合作,按神机薄所写往凡间降雨,而我等近来却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我二人并未下凡间降雨,东海那边更是没有动作,凡间却频频落雨,大江狂涌、河浪逆卷袭击村落,人财物伤亡甚多,冥界那边来人道我等失职,可我等本来就是冤枉的,哪里来的失职。” “另外......”说到这里,雷公电母望了眼魔君之主,气势渐弱,“据无极殿那边来报,魔界那边往凡间的脏东西数量陡然间便多了起来,可魔界之人却道这东西是从仙界出去的。仙魔二界比邻处,争着吵着就打了起来。好在事态发展得不可收拾之前,魔界柴柬驱魔使派人调解仙魔争论,双方各退一步,留待陛下查清真相定夺与否。” 东海龙王是个老头子,眉须发白,虽未向天帝下跪,也垂首拱手哭诉道,“禀报陛下,老臣不得不为东海虾兵虾将讨一个公道啊!” 他话音刚落,那方的冥界站不住脚了,先声夺人道,“天帝陛下,我乃冥王大人派遣的使者,主要是为忘川之水倒逆凡间一事而来。此事绝对与冥界无关。” “如何无关,你冥界的忘川水出现在凡间这便与你们冥界脱不开关系!” “冥界并未将忘川水置于人间,倒是龙王大人为何落雨无度,许是因为此,才导致忘川水满溢,从忘川里头溢了出去......” 雷公电母耷拉着眉头,望着同样皱着眉头的上官玉章,无奈道,“陛下,便是这样,他二人一说,便谁也不让谁,谁也插不进去话。” 上官玉章眉头一跳,大袖一挥,龙王与冥界使便争论个够,白岚等人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他指示他二人继续说下去,二人说道,“那无根水中夹着忘川水,落在地里,谷物不长,落在海里,鱼虾难活,仙界短短半天凡间半年时间,凡间人饿死的、淹死的逾六千多万人,境况惨烈。留待凡间的五谷神虽然也察觉到这件事,但千万年来,饥荒洪灾他也不是未曾见过,便以为是神机薄行天事,便不管,待发现雨水有异之时,与我等联系,已经是半年之久。陛下,这个责任,冥界不敢承担,我等小神亦不敢承担......” 龙王与冥界使终于骂完了,上官玉章将二人从结界里头放了出来,冥界使道,“死魂聚集在冥界之地,等待生死薄所记阳寿尽,怨气甚重。冥界地小,一时半会收了如此多的死魂,拥挤吵闹,可若是不收,放在人间怕是会成厉鬼怨魂涂害他人,黑白二使已经勾魂忙得累晕了,冥王大人便派其他鬼将前往人间勾魂。可问题便来了,勾魂容易,魔界那些东西偏要来参一脚,勾回来的东西是死魂还是邪物,一时半会分不清,带回冥界把其他死魂都吃了去......陛下,魔界当真是乱成一团。无极殿已经派人前往支援,可龙王大人坚决不能冤枉我们冥界。我们冥界已经够惨了......” 说完,冥界使便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天地为之变色,东海龙王也要说,“老臣真的冤枉啊,行云布雨乃我水龙族职责,我族规矩严明,凡是龙族子弟行布雨职责,范围超三县、时长超一刻、水量超三毫,皆要将此行登记入册。而如今落雨范围之广、时刻之长、水量之多,便是小神我神力强大也无法做到啊......” 雷公电母面有难色,欲语难言,上官玉慈见了,辞言厉色,“雷公、电母,为何如此神色?” 上官玉慈虽然嫁去魔界,那昔日女战神的威严犹在,他二人惶恐,唯恐自己说出的话惹得眼前人不高兴。 上官玉章道,“说。” 冥界使与龙王闭了嘴,静待他二人说,“无极殿下了指示,此事异动源头便在仙界,虽说此事无极殿并没有明面公开,却是有一丝半点消息流了出来,忠于前任天帝的几位老仙便大肆猜测陛下你是否与魔界之主勾结,败坏了仙界的风气。” 上官玉章皱紧了眉头,去看自己的姐姐,问,“姐姐,你看......” 燕江离率先开口道,“此事我已听明,青徵在漠北发现异动便已经派遣人前往凡间捉拿千魔灵,通报于我。不管是否从魔界出去的,我魔界都不推辞。” “好。”上官玉章转头对电母龙王等人说,“燕魔君如此说,你们不必太过自责,发生如此大的事,仙界魔界定会查明真相,给东海和冥界一个交待。只是,还望你回去告诉冥王,再给我一日,一日后我查明真相,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无极殿那边我自会与之交涉。” 如此大的事情,非得三界一起承担则仍不可。 雷公电母谨遵命令,拱手答道,“听陛下指令,我二人与风神,龙王之子一同合理能减缓雨势,雨水源头未断,也只是治标不治本。但愿能为陛下争取些时间查明真相,还小神清白,还凡人安宁。” “恕小神无能,那雨源小神也不知。唯能止缓雨势,微尽绵薄之力。”东海龙王如此说道。 冥界使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搔了搔头,有些为难,他家主子是冥王大人不是天帝,这要说些什么可要冥王大人批准才行。 他们四人告辞撤退,上官玉慈问上官玉章,“可是查清了?” 白岚见上官玉章点了点头,心中微微不安,接着就听上官玉章道,“叶阳子呈上星象问卜结果,先前还不太明白其中二者缘由,听龟爷爷一番指点,真相明了。” 龟爷爷放下茶杯,起了身,同他们几人道,“既然玉章听明了,龟爷爷我便不在这里留着了。若有什么不懂的便问玉章,龟爷爷我啊,还有最后的一件事要办。白岚我需带走,片刻后送回。” 他揉了揉白岚的发,俨然把白岚还当做一个孩子,笑道,“白岚小娃娃还小,方才这些事,便交给大人们去操心,你且跟我来,龟爷爷有些话想私下同你说。” 白岚顺势起身,站在龟爷爷身边,上官玉慈等人面色不变,同白岚嘱咐了几句。白岚同龟爷爷走后,上官玉章敛了笑,与上官玉慈相视一眼,眼里满是复杂神色,“姐姐,仙界怕是要毁在我二人手上了。” ☆、第七十章 无谓 话落,燕江离那心就咯噔了一下,皱紧了眉头,上官玉章如何说这样的丧气话?难不成他二人又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如此一想,燕江离都要气炸了,倏地站了起来,吼道,“上官玉慈!” 上官玉章那小子什么货色,燕江离能不知道?这些年他虽然胆子大了点,行事的手段强硬了点,可若真遇到什么大事,从中少不了上官玉慈干预决断。 上官玉慈倒是找个闲适的跪坐姿势,似是未听到燕江离的咆哮,伸手招呼自己的夫君,轻声道,“夫君,坐。” 燕江离听到那“夫君”二字,抖了一抖,高涨的气焰便退了下来,并非怕自己的夫人,而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夫人,燕江离才愿意给自己的夫人多点信任与宽容。 “我姐弟二人做出那样的事后,至宝丢失,天地灵气紊乱,万物凋敝。容真又消失无际,仙魔开战,你可知看着每日生灵涂炭,我心了又何曾好受?唯恐日后不得安生。龟爷爷知道此事后发了一怒,便请求六界爷爷帮助寻回丢失的宝物,只是,宝物被容真用了,寻不寻得回没个定论,龟爷爷却有法子能将这天地灵气引致正途,结束这仙魔一战。欲问龟爷爷如何做到的,龟爷爷回来便沉睡在藏书阁,一睡就是五千年,许多事我便忘了问,也不愿去问。那时候,青提在蛋里头,别人都道他活不下来,我心里便想这便是我的报应了......除你,我的两个孩子,我的心中便只有一个容真放不下,她究竟去了何处,我苦苦寻她不止,心里虽担忧她,恐怕也是为了那一半至宝......” 上官玉慈哽咽道,“容真道我软弱,如今她死了。啊,一切都让它结束去吧,我也累了。兴许我便是这样卑劣的小人,处处算计着,却日夜因此难安,为了容真,我已然将仙界抛过一回了,如今,我绝不能再放任仙界不顾了......” 他们未曾察觉,门边已然靠近一人,那人便是燕青提,上官玉慈所说一字一句皆落入他的耳中。 “青提?”终于发现门边站着的人,上官玉慈面有愕然,他何时进来的? 燕江离、上官玉章闻声望去,俱是一惊,哪怕他们松懈了心防,如何连一个人靠近将话都听去了都不知晓,燕青提的修为竟高到如此深不可测?三位大能都不能察觉? 他面色微白,身子摇摇晃晃,“龟爷爷带白岚去哪里了?” 上官玉慈肯定他将话都听去了,站了起来,面色收敛,同燕江离传音将燕青提制住,燕江离十分为难。 他左右看着自己的夫人与儿子,便有一种隔世恍然的感觉,儿子长大了啊......那伟岸的身躯便能独挡一面了。 “青提,既然你都知道了,便要明事理,一人之命抵凡间、仙界乃至魔界整个生灵的生存......” 话未说完,便被燕青提打断,“好一桩买卖,那母亲你可想过她愿意吗?若人人都像母亲这般像个商人,有利便图,还有什么温情可言,这个仙界不要也罢!” 燕江离目露复杂之色,好小子,敢这么与上官玉慈说话的家伙可不多。 母子吵架,旁人也遭殃,上官玉章正要插话,却被燕青提摆手阻止了,“舅舅若是要劝我,休怪我一同将你恨上。” “容真死了,无疆也死在那座岛上,你也要所有人都为她陪葬不可么?”上官玉慈也怒了,朝着燕青提便厉声言辞。 哪知,燕青提眉头缓缓松懈了下来,嘴角挑起,露出一个浅淡如水的笑,却看得他们三人惊心,燕江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上官玉慈皱眉,“青提?” 燕青提道,“为她,试试未尝不可。” ...... 龟爷爷带着白岚出了玉清天宫,之后便去了天河边。 龟爷爷常穿他那身玄黑的黑袍,缓缓踱步前头。白岚望着河面之上被水雾笼住露出尖尖头的玄武福地心情沉重,偶尔抬眼望一眼前头的龟爷爷,跟在他身后一步两步走着,二人间离着五步远。 白岚手里攥着颗晶白圆粒,是天宝方才用了法力给她送来的,告诉白岚要小心龟爷爷。 这一路上,白岚都有一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见到那隐隐显现的玄武福地,心中更是惊惧不已,她四顾着,妄想寻到一人可以帮助自己,可这一路来,却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白岚在想什么?” 龟爷爷转过脸来,仍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只是有些累了,龟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白岚笑了笑,汗水其实已经打湿了她的背。龟爷爷身上冒出来的煞气已经浓郁到眼睛都可看见,白岚想,龟爷爷方才一瞬,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白岚手脚冰冷,脚下就跟灌了铅似的,沉沉动不了,也不知是不是龟爷爷暗暗施压,若是白岚还不知道其中真相,恐怕便是死了也想不通为何前一刻还对她和颜悦色的龟爷爷,如今是这幅脸面,可叫白岚要伤心死。 而天宝送来的梦便是关键所在。 “回去?”龟爷爷满是褶皱的脸笑得越发欢了,“莫回去了,我与那老不死的斗了如此久,难得争取了一回,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在这天河水边,实现我苦苦不成的心愿可好?” “不好。”白岚抿了抿嘴,龟爷爷向她走近一步,白岚便退后一步,可身子却仿佛被一只重重的手掌压住了,举步维艰,走了几步便再也走不动,而龟爷爷仍在向她走来。 龟爷爷这是被心魔夺取了身体的主导权,而龟爷爷的心魔,便是因为他的孪生弟弟。 “我与老不死相争梦里,被那梦魔杂碎知道了。老不死妇人之仁,若是我啊,必定将这梦魔杂碎处理了,哪里留得他来坏我好事!”心魔用着龟爷爷的身子,笑得狰狞,“不过也罢了,如今我心愿将成,之后再找他算账。” 白岚用力想要挣脱龟爷爷的桎梏,那用上了她全部的力气的力量却仿佛是一毛与九牛,不值一提。 她气喘吁吁狠狠瞪着龟爷爷,啐道,“还我龟爷爷。” 心魔大言不惭,“我倒是想让你见一见他,可成王败寇,老不死输了便是输了,如今你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哈哈哈!”他敛了笑,一双眼睛里透出些阴鸷的白,“我当你龟爷爷......我的好孙女,给爷爷把命献上来罢!若我弟弟复活了,明年此时,我便好心带他为你扫一会坟。” 他早已经来到白岚身边,伸出手扼制住白岚的脖子,白岚被他捏得涨红了脸,喘不过气时,白岚视线里一个黄澄澄的东西飞快掠来击打在龟爷爷的背后,发出好大一声声音。 龟爷爷扭过头,说了声,“毛头小子们一点孝敬老人的心都无。” “你为老不尊在先。咳咳!”白岚在乘坐在乾坤葫芦之上,一个瞬息离开龟爷爷周身三里。 龟爷爷缓缓转头,看见自己抓着一堆稻草,怒不可遏,手往一旁重重一甩,眼睛里赤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他立在原地,冷不丁道,“你们逃不开我的结界的。” 白岚手挽霓裳,隐匿住自己的气息,葫芦里头朱金紫丢给白岚一件金色法器,“我朱家大獠牙,天下第一硬,放心用!” 手臂粗的尖尖獠牙在空中划过一个弧,被白岚接住,乾坤葫芦轨迹变换,立定在某处,白岚眯着眼睛,看到那薄弱之处,举起手手中獠牙尖利便狠狠戳下去,“啊!” “咔”一声,獠牙断了,震颤从长牙中间传导至两头,白岚虎口一麻,就松了手,直把朱金紫心疼死,“白岚,我的牙!” 白岚脚尖往葫芦一点,动作疾厉往上避开了龟爷爷的袭击。葫芦从下兜了一圈,白岚翻了个跟斗又稳稳落在葫芦上,乾坤葫芦颇有灵性,带着白岚迅疾如雷电躲开龟爷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只是次数多了,乾坤葫芦的动作便慢得多了,尾巴在葫芦里头问,“白岚你出来多久就招惹这么一狠厉的角色要你的命?” 白岚苦哈哈,分一丝心从耳边的呼啸声回答尾巴,“说来话长。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尾巴也回她,“说来话长。” “那便等逃出去了再说吧!”白岚想到眼下困难,也有些无奈。龟爷爷的结界结实,朱金紫那头野猪的金獠牙都无法破其一毫,而心魔便好似在同白岚往你追我赶的游戏似的,将白岚一步步逼往绝路之上。白岚便有些看不透那心魔到底想做些什么了,明明有机会将白岚抓住了,却又在那一瞬间露出空档被白岚逃了出去,周而复始...... 白岚心中便有了着急。 白岚与好友相逢,时机实在不凑巧。龟爷爷的梦里,一黑一白龟爷爷各盘坐于水中高地,而水里无数的玄龟张嘴只念着一句话,“白岚献祭,玄武复生......” 画面一转,熟悉的天河边黑云翻腾,水中黑雾缭绕,旋涡处黑气甚浓,蛇尾人身的女神高悬河面,手中悬一只玄龟,龟背花纹玄妙。 她一手持剑,一手掌龟,闭目念念有词,“玄龟一族,救世有功,故赐延绵不断头之寿,以褒嘉奖。” 白岚猜那便是女娲。 端庄的女神用剑挑了玄龟,往河中送去,倏忽之间,那玄龟便已长大到山一般大,这时,天顶一道金光打下,万千邪祟便如同火遇水,纷纷躲在玄龟下方,那金光化作一巨大手掌,重重往下将玄龟压进水中,溅起好大的水花。 水花落下,女神邪祟均不见了,那玄龟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似是望着白岚所在的方向,凄厉之声便传去白岚的耳里。 “哥哥!我为你受断肢之痛,如今又替你去死,哥哥,我不想死,你救救我......” ☆、第七十一章 真相 接着,玄龟身上肉眼般快速长出郁郁葱葱的绿色来,一声婴孩连同女子的惊呼声传来,白岚认出了那是姑姑的声音。 转眼画面又变,年轻着脸的姑姑抱着一个娃娃,娃娃在玉石散发的光芒下哇哇大哭,上官容真躺在黑衣男子的怀里,精疲力尽,一句话也讲不出,只伸了伸手半空中描摹孩子的形状,才重重落下,她与自己身后的男子说,“孩子活了,至宝快还回去吧!” “龟爷爷?” 这时,白岚看着龟爷爷出现在他们面前,朝着娃娃伸出了手,上官容真惊叫起来,姑姑抱着娃娃往外一退,悬在娃娃身上的光芒被龟爷爷拿走,娃娃一个劲不停的哭。 龟爷爷望着尚且还在襁褓中的白岚,求道,“求求你给我朱雀神丹救救我弟弟吧......” 邪祟桀桀桀发出声响,白岚头顶九重天在一瞬间黑云笼罩,紫雷闪闪,不绝于耳。 娃娃的哭声声嘶力竭,姑姑突然起身,放开了手,娃娃便重重落在地上,黑衣男子连忙起身欲抱起孩子,却被扑拥而来的邪祟缠住,动弹不得,单脚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才不至于倒下。 无数黑云往娃娃身上涌去,便是将娃娃的身体当做了容器,非要将她撕裂不可,娃娃扭曲了脸,哭声越发凄厉。许是这样的声音,唤醒了龟爷爷,他面上一怔,终于布满慌乱,手一抖,至宝便从手中掉了下去。 “哥哥,桀桀桀,还差一点,我就可以逃离这个地方了......哥哥......” 龟爷爷喃喃自语道,“不对的,这不对。” 白岚看得揪心。 “呼呜——呼呜——” “哇——”恰在这时,娃娃发出一声哭声,不知什么东西把千魔灵一点一点的吞噬殆尽。缠住燕无疆的千魔灵放开他,哀呼着逃离此处,下一秒,一个水娃娃膨胀了似的,将逃窜的千魔灵吸入嘴中,纳入肚中。 “哥哥——”白岚四处瞧,不知从哪里不断传来这一声凄厉喊声。 “不妙。”白岚心里想,果然见龟爷爷桀桀桀笑了起来,果然就是心魔那副恶心的面目,他笑得疯癫,“算了,那便让这岛上的生灵一同献了祭,弟弟许是能高兴......哈哈哈,你们选在此处,真是天意!” 他伸手一指燕无疆,“你,便是你。你便来做头一个吧。” 也不知为何燕无疆精神不振,在龟爷爷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姑姑从地上爬起来,将落在地上的白岚抱了起来,几步走到虚弱的白鹿身边,朝白鹿道,“无疆公子他耗尽灵力打开通道,怎么会是他的对手,那老头子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奇怪?” “芳......”白鹿吐出一字,突然嘴中便冒出血来,再接着,便是眼睛,耳朵......竟是七窍流血。 “别说话了......” “谢......你......逃......宝......还......” 姑姑泪如雨下,“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了。” 事到如今,白鹿还在想着要把轮回至宝还回去,她摇了摇头,“不行......我答......应......章......三......日......去......” 燕无疆竭尽全力为姑姑打开了一个通道,白鹿推她,“走!”姑姑多看了白鹿一眼,起身见黑白二色的至宝落在草丛里,她连忙捡了起来,塞在怀中娃娃的衣裳里,就往那个逃命的通道奔去。 那方龟爷爷却趁燕无疆分了心,一掌拍在他的后心,燕无疆嘴角露出鲜血,转过那张脸来望着龟爷爷,布满血丝的眼睛满是寒霜,他竟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是好计谋。” 话毕,龟爷爷停住了身子,面露茫然,他望着燕无疆,眼里竟闪现出一丝泪花,白岚听到他轻轻道了声,“抱歉......” 燕无疆闭了闭眼,“只怪我等信错了人。” “你走吧。”龟爷爷突然道,燕无疆猛地睁开眼,却听得龟爷爷再道,“事到如今,弟弟是已经被千魔灵同化,算不得镇压的神物了,早该沉了啊......为何还会留到今日......” 他话落,本该逃了出去的姑姑却突然去而复返,她见到燕无疆等人面露惊恐,龟爷爷又风风癫癫笑起来,该是原先的龟爷爷又被心魔控制了身体,“出不去了......出不去了......届时便成为千魔灵出关的第一道美味吧......” 危机又至,情况越发不容乐观。 忽而,风声停止,黑云停止,一切都停住了,仿佛一只手将时光拉住了。一声巨响,六界的声音响起,“朱雀灭族便是天意,你二人回溯过去便是逆天,因这娃娃,扰乱天地。龟大身为守岛者,竟滥用责权,诱导无辜者破天机......” “六界哈哈哈......是我又如何,你能耐我何......” 良久,六界答道,“女娲赐你不死之力,我无能将你致死,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则绰绰有余。” “哈哈哈......你!” 心魔算是遇上了克星,只是说话间便被制服,在地上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玄龟,动弹不得。 白鹿、燕无疆同姑姑相比,只剩一口出的气,白鹿情况尤为不乐观,将死之人,魂魄即将要散。 她本是见危机解除了,松了面上表情,突然,脸色又凝重起来。正是娃娃出了事,她面露痛苦之色,“孩子......” 姑姑低头,担忧唤了一声,“白岚.....” 白岚一直看着,听见姑姑唤自己的名字,有些恍惚,不自觉便应出了声,“姑姑,在这。” 这便是梦里,梦里人听不到这现世之人的任何一句话。 白岚一怔,看着眼前三人,伤的伤,躺的躺,自己却无能为力,正是因为这只是在梦里,离今万年,一股酸酸涩涩便涌上白岚心头,难受得很,那心就像被攥住了,呼吸不得。 衣裳里头黑白二界至宝再次发出玄妙的光芒,娃娃哇哇哭起来,那哭声不知道怎么,在白岚听起来竟觉得有些遥远,缥缈至极。 六界突然发声,白岚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不该存在,若不是盘古心选她做这镇压替代之物,我便是会出手将她除去。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天河底连同魔界不幽林,娃娃的本体便种在不幽林镇压千魔灵,魂魄便留在这岛上镇压此处千魔灵,永生不得离开,还这天地一个安宁。否则,岛毁人亡。” 白岚脑中嗡嗡响,还没来及消化自己听到的消息,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声音大到自己都能听到。 白鹿突然起身,跪倒在地,身子伏到地里去了,“求求你,六界爷爷......给她一条生路......” 白岚又是一怔,身子一动伸手想要扶起她,眼前一晃,入目浓云滚滚,白岚竟是从乾坤葫芦上滚了下来。 抬眼望去,便是龟爷爷那张脸,白岚眼中微红,死死盯着龟爷爷。心魔死死扼制住白岚的喉咙,指骨用力,能听到白岚喉间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来。 心魔双目赤红,盯着白岚仿佛要将她抽筋拔骨生吞进去,他恨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怎么值得我为你去死?怎么值得?不值得!不值得!啊!你怎么出来了!给我回去!回去!回去啊!臭东西!” 被死死捏住了喉咙,白岚喘不过气,眼泪从眼泪里挤出来,白岚露出一个既得意又艰难的笑,轻轻喊了声,“龟......爷爷......” “闭嘴!闭嘴!谁准你叫了!啊——老不死的,你已经输了......啊——” 尾巴、胖子等人从乾坤葫芦里出来,急匆匆奔到白岚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胖子睁大眼睛去瞧他,目瞪口呆,“这死老头,是疯了不成?” 白岚搀着胖子坚实的手臂,回头望了一眼龟爷爷,又把头转了回来,扯了扯嘴角,“是,我猜定是疯了。” 龟爷爷一手造成今天的局面,他是有意为之,无意为之,龟爷爷都逃不了那个责任。 白岚心中一直疑惑,龟爷爷被心魔控制做出这样的事,六界为何到如今都不出手,而那时白岚向龟爷爷询问仙魔二界至宝同白岚身世之时,六界却出手制止了龟爷爷道明真相,六界到底分得清孰轻孰重? 她在朋友的搀扶下,被尾巴投喂了几颗灵丹,晕眩的脑袋瞬间清晰了不少,她望望四周,这时候才发现,这结界,竟然同湖心岛上的结界是一模一样的。 白岚望着龟爷爷犹在同自己的心魔做斗争,皱起了眉头,难道龟爷爷...... 还未捋清楚,禹亓却突然走到白岚的面前,神色紧张,白岚不过一月未曾见过禹亓,却好似过了许久般,再次见到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白岚就像在做梦。 “你怎么也出来了,你爹爹肯么?”据白岚所知,禹亓的爹爹对禹亓出了名的严格,也出了名的疼儿子。 “禹亓偷跑出来的。”朱金紫插了一句话,白岚点头,就说嘛,肯定是偷跑出来的,白岚嘿嘿笑,“朱金紫,你也是偷跑出来的吧?难不成你们几个都是偷偷出来的?” “还乐还乐,我们几个差点就没命了。”胖子化了原形,把白岚吓个半死。 她惊恐道,“近来我胆子小了不小,快把你尾巴收起来,吓死了我姑姑饶不了你。” 胖子冷哼一声,收了原形,嘀咕道,“姑姑先收拾你。” 白岚听见了,淡淡笑了一声,姑姑没事。没事就好。 那方尾巴见禹亓神色不对,有些不祥的预感,动了动眉头,将乾坤葫芦塞回朱金紫手里,问道,“禹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禹亓将金刚罩现出来,几人一看,脸色都有些不好,白岚见状了,有些不解,也跟着瞧过去,就瞧见金刚罩里头一颗枯草,孤零零的很,“什么东西,一颗枯草也舍得放金刚罩里头占地头?” 她没心没肺的话说完,尾巴舌头打了结,指着那东西,“白岚......那是......你的本体啊......” ☆、七十二章 一剑斩云 几人大眼瞪小眼,一片沉默。 她修了千年的人形,原来修的是这个东西。 白岚扑哧一声笑出来,引来几人面面相觑,禹亓抿了抿嘴,脸露担忧,胖子则讷讷道,“白岚这也是疯了?” 她笑得越发疯癫,拍着地上柔软小径,朱金紫惊恐望着白岚,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白岚这么一笑,心里不痛快了打起朱金紫可是毫不手软的,朱金紫才不是打不过她,只是老是同女孩子打架像什么样子,再说,他是男人,打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再则,这里这么多人,他肯定不还手,不划算......这世界上,他就愿意给他的叶琤打...... 白岚止住了笑,拿手抹去眼角眼泪,用脚踢了一下胖子脚丫,没好气道,“要疯早就疯了,我开心笑一下还不成?” “姑奶奶,你看看场合成不成?” “别说了,事情有点不对劲......” 尾巴出声,成功阻止斗嘴的两个人。 “有人在外面破结界,说实话,我们出来的时候果真是姑姑在背后相助,否则,我们这几人三脚猫功夫,拿着朱金紫的獠牙恐怕也破不开结界。” 白岚侧目,“姑姑?” 禹亓道,“其实,你们不知道的是,姑姑最后给我一封信,密语传我交给白岚。”禹亓将信从芥子袋里拿出来,只是上面还萦绕着淡淡符咒的经文,他道,“这上面下了咒,恐怕只有白岚能打开了。” 白岚接过了,那一瞬间,姑姑的声音、焦急的模样、母亲白鹿七窍流血的模样、父亲燕无疆垂着头半跪在地上的模样,仿佛就显现在她的面前,环绕着白岚,她像是身在梦中,不知所措。 她抹了抹眼泪,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了。” 心魔仍在同龟爷爷搏斗,眼目出血,喃喃着不知说些什么,像是落在下方,白岚微微放了心,同时,想到龟爷爷的选择那颗心便又沉了一沉。 “天呐!那是什么?” 尾巴等人惊呼出声,指着天上一处面露震撼。 那是一道巨大的金光,长有五丈,从天边延绵到另一边天际去。此时,那道金光从头顶上重重往下一落,只听咔擦一声,呼呼风声自白岚耳边汹涌擦过,她抬起头来,暗黑的天际被劈开,露出背后洁白祥云,浓烈的紫色像是瑰丽的罂粟花,狂风搅动衣袍猎猎作响,像蝴蝶那一双妖艳翅膀。 那真是一把好剑,通体雪白,兀自发着光,似是经历过了战斗,剑身散发出摄人的森冷气息。 燕青提淡然收剑,锐利目光往下搜罗一圈,在触及到某个人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听闻酒剑仙一剑斩昆仑雪山,取昆仑极品宝玉,赠予心上人,那等风采,可是羡煞我等了......不知你这把赤霄剑能不能给我斩条白蛇瞧瞧?” 耳边似是传来了两千多年前的调笑声,女子的声音带着惘然和一丝丝的期待,又似带着一丝天真,让白岚不禁晃了晃身子,面上怔怔不能回过神来。 “白岚!白岚!回神了!” 尾巴叫了白岚好几声,奈何白岚就直勾勾地盯着天上人,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可真是花痴女一个了。 朱金紫对这样出尽风头的一个男子不可谓不关注,突然咦了一声,与禹亓说悄悄话,“禹亓,你瞧,那个人怎么一直盯着白岚?两人认识的?那眼神,啧啧!” 禹亓望着燕青提,不回朱金紫的话,半饷,低下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朱金紫瞅他一眼,不对劲! 禹亓这是什么表情?朱金紫跟在禹亓身边那么久,总能从他的表情中猜到些什么,朱金紫有些纳闷,禹亓什么时候又认识这样的人?虽然说,禹亓好像不乐意见到他。 那紫衫男子身后冒出三个人,都是先前尾巴他们在河面见过的人。那时候,他们带走了白岚,尾巴等人本以为想借着白岚的本体与白岚魂魄之间的感应去寻白岚,那本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一时间没了方向,就在这河边随意溜达着。尾巴也有个忧虑,他们都是无中生出来的,与这外面一丝瓜葛也无,身份也无个证明,这要过了什么关,可这怎么办哟? 幸好,白岚这小东西被他们遇见了,只是她处境似乎不太乐观。 尾巴瞅一眼白岚,没什么反应,尾巴松了一口气。这不是敌人便好。 “回神啦!白岚!” 实在忍无可忍!白岚那厮如今个子长得比尾巴还高,尾巴上前摇着她的肩膀,企图把她不知道掉在哪里的神思摇回来。 白岚一把手搭上尾巴的爪子,阴恻恻地笑了一笑,“尾巴......你是想把我摇死么?” 尾巴郝然,“还不是你的错。你看又来了几个人,你认识的?是敌是友赶紧吱会一声,免得我猜错了就事大了......” 白岚抬头望去。上官玉慈被燕江离拦着,手里拿着黑鳞鞭,要不是燕江离拦着,那黑鳞鞭恐怕就要招呼在他身上。上官玉章与燕江离一脸无奈,燕青提与白岚四目相对后倏忽收回了视线,垂着头任上官玉慈说教的模样,她顺着他的手臂,视线落在那把剑上,心里不知怎么回事,一剑破天的震颤下去之后便是凉意。白岚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惹得胖子注意,问道,“你冷?” 朱金紫疑惑,“好似真的有些冷?” “看!” 尾巴又是一声惊呼。 几人转过身,顺着尾巴的视线望去,一片片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水面之上,像是水纹荡开似的,那河面缓缓结起了冰,慢慢的、慢慢的,那冰便蔓延覆盖上若隐若现的玄武福地,只是因为一层结界阻挡,那冰突然便绕开了玄武福地。水雾褪去,河面变得清澈无比,没有一丝遮挡,一座巍巍高山便映入白岚等人的眼帘之中,白岚眯了眯眼睛,依稀见到上面有黑气盘旋,一一被挡在结界之内。 辽阔河面被冻住之后,玄武福地便停止了下沉。 这般熟悉的气息,白岚猛地抬头。 是燕青提! 龟爷爷不知何时凑到白岚的身边,望着那被层层冰封的河面,突然就跌坐在地,满布散乱的发下一张满是沧桑的脸,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六界你可藏得好深......” 白岚吓了一跳,只因着龟爷爷突然便抓住了白岚的手,他急切着道,“白岚,成了成了!” “你.......龟爷......爷?你回来了?” 白岚看龟爷爷生死清明,虽然模样狼狈,却不复心魔的疯癫,便想是那位和善的龟爷爷回来了,见识到这心魔的厉害,白岚想到他们口中讲燕青提心魔发作那模样,怕不是白岚见过的,想是比这还要可怕一百倍。 “成功了,当初六界将你的本体种在不幽林,受那九幽天玄冰的侵蚀,以期将来若是你从岛上出来了,便能派上用场,只是这只是权宜之计。千魔灵已经逃了出来,只是苦于结界,逃不得。我能感受到,那结界已经是弱了不少,可千魔灵却不能打破......” 尾巴等人若有所思,白岚一怔,“龟爷爷......” “恐怕是结界里头的人重新将结界加固了去,让这千魔灵出不来才是。只是这样,里头人本是有一丝生机可以逃出来,如今便是自造堡垒,将自己给锁在里头了。” 龟爷爷脸露沮丧,说话间像是苍老了几千岁,一句句都敲打在白岚心头,尾巴心思敏透,很快便想通期间关键,对白岚说道,“信!信!姑姑的信都说了什么?我早该知道,姑姑让我们出来,便是要我们不再回去的意思了。” 胖子也被惊了一惊,“我们不回去了?” “回不去了。我们出来时结界便是真弱,可如今,你也瞧到了,不过半天,便是连我们三尺都靠近不了。”尾巴解释道,话里头有些无奈。 “我从小便知道,湖心岛底下压着什么东西,如今看来是真的,那东西叫什么千魔灵?” 朱金紫结巴,“那是......什么?” 尾巴低沉了声音,“相传便是死去之人的怨气所化,只晓得侵蚀吞噬他物,此物既难除去,又容易滋生,是一等一的棘手魔物。” 尾巴能够知道这些东西,白岚一丝也不意外,尾巴最喜搜刮奇闻,姑姑的书里头恐怕都被尾巴偷偷研究了一番。 龟爷爷向白岚道歉,白岚本不想原谅他,却是见到他佝偻着身子,满脸颓然,白岚便泄了口气,低低地应了一声,之后又补了一句,“我是我,我晓得龟爷爷难处,不怨龟爷爷,但我不能替姑姑做主,若是有机会,龟爷爷再同姑姑讲一句。” 说完,白岚便兀自拆了信。那信果然是只有白岚可以打开。 信上便是说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白岚看得眼眶又要掉下泪来,赞了一遍白岚的朋友们,侠肝义胆,讲情宜,劝白岚要好好珍惜眼前人。接着,便讲到她命不久已,难再管教白岚,叫白岚好自为之。怕从此再难见到白岚,姑姑犹豫再三,还是托禹亓带信,告诉了白岚她的身世,并非不让白岚出去岛外,而是出不得,她一人性命,维系着整座岛上之人无辜万千生灵,孰轻孰重,姑姑分得清。 ☆、第七十三章 轮回至宝 只是白岚便是出去了,出去了便出去了,这都是命。她便认了。千魔灵绝不能放出去,她联合几个长老和四大帝将玄武福地的结界重新加固,不得再重新打开,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只是姑姑心中不忍,岛内无辜生灵并不知此事,如此,他们的性命自难把握,全然由他们几人决定,是生是死,实在不公。只是若是告诉了他们,便是会引起骚乱,大量人若是逃离玄武福地,定会引起结界破裂,千魔灵外逃,因而,从玄武福地出去的这几位年轻人便要将他们的份,一同好好活着。 白岚继续看下去。 讲到白岚,若是被人发现了身上秘密,旁人想要抓住白岚,白岚便逃,一定要活下去。讲到最后,句句不离白岚,却不讲自己即将命丧玄武福地,却一句没提只要白岚回去玄武福地,便能重新镇住千魔灵。 同她母亲一般,为白岚不为自己,叫人怎么不心肠热成了糊涂? 为何白岚会知?还得说起燕青提,白岚她呀,就在方才,燕青提一剑破天之际,分明听到上官玉慈、上官玉章乃至燕江离等人的心声。 上官玉慈便在想,为何她如此无能,只要她能寻到至宝,便能救白岚一命,若非情非得已,她又怎么舍得让白岚重镇千魔灵,失去自由之身? 燕江离便在想,小龙儿真是疯了!剖丹、拔鳞......如今,又要将命搭进去么?糊涂糊涂! 上官玉章心中便在苦笑,笑自己仙界之主竟无能至此,不能做出那决定来......就如同万年前,白鹿请求他至宝一用,他却犹豫不决,以至于被姐姐知道了去......如今,又因为他的软弱,他的两个孩子如今正要面临他们人生中第一个劫难......姐弟阋墙,可破否? 而燕青提在想什么,白岚却是记不起来了。怕是临到终,白岚生了抵抗的惧意。 白岚收了信,几位友人情绪具有点低落,白岚别说安慰他们,自己便叹气叹个不停。 她目光重新落在那苍茫的冰面之上,神思飘远。燕青提这等能耐,何以震惊了燕江离,恐怕是燃精气耗年寿逼出来的。 上官玉慈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地面,看见龟爷爷模样,错愕道,“龟爷爷?” 这般狼狈的人是龟爷爷,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燕江离走到上官玉慈身后,皱了眉头,说道,“龟爷爷竟是生了心魔......” 上官玉慈皱眉,“我从未知。”她的视线落在白岚脖间红痕,目光闪了闪,她确是生了那样的心思,想牺牲白岚来换仙界魔界人间安宁,只是心中仍有犹豫。 她叹了口气,白岚若真如她的母亲容真那般,若是对她好,她便还你百倍好,若是你对她不好,她便同你疏离了起来。 白岚望着她的目光里,少了一丝热诚,多了一丝寒冰。 这隔阂,便是这样生起来的。 脚步声渐进白岚身前,她抬起头,一只黑黝黝的长角小兽忽然被跳到白岚怀里,朝着白岚怀里龇牙咧嘴,白岚错愕,“天宝?” 天宝怎么会跟着燕青提,随即白岚便释然了,天宝恐怕是害怕龟爷爷会伤害白岚,故而去向燕青提求救。想必燕青提也是看了龟爷爷的梦,找到这儿来,一剑劈了龟爷爷的结界。 “这是个什么东西?好小的墨鹿......可爱极了。诶呀,怎么这样凶......”尾巴被吓了一跳。 朱金紫最讨厌这黑黝黝的东西,连忙拉着禹亓,去讲悄悄话,禹亓本想拒绝,无意中看见他眉目间担忧,转而恍然大悟,任由他拉着倾诉忧心。 这时,一个水娃娃从白岚怀里逃了出去,呜呜哇哇跳到地上,被天宝追赶着,嘴里求饶着,“我错了,我错了,你打不过我也不能要......诶......我不好吃......这位姐姐......救我.......” 没等尾巴救它,反而挨尾巴一顿敲,“嘴巴放干净点......叫哥哥.......” “唔,哥哥救救我......” 听它可怜兮兮地叫,尾巴绝对是见它新奇,才好心救它一次,这回倒是惹得天宝不高兴了...... 胖子那厮,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地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紫金钵,有东西倏忽一下从里面窜了出来,白岚竟觉得这蛇看起来有些眼熟...... 燕青提向前走来,身材高挑,只是一身简单的衣裳,依旧挡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霸王气概。 他半蹲下身子,仍是对龟爷爷表现出敬意,他道,“龟爷爷,你并未伤害白岚。因而,我愿意相信龟爷爷这一次。龟爷爷能否告诉青提,如何做才好呢?” 白岚心头微乱,听燕青提这般问,呼吸便屏住了,竖起耳朵听龟爷爷回答。不仅白岚,包括上官玉慈等人在内,都将希望寄托在龟爷爷身上。 龟爷爷却缓缓摇了头,“轮回至宝选白岚镇压千魔灵,当初六界见我心魔被我压制,便放松了对我的看管,我便得知了一个秘密......” 众人听龟爷爷继续讲下去,这时,龟爷爷却讲不下去了,白岚心头一寒,这等场景,好生熟悉。 六界果然现身了。 六界无形,空有声音。他像是久睡醒来的人,声音里带着些倦怠,他开口便是对龟爷爷下了判令,“龟大再犯错误,不可饶恕。便让龟大替代白岚镇压千魔灵,因而,白岚,你自由了。” 反转之快,白岚一怔,关乎性命的问题在六界这里一句话便解决了,犹在梦中。 六界不给白岚说话的机会,上官玉慈等人更是第一次见到六界,震惊之情难以言表,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六界不答,龟爷爷似是接受了审判结果,垂首静坐,像是早早便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心里毫无一丝波澜。 白岚心有所感,想起心魔说的话......龟爷爷果然是想代替白岚......换白岚一身自由...... 还记得最后梦里快结束的时候,白岚在电光火石间,听到龟爷爷同她道,“我便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糊涂事,便用我这副残躯换你这身自由,龟爷爷心里才过得去......” “那便是传说中的六界书。”燕青提替几人解惑。 白岚侧目,上官玉慈等人都不知,为何燕青提却会知道,想必上官玉慈等人心里也是存着这个疑问,他们虽然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因为燕青提寒着一张脸,若是有眼力的人便不会去触燕青提的眉头了,哪怕是他的长辈。 上官玉慈已经是体验过两回了,燕青提若是目无尊长,那便真的是眼里没有你这个长辈,自己的母亲都不放在眼里。至于父亲,上官玉慈剜一眼燕江离,都是他把儿子惯坏了...... 燕江离摸了摸鼻头,郝郝笑,心想,自己的儿子,老子也管不得,完全是意外......所以说,还是女娃娃听话些,转念一想,若女娃娃都像上官容真那般,燕江离头疼的抚了抚额头。 尾巴听到那几字,便从玩弄水娃娃那头醒悟了过来,凑到白岚身边,瞪大眼睛去瞧,傻傻问道,“在哪里?” 白岚抿了抿嘴,尾巴那厮皱了眉头,转头又扎进欺负天宝的行当里头。 看白岚这幅模样,恐怕在白岚这里头留下些不好的印象了。虽然不晓得是因为些什么事,但是白岚就是因此不高兴了,尾巴虽然对那六界心怀好奇,但也不会为了自己,而做出些惹得白岚更加不高兴的事,接下来若是有空了,白岚会同他说,尾巴想这便是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二人之间心有灵犀罢了。 “轮回至宝!” 上官玉章突然指着玄武福地上官某处喊道,众人闻声望去,皆是满眼惊奇。 上天下海找来找去找不着,原来这轮回至宝一直都在仙界。 “夫人......”燕江离皱眉看怔怔的上官玉慈,心中担忧越盛。上官玉慈心中有一个结,永远都该是上官容真。她许可上官玉章盗仙界至宝给上官容真,导致仙界大乱,她口中虽说是为了扳倒上官广丞,心中却也是一片狼藉,伤痕累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最敬爱的父亲。若她没有将那一半至宝交给容真,也许白岚便活不下来,那么容真就不会死,若是要白岚与容真二中选一,上官玉慈许是会选容真的,不为别的,只为她啊,是上官玉慈一手带大的,二人之间姐妹之情比金坚。 她便是将二界大战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闹着要寻至宝,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哪怕至宝寻回来了,容真却也不会回来的。 上官玉慈如愿寻回了至宝,她将那黑白轮回至宝拿在手中竟有梦的飘忽之感,燕江离在她身边唤她她都好似听不见似的。 在场之人,见了至宝虽都面露惊奇之色,但眼中却无贪婪,望着它便只是在望一件普通法宝罢了。 并非瞧不上这天上人间这第一法宝,只是自己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人一生平安罢了。 ☆、第七十四章 缘起 上官玉慈低低笑了声,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晶莹泪水,将一黑一白分别交予上官玉章与燕江离,道,“如今至宝寻回了,燕无疆若是还活着,要回魔界便回魔界吧,只是小心些,不然让别人知道了。这东西毕竟是他偷的,总是不占理了。” 上官玉章寻回了仙界至宝,这任天帝在功德薄上便能好好记上一笔了。仙界便又有了拿出去吹嘘的东西,上仙界有了仙界至宝,于上仙们并无多大益处,顶多多一件像样的法宝罢了,对下仙界益处匪浅,单单是那灵气聚集之地,便要多了好多。至于魔界,当初没了便没了,如今有了便有了,也不过是多一件日后可拿出来讲一讲的法宝,由此可见,魔界之人脾性是温和了不少,冥界之主来魔界一趟,见了魔界人都要赞上一赞,原因无他,从前魔界之人残暴嗜血,下凡杀人吃人给他们冥界带了些许麻烦,不同邪祟这东西,杀了便杀了,魔界人狡猾得很,活捉艰难,杀又杀不得,可不是给他们添堵么,如今好了,人也乖了,讲道理了,可不让人舒心? 玄武福地那结界虽然没有解除了,但岛里面的人若是要想出来便出来了,再也不惧被玄武结界拦住,大抵是因为原先的玄武只是死物,还需要那活气做养分,如今是龟爷爷心甘情愿镇压千魔灵,千魔灵便奈何不了龟爷爷。 白岚自那事之后便病了好大一场,整个人被冻成冰条似的,无奈之下,只好安置在天宫,禹亓、尾巴便留在天宫照顾白岚,胖子携朱金紫回去玄武福地给姑姑报平安去。燕青提便赶去寻魔医先生,一见老人家,就把人拉着在白岚面前,将这难题丢给老先生。 老先生才不见白岚一日,见好药好灵丹养得差不多的人变成了这幅模样,气得胡子都要翘上了天,直骂道白岚便是败家子,从前上官容真把他好药给败光了,现在则轮到她的女儿,当真是从前一时心软,造成今日之惨啊! 他给白岚一瞧,便瞧出了白岚身上的不死朱雀神丹,奇怪地望了白岚好一会,才说道,“白岚娃娃从哪里弄来这宝贝?倒是滋养着你灵力,只是从前那灵力便跟罂粟毒似的,叫人吸了一口便想吸第二口,如今这一身灵力普普通通的,奇怪奇怪,倒也是好事一件。就是这内丹惹眼得很,不拿个什么东西挡一挡,可不就是叫着别人来偷你这东西么。” 白岚躺在榻上,裹着蚕丝被仍全身发冷,脸色惨白惨白,偏偏那血液又像是烧开了似的,热气冲上白岚脑门,在她脑海里头上蹿下跳,把她折磨得迷迷糊糊,老先生说些什么白岚可听不清楚,只知道应着。 燕青提立在一旁,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眉间疲惫掩不住担忧。他微微侧身,向老先生解释道,“昨日她便突然晕倒了,气息紊乱,体内冷热两股气息冲撞,我母亲父亲束手无策,这才急着找您。我心急了些,还望您见谅。” 老先生可少见燕青提这幅谦恭的模样,多看了他一眼,便背手走离开塌前,招呼着燕青提,他绕到隔着屏风的厅里,寻了张凳子坐着,他才开口说道,“这一日也没有,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说给我听。” 昨日之事后,上官玉慈便不再瞒着燕青提,燕青提想知道的,她都告诉他。燕青提将自己所知的告诉老先生,老先生听了摸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胡子感慨道,“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事,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他回忆着从前的事,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了,他眯起了眼睛,缓缓道,“那时候,容真殿下只是一个娃娃,还有点怯,长大了相当的有魄力,只可惜她年纪轻轻便陨落了。” “不说了。”老先生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说了白岚,“白岚小殿下平日嬉皮笑脸倒像容真殿下,论心思我却道白岚小殿下要沉些。” 燕青提搁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捏了捏,终究放开,未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燕青提再次问白岚的情况,老先生像是察觉了什么,失笑道燕青提实在护短,燕青提不置可否,再问。 老先生见人有些急了,才敛了逗一逗这位青年的心思,道,“轮回至宝被寻回,这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仙界,老头我在路上便听说了,这又听你说至宝寻白岚做镇压之灵,至宝可是比朱雀神丹还要宝贝的东西,将神丹都压了一头,故光是那身灵力就是个麻烦。如今至宝离了白岚,朱雀神丹没了压制,火性强,那股火灵便与白岚体内的另一股灵力相抗争。” “白岚灵脉过窄,这宝物如今却在重塑她的灵脉,这要重塑,自然抽筋断骨的痛,若是忍过去了,白岚以后修炼起来便快得多,好事一桩,也不必担忧灵力外泄引来他人觊觎,好事一桩。她这条命便是朱雀神丹给的,两股灵力自然是火灵之力要胜一筹,灵力相融,只是时间的问题,没有大碍,只是这要多久,我也摸不准。” 老先生把施巧云留下来看着情况,若是白岚有什么不对劲便来告诉他,施巧云未得老先生其他吩咐,坐在白岚跟前跟着尾巴大眼瞪小眼,尾巴瞅着眼前小姑娘,心里着急得很,但又谨遵姑姑教诲,凡事不可急躁,于是心里急得要冒火,尾巴还是持着微笑问着施巧云,“巧云姑娘,你家先生有说我家白岚什么状况?这都要烧坏了。” “师傅定是去打听些什么了,别着急。若是不可救之人,师傅便不会在这人身上多花时间,虽我也不知师傅去哪里了,但你相信我师傅,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医者若是将话说得太全了,则是大忌,施巧云不知道自己一开口便说出了这样的话,若是后悔话也说出去了,这便是老先生总是说施巧云沉不住气、心软的缘故,做一名医者,心软是错,心太硬也是错,这里头的功夫,施巧云还小,便是要多历练。 她虽然有一双火眼金睛,可以看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时灵时不灵。床上卧着的人,有两股灵气在打架似的,在她体内乱窜,施巧云看去,那两股灵气却有融二为一的趋势,也不知是好是坏,魔医先生定是看出来了,但为何不讲,施巧云不知,但她相信自己的师傅,总是有他的思虑,因而,施巧云也不讲。 这里头几人,也就燕青提可信些,这两位守在白岚跟前,讲自己是白岚的朋友,施巧云也没见过,听他们空口白话说,施巧云还是存了一丝疑心。 再来,施巧云瞧见这位叫步小天的公子哥,身上便是怨气重的很,不是妖就是鬼,她在冥界长大的,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人,那怨气便已经是压抑到了极致,便还差一个契机,就要魔化。 禹亓朝着施巧云微笑,如邻家哥哥般温柔清浅地笑,施巧云默默地诽腹了几句。 自称禹亓的这位,一声贵公子的气质便是装也装不出来的,只是怪就怪在,他一双眼睛竟是空的,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燕大殿下燕青徵便也是一对窟窿按在脸上,施巧云曾经嘴贱在人前讲了一句,被燕青徵听见了,他朝着她笑了一笑,漆黑的眼洞便幽幽望着她,施巧云连做了几天噩梦,被天宝抱怨了几日。 如今,施巧云识相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谁想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事?只要不波及她这可怜娃娃,让她闭嘴便闭嘴,她可乖了。 外头,二人还在交谈。尾巴见施巧云不肯再多说什么,趴在屏风后头听外面人讲话。 尾巴那点动作哪里瞒得过燕青提与老先生二人,只是老先生似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燕青提望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白岚还在后头。 “叫我疑惑的就是,白岚如今是神魂一体成了人形,那魂魄缺了一魄终究是残缺,有些不稳当,药用了一次,第二次便没有那功效了,还得本体固一固得好,虽不说先把那一魄找回来的事,寻回她那本体却要提一提日程了。令我苦恼的是,这本体我瞧了个七分,一直猜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本体?”尾巴愣了,想起还放在金刚罩里头的枯草,好似有些头绪了。若他们从玄武福地带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白岚的本体,怪不得寻不到白岚,再来,白岚修了几千年的人形一直未果也有因可寻了。 他将耳朵贴在屏风之上,鬼鬼祟祟的模样施巧云都看不去了,于是道,“你要听大可出去听,师傅老人家哪里不知道你在偷听,白岚在这里,你出去若要说些什么,小声些。” “禹亓,你同我一起出去?” 尾巴回头问禹亓,小眼神望着他可怜巴巴,多么希望他能答应,可惜禹亓摇了摇头,他的意思便是留在这里头同施巧云一起看着白岚,女郎闺房,这会儿能呆便多呆一会,否则接下来便是他想看一眼白岚都看不了。 “诶......”尾巴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出去,只是那紫衣公子冷着一张脸的时候身上气息便有些骇人,尾巴现在还记得他站在他身边,那一身汗毛都颤了一颤。 为了白岚,尾巴一头钻了出去,蹑手蹑脚走到老先生身后就听老先生道,“虽是忘忧草的模样,却连根茎都是雪白的,便是连雪莲一族,那叶子都是绿的......” 尾巴脚步一顿,被燕青提突然窜起的身子吓得心肝一抖倒退了一步。抬起眼望见他满脸震惊的模样,尾巴心里有些疑惑,见老先生也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就更迷茫了。 视线里头,紫色衣裳的暗纹从眼前一闪而过,尾巴跟在他身后,就见堂堂男子汉坐在窗前紧紧抱着白岚,眼眶红得一塌糊涂,抱着她,视若珍宝。 喃喃个不停,“都是你,三人都是你。” 禹亓倚在旁侧,望着眼前二人,整个人便好似被抽空了力气,心中一个决定便已然成型。 ☆、第七十五章 番外-白燕 蜀国国历元宗三十年,北境戎狄入关,每攻下一城,便大肆烧杀抢掠,不得民心。白家军白秋将军率领两万精兵北上迎击戎狄十万大军,于北城銮战三月之久。弹粮兵绝之际,白秋将军指挥有方,大败戎狄军队,白家军死伤惨重终为蜀赢得百年安宁。 白丁力行商贾之道,早年受过白家军的恩惠,听闻他的恩人战死疆场,而将军夫人生下孩子之后便因为思念丈夫去世,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孩儿,天生有疾陷。为报答恩人恩情,白丁力与自己的夫人谈妥便讲这个孩子接回自己府上,请名医开药抓方,延她性命一日是一日。 医师如是说,人生七窍、六筋七脉,而白小姐忒地少了一脉,怕是活不过十五载。 白岚生得端正秀丽,小小年纪眉眼活泼灵动,只是因为被热水烫着了脸,留下了疤痕,终日带着面纱遮丑,邻里知道的都道一声可惜。 白家大小姐白萝自小是同白岚争宠争惯了,自白岚伤着了脸,想是可怜之人,她也不争了,虽然往来不深,但白岚平日里也不需要多花心思防着这位姐姐了。 姐姐要的,白岚不争就是了。城东家的禹公子与白萝同龄,同窗念学,日益久之,学堂里的女学生都知道白萝的心思。事情早早传到白岚的耳朵里,白岚自然将这位禹公子划在危险人物的名单之上。 只是白岚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她不去就山,山还来就她。白萝及芨之日,白丁力大办宴席,白帝城有名有姓的商贾人家都请来吃一吃酒,禹家就是其中一家。 白岚猜这宴席其实就是白丁力在给白萝物色好人家了。白萝心思如何还是别人传给白岚的,白丁力如何不知,但不知为何,白丁力似乎无意给白萝配上这一段姻缘亲事,直把大小姐气得关在屋里大哭大闹,白夫人都给白萝打了一拳,连亲娘都敢打,由此得白萝也是一个性子十分泼辣的人了。 但这并不关白岚何事,怪就怪在白岚被那禹公子给害死了。那日宴上,白岚跟姐妹在庭间闲聊,一人讲一个民间故事来乐乐,白岚就讲了汉高祖刘邦斩白蛇的典故出处, 她跌了一跤,一个年轻公子扶了她一把,还道她故事讲得扣人心弦。这事白岚没放在心里,哪知道这位公子就是白萝心心念念的禹公子?这可是触怒了白萝的逆鳞。 可不,白岚一不留神,就被白萝找人劫到了小倌楼里,她醒来的时候各式各样的花美男在她面前摆首弄姿,就是没一个上来动她。 兴许是怕她太丑了吓到他们。 老鸨笑弯了眼睛:“岚姑娘,你看你看上哪个?萝小姐已经都结了帐,你用不用得着这钱都不退的。” 白岚要下床,老鸨马上给她穿鞋,白岚起身往外走:“老鸨,男孩子我不要,女孩子我倒是要,白萝给的钱够不够赎她?” 门外角落里蹲着个女孩儿,十二三岁,白岚小个一二岁,身上却瘦的无二两肉似的。 老鸨:“她老娘是个官家人的小妾,养在院里,生出来的孩子不要了,也染了一身无用的富贵病,这嘴笨手笨的,当丫头都不够格。” “够不够?” “得给你想个名字。既然是在秋天,你爹姓薛,就叫薛秋吧。我不要你当丫鬟,听说你花种得好,那你就帮我管一下我院子里的园子好了。” 白岚不知道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便是白岚亲手种下的一株毒花。 她天天喝药,喝出一身的苦味来,怕上学堂熏到到别人,白老爹给她请了女先生,来给白岚教习四书五经,针敝女红。她不爱这些,反倒喜欢偷偷看一些志聊怪事。有一回,她在古书上看到一个法咒,可以唤魔许自己一个心愿。 当即,白岚在后院花园里,池塘边画了阵法,嘴里念着唤魔咒,唤出来一条金光闪闪的神龙来。 脾气不太好。 “神龙神龙,你能许我一个愿望?” 神龙盘在小池塘里,略有点委屈了,因而那声音听起来可是带着怒气了:“区区人类,也想让我俯首称臣?妄想。” 说句心里话,白岚倒是不曾这么想过,但神龙都说了,白岚便试一试罢了。神龙傲气,就像烈马要为主人鞠躬后已前仍要好好训一训才是。 不亏白岚差点放干了血,这阵法实在霸道,叫神龙不得不听她的话。听神龙嚷着,这古咒似乎是上古的唤龙咒,早已经失传了。白岚才不会告诉神龙那书上不止有这唤龙咒,还有御兽诀。纂修这书的人自称山间白鹿,言语行间倒是相当潇洒。做人行得正,那御兽诀真是相当有用,他就是不服也不成。 神龙自然就是自家哥哥放他三天假,跑来凡间过清闲日子的燕青提了。龙身威武,修长矫健舒展开来,庞然大物颇具气势,天边黑云压顶,隐约有紫电闪动游移。 薛秋等人听见动静带着小厮冲进院门,见院里依旧是春花满地,河水悠悠,满脸茫然。 自从那日白岚唤龙,已经过去半月。燕青提企图杀死眼前这无耻至极的人类,但碍于他根本无法解开这唤龙咒,每每心生杀机之时天道九天神雷便会出现束缚住他心脏,疼痛难忍,在未实现那人心愿之前,他只能被拘在这小小的院落里,落魄至极。 半月以来,院落里人来人出,几个面孔都是看熟了。燕青提化了人形,手里拿一壶清冽百花酿,坐在屋檐顶上,冷眼看着尾随着那叫薛秋丫头的鬼东西,那东西披散着一头黑发,抬起一起黑漆漆的眼眸,竟是没有眼瞳,朝着燕青提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笑来。 燕青提放下手中酒盏,挑了挑眉,暗哼一声不自量力,心里却是暗暗生出一个计划来。 或许他能离开。 要想离开,自然是要给那古怪的人类少女实现心愿。只是她似乎说归说,每当燕青提问起之时,她却只是张着眼直勾勾的望着他,而后摆摆手:“这会儿还是想不起来,容我再慎重想想。” 她若没有心愿,燕青提便给她一个。 白岚自从那日用了古咒,心里就好像淤了一口气,闷得很。女先生请了一月的假,这一回来就要抽查白岚的功课,白岚这些日子忙着习功课,到是没心思去逗那一尾龙。只是看他每天化了个俊俏公子哥坐在屋顶上到是惬意得很,白岚每每看了都艳羡得不得了。 神仙啊,不比凡人,能腾云驾驭,能七十二变,能上天下海。 什么心愿,白岚只是一时新奇就想试一试那咒语到底是不是说得那么玄乎罢了。 “岚儿,我走的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倒是没有一分落下,先生心里也是欣慰得很。当初白老爷请我来给你教习功课,只是念你身体不虞,我这才应了。如今,你身体大好,精神甚佳,或许白老爷愿意放你去私塾里头,先生并不是厌了你,只是先生知你,你是不愿意呆在这大院里的,你若应了,我回头便跟老爷说一说。” 白岚有些难为:“这样,你便不是要回庵了吗?” 女先生是白帝城外三十里馒头庵里的尼姑,旧时是大家人里的小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家里横生变故后便出了家,只是因为一个机缘巧合才当了白岚的女先生。 女先生摇摇头:“岚儿不必担心。”她再笑着说:“我这是要还俗去了。” 白岚一愣,想起先生落在她屋里的一个茜色香囊,再看先生虽是一身灰衣,头戴尼姑帽,没了三千发丝,白腻的脸仍给她招来馒头庵里女子妒忌,馒头庵外男子垂涎。 她连忙拉着她的手:“你要到哪里去?我以后还能见着先生吗?先生会回来瞧我吗?” 女先生笑着说:“自然的。说什么傻话。” 她这么说着,眼角眉梢像是冬日腊梅顶一身凌霜傲雪,悄然绽放,风簌簌过而花落。 白岚放走了陪她六年的女先生,白老爷派管家着手安排她上私塾的事宜。女先生一走,白岚就闲了下来,拿着闲书坐在院里越看越没有滋味。 看腻了恹恹放下手中书,白岚抬起头,向燕青提望去:“你能陪我玩吗?” 屋檐之上的燕青提回道:“我若是应了,你该有什么要报答我么?不然我可不做白劳力的事。” 白岚想了想,神仙要什么有什么,她没什么可报答人家的,叹了口气就把目光转开了。余光看见薛秋那姑娘带着几个丫头送糕点来,她把盘子一一摆在石桌上,打发了小丫鬟们,也不顾嫌,就在白岚身边的石凳上坐下了,伸手拿了糕点就吃,一边说道:“饿死我了。一大早就跟着陈叔去花鸟集市里头赶集,人挤我我挤你,弄得我一身腌攒味。”她一口吃了,又拍拍裙子,起身要走:“不说了,陈叔那还要我。小姐有事就叫人去叫我吧。” 白岚叫她吃慢点,薛秋跑得急了,脚底踩上石子,滑了一跤,哎哟着掉进她院里那个小池塘。天外墙边探进来一段枯枝,随风荡了荡,下方水面破碎开来无数涟漪。 池子不深,但足够淹死人了。 头顶传来悠悠声音:“你若将性命交付于我,我便救她。” 白岚抬头,黑漆漆的眸子平静一如湖面:“虽我年纪轻轻,还是知道阎王爷收我性命是天道正义。若阎王爷要收了薛秋那一条命,我也没办法,若是还没到时候,谁也不能收走。”说罢,她便坐在石凳上,望着水底深处那一抹幽暗。 半响无声,只闻薛秋在水里扑腾的声音。 良久,紫衣的公子无奈妥协了。手指轻轻一动,那水便停止了翻滚,一条黑影从水里爬上来,挣拧着面孔,湿淋淋的发丝垂在地上,双目无瞳。 薛秋被送上了岸,咳了两声,睁开眼睛突然叫了一声晕了过去,气只有出的份,没有进的份了。 白岚素日可以见到这些鬼东西,只是碍于他们从未伤害她身边之人,她就不在意了,但是这条龙竟然碰了她的逆鳞,这会儿,白岚可不会轻易放了他。伤了她的人,不扒了他一身皮可不算数。 “好一个女水鬼。“ 那水鬼听了白岚那轻飘飘的话,身子反而是哆嗦了下,悄悄又退回到水里去了。 燕青提瞧她冷漠着眉眼,话语淡淡,真的有些气势。只是看她似是红颜易怒的模样,他也冷笑了一声。 那女鬼根本动不了她一根毫毛,花神转世哪怕再落魄也不是一只小小水鬼可以对付的。 白岚知道自己活不久,这些天好日子不过是人死前回光返照了,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捉弄一回这龙,谁叫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偏偏又撞上了枪口。 顶多也是一个死字。 崖林上有一个洞窟,听闻老一辈人讲夜晚里间便有阵阵哀嚎,是数万白家军死后葬身之处,每到夜里便会思念自己的家人亲友,奈何魂被困住,出不得。 洞里无人无鬼魂,妖怪山狼到有一只,顺带一个脏兮兮的流浪男童。 神龙怒了:“你既要我保护你,可你自己非要寻死,可是给我惹麻烦?” “息怒息怒。没人比我更爱惜自己小命了。我哪知道这洞里居然真的住着妖怪,我也只是瞧一瞧。” 白岚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也不红心也不跳:“这不是有你在吗?你老人家尾巴一甩,这些个小妖怪不知道吓到哪里去了。” 两人高的黑狗熊不知道修了九千年的时光,想要开开荤,偏偏遇上了白岚,看她纤纤细细的样子,比起旁边那脏兮兮的娃子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张开嘴,满口恶臭,就想要生吃了她,也不嫌咯嘴了。 燕青提分了一丝元神附在她的身上,在那妖熊就要咬断她那白嫩嫩的脖颈之时,及时出手制止了。 夜里回了小院,与燕青提拌嘴,“我若能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我偏就囚你百年,怎样?你能奈我何?” 燕青提嗑着瓜子,笑得阴阳怪气:“是不能耐你何,等你百日寿终正寝之时,过了奈何桥,我偏不让你喝孟婆汤,到那时,你能奈我何?” 白岚才不惧:“我便不过奈何桥,你又能奈我何?” “奈何去奈何去,我儿年纪轻轻,怎么走得奈何桥。真是说胡话了。”白丁力走进来,听见白岚话便答了。 白岚回头起身迎去:“爹,你怎么来了?” 白丁力挽上她的手,顺势就在石鼓凳上坐下,说道:“年关过,爹有好大一桩生意没有了解,这些日子都冷落了你们姑娘俩。今天专门过来瞧瞧你,这不好么?” 白岚不相信:“你别这样给了蜜糖再给棍棒受,我可不是白萝姐姐受不得哄。” 白丁力眉间微动:“什么事都逃不过岚儿的眼。” 白岚抓了把瓜子给他,他捏在手里讲:“你还记得么?你身边那个丫头薛秋来头不小,可是成都府里正王妃的孩子,当年王妃分娩,有稳婆收了别人贿赂,把孩子带了出来,卖到了窑子去。如今,王爷找到了这里,便想把她接回去。” 白老爷顿了顿,接着道:“可萝儿从前……罢了,你且去告诉她吧。” 听到这里,白岚明了,这一来,薛秋可是蒙尘珍珠终于洗尽了前尘,重见天日了。 她点头:“我去问问薛秋,若是她愿意,就让王府的人来接她回去。” 白丁力走了许久,燕青提在池边拿着瓜子逗女鬼玩,突然便问了:“你那女先生走了,你不怕她成了公主,倒打一耙回来给你脸色瞧瞧?” 白岚从书本里抬起头,向他望去,反问道:“会么?再来,这跟先生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意般起了身,转眼就伸腿坐在屋檐之上。白岚顺着望去,就见他已经睡着了。 不得不说,这龙除了性情恶劣一点,还长了一张专讲坏事的乌鸦嘴。 八人大轿晃着黄金流苏,四角垂着香铃,黑压压人停在东街西府前,丫鬟搀下个美娇娥,头戴珍珠鎏银流苏钗,日下晃着闪闪的光,妆容高贵。 昔日与薛秋一起共事的丫头小厮们一脸艳羡,拥上前想同她讲讲话,却被她身边的护卫拦了下来。 等她走后,其中一人超她走的方向啐了一口:“如今是凤凰了,就瞧不起我们灰溜溜的老鼠了。” 白岚见到她的时候,薛秋还是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陪着她做了一回真正的客人游了一趟白府花园。 白萝跟着白老爷白夫人自然是要行礼的称一声郡主的,白萝那暴脾气自然忍不得昔日的奴才竟然爬到主人的头顶上,还做出这样的嘴脸。昔日里他们可是让他们这些奴才或跪或打的了?待他们还不好了? 皇家威仪,不得不拜。幸而薛秋没有同白萝计较,还带来许多赏赐,上回一赏,这回还赏,白老爷惶恐谢了恩。 接下来白府便因旧案贪污军饷被抄了,蜀王爷亲自带着人来了白府,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都砸了,男女老少奴仆能卖都卖了。 他们几个重要人物锒铛入了狱,白老爷昔日的好友都避之不及。贪污军饷证据确凿,白丁力无力辩驳,首认罪,死刑改流刑。白夫人及白萝、白岚都入了烟花之地。 白萝第一个便要接客,白岚倒是因为那张可怖面孔逃过了一劫。白夫人哭得不行,晕了过去。 这时候,看了大半日戏的燕青提,终于现身在白岚面前。专门给白萝准备的房间,虽不华丽,但也精致,满含风尘之味。 他悠悠然坐在椅子上,说道:“你姐姐今晚就要接客,那个什么客人我可见着了,便是一个满肚子肥油的老头子。不知道你姐姐见了可下得去嘴?当日能想到今天下场?” 白岚不喜他这幅笑吟吟无关紧要地讲别人的事,她给哭累的姐姐整了整被窝,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回他:“我姐姐若是接客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燕青提好笑:“你可以求我了结她性命,死也是个干净的鬼,但你不愿。” 白岚答道:“我求你了,但你不愿。” 二人对上眼,视线相触之时,竟隐隐有火花乍现。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先罢休。 最终,还是燕青提率先败阵。白岚转了目光,悠悠叹了口气:“你救我姐姐,我放你走。” 当初花了大半身的血唤来的龙神,就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夜幕落下,冷风丝丝钻进白岚薄被,阴深深鬼气缠上她脖颈,戾气深重的骨女桀桀笑着,想要剥下白岚那一身细腻无瑕的皮肤,给自己换身新嫁衣。 听说馒头庵的一个尼姑,天生阴阳眼,能瞧见这阳间没有的东西,便说坏话,好话一句不得听,人厌人怕,出了家没几年就死了。死了干净死了好,白岚跟着白夫人出城往寺庙还愿,路过馒头庵,见一长发女子,身着绫罗绸缎,抱腿坐在一旁枯树下,闭目熟睡。回来时,白夫人在馒头庵稍作休憩,还见那女子一成不变抱腿坐于树下,闭目熟睡,白岚心中已有猜测,是哪里的鬼了,看她愁眉不展,是哪里冤死的鬼了。 那天白岚也是一时大意了,回过神时就已经开了口,闭了闭嘴也收不回那话。 “你是什么人?” 她睁起一双幽幽双重瞳,玄妙莫测。她答:“庵里人。” 白岚也能看见这些东西,起初还有些害怕,后来发现只要装作看不见就平安无事了。她这还是头一回破例,她见女鬼回话了,有些惊异。这时,夫人派小厮来寻白岚告诉她夫人正要起骄回府,白岚离开之后,某一日夜里忽有个青衣公子哥入梦来,脸上模糊看不清面貌,只是记得有一头灰溜溜夹斑斑点点白的狼,狼身上趴着个小娃娃,正哇哇大哭。 他说:“你救刘莺莺一命,恩人想要何报答?” 白岚迷糊了没说什么,只是嘀咕着刘姓似乎是王家本姓。说白岚体弱,年纪小,是以阴邪容易入体,三五天高烧不退也是有的事,喝了什么药都不奏效,一日馒头庵的尼姑自荐称白岚是撞了鬼,杀鸡取血去去煞气就是。白夫人半信半疑却也无他法,一试之后白岚果然好了。 这么白岚一睁眼就多了一个女先生,不见绫罗但见庵间古道灰衣,是那日的女鬼。何时还了阳呢?算了算了,见她人好她就不多追究了。 梦里还是那青衣带着一狼一幼童,后来一见几年都再不见。 一道黑影冲上来,被骨女一击就散了。白岚摇摇头,水鬼离开水,就不叫鬼了。 燕青提又一谶语成真了:百日之寿就是白岚命丧黄泉日。 筑风小院。 满目奇花叠翠,山石翠竹,曲廊华堂,朱碧金紫,白帝城竟然有这样的豪华府邸,只是一个人住怪孤单的。 鬼不算。 那日被骨女打了一顿的水鬼挪了地儿,到一个更大地儿,一个更大的池塘,好不开心。 燕青提白衣出现在院子里,水鬼立刻又钻回水里,只留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里的点心。 白岚拈了一块,含在嘴里,甜滋滋得不得了:“好吃。这家的梅花糕口感温热绵实,馅香软嫩,好吃价不贵。你也来一块?” “那家人生意好得让人火大。”燕青提面无表情自己拈了一块,而后评级道:“不过一般般。” 白岚笑了:“你有神通,谁让你乖乖排队去了,真是傻子。你哪来的银子?” 燕青提:“我有神通。” 他这么说,白岚越发看他顺眼,看他整个人都有趣得很,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他不高兴了,沉着一张脸走开。秋风乍起,萧萧吹落一树黄叶。白岚鼻头痒痒掩嘴咳了一嘴,拿下手帕,却见满目血红,嘴里也是涩及了的锈味。 白秋将军苦抗戎狄,军备后方粮草不足,强撑三月,粮草迟迟不来。虽显胜,所行自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之术,即便可凯旋回朝,北境自埋忠骨。 那未送出的粮草先行送往北境后方邦城,千金难买一担米。 白岚知晓自己父亲是大名鼎鼎的白秋将军,然父母皆亡,无依无靠,彼时朝廷内动荡不安,哪有心思管什么将军遗孤。白丁力自将她养大,养育之恩不可不报。 白夫人对白岚甚好,吃穿用度皆同白萝一样,待她确如亲生女儿。 人人知白岚为救姐被那滚烫热水将脸毁了,若不是那日白萝哭着晕厥了过去,她下辈子倒不必再来偿白岚的债罢了,又见又见何必麻烦。 秋风起,三蛇肥,午后阳光轻轻柔柔得洒落人间,快风将那湖里的一池子清荷都吹皱了。 白岚嘴馋眼下没得一锅蛇羹吃,就来个新鲜的莲蓬打打牙祭。燕青提整天摆弄他的石头玩意,白岚自己上了桥,趴下身子,探手去摘莲蓬头。 女鬼一旁看着,又着急又不敢动。 扑通一声,白岚从桥上栽进了水里,女鬼叫了一声,赶忙去捞可怜白岚。 莲蓬吃着了,只是又受了寒,一天里是热冷交替,没个好处。迷迷糊糊像是听见耳边潺潺水声,一杆翠绿上满目妖红如丝,这就是阴曹地府了。 女鬼上了岸,褪了一身黑,还是个娇俏的鬼娘,只是那双眼睛还是空空看不见东西,却整日都盯着池面的一朵白荷瞧,说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昔日东边十里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整日诵经念佛。她随母亲去寺庙还愿,烧香拜佛。殿外水缸内生一朵金莲,出淤泥而不染,吸收日月精华,人人都说是圣物。 她却说是个顽童妖精,听着虔诚佛语,满嘴污言秽语,羞得她满脸红。 她瞧不见东西,耳朵却灵敏得很。有一日她还是随母亲去寺庙上香,先前吃了什么吃坏了肚子,随小沙弥往茅房去解完手,途中小沙弥离开一阵,她在原地等着,却听见男女喘息声,她不知为何,醒来却已经成了这孤鬼一只,只道寻一朵金莲,日寻夜寻,为她曾许下的诺。 金莲妖精竟虔诚修炼得神仙指点成仙了,要往天上去,虽然心中微微不适,她仍然要同他道别。不知他可还在等她?一如她还在寻他? 自打她病了,燕青提不见人影,都是鬼娘在照顾她。筑风小院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护着,是以某些东西徘徊在外,眼垂涎却又进不来。 它们进不来,白岚也出不去。一日一日,白岚闷得发慌。一日醒来就见燕青提在同鬼娘说着什么,鬼娘同燕青提拜了拜,又来白岚面前磕了三个头,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筑风小院冷冷清清下来,连个鬼都没了。白岚拿着一枚银白小铃,跑到燕青提跟前问:“这神器有没有名字?没有我能给起一个么?” 燕青提喜欢雕雕刻刻,手里拿着一个,旁边还放着几个,圆圆润润的,看样子是想雕满一个棋盘了。白岚道她棋艺还不错,正想找一副棋来玩玩,却找不到,她似是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白岚多情了,燕青提专门为她做的。 他头也不抬:“你喜欢的话就随你了。”他又问:“一日三帖药,老君的药方虽苦,效用极好,你喝了没?” 又是说到那方苦死人不偿命的良剂,白岚皱起了一整张脸。燕青提起身,拉起她的手往一屋走去,两个小纸人正可怜巴巴地围坐在一个小火炉前扇着火。 见了燕青提,纸剪的小脚儿小手儿十分麻利,麻溜溜给白岚备好了一张椅子,两人合力捧着瓷白小碗,碗里盛着黑糊糊的药水。 白岚看一眼燕青提,燕青提看她,琥珀眸灿灿,用眼神示意她这事儿并无可商量的余地。 白岚哎了一声,端起药碗来,边喝边说:“长生长生,我又不求长生,怎么这么命苦。天天喝这要苦死我的药,喝了能长生么?我要能长生,就不喝这药了。” “话如此多,少说两句,都已经喝完了。”燕青提抬手往白岚嘴里塞了个白糖药丸来,白岚舌头一卷含在嘴里,甜滋滋的。 他又说:“乖乖的养身体,明儿带你出去走走,别把你闷坏了。” 不得不说,这尾龙的态度真是转了个遍,要他从前说出这么体贴的话来,那是不行,动不动就要挟她要她小命。如今放他自由了,又非要赖着她不走,不是作贱他自己就是有所图谋。 长生铃起初不说话,白岚还以为是个死的,搁在一旁也不管了,当做个摆设。一日开了口,那真是滔滔不绝满口这个姑奶奶那个姑奶奶,一整日下来,白岚一闭眼就听姑奶奶姑奶奶在耳边绕着。 这聒噪的不行,要不是不想拂了燕青提的好意,白岚就生气了。 蜀国自上回抗北方戎狄过了十有四年,同东边的魏国和南边的吴国相较,国力稍弱。先皇去世之时,皇子才九岁,摄政王谋权夺财,朝中大臣暗中来往,结党营私,保皇党与拥王派斗了个你死我活,朝堂一片乌烟瘴气。 朝廷外,盗贼猖獗,强兵来犯。为抵抗魏吴二国联合进攻,摄政王强征蜀国境内成年男子充军,另外赋税徭役越发严苛,年轻汉子都去打仗了,无人耕地,老幼残疾谋生举步维艰。 昔日繁华街道,小贩来往笑不逢人,车马不息,如今也冷落了不少。家家户户人家门窗紧闭,唯有一些人为了谋生依旧行走在街道上叫卖。 茶楼里有人花钱点了一支小曲,盼着吃酒划拳的声音,总算是有了人气。 燕青提和白岚坐在一处,有个灰衣的小哥来给他们上茶点,长生铃在白岚腰间大声叫着:“好个小妖怪,肉皮软嫩,是姑奶奶我的酒菜。” 小哥身后的妖怪吓得化了原形,是一只手短腿短的小乌龟。 那小哥告诉他们:“城外五里地有瘟疫传过来,好多人都死了,京都那边似要焚城。小皇帝暗中集结兵力要擒拿摄政王,本来敌不过摄政王爷,命悬一线,皇帝的胞姐阳安公主带兵从后方包抄王党,王党才败。民间都传这阳安公主是下凡的神仙,她到的地方,瘟疫没了,盗贼也落了网,风调雨顺了,前线也频传捷报,要不了两个月,白帝城定能恢复到从前。今儿有个财主,叫白老爷包了这一整日的茶水,叫这来的人都听上一曲,喝上一盅茶,不要钱。” 听到这,白岚微微一笑:“可是有什么喜事了?” 那小哥哎一声:“是是,白夫人这些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只有白小姐一个千金,不知怎么的,他们的养女去了之后,白夫人就怀上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是男是女不好说,但这也是好事一件。据说,阳安公主先前被摄政王迫害流落民间的时候还在他家做那女先生呢,冲着这无上殊荣,都是该高兴的。怎么都是好事。” 燕青提在一旁皱了皱眉,却看白岚高兴也不做声。他们坐在窗边,望下去突然见一个姑娘步履蹒跚,衣裳褴缕,身后熙熙攘攘跟着几个高大的凶汉子,白岚刚转头就被燕青提拿手给捏住下巴转了回来。 “怎么?”白岚这才拿正眼瞧他,看他一眼,又把眼睫垂下了。 燕青提看她有意无意在躲着他,虚虚眯了眸子,他放下手,远远往外望去,漫不经心将手放下了,回答:“没什么。” 白岚又抬起眼看他,有些无奈:“无聊至极。” 长生铃不敢说话,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拿它出气。它平时是话多了点,说了就忘,一不小心就会说漏了嘴,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说漏了什么,待它晚上去小主子梦里探一探究竟。 薛秋早已经看到了坐在窗台内的白岚和那位紫衣公子,想到自己境地,再同她比较,心里恨得五脏六腑都要烧了起来。 蜀王府的风光随着摄政王的败局早已不在,只剩下苟延馋喘。她薛秋得阳安公主令充了妓,遭人□□,而她白岚却一如既往的,像个置身事外的大家小姐。 当初,她只是奉老鸨的命给白府里一位小厮送茶点,偏偏冲撞了白萝,小姐易怒,令小厮压着她在门槛上拳打脚踢。白岚,寄人篱下却依旧高贵出尘,淡淡的,既不笑话她,也不替她求饶,仿佛世间所有都入不了她的脸。 那一眼,薛秋知道自己嫉妒她,偏偏她给了她好的吃,好的穿,她还是嫉妒她。便是这样,她才嫉妒她。她是王妃长女,她是将军遗孤,论身份地位,她可是比她强不知多少。 偏偏她便能早早生活优越,看凡人生死挣扎,冷眼淡然,而她却要在那最要吃人的地方长大,受尽折磨,天道如此不公。 白家被抄了,她还能如此受天道眷顾,若真的天道如此不公么?她抬眼望去,白岚依旧无知无觉被人庇护在羽翼下。对上那男人的眼,薛秋抖了一抖,心里决绝,不愿意再在这世间收到屈辱。 “死人了!” 窗外在吵嚷着什么,燕青提已经带着白岚离开,三秋桂子点点开在枝头,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花雨。 花神归位而百花杀。 筑风小院,芳雨亭。 小雨淅淅沥沥敲打湖面,白岚躺在软榻上沉沉睡了一会儿,醒来看到落雨,雨中站着一青衣,一灰狼。 倏忽一声,那灰狼窜上来将白岚一下惊醒了,原来是梦。 庭外依旧落雨不停,她望出去,一柄翠绿长笛横悬于空中,发着莹莹的光。 她伸出手,那长笛便缩成一团绣花针大小落在她掌心,长生铃铃音清越,敌人环伺在结界外。白岚朝着那默默雨夜问道:“阁下为何称我为恩人?” 来人一步步上前,道:“在下如有不敬,万望恩人见谅。” 长生铃是燕青提寻来给白岚护身的,奈何它设下的结界在来人来看不算什么。 自上次他带着白岚去了一趟莱山,白岚得了翠笛认主,他便离开了几天。白岚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睡还是睡,记忆也是开始衰退,眼前所见却是越来越鲜明深刻。 忘川河面,幽幽暗暗,一片沉红,永远都是这样的光景。 “恩人身携灵物,方得脱出这六界束缚。在下的妻儿先前蒙恩人照料,在下感激不尽。如今,我妻儿因祸而亡,我知恩人身携灵物可助人起死回生,破天机。不知可否一借?” 白岚却问道:“阁下妻儿我认识?” 他道:“是。恩人还记得馒头庵的那锦衣女鬼么?那便是我妻。” 青衣男子俊秀的眉,温润的脸,朝白岚缓而又缓鞠了一躬:“在下乃是炼丹修士,若能借恩人灵物练一丸救命药,在下定当报恩,决不食言。” 他如此一说,白岚忽而想起了一事。杜琼是燕青提同白岚在莱山救下的一个落单女子。后来听长生铃讲,这位小姐未婚生子,遭本家遗弃。而她不知夫君何人,生下两尾锦麟后便狠心将之抛弃,待她要去寻回之时,与她作对的继母却暗中将那一对双生儿交与流浪道士,称其妖怪。原来那一对双生儿是西海龙王龙子与杜琼生下的孩儿,待他知道发生此事时,便发怒将孩儿寻回,却发现孩儿被剖了丹,已无气息。 龙之子,无须修炼,便已经天生内丹,而夺丹之人便是害那一对双生儿丧命的罪魁祸首。 剖丹手在道上声名狼藉,唯一便是不会取人性命。 白岚还想说些什么,燕青提忽而出现,手握赤霄剑与那青衣人缠斗起来。 青衣人道:“阁下,在下来此并无恶意。” 燕青提不语。 是了,魔界一直都在捉拿剖丹手。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昔日的小奴薛秋,如今一身月白长裙,周身仙气泠泠,如今该称是一声花神了。 满目曼珠沙华妖娆而美艳,哪里来的星子居然落在这清浅的水中,格外好看。 白岚不知这是哪里,四处迷茫地看。薛秋在她身前走了几步,端庄面容落落大方:“妹妹,卿君吩咐我带你离开,保你平安。你大可放心。如今我已经归位,先前妹妹对我凡间人身的恩惠薛秋铭记在心,一日不敢忘。” “卿君是谁?” 薛秋道:“我的夫。” 白岚哦了一声,燕青提从来未跟她说这些事情,她自然不知道什么卿君了。她笑而不答,薛秋却依旧不依不饶:“我是花仙国钦定的花神,自小便与他订下婚约,只待他历劫归来我们便可成亲。我与他,一个花之神,一个龙之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妹妹说是吗?” 她如此说,白岚见她面容稍有些狰狞,身后有黑气聚集,心下咯噔了一声,暗叹不妙啊不妙。 这花神是求而不得要发狂了么。 白岚连忙出言稳住她:“自然是的。当时对花神大人多有怠慢,是我的不对。我如今也是命不久矣的人了,花神大人何不发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 可她却是听不进去了,眸色狠绝瞪着白岚,手爪锋利,便将白岚捅了一个透心凉,长生铃咔一声竟裂了开来,自她腰间掉落水里,没有动静。 翠笛护主,也不敌薛秋手中神器摄魂铃,仅只化了原型落于水中。 那方燕青提察觉薛秋魔气缠身,竟趁他无暇分身带走了白岚,手中动作迅猛再不与青衣男子纠缠,待他现身奈何忘川河边,只见薛秋,不见白岚,河面平静无澜,燕青提冷了语气,看向那横在地上的人:“白岚在哪?” 薛秋面色惨白,妒火使其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那时,花仙百花园内,雨后初霁,流红翠绿,他翩翩身姿乘风一过,她躲在月华花下惊鸿一瞥,便已经将心落了。彼时,她还不是花神,还只是一个可怜的仙童罢了,每日给花株浇浇水松松土罢了。 她摔倒在地,他伸手来搀她,她惊得忙将自己漆黑一团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那时,他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一笑,薛秋知道自己栽了。 偶有一个机会,她入了花神的眼。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多高兴,想着能与他成亲,执杯对盏,万年同好……啊,都是美梦一场。 她万万没想到燕青提居然会同一个凡人相恋,更没想到,那个凡人连一个人都不是,叫她怎么甘心? 薛秋笑了起来,强忍着疼痛爬了起来,指着那忘川,道:“她在里面,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待她说完,燕青提毅然决然纵身跳下忘川,只那一瞬,闪耀龙麟一片片染上墨色,百鬼哀嚎相继扑上,满目修罗场。 薛秋见了哈哈笑起来,状若疯癫:“死罢,去死罢,我薛秋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哈哈!死了好啊!哈哈!” 风声飒飒,那笑声戛然而止。原地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与一个半老徐娘,身后跟着一干天兵天将。 孟婆道:“芳母,请将花神请回仙界,莫扰了我冥界安宁。” 薛秋听了,抬起眼怨恨望着孟婆,喝道:“我是新任花神,谁敢动我!” 孟婆不语,只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芳母同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已经失去了理智的薛秋,吩咐身后天兵天将:“打晕花神。” 众将听令,薛秋喊道:“谁敢!?啊!” 芳母带着晕倒的花神向孟婆致谢,孟婆道:“不谢不谢,倒是还望届时魔界寻我冥界麻烦之时,芳母能出面为我等证明公道才是……少年寻爱,确是勇敢。” 凄厉龙吟惊动了冥界之主,忘川河翻滚不息,众多小鬼落入水中一声不出便失了再轮回投胎的机会。奈何桥上小鬼受了惊吓,逃的逃,跑的跑,鬼差拽住了那个又放跑了那个,场面一度混乱。 冥界之主匆匆赶来,瞧见了那一尾凶神恶煞的龙,龙身一抖搅乱了风云,震得脚步退了两步。 他忙下命令:“来人,快去魔界通知魔界之主。” 白岚的真身只是一瓣花叶,身殒之后落红成泥反哺她的本体霜白忘忧,而她在人间的这一世也将如雨落澄湖了无痕迹。 这是她最后一世了。 第一世,还未投生,孤零零一瓣落下人间,被金龙一口火烧成了灰烬。 第二世,她与他初遇于红楼妙香居,春山风月曲间,他被众人拥着,脸上笑着,眼里却无甚笑意。 第三世,她是白家小姐白岚,他是落魄神龙,她与他的结局依旧是相遇而见,而后她死去,抹去再活一世。只不过这一世有些不一样,她想。 万万没想到她会倾心于他,于白家小小池塘,他一声龙吟震耳欲聋,灿灿龙身王者之气不饰于掩,从未见到如此庞然大物,让白岚一时间震惊得无以复加,惊异之余,也起了戏谑的心思。 薛秋那日散尽修为也要致白岚于死地,只是她只是霜白忘忧的掉落的一瓣花而已,花如此大力气要杀她实在大题小作了。 况且燕青提喜欢的也不是她。 而是她的本体。 那么,她白岚又是个什么角色? 救了白岚的是看似平凡的禹家公子,白岚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高深莫测的禹公子了。从记忆里可知,每一世,都有这么一个禹公子,或是富豪,或是乞丐,每每在遇险之时,都会出来救她一命。仅此一次,一世一次。 她的姐姐心心念念的人要许自己十里红妆,白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恰她不愿再同燕青提纠缠,便答应了。 如她所愿,燕青提红了眼,扬言要杀了她。那是白岚最后一次见他握剑,身姿依旧挺拔。 他说:“白岚,我说过,若你负了我,我便会亲手杀了你。” 那一瞬,白岚竟嫉妒起自己的本体来,她无知无觉,却能得此人全身心的青睐。长生铃多言说漏了嘴。 燕青提心心念念的只有曾伴他儿时冰天雪地里长的一株忘忧草。知白岚身带宝物,待她身死之后便取来助那忘忧修炼人形。 奈何她不过是一瓣花,一瓣花罢了。待回归本体,记忆全无,那时,世间再无白岚。白岚不愿意回到自己本体去。若是回去了,便与死有何不同? 忘川河畔生曼珠沙华,据说那是千万亡魂的魂魄所生,与这长夜漫漫相伴,生生不息。无人记得世间曾有谁姓甚名谁,春去秋来,百花开了又落,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却永不凋零。 白岚愿生生世世为埋骨忘川,只求这一刻,燕青提心悦的是她,完完全全的都是她。那时,他便会来寻他了,遑论千年、万年、万万年。 带着下一世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个烂尾的大结局番外,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