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争虎斗》(下)作者:风起涟漪 简介 眼看真假皇子的悬案就要水落石出, 突来的兵马却又扰乱了将明的局势, 握拥重兵的太子玄赫、威严自持的摄政王玄羯, 在这出丑陋的手足相残戏码里,他们究竟支持哪一方? 站在相同起始点上,一念差池造成命运的分岐, 同样想要守护心爱之人的玄熠与谭琨, 因此而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 最终的结局在序幕时已经写定…… 第一章 昼矢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王府,没有意料之中的官兵围剿,没有预料之中那个小鬼得意的笑脸,更没有王爷震怒的面容,只有安静逸和、一如即往的平淡…… 难道是我多虑了? 昼矢一路提心吊胆的回到寝居,直至身子躺到软褥上,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想太多了,如果是他们,我不可能安然无恙的,毕竟,这是除掉我的绝佳机会。 窝在柔软的被褥中,脸颊无意识的在丝制的锦被上轻轻摩挲,光滑而柔软的锻被,是小娟自出生起从未拥有过的,甚至连摸都没有摸过……她还那么小,却已经顽疾缠身,她如此善良单纯,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有享受过…… 昼矢的眼中泛起一丝阴霾,那是不甘于命运不公的渴求,以及不肯向命运屈从的犀利坚定! 如果这是命,我就要乾坤扭转!我绝不让小娟吃苦,还要让她享尽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做一个没人敢欺负的人上人! 抱着绣枕,脑中浮现小娟熟睡时嘴角挂着的甜甜微笑,昼矢的脸上由扬起一丝满足的笑意。 "小娟,哥哥很快就有钱了……我们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很快……" 翌日清早,昼矢便被小丫环唤起,说是王爷在大堂宣见。匆匆洗漱完毕,昼矢便赶至大堂,谁知未近堂门,便听到玄羯的哈哈大笑声,不由皱了下眉,心中暗叹能令王爷如此大笑的人只怕仅有一人吧?果然,一见大堂便看到涟儿亲昵的坐在玄羯的腿上,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惹得玄羯大笑不已。 哎……若最后以王爷的喜爱程度定输赢,自己一定一败涂地…… 玄羯见昼矢站在门前,微笑着摆摆手,昼矢低着头走到玄羯身畔,老老实实的站立不动,悄悄抬起眼皮,正对上涟儿嚣张的看着自己,还故意在玄羯的胸口蹭了蹭,显得无比亲近,令昼矢不由翻翻白眼。 幼稚…… "好了,两位小侄儿都来了,本王可以将中秋节的小礼物送上了。"玄羯心情极好的打趣道。 仆人随即端上一个黑陶红漆托盘,里面的三色陶皿之中盛着许多黑色椭圆形的小果实,有点像葡萄干,但看上去又大了些,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的两个孩子都不经意的充满了好奇。 "这是波斯进贡而来的齐墩果,历经三月奔波才至中原,你们俩个小鬼有口福了。" "三个月?!"两个孩子齐齐叫了起来:"果子不会坏吗?" "你们来摸摸。"玄羯微笑道。 两个孩子用小手轻轻的碰了碰,好冰好凉!而且硬梆梆的…… "先将齐墩果晒成干,再以冰块围裹,其间一路不断更换冰块,足保半年之久不会腐坏。" 两个孩子怔了半晌,居然几乎同时低声嘀咕:"劳民伤财的波斯王……" 然后二人一对视,很不友善的互瞪两眼,便各自别过头去。 玄羯含笑不语,将果盘推到两个孩子面前:"不论如何,这果子倒也稀罕,你们也尝尝吧。" 涟儿立刻拿起一颗果子,一口丢入口中,看样子他早就嘴馋了。昼矢小心的拿起一颗齐墩果,细细的端详了一下,慢慢放入口中,小心的咀嚼着。 一个毫无心机轻易相信他人,缺乏应有的警觉心理;另一个过于小心谨慎,缺乏坦信他人的胸怀。玄羯不动声色的在心中暗想。但同时又在心中加注一句:不过……这只是表面的……他们俩都不是会轻易相信他人的孩子……所以,其中一个就更狡猾一些…… 这边,两个孩子同时变了脸,清秀的小脸全都扭做了一团,昼矢苦着脸一副想吐不敢吐的表情,涟儿倒是当即伸着舌头大叫起来:"好苦!!" 玄羯哈哈大笑起来:"莫慌吐,细细品尝一番。" 王爷大人有令在此,谁还敢吐出来?可怜两个小娃娃可怜兮兮的苦着一张脸,不甘不愿的含着,满脸写着'好难吃!'的字样……但是,渐渐的,两个孩子的眉头开始慢慢缓解,一直不敢动的小嘴开始小心翼翼的咀嚼起来…… "有点甜……" "蛮好吃的……" 玄羯慈祥的笑容涌起:"明白了吗?这齐墩果就如同人生,总是先苦后甜,若经不得苦楚便吐出这苦果,又怎能体会这苦中带甜的甘美?所以,真正美味的果实总是由能坚忍到最后的人们品尝……做人,亦然。" 两个孩子不由看向这个不惑之年的男子,睿智的黑色瞳孔中凝聚着岁月蹉跎下的智慧,智者独有的对人生的感悟与透彻以最平和的形态寄留在那双含笑的双眸中,令人不由肃然起敬。两个孩子,以不同的心态,却以同样的尊敬目光望着这片疆土的默默守护者。 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就好了…… 玄羯微笑的看着两个孩子,仿佛看出他们的崇拜,有点好笑的笑了起来,随即拿起齐墩果盘道:"这些果子你们俩分了吧。" 涟儿立刻两眼一亮:"真的吗?我可以给琨哥哥吗?" "当然。"玄羯微笑起来。 "好棒!"说完,涟儿故意坏坏的看着昼矢:"那我要多拿点!" 昼矢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的拿起属于自己的一部份,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包裹起来,放入怀中…… 玄羯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恢复为最平淡的常态…… 涟儿看到昼矢一语不发,似乎也失去了气他的兴致,兜起齐墩果,与昼矢齐齐向玄羯道谢,然后告退下去。昼矢一出大堂便开始捉摸什么时候再溜出王府,将这稀罕的果子给小娟尝尝。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背,一回头,竟是玄冰涟。 涟儿很不友善的一扬眉毛:"手伸出来!" "做什么?"昼矢很警觉的看着他。 "害你行了吧?快伸!不然别后悔哦!" 昼矢犹豫起来,这个小鬼古灵精怪,已经上过不少回当了,这回不知又有什么鬼点子呢…… 涟儿不耐的撇撇嘴,径自抓起昼矢的手,然后将黑色的果实倒入昼矢手中,昼矢愣住了。涟儿留下一小部分,其余尽数倒入昼矢手中,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就欲离开。 "等一下!"昼矢慌忙叫住他:"为什么……你不是要给谭琨尝的吗……" "对呀,这是给琨哥哥的呀。"涟儿一扬小手中捧着的那部分,蛮不在乎的说:"反正我尝过了,留着给琨哥哥吃的就可以了。" "为什么给我……?"昼矢完全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孩童,心中某处有着不经意的动荡。 涟儿很有深意的一笑,但那笑容却毫无心机:"因为……你也是两个人分呀。" 什么? 涟儿不再给他发问的机会,蹦跳着跑开了。看着涟儿小巧的背影越来越远,昼矢心中的澎湃越来越烈!他知道!他果然知道!昨晚的就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揭穿我?为什么将齐墩果分给我?为什么…… 昼矢呆呆的站立在回廊上,被涟儿的温暖小手触碰过的地方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火热……眼中好像涌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但分不清它是为何出现的……也许,是害怕?是心慌?所以不争气的出现了?但绝不可能是感动或感激……绝不可能…… 夜月慢慢升起,昼矢再一次溜出了王府,这一次顺利的难以想像!昼矢在心中暗叹自己的幸运,脸上挂起马上就要见到最宝贝的妹妹的期待笑容。 小娟正蜷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有人轻轻的捏捏她的小脸,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随即看到哥哥熟悉的笑容,惊喜的一骨碌爬起来:"哥哥!" 昼矢爱怜的抱着小娟亲了亲,然后兴冲冲的将包着齐墩果的手帕塞到小娟手中:"这是哥哥特意给你送来的哦!" 小娟好奇的打开手帕,拿起一颗齐墩果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然后丢到嘴里…… "嗯!!" 昼矢大笑着一把捂住小娟的小嘴:"别吐出来!再多尝一会儿!" 小娟苦着脸,很不满意的娇嗔的瞪着哥哥,呜呜呜,平时喝药就够苦了,怎么还让小娟吃这么苦的果子……可是……好像也有点甜甜的…… 小娟慢慢舒解了柳叶黛眉,嘴角扬起小小的酒窝,半眯的眼睛透着一丝'好吃'的神情。昼矢微笑起来,就知道妹妹会喜欢的。 "很奇怪的果子!先苦后甜!" "这叫齐墩果,是波斯进贡的贡品哦!"昼矢爱怜的捏捏小娟的小鼻子。 "哥哥好厉害!"小娟的目光炯炯有神,充满着少女对长兄的崇敬。 昼矢宠溺的搂住小娟,轻轻的抚摸着她柔柔的乌丝:"哥哥以后还要让你尝到更多的好东西……" "嗯!"小娟笑得非常幸福。 只要能看着这样的笑容,就算受再大苦、承再大磨难,也值得了…… 昼矢露出欣慰的微笑,他,正是为了看到小娟此刻的笑容,才会明知九殿下的毒辣却赌上性命的协助,因为他坚信,若玄熠真能功成名就,必能实现自己这个毫不贪心的愿望:治好妹妹的病,带着她游历大江南北,永远快乐幸福的生活…… 忽然窗外人影一闪! "谁?!" 昼矢迅速追了出去!那黑影下盘稳健,明显是身负武功之人!昼矢的心头涌上不安的预感!是谁发现了这里?而且身负武功?是谭琨吗?可是他应在王府的软禁之下不得自由出入。也不会是九皇子的手下,他完全不必监视自己……那会是谁?是敌是友? 黑影很快失去了踪影,昼矢独立于寒冷的夜风之中,不由得绷紧全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战兢感游遍全身,那种不安的悸动中隐含的不祥预感久久徘徊于心头,无法散去…… 昼矢悻悻的回到茅屋内,随即瞪大了眼睛,因为小娟正在痛苦的挣扎着,而涟儿,正死死的按住小娟! "你做什么!!" 昼矢愤怒的奔上前去!想也没想一巴掌将涟儿掌到一旁!涟儿毫无防备,一下子从床畔栽下,额头重重的撞在灶头,顿时红肿起来。昼矢急忙扶起小娟,却发现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痛苦的扭动着身躯!昼矢顿时慌了手脚,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小娟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个黑色的异物一下子从口中咳出,滚落在地,嗵嗵作响。定睛一看,那是一颗黑色的杨梅状核。 "哥哥……咳咳……"小娟紧抓住昼矢的衣袖:"我不小心卡到了……咳……他是想帮我……" 昼矢恍然大悟,原来涟儿按着她是想将核抠出来……原来……误会他了…… 昼矢忙安抚了小娟,这才犹豫着走到缩在墙角的涟儿身边。涟儿捂着额头,一声不响的低垂着头,昼矢愧疚的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蹲下身来,别别扭扭的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你……没事吧……" 涟儿慢慢抬起头来,星般的眸子中噙满泪水,长长的睫毛挂着湿湿的雾气,白净的脸颊上划出明显的泪痕,粉色的小嘴很委屈的嘟着,带着一点被凶暴对待后的心怯,可怜巴巴的看着昼矢,身子无意识的缩了缩…… "好痛……" 呜咽着吐出两个字,立刻眼泪好像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昼矢忙将涟儿一直捂着额头的手拿下,这才发现额角红肿的可怕!涟儿看到昼矢被吓到的表情,立刻明白自己的小脑袋情况不容乐观,满腹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孩子毕竟是孩子,此刻,哪还记得彼此的身份立场是如何对立?一个只想大哭委屈,另一个愧疚的恨不得也在头上磕出个包才心里好过些…… 昼矢抬起手,犹豫的几伸几缩,最后一咬牙,轻轻的覆到肿包上,缓慢的揉动起来。涟儿本能的想闪躲,昼矢忙怀住他的腰际,令他不能闪躲,低声道:"别动,不然会很痛的。" 涟儿乖乖的不再动弹,小手无意识的抓着昼矢的前襟,大哭过后的抽动令小小的身体不住颤动着,两颊挂泪的梨花带雨状令昼矢的心中一阵心疼,却浑然未觉,这一特殊的心理转换是如此轻易而举…… 额头火辣辣的疼着,温暖的大手以均匀的力道慢慢揉着,渐渐的,疼痛的部分开始发热,似乎真得没有那么痛了…… 涟儿睁开泪眼婆娑的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昼矢,高挺的鼻梁,温柔的眼神,浓密的剑眉,其实,他长得很好看…… 昼矢的手出现了片刻停顿,因为忽然被如此漂亮的大眼睛紧盯着竟令他有些无措…… "你好凶……"带着一点撒娇的埋怨意味,涟儿闷闷的说。 "对……对不起……"有些结结巴巴的道着歉。 "哼,原谅你,下不为例!"涟儿小嘴一嘟,嚣张的一扬头,一脸'看我多好'的表情。 昼矢看到这副可爱的令人啼笑皆非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这个小孩子真得有他的可爱之处呢,虽然有时候很顽劣…… "小哥哥,谢谢你……" 小娟的声音令两个男娃娃蓦然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涟儿咧嘴一笑,调皮的跑到床畔,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娟:"别叫我小哥哥,叫我……涟哥哥就好了!" "涟哥哥。"小娟很乖巧的唤了一声,小脸有点红扑扑的。 "乖~" 涟儿一把抓起小娟的小手,亲昵的握住,把小娟羞得直缩手。昼矢看不过去了,一把将涟儿扯开,不由火大:"你做什么!" "我喜欢你妹妹,把她嫁给我吧!" 如此惊人之语硬是令反应灵敏的昼矢没有反映过来,怔了半晌,才气得浑身发抖的大叫:"没门!!" 小娟将头半掩在被窝中,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哥哥跟哥哥看似吵架,却毫无恶意的斗着嘴,笑得两个小酒窝深深的显现。 真好……哥哥终于有朋友了……太好了…… 三更时分,小娟沉沉入睡了,吵累的两人也各坐一边,大眼瞪小眼。涟儿先扛不住的哈欠连连,用力的揉着眼睛,眼睛眨巴几下,几乎要粘到一块了。 "回去吧。"昼矢道。 "嗯……"打个大大的哈欠。 "前天晚上的人是你吧?"昼矢犹豫着,终于问了出来。 "嗯……"揉揉眼睛,涟儿倒也大方的承认了。 "为什么没有揭穿我?" "啊……"大大的伸个懒腰,涟儿继续揉着眼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昼矢忽然轻叹一口气,走到涟儿跟前蹲下:"我背你回去。" 涟儿倒也不客气,直接扒到昼矢背上,小脑袋一枕,两眼一闭,梦周公去了。 昼矢摇头苦笑,小心的带上门,背着涟儿顺着昏暗的夜路往王府走去。 "喂……" "嗯?"涟儿迷迷糊糊的回应着。 "虽然你跟踪我……可是很谢谢你救了小娟……" "嗯……" "那个黑衣人……是你们一伙的吗……" "什么黑衣人……"含糊的嘀咕着:"只有我……我知道你要回去……我想来看小娟……" "你不知道那人?"昼矢的脚步顿下。 "嗯……" 昼矢怔住了,如果真不是涟儿他们的人,又会是谁呢?除去九殿下,除去谭琨,那么,还剩下了谁……? 那种令人难以安心的不祥预感又一次升了起来…… "娘子~" "相公~" "别胡闹了!!!" 昼矢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玄冰涟不光此后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自己的小窝里,更气人的是把自己一向乖巧的妹妹给教坏了!天天'娘子'、'相公'的乱叫一通,他俩玩得不亦乐乎,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被气得火冒三丈。 小娟与涟儿笑做一团,恼得昼矢恨不得把这两个淘气的小家伙按在地上打屁股才甘心!可是,小娟身子弱,总不能打她吧?于是所有火全都发到了涟儿头上!劈头就是有些愤恨却又有些保留的一拳头,不痛不痒,惹得涟儿很狭促的坏笑着:"好哥哥~你才舍不得打我~" "谁是你哥哥!!" 这才发现,现在这种气死人不赔命的闹法比当初明争暗斗时更加容易冒火…… "嘻嘻,涟哥哥,不要老是气哥哥嘛。"小娟咯咯笑得,扯扯涟儿的衣袖:"涟哥哥今晚也陪小娟看星星好吗?小娟今晚就七岁了哦!每年生辰的时候哥哥都会带着小娟爬到城郊的高山上看星星呢!" "真的?" 涟儿大有兴趣的回头向昼矢求证,谁知却看到昼矢欲言又止的神情…… "哥哥?"小娟不安的看着昼矢:"以前每年你都带我去的……小娟今年不能去吗……" "小娟乖……"昼矢强扯出一丝微笑:"今年咱们在家里过好不好?" 小娟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但她仍故作无所谓的牵动嘴角,笑了起来:"没关系……反正每年都去……小娟也腻了……今年就不去了……" 昼矢心疼的看着妹妹强颜欢笑,心如刀绞,如果小娟的身体是健康的…… 涟儿轻轻扯扯昼矢,然后走了出去,昼矢领会,随后跟了出去。涟儿拉着昼矢走得远远的,确定小娟不可能听到才紧张的问:"小娟的病很严重吗?" 昼矢无言的点点头:"自小顽疾,难寻病根。原本只是身子有些虚弱,谁知今年变本加利,四肢开始失去知觉……而且吹不得冷风,总会高烧不止……所以,她已有近一年没有在夜里走出屋外了……" "可是小娟想看星星……我知道她很想看的!"涟儿不死心的问:"咱们不去爬山,就带她谷场的空地看,好吗?毕竟一年一次而已!" 昼矢摇摇头:"不一样……带她去爬山,只是因为山顶繁星密拢,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若非爬高,又怎么会有那般璀璨……" 涟儿的细眉扭做一团,很认真的思考了起来,忽然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什么?"昼矢怔怔的看着一脸兴奋的涟儿,一脸不解状。 夜幕悄悄笼罩天地,数之不尽的银色碎光交织成一溪浩淼银河,纸窗外只有远远的犬吠声,万物静籁,世间百态都沉浸在静谧的月夜下。静睡在床榻的小娟,两颊挂着阑干泪痕,浅浅的鼻息彰显她刚刚陷入沉睡…… "小娟,小娟,快起来看星星啦!" 涟哥哥的轻轻呼唤令小娟睁开惺忪的双眼,正想困惑的问他去哪里看时,忽然被眼前满幕的点点璀璨吸引住全部目光。她愕然的坐起身,看着'星星'在漆黑的小屋内低昂不定的飘逸飞扬着,密密麻麻,或停留在屋梁,或停驻在墙壁,两眼只能看到柔和的光芒覆满屋内,如同银河之中最美丽的星光都凝聚到了这里…… "好美……" 小娟张着嘴巴呆愣了半天,她伸出小手,几颗'星星'悠悠的落在她的手上,忽闪着比月光更加柔美的朦胧色彩,在小娟的眼眸中映出无比的惊喜与幸福。小娟兴奋的从床上爬起,虽然身子软软的无法立起,可是丝毫未减她的喜悦与欢愉,开心的大叫着:"哥哥!涟哥哥!你们看!星星到咱们家了!" 昼矢与涟儿相视一笑,都被小娟的笑容感染着,涟儿欢快的笑着,用手擦拭去额头密集的汗水……昼矢心中触动,如果不是他想到以萤火虫代替星光的妙点,小娟只怕要度过一个遗憾的生辰了……而且,在抓这近百只灵巧的萤火虫时,涟儿无比卖力的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小女孩努力的模样,也深深的烙入昼矢的心湖…… "谢谢……" 千言万语只能化做两个:谢谢。 涟儿回过头,甜甜的露齿一笑,那发自心底的善意微笑轻轻撩动着昼矢的心弦…… 第二章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扇在昼矢的脸上,他难以克制的栽倒在地,嘴角溢出红色的血水…… "若不是被缘心偶然发现那个小鬼在你家出现,你打算将谭琨他们已经发现你的真正身份之事何时告诉本宫?!"玄熠冰冷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寒意。 昼矢挣扎起身,跪倒在地:"草民不敢欺瞒,只是未及禀告殿下。" "未及?"玄熠哼笑一声,鹰般凶残的眸子中此刻更是杀机尽现:"是否连皇叔也知道时,你才'来得及'禀告?" "殿下,"缘心忧心的替昼矢求情:"事情并未走至最坏一步……" "未至最坏?"玄熠阴冷的一笑:"你以为谭琨为何不揭穿昼矢?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因为最佳时机未到!若让他逮到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以为他会保持沉默?缘心,你太天真了!到他反击之时,只怕已经是永不翻身之日了!" 缘心轻轻摇头:"殿下,并非世人都如你所想那般狡黠……" "本宫了解他……"玄熠的双眼之中涌现着令人难以言喻的逼人气势:"只怕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他……能做我玄熠的对手之人,绝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 玄熠微微笑起,柔柔的看向昼矢:"昼矢,你应知道背叛我会有什么后果吧?" 昼矢的身子轻轻一颤:"草民不敢……" "不敢就好。想你也不愿令小娟再也看不到翌日的阳光吧……" 昼矢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慌忙重重的磕起响头:"昼矢绝不会背叛殿下!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你只需记住今日你说过的话,莫要令本宫失望。" 淡淡的语调,却有着令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昼矢倾刻间已汗流浃背,难以克制全身的颤抖…… "大公子,大公子。"门外的小丫环轻轻的叩响门:"太傅派人来请,说是今日要研习儒法,大公子莫要误了时辰。" 昼矢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回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玄熠负手而立,淡淡道:"滚吧。" "是,草民告退……"昼矢战战兢兢的起身,几乎是踉跄的走了出去。 缘心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玄熠不由看向他:"怎么了?缘心?"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兄妹的,你又食言……"缘心柔弱的话语之中,透着深深的悲哀…… 玄熠笑道:"我只是吓吓他,怎么连你也信了?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时未遵守过?" 太多了……熠……太多了…… 缘心悲戚的笑了笑,目光渐渐投望远方…… 昼矢神情恍惚的向书堂走去,忽然被人拉至假山石后,竟是涟儿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玄熠是不是为难你了?我看到他进到你的房间后就觉得很不安……啊!你的脸怎么了?嘴角也破了!他打你了吗?!" 昼矢怔了怔,忽然醒悟:"是你让小丫环敲门的?" 涟儿点点头,随即又急道:"他为什么打你?" 昼矢的表情恍惚迷茫,犹如迷途的孩子:"他……知道你们找到我家了……" "什么?"涟儿愕然,马上慌张起来:"那他是不是怀疑你了?糟了!他会不会对小娟不利?如果怕你背叛他的话,只怕他会拿小娟的性命要挟了!" 听到小娟的名字,昼矢的身体再度开始颤抖,迷惘的眼神被越来越多的害怕与忧心覆满:"我……我没有背叛他……小娟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我知道!"涟儿急得团团转:"早知道我就一直装不知道了!这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他把小娟掳走,那咱们根本没机会救她出来!" "不行!"昼矢蓦然大喝:"我去救小娟!" 涟儿急忙扯住昼矢:"你疯了!就凭你自己一个人吗?!不行……咱们去找琨哥哥吧!他一定有办法!" "找谭琨?"昼矢一怔,找自己的敌人帮忙……?那不是更落实了'背叛'的罪名? "不行……" "什么不行!"涟儿急得直跳脚:"玄熠可以一夜灭掉谭府一门!你以为他不会转瞬间就除掉小娟吗?!快走啦!!" 语毕,不由分说拉起昼矢就往东阁跑去,已经毫无主意的昼矢懵懂的跟在涟儿身后。正在凉亭看书的谭琨见到涟儿儿与昼矢一前一后而来,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哟,快结成亲家果然不一样,真是形影不离,连探望谭琨哥哥都要结伴而来。" 涟儿哪有闲情与他打趣,扑过来紧抓住谭琨,大叫起来:"谭哥哥!你快想办法救小娟!" 谭琨一怔,看到涟儿神情慌张,昼矢目光闪烁不安,顿时认真起来:"怎么回事?从头到尾细细说来。" 涟儿急忙将事情大致情形复述一遍,谭琨抚着下巴沉思起来,两个孩子都不安而期待的看着他。谭琨的眼神中从未涵含过如此之多的复杂情愫,变幻的眸中光彩令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忽然,一丝精光闪过,但快得转瞬即逝,两个心急的孩子都未能捕捉到这一异样的光芒…… "只有一个办法……"谭琨淡淡道:"以不变应万变。" "这算什么办法!"涟儿气得叫了起来:"总不能等小娟真出事了才反应吧!" 谭琨无奈的摸摸涟儿急臊的小脸,看向昼矢,昼矢正以一种复杂意味的莫名目光看着他,不经意的对视令他慌忙低垂下头。谭琨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出的主意会是'将一切事情告诉王爷'?" 昼矢的脸微红,露出被看穿的窘相。 "也许你不会相信,虽然你我立场相反,但是我与涟儿却都不希望你与令妹出事。"谭琨淡笑道:"其实,即使我将你的身份尽数告之王爷,也不会动摇玄熠的地位。因为,第一、你不敢背叛他,因为小娟的性命悬于他手,所以你决不会承认是他主使,那么就算你被处死,也与他无关。第二、即使你真指认他,他也可推卸责任,拒不承认,那么你又多了一条诬陷皇子之罪,他依然无事。所以你根本动摇不了他,我想他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琨哥哥,他可以动摇玄熠的!涟儿紧咬着下唇,小小的脑袋里在急急的叫嚣着,可是,却不能说出来,因为很危险……如果昼矢真做了,就太危险了……可是,琨哥哥为什么会想不到呢……? 谭琨从发间摘下一枝柳叶状银簪,递予昼矢:"这根银簪你拿给小娟,叫她以后不论吃任何东西之前都以银簪试毒,以防万一。若无事最好,若真有事……也要小娟不动声色,那时咱们再做打算,毕竟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会打草惊蛇。" 昼矢握着银簪的手轻轻颤抖着:"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对我这么好……我……我是……" 谭琨爱怜的抚摸着昼矢的发丝,轻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妹妹筹集药费才会与玄熠沦为一党的,如果你是个心地很坏的孩子,又怎会如此心疼妹妹?你以为涟儿这个一向有仇必报的小鬼为什么不与你继续斗气,却开始帮你?" "我才不是小鬼!"涟儿当即不满的嚷嚷起来。 谭琨哈哈大笑两声,抱起涟儿连连赔不是:"是是是,涟儿不是小鬼,琨哥哥不该连实话也说出来了。" "琨哥哥!!" 看着一少一小旁若无人的嬉闹起来,昼矢忽然升起羡慕的感觉,他们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偏偏这种血浓于水的深情羁绊无时无刻不围绕在二人之间…… "我……"昼矢仿佛下定重大决定一般:"我的真名……叫昼矢……" 说出此名的一瞬间,就意味着他们的敌对关系正式解除,他将以真实的身份面对着眼前的二人。 "早知道啦!"涟儿翻翻白眼:"以为你永远不会说呢!" "啊?" 谭琨哈哈大笑起来:"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你的小娟早一心向着'夫家',将你的老底掀给涟儿了。" 昼矢张着嘴巴呆愣了半天,涟儿与谭琨扑哧一下笑了起来,昼矢也不由随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第一次有种庆幸的感觉……庆幸自己能遇到他们……真好…… 入夜后,涟儿换上白色锦锻睡袍,快步跳到软褥上,调皮的踢开被子。服侍的小丫环笑着将被子覆在这个不老实的小调皮鬼身上,轻轻吹熄烛火,安静的退了出去。涟儿闭上眼睛,正欲睡觉,忽然本能的睁开眼睛,胸口的位置一阵紧缩,他坐起身,难以言喻自己为何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是他披上外套,赤着脚走至窗前,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 忽然,涟儿低低的叫了一声,急忙奔了出去! "昼矢!" 一片漆黑的院子之中,昼矢愣愣的站立在涟儿窗前,目光呆滞,脸色惨白,发白的双唇轻轻颤抖着……涟儿奔到他的面前时昼矢好像浑然不觉,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事物占据了所有思绪。 "你怎么了?你不是去看小娟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没事吧?"涟儿不安的抓住昼矢的手,冰一般凉…… "死了……"昼矢的目光停留在涟儿的脸上,但又好像没映入他的身影,只是木讷的喃喃着:"死了……" "谁死了……?"涟儿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不祥的预感游遍全身,他紧张的摇晃着昼矢,大叫起来:"你说啊!出什么事了!" "小娟……死了……" 无力垂落的右手中,紧紧攥着一根银簪!那乌黑的一端正随着颤抖的拳头而闪动着死亡的色泽!昼矢握得如此之紧!仿佛那是残忍的凶手的咽喉!为什么连幼小的稚女都不放过!为什么!小娟睁大双眼,七窍流血的惨状久久盘旋在昼矢脑海之中,如同梦魇般挥散不去! 小娟……小娟…… "昼矢!你不要吓我!昼矢!" 混厄的脑海之中渐渐映入一个带着哭腔的孩童的声音,如同中邪般的昼矢稍稍回过一点神,胸口潮湿的粘稠感令他不由看向紧抱着自己哭泣的纤纤童子,瘦小的双肩在宽松的睡袍下微微颤动着,被水波覆盖的微红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哭得好不凄凉。 "涟……儿……?" "对!是我!昼矢!你哭出来吧!不要这样!求求你!" 耳畔中传入如同蛊惑的诱音:哭出来吧……哭出来…… 昼矢的嘴角抽动几下,哆嗦的双唇紧紧抿住,自喉间低低的咆哮出压抑的哀嚎。昼矢紧紧搂住怀中温柔的身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蹈草,将头埋入柔软的颈窝,那散发着淡淡乳香的气味犹如小娟身上那股甜甜的香味……终于,情感的大堤决裂,昼矢放声大哭起来,在这个温柔的小小怀抱中尽情宣泄心中所有悲痛…… 东阁的灯烛燃起,谭琨无言的看着两个哭得眼睛红肿的孩子以悲戚的目光望向自己,他披衣下床,轻轻挑动灯芯,只是不知怎得,手竟有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琨哥哥!"涟儿哭着抱住谭琨的腰际:"你要帮小娟报仇!帮小娟报仇!" "好……好……"谭琨的脸色有些异样,但他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涟儿乖,琨哥哥自有主意……" 忽然,一直没有声响的昼矢蓦然跪下,重重的向谭琨磕了一个响头:"谭公子!昼矢深知之前罪大恶极!死千次万次也难辞其疚!只是小娟之仇仇深似海!不能不报!若谭公子愿助昼矢一臂之力!昼矢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谭琨慌忙将昼矢扶起:"快起来!我本与玄熠不供戴天,就算帮你,也不过举手之劳,莫要如此在意。" "谢谭公子!"昼矢眼中生涩,再度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 "琨哥哥!那昼矢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要不要告诉王爷?" 谭琨摇首:"忘了上次我说过的话吗?没用的……除非……" 言语一顿,谭琨自嘲的心中笑起,此刻,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除非他自己亲口承认是他指使昼矢冒充皇子,那就令当别论。" "可是怎么可能呢……"昼矢怔了一下。 "怎么不可能?"谭琨淡淡道:"难道只有他与你二人之时,他也要做出不知情的模样吗?" "你的意思是……?" 谭琨轻轻点头,昼矢怔了半晌,眼中忽然闪过一线坚定:"好!就这么办!" 谭琨轻轻的拍拍昼矢的肩:"但你要知道一件事,小娟的死对你而言非同小可,但对于摄政王而言却无关痛痒,一个平民女童与一位皇子的取舍,太过明显……摄政王在乎的不会是玄熠害死了你的妹妹,他只会在乎玄熠会不会谋权篡位,会不会弑杀血亲!所以,你在套话之时莫要就你妹妹之事与他争辩,平白犯了心浮气燥的大忌,只要记得,让他承认他知道涟儿才是真正的皇子,是他指使你冒充涟儿!" 昼矢用力的点点头!谭琨不经意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最有力的证据以最配合的形式站到了自己这边……这个计划……很好…… 可是,不知怎的,谭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与昼矢细细的讨论过计划之后已经是四更天,开始渐渐泛白的天际提醒了屋内的人必须回到卧房了。涟儿一反常态的撒娇耍赖,说什么也非要跟琨哥哥一起睡,谭琨只得啼笑皆非的默许。于是,在昼矢告退后,涟儿自顾自的跑到床上大咧咧的躺下。谭琨躺到他身旁,轻轻的将被褥紧了紧,谁知涟儿一骨碌滚到他怀里,而且摆出不打算离开的架势。谭琨眼中满含宠溺与纵容,轻轻的抱住这个玉娃娃。 不知过了多久,在谭琨以为涟儿早已熟睡之际,涟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忽然传来:"琨哥哥……" "嗯?" "如果……小娟没死的话……昼矢永远不会站到咱们这边……对吗?" "……"谭琨不经意的僵直了身子:"也许……" "其实……玄熠这个时候杀掉小娟……并没有好处对吗……" "……" "琨哥哥……" "你想说什么?"僵硬的话语中不经意的泄露了一些负面的情愫…… "没有……"涟儿紧紧抓住谭琨的前襟,轻轻的抽泣起来:"我喜欢小娟……真得喜欢……可是我更喜欢琨哥哥……所以……所以……" 谭琨蓦然收紧环住涟儿的双手,紧紧的搂着…… 你太聪明了……涟儿……聪明的令我无措…… …… …… "大公子倒是越来越有派头,居然下贴'邀请'皇兄赴约,真是折煞为兄呢。"玄熠语含嘲讽,冷冷道。 昼矢放下紧握在手中平抚情绪的针包,那斑斑红痕带来的痛楚令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却也令他没有愤怒的扑上前来,格外冷静下来。 "九殿下日理万机,若不提前相邀,昼矢又怎么请得动殿下?尤其是出了那种事之后……"昼矢的眼睛里闪过无比的愤恨,两道目光恨不得化做利刃狠狠的刺到玄熠身上! 玄熠哼笑一声:"果然如此……你以为是本宫做的?" 果然不承认! 昼矢怒极反笑:"原来不是殿下做的?" 玄熠的脸色阴沉下来:"杀了你妹妹对本宫有何益处?若没有她,你又怎么会受本宫支配?她的死因尚待推敲,你是个聪明人,难道想不透这其中的奥妙?" 昼矢怔了怔,但马上压下心中慢慢涌起的困惑!怎么可以于此时此刻听信他的话?他的狡猾毒辣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怎么可以再中了他的计! "自然是因为她是证明我不是玄冰涟的最好证据!若摄政王知晓小娟的存在,必然可以查出我的身实身份!所以你斩草除根!" "哼,可笑。"玄熠冷笑起来:"莫非本宫是近日才得知你有个妹妹?居然此刻才下手?没想到你也是个蠢人。" 昼矢有些混厄起来,凌乱的脑袋之中,理智开始将疑问抽出,但情感又强迫自己不能一时迷乱而错失为小娟报仇的好机会!正如谭公子所说,玄熠能言善辩,会很容易被他牵着走……不行!若再纠缠下去,只怕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还是依计划行事…… "九殿下当初找昼矢前来冒充十三殿下,还借机除去谭府一门,本应一切尽在掌握,偏偏谭琨出逃,而且带着真正的玄冰涟来到摄政王面前,于是你慌乱起来。更何况真正的十三殿下已经越来越讨摄政王欢心,这已令你扼腕,偏偏在这时连你的棋子都暴露了身份,你怎能不乱了阵脚?就如同你一夜之间尽数除去谭门一样,你无非是重施故计!想尽早除去隐患!只是!为什么不来杀我!却杀了小娟!为什么!!" 玄熠不悦的皱皱眉头,有些不屑向这个已经被仇恨覆盖了双眼之人解释什么,反正这个小小的昼矢还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莫非我还能怕你不成?只是……到底是何人所为……?而且…… 剑眉微拢,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动。 昼矢为何说这些话?这些我早已知晓的事情他为何还要再故意复述一遍?简直就像……说给别人听! 玄熠一颤,犀利的目光迅速环视屋内,目光不由落到那道春江月夜图屏风上…… 难道……? "该死……" 玄熠低低的咒骂起来,本来就有些怀疑昼矢会因小娟之死而与自己敌对,但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还居然下了圈套! "看来你也发现了……"昼矢不掩解恨的喜悦,走到屏风前,恭敬的一作揖:"王爷,草民认为王爷已经了解了事情原委了。" 王爷?! 玄熠顿觉身体堕入万载冰窟之中,手脚瞬间冰冷起来…… 只见玄羯慢慢自屏风后走出,涟儿与谭琨跟在其后。玄羯望向玄熠,目光平静淡然,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就在这种毫无杀伤力的目光注视下,玄熠竟有种毛骨悚然的心悸,下意识的后退半步。 虽然自己可谓大权在握,皇位唾手可得。但这位摄政王皇叔却在众臣之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如果他对自己继位一事做出质疑,只怕也会功亏一篑!而且,最重要的是,深知黑暗险峻的自己,对未知的危机与潜在敌人的本能也令他对眼前之人有着莫名的惧怕,就如同,凶残的野兽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而且是远远强于自己的劲敌…… "熠儿……"玄羯云淡风轻的一笑:"你真令本王失望……" 第三章 昏暗的牢房内,仅有高处一个小小的通风口泄进一丝半点的阳光,借着微弱的光线,坐到草铺上的锦衣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墙角的蜘蛛在勤奋的织网。他一身锦服,珠光宝气,尊贵的气质与一副慵懒闲暇的神情,不禁令人怀疑他只是一时调皮跑到这里体验阶下囚的感觉而已。 "九殿下好有闲情怡致,"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居然如此轻松悠闲?莫非已知自己再无机会观鸟赏鱼,索性赏起蜘蛛来了?" 玄熠毫不意外的笑了起来,慢慢回首,望着牢门外那个面色不是很好的少年,深邃的笑容涌起:"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殿下还真是自信。"谭琨凉凉的说。 "当然是因为……"玄熠慢慢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某人的良心很不安……" 谭琨的手不经意的一颤,但他压低嗓音,刻意的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慌张:"若一夜之间除去百人性命的人都不会良心不安,那么又有何立场去要求别人良心如何?" 玄熠心情极佳的看着谭琨,双眸含笑,俊俏的面容愈发英气逼人,可是谭琨却莫名的感觉到没来由的烦燥,令他几乎要怒喝玄熠为何要这样看着自己! 仿佛看穿谭琨此刻的内心动荡,玄熠微笑着转移了话题:"你适才问我为何有此闲情?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从未觉得自己会在这里结束一生。" 谭琨哼笑一声:"莫非殿下以为弑杀皇子、意图篡位之罪轻如鸿毛?" 玄熠欢愉的笑着:"谭琨,敢不敢再与我打一赌?" 谭琨不屑的哧之以鼻:"殿下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兑现筹码吗?" 玄熠毫不理会谭琨的冷嘲热讽,淡淡笑着:"就赌,我三日之内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谭琨冷哼一声:"莫非殿下在等人劫狱?" "错,"玄熠自信满满的嚣张笑意涌现:"是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谭琨顿时怒不可遏!眼前少年的嚣张跋扈,仿佛在说这个十足的劣势在他眼中却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不论游戏的结局如何,都能令他乐在其中!而且,那种自信与胸有成竹犹如这场游戏从头到尾都由他掌控一般!令人气闷的扼腕! "而且,我还知晓了一件事……"玄熠故意拖着长腔,意有所指的笑着。 "九殿下有话不妨明说,若不想说也不必用激将法,谭某还没兴趣知道,所以要令殿下失望了。"谭琨冷冷道。 玄熠啧啧摇首,缓缓道:"我终于知道,某人为了打败我已经开始不择手段的应用卑鄙伎俩,这岂不说明……那人亦知,若光明正大,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谭琨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情愫如同严冬之中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单薄却凄绝的摇弋着良知的悬丝,岌岌可危的强制僵持瞬间出现崩溃,理智无比清晰的告诉良知,那费尽心力的冥思苦想,在那报仇雪恨的毅然光环下,以最低劣的形式实现,却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定义。原来,那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击败那个意气风发的光鲜少年,为了向他证明,自己并不输他…… 多可笑的理由呵,居然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华丽的伪装:为报灭门之恨、为报杀父之仇、为了社稷江山、为了黎明百姓、为了纠正正统皇权、为了回报涟儿的真心……所以到了最后,连自己都忘了…… 谭琨面如死灰,在他的预料中,玄熠一定会恶言相讥。可他仍然来到他的面前,仿佛自虐般想从他口中听到恶毒的话语,用污秽的辱骂来稍稍平息一下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可是,为什么得到的是赤裸裸的真相?毫不留情的撕开了故意忽略的真相……只是为了一个输赢,只是为了一个输赢啊!就牺牲了一个无辜少女的性命!只因为她的逝去是一颗最为有利的棋子!仅仅因为如此,就决定了她的命运…… 谭琨!你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谭琨的良知叫骂着。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耳中充斥着玄熠得意的大笑声!他痛苦的紧掩双耳,如同被梦魇追赶般不敢滞留! "谭公子?" 谭琨剧烈的一颤吓到了通报的小厮,谭琨自觉失态,强颜欢笑的说:"有什么事吗?" "王爷唤谭公子共进晚膳,正在观心湖的凉亭内候着呢。" "好,我马上就去。" 谭琨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涟儿平安顺利的登基为帝之时,再来为今日种种愧疚吧……现在,绝不能退缩! 在摄政王府中有一处另辟格局的别馆,如同写意山水诗画般自成意境,浓萌如盖的群生梧桐环绕润池,四周俱静,唯有潺潺溪水鸣涧悠长,一派如梦如幻的怡人美景。身处如此佳境之中,连心情沉重的谭琨都不由为之一缓郁闷。 "草民谭琨叩见王爷。"谭琨向凉亭之中悠悠品茗的玄羯行礼。 玄羯微微点头,示意谭琨坐下,然后道:"本王此次唤你,是有一罕物想与你分享,还望谭公子不弃。" "王爷折煞谭某人了。"谭琨的目光落到石桌上的一个密封的黑匣与砚台,不由好奇。 "这是远从西域带回的'沉墨香'。" 玄羯打开黑匣,取出一块金色锦布包裹,绣满名花秀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谁知,打开层层包裹的正中,居然只是一叠宣纸? 仿佛看出谭琨的不解,玄羯微笑着将砚台放置于宣纸一畔:"谭公子有所不知,此纸尊贵,近不得劣墨污渍,若非上等好墨配以绝世好砚,就无法保持白净鲜亮。若靠近下等浊墨,纸质变会发暗僵硬,慢慢变黑,如同浸入墨中,所以得此谑名:沉墨香。" 谭琨困惑的看着玄羯,本能的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不知他在暗示什么…… "其实,说白了,此纸原本可以一生纯净无暇,配以佳墨奇砚,题写绝世惊文,流芳千古,价值连城……"玄羯指着开始慢慢发暗的宣纸道:"可惜,它的身旁有着一滩污墨,白白污染了原本尊贵的宣纸,变得一文不值……先知精辟,曰:近·墨·者·黑。" 谭琨蓦然一颤,勉强笑起:"王爷在说什么?草民愚钝……" 玄羯的手轻轻的抚过沉墨香,眼中闪过惋惜:"涟儿……就是这上好的沉墨香……" 沉敛的目光缓缓抬起,谭琨忽然犹如被凶禽紧盯般无法动弹……玄羯的目光如剑般犀利,毫不掩饰其中的锐利! "谭琨,你是个奇材,可惜生不逢时……你与熠儿、涟儿、甚至昼矢同生于一个年代,注定你无法傲视群雄、功成名就,只因……你不够狠毒。"玄羯站起身,背手立于栏前:"若你不被你的良知羁绊,应该可以与熠儿一较雌雄……可惜,只怕今生你也胜不了他……" "草民不懂……"谭琨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你应知本王在说什么。" 谭琨如被雷劈般再难克制内心的动荡!他面色惨白的看着玄羯,后者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他。 连王爷也知道了……他知道是我做的…… "既然可以确认涟儿确系先帝血脉,那本王自当竭力栽培!也自然容不得这上好沉墨香平白因一滩浊墨而沦为一纸废物!"玄羯逼近谭琨,后者不由后退数步:"本王会为涟儿除去一切屏障,力保他平安登基!所以本王明知熠儿冤枉,却不点破,皆因他城府太深、心狠手辣,难保不会危及涟儿,所以只能尽早除去!至于你……" 玄羯龙眸半拢,缓缓道:"你举棋不定、摇摆不明,手段有余却心机不足。涟儿是未来帝君,容不得半点怯懦犹豫,一个踌躇的后果有可能是江山丧尽!所以,本王不希望他有个亲近的坏榜样在旁……" 谭琨怔怔的发呆,一时脑中嗡嗡无法思考…… "所以,本王希望你可以离开涟儿,永远……"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混厄的脑海中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孩童的莺莺欢笑,他调皮的伸着双臂讨抱,甜甜的冲自己笑着,轻声的唤着:琨哥哥…… 而自己,要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永远见不到……? "不!!"脱口而出最不甘的叫喊:"涟儿需要我!!" "不,他不需要。"玄羯淡淡的扼杀着谭琨最后的坚持:"你已不是显赫的谭家少爷,你无任何靠山、任何背景,你在朝廷之中犹如初生婴孩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这样的你,能帮到涟儿什么?相反,他贵为皇子,更是未来储君,他身边云集的将是泱泱众生的佼佼者,而他则是主宰群雄的帝王!这样的他,会需要你吗?" 颤抖的身躯,微抖的嘴唇,想说什么来反驳却偏偏无法说出……没错……他说得一点没错…… 可是……太忽然了……从未想过在没有天人永隔的情况下与涟儿分离……以为,那天的降临只会在生死之际…… 不甘心!怎么能甘心! "本王在江南一带赠你豪宅三所,万顷良田,算是玄氏一族对你谭家的一点补偿,你不日便可启程动身了。"玄羯淡淡道,但言语中的逐客令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王爷……" "谭公子,你也真心希望涟儿可以拥有一抚袖动荡河山的权力吧?你难道不希望他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帝君?" "可是……" "谭公子,不送了。" 谭琨怔怔的看着玄羯,太过急转的突变令他无从反应,不解于眼前的王爷为何如此执意要将自己撵离涟儿……?可是……那不容置疑的虎目龙眉以慑人的气势紧盯着自己,仿佛包含着最鄙夷的不屑…… 也许……我找到了原因…… 谭琨苦涩的扬起一丝笑意,深深的鞠了一躬:"涟……不,十三殿下就拜托王爷照顾了……草民告退……" 顿了一顿,谭琨抬起头,正色道:"适才草民去牢房内探视九殿下,他信誓旦旦声称三日内能光明正大的走出牢门,所以王爷切记要万般小心,此人狡猾难缠,莫要纵虎归山……" "谭公子莫非信不过玄某人?"玄羯一扬龙眉,语气不善道。 "草民不敢……"谭琨苦笑不已,那言语之中的敌意已经如此明显,连善意的提醒都成了意有所指…… "本王自有分寸,谭公子不必费心了。" "草民告退……" 谭琨无言的再鞠一躬,转身离去,委靡的背影透着几份沧桑无奈,显得有些凄楚…… "三日吗……"玄羯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锐:"熠儿,你果然还是稚气未脱啊……居然如此明白的告诉敌人三日之内会有变故……自信的后果很可能是满盘皆输啊……" 意味难明的微笑扬起在玄羯俊美的脸上,那笑容,有着太多的深意,所以,无人看懂…… 谭琨木然的移动着脚步,目光扑朔,犹如迷途的幼鹿般脆弱。他只是机械的向城门走去,大脑却一片空白,紧攥于手中的细软已经变形,在主人复杂的心情起浮下惨遭**…… 前方喧哗的人群令谭琨稍稍回神,放眼望去,朱红金兽环的城门紧闭着,城门前聚集了无数人在吵吵嚷嚷。谭琨微微皱眉,拉住一个在看热闹的青年,问道:"这位小哥,前方因何事如此吵闹?" 那人一脸好事的模样立刻回答道:"你不知道啊?太子玄赫带领三万大军从缅甸凯旋而归,因无入城令,便驻扎在城外等待宣见。谁知摄政王却下令关闭城门,无通关官文任何人等不得进出。结果两边便僵上了!嘿!太子殿下还真跟围城似的包了一圈,就这么等开了。咱们这些老百姓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那三万大军的阵势可是难得一见!" 谭琨微拢剑眉,不由陷入沉思。太子预定回朝并不是鲜事,但已经归朝却不宣不召,不得入城,又是为了什么?摄政王此举于理不合,莫非,另有隐情?脑中蓦然跳出玄熠的三日之限…… 玄赫的回朝虽然在预期之内,但不排除几日的延误,以三日为限……莫非,玄熠的变数就是玄赫的回朝?三万大军压城……将会掀起何等血雨腥风!必可扭转乾坤! 身体轻轻一颤,而玄羯,早在我说出玄熠的自负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他会走这一步吗?所以提前封锁城门,将三万大军关于城外,扣留玄熠,中断了他们的联系,这样,玄赫未收到消息前势必不敢轻举妄动…… 谭琨再度凄楚苦笑,摄政王果然名不虚传,目光深远,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辅佐,涟儿又怎会大器不成?而自己,还有什么用处……还是……离开吧…… 拿出官文,正欲上前,忽然人群之中一阵喧哗骚动。只见灰色的城墙之上一抹雪白随风飘扬,它的出现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耀眼的擒获了所有人的目光。守城的官兵慌忙奔去,只见那白衣之人轻盈的跃上石栏,拉开手中的黑色物体,只见一道火焰急窜上天!在空中划出一个醒目的弧线,闪着刺眼的光芒,向城门驻扎的军篷飞去…… 是信号! 谭琨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祥!官兵很快将那白衣少年拿下,但是,毫不反抗的少年气定神闲的好似再平常不过,亦或,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毫发无伤……?明明相距甚远,但谭琨却仿佛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个弱质纤纤的少年脸上扬起一丝淡如浮萍的笑容…… 他是……吏部侍郎之子,周缘心?那个信号……与玄熠有关?? "快紧闭城门!!!" 谭琨放声大叫起来!可是守城的官兵哪有空暇去注意喧吵人群中的一声不明显的喝声?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城墙之上……于是,那道本为持有官文之人外出方便而虚掩的城门,如同激流洪水的突破口,一下子被汹涌的撞击击溃!一直以来的相安无事已经麻痹了守城官兵的警觉,一直安分的城外驻兵令他们已经遗忘了不让大军入城的背后深意,所以,皇城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 …… 浑然不知琨哥哥已经离去的涟儿,正躺在软席上午憩,丝毫不知安逸的王府外,已经风云变色、杀机四起!直至不寻常的厮杀声已经传导至内厢,涟儿才混厄的睁开惺忪的双眼,有些大梦初醒的困惑,无法立即明白出了什么事。忽然,三名身着银色甲胄的士兵破门而入!涟儿吓得一颤,慌忙爬起,正欲开口,谁知那三人竟挥刀便劈了过来! "你们是何人!" 涟儿狼狈的闪过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跌落在地,没时间喊痛,便拼命向外奔去! "来人呀!来人呀!" 平日总有丫环仆人守候的屋内竟空无一人!涟儿慌乱的四处寻找救兵。忽然身后一股疾风袭来!涟儿本能的闪到一旁!无数青丝飞起,发髻竟被生生削断!寒意划过头皮,涟儿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双腿有些发软,他只能借着身子的小巧闪进桌椅的间隙之中,在那些人挥刀狂砍的时候争取一点点逃脱的时间! 救命!救命!为什么没有人?下人呢?王爷呢?琨哥哥呢??怎么只剩下我……? "啊!" 后脊间一痛!涟儿当即栽倒在地!鲜红的血水迅速浸透宝蓝色的锦衫,涟儿脸色煞白,无数汗珠迸出,却无法移动身躯,有些认命的放弃了挣扎…… 莫非我要命丧于此?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去见娘啊…… "涟儿!!!" 熟悉的唤喊令涟儿混沌的意识蓦然清醒,但未及反应便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将自己包裹!紧接着,是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弥漫在身体周围!涟儿强挣着从严密的包裹之中露出双眸,却看到骇目的血水染红了大地……而那血水之中,浸泡着一条断臂…… "琨哥哥!!!" 涟儿惨叫出声,谭琨强撑起身体,尚存的右臂当即将涟儿紧紧的搂入怀中! 幸好……我赶回来了……幸好……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下,一语不发的再度袭来!谭琨蓦然抚向伤口,将满手血腥洒到最前方的那人脸上!那人反射性的一闭眼,谭琨当即冲上!以身体重撞而去!趁那人踉跄之际一把夺下长刀!一记反手直直刺入第二人体内!耳边呼呼作响,谭琨急忙闪过,脸颊却忽然一阵火热!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劈刀砍去!刚解决了二人,适才险些跌倒之人已经扑来!谭琨忙举刀封住他的突袭!双刀碰撞!迸出寒光!二人纠缠起来! 但重伤在身的谭琨很快便支持不住,眼见险象环生,频处下风,谭琨的心也随之一分、一分下沉……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闪入二人的眼帘,两人均为一愣。只见涟儿蓦然抱住那人的小腿,死死得不肯松手!就在那人低头欲除掉腿上的累赘之时,谭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而去!尖利的刀尖刹时贯穿脖颈!那人愕然的看着谭琨,直直的倒下,再无动静…… 涟儿的小小身躯也随之倒地,明知那人已死,却无力松开双手…… "涟儿!!" 是琨哥哥…… 涟儿艰难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面色痛苦的谭琨,只是,琨哥哥那么痛苦的表情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因为我……?毫无血色的双唇轻轻哆嗦一下,涟儿强挤出一个看似调皮的笑容:"琨哥哥……涟儿很勇敢吧……" "傻瓜!笨蛋!若你有所闪失要让琨哥哥怎么办!!" 涟儿嘿嘿的笑着,背部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的呼吸虚弱却急促:"琨哥哥……快去找大夫……你还在流血……" 声音轻轻的隐没,眼睛缓缓闭上,轻轻的,笑了一下…… 琨哥哥没事……太好了…… "涟儿!!!" 谭琨悲戚的哀嚎声冲破云霄,久久的徘徊在死寂的王府上空…… 空中飞过的不祥乌鸦停留在枝头,看着一个失去胳膊、浑身是血的少年抱起一个衣服被血浸湿的孩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血水,一滴、一滴坠落……然后,少年无声的倒下,但仍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孩子,仿佛潜意识仍在固执的保护着他…… 大批人马奔跑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有人在向这边迅速靠拢,但血泊中的人儿却已不能知晓…… 一双鹿皮官靴慢慢走至倒地的二人前方,慢慢弓身,探向谭琨的鼻息,然后,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慢慢堆砌到英朗俊俏的面容上。 "谭琨,你真命大,这样都死不了……看来,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九弟,你要如何处置他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那人慢慢回过头来,有些脏皱的衣服也不能掩去他通体弥散出来的锐利英气,俊秀的面容此刻挂着一如即往的狂傲与自信,他的话语中加杂着几分得意:"自然是好好招待他了……" 当朝太子---玄赫的目光落到那个小小的身躯之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九弟,那十三弟他……" "皇兄,你的十三弟在后面呢。"玄熠微微笑着。 随从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孩子推开前方,他不是昼矢还能是谁?口中被塞满布巾的他,蓦然瞥见倒在血泊中的谭琨与涟儿,顿时像疯了一般向前扑去!却被一阵无情的暴踢而栽倒在地。两只眼睛死死的盯向玄熠,双目仿佛能迸出火花一般! "不过……"玄熠仿佛没有看到那双仇恨的眼睛,笑得十分温柔:"这个可爱的弟弟很不幸的遭到了谭府余孽的毒手……可悲可叹啊……" 温柔的话语之中却透露出无情的杀意!昼矢毫不惧怕的怒目相瞪,却只得到一个冷冷的笑容回应。玄赫无言的沉默着,他慢步走至涟儿身畔,蹲下自语道:"不论如何,让这个孩子入土为安吧……" 忽然,玄赫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芒,他将手放至涟儿鼻间,一缕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幽幽的触碰到手上…… "他还活着。"玄赫缩回手臂,看向玄熠:"要如何处置?" 玄熠半眯起眸子,忽然挂起孩子般顽皮的神色:"皇兄,他明明已经死了啊,我看也别入土为安了,在身上绑几块大石直接葬于湖中岂不风雅?" "唔!!" 昼矢拼命的摇头,死命挣扎着!却被众人按倒在地无法动弹。玄熠笑着一扬手,几名手下立刻将涟儿抱起,手脚利落的在他身上绑上几块沉重的大石!玄熠一直笑意盈盈的看着,看着他们将那个孩子抬到湖畔,用力抛出,在湖中惊起一大片水浪,沉石带着娇小的涟儿,迅速沉浸下去…… "好弟弟,"玄熠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这清澈幽美的静湖,很适合你呢……" 玄赫仿佛不忍心般别过头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昼矢的身子颤抖着,泪水布满脸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湖中的涟漪慢慢归于平静,仿佛那里没有沉入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四章 "琨哥哥,"坐在自己膝间的孩子抑起头,冲自己甜甜的笑着:"涟儿想亲手栽一颗果树,结出的果子只给琨哥哥吃。" 爱怜的抚摸着怀中孩子的长长青丝,任由他不老实的扒在自己肩头,凑到自己耳边轻声说:"涟儿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涟儿,最喜欢琨哥哥了!" 笑了,不由自主的笑了,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溢开,一点、一点撩动着心弦…… "可是……" 涟儿的小手轻轻的松开,从自己的身上跳了下去,快步的跑到远处,然后慢慢回过头,轻轻的笑了笑:"涟儿要走了……再不能跟琨哥哥在一起了……" 涟儿? 涟儿的笑容依然甜如蜜糖,只是,眼中仿佛有几分不舍……他冲自己轻轻的摇摇手,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向远处走去…… 不!等一下!涟儿! 无论怎么想喊,都无法发出声音。无论怎么想追上前去,却都移不动步子…… 涟儿!不要走!为什么要丢下我?你也觉得我帮不上忙了吗?我已经没用了是吗……? 我以为自己天资聪颖,我以为自己才高八斗,我以为自己心机不下诸葛,我以为自己很能干……可是……我输了……我输给了玄熠,一次又一次……我输掉了谭府上下百十口性命……我甚至输掉了自己的良知……最后的最后,我连涟儿也输掉了吗……? 谭琨,你是个失败的人……太失败了啊…… 忽然一阵剧烈的痛楚令谭琨的神智蓦然清醒,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加难忍的痛楚与沙哑的惨叫!他有些懵懂的痛苦着睁开双眼,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挂着得意而跋扈的笑容近在咫尺的注视着自己。 玄……熠……? 玄熠故作婉惜的啧啧摇首:"誉满天下的京城第一才子如今竟如此落魄,真是可悲可叹啊。" "涟儿呢……?" 如火般燃烧的喉间只能迸出谭琨唯一能想到、也是唯一想说的话…… "呵呵,谭大公子还是有空关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玄熠伸出手,以令人惊悚的温柔轻轻的抚摸着谭琨的脸颊:"可怜这张曾经迷倒无数芳心的俊秀面容……就这么毁了……" 谭琨有些迷茫的看着玄熠,周身无法动弹的他甚至不能抬起手抚去这种令他不适的触摸。 只是……为什么感觉不到手指划过皮肤的触感……?反而……能感觉到玄熠的手似乎没有顺利的滑过肌肤……仿佛……他触碰到的是一件布满凸凹不平的瑕疵品…… 难道……? 蓦然想起先前的激战中时,脸颊曾经一片火热,只是那时形势过于紧迫而未及细想…… 谭琨眼中的困惑褪去,转而换上释然的淡漠,玄熠饶有兴趣的将这个细小的变化收录眼底。 "看来只有我婉惜……谭公子好像并不在意呢……"玄熠恶意的一笑:"只是,断去一只手臂,成为废人,不知谭公子还能否如此释怀?" 谭琨的目光轻轻动荡一下,然后,一个轻如浮萍的浅浅微笑扬起:"它护住了谭某人一生之中最为珍贵的宝贝,断去,也其所了。" 玄熠的脸色一沉,俊美的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因为本应为处境沮丧或慌张的谭琨,却偏偏一副万事都无所谓的淡然模样!好像只是自己在暗爽着一些对谭琨来说根本不重要的东西!可恶! "哦?可惜……这最为珍贵的宝贝,到最后却没有保住……" 谭琨惊得一颤,愕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无比阴险的少年,急切的低吼起来:"涟儿在哪里!你把他怎么了!玄熠!" 玄熠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笑着:"毁容、断臂,一代风流才子落得如此境地,谭琨,你可曾后悔?" 谭琨忽然笑出了声,他轻声道:"我谭琨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不能亲眼看你身败名裂,亲手毁你锦绣前程。" 玄熠怒极反笑,啧啧道:"不过,我倒是有幸亲眼看你身败名裂,亲手毁你锦绣前程,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谭琨紧抿双唇,双目平静的直视玄熠,毫无怒意,心平气和的没有丝毫波澜。玄熠饶有兴趣的用手指轻轻划着谭琨的眼睛轮廓,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不知道这么漂亮的眼睛少一只会什么样呢……?" 谭琨轻轻的、轻轻的笑了,仿佛看透一切一般,微拢的长眸,借由微卷的长长睫毛掩去了瞳孔之中的情感,独剩下一个淡漠世事的眼神。 玄熠看到谭琨如此平静的眸子后,不由恶意的笑了起来:"本宫倒真好奇会有什么事能令你惊慌失措……双目失明,双臂尽断,双腿残疾,能否令这张冷静的脸稍稍失色呢?" 听着玄熠带着笑意的话语,谭琨的心一点、一点下沉着,仿佛看破一切般,谭琨眸中只剩唯一一点执着…… "涟儿呢……?" 一股无名火起,玄熠重重的扇了谭琨一耳光:"那个小杂种早沉到湖底喂鱼了!你省省吧!" "什么?"谭琨仿佛不能理解一般愕然的呆了半晌,忽然抓狂一般疯狂的挣扎起来:"不!!你骗我!!玄熠!你骗我!!不可能!!" 玄熠死死制住谭琨,恶毒的阴笑着:"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本宫会养虎为患吗?留着你可以调剂本宫兴致,留着他却会玩火自焚,你以为本宫是那种鼠目寸光的无知小卒吗?" "他是你弟弟!!"谭琨双目迸血,目睚欲裂。 "那又如何?"玄熠哼笑一声,满眸不屑:"本宫从不相信什么骨肉亲情!" "玄熠!!!"极尽一生之中最深切仇恨的愤怒狂吼,只能唤出一个名字:玄·熠! "殿下,东西准备好了。" 几名侍从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俯到玄熠耳边轻声耳语,玄熠微皱眉头:"知道了,本宫即刻便去。" 语毕,手一摆,其它几人立刻上前,将谭琨架起。谭琨混厄的颤抖着,直至全身凉冰才微微回神,本能的游出大桶水面,只见玄熠微笑道:"谭琨,你与玄冰涟可谓患难与共,不如感同身受一番,体验一下溺水之苦如何?" 一顶木盖压来,谭琨被重新压回水中,顿时冰水灌入口、鼻、耳中,一时无法呼吸不由剧咳起来,可是剧烈的咳嗽却令更多的水灌入体内!拼命挣扎着扑出水面,却只能撞到一块厚实坚硬的木板,纹丝不动,隐隐传来装钉的声响更令谭琨绝望了几分。可是,一个强烈的想法却充斥着他的脑海:不能死!不能死!怎么可以放过玄熠!怎么可以!! 玄熠在巨桶外敲敲盖顶,笑着说:"谭琨啊,别说本宫没有提醒你,这水与盖之间大约有一寸的空隙,若你不死命挣扎,待水静下来,自会有半分生机。而且你若细看,可看出盖顶有细缝数道,也不会令你窒息而亡,你可比玄冰涟幸运多了!哈哈哈!" 桶内的扑腾声顿时停顿,哗哗的水声变得缓慢轻柔,玄熠不由啧啧:"你的求生欲望果然超出常人……" 语罢,他回首对下人道:"好生看守着,若让他逃脱,本宫就要了你们的命!" "是!"众人不敢怠慢,忙齐声应道。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紧紧攀于光滑桶面的双手几乎失去失觉,将头艰难的抑起,鼻尖露出水面,**着仅有的一点点空气。除了鼻端外,整个身体都浸于水中,双脚吃力的扑腾着,仿佛想在无形的水中找到一个支撑点。可是,好难保持住身体的平衡,鼻中不断的灌入水波,吃进的冷水令喉间痒的直咳,可浸于水中的嘴巴剧咳的下场是生不如死的窒息感。从未想过世间竟有如此折磨,残忍却不带血腥,只有无尽的悲哀挣扎与痛苦的意识徘徊于生与死的交界处…… 涟儿也曾经如此痛苦的在无法逃脱的窒息中挣扎吗……? 涟儿…… 一袭白衣的少年倚在床畔轻轻咳嗽着,本就纤弱的身躯在宽松的衣袍之中愈显单薄。一向白净的脸上此时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如同被潮水虚掩的眼眸透着点点水光,雾气沾染了睫毛,缺乏血色的双唇轻轻的抖动着。看着这个仿似泡影般一触即碰的少年,玄熠不由揪紧了心头。 "缘心!" 周缘心抬起头,虚弱的一笑,颤巍巍伸出一只手。玄熠慌忙握住,将缘心顺势搂入怀中,带着责备怒道:"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身子本来就弱,居然还感染风寒,想令本宫心疼吗?" "不妨事的……"缘心的声音有点柔弱,他微微抑首,轻声道:"找到摄政王了吗?" 玄熠皱眉,有些负气的闷声道:"没有!这个狡猾的老狐狸!闻风而逃!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咳咳……你要小心……这位王爷不如小觎……" "本宫自然知道。"玄熠爱怜的轻啄缘心粉色的耳垂一下:"倒是你,才真是令本宫放心不下……" 缘心倚偎在玄熠怀中,两眼不知不觉间泛起水潮,他微微低头,令玄熠无法察觉,一如平淡的声音轻声问:"那……涟儿呢……?" 玄熠眼波一动,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平静的说:"想来是与那摄政王一同逃了。" 缘心莫名的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有点悲伤,有点失望…… "那谭琨呢……?" 玄熠微微一皱眉:"据闻他早一步出了王府,本宫正下令搜寻。" "昼矢呢……?" "还未找到……"玄熠有些心烦心躁起来,要对眼前的冰雪人儿说太多的谎言,令他不由焦臊:"你就不要再担心这些事了,好生歇息才是。" "嗯……我是乏了……" 缘心轻轻的闭上眼睛,挂着浅浅的笑容,由玄熠的怀中离开,无言的躺到牙床上。玄熠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异常气息,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 "你休息吧,本宫过会儿再来看你。" 俯身轻轻的吻在缘心的发丝上,浅浅的曼陀香加杂着一缕暖意,不经意的扑入鼻间,令人不禁安心。 缘心,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是为了什么如此努力的想要爬上云端……只因,我想携着你的手,一同享受群臣百官匍匐在脚下的喜悦,一同站在高高至上的顶峰傲视天下,没有任何人敢违逆你我…… 望着缘心静静熟睡的面容,一丝温柔的笑意涌现在玄熠的脸上。 "你们好生照看着,如果他有什么事情的话,小心你们的狗命!" "是!" 战战兢兢的跪倒一地人,玄熠不耐的摆了摆手,起身向殿外走去。仍跪立在地的下人们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正暗庆那个阴表晴不定的主人离去时,忽然,躺在床榻上的人儿悄悄的起了身。 "周公子?" 周缘心淡淡的笑着,目光平和的如同悄悄绽放的昙花,迷醉婀娜,却,一触即逝。 想要沉溺的欲望一直叫嚣着,越来越小的力道已经无法抵抗那股下沉的沉重,十指在光滑的桶壁上划出道道抓痕!那是不甘坠落的求生欲望!被水洗去的红痕丝丝缕缕的浸在水中,指尖断裂的伤口已经被水浸泡的鼓肿惨白。可是!依然拼命的抓着!不能死!不能死! 已经不是不想死的渴望在支撑着谭琨以惊人的毅力在生死线垂死挣扎,而是---不能死! 怎么可以先玄熠一步死去?怎么可以什么也没做就死去?怎么可以不报灭门之恨就死去!怎么可以不为涟儿报仇就死去!怎么可以!! 忽然,郁闷的窒息蓦然消失,黑压压的头顶豁然开朗!谭琨立刻扑出水面,大口大口吸入得来不易的空气,混厄的意识甚至无暇思考怎么会忽然间重获自由。 "谭琨,玄冰涟在玄赫手中,你一直往南走会有一道小门,快快逃命去吧。" 谭琨咳出肺中的积水,呼吸不稳,抹去脸上的水珠,有些意外的看向来者。 "怎么会是你……" 一场未知的变故,在玄熠毫无警觉的情况下,悄悄的展开了。 "你说得是真的吗?!"玄熠一把紧抓住陈朔的前襟:"你真得在太**看到玄冰涟了?!" "属下不敢欺瞒殿下……"陈朔费力的从几乎要窒息的紧锢中挤出断续的话语:"但属下亦不敢确定那孩童是玄冰涟,只是背影身形都非常之像……" 玄熠重重的甩开陈朔,愤怒的一脚踢翻身旁的青瓷圆墩,哗啦的碎裂声一如他此刻内心的震动!那个小杂种还活着吗?!还活着?! "玄赫……"玄熠阴沉的眸中划过如野兽般疯狂的杀意:"你敢背叛本宫吗……" "立刻派人去湖中打捞!如果没有那个小杂种的尸体……"阴森森的话语从齿间迸出:"就立刻领兵杀入太**,鸡犬不留!" "遵命!"陈朔忙领命而去。 "玄冰涟……本宫不会让你再有机会危胁大业!" 而灯火通明的太子寝宫内,太子玄赫正细心的端着一碗汤药喂予半躺在床上的小小孩童喝。那个孩子虽然乖乖的喝着药,却一直以一种警惕的眼神凝视着玄赫,那双如星般闪烁着碎星光泽的大眼睛中难掩几分困惑。 "如果太苦的话,皇兄给你备了凤梨水,要喝一点吗?涟儿?"玄赫笑着说。 那个孩子,正是被投入湖中的涟儿! "你不是与玄熠是一伙吗?你怎么会救我?你有什么目的?"涟儿大声道。 玄赫温柔的笑了起来,爱怜的伸出手抚摸着涟儿的脸颊,这个温柔的小动作令涟儿一时怔住,连挣脱都忘记了。 "首先,你搞错了一件事,不是本宫救的你,是别人救了你又拜托本宫照顾而已。"顿了顿,玄赫的眼神愈发温柔了几分:"其次,为何本宫要有目的?你忘记了小时候的事吗……" "小时候?" 玄赫放下药碗,托着下颚,笑得带有几分甜蜜:"很多年以前吧……父皇还在世的时候,你、我、熠儿、还有其它皇弟们总是腻在一起玩。当然,你、我、熠儿三人是最要好的。那时你才刚会走路,总是笨手笨脚的追在我跟熠儿的身后,我俩跑得很快,你不可能追上。可是摔倒的时候,你却从来不哭,只是伸出小手,带着想要哭的表情看着我跟熠儿。呵呵,那个时候,我跟熠儿便会比赛一般跑到你身边,抢着抱起你,因为那时的你会笑得很甜,还会用很可爱的声音叫着'皇兄'。" 仿佛回忆起儿时的快乐时光,玄赫的笑容十分幸福,他看向涟儿,难掩眼中的宠溺疼爱:"因为我年长,所以总是比熠儿快一步,他为此常常与我生气呢。可是,向来什么事都让着他的我,却独独在疼你这件事上从不让着他……有时候,真难解释为什么呢……" "太子殿下……"涟儿乍听到儿时的情景,有些难以置信,玄熠与眼前的男子,都曾十分疼爱自己? "太子殿下?"玄赫无奈的笑了起来:"想再从你口中听到'皇兄'二字已经是奢想了吧……" "我……我不相信你说的!不可能!那个玄熠怎么可能会疼爱儿时的我呢!他明明恨我入骨!" "是呀,他恨你入骨……"玄赫的目光缓缓投向远方:"可是在你五岁之前,他确实把你当做亲弟弟般疼爱着。熠儿从小就戒心很强,皇子之中,除了我以外从不与任何人亲近。而且就算亲近我,也只是因为我显赫的太子身份可以对他有利吧……可是他却毫无保留的疼爱着你……你不记得吧?那时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只要开个口,熠儿就算把自己的让出来也会满足你,就是这样无所求的宠着你……" "你胡说!不可能!!" "如果不是你五岁那年发生那件事的话……"玄赫轻叹一口气:"你的母妃---淑妃甚得父皇宠爱,而熠儿的母妃---贤妃同样甚得父皇宠爱,为了皇后的名衔,淑妃处心积虑的想除掉贤妃,终于,让她等到了一个机会……"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 涟儿忽然害怕的捂住双耳,不祥的预感袭卷心头,身体因惧怕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而微微颤抖起来。 "你必须听!因为那是你的九皇兄痛恨你的真正理由!"玄赫紧紧抓住涟儿的双手:"贤妃在入宫之前就有位青梅足马,入宫之后更是与那人藕断丝连,她从无意争夺皇后之位,可是淑妃在知晓这件事后立刻禀告给父皇!你能想像一个帝君的嫔妃做出背叛夫君的罪名有多大吧!所以贤妃因为惧怕父皇的报复,而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她放了一把火,将自己活活的烧死在火中!" "别说了!别说了!" "而你知道贤妃死前还做了什么吗?她把熠儿绑在柱上!不许他逃脱!因为她害怕父皇会迁怒熠儿,所以要带着他一起走!熠儿不想死,可是却无法挣脱绳索!在熊熊烈火之中,与他已经丧失理智的母亲呆了近两个时辰!他是眼睁睁着看着贤妃是如何被火烧死的!由一个完整的美丽女子变成一块黑色的焦土!你能想像他的感受吗?他当时只有十三岁!十三岁而已!!" "不!!"涟儿呜咽着,拼命摇头:"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啊……" "没错……不是你的错……"玄赫轻轻的抱住涟儿:"可是同样的,也不是玄熠的错啊……当他从那火中被救出后,整整三个月都没有说话,一场火,足以烧去一个少年的童贞,烧去他的所有情谊!他如何不恨那个害他母子至此的淑妃?又如何不恨那个女子最宝贝的独子?也许,正因他对你额外疼爱,才更加痛恨你吧……" 涟儿一直哭泣着,也许是为心目中最为圣洁的娘亲的另一面所惊震,也许是为九皇兄的不幸,也许是为自己想不起这段过去,也许,只是想为这一切而痛哭一场…… 第五章 金戈铁马之声惊醒了不知不觉间沉睡的涟儿,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在玄赫的怀中睡着了。玄赫面色凝重,将薄毯披到涟儿身上,柔声道:"涟儿乖乖在这里等着,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明白吗?" 正欲走出大门的玄赫忽然脚步一顿,沉思了一下:"如果再度打开这道门的人不是我,你就立刻逃走,知道吗?" "等一下!"涟儿慌忙叫道:"出什么事了?外面为什么那么吵?" "正因为受过很重的伤,所以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玄赫轻轻一笑:"而一旦相信,往往会毫无保留,正因为没有保留,所以,被背叛时,会更加愤恨吧……" "等一下……"看着背光的玄赫那丝仿佛随时飘走的微笑,涟儿莫名的心酸起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为什么救我?为什么选择了救我而背叛玄熠?为什么…… 玄赫淡淡的笑着,望向空中那轮通明的皎月,仿佛没有听到近在咫尺的厮杀声,脸上露出很神往的浅浅笑容:"如果……能再回到当年那般无虑的童年该多好……玄赫、玄熠、玄冰涟,三个亲密的好兄弟,没有皇权、没有王位、没有仇恨、没有计谋,只有在一起分享快乐的喜悦……那该多好……" 门轻轻的虚掩上,涟儿呆呆的坐在床上,忽然将头埋入毯中,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记得这些啊……我只记得玄熠的杀母之仇,我只记得谭府的灭门之恨,我只记得与琨哥哥的约定……可是为什么,那个人要告诉自己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呢?令自己该死的出现了动摇!不能这样的……玄熠是仇人啊!玄赫与玄熠是一伙的,也是仇人啊!我怎么可以相信他的话呢!不可能!不可能的!就算小时候真得在一起过……也不可能如他所讲那样啊…… 脑中没来由的闪过零星的片断,遥远而童稚的笑声,两抹高大的身影,还有自己拼命追赶的喘息……那是真实存在过的,深埋于记忆之下的东西……追赶的孩子是自己……那被追的那两个人呢……? 涟儿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不肯接受般拼命摇着头,却从喉间无意识迸出含糊的呼唤:"大皇兄……九皇兄……" 燃着火团的飞箭如流星般射入殿内,玄赫无奈的苦笑着:如此明目张胆的杀入太**,就算你解了心头之恨,待明日你又要如何向群臣交待?不论怎样,我依然是太子,而你只是未登大典的普通皇子一名,以下犯上之罪足以令你痛失储君之位。即使这样,你也痛恨得非要杀进来不可吗…… "殿下!火烧东宫的罪名可不小啊!"陈朔心有余悸道:"如果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 "你怕什么!出了事自有本宫担代!怕死就快滚!" 火光之中的玄熠,犹如被凶灵附身的夜叉!红色火光映射全身,如同浴血的猛禽!眸中的狂嚣杀气,连身旁的人们都不由为之胆怯。这是怎样一只失去理性的野兽!只想毁灭一切来发泄心中的仇恨吗? "殿下!有数万精兵由外围攻上!"一名将领急忙禀告。 "混帐!玄赫还在里面!万宗归元佩也在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人调兵谴将!" 但随着越来越近的兵刃相抵的声响逼近,玄熠不得不策马跃上高地,望着宫外如同白昼般的火把将整个东宫团团围住,自己的数千士兵很快被淹没在如潮水般迅猛的洪流之中。 "殿下!快撤吧!" "混帐!"玄熠夺过长弓,点燃箭头,瞄向东宫的牌匾,一声大喝随着飞翔的利箭迅速飞前:"玄赫!!!" 火花燃起,烫金的先祖御题大字很快被火苗吞噬,越来越旺的火光几乎映红了整片天际!整个东宫焚于狂嚣的火龙口中!惊叫声、厮杀声、仓促逃命的人群,百年宫殿开始倾倒,玄熠站立于蒸腾热气前端,目光凌冽的注视着熊熊烈火,嘴角扬起一丝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微笑。 又是火……总是这般强势的吞噬着万物,只能感觉到它的强烈温度,却捕捉不到它的一星半点……只能被它恶意的舔舐灼伤着皮肤,却犹如影子般躲闪不及,甩也甩不掉,挣也挣不开…… "殿下!!"陈朔惶恐的望着渐渐逼近的大火:"太危险了!" "危险?"玄熠慢慢回头,冰一般寒冷的笑容在炎狱般的火光中竟如鬼魅般悚人:"本宫说过,胆小之人就不要跟着本宫!因为你永远无法跟上本宫的步伐!危险吗?不,更危险的还没有出现。既然已被包围,那么与其坐以待毙,本宫更愿意选择……" 陈朔腰间的佩刀忽然一轻,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在夜幕中划过一道银弧,飞扬的衣袂,狂傲的笑容,万载寒冷般阴冷的笑容…… "……同归于尽!" 陈朔错愕的看着玄熠,忽然打了个冷战,这个人疯了……一定是疯了…… 看着玄熠手持长刀,大步向火光走去,陈朔震惊的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无助的看向四周,渴望有谁可以出现阻止住他的疯狂举动,任何人都好!阻止他去自杀! 突然,四骑骏马不知从何处跃出,将正在前进的玄熠团团围住!玄熠当即举起长刀,敌视马上的四人。那四人将他的四周围堵,然后跳下马背,跪立在地:"余等代王爷恳请殿下三思!" "王爷?"玄熠皱眉:"哪位王爷?" "殿下,"其中一人抬起头,不带感情的看着玄熠:"有王爷相助,何愁大业不成?只待杀出重围,另谋时机便可荣登大典。何苦拘于此时此刻?它日要杀要剐还不是随殿下高兴?" 玄熠轻扬眉头,眼中的疯狂渐渐消殆,转而代替的是内敛的沉寂,仿佛在思考掂量着其中利弊,然后,一丝轻笑扬起在俊美的脸上。 站立在山丘顶峰谭琨望着远处越来越大的火势,紧锁的眉头更加阴沉,他紧紧握住手中那块可调令三军的历代皇帝之信物---万宗归元佩,目光中闪动着犀利的光芒:玄熠,没想到你真得飞蛾扑火! 不由想到当自己奄奄一息的来到玄赫面前时,他竟会将这块金佩交到自己手中,他说如果玄熠派兵围剿东宫的话,就由自己拿着此佩调兵营救。却没想到,真得被他料中了…… "大人!您看!" 谭琨看着东宫方向忽然射出一道绿色火焰,不由蹙眉:"是己军暗号吗?" "回禀大人!并非我军信号!" 谭琨低头沉思:如果不是我军的,莫非是玄熠?可是他的几千精锐早已磨耗至不足百人,这个信号又能掀起多大波澜? "谭大人!!"一名士兵慌慌张张的奔来:"不好了!前方军士忽然阵形紊乱!好像突生变故!" 谭琨一惊:"立刻去探!" "是!" 空置的左肩被凛冽的夜风划过,异样的冰冷令谭琨的心中一阵酸楚,用仅存的右手轻轻抚过脸颊,那道不平的伤疤擦痛着划过的手指……他只动摇了一下,便立刻恢复了原有的精锐与冷静,因为他知道此刻没有空闲去悲叹自己的遭遇!解除东宫之患,平安救出涟儿才是当务之急! 谁知捷报未到,噩耗频传,前方四名将领均被人取首级于无声无影之中,周围的人甚至只看到一道人影闪过,将领便已栽倒在地,身首异处。顿时兵心动荡,乱了阵脚。仿佛约好一般,凭空出现数千骑骑兵,护着玄熠等竟硬生生的杀出重围! 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明显的裂出一道缺口,一列骑兵飞快的窜出重重包围,谭琨无力的倒在坐椅上,用颤抖的手掩住双眼。 "是……影卫……" "什么?"众士兵哗然,是传说中,保护皇帝的十三影卫? 只有十三影卫才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吧?只有他们可以如此轻易的扭转乾坤吧……可是,有些奇怪……如果玄熠可以指使十三影卫,为何时至今日这般情势紧急才调出他们?而且若说以前十三影卫为他效力是因为默认他为下任帝王,那么自从涟儿出现后就应当改变立场,至少在新君诞生前不应再听令任何人的十三影卫,为何再度为玄熠卖命? 这中间,有什么玄机?莫非,我遗漏了什么吗? "大人?" 谭琨深吸一口气,不论如何,目前的我只想保涟儿平安!其它的一概与我无关! "立刻重整大军,火速协助东宫救火!不得有误!" "是!" 涟儿,再等一等,琨哥哥马上来救你! 可是,好一场汹涌的大火,阻住了所有人的前进,仿佛连天际都被映红,满目的血红吞噬了一切所触之物,宏伟的东宫在一片火光之中慢慢消殒…… "东厢大火!救火的人无法前进!" "不!"一声惊呼惊动了谭琨,只见刚从火中狼狈而出的玄赫失声惊叫着:"涟儿还在里面啊!他还在东厢!!" 一阵忙乱的喧哗声,只见谭琨将水尽数倒于身上,然后披上浸过水的毛毯,不顾众人阻拦,径直向强火中心走去。 "谭琨!"玄赫慌忙追上,想阻止住谭琨无疑于自杀的行为。 谭琨顿步,回过头来,冲玄赫淡淡一笑:"太子殿下,我一定会将涟儿带回来的,你放心吧。" 谭琨……? 望着谭琨的身影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没入火海,玄赫的手紧紧抓住胸口的位置!那是被谭琨最后一个眼神与微笑所露慑的悸痛!要有何等的决心才能毅然的冲进那个火焰修罗场?身处火中的孩子对他而言,将是何等重要……?那不惜付出生命的眼神以及早已豁出去的淡然微笑,说明,谭琨是何等重视涟儿…… 一定要平安啊……谭琨……涟儿…… 谭琨在火海之中穿梭,浓密的呛烟令人窒息,无法呼吸的热度不由令人心生怯意,谭琨咬紧牙关,迅速向涟儿所处的卧寝方向奔去!忽然后背一热!谭琨慌忙将燃起的毛毯扔下!湿透的衣襟已经几乎被烈火的高温烘干,随时都有燃起的可能! "涟儿!" 一脚踢翻挡路的残垣,跃过仍在燃烧的障碍,终于看到涟儿所处的厢房。正在剧烈燃烧的门窗已经毫无形状可言,谭琨以右臂护头,蓦然撞开燃烧的大门,就地打了个滚,滚灭身上的火苗!望着已经倒塌的床榻正在一堆倒柱间燃烧,谭琨几乎惨叫出声:"涟儿!!" '哗啦'一阵水声,巨大的水漏池中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谭琨近乎暴力的将水中的孩子紧紧搂入怀中:"好聪明的小鬼……我以为……我以为……" 惊魂未定的涟儿紧紧抓住谭琨,再天资聪颖的他依然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罢了,顿觉安全的涟儿放声大哭起来:"琨哥哥!我好怕!我好怕!" "没事了!琨哥哥陪着你!哪怕是十八层地狱琨哥哥也不会放开你的手!绝不会离开你!" 紧搂住以为已经失去的纤瘦孩童,谭琨无比感激上苍的厚爱,没有夺去这个无比重要的孩童。 "殿下!西厢的昼矢已安然救出!" 当湿漉漉的昼矢走到玄谭面前时,玄赫勉强撑起一丝微笑:"昼矢,你安然无恙吧?" 昼矢摇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玄赫失神的望着熊熊烈火直冲苍穹,直至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喊:"太子殿下!他们出来了!" 欢呼声响起,一袭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之中闪现,谭琨以毛毯包裹着涟儿安然的走出了火海,微笑着神情仿佛搂住了怀中的孩子,就是搂住了整片天地一般…… 昼矢与玄赫都欣慰的笑了。 多么奇异的感觉,仿佛眼前的少年与孩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时,连熊熊的烈火都为之黯然…… "殿下!"陈朔急呼道。 一副山雨欲来般阴沉着脸的玄熠翻身下马,其它将士慌忙为他让出一条通道,玄熠大步走至高台,一跃而上,锐利的目光如箭般扫过兵众,奇迹般的,现场瞬间鸦雀无声,玄熠宏亮的声音在空寂之中回荡起来:"九皇子麾下的众将士听着!从血泊中走出的你们是真正的英雄!你们的勇气、骁勇、忠诚将永远的刻画的历史的洪流之中!今夜!我,玄熠,将带领你们走上这片国土的最巅峰!你们将获得数之不尽的财富,无人能及的权势!因为这是你们忠诚的回报!那是你们应得的一切!我们的敌人想阻碍我们获得这一切!因为他们觊觎这些只有勇士才配拥有的荣誉!这是不容原谅的卑劣行径!勇士们!你们愿意将属于自己的荣耀被无耻的小人们偷走吗?!" "不愿意!!" "你们愿意誓死追随本宫吗?!" "誓死效忠九殿下!!" 震耳欲袭的宏亮呼喊响彻天际,黑压压的兵众自发的跪倒在地,向高高在上的狂傲少年俯首称臣。玄熠静静的俯视着众人,高大的身影在夜风中傲立,衣袂飞扬,发丝凌舞,如恍临于世的天神般威严的审视着他的臣民,不羁的狂野眼神中,满载的是坚定不移的信念:我,玄熠,绝不会就此覆灭! 玄赫、玄冰涟,你们以为我手中只有数百人就难以运筹帷幄吗?我这螳臂偏要阻住你们的巨车! '啪!啪!啪!'三声鼓掌声响起,玄熠望向由暗处走出的英伟男子,目光波动:"本宫苦寻无门,你倒自己送上门了,皇叔!" 那人竟是莫名失踪的玄羯!只见玄羯挂着赞许的微笑,轻轻颔首:"果然有大将之风。" 玄熠倏喝道:"给本宫拿下!" 几乎是随着士兵扑来的同时,夜色之中闪过几道寒光,冲于最前方的数名士兵无声倒下,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顿时震慑住所有人,不由止了脚步。只见玄羯身旁如临神将般蓦然出现四人,各据一角,以黑纱蒙面,手持形状奇异的弯刀,那闪着银光的弯刀之上还沾着几滴腥血…… 玄熠看着那四人腰间的金色令牌,莫名一颤:"十三影卫……?" 一语出,众哗然,顿时众将士出现了片刻的慌乱。这四人就是传说中的十三影卫中人吗? 玄熠轻皱浓眉:"是你派他们营救本宫?" 玄羯不置可否,笑而不语,玄熠更加不悦:"你怎么能指使十三影卫?他们不应效忠帝君以外之人!莫非十三影卫尽数叛变?" "非也,"玄羯笑道:"这其中奥妙,待本王慢慢道来……" 玄羯的微笑,深不可测,如幽幽深夜般深邃无底,玄熠本能的产生一种警惕的戒防。这个立场暧昧的王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的东宫刚刚恢复平静,焦黑的残垣断壁七零八落的倒塌在地,拎着水桶忙碌的太监们奔来跑去,玄赫自始至终都静静的站立在毁去的大殿关,一声不响,也许,自小成长的家园被烈火毁去的感觉太过悲戚吧…… 本静静依偎在谭琨怀中的涟儿,忽然轻轻挣脱谭琨的拥抱,跳到地上,慢慢的向玄赫走去。谭琨愕然的看着涟儿的背影,伸出手想拉住他,却,无法开口。涟儿走到玄赫身旁,轻轻的扯住玄赫的衣袖,玄赫低下头,浅浅笑了。涟儿忽然觉得心头一酸,他掂起脚尖,犹如儿时索抱那般伸出双臂:"大皇兄……" 玄赫怔了一下,随即紧紧的搂住涟儿,呜咽声自喉间传来:"十三弟……" 望着紧紧相拥的兄弟二人,谭琨伸出的手慢慢垂下,怀中那团温暖随着涟儿的离去,慢慢冷凉…… 我的涟儿……会依偎到别人的怀中吗……? 玄赫牵着涟儿的手走到谭琨面前,谭琨强打精神:"殿下保重。" "还未完结……" "什么?"谭琨一愣。 "东宫失火,如此严重的情形下百官却无人赶来,只怕其中有变。" "还没有结束吗?"涟儿紧张而不安的看着玄赫。 "只要玄熠一天健在,只怕,不会完结……"玄赫无奈的苦笑着。 "一定要有人死才行吗?"涟儿忽然急切的说道:"不能以别的方式结束吗?大皇兄!你想想办法啊!" 涟儿?谭琨愕然的看着涟儿。他想与玄熠妥协?他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要替谭府报仇杀掉玄熠的……到底,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为何他短短几天光景,就与玄赫如此亲近……?怎么会这样……我的涟儿,已经不再只属于我了吗……? 心中蓦然涌起的绞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似乎,已不单单是意外带来的错愕而已…… 第六章 玄熠的脚步沉重而低缓,他的神情犹如失魂般委靡震惊,由玄羯口中得到的真相令他太过震惊,本一直理所当然的事物一下子变成过眼云烟、虚幻如影。玄熠顿住脚步,看向自己不知不觉间走进的密室,那巨大的水桶之中隐隐传来微弱的扑腾声。 忽然强压的情绪于一瞬间爆发出来!玄熠抽出长剑愤恨的狠狠刺入水桶之中!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一剑又一剑!毫不留情的刺穿木桶!随着破洞流出的清水之间混杂着被水冲稀的红色液体,提醒着玄熠桶中还有一个人儿的存在。可是已经红了眼的玄熠丝毫没有觉察到心中莫名的悸动中,又多了一种别样的不安…… 水渐渐流淌出来,玄熠忽然又狠狠的刺了一剑:"谭琨!算你倒霉!本宫心情不好之时你正巧在身边!杀你这个废物为本宫泄愤算你还有点用处!" 这一剑无比凶狠深入,仿佛可以听到一声低低的闷哼声,便没有声响…… 玄熠将剑丢到地上,发泄过后的畅快令他顿觉轻松不少,可是,胸口处却仍有股莫名的重压感不肯褪去,玄熠烦躁的转身走了出去。已经流尽积水的水桶,随着缝隙,慢慢流出浊红的液体…… "报!殿下!玄赫引兵包围了王府!" "哼,本宫还没杀过去,你倒杀过来了!"玄熠冷笑一下,对禀告的人道:"立刻集合兵力!本宫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领命!" 望着阴郁的夜空,乌云虚掩的残月,玄熠双拳紧握,目光炯炯。这一战,事关生死,决不能输! 忽然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不过,也绝不可能输,有十三影卫与摄政王这两张王牌,想输也难啊…… 一如玄熠所料,府外的玄赫此刻未开杀戒已经乱了阵脚,如影随行的黑色恐惧神出鬼没的游走于队阵之中,如鬼魅一般悄然压夺去数十人性命,顿时军心紊乱,人心惶惶。谭琨与玄赫自然而然想到了十三影卫,可是却毫无办法去应对这幽灵一般神出鬼没的十三个人。内忧已乱,谁知片刻间喊杀声响起,无数手持火炬的官兵将包围王府的玄赫大军也围了起来! "玄熠怎么可能有权力召集这么多人?"玄赫愕然道。 谭琨眼波一动,慌忙抚向腰间,空无一物的腰间令谭琨如堕冰窟,瞬间冰了手脚:"万宗归元佩……" "什么?"玄赫大惊:"不见了吗?!何时不见的!" 谭琨顿时两耳嗡嗡,混厄之至,根本没有发觉何时紧勒于腰间的金佩已经消失不见! "难怪大军倒戈……"玄赫的不甘中忽然涌起一缕淡淡的悲伤:"这样的话……想结束,只怕只能以最血腥的方式了……" 涟儿与昼矢静静的坐在军帐内,一声不响。当冲锋的号角响起,震耳欲袭的厮杀声顿时漫天而来,涟儿颤抖着捂住双耳。忽然,身体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中,涟儿一怔,随即紧紧的回搂住这团安心的温柔。 "昼矢……我好怕……你怕吗……" 两耳充斥着金戈铁马之声,明明很遥远的厮杀却如同近在咫尺般声声在耳,仿佛可以听到利刃划破血肉折断骨筋的骇人声响,凶器划过空气的刺耳风声明明微弱却清晰入耳,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紧紧的搂着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随着那份惊怵不由得也颤抖起来…… 忽然帐帷掀起,几个手持尖矛的士兵闯入,将两个孩子团团围住,随即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慈祥的一笑:"涟儿,你没事吧?" 涟儿瞪圆了大眼睛,昼矢松一口气,欣喜的说:"王爷!您来了!" 正欲起身之时,涟儿却紧紧抓住昼矢的前襟,颤抖的愈发厉害…… "涟儿?" 玄羯慢慢、慢慢凝结了慈祥的笑意,一抹陌生冰冷的浅笑轻轻扬起,他温柔的声音犹如地狱底层溢出的蛊惑,温柔,却无法不感觉到那股怵人的寒意。 "涟儿……你果然很聪明……" "怎么回事……?"昼矢怔住了。 "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涟儿的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当整个王府只剩下我一个人被追杀时就应该想到的……你的失踪不是没理由的……你明明握有最大的胜券,却躲到了一旁看着我们鹤蚌相争……只为等到此刻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坐收渔人之利……" 玄羯轻笑道:"你的话,跟谭琨还真像呢……" "琨哥哥怎么了?"一瞬间忘记了害怕,涟儿情急的大叫起来。 "只不过他说的是:我早该想到的,你在封锁太子大军归朝的同时,迫不急待将我赶离涟儿身畔,然后你莫名消失,涟儿却险些死于非命,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除去涟儿的连环计。" "为了除去我……?"涟儿有些愕然。 "没错……好侄儿……" 玄羯俯下身,正欲触碰涟儿的手忽然被昼矢重重的打下!玄羯不由错愕,看着昼矢如同蓄势待发的小兽般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怒视自己,那神情,犹如为了保护怀中人儿不惜同归于尽一般。 玄羯哑然失笑,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继续说道:"……这一切,全是为了除去你,除去熠儿登基的最大拌脚石!" 涟儿与昼矢的震惊可想而知,原以为玄羯狼子野心,却从没想过,他的目的,是为了帮玄熠登基?怎么可能?他有何理由帮助众多皇子之中的玄熠?因为他太过抢眼?才华出众?这有可能成为摄政王不惜背负谋权篡位的骂名的原因吗? "奇怪为何本王要帮玄熠?"玄羯淡淡一笑:"这世间,又会有几个父亲不肯出手帮助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什么……?" 父亲? "玄熠……是你的……"涟儿太过震惊,以致于无法完整的说出想说的话语…… "你可知当年,为何你的母妃除去贤妃这一头心大患后却反而出逃吗?不是因为她心生愧意,而是她没想到贤妃的那位青梅竹马竟是本王!贤妃逝后先帝驾崩,她知道本王绝不会放过她!所以才会连夜逃出皇宫,这一躲,就是四年。" "难道……父皇至死都不知道玄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你……如此深得父皇信赖,委以重任,居然背叛他……"涟儿难以置信的说。 "是他先背叛本王!"玄羯忽然怒喝起来:"他明知道本王是如何喜爱小琪!明知我们两情相悦!却横刀夺爱!是他先对不起本王!!" 涟儿轻轻的摇着头,将头深深的埋入昼矢的胸前,他完全混乱了,太多他不知晓的过去排山倒海的倾泄而来,仿佛每个人的愤恨都有着缘由,仿佛每个人的残忍都有着过去,仿佛一切的报复都是理所当然…… "你能想像本王看着熠儿从火中被抬出时的感受吗?你能体验本王看到一堆黑炭般的焦土却被人告知那是本王一生中最爱女人的尸身时的感觉吗?从那时起,本王就发誓要杀了那个昏君!!"愤怒的大喝令玄羯的呼吸有些不稳:"可是他很幸运,自己病死了,省去了本王的麻烦。然后你的母妃逃亡,本王知道她再不敢回来,所以没有追杀。本来从那以后就可以相安无事,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你的到来打乱了熠儿原本平稳的皇权之路!你不该回来!" "不是我想回来!是玄熠逼着我出现的!如果他没有去打乱我与娘亲的生活,我又怎么会再回来这里!" "是啊……那个傻孩子……"玄羯无奈的苦笑着:"本王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一步、一步爬向云端,在暗地里呵护着他,帮助着他。他有多想登上皇位,没有人比本王更了解了……他太傻了,他以为自己所有的努力会因一张遗诏而付诸东流,所以迫不急待的想将你斩草除根,却不知道,只要有玄羯在,一纸遗诏又算什么?哪怕群臣皆有异议,本王也会让他安稳的坐上皇位!可惜他不知道……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朝野之中握有最大权力的人不是他的叔父,而是他的生父!如果知道……就不会有今日种种了吧……他还太嫩了……" 看着玄羯叹惋的摇首,涟儿忽然心生寒怵,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怀有恨意吗?当我来到他面前时,他就已经在算计着如何除去我了吗?而我,竟一直以为他是个公正不阿的好人!为自己有这样的叔父而庆幸! "你虚与委蛇的本领很高明啊,叔父……"愤怒的拳头紧握着,被无情的欺骗后,却反而笑了起来:"难怪父皇会致死都被你骗过……" 看着涟儿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冷笑,那笑容中涵含着无边怒意却由眼中那澎湃的锐光而显露出来。玄羯半眯眼眸,那令人无法动弹的气势由一个不及弱冠的孩子身上发出……怎容小觊……? "将他押进来。" 玄熠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帐外,紧接着门帷拉起,五花大绑的玄赫被推了进来! "大皇兄!" 涟儿扑到玄赫身上,小手不安的抚摸着玄赫的脸颊,看到他冲自己浅浅的微笑起来,才轻缓一口气。 "呵呵,好亲热,恭喜太子殿下与十三殿下相认,真是可喜可贺,黄泉路上也有伴了。"玄熠冷笑的声音随即进入帐内。 "熠儿……"玄赫强撑起身子,淡淡的说:"你也知道了吧?知道你并非父皇亲子……如果以前的你是为了争得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惜杀害他人,那么现在呢?这个皇位本就与你无缘,你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吗?你真得只是在争你失去的东西吗?" "熠儿,不要轻易被他人的话所左右。"玄羯厉声道。 "呵……"一直沉默不语的玄熠忽然笑了:"……那又如何?我,还是想登上皇位,依然想傲视群雄,看着天下苍生俯倒在我脚下。就算不是先帝亲子,又有何妨?" 玄赫愕然的看着玄熠,仿佛忽然不认识了此人,许久,他轻轻的一叹气:"若你如此执迷,为兄也没什么话可讲了……可是,你别忘记了,父皇的遗诏月底便会诏告天下,就算你此刻荣登大典,仍会落得谋权篡位的恶名……" "太子殿下就不必担心了,"玄羯淡淡道:"身为摄政王的本王就算毁去先帝遗诏,另立新诏,也不可能被人发现的。" "卑鄙!"昼矢忍无可忍的骂道:"朗朗青天之下,你们竟用如此低劣的伎俩!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瞒得了天下人,却瞒不过诸神佛祖!你们不会有好报的!" "哼!"玄熠冷笑:"神明?若真有神明,就让我即刻看到报应吧!" 忽然,帐外开始骚动,慌乱之中加杂着议论纷纷的哗然。 "何事如此吵闹?" 这时,三名蒙面影卫走进:"主公,南方十里外传来百人齐颂之声,军心动荡,都在传闻主公并非护主救驾,而是借机而起,谋夺大权!" "混帐!"玄羯大怒:"他们颂的是什么?!" 禀报的影卫一犹豫,然后道:"是……先帝遗诏!" "荒谬!"玄羯大声道:"立刻传令下去,那所颂遗诏乃奸人动摇军心之诡计,若军营内敢有任何蛊惑言论出现,军法处置!" "遵命!" "呵呵……"玄赫轻轻的笑着:"皇叔,你能封得住三万大军,却能封得住泱泱众口吗?你封得住唇舌,却能封得住人心吗?你仔细听,听那原野之外传来的声音在说什么!" 玄羯挂着阴森的冷笑静下心聆听起来,帐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连军营也不可思议的安静了。悠远的空旷之境,数百人的声音幽幽传导而来,浩瀚低沉,震慑住了所有人,而那些声音如一而颂: ……朕登基十八载,毫无建数,自知愧对列祖列宗。自亲政以来,用人行政、纲纪法度,不能倚法太祖太宗,自知无颜于泉下。朕素性好高不能虚己纳谏,对贤臣不能知其善而亲近,对弄臣不能明其非而黜退。只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本欲与卿等同共辅佐我儿玄冰涟熟稔帝君之道,不幸中道而别,烦勋旧重臣保翊冲主,佐理朝政,朕方可含笑九泉。 死一般的静寂,仿若自天边传来的百人齐声已经消歇,可是众人依然无法从适才的惊栗当中回过神来。每个人都在脑中消化着那道遗诏的内容,那额外清晰的'玄冰涟'三字无疑说明了真正下任皇帝应当是谁!虽然军令如山,不得议论,可是众人眼中同时出现了动摇,如果那道遗诏是真的,那些此刻围剿玄冰涟所处营帐的大军,岂不是背负了谋反之名? 而唯二看过遗诏的玄熠与玄羯,却明知那是假的,又不能解释。明知真遗诏已被毁去,却也不能指责假遗诏如何,因为无从解释真遗诏的下落。而且就算拿出早已伪造好的遗诏,可是如果没有违反先帝遗命,偷看了遗诏,又怎么会知道适才那道是假的?进退维谷的尴尬令大局在握的两人瞬间有些无措。 "是谁纠结百人颂出假遗诏?"玄熠皱眉。 "为何那是假的?"玄赫笑道:"莫非你偷看过真遗诏?" 玄熠怒视玄赫,冷冷道:"想不到你还有此一招。" 玄赫摇首:"不是本宫的计策……没想到,三百残兵,却可在小小谭琨的指领下动摇三万大军……" 玄赫笑了,谭琨,果然不负京城第一才子之名,极具大将之风,不输诸葛之智! "谭琨?"玄熠一怔:"他没死吗?" "你当然希望琨哥哥死!可是苍天有眼!他福大命大!绝不会比你早去!"涟儿大声道。 "混帐!他何时逃出王府的?本宫居然毫不知情!" "昨日便已逃出,领兵解救东宫的人正是他。"玄赫淡然道。 "什么……?"玄熠一瞬间露出困惑的神情:"但两个时辰前本宫还有府内见到他……" 玄赫一怔,玄熠的瞳孔越来越大,愕然的颤抖起来。是谁?如果谭琨早已逃出,那桶中的人是谁……? 玄赫忽然焦急的大叫起来:"周缘心呢?是他放了谭琨,他感染风寒也是因为下湖救出涟儿!他人呢?玄熠!你没有发觉他是何时不见的吗?!" 犹如置身于寒窟之极,手脚僵冻般无法动弹,缘心呢?是从何时开始我便一直没有见过他?他人呢?耳畔无端的响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时那虚弱的声音轻轻的询问着玄冰涟、昼矢、谭琨的下落,而自己是如何回答了他?那时,他什么都知道……?想起缘心眼中难掩的疲倦与黯然,还有嘴角那丝悲戚的苦笑,他说,他乏了,想好生歇息一下…… 玄熠蓦然抱紧头颅,胸口传上的剧痛几乎令他无法思考!为什么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呢?为什么一直没有留意到他已经很久没出现在眼前!为什么……为什么那时我会刺入长剑……一剑又一剑! "缘心!!" 玄熠发出一声悲嚎!疯了一般冲了出去!玄羯的大声呼喊丝毫无法阻拦狂奔的步伐!玄熠翻身上马,飞快的向王府跑去!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眼前无法映入任何图像,唯一闪动的,是缘心温柔的笑容,他调皮的转动着身躯,犹如一朵白云般飘忽不定,当自己伸出手抓住他时,他会无比娇柔的倚入自己怀中,轻声的唤着:熠…… 不!!缘心!! 急奔的骏马倏止,玄熠狼狈的从马背上跌下,他甚至无暇拍去身上的尘土,一把推开看门的下人的搀扶,疯狂的冲向密室的方向! 缘心……不要这样惩罚我……不要!求求你! 屋内布满残水,混杂着红色的稠液,本狂乱跳动的心一瞬间停顿……玄熠慢慢走向那个严实的大木桶,裂缝处缓缓淌下滴滴水珠,湿潮的桶缘处无比骇目的是如此诸多的红色液体!如此之多!足以,流尽一个人的全部生命! 疯一般的用刀翘开桶盖,过于动荡的心竟令双手颤抖的使不出半分力量,玄熠大喝一声一刀劈碎盖顶,却也同时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惨叫:"缘心!!!" 周缘心静静的躺在桶底,湿透的白色衣裳紧紧的吸附在身上,白色的衣服近乎被鲜血染红,生命的沙漏悄悄流逝着……惨白的双唇,煞白的面容,凌乱的发丝贴在两颊,这就样,如同一尊毫无生气的玉娃娃般一动不动的静躺着。 "缘心……?"声音微微颤抖着,玄熠的手哆嗦的抚摸着缘心冰冷的面颊:"不要吓我……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敢再骗你了……你原谅我好吗……不要……不要用这种方法折磨我……求求你……" 仿佛梦幻般,缘心的头轻轻的扭转,眼睫毛轻颤着徐徐睁开,玄熠仿若大赦死刑的囚犯般惊喜若狂:"缘心!!" 缘心轻轻的、轻轻的绽开一个轻如浮萍的笑容:"熠……" "是我!是我!缘心!你别怕!我会找最好的御医!你不会有事的!缘心!" "我从未求过你什么……现在……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现在不要说话!等你好了一百个愿望我也帮你实现!好不好?" 轻颤的声音中加杂起呜咽声,连母妃的死去都没有哭过的玄熠,第一次流下了眼泪……果然,流泪的感觉,好痛苦…… "我希望……你可以放过所有人……包括你自己……好吗……?"缘心轻轻的用手抚摸着玄熠泪珠划过的痕迹,眼角的泪光陨落:"不要再争了……好吗……" "好!好!我不争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缘心!我不要皇位了!我只要你!你听见了吗?所以不许离开我!不许!!" 紧搂着冰凉的缘心,从未如此痛恨过任何人,这种几乎要撕裂自己的痛楚居然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该死的将长剑刺入了桶内!因为自己鬼使神差的想杀掉谭琨却伤害到了缘心!如果我没有起了杀意而连刺数剑,如果我没有为了折磨谭琨而将他投入桶中,甚至!如果我没有萌生夺位之念,缘心都不会有事!是我……全是我的错……是我…… 缘心仿佛放松般轻笑了一下:"这一次,你不会骗我了吧……" "不会……不会……永远都不会了……缘心……不要走……不要走……" "我要惩罚你……因为你老骗我……"缘心仿佛开玩笑般轻笑着,如果不是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与愈来愈急促的呼吸,玄熠几乎会以为他已经没事:"所以,你要守我十年……把我的遗体送到西域……在我的坟前植满曼陀罗……陪我十年……" "不!你不会有事!"玄熠拼命的大吼着,泪水划入嘴畔,是苦涩的:"我可以带你去西域!我为你建一座全是曼陀花的庄园!我在那里陪你一辈子!好吗?不要离开我!不要!我知道错了!我只要你!什么都不要了!这样行吗?缘心!不要抛弃我!我从未求过任何人!任何事!可是我现在求你!求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 玄熠倏然抬头,放声大吼:"天啊!你为什么不报应在我身上!为什么要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惩罚我!我用我的生命来换行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夺走他!为什么不直接毁了我?他是我仅有的唯一啊!你杀我啊!杀我啊!不要带走他!不要!" 玄熠哽咽着低下头,看着怀中的缘心嘴角含笑,轻轻的倚在怀中,没有声响……一瞬间,血液凝固了…… "缘心……?" 轻轻的晃动着毫无知觉的身躯,玄熠呆呆的愣了半晌,忽然惊慌的将缘心搂入怀中:"不会的……不会的……缘心,你说过永远陪着我的……不要淘气了……快起来……你吓到我了……缘心……" 是我……是我做的……是我亲手杀手了缘心…… "缘心……?" 缘心死了……是我杀的…… "缘心……" 是我…… "啊!!缘心!!" 无比惨烈的哀嚎,仿佛重伤的雄狮在濒死悲鸣,那狂吼,慑人心肺,却又悲哀的令听到的人莫名的心酸…… 第七章 静坐于虎皮椅中的玄羯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长短不一的节拍泄露出他此刻的焦躁,玄熠的绝尘而去令他紧皱的眉头无法舒展。被看押着的玄赫不动声色的看着玄羯,又看向明显困倦的涟儿与昼矢,不由暗暗着急。不愧是玄羯,以不变应万变,他此刻不动,谭琨也无法进行下一步,这该如何是好? 忽然策马飞驰的声音传来,帐外一阵乱忙,加杂着几声'殿下!'的唤喊,玄羯坐直身躯,这才微微舒缓了眉头。帐帷打开,玄熠面无表情的抱着一个红衣少年走了进来,玄赫怔了怔,忽然发觉那根本不是红衣,而是雪白的衣裳被鲜血染红!那是……周缘心……? "熠儿?"玄熠异常的表情令玄羯有些不安。 "放了他们。" "什么?"玄羯一怔,随即沉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熠儿?你要纵虎归山?" "放了他们……"玄熠毫无波澜的眼波之中忽然涌起一丝温柔,他低下头,痴痴的凝视着缘心:"我答应缘心放了他们……" "混帐!"玄羯大怒:"他已经死了!熠儿!你清醒点!" "他没死!!"玄熠放声大吼:"只要我答应他的事全做到!他就会原谅我!就会醒来!" "熠儿!!"玄羯愤怒的一个巴掌扇来!毫无防备的玄熠几乎栽倒:"醒醒吧!他已经死了!你要为一个死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山吗?!" 玄熠踉跄的稳了稳身子,凝视缘心的眼神依然未离开:"江山?就算得到苍穹沃土,天下万民俯首称臣,又怎及得上一个周缘心……?" "你疯了吗?!"玄羯已经失去原有的冷静,他愤怒的训斥着异样的玄熠:"你要为一个禁脔自毁前程吗?!" "缘心才不是禁脔!!"玄熠失控的吼叫着,迸血的双眸难掩他的心碎无痕:"他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我的性命!!" "荒唐!!荒唐!!" "放了他们!" "你休想!" 寒光悸动,一抹银光倾刻间抵上玄羯的脖颈,本还情绪激动的玄羯瞬间冷静下来!他危险的眯起眸子,冷冷的看向玄熠:"熠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玄熠另一只手紧紧的搂住缘心,无比坚定的说:"我知道,我在履行我的诺言,我在寻求缘心的原谅。" "你再一次令本王失望……"玄羯蓦然大喝:"影卫听令!即刻将玄熠拿下!" 霎时黑影闪过,锋利的刀刃轻盈的划过玄熠的手腕,几乎在鲜血还未迸出的同时手已经失去知觉,长剑落地,随即黑影由背后一记重击!玄熠如同毫无反抗力的婴孩栽倒在地!缘心自怀间滑落,忽然腾然而起,黑衣影卫竟如此轻巧的将缘心由玄熠怀中抢走! "把缘心还给我!!"玄熠发狂一般扑去,却被毫不留情的按翻在地,动弹不得。 "把此人的尸身弃之荒野!"玄羯怒愤的喝道。 "不!!!" 玄熠近乎崩溃般嘶声惨叫着,他拼命力求挣脱禁锢,缘心就这样近在咫尺,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弃之野外吗? "不要!不要这样对缘心!求求你!" 无法动弹的玄熠只能用头用力的磕着,尊严、高傲,一切的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清晰的,是一想到会失去缘心时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压在胸口,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从未行过如此大礼的额头很快因地面的坚硬而破了皮,沙尘浸入肌肤,如针扎般疼痛,可是,磕头的人却麻木一般依然如此用力的磕着…… "我已经亲手害死了他……如果再令他的遗体不得善终……我会疯的……父亲……求求你……"哽咽着,哀求着…… 玄羯不经意的为这个轻轻的称谓所动摇,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泪光,只是过于深邃的眸子掩去了它的存在:"熠儿,你病了,所以才会以为他是你的一切,迟早有一天,你会醒悟过来的。如果那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会后悔末及!所以为父帮你守住这一切,直到你完全康复起来,那时,你就是至尊无上的帝王!" "我不需要了!你明不明白!父亲!!"玄熠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泪水:"你以为我为何如此拼命的想爬上云端?你以为我为何小心翼翼的步步为营?不是因为醉心皇权,更不是因为我想统领河山!只是因为我想将世间最好的一切献给我所爱的人!无人敢歧视他!无人敢喝斥他!无人可以凌驾于他之上!因为我是他最坚实的保护者!这才是我的目的!我的动机!我拼命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唯一目标!" "熠儿……"玄羯仿若被轰雷劈中般震惊,声音开始颤抖:"这么多年来,本王看着你如此辛苦的运筹帷幄,费尽心力一步一步得到众臣认同,你是如何努力的没人比本王更清楚!可是,你居然只是为了如此不堪的卑微心愿……?" "它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它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生机!"玄熠的目光望向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的缘心,痴迷的目光令人心碎:"我只想守着他,实现他所有的愿望,我不能让缘心受到半点委屈,我要让他在最为安全、无人可以干扰的环境中畅快的大笑,所以我要成为皇帝,无人敢违逆的皇帝……可是……可是……" 断续的倾诉再也无法说出,只有抽动的身躯与微乎其微的呜咽表明着某人的心碎无痕。玄羯一步步后退着,最后无力的倒在椅中,痛苦的抚住头部,悲痛道:"熠儿……你会康复的……这些疯语本王不会在意的……" "我没有疯,我说得是真相……缘心不在了……可以与我分享那份喜悦的人儿不在了……我要皇位又有何用……父亲,不要再错了……求求你……" "来人,将殿下扶回帐营,好生照看。"玄羯无视玄熠的喃喃低语,回头命令道。 "他爱缘心!你看不出来吗!"突如其来的童稚的怒喝声令所有人惊愕的看向涟儿,这个蓦然站起的孩子:"对于他来说,缘心比皇位更重要!你不明白吗?你想毁了他吗?你看不出他快崩溃了吗?!" "混帐!你懂什么!"接连的打击令玄羯早已失去了沉稳:"他迟早会后悔的!本王要替他保住江山!等他醒悟!" "那你要怎么做?他绝不可能以这种情形登基,你要让皇位空悬吗?"一直默不作声的玄赫忽然说道。 "就算先找个傀儡做皇帝也无所谓!本王可以立帝自然可以废帝!这个皇位最终只能是熠儿的!" 玄赫慢慢、慢慢扬起嘴角,那莫名的笑意令玄羯一怔,玄赫缓缓看向帐内的数名影卫,淡淡道:"你们都听到了吧?以维护皇权、保护帝君为己任的你们,看到如此狼子野心的叛逆之臣,还要助纣为虐吗?" "哼,可笑,"玄羯明白了他的意图,不屑的冷笑起来:"就凭你三言两语想动摇十三影卫,真是自不量力!" "十三影卫!"涟儿昂首而立,目光犀利,透着与孩童截然不同的沉稳干练,童稚的声音中竟带有难以言喻的威严:"你们也听到那道遗诏了吧?谁是谁非,相信你们心中也有定论。不论你们为何听令于摄政王,但世袭传承的影卫却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皇帝的,不是吗?所以我想,唯一的可能是先帝遗命,令你们遵从摄政王调令,对吗?" 看到玄羯的眉头一皱、影卫互递眼神,涟儿更加确定的大声道:"先帝宅心仁厚,又怎预知摄政王私欲舞弊,竟私改遗诏,另立亲子为帝,混淆皇室大统!若他早知今日,又怎会令你们听从他的安排?如今新帝是谁已诏告天下!朕,玄冰涟,便是你们的新主公!" 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带着孩子气的稚嫩,却难掩龙威的雏形!影卫面面相觑,一时无措。 "十三影卫听令!朕命令你们即刻将叛臣玄羯拿下!剿灭党羽!平定乱军!" "混帐!十三影卫听令!即刻将这个满嘴胡言的小儿拿下!斩立诀!" 近乎胶着的窒息感弥漫于空气之中,两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暗流涌动,一个孩童,一名男子,明明极为悬殊的对歧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僵持,每个人都不由汗流浃背,冷汗直冒,这二人,不论谁是谁非,都不可否认的具备帝君应有的气势!那种无形的僵持竟如同有形的战火,激烈的动摇着原有的信念。 "臣,玄赫,叩见皇上。"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莫名的僵持,只见玄赫跪立于涟儿之前,深深的一叩首,他头额着地,虔诚恭敬的如同膜拜天神一般。涟儿怔了一下,然后将手轻轻的置于玄赫的头顶,微微的笑着。 尊贵仅次于皇帝的太子殿下,此刻如此卑微的跪倒在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面前,一个神情虔诚,一个微笑得温柔慈爱,仿佛一个荒谬的倒置造成如此奇特的情景,却,偏偏有着不容置疑的圣洁之感震慑着每一个人…… 那是一名将臣向他的皇帝表示忠诚的最为肃穆的仪式,那抚于头顶的手,是皇帝表明信任的最为荣耀的默许。 没人说话,因为这一场景震慑住每一个人的心灵,它以最平淡却最为强烈的形式植入每个人脑海,那份悸动,甚至令人遗忘呼吸。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有可能露出如此平和却又威严的神情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会与名扬天下的摄政王僵持不下吗?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会令太子玄赫心甘情愿的跪倒在地,俯首称臣吗? 答案是什么……? "草民昼矢叩见皇上。" 昼矢跪下了,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 "罪臣玄熠,叩见皇上。" 玄熠也跪下了,玄羯愤怒的大声喝斥着自己的独子,可是,后者只是恭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便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不动。 反扣玄熠胳膊的影卫松开了手,犹豫了一下,抱拳而拜:"影卫赵乾,拜见主公。" 玄羯如被电击般剧颤一下,果然,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发生了。其它影卫纷纷收起兵刃,一一拱拳。 "影卫罗凯,拜见主公!" "影卫陈雄,拜见主公!" "影卫李子义,拜见主公!" 一直立于玄羯身后的黑衣影卫后退一步,玄羯直直的盯着他,那神情,仿佛看着最后一线希望…… 那人走至帐门前,吹响一个幽长的口哨,片刻间,哗哗的衣袂声响起,帐内很快聚集了数名同样打扮的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刚毅有形的脸孔:"影卫之首---袭墨,率十三影卫叩见主公!" 十三名黑衣人尽数褪去面罩,拜倒在地,向他们新的主公致以最高的致意。玄羯绝望的闭上双眼,无力的坐倒在椅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曾有人戏谑的说过:如果要坐牢,就坐天牢;如果要死,就被赐死;如果想遗臭万年,就得罪皇帝。玄羯自嘲的笑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幸体验到此三事。此刻,自己被困于天牢,很快便会以谋反罪名赐死吧?然后在历史上会留下一个伪善狠毒的叛逆之臣的罪名吧? 其实,已入不惑的自己早已看透世事,生死之事更是淡之又淡,而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独子玄熠的处境……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落地轻微,步子细小,应该是个不大的孩子…… 玄羯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向牢门外的涟儿。此刻的涟儿身着腾龙飞天的白蟒袍,腰系攒玉湘妃斑金丝带,束发银冠净白簪缨,原本就娇好的玉颜此刻更加美秀非常。背手而立,目似点漆,静静的凝视着玄羯,一声不响。 "皇上纾尊降贵亲访犯臣,真是折煞玄某人了。"玄羯淡淡的笑道。 "皇叔……" 玄羯怔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皇上,玄某从未充当过'皇叔'一职,不过沽名钓誉,虚与委蛇,莫要再以此称谓相称,玄某自知有愧。" 涟儿慢慢的坐到冰凉的地面上,小腿蜷起,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坐在牢门前,目光落到自己的小龙靴上,闷闷的说:"其实……我想了好多……从未这么苦苦思索过……每个人的仇恨都事出有因,每个人的报复都理所当然……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的……所以,我已经不知道你们到底做错没有……" "成王败寇,千古不变之恒理,世人只看结果,你又何必去拘泥孰是孰非?"玄羯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人只知胜者威猛,又有谁去关心万千白骨之功?若论公平,将军只需统率三军的勇气,而将士却需以鲜血完成将军的功勋,公平何在?所以,世间没有绝对的正与负,只有胜与败。今日我败,你杀一儆百无可厚非,不必内疚,因若今日是你败,我亦会如此。" 涟儿怔了半晌,才低低的,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可我并不想杀你……" 玄羯半晌未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仿佛在闹别扭的小孩子低着头喃喃,许久许久,他才终于开口:"养虎为患,你一日不杀我,就难保它日我再掀波澜。" "……"涟儿抬起头,清透的大眼睛闪动着坚定的光彩:"我想赌一下。" 玄羯扬起一丝很冷的笑意:"代价会是江山。" "我不认为父皇信任的男子,会是一个残忍成性之人。" 玄羯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天下最为可笑之事:"先帝?他信我?没错,他是信我,蠢到极点的信任!他以为我会永远是他的好皇弟,哪怕他夺走我毕生所爱?可笑!他最为愚蠢的是驾崩之前任命我为摄政王,辅佐幼帝,还令十三影卫听命于我!这一切,都成为我谋生反念的契机!" "皇叔,我不太记得父皇是怎样一个人,可是你应该了解他,他,是一个愚蠢的人吗?" 玄羯一怔,低头沉思了一下,缓缓摇头:"皇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心思细密无所不知……" "这样的父皇,你认为他会看不出你恨他吗?"涟儿睁着大眼睛说道。 "……" "我问过袭墨,他说父皇临终前特别叮嘱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你周全,哪怕是新君圣旨……"涟儿一顿:"所以,袭墨告知我,若我想杀你,十三影卫便会遵从父皇遗命,誓死将你救出……" 玄羯的身子轻轻一颤,轻微的几乎感觉不到,但双手的细微颤动证明着他此刻内心的憾动…… "皇叔,你告诉涟儿,为什么父皇会特别言明:不论任何事,哪怕是新帝圣旨?" "我怎么知道……"玄羯有些呼吸不稳的瞪着涟儿:"我从不明白你的父皇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信我,就不会事事瞒我,对我欲言又止!若说他防我,偏偏委与重任,呵护备至!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 "贤妃……是你所爱的女人……父皇知道吗?" "当然知道!"玄羯一提起此事,顿失冷静:"因为是我蠢到找他分享我的喜悦!我当天才告诉他我是如何爱她,一定要娶她为妻。而你的父王,却在第二天下旨,封她为妃!这就是一个好皇兄应做的事吗?没有应有的祝福,却横刀夺爱吗?!" 涟儿紧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道:"父皇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可是,如果是我……" 停了好久,涟儿才终于鼓足勇气,看着玄羯,慢慢说道:"……喜欢上一个自己不能喜欢的人,只能看着他,却不能厮守……而有一天,我知道那人就要成亲,永远的失去他……我想,我会疯狂的去阻止……" 玄羯剧烈的一颤,几乎是愕然的看着涟儿,涟儿又低下头,神色黯然道:"我看了史官的笔录,写了好多好多父皇与你的事……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理,因为他太宠你了……可是琨哥哥却说,这种宠溺,如果没有某种感情在里面,是不可能如此的……大皇兄也说,兄弟之间亲密无间者甚多,可是,能做至父皇那般的,却史无前例……" "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父皇好可怜……"涟儿的眼中慢慢溢出泪光:"教条礼法令他裹足不前,或许也是不敢吧,怕连兄弟的薄纸都戳破……只能默默的看着、守着……最后,因嫉妒而做出的决定又令对方痛恨着自己……所以,临终前,他明知那人起了歹念,却依然嘱咐最忠诚的手下去保护他……" "够了!你闭嘴!!"玄羯愤怒的大喝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让自己的父亲背负不伦的恶名!你想让他遗臭万年吗?!这一条罪名足以毁去他所有的功勋伟绩!" "我只是说出他没能说出的东西……"涟儿的声音加杂起咽呜:"皇叔,不要恨父皇了……你好好回忆一下以前的点点滴滴……昼矢说,有些事,回过头,再换一个立场去想,反而会很清晰……所以,你想一想啊……" "不!不!不……"玄羯痛苦的摇着头:"皇兄才不会对我……不可能的……他对我只是……不……不会的……" "皇叔……" 玄羯忽然笑了起来,带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楚:"玄冰涟,你很有心机,你在劝降是吗?你想化解我对先帝的仇恨,甚至不惜编造一段不可能的故事来动摇我!" 可是,眼角却闪动着久违的泪光…… "你知道的……你心里很清楚……对吗……?" 涟儿的眼神非常悲哀,为前辈们自欺欺人酿造的悲剧叹惋,如果再坦诚一些,如果再勇敢一些,那么,就不会有今天如此之多的悲伤了吧…… "够了……"玄羯无力的抱着头:"不论如何,他已经死了……让我去追逐一个死去人的爱意吗……我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是事实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皇叔……" "你回去吧……明日要召令群臣宣布遗诏,你会有很多事要忙……不必在此扰乱我的心……" "皇叔,明日同样也要宣布关于你的事情,我不想伤害父皇如此拼命保护的人!我不能杀你,可是也不能放你,只能软禁你一生!我不想这么做!父皇任命你为摄政王,就是希望你可以辅佐我啊!那是他一个深埋心底的遗愿啊!他在暗暗期盼你可以原谅他,辅佐他的儿子,所以才会明知你的仇恨却仍委命你为摄政王!不是吗?" "就算如此……就算我也原谅了他……"玄羯浅浅一笑:"……你又凭什么让我臣服在你脚下?" 涟儿一怔,有些苦恼的皱紧了眉头:"我不知道……可是你可以考验我啊!如果我不适合当皇帝,你再起兵也不晚啊!" 玄羯听着这句显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话语,不由轻笑:"那好,告诉我,你登基后第一件事是什么?不要说什么大赦天下,那是仪式之一,不算你想做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洗去谭府冤屈?赏赐护主之人?物色心腹?拉扰民心?" "……"涟儿沉思一下,缓缓吐出数字:"不,杀人。" 玄羯一怔。 "他们太危险了……"涟儿一字一句道:"寥寥十三人,可以数度扭转乾坤,血雨腥风只因此团倾向便可分出胜负,数万大军不及十三人之力,生死悬殊却因他们而形势逆转。他们是帝君之福,却,也绝对会是帝君的噩梦……" 玄羯的震惊十分明显,他愕然的看着涟儿,仿佛从不认识眼前的孩子,不知过了多久,涟儿几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时,玄羯的低喃声才缓缓传来:"你……" ……太过聪明了……没有为得到如此神兵而欣喜,竟已高瞻远瞩的看到十三影卫潜在的危胁……而你仅十岁…… 但玄羯没有说出此话,只是语锋一转,淡淡道:"给你一个忠告,你若真要杀他们,绝对是自掘坟墓。" "所以,"涟儿忽然甜甜的一笑:"我要皇叔教我如何安然无恙的解去他们的大权啊。" 看着眼前孩童无邪又带点淘气的可爱笑容,玄羯又愣了愣,忽然苦笑起来:"玄冰涟,你是天生的帝君之材……" 因为他如此之小就已窥得如何运用人心的驾驭之术…… "涟儿还要皇叔教诲才可真成大器呀!" 玄羯好笑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却又有几分……爱怜……犹如看着一个太过聪明,却依然只是个孩子的小辈…… 结局 城门外的土坡之上,一个粗布麻衣,却难掩一身贵气的男子翻身上马,目光落向身后脚夫所抬的灵柩之上,那眼神,涵含无尽柔情爱怜,仿佛在凝视着世间最为名贵的珍宝。 "九弟……" 玄熠看向来者,玄赫忧心重重的模样映入眼帘,玄熠淡淡一笑:"烦劳皇兄相送。" "九弟,西域路途遥远,凶险非常,你真得不改主意吗?" "皇兄,你知道我不会改变的。" 玄熠的微笑失去了原有的狡黠阴沉,转而成为一种和煦温柔的浅笑,如同被最圣洁的灵泉洗去了阴晦危险,柔和的,令人想哭…… 知晓玄熠不会改变主意的玄赫,长长的一叹气:"保重……" 玄熠微笑着向玄赫深深一拜,然后轻夹马肚,一行灵车慢慢的往西边走去。忽然,玄熠明显愣了一下,远处,一个纤瘦的身影遥遥而立,随风而动的衣袂轻轻飞扬…… 玄熠勒住骏马,与那人遥遥相视,许久许久,那平静的目光交织之中,又包含多少痛彻心肺的仇恨?敌对的宿命令他们自第一面开始就一直相争不断,斗个你死我活,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几经波折,大悲大喜之后,却只剩相视无言,只能以平淡的目光注视着对方…… 玄熠下马,面向那人的方向,跪倒在地,深深的一磕头。那人剧烈的颤抖起来,良久,他抱拳深鞠,还以大礼。玄赫一直默默的看着,一丝终于释怀的轻松笑容扬起。 "谭琨,你知这场龙争虎斗,你为何能赢吗?"玄熠淡淡的说着。 谭琨微微摇头:"只是时运偏向涟儿,与吾之才能并无关系……" "不,"玄熠缓缓的将目光移向远方:"同样有着想要守护之人的你我,本在同一条起点之上。可是,你处处为涟儿设想,你想他所想,忧他所忧,喜他所喜,你与涟儿一直异体同心,紧紧牵拌……而我,只想着奋力前进,尽早步上云霄,守护所爱之人。却,从未想他所想,忧他所忧,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玄熠凄凉的笑了笑:"所以,我输了,代价是一生所爱……与永远的追悔……" "九殿下……"谭琨有些不忍的轻声唤道。 "我自知罪孽深重……为了一场黄梁大梦,杀戮无数,以为走至灵霄,倏然回首,却发现原本就只是一场浮生梦……什么皇位、权势,全是过眼云烟,一触即碰的幻象……我竟为了这些虚物而错失了最为重要的人……这就是报应啊……上天给予我这个做梦之人的报应……"玄熠缓缓回头,看向谭琨:"你谭家一百三十四条人命,我自知难以偿还……但因与缘心有约,欲陪伴他十年……待十年后,我自会前来请罪。" 谭琨微微摇首,深深的鞠了一躬:"殿下保重。" 一个轻微的摇首,不着痕迹的化去了一场恩仇纠葛。试问世间最为残忍的惩罚是什么?难道……还有比痛失心灵归属更为严峻的惩罚吗?缘心的死,已经带走了那个狂傲的玄熠,留下的,只是一个碎心的伤心之人罢了……仇恨这样的一个人吗?谭琨无力痛恨……因为,玄熠已经受到了最为严厉的惩罚……足矣…… "你的手臂……" 谭琨笑了起来,以右臂抚向空置的衣袖:"你曾说过,能做你玄熠对手之人,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没错,我的狡黠亦在你的预计之内。一条断臂,一道刀痕,换回一个人一生的心动与信任,何尝不是一桩好买卖?" "你是指……?"玄熠怔了怔,不禁哑然失笑:"可他还小……" "正因他小,很容易淡忘承诺……"谭琨微微的笑着:"所以,那道承诺已经深深的印刻在我的身上、脸上,除非他永生不再见我,不然,就不得不想起那个承诺……我,在某些事情上,是绝不退缩的卑鄙呢。" 玄熠笑了,尽弃前嫌的二人露出只有同类人才能明白的释然笑意,那是属于他们的独有默契。 "十年后,谭某自会备好佳肴绝酿,恭候王爷大驾。" "多谢……" 这场暗流涌动的皇权争霸战,终于在此刻,拉下了帷幕…… 同时,皇城外贴满了皇榜,宣告天下新君诞生,举国同庆。 翌日,新帝玄冰涟举行登基大典,任皇叔玄羯为摄政王,继续佐理朝政,直至十六岁新政。委任大皇子玄赫为护国将军,统领三十万大军。 三日后,谭府一门忠烈沉冤得雪,恢复谭家官禄,归还宅府,卫国公谭克己之子谭琨承袭爵位,加封谭克己为忠义大将军,加赠良田万倾,黄金万两。 于是,属于玄冰涟的时代,浩浩荡荡的拉开了帷幕。 而属于谭琨的小小阴谋,也悄悄的,在玄冰涟的周围展开……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龙争虎斗·完》 番外《曼陀园》 阿旭烈放牧的时候总会经过一个大庄园。那个庄园不同于高昌国的建筑,精精巧巧的,非常漂亮,最为特别的是,它的园中植满了各种颜色的曼陀花。听部落的波瓦说,那是宗元国的建筑,那里居住着一个宗元人,大家都唤他曼陀老爷,那个庄园叫曼陀园。 其实曼陀老爷一点也不老。阿旭烈见过那个宗元人,跟部落的阿卡或吾康都不一样。他没有黑黑的大胡子,没有卷卷的棕头发,每次跟阿旭烈的目光打照面时,那个宗元人便会轻轻的冲他笑一笑。阿旭烈觉得那个宗元人一定会巫术,因为每次看到那人的笑容,阿旭烈的心便会开始莫名的乱跳。 阿旭烈觉得那个宗元人长得很好看,至少比部落里的森额尔都漂亮。他白白净净的,头发乌黑的像草原的夜空,令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触摸一下。尤其是他的眼睛,就像吐苏山谷里的阿曼湖,平静幽深,仿佛只有微风的吹拂才能令他的眼波扬起波澜。阿旭烈总想走近去瞧一瞧那个宗元人的眼睛会不会也像阿曼湖一样是蓝蓝的、绿绿的,映着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草原。 每到曼陀花盛开的季节,这座曼陀园就像一朵巨大的曼陀花一样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随着草原的轻风飘扬向远方,连阿旭烈的牛羊都会停下来不肯离开。这时,阿旭烈便会躺在曼陀园附近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安静的晒着太阳,用力的嗅着曼陀花的芬芳。 宗元国的那位曼陀老爷总是在曼陀花丛中忙碌着,有时候是锄草,有时候是施肥,有时候只是蹲在花丛中出神的凝望。每到这时,阿旭烈便会偷偷的停下脚步,悄悄的瞄上几眼,但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偷看些什么。 一天,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大草原的气候就像阿帕的脾气,说变就变。正在锄草的曼陀老爷急忙站了起来,阿旭烈也急忙赶着牛羊打算到不远处的大树下避一避。 「喂!别到树下,太危险了!」 曼陀老爷突然冲阿旭烈喊了一声,阿旭烈知道他在对他说话,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曼陀老爷冲他招招手,好像在示意阿旭烈过去。阿旭烈有些犹豫,生怕自己误解了他的意思。曼陀老爷忽然笑了一下,冒着雨冲了过来,一把抓起阿旭烈的手便往曼陀园里拽。 阿旭烈的心又开始乱跳起来,被曼陀老爷抓住的手热辣辣的,连脸也变得滚烫起来。 曼陀园真的很大,大到院子里居然也有山有水。阿旭烈从没见过这样的房子,连部落里最有钱的老爷的房子也没有曼陀园一个角大。阿旭烈张着嘴巴东张西望,一脸的惊异模样将曼陀老爷逗笑了,阿旭烈这才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憨憨的也笑了起来。 曼陀老爷拿了一块干爽的布给阿旭烈擦湿头发,阿旭烈抓着那块柔软的布用力的闻了起来,好香,阿旭烈记得春天山谷里百花盛开的时候,空气中便弥漫着这种香气。 为什么属于春天的气味会在这块布上呢? 阿旭烈不解的又用力的闻了好几下。 「你喜欢?」 阿旭烈看着曼陀老爷,曼陀老爷笑了笑,然后指指阿旭烈手中的布,阿旭烈依然不明白,傻傻的看着他。曼陀老爷又笑了,阿旭烈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曼陀老爷的笑容,他露着洁白的牙齿,笑的比部落里最漂亮的森额尔还要好看。 曼陀老爷冲阿旭烈招招手,阿旭烈忽然觉得那是曼陀老爷的另一个巫术,因为当曼陀老爷的手指齐齐的收缩时,阿旭烈的双脚便会不由自主的被吸了过去。曼陀老爷轻轻的扯住阿旭烈的毛领,似乎想了想觉得不妥当,于是爽朗的一笑,便搭着阿旭烈的肩,亲昵极了。阿旭烈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开心,因为靠在曼陀老爷的身边时便能闻到浓浓的曼陀香。波瓦曾说过,太沉迷于花香会醉,阿旭烈原本不相信,因为他嗅过草原上各式芬芳的花香却从未醉过,但是今天他却觉得自己醉了,醉得连心都快跳出胸膛,只会傻笑了。 曼陀老爷带着阿旭烈靠近了桌子,桌上有一个奇怪的小炉子,碧绿色的,从炉上的窟窿里冒出阵阵白烟,丝丝嫋嫋,有股淡淡的香味。然后曼陀老爷将一块黑黑的东西扔了进去,盖上盖子,很快,阿旭烈再一次闻到了属于春天的味道。 「啊!啊!」 阿旭烈指着那个小炉子一阵怪叫,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散发出不同的香味? 曼陀老爷爱怜的摸摸阿旭烈的头,轻声道:「你喜欢这个味道?我以前也很喜欢,所以备了很多的香料。不过现在……我只喜欢曼陀香,所以这些都送给你吧。」 曼陀老爷将那个小炉子包了起来,然后将一盒适才丢进炉中的黑色小方片一同放到了羊皮袋里,递给了阿旭烈。阿旭烈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曼陀老爷将这个神奇的小东西送给了他,顿时喜上眉梢,拼命的向曼陀老爷鞠躬致谢。 曼陀老爷笑着摇了摇头,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旭烈听不懂宗元话,只知道曼陀老爷在问话,于是立刻睁大了眼睛盯着他。曼陀老爷又笑了,他指了指自己,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玄、熠。」,然后又指指阿旭烈。阿旭烈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急忙回答道:「阿旭烈!」 「阿旭烈,这是你的名字,我记住了。」曼陀老爷笑着又指了指他自己:「说说我叫什么?玄、熠,说一遍我听听。」 阿旭烈艰难的从舌尖喊出含糊不清的字眼:「园、艺……」 曼陀老爷立刻大笑起来:「原来我名中的玄机在此,早已预示了我后半生的作为,哈哈!」 阿旭烈听不懂曼陀老爷的话,只知道他突然笑得很开心,于是跟着傻乎乎的笑了起来,结果逗得曼陀老爷笑得更加开怀。 从那以后,阿旭烈便成了曼陀园的常客。曼陀老爷总是准备着阿旭烈从未吃过的精美糕饼,甚至连曼陀老爷家的茶都格外香甜。听波瓦说,那是宗元的茶和糕点,跟高昌国的完全不同,更加精细美味。有时候,阿旭烈会偷偷的带一些回部落里,乌卡们便会扑上来争抢,最后总是连阿旭烈都被压翻在地上,一群人哈哈直笑。 阿旭烈是部落里最英俊的小伙,美丽的森额尔们看着他时都会脸红,阿旭烈的阿帕也总是笑着说,一定要让阿旭烈娶回部落里最漂亮的森额尔--赫德娜为妻。阿旭烈曾经以为除了漂亮的阿依拉--赞布罗以外,就属赫德娜最为漂亮,她的眼睛就像晴朗夜空上的星星,璀璨迷人。可是阿旭烈忽然发现,赫德娜依然很漂亮,眼睛依然像星星一样迷人,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娶她了。因为曼陀老爷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就像月亮,弯弯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月亮,永远比星星更加诱人。 阿旭烈曾悄悄的问过赞布罗,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曼陀老爷,这样会不会很奇怪?赞布罗微笑着为她的男人缝着狼皮外套,轻声的告诉阿旭烈,这些话千万不要告诉他的阿帕,因为她会骂他。 阿旭烈不懂,但他知道赞布罗的话不会错,所以他没再告诉别人。 赫德娜喜欢阿旭烈,可喜欢赫德娜的小伙却很多。赫德娜从小就喜欢阿旭烈,所以阿旭烈从小就要跟许多不甘心的小伙们打架。阿旭烈已经习惯了,甚至遗忘了最初打架的原因是什么,他只知道当有人向他扑过来时,他的身体应该如何回应,如何才能最快、最省力的打败对方。波瓦说,阿旭烈的身手像鹰,他的眼睛像狼,这样的男人不会待在部落里,迟早有一天,阿旭烈会奔向更远的地方。 如果曼陀老爷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费解。因为他见过的阿旭烈,就像一只害羞的小羊,黝黑的皮肤总是透着红光,眼睛像在时时偷窥似的悄悄注视着曼陀老爷。明明已经很小心,曼陀老爷却总能发现,然后便像抓到做坏事的孩子一样露出一丝宠溺的目光,接着用手指弹弹阿旭烈的头。 每到这时,阿旭烈就会露出气恼的神情,可他却从没有让曼陀老爷发现过其实他喜欢曼陀老爷弹他的头,因为那时曼陀老爷离他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曼陀香。 虽然阿旭烈有曼陀老爷送的小香炉,那里会散发出阿旭烈喜欢的春天的味道,可是他觉得自己更喜欢曼陀老爷身上的曼陀香。时浓时淡,好像扑到鼻间,却又好像没有,弄得阿旭烈总是心痒痒的,好想用力抓住曼陀老爷拼命的闻个够。 可是阿旭烈不敢,就算他曾经徒手制伏过四只野牦牛,但他还是不敢碰曼陀老爷一下,因为曼陀老爷会巫术,他还没走近他便会心跳加剧,四肢发软。 「玄、熠!」 阿旭烈已经可以清晰的说出曼陀老爷的名字,曼陀老爷非常开心,用手捏了捏阿旭烈结实的脸。 阿旭烈发现曼陀老爷很喜欢碰他,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弹弹他的头,却没有一次拉过他的手。赫德娜拉过阿旭烈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暖暖的,很舒服。不知道曼陀老爷的手是什么感觉?阿旭烈悄悄的盯着曼陀老爷的手看了半天,没有赫德娜的手那么小巧,好像比自己的手还要大?看上去也不会软软滑滑的,总是种植曼陀花的双手覆着硬硬的厚茧,应该不舒服吧……可是却莫名其妙的总想拉着他的手试一次,一次就好! 可是阿旭烈依然不敢。 但是这一天,曼陀老爷却主动拉起了阿旭烈的手。他牵着他的手走到了院子里,指着园中曼陀花盛开的最为茂盛的一角中那个突起的小石包说:「阿旭烈,我再教你认识一个人。他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缘心,周缘心。」 阿旭烈依然听不懂曼陀老爷的话,但他知道那个小石包是什么,波瓦说过,那个东西是宗元人死后所待的地方,叫坟墓。就像部落里的人死了以后会运到吐苏山谷最深处那个迷雾重重的大森林的入口处一样,是一个生命最后的归宿。 「阿旭烈,跟我念一遍:缘、心。」 曼陀老爷认真的看着阿旭烈,慢慢的用口形诱导着阿旭烈的发音。阿旭烈定定的看着曼陀老爷,半晌后,才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玄、熠。」 「不,不对,你要再多认识一个人,缘心。」 曼陀老爷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做着缘、心的口形,可阿旭烈却固执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玄、熠这两个字。终于,曼陀老爷露出了放弃的苦笑,轻轻的摸了摸阿旭烈的头:「算了……慢慢来吧……本来想给缘心多介绍一个朋友呢……」 阿旭烈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曼陀老爷。 「累了吧?你先去歇一会儿,我给你泡壶好茶,今天有新的江南糕点可以让你尝尝哦。」曼陀老爷笑着说完便到厨房去了。 阿旭烈知道曼陀老爷又会拿出一些他从未吃过的好吃糕点给他,但阿旭烈的脸上第一次没有露出开心的表情。他安静的注视着曼陀老爷的背影,慢慢的,将目光移到了那个被锦簇曼陀花环绕的石坟上。 「缘……心……」 轻轻的、清楚的吐出了曼陀老爷拼命想教会他的两个字,只是,阿旭烈不愿意在曼陀老爷的面前说出来。因为曼陀老爷提到这个名字时,眼底便会闪过一纵即逝的悲伤,快的好像难以抓住,却又清晰的那样刻骨铭心…… 「缘、心……」 这是一个悲伤的咒语吧?因为阿旭烈慢慢说出这两个字时,心,却也隐隐的作痛…… 后来,曼陀老爷一有机会便会再教阿旭烈念那两个字,可是阿旭烈却怎么也「学不会」。久而久之,曼陀老爷便放弃了。 阿旭烈有时间的话便会帮着曼陀老爷替园子锄草,但缘心坟墓周围的曼陀花却是阿旭烈不能碰的。因为那里的花总是由曼陀老爷亲自动手细心的照料着,哪怕干净光鲜的衣服沾满了泥土。那时阿旭烈便会蹲到一旁安静的注视着曼陀老爷,这时的曼陀老爷不会笑,但汗流浃背的他却比笑起来时更加好看。 有时候,曼陀老爷会坐在坟前轻声的和缘心说着话,阿旭烈听不懂,但他也会静坐在一旁出神的聆听着曼陀老爷的声音,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那些发音真的很好听。 阿旭烈觉得很奇怪,原本他应该会害怕的。因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达达被吐苏山谷里的神狼叼走后,阿帕便是这样呆呆的望着吐苏山谷的方向不住的喃喃着什么,不分白天黑夜。阿旭烈很害怕,他觉得阿帕再这样下去也会被狼带走,所以他抱着阿帕说,波瓦说过,吐苏山谷里的狼群是威猛的勇士们的灵魂幻化而成的,是真正的神狼。牠们带走达达是因为达达是整个部落最勇敢的斗士,他会幻化成一只威武的神狼守护着吐苏山谷,遥遥的眺望着阿旭烈和阿帕。 不久以后的一天晚上,吐苏山谷里的一只狼叼着半只羊丢到了阿帕的帐篷外,阿帕没有害怕的躲起来,而是抱着阿旭烈拼命的追赶那只狼,阿帕说,那是达达变的。可是那只狼还是跑回了吐苏山谷里,阿旭烈再也没有见过那只狼,可是阿帕的病从那天以后便好转了却是千真万确的。 波瓦说,那半只羊一定要吃得干干净净,因为那是吐苏的神狼们给予的恩赐。而阿帕说,那是达达送来的礼物,所以,阿旭烈大口大口的吃掉了那只羊,赞布罗笑着说,那时的阿旭烈倒真像一只狼。 阿旭烈永远记得阿帕生病时的眼神,那么哀伤,那么痛苦,眺望远方的眼睛却找不到可以凝望的方向,仅是站在一旁看着,便会被那种眼神揪痛了心脏。而那种眼神,跟曼陀老爷的一样。 阿旭烈跑去求部落里最有智慧的波瓦,求他教他宗元话,因为阿旭烈想知道曼陀老爷对缘心说了什么。可是阿旭烈不会让曼陀老爷知道他已经开始懂得他的话,因为阿旭烈知道,曼陀老爷能当着他的面对缘心说那些话,正是因为他听不懂。 阿旭烈学的很认真,比小时候达达教他摔角时还要认真。然后他竖着耳朵聆听着曼陀老爷的话,从那一串串难懂的字眼中寻找熟悉的字,揣摩着他的意思。一知半解,却莫名的开心,因为阿旭烈觉得自己离曼陀老爷越来越近。 渐渐的,阿旭烈能听懂的词越来越多,也渐渐的失去了开怀的笑容。 以前的阿旭烈不懂,因为他的天与地便是成为最勇敢的猛士、娶最漂亮的赫德娜、养最多的牛羊。可是当他渐渐能了解曼陀老爷的天地后,他发现自己懂的太少太少。他没有爱过,至少没有像曼陀老爷那样刻骨铭心的爱过。曼陀老爷会待在这里,是因为一个承诺,一个十年不变的承诺。而阿旭烈知道,曼陀老爷不仅仅会信守十年,他会留在这里守候更多的十年,甚至一辈子。 阿旭烈很开心,因为曼陀老爷不会离开这里,他依然可以常常看到曼陀老爷。但阿旭烈又不开心,因为令曼陀老爷留下的理由,是那片他不能触碰的坟内睡着的人。 缘心,这个名字对阿旭烈来说有些神秘,又有些不快。 「曼陀老爷是疯子!他会对着死人说话!」 有一天,部落里常跟阿旭烈作对的阿林默跟一群人大声的议论著。阿林默喜欢赫德娜,赫德娜喜欢阿旭烈,结怨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阿旭烈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他们的挑衅,却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竟会这么生气,他将阿林默倏压在地,毫不留情的扭断了他的手腕。扑上来的伙伴被他摔踩在地,鲜红的血丝充满了阿旭烈杀气腾腾的眸子,像一只真正的狼。 阿帕生气的罚阿旭烈赤着上身跪在阿曼湖旁边,赫德娜悄悄的给他送去了好吃的烙饼和奶茶,阿旭烈却生气的将东西砸到地上,吼叫着赶走了赫德娜,因为是她,才令阿林默侮辱了曼陀老爷,赫德娜哭着跑掉了。 夜晚的阿曼湖冷的像隆冬,寒风阵阵,阿旭烈从没有这么冷过。他哆嗦着牙关直打颤,远方山谷深处的大森林中传来阵阵骇人的狼嗷声,沉寂的黑夜之中仿佛有无数闪动寒意的目光觊觎着他,阿旭烈莫名的害怕起来,仿佛连阿曼湖波动的湖面也像呼唤着他的咒文,阿旭烈觉得自己会被深深的吸入其中。 一种本能驱使着阿旭烈逃了,他没有逃回部落,当他回神间已经闻到了曼陀园的花香。曼陀老爷对这位深夜的访客没有多加追问,他只是用手摸了摸阿旭烈冰冷的脸颊,便一声不响的拉着阿旭烈进了暖和的屋子,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冲了一壶热腾腾的暖茶。 当暖茶滑入腹间后,阿旭烈才找回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曼陀老爷这才坐在他的身旁,轻轻的摸着他的头,用温柔的声音问:「阿旭烈,出什么事了吗?」 曼陀老爷还不知道,阿旭烈已经能听懂他的话。 但阿旭烈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像只失去温暖的小羊本能的钻入曼陀老爷的怀中,紧紧的搂着,深深的嗅着令人沉迷的曼陀香。令阿旭烈开心的是,曼陀老爷没有推开他,而是轻轻的抚着他的背,像小时阿帕哄他入睡,所以阿旭烈很快便沉沉的睡了。 阿旭烈在梦中都是笑的,因为他终于抓住曼陀老爷深深的闻了个够,也终于知道曼陀老爷的怀抱像阿帕一样温暖,像达达一样安全。整整一夜,阿旭烈就像睡在妖娆绚丽的曼陀园中,被浓郁的芳香环绕着,万般醉人。 然后,曼陀老爷依然照料着他的曼陀园,依然会跟缘心聊着天,依然会为阿旭烈准备美味的糕点。而阿旭烈依然会常常跑到曼陀园,吃美味的糕点,帮曼陀老爷照料曼陀园,小心的凑近曼陀老爷偷偷的嗅着他身上的曼陀香。 渐渐的,阿旭烈长大了,大到阿帕开始催他快娶赫德娜。赫德娜变得更加漂亮,她站在大草原上时连阳光都会黯淡下来。赫德娜是一朵美丽的花,而大家都知道,只有那个叫阿旭烈的男子可以摘下她。可是阿旭烈却常常待在真正的花堆中弄的一身泥土,却心满意足的冲曼陀园的主人笑着,憨憨的,傻傻的。 曼陀老爷说要在缘心的坟前植遍所有颜色的曼陀花,他常常会托远道而来的商人带来稀少的曼陀花,珍贵而美丽,然后小心翼翼的植在缘心的墓碑前,那里的曼陀花,永远是整个园子中最漂亮的。 「玄熠!玄熠!」 阿旭烈兴奋的大叫着,曼陀老爷从屋内走出,阿旭烈指着刚刚盛开的蓝色曼陀花又蹦又跳。那是曼陀园内第一朵盛开的蓝色曼陀花,雍容华美,比天空更加蔚蓝。曼陀老爷很开心,他抚摸着缘心的墓碑低声的诉说着什么,阿旭烈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站在一旁聆听着。 阿旭烈已经长大,他已经明白缘心对曼陀老爷的意义。由最初的敌视、不甘、嫉妒到现在的坦然,阿旭烈有时会觉得连自己都喜欢上了曼陀老爷口中的那个缘心。善良、美丽、温柔,完美到连素未谋面的阿旭烈都会被打动。 阿旭烈已经不再惧怕「缘心」这个悲伤的咒语,因为在悲伤的背后,原来还蕴藏着更多的甜蜜幸福,正因为曼陀老爷的悲哀那样显而易见,所以他对缘心的爱便更加刻骨铭心。阿旭烈喜欢看到曼陀老爷沉浸在与缘心的回忆中时流露出的温柔表情,虽然没有一次是为了他。 阿旭烈已经明白了,他真的喜欢曼陀老爷,也真的喜欢缘心,所以,他要偷偷的跟曼陀老爷一起喜欢缘心,再偷偷的跟缘心一起喜欢曼陀老爷。 赫德娜要成亲了,整个部落里欢腾一片,但是新郎不是阿旭烈,而是阿林默。赫德娜已经等了阿旭烈很多年,美丽的姑娘总是要嫁人的,而阿旭烈却从没有说过要娶她。大家都替阿旭烈惋惜,也替赫德娜不值,因为部落里公认的一对情人最终没有结成伴侣。 阿旭烈已经不是部落里最勇猛的勇士,波瓦摇着头叹息说,以前的阿旭烈是一只野性难驯的狼,但现在的阿旭烈已经收起了利爪和獠牙,成长磨去了他狂野的天性,现在的阿旭烈再也奔不向远方。 阿帕很伤心,因为她的儿子不再是值得骄傲的英雄。可阿旭烈不懂,他从不觉得自己是狼,因为狼的利爪和獠牙会吓到温柔的曼陀老爷,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曼陀老爷跟狼在一起的模样。而他也从不想奔向远方,因为远方没有吐苏山谷旁的曼陀园,更没有园内的曼陀老爷。 有一天,穿着新嫁衣的赫德娜悄悄的来到了阿旭烈的身旁,她哭着说,如果阿旭烈爱她,就去抓一只吐苏山谷的神狼,那她就不顾一切的嫁给他。 活捉吐苏山谷的神狼,然后再放生,那是部落里的男人们证明自己是名勇者的证据,因为吐苏山谷里的狼是整片大草原中最为凶猛的。阿旭烈的达达便曾经活捉过一只狼,所以他永远是部落的英雄,即使他最后被狼群带走,变成了另一只狼。 阿旭烈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勇士就必须要去打扰吐苏山谷的神狼?所以他看着赫德娜跑走后,便低下头继续磨手中的小铲,因为明天去曼陀园锄草要用到。比起与神狼搏斗,阿旭烈更想去跟曼陀园内那些怎么也除不干净的草儿们搏斗。 第二天,阿旭烈早早的便跑到了曼陀园,曼陀老爷甚至还没有起床。阿旭烈便一声不响的开始锄草、浇水,他走到缘心的坟前时,阿旭烈用袖子轻轻的擦去碑上沾落的尘土。阿旭烈安静的注视着碑上的名字,忽然用非常小的声音轻轻的说着宗元话:「缘心……等玄熠守你十年后……我带走他可以吗?」 缘心没有回答,但阿旭烈却好像知道了答案,憨憨的笑了笑:「其实……就算你答应了,我知道他也不会走……那,咱们再商量一下,我乖乖的不吵你们,不跟你抢,让我也留下来……陪着你们好吗?」 缘心仍然没有回答。而阿旭烈却露出狡猾的笑意:「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然后,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阿旭烈嘿嘿的笑着继续擦拭着墓碑。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曼陀老爷满含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阿旭烈吓的打翻了身旁的水桶,淋了一身。曼陀老爷急忙将阿旭烈拉进屋中,找了一件干爽的衣服让阿旭烈换上。阿旭烈捧着曼陀老爷的衣服深深的嗅着,好香,属于曼陀花的芬芳。 笨拙的换上宗元国人的衣服,却怎么也系不好腰间的带子,最后恼得阿旭烈在屋里团团转。这才把曼陀老爷惊动了,他笑着替阿旭烈系好了腰带。 「看不出你穿上我们宗元国的衣服蛮俊朗的。」 曼陀老爷一脸的赞许,阿旭烈开心的整颗心扑扑跳个不停。然后曼陀老爷心情极好的替阿旭烈梳起辫子,他的手指穿过阿旭烈浓密的长发,目光认真又集中,阿旭烈悄悄的从镜子中偷看着曼陀老爷的模样。突然,曼陀老爷的目光一下子移到镜子中,开怀的笑了起来:「又逮到你了。」 阿旭烈也跟着傻笑起来,心中甜甜的,满满的,他觉得,曼陀老爷至少也有一点点喜欢他吧? 整颗心,跳的更加厉害了。 一队路过的商队要在部落内停留几天,他们摆出了琳琅满目的货品,乐坏了部落里爱打扮的阿依拉和森额尔。阿旭烈突然想给曼陀老爷买个小东西,最好能时时看到,于是便带上不多的积蓄奔到集市里。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阿旭烈却总觉得曼陀老爷不会喜欢。想一想,曼陀老爷喜欢什么呢?他喜欢缘心,喜欢曼陀花,喜欢曼陀花香,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有没有其它喜欢的东西…… 阿旭烈忽然看到一个卖花的小摊,顿时两眼一亮,急忙跑了过去。 「有罕见的曼陀花吗?」 卖花的货郎用力的点头保证着,但从货车上搬下来的曼陀花阿旭烈却全在曼陀园见到过。好强的货郎继续拍胸脯保证不管阿旭烈想要什么品种的曼陀花,他都能找来。阿旭烈想了半天,货郎在旁边不断的说着稀有的曼陀花种和颜色,阿旭烈却吃惊的发现曼陀老爷很了不起,因为他的曼陀园里全有。 最后货郎有些负气的说:「听你这么说,大概你说的那位老爷唯一没有的便是黑色的曼陀花。」 阿旭烈立刻开心的直点头,因为曼陀园内真的没有黑色的曼陀花!可是货郎却摇摇头,说他只听说过有黑色的曼陀花,却跑遍大江南北从未见过。阿旭烈失望的离开了。 他回到部落问波瓦,哪里有黑色的曼陀花。博学的波瓦回想了许久,才告诉阿旭烈,部落里的几代人都没有见过这种黑色的曼陀花,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羊皮卷上,却有一小段的记载,它说,吐苏山谷的神狼们守护着大森林中数之不尽的宝藏,而黑色的狼王踩过的地方便会长出天下所有黑色的花,那其中,一定有黑色的曼陀花。 阿旭烈很高兴,因为真的有黑色的曼陀花。但他又很害怕,因为不容亵渎的神狼中,最为凶猛的,便是黑色的狼王。吐苏山谷那座终年笼罩迷雾的大森林是一处神秘的禁地,能自由出没那里的只有吐苏山谷的神狼。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因为闯入者会为他亵渎圣地而付出代价,而真正的勇者的灵魂会留在那里,幻化成另一只神狼。 阿旭烈犹豫了,就算是当年的达达和其它的勇者,他们逮到的也只是走出大森林游荡的狼,而黑色的狼王永远不会走出大森林,牠总是藏匿在森林的最深处,牠的身边,总是聚集着数之不尽的威猛的神狼。 阿旭烈想了很久,看着太阳落向草原的那一端,看着夜空的星星闪烁了整晚,直到天空渐渐吐白,阿旭烈才长舒了一口气,弹掉牛皮褂上的露珠,快步的向曼陀园跑了过去。 曼陀老爷还没有起床,阿旭烈蹑手蹑脚的溜进了曼陀老爷的房间。悄悄的看着曼陀老爷的睡脸,阿旭烈伸出手想摸一摸却怎么也不敢,最后,他半跪下身,用指尖轻轻的碰了曼陀老爷的手指一下,轻到曼陀老爷完全没有发现,而阿旭烈却高兴的手舞足蹈。 收回手指,放在嘴边轻轻的亲了一下,仿佛那轻轻一碰都沾染了曼陀花的花香,随着那一吻心神也为之一荡。 「我走了……」 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微弱声音小声的说了一声,阿旭烈便离开了曼陀老爷的房间。走到缘心的墓前,清晨的曼陀花挂满晶莹的水珠,浸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之中,美仑美奂。 「缘心,你一定没见过黑色的曼陀花吧?」阿旭烈拍拍墓碑,笑着说:「等我带回来给你,你和玄熠一定会很喜欢。」 离开了曼陀园,阿旭烈回到部落背上弓箭和牛骨刀,一声不响的向吐苏山谷走去。 阿旭烈来过几次吐苏山谷,都是部落里的族人过逝时跟随大家一起将遗体送到吐苏山谷的迷雾森林入口处,波瓦说,神狼会挑选英雄的遗体带走,成为他们新的同伴,而其它人的遗体便会留下,在那里获得永久的安宁。那里的森森白骨是世世代代的族人留下的,也是现在还活着的族人最终的归宿。 阿旭烈第一次走进这么深、这么远。吐苏山谷很冷,阴气森森,盘绕在谷中的雾气遮蔽了阳光,走过白茫茫一片的骸骨场,便是黑压压的密林,潮湿阴冷的地面上积满厚厚的落叶,阿旭烈的神经开始慢慢绷紧。森林中没有一丝微风,静的连阿旭烈的喘息仿佛都能引起阵阵回响。阿旭烈也因此知道,狼群可以轻易的发觉他的存在。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丝异动,阿旭烈敏感的止住了脚步,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只灰色的狼蓦然从灌木丛中扑出!阿旭烈手中的弓箭根本没有时间拉开便本能的用它抵挡住迎面扑来的獠牙!就在阿旭烈还没能甩开这只灰狼的时候,突然另一只狼从另一个方向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阿旭烈的肩膀!阿旭烈大吼一声从腰间拔出牛骨刀狠狠的刺向那只试图咬断他胳膊的狼!但单手已经挡不住灰狼的进攻,牠一口咬在了阿旭烈的大腿上!阿旭烈当场摔倒在地,两只狼更加猖狂的肆虐进攻起来!凶猛的撕咬已经令阿旭烈不知该从什么方向保护自己,他的眼前晃动着沾血的獠牙,耳中充斥着野狼的嗥吼,眼前的天地仿佛已经一片腥红。 阿旭烈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但好像全身都在流血一般,不断腐蚀着他的神智。他只能本能的挥舞着手中唯一的利器,盲目而无力的保护着自己。直到灰狼突然发出一声惨嗷,弹跳着跑远几步,疯狂的进攻才中止了下来。阿旭烈气喘如牛的看着眼睛流血的灰狼,懵懂的看着自己沾血的双手,早已分不清那是狼的血,还是他的血。空气中的骇人气息并没有因此消失,昏黑的四周闪动着无数的绿眼,低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脚步在阿旭烈的四周快速烦躁的移动着,仿佛在等待扑上来的时机。阿旭烈知道,他被狼群包围了! 阿旭烈双手紧紧的握住牛骨刀,毛骨悚然的骇意被鲜血麻木后,竟变得有些疯狂起来,他用充血的眸子环视着四周,大声的冲包围着他的狼群吼叫着:「你们不是历代英魂幻化而成的神狼吗!?来吧!让阿旭烈领教一下你们是如何骁猛!」 突然一只野狼蓦然扑了过来,阿旭烈甚至没有保护自己,便硬生生的用血肉模糊的胳膊拦住了锋利的尖牙咬向他的咽喉!然后他反手一刀狠狠的刺向野狼的脖颈!棕色的毛皮顷刻间被鲜血浸成黑色,野狼哀嚎几声退了回去,鲜血像涌出的泉水一般将腥红洒落大地,阿旭烈这一刀正中要害!野狼不稳的挣扎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痉挛起来,它剧烈的抽动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阿旭烈一瞬间感觉到了狼群的愤怒!疯狂的狼嗥声此起彼落,所有的狼都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空气中充满了狼群独有的气息,带来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阿旭烈的手开始颤抖,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断流漏出生命精华的身躯已经开始支撑不住,再望着数之不尽的狼群,阿旭烈绝望的知道,他快至极限,再也应对不了更多的敌手。 忽然,一声悠长的狼嗥声响起,宏亮威严,躁动的狼群即刻间安静了下来,危险的逼近停止了。阿旭烈模糊的眼睛中,慢慢走近一只巨大的狼,比普通的狼还要大上一倍,一只庞大的、黝黑的狼! 狼王! 阿旭烈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兴奋心情,因为他从它双眼的寒光中能看出它的愤怒,为他杀掉了它的同伴而震怒。 山谷的主人发怒了,阿旭烈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突然眼前银光一闪,阿旭烈完全没看清这只敏锐的狼王是如何扑向了自己,他只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道压迫着他倒向地面!待到他回神时,那尖锐的利牙已经深深的埋入了他的脖颈!痛楚混杂着奔流的血水,阿旭烈甚至能感觉到流淌的血液慢慢导向了冰冷的土地,一滴又一滴。 眼前的景象更加的模糊起来,唯一异常清晰的,便是眼前晃动着仿佛幻影般的狼王敏锐犀利的眼睛,它好像是在嘲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入者,又好像是在悲悯它逝去的伙伴,又像是只有复仇时才会涌起的慑人目光。 阿旭烈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属于狼的凶光,却渐渐的在那目光中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柔和得像月光,平静得像阿曼湖…… 「玄……熠……」 仿佛被火燃烧着的咽喉中艰难的迸出模糊的字眼,大概天地间只有阿旭烈知道他吐出的两个字是什么。狼王以胜利者的姿态踩在阿旭烈的胸口,黑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仿佛在等待着欣赏阿旭烈徒劳的挣扎。突然,阿旭烈不顾一切的一把紧勒住狼王!倏地将狼王掀翻在地!狼王顿时奋力的挣扎起来!狼群再一次骚动!狼王锋利的爪子像数把利刀齐齐的叨割着阿旭烈的皮肉,阿旭烈已经感觉下到自己双臂的存在,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般跳动着,唯一沉重的,只有他的喘息和心跳! 阿旭烈知道如果趁机不顾一切的拿着刀恶狠狠的用力戳狼王的咽喉几刀,即使杀不死它也会令它重伤!但他却丢掉了牛骨刀,试图徒手制伏狼王。他不是为了显示他的勇猛,而是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来挫败神狼甚至狼王!他知道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而血的代价是他应付的一部分,而这份血,却不应该是忠实守护领地的神狼们付出。 「如果你真是具有灵性的神狼!那你就应该明白我不想杀你!」 阿旭烈大声的冲狼王吼叫着,他试图想让狼王了解他没有恶意,可下一刻他便被一群扑来的狼群压倒在地!所有的狼都张着血盆大口疯狂的咬向阿旭烈!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那一瞬间刺入利物,无数的尖牙将阿旭烈一刹那瓦解,耳中充斥着皮开肉绽的恐怖撕裂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一声低低的吼叫令疯狂的嘶咬停顿了下来,阿旭烈却再也动不了,他呆呆的望着密叶遮掩的天际,喃喃的想说出什么,却从松动的嘴角流下浓稠的血水。眼前的天地忽明忽暗,仿佛在快速的旋转,又仿佛在缓缓移动,狼王闪动幽光的眼睛再一次出现在阿旭烈的眼帘,但是这一次,狼王的眼底却只有一种神圣的威严感。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阿旭烈,仿佛在用那双平静的眼睛在问,告诉我,你闯入禁忌的禁地,到底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 阿旭烈艰难的张合着嘴巴,鲜红的浓血已经渐渐变成了黑色…… 「一朵……黑色的曼陀花……」 ……流向硬冷的土地。 仿佛是一种错觉,一朵黑色的曼陀花在阿旭烈的眼前慢慢盛开,阿旭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全身的痛楚全都消失了,身体轻盈的仿佛能飞起来。包围着他的狼群不知何时起全部消失不见,白茫茫的天地中,只有那朵妖艳媚人、像梦幻一般虚幻的黑色曼陀花。 阿旭烈激动的克制着颤抖的双手,他小心翼翼的将这朵花连同根部一起细心的挖出,满脑只有一个念头:拿回曼陀园! 阿旭烈飞快的奔跑起来,他从没有跑得如此快过,如同飞一般,轻巧的跃过山谷,在已经黑寂的夜空下如同一道流星般迅猛。 终于闻到了熟悉的曼陀香,阿旭烈的脚步却突然沉重起来,他艰难的想向前走去,却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步伐,没有知觉的身体突然再一次痛了起来,被无数利牙嘶咬过的身体开始反噬起阿旭烈的神智,眼前一阵眩晕。阿旭烈再也支撑不起整个身体,他咬着牙举着那朵曼陀花,一步、又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向曼陀园尽端亮着灯火的房屋。 忽然一下子跌倒了,阿旭烈抬起头,懵懂的看着好像越来越遥远的大门,眼前开始被白色的光芒笼罩。 「什么人?」 曼陀老爷打开门走了出来,阿旭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冲曼陀老爷举起那朵曼陀花,仿佛被前所未有的白光冲击着的光线中,只剩下远方的曼陀老爷和手中的曼陀花…… 看到了吗…… 这是我找到的黑色曼陀花…… 你喜欢吗…… 我的曼陀老爷…… 玄熠…… …… …… 玄熠很晚都没有睡,因为那个每天都来曼陀园的阿旭烈,今天却迟迟没有来。于是玄熠点燃了灯火,他怕迟来的阿旭烈在黑夜中迷失了方向。等了很久很久以后,庭园中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于是玄熠披上外衣,拿着烛台走了出去。 「什么人?」 是阿旭烈吗? 黑色的庭园中一双绿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玄熠一愣,待他翻看后,发现那竟是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狼。它紧张的盯着玄熠,无措的看看四周,对这个它蓦然闯入的陌生地方充满了畏惧。 「你迷路了吗?」 玄熠笑着走上前去,黑色的小狼立刻敏感的跳远了好几步,低嗥的发出警告。玄熠好笑的摇摇头,突然一眼看到了小狼脚边倒着一株曼陀花。玄熠以为是小狼弄坏了园中的曼陀花,不禁叹了一口气,慢步走上前去,小狼又紧张的跳离了好几步,继续威胁性的低吼着。玄熠好笑的笑了一下,然后拾起那朵曼陀花,大概是夜色太深的缘故,玄熠觉得这朵曼陀花竟是黑色的,而他更知道黑色的曼陀花多存在于传闻之中,饶是他散尽千金也没能寻到一株。 「大概是紫色或深红色的吧?」 玄熠喃喃着将那朵曼陀花就此植到了园中,待他忙碌完后,这才发现那只小狼正在不远处无聊的用爪子搔耳朵,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玄熠一时没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立刻惊得小狼当即又做好备战准备。 「小东西,你没有家吗?」 玄熠说着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小狼的头,谁知小狼的身子微微一侧,一口咬在了玄熠的手腕上,喉间还迸出危险的低吼声。小狼的牙虽不至于咬断玄熠的手腕,但也当即破皮,痛得玄熠皱起了眉头。 「喂喂,口下留情啊。」 玄熠无奈的用另一只手弹了一下小狼的脑门,小狼呜鸣一声,黝黑的小眼睛里闪动着警惕的凶光,可惜太过幼小,看上去毫无威胁性之外竟还有些可爱。玄熠的眼底闪过一丝柔光,下意识的用手搔了搔小狼的颈窝,小狼不适的缩丫下头,但牙齿并没有松开。玄熠见它没有避过,便抚摸起小狼的下颚,很快,小狼便很受用的眯起眼睛,还不时转转脑袋调个角度好让玄熠的手搔到合适的位置,不知不觉间,咬住玄熠手腕的牙齿已经松开,小狼舔了舔嘴巴,便半趴下继续眯着眼享受起来。 玄熠将受伤的手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便继续逗弄着小狼。幼小的生命对于异类的戒心总是出乎意料的小,小狼很快便收起了警惕,亲呢的往玄熠身上扒。不知道为什么,小狼对玄熠有种朦胧模糊的感觉,本能的便对这个陌生的异类有种莫名的好感,会忍不住想亲近一下。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有股非常好闻的味道,就像这座园子里的花, 只是在一旁闻着便会有种安心的感觉。 小狼微微的睁开眼睛悄悄的抬起头看了看玄熠,这个「动物」长得好丑啊,虽然头顶有毛,而且黑亮黑亮的很漂亮,可是手、脖、脸上却光溜溜的,就连身上「皮」也松垮垮的,没有毛不说,好像轻轻一咬就能撕下来。不过,他的眼睛却很漂亮,就像…… 小狼仰起头,看向了夜空,对,就像天上那个弯弯亮亮的东西,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玄熠顺着小狼的视线抬头看了一下夜星,笑着拽拽小狼的小耳朵:「你在看月亮吗?」 小狼晃晃小脑袋,耳朵灵巧的动了动,不满意的低呜一声。 突然,玄熠温柔的神情一敛,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当即绷紧了身子,小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黑漆漆的夜色中,彷佛无形中增加了许多不知名的呼吸,缓慢、压迫的逼近了曼陀园。玄熠知道有为数不少的东西在靠近这里,但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些什么。直至黑夜中的幽光开始渐渐清晰起来,玄熠才恍然大悟,是狼群! 只见夜色之中慢慢显露出数不尽的黑色身影,玄熠眼中的柔和渐渐被一丝戒备的光辉所覆盖,如果被阿旭烈看到一定会错愕万分,因为他所见过的玄熠从未露出过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目光。 「小东西,看来你身份不菲嘛。」 玄熠笑着说了一句,然后手抚向腰带,倏抽出一把银光闪动的软剑,手轻轻的一抖,剑身立刻发出锐利的嗡鸣,在月光下慑人心魂。 玄熠深吸一口气,低沉威严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是我的领地,你们可以带走它,但不许破坏我曼陀园的安宁。」 狼与人的交流透着未知的诡异,却出乎意料的仿佛从彼此的威胁感中达成了共识,狼群的浮躁收敛了许多。 「你快走吧,」玄熠再次看向小狼的目光又恢复了原有的温柔,他轻声说道:「这里不属于你。」 小狼听不懂他的话,但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玄熠,它本能的不想离开,因为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驱使着它离开了吐苏山谷来到了这里,可是它却回想不起那是什么,只知道当它回神间,双足已经踏入了这片溢满花香的庄园。 小狼回头看看狼群,它知道它们是为它而来,将迷失的小狼带回狼群。可它又对眼前的男子产生一种难以割舍的眷恋感,所以小狼的直觉令它咬住玄炤的裤角呜呜的拖曳着,想将他也一并带走。 玄熠笑了,俯下身,轻声说道:「小东西,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不能在一起。」 小狼依然听不懂,可它能感觉到玄熠在拒绝。狼是天地间最为骄傲难驯的一种生命,小狼感觉到一丝气愤与不快,它低低的发出不悦的嗥叫声,玄熠无奈的抚了一下它的头,几乎与此同时!一只离他最近的灰狼误以为玄熠要向小狼动手,当即扑了上来!玄熠本能一掌劈去!灰狼惨叫一声被震出老远!暂时僵持的平衡一刹那瓦解,所有的狼全都吼叫着扑了过来!玄熠只得提剑保护起自己,却在越来越凶险的攻势下渐渐无法控制力道,越来越多的狼受了重伤,玄熠自己也开始伤痕累累。 小狼惊愕的看着狼群在拼命撕咬着玄熠,看着仿佛已经杀红眼的玄熠身边倒下了越来越多的狼,它害怕又焦急的叫着,可是在无数愤怒的狼嗷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看着无数的曼陀花在狼群的践踏下饱经摧残,玄熠的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一只狼迎面扑来!玄熠大吼一声一剑刺了过去!就在刺耳的贯穿声后,那只狼被挂在了被鲜血染红的剑身上,悲鸣着抽搐哀嚎了一声,闪动凶光的眼睛定定的盯着玄熠,慢慢停止了挣扎。 狼群一霎那静寂了,小狼呆呆的看着它的族人眼眶中的红色血水永远的凝结在它的眼中,灰色的皮毛被鲜血凝成一缕一缕,滴滴答答的顺着玄熠沾满血水的手滴落在一片狼籍的花园之中。小狼蓦然一颤,同伴被剥夺生命的愤怒火燃一下子将它吞噬!那双已经失去光芒的带血的眼睛深深的震慑着小狼,小狼大叫一声一下子扑了过去!还不矫健的身手令它无法一下子咬断眼前之人的脖子,它只能发狂的撕咬着玄熠破损的衣角,发出原始的低吼。 玄熠安静的看着那只曾眷顾着他的小东西最终成为了敌人,仿佛看破这一切一般苍凉的一笑,慢慢拔出了埋入灰狼体内的剑身,将它的尸体放到了小狼的身旁。小狼龇着牙,舞动着幼小的前爪,玄熠抬起浴血的手,还未来得及抚慰小狼,另一只灰狼立刻一口叼起小狼退到了数十步以外,警惕的看着他。 玄熠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周围的狼群随之敏感的后退了几步。 「够了……你们走吧。」 玄熠收起软剑,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疲惫的狼群小心的在屋外徘徊了许久之后,这才慢慢的退出了曼陀园。天,已经渐渐的亮了起来,玄熠遥望着狼群奔跑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悲戚的苦笑。 「缘心……杀戮真的只会制造仇恨……我……又犯错了……」 目光忽然定到了七倒八歪的曼陀园中一株孤零零傲立的曼陀花上,玄熠不记得园中曾有过那株花,因为,它有着黑夜一般深邃幽暗的色彩。一株,黑色的曼陀花。 物换星栘,时光飞逝,昔日的小狼很快成长为另一只威猛的神狼。黑色的神狼是吐苏山谷的主人,是无数英雄幻化而成的狼群的首领,真正的狼王。黑狼知道迟早有一天,当现在的黑狼王老了的时候,便是它的天下。 黑狼对统领狼群并没有兴趣,即使它有着最为锋利的利爪和撩牙。它有着狼族中最为矫健的身手,它能轻松的跃过宽广的沟壑和土丘,轻盈的像一阵风。所有的狼族都愿意追随在它的身后,驰骋在神秘的吐苏山谷。 黑狼常常会溜出吐苏山谷的大森林,跑到阿曼湖睡午觉。虽然狼族的前辈告诫过它,附近居住的部落族人以逮到吐苏山谷的神狼为英雄的标志,即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骄傲的狼族仍然以此为耻。可是黑狼并不担心,因为任何觊觎它的愚蠢人类都会败在它的爪牙之下,而他们那温热的血水是黑狼最喜欢饮用的水源。 有时,黑狼也会听到在阿曼湖游玩的人们的对话。男人对女人、女人对孩子都讲述着类似的传说和故事,有部落的英雄,有吐苏山谷的神狼。黑狼不屑—顾,因为它从不觉得自己会是卑微的人类幻化而成,它就是它,一只不容亵渎的高贵的狼。 偶尔,黑狼听着人类的细语却会莫名的心烦,因为它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存在于它记忆中的一个人类,那是它见过的第一个人,早到它甚至还不知道那是狼族最大的天敌——人。可是那时的它还太小,小到听不懂那个人说了些什么,这令它莫名的不快。可是它却清晰的记得那人有一双月亮般柔和的眼睛,令它常常猜想那个人用那样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它时,到底说了些什么。 可黑狼也永远记得那个人带给吐苏山谷狼群的屈辱,更记得惨败在那人剑下无数狼族的愤恨和惨境!它还清晰的记得那人身上浴满族人鲜血时的模样,他的目光不再柔和的像月光,却凶残得像一只比它们更可怕的狼!每次黑狼想到他时,眼底便会闪过一丝寒光,它知道它迟早有一天会再一次去找那个人,血债血偿! 但是,每逢享受过追逐猎物的快感之后,沉沉入睡的黑狼便会在梦中回想起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抚着它的头,梦中好像有两轮明月在宁静的注视着它,温馨而安全。 那是一双人类的手……可是是谁的呢…… 就像阿曼湖正午的阳光一样温暖舒服…… 黑狼再一次溜到阿曼湖畔,慵懒的往湖边一趴,远远看去,谁也想不到那团黑乌乌的东西会是吐苏山谷的黑色神狼,未来的狼王。 一阵马蹄声遥遥传来,黑狼懒散的眯开眼睛,虚虚的晃了一眼。只见一匹马疾驰而来,而马背上的人令黑狼立刻瞪大了眼睛。 是他!那个血腥的夜晚中浴血的人类!令狼族深深挫败的卑贱的人类! 黑狼当即拔腿追了过去。 那个人一路疾驰,黑狼渐渐的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花香,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也曾闻到过类似的香气。紧接着,一座大庄园出现在眼帘。黑狼巧妙的隐藏了自己,看着那个人走入了曼陀园,黑狼一点、一点的悄悄靠近。 就是这个人! 原始的血腥兽性开始叫嚣,黑狼感觉到体内奔流的暴虐驱动了嗜血的欲望,它无意识的龇起利牙,匍匐前进,轻盈的跃上台阶,无声无息的逼近正在褪去衣裳的男子。玄熠蓦然惊觉身后传来的杀气,急忙回身,一只庞然大物已经飞扑而来!玄熠重重的摔倒在地,黑狼低吼着一阵乱咬,玄熠抬掌劈向黑狼的胸口!黑狼本能的跳开闪过,又马上蹿回!血腥气直灌玄熠的鼻间,他甚至可以感觉到狼粗重的鼻息炽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封住那张满是撩牙的嘴,尽可能的躲过尖锐刺骨的利爪,却无法阻止黑狼的巨大力量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目斑斑的爪痕。 玄熠大喝一声一脚蹬在黑狼的小腹上,用力一挺!黑狼顿时被掀翻出去!黑狼迅速的稳住身子,但玄熠已经一下子由后方扑上,死死的把住黑狼的脖颈!黑狼顿时无法扭动身子回头咬向玄熠,它大力的挣扎着,发出骇人的嗥吼声,玄熠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制住这只凶残的狼! 黑狼的目光开始泛起凶狠的绿光,它恨不得能当即回头将身后的人生生撕碎!玄熠能感觉到这只狼的杀气非同小可,目光一敛,突然用手扯住黑狼的一只后爪,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便蓦然一折!瞬嚓一声!黑狼顿时发出一阵悲嚎!单手的玄熠再也制不住黑狼,黑狼奋力一跳逃出了他的禁锢,却没有再当即扑来,而是拖着断腿面向玄熠,眼中的残光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愤怒而燃烧起更加骇人的凶光。 玄熠气喘如牛,单膝跪倒在地,身上满划血口,袖口和长衫的下摆早被黑狼咬碎,浸着血痕散落在地,红色的血液还在顺着他的额角、胳膊一滴、一滴的往下坠落。红色的鲜血更加激发了黑狼体内的血腥欲望,它微微的喘息了一下,便再一次吼叫着咬向玄熠的脖颈!玄熠急忙用胳膊挡住了它的撩牙,顿时血流如注!深深刺入胳膊内的利牙染成一片腥红。黑狼大口的咽下这口热血,然后开始收紧牙关甩着头想将猎物的胳膊硬生生的扯断! 玄炤痛得双唇发白、额头进汗,他蓦然收掌勒向黑狼的脖颈处!仍在大力撕扯的黑狼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带来的危胁性!玄熠知道只要他一收掌便能折断黑狼的脖子!但就在他要收掌的一瞬间却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而一把抓住黑狼的一只前爪,咙嚓! 黑狼顿时再度惨嚎一声,立刻松开了牙关,浑身抽搐着,艰难的后退了几步便栽倒在地,但它马上用力的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又摔倒在地,最后全身瘫软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很疼……黑狼从不知道原来痛楚的感觉这样难受,明明没有流血,却全身都随着这份痛楚而痉挛不止。它狠狠的瞪着玄熠,充血的眸子中映入的却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只被利刀贯穿的灰狼。那种不甘而悲愤的目光也会出现在自己眼中吧?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比吐苏山谷中任何一只狼都更具力量,他的手比狼王的撩牙更加犀利,强大得令黑狼心悸。 玄熠慢慢的站了起来,黑狼下意识的闭起眼睛,逃不了的猎物总是被胜利者撕成碎片,黑狼明白这个弱肉强食的恒理,它只想一雪前耻,却从未想过在吐苏山谷内未逢敌手的它会败在一个人类手中,而那个人又一次挫败了威猛的神狼。 玄熠看得出黑狼已经筋疲力竭,于是暂时不理会它,转而替自己包扎起伤口。等到折腾完以后再回来,却发现不能动弹的黑狼正无聊的耸动着两只尖耳,令人感觉如果它的身体能自由活动,大概它会无聊用爪子搔耳朵玩…… 玄熠怔了半晌,忽然半眯起眼睛轻轻的笑了。 「真是长大了……」 耳尖的黑狼立刻绷紧了身子,恨不得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低低的吼叫声。玄熠转身走了出去,黑狼有些困惑起来,这个人为什么还不动手呢?直到玄熠拿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走回来时,黑狼才又紧张起来。 玄熠手中有木板、有绷带,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他会明白那是疗伤的工具,但黑狼只看到「棍子」、「绳索」,立刻强撑起身子跳了几步,虽然又再一次跌倒,但它已经发绿的目光充满了威慑和恐吓,警告着那个人类不能再向前上步!谁知那个人竟敢无视它的警告,依然步伐稳健的走了过来,连半分犹豫都没有。 高傲的黑狼更加气恼,眼见那人俯下身子开始想「活捉」它,顿时狠踢猛踹,那人也不示弱,用膝盖顶压着黑狼的背部,整个身子都骑到了黑狼身上,压得它动弹不得。然后快速的用纱布将黑狼没有断掉的两肢的爪子尽数缠上厚厚一层纱布,免得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被它抓流血。 黑狼少了一件利器,气极败坏的拼命转头想咬住玄熠!玄熠连连躲闪,最后也有些烦了,而且这样根本不能替它固定断肢,于是索性连狼嘴也用纱布缠住! 从没有这般狼狈过的黑狼又羞又愤,有爪不能抓,有牙不能咬,还被一个人骑在它的身上,更气愤的是,那人还用绳子将棍子和它的腿绑到了一起!黑狼不知道那个人这些举动的意义,它只知道四肢全被缠上了异物,嘴巴也被封住了,急得它像疯了一样拼命挣扎。没有利爪和獠牙的狼在玄熠的眼中就像一个只会用蛮力打架的成年人而已,以玄熠的武功制伏这种人绰绰有余,但看着黑狼拼命的想向硬物上撞,似乎想将嘴巴的东西划破后,只得卯足了劲压着它,几来几回后便汗流浃背,他无奈的自语道:「不知道狼的睡穴在哪里?」 僵持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黑狼终于累了,软趴趴的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玄熠也满身是汗、气喘如牛,确定黑狼不会再有异动才小心翼翼的放开了它,倒在一旁直抹汗。 黑狼很快便陷入了梦乡,大概太过疲倦的缘故,黑狼竟睡的异常安稳。恍惚间,好像梦中的那双温暖的大手又在轻轻的抚摸着它,慢慢的理顺它凌乱的皮毛,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暖意透过毛皮传导至全身,柔和得令黑狼遗忘了现在的处境,安心的沉睡着。 不能动弹的黑狼就这样暂时的留在了曼陀园。它总是小心戒备着那个「凶狠」的人类,但它也发现那个人类除了放一些新鲜的肉到它所在的屋子里以外,几乎不进这个门。黑狼困惑的想了想,大概是那天他解开自己嘴上的纱布时,自己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有关吧?咬怕了?哼,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 黑狼略带得意的心想。 虽然黑狼早已饿的饥肠辘辘,但它记得族人的警告,敌不过狼族的狡猾人类总是会在食物中下毒,而黑狼也无法接受令自己深受重伤的人类施舍的食物。所以,即使饿的有气无力,黑狼也最多盯着鲜肉大流口水,却死活不肯上前咬一口。 「哇,我以为我就够倔的了,你比我还强嘛。」玄熠无奈的看着饿得快成皮包骨的黑狼。 黑狼有气无力的斜眼看了他一眼,勉强试着能否站立起来,屡试无效后又放弃的趴在地上大喘气。玄熠无奈的摇摇头,走上前去,开始试图掰开黑狼的嘴巴。黑狼立刻激烈的反抗起来,玄熠一来怕用力过猛又会弄伤黑狼,二来顾及它断掉的两肢,斟酌力道的同时不由连吃闷亏,尤其是黑狼的牙齿异常锋利,几来几回后生肉是塞到了黑狼嘴里,但他的手上却也鲜血直流。 混着血水的生肉马上激起了黑狼原始的野性,它贪婪的**着血的腥气和撕咬皮肉的快感,只存在于固执中的一丝骄傲最终也敌不过饥饿的本能,黑狼大口大口的吃下新鲜的生肉,等它回想起下毒的可能性之后,已经是它吃饱以后的事了。 黑狼悲鸣一声,索性闭着眼睛等死。轻轻的舔舐掉牙上沾有的血渍,黑狼模糊的记得适才的挣扎时有血液流淌入它的口中,但那种温热却绝不是冰冷的生肉中所包含的。黑狼这才下意识的寻找起玄熠,地上有几滴红色的血迹,而他,已经不知所踪。 第二天,玄熠又送来一大盆新鲜的生肉,经过一晚仍无异样的黑狼不自觉间警惕心已经减少,等玄熠离开后,它便小心翼翼的靠近肉块,左闻闻右嗅嗅,拼命的想找到一丝异味来找到不吃的理由,可惜肉香却令它更加垂涎不止。黑狼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这才慢条斯理的撕下一小块,嚼了嚼咽下。等了片刻,没有异样,于是又咬下一小块,周而复始,等到吃饱后黑狼也没感觉到半点异常,于是一跳一跳的跑到阳光投射到的地方,懒懒的躺下来睡午觉。 也因此没有听到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自言自语的说:「吃饱了就找个温暖的地方睡午觉,蛮会享受的嘛。」 太平的渡过了一段时日,黑狼已经不排斥玄熠送来的肉,但依然会对玄熠充满戒备,直到有一天,黑狼正在睡午觉时,忽然被一大块牛皮布一下子包住!黑狼惊得立刻奋起抵抗,但牛皮布很快便将黑狼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黑狼感觉到它被抬了起来,几乎怒得要抓狂!太大意了!太大意了!这下不割肉剔骨也得少层皮! 黑狼能感觉到自己被驮到了马背上一路颠簸,对于未来际遇充满惶恐的黑狼死命的想咬开牛皮布,却只咬开虚虚的几个小口子,被纱布缠住的爪子根本派不上用场,黑狼想到自己竟对人类放松了警惕便气得又吼又叫。 马儿终于停了下来,黑狼觉得自己被放到了地上,就在牛皮布松开的一瞬间立刻嗷呜一声狠咬过去!幸好玄熠早有准备及时闪过,咬空的黑狼只觉牙关微震,一阵发麻。它踉跄着跳起,被木板夹住的两肢站立有些困难,但腕间有力,黑狼立刻俯低身子,低嗥着做好扑咬的准备。 玄熠笑着蹲下身,柔声道:「你的腿伤好的差不多了,所以我送你回来。」 黑狼这才发觉它正身处吐苏山谷的入口处,顿时又惊又喜,但它马上又怀疑的看向玄熠,仿佛不相信这个人会这么好心放它回来。 玄熠轻轻的招招手:「来,我把你足上的纱布去掉,没有爪子很不方便吧?」 说着,他慢慢的走近了几步,黑狼却小心的后退了几步。玄熠索性半跪在地,手慢慢的伸向黑狼被夹着木板的前爪,动作轻盈缓慢,黑狼也小心戒备。在他轻轻握住黑狼的前足时,黑狼本能的缩了一下,但它并没有感觉到强力的束缚,于是缓了一下。玄熠便轻轻的、缓慢的开始解开纱布,黑狼大致明白了他的目的,便没再抗拒,但眼神还是充满威胁和戒备,仿佛玄熠只要一露出半点异动,它便会毫不留情的咬断他的脖子! 松开了木板和纱布后,黑狼小心的掂了掂地,终于得以舒展的前肢快意得彷佛可以飞起来!它兴奋的跳了一下,玄熠轻笑出声,然后将手再探向黑狼的另一只前爪。黑狼这一次的反应小了些,只缩了缩足便乖乖的站立不动。解开后肢时同样的非常配合,如果此时有人看到这一人一狼的默契,一定会吓一大跳。 等到四肢完全恢复了自由,黑狼立刻竖起利爪,感受了一下,忽然波光一动,蓦然划向玄熠!玄熠本能的一闪,却在手背留下了明显的血口!黑狼飞奔出几步后,龇牙咧嘴的低吼着。玄熠长叹一口气,翻身上了马背,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黑狼望着桔色夕阳下的背影,忽然有种莫名的惆怅感,于是快步的跃上高处的土丘,安静的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黑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黑狼重新回到了吐苏山谷的大森林中,生活恢复了原轨,黑狼依然跟族人们享受着追捕猎物的快感,闲得发慌时便会溜到阿曼湖畔晒太阳睡午觉,有规律到枯燥的程度。黑狼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明明做着与以往同样的事情,但总觉得缺少些什么。于是黑狼跑出吐苏森林的时间变得更多起来,至少躺在暖暖的阳光下可以睡个饱饱的午觉,不用考虑那么多。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骑着一匹马快速的飞奔过阿曼湖畔,黑狼几乎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可是追上去要做什么呢?咬他报仇?黑狼又感觉不到体内的杀戮欲望……马儿被狼追逐的恐惧感令它跑得更加快,黑狼竟有点追不上,一时好胜心起,黑狼立刻奋力追赶了过去!直到终于超越了快马,它才跃上高处的小山丘,居高临下的冲马背上的人嚣张的嗥叫着,然后带着胜利者的高傲扬长而去。 马背上的男子松开缰绳,皱着眉头抱臂想了半天,然后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过了几天,黑狼又早早的跑到阿曼湖睡午觉,就在它低头饮水的时候,忽然一声马嘶长鸣,黑狼回过头去,只见它的「天敌」骑着另一匹马快步跑过阿曼湖。黑狼立刻兴奋起来,当即拔腿追上,仿佛它连着几天跑到阿曼湖等待的便是这一刻的到来。 就在眼见黑狼又要追上这匹红棕色的骏马时,忽然马背上的人一扬长鞭,马儿顿时脚下生风一般顷刻间与黑狼拉开了距离!黑狼目瞪口呆,咬着牙拼命追了过去,却只能看着骏马片刻间跑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阵阵尘土。黑狼狂奔了半天以后,终于后劲不足的停了下来,急促的喘息着。然后那个可恨的人类却骑着骏马踱着小步慢慢的溜达了回来,远远的停下,笑着拍拍马头冲黑狼说:「怎么样?我重金买的千里驹名不虚传吧?最重要的是……」 那人一顿,坏笑着说:「……这匹马从不把狼放在眼里。」 黑狼大吼一声立刻狂蹿而来!那骏马却不愠不火的调了个头,然后一溜烟便跑出数丈之外,轻轻松松又把黑狼甩到了身后,只留下阵阵尘土飞扬。黑狼眦睚欲裂的停下来大喘气,如果它可以说人话,想必此刻一定会气极败坏的大吼:气~~~死~~~我~ 黑狼气堵堵的回到吐苏森林,郁闷的卧在他的洞穴内无意义的撕咬着洞口的杂草发泄。突然,黑狼注意到了一朵黑色的花,那是它曾经在那个人类的曼陀园中见到过的花,孤零零的,独此一株。黑狼静静的注视着那朵曼陀花,忽然有些恍惚起来,它觉得似乎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它叼着一朵黑色的曼陀花,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般离开了从未离开过的大森林,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个曼陀园,然后放下了那朵黑色的曼陀花…… 为什么呢?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带着曼陀花到那个庄园中?或者,应该说是谁指引着自己准确的找到那个它从未到过的地方? 黑狼怔怔的想了很久,突然有点怀念起记忆中那双在它睡梦中温柔抚触它的大手,一直以来,只有阿曼湖畔的阳光才能带给它那样的温暖,可是,却早在它很小很小的时候,那只手便曾经温柔的抚摸着它,惬意舒服。 只清晰的记得那个血腥的夜晚,悲嚎的同伴,还有那个浴血的男子。可是那个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人的印象却模糊了……是同一个人吗?黑狼觉得自己已经拿不准…… 黑狼将黑色的曼陀花刨起,一口叼住,没有细想便奔向了曼陀园。它对自己说,这没有什么,反正这种花在森林中有很多,可是那个大花园里却只有一朵,太孤单了。反正……反正又没什么事可以做嘛。 一路循着熟悉的气息直奔到曼陀园,玄熠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睡午觉。黑狼轻手轻脚的将花放到了那株黑色的曼陀花畔,然后困惑的看着玄熠所躺的形状古怪的「石头」。很舒服吗?怎么睡得这么安详?难道比我在阿曼湖找到的那个光滑的大石头还要舒服? 百思不得其解,黑狼突然咧开嘴,露出尖尖的撩牙,目光定向沉睡的人脖间的突起。只要现在一口咬下去!咬下去!一口咬……咬下去干嘛?黑狼头一歪,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利牙,合上了嘴巴。 它忽然觉得咬死这个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因为他的血它已经尝过了,没有阿曼湖的湖水那么甘甜。他的肉?虽然没嚼过,但咬下去的口感没有牦牛的肉质鲜嫩。黑狼不屑的看了看那个人类,这个家伙肯定不好吃。 真没意思,还没有追着他的马来得有趣。 黑狼兴致缺缺的甩了下尾巴,无聊的离开了。 等到玄熠醒来,便看到园中唯一一朵黑色的曼陀花旁,倒着另一株黑色的曼陀花,而园中,有几个明显的狼爪印。 第二天,黑狼又到阿曼湖睡午觉,但是它脑中一直想着曼陀园内那块看上去挺舒服的「石头」。于是,黑狼打定主意,便悄悄的溜到了曼陀园。虚虚的扫了一眼,好失望,因为那个人类又占着那块「大石头」睡的正香,无聊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便看到昨天自己带来的曼陀花已经精神抖擞的站立在另一株黑色曼陀花身旁,随着微风的吹拂而轻轻摇曳。 黑狼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开心,它俯着身子用鼻尖轻轻的蹭着**,闻了半天,难怪整个园子全是曼陀花,这缕花香很特别,当满园都溢满这种香气时,会像浸在覆满**的花池之中,沁人心脾。 午日的阳光晒在厚厚的皮毛上,**了阳光的热度,不消片刻便暖洋洋的引发了倦意,再加上空气中丝丝缕缕醉人的香气,黑狼打了个呵欠,便找了一个自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的角落躺了下来呼呼大睡。 原来这里比阿曼湖畔的阳光还多了一股芳香,发现了一个睡午觉的好地方。 黑狼陷入梦乡前在心里如是说。 而当玄熠醒来后,自然发现了某个角落里一团正在呼呼大睡的黑色物体。 从那以后,黑狼便转移了睡午觉的地点,选上了曼陀园。它也发现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园中经常会放上一大盆鲜肉,黑狼有时嘴馋会叼走两块,但那个愚笨的人类好像从没有发现过一样依然每天再放上新的鲜肉。黑狼索性大吃特吃一番,吃饱后再饮用园中浇花的水桶中的阿曼湖水,接着美美的找个太阳光强烈的地方睡上一觉,反正那个笨蛋人类从没有发现过自己。 有几次那人从黑狼身边走过时,黑狼还会警觉的跳起来,但那人好像对它视若无睹般自顾自忙完后便回屋去了。几次以后,黑狼变得连理都不理那个人,不管他走来走去,依然呼呼大睡。 终于有一天,玄熠无奈的发现黑狼真的将曼陀园当成了新的吐苏森林,而它依然是森林的主人,因为它已经大剌剌的睡到了玄熠的躺椅上,有时那种四脚朝天的不设防睡姿令玄熠实在哭笑不得。 但是当玄熠睡在躺椅上时,黑狼最多只是低吼着警告几声,然后绕着躺椅转几个圈,好像随时要发动攻击。装睡的玄熠佯装未察觉,黑狼便只得作罢的卧在一旁。偶尔它会发脾气似的咬住玄熠下垂的手或脚,但总是虚虚的张合几下,见玄熠没反应后便吐出来,无聊的舔舔嘴巴,好像不乐意似的低鸣几声,便趴在一旁睡大觉。 而它这样守在躺椅旁的唯一原因,便是玄熠不会像它一样一睡就好几个时辰,等他起身离开时,几乎是玄熠前脚走,黑狼便后脚跳上躺椅舒服的一卧,俨然不把玄熠这个原主人放在眼里。 「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有一天,那个人类忽然说道,正在吃东西的黑狼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头继续大快朵颐,明显无视他。 玄熠依然饶有兴趣的说道:「就叫你……阿旭烈好吗?」 黑狼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阿旭烈?脑海中有种朦胧、扑朔的东西欲隐欲现,黑狼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名字。 「阿旭烈是我一个朋友的名字。你知道吗?他为了获得心爱少女的心,独自一人闯入了吐苏山谷……虽然他没有再回来,可他永远获得了那个少女的心,他也永远得到了部落族人的拥护和爱戴。」 是这样吗?? 黑狼的耳朵动了动,发出一种不屑的哼哼声。 玄熠笑了笑,温柔的注视着黑狼,小声说:「可是我觉得不仅仅是这样……因为那一天……你带来了第一株黑色的曼陀花……只有吐苏山谷的狼王身边才会生长的黑色曼陀花……」 埋首吃东西的黑狼没有听到玄熠的这声低语,但它听到了玄熠温柔的说了一声:「谢谢你,阿旭烈……」 只是不知道,是对谁…… 黑狼有了一个名字,阿旭烈,那是只有曼陀园的主人才知道的名字。从那以后,玄熠口中的阿旭烈变成了一只黑色的狼。而这个阿旭烈不像以前的阿旭烈那么羞涩憨厚,这个阿旭烈懒散高傲,唯一的爱好便是跟玄熠抢夺园中那个舒服的躺椅。 日子一久,曼陀园周围的部落里便开始盛传曼陀园的曼陀老爷驯服了吐苏山谷的黑色狼王,有时路过的人们会悄悄的在曼陀园外探头探脑的瞻仰一下传说中黑色狼王的风采。而这时的黑狼阿旭烈便会突然嗷上一声,把那群看热闹的人们吓得全都尖叫着四下逃窜,阿旭烈便可以继续惬意的睡午觉了。 驯服?怎么可能,谁都知道我们狼族是天底下最难驯服的种族。我喜欢待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的阳光跟阿曼湖的阳光一样的温暖,—而这里的空气中带着阿曼湖没有的芳香,最重要的是,这里睡觉的「石头」比阿曼湖的更加舒服。 「阿旭烈,来吃饭了!」 当然,有个听话的手下帮我准备好吃的鲜肉,省去我逮猎的麻烦,也是一大原因。 阿旭烈跳下躺椅,开始撕咬红彤彤的牛肉。早已跟阿旭烈混热的玄熠毫不避忌的用手抚摸着阿旭烈的黑色长毛,阿旭烈的两耳顺着玄熠抚动的手而贴到头上,很受用的享受着它的「手下」帮它理顺长毛。 当然了,这只跟阳光一样温暖的手,也是我喜欢待在这里的另一大原因…… 「阿旭烈,一会儿去阿曼湖比赛怎么样?你到现在还没有赢过我的千里驹呢。」 「啊!干嘛突然咬我?」 只不过这个手下还没有调教好! 黑色的阿旭烈惬意的用舌头舔掉牙缝上的肉丝,美滋滋的又跳回躺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闭目假寐起来。 「这辈子见过最懒的活物就是你了。」 玄熠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一笑。 阿旭烈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便又闭上眼睛,也许是玄熠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那只狼的嘴角微微的上扬了一下。 在高昌国的吐苏山谷附近,有一座曼陀园,那里植满了天下各式各样的曼陀花,甚至有着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黑色曼陀花。那个美丽的曼陀园中住着一个宗元人,当地人唤他曼陀老爷。还有一只,叫阿旭烈的黑色的狼。 如果你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只狼常在曼陀老爷不注意的时候耸着鼻子嗅着他的衣角,有时还会偷偷的盯着曼陀老爷,仿佛在看他的眼睛里,是否映着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草原。 …… …… 后记 某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风风家的书宝宝们懒洋洋的起床后便开始在屋子里忙碌起来。 唐宝宝又开始修理他那块可以穿梭时空的怀表,热了一头汗。篡宝宝用肉乎乎的小手支着下巴,好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唐大哥,你弄了好几天了,到底在做什么啊?」 唐宝宝擦擦汗,得意的一笑:「等修好了这块表,以后大哥想去哪个朝代就可以去哪个朝代了~」 「哇~~~~」篡宝宝发出一声无比佩服的感叹,两眼闪动小星星:「唐大哥好~~~厉害啊~~~~~」 唐宝宝不由心花怒放,飘飘然起来:「那当然~~呐,给你根棒棒糖!先去找其它哥哥玩,等修好了大哥再带你去商朝看美女!」 「好~~~谢谢大哥~~~~大哥这么聪明,一定能修好~~~」篡宝宝继续甜甜的叫着。 「乖~~~」 篡宝宝接过棒棒糖,一边舔着一边离开了唐宝宝,等走远后才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小声嘀咕:「用得着这么费劲吗?换块电池就行了,笨!」 篡宝宝一蹦一跳的跑去找茫宝宝玩,可半路上却碰到了刚洗完脸的龙宝宝抱着大毛巾回来,二人目光一对视,立刻火星撞地球。 「龙弟弟早~~」篡宝宝咧起嘴巴,甜甜的一叫。 龙宝宝立刻又化身成了小暴龙:「你才是弟弟!」 「乖啦~~叫声好哥哥这根棒棒糖就给你~~~」 「你舔过了!」 「可以增加免疫力嘛~~」 「我杀了你!」 眼见小暴龙要扑过来,篡宝宝立刻拔腿就跑:「茫哥哥!茫哥哥!有人要弑兄!大逆不道!」 刚吃过早饭的茫宝宝无奈的看着两个小鬼围着他追追打打,头疼的看向唐宝宝:「喂,看小孩是大哥的事情吧?」 唐宝宝露齿一笑,飞了个媚眼过来:「咱俩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所以你的责任是我的?我的档期是你的?」茫宝宝的嘴角一阵抽搐。 「乖啊~~要给弟弟们做个好典范嘛~~~」 茫宝宝长叹一口气,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胸口悲鸣几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茫哥哥?」 踢了两下,茫宝宝一动不动。 「好像挂了。」 「那找唐哥哥评理去!」 「唐哥哥!」 立刻被两只小鬼缠身的唐宝宝看着躺在地上的茫宝宝没好气的说:「居然诈死,够狠!」 一动不动的茫宝宝小声嘀咕:「娘亲给的本事,不用白不用。」 「就你会本事吗?」唐宝宝咬牙切齿的说完后,很快换上一脸茫然的表情:「啊?你们俩在说什么?谁要师兄?不过,大泥不倒是什么意思?泥块大了不容易倒吗?」 「……」 「……」 两个小宝宝无言的看着一脸「困惑」的唐宝宝。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来吧!单挑!」篡宝宝露出觉悟的神情,摆了一个黄飞鸿的pose! 「你落伍了~」 龙宝宝得意洋洋的从背后抱出来一只黑乎乎、肉嘟嘟的小黑狼,小黑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腾空的四肢自动蜷了起来,乖乖巧巧的,别提多可爱了。 「哇~~~卡哇依~~~」篡宝宝立刻两眼冒红心。 「卡你个头!这是龙宝宝的召唤兽——狼王阿旭烈!你觉悟吧!」 「哼,光你有召唤兽吗?」篡宝宝立刻奶声奶气一声脆叫:「三大凶禽!召唤!」 立刻从篡宝宝身后跳出一只大尾巴的小狐狸、圆耳朵的小黑熊、肉滚滚的小老虎,很可爱的舔着小爪子。 「以多欺少!卑鄙!」龙宝宝咬牙。 「兵不厌诈!真理!」篡宝宝切齿。 「看我阿旭烈疾风拳!」 「看我乔无羁巨熊掌!」 「看我狼王霹雳无敌腿!」 「看我青肃雷霆连环踢!」 叮哩当啷乒乓啪啦…… 突然平地一声雷:「吵死了!皮痒是不是!?」 两只小宝宝立刻停住动作,目光下意识的乱瞟起来。 「刚才的吼声……难道是娘亲?」 「不是,」唐宝宝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一只难产中的虎姑婆,咱们与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哦!」 两个小宝宝齐齐的应了一声,立刻又开始拳脚相向。 「我还有吐苏深渊拳!」 「我也有休宁八卦掌!」 「娘亲最近火气这么大,出什么事了?」茫宝宝继续闭目假寐。 「貌似有个弟弟严重难产中,娘亲正在抓狂,更年期综合症嘛,过两天就好了。」唐宝宝打个呵欠。 「看我龙争虎斗举世无双脚!」 「看我篡位无敌天下第一腿!」 「哎,年轻真好啊~~~」唐宝宝大肆感叹一翻,然后懒洋洋的席地一躺。 「喂……」 「什么事?」 「不要枕在我的肚子上……」茫宝宝阴森森的声音传来。 「你的皮下脂肪那么厚,不用白不用嘛。再说弟弟你现在是诈死,不是诈尸,安静点。」 「……」 「你的末日到了!」 「你的祭辰定了!」 「杀了你!」 「灭了你!」 顿时一声怒吼地动山摇:「你们拆房啊!」 啊,多么风和日丽的早晨,风风家的书宝宝一如既往的活泼又可爱^o^ ◎演员表: 唐宝宝:《唐突美人》 扮演 茫宝宝:《茫生缘》 扮演 篡宝宝:《篡位吧!》 扮演 龙宝宝:《龙争虎斗》 扮演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