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霸天传奇》作者:风无牙 文案: 我曾经望见一双眼睛,温和的,柔弱的,在经历这么些年后,依旧温故如新。 可你知道?就是我的身子有一天腐烂生蛆,化为灰烬,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霸天 ┃ 配角:柳枝陈寒若 ┃ 其它:热血梦想爱情 ☆、家有娇妻 很多年前,我有个老婆叫毛毛,还有个儿子叫小豆子,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个叫狗儿洼的小村子里。 毛毛跟我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她做我老婆已有5个年头,小豆子也5岁了。我们的生活平淡、幸福,早已习惯于随遇而安的生活。 可是有时候,对于习以为常的生活,我又常常怀疑。 当我把手伸进毛毛蓬松的头发出其不意地揪下一些烤着玩,或者看她肥肥颤颤的身体在路上艰辛走动时悄无声息地把她绊倒。 当我发觉骑在我脖子上的小豆再次把尿撒到我的头上,或者看他自个儿玩着尿泥,我顺手用手指夹一小块放在他嘴里。 然后,我都会呆呆地看着他们。 毛毛脸上现出愚蠢的讪笑,或者气急败坏地把五官扭曲成一团。 小豆子则在皱巴巴的小脸上现出无辜的憨笑,嘴木然嚼几下,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就要朝我的脸上乱摸。 突然,我就会觉得我从来不认识他们。 每当这个时候,毛毛就大惊失色,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小豆子,快拿药,你爹又犯病了!” 我一听,急忙要冲出去,可突地脑后边挨了一板子,接着左腿弯处又挨了一下,便打了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一个强壮的男人架我到一把椅子上,语气惋惜:“幸亏我来得及时,毛毛嫂……啧,你日子可咋过的呀这是?”这男的叫李蛋,我的发小。 毛毛边帮我找药吃,边笑说:“就那样过呗……多谢蛋儿哥帮忙!” 李蛋牢牢按住我,还腾出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以使嘴巴张开。小豆子端来满满一碗药,毛毛连忙接过,对着我张开的嘴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虽然过程有点莫名其妙,但我并没有挣扎。药喝下去之后,我感觉四肢有点麻痹,脑袋有点儿糊涂,看人看物有点儿花。 接着,毛毛拿出两块腊肉:“蛋儿哥,这老叫你帮忙,怪不好意思的……” 李蛋朝腊肉看了看,径直走了出去:“哎呀,还是给你家小豆儿吃吧,瘦得跟猴儿一样。” 经过毛毛身边时,李蛋照例想伸手去摸她的屁股,胖乎乎的毛毛一侧身,竟然灵巧避开了。 “等霸天好一点,还叫他到我那儿玩牌去……” “嗯,好!” 等李蛋一走,毛毛就扔给小豆子一竹筐,吩咐他去树林里采蘑菇,不采一筐子别回来。 之后,她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慢慢靠近我。我也看着她,却突然感到口渴难耐,浑身燥热起来。 药劲儿上来了。 “可以了吧?”她扶着我的肩膀,眼睛盯着我支起帐篷的裆部,语气出奇的温柔。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不由分说伸到我衣服里面,顺着往下,一下就准确抓住了那火热的部位。 “可以了。”她满意地嘟囔着,攥着那家伙就往屋里走,我只得连忙跟上。很长一段时间,毛毛努力让我确信:要治好我的病,只有这样做。 她关上门窗,把我带到床上,一把按到了她母牛一般的胸脯上,以命令的口吻道:“快,快!” 我也急不可耐了,火烧火燎把两人的衣服剥个干净,把毛毛按到床上,短暂试探后,猛然杀入一片水草丰美的开阔之地,奋力的撕咬、吞噬。 屋内空气瞬时如点着了一般,床嘎吱嘎吱地剧烈震动着,急促的喘息声和砰砰的撞击声在控诉着战斗的激烈。 汗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很快把床单洇湿了。 一阵急风骤雨过后,毛毛并不过瘾,翻身过来,直接跨坐在我的身上。 她皱着眉头,如虫一样上下跌动着,胸前两个大水袋欢快地跳动,口中则嗬嗬作声,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冗长的□□。 突地,她加快速度,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伴随着一声惊叫,整个身体抖动着,渐渐瘫软了下来。 四周终于寂静了,我原本烦躁不安的心情也变得平稳,舒畅。 然后,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作,欢迎拍砖~ ☆、祖上很阔 当我醒来,打着哈欠走出门,觉得四肢没什么劲儿。 太阳依旧很大,毛毛坐在门口阴凉处做针线活,小豆子蹲在地上玩泥巴,嘴里噙着块糖,一旁是半筐子蘑菇。他俩见我出来,时不时地看上我一眼。 我拎把蒲扇扇着四处走动,感到一切甚是无聊,于是躺在一破藤椅上抬头看天,天有点儿蓝,还有点儿云,一团一团的,像棉花一般。 好一会儿,我感觉四肢活动自如了,就对毛毛说:“老婆,我去李蛋家玩牌去了。” “老公,你好了啊?”毛毛显得非常高兴。 我懒洋洋道:“那个,晚上不要给我留饭了。” 毛毛兴高采烈地对小豆子道:“小豆,你爹病好了……” 接着匆匆跑回屋里,给我拿来钱袋:“好的,你去吧!在那儿不要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多喝点儿茶水,吃点儿水果。还有,在那儿不要吃太多的肥肉,不然会跟我一样的……” 我接过钱袋,掂量一下钱袋,顺手在毛毛的胸脯上掏了掏。 她马上变得风骚起来,脸有点儿红:“晚上记着回来,输钱也不要发脾气,没事的,咱有钱,我爹的钱都在我这儿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 我用手在小豆子的脸上挠了挠,叫了声“小杂种!”,一脚把他正在玩的泥巴人踩了个稀烂。 在小豆子的第一声哭腔刺破空气之际,我拔腿就跑。 后面毛毛一边安慰小豆子,一边跳起来大骂道:“龙霸天你个王八蛋,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我叫龙霸天,这么个霸气十足的名字,是我老舅给起的。 老舅最初相中的是“霸王”这一名,觉得跟“龙”姓放在一块儿,简直是绝配。后来觉得太过张扬,才改成现在的“龙霸天”,取意争霸天下。 我祖上比现在阔多了,按照老舅的说法,不是王侯将相,也是皇亲国戚,只是到了他这一辈才家道败落的,而留存下来的唯一证物就是一口百十来斤的铁锅。 老舅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很老了,按年龄我当他孙子都显小,可他却只让我叫他舅舅。我是个孤儿,村里人说,是老天爷可怜老舅赐给他的。 那天他正在河里洗澡,突然一个不知哪来的大竹篮漂在水面上,眼看要给水淹没了。 他连忙把那竹筐给捞上来,揭开一看,里面是个婴儿。回家后,他把篮子挂在路边的一棵上,叫路过的人看,但始终没人认领。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说法。 我那老舅年轻时风流成性,上岁数了也老不正经,手里有点钱,除了赌就是到处拈花惹草,还曾得过花柳病,这竹篮里的婴儿就是他始乱终弃的结果。 但老舅坚决否认了这种说话。 不管怎样,老舅把那小孩收养了,那小孩便是我。所以我记忆中对老舅的第一印象,就是个白胡子老头。 其实篮子事件很久以前,老舅真有个外甥,可惜死了。据李蛋转述他爷爷的描述,那是个相当不幸的故事。 老舅年轻时自己风流潇洒,却偏对自己的妹妹要求严格,不允许她与其他男人有任何形式的接触,远远的看一眼,用同一只碗河水,这些统统不允许。 老舅所为,自然是将来好为她选个好人家嫁了。 但事不凑巧,他妹妹偏与一个穷小子好上了,一好不打紧,还怀上了孩子。 这让我老舅勃然大怒,当着他妹妹的面,把那穷小子暴打一顿,又狠劲儿羞辱一番。那小子倒很有志气,当众发誓说,有朝一日一定要我老舅跪下来求他、巴结他。 老舅一看那小子凶狠的眼神也怕了,连夜放了人,也放了他妹妹,摆了一桌告别宴,彻底让他们自由讨生活。 谁知出村过河的时候,又偏偏命运不巧,那小子竟然因为醉酒失足掉河里淹死了。 他妹妹哭哭啼啼的,生下孩子后没几个月,也投水死了。 人生祸事接二连三,让老舅备受打击,而他也成了那孩子的唯一亲人。我老舅赌钱之余把小孩视若己出,疼爱有加,然而更加悲惨的是,那孩子还是在一场热病后死了。 再后来,我老舅遇到了我。 他给我起了他外甥的名字——没错,那“龙霸天”的名字本就是他亲外甥的,给我穿上他外甥的衣服,安排了他曾想给他外甥安排的生活。 甚至硬是咬牙把祖传的铁锅卖了,送我上了几天私塾。 他言传身教,把他赌钱的技巧教给我,把人生的志向传递给我。 他曾不止一次地对我语重心长道:霸天,老舅活一辈子也不图个啥,要是哪天你能光宗耀祖,也不枉咱老龙家祖坟年年冒青烟啊! 祖坟冒青烟的事儿我没见过,可自己什么货色还是清楚的。 ☆、潇洒生活 我打小好吃懒做、欺软怕硬,和李蛋并称“狗儿洼二害”。长大后,我时时高兴,时时愤怒,没有想法,没有志向,自然也没有什么忧虑。 活了一二十年,足迹所及不过方圆百里,几乎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人和事。日子纵然很单调,可我不觉得我还能改进什么。 老舅对我倍感失望,但他还是归结了一条原因,就是我还没结婚,人没定性。我和毛毛的结婚,就是我老舅极力促成的。 事实上最初他是反对我跟毛毛在一起的,因为毛毛是个野孩子,很早没爹没娘了,老舅觉得不够门当户对。 但他一知道毛毛怀了孕,而我准备不管不问后,一夜间变卖了他赌钱的老本,给我选了新的风水宝地,盖了新房,让我把怀孕5个月的毛毛风风光光地娶过了门。 那时候,毛毛还算是个苗条的小姑娘。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对于我们是怎么好上的,我一直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那会儿,我们经常一块在黑夜的麦田里疯跑,玩累了,就躺在麦田里。她把嘴凑了过来,说叫我尝一尝,我说嘴有什么好尝的——我都尝过好多次了,实在没什么味道。 但她不依不饶,非要我尝。我不情愿地舔了一下,她问我怎么样,我说有点甜——其实我也非常奇怪这次的味道。但我才说完,毛毛便疯狂地扑了上来。 我记得很清楚,扑过来的毛毛眼睛很亮、很迷人,透露着莫名的柔情。 当时我一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性格纵然毛躁,也粗通人事,见毛毛像只发情的小猫一样磨磨蹭蹭,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 我粗暴的扳过毛毛的身体,匆匆忙忙的解开衣服后,却忽然又不知该做什么了。 后来也磨蹭几下,有了感觉,便笨手笨脚并且草草地把事情办了。结果是,回去时毛毛一路上哭哭啼啼,怎么劝都不听,手也不让碰。 后来更一连很多天没搭理我,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大概一个月后,毛毛才在半夜里敲我家的窗子,问我要不要去麦田里聊聊天。 虽然同为“狗儿洼二害”,李蛋却一直瞧不上我,用他的话就是我这辈子没指望了。 当我说我跟毛毛好上的时候,他大为惊讶,说打死都不相信,可是毛毛的肚子渐渐大起来,又不由得他不相信了。 在我结婚的当晚,李蛋一个人跑到河边,痛哭流涕了一晚上。 第二天,他憔悴不堪地对我说,他对毛毛的爱至死方休,甚至死亡也不能把他的爱消灭。毛毛则有些不屑,她勾着我的脖子亲一口说:“那你先死给我看啊!” 那时候毛毛还称得上漂亮,很值得李蛋那样做,不过现在毛毛已经变成另外一个毛毛了,强壮、肥胖、邋遢。 李蛋看在眼里,仍像看一朵鲜花一样,这一点让我非常纳闷,同时也多少有些郁闷。 自从我跟毛毛结了婚后,我丝毫没有收敛自己好吃懒做的本性,向来都是养尊处优,很享受当丈夫的滋味。 自然,享受的前提是不要惹毛毛生气。她生气时,我往往少不了受点皮肉之苦,然而无奈的是,肥胖之后的毛毛往往只有愤怒的时候,才能让我想起最初的她。 我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照顾小孩,可一个震惊的事实是我竟然是小豆子的爹——我还觉得自己没长大,还需要人照顾呢! 小豆子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虽然眉眼仿我,但性格一点也不随我。对我而言,他就一个麻烦精。 让人不能忍的是,毛毛经常让我为小豆子洗脚、换衣服、擦屁股,可我顶多愿意带他去吹吹夜风,看看星星。 细算起来,我唯一的爱好就是遗传下来的赌钱。对于这个不少人深恶痛绝的爱好,毛毛却并不反对,这不是因为我老舅教我的赌钱技巧很高,经常赢钱。 恰恰相反,我输钱是经常的事,有时输一头猪,有时输一袋麦子,有一回甚至我把我们家的粮食全输光了,冬天靠吃毛毛夏天收集腌制的咸菜和红薯才挨过去。 狗儿洼一带,赌博成风,常有人因此弄得倾家荡产。 邻村八里沟有个叫刘老六的,嗜赌如命,家产输光了后,就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押上,老婆孩子输没了后,又把自己押上去最后一搏——赌命。 谁料最后把自己填进去后,依然没能翻本,还倒欠一个人头。逼得刘老六连夜逃走,再也不敢回来了。 虽然有陆老六的前车之鉴,但毛毛和我一致认为,赌博于我是一种有益身心的消遣,而且非常必要。 因为如果把毛毛押注赌输了,她一气之下,从此名正言顺地跟了别人也说不定,而没了毛毛,我又该怎么生活呢?所以我向来牢记老舅的叮嘱:只赌钱,不赌人。 毛毛的身体很强壮,田地的农活,家务活、养猪养鸡的活,全由她一手操办。她闲下来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干活起来倒很高兴,很享受干活的状态。 我也很享受,可我也很怀念她当初跟我好时的苗条身材。 其实,如果人生仅是这样,我非常愿意甚至糊里糊涂,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不幸的是,我的生活出现了转折,我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因为,我看见了他姥姥山。 他姥姥山是一座雪山,传说是上古神话时代遗留下的一座圣山,玉皇大帝他姥姥在上面住过一段,上面有白色的老虎,红色的鹰,还有美丽的仙女。 ☆、毛毛哭了 黄昏,我踏着夕阳下长长的影子回家。 时值盛夏,西天烧着几片云霞,被炙烤一天的树木终于抖擞了精神。 路上尘土飞扬,成群的牛羊被放牧人赶着回家,此起彼伏的叫唤声,时不时地换来放牧人的一声呵斥外加一声鞭响。 由于酷热依旧,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村头树林的老鸹传来了婴孩一般的哭声。 小豆子在远远地等我,他大声喊:“爹,我妈喊你回家吃饭!” 我心情十分愉快,也不回答,只脚下加快了步子。 我输光了,可是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高兴,就像我一直也弄不清楚我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喝药,还有我到底多大了。 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灯,毛毛明显在等我,她在油灯旁边织着毛衣,旁边的桌上扣着两盘菜。见我回来,她随即放下毛线,满脸欢喜奔了过来:“输了?高兴吧?” “还行吧。” 她给我盛饭:“我就知道你没吃什么东西。”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吃饭,也不搭理一旁的小豆子。小豆子在一旁叫嚷:“妈,我饿!我要吃。” 毛毛盛满一碗饭,递给我:“小豆儿,你爹回来了,先给你爹吃。” 我接过碗一看,顿时没了食欲:“怎么又是昨天吃的丸子南瓜汤,你烦不烦啊。”翻开一盘子,发现是丸子南瓜汤,再翻开另一个,一样的丸子南瓜汤。 毛毛忙解释:“昨天吃的丸子番茄汤。”我边扒拉碗边说:“那前天总是丸子南瓜汤吧,这整天没荤没腥地叫人怎么吃饭啊。” “今年南瓜和番茄丰收,不吃都放坏了。那丸子也是放肉了的……” 小豆子敲着碗说:“前天是南瓜番茄汤——妈,快给我盛饭!” 我一下子把筷子扔在桌上:“天天不是南瓜就是番茄,不是番茄就是丸子,你有没有点创意……” 毛毛停下正在盛饭的动作,嗫嚅道:“其实我已经很有创意了啊……南瓜每次做饭的时候我切的形状都不一样,前天是三角形,昨天是四角的,今天五角…… 还有丸子不是一般的丸子,那是鸡蛋,煮熟了又揉碎,配上面和碎肉,煎炸了一下的。还有汤,我做的每天都不一样啊,有酸、辣、甜、苦…… 还有啊,那腊肉,其实我每顿都有放一点儿的……” 她边说边比划,身体不住发抖,渐渐抽泣起来:“我每天鸡叫第一遍就起床、做饭,去田地里干活,又要喂猪喂羊,照顾小豆子……” 我不耐烦地拿一根筷子敲起碗来,敲了半天,毛毛还在抱怨。我不耐烦了:“你罗里吧嗦,有完没完?——咦,我发现你今晚上的脸挺大的,怎么就……” 毛毛一听,脸色突变,发飙了:“不要提我脸!我脸大怎么了?” 劈手把我手边的碗夺了过去,把饭泼了出去,接着气冲冲地把一锅饭连两个盘子,全倒到猪圈里了。动作之迅即,完全跟她肥胖的身躯不相称。 我有点儿惊讶:“我还没吃饭呢。” 毛毛吼着嗓子:“有本事自己做去!” 小豆子在一旁插嘴:“妈,我也没吃饭呢!” 毛毛大声道:“不吃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走!睡觉去。” 小豆子嚷嚷:“我要吃饭!我饿!” 不耐烦的毛毛啪的一巴掌打在小豆子身上,小豆子哇一声哭了:“我饿……我饿嘛!” “日子都没法过了,还吃什么饭!睡觉!” 毛毛一口吹灭油灯,拉着抽抽噎噎的小豆子睡觉了。 黑暗的屋子里,我一人坐着,觉得很没意思。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了半天,终于来到了猪圈前,查看猪食槽里的情况。 外面天已全黑,微弱的星光下,两头未成年猪打着鼾,不时哼哼一两声,食槽里就剩了一个丸子了。 犹豫半天,我还是捡起来吃了,细细品着,觉得味道到底还是不错的。 又在外面晃悠了一阵,实在想不起有什么乐子,我就回房睡觉了。 里屋的大床上,毛毛面里朝墙呼呼大睡。小豆子蜷缩成一团,貌似也睡着了。我抱着小豆子扔在一边,倒床便睡。 可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我扳过毛毛的身体,用手触摸那柔软的两团肉,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睡意渐浓。 ☆、死性不改 早上还未醒时,我就在迷糊中听见猪的哼哼声,感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不住地磨蹭我的脸,当时纳闷怎么猪跑到床上了。 醒来一看,原是我自己躺在猪圈里,脸正对着一泡猪屎,还有一只猪好像发现了什么好吃的,一个劲儿地拱我的脸。 我拍拍拱我的那位猪兄的长嘴,爬起身,从猪圈里跳出来。毛毛和小豆子正在桌子边吃早饭,一齐直直地看着臭气熏天的我。 我对小豆子说:“小豆快给你爹盛饭。” 小豆子看向毛毛,毛毛低下头去闷头吃饭。小豆子又看向我,坐着没动,张着的嘴里满是未下咽的菠菜。 我于是往厨房走,小豆子突然冲上去拦住:“我妈不让。” “那让我不吃饭做什么?” “我妈说叫你先洗洗。去池子里先泡泡。” 我说“好吧”,于是就往院子前的一个水塘走去,站在边上我犹豫了,因为早上比较冷。 我刚回头想要再谈判,看能不能用其他温柔一点儿的方式,突然,小豆子大声喊了一句:“是我妈让我做的!”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就从后边踹了我一脚,我身体一前倾,整个儿摔在了水池里。 等我顺利地吃完了豌豆粥,长出一口气,舒服地躺在草堆上,我把小豆子叫了过来。我示意他靠近我点儿,他不肯。 我问他:“我好歹是你爹,把我推下去也就行了,你怎么能用脚踹我下去呢?” 小豆子背着双手回答:“你太脏了,我还要用手吃饭呢。” “真的很脏?” “是的,又腥又臭的。”小豆子回答得很认真。 我想了想,就闭上眼,道:“解释得不错,滚吧。” 之后就想安心地再睡会儿,可是感觉不对劲儿,再睁开眼,发觉小豆子不见了,而毛毛则脸色阴沉地站在面前:“吃饱了?” 我“嗯”一声。 “猪和鸡还饿着呢。”毛毛的声音很奇怪。 我一愣:“它们饿管我什么事?” “喂猪喂鸡去!” 我躺着把脑袋朝向里头:“我不会啊,再说以前都是你干的。” 毛毛回道:“现在老娘不乐意了,怎么着吧!” 我没好气回道:“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完,我挑衅性地扭头看着她,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大怒。而我,某种程度上,还是比较欣赏她发怒的样子。 果然,毛毛眼睛看着我,慢慢眉毛竖了起来,整个脸变得扭曲,青筋暴起:“你到底去不去!” 我一看她一巴掌要扇过来,连忙从草堆上翻身跃起,急忙跑向猪圈。 毛毛在后头说道:“我还治不了你了!——顺便把那碗洗了!”说完,拿着一面镜子照来照去。 毛毛喜欢照镜子,经常随时随地照镜子,就是上厕所也经常照,虽然她老把镜子乱扔以致花很多时间在找镜子上。 当我把一桶熟食倒进猪食槽,给鸡撒了麦子,又耐心地把碗洗完,我愈发印证我的想法:女人有时候真是一个善变且可恨的怪物。 我忙活完后,毛毛终于出去了。 这一次,我以一个极其舒服的大字躺在了床上。我闭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乱七八糟地做着梦。 我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突然看见了一座雪山。 那雪山离我很近,也不高。我于是爬雪山,很快就爬了上去。路上,我看见白色的虎,红色的鹰,在山顶上,我还遇见一个美丽的仙女。 她远远地看我走近,眼睛里含情脉脉,主动伸手摸我的头发。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又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而她只是温柔地看着我,没有一个反抗的动作。 突然一道闪电,一头黑色的野兽咆哮着猛扑过来,把仙女掳走了,我紧追不舍,来到一个黑乎乎的峡谷里。 暴虐刺骨的风呼啸而来,豺狼虎豹们的绿色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它们围住我,越积越多,最后一齐朝我袭来。 我害怕极了,正惊慌失措之时,怪兽伸出一只强壮的手伸出来,把我拉到了一个洞穴里。 怪兽在黑暗中不吭不响,紧紧地拉着我在旮旯的地道里前行,终于来到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然后,它慢慢地转过身,这时我看见,怪兽毛茸茸的庞大身躯上竟长着一张毛毛的大脸。 我“啊”的一声,被吓醒了。 此时外面灰暗一片,一场大雨正下着。毛毛和小豆子不知道去哪了。 我挣扎地想起来,但眼睛困得几乎睁不开眼,于是又复躺下,把枕头抱在了怀里。 半睡半醒间,我觉得摸着什么湿黏的东西,就顺手在被子上摩擦了几下,可是湿的地方越来越多,我就不住地往后缩。 我想屋子是不是漏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毛毛给拉起来。 首先愤怒:“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 接着惊讶:“这是什么啊,床上怎么那么湿?你脸上怎么回事?血——” 后来害怕:“你身上怎么那么烫啊!笨蛋——你发烧了!” 再后来是坚定的声音:“来,爬我背上,搂着我脖子!咱找大夫去!” 模糊中,我爬上到了毛毛的后背上。她打着雨伞,狂风大雨中,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我伏在结实的背上,在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感到安心。 当我醒来,是一个白天。 首先看到的是小豆子躺在床边,毛毛在一旁忙碌着,在煎药。她见我醒了,说:“老公你醒了,你知道你又昏睡了一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点点头,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你生病发烧了,还流鼻血。大夫说是虚火旺盛。” 我问:“你送我去大夫那儿的?” 毛毛有些不耐烦:“那不废话嘛,除了我还有谁肯送你这头蠢猪!——要不是看在小豆子的份上,我就把你这头蠢猪给扔到水坑里,淹死你!” 我嘿嘿笑:“你舍得吗?” “滚!”毛毛轻骂一声,然后瞬时声音变得温柔:“你想吃什么?老公,我要好好地照顾你一下,我今天准备做红烧肉、红烧鱼、红烧豆腐,和红烧茄子。” 毛毛做菜最拿手的是红烧,而且她的红烧法子简单且千篇一律,把食材放锅里,兑上水,大火烧干也就成了。 我温柔地看着毛毛,她臃肿的身躯下,双手娴熟地切菜、和面,动作灵巧得简直不可思议,表情喜气洋洋,透着孩子般的得意神气。 我突然觉得毛毛从来都没这么漂亮过:“谢谢老婆,看你的意思随便做吧。” 小豆子醒了,高兴地凑过来:“爹,你醒了!你睡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那怎么可能,我命硬得很,阎王爷说我是长命百岁呢。” 毛毛在一旁不屑:“切,我一巴掌拍下去就打你个半死。”说完,啪的一声用菜刀使劲儿剁菜,菜刀给契到菜板上,再想剁菜时,第一下没拎得动。 我跟小豆子一时都哈哈大笑起来,毛毛用力拎起菜刀,也大笑起来,身上的肉一阵乱颤。 生病在床,有人嘘寒问暖伺候着,我真觉得幸福的生活不过如此,于是把脚伸长,一下一下蹭小豆子的脸。 可是,我眼前忽然出现雪山上的仙女被野兽袭击的画面,我心里一紧,慌张地要从床上爬起来,可是身体虚弱只能徒劳挣扎。 小豆子奇怪地问:“爹,你要去哪儿?” 我一愣,说:“我要爬雪山,我要保护仙女!” 说完,我就后悔了。毛毛的脸色突变,她放下手中的菜刀、胡萝卜、肉、和面的盆子。她有点呆,有点莫名其妙地来回走动,我知道她要爆发了。 不多时,毛毛举着和面的盆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哭腔扯得长长:“这日子没法过了!”接着,把案板上的蔬菜、肉、鱼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地上。 小豆子一看情况不对,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姥姥山 那是三个月前一个明媚的下午,我永远会记住它,就像记住我跟毛毛结婚的那天一样。我被一种懒惰的情绪困住,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那时夏天还没来,我躺在屋前的干草堆上,用左手放在眼睛上遮着太阳,右手随意地垂下来乱晃。 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很难说清楚我具体在思考什么内容。 我就那样躺着,身边的鸡们走来走去,纷纷趁着阳光明媚,觅食、挑逗异性,拍拍翅膀,咯咯叫唤,偶尔也会有尘土被鸡抓挠到我的脸上。 小豆子跑出去玩了,毛毛把猪喂饱后,也安生下来,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她的闲暇就是不是打毛衣就是做针线。虽然往往整出来的东西毫无用处,但她一向乐此不疲。 她看见我在干草堆上睡觉,并不理我。 我眼睛微闭,一直没睡着。 我的脑海里有个像蛇一样的东西,一直在蜿蜒曲折、曲折蜿蜒,它四处撕咬、撒欢,又好像在大喊大叫着什么。我想要抓它,警告闭嘴,让它安静下来,可根本不起作用。 我模糊地追踪着蛇一样的东西,穿过深邃的峡谷,趟过冰冷的河水,然后欻一下,飞到湛蓝的天空中。越追越近,可还是追不上。 这时,我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点,透过指缝,我看到湛蓝的天空,下面是一座悬在空中金光闪闪的雪山。我突然坐起来,脑海中那蛇一样的东西被我抓到了,正吱吱地发出哀鸣。 我的举动引起了鸡们的惊慌,毛毛也吃惊地往我这边看去。 我大声喊道:“我看见,看见雪山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毛毛一脸愕然:“雪山?没有啊。” 我着急地指给她看:“就那儿,传说中的他姥姥山!” 毛毛顺着我的指向,使劲地揉揉眼睛,仍旧一脸愚蠢的表情:“哪有什么他姥姥山?发神经了吧!” 我再看,果真没有了。 “哎,我明明刚才还看见的,那上面闪着金光,可能有金子呢!”我挠挠自己的头发:“我小时候应该就见到过他姥姥山,后来忘了。刚躺这儿那会儿,还一直琢磨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毛毛的脸立刻变了色,她紧盯着我,好一会儿,她忽然迈动着肥胖身躯以惊人的速度向我跑来,拉我进屋,把我按到床底下。 我问她什么事。她也不回答,待把床单放下来遮着,自个儿也费事地爬进来,才郑重地对我说:“你病了!” 我问她什么病。她很严肃,告诉我是很严重的病。我说:“就因为我看到了他姥姥山,就得了很严重的病?”她点了点头。 我解释说:“那可能是我小时候看到过,后来记不起来,所以我才脑袋里一直想着雪山的事。这次又看到了才很惊奇的。可能那雪山离得远,被什么云呀雾呀给遮了去……” 毛毛捂着我的嘴:“嘘——”她竟然示意我要闭嘴。 我莫名其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从床底下钻出来,又粗暴地拉出毛毛,边往外走边说:“这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个他姥姥山吗?我看见了怎么了。你还不让我说话了?我一个大男人,这个家我说了算……” 我一转身,却发现毛毛的脸上全是眼泪,正啪啪地往下面掉。 当天晚上,毛毛做红烧肉,我给烧火,两个人谁也不搭理谁。隔一阵,毛毛就会打开锅盖,奋力翻动着锅铲,不时擦一下脖子上淌下来的汗。 我嫌屋里太沉闷了,就说:“我看见了雪山,我想到上面看看。” 这一句话才说完,毛毛立时定住不动了,任由刚炒好的肉在锅里嗞嗞叫。我正欲上前看看毛毛怎么回事。毛毛突然用锅铲在锅上重重一砸,只听嘡的一声,锅破了,红烧肉全顺着破处漏到了柴火上。 我急忙抢上去,喊道:“肉,肉!我的红烧肉!”恼怒地看向毛毛,她却突地一转身,把手中的铁铲重重地砸到我的身上,接着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此后,毛毛就说我病了,病得很严重,老给我吃药。那药吃起来甜甜腻腻,像放了糖的肉汤,但实际效果却像□□。 虽说这种做法不太正常,我脑子里也糊里糊涂,但每次一有情况,就这么跟毛毛大战一场,我的病情还真的有好转,而且越来越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和可爱了。 只是自此,即使把眼睛睁得生疼,我也再没看到过悬浮在空中闪闪发光的他姥姥山。我明白,我脑海里那个蛇一样的东西给我捉到后,却吱吱叫两声又死了。 ☆、老舅发飙 这天,日晒三竿了,我还赖在床上不起来。 向来无法容忍我睡懒觉的毛毛压根没理我,倒是小豆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爹,我告诉你个事,你睡不成了。” 我问:“为什么?”他说:“我舅姥爷要来了。” “什么时候?” “我妈大清早就去请了,应该快了。” 我一听,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对镜子打理了一下发型,就匆忙开始收拾整理家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这么多天了,你们也不想我!”远远传来老舅的声音:“还叫我这把老骨头来看你们。你说,你真是娶了媳妇忘了舅……” 我匆忙把屋内烂掉的菜叶和垃圾踢到墙角处后,慌张地迎出去。 老舅已经来到院子里骂开了:“龙霸天,你个小王八蛋,老子大老远地来看你,你架子这么大。” 他见我出来,用拐杖指着我继续骂:“你呀你,早知道养了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把你浸到尿罐儿里淹死,我怎么就……” 毛毛搀着老舅的左胳膊,我忙搀着老舅的右胳膊,陪笑道:“舅,你身体还好吧。” 老舅道:“托老天爷的福,我还没见着阎王,不过我这牙齿就剩三颗了。”说着,他张开嘴,黑洞洞的嘴里,露出三颗黄色的大牙。 我接着讨好道:“你这不大老远来了,我刚才在给你准备酒呢?哎呦,你慢着点……” 老舅眼睛一眯留:“酒?你小子有这么好心,知道你老舅喜欢酒,收买你老舅的?我可不吃那一套,拿来!” 我连忙把我之前在毛毛皮箱里偷来的一坛酒递过去。 “咦,花雕?还行吧。”老舅看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尝一口:“咦,这味道咋那么怪呢?” 突然大骂道:“好小子,你竟然骗你老舅喝尿!你个龟孙子!”说着,就把竹杖又抡在了我身上。 我一边逃一边辩解:“我怎么敢……不可能啊。”我抢过那花雕闻闻,又喝了一口,果真一股尿骚味逼人。 毛毛这时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花雕是我专门治龙霸天的,他老偷喝我爹留给我的酒,还装着没喝……” 说来奇怪,毛毛他爹死得早,但当时好像有预感似的,早早给毛毛准备了十几坛的花雕和一包金钱,没多久就随毛毛她娘西去了。不过那酒经我多年偷喝,也没剩多少了。 这边老舅一听,恼了:“好啊,你们小两口合伙治我,得了,我回去了。”毛毛急忙拉住老舅,劝导:“我哪敢啊,我那是治龙霸天的,谁知道他又偏拿花雕来讨好你……” 毛毛转身对我:“快去再拿一坛花雕来!” 我迅速又拿过来一坛,打开盖子,酒香四溢。毛毛在一旁好说歹说劝老舅捧着又喝了一口,老舅终于不再说回去了。 他把那坛酒扔到我怀里:“今天有正事。走,咱进屋说!” 待一进到屋里,老舅一声喝道:“跪下!”我乖乖跪下。接着,竹杖就落在了我身上:“叫你拈花惹草!叫你不务正业!” 我吃疼躲到一边,急道:“我哪里拈花惹草,哪里不务正业了!” 老舅大喝:“跪好!”接下来又是一通狠揍,老家伙虽然岁数大,这力道还不小。毛毛在一旁冷眼旁观,小豆子倒是在忍不住吃吃笑。 老舅再次发号施令:“毛毛,告诉他,叫他明白他不白挨这顿打!” 毛毛问:“你是不是之前说我做的南瓜丸子汤难喝?”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说是。 毛毛问:“你是不是说过想要登他姥姥山?” 确实有,我又点点头。 毛毛问完,随即哭着喊着指着我,对老舅说:“老舅,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可要为我做主!” 我莫名其妙:“那说你做的南瓜丸子汤不好喝,和我想去他姥姥山,关我拈花惹草、不务正业什么事儿?” “你还有脸问!”毛毛高声说道:“你说我的南瓜汤不好喝,可是你已经喝好几年了,一直就是就是那个味道,你以前说很好喝的,可是你现在不觉得了。 你要是以前就说不好喝,我也早改过来了。都说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我以前抓得好好的,现在抓不到了,你说,这是不是你拈花惹草的前兆?” 毛毛开始抽抽噎噎了。 “现在你不光想嫌弃我,还要付诸行动,你说你看见了他姥姥山,要去登山。可是咱们村男女老少谁不知道,上面有个狐狸精,长得漂亮,还有很多金银财宝,你说要去,我还不能明白你的心思吗? 我以前长得如花似玉,现在跟男人一样的粗壮,可那是我的错吗?结婚后,田里,家里的什么活不是我干的?我干活时还心甘情愿,因为我爱你,我觉得你也会爱我。 你以前虽然爱赌钱,赢了我高兴,输了我也不怪你,因为男人嘛,总得有个适合的事情做,有个乐子,不然活着多没意思。可你现在一点正业也不务,你整天发呆,睡觉,谁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现在,我叫你做一些家务,你很顺从地做了,你还会自己做饭,可你以前都不这样的,你以前都是讨好我,求我为你做家务,做饭。 你知道当我看见你顺从地喂猪、洗碗,做饭时,我是多么的伤心、失望。现在一切都表明:你离开我也能活得很好!你,已经不爱我了!” 到最后,毛毛说得声泪俱下,嗓子都有些嘶哑了。老舅是越听越气,他的手杖不停地打在我身上。 “你看你什么东西!我叫你拈花惹草,叫你不务正业……”老舅年老体虚,站着打了几竹杖,就气喘吁吁的,便坐下来打。 “我给你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糟糠之妻不可弃,弃了是要遭报应的!” 看到毛毛那么伤心,老舅那么生气,我也不躲了,真心觉得毛毛声讨我的罪行条条在理,而自己也确实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 应该承认,到目前为止,我发觉自己还是挺爱毛毛的。 过了许久,老舅气终于消了点儿,不过也可能是打我累了,他拧着我的耳朵:“龙霸天,你说你知错了吗?”我点了点头。 老舅觉得不够:“给毛毛认错!” 我转向毛毛低头:“老婆,我错了,我不该拈花惹草,不该不务正业。请老婆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这时,毛毛还没表示,旁边的小豆子倒先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爹,你的头耷拉得怎么像条狗啊!” 待我怒看小豆子在哪儿时,这小混蛋竟然撒丫子跑了出去。 这么没大没小,逮着机会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老舅没了 中午,毛毛做了几个菜招待老舅,一个小鸡炖螃蟹,一个南瓜炒鸡蛋,另外还有个南瓜老鳖汤,我又把那仅剩的一坛花雕打开摆到了桌子上。 老舅应该好久没吃过好东西了,连连举筷,大口喝酒。 别看老舅就上下就剩了三颗牙,吃菜的速度倒不慢,但见他鼓着腮帮子,咀嚼的频率很快,几盘菜大有顷刻间被风卷残云之势。 老舅边吃,边高声发表意见:“这小鸡炖螃蟹不错,南瓜炒鸡蛋稍微次了点,不过南瓜老鳖汤那当真是美味了。我以前就说毛毛烧的菜,最好吃,名副其实! 我还给你们讲,别看我只剩三颗牙,你们以为我吃饭有问题吗?有问题吗?慢吗?告诉你们,吃饭是一门学问,吃饭不光靠牙齿,还得靠舌头,上下俩嘴片子也是非常有用的!” 说话间,忽然听见嘎吱一声,老舅的□□声随之而来:“哎呦——疼啊,这……” 他张开黑洞洞的嘴,“呸”一声把嘴里的菜吐了到手里,只见一个螃蟹的大爪子和一块鸡肉上,赫然躺着一颗发黄的牙齿。 老舅一脸馋相地“哼”个不停。 我跟毛毛连忙给他倒水,谁知才把水倒出来,那边老舅一仰脖子,把手里突出的菜连牙齿给吞了下去。 老舅边忍痛道:“扔了多可惜,嗯……这么好吃,多可惜!”面对如此罕见的骇人景象,本来在一旁一声不吭吃老鳖的小豆子,见此情景,直接跑到猪圈那儿呕吐起来。 等小豆子回来,老舅嘴里噙着一个鸡腿,责备小豆子道:“你这正吃饭的,跑猪圈干啥呢,你可别学你爹,正事没一点儿!” 小豆子立刻头如捣蒜:“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老舅下午要走了。 临走,我跟毛毛把给他的褡裢里装了许多好吃的东西。老舅肩膀上跨着褡裢,右手拄着拐杖,左手里把一根没肉的鸡腿骨咬在嘴里,怎么劝说都不愿扔掉。 我跟毛毛把老舅送出村子,又一直送了好远。临别,老舅边噙舔着鸡腿,边说:“好好过日子啊,别再给我捣蛋了!” 我和毛毛连连点头:“一定会的。” 老舅转过身,又感叹道:“人呐,最幸福的事儿就是活着……” 我和毛毛相视而笑。 我发现毛毛的笑容充满柔情蜜意,很是漂亮,忽然情不自禁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毛毛肥大的脸顿时害羞地红透了。 这时,已走十几米远的老舅,突然大声喊道:“我的鸡腿,好吃的鸡腿……” 原来老舅摔倒了,我和毛毛连忙跑过去,把老舅给扶了起来。老舅的手抓住鸡腿,嘴里兀自念叨:“鸡腿,咦……脏了,可惜了!” 我跟毛毛劝他:“扔了吧,你的褡裢里还有好多鸡腿呢。” 老舅白了我们一眼,正色道:“再有,能经得住浪费吗?坐吃山空的事儿,我干不来……”说完,他对鸡腿又吹又轻拍,好像一个摔着的宝贝一样。 毛毛说:“老舅,你没事吧,走路注意点儿。别光顾吃鸡腿了。” 老舅反驳道:“这还用你们操心?走了,回去吧!好好过日子。人呐,最幸福的事就是活着……”他摆摆手中的鸡腿,继续朝回去的路走了。 毛毛突然又发出一声尖叫:“这是什么!” 我一看,不打紧,一时也慌了。因为地上有两个带血的大黄牙! “老舅,你的牙!”毛毛带着哭腔喊道。 我捡起那两颗牙,跟毛毛又急忙追了上去。 老舅有点迷糊:“我的牙?这不在里头的?”他用手去摸:“咦,这么没了呢,难道刚才摔跤给摔掉了?” 我和毛毛点点头,均脸上露出难色,这老舅以后可怎么吃饭啊。 不过,老舅倒安慰起我们:“没事,谁说吃饭只能靠牙齿了?什么话!”他颤巍巍地走两步,突然“哎呦喂”一声,捂着胸口:“这里痛,痛,该不会是一把老骨头给摔坏了?” 老舅的脸色蜡黄,神情突然悲怆起来。 我大吃一惊,毛毛则几乎慌了神。我忙不迭把老舅平放在地上:“老舅,你别动,我找大夫去!” 老舅艰难地摆了摆手,叹口气:“别……别去了。以前呀,有个算命先生给我算命:说我的命门在我的牙齿上。我的牙齿掉光了,我的命也就不久了。” 毛毛带着哭腔:“不会的,舅,我去找大夫!” 老舅还是摆摆手:“别折腾了,我到时候就该去了。这就是命。到今年我已经93岁了,我自己都觉得我活得太长了。” 我大声道:“舅,你老糊涂了,你还能活200岁呢!” 老舅苦笑一下:“别傻了,我还不知道我自个儿?我死了,你们俩好好活啊!” 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 毛毛凄厉的哭声,响彻在黄昏的田野上。 过了一会儿,老舅突然又睁开眼:“把那……那鸡腿放到我嘴里。毛毛做的鸡腿好吃,我死也忘不了……” 毛毛含泪把鸡腿放到老舅嘴里,老舅咬了咬鸡腿,脸上现出微笑,闭上眼睛,再次不动了。毛毛扑在身上嚎啕大哭。 目睹此情景,一阵难以抑制伤心的袭来,我扶着毛毛不住颤抖的肩膀,小声念叨:“以后,就是我们两个和小豆子相依为命了!” 可是,满脸泪花的毛毛听到这话,表情变得恐怖,竭力躲避着我看她的目光。 老舅死了之后,我和毛毛、小豆子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整日里仍旧赌钱,毛毛仍旧任劳任怨地干各种活,小豆子仍旧是个不听话的顽劣孩子。 只是,毛毛不再吼叫我,小豆子也比以前少惹我许多,而我没有再提他姥姥山的事。似乎,我们一家三口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和睦和温馨。 毛毛跟我的话变少了——其实我们的话本来就很少,但在老舅死了之后,毛毛有些逃避跟我说话,她甚至变得怕我,对我的要求唯唯诺诺,不再敢直视我的眼睛。 而我,也并不费太多功夫地去想这些事情。 我不是个聪明的人,更不是个思想家。我只是在平淡得没有尽头的生活中,用尽各种穷极无聊的方式,打发时间一天天过去,然后尽量以一个平和的心态去总结周遭的一切。 然而,一年后的一天,毛毛终于失踪了。 ☆、艰难生活 那天,我如往常一般踏着夕阳长长的影子回家,路上是此起彼伏的牛羊的叫声,在闷热的空气中,村口树林远远地传来老鸹婴孩般的哭声。 我回到家,发现家里大门敞开,小豆子坐着门槛上一个人在啃生红薯。整个房子黑灯瞎火,一片漆黑。 “你妈呢?” “我不知道,我回来就不见了。” “她是不是又在地里干活还没回来?” 小豆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我点着蜡烛,在各个屋里查看,卧室里她的红色拖鞋整齐地放着,衣柜的门开着,她的结婚时穿的大红衣服不见了。 厨房的案板上放着刚切好的南瓜和蘑菇,菜刀横放在一旁。灶膛里的灰烬没有温度。 我出去,再次问小豆子:“你妈到底去哪儿了?” 小豆子兀自啃着红薯:“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他看我朝他走近,忙躲一边:“我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就是打我一顿我也不知道。” 我于是朝外头走,小豆子忙跟上来问:“爹你去哪儿?” 我没好气地说:“还能去哪儿?去找你妈!你呆在家里吧。” “不,我怕黑,我跟你一块找吧。”小豆子拽着我的衣角,边走边啃红薯。 我和小豆子走遍了各块田地、菜地,村里个各个角落,又问了各家的人,都说没看见毛毛。 遇见李蛋问他时,李蛋也说不知道,之后加了一顿讽刺:“哟,老婆跑了?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 走开老远,还听得见李蛋的叫唤声:“你说毛毛要你这样的男人干啥呢?有等于没有,不如养条狗,狗遇见了坏人,还会汪汪叫个不停呢!” 我带着小豆子一言不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毛毛在我们一回到家,就能突然从屋里走出来,大骂一顿:“你俩迷糊蛋子跑哪儿去了,让我一顿好找,还知不知道吃饭啊!” 但当我们回到家,家里仍黑灯瞎火。 晚上,我带着小豆子睡觉,他一直嚷着饿,我说:“你不是吃了红薯吗?”小豆子道:“我妈常说啃生红薯能当饭吗?我要吃饭!”接着一阵哭闹。 等他平静了一会儿,我说:“问题是我不会做饭。现在天黑了,明天我好好学做饭,好吧?”小豆子仍赌气:“不好。” 我只好再次建议:“那爹爹带你去看星星吧,看一会儿你就不饿了。” 小豆子不情愿地跟我到院子里,我坐在一把椅子上,小豆子则躺在我的怀里。当晚繁星点点,夜很宁静。 我指着天上的星星对小豆子说:“你看,这个是猎户和仙女……那个是织女和大熊……” 小豆子打断我的话:“我听好多遍了,你还是说点别的吧。” “那我给你讲一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我挖空心思地想,然后缓缓讲到:“从前,有个叫牛郎的公子,偶然在湖边遇见了七个仙女,牛郎跟仙女们一见钟情,于是没有结婚,就生下了一窝小宝宝。 可是仙女们的妈妈知道了,不同意,她死活要拆散这桩姻缘,这位牛郎不忍仙女母女相残,于是就忍痛主动离开了,他跟仙女们约定一年只能约会一次……” 不多时,小豆子已经安然睡着了。 我抱着他,把他放到了床上。临睡,我看到小豆子手里攥着的红薯,突然也觉得很饿,于是拿过来,两口给吃到了肚里。 半夜里,我正睡得沉,小豆子把我拉醒了:“爹,我饿。” “明天再说,大半夜的先睡觉。” 小豆子不依:“我这儿饿,饿得睡不着了。” 我翻身到另一边:“睡觉!” “不,我饿嘛!” 我火了:“你烦不烦啊,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弄吃的去?听见没有,睡觉!” 小豆子撅着嘴:“要是我妈在,半夜她也会给我弄吃的。” 我翻身朝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那是你妈,我不是你妈!” 小豆子慢慢哭了起来,口中念叨着:“妈,我饿,妈……” 我被吵得睡意全无,看小豆子哭得那么伤心,于是就把他搂在怀里,安慰他:“乖,不哭了。爹一早就给你弄好吃的,有南瓜炒鸡蛋,有小鸡炖螃蟹……到时候你把肚皮撑破都没关系。” 小豆子止住哭声,怯生生地问:“有南瓜蘑菇汤吗?” 我说:“有,那是你最爱吃的,我怎么会忘记呢?” 黑暗中,小豆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揉揉他的头发说:“别想了,等明早就有的吃了。” 小豆子乖乖地把眼闭上,我就搂着他继续睡了。 到第二天早上,是小豆子把我挠醒的。我一看天已大亮了,就立马起床。 到了厨房,我看着那南瓜,胡萝卜,蘑菇,青菜,一下子傻眼了,因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向来做饭的事,我就提供一张嘴,等饭做好了吃饭,只有偶尔烧烧火什么的。 可现在这情况,我总得做点什么吧。半个时辰后,南瓜蘑菇汤出锅了。 “小豆子,香喷喷的南瓜蘑菇汤好了!”我刚把汤盛了过去,小豆子就已经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太好了!” 不过他抬头看我手里拿着吃的大蒜和胡萝卜:“爹你怎么不吃。”我说:“爹舍不得吃,小豆子吃吧。” 小豆子“哦”一声,低头喝一口,咂咂嘴,抬头说道:“爹,我也想吃胡萝卜就大蒜。” ☆、毛毛归来 没有毛毛的生活简直乱了套。 小豆子需要我给他做饭,猪、鸡需要我去饲喂,农田里拔草、浇水的活儿也落到了我的身上。可我以前也就会赌赌钱,耍耍赖。 没错,我就是一个既懒惰又非常蠢笨的人,其实毛毛就希望我这样,让我依赖她离不开她。 虽然我有时也会对毛毛的霸道做法不满,但现在毛毛的突然失踪,这些突然如同天降的任务和活计让我对恼火不已。 有时我会怀疑我怎么长大了,竟还有小豆子这样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儿子。 于是一开始,我怀着一肚子的怨恨找毛毛,看她在哪儿偷懒,是不是受够我了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我一定要跟她理论清楚。 我先找了七天,后又间歇地找了七天半,跑得很远,问了许多的人,但是都没有毛毛的消息。 慢慢地,我的愤怒息温了。 为了小豆子不再无限地瘦下去,也为了缓解我也经常出现的饿却没东西吃,尤其是没好东西吃的局面。我开始学着做饭,也开始下地干活。 好在农忙季节还没到,我可以集中学做饭。那些日子,我整天埋头在厨房里,把做饭当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 刚开始我比较随意,想当然地以为做饭很简单。我辛苦大半天做的番茄炒馒头、玉米拌葱花被小豆子大骂为猪食,于是我直接把小豆子不吃的菜倒给猪吃,有时也分一些给鸡吃。 可奇怪的是,一段时间后,猪们开始集体绝食。 大概因为每次我放的盐多或者调料齐全,一看见我往猪食槽里倒剩菜,猪们就跟我要拿烧火棍打它们一般,齐声哼哼抗议,有一头甚至直接窜上猪圈的矮墙要跑出去,给我一顿棍子赶了回去。 鸡倒没事,不过公鸡们不打鸣了,母鸡们再也没有下过一个蛋。 针对这样严峻的形势,我痛定思痛,终于下定决心恢复以往毛毛在家时的膳食制度,学会毛毛做的家常菜是我的首要目标。 我先学习了南瓜炒鸡蛋。第一天,我绞尽脑汁回忆毛毛是怎么做的,在小豆子的指点下三天试做了十七八次,终于做得“跟他妈做的一样好吃了”。 后来我又陆续尝试了小鸡炖草鱼、南瓜老鳖汤,分别花了六天和天天的时间。 至此,毛毛的招牌菜终于学会完了。 当我把三个菜做好摆在桌子上后,小豆子埋头大吃,我也埋头大吃。 有那么一会儿,我似乎觉得又回到了毛毛在家时的情景,甚至看见围着围巾的毛毛从厨房里走出来,用围裙擦擦手,大喊道:“喂,你俩能不能吃慢点,我还没吃呢!” 可是,家里只剩我跟小豆子了。我吃着吃着有些伤感,小豆子看我表情不对,说:“你想我妈了吧。” 我点点头,小豆子说:“我也想我妈。要是我妈回来,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吵架了?”我犹豫了一下说好。 毛毛不在的那些日子,我竟然常常梦见毛毛,梦见和她一起吃饭、玩乐、上床。 而在黑暗中,我也常常以为我是在做梦,只是第二天照常升起的太阳晒在床上,那被晒着的皮肤传来的炙热感觉,告诉我自己还活在现实中。 对于猪和鸡的饲喂问题,在经过无数次试验后,结合我做菜时往往过多造成的浪费,而专门制作猪食和鸡食比较费时间的现实,我终于想了一个最简单、聪明的办法:我和小豆子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渐渐地,我似乎已经适应了没有毛毛的生活。 我会做好多好吃的饭菜,包括自己喜欢的红烧系列,能忍受在毒辣太阳下的农活,并且坚持很长的时间。 我变得更加强壮,把小豆子养得肥肥的,家里的猪也养得很肥,鸡们也下好多的蛋,而最重要的,我还自创了好几道符合以往膳食原则的菜。 假如有一天毛毛回来了,我不知道她见我这么能干会不会夸我。 两个月后,到了收庄稼的季节,小豆子好像又长高了些。我和小豆子整天忙活着收获谷子、玉米,还有南瓜、冬瓜。 开始,小豆子在家做饭,我去地里干活,每每当我走了,小豆子在点火,回来的时候,小豆子才把火烧大,我于是接着做饭。 偶尔时间宽裕的情况下,我帮他把菜切好,火烧着。可是在小豆子有一次差点把房子点了后,我再也不敢让他一个烧火做饭了。 小豆子于是跟着我一块下地,我们俩起早贪黑,忙前忙后,经常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了。 当我们把田地里所有的庄稼收获完毕,看着满屋子推挤的玉米,谷子,南瓜,我俩心里都乐开了花儿,开开心心地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午餐有南瓜炒鸡蛋,南瓜老鳖汤,小鸡炖螃蟹,之外还有我自己摸索自创的菜,有番茄炒黄鳝,蘑菇配大虾。 正当我们兴高采烈开吃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院子。 他满身尘土,身材瘦削,眼窝深陷。我正准备打发他几块馒头让他走,他却直接进了屋子,并且直接到了卧室。 我奇怪地跟了进去:“你是谁啊?怎么就去屋子里呢?” 刚说完,那人转身看向我,我忽然觉得那目光好熟悉。这时,小豆子飞奔过来,直接扑到那个人的身上,大叫道:“妈!你回来了!” ☆、蓝色石头 我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毛毛。 毛毛弯腰把小豆子抱了起来,亲了又亲:“小豆子,又长高了!”小豆子兴奋地搂着毛毛的脖子:“妈,你去哪了,我和爹都想死你了!” 毛毛轻拍着小豆子的背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呢。来,乖,先下来。妈妈跟你爹有话要说。” 小豆子顺从了从毛毛的怀抱中下来,到外面去了。毛毛放一把椅子在我旁边示意我坐下,她在床边坐下了。 我坐下来,看着毛毛,像是从来不认识她,可是她又那么熟悉。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我的心情,我一直热烈的盼望着毛毛的归来,可是当我日思夜想的毛毛回来后,却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跟以前的毛毛判若两人,现在她的面容消瘦,几乎皮包骨头,身上的衣服也破烂不堪。我突然很想抱着她,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之前我曾无数次设想毛毛回来时的情景:她会纵身扑倒我,然后骑着我,又咬又亲,大叫着“老公我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可是我没有抱她,毛毛的表情也很平静。 我们互相对看了一会儿,我试着问她:“你还好吧……”毛毛立时截断了我的话:“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她从她破烂不堪的衣服中摸索半天,掏出一个发出蓝光的东西。 我问:“这是什么?专门给我的?”毛毛再次截断我的话:“我去他姥姥山了,山上有白色的老虎,红色的鹰,漂亮的仙女。” 我又问:“你去他姥姥山干什么?” 毛毛盯着我:“我登上他姥姥山的山顶,见着了仙女,她送我一个宝物,就是这个。”她把手中的蓝色物什再次朝我这边递了递。 我没有接,只仔细瞧瞧。那东西是一块石头,很纯净,透明,发着耀眼的蓝光。 半天,毛毛问道:“喜欢吗?” 我装着没听见,因为我根本不信。我呆呆地望着毛毛。 毛毛再次问:“喜欢吗?” 我说:“我吃饭了。” 毛毛忽然把我的碗和筷子抢了下来,用近乎央求的语气道:“你看看嘛!” 我却一下子火了:“看什么看!你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三个月?小豆子你不管了?家里的猪、鸡都撂给我,还有地里的活,累死累活的,你说这像个当妈的做的事吗?而且一跑出去就三五个月!” 我把那蓝色石头夺了过来,“回来就拿了这个破烂玩意,什么你去了他姥姥山,上面有白色的虎,美丽的仙女,你骗小孩呢?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儿,跟叫花子要饭似的……” 我越说越恼,用力一扔,把那蓝色小石头给扔到了外面的草窝子里。一直在一旁偷看的小豆子见这阵势,忙躲到他以前呆过的大箱子里。 外面天色阴沉,空气闷热,似快要下雨了。 我走到饭桌前,装作镇定地坐下来吃饭。这时只听见地动山摇的一声,直震得我的碗筷晃动不已,“龙霸天!” 毛毛彻底发飙了,指着我的鼻子一通臭骂:“龙霸天,你个王八蛋,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你知道我去雪山了,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不是做梦都想去吗?夜里哭着喊着都想去吗? 我见着仙女了,她很漂亮,你是不是想跟她上床啊?你个混蛋,不要脸的白眼狼,亏我对你以前那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雪山吗?不就是你想去吗? 我爱你,我怕失去你!于是我就想去他姥姥山看看有什么东西,别人都说那是假的,可为什么对你有那么大的魔力,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呢?我再也受不了你夜里胡喊着雪山雪山,白天又闷着头独个想事的日子了! 龙霸天,你知道吗?我在去雪山的路上差点被人拐走,差点给人当□□,我一路讨饭,吃野花野果,没吃的我就饿着,我路上差点冻死、差点渴死,在上山的时候还差点掉进悬崖里摔死。 路上,我跟坏人斗,跟好色的男人们斗,跟豺狼虎豹斗。终于,我到了雪山山顶,我见着了传说的仙女。 她给我一块发光的蓝石头,说这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拥有的人可以幸福一生……龙霸天,你倒好,我死里逃生把那发光的蓝石头给你,你却扔了!你却扔了!” 她哭闹着冲上来把我的碗摔了,筷子折了,然后把我扑倒在地,揪我的头发,抓我的脸。但外面隆隆的雷声和雨声,很快淹没了毛毛的声音。 最终,我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揍之后,老实多了,对毛毛现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 在大雨停歇之后,我背驮着毛毛,出现在村里弯曲的泥泞道路上,脖子上挂了一个铜锣。毛毛敲一下铜锣,我就得大声喊一声:“龙霸天不是人,不该不听毛毛的话……” 周围闹哄哄得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小豆子也在人群里,吃着生红薯,跟大伙一块儿起哄看笑话。 毛毛敲一下锣,我高喊几句,周围人跟着前仰后合地哄笑一阵。 人群中的李蛋笑得眼泪就出来了,他朝我大喊:“小天呀,你就是把咱男人的脸都丢尽了,也不能不听毛毛的话啊!” 就这样,在村里□□了九趟后,毛毛的火气总算消了。 回到家,我因为惧怕毛毛有更厉害的杀招,就偷偷藏起来,没想到小豆子直接给他妈指出我藏身的位置,然后我被毛毛拎小鸡儿似的,被命令去找那蓝色的石头。 草丛里,一只母鸡和我同时看见了蓝色石头,我稍一犹豫,母鸡就抢先啄着了蓝色石头,然后伸了伸脖子给咽了下去。我连忙去捉母鸡,那母鸡就张着翅膀扑扑腾腾地四处乱窜。 在我扑了几扑,就要捉到母鸡时,一个巨大的鹰竟然从天而降,在我和一边观战的毛毛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下子把扑腾的母鸡叼住了,之后一矬身,直入云霄飞走了。 从此,毛毛再也不提她去过他姥姥山的事,她说是天意。 ☆、痛彻心扉 相安无事一段时间后,我突然被要求在睡觉的时候,塞着嘴,绑着双手双脚,因为照毛毛的说法,我半夜会梦游出去,口中喃喃念叨要去他姥姥山。 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照做了。于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口里面塞着棉花,戴着口罩,并且把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 这样,就彻底避免了我梦游和梦中说胡话的毛病。 不过,即便如此自缚双手双脚,我偶尔也会借脱光衣服来增加欢乐的气氛,可毛毛每每玩弄半天,并不实际行动,于是折腾半天的结果,往往是意兴阑珊。 终于有一天晚上,当我再次把衣服脱光,自缚双手双脚失望地入眠时,毛毛竟也脱光了衣服,那是我三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毛毛的裸体。 虽然我行动不便,但毛毛的热情主动和绝妙的配合,完美地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了事之后,我很快睡着了,睡得很沉,仿佛一扫三个月来的疲劳和郁闷。 一段时间过后,毛毛进一步要求我把自己的双眼蒙上,理由是这样诱惑更少,我就更少可能地想入非非了。 我答应了,没多久又反悔了。 自从我蒙上双眼后,赌钱就跟猜谜语似的,一直输。在又一次输钱且遭到李蛋等人嘲笑的情况下,我下定决心,坚决不干这种荒唐事了。 可毛毛大幅度的粗暴动作直接弹压了我反抗的意志,她把我压在身下,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一直没忘了登他姥姥山……” 我申辩道:“你这太过分了吧。我睡觉时已经把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绑住了,你还能知道?” 毛毛轻轻地冷笑了一声,那一闪而过的表情让我极为陌生。 她说:“龙霸天,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说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可能会讲把自己的眼睛剜出来,那如果我说从你心里感觉到的,你会把你的心掏出来吗?” 过了一个月,我对自己遭受的种种苛刻的规定和束缚,终于忍无可忍了。 “夜里蒙行不行?一只行不行,起码白天我能看看老婆你长多漂亮。” “不行,夜里看不见,只有白天才能看清楚你在想什么。”毛毛说得很坚决。 “你做人不要太过分啊,我已经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绑住了,你还要我白天把眼睛蒙上。有你这样粗暴对待老公的凶悍女人吗?” “龙霸天!你今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怕了你!”我装腔作势道。 毛毛急切地伸手要在我头上来几个凿栗。我撒腿就跑,但立刻被毛毛喝止了:“站住,你还敢跑?是不是想我给你来狠的?” 我于是乖乖站住,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毛毛赶过来,很过瘾地在我的头上敲击了几下。 “叫你跟我顶嘴!叫你跟我顶嘴!” 我只有一顿鬼哭狼嚎,好叫她下手轻点。之后,她再次问我白天蒙不蒙上双眼。这时恰巧邻居的王二婶来串门,看见我又一阵挨打,不禁捂嘴偷笑。 这边我看有外人在,久被压制的男子气概蹭地上来了,说啥也不能再叫人笑话了。 我站起来,不耐烦道:“蒙什么呀蒙,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一不二!哟,王二婶来了啊。”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对毛毛:“我一纯爷们,摔倒了就立马站起来。” “好你个龙霸天,你有种,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吧?”说完,毛毛直接扑到我身上,要抓我的头发。我一把把她推到了一边去,没想到她体重现在那么轻,我一推竟把她给推倒了。 “哎呀,这是做什么?”王二婶颤悠悠地跑过来扶毛毛。 摔倒在地的毛毛,突地大叫一声:“龙霸天!”接着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厨房,手持一把菜刀出来,朝我气势汹汹地砍杀过来。 我一看这架势,拔腿就往外跑。毛毛这次回来后体重减不少,动作比以前麻利多了,在后面紧追不舍。 在菜刀的淫威下下,我的男子气概顿时全无。我边跑边喊:“老婆饶命,老婆饶命……”毛毛在后面回道:“饶你?你先让我砍上一刀再说……” 于是我俩就在整个村子里追逐,狗儿洼的人们都出来,自动排在路两旁看热闹。 这次追逐事件最终还惊动了本来在家睡懒觉的李蛋,他见着我冲我大喊:“龙霸天,加油!你比菜刀跑得快,哈哈……” 待我们在村子里跑5个来回后,我累得跑不动了,就拐进了一个多石头的小土坡上。后面毛毛仍然举着菜刀,不依不饶地跟在我后面,非要砍上我一刀不可。 我冲上小土坡,毛毛眼看就要追上我,我猛然向左跑。毛毛回转不及,“砰”一声一头撞在一头大石头上,手中菜刀“哐啷”一声落地,毛毛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眼看毛毛趴在地上半天没反应,我边喘气边叫她:“老婆,你没事吧。”我准备走过去,额头淌着血迹的毛毛却突然起身,拎起菜刀再次追我:“老娘命硬,死不了!” 我仓皇之下,再次逃下土坡。 毛毛跟着追下土坡。可是毛毛追下去时,眼看着前面的一个木桩却不避开,直直地撞了上去,“哐啷”一声菜刀落地,毛毛再次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有点好笑,蹲在不远处的地上,边喘气边说:“老婆,我看你是别追了。你追不上的……”可好一会儿,毛毛都没反应,我又说:“你再吓唬我不是?我偏不上你的当!” 又过了一阵,眼见毛毛依然没动,我就走上前去,边走边说:“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再上你一回当。” 我走到跟前,拍拍毛毛,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而此时,毛毛的脸已变得惨白,仿佛涂抹了一通面粉。我心中一惊,用手探了一下毛毛的鼻息,发觉没气了。 过了许久,我才最终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毛毛没了,我没了老婆,小豆子没了妈。 ☆、阿婕公主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下去,我要把小豆子养大,看着他长大成人。 我和小豆子很悲伤,但并没有悲伤太久,我发誓要做一个称职的好爹爹,小豆子也突生出许多除玩尿泥之外的兴趣。 我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做饭、喂猪、喂鸡,做家务,到田地里干活,我不再经常赌钱了,只把它当做一种消遣。 我还决定要把小豆子送到学校里上学,一定要有文化。我对他严格教育,严禁他跟一些坏孩子沾染一些不良习气。每天很累,但当看到小豆子一天天长大时也很欣慰。 小豆子总体上很听我的话,读书识字也很认真。有时我会很想毛毛,想她在另一个世界怎么样,会不会像我这样想她。 这天晚上,一个马戏团来到了狗儿洼,有耍猴的,甩飞刀的,骑单轮车的,有胸口碎大石的。 小豆子从来没见过这些玩意,绕着马戏团的场子转了一遍又一遍。其实,我自己在看时,也看得挺过瘾,不过为了养活小豆子,我总有事情得做。 “爹,我要吃糖葫芦。”小豆子一回到家就给我说。 我问:“糖葫芦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小豆子一脸馋相:“当然好吃了。糖葫芦就是用山楂和糖做成的,又酸又甜。” “哎呀,那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我以前吃过,酸得牙都快掉了,你牙还没换完,更不能吃了……” 小豆子拽着我的衣服:“可我要吃嘛……” 当时,我正发愁做馒头和面的事,我记得明明毛毛是这么整的,一盆面,放点水,拌在一块等个小半天就可以团馒头了。可我和面后放了一天,之后再怎么整都像是揉搓着一滩烂泥巴。 小豆子在一旁哼唧个半天,没完没了,我突然一下子火了,把面盆摔在案板上:“吃,你就知道吃,你想吃自个买去!” 愣了几愣,小豆子“哇”的一声哭了。我也不想去安慰他,索性继续揉搓那烂泥巴一样的面团。 等我终于揉搓得像个样子了,看了一眼门口,小豆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马戏团的队伍在我印象中,只有小时候来过狗儿洼两次,每次来都好像狗儿洼的节日一般,原本做饭地、下地干活的村民全不干了,都来凑热闹图个乐子。而马戏团的队伍一般也就停顿个两三天,就去其他地方表演了。 那天晚上,我给蒸馒头的锅灶里添加了足量的木材后,把家里剩下的花雕兑了水,喝了一碗后,叼了一只鸡腿出去了。 在马戏团表现热闹的气氛中,我的情绪逐渐高涨,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有个身材曼妙的女人表演双剑舞,耍得非常精彩,观众叫好声不断。表演结束后,观众们撒钱,都是几文钱几文钱的撒。 可是我看得尽兴,就一下子掏出一把铜钱——准备给小豆子买糖葫芦的——像撒豆子一样给撒了出去。那女子看见,朝我媚眼一笑。 一瞬间,我的脑袋有些迷糊。 那女人忙活一阵后,就站在马戏团的帐篷后歇息,而此时重头戏吞剑吐火的表演登台了。 搁以往,我对吞剑吐火之类百看不厌,但这一晚上,我的目光显然被吸引到这个女人身上。她静静地站在黑影里,一个人有些落寞地抽着水烟。 我走了过去:“嗨,抽水烟呢。” “嗯。”那女的瞟我一眼,漫不经心地答道, “怎么称呼?” “阿婕。”阿婕把水烟递了过来:“要不要来一口。” 我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接了过来:“我叫龙霸天,龙是龙王的龙,霸天是称霸天下的霸天。不过你,也可以叫我小天。” 我故作潇洒地抽了一口,不料一下子给呛着了,咳嗽半天,眼泪都出来了。 那女的咯咯笑道:“我这烟味儿重,比我老爷子的都重,一般人都受不了。” 她见我咳嗽不止,就伸手在我的背上拍了拍。就在她的手接触到我的背上的时候,我的咳嗽止住了。 我说:“那我看起来也不比你老爷子差多少吧。” 那女子笑而不答,一会儿才幽幽然道:“你有酒吗?” 我说:“没有。”女子听说,神色呈失落状。 我瞄了一会儿女子,突然腆着脸皮道:“我嘴里有。”她又咯咯一笑,并不表示什么,专心吸起烟来。 当晚月亮当空,清风徐徐。 我心中一时颇为舒畅,就朗声道:“人生一世,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常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看姑娘也是孤身喜静之人,不如一块到我家喝酒赏月,如何?” 她抬起头:“你家有酒?” “刚逗你的,十五年花雕还剩半坛。” 那女子在黑影里斜斜地看我好一会儿,才道:“走吧,带我尝尝去。” 于是我便引着阿婕避开人群,七拐八拐来到了我家里。由于时已深秋,天气已冷,我就在院子里点起了一把火,招呼那女人坐下,把那半坛的花雕搬了出来。 阿婕也不说话,自斟自饮了好几碗,然后直直地看着月亮,突然,眼泪流下了下来。 我好心问她怎么了。半天,她却轻吐一个字:“滚。”我没动。她却提高了声音:“我叫你滚你没听到吗?” “这位姑娘,这是我家,你说我该怎么滚呢?” “哦?”阿婕指了指她的右边的空地儿:“那你可不可以坐过来。” 我坐了过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钻进鼻孔。 阿婕似乎喝晕了,她摇摇晃晃的就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手又摸索着把我的胳膊环抱了起来。我闻到阿婕身上愈加浓烈的香气,瞬间口干舌燥起来。 等了一会儿,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老爷子死了。” “哦,那应该挺难过的。敢问老爷子是你爹,还是你爷爷?” “我老爷子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爷爷。” “那是谁?” 阿婕又是一笑,“我男人。老爷子是我跟他开玩笑时叫的,叫了一回,我就叫开了。” 看到我有些错愕的表情,她很满意,之后做了下一个动作,偎依在我怀里。我甚至能感到她起伏的胸脯和心跳。 她的脸很精致,□□杨树枝燃起的火苗映着得通红,嘴唇的颜色很鲜艳。 我有些心猿意马,便左看右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却问我:“你不想知道我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说吧。” “其实我男人是我爹,不,其实他也不是我爹,”阿婕得舌头有点打卷了,“他是我父王派来保护我的一个大臣,我就是被他照顾长大的。” “等等,你父王?”我一听吓一跳,难不成我竟然正跟一个公主共度春宵? “我父王就是叫作庆王的……” “庆王!你的意思是你是公主?——你逗我玩的吧。” “难道我不是?我逗你玩有意思吗?”阿婕怒道,登时柳眉倒竖,那语气感觉下一步杀人都有可能。 我急忙道:“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我男人是保护我的大臣,他从小就保护我照顾我。他长得英俊潇洒,我长大后,自然就喜欢上了他。可他却固守什么君君臣臣的大道理,死活不行。于是我一气之下,就……” “于是你一气之下,就来玩马戏表演了——”我替她把话说完,想逗逗她。 “是啊,我一气之下就来玩马戏来了,他却坚决不同意,说什么社稷为重,要胸怀天下等等。 我说我只想简单,只想和你一起生活,哪怕浪迹天涯衣食无靠。我知道他很忠诚,就给他下命令,强迫他,可他宁死不从,说这样就是不忠不义。后来……” “后来怎么了?他就挂了啊。” “是啊,他不从,就一头撞死墙上了。”阿婕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 “哦”。我看着阿婕的笑,心里有点怪怪的。 她的话叫我想起了毛毛。 虽然毛毛死后的日子只有短短三个月,但我感觉好像已有好多年了。突然悲从中来,禁不住哭了,掉下的眼泪落在了阿婕的身上。 阿婕见状,笑道:“天怎么下雨了?”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仰着头,努力不使眼泪再落下来。 阿婕轻叹一声,闷着头吸烟,过了一会儿,忽地抬头:“其实也不用过于伤心……” 我一瞥之间,忽然看见了她鲜红欲滴的嘴唇,愣了愣神后,做了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难以抑制地捧着她的脸,亲吻了一下,并死死地抱住了她。 阿婕的身体很柔软,也很嫩滑。她只是喘着粗气,并没有反抗。等了一会儿,我松开了她。 “那个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我突然很羞愧。 她的手轻轻地封住我的嘴,制止我继续说下去。之后,用手去摸我的脸,长发倾垂倒在了我的怀里,有些怜惜地问:“怎么,你的爱人也死了吗?” 我点点头。 “那你爱她吗?想她吗?” 我又点了点头。 “哎,小可怜!”阿婕轻叹了口气,把嘴凑了过来。她亲吻了我的耳朵,然后抓着我的手去抚摸她的脸和脖子。 旁边的火仍噼啪地烧着,阿婕吐气如兰的气息却使我有点眩晕。我搂过了阿婕的腰,把头埋在险峻的两座秀峰之间,意识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小豆丢了 当我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蓝天上的白云,此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有一竿子那么高了。地上的火堆已然熄灭,我一个人躺在自家院子的地上。 阿婕不见了。 在我爬起来的当儿,我突然想起了小豆子,昨晚上太荒唐了,一直就没注意小豆子去哪儿了。他应该会一个人回家的吧,那假如他回家早,会不会看见我跟阿婕……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边找边喊:“小豆子,小豆子!” 我找了家里各处,没有小豆子。我于是去外面找,他经常去玩的地方,上课的学堂,都没有他的踪迹。我逢人便问,但都表示说没看到小豆子。 当我来到马戏团表演的地方,地上的烧火的灰烬还在,只是马戏团的帐篷都撤走了。 我在一个岔口碰见了李蛋,李蛋说:“他大清早撒尿,看见了一个小孩,好像是小豆子,一个女的带着他坐到马戏团的马车上,一块走了。” 我急道:“那你怎么不拦着他。”李蛋不高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小豆子啊,再说大清早的,小豆子怎么会跑出来呢!” 我问他马戏团大概去哪个方向。李蛋指向南面,我猛地打了他一拳,接着朝南面急速跑去。 后面,李蛋大叫着:“你他妈打我干吗?又不是我把你家小豆子弄丢了,我要做早做了,什么人呐这是!” 我匆匆地往南面跑,逢人便问马戏团的去向,但是马戏团在连夜出了狗儿洼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被问的人都表示没有看到。 于是我又向西跑了三天,向北跑了两天,又向东跑了一天。 我不顾饥渴、不眠不休,疯狂地找,鞋子磨穿了,双脚磨出了大血泡,嗓子喊哑了,眼睛被风沙迷得生疼,衣服又脏又臭,甚至破烂成条状。 可是,我依然没有找到我的小豆子。 大约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家,来到了落满枯枝败叶的院子里。家里仍是老样子,厨房、猪圈、卧室都在,只是猪逃走了,鸡也散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一只。 我很疲惫、困乏,看着四周冷冷清清的一切,心里很奇怪,甚至只想机械地喊一声:“老婆,我回来了。” 脚不自觉地把我带到了厨房。不成形的馒头烧成了碳,鼻子里充满了焦糊的味道。我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很饿,于是就啃起了早已干瘪的胡萝卜,把那剩下的一点花雕酒也搬出来。 我又想吃肉,于是生了堆火,在鸡舍里抓了仅剩的一只鸡,用菜刀砍断鸡脖子后,扔到了厨房的火堆里。 看着鸡的羽毛噼啪地烧着,皮肉变得焦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我忽然变得很期待,于是不断地添柴火。 柴火越添越多,火苗越烧越大,最后终于连厨房也烧着了。 正值中午时分,滚滚而起的浓烟惊动了四邻。等隔壁的二叔把我从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拉出来的时候,火已经蔓延到整个房子。 附近的村民很快跑了过来,大喊着:“着火了!救火啊!”有人热心地拿了盆子、水桶来灭火。但是烈火炎炎,很快噼噼啪啪地吞没了整个房子。 众人一阵惋惜,见我一直低着头,捧着双手,自己房子着火了也不着急,都奇怪地围了过来。 有的在我眼前摆摆手,有的拉扯我的头发,有的在我耳边大声说话:“你家房子着火了!” 虽然周围乱糟糟的,可我只是低头呆呆地看自己的双手。 过了好久,我才抬起头,放下了一直捧着的双手,脸带笑容地宽慰大家:“让大家费心了,不就是烧个房子嘛!小事儿!” ☆、梦醒时分 大约在二十年前,在一个小竹筐里,我从一路颠簸的睡觉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说他是我舅舅。 那大概是我人生的开始,接着我知道了我来到的这个起伏不平、多河沟多黄土的陌生地方叫做狗儿洼,后来我认识了拖着小辫的毛毛和淌着鼻涕的李蛋。 五年前,我跟毛毛在花了半年时间修建的一座新房里结了婚。 结婚的当晚,喝醉酒的李蛋跟我打了一架,我把他的鼻子打出了血,他倒在我脸上脖子上胡抓一气,第二天,大家看我脸上脖子上的伤痕都以为是毛毛所为。 毛毛也不否认,因为她埋怨我结婚当晚回到洞房倒头就睡,便在我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年前,我和毛毛、小豆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毛毛操持家务和田地活计,小豆子端着碗边走边吃还边撒着饭,后边跟着一群鸡欢快地啄食着地上的米粒。 我养尊处优,整日里赌赌钱,找找乐子,抱着毛毛睡觉,跟小豆子逗着玩。那时候的我确实无忧无虑,算起来,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但现在,我先没了老舅,后没了毛毛,小豆子也丢了,最后房子整个也烧掉了。 可我还活着。 我活着,可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了。 还是那日,在目睹房子被大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再次躺在院子里很快睡着了。 在梦中,我看见了毛毛。她的样子模糊,但可以看见她的表情是在笑,她手里拿着本书,坐在秋千上,好像读着。 忽然轻缓的音乐响起了,毛毛在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咪来,叽哩咕噜滚下来……” 这首歌是毛毛唯一能唱完整的歌,她对着书反复唱着,声音很轻柔。 即便我知道毛毛从来不识字——她坚持认为识字是爷们的事,毛毛已经不在了,可是我的心还是轻飘飘起来,处在了一种极其舒适愉悦的状态。 我也看到了小豆子,他在高兴玩弄一只麻雀,狠狠地揪着麻雀的毛,一撮一撮地揪。 我朝毛毛和小豆子打招呼,他们朝我笑笑,继续之前的事情。过了一会儿,毛毛拉着小豆子要走。 我急忙上前想跟上去,但毛毛一个转身,突然变成了一只猛兽,咬住了我的脖子。 我吃痛,一下子惊醒了。周身一片黑暗,时间已是夜间。夜深人静,只是耳边仍嗡嗡响着毛毛的歌声:“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大约十几天后,狗儿洼里的人再次遇到我,不少人都如见鬼了般的落荒而逃,因为我已经形同鬼魅,瘦到了皮包骨头的程度。 我整日浑浑噩噩,以数自己的肋骨为乐,游荡在村子的周围,困了就睡,饿了就随便找点吃的。而且突然喜欢上吃那种褐色的石子和泥土,每天都会吃上两把。 作为发小,李蛋出于一种无可救药的心情早已不来看我。我其实心里也明白,或许过不了太久,自己就要完蛋了。 又一天早上,我循着惯例在草垛子上呼呼大睡的时候,突然被一帮人抬到村里一大片空地上。这地方经常用来召集村民开会,之前毛毛让我村里大□□时也常经过。 我揉着惺忪的眼坐起来,茫然看见一大帮人围着我,个个叉腰怒眼,表情不善。这帮人一时也不说话,只齐刷刷表情愤怒地看着我。 说实话,被一帮男女老少这么莫名其妙地行注目礼,我起初以为自己走光了。 突然一女的终于忍不住了,她叉腰向前,怒气冲冲道: “我说霸天啊,你没东西吃,我可以给你吃,你想吃玉米棒子,我给你煮。可你把我家地里的玉米糟蹋了算怎么回事?你吃一两个也就罢了,怎么就能糟蹋一口气了半亩地呢?那还没熟呢!” 这女的是邻居王二婶,之前毛毛在时还联络不少,经常一块探讨些家长里短。这会儿她的脸愤怒得如此扭曲,定是因为我干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儿。 王二婶一出头,大伙纷纷开始了对我的声讨。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 “霸天呀,你没地方睡给我说一声,怎么就大半夜跑到我家鸡窝里睡呢,我家才孵出来百十只小鸡,一晚上给你压死了一大半……” “你吃石头泥土我不管,可怎么专捡我家的猪圈啃呢?那几块石头是垫猪圈用的,你天天晚上啃,那还受得了?这不前晚上下雨,猪圈塌了,里面的猪全跑了!好家伙,黑灯瞎火的,那叫逮着一个费劲!” ………… 他们一个个声色俱厉,唾沫星子乱飞,必要的时候还会声泪俱下。在他们面前,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这时,村长出面了。 他迈着颤悠悠的步子到我面前,扶起我,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我说小天呀,你也不小了,这世界天大地大,哪里会没有容得下你的地方呢?大伙都知道,你有雄心,有壮志,想去他姥姥山一遭,而且呢,也因为这个,遭受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是,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人生就该闯一闯的嘛。论职位,我是村长,论辈分,我跟你老舅是旧相识,你该叫我一声叔叔。你若是想追求梦想,去他姥姥山,叔叔第一个支持你。” 村长把一个钱袋塞我手里,“诺,这是叔个人赞助你的十八个铜钱,一点心意,希望你一路顺风,胜利实现梦想。” 本来他们骂也就骂了,又不掉肉,又不长身上,我也皮了累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可村长一提到他姥姥山,我的心动了,沉睡已久的渴望又苏醒了过来。 我攥着钱袋,望着村长慈祥的面孔,忽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冲口叫了一声“叔!” “男儿志在四方,去吧!”村长朝我摆了摆手。 我不舍地抓住村长的手,“叔,保重!” 村长再次摆摆手:“大丈夫志在千里,去吧!” 周围的男女老少跟着一齐喊道:“去吧!去吧!” 两天后,当我渡过狗儿河,站在一个小山头的最高处,任烈风吹着我狂乱的长发。 这是我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刻,我就要离开狗儿洼,去他姥姥山了。 基于过往的感伤种种,我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狗儿洼,又长久地眺望未知的远方。 村长说的没错,男儿志在四方,此刻,我就要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不知不觉间,眼睛再次热泪盈眶了起来。 在山脚的山神庙里,我躬身拜了拜神,祝福村长长命百岁,许愿自己旅途平安。出了庙门,我痛快地撒了泡尿,轻装上路了。 我精神焕发,生龙活虎,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的脚下。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一块从天而降的白布恰好蒙在了我的脸上。 白布质地柔软,上面绣着一枝梅花,细闻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香味。我拿在手里研究半天,发觉这块白布像是女人用的手帕。只是上面粘着一块大大的鼻涕,还湿润着呢。 ☆、路遇好人 揣着乡亲们给的十八个铜钱和几块干粮,我开始朝望圣雪山进发了。 我日夜兼程,风雨无阻,仿佛拥有了无穷的斗志,忘记了饥饿、寒冷、疲倦,甚至稍一停顿喘息一下,就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但很快,随着钱和干粮没了,斗志也迅速消散了。 我的鞋破了,衣服布满灰尘,每当饿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我甚至怀疑:我花了那么沉重的代价,却在干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好在我每次混饱肚子后,就又上路了。 这日,我来到一熙熙攘攘的繁华小镇,一路走过去,除了各样漂亮的姑娘,最吸引我的还是各种小吃饭馆。 因为之前吃土的波折经历和多日的连续奔波,在诸多美味小吃的引诱下,我的肚子早咕咕叫个不停。 虽然兜里没装一文钱,但我还是瞅着一家装潢还不错的面馆踱进去。 我习惯性地右脚踏在凳子上,左手往桌子上一拍:“小二,一大碗烂肉面,葱蒜都要!” 几个客人一听我拍桌子,都来看我,店小二也是一愣神地看我。我自个儿低头一看,原来我踏在板凳上的脚,大拇指从鞋子的破洞里伸了出来了。 “哟,抱歉。”我边笑边把那大拇指塞进鞋里头。平心而论,我还是比较注意个人形象的,无奈最近为梦想奋斗,对个人形象有些疏忽了。 店小二一笑:“没事没事!一碗面三文钱!” 我一拍桌子,不耐烦道:“就三文钱还啰嗦,尽管上!” 很快,面端了上来。面是好大一碗,上面浮着几块肉,我那本来忍受沙土已久的肠胃此刻欢叫不停。 顾不上面汤还烫就狼吞虎咽,末了,细细吃完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块肉。充盈舒服的感觉慢慢由腹中扩散至四肢百骸,每个毛孔的感觉都太美妙了。 不得不承认,狗儿洼包括毛毛做饭的味道,跟这儿的没法比。 “结账了!”我心满意足地再次一拍桌子。店小二应声赶来:“这位客官,一共三文钱。” “你们这面馆还要伙计不?”我盘算着,吃一顿饭,给他当两天活计也行了,或者顶多挨顿揍。 “不收,小店生意清淡,我一个就够了。”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 “多雇一个伙计说不定生意就红火了。”我满意地剔着牙,看见碗里还有一点儿葱花,就用一根筷子挑起来,送嘴里细嚼咽了。 “多雇一个,这生意就没法做了……客官,一共三文钱。” “那,你们把人打一顿值多少钱?” “打人?客官您说笑的吧。那可是犯法的事,”店小二不耐烦了:“您一共三文钱,我那边还得忙着呢。” 我有点儿意外,只得一笑:“——我没钱!” 才说完,厨房那边紧接着两个炸雷般的声音:“没钱!”“吃白食?” 我正兀自吓得一跳,一对男女就从厨房里突然钻出来,男的精瘦,手里攥着把菜刀,女的身形胖大,拿一擀面杖。二人的表情均是惊讶无比,张牙舞爪就扑到我的面前。 我一看那阵势,心里暗叫不妙,刚才趁机溜掉多好,这装什么正人君子啊! 在那对男女的表情变得凶神恶煞之前,我迅速跑向门口,还没到门边,擀面杖飞了过来,砸在我头上,接着就被那对男女给扑上去按住了,一阵拳打脚踢。 店小二摸遍我衣服上下,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一文钱就没有?” 我实话实说:“要有早给你了。我不是吃白食,不然点一桌子菜……我早想好了,就吃一碗面而已,要么你们打我一顿,要么我就给你们干活抵饭钱。” 店小二仍不甘心,再次把我给搜了个遍,并把手伸向我的裆部:“这里鼓鼓囊囊的,怎么会没有?” “喂兄弟,注意你的手,别……”才尴尬提醒了店小二,我发现我的一对手脚分别被瘦男子和胖女人给拿住了,他们好像在激烈争论。 “手上虽然肉少,但是有筋骨,脚太臭了,口感不好。” “脚上肉多,经济实惠,量大好卖钱……” “手!上回就是脚,客人反馈肉的味道变坏了!” “咱又不指望回头客,味道不好多卖钱就行!” 我瞅了瘦男子和胖女人一眼:“大哥大嫂,不会是在谈论我的手脚吧?” 瘦男子一脸诚恳:“是啊。” “砍了好卖钱?” “是啊,不然你吃面的肉哪来的?” 那边店小二再次搜索未果,笑眯眯地说:“我看,咱们何不各砍他一双手脚呢?这样手脚的好处咱不是都有了?“ 我一听恼了,立刻挣得手脚,噌得站起来:“什么?我一对手脚就值三文钱?你说你们为了三文钱至于么?” 那胖女人抢过菜刀,突然平着刀面对着我的脑袋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你说至于不至于!三文钱能买一碗面!不砍下你的臭手脚,你吃面时吃的肉哪来的?” 我一时给拍懵了,迷糊地看到手脚被瘦男子和店小二重新按在地上,胖女人的刀正要从半空中落下,心想暗暗叫屈:完了,想我龙霸天空有大志,一表人才,今日竟然毁于悍妇之手! 正这时,三个铜钱被人掷出落在旁边的地上。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三文钱,我替这位小兄弟付了!”语毕,一个浑身酒气的山羊胡老头从外头黑影里走了进来。 瘦男子、胖女人、店小二连忙各拣起一个铜钱,胖女人又分别瘦男子和店小二手中把铜钱夺过来,对那老头笑道:“哎呦,又进货来呢您!” 老头哈哈大笑:“没办法,日子不好过呀……” 跟着这个白胡子老头来到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下来。街上人影稀少,不过好在明月高悬,倒也不显得周围黢黑一片。 我一再向老头解释我是个正经人,不是白吃白喝的那种混混,而且保证将来连本带息一块儿还他的三文钱。 那老头边走边喝酒,倒也不说话,后来见我眼盯着他手中的酒壶,便递给我:“来一口?” 我接过喝一大口,接着便大步走开:“多谢!以后还你三文钱,加一大口酒!” 谁知我一走,老头跟了上来。 我于是回头再一次保证:“我是来自狗儿洼的龙霸天,说还就一定会还的。放心,利息也少不了!”我正欲再走,老头朗声说:“小兄弟是要去他姥姥山吗?” ☆、好色妇人 我心中顿时一震,回头兴奋道:“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给你说过了?我真是要去他姥姥山的!” 老头上前,缓声说道:“小兄弟气宇轩昂,一表人才,我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人。而普天之下,只有登上他姥姥山才称得上是最有成就的事业……” “太好了!”我顿时感觉找到了知音:“莫非老人家也要去?同去怎么样?” 老头摇头一笑:“去他姥姥山须是有缘之人,何况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只是小兄弟,登他姥姥山可不是一时之功,需要从长计议。这会儿黑灯瞎火的,别说你认对了路,路上也有豺狼虎豹出没,更要是遇上了歹人,嘿嘿,你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我挠挠头皮:“我不想死,也想登上他姥姥山,只是……”只是这老头怎知道,我当初为了要去他姥姥山,可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如今我只想昼夜兼程,尽快实现梦想。 老头语重心长道:“小兄弟,登他姥姥山是件大事,凡大事都有章法。白天可以行路,辨识方向,晚上则卧眠休息,养足精神。这样才能松弛有度,疾病不生,行事顺利而最终登山成功。” 我一想,挺有道理。 老头喝一口酒,道:“这样吧小兄弟,晚上你也得找个休息的去处。这附近正好有一户人家乐善好施,你去求借宿一晚,第二天再登山也不迟。你且沿着这条小路,路尽头就是,你敲门三下,说:新货到了。那善良的户主就会好生接待的。” 听老头那么一说,我也困意顿生,一个哈欠及时赶来:“好吧,那我睡觉去了。”沿着老头所指的小路,我快步而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黑漆的门。 我敲了三下,喊道:“新货到了!”好一会儿,里面些微有动静,接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中年妇人,手里拿着一油灯。 “哎呀,欢迎欢迎!”那妇人满心欢喜,忙引我到屋里。我走了进去,妇人放下油灯,绕我转了一圈,边看边咬指头:“还不错。” 妇人拉过来一条长凳子:“坐。”又倒了一杯茶水:“喝茶。”之后端过来一盘黑乎乎的东西:“刚出锅的黑芝麻馅饼,吃吧!” 我在长凳子上坐下,安然喝着茶水,咬着馅饼,心想那老头所说果然没错。 妇人忙忙碌碌一阵,挨着我在长凳上坐了下来。“馅饼是我亲手做的,用了几十种名贵材料才做成的。怎么样,好吃吧?” 眼看妇人盛情难却,我快速嚼了几下说:“好吃,好吃得不得了。”其实那馅饼吃在嘴里怪怪的,味道同吃土一般。 “好吃,那就多吃点儿。”那妇人越坐越近,终于伸出手要去摸我的脸:“我看小兄弟这张脸着实俊俏着呢?” 第一次,有人夸我俊俏,不过我却有点生气。我一把推开那妇人的胳膊,嘴里兀自嚼着:“这个这个,男女有别!” 不想那妇人身材瘦小,在我一推之下,竟然给推到了地上。 那妇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恼了,指着我的鼻子便臭骂: “你是哪来王八蛋生的野种,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老娘给你吃和给你喝,怎么就吃干抹净不认账!哼哼,还男女有别,你来老娘这儿不就图老娘的身子,还咋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瞧你那德性!” 我本来有点糊涂,但听到这一段有点明白了,那老头在耍我呢! 我连连拱手:“这,这位大姐……我不了解情况,抱歉!” 妇人听我叫她大姐,一时又喜形于色,捏着声音道:“姐姐也知道不是弟弟的错,来,乖弟弟,让姐姐好好服侍你……” 妇人说着就扑了上来,我一躲,那妇人扑空,摔了个狗啃泥。 “好啊!”妇人大叫着,接着以令人惊叹的速度爬起来跑到一边,隆隆地抄出一把菜刀向我砍来。 刹那间,我还以为毛毛活了过来。 待菜刀快砍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慌忙逃开,跳出了屋子,顺手又把那门一带。后面“哐”的一声,妇人的头正好磕在门边上。 妇人停顿了下,接着叫嚣“非砍死你这龟孙子不可!”又追了上去。 我迅速跑出院子,又顺带把院门猛地合上。只听后面又是“哐”的一声,声音要比前一次大。 妇人再次把头磕在了门边上,她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刀“当啷”落到地上,接着直挺地倒在了地上。 ☆、落入虎口 我心里一惊,暗想该不会就这样挂了吧,拿手探那妇人的鼻息,还好,鼻息尚在。 有那么一会儿,我想起了毛毛,心底突地越发沉重起来。我来到外面的路上,在一片黑暗中慢慢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一直以来,虽然很明确自己想去他姥姥山,可自己也实在很难弄清楚:我落到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耳边是呼呼的风,前面是一团漆黑,我的心里却在不断地想:从前,我有个老婆叫毛毛,还有一个儿子叫小豆子,我们一家三口在狗儿洼幸福地生活着。 后来累得浑身是汗,跑到一个茂密的树林里,我的心中才稍松快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困倦袭来,我拣了一棵老槐树,随便铺些干草,一躺下就睡着了。 在老槐树下,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毛毛,但又不像是毛毛,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在一个朝阳升起的林子中朝我走来,她温和地笑,慢慢地朝我靠近。 她俯下身来,越来越近,我清楚地看见她的左脸颊有颗痣。终于,她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还没等我回味过来,就化为一道闪光一下子钻进了我的胸口。 我急醒了,慌忙去扒自己的胸口,却翻出一个白手帕,而那手帕正是我前一天黄昏时从天上飞落我头上的。 手帕上的鼻涕干了,香味却还淡淡。对于这样一个寓意十足的梦,我亲了一口手帕,又放回到胸口的衣服里。 此时天色已亮,我站起来,发现不远处有条滴着涎水的黄狗,我摸了摸脸发觉是湿的,随即捡起一土块赶跑了黄狗。 天气大好,我又要开始我伟大的征程了。 然而,等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我大吃一惊,因为我在夜里跑了好久之后,现在竟然又回到了那妇人家外的一条小路上。 而这时,之前替我付三文钱的那个老头正躺在附近,懒懒地在晒太阳。很明显,他也看见了我。 “喂,小兄弟,昨夜睡眠可曾安好?” 我正犹豫要不要回答,那妇人家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披头散发的妇人手持菜刀冲了出来。我正欲逃跑,却听见一声“啊呀,你又来了!”那老头却率先逃开了。 妇人追着老头,大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出家当了道士,却让我一个人受苦!你说再给我找个伴儿,却净整些银样镴枪头来糊弄老娘!老娘非砍死你不可!” 我一看没我的事儿,便朝相反的方向走。为了避免兜圈子,我特意斜杀了一条小路走。 不过快到中午,我又遇见了老头。那老头在路边喝酒吃肉。 “小兄弟,来点黄酒吧?” 我摇了摇头。 “那来块狗肉吧?” 我摇了摇头。 “哎呀,”老头站起来,跟着我走: “昨夜里第一回见,就感觉小兄弟气宇轩昂,定不是凡人,这白天再见,更加觉得小兄弟是夫人,将来定能成大事。 来来来,小兄弟,我来给你讲讲天下大势,好成就一番伟大事业。你可知,这天下一分为三,为乌奴,幽界,大燕,这大燕是强国,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我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登上他姥姥山。” “这他姥姥山在大燕境内,路途多有凶险,不过小兄弟吉人天相,想登他姥姥山自是小事一桩。”老头瞄着我,上下比划道:“你看小兄弟你,身高八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老夫百年来所见到的少有的奇人。” “百年来?难道你活了一百岁?” “不瞒小兄弟,我修仙已久,能掐会算。我一见小兄弟就知小兄弟与我有修仙之缘。怎么样?小兄弟,有兴趣跟我一块得道成仙吗?”说这话的时候,老头捻着胡子,感觉要捻断了。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头,见他一身实在邋遢不堪,不耐烦道:“成仙有那么好玩吗?你老婆还等着你回家吃黑芝麻馅饼呢。还是赶快回家吧,别打扰我登他姥姥山了!” 老头一时停住,脸呈青白色:“什么老婆,就是有过一段孽缘而已!”很快又追了上来。 这时来到了一路的岔口,我停了下来。老头兀自喋喋不休: “你想登他姥姥山也好,我知道一帮人也想登他姥姥山。你们志同道合正好一道,你只要沿着左边的路走,不多长就能看见一所驿站,那就是他们的据点,登他姥姥山路上需要的各种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有。 你到那儿,只须高喊一声‘他姥姥山的’,驿站里的人都会把你当自己人,东西随便用!” 我看着老头,一时火起:“请问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哈哈,我都忘了,不过旁人都叫我王老道。”老头的表情很是高兴。 我突然一拳打在老头的鼻子上,又三拳两脚把他打翻在地。 老头吃痛叫道:“哎呦,你竟敢打我,我就马上修成神仙了,哎呦,你轻点儿……”虽然欺负一个老头不算什么勇武的事,但一顿拳打脚踢还是很好地消解我心中的怨气,重要的是我早饭也还没吃。 我捡起酒和狗肉,对躺在地上□□的老头说:“我的名字也忘了,不过别人都叫我龙霸天。”举起酒和肉:“王老道,谢谢!你放心,你那三文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我沿着右边的路,喝着酒,吃着肉,大踏步地走开去。我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定会登上他姥姥山的。 不多时,我来到了一所房子前,十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一溜排开,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旁边还有几辆大车。 我正要弄清楚情况,以便决定是否逃跑,突然感到一阵头昏眼花,便一头栽到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喊道:“王老道送来的,再加上一个!” ☆、美人在怀 当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而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严格来说是个酒醉的美女。 我很清楚地闻见她身上香甜的气息和浓烈的酒味。她一个劲儿地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却把我搂抱得非常紧,我偶尔一动,惹得她老大的不满意。 我当时眼皮沉得很,弄不清楚自己是否在做梦。她的胳膊紧箍着我的脖子,使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又无力挣扎,最终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我再次醒来,天色已亮。 借着屋顶四处透亮和一面人脸大小的窗户,我看清自己呆在一个猪圈似的窝棚里,而自己正躺在一铺着稻草的木床上,随着我身体一动,木床吱吱呀呀似乎随时会散架。 大概是听到我的动静,隔壁传来一清脆的女声:“醒了?先适应适应。” 我没回应,移动身体靠近声音传过来的那面墙壁,仔细听,隔壁有哗哗的流水声。我看着墙壁上一个凹陷处,用手指抠了抠,那腐朽的墙竟给抠出一个孔。 于是我凑近那小孔,看见了十分香艳的一幕,那一幕也许是我这一辈子最不应该看到的。 一个裸体的妙龄女子正在洗澡,她用一木瓢从一个大缸中舀水,淋在身上,然后打上肥皂,细细地揉搓着。 她边洗边道:“醒来了就歇会儿,别费尽心机跑了——任你怎么跑也跑不掉的!”说完吃吃笑了。我依然没回答,只顾看。 这会儿女子开始专注地洗起脚来,先上了一遍肥皂,轻揉,再上肥皂,再轻揉,一连三遍才开始另一只脚。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我还是将她跟经常抠脚丫子的毛毛联系起来。 女子清洗剩余的一只脚,上了三次肥皂,揉三次后,还继续上肥皂搓洗。 终于在她要上第五遍肥皂时,我忍不住了,道:“喂,你这样不浪费肥皂么?”才一出嘴,我就有点儿后悔。 就在我发愣的一刹那,只听啪啦啪啦几声响,一个裹着床单、湿发赤脚的女子就冲到我面前。 她的俏脸涨得通红,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你……不要脸!你怎么是个男的?你……怎么在这儿的?” 我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就说:“我醒来就看见你了,我记得半夜你还搂着我脖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一着急虚空打了我一巴掌:“你住嘴!”看看周围环境又自怨:“喝酒真误事,都忘自己搬家了!可你也……” 我看她又羞又愧,就安慰她:“其实我没看到什么,就看了一会儿……我看你左脚洗了三遍,右脚洗了五遍。” 女子的脸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要扑过来打我:“我叫你胡说!”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新来的,起来报到了!” 那女子刚慌张躲进床底下,几个粗衣汉子就闯进来,不由分说把我拿下,往外拉。我本想反抗几下,但看才一撑床就要塌了,于是就顺从地跟他们出去了。 出去后,我发现我呆一晚上的窝棚附近,真有一猪圈,且貌似猪圈修得比窝棚好。 一路上,挟持我的人,一人拧我一只胳膊,也不说话,只闷头走路。我问:“兄弟,咱这去哪儿?”一人没好气道:“费什么话,到了就知道了!” 语气不耐烦,反正是有事,不过我什么也没有,也没什么可怕的。 一路上,我如逛风景一般左顾右盼。 周围的建筑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别致,我从没见过房子可以建成那样。各种式样的建筑和周围的树木、花草映衬起来,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我们穿过一道道门,从土路走上石子路,又走上砖铺的小道,最后来到一个空旷的庭院里。 一个膀大腰圆的虬髯汉子抱着胳膊看着我,后面站着一排精壮汉子。 彼时,我还在第三遍数附近的一座宝塔,看它到底是八层还是七层,一个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响了:“喂,小子!” 那虬髯汉子指了指我,朝他前面的空地指了指。 我看了一眼虬髯汉子,看见他右脸颊有一颗大黑痣,上面狂放地长着几根黑毛,再往他身后看,发现一高耸如云的高塔。 出于害怕那塔随时会倒塌下来,我反而胆怯地地往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人哄然大笑,一个汉子讲道:“看来麻叔不怒自威,新来的雏儿就给吓怕了!”说完放肆地大笑。 虬髯汉子听了非常满意,走上前去,绕我转了一圈,又站在了我的前面。我望望四周,又望了望前面这个虬髯汉子,心生胆怯道:“这是哪儿?你是谁?”周围一片狂笑。 那虬髯汉子上前两步,双手重重地放在我的肩膀上,狠狠盯住我:“小子,你记好了!这里,是乌奴国的王城,王公贵族们住的地方!我,你麻叔,百奴园的园长!” 周围的人齐声呐喊:“麻叔武功盖世,福星高照!”我看看周围,叫了声:“麻叔!” 麻叔点点头:“不错,倒省了许多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龙霸天。” 麻叔皱了皱眉,上下瞅我一眼:“龙霸天?名字还可以,倒是人长得磕碜了些。那龙霸天,你有什么话要说没有?”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赔笑说:“肚子有点饿了。”麻叔低头在前面走了走,道:“饿了?好说!待一会儿,我这儿有上好的下酒菜!”几个人偷偷在笑。 我说:“我不喝酒,来点下饭的菜就行。”一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麻叔瞪了他一眼,那人立刻憋住了。 麻叔又问:“那个,龙霸天,你来这做啥呢?我这儿也有上好的岗位,你愿意留下来么?” “谢谢,我本来就是要去他姥姥山的,所以不用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说完,好几个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麻叔也忍不住笑了:“他姥姥山?”他转身朝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你们听见么,他要去他姥姥山!”回过头,再次问我:“你真的不愿留下来?” 我看着和颜悦色的麻叔,脑子突然蹦出了这样一个词:“人各有志。”然后依然对付一张笑脸:“谢谢了。” 在众人再一次的哄笑声中,麻叔手里突然多了把皮鞭,冷不丁地猛抽在我身上,火辣辣地疼。我大声嚎叫,整个人摔在地上,疼得直在地上打滚。 麻叔却一鞭接一鞭抽:“叫你想逃!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说,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哪里吃得了这鞭打,只好哀嚎着:“愿意,我愿意!” 麻叔喘着粗气停下手来,而我身上已血淋淋的好几道伤口。他摸着我脸上的一道血淋子,说:“娃还是好娃,就是脑子孬了点。还饿不?” 我说:“不,不饿了!”麻叔扬起眉毛问:“然后呢?” 我迟疑了一下说:“麻叔武功盖世,福星高照!” 麻叔扬扬手,转身对带我来的那两个汉子道:“滚吧滚吧,这小子不服再来找我!” 说完,麻叔背着双手,踱到一棵大柳树下,从细密枝叶的缝隙中,仰头望着三竿高的太阳。 ☆、新的人生 带我的俩人高点儿的叫向东,矮点儿的叫牛贵,照我的观察,均是贪吃能睡的主儿。 二人领我换身跟他们一样的衣服,还给我脚上绑了一铃铛。虽然刚才那顿胖揍的痛感还未消失,但平生第一回穿上那么好看的衣裳,还有那么好玩的铃铛,一度让我兴奋不已。 当我拉着载着一木箱的车子,向东、牛贵跟在两边,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大路,经过一个个华丽的大屋,脚上的铃铛随着节奏一步一响。 我突然觉得被打一顿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我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人生。 来回过往的人,男人体面,女人俊俏,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看到我们,都绕着走,有的还用手扇鼻子前的空气。 随后,来到一个暗香扑鼻的房子,我寻思应该是某个大人物的住所。不过当我最终发现这不过是个厕所时愤愤不平,因为这厕所比我住的窝棚不知好上几百倍! 到这时,我也明白了,我之所谓新的生活,就是掏粪的奴才。需要特别的指出的是,这儿的粪便貌似并不太臭。 我问两人怎么回事,牛贵一脸鄙夷:“这是琴夫人的粪,你不晓得这夫人的屁也是香的!” 在那豪华的厕所里,向东、牛贵倒还老实,一出门,来到外面,向东、牛贵突然就分别摆出一副无赖相,从一开始嘲笑我的长相,到讥刺我不合身的衣服,再到点评我走路的姿势。 我刚要有所表示,二人的一个立马就会阴险表示:“是不是想找麻叔再练练?”搞得我只好憋着。等到来到处理粪便的地方,二人索性撒手不干了,在一边玩石子赌起钱来。 我往他俩那边凑了凑,想表达我也加入的意思。向东立马不耐烦了:“干啥,皮痒了?”我冲他笑笑,指了指扁担和木桶:“别呀,我还不知道怎么用这玩意儿。” 这是大实话,很久以前这种活计都是毛毛干的。 牛贵一听,道:“来我教你。”一脸坏笑地冲我过来。 我连忙背起扁担,勾起两只木桶,跑到粪池边。谁知中间脚下一划,差点一头栽倒在粪池里。二人看到,指着我哈哈大笑。 晚上,我疲惫不堪地回到窝棚躺下,正半睡半醒间,脚上、腿上突地两处剧痛,我刚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跳蚤,一个愤恨的女声就传过来:“淫贼,混蛋,你不是人!” 我惊醒,昏暗中发现正是早上遇到的奇女子,她扭曲吓人的脸正对着我。我一边慌忙逃窜,一边分辩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女子压低声音:“难道老娘是故意的!”她不由分说拽着我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把。我吃痛,推开那女子,连滚带爬地逃出窝棚。 四处漆黑,我一阵慌不择路,听见附近猪的哼哼声后,拔腿就往猪圈跑。 我打开猪圈门,奋不顾身地钻进去,然后把门死死按着。那女子紧迫不止,力量奇大,没几下竟把猪圈门掰断。但她探了探身子,大概嫌脏又退了回去,只在外头打转。 女子怒骂道:“你个大男人,有本事出来!你偷看老娘洗澡的勇气给狗吃了?你出来,咱俩的帐算清楚!” 得益于早年的历练,我在猪圈里显得很自在:“我不出去,我在里面挺好的。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屋子里的!” 女子提高声调:“放屁,那原本就是姑奶奶的地盘!不过喝点酒,一时忘了自己早搬出去了。我当时还以为有个伴了,没想到是你这个小淫贼……” 这女的“老娘”“姑奶奶”的自称各来一遍,全没一点矜持的模样。 突然,附近一声呵斥:“什么人!”接着一堆人打着灯笼跑了过来,是巡夜的守卫。 那女子看四周无地方可躲,情急之下也钻进了猪圈,躲在我旁边。纵然附近臭气熏人,但女子身上的那股香甜气息还是那么清晰。 一守卫打着灯笼来到猪圈前,喝道:“谁?”几只大猪哼哼跑过去,拱了拱灯笼。另一守卫捂着鼻子:“别看了就是猪,赶紧走!” 我明显察觉到女子突然压抑的强烈怒意,她一手捂鼻,喘气粗了许多,一手则追掐着我的胳膊。 等到守卫走远,我刚想说要不要一起出去,那女子就利箭一般窜出去:“臭死了!明天跟你算账!” 待那轻盈的脚步声渐远,星光下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哼哼地靠近我,我用手摸了摸它的头,另两只猪也跟着过来,热乎地拱我的腿。 这几头猪很像之前毛毛养的那几只,它们的哼哼声显得那么亲切,在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猪圈里臭气熏天,但对于累得浑身要散架的我来说,那熟悉的臭味却近似于一种催眠剂,我几乎都想在猪圈里睡上一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敲钟声惊醒,外面人声鼎沸,一片嘈乱。我赶紧起床,冲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一个汉子手提铃铛,狠命敲着,大声吆喝:“都起床了,麻叔要出操了!”许多人飞奔而去,我远远看见牛贵和向东也同在飞奔的人群中。 向东可能起床起得急,两条腿都伸进一条裤管里,好在裤子肥大,向东可以边小步碎跑,边小声骂道:“妈的,睡了一夜,这腿倒不听使唤了!”我快步追了上去。 随着人群,来到一大片空地上,人们正紧张地排列队伍。我排在向东的后面,好意碰了碰他的裤子。向东不耐烦道:“麻叔要训话,别乱动!” 我小声道:“你的两条腿,一个裤管。”向东显得更为恼怒:“我腿怎么了?裤管怎么了?我乐意!”朱贵一旁骂道:“笨蛋,他是说你两条腿穿到一条裤管里了!” 向东看看腿,好一会儿才弯腰把裤子褪下,露出赤条条的两条粗腿,然后笨拙地重新穿上裤子。附近列队的女人们均侧目而视。 周围人声渐小下去。远处,穿着一件翠青色袍子的麻叔,大腹便便地走向高台,人群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站在高台上的麻叔高举双手,向人群示意,他高声道: “伟大的乌奴国,伟大的人民!不,是我们!在这个美妙的时刻,让我们向祖国母亲致敬!” “万岁!”台下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麻叔继续道:“伟大的百奴园,伟大的你们!不,是我们!除了可爱的狗崽子,我们就是守卫家园的第二道防线!” 众人连连叫好,目光里注满了崇拜。 “人,就是要吃好喝好,这样才能不辜负光阴。所以我们一定要跟自己过不去,一定要磨砺自己。来,单腿站立!” 麻叔单腿站立,颤巍巍的朝前跳了一下:“跳!”台下的人们纷纷跟着效仿。 “来,倒着走!”麻叔示范倒着走了几步,大声呼喊着: “我们就是要挖掘自己的潜能,要毫不留情地迫害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负上天,迸发出其他人不敢想象的能量! 如果我们能以倒着走、单腿跳来代替我们的行走,那我们一定会无比强大,比那些只会双腿朝前走路的人强一百倍,一万倍!来,憋气!” 接着,麻叔示范憋气,稍后又示范左右脚互踩的走路法。他倾情鼓励大家:“人是铁,饭是钢!每天进步一点,将来无人可挡!” 连番示范之下,台下的人群欢呼不已,纷纷狂叫着麻叔的名字,朱贵和向东更兴奋地像两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这时,黑压压的一群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麻叔抬眼望天,突然豪情万丈,慨然说道:“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像那雄鹰一般……啊,多么壮观,多么激情!啊……” 那群乌鸦飞过麻叔头顶,几泡黑白相间的鸟屎从天而降,一泡淋在麻叔头顶,一泡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径入麻叔张大的嘴巴。 ☆、趁机逃跑 百奴园是个为乌奴国王室提供服务的地方,里面生活都是各种奴工。 按照朱贵和向东的说法,园长麻叔之下,奴工分三高中低三等,服务内容和待遇各不相同,他俩是中级奴工,而像我这种脚上绑一铃铛的,连低等奴工都算不上,只能称为弱鸡,因为初来乍到,很可能熬不了多久就挂了。 地盘广大的百奴园很具有生活气息,不少人由于世代为奴,所以拖家带口,养鸡种菜,牛马和猫狗等也是成群结队。在麻叔的英明领导下,百奴园的事业井井有条,而且蒸蒸日上。 于我而言,挑粪的生活很累,而这天前所未有地累,尤其是在朱贵和向东经常干活就睡着的情况下。 朱贵拄着一铁锨,向东手提着一木桶,二人一动不动,竟然都睡着了,打起了震天的鼾声——这实在是一个能力非凡的本领。 我感觉他们睡着后,刚把手中的铁锨扔掉,朱贵立马就凶神恶煞道:“干活!” 眼见朱贵是闭着眼睛说话,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一泡尿撒到□□里,连忙接着干。但之后,朱贵却把铁锨把贴到脸上磨蹭着,表情温柔:“吵什么吵!睡你的觉吧!” 我又看向东,向东背靠着墙留着口水,几乎以抱着木桶的姿势,朝我凶狠地哼一声:“嗯——!”想到如果不干完活,首先挨鞭子的是我,就只好磨磨蹭蹭地干着。 熬到饭点,厨工送来三个人的午饭,朱贵和向东二人都突然精神焕发起来。朱贵突然提议要考考我学习麻叔的功课,向东表示赞同。 于是我就在他们俩吃饭的时候,表演单腿跳,倒走,憋气。倒走环节我差点摔倒,这让朱贵和向东二人哈哈大笑,貌似胃口大开。 表演完,我整要拿馒头吃,朱贵却伸脚一下把馒头踢到一边:“哎呀,你这人不喜欢吃也不能扔啊!真是的!”我再捡,向东又一脚踢开:“这馒头我看是长了腿了!” 我没再动,朱贵过去把馒头捡起来,递给我,眨眨眼睛:“吃吧,别浪费粮食。”我朝他一笑,接过馒头,大口咬了起来。 趁我啃馒头的当儿,朱贵和向东赌起了钱。 他们掷骰子,向东一输再输,将身上的衣服也搭上了,也还是无法翻本,朱贵坚决不肯借给他。 眼看二位又要寻其他事做,我拍拍向东的肩膀:“我帮你。”朱贵一旁不屑:“你有钱么?” 我回道:“我赌命。”朱贵有点儿惊诧,一双小眼睛眨了又眨。我又道:“我赌命,你赌钱,可以吧?” 朱贵随即乐呵呵起来:“你说的啊,到时可别赖账……”向东有些不解地望了望我,没讲话。 掷骰子是我拿手好戏,原来在狗儿洼,李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他向来只肯同我玩麻将牌之类,坚决不同我掷骰子。 我把之前他们玩的骰子拿在手里,掂量几下。这骰子陶制的,中空,分量不均匀,肯定是朱贵暗中做了手脚。 不过这根本难不倒我,掷骰子无论作弊与否我都在行,因此我跟朱贵玩八局,赢八局,最后不光把他之前赢向东的东西给全赢过来,也把他自己的家当连同衣服也赢了过来。 这时,朱贵耍了赖皮:“今天运气不好,不算不算!”半天不吱声的向东道:“那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朱贵道:“那可不行,咱俩的可是正大光明的比赛。”我对向东说:“刚才我可是拿命为你赢的。” 向东一拍大腿“是啊!”,对朱贵道:“刚才是龙霸天为我下注,你都输光了,还有脸问我要钱,妈的!”朱贵毫不相让:“妈的,咱俩的事,别龙扯霸天。” 向东顿时怒了:“龙霸天为我赢的,就是我赢的……”没再说几句,二人动起手来,一个抓衣服抠鼻孔,一个抓头发揪耳朵,用的都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招式,麻叔早上教的东西他们给全忘了。 趁着二人扭打一起的当儿,我悄然跑上一条貌似通向外面的石子路。 中午没什么人,太阳毒辣辣的。可是在经过一片片的宏伟建筑,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后,我发现自己迷路了。 在大片无边际的黄色建筑之中,我兜来兜去,虽小心避开巡逻的士兵,但总回到最初的地方。 就在左转右转找不到出路时,我忽然发觉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每次回头,又总什么也没看见,如此者二三次。 我跑过一个拐角,然后猛一回头,终于发现一只脏兮兮的斑点小狗跟在后面。 那小狗见我发现了它,也不叫唤,径直走过来,闻了闻我的脚,然后蹲坐在前面,迎头望着我。 说实话,我向来对狗没什么排斥,除了因被狗咬过,过路时能踢一脚就踢一脚外,也实在没什么恶意。对这条跟踪我的奇怪小狗,我同样准备踢走了事。 但问题是,在我拍拍小狗的脑袋做了这个预备的动作后,向来一踢即中的腿法竟然踢空了。我跟着又是一脚,被那小狗稍一闪身,再次踢空了。 我感觉自己被激怒了,追着小狗,一阵踢打。 不料这时,背后突然传来牛贵的一声好嗓子:“在那儿呢!快!” ☆、朱贵向东 转身一看,原是雄赳赳的麻叔带着牛贵和向东正朝我这边赶过来。我想跑,可根本来不及了,索性转身迎了上去。 我对着朱贵和向东,大声埋怨道:“我说你们上个厕所怎么就那么长时间,叫我一顿好找!这地方那么大……” “笨蛋,这是咱乌奴国的王宫,当然大了!”朱贵打断我的话训斥道。 “原来这地儿是王宫啊,怪不得了……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到哪儿了、干啥了也该给我说一声不是?不然我怎么协调工作,共同进步…… 向东对麻叔道:“这小子就是想逃跑,他骗你呢!” “说我骗麻叔有何证据?你们两个有隐情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注意到朱贵和向东的眼睛睁得贼大,就继续泰然地胡诌下去: “你们吃饭一块儿,赌钱一块儿,还一块儿上厕所,当我不知道?还有,那回向东告诉我说,他偷看过朱贵洗澡!” “什么?”朱贵对向东一脸愤怒。向东则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麻叔听得颇有兴致:“向东,你偷看过朱贵洗澡?”向东支支吾吾:“我……我,是不小心看到过……可那纯粹是个意外……” 麻叔又道:“你告诉霸天了?”向东:“我没……”我赶紧截断向东的话:“就是你偷告诉我的,还叫我别告诉别人,你不止偷看过一次。要不是这次你们诬赖我逃跑,我也不会说的。” 朱贵用手指着向东,向东手指着我,异口同声道:“你!” 麻叔手里多出一皮鞭,表情怪怪地看看朱贵和向东:“好啊,私底下玩得都挺开啊!”说着,把朱贵和向东一人抽了一鞭子。朱贵和向东二人齐声嗷嚎。 麻叔转过身看我,看得我浑身发毛。我灵机一动,突然学起麻叔单脚跳,后退走,并高喊口号:“锻炼身体,保卫乌奴!” 麻叔拍拍我的肩膀,脸上堆满笑容道:“小伙子,好样的!以后再受委屈,有我罩着!” 我不好意思挠头:“哪敢麻烦您老人家不是。我凡事孝敬您就行了!” 一时急于想讨好麻叔,忽然想到麻叔养有两条大狼狗,应该不讨厌狗,就想把那小狗献给麻叔:“我找不着他俩,在这儿迷了路,可我念起麻叔的恩德,路上给您顺带了条狗。” 我手忙脚乱地去抓小狗,小狗这回挺乖,我一下就抓住了,然后塞给麻叔。 “麻叔,你看我给您带的这条小狗,模样虽然不中看,但还是挺懂事。” 麻叔大概因为穿一身新衣服,向后稍退,表情颇为厌恶:“行了行了,什么破烂狗玩意,你自个儿玩得了!” 那小狗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怎的,突然竟一泡尿撒下来,撒了我一身。我忙不迭把狗扔地上,大骂蠢狗。本来因挨打蜷缩一旁的牛贵和向东,也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麻叔满意地点点头,指着我对朱贵和向东说:“瞧瞧人家,你们俩狗吃屎的东西!净不学好!行了,都没事了,赶紧干活去!” 向东恶狠狠地望着我,朱贵则对向东小声说:“你说你真有那想法你告诉我,又何苦呢!” 麻叔背着手准备离开,我及时来了句:“麻叔慢走啊!” 谁知,原本笑容满面的麻叔突然停住,转身深吸一口气,伸手也给了我一鞭子:“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的逃跑未遂,造成了两个后果,一是不知为何,麻叔认定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时不时地就拉我出来栽培一番,具体就是当众特训,动辄打骂,多长时间全凭心情。 可如此一来,不少人还以为麻叔真的有意“栽培”我,倒少了不少刁难我的事儿。 二是我的胡诌戳破了一张窗户纸,向东和牛贵突然尽弃前嫌,好得不得了,很有种如胶似漆的感觉。二人一致对我,利用赌博挑拨二人关系的事儿从此变得事倍功半。 话说由于那天下午的一番闹腾,干活的事儿给耽误了,所以虽然已是傍晚,我还得和朱贵、向东一块掏粪去。 大概是在麻叔面前吃了亏,而我有麻叔“罩着”,朱贵和向东也不好随意揍我出气,只好时时变得尖酸刻薄。 本来掏粪有时得两人搭伴,可那二人自顾搭伙干活,看见我一个人作难,也不帮一把,还声言:“有困难找你麻叔去!” 临到晚饭,朱贵和向东霸占着饭盆,一声不吭吃起馒头咸菜,满嘴嘎嘣脆地响,吃得津津有味,我跟那条死皮赖脸跟着的斑点小狗,呆在一边观看。 小狗蹲着,我差不多也蹲着,眼看就要剩最后一个馒头了,我堆起笑脸道: “我说两位大哥,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明天还得干活不是,如果真饿得没力气,这挑粪的活不还得麻烦两位大哥?” 向东没好气道:“你捉弄我们俩的聪明劲儿哪去了?”朱贵打了个饱嗝,用脚把最后的一个馒头朝小狗踢了过去。 那小狗一下窜出,用嘴在空中接着,跑一边吃开了。我心想,一个大馒头还不把你这小狗崽子撑死?也不怎么追那馒头,反正已经给狗吃过了,吃一口两口都是那么回事。 等那小狗舔舌摇尾吃得差不多了,我准备上前凑合吃两口,可走到跟前,却发现把小狗竟然把剩下的大半个馒头撒上了尿! ☆、枝枝姑娘 这天晚上,我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困乏之至。突然,一根荆条劈头盖脸地抽在我身上。 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喝斥道:“小淫贼,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往哪里跑!”我吃痛,立时睡意全无,“啊呀”一声仓皇出逃。 我本能地奔向附近的猪圈。可猪圈的门竟然被关牢了,我又踢又拽,猪圈门纹丝不动。 女子追上来讥笑道:“还往这里头钻,真有出息!老娘早把门堵死了……”说着一荆条又抽过来,荆条的尾儿打在我大腿上,登时剧痛。 我边辗转再逃,边大骂道:“你个臭娘们,这么狠,小心没男人要!” 女子大笑:“那你呢,哪有男人像你这么不要皮要脸的?” 外面明月当空,一片沉寂。 我慌不择路逃到一树林子里,脚上的铃铛铮铮作响,女子在后面紧追不舍。树林里枝桠繁密,树条不断抽打在我身上。 我使劲前跑,暗自心想:要是晚上一通乱跑,找到一条从这鬼地方逃出去的路径也不一定。 女子越离越远,但我正跑得起兴,突然哧溜一声,我的衣服给一树杈挂破了,严格来说,把我那大布袋一样的衣服直接撕成两半,挂在了树上。 衣服撕破也就罢了,关键我睡觉时喜欢里面中空。这时候,我也不好再跑,直接趴在了地上。 女子兴冲冲地追上来,正要再拿荆条抽打,看见我貌似赤身露体,一时不敢上前,只小心观察我的动静。 “看什么看,彻底看个够行不行?”我故作无赖地侧翻过身,把那身体的全貌赤条条地展现了出来。 女子见状有些发呆,突地“啊呀”一声,扔掉荆条,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见识本大爷厉害了吧!”我冷哼一声,从树上取下衣服披上,又找了一草茎把衣服系起来。 但突然,一个飞脚伴着一声“小淫贼拿命来!”,正中我的脑袋,我来不及喊叫,就被直接踹翻在地。 倒在草窝子里,我反倒一下子四肢百骸倒轻松许多。女子拍手大笑:“小淫贼,这回跑不掉了吧!” 见我好久没动,女子又问:“装死啊!”我没应声。 她又拍拍我的肩膀:“喂,你可别装死了,不然待会又会有你好看的!”见我还没动静,有些急了:“我跟你逗着玩的,你可别真死啊!” 她连忙把我翻过来,我眼角含泪,依然一动不动。 女子仔细看了看我,然后试我的鼻息,摸我的脸,登时怒道:“你没死?好啊,你竟然骗我!” 她摸索着找荆条欲再抽我,我却突然想到自从出狗儿洼后的种种,一时悲从中来,把眼角的两滴泪挤出后,两行眼泪接着狂涌而出。 皎洁的月光中,女子把荆条举在空中,突然惊愕道:“你,你哭了?” 我黯然应道:“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我为什么要杀你?”她扔掉荆条,又问:“你不是因为我要打你,就哭了吧!那样你也太没出息了!” “我既然死都不怕,又如何怕你打我?” “那你哭什么?” “哎,说了你可别笑话我。” “你说,我绝对不笑话你!”那女子说完,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 我停顿了下:“我想我爹娘了。” 女子惊讶一声:“什么?” “我想我爹娘了!” 女子一听,颓然坐地,突然也大哭起来,那眼泪汹涌的劲头可比我的强多了。 原来女子名叫柳枝,自小离家,做了这边神庙里的烧火丫头,多年没回过家,也非常想念自己的爹娘,所以经我一提,思亲之情一发不可收,倒把我晾在一边,自个儿先哭得昏天暗地。 虽说在大半夜的小树林里,一个女人嘤嘤哭泣,这场景颇为诡异,可我好歹一正人君子,也不好趁机离开,只得好奇地看着她哭,看她呜咽不止,眼泪流到嘴里头发里。 最后,自己看得都要睡着了,这女的才止住了哭声。 临走,哭红眼的柳枝交代了一句:今儿的事儿还有之前的,只许你知我知,要是多嘴传出去,我非杀了你! 说这句话时,柳枝的模样足够凶狠,不过此后,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按照她的话是:人生苦短,我们俩的命都很苦,理应成为相依为命的好朋友。 柳枝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这不仅体现在她的行为上,也体现在她的外貌上。 按说她模样也不差,眉眼俊俏,身材颀长,只是凌乱的长发随意的一挽,语气豪迈,行事洒脱,纵然英气逼人,可也颇多了些男人的气概。 她刚升级为中等奴工,工作较为轻松,平素负责下人们伙食的烧火工作,忙时也会帮助参与神庙祭祖的事儿。 要说柳枝一块工作的年轻姑娘也不少,但能交心底的还真没有。对于我这个同病相怜者,她也乐意同我亲近。她絮絮叨叨地给我讲这里面的大概情况,偶尔还利用职务之便,领我去神庙里偷猪头吃。 她说,像我这样的弱鸡刚来的时候都想逃,可逃是逃不掉了的,除非死了扔出去。后面升到中级奴工时,就不想逃了,因为逃出去也不知道干什么,说不定都饿死了,还不如呆在百奴园里。 当柳枝盘问我的情况,我把自己说成一个父母早亡身世坎坷的孤儿,出来四处讨饭,然后就被抓到这里了。说到悲惨处,柳枝的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成了所谓的好朋友,柳枝对我日常行为甚至一些极细微的事儿,都多有要求,这让我烦躁不已,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比如饭前要洗手,吃饭的时候不要抠脚,饭后不要用手指抠牙,衣服勤洗勤换,晚上睡觉洗脚。 这些琐碎的事,毛毛从没对我有过要求,我向来也放浪不羁惯了,实行起来难度不小,经常忘记。 因而时间一长,除了一些极难容忍的,她也只得对我的一些诸如抠脚丫的毛病听之任之了,有时她不自觉地跟我一块抠脚丫,我碰巧看到,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自从有了柳枝的陪伴,我在乌奴国的日子好了一点。并且,凭借着猪头肉这一神器,我把朱贵向东两人给制服了。 俩人本来好得如胶似漆,后来因为吃猪头肉的事儿相互猜疑,以致翻脸,再后来又因为相互谦让猪头肉,以致前嫌尽弃,重归于好。 自然这一切是我幕后操纵,朱贵和向东从此对我言听计从,小弟当得顺溜溜的。 至于麻叔,柳枝的建议是,我有事没事帮把他家里收拾一下,送些小东西,献些殷勤。麻叔口头上也公开表示,从没把我当外人,当众栽培的频次少了很多。 其实,柳枝自从接纳我做朋友后,自个儿也着实改变了很多,首先是发誓不再醉酒,其后大大咧咧的个性收敛不少。 她跟那个无赖小狗处得极好,不仅给它取了个“小夜叉”的怪名字,还经常给它洗澡,有时不顾我的强烈反对,纵容它跟我同吃同睡。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乌奴国生活一久,我也麻木了,慢慢习惯了掏粪奴的身份,纵然辛苦乏味,很有点儿混吃等死的意味,却也感到一种在狗儿洼没有的自在。 至于他姥姥山,已经好久都没想起来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和柳枝躲在神像后偷吃完猪头,爬到神庙后的一棵大树上,各自抠着脚丫子,之后呆呆地看着夕阳,一直好久都沉默着。 我两脚各抠了一遍,刚发完感叹:“活着,其实也不赖啊!” 朱贵突然跑了过来,他行色匆匆,神情惊骇,大喊道:“霸天,不好了,你家小夜叉惹祸了!” ☆、惹祸上身 朱贵的表情把我吓了一跳,我镇定道:“小夜叉很少咬人的。” “可它勾引了九公主!” “什么?小夜叉勾引了九公主!”我一听头炸了。 “九公主是一个卷毛母狗的名字,琴夫人弄到手才满两个月……” 听说是一个卷毛母狗,我的心放下来。柳枝听完倒脸色一变:“琴夫人?” “是啊,那琴夫人跟九公主正热乎得不得了,听说她的小母狗被调戏后,大发雷霆。估计这会儿正派人拿霸天呢!” 我有点儿疑惑:“这畜生间的事,你情我愿,惹啥祸了?这琴夫人吃饱了没事干,净掺和畜生之间的事干啥?” 柳枝听见,一脚把我从树上踹下来:“你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在这犯糊涂呢!那琴夫人名叫琴箫瑟,是乌奴国王的大老婆,貌老且奇丑无比,生性残暴,听说落到她手里的男人,往往都成了太监!” 我不顾摔下来的疼痛,急道:“太监?就是底下没了的男人!这琴夫人怪不得又老又丑,不整点儿变态的事儿不平衡。” 正这时,几个官差腰间挎着长刀匆匆赶来,一个满脸横肉的领头汉子喝道:“龙霸天在哪儿?”见这等阵势,我一下子腿有点儿软,刚想摇头说不知道,那边朱贵和柳枝直接指着我说:“就是他!” 领头汉子道:“好小子,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啊!拿下!”另外几个冲上来,把我双手扭到背后,结结实实地给绑了。 我着急朝柳枝、朱贵道:“救,救命啊!” 那汉子上来一巴掌打在我头上:“救什么命,你落在琴夫人手里,阎王老子都救不了你,走!” 既然琴夫人是那么一心狠手辣的主儿,那我因为小夜叉得罪她,何况又是勾引她的九公主,这回肯定活不了了! 我一路上心乱如麻,心想着自己这么年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挂了呢?同时又禁不住琢磨,怎么个挂法才能更好,或者比较舒服一点儿。我的脑海里浮起了以前见到的各种杀牛宰羊的情景。 穿过无数个庭院和无数道门,我被扭送到一个装饰别致的房间里。门被重重关上,然后两名大汉一左一右站在门边,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在俩大汉的注视下,我保持一个动作站了好久,也没人理我。我试着动弹几下,见俩大汉没什么反应,就进一步活动身体,环顾周遭的环境。 如果说,以前我在狗儿洼认为村长家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好的房子,那么这个房间要比村长的简直要好上一千倍。 雕花门窗,漆木桌椅,银制烛台,宝石串成的垂帘,样样眼花缭乱、精美绝伦,统统都是我没见过的稀罕物。 突然,珠帘那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个女人的怒喝声骤然而起:“是谁动了我的花瓶?” 一个小女孩的怯懦声音:“我看花瓶脏了就擦了一下。” “我的花瓶是你随便可以动的吗?” “可是您昨天才因为花瓶脏了才骂我的呀!” “那你知道,我昨天因为花瓶脏了骂你,那今天你动我花瓶,你又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稍有停顿,小女孩随即带着哭声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若不是你的脏手乱动,我的花瓶能碎?……拉出去,把她的手砍掉!” 一阵突起的嘈乱后,小女孩连哭带叫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我望向珠帘的方向,又瞅了瞅守在门口的俩大汉,俩人都不怀好意地望着我。我觉得这应该是暴风骤雨的前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还没人理我,我不禁有些焦躁起来。但就这时,珠帘一下子被掀开,一个衣着光鲜、相貌妖艳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在放下珠帘时,一眼看见我,表情微微有些怔住了。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就冲她笑了笑。那女人没说什么话,绕我转了一圈,然后用手指了指门。 我一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暗自琢磨会不会是什么倒霉事儿,不料门边的一名大汉却突地被女人打了一耳光。 女人厉声说道:“还不快滚!”俩大汉立马唯唯诺诺地逃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女人原本愤怒扭曲的表情突然变得和善起来,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轻柔:“坐。” 对比她之前凶狠残暴的表现,我一时有点儿难以接受,屁股刚一挨着椅子,又立马站起来,对她点头鞠躬:“我觉着,我还是站着好。” 令人意外的是,女人又按着我的肩膀,柔声让我坐了下来,随后她漫不经心地走开,随口问道:“你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环保专家吧。”我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个词儿,感觉体面一些。 “什么?” “通俗一点儿讲呢,就是掏粪奴。” “掏粪奴?”她眉头皱了一下。 “就是清理粪便,打扫厕所的。” 女人“哦”了一声,然后撇撇嘴,坐在一张椅子上,翘上二郎腿,很随意地嗑着瓜子,好像当我不存在。 气氛沉闷起来,只咔啪咔啪的嗑瓜子声响着。 我心中忑忑不安,心想这坏女人说不定正在想什么坏主意呢,要不就先认了,说不定还能少点儿皮肉苦。 我刚张嘴:“我那小夜叉真不是故意的……”女人直接截断我的话:“那,你以后要不就给我洗脚吧!” 接着,我就被莫名其妙地送了回去,一点儿没提小夜叉勾引卷毛狗的事! ☆、连升三级 看我回来,一反常态的小夜叉连忙摇着尾巴迎上来,我摸它两下头,准备一脚踢开,小夜叉机敏地一闪身,我的脚只蹭到了它的毛。 正编篮子的柳枝发现我安然无恙回来,大为惊诧,她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又隔着衣服按了按我的胳膊腿,确认我毫发未损,才难以置信道:峰回路转 “你小子交狗屎运了?真命大呀你!落琴夫人手里,都能完好无缺地回来!” 当我告诉她,我不但活下来,并且琴夫人还让我由挑粪工升级为洗脚奴,明天就去报到。柳枝睁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极度地不相信,突然喊道:“好啊,你竟然敢编瞎话骗我!”然后对我一阵捶打。 可我只盯着她的眼睛,一时有点儿眩晕,弄不清到底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因为给柳枝一闪一闪的大眼睛闪迷糊了。 柳枝见我好久没说话,就“哼”一声出去了:“我找别人问去!”但结果不由得她不信。 不足半年,我就由掏粪奴荣升为洗脚奴,连升三级,这消息一传开,朱贵、向东立刻跑过来献殷勤,表情极为丰富,各种惊讶、羡慕、嫉妒。 消息惊动了麻叔,他特意过来,阴阳怪气地又把我打量了一番。这回他没带鞭子,装模作样地在我的窝棚里转了转,末了郑重嘱咐我两句,“记住,到那儿多磕头,少说话”。 不过,我总感觉洗脚奴非常特别,不仅在于给一个女人洗脚,还在于洗脚本身成了一种工作。 相比挑粪工,洗脚奴轻松体面了很多,还能大开眼界。可这么一来,我之前精心□□出来的朱贵、向东二人,再也不能随便使唤了。 对于琴夫人本人,我综合柳枝及其他人的小道消息,大体上知道: 琴夫人是乌奴国当今最有权势的人,且一向脾气暴虐残忍,特爱胡闹,其家族势力强大,惧内的乌奴王即便有怨言,所采取的手段也往往是敬而远之,任由她在一边胡作非为。 但以我个人看法,琴夫人还是比较好接触的。 因为她的面相虽然总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或者随时就要发作,做出不那么可爱的动作和表情,但她对我却总是笑眯眯的,而且经常眉眼弯弯,一见面就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喜感。 又让人称道的是,琴夫人虽然年过30,但因为保养有术,看样貌却像20出头的女子。 她的脚也很奇特,跟柳枝的脚——我暗地里观察过——区别非常明显:柳枝的脚纤细修长,琴夫人的则小巧细腻,颜色雪白,猛一看还以为是瓷的。 每次洗脚的时候,我总纳闷,琴夫人的脚是否还有洗的必要,它是如此的干净,比我的干净一百倍,却还时时洗,甚至一不高兴就要洗个脚。 而且,洗脚盆中肯定会放些花瓣、药材什么的,温度和用水都有细致的要求,那一道道程序简直比狗儿洼结个婚还繁琐。 在一位老侍女的耐心指点下,我总算学会了那一套繁琐的洗脚程序。刚开始独立操作时,手有些生,动作较为笨拙,琴夫人不以为意,态度相当温和,有时还会细心引导,洗这里,这里,然后这里。 对于之前我一直惴惴不安的小夜叉曾勾引九公主的事,她压根都没提过。 也正是这段时间,我有幸见了伟大的乌奴王陛下。 乌奴王是个白胡子老头,有大小老婆数十个,琴夫人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琴夫人纵然没生个孩子出来,但按照乌奴国的礼数,乌奴王还是应该跟琴夫人每月团聚一次,然后大肆宣扬出去,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乌奴王尊礼重道、率先垂范。 每月初一,乌奴王就摆着銮驾到了琴夫人的宫殿。离老远,琴夫人就迎上去,抱着乌奴王道:“陛下,想煞臣妾了!” 乌奴王道:“爱卿,想煞孤王了!”用嘴碰了碰琴夫人的额头,然后相拥入宫。 但在宫里,二人却似互不认识,各做各的事,纯纯粹粹就这么好了一天。乌奴王打瞌睡,琴夫人绣花。 黄昏时,琴夫人送别乌奴王,眼泪涟涟:“陛下,以后要多来啊!” 乌奴王搀扶着琴夫人:“爱卿,保重身体!”用嘴碰了碰琴夫人的额头后,把衣袍的下摆从琴夫人手里拽出来,就走了。 ☆、麻叔威武 春去秋来,我又慢慢熟悉洗脚奴的生活。去他姥姥山的念头还会冷不丁折磨我一下,但相比冲动和欲望,此时更多的是怀疑和反思: 或许那时在狗儿洼太闷了,就想出去走走,也不一定要去他姥姥山,所以想去,只是恰好看见罢了。 在当前平淡庸碌至极的生活中,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也没什么可希望的。但麻叔却一直是个令人精神一振的存在。 他出来进去前呼后拥,也没见怕过谁,而且一向有个大将军的梦想,热衷体验那种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感觉。 在他的号召下,百奴园每个月都要组织护卫、仆役等操练演习。双方拿着木质武器,来回厮杀,那阵势着实热闹,欢腾不已。 从作麻叔的对手到加入麻叔一方,再到无所适从,我发现演练中向来只准麻叔真打,其他人包括他自己一方的人马,都只有挨打的份儿。 有时,麻叔还会大搞紧急演练,其出发点可能仅仅是心情好或者不好。 按说这样的事情,以我的智慧和能力都能应付,偶尔还能偷个奸耍个滑。但是没多久,闲不住的小夜叉又差点把天捅破了,直接后果是导致麻叔断了腿。 这天黄昏,小夜叉跟我正蹲在一石阶旁,分吃一个猪蹄,柳枝和几个女伴在附近洗着衣服。 突然,一身锃亮铠甲的麻叔在不远处敲响了紧急演练的大鼓,众人顿时乱做一团。我因为无论怎么做都挨打,也就心生倦怠,没怎么动弹。 不多时,麻叔披坚执锐,身后带着一群甲士,骑着战马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柳枝等几个女孩惊声尖叫,放下衣服和盆子,四散逃开。我瞅准机会躲在墙后边,刚闪过身,麻叔就骑着马腾跃过去。 突然,只听见马猛地一声嘶鸣,接着是小夜叉的几声汪汪,然后是轰隆一声。 再头看时,麻叔已从马上摔下来,躺在地上嗷嗷叫。小夜叉仍安然趴在地上啃猪蹄,一边摇着尾巴,啃猪蹄啃得津津有味,一边不时“呜呜”地发出咆哮声。 “这他妈谁的狗?谁的!”麻叔痛苦着喊叫着:“哎呦,快扶我站起来!”附近的手下忙奔过去扶他。 可是麻叔站了几站仍然站不稳,他大声嚎着:“我的腿,我的腿!赶快把它给我逮着!”几个手下领命去抓小夜叉,可小夜叉早没影了,叼着猪蹄窜了几窜,就从人们的腿下跑了。 麻叔只顾嚎着,大概也没看清楚是条什么狗。要不然,以小夜叉之前勾引琴夫人九公主的名声大噪,麻叔几个善于拍马屁的手下早把我给拿下了。 众人拿来一个担架,手忙脚乱地把麻叔放上去,去找大夫医治。坐在担架上的麻叔依然十分愤怒:“这他妈是谁的狗杂种!谁的!哎呦……” 手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闹哄哄地迅速把麻叔抬走了。 可就在一瞬间,那担架上的麻叔竟然目光逮到了躲在一边的我,表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用手一直指着我,老远还扭头看我。 我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定是麻叔想起来,那个狗杂种就是之前我想送给他,却撒我一手尿的小夜叉。 因为麻叔受伤,平日的生活安静了不少。 我每日里给琴夫人洗洗脚,拉着小夜叉四处溜达,啃啃猪头,或者找朱贵他们叙叙旧,也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柳枝一直警告我,说我“该低调点儿,不然说不定哪天麻叔就会把我脑袋搬家”。 其实,我也时常犹豫要不要去看看麻叔,探探虚实,但怎么也提不起那个胆子,而且叫我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给人低三下四的上门道歉,我也实在懒得去办去想。 再说,我故意把小夜叉扔到人群里,跟它的一大群狗兄狗弟们大摇大摆地吃喝拉撒,也始终没见什么人寻它的仇。说不定,麻叔英雄气概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呢! 大约过了七八天,我正一脸茫然地在庭院里走着,远远地看见几个人抬着麻叔走了过来,躲是躲不及了。 “最近升为洗脚奴,这霸天就有点瞧不上我这上岁数的人。”麻叔冷笑道。 我连忙陪笑:“哪敢啊!托麻叔您的福,还凑合。” “那我这腿,是不是该托你的福呢?不,托你那条野狗的福呢?”麻叔拍着自己受伤的腿说。 看这架势,麻叔应该是什么都整明白了。这时候,这老混蛋怕是忘了说要“罩着我”的,他还曾当众好好栽培过我,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急忙解释道,“不,麻叔,这哪跟哪啊?就是那头小畜生,根本不懂事儿,要是回头您不解气,回头宰了给您敖汤喝。” “畜生究竟是畜牲,对吧!畜生犯的错,只有畜牲来负责,那要人干嘛呢?”麻叔突然不一般的理智,让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果不其然,麻叔接着道:“都说杀人偿命,那你看我这条腿折了,狗的主公该怎么办呢?” 旁边一个手下说:“把它主人的两条腿给打断。” “好主意!”麻叔伸手拍拍那个手下的后脑勺,朝我笑道,“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我……” 我脊背立时冒出冷汗,觉得麻叔此刻精明得可怕,要是再不逃,肯定被两条腿打断,于是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麻叔的一名手下见状,一下子扑上来把我扑倒在地,然后牢牢按住。这时,麻叔地拿出一只大木棒,笑吟吟对我道:“你还跑啊!” 就在这要命关头,琴夫人的贴身丫鬟突然进来,带话说让我立刻进宫,伺候琴夫人洗脚。 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大声叫道:“琴夫人,琴夫人叫我洗脚的,你们可耽误不起!” ☆、软玉温香 麻叔和几个手下立时表情傻傻,拿眼看丫鬟。我见他们气焰消了不少,就信口胡说:“我现在可是琴夫人的红人,搞不好,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麻叔几个立即现出愚蠢、恐惧的表情,但仍不死心地盯着丫鬟。那丫鬟不过十四五岁,名唤巧云,她的表情淡淡:“琴夫人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 麻叔只得悻悻放开了我:“算你运气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起身对巧云千恩万谢,她倒没什么表示扭头回走。 不管怎样,我的两条腿暂时保住了。 待我一路小跑来到宫中,琴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见我来急忙迎上去,面色变得温柔:“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伺候夫人这么重要的事,我哪敢怠慢呢?” 不想几句过后,琴夫人突然变了脸色,埋怨我不把她当回事儿,叫她等了很久。另外特别奇怪的是,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我,却突然挑起了我五官的毛病。 她靠近我的脸指着,神色恼怒:“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很讨厌,为什么你的鼻子那么高,脸那么长,眼睛那么小。你说,凭什么?”她义正词严,好像我犯了多大的事儿。 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已见怪不怪,也就一声没吱。 接下来是洗脚,琴夫人像是故意的,把两边的鞋各脱一半,然后让我彻底脱下,脱光放在盆子里的时候,还故意把水溅到我的脸上。总之各种挑三拣四,横鼻子瞪眼。 这回洗脚的时间比较长,终于洗完脚之后,她又拽着我在花园里闲逛。而且,行到半路,琴夫人突然抽出一把鞭子,一边抽打我玩,一边要我追着她。 我本来觉得这种太小孩子气了,根本不追她,但是她越打越起劲儿,有几次直接抽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这种顽劣态度终于激怒了我。 我火气窜上来了,准备揍她一顿,于是快跑几步,朝前猛地一扑,就扑倒了她。 压住琴夫人的时候,我就下意识地感觉这么做不妥,但琴夫人反而温顺得像只小猫,根本不做反抗,任由我把她压在底下,动也不动,直至我觉得这样压着没意思时,才又放开了她。 躺在地上的琴夫人见我一起身,反而把一只脚高高地伸向我。我问她干什么,她眼睛一眨,道出了一句让我忍无可忍的话:“你舔一舔。” 我火冒三丈,不是把我当做狗吗? 于是我一下子骑到琴夫人身上,看到她的容貌还算说得过去,就没在她脸上下手,把她翻过半身,狠劲儿地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因为在火头上,出手比较重,打屁股的啪啪声响彻屋际,琴夫人还发出了一声惨叫。 本以为打几巴掌就了事了,要命的是,这之后我发现琴夫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还以为一下子打死了她!再不然,就是她犯了陡病,突然挂了? 我捏捏她的脸:“你没事儿吧?”琴夫人毫无反应,触摸鼻息,好像也没了。 我一时慌了神:“喂喂,我可不是故意的,你自找的啊。”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就仓皇逃了出去。 一回去,我让柳枝帮忙收拾东西,再去想逃跑办法。可我才把仅有的几个铜钱卷在包袱里,那边琴夫人的卫兵就急匆匆冲了进去。 我慌忙从后门出去,爬上一个围墙,跳下来的时候,包袱留在了墙那边,衣服也被刮破了,露出的半个屁股凉飕飕的。 我直起身体,想把刮破的衣服遮盖一下,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把我给罩住了。 一个彪形大汉把我扛起来,送到琴夫人的居所,扔到一个石头砌成的浴池里。我被迫洗了个澡,爬上岸后,两个侍奉丫鬟过来,目不斜视地给我换上一套特别阔气的衣服。 看情况,琴夫人还活得好端端的,但这一切仍在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觉得,按照琴夫人之前对待人的方法,我应该被她剥皮抽筋的。 我被送到了一个小庭院里,之后丫鬟走开了,任由我在里面闲逛。 雨后初晴,空气清新。 忽然,一个气质典雅的女子从离我不远的地方走过,背影着实迷人。我直直地看着女子,一时有点儿着迷,四下看看没人,就好奇跟了上去。 女子进入一个偏房之中,我也跟着进去。室内窗明几净,我刚进去,就突然“咣当”一声,门被关严实了。 接着,我看见那装扮典雅的美丽女子转过了身,她戴着面纱,朝我缓缓地走近。 我一时精神绷得紧紧的,不知道这个女子将要做什么。但如果她真的想要做什么,我想我八成是不会拒绝的。 那女子靠近我,用手指点起我的下巴,接着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能遇到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公子可否愿意,把我的面纱揭开呢?” 大概是鬼迷心窍,我忽然用手抓着她的手,柔声地回答: “小姐愿意,我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紧盯着她,她的眼睛细细长长,似乎要从里面淌出蜜来。我拿捏着她的手,轻轻揭开了她的面纱。 可真当我看到她的面容时,我吓得扔开她的手,往后一跳,几乎要坐到地上。因为,这个女人就是琴夫人。 我用手指着她:“你,你……” 琴夫人眯着眼睛,声音恢复如常,笑着道:“我?我怎么了?” 我忙收敛了情绪,讪笑着说:“你太漂亮,太美了,刚才我都没认出你。” 琴夫人不慌不忙,坐到一把椅子上,淡淡地说:“是吗?我记得你之前噼里啪啦打我屁股的时候,可没这样夸过我!” “哪敢呀?那一阵发我神经……” 琴夫人靠到一把椅子上,然后把脚伸起来:“我知道你怕我罚你,所以溜了,对不对?” “哎,您真是神机妙算” 琴夫人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把脚伸了起来:“来吧,看你这回表现了。” 这时,我才发现琴夫人的脚上已经没了袜子,她的左脚高高抬起,明摆着是让我完成之前未完成的任务。 这是藐视!这是侮辱! 但,为了自己的小命,我只好上前跪下,扶着琴夫人□□的左脚,眼一闭,然后把嘴凑了上来。 不过,在嘴接触她的脚之前,我还是万般无奈地停顿了一会儿,祈求上苍饶恕我的懦弱。 这一会儿有点儿长,以致于琴夫人突地一声“哎呦!”,睁开眼睛,火了:“叫你做个事儿怎么就那么为难呢?是不是想挨板子了!” 我心下一哆嗦,遂再无顾忌。琴夫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她的左脚被舔完,然后又要换右脚。 我努力工作之时,琴夫人的手有些忙乱,又要去摸我的脸,又要去抓我的头发,嘴里边也是哼唧哼唧个没完。 其实平心而论,琴夫人容貌媚艳,身材曼妙,而我自诩放浪形骸,如果事情就此发展下去,我和琴夫人之间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可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美人妙目 按照琴夫人的要求,右脚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外面突然咚咚传来敲门声,一个男子道:“有贵客来访!” 琴夫人示意让我继续,但外面咚咚又两声敲门声:“有贵客来访!” 琴夫人一下子怒不可遏,气冲冲地从椅子上跳下去,赤着脚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对着敲门的仆人砰砰两耳光:“叫你敲门!敲门,敲啊!” 仆人两边脸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但他依然小心地在琴夫人的耳边说了两句话。琴夫人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狠狠道:“你怎么不早说?” 琴夫人转身回房,穿上鞋子,给我交代了声:“你先在这儿等着。”然后进入到隔壁另一个房间,貌似是去会见一个重要的客人。 大概琴夫人作为乌奴王最权势的大老婆,平常也应该会处理一些政务的,但这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有些百无聊赖,只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突然,我萌发了好奇心,从侧门绕到了外面,把自己的耳朵贴到窗户上,后又借着窗户的缝,往里面看这个重要的客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 如果他长三只眼睛,六只耳朵,那我回去跟柳枝就有得吹嘘了。 不过透过那窗户缝,我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看到她的霎那,我似乎忘记了这世上的一切,时间停止了,因为这个女人我好像梦到过,有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当时我就无比荒谬和坚定地认为:这个女人就是冥冥中我一定会遇见的人,而且在狗儿洼边岸边的山神庙,从天而降直落到我脸上的手帕,就是这个女人的。 接下来,在那个日光暖暖的下午,我竟然迷迷糊糊地在窗户边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有这个冥冥中注定的女子。 我对她说,好像是不断地说:妞,给爷笑一个。她听说后,搂着我的脖子果真大笑不止,还一个劲儿亲我的脸,不断地亲。 可惜,梦中的我太虚弱,一时激动竟然昏过去,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等我睁开眼,却看见了柳枝,然后发现自己躺在自己的窝棚里。柳枝关心地说道:“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就睡了一天一夜呢!” 我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记得我在琴夫人那儿工作的,怎么就回来了呢?” “你还好意思提你工作,你工作时候睡着了。知道不知道,是琴夫人把你送回来的!” “琴夫人把我送回来的?”我又问柳枝:“那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说胡话?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柳枝随手打了我一巴掌:“你要是敢动手动脚,我早把你手脚砍下来了,不过琴夫人送你回来的时候,倒说你梦里一直说胡话。” 我拍一下脑袋,“哦”一声,看见自己依然完好地穿着下人制服,又直挺挺地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琴夫人差人叫我过去给她洗脚去。 到了琴夫人的房间,她却一点没有让我洗脚的意思,反倒对我嘘寒问暖,又是摸我的额头去试探体温,又是像摸小狗一样地摸摸我的头。 不过凭我当时的感受,我已经感受不到琴夫人的存在,因为我的眼里心里,完全被琴夫人旁边的一个女子占据了。 这个女子美目流转,柔媚无双,我一瞧见,就知道是我之前见到后陷入昏迷的那个。 我从没想过,在我的生命里,可以有这样一个女子,在遇见她时我就清楚地意识到,假如她要毁了我,而我也似乎只能把脖子伸得长长,以方便她顺利地一刀砍下去。 琴夫人看我来了,神情一时十分愉悦。 她十分舒服地躺在一张椅子,左手拉着我的右手,后又用右手覆在上面,我的姿势自然是跪着的。 琴夫人舒适地轻拍着我的手,向对面的美人介绍:“这是我新招的洗脚奴儿,人机灵,手头快,活儿可好了。” 美人微微一笑,朝我点点头,我一时恍惚,好一会儿才狠狠地回点了几下头。琴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十分满意地笑了。 对面的美人说话了:“琴夫人,时候也不早了,要不咱就开始谈正事吧。” “可以啊!我这不一直在等你的一句痛快话嘛!” 美人一双妙目看了看我,神色略有迟疑:“我向来知道夫人是一个十分爽快的人,但是像这种事情还是少人知道为妙。” 琴夫人这才放开我的手,指了指门:“你先到外面待会儿吧!” 我顺从地来到了外面的一间屋子,后又绕到之前呆过的窗户边,从窗户缝里去看里面房间的情况。 琴夫人和美人坐得很近,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不过我根本不在意她们谈论什么,只是想看看美人,看她的一举一动,记下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好一会儿功夫,琴夫人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只听她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我这边的情况你也清楚,当然是越快越好。” 美人说道:“琴夫人交代的事儿,我自然尽快去办。不过由于我一个小女子,势单力薄,凡是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琴夫人多多包涵。” 看样子两人正事已经谈妥了,这边我也连忙回到外间。 之后琴夫人客气几下,话题突然转到了胭脂水粉上,随便聊了几句,美人也就告辞了。 在路过我所在的房间时,美人驻足片刻,特意透过窗子望了我一眼。这一意外事件,让我的心顿时澎湃激动到了极点。 美人走后,我情绪也随之低落下来,所以对袅袅走来的琴夫人没什么好脸色。琴夫人倒突然关心我起来:“你生病了?” “可能是昨晚着凉了。” 琴夫人一下子抱着我的头,用额头贴近我的额头,又让我把舌头伸出来给她看,皱眉道:“你挺正常的呀!为什么这么不舒服呢?” 我挠头回道:“可能是累的吧?我昨晚回去得晚,后又被麻叔拉过去,帮忙给他家掏粪。” 琴夫人的表情变得凶狠:“又是麻叔,非找个机会整他一下不可!”然后又望向我,终于说道:“好吧,今天就饶了你了,回去休息吧!” 我于是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悄然退了出去。但一出宫,就狂奔起来,一路追问美人的下落。 ☆、绝世天才 本来宫里、百奴园是奴工们每日固定的两点一线,可自从我做了琴夫人的洗脚奴,琴夫人就准许我出宫后,可以不用立即回百奴园。前一阵,我跟柳燕也曾偷偷出去溜达了好几回。 此时天气阴沉下来,雨雾迷蒙,我追了好久,终于看到前面一个戴斗笠披风的女子。 我赶了上去,确认这女子正是美人,不过身边有一体型彪悍的女随从,连忙喊道:“姑娘留步!” 女随从哐啷一声长剑出鞘,拦住了我:“站住!” 美人发觉是我后,示意女随从放开我,嘴角噙着笑意对我道:“你是琴夫人的洗脚奴?有什么事吗?” 我气喘吁吁:“是啊,正是在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层层打开,最里面是一块手帕:“我有个东西要还给你,这肯定是你的。” 我把那块手帕给美人,美人拿在手里展开仔细辨认,神色惊讶:“这你是哪里得来的?” “是从天上掉下来!”我一时兴高采烈:“说来也奇怪,我一看见你,就感觉肯是你的!” 美人愈加诧异:“难道我们之前见过?” 我摇了摇头,又笑着说:“不,没见过,除了在梦里。” 美人一脸的不可思议:“在梦里?你没见过我,就可以梦见我?” 我几乎高兴得要手舞足蹈了:“我真的梦见你了!你的鼻子,嘴还有眼睛,真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那块手帕,是我那天我在河边,在山神庙旁边捡到的。 当时我刚撒了一泡尿,望着天空发呆,突然一阵狂风,天空中就出现了你的手帕,然后恰好就盖到了我的脸上…… 你看,这上面还有一块鼻涕!我呢,为了让这手帕保持原样,鼻涕我都没洗,你看都干透了……我自那日得了这手帕,就小心收好,没想到今日果真遇上了手帕的主人!” 美人定定地看了看我,那表情好像在看一只疯狗,但又过一会儿,脸上换上匪夷所思的表情: “这手帕的确是我的,当时我行走在一个山道上,因为有些感冒,就用这手帕擤了一下鼻子,突然山间一阵大风把这手帕吹走了……没想到,手帕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上。” “所以我觉得咱们很有缘啦!你看,这手帕像不像人们常说的定情之物呢?” 美人笑了笑:“我看呀,不像。”然后又把手帕展开仔细看了看,对我说:“你是追上来送我手帕的吗?” “对呀!我就是给你送手帕的,不过真的很准啊!这手帕,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是你的!”我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样啊。”美人突然变得眉眼弯弯:“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要去他姥姥山的龙霸天吧。” 我一阵惊喜:“是呀是呀,我就是!难道姑娘也要去他姥姥山,咱们作伴可好?一路上有说有笑,登山就有意思多了!” 美人苦笑地摇了摇头:“不。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我走了。手帕我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什么事儿,那手帕本来就是你的。” 美人朝我摆了摆手,带着随从缓步走开了。但在一瞬间,我又冲上前去,问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寒若。” “那寒若姑娘,你是从谁那儿知道我要去他姥姥山的?” “王老道,就是那个爱行骗的疯癫老头!” 美人回头微微一笑,然后渐渐消失于一片烟雨朦胧的街巷之中,而我却立在原地,傻傻的站了很久。 等我再去琴夫人宫里洗脚,惊喜地发现陈寒若又在那儿了,而且貌似还是琴夫人的常客。 我有意无意暗示陈寒若我们已经认识的事实,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给我一个积极的回应,老绷着脸,除了对琴夫人保持必要的笑容之外,完全忽视我的存在。 我一时觉得颇为受伤,可是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一到那里,就屁股上像长了个钉子,坐立不安,非常难受,但另一方面,我又非常想时时见到这个陈寒若。 我便经常去琴夫人那儿,除了例行的干活外,还有意没意地去那儿消磨时间。 琴夫人非常欢迎我去,虽然她偶尔脾气暴躁了一些,偶尔会把她的双脚搭在我的肩膀上,有意没意地磨蹭着我的脸,但是我只要看着陈寒若,就觉得非常满足了。 后来在琴夫人的坚持下,和陈寒若谈事情不再避开我,我便经常出现在会谈现场,从来不觉得自己多余,即便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总叽叽喳喳,为什么突然而起地大笑一场。 我总能保持镇定,以令人尊敬的耐心和毅力,让琴夫人的双脚踏在我的身上,或者像一条狗一样地伏在她们脚边。 这样持续几天后,有一天陈寒若告辞,经过我时,朝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其意明显是在赞许我在工作上的辛勤付出。 我的内心突然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温暖无比的喜悦感觉简直要溢出来。等我回去后,高兴得又蹦又跳,柳枝还以为我得了什么病。 晚上睡觉时,我一想起陈寒若朝我微笑点头,就兴奋得睡不着觉,于是反复回味,反复咀嚼。然后忽然觉得应该写点儿东西,比如写首情诗什么的,来表达我这种要溢出来的喜悦感觉。 经过一夜的艰苦创作,辗转反侧,我终于凑成了一首小诗: 你脸美丽像桃花, 你笑清脆像银铃, 我若痴情眼哭瞎, 不知爱你行不行? 写完最后一句,鸡已叫过三遍了,我瞬间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在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把写的诗给柳枝看。 柳枝看了半天,给我改了两个字,“脸”改成“面”,第一个“像”改成“似”,于是“你脸美丽像桃花”变成“你面美丽似桃花”。 我实在觉得柳枝改得太妙了! ☆、一腔真情 这天上午,我把那一首小诗,当作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突然宣布给正在窃窃耳语的琴夫人和陈寒若。 当时,我扎着马步,兴高采烈的大声说道:“我做了一首诗,你们要不要听?” 琴夫人一下子惊呆了,陈寒若满脸的莫名其妙,但那边我已经骄傲地念了起来: “你面美丽似桃花,你笑清脆像银铃。我若痴情眼哭瞎,不知爱你行不行?” 琴夫人听完,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做了一个让我震惊无比的动作——捧着我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 旁边的陈寒若只拍手鼓掌,脸保持着惯常的微笑。 琴夫人喜道:“是给我写的吧?你写得太棒了!” 我有些尴尬:“不是你,还能是谁?” 琴夫人兴奋地继续在我的脸上涂抹口水,我的心中一直在抗议:这首诗的的确确是写给陈寒若的,陈寒若的! 让我失望的是,自始至终陈寒若只微微笑着,没有说话,看到我被强吻更没表露出一丁点儿的愤怒表情。 纵然如此,我心下仍想极力证明这首诗给陈寒若的,于是便暗地里擦脸上的口水故意给陈寒若看,谁晓得她看都没看。 写诗的事情,末了使我气恼不已,我明明是给陈寒若写的,可是她却不在意,倒是琴夫人去把这首诗当做写给她的,对我热乎得不得了。 其实,我要得并不多,只要陈寒若能够给我一个知晓心意的笑,或者多看我一眼,再或者,表现出其实我们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意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情偏偏是个最坏的混蛋结果! 晚上回去,伙房里看见柳枝正在做点心,依然是我最爱吃的那种,可我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事实上,柳枝这天做的点心,相比以前还换另一种花样。她这几天一直说我有点儿茶饭不思,可能是病了,而今天她终于把关心我的话付诸了行动。 在柳枝的一再劝说之下,我终于同意吃了一个。谁知这点心味道异常鲜美不说,吃完瞬间,身体上下都舒坦无比,烦恼、忧愁什么的貌似瞬间都统统滚蛋了。 我问柳枝怎么做的,柳枝手里活计不停:“我家祖传的秘方,用七种不同的材料做成,名叫七宝。怎么样,你喜欢啊?” 我把嘴塞得满满:“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柳枝用和面的手指点了我一下:“哎呀呀,你能不能吃慢点儿!” 我三口两口把点心吞咽下去,凑到柳枝身边:“我们认识也好久了。你藏着掖着是不,为什么才给做这么好吃的点心?” “得了吧,龙霸天。”柳枝有些不高兴,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 “这种七宝的点心,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馅儿是刚下过霜的马齿苋、灰灰菜、鼠麴草、刺苋,再加上海米、双黄蛋、羊尾肉,剁碎腌制两个时辰才成。 面皮要精面发酵好的,加香油、白糖,擀成中间厚、两边薄,蒸的时候,要先大火后小火,时间和火候必须把控得恰好,否则就做不出这个味儿了!” 她捋上袖子,雪白的胳膊上露出丝丝缕缕的伤痕:“看!这儿,这儿……都是我采野菜时受的伤!” 又摊开双手:“看,还有我手上的泡,这个,这个……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做点心,还落不了好!”赌气坐到一边,头伏在膝盖上,点心不做了。 我一看急了,一通好说歹说,又是自掴嘴巴,又是给她捶肩捶背,惹得柳枝破涕为笑,终于乖乖地继续去做点心了。 柳枝忙乎的时候,我蹲靠在一边的墙上,脑袋歪在一旁,盘算着明天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所有的点心用包袱一股脑地兜起来,临走,犹豫再三,还是拿出一个点心放回锅里。 等去给琴夫人洗脚的时候,我再把那包起的点心偷偷带上,想给那陈寒若尝尝鲜,顺便讨好琴夫人。 一路上,我禁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所以到宫里最终只剩了两个点心。我心里一直安慰自己:就是给她们尝个鲜而已。 到宫里我把点心包袱放到了一个桌子上,又用桌布盖上。不想,才一转身出去到另一房间,我回头就发觉那点心味道已经大大地弥散开了。 我跑过去一看,原来点心包裹已被琴夫人的卷毛狗九公主给扯开,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连忙一脚踢走九公主,把那剩余的点心小心给包起来,不过就剩一个完整的和一个被吃了一半的。 点心这么毁了真的太可惜了,我蹲在地上准备吃掉,可又要为到底是吃那个完好的点心,还是吃那个剩一半的伤脑筋。 我先拿一下那个完好的,又拿起来那个剩一半的,最终我决定把那个被九公主啃过的点心先吃掉。 哼哼唧唧的九公主把琴夫人引来了,琴夫人杏眼圆睁,阴阳怪气地说:“龙霸天!”我连忙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半个点心。 琴夫人一把把点心夺过来:“你今儿还带了好东西啊!哟,挺香啊!”接着便要吃那半个点心,我急道:“别!” 琴夫人三两口把那点心吃完,道:“别什么?” 我想把地上的那个完好点心拿起来,点心反被琴夫人一脚给踢开了:“那个留给九公主吃吧,我就喜欢吃你吃过的!” 说完,琴夫人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摇摆摆地离开了。 这一天,陈寒若仍来琴夫人这儿做客,等到太阳偏西要走的时候,仍然没有对我正面笑一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难道她始终不懂我的意思,我的那首诗是写给她的? 虽然心神恍惚,可又一次陈寒若和琴夫人密谈时,终于听出来个大概: 这不过是一桩生意。 琴夫人驻颜有术的原因就是服用一种药物,这种药物由开光的夜明珠制成,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也只有经商世家的陈寒若能弄到。 开光的夜明珠本是乌奴国供奉神庙的贡品,数量同样稀少,价值连城,琴夫人虽然拿到夜明珠,可因为事关国运,因而一时有所犹豫。 最终琴夫人只同意给陈寒若一半的夜明珠。 等陈寒若离开房间,日已偏西。不知怎的,我和琴夫人一块儿痴痴地望着陈寒若离去的背影。 琴夫人突然望向我,我马上反应过来,也望着琴夫人。琴夫人幽怨道:“她美吗?” “她美吗?也不尽然了。” 琴夫人问:“有我美吗?” 我斩钉截铁道:“她?就一村姑,怎么能跟您比呢?” 琴夫人笑而不语,突然骂了我一声:“笨蛋!你心里有我就好,不然,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泡酒喝!”说完,到了另一边儿,幽幽地喝起了茶。 我听了自然不寒而栗,但同时,心里也喊了一万遍: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喜欢村姑这样的! 我再一次望向了陈寒若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在那一瞬间,俏丽的身影又仿佛过电一般在我脑海里闪现了一遍。 ☆、一阵狂喜 大概是今天我过于表现的原因,琴夫人哼哼唧唧的找出不少事儿来,一直折腾到很晚我才出来。 出来时,外面已是明月高悬,星光点点。当然我也没忘了偷偷把开光的夜明珠拿了三颗出来。 虽然外面比较冷,我穿的也比较薄,但还是想清醒一下头脑,于是没直接回百奴园,朝附近的一个小山坡走去。 山坡上静夜无人,我也百无聊赖地走着,一路上踢着石子,拍打着垂下来的树叶。 前面不远处,我突然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熟悉身影。她身形窈窕,腰间跨着一把长剑,步子轻盈地穿过树林,来到了这个山坡的最高处。 这回她一个人,没有随从。 我心中一阵狂喜,迅速地悄悄跟过去。却见陈寒若立在一块石头上,仰着脸,眼睛怔怔地望着月亮。她一动不动,旁边的松树在她的身上留下斑驳的阴影。 顺着她的目光我也观察起月亮,不过我不明白,这圆圆的如同大饼或者金币一样的东西会有什么好看的。我禁不住去看陈寒若了。 有好一会儿,我都会觉得陈寒若会下来,不再那么傻愣站着儿。但她没有,我也只好继续观看这奇怪的一幕。忽然,我清楚地看见陈寒若的脸上有眼泪淌了下来! 更令我大吃一惊的是,陈寒若突然长啸起来,那声音拖得很高,拉得很长。 虽然她没有哭出声来,但那声音隐藏着浓重的悲伤或者怨愤。一时间,我心里也跟着悲伤起来。 陈寒若尖利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上去安慰她,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有我的存在。可同时我又觉得,她这样会发现我跟踪她,会对我的印象不好。 我还在犹豫不决,在石头站立很久的陈寒若走了下来。她要离开了。 一霎那,我决定什么都不顾了。我准备冲了出去,才喊了一声“若寒”,而一眨眼的功夫,只听见“唰”一声,她的长剑就指向了我的喉咙处。 “谁?出来!” “我,我是龙霸天,你不认识我啦?”被剑指着,我小心地从草丛里出来。 “为什么躲在这儿?”陈寒若冷冷问。 “我,我也没什么事,我就想跟你说,我们是认识的,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呢?还有,我那首诗是写给你的,真的,的确是写给你的!” 陈寒若轻笑一声:“我认识你或者不认识你,又怎么样呢?你写的诗,是写给我或者不是写给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若寒姑娘,我一直觉得我们都挺有缘的,且不说那回你手帕的事,就说这回你哭很伤心,我看见了都非常心疼!你说人一辈子怎么会有那么伤心的事儿呢?生活终究是美好的,对吧!” 陈寒若并不作声。 “还有,寒若姑娘,你肯定知道这个是什么?”我亮出了撒手锏,把那夜明珠拿了出来。三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夜里发出璀璨的光。“怎么样,全送你了,想要吗?” 意外的是,陈寒若并不吃惊,只淡淡道:“这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但我不稀罕。” 附近有一土崖,崖下有一条小河。我作势把夜明珠往河里扔:“不要,那我扔了啊?” 陈寒若点点头,于是我想都没想就扔了。夜明珠叮咚叮咚几声,光芒顺着河水流走了。 陈寒若这回有点惊讶,再一次笑道:“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跟你说吧,这是我经常呆的地方,看你对我这么有诚意,你就呆到天亮吧。天亮时,我会回来找你,可好?” “好啊,若寒姑娘能这么说的,真是太好不过了。” “你说的!” 陈寒若若有若无地笑一下,转身走了,孤寂而俏丽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月色中。我躲在一旁的草丛里,虽然天气寒冷,可不知哪来的幸福感,瞬间塞满了我的心间。 我脑海里一直想着陈寒若回来时的情景,想着她甜美的脸庞,她沉静而轻柔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回来找我干什么,但我猜想肯定有她的事情。假如她要带我周游四海,赏遍天下美景,或者直接同我私奔,浪迹天涯,我想我一定不会拒绝的。 而且,像她那样不落凡尘的人,肯定会说话算数的。我相信她知道我喜欢她,如果她真的回来,那至少会表明,我也不是那么讨她的厌。 在一种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我躺在草丛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最初月亮在东边,然后到了南边,最后到了西边,我也前后换了几十种不同的姿势躺在草地上。 我想用睡眠来打发时间,可无论怎样数绵羊都睡不着。在我心里,无论怎样都洋溢着一种甜丝丝的莫名狂喜。 西边月色终于黯淡了下去,东边朝霞慢慢染红一大片,红彤彤的太阳新升起来。天渐渐大亮了,陈寒若还没有来。 我猜想一定有她的原因,她肯定是给什么事情耽误了。我于是耐心地继续等下去,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早晨露水带来的寒冷。 然而,等到日出三竿,太阳晒得我眼花之时,她依旧没有来。 ☆、熊心豹胆 我失望地决定回去,向琴夫人那儿报到。 琴夫人见我一身狼狈相,吓了一跳,问我是不是被人给打了。 “托夫人的福,谁敢动我一根寒毛,就是不给您面子。” 琴夫人在我的鼻子上打了一根指头,一笑:“算你聪明,知道你是哪根葱!” 接着开始了一天的营生。 给琴夫人做洗脚奴也不是时时都给她洗脚,除了既定时间给她洗脚捏脚外,平常也就跟一个伺候主子的小跟班没有什么区别,解解闷儿,找找乐子,下下棋什么的。 在庭院里下棋时,我心里一直在想着,陈寒若今天什么时候能来。假如她来了,我应该说什么样责难的话,好使她心里不致太为难,或者她说话没有算数,又该会怎样的表情面对我。 但是一连下了七局,我通通输掉之后,陈寒若还是没有来。又一次输掉棋局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陈寒若怎么没来?”问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怦怦直跳,生怕琴夫人看出点什么。 琴夫人听见我问,眉毛微微一挑:“她呀,昨天就跟我打过招呼要回去了。” “去哪?” “这谁说得准?她那样的人,一辈子在路上也不奇怪。” 我一听有点失望,也有些生气,索性把棋子狠狠地一丢:“老是输,没劲儿不玩了!” “要是我一直输,我也觉得会没意思。要不要我下回让你?”琴夫人眉眼带笑,定定地望着我。只是不知道这笑容底下,她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我没有心思去探究,只是觉得心里很烦:“让还有什么劲儿?说不玩就不玩了。”把棋盘一推,靠在一张椅子上晒太阳,双目紧闭,好使自己烦躁的心情尽快平复下来。 琴夫人靠了过来,声音轻柔:“要不要帮我捏脚啊。”接着挪动她的椅子到附近,把脚放在我的肩膀上,来回磨蹭着我的脸。 她脚瓷白娇小,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如果不计较那样的动作带着一种主子对奴才特权性质的傲娇,那种懒洋洋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然而我到底只是在忍受,琴夫人的脚每一次在我脸上的磨蹭,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要爆发的临界点。 到了她第十四次磨蹭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突地睁开眼睛,顺手在她的脚上狠打了一巴掌。 琴夫人“哎呦”一声,很是吃惊,怒骂道:“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我脖子一仰,噌地站起来:“今儿爷爷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么地吧!” 我突然凶恶的样子,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料到,站在门口的巧云见状几乎吓傻了,反应过来后忙招外面的卫士进来。 两名卫士几乎立刻就一左一右站到我身侧,只待琴夫人一声令下,就要把我拿下。 琴夫人非常不适应我这样跟她顶嘴,眼睛和嘴都张得特别大。半天,她喘着气,用指头指着我,尽量平静道:“今天我心情好,姑且饶你这回!” 看着左右凶神恶煞恨不得一口吞没我的护卫,我一下子醒了,联系到之前琴夫人残忍对待手下的做法,我刚才很可能从鬼门关逛了一圈! 在巧云的陪同下,琴夫人拂袖离开了,临走指了指我:“你小子先回去清醒清醒,过三天再来见我。如果到时回来再今天这种德行,小心我一刀剁了你!” 待我回去后,我只唉声叹气,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结果。 陈寒若说会回来找我的,但其实,她前一天就已经跟琴夫人说好要回去了。那么,她纯粹就是在骗我了?我想到她醉人的微笑,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她为什么骗我。 我去了几次那天晚上见到陈寒若的小山坡上,甚至幻想是不是我回去得太早了,或许她说回来找我并不一定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亦或许我听错了记错了。 每次去那山坡上我都心想,万一我再次碰到她呢?可是一次都没有。 一次次失望后,原先心里那美到极致的俏丽身影,也渐渐黯淡了下去。在失望与迷惘中,一晃几个月过去了。 这天,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我无聊外加苦闷的呆在窝棚里,追打着苍蝇和蚊子。朱贵突然冲了过来,对我大喊:“不好了,枝枝姑娘出事啦!” ☆、枝枝自杀 朱贵这个人一点也不稳重,每次说什么事都大喊大叫的。 我不耐烦道:“她能出什么事啊?” “柳枝今天下午就爬上了神庙,她说她要自杀!” 我一个激灵冲了出去,跑向神庙。 远远地我就看到神庙的房屋顶上,一个淡绿色的身影蜷缩在烟囱旁边。跑近一看,正是柳枝。她神情萎靡,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此时雨越下越稠,越下越猛,底下几个原本看热闹的人纷纷散了,给我报信的朱贵更是直接没跟来。 我站在雨帘里,没好气地对柳枝喊道:“枝枝,大雨天你干啥呢?” 浑身湿透的柳枝道:“朱贵不告诉你了么?我准备从这跳下去。” “你傻呀,你知道不知道你跳下来会死的!快下来!” “我为什么下去?我上来就是为了自杀的。” “那你自杀你也在找一个好的地方啊,比如一条大河把你冲走了什么都没有了,比如到悬崖那儿,你跳下去谁也找不到你,那多好呢?” 柳枝目光冷冷,站直了身体:“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我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眼看她站起来走向房顶边,似欲要跳下,一时急了,对她喊道:“我逗你玩儿呢,谁希望你死啊?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死的!” “那好!你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万料不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抓挠下脑袋,回道:“喜欢,一万个喜欢!” “喜欢?”柳枝一脸痛苦地摇摇头:“既是喜欢,那你为什么又跟那个什么夫人好呢?你这些日子唉声叹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平常洗脚还不够,还装模作样地给她写诗,把我辛苦做的七宝全拿给她,三天两头跑她那儿去?她比我有地位,有权势,是不是你也对她一万个喜欢呢!” “不是,我只对你一万个喜欢!其实,我也没把七宝全拿走,还剩了一个的……” 柳枝冷笑一声:“是啊,你可怜我这个穷丫头,所以还给我留了一个。可你自己也省省吧,人家什么身份,就是玩玩而已,到时候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不过这丫头说的……是哪跟哪啊! “你知道吗,霸天,”她神色变得凄楚,“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心中就剩你一个了,你高兴我就高兴,你难过我就跟着难过。如果欺我骗我,我可真没有活路了!” 她眼泪流了下来,一阵寒雨中,单薄纤弱的身体显得那么凄楚可怜。 此刻,我才终于明白她对我有着怎样的一种心思。只是遇上我这样的人,不知对她是幸还是不幸了。 我望着她,着急道:“不骗你的,我绝对说的是实话!” “你拿什么证明?”柳枝说:“你要证明不出,我今天就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我有证明的……” 柳枝开始一步步向前走去:“有证明你说啊!” “我有证明,我有的……你,你别动啊!”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手足无措,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去安慰她。 再走两步,柳枝就要跳下去了,突然,我想起了认识她的那个时候,于是大声道:“我有,你别动了我说!” 柳枝又朝前跨了一步,然后扭头看着我。 我吞咽一下口水:“认识你的那天,我就看见你……看见你屁股上有块红痣!” 霎时,满脸泪花的柳枝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 其实我也惊呆了,我不知道怎么会把这样的内容脱口而出。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雨势猛烈,除了我和柳枝以外没有其他人。 柳枝的脸色变得绯红,几乎不再拿眼看我。最终,还是回到屋顶的最高处坐下来,缓了一会儿,乖乖地准备下来。我连忙把梯子搬了过去。 她顺着梯子下来,大约是心情紧张,加上雨水湿滑,下到半截突然脚下一滑,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因为情况紧急,我只好张开双臂去接她。 饶是柳枝身材娇小,我依然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结结实实地当了一回肉垫。还好,柳枝惊呼一声后仍安稳地在我怀里,而我的背部虽然疼,也没怎么受伤。 柳枝问我怎么样,得到没事的回答后,就乖得像只小猫一样,微闭着眼睛,依偎着我的胸口。 回去后,除非因为活计之类不得不出外,柳枝都藏在窝棚里不出门,外头见人就躲,远远望见朱贵、向东更是掉头就走。 一连几天,发觉实在没什么大异样,她才恢复以前的状态。此后,我察觉到柳枝待我比旁人确实不同,可也只有在心底唉声叹气了。 ☆、狗尾巴花 几日过去,琴夫人差人召我回去。像往常一样,我穿戴整齐,准时来到了琴夫人的居所。才一进门就见到三四个穿戴一模一样的丫鬟一起念道: “你面美丽像桃花,你笑清脆似银铃,我若痴情眼哭瞎,不知爱你行不行?” 我正在疑惑,琴夫人的贴身丫鬟巧云快步走来,引我落了座,然后一名妆容浓厚的丫鬟端着茶盘走了过来,给我送茶。 我一边准备接着茶杯,一边去观看那四个读诗的丫鬟,再一次,我觉得我之前写的那首诗实在是太好了,忍不住自个儿又细细品味起来。 我去接茶杯,可那送茶丫鬟捂着茶杯却并不给我,我瞄了那丫鬟一眼,增加了一些力气,把茶杯夺了过来,然后继续以浓厚的兴趣品味诗歌。 正自得其乐之时,我突然被打了一耳光,一看,却是被之前送茶杯的那个丫鬟打的。我正要发怒,再定睛一看,发现这丫鬟正是琴夫人扮的。只是因为她妆化得浓厚,竟没有立刻认出来。 这样的把戏琴夫人玩的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见怪不怪,正欲下跪认错,却反被琴夫人一把抓着领子,又被打了一耳光。 琴夫人恼怒道:“今天你的眼睛是不是又小了点儿,连我都认不出来吗?” 我急忙解释:“夫人肤白貌美,平常就再怎么化妆,我也一眼能看出来的,不过今日您容光焕发,分外娇艳,简直惊为天人,以小的这双不聚光的小眼,怎能看出来呢?” “行啦,你也别拍我马屁了,本来想着你好几天没见,给你整个新鲜玩意儿,谁知道你竟一点儿不识抬举!” “夫人教训的是。不过夫人,您看!” 我从袖子中抽出一朵花儿来,这朵花其实是叫狗尾巴草的一种东西,是我进宫路上随手摘的,准备没事儿给自己脚底挠痒用的。 琴夫人一见到那狗尾巴草,眼睛突一亮,应该是不太熟悉这种东西。我于是信口胡说:“夫人,这是我们老家很知名的一种花,名叫狗尾巴花。” 琴夫人拿到手里,眼睛直放光:“狗尾巴花?这名字够奇怪,不过这花没花瓣,也挺奇怪的。” 站在一旁的巧云忍不住插嘴道:“这哪里是狗尾巴花,明明是狗尾巴草……” “出去!”琴夫人朝门的方向一指,看也不看地喝道。“还有你们,也出去!”巧云和之前四个读诗的丫鬟迅速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了琴夫人和我,我一时有点不自在。我拼命地想着话题或者由头,琴夫人则把狗尾巴草放到桌子上,又顺手把茶杯放了我的手里,神情扭捏地让我喝水。 我只好遵命喝水,但琴夫人突然一声娇滴滴的“哥哥”,让我把喝到嘴里的水立时喷了出来,接着又“咣当”一声,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我一时惊呆了,可琴夫人的神情却自若,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水杯,目光瞄一下他处后,再次看向我,声音依旧娇滴滴道:“哥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不要笑话我啊!” 看着琴夫人前所未有的表现,我一时几乎想笑,但忽然琴夫人又打了我一个耳光:“不许笑!回答问题!” “您说。”我忙止住笑。 接下来的问题却更加诡异,叫我一听嘴巴大张,吓得要跳起来,因为琴夫人问道:“哥哥,你爱我吗?” 她靠得很近,眼神魅惑,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挨了琴夫人一个耳光:“不许惊讶!” 我只好闭上嘴,开始思考怎么回答才能不挨耳光,可琴夫人又紧接着说:“我知道你爱的,你只是不好意思说。不过我也告诉你,我不是随便的人!”她一手抚着脸颊,面容娇羞。 我怔怔地望着琴夫人,感觉从来不认识这么个不知羞臊的女人。 我说:“那个,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了……” 之后,如平常一般,开始给琴夫人洗脚,过程波澜不惊,并没有我心中所惧怕的那般横生事端,节外生技。 不过一旦琴夫人事多的时候,通常活儿做起来也很累。待这天收工回去,外面又是星光点点了。 ☆、三只耳朵 从琴夫人那儿到我住的地方要经过一个巷道,而这天晚上,当我走在巷道里,远远就看见前面有一个矮小的身影,走近却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我看他的当儿,这个八九岁大小的小孩儿瞪着俩眼,也盯着我看。因为心烦,我就没理他继续往回走。可是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小孩竟然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我后面。 我说:“你一个小孩跟着我干嘛?”他就盯着我,半天依旧没说话。我不耐烦地推他一下,小孩跌坐在地上,但又马上站起来,一双眼睛依然直直地望着我,仍不吭声。 小孩奇怪的举动使我联想到一些小孩鬼魂精怪的故事。于是我心下嘀咕是不是遇到鬼了,一想到这儿,忍不住腿就有些发软,急忙撒腿就跑。 我一路狂奔到家,柳枝见状很奇怪,问我慌张什么,我说见到鬼了。 柳枝白我一眼,突然奇怪道:“你怎么今天带回来一个小孩儿?”我转身一看,那个小孩就跟在身后,默不作声,只瞪着两只黑眼睛四处看着。 我大叫一声:“鬼啊!”慌忙躲在一边。 柳枝斥骂道:“鬼你个头啊!”走到小孩旁,对小孩嘘寒问暖,问他是不是迷路了,小孩仍不回答。柳枝于是不厌其烦地去问他的父母和家庭情况,可惜问了半天,仍不知所以然。 发现小孩儿是活生生的人,我的心情也没好起来,径直去看柳枝做了什么饭。那边一直寂寂无声的小孩大概听见我掀锅盖的声音,终于脆生生来了一声:“我饿了!” 柳枝走到伙房,把我刚盛好的一碗炒饭,端过去给小孩吃。 小孩狼吞虎咽,看得出是饿极了。柳枝在一旁看小孩吃饭,时不时地问些诸如爹妈呢、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儿等问题,问得这边儿在吃饭的我,都显得不耐烦了。 “他也就是个流浪小孩,幸好你给他碗饭吃,有什么可问的!审问犯人吗?”柳枝再次白了我一眼,接着像发现点儿什么,对我道:“你脸怎么有点肿啊?” 我不耐烦道:“你就不能认为我吃胖了?”柳枝说:“哦。”然后提高声调:“就你事儿多,这小孩说不定是哪个王爷或者是皇上的儿子呢!” 小孩吃饱饭,忽然坐地上大哭起来,一边嚎啕一边大喊:爹!爹……柳枝怎么安慰都不行,越安慰越哭得声音大,腿蹬地的劲儿越大。 我突然心中一惊,难道是小豆子?于是细细地看了去,发现根本不是,因而在一旁劝导:“我看啊,这小子是吃饱有劲儿哭了!” 柳枝又是狠狠地一个白眼,但明显小孩这么个哭法,她也束手无策。 半个时辰后,小孩大概哭累了,才停下来剥柳枝给他的橘子吃。柳枝见状,把之前问的问题又趁机问了一遍。 效果同之前大同小异,小家伙无论问什么,都只会摇头或者说不知道。“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的这番话,登时引来柳枝的一通捶打。 不过这孩子除了智力上可能存在问题外,长相也比较奇特,瘦小不说,还以尖为主要特色,尖头尖脸,尖手尖脚,一对尖小的招风耳,光头顶上又一撮尖毛。 并且,头上的一撮尖毛,与其说像只角,不如说更像他的耳朵,乍一看,这小家伙有三只耳朵。 夜色已深,没问出半点东西的柳枝给小孩安排了住处,让他跟我住一个窝棚。 这下倒好了,管吃又管住,照顾得挺周全。 我把小孩领到我的房间,对他说:“我不是你老子,更不是你兄弟,明白吗?”小孩睁大眼睛看我,也不说话。 我才不管他,一扬脖儿,在床上倒头就睡。 半夜时,柳枝把我叫了起来,说“愁得睡不着”,然后很严肃地跟我探讨小孩的前途问题。 “首先,无论是孤儿还是皇帝的儿子,小孩坚决不能撒手不管,咱们有吃的,就得有他的一口;其次,咱们要肩负起责任,一方面要帮这孩子找爹妈,另一方面也不要忽略孩子的教育……” “最后,”她说得很兴奋:“这孩子总得有个名字,但他既不能跟我姓柳,又不能跟你姓龙——其实这也是我睡不着觉的主要原因。 因此慎重考虑起见,我根据这孩子的长相,给他起个‘三只耳朵’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我当时困得要命,哪里关心她说的这些东西,随口道:“好啊好啊,你说了算!”翻过身,又睡了。 ☆、恶战公主 这天进宫去做活儿,琴夫人正抱着九公主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同一个姿势坐了好久也没有出声。我到了问候一声,之后便待在一边,心想:今天应该不折腾了吧。 好久,琴夫人扭过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刚才正思考一个问题,你说,你跟九公主,谁能打过谁?” 我这一听,心里登时明白:今天又他妈完蛋了。 我笑道:“我跟九公主没有什么可比性吧?我是人,它是狗,怎么能说谁打过谁呢?” 琴夫人一脸冰霜,拉着腔调道:“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 “那倒没有……” 琴夫人瞬间换脸,一下子变得欢动起来:“没有,那你们俩就打一架吧!真的,我非常想知道你们到底谁能打过谁?” 看着她一脸真诚的模样,我心里无比想念,她说前句话时鼻孔朝天的高傲、冷漠。 按着琴夫人的强烈要求,我开始准备跟一条狗进行的战斗:打斗时,我得像狗一样,四肢着地,不能用手打,只能用嘴去咬狗。 随着琴夫人一声令下,在由男仆和丫鬟围成的圈子里,一场奇特的打斗开始了。九公主仗着主公的气势,率先朝我扑咬过去,我侧身躲开,九公主再咬我再躲开。 见我一直躲,琴夫人发话了:“你也用嘴咬九公主啊!” 又一回合,九公主向我咬来,由于个子小,它只够得着咬我胳膊,我顺势把头压在九公主的身上,嘴咬着九公主脊背上的毛,很快把九公主压在了地上。 琴夫人拍手赞:“龙霸天真有你的!”然后朝男仆丫鬟们招了招手:“都散了吧!” 待男仆丫鬟们迅速散了,琴夫人对我笑眯眯道:“战斗继续!” 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的战斗竟然是琴夫人跟九公主的:她让我躬身趴下,直接骑到背上,还拿出一把皮鞭,狠狠地抽我的屁股:“驾!九公主殿下,我要和你决一死战!” 这回九公主一上来,就死死地咬住我的左边胳膊。透过衣服,九公主尖利的牙齿咬到了我的肉。我吃痛用手使劲拨开九公主,但这股力道过大,把背上的琴夫人也掀翻在地。 结果就是,被摔痛的琴夫人再次赏给我两个耳光。 这场打斗后,琴夫人和我都满头大汗,浑身脏兮兮的。于是,琴夫人提议洗一下。 这大概是我第二次走进琴夫人的浴室。 浴室里装饰豪华,富丽堂皇。精致的珠帘后面,云雾缭绕中,一个巨大的木桶盛着撒满玫瑰花瓣的热水。 在丫鬟的服侍下,我褪去衣服。刚转身,就看到琴夫人脱得□□的裸体。 琴夫人走到跟前,上去打了我一耳光:“看什么看!”我急忙收眼。可琴夫人看到下面晃荡的东西,又是一个耳光:“坏蛋!” 我弓着腰转过身,但冷不丁琴夫人从后面抱住了我。 虽然我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但当她在我耳边亲口告诉我我们一块洗时,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心神激荡。 实话实说,琴夫人毕竟是一个美人坯子,不过脾气古怪一点而已。 令人奇怪的是,就在那个时刻,我竟然想到了陈寒若,觉得自己即将做的是一件很对不起她的事情,应该向她赔罪。 及至琴夫人轻轻地一声:“好了,可以洗了!”我才从负罪感中解脱。 不过,当我起身,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而琴夫人则一脸魅惑地笑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我的全身上下。 忽然,她抽出一把尖刀,锋利的刀锋让我一阵哆嗦。 她似笑非笑,缓缓说道:“我听说有一个古老的说法,说是如果一对男女情人共同洗浴,把一个人的鲜血放出来,染红整个浴池,他们的爱,就会得到上天的祝福。” 她把刀子逼到我的脖子处:“你说,这个故事浪漫吗?” 我吓坏了,求饶道:“别,琴夫人,太血腥了,太危险了。您说,要把您的鲜血放出来,那我岂不是犯了谋逆大罪!” 琴夫人甜甜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我的血呢!” 说罢,她举起刀子,比划了几下,然后在我肩膀上划了一道,肩膀处立时剧痛,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我一下子急了,动用蛮力拼命挣脱,三下两下把琴夫人束缚我的布条给扯开了。挣脱的瞬间,我对琴夫人的所有不满都爆发了。 我一脚把琴夫人踹翻在地,骑到她身上,发狠似地把她以前打我的耳光全还给了她。不过这女人却一直笑着,还口说打得好。 打完琴夫人不解恨,我又冲到浴室里,抡起旁边的一把斧子把浴桶给砸个稀巴烂。这时,九公主闻声跑过来,我又一时火起,顺手把九公主绑了一条腿吊在了门框上。 我寻思,整出这么大的一件事,以琴夫人折磨人的手段,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但这女人兀自在那边□□,却还莫名其妙地笑着,也不呼喊救命。 于是我躲藏在浴室的窗户外,暗中观察这骚娘们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只见琴夫人咯咯笑着爬起身来,抚了两下头发,喊道:“龙霸天,你个王八蛋滚出来!看老娘不折磨死你!” 好一会儿,见没人应声,她又大喊:“王八蛋,你快出来!让我再扎你一刀!” 这时,巧云从门外贼头贼脑地进来,发现琴夫人披头散发,满面血污,吓怕了。 “夫人您怎么回事?怎么有血?” 琴夫人摆手:“没事没事,闹着玩的?” 巧云拿了面镜子给琴夫人照:“夫人,您看您的脸。” 琴夫人看了一眼,接着惊讶一声:“呀,我的脸!” 顺着窗户缝,我发现琴夫人的脸上有两道血痕,大概是我当时气盛,出手太重,把细皮嫩肉的脸打出血了。 那边另有一个丫鬟把吊得嗷嗷叫的九公主给放了下来,九公主一瘸一拐地奔到琴夫人的脚边。 琴夫人看了看九公主,一把把镜子夺过,在地上摔个粉碎,咬牙切齿地说:“龙霸天,我逮着你,非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来人,赶快缉拿重犯龙霸天,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谢谢鼠兄 我一听见,心想这回彻彻底底地完蛋了,跟着撒腿就跑。 我极速奔到家,慌忙去找柳枝,柳枝正准备神庙祭祖的事。 我要她赶快收拾东西,跟我一块逃出去。 柳枝问怎么回事,我说我得罪了琴夫人,她要杀我。 柳枝说她经常要砍人,大多数都是吓唬人的。 我说我打了她的狗,还打破了她的脸。 柳枝一听,再没二话,拉我就跑。 我问她:“不收拾东西?”她说逃命要紧。 但跑一会儿,柳枝又要回去,说:“三只耳朵还在睡觉,要带他一块走。” 我还在发愣三只耳朵是谁,柳枝把那睡眼蓬松的小孩拉了出来,顺便把小夜叉也抱了出来。 那小孩见我仍不说话,只用眼睛看我。 我怒道:“看什么看,你个三只耳朵!” 此时,大批抓捕的士兵已经追了过来。 在通往柳枝所说逃命通道的一个巷子里,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活这把岁数就挂了。 但见那锋利刀剑真真切切逼过来,要砍到我们身上时,我心中禁不住一阵哀嚎。 正这时,一旁的三只耳朵突然冲到前去,“啊呀啊呀”,一通驴一般的叫唤,对面的那些士兵仿佛着了魔一般,纷纷倒地捂耳,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我和柳枝都吓傻了,反倒是三只耳朵及时拉住我们冲出了包围圈。 好家伙,原来这三只耳朵会学驴叫,而且如此富有魔力! 拉着三只耳朵的手,我一边跑一边使劲地夸他,不过这小家伙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看我,不知道是领情呢还是不领情。 柳枝所说的地下通道,就在我们常去爬树看夕阳的小树林里。 她沿着那棵大树向左走十步,又向前走十步,然后在一片草丛中掀开了一个长满草的盖子,里面是个坑洞。 我们跳下去,盖上盖子没多久,上面就传来粗重的脚步声。 坑道里起初昏暗狭窄,我和三只耳朵跟着柳枝小心地前行。柳枝把小夜叉给我抱着,并让我必要时捏着它的嘴以防止出声。 行不多时,一拐角处突然出现一具人的骸骨,斜倚墙盘坐着,空洞的眼睛和嘴巴吓我一哆嗦,小夜叉试探叫了一声,回头直往我怀里钻。 柳枝没有惊慌,反而上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叹一口气。接着,把那具骸骨姿态扶正,拉我们一块儿拜了一拜:“谢谢鼠兄。” 我问鼠兄是谁,柳枝没有多言:一个朋友。 之后坑道宽敞许多,路滑溜溜的,墙壁上也黏糊糊的,有时莫名的地方传来毛骨悚然的声响,令人不敢回头看。 我低声问柳枝:“这地道你怎么知道的……”还没说完,柳枝就要捂我的嘴:“别说话!”语毕,墙壁上扑棱棱飞出无数的蝙蝠,我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蝙蝠都是吃人血肉的,唾液带有剧毒,被人咬上一口,小命都没了!” 继续前行半个时辰,前方骤然响起一阵呱啦呱啦的声响。柳枝急忙拉我们躲到坑道的一边,搂着三只耳朵,并示意我捏紧小夜叉的嘴巴。 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令人震惊的一幕拉开了:长千上万只巨大的老鼠排着长队,浩浩荡荡地爬行在坑道里。 每只老鼠有小猫那般大小,熙熙攘攘,彼此拥挤着前进,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啾啾声。忽然,呱啦呱啦的声响又响了,这回距离已相当之近。 不多时,一只足有一头公猪那么大的老鼠王出现了,它压在队伍的末尾,大摇大摆地爬着,尾长一丈有余,浑身一阵令人呕吐的腥臭味道。 经过我们时,老鼠王朝我们这边望了一望,白瘆的巨大獠牙和浓重的腐臭气息,让柳燕的手突地紧紧攥着我的胳膊,三只耳朵和小夜叉一头扎进我俩的怀里。 但最终,它还是缓慢离开了。 大伙都松一口气,继续前行了半个时辰,总算来到了出口。出口在山脚下的一条河流边,覆有厚厚的茅草。 出了地道,我问柳枝地道的情况。柳枝故弄玄虚了一番,对怎么发现的只字不提,只说这地道是由一条老鼠洞改造而成的。这样的说辞,打死我也不信。 不管怎样,在奴国呆了两年,今天终于逃了出来。 可一旦行动获得自由,我还是禁不住想往他姥姥山转转,但柳枝却建议我们先去燕国避避,一来他姥姥山就在燕国境内,二来燕国本身是一个富裕的国度,百姓乐业,物产丰富。 我坚持直接去他姥姥山,柳枝则要求先去燕国躲避一阵儿,相持不下。我俩只好剪刀石头布,五局三胜。 没想到的是,只玩到第四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悄悄地围上来。 我和柳枝见状均大惊。 我连忙催三只耳朵再学驴叫,可是三只耳朵刚向前一步,侧面一个士兵突地一拳把三只耳朵打翻在地。 其余兵士一拥而上,把我们绑了个结结实实,三只耳朵的嘴里还被塞了一个布团。 小夜叉吠叫几声转身要逃,也给一个士兵扑上去按住了。 没过多久,一个将军装束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拍着手,大叫:“好,好!” 我看着他问:“好什么?” 年轻将军笑一下:“没什么。” 我又问:“那你笑什么?” 年轻将军还没作答,柳枝就问道:“为什么抓我们?你是琴夫人的手下?” 年轻将军摇摇手指:“不是。我乃乌奴国骠骑大将军凌少宝是也!” “凌少宝?”柳枝表情若有所思:“你既然不是琴夫人的手下,抓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年轻将军哈哈大笑,背对我们朗声说道:“当然是闹着玩啊!” ☆、骠骑将军 凌少宝正得意洋洋,麻叔突然带着大批人马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把凌少宝跟手下,还有我和柳枝等人团团围住了。 凌少宝指着麻叔骂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可是乌奴国的膘骑大将军!” 麻叔一听大怒,立即策马上前,冲着凌少宝打了一鞭子:“你个小崽子,我看你才是活腻了!没看到麻叔我在这儿吗,还膘骑大将军,我看你是找死!” 凌少宝的一众手下见主子被打,正要上去,却见麻叔手下人多势众,一哄而散了。 凌少宝吃痛,一边哀嚎,一边大骂:“我看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狗看门的,竟敢打膘骑大将军!” 麻叔一听,上去又是一鞭子:“叫你他妈骂人,叫你他妈膘骑大将军,打的就是你!” 凌少宝登时被打得连哀嚎声都断断续续的,但嘴里不依不饶咒骂着,把麻叔的一家老小和祖宗十八代都捎带上去了。 麻叔勃然大怒,下马走到凌少宝跟前,一巴掌把凌少宝的头盔打下来,一通拳打脚踢,末了命令手下把他的嘴给塞上了。 本以为凌少宝一挺厉害的角色,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 在麻叔专心打凌少宝的时候,我示意三只耳朵再次发功。但他摇摇头,说什么能量不足,我着急说,你不够我借你啊! 柳枝看见,瞪我一眼,又用脚狠狠踩了我一下。 气喘吁吁的麻叔再次骑到马上,对手下吩咐道:“全都给我看牢了,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琴夫人到时候砍你们的脑袋!”看来麻叔到底是领了琴夫人的命令。 此时天色已晚,麻叔便命令士兵把我、柳枝以及凌少宝一众人等,全部关押在附近的一间牢房里。 狭窄的牢房里,我和凌少宝正好挨着,这个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家伙遍体鳞伤,兀自哭哭啼啼个不止。 我一直憋着不笑,在感叹命运无常的同时,使劲儿压抑来自内心深处的幸灾乐祸。直到他情绪稳定后,才终于跟他打声招呼。 凌少宝不好意思地“嗨”一下,但由于嘴角裂开,直接变成了:“哎哟!”不过之后他的说话利落了很多:“我跟你说,我真的是乌奴国膘骑将军。” 我说:“我知道。” 凌少宝眼盯着我:“你不知道,我真的是乌奴国的骠骑将军。” 我说:“可是我真的知道呀,我们都知道。”旁边的柳枝和三只耳朵都点点头。 凌少宝一看,声音又大了一些:“跟你们说,你们不知道!若是以后逮着麻叔,我非扒了这王八蛋的皮不可。你们信么?我非他给我磕十八个响头,说自己狗眼不识泰山……” 凌少宝说得激动想要站起来,但屁股上的伤痛,使他坐地上□□起来。 “我说……你们信不?” 我坚定地点点:“信!”柳枝和三只耳朵也跟着点点,才总算使凌少宝满意了。 半夜,我正睡得迷糊,突然被拍醒了,睁眼一看,却是凌少宝。再看外面,昏黄的油灯下,牢门大开着,两个狱卒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我小声问怎么回事。凌少宝脸色讪讪,伏在我耳边道:“这个,一言难尽,其实我是一名神偷……” “原来你不是骠骑大将军?”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 “这么说,你是小偷啊?” “是神偷……别磨叽了,赶紧走!” 我将信将疑,连忙叫柳枝和三只耳朵,三只耳朵却一直昏睡不醒。柳枝抱起小夜叉,让我抱三只耳朵,我不耐烦地踢了三只耳朵一脚。 三只耳朵一个激灵起来:“怎么啦?”我捂住他的嘴,小声道:“跟哥走。” 在凌少宝的带领下,一众人悄声走出牢房。 外面两个狱卒睡得跟猪一般,其中一个身材肥胖的流着哈喇子,鼾声震天。由于脚步匆忙,我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凳子腿,坐着的胖子跟着“哎呦”一声,身子一歪跌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但让人意外的是,胖子竟然咂咂嘴继续睡了。 外面一片黑暗,并没有什么人,连老门外站岗的卫兵都睡着了。远处,零星的灯火映衬着冷清的深夜。 凌少宝领着我们穿过一道道门,走上一条小路,小心避开了各处巡逻或睡觉的卫兵。一行人蹑手蹑脚,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最后翻过一道栅栏,来到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大伙才松一口气。 可这时,一个不知打哪出来的卫兵打着哈欠,朝向我们所在的位置走来。距离很近,众人又一阵慌,连忙躲在并不高的草丛里。 小兵径直来到我面前,我以为他已发现了我们,正犹豫把他扑倒还是撒腿就跑,没想到这家伙却掏出家伙撒起尿来。 尿浇在我的正前方,溅起来的水滴不少都落在了我的头上,一边的凌少宝也连带遭了殃。我决定牺牲自我,忍住了没有发作。 小兵撒完尿,又哼着小曲准备回去,但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小夜叉突然叫了一声。 如果只是小夜叉叫了一声,也没什么大碍,但坏就坏在,柳枝紧接着说了一声:“别叫!” 小兵一停顿,揉揉眼睛,就发现躲在暗处的我们,然后掉头就跑,边跑边狂喊:“犯人逃跑了,快来人呐!” 大伙顿时乱作一团,撒腿就往远处跑,凌少宝跑到最前面,三只耳朵气喘吁吁跑在中间,小夜叉直接从柳枝的怀里跳出来,迅速地向前冲,边跑边叫,而我则拉着柳枝落到了最后。 后面,一大群士兵举着火把迅速冲出来。由于是匆忙出击,这些士兵有的帽子戴歪了,有的连裤子都没穿上,还有的则是赤膀露臂,武器没拿就奋勇向前。 由于柳枝的奔跑速度奇慢,导致大伙离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而且由于夜黑慌不择路,一座突兀的大山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此山山势陡峭,崖壁光滑,怕是还没爬上去就被追兵逮着了。柳枝害怕得要哭出来,我一时也失了主张。突然,一边传来凌少宝救世主一般的声音:“跟我来,这里有条密道!” 又是密道! 于是,大伙踉跄地进入所谓的密道,在漆黑的环境中摸索前行。 与之前柳枝领我们经过的密道相比,这条密道相当诡异,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感知的东西,没有陡峭光滑的墙壁,没有脚下隐隐约约的流水声,走在里面有一种浮于空中的怪异感觉。 后面追兵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明明刚才已经追得很近了,却又突地感觉非常遥远。 随着我们缓慢行进,密道中的风却莫名大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紧紧地抓住了我,我觉得不能够再往前走了。 忽然,在寂静的密道里,小夜叉朝着什么东西狂吠起来。 后面的士兵听见小夜叉的叫声,立时嚷着“他们在里面”,纷纷举着火把涌进密道。 吵吵闹闹的士兵们离我们越来越近,凌少宝小声嘀咕着“怎么回事”,柳枝则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小夜叉却依然朝着什么东西狂叫着。 一个火把被扔到了我们附近,周围被照亮了。 士兵们就要追上来了,可突然,这群近在咫尺的士兵们又停住了脚步,一脸惊愕地望着我们的后面。 我扭头一看,发现一条巨粗无比的黑色巨蟒,正蜿蜒盘踞在我们身后,一双眼睛有着闪电一般的红光。 混乱之中,我听见一声地动山摇的呼啸声,巨蟒用它的尾巴一下便把追捕的士兵扫得七零八落,接着它张开血盆大口,泰山压顶般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黑暗,无尽的黑暗。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 ☆、正事要紧 我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在梦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等我醒来,睁眼就看见一顶红色的床帐,接着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一个绫罗绸缎铺就的大床上。 环顾房间,我发觉这个房间格局比琴夫人的并不差,格调典雅,装饰豪华,样式别致的梳妆台,精巧雕刻的檀木桌椅,地上还铺着缀着碎花的毛毯。 我纳闷地走出房间,却看见外面一花园,周边是一长廊,一个人都没有。 在花园里,我漫无边际地走着。 天色阴沉,下着小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花香的味道。花园里不分时令地开着杏花、桃花、牡丹、月季,还有菊花、梅花。 娇艳的花瓣上都沾满了水珠,随着我轻轻的拂过去,水珠簌簌而下,那花瓣也片片落到了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 一切都非常诡异。因为醒来时,我清楚地记得之前我是被巨蟒一口吞下去的。 我看远处有一个秋千,便走过去,坐在秋千上轻轻荡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女子的清脆笑声,接着,一个妆容艳丽的白衣女子走了过来。 她微笑着,看了看我,然后侧身坐在了我的旁边。 秋千的位置足够大,我们两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只是一起静静的荡着,我好奇地看着她,她也好奇地看着我。 她的目光游移不定,或者看着我的眼睛,或者用往下看,突然就咯咯地笑起来。 我则去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看她花瓣一样饱满的嘴唇,然后看她因为笑而起伏不定的鼓鼓囊囊的胸脯。 我很想去问她:这是哪里,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我忍住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不想让说话扰乱气氛,还因为,这个艳丽的女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停止了晃荡秋千。我紧紧地盯住她的嘴唇,她先是望着我的眼睛,后来还是忍不住拿眼往下去看,终于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我问了一句:“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那女人停住笑,回道:“老天爷告诉我,我在等一个男人,你是吗?” 我只呆呆地看着她,并未回话。 她顽皮地望我的眼睛,眨了几眨,忽地跑开了去。我立即冲上去,毫不犹豫地把她扑倒在满是露珠的草地上。 我着急想脱自己的衣服,却发现自己本来就是光着身子。这个顽皮的女人躺在草窝子里一个劲儿地笑,我粗鲁地把她翻过身,发现她的衣服要被露水打湿透了。 迷糊之中,我想着也许应该搞清楚她到底是谁,怎么老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究竟在哪儿,会不会有危险,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促使我把她抱起来,朝那个我醒来的华屋走去。 我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不然会暴殄天物的。 我快步走,后来竟跑起来,跑起来时我觉得自己轻飘飘地要飞了。怀中的那女子只是乖巧地依偎在我的胸口,眼睛有些迷离。 我把女子平放到床上,她一着床却一下子翻身过来,任我扯起了一床被子把我们盖住了。我急不可耐地去抓那女子。 一团黑暗中,那女子竟然滑溜得像一条泥鳅,怎么也抓不着。好不容易,我才火急火燎地抓住一条腿,然后死死抱住,一点点往上移。 当我即将按着她的整个身体,却突然仿若触电了一般打了个寒颤,而女子再一次从我手中滑溜了过去。 我急得满头大汗,说道:“咱别闹了行不?正事要紧!” 女子倒只咯咯地笑,笑声像银铃一般悦耳,听起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软了。 一连失败三次后,我决定再硬攻一次,不成就再来软的。奋力抓抢中,我的手终于火烧火燎抓着她一只脚,又顺着小腿,死死地抓着了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细细长长,还毛茸茸的,动过来扭过去。 我心想应该是这女子的什么宝贝吧,因而就牢牢抓着。可顺着那东西往上捋,感觉越来越不对劲儿,猛地掀开被子,赫然发现,握在我手中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条棕色的尾巴! 我拿着那条尾巴,一时惊呆了。 女子还一直咯咯笑着,似乎享受这种游戏。发现我没什么动静,还奇怪道:“怎么不玩了?”然后,她翻身看到了我手中的尾巴。 她笑着地把尾巴从我手中小心抽走,接着,我就看到那尾巴正长在那女子的臀部后面。 这女的是妖怪! 一惊之下,所有的欲望和热情都化为恐惧,我拔腿就跑。那女子在后面淡然道:“我可以解释吗?” 还听什么解释,是解释为什么吃我有个前戏么?我慌不择路,尽量避开那些我认为妖气缭绕的房屋建筑,径直往郊野的群山跑去。 大概从游戏的热情中才脱身,那女子追出来后,跑得踉踉跄跄。她边走边喊,但由于风大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所以很快那女子,不,妖女就被我甩得没踪没影。 我快速跑向一个山头,想先辨别一下方向。四周山峦起伏,全光秃秃是些怪石头,没有树木花草什么的,荒凉得连个鸟都没有。 我放慢脚步,准备歇息片刻,那妖女竟然追过来,像会法术一般突然就到了。她气喘吁吁地上来,扔过来一团衣物:“你的……” 到此,我再次意识到自己仍然光着身子。而妖女则一袭绿裙,尾巴自然给藏了起来,一张俏脸因为跑动涨得通红,不过神色甚为冷淡。 我不想理她,也不多看她,只快速穿上衣服,撒腿就朝一小山头跑去。可这妖女又如影随形的跟着。 “我说,你能不能别跟着了?” “好啊。”妖女口头答应着,但仍形影不离地跟着。 如此再三。我怒了:“再跟着,小心我打你了!” 妖女微微笑着:“好啊。” 我倒退着走,这一次她没跟着。但突然天地间飞沙走石,妖女又说了一句话:“小心后面……”。 我扭头看,背后平坦坦的山路,除了风大点,没什么异常。 “你说什么?” “小心后面……” 我忍不住嘲笑:“妖女,我背后什么呀?” “山要塌了!” 我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山头,已经摇摇欲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轰隆隆”一声,整个山头连带着我,陡然向悬崖下面摔去。 靠!山头真的塌了! ☆、幽冥地界 翻滚的山头呼啸着急速坠下,悬崖下的山谷中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在这一当儿,惊骇异常的我被瞬时甩得老远,在半空中直坠下去,耳边尽是呼呼的风。 先是磕碰到一些小石子,擦破了皮,疼得还没怎么叫出声,接着就砸在一大片树林子上。 咔啪咔啪砸断几个小树杈,接着砰一声又落在了一个大树杈上,痛得我差点晕过去。 我手摸索着想去抓树杈,可是咔擦一声,树杈又断了。就在感觉整个人要直摔在地上时,忽然哧溜一声,我的裤子被树枝挂住了。 于是整个人悬在离地面有一人高的地方,晃过来,荡过去。 由于全身剧痛,不知道哪部分摔折没有,我没有力气折腾,也就任由自己那么倒挂着。 四周环境极为陌生,幽深昏暗的树林,妖艳异常的花朵,繁茂兴盛的草藤,还有各种奇怪的莫名声音,比如时时掠过的嗡嗡虫鸣和人一般窃窃私语的鸟叫。 在一阵夹杂着恐惧的疲惫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又很快被一阵动物的嗥叫所惊醒。 我睁眼看去,发现四周的光线比之前暗了许多,而不远处一些绿色的光亮在朝我所在的位置靠近。随着光亮的靠近,周围都寂静了不少。 狼?我一下惊出一身冷汗,努力扯动身体想使自己掉下来,逃跑或者隐蔽,但除了换来一阵疼痛外,仍然被牢牢地吊在树上。 等那些绿色的光亮靠近,我发现那不是狼,而是一群绿毛人。 绿色发光的眼睛,绿色的头发,绿色的皮肤,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布片。这些绿毛人手持长矛、渔网,从三个方向朝我逼近。 虽然光线不好,但在离我还有两三丈的距离,我看他们已经很清楚时,他们却依然在朝我匍匐前行。 看见他们谨慎小心的表情,还有因紧握长矛而绷紧的肌肉,我一时吓坏了。 我指着自己,又指他们,大喊大叫:“禽兽,你们想干什么?我是个人,我可是有救兵的!救命啊!” 在离我一丈远的距离,他们终于站了起来,一个结实的小个子试探着,准备向我掷出手中的长矛。旁边一个高个儿的绿毛人及时制止了他,又指指我,低声同小个子嘀咕着什么话。 我朝他们喊:“你们想干什么?我给你说,等会儿我救兵就来了,肯定会把你们打得哭爹叫娘,说不定还剥你们的皮吃你们的肉……你们这会儿对我好点,说不定我还能饶你们不死!” 三个方向匍匐而来的绿毛人都站起来,表情有点痴呆地望着我。 他们彼此间交谈着: “他能看见我们……” “他好像在对我们说话……” 原来他们能听懂我的话! 这就好了,总不能这群绿杂毛是喜欢吃人肉的畜生吧。 我忘记了身上的伤痛,高兴地朝他们挥手:“喂,我能看见你们,正在跟你们说话呢!” 中间一个年长的绿毛人,表情不是那么痴呆,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对小个子说:“你,去把他胡言乱语的头砍下来!” 我一听,气极乱骂道:“妈了个巴子,全是畜牲,爷就是变成恶鬼,也非咬死你们这群绿杂毛不可!” 年长的绿毛人表情一惊,望了望左右,对我道:“你说什么?变成恶鬼!” 我说:“是啊,不是变,老子就是恶鬼!”然后扮作鬼脸,呀呀几声怪叫。 本来这都是吓唬三只耳朵儿的。谁想,那些绿毛人表情剧变,一时都吓怕了。 年长的绿毛人一声令下:“跑!”然后一瞬间,那群绿毛人跑得无影无踪。 尽管目瞪口呆,可我也总算舒了一口气。因为一直被吊着,头脑显得格外昏沉。 半睡半醒间,突然发现前面又有一片绿色的光亮。我顿时就有点气了,高喊道:“你们到底想干嘛?老子是恶鬼,要吃你们的!” 我又叫又骂,但绿色的光亮仍在一步步逼近,而此时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 一声狼嚎突然而起,惊得我一身冷汗,原来真的是狼来了! 只见绿色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密,而那野狼凶神恶煞的嘴脸,渐渐能分得清楚。 搁在以前,常常自嘲死就死了,但谁知道一旦面临这种危险境地,我还是怕得要命。 我还没嚎几嗓子,狼群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由于我悬在半空中的一阵虚张声势的大吼大叫,野狼刚开始并没有贸然出击咬我。过了一会儿后,一只狼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突然猛扑上去。 那只狼刚好从我的头顶下方扑了个空,只碰着我的几根头发。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老尴尬症又犯了:惊吓得尿了裤子。 尿液顺着肚皮,流到脖子,然后又淌到脸上,再滴了下去。 完了,只有受死的份了,而且死得也忒耻辱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想起了毛毛想起了小豆子,还有柳枝,还有小夜叉狗和那个怪异的三只耳朵,想起就要跟这个还没活够的世界说再见,一时痛哭流涕。 但突然,狼群在嚎叫几声之后纷纷逃离了。接着是柳枝的声音,还有小夜叉狗,三只耳朵,还有凌少宝,他们一群人举着火把冲了过来。 他们把狼群赶走了? 我又惊又喜还以为是做梦,但美丽大方的柳枝还是举着火把来到了我的跟前,声音是依旧是那么美妙动听:“咦!这怎么吊个人啊?味道怎么这么难闻?三只耳朵,你是不是又尿裤子了吧?” 她虚掩鼻子,扶着三只耳朵哈哈大笑起来。凌少宝上前,故作奇怪道:“这人不是龙霸天吗?” 三只耳朵也上前,慢吞吞道:“你们看,龙霸天还屁股光着呢……”众人一阵大笑。 三只耳朵突然又叫道:“快看,龙霸天哭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小夜叉蹲在旁边也汪汪了两嗓子。 我惊喜交加,抹了把尿加眼泪的混合液体,用尽量平复的声调说:“我说,你们能不能先放我下来,再笑话我?” 大家点了一堆火,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凌少宝烤着不知从哪里打来的野鸡,柳枝则打开从乌奴国带出的包裹,借着火光给我补裤子,三只耳朵抱着小夜叉,坐在旁边,眼光直直的望着凌少宝手中不断翻动的野鸡。 说来奇怪,我磕磕碰碰了那么多次,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断了,痛得要命,但最终竟然只是皮外伤。 强迫我洗净了身体后,柳枝简单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后,就把我扔到一边,专心补起裤子,不再理我。 为了诚心表示感谢,我用一块长布围在腰间,讨好地侧卧在柳枝的脚边。 在凌少宝的讲解下,我才晓得,原来我们大伙当初被巨蟒一口吞下,不曾想却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幽冥地界,简称幽界。 这巨蟒正是到达这个鬼地方的媒介或者渡船。大伙被巨蟒吞下,无一例外接下来的记忆便是,从高高的悬崖上直摔下去。 凌少宝,柳枝,小夜叉,三只耳朵,他们落的地点是一片水塘,所以都毫发无损,而我落的地方是一片树林,所以,就发生了后来我被绿毛人和狼群袭击的事儿。 说到绿毛人儿,凌少宝知道得颇为详细,他说绿毛人,实际上就是野人,是被另一个世界,也就是我们所在的中土,驱逐出去的罪犯和贱民的后代。 不过由于幽界里生存条件恶劣,这些绿毛人被迫变得跟野兽一样野蛮,眼睛发绿,然后毛发也又绿又长。 凌少宝还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幽界,早先跟中土世界完全是一个样的。幽界的诞生,还要拜数百年前一场人类的大战所赐。 那时候,人们违反天伦,道德沦丧,互相杀伐。神灵为了惩罚人类,便制造了这个幽界,按照神灵的意思,这个幽界本该是人间炼狱。 由于这么多年绿毛人的开发,幽界纵然气候恶劣、怪兽成群,也多少有点儿人气了。 本来,我很好奇凌少宝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又想问他到底有没有见过一个美丽无比的妖女,或者去过一个非常漂亮的花园。 可看见大家都一脸崇拜的望着凌少宝,我也就不再好意思去问那种春梦一般的事儿,尤其是柳枝还在旁边。 像这种春梦一般的香艳好事,还自个先留着的好。 凌少宝最后特别交代:“幽界里凶险异常,我们是呆不长久的,要想逃出去,只有去离离山杀死猪龙,才能够返回中土。 猪龙,顾名思义,就是长得像猪的龙,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力量和智慧惊人,所以大家都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好吧,不就是死人么……困倦至极的我嘴里咬着一块烤鸡肉,就枕着柳枝的脚昏昏然睡着了。 ☆、蜘蛛偷袭 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个醒来,发现自己被包裹挺暖和,还想是柳枝的好心。当我再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因为自己被一种白色的网状物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再看其他人,凌少宝、柳枝、三只耳朵,也同样被白色的网状东西包裹着,活脱脱像一个个白色蚕茧。 目光移向别处,赫然发现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我旁边一张巨大的网上辛勤地工作着。 它把吐出来的蛛丝缠绕我们,包成巨大的蚕茧,然后一个个挂到网上,而可怜的小夜叉已经被挂到了网上。 我一时间又惊又骇,手脚嘴并用,挣脱了那尚未完成的蚕茧,悄悄地捡起一根树杈,绕到了那只大蜘蛛的后面。 我瞄准机会,用那个树杈狠劲儿地插进了那只大蜘蛛的肚子。大蜘蛛怪叫一声,被我戳破肚皮,一下子喷出大量的白色汁液。 大蜘蛛玩命挣扎,刚开始肚子上带着一个树杈,还想追我咬我,后来可能是因为负伤过重,才放开我,径自逃跑开去。 我顾不上去追杀蜘蛛,着急把包裹大家的“蚕茧”一一打开。 凌少宝和柳枝在被放出来之后还迷迷糊糊,以为做了什么美梦,甚至我把地上喷溅出来的蜘蛛的白色汁液和蛛丝指给他们看,他们还将信将疑。 我知道他们不是不相信蜘蛛的存在,而是怀疑我的能力。 不过,听说有只大蜘蛛来夜里偷袭我们,凌少宝突然来了劲儿,他坚持要我给大家带路,去追杀大蜘蛛。他说得很严重:要是不当时杀死大蜘蛛,它搬来救兵,那时我们就完蛋了。 顺着大蜘蛛肚子上流下来的白色汁液,大伙一路追踪。没走多远,就发现那个肚子上插着个木叉的大蜘蛛,带着一群体型大小不一的蜘蛛,浩浩荡荡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 看到那阵势,我赶紧提醒凌少宝去找木棍之类的东西自卫,他却喊道:“还找什么木棍?赶快逃命要紧!”凌少宝拉着我就跑。 前面一群人狂奔不止,后面的大小蜘蛛们,也是全群出动,紧追不舍。 我们来到了一条河边,凌少宝率先跳入河中,然后招呼大家跳河。柳枝犹豫了一下,跳进了河,之后是我,三只耳朵还有小夜叉。 好在河流虽然湍急,但却并不深,我们一路涉水过河。 回头望岸边,那群大大小小的蜘蛛们已在河边密密麻麻地排成了一整排,不少蜘蛛骚动着转来转去,可就是不敢过河。 蜘蛛事件搞得大家心惊肉跳,但显然,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凌少宝屠龙的蛊惑之下,大伙开始了向离离山进发的惊险历程。 经过一个峡谷的时候,突然而起的一群蝙蝠,惊得大家四下逃散,一只蝙蝠准确地趴在了我的脸上,狠劲儿地吸血。 我拼命把蝙蝠拉扯掉,但脸上的伤口却流血不止。柳枝采了一些草药,嚼碎后敷上去才把血止住。 夜间休息时,为避免像上一回蜘蛛搞出来的夜间袭击,凌少宝更建议大家在树上睡觉。于是众人选定了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一起上去,各自骑着一个树杈,靠在树干上困极而眠。 谁料到了第二天,又有新情况发生了,一种藤蔓似的植物,把我们牢牢地缠绕住了。 那藤蔓坚韧带着毛毛,碰到皮肤就会火辣辣的疼。不过藤蔓毕竟是植物,动作在一夜之间,进行得并不是那么快。 我们费劲儿地挣脱了藤蔓,每一个人身上都又疼又痒,只有小夜叉由于有皮毛的保护,才幸免其害。 本就烦躁不已的我这下终于忍不住了,劝大伙赶紧原路回乌奴国,“什么狗屁的幽界,什么狗屁屠龙,还不如在乌奴国吃猪头肉爽呢……当奴才也比现在的日子强!” 一脸震惊的凌少宝没有说话,柳枝则一脸鄙视地白我一眼,三只耳朵紧紧跟着柳枝,小夜叉跟着三只耳朵。 很明显,他们都不同意我的意见。看他们如此固执,大局为重的我只好认命,继续忍受。 不过话说回来,这鬼地方也有一点好,那就是我们后来发现了“呆头鹅”——自然是我起的名字,使得众人倒不致于太为食物为难。 那呆头鹅肥肥胖胖,虽然经常扑棱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叫人称奇的是那呆头鹅性子温顺,甚至半夜里它跳到你身上,而你顺手搂着呆头鹅的脖子睡觉也全没问题,因为那呆头鹅既不挣扎也不叫唤。 可是当连吃三天,受够呆头鹅酸涩的肉质后,我再次满腹牢骚起来: “这整得什么事儿,我看还不如掏粪呢!那日子多好啊,有肉吃,有酒喝。哪儿像在这儿,被蜘蛛缠,被蝙蝠咬,还他娘的给藤蔓缠绕上,差点儿挂掉。 我逃出来可不是为了吃什么呆头鹅的,也不是为了受惊吓的……干脆呀,大伙赶紧回去得了!” 柳枝明显受凌少宝的蛊惑很深,不仅不以为然,反而一再劝诫我: “咱们从乌奴国逃出来是为了什么?现在虽然处境不太好,可好歹自由自在,比被人家当成奴仆使唤来使唤去强多了。再说,杀死幽界的猪龙是每一个英雄的梦想,不这样你也逃不出去啊!” 我肯本没听进去:“现在的处境不是不太好,而是非常不好!这什么怪兽、绿毛人、怪树随时会要咱们的命。还有,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我觉得顺着原路,爬上那山头肯定还能返回乌奴国!” 柳枝拿眼睛鄙视我,最终还是撂下了狠话:“我可不想与懦弱的胆小鬼为伍!”问大伙想不想继续前进,杀死猪龙,然后逃出去,想的话站到她的旁边。 凌少宝和三只耳朵直接站到了柳枝那边,只剩小夜叉和我站在另一边。 我刚想要是回去的路上,有个狗作伴儿也不错,三只耳朵叫了一声,小夜叉就屁颠屁颠地过去了,蹲在三只耳朵旁边,然后跟其他人一样望着我。 柳枝严肃地说:“最后问你一次,你走不走?” 我即使再觉得猪头肉挺好吃,杀猪龙实在是没事找抽,也只好说:“我,我……当然跟大家一块走了!” ☆、要做了么 就在我假装兴高采烈跟大伙一块走没多久,就遭遇了又一次袭击,这终于坚定了我离开的决心。 这回袭击的主角是蚂蚁,那蚂蚁不知吃了什么,块头快跟半个巴掌差不多,行动迅速,而且牙齿尖利,数量庞大。 而我们当时不小心踩踏了蚂蚁的巢穴,遭到大批蚂蚁的围攻,不得不再次四下奔逃。 虽然我足够眼疾脚快,跑到了最前面,可那该死的蚂蚁还是在我的腿上咬了一口。 后边气呼呼的柳枝拉着三只耳朵,在凌少宝的帮助下追了上来,见了我就气不打一出来,一连在我肩膀上打了两拳,质问道:“你怎么只顾你?你怎么那么自私!” “可我,我受伤了!”我捋裤子给她看伤处,其实那伤处也就相当于擦破了皮,渗出了点血珠。柳枝看见,弯下腰去轻抚伤口,关心道:“疼不疼?” 我说还好还好。柳枝突然用手在伤处重按了一下:“这下还疼不疼!” 我吃痛,立即捂着伤处跳来跳去:“哎呀,你干什么啊?” “干什么,叫你只顾你自己,不管我!” 这天傍晚,大伙准备休息时,遭受了一次天灾,天下雨了。 雨点落在身上火辣辣的,有点儿像辣椒水的那种味道。我们一伙人东奔西藏,终于找了一个巨大的树洞,钻了进去。 这个树洞内部空间着实宽敞,跟一所大房子没什么两样。我和柳枝找了些干柴,凌少宝生着火,烤了一些呆头鹅,又摘了一些野果,大伙才总算休息了下来。 半夜里,我约摸着大家已睡熟,就悄悄从树洞里出来。 柳枝睁眼醒来:“你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撒泡尿!干什么,想跟我一块去啊?” “切,我怕你跑了。” “想什么呢,我跑肯定会带上你的!” 柳枝憨笑一下,满意地复又躺下。 我从树洞出来,悄声走了一段,装模作样地在一棵树下撒了尿,再扭头看了看那树洞,就朝最初来的方向猛跑起来。 在幽界里固然凶险异常,但其实回乌奴国吃猪头肉,被那个变态的琴夫人折磨,那条件好像也不那么足够诱惑。 然而为什么回头?我也很难说清楚,心中只是觉得应该原路返回,回到那个我滚落山崖的地方。 大概事实上,我实在有点儿惋惜,有点儿后悔:我觉得无论那是个长尾巴的妖怪,还是异变的神仙,我都应该尝试一下,关键是,尝试一下又不一定得死人。 再或者,从好的方面更讲,即便我回到乌奴国,那琴夫人温顺起来还是挺可人的,顶多我就再两句谎话让她开开心就是了。 由于是夜半时分,四周黑暗寂寥,借着星光在这个荒凉、陌生的鬼地方寻路,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每个影影绰绰的东西都会让我有不好的联想,比如什么鬼怪潜伏着,一趁我不注意,就会跳出来恶狠狠地咬住我的脖子。而我走动所带来的空旷的脚步声,也总会让我惶恐的张望背后。 因此走不多时,我又后悔得不行,如果还没逃多远,半夜里真被什么野兽袭击,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那可真太窝囊了! 在又提心吊胆走了一小段后,我下定决心:先回去,他日再寻良策。 然而当我一转身,猛然发现一个疑似鬼影的东西,在无声地跟在后面。 我“啊呀”一声,扭头边跑,不想突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脑袋正磕在一树干上,继而整个身体在倒下后继续向前滚去,最后在一块空地停了下来。 由于被磕得七荤八素,身体着实绵软无力,而身下又异常软和舒适,因而当即,我努力睁了几睁眼,也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睡噩梦连连,被小鬼追,被大队人马杀,等到醒来时,感觉整个人的骨架都散了。然而,我睁开眼一看,发现了最为神奇的一幕,因为我看见了陈寒若! 只见她长身玉立,双臂抱剑,立一巨石之上,正对着初升的太阳出神。斯人斯景,不禁看得我一时有些痴了。 正要热情招呼陈寒若时,却突然狠狠地挨了一脚:“小崽子,死猪躺一夜了,快起来!” 我这才发现我身旁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粗鲁女人,应该是陈寒若身边的随从。其实这随从也见过,当日在乌奴国我把手帕还给寒若时,这粗鲁女人就在旁边,多日不见,这女人愈加凶恶了。 她身背一把大刀,用脚狠狠踢我,“叫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叫你睡小姐的床铺!” 我一骨碌起来,看到身下正有一素雅的床铺,难道昨晚上我一摔,竟然摔到了陈寒若的床上?以我的睡品,肯定是把所有的被子都拉到了自己身上吧…… 我本来想道歉,但看到背刀恶妇的熊样,料想昨晚上看到的鬼影很可能就是她,忍不住就骂道:“你是哪来的撒野畜生,竟敢打老子?” 那恶妇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好好的床铺被你给糟蹋了,还敢自称老子?要不是我家小姐慈悲,看你当时昏了,我早把你拉一边,一刀剁了!” 我被打得心中愧疚,嘴上却回道:“谅你也就是个下人,怎么敢这么对待你家小姐的朋友?”忙招呼陈寒若:“喂,寒若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恶妇一愣:“怎么,你认识我家小姐?” “何止是认识,我们曾经一块谈论天下大事,煮酒论英雄!” 我想跑过去跟陈寒若说话,可陈寒若大概沉思出了神,完全没往这边看一眼。 我高喊道:“我就是那个龙霸天,你不认识了?” 恶妇见状,突地后面一脚,把我踹翻在地,接着用脚踩着我的脑袋,骂道:“我还是霸王龙呢!叫你乱说,我家主人根本不喝酒!” 向来,我也就是一认怂的主儿,可是在陈寒若的面前,我有一万个不能认怂的理由。 我破口大骂:“你这狗奴才,狗眼不识泰山,等有机会,老子非把你的筋抽出做裤腰带!”那恶妇看着陈寒若一直没反应,直接就把大刀抽了出来:“主子,要做了么?” 看那闪着寒光的大刀,我才意识到目前情势之凶险,心中暗骂:这恶妇怎么玩真的啊! 眼看刀就要落下来,那边漠不关心的陈寒若,终于不疼不痒地说了声:“算了吧。” 恶妇随即收刀,又一脚把我踹到一边。 我跪在地上,手摸着脖颈,一再在心中感谢菩萨保佑。待缓过神来,望着陈寒若远去的倩影,我的心里又像猫挠了痒痒一般。 尽管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但我联系自己半夜混到寒若姑娘床铺的混账事情,思前想后,还是总结出了一点:陈寒若是不会杀我的。 ☆、美救英雄 看到陈寒若,我把回乌奴国,或者去找阿婕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我总觉得,应该为陈寒若做点事情,尤其是在这凶险异常、危机四伏的幽界里。 我追了一段,大喊道:“需要向导吗?寒若姑娘!” 本以为陈寒若会毫不在意,没想到她竟停住脚步,回身问道:“你对幽界很了解?” “了解了解!”我兴冲冲地赶上去,把凌少宝告诉我幽界的那一切,又说了一遍,中间少不了添油加醋,按照自己的意思曲解一番。 我说这幽界原本是咱们中土世界罪犯和贱民的放逐之地,有浑身绿毛人,有吃人的巨蛛蜘蛛,还有半个巴掌大的蚂蚁。 又说只要遇见一只蜘蛛应该马上杀死它,不然这东西很快就会呼朋引伴把大家都吃掉。 我见陈寒若听得饶有兴趣,恶妇虽老大不乐意,却还是没有阻止我说话。受了鼓舞似的,又把阿婕的事儿给提了一下。 我说这个幽界有个长尾巴的妖女,长得挺漂亮,就是精神有点问题,总是说些不知羞耻的事儿! 陈寒若听说,终于问了我一句:“她是不是对你说:老天爷告诉我,我在等一个男人,是你吗?” “对啊对啊,你也知道。”跟陈寒若找到共同的话题,我一时有些兴奋。 陈寒若再问:“她是不是还说,她的父亲是庆王,原本是一个伟大国家的国王?” 一听到庆王,我有点迟疑,因为这个名字好熟悉,跟阿婕联系在一块儿。突然,我一下子就联想到小豆子,想起了他在狗儿洼跟马戏团跑了的事儿。 往昔的回忆历历在目,不过由于尘土的累积,有些画面变得模糊不堪。 在弄明白幽界的长尾巴的妖女,或许跟小豆子失踪有着重大关系之时,我已落在了后面。而陈寒若见我一直没有什么回应,也就和恶妇缓步走远了。 等再次追上,我终于发现一个可以一展身手的机会:不远处有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树上辛勤地织着网。 我大声喊道:“别动!”陈寒若和恶妇都一脸愕然。 我在旁边捡了几块儿石头,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棍,然后勇敢地冲上去,介绍说:“必须要像这样杀死这只蜘蛛,不然后患无穷!” 我先扔两块石头,第一块儿没打中,第二块砸中树干,然后弹到蜘蛛的肚子上。 蜘蛛受惊,转身看到我,一时也没有动弹,我径直上去,对着蜘蛛的头就抡了一棍子。棍子结结实实的打在蜘蛛的头上,蜘蛛晃晃脑袋,嘶哑的发出几个声音。 我正得意,准备抡第二棍子,只听见沙沙的声音,还明白咋回事,陈寒若身旁的恶妇冲过来,踢了我一脚,转身就跑:“你他妈不要命了!快跑!” 我边莫名跑,边埋怨道:“你干什么?我再打一棍子,那蜘蛛也就一命呜呼了。不打死它,它会找来很多同胞围攻我们的。” 恶妇白了我一眼,粗鲁回道:“你再打一棍子,就要被它们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我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大群的蜘蛛,纷纷从草丛中朝我们奔袭而来,个个张牙舞爪,嘴巴嘶嘶叫着。 刚才的勇敢和豪情壮志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撒开脚丫子快速奔跑,看见前面有一条河,本着对刚才恶妇的感激,于是招呼她们两个:“快到河里来,蜘蛛怕水!” 我率先跳进河里,两手拍着水面示意她们赶快下来。 恶妇看见,淡淡道:“我劝你还是赶快上来,要是作死就算了。” 我看着恶妇嘴角勾起来阴冷的微笑,同时也感觉到背后有异样的声音,扭头一看,大惊失色:河面上一群青色的蛇,正快速地游向我。 我一时吓得又蹦又跳,呛了几口水,才从里爬到岸上。这时,大批的蜘蛛已经追到岸边。 正犹豫要不要爬到一棵树上时,我忽然发现空中,蜘蛛的头、脚乱飞,白色的汁液四下飞溅。陈寒若和他的恶妇已抽出刀剑,对着追上来的大批蜘蛛一阵砍杀。 只见成群的蜘蛛冲上去,虽然张牙舞爪,动作迅速,可愣是伤不着陈寒若和她的恶妇。 陈寒若身手矫捷,舞动宝剑,飞快将一只只扑过来的蜘蛛,斩杀在地,恶妇功夫也不弱,除了用刀砍杀以外,还时不时用拳头去砸蜘蛛的脑袋。 片刻之间,刚才还气势惊人的蜘蛛们被陈寒若和他的恶妇杀得七零八落。 我见杀得精彩,忍不住鼓起掌来,但没料到,就在我的上方,一只被削掉半只脑袋的蜘蛛,正将它的利爪刺向我。 我不及反应,就只见陈寒若甫一出手,激射而出的一颗石子,正中那只蜘蛛,将其剩余的脑袋打个稀巴烂,喷涌而出的白色汁液,溅了我一身,而其庞大的蜘蛛躯体在我旁边轰然落地。 刚才的场面纵然极端危险,但我脑海中首先涌出的念头却是:陈寒若救了我! 我随便抹了抹身上的白色汁液,兴奋地朝陈寒若和恶妇奔过去,准备扑到她俩脚边,然后大声言谢。 可是还没到得跟前,陈寒若和恶妇已飘然而去。这回她们走得非常快,眨眼之间似乎就要看不见她们的踪影了。 但是,我又怎能放弃这么好的跟陈寒若相处的时机呢?我拼命地追,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又追上了。 陈寒若二人看到我有点意外,当我看到她们时,我也有点意外,因为柳枝、凌少宝、三只耳朵就在附近。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过去,但小夜叉看见了我。它欢快地叫着,率先冲我跑了过来。 凌少宝惊奇道:“龙霸天,你回来了!” 本来坐着发呆的柳枝一听,立刻扭头,随小夜叉之后满脸欣喜的朝我跑过来。 小夜叉兴奋地抓挠我的脚,柳枝则伏在我的肩头,对我又捶又打:“你这混蛋终于回来了,我叫你跑!” “我哪儿跑了?真的,那天我半夜撒尿来着,撒着撒着……”我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盲目地编瞎话: “忽然看见一个像兔子样的老鼠,我觉得非常好奇,也就想逮着给大伙尝尝鲜,谁知这半夜一追,人生地不熟的,就迷路了!” 柳枝不知道听没听见,握着我的手摇来摇去:“你知道不,我真担心你再也不回来了。哎……” 这时,三只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对我挤眉弄眼道:“你在撒谎!”我假装发怒,提腿在三只耳朵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这家伙哧溜跑开了。 不过这边柳枝说着说着,竟然真的眼泪涟涟。我安慰她:“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这哭什么,再说我又是真心真意抓野兔……” “我哭我是怕你再走……”柳枝竟然泣不成声,一时有点让我招架不住了。 只好继续安慰她:“我这回回来,肯定再也不私自抓野兔了,即使抓野兔,咱们也一块抓。还有,咱们在这幽界,一定要把那丑恶的猪龙杀死,取出龙晶,咱们一块儿逃出去!” “真的?你保证!”柳枝两只大眼顿如流动的溪流,水汪汪地望着我。 我一时有些心动,但不自觉地朝陈寒若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坚定地对柳枝说:“我保证!” ☆、不是好人 这时,陈寒若和恶妇过来了。 我连忙给大家介绍:“这位冷若冰霜的女侠,就是陈寒若,她功夫异常了得,是乌奴国琴夫人的常客。这位长得非常标致的大姐呢,就是……” 没想到,陈寒若二人径直走了过去,似全没听见我在说话,恶妇态度倨傲,跟着陈寒若亦步亦趋。 柳枝见状,怒要向前,被我给拉住后,嘴里仍不休:“这些人怎么那么没礼貌,难道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 眼看陈寒若就要走开,我又不好甩开柳枝跟上去,心中有些焦躁。 正这时,凌少宝发话了,他高声朝陈寒若喊道:“幽界不比乌奴国,这里变幻莫测险象环生,不如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陈寒若停下来,扫了凌少宝一眼,那一眼让我又嫉又恨。恶妇不屑道:“还相互照应?你们给我家主子提鞋都不配……” 陈寒若举起一只手,制止了恶妇,朝凌少宝的方向说:“在这儿休息一下,也无妨。”于是,二人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歇息下来。 柳枝警惕性地打量了一阵陈寒若和恶妇,在我的耳边说道:“那个寒若看样子不是个好人,你可得防着点儿。” 幽界总是阴暗潮湿,雨下个没完,所以像引火做饭,找睡觉的地方的活儿就显得非常重要。 我经常觉得有使不完劲儿,跟柳枝争着抢着干,有时候所有的活都我包了,这使得柳枝大为感动,没事总给我整点好吃的东西。 我在享受美味之余,也总跑到陈寒若那儿,嘘寒问暖,问能否习惯幽界的恶劣生活。这样不痛不痒的问题,陈寒若一直没回答,虽然恶妇每次回敬我一个“滚”字,但我没觉得不好,只要看到陈寒若,我的心中就无限舒畅。 有一次,恶妇被我烦得不行要动手的时候,被陈寒若一个眼神给阻止了,她态度和善,把我送过来的食物接过去,还小心地吃过一口。 陈寒若称赞好吃,问谁做的,还顺带问了我们的行程安排。我顿时受宠若惊,于是竹筒倒豆子,把我知道的所有情况,甚至连我开始想半夜顺原路逃回乌奴国,回来又骗柳枝的事,也说得详细得无以复加。 陈寒若连连点头,不时评价一句,她说:“想顺原路回乌奴国,那是不可能的。”她还说要想出幽界,只有杀死猪龙,取得龙晶。 这样的话倒跟凌少宝说的一样。 找到话茬,我就把凌少宝告诉的一套又给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遍。末了,我又把凌少宝给抖了个底儿,并且说出了我对他的一个相对客观的看法:他是个爱吹牛、爱使下三滥手段的小偷。 陈寒若听说,不禁笑了。 而我望着那美得恍若仙子的陈寒若,一时失了自我,感觉当时陈寒若就是叫我立时死了,我也会没二话的。 等我回去,我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太美好了,柳枝变得那么善解人意,她响亮的声音变得柔和,在我耳边的絮叨变成美妙的音乐,虽然我时时没听见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暗中贬低的凌少宝,他的发型和衣服也变得英气逼人。 三只耳朵好像长高了一点,也懂事了一点,虽然他经常跟小夜叉一块玩泥巴;小夜叉也变得异常可爱,虽然他经常撒尿在我的鞋上,还经常偷吃我存给陈寒若的食物。 连幽界里各种危险都是一种生活的小调剂,一种友好、善意的体现,我甚至很安然地畅想,我英勇地杀死了猪龙后,把龙晶郑重交给陈寒若的美妙情景。 然而,女人的心真难猜,各种变化简直莫名奇妙。 第二天在行进的路上,我再溜到陈寒若那边,送些好吃的,陈寒若却突变得冷冰冰的,完全不睬我,只默声走路。 我想是不是离得远,就又凑近了些,谁知道,突然“嚓”的一声,恶妇抽刀在手,瞬间就搁在我的脖子。 我侧眼看那锋利的刃口,顿时吓得腿软。 陈寒若神色没有变化,继续向前,恶妇则一脸凶神恶煞,目光紧紧盯着我,盯了一阵,收刀入鞘,跟上陈寒若走了。 等柳枝等人追上来,柳枝一脸埋怨地望着我,她终于发现:我说喜欢她做的东西,不是自己吃,而是给另外一个女人吃。 我解释道:“我就看她们可怜,没吃的……” 柳枝朝我哼一声径直走了,小夜叉绕我转了两圈也走了,只是三只耳朵摆一个臭脸,目光冷冷地看了我一样就走了。我刚想发作,肩膀却被凌少宝给按住了。 凌少宝和我边走边谈。他说:“你知道陈寒若是谁吗?”我说:“不知道,之前在宫里就知道她跟琴夫人关系好。” “那你知道她的背景么?”我摇摇头。 “陈寒若乃是中土第一富商的掌上千金,她父亲富可敌国,权倾天下,向来结交的都是达官贵人,她家势力遍及天下,连乌奴王都得让她三分。 另外,别看陈寒若一介女流,却好爽仗义,为江湖人士称道,她本人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关门弟子,功夫了得。你看她敢到凶多吉少的幽界来,自然是对自己的身手非常自信。” 我听凌少宝如此说,心下有些茫茫然。我并不关心什么第一高手或是江湖人士,只是心里也明白,这个凌少宝想让我知道,陈寒若根本就是个高不可攀的人物。 可这从来都没什么关系啊! 凌少宝看我一阵出神,突然问我:“你喜欢陈寒若?” 我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说:“靠,你胡说什么!” ☆、绿毛巨人 当大伙顺利向炎魔山进发时,我却因为吃了过多的酸枣而吃坏了肚子,一遍遍地去拉稀。 在幽界里,拉屎确实是个问题,根本没有茅厕可用。平素我也就随便找个大树旁或者草窝子里草草解决,可是凌少宝这货最近装起正人君子来,一再提醒我应该远一点,更加偏僻一点。 我说:“这我要是因为拉泡屎碰上个野兽什么的,把小命弄没了,岂不是因小失大了?”凌少宝一拍脑门:“也是啊!”才对我迁就了些。 每次外出方便,我依然自觉地靠近自家的营地。好在我、凌少宝、柳枝等一拨,陈寒若和恶妇一拨,而我每次拉屎也必离陈寒若的位置较远一些,因而我自忖:我在陈寒若面前还是保存着比较完美的印象。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永世难忘。 那是一天早上,柳枝出去采野菜,却一脚踏在了我埋的一颗地雷上。顿时,柳枝狰狞的表情、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整个天空,扑棱棱地把一群鸟惊得飞起来。 “龙霸天,你……你怎么连畜生都不如啊!” 第一反应,我感觉自己应该做了一件恶贯满盈,应当自裁以谢天下的事。 可是当我看到柳枝一脚踩在屎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再看到闻声而起的陈寒若貌似幸灾乐祸的表情,我真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自那以后,我拉屎的时候尽量躲得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但心里其实非常在意陈寒若因这件事情对我的负面看法。 憋了好久,我专程找机会向陈寒若解释,我拉屎的事已经圆满地解决了。可我说了半天,陈寒若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是皱了皱眉头,咳嗽了几声,说了两句话。 我当时说得起兴,没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我问她说了什么,她不理,倒是恶妇凑过来,对我说:“她说你懒人屎尿多!” “敢情太了解我了!那下一句呢?” 恶妇一脸嫌弃,看我一脸高兴顿时没劲了:“她叫你滚!” “哦”一声,我便顺从地回去了。 总体上来说,陈寒若还是对我在很远的地方拉屎还是比较认可的。 这天晚上拉屎,我躲得远远的,穿过一条小路又穿过一条小路,我觉得陈寒若应该就在看着我,监督我的行动,于是我忍着又穿过了一条小路,才在一棵大树下畅快地蹲下来。 蹲下来,还没行动,就听见“扑哧哧”的拉屎声音。我感觉不对劲,一回头,竟看见一张巨大的如脸盘一般的绿毛脸,他也看着我! 绿毛脸张大嘴巴,表情怪异,我在往下看,终于发现一个绿毛巨人正在蹲在一坑里拉屎! 在那一瞬间,我惊骇交加,提起裤子,狂奔而回。在同一时间,树林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我以为绿毛人在追我,就越发加快速度。谁知,我一心急,脚拌在一藤蔓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我想这下要给弄死了,心惊地猛一回头,却发现有两三米的绿毛巨人在朝另一方向狂奔而去。 回去后,我给大家说我差点被三米高绿毛人杀死的事,大家都不信。 凌少宝说:“绿毛人是幽界的居民,他们的身形与我们无异,而且他们多善良,不会主动攻击外人,更何况,你当时在方便。” 凌少宝说完,大家都不自觉笑了。 方便?这货竟然找了一个这么冠冕堂皇的词来形容拉屎! 任我如何辩解,大伙就是不信,可我总不能一直夹着屎干等啊。 在征求柳枝的同意后,我在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胆战心惊地“方便”了一回,然后回去逗小夜叉。 不过此时,小夜叉已经有了新的玩伴,对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那是一只被凌少宝抓来的小野兔,起初又生又怯,四处观望的同时,老想逃跑,好在每次小夜叉总能及时冲过去按着它。 几番折腾下来,小野兔对小夜叉很是听话,不仅不再逃跑,而且跟小夜叉形影不离,吃饭睡觉都在一块儿,非常友爱。 在我的一再骚扰之下,本来睡懒觉的小夜叉竟然带着小野兔跑到了另外一边,这下可惹恼了我。我固执地跟上去,以非常强硬的态度去摸小夜叉的头,揪它的耳朵。 小夜叉发出“呜呜”不满之声,又带着小野兔跑到了其他地方。小夜叉对我发怒?这可是前所未见的事情! 我不依不饶地跟着小夜叉,如是再三地逗弄它,小夜叉就是不理我,带着小野兔四处乱窜。跟一会儿,我决定对小野兔出手。 我瞅准时机,猛窜上去,一下子把小野兔逮着了。我揪着四条腿乱踢腾的小野兔,朝小夜叉炫耀。 小夜叉见状,鬃毛竖起,对着我狂吠起来,突地一跳,透过袖子咬我的胳膊。我一吃痛,把小兔子扔在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找东西揍它。等我找着一棍子抡它的时候,这条臭狗和小兔子已经跑个没影了。 接下来的一整夜,私奔出去的小夜叉都没出现,柳枝和三只耳朵也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 再出发时,没了小夜叉的陪伴和它跑前跑后的叫声,一时还有点儿不习惯。但远瞧着陈寒若和恶妇也跟在附近,我心中立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要不是怕大家见笑,我早跑到了陈寒若跟前,跟她聊聊天气,逗逗乐子了。 这天起的早,大伙穿过一丛林,来到一谷地。前面突然传来了小夜叉焦急的叫声。我和柳枝率先冲过去,惊讶看见小夜叉朝着吠叫的,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蜥蜴! 这蜥蜴有着岩石一般暗棕色的皮肤,六米来长,三米多高,巨爪锋利,牙齿如刀剑一般,棕色的大眼珠突出来,一眨一闪之间,仿佛什么东西都给它看透了。 在小夜叉与蜥蜴对峙的中间,正在蜥蜴的大嘴巴下面,那只不知死活的小野兔还蜷缩着,抬头看看周围,看看上面,悠闲无比地吃着青草。 小夜叉一边狂叫,一边勇敢地靠近小野兔。小野兔察觉了什么,没来得及逃跑,大蜥蜴轻轻的一卷舌头,只听见吱的一声,就把小野兔吃到嘴里,三口两口给咽了下去。 小夜叉见此,也不叫了,一下子要冲上去,我急忙上前把它给强抱过来。小夜叉乱踢乱叫,我只得又把它交给柳枝抱着。 在柳枝怀里,小夜叉立时变得很乖,不过仍怔怔地望着大蜥蜴地方向。看着小夜叉那么伤神,我忍不住去抚摸它的头。 这时,凌少宝突然一声:“快跑!”接着,隆隆声轰然响起,大蜥蜴朝我们这边快速窜了过来! 众人狂乱奔逃,我观察到陈寒若的手臂似乎给荆条挂着了,遂高喊了声:“这边没荆条!”引得柳枝好一阵白眼。 然而没多久,突然听到后方“砰”一声巨响,大伙一回头,发现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场面:之前出现的绿毛巨人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跟大蜥蜴狠狠地撞上了! 二者互相纠缠,互不相让,各自拼尽全力。绿毛巨人双腿撑地,双臂抱着大蜥蜴的嘴,大蜥蜴则四脚撑地把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在绿毛人的头发上舔来舔去。 “我早给你们说了,你们不信!瞧瞧是不是两米多高!那体型,那绿毛!”我一时非常骄傲,开始给大家表功。 见大家都没应声,我于是朝柳枝说:“是不是?我说的没错吧!” 柳枝回了一声:“闭嘴!” ☆、奇葩对决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两个时辰过去了,绿毛巨人和大蜥蜴依然在那里以一成不变的动作相持着。 中间,甚至还有一群小鸟落在绿毛巨人和大蜥蜴的身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二者却都顾及不得。 陈寒若和恶妇也在附近观战,不过不同于我跟柳枝等人看得表情紧张,她们态度倒很悠闲,就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好戏。 在确定专注打架的大蜥蜴和绿毛巨人不会袭击自己后,我和柳枝几个才放松下来。我兴奋道:“看,我没说错吧,就是这么个傻大个,那天我打得他嗷嗷直叫!” 眼看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我一时神奇了不少,而我的谈话终于引起了陈寒若的注意,她让恶妇特意过来问了我两句,绿毛巨人怎么遇见我的,我怎么逃走的。 我彻底来了兴致,反复夸大绿毛怪的厉害,之后就说我吼了两嗓子,冲着绿毛怪的鼻子哐哐两圈,就把那绿毛怪打跑了! 恶妇听我说了好一会儿,仍是一脸发懵的表情。 大概我说得高兴,唾沫星子溅到了她脸上,恶妇又是擦脸于是挠头,终于“呸”一下把一口痰吐到了地上,狠狠地看了看我离开了。 我有点悻悻然,很想跟这个恶妇再理论一番,随即被站在一旁的柳枝给拉了过去。 于是,大伙又安静下来,看绿毛怪和大蜥蜴奇怪的打架。 从早上到天黑,绿毛巨人和大蜥蜴都摆着那个姿势。我依靠在柳枝身上,半闭着眼睛,睡意越来越浓,等到太阳快下山,眼皮终于沉重的合上了。 没多久,睡梦中只听轰隆一声,我急忙起身,却见黄昏的天际中,以奇怪的动作僵持一天的绿毛巨人和大蜥蜴约定似的,同时松开彼此,各自朝对方大吼几声,接着朝相反的方向悠哉而去。 这边绿毛巨人慢悠悠的走过来,它的步子如此大,还没几步,就来到我们跟前不远处,然后看到了我们。 柳枝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则拉着凌少宝一小步一小步想要悄声溜走,原本神态自若的陈寒若和恶妇一时也如临大敌,手紧按着剑柄。 绿毛巨人停住脚步,眼睛瞪得极大,扫视了我们一遍。 这时,本来蜷缩一旁的小夜叉突然冲上去叫了一声,绿毛巨人大喊一声:”妖怪!”接着隆隆的脚步声再度响起,他跑了起来! 本以为绿毛巨人是朝我们冲了过来,我一时间慌了神,撇下柳枝、凌少宝等撒腿就跑。跑的时候,我嘴里喊叫着逃命,柳枝和凌少宝大声喊叫也没听清楚,等好一阵,声音小了,我才停下来。 回头发现,柳枝因为刚才跑得匆忙摔在地上,而那绿毛巨人则绕了个弯,朝着我们的侧面方向飞奔而去! 待我循原路回去,柳枝恨得咬牙切齿,上来对我打了一拳:“又是你,关键时刻就这么对我!” 我“我,我……”几下就没再吱声了,这个实在难以解释。 柳枝不解气,又对我一阵拳打脚踢。 晚上,大伙就地安营歇息。我和柳枝、凌少宝等围着火堆而坐,陈寒若、恶妇二人则围着另一个火堆。 针对白天的怪异场景,见多识广的凌少宝提了几种可能: 一是大蜥蜴和绿毛巨人在玩游戏,二是大蜥蜴和绿毛巨人有仇,但决斗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三是大蜥蜴和绿毛巨人在表演给我们看。 凌少宝向来喜欢说瞎话吹牛,但他的一番高论,把陈寒若给引了过来。 陈寒若笑道:“想不到堂堂乌奴国的骠骑将军,也开始胡诌乱侃了。”凌少宝看了看陈寒若,笑道:“彼此彼此!” 看到她们话中有话,我一时有点气恼。于是建议:“既然他们俩争斗,咱们趁那时候宰了它们俩,不是易如反掌?” “那你去杀吧!” 我嘴上使劲儿:“去就去,明儿我就去,还怕那两个只顾打架的混蛋!不是有那句话:那什么相争,我得利!”柳枝拍了一下我的脑门,说:“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但大伙终究没引起什么兴趣,最后凌少宝提议,明天一早大伙趁机溜过谷地。 第二天大家还未睡醒,迷糊之间只听见远远的一声大吼,接着轰隆一声。 大家慌忙起身,发现了令大家目瞪口呆的一件事:绿毛怪和大蜥蜴又杠上了!而这时,还是大清早,太阳也就刚露个头儿,谷地看来又过不去了。 我不禁有些焦躁:“这两畜生打架,怎么净找地方,还没完没了了!” 凌少宝说:“等等吧,它们肯定会分出胜负的。”突然对我笑道:“不过昨儿,谁说要渔翁得利的?” “我……我那说着玩的,小孩子也不会当真。那俩大家伙,根本不是人能杀死的。” 时间慢慢到了中午,我半睡着已眯了好一会儿。忽然,柳枝跑向前去,焦急地呼唤:“小夜叉,小夜叉,回来!” 原来,小夜叉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想近距离欣赏绿毛怪大战巨蜥蜴。不过这看热闹的胆子也太大了点,离那么近,难道是想伺机帮小野兔报仇不成? 小夜叉听见柳枝的呼唤,只朝这边看了一眼,还想进一步往前。 这可急坏了柳枝,柳枝快步向前,朝绿毛怪和巨蜥蜴掐架的地方去。这一下,我坐不住了,喊柳枝不要去,可她根本没理我。犹豫再三,我决定出手,慌忙问凌少宝那儿借了把匕首,冲了上去。 柳枝跑到小夜叉跟前,小心地抱起了它,准备悄声回去,但小夜叉这时却应景地叫一声,接着又连叫两声。 本来就离绿毛怪不足两丈的距离,这声音里满含愤怒,怨气极大。 绿毛怪听见,转过脑袋,看见小夜叉与柳枝,还有我,以及后面准备支援的凌少宝,朝我们大喝一声,然后极力从与巨蜥蜴打架中挣扎出来,朝我们这边奔袭而来! ☆、恩人恩人 我一把拉过柳枝快速逃跑,可没跑几步,脚下却绊着一块石头,一个趔趄,跟柳枝一块儿摔倒在地。小夜叉顺势从柳枝的怀里钻出,再次朝绿毛怪的方向跑去。 而那一刻,绿毛怪发出痛苦的叫声。巨蜥蜴在绿毛怪注意力朝我们转移的时候,一口咬住了绿毛怪的胳膊。 令人称奇的是,小夜叉在那时却奋勇向前,还没等柳枝喊出声,小夜叉就跑过去咬住了巨蜥蜴的巨大脚掌。 不过,那场景就跟一只蚂蚁咬着人的脚不放一样滑稽。 柳枝率先反应过来,对我喊道:“快去救小夜叉啊!” 小夜叉死死咬住巨蜥蜴的大脚,巨蜥蜴也有所注意,被咬的那只大脚缓慢地踩着步子,小夜叉随着大脚的动作而抬起落下,再踩几步,小夜叉定然会被踩成肉酱。 我硬着头皮上去,捡石头去砸巨蜥蜴。 巨蜥蜴的眼睛看到了我,嘴松开绿毛怪,伸出前掌在绿毛怪的身上凶狠一拍,绿毛怪被拍出丈余,正给打翻到凌少宝、陈寒若等人的面前,受伤的绿毛怪抬头望了凌少宝等人一眼,轻吼了一声,又复趴在了地上。 这边巨蜥蜴兜转身体,向后甩甩脚掌,把小夜叉给甩飞了出去,之后朝我扑过来。 眼见那小山一般的怪物朝我冲过来,我吓得差点再次尿裤子,正感觉怎么逃都是一死的时候,凌少宝的声音及时传来:“左边!左边有个岩洞!” 我急忙看左边,果然有一两人多高的岩洞,迅速钻了进去。巨蜥蜴也跟着轰隆隆地往里钻,这岩洞内部狭长,宽度越来越小。 我很快就跑到了洞底,而这巨蜥蜴野则是凭借蛮力跟了过来。 不多时,巨蜥蜴的身体牢牢被卡着了,前进不得,后退不得,离我又是近在迟尺。我的鼻腔胸腔里全是腥臭无比的味道。 由于空间狭窄,它的嘴巴也被卡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张开。昏暗中看着那骇人巨大的嘴巴,我觉得自己在它嘴里,是可以直接生吞活咽下去的。 好在它动不了了,巨大的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瞪着我。 我把手中的匕首试探着凑过去,巨蜥蜴拼命扭动身躯,岩壁上的石子哗啦掉下来一批,整个岩洞感觉随时就有可能坍塌下来。我又急又怕,大声呵斥不要动了,可巨蜥蜴偏不听,依然我行我素。 眼见巨蜥蜴被困得死死的,我也顾不了了,用刀划、扎、刺、砍,各种招数尽数使在了它的头上。 巨蜥愤怒而又痛苦地嘶鸣着,更加猛烈地扭动身体,岩壁上掉的石头雨一般分落下来,而我也只有更加卖力地去刺它。 好大一会儿,周围才终于平静下来。 借岩洞口透过来的光亮,我发现那巨蜥蜴的头已经被用刀子我整得稀巴烂,一片血肉模糊! 我忘记是怎么出岩洞的了,闹不清是大伙合力,还是绿毛怪独立把巨蜥蜴的尸体给拉出去的,反正我出去的时候,是以一个英雄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的。 柳枝以崇拜的眼光望着我,给我擦脸治伤,三只耳朵和凌少宝朝我比大拇指,就连平时不怎么待见我的陈寒若和恶妇,也微笑着对我投以钦佩的目光。 出去后,看到那如小山一般的巨蜥蜴的尸体,我自己也难以相信它竟然是我杀死的。凌少宝也果然有点本事,若不是他的及时点拨,我恐怕早被巨蜥蜴吃到肚里去了。 不过更令我奇怪的是,我还没怎么享受大家给我的英雄般的待遇,那个之前跟巨蜥蜴干仗的绿毛怪突然冲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恩人!恩人!”接着邦邦几个响头。 一时把我吓坏了。 虽然他口中一直叫着恩人恩人,但我一看那么个大块头,跪着还比我站着高,我就心里发怵,想着这家伙要是突然不顺心,用两个指头就可以捏死我了。 我离得稍远一点儿,问:“为什么?我不过是顺便杀死了巨蜥蜴,不是为了你。” “那你也是我恩人。”绿毛怪跪着又靠近我一点,我这才发现他胳膊上有着伤口,留着绿色的血液。 我有点莫名所以,还感觉有点好笑,就说:“恩人?这绿毛怪竟然会说人话?对呀,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们的,你们不听。不过这畜牲会说人话也挺纳闷的,你们觉得呢?” 柳枝打了我一巴掌:“什么畜生不畜生,这绿毛的巨人是人!” 费了好大劲儿,我才明白过来,我成了绿毛怪的恩人,按照这个绿毛怪的意思,以后我就是他的主人了。 经过多次演练和确认,绿毛怪没有伤我的意思,我才允许他呆在我周围一丈之内。 “我跟巨蜥蜴斗,就是因为它占了我之前主人的坟地。可我俩一时谁都打不过谁,又不能一直打,于是我们晚上找吃的、休息,白天再一起打架。” 凌少宝问:“你们这样打了多时间。” 绿毛怪扳着手指头算,手指不够用,又蹲下扳着脚趾头算,粗声粗气:“有十二个月,不,刚好十一个月。” 大伙之互相观望,没有说话。我又问道:“那你之前的主人是谁?” 绿毛怪一听,忙跑过去在那狭窄的谷地的一边的草窝里,我们几个在后面也跟了过去。只见绿毛怪三弄两弄挖出一具骸骨。 绿毛怪跪着,小心翼翼地把骸骨放到我面前。我也只好装着胆子,故作姿态,坐在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不过,怎么看那骸骨,怎么不像是人形的。 “你的前主人不是人啊?” “它是只猫。”绿毛怪一脸诚恳的表情。 “一只猫?”我突然觉得在他眼里,说不定我是跟一只猫同等级别的。 “是啊,它救过我的命,所以它就是我的主人了。你救了我的命,所以你也是我的主人。” 我接着问:“那它怎么死的?你不是该好好保护主人么?” “猫只能活10几年,它12岁的时候已经很老了,可又非常喜欢吃老鼠,我给它捉了好多,所以,所以撑死了。” 听说撑死的,我心里稍有点慌,因为柳枝在生气时就老骂我“撑死你,撑死你!” “那我做你的主人,你可得注意点,我有很多危险,吃得多拉得多,长得比较帅招人嫉妒,又有才华让人厌恶,你能保证我的安全么?” “能!能!”绿毛怪诚恳地点了又点头。 “那个,过来!”我终于觉得绿毛怪比较靠谱,应该是那种被人欺负惯的类型,心中稍安。 “你叫什么名字?” “嗨。” “什么?” “嗨。我的名字就叫做嗨!” 望着“嗨”一脸认真的模样,我竟有点儿尴尬,指了指绿毛怪的背说:“嗨,背我上去!” 嗨兴高采烈道:“好嘞,主人!”他把身体伏地,我踏着肩膀上去了,然后稳稳地骑在绿毛怪的脖子上,绿毛怪轻轻的搂着我的双腿,站了起来。 骑在他脖子上时,我突然想起救过他命的猫才12岁就挂了,就问他多大了。 嗨的表情异常自豪,憨声憨气道:“我今年10岁!” ☆、名龙二蛋 对于新加入的成员,除了陈寒若表现得不冷不热外,大伙均对嗨表示欢迎。小夜叉一直戒备十足,老冲他汪汪直叫。 柳枝拿一块小夜叉最爱吃的干粮给嗨,叫他喂小夜叉。 嗨毛茸茸的大手放着一块干粮,小夜叉低叫几声,还是忍不住便试探着,便慢慢爬上了嗨的手掌,刚要咬着干粮的时候,嗨突然学了几声狗叫。 吓得小夜叉放弃干粮,直接跳下来,对着嗨继续狂叫。 这一番举动惹得大家一番大笑,也在瞬时间有了对嗨的好感。 不过由于“嗨”这个名字太过随意,动不动绿毛怪都以为是在叫他,所以我经过慎重考虑,给他取了个新名:龙二蛋,简称二蛋。 柳枝虽然嫌俗气,但毕竟我才是绿毛怪的主人,叫着叫着也就顺口了。 由于二蛋的家乡就在去杀猪龙的路上,且大伙也想休整一下,于是在二蛋的大力引荐下,众人去了一趟二蛋的老家——马盖儿。 二蛋的老家在一个外表看似鸟不拉屎的山窝里,他本人也貌似离家很久了,走错了好几次才找到村口。 但不得不说,二蛋老家之行,是幽界里少有的一次美妙旅程。 在这个名叫马盖儿的村落里,我们见到了村里的各位长老。近距离跟大群绿毛人接触,我突然想起来当初刚到幽界被吊到树上,差点被绿毛人猎杀的事儿。 他们中的几个正以长老的身份站在面前,而那个长相老气的头儿就是马盖儿的村长。 因而在介绍我时,我故技重施,把当初吓跑绿毛人的法子搬了出来,扮鬼脸说自己是“恶鬼”。 没想到效果依然不差,绿毛人登时散开,大有落荒而逃之势。 后来二蛋几经劝解,绿毛人才相信我根本不是恶鬼,不过是在开玩笑。而经二蛋后来解释,我也终于总结出“恶鬼法”奏效的原因: 绿毛人心思单纯,在他们的信仰里,鬼本身就是不祥之物,平素最害怕的就是遭到恶鬼报应,一般人提到即是犯忌讳,更别提一个陌生人以恶鬼自居来吓唬他们了。 不管怎样,马盖儿的长老们由是对我敬重有加,默认我是我们这伙人的带头大哥。 一个小插曲后,沾二蛋的光,大伙最终受到了马盖儿村民们热情隆重的接待,柳枝、三只耳朵等人甚至陈寒若旁边的恶妇,其表情都是喜气洋洋的。 而凌少宝背手四处查看,大概他也觉得这地方实在大开眼界。 在我的授意下,二蛋回乡的第一件事,就是郑重地向诸位父老介绍自己的新名字——龙二蛋,并解释了其来历和蕴含的深意。 不出意外,绿毛人包括村长在内都接受了这个新名字,纷纷对这个别出心裁的名字表示赞叹。 自然,我作为二蛋的主人和起名的主要决策人,免不了受到了一番夸奖和赞颂,而尤其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当着寒若的面发生的。 在村里举行的宴会上,各种菜肴既稀奇古怪又极其丰盛,绿毛人们点燃起大堆的篝火,围着我们载歌载舞,村长领着诸位长老连连向我们敬酒示意。 酒过半酣,我跟村长聊天,问他为什么二蛋长那么大个儿。 村长饮了一大碗酒后,慨然道:“他呀,他娘还是个大闺女时就怀了他,怀三年还没生下来。大家都以为是神的旨意,怀的肯定是圣胎。可是后来,他娘好端端地坐到院子里,竟然给雷劈死了。” “那二蛋呢?” “他倒没事,活得好好的。村里的巫师施了个法,把他放到牛肚子里养着。所以最终,他生下来跟小牛犊那么大!” “可是,既然二蛋当时没事,为啥还要把他放到牛肚子里养呢?” “嗨,那还不是因为当时他是个胎儿,还没成人型呢!” 宴席上,一种名叫焰果的水果非常好吃,柳枝和三只耳朵连吃带拿,一向矜持的寒若姑娘也一连吃了三个。 打心底里,我一下子感觉幽界其实真不错,要是能加入他们天天吃焰果就好了。 好景不长,在陈寒若和凌少宝的催促下,我们带着绿毛人们的祝福出发了。 走的时候,二蛋依依不舍,泪水涟涟,一再想在马盖儿多呆几日,后来被深明大义的村长坚决赶走了。 从二蛋老家出发的时候,路过一果园,里面树上全是又大又红的焰果,看起来比我们在宴会上吃得好多了。 我怂恿二蛋去摘几个,二蛋不愿意,说那是敬神用的,私摘要减寿的。我怎么会听信这种荒诞迷信的说法呢?于是威胁利诱、软硬兼施,终于成功地让二蛋摘了满满一怀抱的焰果回来。 没走多久,众人来到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湍急,两边是荒山和断崖。 二蛋说,这是去离离山的必经之路。 正在大家发愁怎么渡河时,二蛋问我要了两个焰果匆匆而去。不多时,二蛋回来时坐着一条船回来了。 令人称奇的是,这条小船是由两只巨大的鸭子拉着的。 两只鸭子肥肥大大,跟一只公羊差不多大小,从船上延伸出去的皮带跨在巨鸭的脖子处,拉起船来,如同牛拉车一样稳当。 别致如此,饶是见多识广的凌少宝也啧啧夸赞,一贯冷漠的陈寒若看见鸭子拉船,顿时目光柔和起来。 船不大,刚好给大家坐满。二蛋坐在船头,抖了抖皮绳,喊了声“驾!”那鸭子呱呱了两声,便顺从地拉着小船。 二蛋把皮绳往左拉,就往左,把皮绳往右拉,便是往右,把皮绳向后拉,就是停止。 二蛋介绍说:这是他们这地方最引以为傲的交通工具,巨鸭是他们本地的特产,正是用焰果饲喂出来的。 由于焰果功效奇特,饲养出来的鸭子就是这么大个和灵性。当然,要想让巨鸭拉船干活,也得有焰果的犒劳才行。只要你给它吃焰果,让它拉一天一夜也没事。 眼见那么好玩,而二蛋又说得那么好听,我禁不住跃跃欲试,把二蛋从驾驶的位置赶下来,自己独自驾船玩。 在水上行船,遇上无风无浪的情况,当真要比在路上坐马车平稳舒适,而且比较随心所欲。不似马车,得沿着路跑,要是随便转个弯,就可能掉进沟里了。 只要水够深,到处都可以是耍玩的地方,原地打旋,左右摇摆,所有可能让我一乐的法子,我都试了个遍,而且边吃焰果边耍玩,其中感觉果然好不痛快。 船上的人只顾欣赏两边景致,没人关注我,或者都懒得理我。于是我索性不去对岸,而是溯游而上。 两只拉船的鸭子边努力游动,边回头斜眼看我手中的焰果。随着焰果一个个被消灭,这俩家伙开始不淡定了,不时呱呱叫两声,速度也没以前快了。 当我手边的焰果仅剩了三个,鸭子们终于有点闹情绪了。我拿焰果朝它们比划一下,示意它们再往前一段,就给它们各一个焰果吃。俩鸭子又开始努力拉小船。 很快,焰果又被我消灭了一个。在我正准备咬着倒数第二个时,鸭子们歪着脑袋,不再向前了。 我边吃边把剩余的一个焰果给它们比划一下:再游一段,这焰果就是你们的了。 这回停顿了好久,鸭子们才又努力向前。我也一直忍着吃下最后一个焰果的欲望,再怎么着也不能言而无信啊。 但可惜,如此良辰美景、潇洒惬意,不吃点什么总觉得缺少什么,于是我把仅剩的一个焰果给吃了,同时还找了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跟鸭子讲什么信用,再怎么讲它也不懂!如果不拉船,鞭子伺候! 一旁的二蛋这下不淡定了,劝我不要那样,却给我一个眼神杀了回去。 等我吃完,鸭子们再也不肯上前了,我喊了几嗓子,鸭子们不过歪着脑袋,看着我,在原地乱转、躁动。此时小船正处于水流湍急的河中央。 我对俩鸭子命令道:“到河对岸去,我给你们摘焰果,你们也看到了,我刚才有很多焰果,等一会儿我还会有许多焰果……赶紧拉,不然把你们炖成老鸭汤喝!” 任我怎么威胁利诱,鸭子就是不为所动。终于叫唤了两声,甩掉了皮绳,扑棱扑棱着翅膀游走了! 没了鸭子的小船顿时在河中心打旋,很快就翻船了。扑通扑通,船上的人如下饺子一般掉进了河里。 柳枝、陈寒若等人怨声载道,凌少宝和三只耳朵、小夜叉等也叫苦不迭。 我掉进水里,突然想到我可是有手下人的,遂急忙高喊:“二蛋快来救我!二蛋!” ☆、英雄救美 叫了一阵,无人应答,自己倒呛了几口水。再看周围人都是自身难保,纷纷扒着倾覆的小船,在汹涌的水面上起起伏伏。 正这时,突然咔擦一阵巨响,二蛋竟把一棵大树推倒在河里,大喊道:“大家快扒着树上来!”二蛋把树倒在水里的位置很是恰好,所以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抓住了树枝,骑上了树干。 我见陈寒若水性不好,而恶妇勉强顾着自己,于是急忙过去拉寒若过来。那应该是第一次,拉着她的手,不过她的手被什么东西刮伤了,流着血。 我给她撕下自己的衣服,准备给她包扎伤口,陈寒若淡淡道:“等上岸吧,伤口沾水不好。” 虽然只是一句话,我心中美得难以形容,连柳枝一直伸着要我把她拉上去的手都没注意到。柳枝等了好一会儿,凌少宝把她给拉上去。 爬上树干的柳枝过来,一脚把我给踢下去了。 我又惊又恼,接连呛了两口水,问她干什么。气鼓鼓的柳枝怒道:“什么你知道!” 上岸后没几天,柳枝又跟我和好了,又是给我做松饼,又是拉我看星星。 陈寒若则十分冷淡,好像全然忘了我们曾牵过手的事儿。有时我冒着挨柳枝白眼加拧耳朵的风险,跟她搭话,她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搞得我每每长吁短叹,甚至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的手到底好了没有。 后来在凌少宝的启发下,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我让二蛋安排了一个活儿:活捉一只野狼。二蛋很顺利的完成了,狼的嘴被绑着,四条腿也被绑着。 在半夜时分,大伙都睡着的时候,我把野狼的嘴解开,放到离陈寒若不远的地方。按照预定的计划,野狼的嘴解开,自然会叫,我这时冲过去,然后把野狼给拿下。因为那野狼四肢被绑着,制服它不还容易么? 狼被解开嘴后,呜呜地叫着。我急忙赶过去,下一步就是把野狼给逮着。可令我意外的是,这野狼虽然四肢被绑,但白森森的牙齿还是让人胆寒。 我试着用木棍打它的头,野狼龇牙咧嘴,不住呜呜叫,而这边由于它的嘴活动灵活,我一时无法下手。 但是时间紧迫,我如若再不制服这头野狼,那英雄救美的计划就泡汤了!我一急,就扔到棍子,想死死按住野狼,谁知,我刚碰着野狼的头,一下子就被死死咬住了手。任我怎么甩,都甩不掉。 “救命啊!”我挣扎不得,痛得大喊。 “你在干什么?”是恶妇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陈寒若和恶妇俩人就冷冷地站在了我身后。 二蛋听见我喊叫,快步走过来,一棍子就给野狼抡晕了。 我一惊,转过身对陈寒若说:“我在打狼啊,你看这狼多凶猛!其实我已经斗它好长时间了,我就是怕打扰了你们睡觉,就没叫你。” 恶妇冷冷道:“它的四条腿怎么被绑着的?” 走过来的二蛋突然发话了:“我绑的,主人叫我绑的。”接着,三下两下把才醒过来的野狼又给打晕了过去:“你看,你打它这地方,一打准能晕过去。” 我突然想冲上去给二蛋一个大大的凿栗。但就在这时,二蛋突然扶住我的肩膀:“别动!”看他表情那么紧张,难道有什么事发生? 二蛋道:“你看!” 顺着二蛋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层绿眼睛。密密麻麻,貌似有数百个!接着,附近突然响起很多野狼的呜呜叫声,那么多叫声此起伏彼显得毛骨悚然。 “大家快跑!”凌少宝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家手脚忙乱,甚至来不及收拾东西,仓皇逃跑。我拉着柳枝,柳枝拉着三只耳朵,三只耳朵抱着小夜叉,二蛋殿后,凌少宝、陈寒若和她的恶妇在中间。 这狼群比我刚到幽界时遇到的要多很多,凶猛的程度也大很多。许多狼追击的时候嗷嗷直叫,简直分不清是被二蛋打的,还是野狼自己愤怒的喊叫。 沿着山间小道,我们一群人在黑夜里狂奔而行。寒风里,柳枝的声音显得怒不可遏:“又是你!龙霸天!” 狼群汹涌而至,我们沿着崎岖的小道努力向前快跑,想爬到山顶躲避狼群。殿后的二蛋虽然威猛,但耐不住狼太多。二蛋不住高喊:“撑不住了,快跑!” 山谷中响起阵阵高亢的狼嚎声。借着暗淡的月光,我发现一座小山头上,一个狼一瘸一拐地走向最高处,蹲在地上,雄赳赳地仰头嚎叫着。 在它的叫声下,狼群变得更加急躁,攻击更加凶猛。看那狼的模样和瘸着的后腿,我才意识到:刚才折磨和羞辱的竟是一只头狼! 经由一条小道,我们攀援上一个陡峭的石壁,凌少宝领头,接下来是累得气喘吁吁的柳枝、小夜叉和三只耳朵,然后是陈寒若和恶妇。 陈寒若和恶妇都一脸铁青,我看一眼就把目光移向他处,生怕多看一眼就让她们二位不爽,招致一顿胖揍。 其实,心里我也挺抱歉的,大半夜的搅得大家睡不好觉,还被狼群围攻。因而我也自觉和二蛋留在了后面。 本以为二蛋能多抗一会儿,可我还才到一个小山顶,大部队甚至还没转移到另个比较安全的山头,二蛋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不行了,哥!” 话音还没落,一只狼从侧面猛扑过来,被迅疾拔剑的陈寒若一剑斩杀。但狼群开始接二连三地杀入我们之中。 柳枝被吓得要哇哇大哭,好在凌少宝一直在旁边,帮忙抵挡狼的攻击。而我有点纠结,明明很关心陈寒若,却还要分一部分心放在柳枝什么身上。 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山路变得愈加湿滑。大伙在山顶且战且退,山顶并不宽阔,两边都是悬崖峭壁。 这时,一只狼突地扑向陈寒若,情急之下,陈寒若来不及躲避,给死死咬中随身带的包袱上。我连忙上去,拼命去击打狼头和鼻子,狠劲掰它的嘴,就差亲自用嘴咬了。 由于靠近悬崖,咬中包袱的狼几乎整个悬在半空中,没多久,哧溜一声,包袱的带子被狼咬地撕裂开去,包袱连狼一块掉进了山崖。 ☆、蝶妖杀出 那边柳枝突然也陷入险境。她脚下打滑,一下子摔倒在地,差点直接摔倒悬崖底下,不过正好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把住了地面。 由于凌少宝、三只耳朵等离得较远,柳枝只得对我高喊:“霸天救我!” 然而,当时的我正神经紧绷地去想对策,忍受陈寒若和她恶妇对我的斥骂,劝说陈寒若二人放弃继续找包袱的打算。 恶妇怒不可遏:“包袱里尽是我家小姐的珍贵之物,你赔得起么?要不是你,大半夜的狼群怎么突袭过来,小姐的包袱怎么会丢!” 陈寒若并不发声,但脸上笼罩着一团寒气。 我辩解道:“我也不想啊,我不过看大家闷闷不乐,逮只狼逗大家玩玩……我真的不想啊……” 那边又传来一声:“龙霸天,你个王八蛋,你快来救我!” 周围嘈杂,我的心绪仍沉浸在把陈寒若的包袱弄丢了的自责中,我急于辩解,急于让自己显得无辜和清白。 我追上陈寒若,但马上给恶妇给拦住了,恶妇冷冷扔下的一句话:“别跟着了,否则你会没命的。”恶妇脸色阴沉,着实给我吓得不轻。 也就在这时,我才想到刚才谁在喊救命,然后柳枝手扒着地向我喊救命的情景猛然进入我的脑海。我一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跑向柳枝呼救的地方。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柳枝再支撑不住,身体猛然坠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数不清的狼马上从周围朝柳枝坠落的位置迅猛地扑了上去! 我心里头正在痛骂自己王八蛋,突然,震动天地的一声怒吼声传来。接着,我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三只耳朵仰天长啸,一声驴叫之后,变身一只驴头狼身的巨兽,直接从悬崖上跳下! 那巨兽鬃毛直竖,獠牙外露,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扑落在柳枝坠落的位置,对着周围狼群猛吼几声,一口咬中一只狼的脖颈,接着对着周围扑上来的狼群一阵扑打和撕咬。 巨兽力大无比,动作敏捷。顿时,狼群鲜血四溅,血肉横飞,死的死伤的伤。在将进攻的狼群打退出一盘空地后,巨狼用嘴衔着柳枝的衣服,纵身一跃,把柳枝拖带了山顶。 来到山顶后,巨兽才变回三只耳朵,身体浑身是汗,喘着粗气,目光直直的瞪着我。 我无暇去问三只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急忙去看柳枝怎么了。柳枝没有受到狼的撕咬,但从山崖上跌了下去,还是受了些伤。 瓢泼的大雨中,我抱着柳枝寻找避雨的地方。 当我来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下,把柳枝轻轻放下,凌少宝点燃了一堆火,看着周围默然的人,我顿时感觉自己真的全世界都对不起了,连大口呼吸都是错。 非常庆幸,柳枝的伤并无大碍,也没有得什么病。不过她对我冷漠、沉默,有时候,还会独自揪着树叶自个儿玩。 三只耳朵这次最是出人意外,虽然之前学几声驴叫吓吓人也就罢了,谁料他还能够变成一个驴头狼身的巨兽,战斗力惊人。 凌少宝望了三只耳朵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了一个词:煞犷。 我问他什么意思,凌少宝说煞犷是史前的一个古老种族,驴头狼身,富有神性,传说中可以化为人形,俗称煞驴子。 此次事件后,三只耳朵变得有些沉默,冷冷的目光似乎总落在我身上。 我也不敢看他,总不自觉地摸自己的脖颈,暗想,要是他那么一口下去,肯定就得玩完了。 柳枝除了刚开始有些惊讶外,很快对三只耳朵神力的事儿见怪不怪了。 二蛋还是没心没肺的样儿,莫名其妙就整天乐呵呵的。 陈寒若和恶妇每人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几天还故意离得我们特远一点。 有时候我也想,要是一直看着陈寒若这么个臭脸色,时间一久,应该还是挺难受的。 连下了几天雨后,天气终于放晴,我们又要继续前往离离山了。 这天早晨,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柳枝自个梳妆打扮后,焕然一新,见到我粲然一笑。我非常意外,说:“我还以为你再不会同我说话了。” 柳枝用手整理头发,并不看我的眼:“如果我要生你的气,又怎么会跟你说话呢?” 我高兴道:“你不生气了?” 柳枝眉眼弯弯,笑道:“是啊,日子还长着呢!如果天天生气,可怎么过?”说完,她很自然地挽过我的胳膊。 我心中自责不已:这么好的一姑娘,我应该对她好点儿,再好点儿的。 步行多时,一行人来到幽界一少有的风景秀丽之地。这地方花开盛艳,绿植茂盛,鸟声清脆,蝴蝶翩翩,到处美得像一幅画。 因为在幽界,之前一路都穷山恶水,好不容易见到这一秀美宝地,大伙都舍不得再往前挪脚步,纷纷要找地儿休息。 小夜叉在花丛里乱窜,柳枝看见蝴蝶,一阵欢呼雀跃,拉着和三只耳朵一块儿去抓蝴蝶。不知怎么,一旁的二蛋突然变得局促不安,他环视着四周,小声嘟囔:“主人,这地方不好……” 我自己累得够呛,不耐烦道:“怎么个不好了?” “就……感觉,感觉不好……” “感觉你个大头鬼?我还感觉你不好了呢!” “反正不好,总感觉怪怪的……”二蛋眼睛睁大,极力争辩:“我说真的……真的,主人!” “闭嘴!真的也给你说成假的了!” 二蛋乖乖地闭了嘴,不过仍四下乱看,神情紧张。 凌少宝见二蛋如此,脸上立时忧心忡忡,劝大家继续赶路。他说:“二蛋是土著,感觉应该是对的,幽界本是邪恶之地,越是美丽的地方,越可能是危机四伏的地方……”` “感觉……可能……”我鼻子哼笑两声,对凌少宝的喋喋不休不管不顾,只顾找舒服的地方歇息。不远处,陈寒若也歇息下来,靠着一块大石头闭目养神。 不得不说,她那沉静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恶妇站在旁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本来长着一张苦瓜脸,加上那种警惕的表情着实让人发笑。 凌少宝不再说话,四处查看、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块骨头回来,扔到我脚边:“霸天,这可是人的腿骨。” 我瞄一眼那缺损严重、颜色泛黄的骨头,当时有些火了:“你搞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吃过肉啊?那牛啊,鹿啊什么的,腿骨也长这么个样,这还说不定是羊骨呢……” 话刚说完,正跟三只耳朵一块儿抓蝴蝶的柳枝突然尖叫一声:“啊呀,这里有死人!” 我和凌少宝急忙跑过去,随后陈寒若也跟了过来。待到跟前,只见柳枝前面一片鲜艳茂盛的花丛之中,赫然零散着十多具已然白骨化的尸体。 大家面面相觑。周围突然又莫名响起了忧伤的歌声。这歌声飘渺悠长,歌唱内容不辨,曲调忧伤。 凌少宝神色凝重:“看看,来事儿了吧。” 我一向觉得自己应该没心没肺,可听着这歌声,禁不住伤心难过,瞬间想起自己的身世、毛毛、舅舅、小豆子,所有忧伤的往事仿佛都一股脑涌了出来。 于是,我竟然不争气地流泪了。再看周围,众人一时也是神色悲戚,一片泫然,小夜叉对空叫了两声,然后哼哼唧唧地趴在了地上。 忧伤的歌声持续进行,忽然一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了过来,看起来忽大忽小,最后变得有手掌那么大,径直落在了我的脸上。 疼痛立时传来,但同时又感觉懒洋洋的。我强忍着拍了一下,那蝴蝶又变得很小,迅疾飞走了。 我止住泪水骂道:“这什么鬼蝴蝶,怎么净作死啊!”二蛋看见,脸色变得惨白:“完了,主人,我们遇到传说中的蝶妖了!” 这时,大批色彩斑斓的蝴蝶蜂拥而至,密密麻麻地把我们包围起来,轮番发起攻击。这些蝴蝶都忽大忽小,小的时候跟一般的蝴蝶无异,大的时候却似簸箕一般大小。 众人惊骇不已,纷纷逃散。 此时歌声不止,在抱头逃窜之时,我发现周身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具体就是动作、声音等变慢了。我拼命逃跑,每一步却只是慢腾腾,我大声呼喊“二蛋救命”,发出的每一声调都拉得长长。 二蛋、三只耳朵等人也是如此。我看到二蛋朝我奔过来,但他缓慢的动作让我看得极为焦躁。 三只耳朵着急吼了几声驴叫,许久才吼出来,而且效果不明显,蝴蝶总共也不过跌落了两三只。 不远处凌少宝的一声呼唤:“快都进来,这儿有个山洞!” 一路跟着凌少宝,他总能发现这一个坑那一个洞的,好像这辈子就是老鼠托生的一般。 我刚听见凌少宝的叫唤,身体却陡然一轻,腾空而起,原来我被一只蝴蝶抓了起来! 在被抓到空中之时,我顿觉自己非常渺小,蝴蝶提着我,可以穿过草丛、花瓣,而所经之物,草茎、鲜花等都如巨树一般高大。 但这不算完,那蝴蝶抓着我,竟然如玩沙包一般,把我在空中扔来掷去,任由一群大蝴蝶来回逗弄。 惊骇之下,我大声呼救,但缓慢和微弱的声音使我心生绝望。在连续被甩接了十几次后,我终于听到二蛋的声音:“主人,我来救你了!” 接着,一个大脚丫子正中我的脸部,然后我就从蝴蝶的挟持中被撞飞了。啪嗒一声落地,沿着一道斜坡滚动,一直滚动了很长时间。 待我站起来,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空间狭窄的山间角落,与之前被蝴蝶袭击的地方已相去甚远。 前面不远,有个模样怪异的人盘坐在一块灰褐色的石头上,此人背部臃肿,衣衫褴褛,正专心地抠脚。 ☆、奇遇鸟人 大概听到我这边有动静,怪人抬起头,手部的动作暂停,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由于之前被蝴蝶一阵折腾,此时已是又饥又疲,因而我的目光随即被怪人身旁一对水灵的果子给吸引了。 看那怪人装扮,很可能是流落此地的流浪汉。我走过去,大大咧咧地朝怪人摆摆手,“嗨”一声,就拿起一个果子,果子香甜可口,两口就吃完了。 我正要拿第二个,那一直盯着我的怪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声“我的!”,然后把剩余的果子全搂抱了过去。 我强咽了口唾液,往怪人那边凑了凑,发现这家伙原本在抠脚的同时,还自个儿玩一种很常见的石子游戏。 “我叫龙霸天,你在玩什么?” 怪人见我靠近,眼睛一眨一眨,反而又往旁边挪了挪。 我心知外头蝶妖横行,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想在这僻静安全的地方多呆一会儿。我又往前了些:“一个人多没意思,两个人一块玩怎么样?” 怪人再次往一边移动了点儿,狐疑的眼神瞄了我几瞄,才点点。 我用手指了指怪人旁边的果子:“赌那个果子,好吗?” 怪人连忙把果子抱在怀里,然后见我没有动果子的意思,才又慎重地点了点头。 我有心赢那一个个果子吃,而怪人那种石子游戏我在狗儿洼的时候常玩,什么投机取巧的法子自是玩得精熟,因此不多时,尽管怪人很不情愿,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果子很快就到了我这边。 吃果子时,我找个舒服的位置,翘着二郎腿,一边吃,一边想寒若、柳枝他们怎么样了。不想,那怪人也跟过来,眼巴眼望地望着我。眼见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一时善心大发,就分给怪人一个果子。 怪人表情很惊讶,慢慢伸出手,迅速从我手中夺过果子吃起来,嘻嘻而笑。吃完,怪人依然看看我,又看看果子。 无奈,我只好又拿一个果子给他,补充道:“最后一个了!”怪人依然是慢慢伸出手,迅速夺过果子,欢快地吃起来,嘻嘻而笑。 怪人吃完第二个,指了指地上作游戏的石子,然后看向我。我说:“你还想玩?”怪人连连点头:“玩!玩!” “那你还能赌什么啊?” 怪人指了指旁边:“那个。”顺怪人的指向,我看见一堆貌似破铜烂铁的玩意儿。 “这也行?”我皱皱眉头。 怪人又指指自己:“还有这个,赢了,就是你的!” “你是说你的命?” “嗯,嗯。”怪人再次连连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望着我。 之前在狗儿洼赌钱,向来小打小闹,过分一点儿有赌耳光、赌胳膊腿的,赌命的也有,但也就十来年才出个两三件,没想到在幽界还能遇到个赌命的。 其时,我这边还剩几个果子,看怪人如此真心诚意,我就乐呵呵地答应了。那边怪人高兴地屁颠屁颠,率先蹲坐在石子旁,眼巴巴地等我落座。 自从来到了幽界,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各种怪兽,各种意外,简直糟透了,难得有这样一个舒适、宁静的时刻,而有关狗儿洼赌博的那种温暖回忆又涌上心头。 我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去一边撒泡尿,以便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美好时刻。 怪人看我要撒尿,也跟了上来,而且要跟我比谁尿得远。本来我一直占据绝对优势,可在关键时刻,怪人猛地一甩,竟然超过了我。 末了,怪人提前收拾好裤带,顺便在我的屁股上踢一脚:“我赢了!”嘻嘻哈哈地奔回原地。 等我坐定,怪人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奇怪道:“干什么?” “你刚才输了!” “那也算?”我惊讶的表情还没舒展开,怪人迅速从我仅剩的五个果子中拿了一个,缩回身去,嘻哈而笑。 再玩起来,怪人的赌技有所提高,而我在解决饥饿问题后,求胜心也不那么强,所以输输赢赢,半天也没把怪人全赢过来。 不过这回怪人彻底变了个样儿,玩起来大呼小叫,上蹿下跳,懊悔、高兴等表情、动作变化极快,完全一个沉浸其中的顽童。 这中间,我再次注意到怪人背部臃肿的隆起,不止一次我说:“你背上的那东西太丑了!”怪人每次一听,都会下意识地往后缩一缩,这种反常怪异的行为神态,惹得我不禁哈哈大笑。 可时间已久,还赢不下来,我就焦躁起来,于是各种下三滥的作弊手段全使了出来。而怪人现学现用,逐渐用得比我差不哪儿去。 到后来,战况逐渐焦灼,我跟他玩起来更是吵吵不已,脏话连篇,还因为该不该把手放在腿下面之类的细节问题而出拳出脚,气氛极为火爆。 到最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果子和怪人的命全赢过来。输光了的怪人一脸不高兴,怪我把手放底下比他多两次,耍赖皮不认,要求重来。 我哪里肯依,于是两相争吵,进而大打出手。抠鼻孔、抓头发,踢裆部,这个我之前就很擅长,现在也没荒废,所以很快,我就把怪人整得哇哇大叫。 但就在一瞬间,我背部突然就莫名重重挨了一下,身体直飞出去,撞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才跌落下来。 当我揉着背部晃晃悠悠站起来,周遭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人,而怪人则没啥事似的,把旁边那一堆破铜烂铁给穿上了,那堆破玩意儿原来是副铠甲。 我走过去问怪人:“谁打我的?”怪人也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好在刚才也没受什么伤,我也没过分追究刚才谁把我打飞的。我把剩下的几个果子都拿给怪人,拍着他的肩膀道: “刚都是游戏,别当真。什么果子不果子,什么命不命的,喏,现在都是你的。人生在世不就是活个自在嘛,你要是不介意,咱做个朋友如何?” 怪人看看他手中的果子,又看看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表情木然,一时没有任何表示。 之后,我的目光给怪人的铠甲给吸引住了。总体上,这铠甲穿在他身上比想像中好看,可是在铠甲的下摆处,由于尖锐的边角,怪人的大腿给磨出了血,仔细看,那出血伤口的附近就有一条很深的已经痊愈的伤口。 出于好意,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为什么不用衣服之类的先垫上呢?”我是那么建议的,也是那么实际操作的。我把他上衣往下一拉,然后系了一个结,就完美地把那个磨损伤口给遮蔽掉了。 当我那么说和做的时候,怪人一动不动,眼睛下垂紧紧盯着我,令人意外的是,他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我正纳闷,但接下来的事更令惊得我目瞪口呆:怪人背部的凸起慢慢张开了,那竟然是一对巨大的翅膀! 我下意识地感觉自己又遇到妖魔鬼怪了,可还没等我拔腿就跑,怪人就一把抓着我,飞到了空中。 我脚下腾空而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只听怪人兴奋地说:“你好,我的朋友,我就是传说中的鸟人,你感觉怎么样?” ☆、砍瓜切菜 到此,我才明白这个怪人,不,鸟人是个非常厉害的家伙。那会儿我给打飞出去,自然就是他干的好事,他所以一脸茫然,其实是在疑惑不是他打的还能有谁。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非常厉害的鸟人不是敌人,反而跟我成为了“好朋友”——自然是鸟人的说辞。 在空中飞的时候,我心中惴惴,想这鸟人要是害我实在太容易了,只要一松手,我就非摔个稀巴烂不可。好在空中巡游几圈后,鸟人带我安全着地,他对我勾肩搭背,诚挚热情的态度让我不疑有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鸟人也跟我对脾气,什么事都能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不消多时,鸟人跟我就好似多年深交的好友一样,什么对方吃喝拉撒睡的事儿,都清楚得很。 天快黑的时候,我才想起柳枝、寒若等人,就告诉鸟人我们遇见蝶妖的事儿。鸟人二话没说,立即矬身箭似地飞入高空,眨眼就不见身影,半空中传来他兴高采烈的一句:“看我的!” 这边等我摸到之前被蝶妖袭击的地方,眼前的阵势让我大吃一惊。寒若、凌少宝、柳枝、三只耳朵、二蛋等都在。 不过看模样每人都狼狈不堪,神情惊恐,他们瑟缩在一面岩壁前,岩壁后一洞,但并不深。众人虽疲惫至极,却各自手持利刃做着战斗的警戒姿势。他们能抗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前边的鸟人则悠闲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也不看寒若、凌少宝一伙,只低着头,用手挠挠头发看看,然后再用手挠挠头发看看。 一时间,大伙见我从鸟人后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均大吃一惊,柳枝急着提醒我要小心鸟人。 我暗自发笑,上前把鸟人拉到大伙面前,好一阵说明,一个个握手,大伙才终于确信鸟人非敌是友。 凌少宝紧盯着我,一脸的不相信:“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小子竟交了这么个厉害朋友……”寒若也拿眼斜斜地瞄了我两眼,叫我心里一时暖洋洋的。 据二蛋描述,他们虽然没被蝶妖抓走一人,但在蝶妖的猛烈攻势之下,被困在一逼仄的山洞里,只能勉力支撑。鸟人一去,简直就像神兵天降,先朝空中吹一口气,把大部分的蝶妖都给吓走了。 剩下的几个顽固分子,给鸟人砍瓜切菜一般迅速消灭干净。因而起初大伙见到鸟人如此厉害,还以为是另个大妖怪来争抢猎物,都再次如临大敌。 通过驱赶蝶妖的这件事,我对鸟人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有鸟人帮忙,在幽界杀个猪龙、整个龙晶啥的,岂不是小菜一碟? 刚开始跟大伙接触,鸟人有些害羞和拘束,不时拿眼看我,我于是一遍遍地介绍、解释,鸟人总算可以跟大伙交流了。 不过他对寒若略有排斥,寒若跟他说话也不理,她若靠近点儿,鸟人就会后退,但寒若也不计较,和恶妇一块呆在一边。 另外,鸟人也经常有意无意忽略凌少宝的问题,凌少宝落了好大的没趣,于是一段时间后,就剩下柳枝、二蛋、三只耳朵围着鸟人问东问西,而且他们都对鸟人的翅膀非常感兴趣。 大伙起初都以为,他的翅膀肯定是绑上去的。可是经仔细一看,真的是肉翅膀。 对此,鸟人不无得意:“我小时候爱吃盐,我们那儿一直流传说:老鼠吃盐多了,就变成了蝙蝠。我小时候听说后,也狠劲吃盐,没想到果真就梦想成真了!” 虽然这个解释如此古怪,可看鸟人自身的奇怪秉性,大家很快就不以为意了。 相熟之后,鸟人竟然大谈特谈起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说:“我跟我媳妇儿天生就是一对,可是我们走到一块也经历了很多磨难。小时候,爹娘死的早,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媳妇儿家底殷厚,每次我去她家门前讨饭,都被我媳妇儿放狗咬。 当时不懂事,对我媳妇儿咬牙切齿,后来才明白她就是想引我注意。我媳妇儿成人后,家里给说了对象,结婚的时候,我谋划多时,终于勇敢地从娶亲的队伍中把我媳妇儿抢走了。 我本来对她恨之入骨,就想祸害之后杀死她。可是不知怎的,就在那么个神奇的时刻,我媳妇儿主动拥抱我,亲吻我,然后……” “然后咋地?”我对这个美丽故事的后半段很好奇。 “然后能咋地?我和我媳妇儿相爱了!她在我的影响下,也吃很多盐,然后像我一样长出了一双翅膀!”鸟人精神焕发道: “当初我和我媳妇儿谈恋爱的事传开后,她那本来要嫁的对象当即吐血而亡,她老爹更是坚决不同意,百般无奈之下就上吊了,她老娘看到老伴死了,自个跟着撞墙死了。 我和媳妇儿结婚的那天,电闪雷鸣,白天跟黑夜一般,倾盆大雨连下七天,看样子老天爷都被我们的爱情感动了。之后山洪暴发,把我们村子整个给淹没了,因为我和媳妇儿有翅膀,所以幸免于难。” 众人听得一阵沉默。 “我和媳妇儿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每天努力的工作,我们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可是没多久,我发现了我媳妇儿搞起了外遇。每天晚上,她后会带着一个布娃娃溜到一个河边,跟一个男人相会。 刚开始我忍了,后来她跟那男子在白天也相会,净说些让人脸红害臊的话。我憋不住了,就抽了把砍刀,对着那狗男女砍了起来。可是最终我发现倒在血泊中的却是我媳妇儿。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原来,我由于埋头工作,精神过于专注,不止忽视了我媳妇儿,还自己出现了幻觉,其实每天跟媳妇儿相会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而那个布娃娃不过是她想要个孩子……” 鸟人突然哭哭啼啼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但后来我媳妇儿又活了过来,我才没有酿成大错。不过经过了相恋、结婚、外遇等这么多事,我和媳妇儿终于明白我们彼此都深爱着对方,生活非常幸福。正是幸福日子太久了,我们都忘了痛苦的生活是什么样儿。 我们都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变得麻木不仁。于是我们商量,各自出去寻找自己缺失的东西,发现什么都给对方分享。如果有一天,我们觉得自己发现了人生的真谛,我们就会再聚一起过稳定的生活……” 有鸟人在,幽界的日子又平添了许多乐趣。不过鸟人是闲不住的,按他的说法,他每年都会在世界各地——包括幽界和中土转悠,呆腻了便会换另外一个地儿。 凌少宝一直想让鸟人加入杀猪龙的行列,不过鸟人根本不感兴趣。因此,鸟人跟大家玩了几天,打了几个小怪,厌倦了就走了。 临走,鸟人从身上抠出一块石头,郑重地塞到我手里:“我的朋友,你只要对着它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帮你。”说完一矬身,展翅而去,消失在云霄之间。 天空中传来了那首《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春风都把我们的笑脸吹拂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如何忍心埋首往日的悲苦 我呆呆地望了鸟人消失的地方半天,总感觉少点什么。直到我看着手里的那块石头,又丑又硬,而且闻起来有一股鸟粪味,才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鸟人的名字呢! 才刚欲发声,半空里就又传来鸟人的声音:“我的名字叫莫其莫其驴……” ☆、离离山上 这日,一伙终于来到了凌少宝所说的离离山。 离离山是幽界里的一座圣山,顾名思义,自然是有猪龙在那里居住。 可这座离离山不高不大,整个山头貌似被大火烧过,光秃秃的一片焦黑,跟之前所想的山势宏伟、挺拔陡峭等统统不挂边。而且,上山的路很是炙热,行走起来极不方便,要想不烫脚,就得踮脚快跑。 唯一符合预想的是,离离山的山顶黑烟冲天,一抹红色隐现其中。凌少宝说,那抹红色就是离离山喷涌而出火红的岩浆,凶残贪婪的猪龙就喜欢住在这种还喷着火的山上。 大伙对是不是到了离离山多有疑虑,二蛋也有些不确定。 陈寒若望着前面的小山头皱眉不语,她身边的恶妇倒直接发表了意见:“这要是离离山,那住这儿的猪龙顶多就是个小黑虫!” 这句话惹得大伙哈哈大笑,但凌少宝言之凿凿,说这个漫山遍野石头蛋子的小黑山头就是离离山。 由于那日天色还早,我见凌少宝一脸诚恳认真,不禁暗自发笑,就怂恿大伙去山上看看猪龙长得是不是像头猪。 凌少宝一听,极力阻止,说猪龙力量强大,能飞能吐火,又残暴嗜杀,贸然上去凶险异常,还是改日做足准备之后上去稳妥。 两天过后,在凌少宝的积运筹帷幄下,杀猪龙的前期工作已经准备就绪。 凌少宝拿出了两颗鸡蛋一般大小的珍珠,陈寒若和恶妇两人在我的帮助指导下组装出一把飞星弩,柳枝则准备了一顿烤野猪肉大餐。 凌少宝嘴里塞一大块烤肉,就屠龙计划滔滔不绝地讲开了。 他说,飞星弩是一种专门用于屠龙的穿刺武器,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强时击穿岩石不在话下,弱时连一块布也刺不透。 但对于猪龙的坚硬铠甲,飞星弩也只是勉强穿透,若想刺入猪龙的身体造成最大伤害,就必须准确刺入猪龙额头上的大三角包。 他还说,他的珍珠每颗都价值连城,可以说是他的全部家当,当然也是猪龙最喜欢的极品货色。 不过珍珠上他做了特殊处理,上了一种麻醉药,猪龙吃下去后,会造成他短时内麻醉或者失神,那时大家就可以群起攻之,一举毙杀猪龙。 我不屑道:“你还不如直接放□□呢,麻醉那么一会儿顶个屁用?” 凌少宝神秘一笑:“猪龙还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他能够非常敏锐地察觉,食物中的□□,而麻醉药,则经常被他视为一种调料而忽略其中的危害。” 看他故作玄虚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我注意到,陈寒若听得一本正经,一旁的柳枝也正凝神望着凌少宝,而且若有所思。尔后,陈寒若、柳枝、三只耳朵等都加入讨论,气氛实在热烈。 不过,任大伙再怎么说,屠杀猪龙的热情度怎么高涨,但是我总懒洋洋的,显得对一切都无动于衷,而且杀死一个活生生的猪龙,真有那么值得大家高兴? 即便他长得邪恶一点,即便没有龙晶不能出幽界。二蛋之类的红毛人在幽界不活得好好的么? 自然,我确也有私心想把寒若一块儿留在幽界,那样在寥寥无几的竞争者中,我的胜算最大。 然而就在我一通胡思乱想之际,大家却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我:让我做打探猪龙情况的侦查员。 对于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我第一反应是坚决拒绝,第二反应是想溜之大吉。 大伙连忙把我按住,凌少宝道:“霸天你不要害怕,猪龙固然邪恶,但不会随便伤人,再说我们大家伙都在,一有情况都会上去保护你的……” 柳枝的态度也尤为可气,她根本就是在附和凌少宝:“霸天,我记得你说过你想做一番大事,屠龙就是个好机会。没事的,去吧!” “可……可是我肚子疼……我胆子就芝麻丁点大,真的,不信你看……”在众人的鼓励下,我反而跟做贼被抓一般语无伦次。 寒若突然盈盈笑道:“霸天,我们选派你去,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我们几个当中,你最机智勇敢,头脑灵活,一拍脑袋点子就来了。所以……” 我呆呆地望着她,“所以……”所以就想让我当个替死鬼、冤大头? 我心中就是有一万个理由去反驳,但看到寒若姑娘这般微笑地望着我,眼神中大有深意,柔情、妩媚,或者是诱惑。一瞬间,她就是叫我去刀山火海,我也会答应的。 于是话到嘴边,终于变成了:“好啊,好啊,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出发前,陈寒若送给我一双鞋子,说这个鞋子能够抵抗离离山岩石的炙热。面对此种关心,我满心欢喜,但一旁的柳枝看不下去了,她一脸愤怒,大声叫住我:“霸天,你等等!” 然后一阵翻腾,终于翻出一双厚袜子,扔给我:“穿上!这袜子可是我特意给你缝的,一直没给你穿,今儿穿上吧!” 我小声道:“我这去离离山本来就够热的了,你还要叫穿袜子……”柳枝截断我的话:“磨叽什么?叫你穿你就穿上!”看到她凶恶的表情,我只好迅速穿上。 离离山崎岖的山道上,我拄着一根木棍,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 山并不高,也不陡峭,可表层温度很高,遇到稍难走的地方,只得靠拐棍支撑,手碰不得土块、石头等离离山的表面东西。 好在脚上有厚底的鞋子护着,走路没什么障碍,不过由于高温,那被厚袜子紧紧包裹着的脚很快就出汗了,时间一长,脚下黏湿得如同踩着两块烂泥巴。 我不由暗想:柳枝,我有点偏陈寒若也由不得我啊,看,这就是对比! 爬了有一个时辰,离山顶越来越近。山顶那奇怪的光芒和火红的岩浆,不禁使我胆怯起来,一再想扭头回去。但寒若的微笑随即浮现在眼前,足够美丽、迷人,叫我实在没有退却的理由,于是牙一咬,继续向前。 在接近山顶的位置,我累得满头大汗,边喘息边对着一块长相难看的石头,撒了泡尿。正低头撒得正欢,一个瘆人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我立时惊得把尿撒到了裤子上,急忙看四周,四周都是焦黑的岩石,没什么东西。我匆忙系好裤子,打算逃回去。 扭头没走几步,瘆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做什么?”说罢嘿嘿一笑,声音凄惨沙哑,笑得我不禁心肝都颤抖起来。 我侧身一看,发现前面有一颗灯笼大小的红褐色宝石,心下一愣,这宝石突然“眨”了一下,再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巨大的龙眼! 到此时,我才看清猪龙黑不溜秋、皮肤皱褶、圆径几乎跟我身高等长的巨头,正搁在我面前,额头上的大三角包很是醒目——原来刚才是猪龙跟我对的话! 细看之下,这猪龙的头果然像猪头,只是脖颈长长,倒部分遮盖了猪头的气质。 没来得及再作反应,周围轰隆隆地响,接着如山样的猪龙站了起来,而我撒尿对准的黑色石头正是猪龙的身体! 猪龙长吟一声,长着巨大獠牙得嘴巴凑了过来,腥臭无比的气息即喷到我的脸上。 看到那森然如刀剑的牙齿,我再也承受不住,扔掉做拐杖的木棍,顾不上滚烫的岩石和地面,连滚带爬逃下去,边逃还边喊:“我是给你扫墓的!” 我一路狂奔到山下,看见凌少宝、陈寒若等人,就高喊:“大家快跑,我看见猪龙了,猪龙要杀我!”大伙一阵狂跑,但是后面一直没什么动静。 凌少宝气喘吁吁道:“霸天,你确定你看见猪龙了?别是你自个儿吓自己!” “开玩笑!我会拿大家的命当儿戏么?那猪龙跟我说话,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那家伙,那龙头可比我的身板大多了,我这个头,还不够它塞牙缝儿呢!” 陈寒若道:“霸天,你看见猪龙,跟他说话就好,为什么跑啊!” “我看见了猪龙,它给我说话,我也想说话来着,不过,我刚在他身上撒了泡尿,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我还是把维护在陈寒若心中良好形象的愿望给压了一下,道出了实情。凌少宝和柳枝禁不住要笑,陈寒若倒关心了一句:“怎么样,猪龙没有伤着你吧。” 虽然逃的时候,摔了几个跟头,腿上胳膊上都有擦伤,但我看着寒若关切的眼神,连声道说:“没有没有,我跑得快,猪龙根本追不上我!”说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之后,大伙寻一个干净的地儿坐下休息。才坐下,一股巨大的火舌从天而降,接着半空中响起瘆人的巨大声音:“愚蠢的人!你们还想杀我?来啊!” 炙热巨大的火舌瞬时吞没了一切,三只耳朵变身巨兽驮着柳枝疾走,二蛋本身皮糙肉厚落在后面,凌少宝在中间,陈寒若则命令她的恶妇带着我,一块逃离火海。 大伙狼狈地飞奔不已,后边猪龙放肆的大笑声渐渐远去。 ☆、击杀猪龙 经过这一番折腾,灰头土脸的大伙都有点累了,遂商定改日再去离离山顶上杀屠龙。 这一回,凌少宝把两颗有上了麻醉药的珍珠给了我,陈寒若给我一把弯刀,说第二天近距离把弯刀插在猪龙额头的大三角包上。 本来按照我的性子,我认定去离离山杀猪龙就是送死的事儿,打死也不肯干了,连夜就会逃跑。可是我还是坚决地留了下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寒若的一句话:“我会保护你的。” 其实,之前大伙逃跑时,寒若命令恶妇带上我一块逃走,已让我感激万分,再加上近日以来那些仿若含有无限柔情的眼神和话语,让我一时沉醉不已。 当晚我做了个美梦。 在梦里,我像故事中的英雄一般,英勇无畏,武艺高超,用剑刺中猪龙的咽喉并最终了结他的性命,陈寒若百般柔情地迎我的凯旋。然后,我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第二天,我又在小夜叉狗的一片尿骚中醒来,联想到无限美好的未来和无比甜蜜的爱情,一睁开眼就幸福得想哭。 跟前一次的打探不一样,这一回我是先锋,先诱使猪龙吃上药的珍珠,寒若、凌少宝等跟在后面,一见猪龙药效发作,便群起攻击。到了离离山顶,没怎么费事,就找着正睡觉得猪龙,猪龙睁眼,就一把我抓起来。 “看起来你不怎么怕死么?”猪龙的利爪握着我像握着一只小老鼠。 虽然心里吓得要死,感觉猪龙再使点劲儿我就要粉身碎骨了,但我还是嘴硬道:“怕死就不来了。” 猪龙哈哈大笑:“你知道我在你的肚子上轻轻一划,你的五脏六腑就会翻出来,我吐一口气,你就会烧成一条火棍。” 我费力掏出一颗珍珠,朝猪龙晃了晃。猪龙的眼睛立时紧盯着珍珠,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带东西来,说吧,你想要什么死法?我一定满足你。” “死?我目前还没这个打算。”我用手比了一下珍珠,向上一掷。猪龙细长的舌头,鞭子一样倏地就把珍珠从空中卷到嘴里,迅即咽了下去,不过限于大小差异过大,就像吃了一粒米一般。 “难道你还想活着回去?还有没有了?”猪龙笑道:“话说你珍珠是不是没洗干净啊!” “不干净别吃。” 我又拿出了一个珍珠,轻抛向空中,然后用手接回。 猪龙微微一皱眉,不屑道:“要不是嫌你的肉臭,我肯定就把你整个吞了!”说着,猪龙张着嘴,把头靠近我。 看到刀剑一般森然的利齿,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好一会儿才强自镇定道:“那是。不过话说回来,我昨天撒的尿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冲啊。” 猪龙听见,却没什么反应,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顺着猪龙的目光去看,我发现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料想这应该是麻醉起了作用。但马上,猪龙的眼珠又转动了,说道:“磨蹭什么呢,下一个!” “好咧!”我爽快地回答道。 我把剩余的一颗珍珠往上面一抛,猪龙麻利的把珍珠卷到了嘴里:“嗯,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 说完,猪龙的表情又僵住了,他抓我的利爪也稍有松动。好了,又中招了! 趁此机会,我挣脱利爪,高举弯刀一跃而起,带着陈寒若对我的期望和对未来的渴望,带着我对未来从未有过的雄心壮志,狠狠把弯刀扎向猪龙额头上的大三角包。 可是“哐啷”一声,弯刀竟然断了! 此时,凌少宝、陈寒若等也已赶来,开始发动攻击。片刻之后,猪龙反应过来,一把把我抓住,然后额头上大三角包涌动,怒道:“这点小伎俩就想谋害我,太小看我了!” 猪龙喷出一把火扫向凌少宝、陈寒若等人所在的位置。凌少宝等四散开去,寻找躲避的地方。 猪龙看着我,轻蔑地笑着,说:“还有你,竟敢骗我,我保证会让你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闻着猪龙那腥臭的口气,我一时慌了,四肢挣扎,但那猪龙的巨爪却如铁钩一样。 老实来讲,我敢来来这闹着玩,来自寒若的“爱情鼓励”绝对占了大部分原因。 可是当我看到危险竟然这么真切逼人,而且我听见柳枝的尖叫声,看到陈寒若的衣服都着火了,一时心神大乱,所有的计谋规划都不管了,只奋力挣扎却不得。 猪龙大笑着,额头上的大三角包涌动,又一股大火即将喷涌而出。这一次,包括我在内,柳枝、凌少宝、陈寒若等,肯定会一个个成为烧火棍而被烤熟了不可。 危急时刻,我再次尿裤子了,尿液顺着裤子流到了猪龙的利爪上。猪龙皱眉盯着往下滴的尿液,微张着嘴,我可以看到嘴里面燃烧的烈火。 他把我靠近他的头部,靠得如此之近,我看清楚他怒不可遏的表情,分辨出他眼球上的粗大血管。 危急时刻,我仿佛脑袋抽了,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对着猪龙的嘴,我亲了一下! ——这件事情起初以为是意外,但后来反复思索后,我才明白,那不过是我在生死关头的最后念想:亲一下寒若。只是情势紧迫,我把猪龙代替了寒若。 就那么亲了一下,猪龙嘴里要喷出的火突然给生生咽了下去,其表情也惊讶得无以复加,没多久,烈火从猪龙的勃颈处爆燃,把猪龙的头整个儿给烧着了。 那边,陈寒若等人也趁机把飞星弩发射出去,成功击中猪龙额头的大三角和腹部。猪龙疯狂地扭动,疯狂地喷火,同时把我狠狠地摔向岩石上。 “我要把你们统统杀死!”猪龙喷怒地咆哮着,喷的火越来越小,而自己身体烧着的火却势头越来越大。 按照猪龙掷我的力度,我感到耳边呼呼的风,以为小命铁定不保了。可是扑通一声,等我睁开眼,陈寒若把我给接住了,我们俩一块狠狠摔在滚烫的地上。 不过我丝毫感觉不到地上的滚烫,只是感觉像在做梦,只见寒若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饱含深情与温柔,我尽量也深情无比地望着她。我觉得接下来,应该是我偎依在她的肩头,然后,然后就是接吻了。 我眼睛一闭,心中无限遐想。这时,我听到突然二蛋的声音:“主人,你想什么呢?” 我定睛一看,原来哪里是寒若抱着我,是二蛋抱着我。 我一个激灵跳下来,然后目光寻找寒若,而寒若正在把飞星弩射向已经在做垂死挣扎的猪龙。她好像感觉到了似的,突然回头对我嫣然一笑。 ☆、你个蠢货 猪龙死了,所在的山头像被再次烧焦了一编。 而在最后的灰烬里,两块巴掌大小的龙晶熠熠生辉。在大公无私的凌少宝的主持下,按照功劳的大小,寒若和我各分一块龙晶。 有了龙晶,我们便可以从幽界中脱身回到中土世界,不过过程貌似很繁琐。 凌少宝说,进入幽界可以由诸如被巨蟒吞吃、从悬崖坠落、突然晕倒等意外事件引发,从幽界出去则必须依靠龙晶的力量。 实际上幽界就有两个能量场,一个是进入的,一个是出去的。 进入时,被巨蟒吞吃、从悬崖坠落等意外事件必须发生在能量场附近,同样出去时,也必须在能量场附近。而这两个能量场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往往一年一个地方。 所以接下来,就是要寻找出去的能量场。 好在龙晶能够指引方向,而大伙杀了猪龙后格外轻松,所以不多时就找到了能量场。在一处悬崖峭壁,凌少宝领着大家一块跳。 如同进入幽界一样,神奇再次上演。刚才还耳边呼呼的风,一眨眼的功夫就身在一陌生环境的平地。 看周围的草木不再长得狰狞狂放,天上是大大的太阳,明媚温暖,完全是跟在幽界里截然不同的一副模样,大伙忍不住为回到中土欢呼雀跃。 不过,是时候大家要分道扬镳了。而唯一的问题就是,我到底跟谁一块走。 陈寒若当着大家的面夸道:“龙霸天,你真棒!”第一次,陈寒若叫我全名,而且叫得那么温柔、动听。 我顿时有点飘飘然了:“是吧,我也觉得挺棒的!老实说,杀猪龙那对我是小菜一碟,以前比猪龙更大的怪我都灭过!” 我还没说完,那边柳枝气鼓鼓地领着三只耳朵、二蛋等人先走了,凌少宝看了我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纳闷柳枝的举动,不过看着陈寒若颇有深意的迷人的笑,我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了。 陈寒若说:“霸天,我给你商量个事儿。”看着陈寒若的神色有点为难,我爽快道:“你说吧,我都会答应的。” “可能你会觉得我怎么样,但是我的确需要这样。” “你说的什么啊?难道是要我的命?要是那样,你也拿去好了,真的。”我看她欲言又止,真有点心疼。 “霸天,我要是这样做,你可能会被你的朋友们唾弃。” “你也是我的朋友。唾弃?什么是唾弃?” 我的唾沫星子似乎喷到了陈寒若的脸上。陈寒若没有说话,恶妇倒接上话茬:“就是骂你!” “骂我好啊,我一直都被人骂的,从小我就没有一件事不被人骂混蛋的!”我真心觉得有人骂我不是什么大事。 陈寒若深吸了一口气说:“霸天,把你的龙晶给我,你愿意么?” 我一听,立刻翻出龙晶:“我当什么啊,不就是龙晶么?给你,我反正要也没什么用!”我麻利地把龙晶给了陈寒若,好像慢一点儿,我在她心中的良好形象就不能继续保持下去了。 寒若嘴角含笑,朝前一指:“那个谁正生你气呢,去哄哄吧。” 我刚想说“我才不去”,寒若再次盈盈笑着朝前指了指。我只好快步追上柳枝等人。柳枝问寒若刚才叫我干什么了,我说寒若让我把龙晶给她。 “那你给她了吗?” “给了,为什么不给?” 突然,柳枝以前所未有的高声尖叫道:“什么?你把你用命换来的龙晶给了那个女人?”她双眼圆睁,一点都不可爱,倒像一个泼妇。说实话,她这样说话的态度我不太喜欢。 我试着耐心解释:“那东西对我没用,可是对别人有用。何不做个人情,送人家呢。”没等我说完,柳枝甩下一句“行了,你个蠢货!”招呼三只耳朵、二蛋、凌少宝就走了。 哼哼唧唧的二蛋被柳枝强拉硬拽走了。 走了也就罢了,他们都回头看我一眼,而且都含有一种很特殊的目光,那目光我想了好久,才品出一点:鄙视。 “不愿跟我玩?好说啊!”我兴致冲冲地去找陈寒若。此时,陈寒若和恶妇正不忙不忙地走了一条山路。 我跟上去,恶妇立马拦住:“干什么?” “你说你这恶妇多不懂事,我跟你主人关系好着呢!”我不想理她,绕开后走到陈寒若旁边,说:“寒若姑娘,一起走吧。咱们结伴又说又笑,可不路程就短了不少!” 陈寒若恶妇想拦住我,被她制止了,示意我可以跟她们一块走。陈寒若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虽不及刚才给龙晶那会儿热情,却也不时回一句,跟我随便说着话。 这一路,我的兴致高昂,想到了很多搞笑的事,一股脑地说给寒若听,寒若听了也笑,有时候只嘴角一勾,有时候笑得前仰后合。 时间很快,我们翻过一座大山又一座大山,远望已经能看见市集房屋,而这时天色也渐渐黯淡下来。 在过一条小路时,大约我讲的故事特别好笑,陈寒若笑得夸张起来,简直喝醉了一般,就连一贯严肃的恶妇也大笑得合不拢嘴。看到她二人笑得如此厉害,我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但突然,她的恶妇在我的脑袋上打了一拳,我以为她开玩笑,不以为意,谁知她又重重打了一拳,我的眼前一阵眩晕。 接着,我仿佛看见陈寒若又踢了一脚,正踢在我的屁股上,我一下重心不稳,眼前一黑,一头朝着路边的沟堑栽了下去。 ☆、阿婕阿婕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来了,发觉自己还活着,周身不过有些擦伤。 我费力地爬上一条满是小石头的路,茫然的走着。天色阴沉,微微有冷风吹拂,我踢着小石子,不辨方向,也不感到饥饿或者寒冷。脚把我带到了一个山洞前,我看见一个美艳的女人倚靠在洞穴边,仿佛在等我。 她微微一笑:“你回来了。” 她的容貌和声音我好像都在梦中见过,我注视着她,稍一发愣。但接下来,我没有迟疑,也没说话,径直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是另一番天地,有式样别致的房屋,有长廊有花园,一切都很眼熟——而事实上我之前就来过。 那女子也跟着进来了,我定定地看了看她,然后一把抱起来,走进卧室,不容拒绝地把她按倒在了床上。我知道,这个女子名叫阿婕,有条尾巴,说不定是个妖女,但我顾不得了,极度失望的情绪迫切需要哪怕点滴的安慰。 在幽深的黑暗里,我终于再次想起了阿婕是谁的事情。 那时我还在狗儿洼,毛毛才死不久,阿婕是一个玩马戏团的,她说她是庆王的女儿,在我们家生了一堆火,然后就拐跑了小豆子。想到小豆子,我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这个小畜生是否现在还活在世上。 当我满身大汗伏在那绫罗绸缎铺就的床上,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我可能要杀人了。我边喘气边说:“阿婕,我认识你。”那边仰躺着娇喘连连的阿婕没有惊讶:“是么?”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便骑到阿婕身上,狠命掐着她的脖子:“告诉我,小豆子在哪里?” 阿婕一惊,说:“什么……小豆子?我……不知道!”她奋力挣扎,但仍被我死死按住,而屋外不知怎么回事,轰隆隆地一阵响。 我手上力道不减,怒道:“你还在装什么?那天晚上,就是你阿婕,跟其他人一起在狗儿洼里玩把戏,你吸着水烟,然后到我家里生了一堆火,你说你是什么庆王的女儿!第二天,小豆子就不见了,村里人都看见你把我的儿子给骗走了!你说,小豆子呢!” 外面隆隆的一阵响,屋内包括床也是一阵摇晃。但我着急问小豆子的下落,把注意力还是主要放在了阿婕身上。 阿婕被我掐着脖子,原本白脂一样的脸涨得通红。她艰难道:“小豆子是自己想离开的。他说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没有骗他!” “那我是他爸,他为什么不给我说?他要去看,给他爸爸说不行么?你说谎!”我手上又加了把劲儿,这时床莫名塌了下来,我手松开了阿婕,和阿婕一块滚落到了地上。 阿婕手扶着脖子,大口地喘着气、咳嗽。我欲再次冲上去,阿婕咳嗽着,伸出一只手示意我稍等,又咳嗽了两下道:“他说,他不喜欢他爸爸……” 我冷哼两声:“小孩有点脾气很正常!”然后在一边检视合适的杀人凶器。 “小豆子说爸爸是个傻蛋,不想像他那样活一辈子。” 什么,小豆子是这么认为我的?我苦笑了一下:“那我也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我拿起一件床单,用牙咬着撕掉了一块布条。 “当时的小豆子很瘦,明显是营养不良,你一个做父亲的怎么老让孩子饿着?” “营养不良?他瘦倒是瘦些,可我小时候也很瘦的。”我辩解道:“虽然我偶尔忘记做饭,可是我经常还是给他做好多饭,而且经常变着法子做!” “可是你也考虑你做的什么饭,米饭有沙子,菜的味道只有咸味!” 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我做的菜,毛毛和小豆子都挺喜欢吃的。我顿觉受到了污蔑:“胡说!小豆子很喜欢吃的,他每次都吃得精光。” 阿婕笑道:“是么?那是他倒掉的。他只在你面前装作好吃,他怕你打他!” 我把长布条的一头扔到房梁上垂下来,做了个活结。 “行了。不管怎么样,小豆子没了跟你有关,你今天必须把小豆子交出来!” 我一把拉过阿婕,把环套在她的脖子上。阿婕的脸上突然出现一股神秘的笑意,缓缓道:“小豆子自从出了狗儿洼,就没跟我们一块儿!” 她奇怪表情让我愣了一愣。 一种无法阻挡的情感猛然袭来,我大喊一声:“拜托你说出来,你说出来啊!小豆子是我亲儿子,你说出来我是不会杀你的……” 说毕,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太长时间了,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想念小豆子。 我紧了紧布条,阿婕立时涨红了脸,艰难讲道:“小豆子他自己走的,他说他恨你,就想离开你,就是你不务正业害死了他娘!” 听到这句话,我大脑嗡得一声,全身没了力气。 突然,房屋咔嚓、咔嚓地响,紧接着轰隆一声整个儿塌了下来。断裂的房梁直直地砸向我,在那一瞬间,阿婕把我拉到一边。但奇怪的是,虽然是木制的房屋,可房屋倒塌下来盖住我和阿婕,我们两个竟然一点没有受伤。 由于我脑海中一直在想小豆子评价我的话,所以也就任由阿婕把我从房屋的废墟中清理出来。我望着灰头土脸的阿婕,不由得一阵歉意。我用手指了指我的脸说:“你,你打我吧,我保证不还手。” 阿婕望着我笑了下:“好吧。” 我以为她会打,不管轻重,可意外的是她没动手,只朝我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在我耳边说:“你不介意我有条尾巴吧!” 我摇摇头。阿婕接着说:“那咱们结婚吧!”我拿眼看她,不知道她什么用意,而她只恬然淡笑着。 说来奇怪,我跟毛毛结婚是因为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但这个对拐走小豆子有重大嫌疑的女子,跟我前后不过见了两三次,就提这样过分的要求。因此,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我说我还有正事儿。 但随后就一下子呆住了,因为我看到外面的花园,上次见阿婕时我还在里面游荡,此刻却变得支离破碎,七零八落,好像一团揉皱的画布。整体上,我跟这个阿婕所在的地方,就像处于一个经过任性三只耳朵儿七涂八抹的世界。 阿婕注意到了我眼中的惊疑,但自个儿仍不慌不忙地整理衣衫和头发。 “其实这个世界是由我来创造的。准确地说,此时的你,正在我的意念里。” 我一脸茫然,什么意念?世界是由她来创造的?我笑一下:“那么说,你就是神仙喽!不错,真不错。” 阿婕手里多水烟,轻缓地走来走去:“如果你和我结婚,这个世界便是我们的,我们可以是神,创造这万事万物,随意捏造东西,也可以随意消灭东西。 我们俩可以周游四海逍遥自在。逃离这人世间的各种烦恼忧愁。你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声音柔媚,但莫名又带些伤感的意味儿。 “可是我跟你不熟哎!我……” “我知道你想去他姥姥山。”阿婕打断我的话,低头把玩着水烟:“那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么?还记得你第一次怎么到我这儿的吗? 那会儿你刚被一头巨蟒吃掉,这头巨蟒叫时间之蟒,是借助能量场去往幽界的重要路径。你和你的伙伴们那时正被移送幽界,不过由于之前跟你有过交集,所以我才要你来到我的地盘做访问。” 她抬头看我一眼:“可是上次还没来得及给你细说,你就匆忙跑掉了。怎么样,这回你认真考虑考虑?”她的目光灼灼,我对视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可我真的跟你不熟……你让我走吧!”想到幽界里的诸番事情,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耐烦。 “其实,遇见你很可能是我命中注定的。虽然你现在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但你总会明白我的苦心,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好了,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阿婕转身走开了,临走余下一声叹息。 我奇怪地望着阿婕离去的背影,然后目光呆呆落在她原来站立的地方,一阵困乏突然而至。不知什么时候我竟然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岩洞里面,外面一直滴着水,周身环境跟之前所见完全不一样。 滴水声很像我在狗儿洼下雨天坐在门槛上听到的一样,嘀嗒嘀嗒,不疾不徐。 此刻的我烦恼全无,心境平和,很是喜欢那滴水的声音,触目所及也极为赏心悦目。 岩洞是个入口,后面貌似是一连串豪华的居所。我起身,穿过一个房间来到另一间卧室,那里阿婕刚好起身,拥着被子端坐在床上,她笑着对我说,“你醒啦!” 我很纳闷其实这话应该是我对她说的。 我看了看她,也不说话,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我坐下来并不是真想跟她说什么话,而是我看她的衣服比较透明,透明衣服后面隐藏的身体凹凸有致。 ☆、茫然失措 我望着床上的那个美艳的女人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面对的这个女人貌似有着神仙一样的法力,或者我这一切都是在梦里。 阿婕眉眼弯弯,拍了拍床的里面:“坐过来。” 我踩着脚后跟,把两只的鞋子甩掉,整个盘坐在铺着锦被的床上,然后望着她。她也望着我,但她的目光跟我质询的目光不同,而是含有一切尽在掌握的意思。我没有轻举妄动,我清楚这个女人有着神仙一样的法力,或者我这一切都只是在梦里。 床旁边有一梳妆台,再远点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几盘水果,还有一只粗大的蜡烛。因为在洞穴的内部,没有太多光线可以透过来,刚开始室内还较明亮,到后来看阿婕的脸和鼻子都不太清楚了。 再后来,就彻底暗了下来,只能隐约看到她闪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而在这一过程中,我的姿势也不断变化,我盘坐着,然后伸开腿,两只手撑着,然后趴着,用手去拖着脑袋。 终于,我们之间的沉默被打破了,她说:“你……”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去找点蜡烛。”我于是跳下床去找火镰,印象中就在红烛的旁边,可一阵乱摸就是没有找到。 “往左一点,再往下。”在黑暗中,阿婕的笑声银铃一样。我按她的指示,顺利找到了火镰,然后点着了蜡烛。烛光下,阿婕显得分外美艳动人,我一时站着看得有点呆了。 阿婕拍了拍床的旁边:“坐。”我坐了上去,长时间的沉默貌似又开始了。 刚才长时间的坐使我有点难受,我决定说话,然后做些事情。可我们同时说了话,她说:“你怎么不说话……”我说:“我帮你数你的眼睫毛吧。”我怕阿婕不愿意,于是又加了句:“数眼睫毛很好玩的,既练眼力又练算术,不信试试?” 阿婕微笑点点,然后顺从地把头放在了我的腿上。在昏暗的烛光下,眼睫毛其实很难看清楚,闭上眼睛也很难数。所以我对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每次数了10个就出错了,然后第三次出错的时候,我决定顺从我内心的意思,于是对着娇艳欲滴、微微喘息的红唇凑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如果必须要死,就让我这样死去吧。 岩洞外一直滴滴答答,没有什么特别的时间概念,点灯是黑夜,不需则是白天。有时,阿婕也会领着我去外面转转,但天气一直下着雨,或大或小。 阿婕和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崎岖、湿滑的山道,或是旷无一人的原野荒原,或者冰雪皑皑的山峰。我们看见大群的鹿,大群的羊飞驰而过。 我有时候也会问阿婕我在哪儿,为什么碰不着其他的人。每次阿婕只淡淡地说:“我是庆王的女儿。”然后就像变了个人,长时间地呆在一边,神情淡漠地吸着水烟,对我不管不顾。 有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阿婕和怪异的沉默,就想跟她随便聊两句。还没等我开口,阿婕主动说道:“曾经,我有个妹妹,非常漂亮,也非常善良,我跟她关系很好。可是后来,我把她害死了。” “为什么?” 阿婕深吐一口气,轻描淡写道:“因为她实在该死。”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终于数清楚了阿婕的眼睫毛,左眼211根,右眼212根。我不愿再出去,于是就靠在岩洞边,坐在地上去听岩洞口的滴水声。 阿婕也不再说话坐在床上,我每次拿眼看她,她也总以暖暖的目光回看我。在那无言之中,我感受到了一种曾经有过的恐惧感,那时,我想要离开毛毛去他姥姥山。 我想起了毛毛,但怎么也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只留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我觉得很对不起毛毛。 于是我开始回想柳枝,她的特制点心,想起了陈寒若,她那冰冷的眼神,还有三只耳朵,二蛋,小夜叉,凌少宝。他们的形象是如此亲切、真实,仿佛他们就在眼前,睁眼一看,耳朵一听,就能看到他们可笑的模样,听到他们吵闹的声音。 到第七天,我仍静静的坐在岩洞门口去听滴水声。但时间仿佛过了许多年,记忆中柳枝他们的样子一下子模糊了好多,我再怎么努力回想,也仿佛有一层雾隔着看他们不清,有一阵风把他们的声音吹走了。 我一下子有点儿茫然失措,扭头看着依然端坐在床上的阿婕。 阿婕脸上依然是浅浅的微笑,她率先开口:“你想去他姥姥山。” 我挠挠头:“我那个,那个,我要不帮你梳头发吧。” 阿婕说:“你想去,我不会拦你的。” 我起身,走向阿婕:“真的,我很想帮你梳头,你看你的头发那么漂亮,梳起来肯定……”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朋友。” “什么担心,伤害啊,我才不在乎!吓,搞得我跟你很熟一样!” “我还是那句话,有缘再见,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真的?” 阿婕的脸上有笑容,不过略带伤感,点了点头:“是的。” 我一见她点头,立马高兴了起来:“那,那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也挺想再见到你,以后怎么见你?” 阿婕看着我,淡淡道:“只要有缘,就能见到。” “哦。”我点点,然后有些失望地望向阿婕的眼睛,第一次,我发现了她无限惆怅的空洞的眼神。 突然,阿婕打了个我一个耳光,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突然一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周遭是无尽的黑暗,我似乎在快速地下坠着。 等我在睁开眼,发现自己趴着在一荒山的脚下,地上满是小石,狂风呼啸着,被打一耳光的脸颊还火辣辣的,但那岩洞和阿婕不见了。 ☆、结巴巨龟 我漫无目的地翻过荒山,来到一片草木葱郁的原野。 天色阴沉,在一片苍翠绿色中,我除了走不知道干什么。四周静寂无声,没有人烟,仿佛这世上的人都死绝了。 没多久,天下起雨来,老天爷像宿醉后打翻了尿罐子,哗啦哗啦,没完没了。 待傍晚雨势小了,拣一干草窝子胡乱睡一觉,没想到第二天醒来,浑身湿透不说,差点被突然而起的一股洪流冲走。 出了原野,是一片毫无绿色的荒漠,老天爷开始烙起饼来,阳光猛烈,高温炙烤,直晒得皮肤开裂,嗓子冒烟。走了两天,尿没有了,都快被烤成了人干。 由于饥饿难耐,看见一干涸的河床爬出一癞□□都眼冒绿光,火烧火燎扒皮吃了后,才发现附近还有一些螃蟹。 出了荒漠,又是一原野,老天爷又开始打翻尿罐子,之后,又是一荒漠,老天爷又开始烙饼。如此反复,以致我都怀疑自己在兜圈子。 好在七天后的一个黄昏,我走出阴雨绵绵的原野,终于望见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那时风雨已停,火红的烧云染红了半个天空,也染红了碧蓝的海水。成群的海鸟掠过起伏不定的海面,在天空中欢快地叫着,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味道。 我爬上一块巨石,呆呆望着卷起层层波浪的海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之前听说大海大,以为也就狗儿洼村头池塘的一千个、一百个,却没想到那么大,宽广浩渺,望得眼睛生疼也没看出边际来。 猎猎海风的吹拂中,窜鼻子的咸腥味道是如此浓烈。一瞬间,我仿佛受到极大鼓舞,忽然发疯一般冲向海边,边跑边嗷嗷大叫。 叫声激起一群群的海鸟,它们也欢快地叫唤起来。 我兴奋地把自己脱个精光,舞动着自己的衣服在沙滩上跑来跑去。随后扑腾到水里,一头扎进去,使劲儿拍着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刚开始还基本上是个单音节“啊!啊……”但这样一个简单的“啊”还不足以表达我强烈真挚的感情,之后不知怎的,我突地大骂起来: “混蛋,王八羔子,我就是你亲爹!你老祖宗……你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杀千刀的狗杂碎,快给你爷爷磕头认错……” 尽管骂得奇怪莫名,还时不时手指着前方,大跳起来,但感觉自打记事从没骂得这么酣畅淋漓,心中着实痛快。 一番上蹿下跳的痛骂之后,有些乏了。我忍不住掏出家伙,对着大海撒起尿来,一时胸中感慨良多: 啊,大海 你为什么这么大 又为什么叫作海 啊,大海 老天爷的脸都没你大 面子都丢光了 …… 正这时,海面突然咕咚一声巨响。 我吓了一跳,看脚下水面已涨,心想应该是涨潮了,于是上岸找衣服穿,不想衣服已给冲到岸边的海浪卷走了。 我追着衣服走,水越来越深,快要抓住衣服时,忽然又咕咚一声巨响。 这一次巨响就在附近,耳朵震得有点儿痛,还没反应过来,平静海面突地一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巨浪转瞬已至,一下子把我卷了进去。 我在水里起起伏伏,很快呛几口水,紧接着就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抛,抛到半空中。落到水里后,再次被高高抛起。又一次落下后,重重砸在一片裂着缝的礁石上。 我浑身剧痛,脑袋嗡嗡响,想强撑着爬起来,可也只是想了想,很快意识就模糊了。 醒来时看见四周都是海,而自己趴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正在茫茫夜色中快速移动。 一个机灵坐起来,浑身上下摸了几下,发现身体没缺胳膊少腿,里面没少什么零件,也没受什么伤。 突然,一个结巴的嘶哑声音响起:“你……你醒了?” 我乍一惊,左看右看发现没什么人,正疑惑间,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别找了,就在……你身下!” 到此,我才注意到,我趴在其上的不是一块礁石,而是一乌龟壳,刚才正是巨龟在跟我说话。这世道到底怎么了,怎么能到处碰见会说人话的动物。 我直起身体,借着星光看见巨龟兄朝我点点头,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你想要干什么?” 巨龟哈哈大笑:“我……要带你去……去一个美好的地方!” 美好?这种碰上一个会说话的结巴乌龟的奇怪遭遇,怎么能跟美好搭上边儿!而且巨龟的结巴声音嘶哑干涩,听得我极为费劲也极为难受。 我眼见四周全是茫茫海面,根本没去处,因而小心问道:“你不会是想吃我吧!” “吃你,我用……这么费事吗?” 我一想也是,看巨龟庞大的身躯,光一个王八壳的圆径就一丈有余,真要吃我可能两嘴一吧嗒就给吃进去了。 “我给你讲,你要真吃我,那你可有罪受了。”本着预防万一的态度,我还是给巨龟提了个醒: “我这人好吃懒做,经常放屁,肉酸涩难吃不说,自小我为了增强体质,还经常喂服□□。所以你即使捂着鼻子吃两口,也会皮开肉烂,迅速挂掉的……” 巨龟嘿嘿一笑,兀自游着,也没再有反应。 我暗想,目前的形势是敌强我太弱,小命直接捏在一头会讲人话的巨龟手里,除了吓唬它外,也要弄清楚真实状况不可。 于是继续问巨龟:“喂,这位龟兄弟!听我说什么了没有?” 巨龟回头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吧,饿的话……那边还有吃的。” 这才发觉自己□□,且腹中空空。再看龟壳的一边,我的衣服还在,旁边放有些鱼虾,还有个菠萝。 “哎呀,你这是我的亲兄弟啊!”我兴冲冲的过去,胡乱套上衣服,抓起鱼虾也不怎么处理就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仔细观察巨龟。 胡乱填两口肚子,我初步得出一个结论:巨龟应该不是敌人,至少目前不是。 我大胆走到巨龟壳的前端,跟巨龟套近乎:“我说龟兄弟,你说带我去一个美好的地方?那地方真的美好么?说句不客气的话,这花花世界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 “钱,你……喜欢吗?” 钱这东西,也就那回事,我跟你说我以前很有钱的,我的房子都是檀木做的,桌椅都是由黄铜制成,那碗碟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遍地是……是黄金的金山,你要……不要?” 黄金?金山,那自然最好!” 巨龟嘿嘿一笑:“那还有……许多美女,你喜欢吗?” “自古美女多祸水,我给你说女人长得越美,心肠越歹毒……不过,有许多美女就另当别论了!” “那地方漫山遍野……都是黄金,美女有很多……很多,花香鸟语,四季如……如春。简直就是像天堂一般的乐土,你……喜欢吗?” ☆、听天由命 “想不……想去?” “想,想啊……” 不知怎的,我眼前立时出现了一幅画,黄金堆得跟小山包一样,一堆一堆又一堆,成群美女脱得光光,到处波涛汹涌、玉体横陈,阳光,草地,海滩,生活爽得他妈的没边儿了。 要说素来我也不是什么贪财好色的主儿,可前一阵跟条野狗一样四处乱跑,疲了也受够了。往后若能过上这种安稳的好日子,什么陈寒若、他姥姥山,统统滚他妈的蛋吧! 不经意间,我心里美滋滋的,对那美好的地方有了一些期待。 我突然想对巨龟说一些感谢的话:“老兄,虽然我想不出你对我好的理由,但显然跟我的命好有关系。我的命好在我们那一带可是出了名的,你跟我呆一块儿,你命也会好的。” 巨龟再次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大概突然摊上这么一好事,我越说越兴奋,索性来到龟壳的前面,坐在边上,一边用脚撩着水玩,一边用手摸巨龟的脑袋: “你说在水里的日子怎么样?我一直想学游泳,成为一名真正的游泳健将。真的,可惜一直也学不好。在水里我想想就觉得非常自在,比在外面可是爽多了。” 但这时,巨龟停止了游动,左顾右盼,也不说话。 “干什么?” “刚只顾跟你……你说话,我刚游错位置了!” “干什么?你也迷路了……”我得意地哈哈大笑。 巨龟有些生气:“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你说话,我能游错方向么?” “那能怪我?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你这么大个儿,竟然会说人话,却理解不了人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你,能不能……闭嘴?” “什么?” “我叫你……闭嘴!”巨龟的声音显示他正压抑他强烈的怒火。 不过由于之前一个人闷着走了好几天,这回终于放开了,还有一个能讲话的对象,即便这货是个乌龟,我也很想跟他探讨一下人生哲理。 “闭嘴?闭嘴有时候不能禁止人说话,人们一样可以从鼻子发出声音,不过声音有些变形……” “闭嘴!他妈的……闭嘴!”巨龟两条前腿扑腾着海面,头恼怒地朝我看着,森然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 我担心我再说一句,它就可能把我扔到海里,或者一嘴咬死。于是只好捂着嘴巴,小心嘟囔一声:“好吧。” 周遭一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海面上巨龟哗啦哗啦划水的声音。 闭上嘴的我显得格外焦躁,在乌龟背上躺着、趴下,坐着、站着、翘着二郎腿,可任何一种姿势都不能让我感觉舒服。 突然,我尿意盎然,而且来势汹汹。 可擅自撒尿,我很担心这样会危及到我的性命,或者身体的某个重要部分。因而显得更加焦躁,坐卧不安。 巨龟观察到我的异常,问我怎么了,我看他的语气比较和气,就说想撒尿。 “那你撒……啊!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巨龟说完,还回头笑一下,意味深长。 但我没功夫体会笑中的含义,立刻来到巨龟的尾部,正掏出家伙要尿出来,看到巨龟胳膊一样粗细的尾巴在水中游荡,于是连忙改变方向,一边朝向侧部移动,一边畅快地撒起尿来。 尿的时候,我抬眼看天,只见繁星满天,分外迷人,心里也稍平复了些,暗想:怕是这个乌龟王八蛋不会安什么好心的。 不过王八蛋说的话固然不能相信,但茫茫大海实在逃无可逃,暂时也只有就听天由命了。 因为刚才巨龟的愤怒,我也不好再跟他套近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虽然挺难受的,但听着那巨龟哗啦哗啦的划水声,竟也一阵迷糊,睡思昏沉。 半睡半醒间,给巨龟欢喜的声音惊着了:“到了!” “到什么?” “当然是……美好的地方了!”巨龟声音里含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劲儿,猛一掀后背,我被结结实实地扔到了沙滩上。 “小兄弟,好好……玩,咱们后会……有期!” 巨龟掉转方向,哗啦哗啦地游开去。 我揉揉摔痛的屁股,打量周遭环境——巨龟说遍地有黄金、美女,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地方。 时间仍是黑夜,借着星光,我跑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眺望,发觉所在地方貌似是个孤悬海上的小岛,四周植被茂盛,平静幽暗。 乍一看,怎么都不能跟黄金、美女什么的联系在一块。不过,远处一光秃秃的小山坡在黑暗里闪着奇异的光。 金山?我的第一反应,接着又想到了美女。可这大晚上的,又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瞎摸乱闯极不妥当,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我在附近搜搜捡捡,铺了一个舒适的干草窝,准备凑合睡上一觉,明天再做打算。 由于困乏至极,很快就睡着了,中间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梦到了柳枝、二蛋、三只耳朵、小夜叉,内容大多与吃喝、吵架拌嘴有关。 好久没他们消息了,也不知道这群混蛋过得怎么样。 临近黎明,我睁开了眼。虽然一夜并未睡踏实,不过醒来时却也精神抖擞。 我再远望昨晚瞧见的那座“金山”,发现依然有奇异的光,就朝那儿走。没走几步,草窝里赫然发现一颗熠熠发光的金币,顿时一阵惊喜:难道巨龟所言非虚? 可是金币被什么东西给夹着,根本拿不动。 我试探地拽了几拽,突然一用力,竟然把一个人的手臂给拽了出来,不,应该是一个人手臂的骨骼! 我吓得丢掉金币,撒腿就跑。 在跑动的时候,我好像听到有人在附近,而且也在跑动。我停止住脚步,屏住呼吸,仔细听周围的动静,那声音又没有了。 我接着跑,附近跑动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显得比较杂乱。 我悄悄躲到灌木丛里,望向有动静的方向。 忽然,那个方向有一声狗叫,声音很熟悉,紧接着小夜叉出来了。它到处嗅,径直朝我的方向走来。我一时大喜,简直要热泪盈眶,大喊道:“小夜叉!” 可实际上,我才喊出一个“小”,突然砰一声,被人当头一棒正中脑壳,随即瘫软在地,没了知觉。 ☆、荒岛奇遇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二蛋的怀里,二蛋的手一直在我的脑袋上摩挲着。 见我醒来,他一阵狂喜,口中叫着:“醒了!醒了!”连忙把我从怀里扔到地上,在旁边跪下去——我的脑袋正好磕着一块石头,磕得我差点儿再次晕过去。 二蛋不住地磕头认错:“哥,我错了,我真把你当成贼了。你惩罚我吧!你惩罚我吧!” 我气得一边揉脑袋,一边跳起来,想使劲儿敲二蛋的脑袋。直起身发现,柳枝、三只耳朵、小夜叉就在附近。 我向柳枝招手:“嗨,好久不见!” 柳枝站在不远处,假装对我不理不睬。站在柳枝旁边的三只耳朵看到我的目光,朝我吐舌做了个鬼脸,仍旧不动,小夜叉则奔到到我的身边一个劲儿蹭着舔着。 我站起来,顺手在仍跪着的二蛋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起来!” 二蛋急忙对旁边起劲舔我脚的小夜叉说:“起来!” 我又在二蛋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我是叫你起来!” 二蛋“哦”一声,迟疑地站立起巨大的身体,神情愧疚地低着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眼见柳枝故意不看我,禁不住心下一乐,大声问二蛋:“这几天没有我,大家有没有想我?” 三只耳朵听见,只笑了笑。 二蛋扳着手指头,表情一本正经:“哥,大家都惦记着你呢。三只提过你两次,柳枝提过你两次,我差不多每天想一次,到目前一共想你九次。 “小夜叉最坏了,一次没有提过你,也没想过你。不过哥,你不用伤心,再伤心也没有柳枝伤心,她提你一次都要哭一次。” 柳枝高声道:“谁哭了?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蛋嘟囔着:“还高兴呢,有一阵儿,我们以为哥哥死了,你是哭得最伤心的!” “我,我……”柳枝一阵语塞,气得鼓鼓的,就是不拿眼睛看我。 我走过去,故意问柳枝:“我,我什么?” 柳枝举起手要打我,给我一把抓住了。 柳枝吃惊道:“你……” “你,你什么?” 柳枝登时柳眉倒竖:“你个混蛋!”把手挣脱出来,一拳重重打在我的胸口上,赌气蹲在了一边。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也不好再逗她。一番软话,小妞总算允许我坐在了她旁边。 二蛋充当话匣子,把他们一行从离开地下世界,到凌少宝要独自游历跟大伙分开,再到被结巴大乌龟带到这个岛上的事,统统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也碰到了那个说话结巴的大乌龟。 说起大乌龟,二蛋一脸愤怒:“那结巴乌龟太混账了!把我们扔在这荒岛上十来天了,开始带我们来的时候,说帮我们去燕国,谁知就把我们扔在这儿,也不管不问。” 我一听,来劲儿:“你们一个个不长脑子啊,傻货啊,这大乌龟一看就成精了,还想靠它去燕国,我看你们脑袋都被门挤了,就是想去西天的!” “枝枝姑娘本来不想去,怕上当受骗,可那结巴乌龟说,有一个福星高照的年轻人就是靠它去了燕国。枝枝问:那年轻人是不是有点傻气?乌龟说是的。”二蛋眨着无神的眼睛,一脸愚蠢无辜的表情: “枝枝又问:是不是长得比较难看。乌龟说是的。于是,大伙上了乌龟的大龟盖,然后就被扔到这个地方了。” 我瞅瞅柳枝,她仍不看我,只脸上微微有些笑意。 我对二蛋说:“二蛋,你说心里话,我是不是还是挺聪明的。” 二蛋认真地点点头。我摸了摸五官,甩一下头发,又问他:“我是不是挺帅的?”二蛋认真地点点头头。我拍拍二蛋的肩膀:“谢谢!” 柳枝终于忍不住笑喷了,三只耳朵也笑起来。小夜叉摇摇尾巴,跟着莫名地叫几声。 看大伙不怀好意地笑,我故作奇怪道:“笑什么?你们太没意思了!对了,那巨龟没跟你们说这儿有黄金和美女么?” 说到美女,柳枝白了我一眼。 二蛋道:“他给我们说了。哥,你不知道,这荒岛是有很多金币,你看那闪闪发亮的小山坡,上面撒的都是金币。还有这路上草丛,各处都有!” 我抬眼看那闪光的山坡,在初生太阳的照耀下,还真有金山的模样。 二蛋接着说:“不过,荒岛上有不少人的尸骨,奇怪的是有的尸骨所穿的衣服都是花花绿绿的。” 柳枝开口说话了,语气不紧不慢:“这穿着花花绿绿的尸骨,应该就是巨龟所说的美女,不过看样子,她们应该是在抢金子时被杀死的。” 我想起之前拽掉的一段手骨,心下不禁一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极为可惜。 实际上,如果不是有几具可怖的尸骨外,整个岛还真挺不错,环境优美,简直吃喝不愁。到处都是水果,鱼虾丰富,有时还会自动送上门来,径直窜到沙滩上。 从我回来二蛋就喋喋不休,三只耳朵很少跟我说话。晚上睡觉时,三只耳朵突然拉住我,说有重要的事给我单独讲。 他悄声道:“从幽冥地界出来后,枝枝姑娘和凌少宝好像走得比较近。” “怎么个近法,举个例子。” “比如凌少宝想牵枝枝枝姑娘的手,枝枝姑娘没拒绝。分别的时候,凌少宝还在枝枝的脸上亲一下……” “什么?”我很震惊,心里头很不舒服,但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三只耳朵说完就溜走了。 ☆、撒腿就跑 随后几日,天气风和日丽,大海风平浪静,巨型大乌龟也没现身。 我和二蛋每天都有一个人放哨,随便修造了一些长矛、木槌等物件,以防不测。三只耳朵和小夜叉从早到晚一直腻在一块儿,抓个螃蟹、龙虾,捞条小鱼,玩个没头。 可臆想中危险强大的敌人一直没有出现,日子倒有些烦了。于是我和二蛋去“金山”上捡金币。我一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币,看得眼睛简直就花了。 二蛋不知道金币有什么用,只知道帮我捡,当我们捡了两大堆金币,我发现我也不知道金币有什么用,因为周遭还是没有什么改变,而想离开海岛短时间内也不太可能。 过了些时日,我和二蛋都对毫无用处的金币烦不胜烦,就无聊地把金币全撒了开了去,准备等到心情好的时候再捡回来。 柳枝倒像变了个人,经常一个人抱着膝盖,望着大海发呆。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于心不忍,就想同她耍耍,跑过去说些有趣的话。 有时,她没等我说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有时,她会把身体靠过来,靠在我的肩头,眼睛低垂着,也不讲话,只手随意地抓着地上的沙子。 在这段焦灼不安又无聊透顶的日子里,在柳枝的监督下,我们也尝试了许多非常有益的事情,比如修筑树巢、建造小船等。 最终除了做成了一个有顶的大鸟窝模样的树巢外,其他项目不是压根没动,就是半途而废了。 这天晚上,我在树巢里翻来覆去,绵羊数了几千只还是睡不着,朦胧间感觉什么人出去了。再仔细一看,却是柳枝。 我悄悄起身,跟了出去。 外面月光皎洁,除了四起的虫鸣外,一片宁静安详。在忽明忽暗的路径里,柳枝一个人朝海边的方向走去。 在海边,柳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用手支着脑袋,望着夜间安静的大海。看样子也是百无聊赖,大概夜里睡不着,想出来透透气的。 我蹑手蹑脚,尽量走路时不发出声音,但脚下凹凸不平,突然打的一个趔趄,还是暴露了我的形迹。 柳枝朝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回头依然望着大海。 我索性大踏步走过去,没走几步,附近突然低低“啊”的一声。 我一惊,看着影影绰绰的周围,急忙从一块大石头边跑几步,附近又“啊”的一声,比之前的音量高几倍,接着,一个形体巨大的身体立起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之前渡我到这儿的结巴巨龟! 看刚才我走过的地方,应该是一次踩到了他伸到壳外的脚,一次踩到了他的头。巨龟看见我,依旧是结巴的语调:“大……大晚上的……干啥去?” 我看见巨龟,一时有点意外,像熟人打招呼似地说:“我……我去海边,看海!”朝巨龟嘿嘿笑一下。 刚想继续向前,但瞬间又觉得不对头,这货很长时间没见着,这大晚上的突然出现,会不会有什么事? 我回头打量一下巨龟,见他头上绑了个红布条,森然的牙齿格外白亮。拍拍他的脑袋道:“老兄,好久不见!” “好久……好久……不见。”巨龟很艰难地说出话来,眼睛滴溜溜转,还不住地舔嘴唇。 他这种憨憨的表情,让我一时觉得他毫无危险,于是就蹲下来跟他讲话,而巨龟的头正好跟我蹲下来的高度差不多。 “今晚这月色不错,想必老兄也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未到伤心处!” “对呀……对呀!”巨龟嘿嘿笑:“我是真……真睡不着,就……就想找个人聊聊!” “那你算找对人了!我发现咱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我问你,你平常睡不着的时候,是数绵羊,还是数星星?” “数……数星星,不,绵羊,数……绵羊!” 我正要说跟我想得一样,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柳枝急切的喊叫:“霸天,快跑!” 我连忙起身,看见柳枝正在快速向回跑,边跑边朝我呼唤。我看看柳枝,又看看巨龟,巨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几看,回头对我嘿嘿笑。 这时,柳枝呼喊的声音越发急促,而且,附近轰隆隆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头浑身发绿的巨龟正直立身子,紧追在柳枝的身后——没想到这么大的乌龟也能跑那么快! 我震惊地看了一眼结巴巨龟,这家伙讪讪地朝我点点头。 刹那间,我撒腿就跑,结巴巨龟顺势站起身子,迅速追了过来。我边跑边朝柳枝大喊:“上树巢!上树巢!” 我们二人左绕右绕,一块儿朝树巢飞奔而去,可突然柳枝脚下拌蒜,猛地摔倒在地。 追在她身后的绿毛巨龟眼看就要扑过去,我一时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绿毛巨龟恶狠狠吼道:“滚开!” 绿毛巨龟一时被吼得有点发愣,就在一瞬间,我拉起柳枝继续狂奔。 由于树木密集,巨龟身形巨大,所以他们一路追过来,只听见咔咔撞断树的声音,大大延迟了追击的速度。 靠这点时间,柳枝顺着树藤顺利登上树巢,我紧随其后。 就在我也要即将登上树巢时,那结巴巨龟呼啸而来,扑到大树下,朝上一跃,在我的屁股上抓了一下,袍子和里面所穿的裤子都被抓破了,露出一小块屁股来。 由于这么大的动静,树巢里,三只耳朵和小夜叉已然醒来,只有二蛋一个人依然鼾声震天。 柳枝急忙叫醒二蛋,而我则由于露屁股的事儿显得比较尴尬,处处遮掩。柳枝见状,急道:“我一个女的都不害臊,你个大老爷们怕什么?” 有枝枝的这句话,我也不再遮掩,勇敢地去看树巢外的情况。刚醒来的二蛋,看见我屁股上的破洞,几次欲言又止,被我直接警告不要提裤子的事。 这时,外面已变得非常热闹。 除了结巴巨龟和绿毛巨龟,还有一个红毛巨龟雄赳赳地立在二者之间,而且在三只巨龟的周围,还密密麻麻站着数量无算的小型龟、中型龟。 眼下的形势是,树巢所在的大树被无数只大大小小的乌龟团团包围了! 这么多乌龟,好像是一下子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逃无可逃 柳枝紧捂着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夜叉一会儿蹲在柳枝的左脚边,一会蹲在有脚边,眼睛直直地盯着乌龟们,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三只耳朵靠近柳枝,睁着鼓鼓囊囊的大眼睛,也不说话。二蛋脸色惊慌地说:“哥,这下坏了,这么多乌龟,咱一辈子也吃不完!” 我对三只耳朵边比划边说:“三只快学驴叫,整死他们!” 三只耳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啊哥,能量不够!” “二蛋,你想想办法,把这群乌龟王八蛋都赶走。” “不用赶啊哥,咱慢慢吃,吃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笨蛋,它们是要来吃咱们的!” “哦。”二蛋做出一个标志性的挠头动作,“那哥,我听你的,你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望着二蛋无辜又无谓的表情,我突然感到,这傻大个儿能活到今天也算奇迹了。 一个都指望不了,只好自己硬上了。 我观察红毛巨龟站在群龟中间,显得威风凛凛,就高声对结巴巨龟道:“我说老兄,你这是唱哪出戏啊!一个人带这么多小弟,整这么大的场面,也不提前通知一下。” 结巴巨龟刚要抬头说话,就被红毛巨龟打了一巴掌:“谁是你小弟!”结巴巨龟乖乖缩回去。 我又道:“左边的绿毛兄弟,看你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定是将才之料!” 绿毛巨龟看看我,又看看中间的红毛巨龟。 “绿毛兄弟别看了,说的就是你!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大头领,果然如此!” 话音刚落,绿毛巨龟挨了红毛巨龟来回两巴掌:“叫你一表人才!叫你将才之料!老实呆着!” 绿毛巨龟立刻缩头,老老实实地半蹲在地上。 眼见挑拨红毛巨龟的手下不行,我只好跟红毛巨龟直接对话了。 “那看来,只有中间这位穿红色铠甲的兄弟,才应该是带头大哥了!我一看你气定神闲,身手不凡,准准的大将军风度!” 红毛巨龟一时没回话,好一会儿才以怪怪的声调道:“欢迎参加我们一年一度的游猎大会!” “好啊,好啊!你想怎么玩?” 红毛巨龟道:“看到岛上的尸骨了么?” “哎呀,多得真吓人。” “那是我们去年的杰作。”红毛巨龟哈哈大笑:“我的两个手下轻易就把你们给骗来了……” 结巴巨龟插话道:“主要是我……” 红毛巨龟恶狠狠对他训斥道:“我知道!”然后又笑对我们:“看来,人到底还是很迷两样东西,一个是美女,一个是黄金。今天,我们就是来猎杀你们的。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我一听,感觉和谈不太可能了,可一时又想不出对策,只好破口大骂:“你他妈才想死呢!你瞧瞧你们,一个个长得王八样,老天爷怎么就生出你们这种奇葩畜生!” 由于画风突变,乌龟们一时有点蒙。绿毛巨龟按捺不住了,怒吼道:“你,你骂谁王八!你下来!我一巴掌拍死你!” “说的就是你,你个绿毛王八蛋。有种你上来!咱俩单挑,看我整不死你!” 一旁的结巴巨龟也受到了刺激,跟着咆哮的绿毛巨龟一块来到了树下,跟我互相指着对骂: “有种你下来!” “有种……你下来!” “有种你上来!这帮老乌龟!” 我一时觉得兴趣盎然,觉得这样无赖吵架特别过瘾。二蛋和三只耳朵也加入战团:“有种你上来!有种你上来!”小夜叉则跟着狂叫。 突然,红毛巨龟发怒了:“废物!”原本热闹的场面给镇住了。 红毛巨龟转而对我一笑:“其实,我们不是乌龟,我们通常的叫法是龟甲兽,尊称是龟甲神兽。” 龟甲兽?我正疑惑,那边红毛巨龟指着结巴巨龟和绿毛巨龟,命令道:“你,还有你,把大树咬断,把他们统统杀掉!” “遵命!”结巴巨龟和绿毛巨龟齐声回应,冲过来开始工作,圆径丈把长的大树两边各分一个,一个用牙齿嘎吱嘎吱地啃咬树皮,一个用身体砰砰砰地撞树。 大树一颤一抖,树巢吱吱呀呀不断掉材料,仿佛随时都能倒掉。 好在大树毕竟十分粗壮,木质坚韧,绿毛巨龟和结巴龟一人一边,虽然很努力,但一时半会大树不会那么容易倒掉。 我稍定了定神,一边对那群龟甲兽再次“王八蛋、龟孙子”嘲笑一通,一边暗想:这样不是脱身的办法,只要这群龟孙子一直围在这儿,早晚就是就是个死。 正想着,突然一口痰飞到了我的脸上,又腥又臭,给我恶心坏了。 朝下一看,只见那群密密麻麻的大小龟甲兽正仰着脖子,一齐朝着树巢吐痰,万千飞痰划着弧线纷至而来。 我一把抹下飞痰,登时大怒,扶着栏杆想朝下骂道:“王八蛋,有你们这么恶心,这么腌臜的玩法么?” 没说完,飞痰又啪一下击中我的鼻子上,接着啪啪啪,箭雨一般的飞痰沾满了全身,我只得缩回树巢。 当我裹一身痰液回去,腥臭的气息顿时充斥整个树巢。 二蛋捂着鼻子好心问道:“哥,你怎么了,身上怎么跟泼了大粪一样?”三只耳朵、柳枝都避开,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小夜叉则连连后退,眼盯着我,不时汪汪直叫。 忽然,外面原本热闹的场面静下来,红毛巨龟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我要活的!都给我朝底下喷!朝底下喷!” 二蛋和三只耳朵出去查看情况,二蛋惊奇喊道:“哥,大乌龟在打小乌龟!哥,那群乌龟在朝大树底下吐痰!” 在树巢内,柳枝一脸嫌弃地帮我擦了擦脸,换一身干净衣服。有那么一瞬间,柳枝看到我的裸体有点脸红,而我看到脸红的柳枝也有点发呆。 新衣服的裆部有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晃来荡过去,感觉很不舒服。但外面很快又闹腾起来,所谓的龟甲兽们连声呐喊:“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二蛋惊奇喊道:“哥!大乌龟会喷火!快看烧起来了!好看得很!”三只耳朵道:“好看什么!烧的是我们!” 我和柳枝急忙出去,却见领头的龟甲兽正对着大树根部喷火,大树根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刚才众多龟甲兽喷射的飞痰如油脂般易燃,火苗顺着树干往上攀援,很快就要烧着树巢了。 一时间,树巢里乱作一团,我拉着柳枝的手,柳枝拉着三只耳朵的手,三只耳朵抱着小夜叉,从里屋走到阳台,再从阳台走到里屋。 我也失了主意,看着密密麻麻的龟甲兽,听着周围震耳的吆喝声,感觉逃无可逃。 我说:“要不咱们跳下去吧!” 柳枝道:“会摔死的!” 三只耳朵道:“摔死,也还是会被吃掉的!” “那咱们还是给他们吃掉吧……我不想被摔死,先摔死后被吃,死得也忒惨了!” “我也不想,那样死的样子太丑了!” …… 二蛋拖着庞大的身躯也跟着转来转去,不时发生碰撞,看到一个小火苗窜上来时,一路后退,把大伙给挤到一边,惊叫道:“烧着了!要塌了!怎么办!怎么办呐!” 我忍不住踢了二蛋一脚:“救火!”二蛋反应过来,忙过去伸脚把火苗踩灭了。 在各种嘈杂混乱的声音中,我突然听到一阵颇为熟悉的清越叫声,声音极低,若有若无,我停止动作,仔细倾听。 二蛋看我动作异样,凑过来:“哥,你怎么了?” 我又一脚踹过去:“滚!” 经一番确认,确实是鸟人莫其莫其驴!那是他的叫声! 我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那个金光闪闪的山头,几乎和树巢上同一高度,莫其驴正斜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晾晒着翅膀,一边仰头叫着。 我一时欣喜若狂,高喊:“莫其驴!嗨,莫其驴!我们在这儿!” ☆、血肉横飞 看我朝着所喊的方向,大伙都看见了莫其驴,纷纷朝他挥手、呐喊。 可在一片嘈杂中,莫其驴貌似没有听见,只是茫然地起身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们更加起劲地挥手呐喊,但最终莫其驴只是换了个姿势躺下,又翘起了二郎腿。 大伙一阵懊恼,底下却听见一声咔擦巨响,大树猛然一震——应是大树的根部给烧断了,大树要倒了! 煞那间,龟甲兽们一时欢腾:“抓活的!抓活的!” 在大树刚开始倾斜时,柳枝在旁边对我比划着:“石头!莫其驴的石头!”我一时有点迷惑,想柳枝是不是吓傻了。 大树倾倒的地方,正处在龟甲兽的重重包围之中。众人抓住慌乱中所能抓住的一切东西,一起发出“啊”的叫喊声,中间还夹杂着小夜叉的几声狗叫。 轰隆一声,大树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同一时间,我感受到身体受到剧烈的碰撞,眼前猛然一黑,心想完蛋了! 可紧接着,我发觉有人在翻我的衣服,眯着眼看却是柳枝。柳枝嘴中念念有词:“霸天,别装死了,快起来!” 我闭上眼:“我受伤了!别管我!” 柳枝没回应,却一直翻腾,嘴里喊着:“莫其驴的石头!你快吃嘴里喊咒语啊!” 我心想这小妞怎么就不关心我的死活,一把柳枝的手打开:“什么石头,我还活着呢!” “就是莫其驴给你的石头!换衣服的时候,我记得又放到你新换的衣服里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二蛋急切的声音传来:“大伙快走,我挡着!快走!” 这就是神奇的二蛋,平时傻儿吧唧的,关键时刻偏偏能激发出足够的智慧和勇气来。 我于是迅速起身,发觉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而成群大大小小的龟甲兽却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二蛋拿着一粗树枝正抵挡、扫荡着冲上来的龟甲兽,我、柳枝、三只耳朵、小夜叉且战且退,但包围上来的龟甲兽越来越多。 柳枝气喘吁吁地说:“霸天,你想想,莫其驴给你的石头。你快拿出来!” “什么石头,这会都要死了,还关心什么石头!” 柳枝怒道:“你个笨蛋,我说的是能召唤莫其驴的石头!咒语是什么莫其……莫其莫其驴!” 我一时站那儿愣住了,召唤莫其驴?莫其莫其驴? 想起来了,莫其驴曾给我一块石头,口含石头,大喊莫其莫其驴,莫其驴就会出现,拯救我们! 我连忙翻衣服,石头却没找到。 但就在那时,红毛巨龟和结巴龟甲兽、绿毛巨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了过来,二蛋被打翻在地,迅速为汹涌的龟甲兽群所淹没! 危急时刻,我感觉□□里一直冰冰凉凉的,摸出来,赫然发现就是那块石头! 我把石头含在嘴里,大喊:“莫其莫其驴——” 一瞬间,清亮高亢的一声鸟叫,莫其驴冲天而起,周遭原本噪杂的一片,万千的龟甲兽,包括红毛巨龟、结巴龟甲兽、绿毛巨龟等瞬间石化,纷纷望着莫其驴出现的方向。 眨眼间莫其驴已急冲过来,飞快掠过头顶,施展着铁钩鹰嘴、利刃鹰爪,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脑贱四溅。 莫其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之势,把来不及缩回龟甲的龟脑袋一一啄破,而看似坚硬厚实的龟甲在鹰爪、鹰嘴的攻击下如同腐肉破布一般,不堪一击。 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一阵猛烈袭击,把龟甲兽们打蒙了,纷纷哭爹叫娘,惨叫连连,不及有效抵抗就全线崩溃。 “逃命了!逃命了!” 大小的龟甲兽们一阵逃窜,再次如潮水一般朝海边退去。 结巴巨龟一边喊着“救……命!救……命!”一边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悄悄往回赶,绿毛巨龟则瑟缩在红毛巨龟的附近,以恐惧的眼神望着红毛巨龟和空中盘旋往来的莫其驴。 形势逆转得太过突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之前也见识过莫其驴的本事,但这次凶险急迫之下,更对莫其驴凌厉无比的攻击能力印象深刻。 眼看周围刚才还凶神恶煞扑杀过来的龟甲兽们瞬间被打得丢盔弃甲,我忍不住拉着柳枝欢呼雀跃,二蛋、三只耳朵也跟着拍手叫好,小夜叉则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汪汪叫了几声。 红毛巨龟气急败坏,怒吼连连:“稳住!稳住!”又顺手把朝后退却的众多小龟甲兽们打得肠肚尽破,翻倒在地。 他看到结巴龟甲兽的胆怯行为,更是恼怒异常,冲过去一巴掌抡过去,把结巴龟甲兽打飞到空中一丈高,然后重摔在地。 “稳住!都他妈的给老子稳住!” 经过重重威吓,龟甲兽们的阵线总算稳定了下来。 在红毛巨龟的号令下,龟甲兽群开始向莫其驴发射飞痰。饶是莫其驴骁勇善战,不断闪避,但龟甲兽数量众多,群发的飞痰还是在短时间内就击中莫其驴全身。 柳枝高声喊道:“莫其驴,攻击红毛巨龟!快!杀了那个红色的大乌龟就行了!” 我一想很正确啊,擒贼先擒王!于是跟着呼叫莫其驴攻击红毛巨龟,后面二蛋和三只耳朵也紧接着鼓噪起来。 莫其驴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呼喊,一个矬身展翅直飞高空中,然后俯冲而下,目标直指红毛巨龟。按照莫其驴的攻击力度和气势,红毛巨龟受此重击之下,必然毙命无疑。 但接下来的形势似乎再次逆转:在莫其驴的攻击即将到位的情况下,红毛巨龟竟然脖颈一伸,猛然喷出火来,巨大的火焰喷涌而出。 莫其驴瞬时变成一火团,在空中来回翻滚! “万岁!万岁!”绿毛巨龟高喊这口号,在红毛巨龟旁边格外兴奋,而四边的龟甲兽们也是一片欢腾。眼看形势突变,莫其驴自身难保,我急忙拉着柳枝等人想趁机溜走。 二蛋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走?莫其驴救了我们!” “莫其驴被烧着了,笨蛋!” “那我们救莫其驴啊。”二蛋满脸不解。 我狠狠地拉二蛋走:“莫其驴是神,不需要你这个笨蛋救!” 二蛋顺从地走,可依然回头去看在空中挣扎翻滚的莫其驴,突然喊道:“快看!” 二蛋惊奇异常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回头,我一看,立时停止了脚步,直直地望着飞舞在空中成一圆形火球的莫其驴。 突然间,火球爆炸了,万千火箭激射而出! 危急时刻的莫其驴把自己的铠甲碎作无数小片,箭簇一般激射了出去! 原本幸灾乐祸的龟甲兽群因此遭受大规模的片伤害,大部分遭火箭贯穿而过毙命,个别侥幸的也是头也不回地慌忙逃窜! 红毛巨龟傻眼了,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脱得赤条条的莫其驴从半空中斜刺过来,鹰嘴和利爪直入红毛巨龟的后背和脖子,龟壳碎了,脖子被撕扯了个稀巴烂。 红毛巨龟扭头,想要咬站在背上的莫其驴,可是够不着,他费劲地张了张嘴,随即头触地挂了。 绿毛巨龟本看到红毛巨龟毙命,准备躲在一堆龟甲兽尸体中装死,可看到莫其驴把鹰嘴和鹰爪从红毛巨龟的身体里拔出时,还是惊慌瞪大了眼睛。 他刚发出一点惊叫声,莫其驴的鹰嘴就循声而至,直刺透绿毛巨龟的脑袋钉在地上,绿毛巨龟的喊叫声也就戛然而止了。 ☆、料事如神 “莫其驴!莫其驴!”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 被烧得一团乌七八黑的莫其驴看见我,乐呵呵地张开双臂:“亲爱的朋友,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一看莫其驴不仅记得我,见我还挺高兴,就一下子跳到莫其驴身上,双手兴奋着搂抱住了他的脖子,热乎劲就差亲了又亲。 一番激烈打斗,英勇的莫其驴只受了点轻伤,不过精瘦滑稽的模样,禁不住使我联想到了被拔光毛的鸡。 柳枝本来要我把衣服脱下来给莫其驴,说莫其驴是客,是救命恩人,咱应当感恩。但我坚决反对,柳枝只好左找右找,找一个床单给莫其驴披上了。 晚上,莫其驴和我们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一边吃烤龟肉,一边高谈阔论。 说到我们被龟甲兽围攻的惨状,莫其驴埋怨道:“早说啊!你们早唤我,我早灭了这群渣渣,你们也不至于此。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当时多狼狈,跟狗一样……”哈哈大笑。 他把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我给你们说,其实我也是凑巧到这儿,算你们命大。你们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周游四方,无拘无束……” “所以说你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步,我们给龟甲兽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你也救不着我们了!”我一边附和,一边把那又臭又硬的石头拿给莫其驴看: “不过话说你给的小石头,除了味儿大点,可真神奇,我吃嘴里一喊,隔那么老远,你就能跟狗鼻子闻味儿一样找到我们,实在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再远我也能找到,这块石头跟我是心灵相通的!”莫其驴拿起石头,眼眶有点红: “其实说来话长,这块石头原本是我送我媳妇儿的定情信物。那时我俩刚结婚,又难消解相思之苦,于是就点化了这块石头:只要媳妇儿一想我,石头就能感应到,我一收到石头的感应,就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二蛋插嘴道:“这么说,你们刚结婚就分开了?” “没,没啊……” “可是没有的话,又为什么让石头通知你回去呢?” 莫其驴一时语塞:“这,你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块儿吧……比如吃个饭,上个厕所什么的……” “哦。”二蛋的表情似懂非懂,挠挠脑袋:“就像这会儿你在吃饭,也怪不得。” 我把二蛋推到一边,寻思石头是莫其驴的定情信物,就想还给他。 谁知莫其驴说:“不用不用。我之前过分专注修炼,忽视了媳妇儿,结果惹她生气了,跟我大吵一架,把石头还我不说,还惩罚我不能随随便便就见她——再说我们是兄弟,兄弟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我收回石头,心里暗喜,嘴上仍说:“对呀对呀,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只耳朵笑道:“莫其哥哥,我记得你上次说,你们是主动分开的,说是为了追求人生的真谛。怎么,原来是因为吵架啊?” “这个,肯定是为了追求人生的真谛……不过吵架也是一部分原因嘛。”莫其驴的表情有些尴尬。 我拍了三只耳朵脑袋一下:“大人的事儿复杂着呢,你小孩懂个屁!” 柳枝突然问莫其驴:“你媳妇儿爱你吗?” “爱啊!” “那你爱你媳妇儿吗?” “爱啊!我们都深爱对方,爱得发狂!”莫其驴回答的语气非常坚定,“我们的生命就是为了爱,为爱生,为爱死……” 但柳枝一听,竟然嘤嘤哭起来:“那我就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就要分开?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莫其驴安慰柳枝:“哭什么?爱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之前就想游历花花世界,现在终于有大把的时间了…… 再说,我跟我媳妇儿依然可以对话交流,前段时间她还说想吃北海里的鲨鱼肉,想要喜马拉雅山的牛角笛子,我都给她送过去。虽然就晚了一点点,但她就不高兴,说鲨鱼肉腥,牛角笛子做得糙了,骂我一直就是个大马哈……” “请问,你们怎么不在一块儿,怎么交流对话的?”我敏感地抓住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这个,靠电波。” “什么?” “电波,达一安电,博窝波。” “什么?” “就是电波啊,达一安电,博窝波。” 望着莫其驴一脸真诚的表情,冰雪聪明的柳枝眼神空洞,一脸懵懂,饶是见多识广的我,也一样理解不了。可再问,又显得自己过于无知了。 待大伙歇息,二蛋凑过来,悄声对我说:“哥,你好厉害!” 听见二蛋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我很纳闷:“为什么?” 二蛋脸上呈现出一种近于谄媚的笑容,说:“因为你料事如神,莫其驴果真不需要我救……” 无论如何,我总算多少找回了些自信。 跟前一次一样,莫其驴跟我们耍玩了几天就走了,丝毫没有考虑把我们撂在一个海岛上的问题。 他所受的皮肉伤已然痊愈,把岛上我和二蛋搜集的两大堆金币一扫而空,满心满意地离开了。 其实莫其驴口口声声的“凑巧来这儿”,主要原因就是他发现了岛上的黄金,想打造一副全新的黄金战甲。 临走,他仔细交代用石头唤他的咒语,不是我喊的“莫其莫其驴”,而是“其莫其莫驴”,再次强调幸好他当时离得近,否则我们一伙就死翘翘了。 我问要不要把叫他的“莫其驴”改成“其莫驴”,他说不用,末了特别提到了二蛋,认为二蛋是一个非常聪明、了不起的家伙,将来必会大富大贵。 莫其驴走了之后,逃离这个臭气熏天的海岛成了大伙的当务之急。 由于连续几天高温闷热天气,龟甲兽的尸体早已腐烂不堪,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苍蝇和翻滚扭动的蛆虫,黑压压、白惨惨的一片,极其瘆人。 苍蝇们制造出巨大的令人烦躁不安的嗡嗡声,遮盖住了鸟和海浪的声音。 每天早上,要么被臭味熏醒,要么被苍蝇嗡嗡醒,总是一种很特别的体验。无处不在的蛆虫和苍蝇使岛上的水果变得难以下咽,溪流难以饮用。 迫于饥渴,即使小心啃吃一些较为干净的水果,也要随时担心咬出蛆虫,或者从嘴里飞出一只苍蝇来。 柳枝在三只耳朵和小夜叉的帮助下,寻找干净的食物和水源,弄些小鱼小虾鸟蛋。 我和二蛋则沿着弯曲的海岸巡视海岛,最终发现跟预想的一样,这地方果真是个四面环海的孤岛,要出去必须得有船。 于是,造船计划正式被提上日程。又由于岛上有大片茂盛的竹林,造船任务也就被具体化了:造一个能承载五人一狗的大竹筏。 说到造船,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但说到竹筏,大家各抒己见,争论热烈,因为造竹筏实在太简单了:砍一大堆竹子,然后用绳索绑在一块也就成了。 只是大家在初步形成共识之后,首当其冲便遇到了如何制作绳索的问题。 我提议用大家身上衣服的布做绳索,被柳枝当即否决,理由是:用布做绳索,一是大家所穿衣服都是普通布料,做成绳索不一定结实,二则即使可以,竹筏造成,大家光着身子划船,岂不尴尬? 我辩解说,为了出去,大家光着身子未尝不可。话说半截,就被柳枝一阵啐骂和追打。之后三只耳朵说藤条,二蛋说茅草,但在简单试验后,都被放弃。 后来在一阵冥思苦想中,柳枝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用质地柔韧的树皮做绳索,顺利解决了绳索问题。 接下来,大伙又为竹筏的设计问题发生了分歧。 柳枝基于安全有效,设计了一种极为简洁实用的造型,而我则根据多快好省的原则设计了另外一种造型。 大家在沙堆上比划着,用树枝在沙堆上画,用沙子垒出一个造型,互相指责对方的设计不好。我说柳枝的造型太过复杂,柳枝则指责我的方案不过是偷工减料。 最终,准备抗争到底的我还是在第一天就服软了,因为被惹得心烦的柳枝威胁不再提供伙食,这样三只耳朵和二蛋都站到她的那边去了。 于是,扎竹筏造船就按照柳枝的意思来,其实在研究半天柳枝的造型后,打心眼里,我也承认柳枝的设计可能更好。 按照柳枝的说法,我一直是一个懒人和烂人。接下来,我忠实地验证了这一结论。 砍竹子的时候,我能够动嘴皮子时,就坚决不动手,有时候看着二蛋那么能干,一个人能当我三个四个,我总要感慨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在努力十天之后,竹筏终于建出来了,长三丈,宽一丈,高约有半丈。二蛋还兴奋地劈开短粗的竹子做出几个船桨。 大家都欣喜异常,这从柳枝给大伙做的伙食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不仅虾的数量极多,而且还用火烤了好多鸟蛋。 然而,等到柳枝兴冲冲地收拾好东西,大伙准备坐竹筏出发离开时,忽然傻眼了:因为竹筏如此之大,大伙根本没法把它拖到海边,更别说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天龙方舟 我想起小时候人们移动重物时,在底下铺一些滚木,让重物在上面滚动。 于是我让二蛋整出几根滚木,铺在竹筏的旁边,但问题是,大伙在抬竹筏时,二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竹筏只是动了动,根本就放不到滚木上。 二蛋托腮琢磨了半天,提了个办法:把这扎好的竹筏拆开,再一部分一部分地放到海边。 他很少有这样有见地的思考,虽然跟重建一个没什么两样,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个过程中,我“偷工减料”的设计方案终于占据上风,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支持。 一天天地过去,龟岛上的臭味和苍蝇越来越少,而作为造筏主力之一的我也越来越懈怠,活儿都落在了二蛋身上。 我躲在树荫里过了五六天的逍遥日子后,吃苦耐劳的二蛋终于把竹筏给折腾好了。 这一天,应当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风和日丽,碧空如洗,海面平得像块镜子似的。 我、柳枝、二蛋、三只耳朵,带上小夜叉,兴致冲冲地坐上了新扎成的竹筏,准备离开这个生活有数月的多灾多难的地方。 竹筏虽然是参照我的设计建造的,但严格来说,在外观上跟柳枝主张的设计区别不大,厚度不变,只在宽度方面由原来的一丈变为一丈半,长度为两丈,所以看起来竹筏有点四方。 兴趣盎然的柳枝给竹筏起了个名字:天龙方舟。很明显,这名字跟我的有点雷同,别致有新意,简直让我讨厌不起来。 唯一的意外是,铁人一样的二蛋感冒了,咳嗽,打喷嚏,强壮的身躯缩顿时像只大病猫。但为不耽误行程,二蛋还是保持了昂扬的战斗精神,主动担负了划桨工作。 当大伙乘着天龙方舟朝远处最近的陆地前进时,我和柳枝忍不住回望那个小岛。 由于被雨水冲洗,臭味和苍蝇大为减少,不知不觉间,小岛已经重新变得苍翠诱人,很有点儿当初的味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龟甲兽已尽腐烂去的龟壳骨骼里,有不少亮光闪闪的珍珠。 可是后会有期,我们终究还是要回陆地的。 “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吧。” “这个岛有很多鸟,就叫鸟岛?” “不行。” “咱们跟群王八乌龟大战过,叫乌龟王八岛?” “不行。” “叫竹子岛?上面很多竹子。” “还是龟岛吧。” 柳枝双手抱着膝盖,头放在膝盖上,忽然不再说话,木然看着起伏不定的海面。 不知怎的,看到柳枝娇俏安静的模样,心中暗流涌动,突然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 我那么想的,也那么做的。 只是,我刚朝柳枝的肩膀伸出手,柳枝凌厉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唬得我只好回头同二蛋聊起了天气状况。 没想到一说天气,竟然坏了。 刚出发时还是晴空万里,不多时竟然乌云密布,风雷滚滚,接着大雨倾盆而至。 骤然而起的变化,以及奋力摇晃着竹筏的海浪让坐在竹筏上的一众人心惊肉跳。假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地方翻船,我们这伙人是要全部喂鱼的…… 在海浪的冲击下,颠簸不已的竹筏吱呀呀地响,朝着陆地的行进寸步难行。 二蛋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他停止了划桨,和三只耳朵一块蜷缩一团狂吐起来。我下意识的帮护着柳枝,尽量不使她被雨淋着,但不多时,柳枝也晃得呕吐起来。 一开始,为避免她呕吐到自己的衣服上,我用手接着她的呕吐物,可瞄了两眼手里,自己猛地呕吐起来,把出发前吃的鱼虾水果之类,一股脑吐到了柳枝身上。 柳枝哀嚎两声,一脸崩溃地把眼睛闭上了。 所幸暴雨之下,呕吐物很快被冲洗干净,每个人都跟落汤鸡一般。 四周茫茫,已全然辨别不出方向。风雨越来越大,海浪一次次地打来,席卷而来的力道让人担心竹筏随时会散架。 疾风厉雨中,我看到柳枝的脸色异常苍白,又一次忍不住了,伸手轻抚柳枝乱掉的一缕头发,却被柳枝劈手打掉。我下意识向后一躲,一个趔趄,竟掉进了水中。 汹涌的海浪里,我很快呛几口水,竹筏似乎要越来越远了。本来我也算稍识水性,但在这般粗暴的风浪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在我就要沉入水中时,突然,柳枝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没事的,我抓住你了!” 她朝二蛋和三只耳朵呼救:“快来搭把手,把霸天拉上来!” 但此时的二蛋和三只耳朵依旧狂吐不止,自顾不暇,二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直接摔在了竹筏上,口吐白沫:“不行……我不行了……” 仓皇中看着柳枝绝望的眼神,我于心不忍。 心想自己好歹英明一世,敢作敢为,就这么窝囊死了太不甘心。可让柳枝这么好的姑娘陪我去死,又实在觉得暴殄天物。 我的体力渐渐不支,道:“放开我,你要好好活!”头一次,我觉得自己像一回英雄。 “什么放开,什么好好活!” “放开我,不然咱们都会死的!” 柳枝暴怒道:“不,我不会放的!龙霸天你给我听着,你死了,我也不会活!” 一个浪头打来,我不知道嘴里是海水还是眼泪:“别!活一个都成,死俩太不划算!”看到不远处小夜叉在水里扑腾,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在你心里我还是比一条狗重要的。” 柳枝登时哭了,道:“这时间了,你还开玩笑!”随即一个浪头淹没了她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噼啪啪啦,整个竹筏散架了,三只耳朵、柳枝、二蛋全都落在了水里。散落的一根竹子拍在我的脑门上,登时一阵眩晕,任由自己在水里慢慢下沉。 周身都是黑暗,肺部憋得要炸开,只得大口大口地喝水。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被人攥住,一下子拉出了水面。一看,还是柳枝,“这水,淹不死人!” 此时风浪已弱,柳枝眉眼含笑道:“看把你吓的,这水根本不深……” 我咳了几口海水,站直身子再一看,发现我们掉进海里的地方,海水才到我胸口,刚好淹过柳枝肩膀。 我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刚才我明明感觉这水深不见底啊……” 这话引来柳枝的一顿嘲讽,“刚才明明就是你傻,我看是大风大浪把你吓怕了,还深不见底呢,你再仔细瞅瞅……” 我在水里左右走走,水确实不深,摸了摸额头,被竹子拍打的地方还有些余痛。难不成刚才真的吓怕了,以致自己像丝毫不通水性的人一般,在胸口深的水里挣扎? 不及多想,看到二蛋和三只耳朵还抱着几根竹子扑腾的滑稽模样,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柳枝淌过去,把二蛋和三只耳朵扶出水面。结果水面刚好漫过三只耳朵鼻子,才到二蛋的腰部! 脸色苍白的二蛋明白过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而三只耳朵则在我的授意下,一下子窜起来,骑到了傻大个儿的脖子上。 不知什么时候,小夜叉游了过来,先到我身边蹭了蹭鼻子,又回到了柳枝那儿,游起来潇洒自如:原来这货才是真正的游泳高手。 过不多时,骤雨停歇,风平浪静下来,太阳又出来了,再次环顾四周,发现对面陆地已近在迟尺。 二蛋也缓过劲来,再也不管散掉的竹筏,和三只耳朵一块儿兴冲冲地往前淌水——看那劲头,感冒貌似也好了。而我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和一直观察四周的柳枝落在了后面。 当我把目光顺着陆地的边缘不断往前延伸时,惊奇地发现,对面的陆地竟然一直连到了我们之前待过的“海岛”上! 莫非那“龟岛”是个假岛? 柳枝柳眉竖立,怒目圆睁,突然朝我大声喝道:“龙霸天,你不是说那个鬼地方四面环海吗!” ☆、心惊肉跳 好吧,确实是我的错。 当时被一大乌龟送来,且荒无人烟,向外只望见一片茫茫大海,想当然地认为就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所以巡查时,我和二蛋草草了事,半路找了个地方休息一阵,等到太阳下山就回去了。 可能全怪我吗? 谁又能想到,那鸟拉很多屎的地方竟然只是三面环海,那伙蠢到家的龟甲兽竟然那么自信,围猎的网竟然漏了一大窟窿。 但不管怎样,大家还是成功上岸了。 由于之前被困多时加上刚才死里逃生,因而大家来到岸上尽情奔跑欢呼。入岸不多远,便有一热闹的集市,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二话不多说,众人先大吃一顿。二蛋一通胡吃海塞,出了一身汗,病竟然全好了。 刚开始店小二还以为我们是叫花子,态度冷淡,等柳枝从我身上拿出一小袋子,亮出金灿灿的金币,店小二的眼立时睁的溜圆,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钱,立时恭敬到有点谄媚了。 话说柳枝想事果然周到,当初收集莫其驴搜刮剩下的几个金币,不知啥时候就私藏在了我身上,而且像我这样某时见钱眼开的人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也不晓得那会儿柳枝拼死救我,是不是因为金币的缘故。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我领着二蛋边晒着太阳边剔牙,闲不住的柳枝则拉着三只耳朵顺着集市一路逛下去。 小夜叉很乖,少有地没有跟三只耳朵而去,只是懒懒地卧在地上,随意地咬着一根大骨头。 柳枝回来,从头到脚已是焕然一新,双手捧着一堆纸袋,连三只耳朵的怀里都是各种有用没用的新奇玩意儿。好在她毕竟心善,自己十三套衣服外,还给每人都买了一套。 穿上新衣服后,果然应了一句话:人靠衣裳马靠鞍,连柳枝都骂我“人模狗样的”。 不过来岸上没多久,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边集市固然热闹繁华,但靠近龟岛或者半岛的那边,则甚是荒凉,没人烟不说,连渔船貌似都老远就绕开了去。 逮着个老头问情况,老头支支吾吾半天,后来看在一枚金币的份上,才告以实情。 原来,这个柳枝乱起的“龟岛”原名就叫鬼岛,是多年前一场大战的主战场。当时战斗血腥惨烈,数万人战死,方圆百十里内的人户全被屠杀,血水把整个海岸都染红了。 因为附近阴雨天气常听见鬼哭,后来岛上又生出许多邪恶的妖魔之物,传言凡是去那儿的人从没活着回来。这岛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岛,大家眼中邪恶的禁忌之地。 周围一带的庄户人家自是避之唯恐不及。 听老头那么一番话,大伙都觉得毛骨悚然,但细问鬼岛上的种种怪相,就纷纷释然了:所谓邪恶的妖魔之物,不就是那群乌龟王八蛋嘛,早让我们给消灭了! 一连闹腾几日,大家都有些倦了。柳枝忽然问我:未来有什么打算。 未来?打算?这听起来很遥远、很陌生。酒足饭饱的我费力地想了想半天,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柳枝用手指戳了我一下:“没出息,连个目标就没有!”樱唇嘟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则木然以对。 实事求是地讲,我也曾经有过目标,就是去他姥姥山。不过一晃几年,到处游荡惯了,去他姥姥山的想法再也没有当初那么强烈了。 骂我归骂我,柳枝还是凑过来问:“咱们去龟岛怎么样?” “去龟岛干什么?” “去那里定居啊!龟岛风光不错,都说是不祥之地,但其实咱们已经把妖怪杀光了,也能图个清静。在那里,咱们,包括三只耳朵、二蛋,还有小夜叉,建一个非常漂亮、温馨的人间乐园……” 柳枝手拄着下巴,一脸对未来的畅想。 听到一个“定居”,我已经心惊肉跳了。可柳枝仍在喋喋不休:“咱们可以辟出一块田地,你种菜,我养花……再养些猪呀羊呀,猫呀狗呀什么,日子过得肯定很快活!” 她说得越来越起劲,我只好装作呼呼大睡了。 但是,在对柳枝的提议不理不睬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或者,定一个怎样的目标呢?我不知道。 因为生活慵懒,没有追求,只是纯粹地活着,没多长时间,我就变得大腹便便。 肚子上的肥肉一圈圈的堆积下来,自己看着就生气,尤其使自己恼火的是,肥胖之后自己的行动大为不便,连进个门、上个床,都非常费事,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把脚给扭伤了。 除了柳枝,三只耳朵、二蛋和小夜叉都像我一样都肥胖无比,小夜叉胖成一个球,二蛋胖得像座肉山。 许多客栈餐馆都不待见二蛋,因为他无论费力地做出什么动作,都能带来一些破坏。椅子凳子全坐坏,走路地板开裂、楼梯踩断,床一上去就塌掉,有时候门都挤不进去。 所以二蛋每每只能呆在原地,尽量不要外出,睡地板上,吃个饭得像狗一样地趴在地上。 这一切,闷闷不乐的柳枝看在眼里,也终结于她某天说的一句话:金币用完了。 之后,我们的生活迅速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由没好东西吃到没东西吃,由没好房间睡到没地方睡,甚至不得已吃人家扔掉的垃圾,睡屋檐下。 就这样,我们几个慢慢地由胖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而大约一个月后,突然发现,我们又回到了当初从龟岛登陆的地方了。 ☆、做夫妻吧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太阳正火辣辣的,大伙手拿着荷叶遮着太阳,汗流浃背地走在土路上。 当我们发现回到起点的时候,柳枝表情木然地走在了最前面,之后是三只耳朵和小夜叉,二蛋居中,我则拖在了最后。 后来时不时要二蛋帮忙走路,我索性像三只耳朵曾干过的那样骑在他的脖子上。而因为莫名的原因,我虽然不用自己走路了,但显得格外的垂头丧气。 又一次歇息之后,骑在二蛋脖子上的我对柳枝高声喊道:“那个,咱们回龟岛吧!” 声音一出,三只耳朵立刻转头看我,柳枝站在原地,她听到了,但当即没什么反应,微风轻抚着她的长发,仍缓步向前走着。 二蛋惊讶问道:“哥,你怎么突然想去龟岛了,你不是最讨厌去龟岛了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柳枝的方向,再次喊道:“那个,咱们回龟岛,建个非常漂亮、温馨、温暖的人间乐园,怎么样?” 柳枝停住脚步,好一会儿才转身,脸上微微一笑,说:“好啊!” 大多数时候,我浑浑噩噩、糊里糊涂,顺应自己内心的本能行事,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没什么远见,也没什么特别忧虑的。 但决定回龟岛,可能是我这一生中主动做出的最好决定。 回龟岛意味着我们的流浪生活暂时终结了。 离开已有两个月的时间,龟岛也趁了这段时间狠狠地变了个样儿,不再有臭气熏天的遍野的龟甲兽的尸骸,不再有遮天蔽日的苍蝇和令人恶心到家蠕动不已的蛆虫。 原先我们曾有过的痕迹已经寥寥无几,甚至最初的树巢和大火都已经被扫除得一干二净。岛上原来的那点空白——我们之前活动的踪迹,已被茂盛茁壮的长草灌木遮盖得严严实实了。 我和柳枝,还有二蛋、三只耳朵、小夜叉,在龟岛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们重新选了一个大树,重建树巢,并在周围扎好了篱笆。在我的指点下,二蛋开辟了一块菜地,三只耳朵和柳枝一块采摘果实,在海边捕捞鱼虾。日常收获除了食用外,多余的部分我还会吩咐二蛋拿到岸边的集市上去卖。 柳枝利用闲暇再次搜刮了龟岛上剩余的金币,还收集了不少珍珠,指挥我们买来大量的建筑材料,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终于在一块开阔地面上建了一座非常气派和宽敞的木屋。 那时候,我莫名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懒洋洋的表象之下,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白天辛苦劳作,晚上按时睡觉。由柳枝负责的伙食经常是水果、蔬菜和鱼,有时一天三顿鱼,竟然从没觉得腻歪。 这样平淡而有趣地过了半个月,我和柳枝仍在勾画下一步的乐园规划,二蛋和三只耳朵却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变成小大人模样的三只耳朵怀念起了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决定继续流浪下去,他说他打小就这样,除非迫不得已,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二蛋也不愿意待下去了,他说龟岛上挺荒凉的,他喜欢热闹一点的地方。 柳枝好生挽留了一阵,但三只耳朵和二蛋去意已决。三只耳朵甚至提出要把小夜叉带走。 最终,三只耳朵和小夜叉带着我们的祝福,继续他不知终点的流浪生活,二蛋则依着自己新近发掘的爱好,在岸边山后的一小村子里买了几亩田地,种庄稼去了。 自他们走后,三只耳朵和小夜叉杳无消息,二蛋则每月来一次龟岛,给送一些粮食蔬菜,也经常带走些鱼虾、瓜果。 时间在龟岛上没有什么概念,没有春夏秋冬、温度的起伏,四季初夏。只是通过岸边的集市和爆竹才知道是过年。 日子固然简单乏味,但时间一久,每日与柳枝四目相对,我脑子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龟岛就剩我跟柳枝了,我应该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这个可怕的想法在之前某些时候让我避之唯恐不及,但现在却很有吸引力。 一个黄昏,一堆篝火旁,辛勤一天的柳枝枕在我的膝盖上——之前就这样,但我发誓从没有非分之想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海风轻抚着她的头发,脸庞恬静白皙,又透着淡淡红色,像熟了的苹果,让人一看,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了。 我终于决定要采取行动,把嘴巴朝苹果凑过去。 但突然,柳枝泥鳅一样地钻到我怀里,眼睛微闭着,道:“嗨,问你个问题呗。” “你……你说。”柳枝反常的亲昵行动吓了我一跳。 “你说我们这样,不结婚,生活在一所房子里,像什么?” “一所房子?明明是两所房子,中间还戒备森严……” 事实确实如此,辛苦建了一所木屋,柳枝抢了间最大的,还对我日防夜防,在和我的房间中间,设置了若干机关陷阱,一不留神,皮肉就得受苦。 “那就是一所大房子下的两所小房子,可以吗?” “可以。” “那你说,咱们像什么?” “私奔呗。” “怎么说?”柳枝的眼睛一亮。 “你看,咱们俩都是不堪忍受世俗的压迫,受尽磨难,才双双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追求幸福和自由……这,难道还不是私奔吗?” “可私奔,不也是为了结婚吗?” “差别大了,私奔是过程,结婚是结果。咱们呀,可不就一直私奔来着?” “滚,谁跟你私奔了!”柳枝粉拳锤我一下,眼睛忽地热烈地望着我。 我轻吻了她一下,她没反应。 于是连续地轻吻下去,她身体软的跟一根面条一般,整个缩进了我的怀里。 好一会儿,柳枝推开我的嘴巴,道:“你看那儿。” “那什么?” “月亮啊,笨蛋。” “一勾新月,景致挺好。这不恰是良辰美景么?” “不是美景,是月亮在看咱们呢……”柳枝口中喃喃道。 我权当没听见,一只手顺着脖子伸到了衣服里面。 这时,柳枝忽然像惊醒了一般,眼睛睁得很大,见我此种动作,惊愕道:“你要干什么?” 我无耻道:“我,我们做夫妻吧。”接着,便要搂抱她。 柳枝顿时被吓坏了,极力推开我,站起来后打了我一巴掌:“你,你混蛋!”飞也似地逃走了。 一连几天,柳枝都不理我,时时把门关得严严的,时时屋里面又空无一人,导致我好意关心她,却也见不着她面。 我以为在柳枝眼里,混蛋的帽子要一直扣在我头上。 可又有一天,在我把一串新烧的鱼虾放在她门前时,柳枝开门了,她脸红红的,害羞地拿眼看我:“你做的?” “是呀,”我热情地打招呼,“枝枝姑娘趁热吃,一凉就不好了。” 柳枝在旁边坐下,乖巧地吃一只虾,突然抬头望我,声音像蚊子一样,但还是给我听到了:“你说,你想跟我做夫妻,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 柳枝听见,便不再看我,继续吃虾,虾吃完了吃螃蟹,末了手里拨着一只螃蟹腿,道:“你今晚三更时分,洗把干净了,来我屋找我……” 说完就跑回去,迅速把门关上了。 这么说今晚有好戏? 可明明就两个人,又何必搞得像偷情一样呢? “那枝枝姑娘,你门前的机关可不可以撤了?” 等一会儿,房间内才传来声音:“撤不了,这样才能显示你的诚意呀!” 经过漫长焦灼的等待后,时间终于入夜了。我严格按照柳枝的要求,洗把干净,三更时分,出门了。 出于对预期时间地点发生事件的考量,我身上穿得也极为干净,只留得中间的一块布。 柳枝的房间,虽说跟我的同在一个大房子里,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防范还是有的。门前有一道半人高的竹篱笆,竹子顶部尖尖,有一进出的门,晚上里面锁死的。 这道屏障平时轻轻一跳就过去了,但饶是小心翼翼,仍刮刺了几下,均发生在要害部位。貌似,这篱笆也忽然高了一些。 翻过篱笆,没走几步,就感觉不妙。因为赤脚之下,有些尖刺之物。捡起一个一看,是苍耳子,而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本着长痛不如短痛,忍着钻心剧痛,几个大跨步过去,终于到了门前。敲了敲门:“枝枝,我来了。” 里面灯亮了,道:“来了?推门进来吧。” 我赶紧一推门,呼啦一下,头顶一桶水淋下来,火热的身躯给登时淋了个透心凉,桶也扣在了头上。 “枝枝你这干什么?”我把桶摘下扔掉,抹了把脸上的水,怒道,“大半夜的淋人一身水,过分了……” 柳枝一阵哈哈大笑:“那水不是一般的水,是我的洗澡水,先洗了我,后洗了你,你看,是不是像那个……鸳鸯浴?” 没想到柳枝还有这么调皮的时候,我也笑道: “按你你这么说,我的嘴在这边,你的嘴在那边,中间隔着空气,你说咱们算不算一直在变相接吻呢?” “对呀对呀。” “那你看,这水淋了我一身,淋了你一身,该淋的不该淋的都淋到了,那咱们何止是在鸳鸯浴,更是在做夫妻呢!” 柳枝啐了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你要这样想,心里是不是就比刚才好多了?” “不,心里更加猫抓了一样,更难受了。”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做夫妻啊!” 我用力推门,发现里面还有一根粗锁链,除非把门踹了,否则根本打不开。 柳枝在里面笑得花枝乱颤:“你进来啊!进来啊!” 看这小妮子如此嚣张,我不禁冷笑道:“好啊枝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柳枝只顾高兴,“好啊,别对我客气。”可当她隔着门缝定睛看到我时,顿时花容失色,因为我把中间的那块布拿掉了,某物正雄赳赳地对着她。 她惊呆了,很快就暴怒不已:“不要脸,你个龙霸天!”转身又泼过来一盆水,这回是热水登时烫得我龇牙咧嘴,跳来跳去。 可恶的苍耳子又加剧了浓重的疼痛感。 “柳枝!叫我三更去你房间的是你,淋我洗澡水泼我热水的也是你,有你这么耍人的吗!”我扒着门怒声喊道。 “我哪里戏耍你,这分明是报复你!” “报复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你那只偷摸我的臭手!”哐啷一声,门猛地关上了。 ☆、不速之客 由于那只臭手,柳枝并没有对我追加什么报复行为,而是客客气气,礼礼貌貌。日子又回归平静,好似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龟岛,除了一些自个儿无法做的,诸如油盐酱油等得去外面购买外,其余我和柳枝一概自力更生。 实际上,莫其驴搜刮金币后的剩余还有不少,用来支付日常琐碎开销,购买大件货品是绰绰有余,不过钱财的管理权全归柳枝。 柳枝一向对钱这方面甚是吝啬,不是迫不得已,根本不给钱,需要去外面买什么东西,也向来倡导以物换物。 按照柳枝的话说:她要培养我以劳动换取物质生活的能力,培养我适应在艰苦的日子里生存的能力。 有时候,我会去看望二蛋,每次二蛋都会给我钱,而且往往是自己的全部积蓄。我每每也都不客气,因为老实巴交的二蛋,根本不会花钱,即使不是都给我,也会给别人骗到。 在岸上结识了个叫陆老六的一人——严格来说,应该是重逢,因为这人就是当初狗儿洼一带跑出去,喜好赌博,把自己弄得倾家荡产,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后来因为赌命一事而轰动一时,不想这小子输掉自己的老命后逃到这儿了。 陆老六形象猥琐,胆小如鼠,并且很有奸商的风范,每次交易,必得挑三拣四,不占点便宜就睡不着觉。 不过这人虽然斤斤计较,能坑两钱就坚决不吭一个,但一向给钱痛快,说给多少就给多少。而我每次仗着从二蛋那里收获颇丰,也不图多少钱,所以一来二去,闲暇时就经常一块喝酒吹牛。 这老小子自从离了狗儿洼,就再没回去过,不过听说他老婆和孩子都过得很好,又都不认他,也没回去的必要了。 陆老六问我如何,我也把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不料我还没说完,陆老六就痛哭流涕,说什么他乡遇故知,天涯若比邻。因为这一点,陆老六执意要跟我拜把子,认我做兄弟。 正因为此,日子多了些逍遥的味道。 有一天,龟岛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果从穿着打扮上,这个客人衣衫褴褛就是一个乞丐,如果从行为上说,他举止怪异,抠脚放屁样样在行,像个神经病,可是在气度上,一把岁数的他眼眸清亮,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中午,我正在给菜地除草,柳枝做好了饭,叫我回去一块吃饭。当回到家中,却发现家里狼藉一片,做好的饭菜也被吃得精光,碗碟都摞在一起。 由于龟岛除了二蛋外,没人敢来这个传说中的禁岛,所以柳枝当时手脚有些发抖,还以为来了歹人。而我往里屋看,却发现一污泥满身的野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发出极大的鼾声。 我第一反应要找鱼叉叉野猪,但野猪听到动静,竟然醒了。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蓬头垢面肮脏透顶的老头。 老头醒来后,看我的神情甚为倨傲。我奇怪地盯着他看,不想惹恼了他。 那老头愤然道:“看什么看!我脸上可没金子!” “我……” “我什么我?我又不是坏人……” 老头翻身起来,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还顺手给自己到了杯水,边喝边抱怨:“你们这儿太破了,简直辱没了我的身份。” 一旁的柳枝同样看得一头雾水,客气道:“你是……” 话又被截断了。“我是谁?我自然是尊贵的大人物了,前朝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提鞋给我都不配……” 老头得意洋洋,目光在柳枝上下扫视了个一遍,对柳枝道:“那个,给我换壶水去。” 柳枝稍一迟疑,竟然乖乖地给换了一壶水。 “可这是我家啊!”我终于反应过来。 “你家怎么地,我皇帝的家我都可以随便进!”老头板起脸:“年轻人,不要有眼不识泰山,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你可别看我老头子岁数大在装糊涂,我可告诉你,我不止身份尊贵,还有宝贝。” 柳枝边上茶,边陪笑道:“您老教训的是,我们这些后辈确实该多长点眼力。” 我一时有点糊涂了。 老头把手指上的戒指亮了出来:“看见么,这是真金做的,你们乡巴佬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金子长啥样吧!告诉你,金子是这样的,色黄,既重且硬……” 柳枝说:“喝茶!” “喝什么茶!年轻人既没眼力,又不上进,要你什么用!”老头见我无动于衷,生气把茶杯打掉了,茶杯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刚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暴打一顿,却被柳枝阻止了,示意我去看老头的戒指。 乍看之下,老头的金戒指无比俗气,不过是一条纹理粗糙蛇绕着手指,嘴里咬着一颗红石头。 可是盯一会儿,那玩意好像突然生出一股魔力,让人目光难以移开,再仔细一看,戒指突然变得精美诡谲,竟是一条金龙嘴里咬着颗红宝石,而且貌似有一道红光在里面流动着。 老头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到桌子上。 戒指突然蹦蹦跳跳起来,先是在桌子上蹦跶几下,然后竟然炫耀性地蹦到了我和柳枝面前,一边旋转一边跳跃。 “看着点儿,这就是传说中通灵的圣戒,蕴含的力量无人能阻挡,甚至超越死亡。”老头得意洋洋,走到柳枝跟前,一手拿起柳枝的小手,另一手附上轻拍着: “这位小姑娘,我看你聪明伶俐,实在可教。趁这圣戒在此,我们一块研究宇宙人生、哲理情感,可好?” 柳枝把老头的手推开,笑道:“好啊。” 柳枝的回答大出我的意外,心中觉得不应该如此,但应该怎样,我也一时没个想法。 不过很快我就释然了,因为柳枝私下里以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告诉我:这是个大人物,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还举了神话故事当例子,里面神仙就经常变身乞丐、病患来试探主人公。 既然是大人物,按照柳枝的意思,就该好生招待,毕竟还是客人呢。 于是我让出房间给这个大人物住,烧一大锅水给他洗了澡,之外做饭、洗衣、买菜等杂活全落在了我身上,老头和柳枝则真在研究一些诸如诗词歌赋、宇宙人生的东西。 老头身上确实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我从没这么勤快过,心性也一向乖张,但想法转了之后,在他面前,竟然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伺候不周。 柳枝则对老头崇拜不已。 不过一个下午,我挑粪施肥时,恰好看见透过窗户看见,老头跟柳枝一块读书,老头的手放在柳枝的手上面,目光不住地往柳枝的衣领口瞄。 这么多天,我终于怒了,扔下扁担就冲进去,准备把老头毒打一顿,再扔到海里去。但一进去,老头倒先站起来,不等我开口,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质问我: “为什么工作不专心?”态度非常严肃,“像你这样三心二意,能成什么事?” 我欲开口争辩:“你还好意思……” 老头立马把话给截住了:“这话应该问问你,你好意思吗?做个工作,好先做好准备,足够了解你的工作,不是埋头苦干就有结果,要讲究方法,多动动脑子,要有大志向…… 现在你经营一个小园子,慢慢要变成大园子,再后来是大大园子,直到有一天这天下都是你的……” “园子?天下?” “没错,大丈夫就是要胸怀天下,只要你敢想敢干,天下为什么不能是你的?” 我脑袋浆糊状,怎么也想不明白给菜园子施肥关胸怀天下什么事,我工作情况认不认真跟暴打老头一顿什么关系。 见我一脸懵逼,老头不耐烦了:“去去去,给我打盆洗脚水来,老夫到你这破地方,脚还没好好洗过一回呢。” 莫名被训得像个孙子一样的我,乖乖给老头打了盆洗脚水,打来之前,还特意试试水温,恰好稍烫。 又过两天,事情又来了,原因是,这老头竟然变本加厉,大白天竟然翻进柳枝的房间,对着正在午睡的柳枝强行调戏。 听到柳枝的叫喊,我跑来一看,顿时气坏了,“这老不死的!”抡起一棍子,欲照头便打。没想到这老头看我这般,也来劲了,抄起一鱼叉,冲我嗷嗷直叫。 老头叫几嗓子,我就怯了,那种感觉貌似惊扰到军国大事一般。如果没意外,这回我必定会像之前那样,再次被训得像老头的亲孙子。 说来奇怪,我倒不是怕老头病怏怏,失手把他打死了,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感,这老头貌似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有时望一眼,心下就会禁不住地直打哆嗦。 恰好这时,二蛋串门来了。他老远就扯着大嗓门:“哥,我来看你了,这回给你带的大蒜!” 推门进来,发现老头怒气冲冲地拿一鱼叉,二蛋问:“你干啥啊。” 老头怒道:“我要叉死他……” 二蛋慌忙丢下袋子,护在我前面,说:“哥,别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袋子被二蛋脚下无意中一踢,里面的蒜散了一地。 在人高马大的二蛋面前,老头像个撒泼的孩子。 “怎么,还想护他?你打我一下试试!” “你敢打我哥,我就敢打你!” “我打了又怎么着?”老头扔下鱼叉,上前朝我脑袋上拍一下,“我还敢打你!”跳起来拍二蛋的脑门,打一下不过瘾,又跳起来拍一次。 老头骂骂咧咧:“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转向我时,脚下拌蒜,一屁股蹲在了地上,顺势捡起蒜掷我们俩,掷我三次,掷二蛋两次。 “还治不了你们?老子一把岁数了,什么人没见过,就你们这俩喽啰……” 柳枝过来,刚欲开口就被老头阻止了,“这没你的事儿,一边呆着去!”只好表情讪讪退回去。 老头见得势,更加嚣张,弯腰捡起鱼叉,晃悠悠地站起来,端着鱼叉冲我装腔作势:“你不是刚想拿棍子打我吗?来呀,咱们拼一家伙……” 老头到我跟前,挑衅地看着二蛋,用手拍打我的脸:“乖,这才是乖孙子!” 话音未落,二蛋的脸涨得通红,忽然揪住老头的脑袋,使劲拍起来:“叫你打我哥!叫你打我哥!”一只大手足足拍了四五下,才歇手。 老头哪里肯服,身体极力挣扎不说,口中兀自狂叫:“好小子,敢打我!小心把你剥皮抽筋……” 二蛋手一松,老头随即瘫到地上,又咒骂两句,想爬起来没使上劲,整个身体倒躺倒了地上。这一趟不打紧,老头闭着眼睛嘟囔两句,嘴角慢慢流出些唾沫,竟然不动了。 二蛋半天看他没起来,正纳闷,柳枝上前试探老头,发现他依然一动不动,再探鼻息,已然没了。 接着,金戒指从他衣服里抖落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跌倒在了柳枝的面前。 老头死了?! 就这样,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头不顾年老体虚,跑到我们这儿倚老卖老,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臭味和威慑力,在把金戒指送给我们后,像完成了使命一样,就又匆匆去了西天。 以致我常常怀疑,这老东西会不会是故意送金戒指给我们的。 老头的尸体被扔到了海里喂鱼,留下的难闻气味也很快被清除了。 只是老头的死引起了二蛋的一阵恐慌,一是突然打死了个人,成了所谓的杀人凶手,二是怕老头的鬼魂向他索命。 我耐心地给他讲解什么是正义行为,阐述一死百了的含义,柳枝也在一旁劝解,遇到我讲不通的,亲自给二蛋指点、纠正。 二蛋在龟岛上住了一段,始终没见什么人或东西来向他寻仇,恐惧也就慢慢消解了。 对于老头来访期间,我和柳枝表现出来的不可思议的驯服行为,我俩想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一种影响人心神的巫术,而巫术力量的来源,正是老头带来的那枚金戒指。 只是那金戒指,我跟柳枝都知道是宝贝,可落在手上,全无在老头手上那般神奇,既不会蹦来跳去,也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就是一长相奇特的小金块,作用跟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后来,凌少宝偶然来访,带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礼物,看见小金块很感兴趣。柳枝作人情主动送给了他。 ☆、筹办婚礼 流氓老头事件增加了柳枝对我的好感。有一天,她突然叫着我:“咱们,还是先把婚结了吧。” “好啊。”我想都没想答应道。 “可是我要明媒正娶的。” “好啊。什么时候?” “看你表现了。” 我突然想起来凌少宝牵她手的事儿,“听说,凌少宝牵过你的手?” “对呀。”柳枝的承认倒大大方方。 “你不觉得,应该解释解释?” 柳枝反问我,“怎么,你吃醋了?”说完,一阵笑。 我当然否认吃醋,于是末了,柳枝也当然没有解释。 之后,在柳枝的督促下,我用三天改建了房子,把墙壁粉刷了一遍,又铺了一层地板;用七天修整了一个花园,按照柳枝的喜好,移植了不少的花卉。 然后又花了两天时间买进了一大批的结婚用品。 本来我劝柳枝,龟岛上就我们两个人,一切手续从简就好,但柳枝不同意,除了明媒正娶这块让步于天地做媒外,仍然坚决要求一步步来,两个人的婚礼也得整的像模像样的。 我和柳枝各自孑然一身,没什么亲朋故友,本来想邀请二蛋、路老六和集市上的一些人参加婚礼,后来柳枝听说二蛋因为农忙来不了,索性一个都不邀请,专心于两个人的婚礼。 她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每天忙里忙外,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在她的感染下,我也像只小蜜蜂。 结婚前的某个晚上,准备都差不多了。劳累一天的我和柳枝并排坐在床上,喜滋滋地对望着,都不舍得说一句话。 为了应景,我把结婚用的红烛提前点上了两根。烛光下的柳枝红唇皓齿,眼睛里盛满一汪溪水,着实俏丽动人。 不知是谁主动的,两人便搂到了一块,互扯着衣服,亲吻着,喘息着。然而在要紧的当儿,柳枝忽然停止了动作,她问我说:“你爱我吗?” 我一时有点糊涂,反问她:“你说什么?” “你爱我吗?”柳枝瞪着双眼,表情很认真。 “你是问我爱你吗?”我一时好像不明白她说的话,而脑海里却闪过很多人的身影:“当然爱啦。别问那么多废话了,快点来正事!” “哎呀,不行!” “为什么?” “我怕!” “怕疼?疼了之后就是爽了。” “不是了。我是在想,我们的婚礼或者洞房是不是布置得有些简陋啊,我一直期盼能有个独一无二的婚礼。” “那你想怎么着?” “我还想另外要一些东西,比如珍珠玛瑙、黄金钻石啊。我也梦想在海边有个木屋,木屋里有个书架,前面有个花园,后面有个菜园。还要有个顶好的厨房,方便做可口的饭菜。”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我在说,咱们现在其实离我想象中结婚的还差很远呢……” “结婚嘛,两情相悦就好,其他都是浮云。” “可过日子,不是浮云啊……”又搬出了一堆生活不是浮云论的各种论据。 我一时心烦,动作的热情就稍微一减,柳枝却奋力挣开我的怀抱,一声不吭地披上衣服,开门出去了。 感觉柳枝生气了,我也急忙出去:“你不高兴了?” “没啊。” 左问右问,柳枝就说没有生气。 后来大概我问急了,柳枝看看我,低头不满道:“可,可你那里明明软了呀!” 我一听心中大喜,不由分说,把柳枝抱了回去。又不顾反抗,把柳枝的衣服剥了个精光,然后压着,按着她的双手。 “这下硬度怎么样?” 柳枝脸上浮起两团红晕,骂道:“滚,不要脸!”俏脸转向一边。 我把她的脸又转回来,强迫她望着我。 “枝枝,别看我平时没心没肺的,汗脚也比较臭,其实我什么都能想得到,内心有时候非常孤独。自从第一天遇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特别,就有一种很熟悉、这辈子都纠缠不清的感觉。” 我撩弄着柳枝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散开,别到耳朵后面去。 “一辈子也就几十年吧,活一辈子很不容易,如果能有一个人陪伴的话,我希望这个人是你。之前呢,浪荡惯了,从今往后我保证,好好活,珍惜你。” 如果让我再来一遍,这么肉麻的话我可能根本说不出口,但在当时,那正是我心中所想,冲口而出。 柳枝显然被感动了,她拉着我的手,道: “我也想说两句。结婚可能一辈子就一次,哪个女孩子不希望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有条件自然最好,没条件也能接受。 其实我也不图什么富贵,什么珍珠玛瑙,能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如果将来生一窝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自然到老,想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抱着我的一只胳膊,头斜靠在我的肩膀上。我的手触摸到她的大腿,不自觉地不老实起来。 “喂!我说正事呢,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生一窝孩子吗?抓紧啊!” “别,霸天!让我好好静一下,想想将来……”看她的态度很坚决,我只好停止了动作。 但想着想着,柳枝突然哭了起来,看表情还很伤心。 我伸手去抹她的眼泪,“好端端哭什么啊?” 柳枝又哭了一阵,“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谁?” “鼠兄。” “鼠兄?”我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可能你就忘了鼠兄吧,要没有他,咱们又哪里可以从乌奴国逃出来……” “我想起来了,不就地道里那个带一群小弟的大老鼠么?” 柳枝摇摇头,道:“鼠兄是个人,咱们逃走时候,他已经死了,我还对他拜了一拜……” 经她这么一说,我彻底想起来了,不禁对这个鼠兄有点好奇:“这家伙是谁?你怎么会忽然想起他?” “他呀?他是我的一名护卫,为了暗中保护我,还特意挖了一条逃跑用的地道。” “你的护卫?”我笑道,“那你又是谁?” 柳枝脸上微微有笑意,虽然上面还挂些泪滴,“我,当然是一位尊贵无比的公主了,因为娇生惯养,刁蛮任性,为了逃婚,才沦落至此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要这么说,我好像忽然感觉自己是某位皇子……” “为什么?” “因为这样,才能与公主殿下相配啊……” 柳枝被逗乐了,“皇子殿下说得有理!”之后,一脸平静地望着我。 我把她的头发揉乱,道:“我猜那位鼠兄,多半像我一样。” “为什么?” 我故意叹口气,“都是你的仰慕者啊!” “这么说,你是我的仰慕者喽?” “那还有假?” 柳枝望着我,没有说话,过一会儿,眼里竟淌出泪来。 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我心里面好害怕。” “有皇子在旁边,你害怕什么?” 柳枝搂着我的腰,脸上的眼泪往我胸口左右蹭了蹭,道:“可公主就想害怕嘛!” 娇俏的表情让我心中一软,我只好道:“那,你赶紧害怕吧。” 柳枝反不哭了,过了一会儿,又道:“还记不记得刚认识你的一天晚上,我拿柳条追你,你哭的事儿?” “记……记得啊。” 柳枝抽两下鼻子,道,“我哭是因为我想爹妈了,我说害怕是害怕将来,谁又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你爹妈呢?” “早不在了。” 我心中一柔,把她紧紧搂在胸口。 “不管将来如何,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大房子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除非你自己想离开我。” “真的吗?” “真的。”我发誓,这两个字是真心实意。 柳枝抬眼望了望我,清澈的眼睛直望到我心里去了。 片刻之后,复躺在我胸口,眼睛闭上,又很快睁开,道:“那个,再过两天吧,黄历上说那日大吉,宜嫁娶……” “好,也不差这两天。” “对了,珍珠玛瑙什么的可以不要,但红烛不够了,剩下的也不够亮堂,你明天早上再买一些,要圆形印字的那种。早去早回。” “好啊。” 我搂着柳枝光溜的身子,心里仍有些不甘心,于是手再次不老实起来,“你看咱们,衣服都脱了,既然等两天才能洞房,那今晚只这样……这样,好不好?” “好吧……”柳枝搂着我的胳膊,缩成一团,温顺地跟只猫似的。 ☆、再遇寒若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出门买红烛,柳枝叮嘱我早点回来。 我把从龟岛捕获的一些螃蟹、鱼虾从陆老六那儿换了钱,准备去大前街杂货铺购置两根最高档的红烛,顺便给柳枝买些胭脂水粉什么的,一抬头却看见一个窈窕姑娘。 那姑娘手提一箱子,显得心事重重,举手投足间都弥漫着一种愁绪。因为背影似曾相识,我抢前几步,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陈寒若。 自打幽界一别,两年没见寒若了,今日一见依然娇俏动人,除了清瘦一些,别无改观。 只是集市乍见之下,个中滋味非常复杂,若说心里没一点波澜或者欢喜,那是胡扯,可若是因为高兴就把当初因为龙晶的种种不快忘个干净,那也不可能。 出于礼貌,我朝寒若打了个招呼:“嗨,寒若姑娘,好久不见!” 短暂的迟疑后,陈寒若也认出了我,微微有笑意。 “原来是龙霸天龙公子,确实好久不见了。” “寒若姑娘好有兴致,来这种地方逛街啊?” “哪里,不过去前街串门会友。你呢?” “同路,我也要去前街。我要结婚了,去那儿采购点东西。” “哦?”寒若嘴角抿起一神秘微笑,“莫不是同柳枝姑娘吧?” “没错,就是她。你怎么知道的?” “我呀,当然是猜的了。”寒若媚眼一笑,笑声爽朗,“恭喜恭喜!” “谢了!” 我见寒若手里提着箱子,走路很是比较费劲,便问道:“这箱子里什么东西?” “当然是很重要的东西了。”寒若又是一笑,忽然莫名的说了一堆话,大意是中午可以请我吃饭。 我想都没想,满口答应了。 就这时,一只鸽子忽然飞来,径直落在寒若手上,她放下箱子,取出鸽子腿上的信条,看完喊了一声“羽哥哥”,匆匆忙忙地跑了。 我看箱子还在原地,急忙喊寒若,又追着跑两步,但她哪里还顾得。我想着寒若总不能平白无故地把箱子扔掉吧,于是回头把箱子提上,继续追寒若。 铁皮箱子很重,我提着跑起来踉踉跄跄,好在寒若只是往前跑,没怎么拐弯抹角,最后看见她进入一所大宅院里。 待我满头大汗的感到那所宅子,想进去时,却被守门的拦住了。 我气喘吁吁地解释,寒若姑娘进去了,这是她的箱子,我要送给她。 守门的硬是不许,先是说不认识什么寒若姑娘,后来说没看见她。 我明明看她进去了,又怎么会不在呢?解释再三,那守门的倒把我当成叫花子之类,“别编了,像你这样想混进去骗吃骗喝的多的去了。” 我顿时怒了,“像你一个守门的,怎么就那么不识抬举?爷什么人没见过,怎么就你狗眼看人低呢!” 那看门的貌似也不是吃素的,刷一声把刀拔了出来,冷笑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一看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塞过去几个铜钱通融一下。后来不断地加码,最后就差把钱袋子都加上去,谁晓得人家软硬不吃,根本不瞧在眼里。 刚开始以为寒若很快就会出来,可直到天色黄昏,寒若都没个影儿。 因为想着柳枝还在家里等着,天色已晚,心里着实很着急。于是焦急地饶着院子走,绕了一圈,就这一个大门。后来想到要不把箱子放守门这儿,陈若寒出来自然就看见箱子。 这时正好守门的换人了。 好说歹说,守门大哥总算让步了,可提一要求,说要检查箱子,看里面有没有危险物品。 这毕竟是陈寒若的箱子,一个女孩家,你检查人家的箱子,成何体统?更何况这里面装着寒若姑娘重要的东西。 我果断拒绝了,但也只好继续等在院门外。 找个台阶坐下,头伏在箱子上,无聊地坐了一阵,忽然担心起寒若的安危来,她应该遇见了很紧急的事情,重要到把自己的箱子都忘记了。 过一会儿又觉得陈寒若也没什么危险,她径直进去,守门的也认识,应该也是熟门熟路的,能有什么危险?再说她有危险,又关我什么事? 平心而论,陈寒若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而且她还曾戏弄于我,我为什么对她的一个箱子那么上心呢? 我又想到柳枝,想她应该很着急我怎么还不回去,想她会不会还没吃饭,没睡觉,只守在门口等我回来。 只是陈寒若的箱子在我这儿,她还请我吃饭,我满口答应了。那等她出来,找不到我,失信的岂不是我? 而且,寒若遇到这么着急的事儿,之前再怎么有不是,我也不能扔下就不管了。 好在结婚的日期在后天,柳枝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肯定会理解我的,一定会的。 后来迷迷糊糊地想到,要不要先回去一趟,但回头一想,万一中间寒若走了呢? 于是一个人守着箱子,独个一人惆怅了一夜。 第二天,寒若果然出来了。 她容光焕发,好似换了个人,见到我很高兴再次提起昨天的吃饭邀请,而且还像模像样地抱歉了一通。 正巧我也腹中饥饿,想着既然已经耽误一天了,吃顿饭回去也不迟。在我的极力推荐之下,陈寒若选了一家我跟陆老六常去的一家面馆。 正巧,陆老六当时就在里面,看见我带着陈寒若进来,眼睛睁得溜圆,再稍一使劲大约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 “寒若姑娘,近来可好?两年不见,好像更养眼了!”我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表面客套着。 “是吗?”寒若一笑,道:“倒是你福大命大,现在倒还活得好好的。” “我就烂命一条,阎王爷又是个缺心眼,他懒得收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自觉说了个不错的笑话,立即快乐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龙公子也是即将有家室之人,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嘛!” “哪里哪里。”我谦虚了一下,不自觉兴致就高了起来:“寒若姑娘孤身一人到此,怕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不错,我是为了寻人。” “早说嘛,你找我这样的资深土著算找对人了!别说你寻个人,就是你寻个瘸腿的蚂蚁,我也能给你找到的!” “我要寻的这个人可不简单。” “莫非三头六臂不成?” “三头六臂倒不至于。不过他是前大燕丞相,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会巫术,能够呼风唤雨,尤其要紧的是,他还带着一件举世罕见的人间至宝。” 听陈寒若的语气也不知所说是真是假,我并不在乎,一时高兴就信口道: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了!我龙霸天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这人给找出来!” 听我这番许诺,寒若禁不住又是一笑。 这时,外面街市上突然出现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人,个个短衣劲装,瞟向寒若这边的目光不怀好意。 因为他们的到来,街面上顿时安静了不少。 不过我并不以为意,像寒若这样的绝美女子,跟一个我这样的翩翩君子在临街的馆子里吃饭聊天,如果不引人注目反而不太正常。 只是在我捧碗喝面汤时,周遭环境貌似在一阵突起的嘈杂中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捧起碗时,明明还有一馆子的人,陆老六还伸长脖子往我这边看,放下碗时馆子里已没了人影,连店小二都不见了。 我正疑惑,一支羽箭突然激射过来,砰一声斜插在桌面上,紧接着,又是几支羽箭射入桌面。力道极大,以致整个桌子都嗡嗡响起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白光一闪,陈寒若急忙扯过我的袖子,把我拉倒一边,一把大砍刀贴我的身侧狠狠砍在桌面,连带硬生生地把我喝汤的面碗劈成了两半。 看挥刀之人,正是之前那伙短衣劲装歹人中的一个,与此同时,另有五六个纷纷手持兵刃从窗外、门外杀入。 寒若一脚把旁边的那歹人踢倒,随后抽出长剑,与后来的几个歹人战成一团。我之前见识过寒若的武艺,的确精湛得紧,但这几个歹人也着实是些狠角色。寒若虽然杀招凌厉,却也一时难占上风。 我躲在一旁,着急想上去帮忙,可无从下手。经过慎重选择,我拎起一长凳,准备对一个头矮小家伙的后脑勺来一下。 不曾想,我举着凳子刚靠近,那个头矮小的歹人就反踢一脚,一脚把我踹飞出去。我直觉眼前一黑,身体已然跌到一墙角里,浑身剧痛,半天爬不起来。那边仍是砰砰直响,打斗愈加激烈。 因为中间隔着桌椅,看不清寒若情况,于是我一边朝外面大喊救命“杀人放火了!快来人呐!”,一边给寒若鼓劲儿:“寒若姑娘挺住!挺住啊!” 我吼了几嗓子后,打斗声竟然慢慢停止了。我心下大骇,一骨碌爬起来去找陈寒若。 只见馆子内狼藉一片,几个歹人死相惨烈地倒在地上,鲜血四流。而不远处寒若背靠着墙,一动不动。 “寒若姑娘!”我一时有点慌了,连忙奔了过去:“寒若姑娘!” 我扶起她,赫然看见她胸口有一处刀伤,鲜血汩汩而流,把胸襟都染红了。脸色惨白的寒若突然抓住我的手,用虚弱但坚决的语气说道:“抱着我,快走!” 此时门外已有大批人马追杀而来,纷纷嚷着:“快!莫要跑了!”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抱起寒若,又提着箱子,从后门仓皇逃出去。 我一路狂奔,急入一小巷,跑到中间时,后面已有人追踪而来。怀中寒若虽然身量娇小但加一贴皮箱子,猛跑一阵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情急之下,我一脚踢开一家门户,抱着寒若就闯了进去。还走几步,就听到里面哗啦一阵嘈杂。 及至到了里面,却见一□□男子急匆匆从床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地直奔窗边,顺带把桌子撞翻了,盘子里的苹果滚了一地。 床上一头发凌乱的女人拥着被子,露出大半个胸脯,惶恐且发抖地望着破门而入的我,而我看见床上地上乱扔的衣衫,也一时有点发蒙。 ☆、诡秘地道 这女人瞅了瞅我怀里的寒若,刚想朝裸男喊一嗓子,就听见哐啷一声,裸男一脚踹开窗户,跳了出去。 外面追兵已至。寒若突然喊道:“跳窗户,快!”一语点醒了还在试图还原现场情况的我。 二话不说,我抱着寒若从窗户跳出去,到外面,正看见裸男光着大白屁股头也不回地狂奔不止,沿路有女子经过,纷纷惊声尖叫,躲避不迭。 我选择另一方向,疾跑一阵,拐进一幽僻小道,然后回到原来的小巷子,顺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寒若虚弱道:“往前经过一条街,往右拐,行百余步,见一老树,然后再左拐行百余步,有一标有梅花图案的木屋,进去就安全了……” 说毕,忽然一大口鲜血喷将出来,吓得我不由再加快脚步。 依寒若所言,跑过一条街,右拐不多时就看见一老槐树。不过左拐跑一阵,愣是没见着什么梅花图案和小木屋。折返几回,我终于在一低矮狗窝前挺住了。 说是狗窝,其实是一破败房子,不过里面蛛网密布,住着一群野狗,由一堆木头搭成的,,而一根相当于门楣的木头上清晰地刻着三个小白圈,貌似跟梅花图案有点类似。 我还在犹豫不决,寒若就发来了不容置疑的指令:进去! 我抱着寒若进去,几只野狗吠叫着从里面窜了出去。不远处脚步声和人声渐至,料想是追兵迫近了。 里面腥臭无比,寒若又道:“你跳一下。” “什么?” “你跳……跳一下。” 我轻轻地跳了一下,周遭没什么反应。 “跳高一点……” 我紧了紧抱寒若的胳膊,跳的稍高一些。落地的时候,地面开了,然后直直地坠了下去。我抱着寒若跌落到一堆沙子上,翻滚了好一会儿才停住,而接着上面啪的一声,地面又合上了。 等眼睛逐渐适应黑暗,我才晓得这周身所居大概类似一地窖,既阴暗潮湿又狭窄逼仄,只在上面漏出几缕些许的光。寒若由于刚才摔跌吃痛,难受时竟浑身发抖起来。 而上面经过一阵急匆匆的呵斥搜索之声后,终于一切归于沉寂。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后,发现这所谓“地窖”其实貌似是一地道,且设置周详,一边的墙壁上竟备有壁龛,内有油灯。 把油灯燃亮后,我想顺着摸索一下地道,不想没挪动几步,脚下却踢到一物,骨碌在动。待光照亮后,竟然发现是一人头骨,我慌忙一脚把那人头骨踢远。 寒若嘴里忽然低呼道:“别走!”我急忙回身,攥住她伸出的手。 “你干什么?” “我是看看有没有出口,找些人来救你。” “不用了。在这里呆上两天,自会有人救我……”她再次命令道:“抱住我,抱住……我!”在昏暗的油灯下,她的脸如纸一样白。 我蹲下身体,把寒若拥在怀里,感觉她胸襟衣服湿漉漉的,用手一摸,在灯下一照,却是满手的鲜血。我暗忖:如果不尽快止血,寒若会没命的。 “跟我说话……”蜷缩在我怀里的寒若发出了新命令,她细长的眼睛微微闭合着,一脸的疲倦和痛苦。 “寒若姑娘,你……你好吗?”话说出口,我就觉得特蠢。 “我啊,一点也不好……”寒若苦笑道:“经常人前风光,哪知内心孤独空虚……霸天,说说你的故事吧,我想听。” “我能有什么故事……我小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 “那挺可怜的……” “我那时倒不觉得,因为自己都没有可怜这概念。不过那时怕黑倒是真的,总担心有个什么鬼怪从黑暗中突然窜出来,咬住自己的脖子。” “是啊,我小时候也怕黑,一到天黑就不敢出门。”寒若轻轻笑起来:“那你小时候可对未来有什么理想?” “理想?研究文学算不算?” 寒若听闻,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那当然算了。其实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每日侍弄些文学艺术,纵情山水,该多好……” “其实现在也不晚……如果有朝一日,能跟寒若姑娘讨教些文学艺术的知识,不知寒若姑娘是否愿意呢?” “好啊好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起文学艺术,我虽然不怎么懂,但向来当真十分羡慕呢。话说曾经,我就为你写过一首诗……” 我拿眼去看寒若,不知何时她已经把眼闭上,呼吸均匀却又十分微弱。她昏过去了。 我把寒若轻放下来,起身去找出口。 我沿着地道前走,看清了之前被我踢开头骨的那具骸骨,由破败衣衫包裹着的骸骨呈扭曲挣扎状,背部斜插着一把钢刀。我把钢刀拎在手里。 地道行不多长,来一堵石门前。石门四周光秃秃,我摸索一阵,毫无料想的机关可用。 折返身后,回到刚开始跌落下来的地方,尝试拨动一些可见的物件。终于在扭动一个类似手柄之类的东西后,一道意想不到的侧门却开了。 我爬出去,看其外表,却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狗洞。 其时已经黄昏,街上也不时有些往来些挎刀持剑之人。在下意识躲避一阵后,忽然哑然失笑,他们要抓的是“陈寒若”之类的要犯,而我这样的小人物他们哪里看得眼里? 索性大摇大摆地先去药铺抓了治伤的创药,又在陆老六那里寻了些吃的,灌了壶水,才回到地道里。 地道里,寒若已醒来有一会儿了。她挣扎着身体挪动了距离,看见我回来,紧绷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我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她则抓着我的手,朝我努力笑了笑,再次昏过去了。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寒若右边的眼角淌着一滴泪水。 之后,我做了一件永生难忘的事情,解开寒若的衣服,给伤处上药。 我相信我一定是紧咬牙关、内心压制不住地狂跳不止。 然而,当我颤抖着除去寒若胸口被鲜血浸透的衣物,看见一双雪白的椒乳傲然挺立时,我却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眩晕状态,因为那一只椒乳附近的伤口着实触目惊心。 在大滩的血渍上面,一指多长的伤口还不断涌着鲜血。如果再继续下去,寒若会没命的。一瞬间,各种杂念消失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袭击了我。 我给寒若小心地擦洗伤口,上药,然后包好。 等完成这一切,看着寒若略带皱眉但安稳的昏睡表情,我忽然觉得这一天或者这一刻,应该值得永远铭记和怀念的。但心中,却总有一种隐隐的负罪感。 大约两三个时辰后,寒若再次醒来了,我怀抱着她靠着墙打盹。听见寒若叫“水,水……”,我一个机灵,连忙把水壶递到她嘴边。 “你给我处理的伤口?”她喝点水,缓了缓,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倒给下了一跳:“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你那会儿伤势很严重,我不给你处理伤口,你会死掉的!” 寒若听完,两颊浮起红云,淡淡道:“谢谢。” 但我此时已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眼见之前我带的食物给我吃光了,就自告奋勇地提议:“我再去弄点吃的。”然后匆匆地走掉了。 实话来说,虽然此时我跟柳枝结婚的事儿也很重要,但毕竟人命关天,我已经顾不上去想了。 ☆、救兵赶到 这回我精心挑选了几样点心,因为内心里美滋滋的,就忍不住的顺路跟陆老六唠了两句。不想,这家伙竟然鬼祟地跟着我到了地道。 陆老六率先挤进来,径直跑到了里面,一眼就看见了寒若:“我说你小子怎么鬼鬼祟祟的,原来在这金屋藏娇!” 我刚想辩解两句,就给陆老六制止了:“你别说话!让我先猜一下,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肯定做了对不起柳枝姑娘的事!而且,时间上肯定不会很久,因为你们竟然愿意在这种地方将就,实在难得。” 等他凑近了寒若,忽然又道:“哟,这位姑娘受伤了!” 寒若倚着墙壁,勉强一笑:“你好,我叫陈寒若。”朝陆老六伸出一手。 陆老六愣了愣神,道:“你好,我叫陆老六,龙霸天的朋友,你叫我老六就好了。”像摸烙铁一样同寒若拉了下手。 把我拉一边,神神秘秘道: “我想起来了,这位寒若姑娘貌似可是外面的通缉要犯,犯有谋反杀头的大罪!要是把她交到官府,不管死的活的,就能拿到赏银至少5000两!” 我一听就恼了,眼见寒若表情异样,一脚踹到陆老六的屁股上:“叫你胡说,滚一边去!” 陆老六顺溜地跑到另一边:“我就说说怎么了?真是的,我是那样的人么?给我一万两我也不会报官的!哎呀,这儿怎么有一死人,真晦气!” 我把点心递给寒若:“这家伙平常就满嘴胡说八道,你别介意。” “没事。”寒若接过点心,小口吃着。 “外面我转了几趟了,没见什么悬赏的告示。定是这家伙信口胡喷。” “即使被悬赏也无妨,算时间,救兵应该到了……”寒若喝水,突然呛着咳嗽起来,我忙过去给她拍后背。 就在同时,地道里不远处忽然轰隆一声,随即是陆老六的一阵兴奋之声:“哇,这石门开了!霸天快过来,里面好像有好多宝贝哦……” 止住咳嗽的寒若一听,脸色煞白。 我提了一盏油灯过去,果见石门洞开,里面隐约有许多物件。 “哎呀这石门真奇妙,我就在外面摸索抠了两块砖头,竟然就开了……”陆老六很快闭了嘴,因为这石室里没有金银宝贝,却有刀枪剑戟、盔甲盾牌,件件崭新,满满当当竟有数千件之多! 好不容易让陆老六发誓不把看到的说出去、并把他送出去后,地道里陷入了沉寂。 良久,寒若打破了沉寂:“那个陆老六说的没错,我确实在做一些杀头的事,比如谋反,比如私囤军器。” “什么杀头不杀头,我不在乎。”我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对了,你那铁皮箱子里装的什么,那么重要?” “你打开看看。” 我依然打开箱子,赫然发现里面是几颗人头。我啊呀一声把箱子合上了。 “这几个人都是叛徒,被我的手下杀死。我的手下把这些人的脑袋砍下,装在这个箱子里,用来向我复命请赏的。” 我一时吓得无语。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不不,不是那回事。”我回过神来,“其实我倒觉得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这几个人有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我总觉得,能与你结识,其实是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说笑了,其实我也是个苦命的人,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寒若说着,表情有些黯然。 “对了,你之前提到那个人物,很重要吧?” “嗯,这人是前朝的老大臣,他身上有一件宝贝,对我们至关重要。” “大致什么模样?说来听听。” “具体怎么说,一块玉,或者一个戒指?” “戒指?其实近些日子,我倒是逢着个派头很足的老头,那老混蛋送过来一枚戒指后,就挂了。” “这戒指怎么样?” “就是黄金打造的,上面缠绕着一条龙。刚开始那玩意蹦来蹦去的,后来就失了灵性。总之长相奇特,说丑也不为过了。” “那这块戒指现在哪儿?” “凌少宝来我那儿玩,见他喜欢,就给他了——他那人目光短浅,毫无审美,给也就给了。” “那他人呢?死了?” 我编排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是啊是啊,那老头一身病,又不讲卫生,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就死了。” 正说话间,一队手持刀剑的人突然闯进来。我还没做出反应,就被制服按倒在地。 “属下来迟,让主子受惊了!”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对寒若半跪施礼道,然后吩咐手下把寒若抬走。 寒若一声不吭,任由这些人把她放到一担架上抬走。 寒若的救兵来了,可我的脖子上却架着一把刀,我恼了:“我是寒若姑娘的朋友,快放开我!”但奇怪的是,寒若依然寂然无声。 感觉情势不妙,情知寒若一走,我必被这伙人杀死,急道:“寒若姑娘,是我救了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呢?” 寒若没有立即回应,临出地道的时候才道:“放了他。” 我急忙挣脱,跑到寒若跟前:“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的。”几个士兵拦住了我。 但见寒若离开,一时顿觉不舍,遂高声问道:“寒若姑娘,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啊,月圆之夜,一起研究文学艺术啊!” 我本以为寒若会一走了之,没想到寒若回了头,苍白的脸上涌出一丝微笑:“放心,我会记得的。” 寒若走了,她的手下却依然没有放过我。 因为地道,因为暗藏的军器库,我被迫面临这样一个选择:要么杀死陆老六,要么和陆老六一块被杀。 我一再以人格和性命担保,陆老六不会走漏风声,而且陆老六即便该死,也用不着我去动手,但寒若的手下一句话就打发我了,他说:这是我家主子的意思。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相当歹毒的决定,虽然我对寒若依然恨不起来。 我无力也不可能去对抗寒若,所以只能选择杀死陆老六。 可悲的是,在我被寒若手下监视行动的时候,陆老六还跟我十分热乎劲。 “放心,你跟那姑娘的事,我不会随便说出去的,我陆老六不是那样的人!你随便给点封口费,我打死都不会说出去。” 于是我领着陆老六美餐一顿,然后激他说如果他敢半夜去荒郊野外坟地过一夜,我就领他逛窑子,好好过一把瘾。 一身酒气的陆老六信以为真,果真大半夜地跑到了野外的坟地。寒若的手下监视着我,我监视着陆老六,一路跟到了坟地。 “龙兄弟,你家小豆子后来怎么着?有点消息没有?” 因为这货经常奚落对方,拿对方的惨事寻开心,所以我也顺着他的意思说开了去。 “没有,不过我在老家的时候,听说你儿子认了个新爹,还把姓给改了。” “我说真话的,你家小子我也见过,孤苦伶仃的,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说你这个当爹的太坏了。” 陆老六在坟头撒尿,一抬头,突然看见我举起一块石头:“你举块石头干什么?” “我……我锻炼身体啊……”我举着石头蹲下,然后站起,蹲下再站起。 这家伙还在继续胡说,“我跟你说,你家小子还经常被人打……就那种绑着双手,吊起来打……” 我举着石头,对着他的脑袋,用力一砸,陆老六闷哼一声,倒地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在发出致命一击后,我固然注意到附近有寒若监视我行动的人,我还是弯下腰,借着星光,看着那个脑后汩汩流血的陆老六。 老实讲,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痛苦挣扎着死去,其实跟看一只狗死没什么区别。 我的内心很震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就死了?这么蜷作一团的死尸,会再甩甩脑袋重新站起来? 当时的我绝没意识到,以后我会杀更多的人,陆老六只是个开始。 ☆、大吵大闹 我回头去集市上买了两根红烛,回龟岛了。 回到家,柳枝果然等在门口,她见我回来,慌忙端饭菜,一盘红烧鱼,一盘青菜,一个酸辣海鲜汤,一碗白饭。 我有点意外,但坐上桌才发现,饭菜不止凉,而且馊了。 “这怎么做的饭菜啊,是不是今天不在状态?”我故作轻描淡写道。 “你去哪了?这么多天不回来。” “顺便去了二蛋家一趟,二蛋家刚收了庄稼,一时高兴,喝酒喝多了。” 柳枝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仍然固执的问我去哪了,问话的态度异常的温和。 我有些愕然,但仍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枝定定地望着我,摇摇头:“我算是瞎了眼了。”然后无力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这种态度让我有些不痛快,我凑近了柳枝,好笑地看着她的神色,“难道我非得告诉你,我救了个人,九死一生,然后又杀了个人,几次差点把命丢了,你才满意?” “救的是个女人吧?” “对,是个女人?” 柳枝苦笑道:“原来是英雄救美!” “这个也算不上了,不过当真是,如果我不出手,那女人就死掉的。那女人你认识,就是陈寒若。”我决定实话实说, “你不知道,那箭嗖嗖飞来,几次差点插着我,刀剑虎虎生风,几次削到脑袋上,回头想,也就是命大……” “那我呢?你有没有担心过我?你一连几天不回来,不会去想我也会害怕吗?”柳枝带着哭腔。 “可你不是好好的,还用担心?”本来还有心道歉,但她这一哭,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拜托,我们现在是私奔啊!私奔,你懂不懂,能不能专业点?” “能啊,可要不是你当初要我出去买蜡烛,又怎么会生这么多的事儿?” “该来的总会来。如果不是买蜡烛,那下次买酱油、碗碟也一样。” “好了好了,我的错,满意了?” “我看明白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我顿时火了,“我心里没有你,我能跟你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呆一块,建造房子花园、菜园,我所做的不都是为了我们能结婚,生活在一起?” “那是你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跟我这个貌丑且穷,脾气又不好的姑娘在一块儿!” “什么意思?” “假如有更好的,就如你英雄救美的这个,你早屁颠屁颠地跑了,哪里还管得了我?” “好啊,原来你就是这么看人的。”我恼怒地那桌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把那买的东西踩了个稀巴烂。 “怎么,戳着你痛处了?”柳枝冷笑道,突然变得我不认识的样子。 “那你呢,是不是也没有更好的男人……” “对呀,我承认我瞎了眼,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跟你还有个未来。穷,没关系,我可以有未来,可是我发现未来没有依靠。我所能依靠的根本靠不住,未来只是个空中楼阁。” “所以,你先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随便吧。” 我一时有些茫然,突然心软下来,想着她许是生病了。“好了好了,别闹了,我的错,咱们还是要结婚的,这么大吵大闹,算什么?” “我没有无理取闹,给你说的都是我经过考虑的事情。”柳枝冷笑道,“对了,以后没结婚的事了。” 转身欲进屋,突然头碰着了门,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我急忙向前扶起她,不料她甩开我的手,“别碰我!”如同一头雌老虎一般,脸上尽是愤怒。 之后,我和柳枝陷入了冷战,都拿对方当空气。她做饭只顾自己吃,吃完就往锅里倒冷水。我只好拣些地里的瓜果,凑合填下肚子。 生闷气的时候,我也时常去陆上集市晃悠。 不过,在此后漫长的一段年月里,包括和柳枝和好后离开龟岛,除了对陆老六的内疚感越来越少外,也再没有看见那让我心脏砰砰直跳的身影了。 之前所历,竟像是做梦一般,并不真的存在。 ☆、梨花带雨 夜晚,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从房间里溜出来,在海边的沙滩上一个人静静地走。 外面黢黑一片,景物影影绰绰,似乎都猪一般沉浸在静谧安详的美梦里。 我把鞋子脱掉,光脚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来回走着,或踏上一块大石,去遥望黑夜里海的远方,或盘脚坐在石头,耷拉着头,培养睡意,又或躺在沙滩上,用双手垫在脑袋下面。 种种动作并不能减少我突然而起的烦闷,甚至有越来越控制不住的空前的压抑之感。 我不耐烦地抓着头发,浑身发痒不自在,而且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当发现口袋里一个小石头硌着肋部时,我毫不犹豫地把石头含在嘴里,大声呼喊: 莫其莫其驴! 眨眼的功夫,莫其驴也如神兵天降一般呼啸而至。莫其驴在空中扇着翅膀,看我没事,就大倒苦水:兄弟,我正跟我对象约会呢,你这干嘛?你这不好好的么? “哎呀,莫其驴兄,你不知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兴奋地说。 “大半夜的,我可不是来听你胡扯的。我告诉我个理由,否则我就回去了。” 我看莫其驴要走,就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上真有天大的事!” “我不陪你会死人么?” “会!”我点点头。 “说吧,什么事?”莫其驴落地收起翅膀,坐在一边。 我看莫其驴肯下来陪我,顿时来了兴致,忙凑到跟前,重新又一副欢乐的模样,抠着脚丫,兴奋地滔滔不绝。 “莫其驴兄,不骗你,我最近真的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就是月亮……”我用手朝天一指,发现天上没月亮。 “今天夜里没有。没关系,反正就是月亮了,你肯定有过这种感觉,就是月亮一直会跟你走,你走它也走,你停它也停!怎么样,你觉没觉得很有意思?” “这也叫天大的秘密?我早就发现了!” “我还没说完,其实有时候呢,月亮也不会跟你走的。那就是你躲起来,跟月亮捉迷藏,等你出来再看看月亮,它就可能不会跟你走了。真的,不骗你,我小时候就有过一次!怎么样,算不算天大的发现?” 莫其驴没好气:“这,即使是真的,也是你小时候发现的。” “我还没说完呢!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人用两条腿走路啊!你看胳膊,诺,是不是跟脚有点类似,两条胳膊,两条腿,五个手指,五个脚趾,我觉得特别奇怪,我感觉人肯定以前也是四肢走路的,你看狗,猪、马、牛、羊,都是四条腿走路。 但凭这一点,我觉得人特别厉害,比那阿猫阿狗强多了!你看,我们用两条腿走路,就把手腾了出来,做工啊,吃饭啊,擦屁股啊,什么都行……” 莫其驴瞪着两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啊!” “拜托不是好像啦,本来就是!”我及时纠正莫其驴的错误,继续我的见解:“说到擦屁股,你看只有人才这么干,那些猪马牛羊的畜生,哪个擦屁股了?只有人,才擦屁股的! 不过这点我觉得主要跟人穿衣服有关,不然拉屎不擦屁股,裤子肯定会脏的。你看,要是一个人这样,拉屎不擦屁股,夹泡屎在裤子里,肯定会被人骂作痴呆笨蛋的。” 莫其驴竟然睡着了。我摇醒他:“醒来,你个笨蛋,聊天啊,专业点好不好,你这样太不给面子了。” 莫其驴打个哈气,说:“我都听着呢。你说的好像有些见解!” “谢谢夸奖,不过我脑子里有好多奇思妙想,待会给你好好说。” “别了,霸天兄,你再说,我可就又困了。我媳妇儿还等我回去呢,好不容易见她一回。” 莫其驴不由分说,铁心起身要走,我拽都拽不住。 “后会有期!”说完,莫其驴就扑棱棱翅膀飞走了。我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莫其驴飞走了,手里只剩下一根鸟毛。 怔怔地站了会儿,心中稍显宽松的压抑感再次席卷而来。 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决定回去。回去时,东方的天色稍稍发白。 走到门口,发现柳枝在那儿站着。 “我那个睡不着,去外面撒泡尿,也就坐一会儿,欣赏下月亮,你不知道外面月亮多美啊。又圆又大,跟你炸的黄金饼一样,看着很有胃口。” “外面就没月亮,今天是初一。” “哦,那个我看星星,繁星满天,一眨一眨。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知道鸟在夜晚飞,为什么碰不着星星么?知不知道……告诉你了,因为星星会闪,一闪一闪的,飞鸟当然碰不着了!哈哈,好不好笑?” 我做着怪脸,又笑得很欢,以致脸上的肌肉都有点疼——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口气会解释这么多废话, 柳枝的眼睛盯着我,眼神有些奇怪,慢慢靠近我,然后扬起了右手。我很疑惑地看着柳枝的举动,以为她看出我在说谎要用手打我,或者摸我的脸。 但她扬起的右手却径直抚向了我的左眼角边,轻轻地擦了擦。 她的声音极其温柔:“你哭了?” “哪有?你觉得像我这种人会哭?真是笑话!” 我避开她的手,转进堂屋,找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在弯腰的时候,顺势用手飞快地擦了下眼角。 坐定后,我随意地把弄着旁边的水壶,说:“我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 柳枝转过身来,问:“什么疑问?” 我看定她,尽量用淡然地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像一条狗啊?” 柳枝有点发愣,接着凑到我跟前,端详了几下,扑哧一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像!” 这一笑,之前的吵架和冷战就烟消云散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月是在无比沉闷和无聊中度过的。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发呆,一语不发,眼睛一动不动,坐着,站着,躺在床上,有时候发生在吃饭的时候,有时候发生在走路的时候,还有时发生在上厕所的时候。 柳枝非常担心我发呆的事儿,虽然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比如种菜、捕鱼等,但她都要抽出时间来把我从发呆中拯救出来不,温柔跟我讲话,给我做穴位按摩。 有一阵子,柳枝坚持认为我中邪了,一再跪拜着求老天爷保佑。 其实关于发呆的事儿,我也不想。为了不让柳枝过分操心,我总是尽量笑起来,可是一旦笑了以后,就一发不可收了。我开始变得时时发笑,突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很搞笑。 有时,我一大早起来就笑个不停,甚至柳枝吃饭时发出细微的喳喳声,或者一只蚊子在自个手臂上叮了个小红点,也会让我大笑不止。 我的种种奇怪症状又让柳枝烦不胜烦。 出于自责内疚和好意,于是接下来,我又好心地做出许多愚蠢的事情,辛苦把鱼虾带到集市上卖,却忘记了收钱;费心费力地把才长出幼苗的蔬菜给拔掉,反而把杂草留了下来。 终于有一次,我帮忙烧火做饭差点把房子给烧起来后,柳枝忍无可忍了,她用铲刀敲着锅里只剩下焦炭一般的食物,朝我道:“龙霸天,你到底想怎样?” 看到柳枝怒不可遏的样子,我也蒙了:“我,我没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你这样装傻装愣?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我不怕你懒惰吃不了苦,不怕爱说大话,想法不切实际,我不在乎,我能吃苦,我可以勤快,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可我就怕你装傻!龙霸天,你醒醒吧,你可知道跟你在一块儿,我现在有多辛苦多累吗!” 柳枝气呼呼地喘着气,满面通红。突然之间,我的气也立马上来了:“你以为我想啊,我现在病了,我是个病人!” “你身体好好的,你的问题在这里!”柳枝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脑袋,毫不示弱地看着我。 “我,我……”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 “你什么你……” “你,你以为你做得多好?”我一下子也火了: “你总说你多辛苦多累,可我知道你每次干活的时候都是哼着小曲的。你说对我好,可是为什么明知道我喜欢吃荤的,却总整点粗茶淡饭来糊弄我,还晚上不叫我吃太多东西。 你不知道我晚上一吃不饱肚子就会失眠?再说你编的这个花篮,真是太丑了。这世界上简直找不出比它更难看的花篮了……” 我把手边的那个花篮拿起来,低着头尽可能用粗暴地手段来回揉捏着。 “有本事你毁了它。” “你以为我不敢?” 当我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柳枝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的心登时软了下去,于是手拿着花篮走过去,柔声道:“逗你玩儿呢我是!” 柳枝却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看着梨花带雨的柳枝,又看着手里被捏得不成样子的花篮,心中微微叹气:在龟岛的生活必须要结束了! 之后,生活又恢复成最初的样子了,甚至还要更好些,因为相比最初我更加积极主动,还经常像个小孩子一样地逗弄柳枝去笑。 柳枝貌似也很高兴,还养了几只小乌龟逗弄着玩,爽朗的笑声经常洒满龟岛的各处,像是从来没有感觉到,这将是我们在龟岛最后的一段生活了。 一天早上,吃过早餐,我突然对正洗头的柳枝说:“咱们去他姥姥山吧!” 满头湿发的柳枝把脑袋一歪,一如那时决定来龟岛生活时那样,表情一愣,随即笑道:“好啊,什么时候?” ☆、王老道说 离开龟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临别,柳枝对龟岛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眼角还淌着眼泪,但最终还是给我狠心地拉着离开了。 她背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恨不得把龟岛上的东西统统都带上,干粮,水果,鱼干,辣椒,盐,甚至计划把锅也带上,以方便做海鱼辣椒汤。 不过,对于当初我羞辱过的那个花篮,她坚决地一脚踢开了。 路上,柳枝不停地要求歇息,我提出来可以帮忙,可她的包袱根本不让我碰。 一次歇息,我看到一只小乌龟竟然从柳枝的包袱里爬了出来,而这货本来是柳枝在龟岛养着玩的。 于是不顾柳枝反对,我强行扒开她的包袱。 里面物品之丰富让人惊叹,除了我能想到的吃、穿和必要的药品,还有日历、儿歌、盆栽之类——这都是我在出发前一再强调应该丢弃的东西。 我生气了:“柳枝,咱们去他姥姥山,不是搬家!” 我把那日历、儿歌、盆栽翻出来,摆在柳枝面前,她也不吭声,只是眼睛一会儿看面前的物品上,一会儿看我。 直到我把那些东西统统扔掉重新上路时,才听到柳枝低低的嘟囔一声:“那都是回忆呀!” 朝着我描述的他姥姥山的方向,我和柳枝艰苦跋涉,渐渐深入一到处是崇山峻岭的荒凉地带。 没过多久,柳枝所带的食物所剩无几,且路上没几个人烟,每日只能啃硬邦邦的干饼,没一点油水,肠胃极其难受。 这日,行进到一山谷的小树林,突然一股肉香弥漫开来。顺着香味,我们一路追踪过去,看见一老头躺在路边正津津有味地吃狗肉,喝黄酒。 那老头痛快的吃相,立时馋得我不断咽唾液。可细看那老头的长相和装扮,觉得有点眼熟,心下一琢磨,突然想起来这个老头,这不是把我骗到乌奴国当挑粪奴的王老道是谁! 太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立刻上前,劈手把王老道吃得正欢的狗肉给夺过来,大口吃起来。 王老道看到我,大概认出我是谁来,也不大惊小怪,去喝壶里的黄酒。我把酒壶也夺了过去。 王老道用手指指我:“你……” 我边吃肉喝酒,边说:“我知道你是谁——别惹我!” 王老道住了嘴,看我大吃大喝。 柳枝这会儿过来,看到我的样子,着实意外,正开口,我把一块肉撕下给她,把酒壶也递过去:“试试有毒没有,要是有毒我不行了,你可千万别放过这老骗子!” “没毒,这回没毒,是我纯粹自个儿吃喝的……”王老道一旁嚷着。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恶狠狠地训斥道,王老道不说话了。 柳枝奇怪道:“你干吧这么对待这老人家。” “这老头是骗子!听我的,试试这肉、这酒有没毒,上回就着这骗子的道了!” 柳枝把银针插进肉里,又试了试酒,都没变黑,道了声:“没毒!”也吃起肉,喝起了酒。王老道看着我们俩吃喝,表情极为难受,鼻子一直抽动,嘴也是欲张还张。 我说:“背过去!” 王老道听话地背过身去。 “你道这老头是谁?当初我在乌奴国当挑粪奴,就是被这老头给骗进去的。这老头遇见我,假意给我指路,不想随后就把我迷倒给卖了!” “啊?不会吧!”柳枝惊讶了一声。 “我也是没办法啊!”王老道说。 “没办法!”我踢了王老道一脚。“没办法,你也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伤天害理的事我从来不做,我当时见你,傻里傻气的说要去他姥姥山,就给你指条能吃饭的明路。” “傻里傻气?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啊!”我又给王老道一脚。 “别,别光打人,不讲理啊!”王老道吃痛,离得远一点。我想再踢他,被他一闪身,没够着。 柳枝说:“差不多就行了,人家也一把年纪,你给打残打死了,你才是伤天害理呢!” “过来!” 王老道没动。我提高了声音:“你,过来!” “我傻啊,过去叫你打!”王老道委屈道。看到王老道的表情,我满意的笑了。 不一会儿,我和柳枝已经酒足饭饱——其实主要是我,柳枝不过胡乱填了填肚子。临走,我发现王老道的外套不错,就动用武力把给扒下来。 王老道的衣服前面画一个大饼、后面画一个大饼,柳枝看见笑个不停,只说挺有意思。 我向来不胜酒力,一点黄酒也让我晕乎乎的,只跟柳枝顺着大路前走。可走了一阵,在前面发现了王老道。 王老道蹲在原地,一脸委屈地望着我们。 我指着王老道:“再让我见着你,见一次打一次!”继续走。 但没走过久,发现王老道仍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登时怒火中烧,以为他在耍什么花招,便要过去再打一顿。 柳枝劝阻了我,指指周围的环境,我才发现,这不就是我们最初见王老道的地方?也就是说,王老道没动,是我们兜了一圈又一圈! “年轻人,这个地方岔路多,你们迷路了。要想出去,就得上一条小道,然后左转右转,右转左转,才能出去。”王老道突然说。 按照王老道的指点,我们终于走了出去。没多久,王老道跟了上来。 他气喘吁吁道:“你们去他姥姥山要经过袭山,而我也想往袭山那块去,那地方人大方,乞讨的好过日子!一块吧!” 我没吱声。王老道又道:“袭山附近猛兽出没,一种叫做穿山巨兽的,体似小山,眼似灯笼,一张嘴能把一头牛活吞下去。这家伙端的是十分厉害,可就有一点,它怕我……” 柳枝说:“好了好了,一路做个伴也行,刚才也多亏了你指路!” “小事情,其实我也不算个坏人,顶多骗吃骗喝,伤天害理的事咱真心做不出来。袭山那儿我路熟、人熟,还有个叫马面条的,非常热心肠。到了那儿,他能给你们弄点好吃好喝地。” “不会是要把我们卖给这个马面条吧?” “那不敢!”王老道接连摆手:“我这人有个原则,骗同一个人,只骗一次,不然,一骗再骗,会拉仇恨,给自己招麻烦!” ☆、路见不平 不出半日,来到一山口。这山就是王老道所说的袭山。 山口处有一小露天饭馆,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过往的旅客大多在此歇息,忙着招呼人吃饭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王老道老远就指着那个壮汉,说这人就是马面条。 待走到跟前,马面条看见王老道,热情招呼我们几个找位置坐下,上菜上酒。王老道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打几声招呼,就坐下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我跟柳枝虽然刚才吃了王老道的狗肉和黄酒,但一来时间久了,二来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吃顿饭是很久以前的事儿,所以也是一副狼吞虎咽的吃相。 一阵饕餮,我边剔牙,边心满意足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听王老道和马面条等人闲聊,知道这袭山口是乌奴国通往燕国的交通要道,而两边山势极是陡峭,中间只有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通往外界。 正想着要是去他姥姥山回来,带着一群人在这个山口守着,收个保护费,日子也挺逍遥,忽然柳枝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示意我交钱。 “多少给点儿,意思意思就行。”王老道一脸央求的表情:“我虽说我经常在这吃饭,跟马面条是熟人,我也经常给钱的。而且,欠下的我一般下顿就还了……” 我把口袋翻遍,没发现一个子。王老道嘟嘟囔囔:“再找找,再找找。”可最终,柳枝翻也遍了口袋,还是一无所获。 马面条看见,强笑道:“没事,以后有再给就行。以前王道长也经常赊账……欠个一年半载的也没啥。” 看着马面条肉疼却要假装坦然大度的表情,还有面前一大桌子的空碗、空盘,怕是我们这一餐吃掉了马面条小半天的收入了。 “那马面条兄弟,先记上,下回肯定还!”王老道高声说。 “好嘞!”马面条脆声回答。 紧接着,一声怒喝猛地震惊四座,“想吃霸王餐啊!” 怒喝之人正是马面条,他把一菜刀硬生生地砍在旁边的桌子上:“先问问我的刀子答应不答应!” 桌上几人见状,老老实实的掏出几块碎银子,仓皇而逃。 马面条望着那几人的背影,轻蔑道:“想吃霸王餐,也不撒泡尿照照!” 目睹这一情景,我和柳枝均有点目瞪口呆,王老道倒见怪不怪。柳枝低声问王老道:“你老实说,你在这儿骗吃骗喝多长时间了。” “不多,也就三年。” 我道:“那马面条看起来挺怕你的。啥原因?” 王老道嘿嘿一笑,“我给他算命,马面条这小子一直点背,命运可谓多舛,在我接连算死了他老娘、他的一条狗,算活他一条命后,他就非常听我的话了。” 表情一时甚为得意。 说话间,一群赤膊露背的精壮汉子来到了饭馆,正吃饭的客人们看到这群人,纷纷四散逃开,马面条一看到,大老远地就连忙作揖。 这群人领头的是个络腮胡,一上来一脚踢翻一张椅子,“马面条,你他妈的,见我来怎么也不来接我啊!” “哎,刘爷,您请,大伙请!” 马面条忙满面堆欢迎上去,不成想却被络腮胡一巴掌打了下去:“你胡说什么,我叫刘老爷,不叫刘爷!” 马面条被打,仍旧笑脸相对,连连点头:“是,刘老爷,您坐!” 络腮胡后边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一下子跳到一张桌子上:“刘哥,我看马面条这也没什么油水,咱不如换地儿吧……” 不想话说半截,只听卡擦一声,桌面裂成两半,瘦削汉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而且木茬还把腿给划破了! 瘦削汉子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上来对马面条就踹一脚:“你故意害我是不?揍他!” 其余几人一拥而上,对着马面条拳打脚踢。 本来我也就看热闹,但看见马面条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想白吃人家那么多好东西,就有点于心不忍。 柳枝发声了:“你们快住手!这样会出人命的!” 络腮胡众人一看柳枝,都乐了。络腮胡对瘦削汉子说:“这小妞叫我们住手,哈哈!” 周围人一哄而笑,瘦削汉子道:“小妞,知道不知道,叫刘哥看见往往会出人命的!” 络腮胡等人于是放开马面条,往柳枝这边走过来,柳枝一看吓得直往后退,我转眼一看,王老道已躲到一张桌子底下。 没法,我硬着头皮挡在柳枝的前面。我抱着膀子,低着头,用余光扫着络腮胡众人,暗中准备随时拉柳枝跑。 络腮胡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也是道上的兄弟?” 我没答话。 络腮胡漫不经心地用右手拿着一根木棒,轻轻地拍打着左手,表情越来越不对。一旁的柳枝紧紧拽着我的衣服。 络腮胡突然举起木棒,厉声喊道:“就你……” 在那一瞬间,大概络腮胡动作慢了点,我看着木棒要落在身上,一拳晕着头就打了过去,正中络腮胡的鼻子。 络腮胡表情木然,左手摸了抹鼻子,手上有血,然后身体晃了晃,嘡啷一声,木棒落在地上,整个身体竟然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 由于事发突然,我都疑惑自己是怎么办到的。 瘦削汉子等人见状,每个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瘦削汉子望望脚下的络腮胡,欲上去,却被后面的人拉着:“这小子貌似是高人,赶快回去搬救兵!” 于是,几个人抬着络腮胡的身体,仓皇而逃。 就这样,我勇武地结了马面条的围,替他打跑了一群坏蛋,也算是在这儿白吃白喝的一种补偿。柳枝抱着我的胳膊只夸我大英雄。 谁知这边,马面条只低头收拾东西,半天也不说句话。 柳枝问道:“马面条你做什么呢?我们刚才可是帮你打跑了坏蛋呢!” 马面条手上不闲着,道:“我确实该多谢你们,以后我可彻底没生意做喽!” 我和柳枝一听,面面相觑。王老道解释道:“马面条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回来算账的!” ☆、老道挂了 我刚再想豪情一把,却看见不远处一行二十多人的汉子手持木棒飞奔而来,中间有人喊着:“就在那儿,一个都不要跑了……” “那人伤了刘哥,一定要活捉他!再慢慢整死他……” 马面条和伙计们见状,直接包袱扔了,撒腿就跑。剩下的我、柳枝和王老道还没反应过来,就给团团包围住了。 混乱中,我拿起了一个凳子,柳枝拿起了一根木棒,王老道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短刀。 由于短刀属于管制武器,寻常人不易拥有。那新来的一群人怵这短刀,也不清楚王老道的底细,一时不敢一拥而上。 王老道手舞着短刀,口中咋咋呼呼道:“我可是修炼三十年的练家子,剑法精妙绝伦!怎么着,一起上吧。” 那群人彼此相望,都不敢上,王老道甚为得意,反而呀呀冲上前去,一阵虚空砍杀,吓得那群人连连后退。 突然啊的一声惨叫,震惊全场,我以为王老道杀伤了什么人,望去才晓得王老道是自己不小心,用刀砍杀的时候太兴奋,把自己的大腿给割着了。 柳枝问他怎么样,王老道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小伤!” 那群人中有人说:“看样子不咋地,咱们人多势众,上!”说着就全部冲上来,我、柳枝和王老道只有奔命的份儿。 混乱中,王老道腿上又中一刀。 好在山口的另一边,又一拨过往的商旅,趁着人多,我和柳枝搀着王老道躲到一偏僻的山旮旯。 不料没喘几口气,那帮人又追了上来,这回竟然是络腮胡亲自带队——没想到这货给我的神力击伤,竟能这么快复原! 我们三人再次狂奔不止。跑了好一会儿,柳枝劝王老道先找个地方避避包扎一下。 王老道大怒:“这点小伤算什么,不知道轻伤不下火线,我比这伤大十倍的都有过,怎么样,我现在不活得好好的!” 柳枝说:“可是你受伤着呢,一直流血……”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服气,咱俩比比,看谁跑得快……” 我和柳枝听着都当笑话,但来劲儿的王老道当真了,加速跑在前面,时时回头挑衅我们。柳枝之前本来就是个野丫头性子,一听当然不能忍了,于是迎头追上,后来,只好我也加入了。 就这样,三人逃跑变成了三人赛跑。 王老道别看年纪大,腿脚却很利索,跟我和柳枝一块狂奔竟然不落下风。而络腮胡的那群人根本追不上来,早累得在路边喘气。 由于各自争先恐后,跑得风风火火,我们三人竟然再次从络腮胡的那群人旁边经过。络腮胡等人一看是我们,又追上来。 我们三个自然不敢放慢脚步,络腮胡等人根本追不上,气急败坏地叫骂着跟一阵儿,扔出几个木棒后,再次停下来,蹲在路边休息。 三人又跑一阵儿,根本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我想着这跑得不明不白,没什么意义,就先放慢脚步。 我这一停,王老道那边就兴高采烈地喊:“不要小瞧我!我岁数大怎么地,也照样能跑过你们这些小年轻,相当年……” 我边喘气边缓步走路,突然看见路边一草叶子上有一滴血,仔细看去,前后貌似都有血迹。 心中一惊,发现土路上稀稀拉拉地也滴有血迹,且一路延伸,中间夹杂不少水滴。而旁边还有一行全是水滴形成的痕迹。 我急忙追上去喊:“柳枝你停住,你不要命了!” 柳枝已经跑远,跟王老道的比赛正激烈,那里听得住。 远远,就听柳枝不甘示弱的一句:“我就不信了!你个老头这么能跑!” 我一路追过去,追了好久,才追上去,只听见王老道哈哈大笑:“我,哈哈,我赢了,告诉你们我会赢的…… 柳枝边扶着一棵树喘气,一个拇指朝王老道比划着。 我奔过去,大口喘气:“柳枝,你是不是那个啥来了……” “什么……那个啥啊?” “就是那个啥,血来了……每月都有的。” 柳枝一听,本就因为跑步而涨红的脸这下红透了,小声骂道:“滚,你什么都清楚!” “所以不能再跑了,要出人命的……你看看路上!” 柳燕一看路上,果然也看见了一行血迹,忙躲在一边查看,气急败坏道:“不是我!” 这边王老道也突然哎呦一声:“这血是我的吧!”扯开袍子,一瞅腿上,裤子已经被鲜血和汗水渗透了。 柳枝急忙出来,看到王老道的腿,愤怒转为惊讶:“你的腿……” 她小心的揭开裤子,发现王老道腿上的伤口已是惨不忍睹,伤口很大,还在不住地流血。 “你就不知道疼吗?”柳枝颤声问。 “不疼,当时只顾跑了,哎呦,我的腿,这会儿疼……”几乎是一瞬间,王老道的身体委顿下来,嘴里开始哼唧起来:“我好累,身体好冷,好冷……” 虽对王老道没好印象,但见他这般,也心下着实难过。我把外衣解下来给王老道披上,对柳枝说:“你不是懂点草药么?” 柳枝急得掉眼泪:“我去找,王老道你等着……你没事的!” 转身要走,被王老道一把抓住:“不用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怕是不行了。” 柳枝大哭:“不会的,不会的……” 我握着王老道的手,他的手无力,且感觉很冷,脸色变得蜡黄。 他张了张嘴:“以前我给自己个算过命,说我一辈子没灾没祸,最终没想到死在自个儿手里了……” 王老道气息渐弱,眼看着不行了。柳枝嚎啕大哭起来,那个氛围中,我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坎坷的人生,可怜的爱情,也大哭起来。 正哭得伤心,王老道又睁开眼,眼睛睁得溜圆,双手抓着我的柳枝的手。我和柳枝都吓一跳,以为诈尸了。 王老道道:“对了,我身上还有几块干饼,你们记着带走,饿的时候吃……” 说完,向后一仰,眼睛闭上了。 非常意外,放浪传奇的王老道就这么挂了。 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在路边掘了个坑,把王老道埋了。埋之前搜了王老道的身,果然找到几块干巴巴的饼,黑芝麻馅的,末了又在坟前撒了几滴眼泪。 柳枝一直哭得非常伤心,临走的时候,还找了把野花,放在了坟前。 ☆、穿山巨兽 行了半日,我和柳枝来到一草木茂盛的地方。 我捡了几片树叶堆成一块,跟柳枝坐下来休息,吃一些从王老道身上搜罗来的干饼。 突然,前方出现一群人吵吵嚷嚷地疾奔过来。那群人奔跑的速度极快,等到跟前才看清是络腮胡请的救兵。 寻仇来了? 我和柳枝嘴里咬着几口脆饼,目瞪口呆着望着突然围上来的那群人,那情形就跟我和柳枝通奸,被抓个现行一样。 络腮胡大喜:“找了半天,没想到这俩毛人在这儿呢!”余人也跟着起哄,准备一拥而上。 奇怪的是那群人上前两步,就不再动了,表情转为惊讶。而接下来,他们的举动更加让我们意想不到:停顿片刻后,二话不话沿着原来的路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影踪。 我和柳枝面面相觑,之后哈哈大笑,柳枝总结说,他们见鬼了。我说他们是被我打怕了。 可没多久,周围有些不对劲儿,因为刚才坐的地方的变了样子,而且貌似在动。我使劲眨眨眼睛,发现那地方确实在移动,像是一个什么活着的东西。 柳枝很快也发现了这种情况,而且那地方运动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眼瞅着那动着的地方,我拉着柳枝想跑,没跑几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小土包挡在我们的前面。 我和柳枝一时惊骇万分,都以为撞鬼了! 我张了张嘴,还没喊出来,柳枝率先一声尖叫,只见对面缓缓移动的小土坡突然睁开一只大眼,那眼睛有拳头那么大,发出碧蓝的光芒! 小土坡转过来,我们才发现那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的头部和身躯!我们刚才可能就是坐在了这只怪物的尾部! 怪物站起来有一丈多高,硕大的头在半空通过碧蓝的两只大眼看着我们。 这家伙,莫不是王老道提到的穿山兽? 惊骇之间,我又瞧见这怪兽的脑门有些不一样,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穿山兽”,而且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王老道题”…… 王老道果然没有骗我们! 面对这么惊悚的一幕,柳枝扔掉手中的肉饼,转身就跑。我手里攥着肉饼,也跟在后面。可那怪物咚咚几下就跑我们前面,然后拦住我们的去路。 如此二三,那怪物仿佛在逗我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猎物肯定是囊中之物了,不过是多逗逗,多开心一下而已! 可后来发现,穿山兽貌似很怕我手中的肉饼。我拿着肉饼的手无意间挥动了一下,穿山兽竟然做了个躲闪的动作。我挥两下,它就躲闪两下。 我正心中暗爽,可以靠王老道的肉饼杀出去,那穿山兽的尾巴竟然劈手打过来,把我手中的肉饼打飞了。 仓皇之中,柳枝喊:莫其驴,快叫莫其驴来帮忙! 我这才想起莫其驴,想着莫其驴对付个穿山兽不是轻松菜么,慌忙掏出小石头,朝空中大喊:莫其莫其驴!莫其莫其驴! 连喊几声,空中不见莫其驴的踪影。 柳枝骂道:笨蛋,试试其莫其莫驴! 喊了几嗓子,空中依然没有反应。穿山兽只是瞪着巨大的眼睛,看着我们站着不动,朝空中乱叫。 不会是莫其驴挂了吧。我低声道。 柳枝马上骂道:“呸呸,就是你的乌鸦嘴,顶多可能就是有事!” 穿山兽一步一步逼近,我们再次逃跑,再次被围追堵截。 仓皇间,我们藏到一乱石堆的后面,那穿山兽竟然用头把大石头给像烂泥巴一样拱开,没几下,就又来到我和柳枝的前面,最后我们乱跑不得,给困到一个乱石堆的角落里, 柳枝瑟瑟发抖,我也紧张得要命,看着那锋利惨白的牙齿就心惊胆战。多少次了,莫其驴就是我的救命稻草,可这回这混蛋偏偏不来了! 那边穿山兽貌似等不耐烦了,用大舌头舔我们两个,粘液吧嗒吧嗒的流一身,腥臭的气息让人窒息。又一次,我心中想着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留下太多遗憾,活得真窝囊。 越想越怒,一边大骂穿山兽和莫其驴,一边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上穿山兽,谁知道穿山兽竟然灵巧地躲开了。 我快速地砸出几个石头,穿山兽竟然全部躲开,眼睛一眨一眨,颇有调皮的味道。而旁边的柳枝也一时呆了,不知道我和穿山兽究竟在做什么。 我试探着装作要扔出一块石头却是没扔出来,做了个假动作,下一次给扔了出去。 穿山兽灵巧地躲避,没防着我会使诈,于是脑袋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我哈哈大笑,穿山兽一动不动地看向我。 我骂道:“看什么看,呆瓜!”接着朝穿山兽吐了一口口水。 穿山兽突然一巴掌把我给甩到空中,一阵擦拉拉的剧痛加一阵恍惚,等看清周围,我发现我给抽到了一颗大树上。 身上全是火辣辣的痛。还没调整好四面朝天的姿势,紧接着又听见啪啦一声,树枝断了,我稳稳地掉进了穿山兽的嘴里。 穿山兽锋利的牙齿咬着我的身体,我的胸腔被挤压得喘不过气,像一只被吹大的猪尿泡要被挤炸了,四肢百骸撕裂也带了巨大的疼痛。 我发不了声,脑子里嗡嗡一片,直感觉自己真的完蛋了,一时间屎尿齐下! 穿山兽大概感觉不对劲儿,甩了甩嘴,把我给甩飞出去。我撞着一个大树的树干上,摔在地上。虽然自己身上臭气熏天,骨头似散了架,但恍惚间,我还以为已经给穿山兽吃到了肚子里。 我听见柳枝的呼喊声,扭头朝声音那个方向看,却看见柳枝被穿山兽的嘴噙着,正手舞足蹈地挣扎。眼看着那形势,穿山兽也是玩够了,要正式享受自己的晚宴!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清唳声音,莫其驴呼啸而至。一看莫其驴来了,我也来了精神,所幸身体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就爬起来靠着大树坐着观战。 本来以为,按莫其驴的本事,三下两下就可以把这头穿山兽搞定,可今天的莫其驴,不仅迟了,而且显然不在状态。在空中飞行时,莫其驴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当他半空中对着穿山兽直击而下时,按照以往,莫其驴发起这样的攻击,快准狠,一般都能一击致命,可这回速度慢,准度也差,反倒被穿山兽向前一扑给按到了地上! 不过这当子,柳枝从穿山兽的饿嘴里逃了出来,我连忙过去,把她拉到一边,所幸,她也没受什么大伤,只是她闻闻我身上,就捂住鼻子,示意我离远点。 莫其驴在地上扑腾着,羽毛乱飞,仗着自己钢筋铁骨,莫其驴硬生生地从穿山兽的巨爪和巨嘴中挣脱而出。 一边的柳枝兴奋地鼓掌:“莫其驴加油!” 莫其驴再次飞起,在空中盘旋,时高时低,穿山兽则不断两脚站立,扑向空中,意图把莫其驴再次扑到地上。 莫其驴一圈一圈转,转一会儿,忽然从穿山兽的后面发起攻击,穿山兽动作非常敏捷,很快转身躲开了莫其驴的这次攻击,巨爪顺便又在莫其驴的身上过了一遍,捋下几片羽毛。 穿山兽朝莫其驴吼叫两声示威,莫其驴则在空中不紧不慢飞着,也不离开。 柳枝神色担忧地说:“莫其驴怎么了,不会是病了吧。” 我说:这莫其驴向来行为莫测,受伤也是有可能的。 我高声朝莫其驴喊道:“莫其驴加油!” 莫其驴朝我们这边看看,忽然一矬身,直飞入云霄,变为一黑点。我和柳枝都有点奇怪,穿山兽也是仰头看天,接着,莫其驴从天而降,速度极快,目标直指穿山兽。 要是击中穿山兽,穿山兽的身体非要被莫其驴钻一个大窟窿不可。 电石火光间,只见穿山兽一侧身,接着砰一声,莫其驴重重地坠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莫其驴挣扎半天,才把头给□□,但紧接着就给穿山兽给扑了上去。 由于穿山兽身形巨大,莫其驴与之相比就想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打架,穿山兽用巨爪把莫其驴死死按住,怒吼连连,然后用嘴撕咬莫其驴的翅膀。 看到那一幕,柳枝捂住了自己的嘴,简直不敢相信,我想拉着柳枝趁机溜走。 可柳枝死活不愿,还要近前拿石头去砸穿山兽。就在那时,正在搏斗的穿山兽和莫其驴二者在地上翻滚起来,转了一圈又一圈,中间夹杂着穿山兽的怪异的叫声。 最后在转了七八圈后,停住转动了。穿山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可莫其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和柳枝正疑惑,听见莫其驴的声音传来:帮个忙,把我给拉出来! 原来,莫其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通过肉搏杀死了穿山兽,却被穿山兽临死时用巨大的身躯给压住了。 ☆、胜者为王 老朋友相逢,自然分外惊喜,柳枝就把那穿山兽肉飞分割了,做了一顿丰盛的烤肉大餐。 两年没见,莫其驴还是老样子——其实他本也没什么样子,一贯的尖嘴猴腮,怪里怪气。 只是以莫其驴的热情反应和匆匆忙忙看,貌似我们跟他昨天还见面,才刚分别。 一上来,莫其驴滔滔不绝地解释他来迟和状态不佳的原因:喝了三天三夜,喝醉了。 之后又进一步解释,今天是他和他媳妇儿的结婚纪念日,一高兴就喝了很多的酒。 还说,他要和他对象去一个鸟语花香、四季如春的地方旅行,好好享受一下日光浴。 然后,我和柳枝还没插进去一句话,莫其驴就一矬身,展翅飞走了。 倒让我这边吃烤肉叙旧、柳枝那边问问嫂子情况的满腔热情,全落空了。 吃到最后,我越来越发觉,穿山兽肉的味道跟王老道肉饼的味道有点像,问柳枝,她说也有同感,“王老道的肉饼,会不会就是用穿山兽的肉做成的?” “所以穿山兽才躲闪自己同类做成的肉饼?” “所以王老道以前杀死过一头穿山兽?” “也有可能,穿山兽是老死的,王老道割的是尸体的肉……” 不管怎样,我和柳枝一连享用了几天的穿山兽烤肉大餐,末了把穿山兽的一只脚趾甲弄下,穿了根绳子挂在我脖子上,才满意地离去。 这日,我和柳枝翻过一道山梁,来到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在村里,一大群人吵吵嚷嚷,不知道在为什么争论着。 我向来喜欢看热闹,就拉着柳枝近前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倒碰见了故人。 人群中,一个人高马大光着膀子的汉子怒气冲冲地对着周围的人喊着:“不,不!我就不!” 周围立即又嚷起来:“可这是规矩,你赢了,就得当我们的头!” “不,不!我偏不!” “你这样太不像话了,你要是不当,我们怎么办?” “我管你们怎么办,反正我就不……” 吵吵闹闹的声音中,我冲着人群中的发怒汉子喊一声:“二蛋!” 汉子扭头看见我,随即奔过来,果然是二蛋。 二蛋拜倒在地:“哥!哥,好久不见了!我上回还去龟岛,没想到你已经不在那儿了。” 要说也奇怪,这二蛋一回到中土不多时,浑身的绿毛就逐渐变为黑色。现在的二蛋,除了傻大个儿,跟中土世界里的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二蛋拉着我的手,又把柳枝的手也拉上,说个不停:“姑娘身体也好吧,看到你们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哥,见到你们,我太高兴了!” 说着,二蛋竟然眼睛发红,抹起了眼泪。原来围着二蛋的那群人见状,纷纷下跪对我们跪拜。 我和柳枝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尤其发现络腮胡几个也在里面,而跪拜的时候,络腮胡一直眼瞅着我和柳枝,眼睛里净是恐惧和敬畏。 我见对我跪拜的那群人并无歹意,而且二蛋就在这儿,也就没想着溜走。后来经二蛋的一番讲述,外加周围人的七嘴八舌,我和柳枝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一伙歹人偷吃了二蛋田地里的蔬菜和水果,还破坏二蛋的庄稼,二蛋逮着后不依不饶。两方于是一言不合就打架。 络腮胡等人瞅见二蛋就一人,虽然高大,但也丝毫不怵,料想多几个人肯定能把二蛋撂翻了。谁知络腮胡不断搬救兵,以至增加到300人,还是被二蛋拿一根牛腿骨追着打。 络腮胡一伙打累就想撤了,不料己方老大偏生不服,于是缠着二蛋斗,结果竟给舞着牛腿骨的二蛋随手一敲,敲到脑门上,挂了。 本来要撤退的一伙人目睹自己牛逼哄哄的老大挂了,哗啦一下又围住了二蛋。不过此次不再是围攻,而是跪拜新老大! 理由很充分,一则,被二蛋失手打死的那位老大平素嚣张跋扈,不得人心。 二则按照“胜者为王(实则是谁拳头硬谁做老大)”的行规,此番展现绝顶武功的二蛋,征服了所有部众,自然就成了新任帮主的不二人选。 人群中一个女里女气的喽啰道:“做我们老大,就得牛逼,牛逼到天上去,能把老天爷干死!” 可就在大伙欲追随二蛋时,问题出现了:二蛋好说歹说就是不干,只说他种地去。300人跪地苦求二蛋,二蛋硬是不允。 恰好这会儿,我跟柳枝来了。周围人一看二蛋喊我哥,我比他们准备拥戴的老大还厉害,于是转头就对着我跪拜了。 说实话,面对这等从天而降的好事,做300人的首领,前所未有的体验确实让我心痒痒,所以一上来就想糊里糊涂地从了大伙。 “哎呀!”络腮胡突然大叫一声,径直上前来,我本能的向后退两步,不想络腮胡抓住了我脖子里挂着的大脚趾甲片,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东西莫不是穿山兽的?” “嗯。” “莫不是你杀死了穿山兽?” “是啊。” 络腮胡立时变得非常亢奋:“英雄!明主!” 他说,那穿山兽已盘踞这一片很多年了,是个大祸害,那回见到我不追的原因就是看家了这个大怪兽,我和柳燕当时休息的地方就是怪兽的老巢! 他大声宣传我的英雄事迹,声言是我杀死了穿山兽。 接着深深跪拜:“大哥,小弟刘锤子之前有眼无珠,给大哥生了不少麻烦,你不要见怪。从今往后,小弟这条命就是大哥的了,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誓死追随!” 在刘锤子的影响下,周围纷纷高呼口号,对我跪拜不已,看我的表情无不变得敬畏、膜拜。这种感觉太爽了,做皇帝感觉也就这么回事。 总而言之,在明白形势是怎么一回事后,我立即痛下决定:大发慈悲,立志做这帮迷途羔羊的大哥,救他们的性命,给他们指路。 而且命令二蛋不要再种地,担任我的先锋和护卫。 二蛋虽有怏怏,但最终还是服从了我的命令。 柳枝对我的决定很不理解,回头就把包袱甩到我身上:“混蛋!你不是朝着嚷着要去他姥姥山的么?” ☆、燕国宫羽 彼时兴奋不已的我看到柳枝气鼓鼓的样子,也很不理解,道:“以前想去,现在不想去了。” “你……”柳枝气得手指我,说不出话来。 其实她不明白,我说的话都是心里话,真心实意,之前是真的想去,现在是真的不想去。 袭山,是中土世界里最有名的山,正好处在燕国、乌奴国边界线上。 其山势陡峭,蜂峦起伏,但总体不高,最高峰只需一个时辰就能爬上去。在最高峰的山顶朝西边看,可以时不时地望见他姥姥山。 他姥姥山仍然老样子,头戴雪盔,泛着金光。 只是再看到,我心里很平静,每次也就看看。 我很享受现在袭山帮帮主的这份全新的职业,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既新鲜又刺激。 由于二蛋这一超级打手和穿山兽脚趾甲的存在,我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一呼百应。 随便说一句话,底下都有人很认真的听,认真地办事,一声咳嗽甚至放个屁,都会隆重对待,非要给你整出几个意思来。 吃饭这种向来劳心劳力的事,现在根本不用管,三餐按时做好,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每天几乎不带重样的。 在袭山,最开心的事就是带着大队人马抢劫拦路抢劫。其实刚开始心里还有些抵触,总觉得不好。 可我们的职业本身就是强盗,不认真地抢劫又怎么能维持下去? 由于袭山所在的位置比较重要,是连通燕国、乌奴国的交通要道,过往的商旅众多。油水最多的就是那些做生意的商贾,胆子小,钱多,几乎不讲价。每到逢年过节的,收获更加丰厚。 但在袭山,最不开心的人就数柳枝了。 面对我在袭山开启的新局面、新生活,她全不理解,一个人怎么可以那么对待自己的梦想,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任意妄为,因而刚一开始就处处反对。 柳枝刚开始反对,一再提去他姥姥山的事,提了两三次之后,又说做强盗不是长久之计,要是我想认真过日子,最好学个一技之长,做个木匠、铁匠什么的。 可是慢慢地,她大概烦了,什么都不说了。 然后再慢慢地,她开始帮我出谋划策,比如抢劫每次不要过分,给人留点活路,甚至收取过路费就行,谋财害命的事则坚决制止。 在袭山,二蛋很听话。 二蛋加上一直挂在我脖子里的穿山兽脚趾甲,是我在袭山立足的根本,二蛋代表着一直存在的威慑,脚趾甲代表着以前存在的威慑。 在袭山的头两月,抢钱这事儿还比较手生,行动起来毫无章法,往往存在暴力、生硬等问题,又有时胆小怕事,负罪感特重,两三天抢不到一个钱。 后来熟门熟路了,大家摆事实讲道理,不用伤人性命、暴力恐吓,用最文明、最恰当的方式抢劫就比之前的收入翻了好几番。 因而日子着实逍遥,经常变着法子享受生活。 半年后,我和柳枝去袭山附近的一座城市游玩。 热闹的集市上,拥挤的人群突然自动分两边,一辆华丽的马车众多士兵护卫下驶了过来。 我和柳枝过去凑热闹,只见马车上坐着衣饰华丽的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婀娜多姿。他们有说有笑,神态甚为亲昵。 听周围的人群说,那男子是燕国一边的公子,女的是著名的富商女儿。 虽然女的太过眼熟,但我还是揉自己的眼睛,不太敢相信,柳枝奇怪地说:那女的不是陈寒若么? 不是陈寒若,却是个谁? 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谢瞬间传遍全身,我瞬时忘掉之前与陈寒若有关的所有不快,朝着马车行驶的方向奔过去。 因为隔着人群,我也只好在外围跑着,跳着,面朝陈寒若高呼:“寒若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人群沸腾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声音。 即是如此,陈寒若还是注意到了我,但她好像没有跟我打招呼的意思,只把头回过去,没有任何表情。我于是提高了声音,更是用力挤进人群,来到了马车附近,我想再往前,被护卫给挡住了。 “寒若姑娘!寒若姑娘!” 马车上的公子哥听到了我的声音,招呼护卫放开我。我来到马车前,再次热情地喊道:“寒若姑娘,咱们终于又见面了!” 公子哥上下打量我一番,我被他瞅得不太好意思,低头看了看地,把自己漏出来的大脚拇指往鞋里缩了缩。 公子哥对陈寒若惊讶道:“你……你朋友?” 陈寒若微笑道:“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帮过我的忙。” “哦,这样啊。”公子哥的脸上露出笑意。 寒若朝我介绍旁边的那位公子哥:“我朋友,燕国公子宫羽。” 叫宫羽的这位公子哥立时堆满笑容:“嗨,你好!” 不得不承认,这个宫羽英俊得不像话,在他面前我怎么看都像个乡巴佬,自惭形秽的感觉简直深入骨髓。 “这位兄弟,你找寒若有什么事吗?”宫羽又发话了。 “我没事!就是看到你们了,打个招呼。”我有点发窘,但很快就找到了新话题:“看你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这样吧,我给你当向导,带你们看看咱这儿的名胜。” 宫羽干笑了几声,“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名胜?” 这时,我的注意力被陈寒若吃的一种白白的像泡沫一样的东西吸引了,那东西吃起来嘎吱嘎吱的,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宫羽见我看得入神,便叫人给我一把。 我把一颗放进嘴里,软软甜甜的,感觉还不错。 宫羽得意道说:“这是爆米花,知道不,爆米花!好吃吧!” 我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不错不错,这玩意老天爷都爱吃!吃起来比那个龙肉好!” 宫羽随后把他自己个儿吃的一种甜饼也分给我吃几块。我跟着车走边吃边赞叹。 平心而论,柳枝做的菜比这些好吃多了,可在那个环境,我当时就是想把我所能形容的赞美都说出来。 正走着,附近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嚷嚷着四散开去。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头硕大的野猪朝马车冲了过来。 马当即受惊狂奔起来,车上的陈寒若立时花容失色,好在宫羽掌握着缰绳,马车在不远的地方被稳稳地控制住了。 看到这种情况,我觉得好好表现得机会到了! 我把目标锁定野猪,一路小跑跟在野猪后面,野猪赶人,我则追着野猪。 而后野猪发现后面还有人跟着,撒腿就跑,我一个前扑,拽着野猪的一条腿,野猪受到惊吓,拼命挣扎,而我牢牢抓着,再怎么疼都不放手。 两相僵持之间,赶过来的陈寒若和宫羽一人一剑,了结了野猪的性命。 彼时我浑身是泥,却莫名有种英雄的感觉。 宫羽朝我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陈寒若则关心道:“你怎么那么傻,松开不就行了。那样你会没命的!” 我听在心里,顿觉热乎乎的。 “没事没事,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我受点伤,脑袋掉了,也是小事的!” 陈寒若瞅了瞅我,不禁笑了。宫羽也哈哈大笑,他指着我说:“我明白了,原来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虽然我很讨厌这句话,但事实这句话形容我很贴切。所以我并不愤怒,只陪笑道:“癞□□嘛,也不止我一个……” 宫羽一听,接着再次放声大笑:“这位小哥有点意思……别当真,跟你开玩笑的。” 陈寒若和宫羽又坐回马车,不过马车的车轱辘却陷到泥沼里,马怎么也拉不出来。 我挽起袖子就说:“看我的!” 我再次找到了价值所在,推着车轱辘,不顾泥泞,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而在马车出来的当儿,我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 “多谢!”陈寒若的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 看我那么辛苦,宫羽则吩咐旁边的侍从再给了我一点甜饼,甜饼掉地上一块,我立即捡了起来,吹口气,又在衣服上擦了下,就塞到嘴里。 原因只有一个,我可不想陈寒若认为我不会事,不识抬举。 说老实话,宫羽跟陈寒若还是挺般配的,看着他俩说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高兴也不是,难过也不是。 宫羽在陈寒若说几句话,陈寒若笑了下,接着陈寒若又在宫羽的耳边说了几句,宫羽也笑了,中间二人都看我一眼。 我感觉他们两个笑,跟我有关。 我正揣摩刚才陈寒若和宫羽的讲话内容,想告诉他们我不介意被他们笑话,能够逗大家开心,我很乐意,不曾想脸色绯红的柳枝突然从人群中出来。 她抓着我的衣服,硬拽着我往回走。那一时间,柳枝的手劲儿非常大,我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等来到一空地,柳枝气呼呼道:“你还嫌不丢人是不?” “我,我……”我远望着陈寒若和宫羽渐渐远去的马车,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杀了我吧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只是回想起来,总感觉有些东西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两天之后的一个黄昏,当我悠然斜靠着一块山坡上的石头,啃着鸡腿,喝着小酒,目光随意地撒向四处,却突然于山坡下的关卡处突然发现了一个熟人。 这个人混在一队商旅中,裹得厚实的一身褐色衣服,依然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我只瞧见了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阿婕。 我望一眼那边柳枝正在菜园里忙碌的身影,悄悄地溜下山坡。 在出关卡的时候,守卫的两个喽啰一看是我,争着奉承讨好。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俩滚开,可这会功夫,那队商旅已然走远了。 天色渐暗,但我还是顺着大路快步追了上去。 袭山的关卡之外数十里内无旅店之类,所以我笃定这商旅会停下来宿营。追了四五里,等到天全黑下来,才在路边看见一堆篝火。 围着篝火,商旅的车马和搭起的帐篷停在旁边。此时人畜已经休息,声音并不嘈杂,也只零星见着几个走动的人影。 我靠近绕了几绕,才在一处帐篷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婕着一身浅蓝色纱衣,所在的位置距篝火稍远,身形朝外。神情淡漠,抽水烟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 饶是漫不经心,薄暮之中,仍透露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悄悄靠近,快到跟前的时,突地猛扑上去,把她扑倒在地,接着就撕扯她的衣服。 阿婕“哎呀”一声娇呼,很快发现是我,丝笑一闪而过,紧抓住我的手,低声道:“旁边有人!” 我一听,就立即拖着她向外走。 阿婕挣扎着,嘴里叱骂着,我一着急就腾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在感觉已经有段距离时,我松开阿婕,把她放到草地上。 阿婕喘着粗气道:“好你个龙霸天,敢这么对狐仙,不怕我杀了你吗?”双眸似水,带着谈谈的冰冷。 然而我已经等不及了,着急把自己的衣服脱掉,又去扯阿婕的衣服。口中喃喃道:“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等到周遭都安静下来,我和阿婕平躺在草地上,眼望着漆黑的天空。 好一会儿,我说:“对不起。”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 阿婕没有作声。 我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不讲你的故事了?” 见没回应,接着说:“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样任性的狐仙,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玩把戏,捉野男人,做生意,下回再遇见你,你是不是又换了个行当……” 阿婕眼望着天,我以为她依然不会有反应,正欲开口,却听见阿婕道:“你要是像我一样长命百岁,就该知道日子有多无聊了。” “是啊,像你这种才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你真以为,刚才我不敢杀你吗?”阿婕拿眼看我,话语里有些许怨气。 我一听,种种伤感却涌上心头,就叹了口气,往阿婕那边挪了挪,脸俯伏在她的胸脯上,小声道:“知道你敢……那 ,你就杀了我吧!” 停顿了一阵,阿婕忽然伸出一只手,手指伸进我的头发,轻轻柔柔地抓着。许久,才又语气淡淡道:“回去吧,有人等着你呢。” 我翻过身子平躺着,双手叠放在脑后,吐一口气:“我不想回去。” 那边阿婕吸起了水烟,沉默了一阵儿,突然道:“从前,我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英俊,温暖,笑容迷人,对他我倾注了全部,可纵然我爱到发狂,到最后也没得到他,他跟另外一个女人跑了。 从前,我也有一个非常爱我的妹妹,她聪明,孝顺,善良,我们形影不离,一块玩耍,一块分享彼此的小秘密,日子过得好不开心。可是后来,她却死了。” “这好像与你之前讲的不太一样……” “有区别吗?他们都已经死了。”阿婕的语气仍是淡淡,我听得到她细微的叹息。 春天来了,日子渐渐暖和。 在柳枝的安排下,袭山的山坡上养了些牛羊,一来可以宰杀吃肉,二来也能够接济抢劫青黄不接的日子。 马面条弄过来一批马养着,说有事可以给大伙骑,也好壮大队伍。二蛋则开垦了一小片田地,本来他说要种小麦,给柳枝劝说改种了青菜。 在刘锤子的具体带领下,原来的那帮小弟轻车熟路地征收过路钱,进一步提高了标准和要求。即使在天气恶劣的冬季,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把商旅们的货物和钱币直接抢光。 又因为在袭山这一片,我们规定凡过路抽钱的比例,固定为十分之一,而且言出必践,坚决不搞诸如歪门邪道、贪小便宜的勾当。 所以,袭山帮声名远扬,在民间评价上并不太难听,抢亦有道,算是给我们最公允的评价。 周围人都忙忙碌碌,我倒成了大闲人。 平日里挂着一脚趾甲大摇大摆地晃来晃去,有事没事叫上二蛋跟上,所到之处人们一看见二蛋那么个大块头和我脖子上硕大的脚趾甲片子,都面露惧色,对我这个山大王毕恭毕敬,伺候得非常周到。 有时候心情好,我跟大伙赌赌钱,吃吃喝喝,,再一块收收过路钱,赏服务周到的喽啰几个银钱。人们都夸我体恤下属,能够与属下同甘共苦,实在是个百年难得的好帮主,好大王。 回顾我的前半生,感觉日子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畅快过。 我有些飘飘然了,更在之后的日子里,爱上了喝酒。 每日醉醺醺的回去少不了柳枝一阵臭骂,我自个也会骂,骂自己,骂别人,骂爹娘祖宗,有时候不过瘾还会对着夜空长啸几声。 啸声昂扬激越,惹得大黑鸟飞出林子外,山上山下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有时候想,对满足于当一个山大王的人来说,醉生梦死或许并不是一个错误。 再接下来,就是饱暖思□□。在袭山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的时候,某些人的花花肠子蠢蠢欲动了。 起初不过骚扰过往的女旅客,调戏两句过过嘴瘾,后来胆子大了,坑蒙拐骗各种法子搞女人,大白天勾引良家妇女,甚至为此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袭山一带被搞得鸡飞狗跳,连带收入也大受影响。 其实这种情况让我很头疼,因为免不了加入偷玩几回,除了警告他们注意分寸外,只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帮混蛋丝毫不知收敛,直到某天碰到一性情刚烈的女子,誓死不从,几经交锋,差点闹出人命来。 柳枝知道后大发雷霆,把那个撞墙撞得头破血流的姑娘好生包扎,赔些好些银钱送走后,又抡了一皮鞭,把那几个闹事的叫出来,当着我的面挨个抽打,大骂猪狗不如的畜生。 闹事里面有刘锤子,一样痛快地挨了几鞭子。这货清楚我跟柳枝的关系,就把两个漂亮的女奴送来,好彻底拉我下水。 不巧的是手段低劣,被柳枝发现了,柳枝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把两女奴放了,逼我亲自罚了刘锤子一顿鞭打。 最后,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她又让我颁布了一条铁律:袭山的每个男人,只准在对方自愿的情况下,配一个女人;如有违者,割小鸡鸡。 严格来说,这条铁律已经足够仁慈。袭山的女人狼多肉少,一个男人霸占多个女人本来就容易诱发不稳定因素,影响团结。 刘锤子等纵然不痛快,却也只有乖乖听命,一向谨慎的马面条本来在观望,见铁律颁布后,兴高采烈地招了一女子回去。 一段时间后,袭山的高层基本上都实现了一夫一妻的小日子——当然是天地作媒,唯二的例外是我和二蛋。 我属于老情况,跟柳枝虽然没什么实质关系,但大伙都嫂子长嫂夫人短地叫柳枝,柳枝除了发怒时,基本不怎么反对。 二蛋大概由于身高的缘故,始终没有女人问津,不过人家也不为这犯愁,每日生活极为乐观向上。 高层的问题大致摆平了,但中层底层的问题仍在,所以时不时地仍会发生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情,什么几人一块玩耍,跨物种恋爱了。饶是柳枝,也皱紧眉头。 几个月后,一个自称服务上流社会的“流动马车”自燕国进入袭山地带,首先受到基层群众的热烈欢迎。 这个“流动马车”其实就是一个移动妓院,带来了一大群各种肤色各种类型的漂亮姑娘,开设的服务五花八门,简直吸爆眼球。 基层群众骤然迸发的热情感染了中高层,于是中高层也纷纷出动,加入到“流动马车夫”无休无止的狂欢活动中。 柳枝虽然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但无能为力,因为显而易见,“流动马车”受到袭山上下的一致欢迎,人人兴高采烈,无形中增加了高中低各阶层的凝聚力,而且除了可以收税,还毫无危险性。 不过她给我规定了一条:不准我去“流动马车”。我问原因,柳枝说:袭山帮不止有大哥,还有一位嫂夫人。 说这话时,她眯起眼睛,看我两眼,就望向别处去了。 不管怎样,男人们的裤腰带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袭山一带自此秩序井然,道不拾遗夜不闭户。 可是时间久了,即使不是自己找事,别人也会找事,即使不是人找事,畜生们或者老天爷也会找事的。 事端的由头是这样开始的:某天,一头发春的母牛擅自脱离了组织,经过艰苦的跋涉,终觅得爱侣。一番恩爱,竟然把公牛带回了家。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涉及下半身的裤腰带问题,跟当年小夜叉勾引乌奴国琴夫人的三公主事件颇有相似之处。 由于母牛、公牛分属两个主人,公牛的主人便找上门来索要公牛,可是公牛耍小性子,无论如何就是不愿离开母牛。 公牛的主人只得暂时回去,过段时间再来时,发现母牛怀孕了,于是提出了母牛肚子里小牛的归属权问题。 母牛的主人不容讨论,反而一阵嘲讽,于是两人言语不和就打起来。 结果是公牛的主人给打了回去,门牙被打掉两颗,脸上蹭了一块皮儿。说来也巧,这公牛的主人是乌奴国琴夫人的表弟的三姑家的表亲。公牛的哥回去后,在琴夫人面前一番痛哭流涕的诉苦。 注意,这里又是琴夫人,好像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由于涉及到国格、尊严以及边境安全问题,知晓大义的琴夫人最终说服了乌乌奴国王,要发兵攻灭袭山帮。 就这样,起初是一对牛男女刻骨铭心的爱恋,到后来引发了一场旷大持久的战争,公牛哥一方:乌乌奴国,母牛哥一方:袭山帮。 作为袭山帮的山大王,听说要打仗,第一反应是热闹好玩,又听说乌奴国声言要派一名叫麻叔的骠骑大将军出战,誓要剿灭袭山帮时,当时一愣,等想到麻叔是故人时,不禁再次哈哈大笑。 可后来,消息说麻叔要带领一万的人马来攻打,当即给吓坏了,想我堂堂袭山帮不过几百人号,他一万人马来,就是一万头猪,我也挡不住啊! ☆、一场大战 收到消息后的那几天,我有点惶惶,也有点麻木。 惶惶大概是因为舒坦的日子过久了,现在麻叔带了一万的人马,好日子好到头了。麻木是我不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会不会比我之前经历的还坏。 刘锤子一再催促我备战,我却一直没什么动作,也不知道准备什么,麻叔有一万人呢!每次刘锤子来,我只好跟他喝酒,到最后宾主尽欢,看着刘锤子大醉而去,我挺满足地睡去。 故而,在麻叔大军来临前,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一边尽情享受着为数不多的好日子,一边暗中盘算自己在袭山的细软、收藏有多少,到时候逃跑如何带上方便。 可是才过两天,就有前哨报告说,麻叔大军已到达袭山三十里处。 我当时因为宿醉刚睡醒,头蒙蒙疼,刚听报有点慌,穿半天鞋子也没穿上。等到穿上,想到三十里还长,走半天也说不定到不了了呢,就又把鞋子脱掉又上床睡觉。 忽又想起那些细软、金币什么的,我又起身收拾一通,裹在一个包袱里才又放心睡去。 等到下午起床,我终于神清气爽,这时,刘锤子差人报告说麻叔大军前锋已至10里,问我采取什么对策。听完报告,打发他走,可那报告的小兵非要问采取什么样的对策。 我拍拍脑门,想了一个词告诉他:静观其变。 那小兵得令后,飞快地走了。我让人把二蛋和柳枝叫过来,二蛋很迅速地从他的菜地过来。我跟他边吃糕点边说闲话。 我说麻叔带着一万人的军队来打我们了。二蛋哦一声,继续吃着糕点。我又说:“麻叔带军队来,是要踏平袭山,杀我们的。” “哦。”二蛋仍旧是平淡的一声。 我几乎无语了:“麻叔带人来要杀我的,我会被杀死的!” “你刚才说什么?”二蛋嘴里满满糕点,表情惊讶:“要杀我们?” “对呀,我也会被杀死的!” 顿时,二蛋的表情要哭了,张着嘴,里面嚼得半碎不碎的糕点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我也要哭了,只好拍着二蛋的肩膀:“我不会死的。放心放心!” 二蛋又询问了一遍,我再次给确认了之后,二蛋才放心地继续吃糕点。 可这边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吃了三块糕点,二蛋吃了十块,柳枝还不过来。反倒让人带话来说很忙,没空过来。 我心想这节骨眼了还忙呢,就怀揣着包袱带二蛋去看柳枝。原来,一只母羊怀孕要生了,柳枝正在羊圈里忙着帮母羊生小羊。 看到柳枝满头大汗,我说:“很忙嘛!又是治国理政,又是关心畜生们的生育问题,挺能干的,过日子肯定错不了!” “那怎么办?跟着你到处跑,到哪儿都得整得像个家的样子吧。”柳枝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忙活一会儿,柳枝突然抬头看我一眼和二蛋,笑话道:“怎么着,你们这是要逃跑么?” 我还没回答,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大王!乌奴国军队已经攻入袭山营寨,弟兄们一下子都没冲散了!” “什么?”我震惊道:不是前锋还是有十里的吗?” 那是咱们的情报失误,算错了!当时乌奴国军队前锋距离咱们也就5里不到了!” 我心中一咯噔,想坏了,没时间逃了。赶紧就去抓柳枝的手,准备逃跑。但柳枝死活不走,说:“羊也是一条命,这母羊难产,我走了它会死的!” 我说:“你待会不走,会死的!” 柳枝头也不抬:“我不怕!” 我说:“那乌奴国的人,你也知道的,贪婪好色,捉住你了是要做压寨夫人的!” 柳枝接着忙活:“我已经是压寨夫人了!” 这时,山下响起一阵呐喊声,一群衣着玄色衣衫的队伍突地冲过来,个个举着明晃晃的刀,在阳光下的照耀下几乎耀花了我的眼。营寨四处已是烟火弥漫。 柳枝问:“这群人干什么啊,怎么吵吵嚷嚷的,让不让人安心工作?” “这群人是来杀咱们的,乌奴国的一万军队!” 她手里仍不停,把一只小羊接生下来,中间伸头往外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巨变:“这群人还真的打打杀杀啊……” 刚说完,一个玄色衣衫的乌奴国士兵冲了上来,看到我们阿呀呀地举刀就砍。柳枝见状,乱声尖叫地躲在羊圈的一边。 我和二蛋躲闪过去,二蛋说:“哥,这人为什么砍我们?” “笨蛋,他就是要杀我的!”我气急败坏的说道。 那士兵一刀砍空,第二刀又要砍了过来。二蛋挡在我的前面:“请问,为什么要杀我哥哥?” 那士兵一看人高马大的二蛋挡在前面问话,顿时表情一愣。 我在那边骂道:“把他扔下去!他们就是想把我杀掉吃肉的!” 二蛋刚想再问,我着急喊:“快把他扔下去。” 二蛋抓住还在举刀发愣的士兵,一把给丢出去,正好砸在几个刚爬上来的乌奴国士兵上,几个人一块翻滚到山坡下面。 我跳进羊圈,去拉柳枝:“姑奶奶,快走啊!可柳枝说:再等等,还有一个小羊没生下来!” “好吧。”我对二蛋说:“二蛋,你看那些穿黑色衣服的,都是想来杀我吃肉的,都是坏蛋,你把他们都扔下去!” 二蛋在外面斗得正凶,但仍是不慌不忙应一声:“好嘞!”那些士兵跟二蛋打,就像一群小孩跟大人打架,二蛋在旁边捡了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一棍子轮下去,就有一排士兵给扫下去。 羊圈里,柳枝又接生下一只小羊,我再次扯她的衣袖:“快走。”柳枝看看母羊肚子,正要走,但突然又蹲下去:“貌似还有一只没生!” 我顿时有种崩溃的感觉。 不过那时的情形很奇特,我一边看二蛋在外面打架,一边看柳枝在羊圈里接生小羊,都像看戏一般,刚才的那种焦急和危险感蓦地都莫名没了。 又一只小羊终于给接生了下来,完事的柳枝洗了把手,把我拉走时,我脑子里竟然想:我是不是也这样生下来的? 在二蛋的掩护下,我和柳枝顺着一条僻静的小道奔逃而去,准备趁一片混乱从袭山营寨的一个侧门逃到外面。 但是到那儿我却傻眼了,因为刘锤子、马面条带着一帮小弟都在那个地方呆着,而且被乌奴军队重重包围。 刘锤子看到我,惊喜交加:“大王,你可总算来了!弟兄们静观其变一直到现在,你看大家伙都没散,听您的,咱们该怎么打?” 刘锤子一脸诚恳、敬畏和期盼,还外加一点欣喜的表情。再看被困在此的袭山帮兄弟们都望着我,表情也跟刘锤子一模一样,我顿觉压力极大,头皮发麻。 在大兵压境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向一个高台上,可能是太紧张,我脚下一滑,竟然摔倒了。 怀中所揣的包袱给抖了出来,那包袱在台阶上滚了几滚,最后里面的金币哗啦一声撒了一地。 现场的人包括我都惊呆了,刘锤子和马面条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正暗自叫苦该如何圆场的时候,只听见柳枝高声喊道:“袭山帮的兄弟姐妹们,咱们大王所有的金币都在这儿了,凡杀一敌人保卫袭山寨有功者,赏金币一枚!” 现场在片刻沉寂之后立刻呼声雷动,柳枝帮忙把散落的金币都装回包袱,然后高举着向大家展示。我趁机接着说道:“凡活捉一敌军将官者,赏金币10枚!” 袭山帮众人呼声更高,刘锤子和马面条也一扫刚才的诧异,举着刀剑高声欢呼,满脸的欢欣鼓舞,甚至有部众立时拎着武器冲进了乌奴国军队中,一通砍杀,竟然把乌奴国军队打得稍稍退却。 我看着大伙士气大振,于是叫二蛋和柳枝紧紧跟在身边,命令刘锤子和马面条冲锋在前,自己抢过一把士兵的刀高举着,大声呐喊,带领大伙朝着乌奴国军队的大队人马冲去。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盖世英雄附体的感觉。 看到我袭山帮士气如虹、杀声整天,那边乌奴国军队到自个先怯了,扔下手中的武器掉头就跑。 我当年跟麻叔也算是故知,对他训练军队的手法还是了解的,今日一战,果不其然! 乌奴国士兵扔掉武器,甚至把靴子也脱掉,光着脚丫子跑。 我带领着大伙一路乘胜追击,跟在乌奴国溃兵的后面紧追不舍,中间捡漏俘虏了几个累得跑不动的乌奴国士兵。 直到自个儿累得跑不动了,大伙才蹲在地上歇息,二蛋由于身形巨大,累得坐地上直翻白眼。 突然一阵牛角声吹起,接着是一片巨大的隆隆声,整个大地震动起来。 我起身一看,发现我们被乌奴国大批的骑兵团团包围了!难道是诱敌之计? 看数量乌奴国骑兵有数千人,而我们这边就百十个人。顿时,大伙脸色均是惨白一片,连二蛋都压低了喘息声,惊讶地看着黑压压一片的骑兵。 我惊恐不安地扫视一周,发现在骑兵较为集中的地方,有个将军模样的人被团团簇拥着,只听见他高喊一声:出击! 乌奴国骑兵们开始发起攻击,目标朝向我们奔袭而来。乱军之中,我终于看清,那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就是麻叔! 我们这边还没等骑兵冲过来,人率先就散了,刘锤子和马面条看情形不对,对我喊一声:“大王逃命啊!”扔下武器就跑了。 在慌乱之间,我紧紧抓住柳枝的手,让二蛋跟在身侧,急寻逃跑的地方。 由于被乌奴国骑兵包围,只在东南方向有一条壕沟是个缺口,于是我和柳枝、二蛋下了壕沟,但壕沟里挤了不少人,极难行进。 于是我命令二蛋在前面开路,三人才勉强从骑兵的包围中逃出来。 但是乌奴骑兵又追上来了。二蛋殿后,我拉着柳枝顺着一条偏僻山路逃窜。 在跑到山口的时候,我发现二蛋没跟上来,回头看一眼,发现二蛋已被十几个乌奴国士兵用大网给罩住,硬生生给拉到在地上。 罢了!于是我拉着柳枝继续跑,没跑几步,发现前面有人,急忙又拉柳枝躲避起来。 不想柳枝倒喊起来:“三只耳朵!是你吗?” 她挣脱了我的手,跑了过去。我出去一看,果然是三只耳朵! 不过几年之间也没长高,变得又黑又瘦,他旁边的小夜叉也在。柳枝兴奋地把三只耳朵抱在怀里嘘寒问暖,我看着一时比较尴尬,于是就把小夜叉抱了起来。 跟三只耳朵还没怎么叙旧,前面斜刺里又杀出一支乌奴国军队,领头骑马的正是麻叔。麻叔大喝一声:“歹,反贼哪里逃!”舞动□□就过来了。 眼看麻叔的枪头就要扎到自己身上,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叫声:“啊呀!啊呀!”我扭头一看,是三只耳朵在学驴叫! 大约三只耳朵的功力有所长进,声音发出去简直地动山摇,听得人心肝肺就要跳出来,直觉眼前一黑。 等声音停止,面前已是伏倒一片。麻叔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周围的士兵纷纷口吐白沫,兀自在地上挣扎哀号。 “三只耳朵,见到你真是福气呀!”我不禁摸头夸赞三只耳朵。 三只耳朵对我依然很热情,不过跟柳枝比就差许多,他把我的手从他头上拿下来,说:“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柳枝插嘴道:“你们别只顾着说了,仗还在打着呢!” 那边二蛋从大网挣脱出来,跟我一块把麻叔五花大绑了。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麻叔睁开眼,看到是我,不知道身体上的疼痛,还是认出我就是之前的挑粪工龙霸天,表情痛苦地把嘴鼻子眼都挤到了一块。 按照柳枝的提议,麻叔被捆绑着吊在袭山一个长得特显眼的大树上,让他对着四周正冲杀不已的乌奴国军队讲几句话。 麻叔想了想,很顺从地说:“我们输了!回家吧!” 那些乌奴国士兵们看到主帅被我们捉了,再没有战斗的必要,于是纷纷四散开去,就这样,擒贼先擒王,我,袭山帮的山大王带领着我的手下打败了乌奴国! 后来清点战场,我发现跟我想像中尸横遍野的战场景象完全不一样,袭山寨被烧了些建筑,但我走半天,没见着一个死尸。 等最后的结果出来,我大吃一惊,因为一场上万人参与的激烈战斗,双方只是伤了百十号人,竟然没杀死一个人。 对着大胜乌奴国后归队的刘锤子,我说:“我记得我冲下山的时候,明明砍死几个乌奴国士兵,怎么都没砍死么?” 刘锤子想了半天,嗫嚅道:“可能……他们装死!” “你确定一个都没死?”我十分惊讶。 “没,对了有一个。”刘锤子突然想起来了,我一听顿时也来劲儿了,想着堂堂一个山大王总得有点功劳的。 刘锤子突然一拍脑门,说:“有一个,有一个是死了。就是咱们抓的一个俘虏的腿受伤了,我们把他放到马上准备驮上山,谁知道他打一个喷嚏,身体不稳竟从马上摔下来,摔死了!” 刘锤子说完,一脸欣然地望着我。 ☆、袭山霸王 虽说这回战斗自己没损失一个人,也没杀死对方一个,但也抓了乌奴国将军麻叔,还有三十多个俘虏,最终赶跑了一万人的乌奴国大军。 在庆功宴上,我让人把麻叔给请上来,松了绑,邀请他一块喝酒吃肉。 麻叔上来一阵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说对不住乌奴国的恩惠,把仗打输了。 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我自己就感到打败了麻叔真是太不应该了,简直天理不容。 不过,止住哭声后,麻叔当众给我一个拥抱,说:“你真是个天才!英明的统帅!” 我还没什么反应。忽然,他跑到宴席中央,激情澎湃道:“袭山霸王!袭山霸王!”四周一愣,接着也跟着大喊起来:“袭山霸王!袭山霸王……” 我又惊又喜,连忙给麻叔赐酒赐坐。 几杯酒下肚,麻叔慨然回忆起当初跟我在乌奴国的往事种种。 当年我在乌奴国王宫干的是极低贱的活儿,麻叔折磨我够呛,但麻叔这次言语间却对我赞誉有加,说什么我天资聪颖、不甘人下、百折不挠,语气之诚恳让我怀疑这才是事实。 其间,麻叔还特意来到三只耳朵面前,大赞他少年英雄。种种善举博得了周围的一片掌声。 我觉得麻叔挺可爱,是一个好人,适合做朋友。 于是觥筹交错,整个宴席宾主尽欢。 当夜,麻叔竟然要求跟我睡一张床,说是一种意为交情深厚的古礼。麻叔固然仪表堂堂,可我依然给吓得不轻,直接拒绝了。 谁知第二天醒来才知道,麻叔在门口竟然给我守了一夜。 大胜之后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袭山寨大门前来了一个名叫公孙行的奇怪老头,点名要见我,说有要事相商。 我见了后,发现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龟岛想要非礼柳枝的老头。只是这老头子当时不是挂了,让二蛋扔到海里了么? 很长时间没见,老头仍跟叫花子一般,认出我来不但没有丝毫的羞愧,反而上来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当初在龟岛干的事。 他说他当时也就混吃混喝,后来怕二蛋继续打他,刚开始头晕了一下,索性后来装死,才逃了出去。 听公孙行这么一说,本来想把他暴打一顿然后赶走,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却禁不住让我大笑起来。 “大王一表人才,兵强马壮,何不继续招兵买马,一统天下呢?” 说这话时,公孙行用的极认真的语气,目光直直盯着我,好像在跟一个极尊贵的人讲话,生怕漏掉了什么。 相比当初,老头信口开河的本领没丢,“蛊惑人心”的魔力却没了。 我当时有点懵,以为公孙行说错了,在跟一个投错胎的人讲上辈子的事情。确认他这话的的确确是说给我听的后,整个山寨都笑抽了。 山寨里的兄弟平常也都这么夸我的,过过嘴瘾,开个玩笑也没什么,没谁会当真放心里去,可这么正儿八经这么郑重其事的,还头一回见。 面对众人的哄笑,公孙行继续给我戴高帽子,什么足智多谋,当世豪杰,用兵如神。 正因为此,我没打他,反送了他几两银子。 忽然又想起来,陈寒若早先受伤时,在地道里说起一个多么厉害、多么重要的前朝宰相,我以为就是这个名叫公孙行的肮脏老头,当时还内疚不已。 今日一对比,着实可笑。 临走,公孙老头还不死心,一再装模作样道:如果想通了,就去撒八城找他,他自有兼并天下之策。 作为这次大胜的功臣,三只耳朵也兴高采烈,为重新见到我、柳枝、二蛋等而兴奋激动,每天说不完的话,让二蛋陪他,带着小夜叉在袭山四处撒欢。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以为我和柳枝已经成亲结婚了,一个劲地叫姐夫姐夫,还问啥时候要个小宝宝,弄得我和柳枝都很尴尬。 后来发现我和柳枝没有结婚时,他又非常失望,唉声叹气了好一阵。 但总体上,他还是保持了一种较高水平的欢乐情绪,尤其是柳枝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时候。 没过多久,乌奴国传来消息,乌奴国上下对上次麻叔率军惨败一事愤愤不平,决定再次派军,誓要踏平袭山。 这次乌奴军规模在两万以上,乌奴国琴夫人代夫出征,亲自担任统帅,乌奴王举行出征仪式,一路连送了五十里。 麻叔来了,琴夫人也来了,都是故人。 当我把这事给麻叔说时,麻叔胸有成竹:“这事包在我身上,保证能活捉琴夫人。” 柳枝知道后,坚决不信任麻叔,说她自己有办法。 结果当日,琴夫人率人来攻时,柳枝故意安排我军前锋先行败退,引诱琴夫人所在的中军本部进入埋伏圈。 随后,柳枝让二蛋带着一把长柄砍刀冲锋,左一下右一下,像扫地一般,大批的乌奴国士兵随之被砍翻在地。 二蛋别的一概不管,目标只冲那骑红马穿红甲的琴夫人。 他的扫地神功引起乌奴军的一阵混乱,琴夫人想逃走,却被自己逃命的士兵们堵着,惊慌失措之下跌落马下,毫不费力地被二蛋俘虏了。 他处仗着人多势众攻势甚猛的乌奴士兵们,一看琴夫人被五花大绑吊到一长竹竿上,纷纷做鸟兽散了。 袭山寨再次大胜,但麻叔和柳枝吵了起来。 麻叔坚称这种诱敌深入的计策他上一次就用过,还差点就成功了,不过被三只耳朵这个意外因素打败了,这次柳枝就是盗版他的创意。 柳枝却说,像诱敌深入这种烂大街的计策随便拉个人就知道,根本不用学他的。 我没工夫去管麻叔和柳枝吵架的事,而是特意抽空看了看琴夫人。几年没见,琴夫人依然是娇媚如花,一颦一笑让人不由得心神激荡。 琴夫人见到我,一直没有说话。这么些年,我纵然放浪潇洒惯了,样貌应该还是没有大的改观的。 她只死死盯着,神情冷漠,大约也是想认却不敢确定。当然,我也没有主动说明我身份的必要。 末了,我关心两句日常起居,比如到了新环境可否适应,饭菜是否可口等,就从牢房里退了出来。 接连打了两个胜仗,乌奴国的琴夫人和麻叔都被我抓了,心中无比舒坦,以往在乌奴国受过的再大的屈辱,也在他们恭敬地在我面前俯首帖耳而烟消云散了。 袭山霸王的名号由此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 两天后的庆功宴上,与前一阵对待麻叔一样,我把琴夫人放了出来,与麻叔、柳枝、马面条、刘锤子等共处一席。 本来也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琴夫人跟着其他人一样“大哥”“大王”地称呼我,但琴夫人大概喝多了,突然耍起了酒疯。 她认出我是龙霸天,当众喊出我的名字,并且一口咬定我跟她有过一腿,时间地点细节等都描述地真真切切。 在场众人都傻了,琴夫人哈哈大笑,柳枝则一生气就跑了出去。 接着,全场一片轰然,连麻叔的脸上也讪讪,表情若有所思。 幸好,大伙都没当回事,柳枝的气很快就过去了。最让人过后津津乐道的仍是琴夫人,因为她耍酒疯耍的厉害,竟然当众把衣服脱了,还自唱自舞,一时场面香艳异常。 大量的俘虏意味着大量的金钱。 乌奴国很快派人来商谈以赎金交换俘虏的事情,初步提价是一斗金币。 不过为了广施仁义,我按照麻叔的建议,放了一部分不值钱的俘虏。这些俘虏一听要放他们走,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就是撒腿就跑。 但有个奇怪的小兵没跑,这人脸上坑坑洼洼,左脸上斜着一条到嘴角的刀疤,驼背跛脚,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当时正值中午,心情颇佳的柳枝整治了一桌子的硬菜,我和麻叔、马面条、刘锤子等坐在山前,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这小兵定定地瞅我几眼,又瞅瞅桌上的烧鹅、烤羊腿,突然一屁股蹲到地上:“我不走了。” 释放俘虏的人一看,立马就要拿鞭子打,给柳枝喝止了。 柳枝跑过去,发现小兵腿上还生了脓疮,交谈几句,就好说歹说劝我可怜他,让他吃顿饭再走。 这个小兵名唤窦小龙,外表上看老气横秋,实际就一半大小子。行为大大咧咧,倒没把自己当外人看。一个招呼不打,坐下来就开吃。 盘子里的菜挨个扫荡,用筷子夹着不过瘾,直接上手抓,够不着趴在桌子上,把盘子硬拽过来。 鱼刺、骨头渣子乱吐一气,有的菜品不合口味,直接吐回去。 另外,这小子还豪迈得紧,抓起酒坛子就咕嘟咕嘟地灌,酒水顺着脖子直往下淌,嘴里没喝多少,大部分都浪费了。 自窦小龙上桌,其余人都没动筷子,饶是说可怜他的柳枝,也对这种风格清奇夸张的进食方式感到目瞪口呆。 吃饱喝足之后,窦小龙剔着牙心满意足地到一边晒太阳去了。 由于桌子上的菜肴已经被糟蹋殆尽,柳枝就让人收拾干净,再备了一桌酒席。烧肘子、焖猪蹄、糖醋鱼等很快端了上来,没吃两口,就又发生了一件大煞风景的事。 这个窦小龙本来翘着二郎腿睡觉来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起来撒起尿来。 突然一阵风来,尿便化作一股雨雾兜头兜脸地袭来,一群人脸上、衣服上被雨露均沾,整个席间弥散着一股浓厚的尿臊味儿。 我决定要给这混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叫他明白这里还有一位叫做袭山霸王的人。 于是手里攥着皮鞭,走到他跟前,语气客气道:“这位小兄弟,你这样就不好了吧。” 话音未落,这小子却率先出招了。 只见他啊一声,嘴里的呕吐物喷射而出,因为防不胜防,我被他吐了一身,接着冷不丁地被他一把抱住,剩下的呕吐物全都吐到了我的怀里。 因为两只胳膊被搂着,我也不好再用鞭子打他,用手推他不动,也只好任他吐在我身上。一旁的二蛋、刘锤子等见状,不来救我,反而自个儿纷纷狂吐起来。 窦小龙吐了好久,才抬起头,一脸痛苦的表情:“抱歉啊,吃坏肚子了刚才。” 在浓烈刺激性气味的包围下,我看着窦小龙脸上丑陋的伤疤和麻点,突然胃里翻腾不止,也跟着狂吐起来。 饭是没法吃了,不过柳枝把窦小龙留了下来,理由是:食物中毒,得查明真相。 我这边则无论如何要把刘老虎抽一顿,理由是:罪不可恕,歧视袭山霸王。 柳枝就跟我讨价还价,结果是抽打窦小龙的鞭子由10次变为1次,执行人由我变为柳枝。于是,柳枝当众轻轻地一挥鞭子,也不知道碰没碰着窦小龙,处罚完就了事了。 窦小龙留了下来,袭山帮里却接连发生怪事。 第一天,100只鸡死了,死状惨烈,每个似乎是被人把鸡脖子按地上,用砖头把鸡头砸烂。 第二天,10头驴死了,每头驴嘴巴被绑着,后面被塞了大木棍。 与此同时,营寨里忽然着火了,大火一脸吞噬了十几间房屋,除了把为牛马过冬用的饲料烧没了外,10几头猪也葬身火海。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大伙众口一词,一致指证是窦小龙干的,窦小龙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抓他的时候,他还在山下挖坑,准备把一麻袋的□□埋进去,把整座山炸个大窟窿。 寨中兄弟怒了,纷纷要求杀了这小子。柳枝想说好话,但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小子眼里闪过一道冷光,语气非常平静:“杀了我。”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窦小龙或许不过就是为了激怒我,让我杀了他。但我跟他无冤无仇,没有理由杀他,难不成这小子只是为了寻死? 漫天的火光中,我醉醺醺地看着周围一切,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算了,不就是烧了把火么?” 一众手下忿忿不平,问是啥意思。 “先关起来,至于是何居心……日后慢慢审问吧。”说完,我扭头回去又喝酒去了。 但事情没完,当夜酒酣之后,我睡得正熟,刘锤子突然叫醒我:“大哥,柳枝被人给绑走了!” ☆、交换人质 刘锤子说:那会子我看见柳枝姑娘出来,大晚上,我不放心,就跟在后面。 我盯着刘锤子仔细看一眼,刘锤子的表情一紧,看着也不像是说谎。 刘锤子接着说:“姑娘晚上来到牢房,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那窦小龙放出来。然后两个人就坐在草地上聊天,说一些什么家乡啊,什么天天的事,然后不知怎么的,柳枝就叫人安排一辆马车,然后两人驾着马车说要去一个地方。 我想是晚上就给拦住了,姑娘命令我让开,我一提大王你,谁知她更加生气。用马鞭抽了我一下,就着就跑了。我就骑马跟在后面,走到半路。感觉方向不对,因为这路是通往乌奴国的! 我立马追过上去,却见乌奴国大群的士兵突然出现,就听见柳枝探出马车外大呼‘救命!’一声,然后就没音了,我这就赶紧向大王汇报!” 我一听觉得事态紧急,但一时思绪乱如麻,这到底是柳枝自愿去乌奴国投罗网,还是那狡猾的窦小龙给骗走了? 我拉麻叔起来讨论这事,他倒给我分析出五种可能: 一柳枝自愿,一时高兴想去玩玩;二,不自觉,误入乌奴国;三柳枝是生大王的气,负气入乌奴国;四,柳枝内心还是比较喜欢乌奴国的,这回趁夜终于实现愿望;五,柳枝生病了,突然傻了白痴了。 我听麻叔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觉得每一条都在理,都有可能。不过还是倾向于最认同,柳枝生病了,突然傻了白痴了。 麻叔于是看我饶有兴趣,就继续讲精神病跟普通人的区别。 就这样,麻叔和我边喝酒,聊到了天亮。 大清早,刘锤子来报,说:“乌奴国派人来说,要拿柳枝换回琴夫人和麻叔!咱是换还是不换?” 我当是喝得醉醺醺的,觉也没睡好。说了声知道了,就继续睡觉。等到下午,我睁开眼看见刘锤子站在我床前,刚想问他为啥在这儿,突然就想到柳枝的事了。 “那个,换!赶快换!” 刘锤子得令,急忙出去筹办跟乌奴国交换人质的事。 可马上麻叔又闯了进来,高声嚷嚷:“我不想回去!大王,干吗拿我交换呢,你看咱们在一块不是挺开心的嘛?” 我刘锤子问:“一个换一个不行么,拿那个琴夫人换柳枝?” 刘锤子说:“不行,乌奴国说拿柳枝换麻叔和琴夫人,其余被俘虏的一概不换。” 我于是难为情地跟麻叔讲换人的事情,谁知道麻叔生气了:“难道我就不如一个女人么?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么就那么嫌弃我?” “那个,柳枝对我很重要。” “对你来说,比我还重要么?”麻叔不依不饶。 我无奈地点点头:“是的。” 麻叔怒气冲冲甩袖而去:“我还以为你是个盖世豪杰,没想到竟是个情种,算了!你这种人,不交也罢!” 我站在一个山坡上,看不远处乌奴国和袭山帮交换人质。 琴夫人哭哭啼啼的,不断往我所在的位置看,麻叔则带着怒气,直到被交换到乌奴国那边才狠狠地看我一眼,柳枝回来了,不过低着头神情萎靡。 我担心柳枝发生什么事,就急忙下去接柳枝。 柳枝低着头只顾走路,直到我堵着她,她才抬起头看我,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个陌生人似的。看我一眼后,很快又低下头,从我的旁边走过。 我心中暗想:是不是那个王八羔子把她给祸害了? 到了晚上,柳枝恢复正常了,重新活泼起来,银铃似的笑声撒得到处都是。 她做好好多菜,反常地喝了好多酒,还硬是要我、二蛋、三只耳朵等人玩捉迷藏,在火堆旁又蹦又跳,又哭又笑。 当晚的重头菜是烤野猪肉,质嫩味美。猪心给马面条独抢了去,二蛋不依,硬是夺过来半个。 说到猪心,大伙也特别高兴,马面条说人的心应该也这么大,不过二蛋的除外,那少说也得有个十来斤。大伙一哄而笑。 柳枝突然说:“霸天,你的心咋样?” “怎么,你想吃啊。我的心可是黑心……”看到柳枝突然说话,表情如常,我乐坏了。 “要不掏出来看看……”柳枝神秘一笑,仰脖子连干两碗酒,语气陡然变得激越:“我说龙霸天,你把心掏出来,叫大伙瞧瞧,是熊心豹子胆的雄心,还是狼心狗肺的狼心。” 接着,她煽动左右起哄。 我哈哈大笑:“我的心啊,你想看?” 我把衣服撩开,在心脏的位置用手指画了个圈,乱开了:“看到没在这儿,来啊。看啊,我的心可是,心肝小宝贝,哈哈……” 众人再次一哄而笑。 柳枝突然起身,手拎起一把尖刀,骂骂咧咧道:“龙霸天,你个王八蛋,说你叫把心掏出了,怎么就那么难,要非叫我去掏出来,是不是?” 众人一时大惊,一齐怔怔看着柳枝。 柳枝摇摇晃晃朝我走来,口中说道:“龙霸天,来,叫老娘看看你的心长什么样?好叫老娘也开开眼界!” 我一时也惊讶不已,想着这丫头应该是喝酒喝多了,再不是就是吃错药了。 她晃悠几步来到跟前,一手按着我的胸口,另一手举刀便刺。 众人惊慌不已,有的纷纷围上来,惊叫柳枝小心,有的作势要阻止。我登时也吓得不轻。 看到众人的惊骇不已的表情,柳枝哈哈大笑,把刀子扔到地上:“逗你们玩儿的!看你们,一个个,太没趣了……” 众人反应过来,一阵哄堂大笑,我自己也笑得肚子生疼。 是夜,我刚睡下,柳枝突然爬到我的床上,悄悄跟我说去外面看星星。 当时我实在困乏,就装作睡着没应她,她趴在我的床头喊了我两声,看了一会儿,最后又默默出去了。 ☆、正面交锋 柳枝很快恢复以往的忙碌,放牧牛羊,准备草料,给大伙做饭。我见到她,她朝我微微一笑,然后就继续手中的活儿了。 至于此次被乌奴国捉去的离奇事件,大约是参照了我们之前的惯例,柳枝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不管怎样,生活总得继续。 乌奴国和袭山寨之间又签订了十年和平协议,我继续做我的袭山霸王,签约、宴会、体察民情、检查工作,并且乐在其中。 半个月后,我在山坡上喝着酒,跟二蛋闲聊胡萝卜怎么吃才味道好的事。 突然一名小兵来报说,乌奴国军队打来了,大约有数千名,前锋已抵达咱们营寨东面。 我还没来得及对乌奴国破口大骂,另一名小兵匆匆来报:“大王,燕国军队来袭,大约一万人,队伍已经在东面集结完毕。” 都是东面来敌,一个说乌奴国,一个说燕国。 我朝他们一人扔了一个胡萝卜:“他妈的,到底是乌奴国军队,还是燕国军队?” 两小兵互相看一眼,一个小兵率先说:“大王,小的以性命担保,确实是乌奴国军队……” 另个小兵插嘴道:“小的以脑袋担保,是燕国军队千真万确!” 我正要再发作,马面条和刘锤子二人奔过来:“大王不好了,乌奴国和燕国两只军队来攻!” 这一听,我当时就吓坏了:这乌奴国之前不过是投机取巧打跑的,现在跟燕国一块来攻,且这燕国军队传言骁勇善战,只怕我这山大王这回是真的当到头了! 可我做山大王还是有所经验的,一面命令全营寨进入戒备状态,另一面挑选一支百人左右的精干队伍,骑马出去一探究竟。 在附近忙着挤羊奶的柳枝听说情况紧急,这回要求跟我一块去。 当我们靠近所报燕军和乌奴国军队进逼的附近位置,却发现那里除了地上一片凌乱的人马脚印和车辙外,什么都没有。 派人四处查看一下,一时也没发现有伏兵。 在柳枝的建议下,大伙又顺着车辙印记向前走了一段,二蛋忽地一声叫喊:“快看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在袭山营寨附近的一条河边,两只军队正在激烈厮杀。 一支队伍且战且退,另一支队伍紧追不舍。一看不是打自己,我一下子来劲儿:“原来是狗咬狗,弟兄们,看热闹去!” 按照之前的战争经验,那两伙人打来打去,顶多也就死个个把人,然后就散了。 但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这一路沿河尸体甚多,且个个手持兵器表情狰狞,呈不屈的战斗姿势,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尸首分离,还有垂死挣扎的伤兵在哀嚎不已。 鲜红的血把大地染得触目惊心,这伙人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的真打! 出于谨慎,我让大伙躲在一个山头上,来个坐山观虎斗,为保险起见,还另外带人把附近河上最近的一条木桥给拆了。 拆桥时,那战场上突然声势大了不少,而且几只箭羽朝我们这边射来。吓得我们拆完后连忙回到山头。 战斗很快分出胜负,刚才且战且退的那支队伍这时已变为狼狈逃窜,而另外一支趁势追杀。 这时,在柳枝的提醒下,我们又发现一小股骑兵军队出现在被拆掉的木桥前面,因为与战场有一河之隔,不能立即投入战场而焦灼不已。 这时令人惊异的是,那小股骑兵领头的一个金甲将军,示意后撤十来丈的距离,接着带头骑马冲锋。 那金甲将军好生厉害,竟然一下骑马跃过三四丈宽的河面,而他后面的人马则跟着落入河中一部分,而后面冲锋的人马则踩着前面落入河中的人马,涉水过河。 经过如此一遭,这部分小股部队原本数百人马只剩下百余骑。 但金甲将军依然抽出长刀,依然率领部下义无反顾地冲上战场。饶是金甲将军往来冲突,甚是勇敢,但敌我力量悬殊,因而败局已定。 “快快,给我摆来酒,我要饮酒看戏!” 我突然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消遣。那群人打仗,远远看着跟看蚂蚁打架一般好玩。此时天色阴沉,后来下起了雨。 不多时,占优势一方已经将弱势一方团团包围。最后,那名骁勇的金甲将军跟另外一名骑兵突出重围。 就在为战斗结果甚为惋惜的同时,我赫然发现,那突出重围的另一名骑兵竟然是陈寒若。 一霎之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陈寒若和那名金甲将军朝直奔我们这边的营寨而来,后面则跟着大一群追击骑兵,情况危急,如果不接应,陈寒若必死无疑。 “快回去!打开营门!” 本来我还想下意识询问柳枝的态度,她却率先发了声。 众人匆忙回奔,打开营门,迎陈寒若入内。 尔后,那名英勇的金甲战将横刀立马,跟穷追不舍的敌人激烈厮杀,最终力战而竭,中箭身亡,而陈寒若则及时骑马进入营寨。 那些在后面追赶的骑兵,见营门关闭,上面又有许多弓箭手待命,遂引退而去。 进入营寨后,□□之马随即力竭伏地,陈寒若翻身而起,稳稳落地。 我兴冲冲地跑过来,刚想喊句:“寒若姑娘,好久不见。” 只听歘的一声,陈寒若的宝剑已抵住我的脖颈,战衣被鲜血染红的她表情怒不可遏:“你可知道,你坏了我大事!我今天非杀你不可!” 她的剑又往脖颈上送了点,我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疼痛和剑的冰冷,一时间吓坏了,尤其是要杀我的人是我刚才救了的陈寒若! “如果没有霸天,你已经没命了!”柳枝旁边冷冷地发话道。 陈寒若怒道:“若不是他毁坏木桥,我怎会全军覆没!若没有他,我怎么会被打败?你可知,我刚才与对战的是谁?凌少宝!而就在刚才,我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 言辞慷慨之间,忽然听到追杀寒若的是凌少宝,那个曾被麻叔暴打的蟊贼……我一时脑袋蒙了。 柳枝走到我旁边,目注着陈寒若,用手把剑拨向自己的脖子:“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可以枉杀其他人,但龙霸天,是你万万杀不得。” 陈寒若脸若冰霜:“凭什么?” 柳枝目光冷冷地盯着陈寒若,道:“龙霸天对你怎么样,你心中有数。加上这一次,他已拼命救你两次!为何他对你好时你从来无有表示,现在一对你有过失就要杀他? 再者,你本来与凌少宝相比就势力单薄,相差悬殊,即使你的骑兵及时全部冲上来,也不过是延缓你的失败!” 陈寒若听说,仰头一笑:“你果真不怕我杀了你?” “悉听尊便!”柳枝说完便闭上眼睛。 “好,我成全你!” 陈寒若举剑作势向柳枝刺去,我着急大喊一声:“别!” 哐啷一声,陈寒若手中之剑刺到半截,忽然扔到了地上。再一看,陈寒若已翻身骑到一匹马上,一声娇喝:“驾!”朝营寨大门的方向冲去。 慑于陈寒若的凌人气势,门口守卫的兵士急忙打开大门,让陈寒若飞奔而出。 经过陈寒若的这一出事,袭山的营寨又沉寂下来。 柳枝在经过一段对我爱理不理的日子后,某一天晚上主动找我喝酒。她喝了很多,我也喝了不少,所以两人醉醺醺的。其实,我明白她有话问我。 不过令我奇怪的是,她始终未提陈寒若的事儿。 总是说些以往的琐事,在龟岛、在乌奴国、在幽冥地界的往事。对于那些,我往往很淡了,而她记得,其中的细节以至于点点滴滴都记得很清楚。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我望着她漫不经心的脸,忽然厌恶自己起来。 ☆、雪天发烧 柳枝走后,我一个人又喝了很久,后来酒喝得肚子撑不下了,就跑出去撒尿了。 外面天色幽蓝,一弯冷月,寒风凌冽。外面没有人,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连一个放哨的都没有。 顺着一条山中的小道,我胡乱的走起来。走着走着,我忽然感到很茫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想半天想起来是撒尿,然后撒尿。 撒尿完仍是茫然。只好胡乱地走。本来喝了很多酒,再加上天黑,很熟悉的路都走得踉踉跄跄。忽然一个不慎,从一道山梁上摔了下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才停下来。 由于全身剧痛,站也站不起来,索性我也不再折腾自己,就趴在地上。雪慢慢下了起来。冷,很冷。 为了让自己的身体更暖和一些,我双手伸出,搂抱一些长草俯在身子的周围。 我不想做多余的动作,只想趴在那儿,沉浸在一种非常奇怪的悲伤里。慢慢地,我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人弄醒,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霸天,你怎么在这儿,睡在雨里?哎呀,你的身体好烫,你发烧了!”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张焦急的淌着不知是雨水或眼泪的女人的脸,我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柳枝。我朝她笑了笑,但困倦又使我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花了多少时间,费了多少力气。 柳枝又焦急地喊:“霸天,你醒醒!别睡着了……快来这儿,霸天在这呢!” 接着又是两个人跑过来:“大王在这儿呢!是受伤了吗?” “别问那么多,赶快给抬回去!”柳枝用命令的语气说,但她又呼喊道:“二蛋,过来!” 沉重的脚步声匆匆过来,二蛋先一声惊叫:“哥!”然后把我抱起来,哭喊着叫道:“哥,你怎么在这儿?身上怎么跟烧了炭了似的!” 柳枝训斥道:“哭什么哭,霸天只是发烧,没事的!”可在路上,我还是听到了柳枝低低的啜泣声。 伴随着雨声、脚步声、低低的讲话声,我又睡着了。 回到家,却被冻醒了。 感到冷,侵入骨髓的冷,我模糊地看到柳枝给我加了很多的被子,烤着火炉,可我仍然感到冷。 到了第二天,面正是大雪纷飞的时候,冰冷刺骨,我却浑身燥热,突然脱光衣服,冲了出去,光着身体在雪地里打滚,可即使如此,我仍然感到燥热难耐。 二蛋几乎按不住我,几次把我扛回去,我却表现出更加疯狂的举动。 柳枝见我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去,就让二蛋按着我雪堆里,又一旁生了一堆火。 不知什么时候,我折腾累了,再次昏沉地睡了去,做了好多的梦。 我梦见了被我杀死的陆老六,梦见了王老道,梦见了陈寒若,我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对我。她说是因为爱我。 我热烈地冲上前,抱住了陈寒若,把她扑倒在雪窝里,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当我再次醒来,屋内空空如也,原本经常第一眼会看到的柳枝,没有在屋内。我有些怅然,于是去找柳枝。 但她不肯见我,找了好久,才听二蛋说她在厨房里。 在厨房狭暗的空间里,我见到了憔悴不堪的柳枝,她的眼睛红肿。 我逗弄她,想把她引出来,但柳枝只固执地坐在里面,不肯出来。看着柳枝瘦削的身形,我突然感到一种内疚与自责,就也靠在柳枝身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没过多久,柳枝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她滴着眼泪,又突然扑到我的怀里放声大哭,“霸天……” 她委屈地喊着我的名字。不过,由于柳枝用力过猛,我身子向后,头磕在了墙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混沌的黑暗中,我感到很安详、温暖。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用弹弓打斑鸠的事儿。作为村里有名的淘气包,我曾创下一天打下五只斑鸠,三只喜鹊的记录。 周身的黑暗慢慢消退,而一片柔白的光芒中,我发觉自己变成了一只斑鸠,在天空中飞,平稳、自由地飞。 慢慢我来到了旷野、树林,舒展着翅膀,心里充满了宁静、喜悦。 在打了一个漂亮的旋后,我飞到一棵大槐树上,走了两步,却在树后发现了一个小孩,正用弹弓瞄准着自己,弹射出的石子呼啸而来,避无可避了。 我看清了那个小孩的脸,正是儿时的自己。 心中一惊,我醒来了。 额头上放着一块毛巾,柳枝则趴在我的床头,睡着了。她歪着脸朝向我的这边,眼睫毛长长。我悄声直起身子,但身体不听使唤,费了好大劲儿才完成动作。 见外面阳光明媚,于是我就想到外面看看。我于是下床,穿上鞋子,可是没走几步,就身体不稳摔倒在地上。 原本趴在床上的柳枝突然惊叫一声:“霸天!”她看到床上没我,然后转身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我。我朝她笑着,向她伸出一只手。 柳枝忙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霸天,你醒了,你看,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柳枝。柳枝,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她拿手在我眼前晃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于是抬了抬那个手,费力地吐了一个字:“疼。” 她连忙松开手,心疼地说:“霸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用手摩挲着我被攥疼的手脖子,突然又说道:“霸天,你饿了吧。对,你肯定饿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去。” 她把我扶到床边,让我坐下。接着快速地跑过去,她喊道:“二蛋,快准备下,霸天醒了!” 由于她跑得匆忙,身体碰着一把椅子,一下子摔倒了,她急速爬起来,谁知脚下有绊着椅子腿,再次摔倒在地。 接着二蛋和刘锤子、马面条等轰隆隆的一群人进来了。 午后的阳光下,在一山头,我懒洋洋地坐在一张藤椅上,二蛋一边给我剥桔子吃,一边絮叨: “哥,你不知道,你那一睡,睡了差不多七天,柳枝姑娘吓坏了,又是熬药,又是喂你吃药,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那精神头,可比我们强多了。” 我随口哦一声,目光飘向对面山梁上的两只斑鸠上,一只斑鸠追另一只斑鸠,每次那只斑鸠快要追上时,他的伴侣就会飞走。 二蛋又说:“柳枝姑娘这几天身体还虚着,所以先由我来照顾你。对了,柳枝姑娘之前还咯血呢。这桔子好吃,你多吃点儿。” 他剥好一个橘子给我,我吃起来。 “哥,你现在身体好了,那时候你还睡觉,老实说胡话,有时候面目狰狞得吓人,有时候又哈哈大笑,跟你平时一模一样,还说什么死啦,杀啦……对了你好像知道自己身体很热,出汗了,就老是喊出了汗! 出了汗!就是到后来,你身体不发热了,你还在喊出了汗、出了汗。我当时还问柳枝是不是哥烧糊涂了,柳枝倒是自个儿先哭了,也不回答我。你说这整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吃着橘子,听着二蛋说话,目光仍放在相互追逐的两只斑鸠身上。 从我开始看算起,那两只斑鸠在你来我往了百十来次后,终于躲在一个草窝子里愉快的在一起了。 他们离我很近,我的脚下有一石块,用力一蹬,那石头滚了下去,带动一堆泥土和碎石块塌了下去,把两只斑鸠恩爱的地方埋没了。 一只斑鸠很快的飞起来,但另一只不见了踪影。 二蛋听到声响,扭过头问我:“什么事儿?” 我没理他。 他自然自语道:“哦,没喊我啊!” 这时,柳枝提了一个篮子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看见一个美女过来了,还给我送好吃的,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滚,就会贫嘴。我给你做了荷叶鸡、笋尖烧豆腐、木须酸辣汤,看你爱吃不?” “爱吃!”我把手中没吃完的橘子塞给二蛋:“我知道你爱吃橘子,多吃点儿。” 我用手抓肉吃,被柳枝打了一下手:“用筷子!” 我接过筷子欢快地吃了起来,柳枝抬头说:“二蛋也过来吃吧!” 二蛋看看地上的菜,吞吞吐吐地说:“可是哥叫我吃橘子的。” 柳枝用手指点了下我的脑袋:“净会欺负老实人,二蛋来吃吧!我带的多,有你一份,再不吃就凉了!” 二蛋咽了口唾沫,朝这边动了动,但仍不敢过来吃。我朝二蛋笑着说:“过来吧,二蛋,一块吃!” 二蛋欢快地把橘子扔掉,蹲下来,一阵狼吞虎咽,把大部分的肉抢吃了。 我望了一眼斑鸠发生事故的地方,另一斑鸠也飞起来了,不过翅膀受了伤,飞了不稳。另一只斑鸠则绕在身侧,唧唧喳喳地飞远了。 忽然发现柳枝盯着什么。 “看什么呢?”我问。 过了一会儿,柳枝才喃喃道:“当然是夕阳了,很久没这么看过了。”末了,轻轻地叹口气:“天黑了,咱们回去吧。” ☆、燕国公主 第二天是在一片吵闹中醒来的,我忍着头痛看外面,发现一队红色衣衫的人马,闹哄哄地直接开进了袭山营寨。 正疑惑什么人又来袭山闹事,刘锤子匆匆过来,面色喜庆:“大王,原来咱袭山藏龙卧虎,柳枝姑娘竟然是燕国公主,现在燕国派人来接她了!还有啊,听说是接她回去和一位富家公子结婚的!” 我一听,下巴要掉地上:“柳枝,燕国公主?世界上还有这么荒谬的事?那我说我是燕国皇帝行不行?” 刘锤子一听,脸色一变:“大王,燕国皇帝可是个诅咒……” “什么诅咒不诅咒的,带我瞅瞅去!” 远远地,我看见柳枝也在望着我,她被两个丫鬟扶着,脸色淡然的望着我。从目光接触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她就是燕国公主。 那么,既然她是公主,之前她有些举动纵然怪异,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虽然刘锤子催促我上前跟柳枝说话,或者把她拦下来,二蛋也在旁边哼哼唧唧,大意也是让我上前。 可我只是站在那儿,离柳枝有一定的距离。搁以往,柳枝肯定会大喊一声“天哥”,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或者在我的肩头打上一拳。 但我们只是互相望着,没有说话。 我有些惊讶,有些疑惑,还有点不舍。对于过往种种,今天就好像是一个了结。 突然,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示意旁边的人给我,刘锤子连忙跑过去接那物什。 在刘锤子跑过来的时候,柳枝已不再看我,在丫鬟的服侍下上了马车,随着车夫一声“驾!”马车启动了。 我从刘锤子手中接过柳枝送我的物什,打开,发现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小石头,上面深深镌刻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龙霸天。 柳枝就这样走了。 柳枝走后,虽然每天的内容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吃饭,一样的走动,一样的睡觉,可心里总感觉空牢牢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从刘锤子、二蛋等人反馈过来的信息看,是我比以前脾气变坏了。可我并没有觉得,一点都没有。 有一天,我早上起来偶然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满是一道道的灰尘,于是就急着去清洗,可怎么揉搓,怎么用水冲洗,那灰尘就是洗不掉。 对着镜子折腾了许久,最终我放弃了,因为我发现,那所谓一道道的灰尘不过是我脸上的皱纹。 ☆、醉生梦死 在柳枝走后,我好像过得比以前更欢乐了。 我开创性地搞了个酒池肉林,带着马面条、刘锤子等疯狂地吃肉喝酒,掷骰子耍乐,经常昼夜不分,醉得昏天暗地,乐得忘却生死。 我时不时又让二蛋搞个武装大□□,精选3000壮士,全部披坚执锐,在袭山附近□□示威。 那队伍行走在路上,端的是刀枪如林、威武雄壮,自然,袭山霸王的名头越来越响,过往商旅及附近居民主动缴纳的税钱也成倍往上翻。 此外,作为袭山霸王,我还以身作则,带领着大家集体找乐子,而且奇思妙想不断,花样繁多,比如斗鸡、斗狗、斗蛐蛐,比赛抠脚丫、忍屎憋尿……等等。 在我的大力示范推动下,这种新型的享受之风很快风靡整个袭山帮及周边地区,民众精神着实为之一振。 不过新形势下,有人主动接纳以适应当下,也有些人大概觉得自己志向远大,这样会扰乱心智,影响身心健康,所以选择离开。 三只耳朵就是这段时间带着小夜叉离开的。 不过我一直以为,他跟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离开总还是有别的原因。 三只耳朵一直和小夜叉腻歪在一起,我见到他们的机会本来就少,所以对于他们的离开我并不清楚是哪天,只记得柳枝枝走后,我就见过他们一次。 那时,刘锤子和马面条表演格斗,互相抓头发、抠鼻子,我醉醺醺地拍着手,正笑得前仰后合,无意间对上了三只耳朵的目光。 三只耳朵的眼神有点怪,似笑非笑,我于是招呼他过来一块喝酒。周围吵闹一片,三只耳朵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什么,我没听清。 在猛饮一大杯后,我兴致高昂地拍着桌子对三只耳朵喊:“我说三只啊,怎么就跟个娘儿们似的!” 不知怎么的,三只耳朵有点儿怒了,他气冲冲地过来,冲着我的耳朵大喊大叫道:“我说,你是个傻屌!” 由于声音极大,周围乱糟糟的局面顿时安静下来,刘锤子、马面条等目瞪口呆地盯着三只耳朵,我也有点莫名其妙。 还好,在短暂的迷糊后,我及时反应过来,拍手大笑道:“哎呀,这个幽默幽得好,妙极妙极!” 于是,周围哗啦一阵喝彩和鼓掌,场上欢乐祥和的氛围得以继续。 然而,幸福快乐总是短暂的,没过多久,乌奴和燕国的联军突然突袭了袭山。 最初,我听说消息还不太信,因为毕竟才和乌奴达成和平协议,燕国则是柳枝枝刚回去,好歹也曾朋友一场,怎么那么快就翻脸呢? 可看到山下喊杀声震天,浓烟滚滚,不由得我不信了。 幸好之前有过两次打败乌奴军队的经历,我还能镇定自若,拉刘锤子等一起商量怎么整一个诱敌深入的计策。 不过还没怎么商量,马面条慌张来报,说联军势如破竹,弟兄们死伤惨重,全散了! 全散了?死伤惨重?我一下子有点难适应。 马面条继续报告敌情:“乌奴国这回是乌奴王亲自率军,倾全国之军力誓要雪前两战之耻,燕国就是趁火打劫,顺便,顺便洗刷一下绑架公主的耻辱!” 外面兵刃碰撞之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来不及细想,我凭直觉让二蛋、刘锤子、马面条护在身边,揣着装着金币的包裹,准备顺着熟悉的路线逃出去。 没走多远,一队盔甲锃亮的士兵就拦住我们的去路,马面条和刘锤子立刻上前,分别舞动刀剑和那队士兵拼命。 在我的印象里,马面条和刘锤子的功夫还算不错,起码在袭山属于顶尖水平,可是二人上去没打完两个回合,都给对方砍翻在地。 二蛋平时使惯了非传统兵器,转来转去没发现趁手的兵器,就顺手捡了马面条的一把马刀上去砍,饶是行为极为笨拙,但是力道惊人,没几下就把那队兵士打退,抱头鼠窜了。 我看地上的马面条和刘锤子受伤都不轻,带着肯定是赘累,就各撒一把金币,说声:“兄弟们保重了!”就撤了。 跟着二蛋没跑多远,又一股军队冲上来,逮着开路的二蛋砍成一团。 二蛋一边动作别扭地持刀乱砍,一边朝我着急喊:“大哥,兵器!兵器!” 我慌乱逃窜之下,被一截两丈有余的碗口粗的圆木给绊倒了,我灵机一动,指着圆木大喊:“二蛋,武器在这儿!” 二蛋一看树干,立刻甩了马刀冲过来,双手抱起树干就对着冲上来的士兵,像扫地一样一通猛扫。 随着二蛋有规律的左扫右扫,拦路的敌军都被像垃圾一般被扫到两边,一阵哭爹叫娘、鬼哭狼嚎。 就这样,靠着二蛋扫地神功,我和二蛋突出包围,并且一路向北,狂奔数十里,终于在一处荒山野岭,再次被大股敌军追上,成功陷入了重围。 我和二蛋彻底累坏了,直蹲在地上大口喘粗气,而对方步兵千余、骑兵数百,根本不逃无可逃。显然,这回夏燕联军是铁了心要把老子抓回去的。 没有喊话,没有招降。 对方的骑兵直接发起了冲锋,震天的喊杀声中,只模糊地听见一句:“死要见尸,提头请赏!” ☆、燕王陛下 我是没什么抵抗能力了,只坐在地上喘粗气。 二蛋勉强爬起来,虽然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架势,但也表情犯怵,时时回头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慌。 骑兵越来越近,成排枪尖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他们眨眼间就冲到跟前,但奇怪的是,在离我们还有不足两丈的距离,他们竟然戛然而止,没有任何犹豫地调转马头,逃走了,后面的步兵也跟着一哄而散。 我喜出望外,莫非老天爷救我? 一扭头却见一只硕大驴头狼身的巨兽,立在身后的一块巨岩上。是煞驴子! 而这只煞驴子身后,密密麻麻、漫山遍野,足有上千只。这上千只煞驴子并不做声,一齐冷冰冰地望着我和二蛋。 浓重的恐惧感简直深入骨髓,以致差点就忘了三只耳朵自己就是煞驴子。 忽然一声呼啸,一只煞犷上前,几个纵跃来到我和二蛋面前,果然是三只耳朵。 “三只,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我热情地打招呼:“看你这般,应该是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了吧。” 谁料三只耳朵十分冷淡,对我套近乎的话一概避开,不仅不请我们找地方坐坐、喝喝茶吃顿饭,反而寥寥几句就把我们打发了,大意是: 我现在找到自己的家人了,人兽有别,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山那边就是燕国繁华之地,路上安全,你们去吧。 印象中,三只耳朵跟小夜叉形影不离的,于是我就想拿小夜叉套近乎,问问小夜叉是否安好、有没有调皮的话,不料三只耳朵一听见,愈加冷淡,转身便走。 问了三遍,这家伙才扭头,目如寒冰,冷冷道:吃多了肉骨头,死了。 之后几个纵跃,消失在茂林之中,再看其他煞驴子,也在眨眼之间统统不见了。 好一个薄情面的三只耳朵!但有什么办法呢? 大骂一通又不顶用,我和二蛋只好顺着他的指点,出了山谷,顺利进入到了燕国境内。 大概燕国属于法治完备、昌盛繁荣之邦,我和二蛋刚踏入燕国,就发现燕国稍上点规模的城市,竟然贴着我的通缉画像,注明是:龙霸天,反贼匪首。 虽然反贼匪首的名号听起来感觉不错,而且名副其实,不过这通缉画像有三点我是大为不满的。 其一是通缉令的悬赏只有一个金币,袭山霸王的名号竟然提也不提,其二,那画像所绘之人又老又丑,根本不像我,我实在要比画上那个帅上一百倍! 其三,我的通缉画像张贴之处每每是人来人往的闹市,但上前一观者寥寥无几,只恨不得我站在画像前替自己宣传一下。 到了燕国,除了保持必要的低调外,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也随之而来。由于金币在逃跑的时候散落不少,而燕国物价很高,我和二蛋很快就身无分文了。 因此一路游荡,既没人抓我们领赏,也没人管我们饭。我和二蛋风餐露宿,每日只能在闹市里乞讨过活,自然也少不了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这日,我和二蛋来到繁华的燕国王城。东逛西逛,逛花了眼,最后瞄上一大户人家,翻过两道栅栏,来到了一个花园里。 时值春天,当日已吃饱喝足,容易犯困,我就招呼二蛋摘了大把的鲜花铺在地上,打算躺上面好好睡一觉,可刚躺下,就尿意来袭。本想就地解决的我眼见不远处有个茅房,出于保护睡眠环境的良好愿望,于是提裤子就奔了过去。 这一去不打紧,在茅房里发现了一个大胖子。这大胖子满面通红,正抱着一个木桩蹲坑,看到我,竟有求救的意思。 我近前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厕所里面坑位设计比较倾斜,坑位前面有个木桩,供人们蹲坑时抱着,省劲舒服,还可以防止人们蹲坑的时候掉进粪坑里。 这位大胖子大概因为太肥或者用力过猛,木桩竟然折了,就剩一半的部分连带着,看着随时要断的样子。 那胖子别无所依,只好死命地抱着折断的木桩,涨得脸红脖子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稍有动作,那木桩彻底断了,自个儿就掉进了粪坑里了。 救人一难,举手之劳。可是我当时那尿意也着实猛烈,感觉一使劲儿,说不定那尿就撒在□□里了。于是我跑到旁边的一坑,边痛快地撒尿,边对胖子说:“别急,我一泡尿憋得很,尿完我马上拉你。” 我撒尿的时候,胖子的眼看着我,不住眨眨眼睛,表情极为痛苦。 终于爽完,我拉胖子的时候发现坏了,胖子太肥了,我根本拉不动,而且还一步步地要把我也带到粪坑里。我急忙大喊二蛋,最终,在胖子要掉进粪坑里的一刹那,二蛋抓住我和胖子,给拉了上来。 累得满头大汗的胖子对我和二蛋感激不已,遂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我想本来我们就没地方去,索性就没客气。胖子的家很大,有很多的奴仆,料想他肯定是富甲一方。 等进了胖子家的内室,胖子指着许多精美的木质家具介绍说:“那都是我做的。”我又猜想这胖子肯定是靠做木匠活发了家,不得不承认,这胖子的手艺活还挺精致。 不过等吃饭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因为尽管在席上只顾狼吞虎咽,我还是极其清楚地听见有人极其恭敬地称呼他:“燕王陛下!” ☆、大鱼大肉 虽然我在袭山的时候经常被人称作袭山霸王,什么排场或大风浪也都经过,可这“燕王陛下”这几个字听到耳朵里,还是有点儿发颤。 难不成,我一个反贼匪首竟然和二蛋跑到燕国的王宫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看一眼二蛋,那货只顾着胡吃海喝。而脑满肠肥的燕王竟也毫不起疑:我和二蛋怎么会跑到宫里的。 吃完饭,胖燕王邀跟我们玩游戏,捉迷藏、老鹰叼小鸡、跳皮筋等统统来了一遍。 之后,饶有兴致地教我们做木工,从最简单的人偶开始练习,布置作业,督促进度,完不成还要打屁股。 联系前一阵颠沛流离的遭遇,此刻难得安宁欢乐的我很快改变了想法。 胖燕王名叫南宫顺,跟柳枝,也就是燕国公主的南宫嫣是亲戚,后来晓得是南宫嫣的哥哥。 这个南宫顺固然是一国之君,可人却有些缺心眼,不仅贪玩任性胜过小孩,仅有的一点聪明才智也全用在了木工上。 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是谁。手下的人暗地里糊弄他惯了,经常带些不三不四的家伙进宫,更何况我才救过他的命。 更重要的,像我这般好玩的主儿,他南宫顺打着灯笼也难找。 至于上厕所抱根木桩的怪癖,经跟伺候他的奴仆交流得知,胖燕王少时不被他爹重视,生活穷困,厕所里就一条沟,蹲坑时得抱个木桩,不然就会掉沟里头。 后来狗屎运登上燕国王位,上厕所依然得抱根木桩,不抱就拉不出来。 心里一旦给自己做好工作,我也就放心大胆地玩下去,只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一不如意就又哭又闹,一如意就破涕为笑,那就能跟胖子国王找到很多共同语言。 故而在燕国王宫里,我这个燕国通缉的反贼首脑生活得着实快活,一想到出去就要各种颠沛流离,就越想在这王宫里过下去。 但这燕国王宫,我是注定呆不长久的,原因有二。 其一,这个燕王固然是个小孩脾气,做事荒唐,但也酷烈得很,但凡不顺意,就招呼各种残忍的刑罚,比如挖眼、割耳、断肢等,一旦用起来毫不眨眼。 我就亲眼看见,一名上年纪的奴仆送洗脚水慢了点,被他命令赤脚在烧红的铁板上跑,一出声就被砍了双脚。 其二,大概之前在袭山当山大王当惯了,动不动就打人,跟胖燕王一块儿玩耍的时候也把这臭毛病带了过来。 我刚开始故作顽皮,打胖燕王一两下,这家伙没什么反应,反而高兴得不得了,于是我越发肆无忌惮,不但频率增加,还下手渐重。 终于有一天,我把胖燕王给打哭了。 那天,我陪胖燕王玩游戏、做木工。这胖子不辞辛苦,一再给我讲这样做木工怎样好,那样做怎样不好。 我心里明知道是那样好,可就是不愿意按照他的意愿来,但胖燕王不依不饶,非要我按照他的意思做。 当时我就恼了,像小孩子顽皮一样在胖子的脸上打了一把掌。 胖燕王愣了一下,也打了我一耳光,我又打了他一下,胖燕王再回过去一耳光,如此这般打了四五个来回。 盯着那张满面通红、肿了一般的肥脸,我莫名其妙,突然就卯足了劲儿狠狠甩了一巴掌。只听“啪”一声响,似那鞭炮炸了一般。 打完,我就傻了,后悔了。 胖国王一脸懵逼地盯着我,迟疑片刻后,便扯着长长的腔调哭起来,眼泪顿时流得汹涌:“来人呐,!有人欺负我,我要杀了他……把他抽筋剥皮,剁成肉酱!” 这家伙直接躺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完全一副小孩撒泼的模样儿,任我怎么劝都没用。 听到他一再嚷嚷要把我剥皮抽筋,我骇怕到了极点,赶紧动用蛮力,找了块破抹布把胖国王的嘴堵上,接着拴住手脚,塞到桌子底下,然后悄悄溜出门,又顺便把门给锁了。 由于胖燕王玩木匠活儿的时候,讨厌侍卫们碍手碍脚,向来把他们赶得远远地,所以饶是刚才胖国王的一通哭喊,愣是没一个侍卫冲过来救驾。 我找到在外面闲逛的二蛋,低低训斥一声“不许说话”,就拽着他就往宫外走。 一路因为我们都穿着宫里近侍的衣服,过往的士兵和守卫并不以我们为异,偶有盘问的,我就说给燕王寻乐子去。 没想到,一路蒙混过关,我俩竟然成功地从宫里逃了出来。 只是刚走出宫门不久,就听到里面突然乱糟糟的一阵吼叫:“捉拿刺客!抓拿刺客!”惊得我俩撒腿就跑。 从王宫里逃出来,我和二蛋东躲西藏了几天,竟然发现没什么事,而且时间一长,连之前有关我的通缉告示也被人给撕烂了。 不过几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咕咕叫个不停。 当我和二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燕国云城人来人往的街上,二蛋转来转去就在一个卖萝卜的老奶奶的摊位前晃悠。 大概老奶奶长相比较和善,没有像其他卖包子、油条的赶他走,骂他耽误生意。 二蛋眼巴眼望地看看老奶奶,又看看萝卜,而且一看再看。那萝卜水灵灵的,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老奶奶到底被二蛋可怜兮兮的样子感动了,送了他一个大萝卜,二蛋不满足,竟然厚脸皮又要了一个,说我还没有。 像这种乞讨的事,我是不太想做的,不过二蛋既然讨来了,并且吃得津津有味,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口。 可是才吃一口我就吐了——好歹我也是做过袭山霸王的,胃也惯出来了,这种又辛又涩的味道实在难以下咽。 “咱整好吃的去。” 二蛋问:“什么好吃的?” “咱什么身份的人,当然是去吃大鱼大肉了!” 二蛋“哦”一声,就专心啃萝卜了,很明显是当我在说笑。 他看我把萝卜扔了,虽然没当即捡起来,却暗地里在后面磨磨蹭蹭,把我啃一口的萝卜捡起来偷偷吃了。 走不多时,我就发现一绝妙的去处,前面热热闹闹的,像是在办喜事! 看那婚礼阵势,应该是达官贵人家才能办得起的。我对二蛋乐滋滋道:“大鱼大肉就在这儿了!” 二蛋望东望西,疑惑道:“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呢?” 我本想一巴掌打他后脑勺一下,够不着,只好踢一下他的屁股:“跟着我走就对了!” 领着二蛋避开热闹的人群,顺着一道围墙,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我让二蛋搬几块大石头垫上,然后俩人踩着石头翻过院墙,进入到了办喜事的大院内。 大院里张灯结彩,喜庆异常。我和二蛋装作是婚宴的宾客,大模大样地寻一位置,开始大吃大喝。 里面往来敬酒众多,热闹非凡,不少喝多的人大嚷大叫,且宴会布置得十分豪华,混进来偷吃偷拿的小孩也特别多。 刚开始我担心会被随时赶出去,所以暗地里塞进衣兜里不少好吃的。但这家办事足够阔绰,周围人显然不在意我们俩是不是在偷吃偷喝,甚至二蛋铁塔一般的外貌也没人多看他一眼。 后来也发现不少跟我们一样混吃混喝的不速之客,主人还贴心地多摆出几桌酒菜。于是我跟二蛋就把那好吃的一件件地再从衣兜里抖出来,放心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忽听见人群叫嚷说新郎新娘来了。起初我也没在意,不过无意中看了一眼,却一时惊呆了。 ☆、怅然若失 新娘虽然身着凤冠霞帔,头顶红盖头,但身形却是极为熟悉,而听声音,确是柳枝枝无异了。 再看新郎气宇轩扬,星眸剑眉,端端的一个英俊公子。 我一时有点恍惚:难道,这是柳枝枝的大婚之日? 新郎、新娘挨桌敬酒,快到我这便时,我索性过去,兴高采烈地喊一声:“枝枝姑娘!” 新娘像没听到一样,仍是继续之前的动作,同相熟者搭话、敬酒。 我以为她没听到,再度大声喊道:“枝枝姑娘,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结婚了!恭喜恭喜啊!” 新娘掀开吊坠,果是柳枝! 她眯眼看了看我,随即粲然一笑,道:“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我的名字叫南宫嫣。”然后继续他忙。 盈盈笑意的新郎瞄了我一眼,微微地颔首而过。 二人不再理我,象征性地敬了宾客几杯酒,随后于闹哄哄的人群之中,相携着手款步离去。 我一时有些震惊、迷惑、失落,甚至愤怒。然而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地望着南宫嫣和她的新婚丈夫消失在翠竹掩映的长廊尽头。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上前吩咐二蛋:“别吃了,赶紧走。” 二蛋磨磨蹭蹭的,半天不起身。 当我回头看二蛋依然对婚宴上的美食恋恋不舍、连吃带拿,顿时无名火起,一边上去对二蛋拳打脚踢,一边骂他没出息就知道吃,强拉硬拽把他给拽了出去。 半个月后的一个中午,百无聊赖的我和二蛋在一条河边的柳树下休息。 这日晴朗无风,天气极是炎热。 我敞着怀,赤脚穿着个大裤衩,在河边撒尿,尽量来回晃动着,以使尿能撒在更开阔的河面上。 望着流淌不息的河水,我心中一时无限感慨:这河水又是哪个老天爷撒的尿,竟有这么大一泡? 二蛋有点无精打采的,坐在树下打盹,我问他为什么那么多瞌睡?二蛋说:饿的。 我一听有点不高兴,说:“饿,饿,你就知道饿,除了饿你知道什么啊!人应该活着有理想,有追求,就该像那雄鹰一样!你看看你那熊样,能不能精神点……” 正说着,我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二蛋眨眨眼睛,看着我。 “看什么看,你应该学着点,应该像我一样,有远大的理想,坚强的意志,只有这样我们有朝一日才能成功,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 我捏着拳头给二蛋看,二蛋问:“哥,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那可多了!比如登上他姥姥山,成为王侯将相,娶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那哥你都实现了吧。” “这个,倒没有……不过我一定会实现的!” 我一想有点不对劲儿,于是在二蛋的脑袋上打了一巴掌:“你笑话我是不,我再没实现,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连理想也没有的笨蛋强,强一百倍!” “哦,哥真伟大。”二蛋脸上现出崇敬、佩服的表情。 “算你命好吧,叫你跟着一个伟大的大哥。明白不?” “明白。可是伟大的大哥,我饿!” 二蛋捧着肚子,一副可怜相看着我。这时我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没问题!想吃什么?走!” 我背手迈开大步,朝着一繁华的街市走去。 二蛋立刻跟了上来,边走边说:“我想吃肉,好多肉,然后吃鸡蛋,吃苹果。”我白了二蛋一眼:“出息!” 由于中午天气炎热,街市上人稀稀拉拉的并不多。我领着二蛋来到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大剌剌地坐下,叫道: “老板,来五笼肉包子,五笼素包子!” “好咧!”老板热情的答应着。 但是老板就上来了三笼包子,并解释他们的包子个头大,皮薄馅多,三笼就管两个人饱了。 我一拍桌子:“让来十笼就来十笼,费什么话!怕爷是不给钱是吧?” 二蛋也是一拍桌子,桌子差点给拍散架了:“来十笼!”老板见状,口中应着不是不是,忙给送满十笼,看我的表情甚是怀疑。 一扫而光后,二蛋还没吃饱。我又一拍桌子:“再来十笼!” 老板口说“好嘞!”但脸上怀疑的表情更重了。 就在这当儿,趁着老板去拿包子,我拉着二蛋撒腿就跑。刚跑,身后就传来震天动地的一声喊: “有人吃白食了!” 霎时,四面八方出来一大堆人抄着各种家伙,有铁铲、铁锨、扫帚等,把我和二蛋团团包围。 我看着那阵势,暗想:这回只怕得依靠二蛋打出去了? 包子摊老板过来,义正辞严道:“他俩吃了我十笼包子,不给钱!” “给钱!给钱!”人群一起举着手里的武器纷纷怒吼道。 我急忙说:“谁说不给了,不就是个包子钱嘛,爷我有的是,用得着各位这么兴师动众吗?” 我装模做样地去摸口袋,摸了半天,没掏出来一个子,正想对二蛋使眼色打出去,突然一声:“哎呀,好兄弟,找你好久了!” 我顺着声音一看,却是是久违不见的凌少宝。 ☆、不世之功 自从龟岛一别,就没再碰见过凌少宝,袭山做山大王那阵,听寒若说与她对战的就是凌少宝,当时就对凌少宝另眼相看了。 只是没想到时隔今日,堂堂的乌奴国大将军竟然也来到了燕国境内。 在一家颇上档次的饭店里,替我们付了包子钱的凌少宝又请我们大吃一顿,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由于一连多日没有吃肉,我和二蛋看见大鱼大肉就两眼直冒绿光,喉头发颤。 待到我跟二蛋酒足饭饱,一直旁边闲坐的凌少宝说起了他来燕国的意图:“我此次前来,只为拿到诅咒之城的亡灵戒指,进而成就一番不世之业。” 一身白衣的凌少宝此刻气定神闲、从容大气,像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慈爱长者在娓娓道来自己的人生故事。 “我知道你们肯定想问,诅咒之城是个什么地方?神奇的戒指是个什么东东?别着急,这一切都要从燕国皇帝说起。 现在的燕国皇帝是一个禁忌,燕王甚至都不敢称自己为皇帝。可在20年前,燕国皇帝还是很荣耀的一个称号。 不过那时候,那个称燕国皇帝的独孤绪,残暴无良、荒淫无耻,跟一只狐妖竟然发生了不伦之恋……” “这皇帝确实奇葩啊!——听说你果真是乌奴国的骠骑大将军……”我对凌少宝的故事不感兴趣,但吃人嘴短,也只好敷衍一下。 “以讹传讹,根本没这回事!”凌少宝表情淡淡,接着道,“——然后呢?老天爷自然是不高兴了。当时,天下连年大旱,蝗虫四起,以致赤地千里。 活不下去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围攻大户,斩杀贪官。不久,燕国皇帝派去镇压的军队也发生了分裂和叛乱。由此,天下大乱。”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龟岛做客时你得到一枚戒指吧。”我忽然想起了戒指的事儿,觉着同是戒指,中间或许有些联系。 “那不过一枚普通的戒指,早丢了……”凌少宝看定我,神色微变,“霸天兄弟,我说你能不能别打岔,给你讲正事呢。”片刻后,继续语气平和地讲下去: “——最后呢?燕国皇帝最后身死国灭,燕国王城血流成河、尸积如山,后来更被犁地撒盐,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自此,燕国王城死寂一片,里面神鬼混杂,被称诅咒之城。而燕国皇帝死后,传说他的幽灵经常在燕国王城里游荡,并且被他三百个最忠心的卫士忠心守护着。 这些卫士被施以法术,身体灌以水银,成为了刀枪不入的不死战士。” “所以呢?” “所以呢?”看到我如此富有启发性的一问,凌少宝的表情颇为满意: “只要找到那把拥有神秘力量的戒指,控制这三百个不死战士,就可以驰骋天下,莫可抵挡。百年不遇的功业,就在眼前!” 最后两句说得激情澎湃,唾沫星子直喷到我和二蛋的脸上。不过,他啰啰嗦嗦的,总算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只见他长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霸天,我一直看重你,认定你是个有远大志向的人,怎么样?愿不愿跟我一起成就一番伟业呢! 咱们一块儿去诅咒之城拿到戒指,控制那三百个不死战士,然后征战天下,成为全天下的大哥!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想想都觉得非常痛快?” 我抚了抚吃饱的肚子,道:“我现在就非常痛快呀!” “那只是你吃饱了肚子而已,如果将来我们拥有了天下,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吩咐下去,整个天下包括美女,都是我们的!这天下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可都成了咱们的奴才。” “可是我现在挺好的。”我打一个饱嗝,示意二蛋把几个没吃完的好菜打包起来。 凌少宝嘿嘿一笑:“确实挺好吗?可是我刚才看见你俩连个包子钱都想赖账啊,看样子你们都饿好几天了。对了,这桌子的菜还是我请你们的。” 我眨眨眼睛,忽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了,遂对凌少宝道:“那个,要不我吐出来吧,听了你这话我觉得还是饿着好。”手指作势往嘴里抠。 凌少宝急道:“别,开玩笑呢!” “我也是开玩笑呢。那么好的东西才填饱肚子,吐出来多可惜。我给你说,那鸡肉外焦里嫩,真叫个香,鱼也是一条好鱼,比我之前吃的任何一条都要好。” “我看兄弟相貌堂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怎么没有一个远大的志向呢?” “有啊,”我意犹未尽地又拿起一只鸡腿,津津有味地啃起来,边吃边说: “我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登上他姥姥山,去那个山顶看一看。可是我后来想想,即使登上了又怎样?还得吃还得喝还得睡,到老了还得死……” 凌少宝一脸无语,失望道,“好吧,龙霸天,算我看走眼了。” 吃饱喝足,我就想到外面溜溜。 可是我和二蛋刚才白吃一顿又没给人家干事,现在又要提着打包的饭菜走,尤其是嘴里还叼着一个人家的鸡腿,心里太过意不去。 于是我把那鸡腿的皮给吃掉,留着里面的肉,把鸡腿放到凌少宝的面前: “诺,全是肉了,很好吃的,不用谢我!走了!”走了两步,我又回头补充道:“还有,你弄丢的那个戒指,我不问你要了……咱俩两讫了!” 凌少宝顿时目瞪口呆。 之前从没发现,传说中的乌奴国骠骑将军,眼睛和嘴巴是可以张得那么大的。 ☆、皎洁月光 之后一连几日,除了每日为吃喝犯愁外,便是百无聊赖,后来看见一像寒若的姑娘,追踪半天发现不是,因而大失所望。 然而,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久后的一个晚上,我竟然真的见到了陈寒若。 我和二蛋夜宿在河边的树林里,睡到半夜,突然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睡不着又不想那么躺着听二蛋欢快地打呼噜,索性起身,在树林里散起步来。 夜很寂静。 借着月光,可以发现在树林里有不少跟我们一样的无家可归者,有的地方还传来嗯嗯啊啊的不可捉摸之声。 如若放在平时,我肯定会以偷窥加捣乱的方式教训这些鲜廉寡耻者,让他们千万注意公共形象。 但这会儿我实在没有心情。 我显得有点垂头丧气,想到前途渺茫、一无所成,禁不住一路唉声叹气。走走停停,就捡一块大石头歇脚。 当时月光皎洁,微风习习,除了我自个独自苦恼外,周遭一切都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突然,一句冷不丁的话传到我耳朵里,猛地让我心头大震。 “羽哥哥,你想我吗?”这声音明显是陈寒若的,而且语气幽怨,内容暧昧。 我急忙侧耳倾听,蹑手蹑脚地查找来源,在轻轻拨开一片长得茂盛的茅草后,赫然看见一男一女并排坐在河边,面对着河面,悄悄说着话。 而看那女子之娇俏身影,无疑就是陈寒若了。 她亲昵地挽着男子的手臂,头微微地靠在男子的肩膀上。 “想,怎能不想,又怎敢不想。”男子的声音低沉温柔,想必是之前见过的燕国公子宫羽。 寒若轻笑一声,埋怨道:“那你为什么老伤我的心,忍心让我难过?” 宫羽没有回话。 寒若继续道:“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老是跟我对着干呢?” 宫羽叹一口气,道:“若儿,咱们别说这个了好吗?这世界上有好多美好的事,不要再念念不忘报仇的事儿,那是上辈子的事儿,让他们过去好吗? 咱们找一个有湖有山的地方,盖所房子,我们泛舟湖上,饮酒赏花,快乐地生活,然后生一大堆孩子,你说可好?” “不好!羽哥哥,你口口声声说想我念我,可我知道,你是世界上对我最无情无义的人!” “若儿,我哪里对你无情!又如何对你无义!你可明白,你要我做的是什么?拿起屠刀,对准自己的父母兄弟,伤害自己的国家和子民,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如此不忠不孝,即使某日我登上大宝,有何面目苟存于世?寒儿,我多么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过好当下!” “所以,你就这样对我?长时间对我不敢不问,不是无情?任我孤独伤心,不是无义?”寒若的脸在宫羽的肩膀上蹭了蹭,道:“羽哥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听说这话,宫羽立马抽出胳膊,双手放在了前面。 寒若把头从宫羽的肩膀上抬起,语带讥诮道:“这么凶,戳着你的痛处了?” 宫羽迅速站起来,冷冷道:“你说对了,我根本就不爱你!” “你终于说出实话了……” “是,我不爱你!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念你,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笑颜!”宫羽咬牙切齿道: “是,我不爱你!我恨不得做你肚子里的蛔虫,真正弄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恨不得剖开自己胸膛,叫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为你跳动!” 他情绪激动地看着寒若,又摇头道: “寒儿,我知道你身负国仇家恨,可我就是毁你家园者的后代,我会用生命保卫我的国家!我从来想,男女相爱多么简单美好,可我与你之间为什么夹杂着那么多的仇恨! 寒儿,我不爱你!可你知道?就是我的身子有一天腐烂生蛆,化为灰烬,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说完,宫羽大踏步离去。 寒若痛苦地喊了一声:“南宫羽,你会后悔的!”原来这人名字的前面还有个“南”字,忽然想起了“南宫嫣”,难道他们是亲戚? 但南宫羽并未停下脚步,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知怎的,本是旁观者的我却忽地热泪盈眶,全然没感觉到南宫羽的情敌身份,以及他和寒若之间的亲昵所能带来的刺痛。 有那么一会儿,我真想冲上去帮他们扫清障碍,拼了命也要让他们终成眷属,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南宫羽走了多时,寒若仍静静地坐在河边,一动不动。仔细听,就能听到她低低的啜泣声。 而这时的我已经擦干眼泪,一扫刚才的伤感,心中浮动着一种趁虚而入或者趁火打劫的喜悦。 我绕过去,试探着咳了一声嗓子,刚说一声“寒若姑娘“,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就突地刺来,对准我的咽喉。 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把我吓得不轻。 我轻轻用手碰了碰剑:“是我,龙霸天!小心点儿,会出人命的……” 寒若目光凌然,等认出是我,把剑收回,复在原来的石头上坐下:“你来干什么?” “睡不着,出来溜溜。”我一听陈寒若语气温和,搭话的勇气倍增:“刚才我看见,南宫羽……” “什么?你看见了?”寒若突然厉声问道。 “对……对呀,全看见了。那个南宫羽太不是东西了……” “不许你提他”!寒若的语气有点生气,但表情缓和了下来。 我看着情势不错,于是继续道: “看来寒若姑娘也是睡不着觉的,大半夜的来河边是来散心吗?其实我告诉你,半夜不睡觉肯定是心烦睡不着。我之前曾发明过一种数绵羊的催眠法,你倒着数,从100到1,很容易就能睡着的……” 寒若没有理我,看表情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思索我的话。 我心中暗喜,又接着道:“其实呢,很多事情不需要烦恼,凡是烦恼都是自找的。老天爷给你条命,就是让你快活地活着,你说你偏寻不开心,那不是跟老天爷过不去么?” 寒若忽然把头转向我,看表情要对我说话了,我的心一时抽得很紧。 “你知道诅咒之城吗?” “知道,当然知道!”我压住心中的喜悦,把凌少宝告诉我的一套给说了一遍:“不就是那个燕国皇帝的王城嘛!燕国王城被施以最恶毒的诅咒,里面神鬼混杂,是为诅咒之城。 燕国皇帝死后,传说他的幽灵经常在王城里游荡,并且被三百个最忠心的卫士忠心守护着她,这些卫士不生不死……” 寒若忽然眉眼弯弯,笑容非常迷人,以致我看得都呆了,自动停止了说话。 她朝一边挪了一下,然后用手指着刚腾出来的地方,示意我坐下。 我讪笑着移步过去,小心坐下。 这是为数不多的我离陈寒若如此近的距离,甚至她如兰的气息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月光下的寒若越发显得妩媚动人,我盯着她细长俊美的眼睛,一时有点局促不安。 她说:“你喜欢我。” 虽然语气平淡,内容明确,而且竟然用的是陈述句!我是有多么的不矜持? “我,我对寒若姑娘只有……纯洁的感情……一个喜欢,怎么能概括得了?”我有点语无伦次了。 寒若起身,缓步来到河边,站在了一片如银的月光之中。 “那么,这样呢?” 件件衣裳丝滑落地,然后转身,一具完美的裸体展现在我的眼前。她的脸上,已是挂满泪花。 “这……我……”我一时语塞,只直直地盯着寒若的躯体,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寒若慢慢地朝我走来了,我突然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快到跟前,我才问道:“你想怎样?” 她靠近我,一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眼神哀伤地望着我,芬芳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时间仿佛停止了。 好一会儿,她说:“你愿意帮我去趟诅咒之城吗?” ☆、诅咒之城 那是一个让我永生难忘的时刻,即使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月光之下,寒若姑娘的行为很明显在暗示什么,但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我心中愚蠢的正义感顿时占了上风,赶紧让她穿上衣服。 可等寒若穿戴整齐,我立刻又懊悔万分,无论如何,都可以做点什么。 然而唯一的事实是,我只是一口答应了寒若的要求。 经过多日的紧张筹备后,寒若送我和二蛋出得燕国腹地,一路向西,朝着传说中危机四伏的诅咒之城进发。 诅咒之城原是燕国的王城,自是宏大雄伟,虽然遭遇兵火、荒废多年,但当它从天际隐约显露其逶迤磅礴的气势时,仍然引得我和二蛋的一致赞叹。 我得意洋洋地宣称:这必将是一次名垂青史的伟大行动! 二蛋连声附和。寒若虽然没有发表意见,但她投来富有善意的一瞥,表示了她的赞同。 这天风和日丽,我走在三人中间,一路上心中止不住的激情豪迈。 趁着好天气,我一边偷瞄旁边寒若的窈窕身影,一边心里温习着寒若问我的话:“你愿意帮我去诅咒之城一趟吗?”她的话含着乞求,蕴满柔情,软软得如同春风。 我愿意!当然愿意!一百个愿意! 自从袭山逃出来,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这么多天,我的下一个目标终于清晰具体起来:进入诅咒之城,拿到亡灵戒指,收服300个不死战士。 在半路,我们遇到了独在路旁亭子里喝闷酒的凌少侠。他看起来很不痛快。 我大老远冲他喊道:“凌少宝,我想通了,我要去诅咒之城,咱们一块儿吧!” 谁知这家伙前一段还对去诅咒之城热情高涨,这会儿子却全没了。 他自斟自饮,只是懒散的表示:世事无常,他不想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他最后祝我们好运。 我们只好撇下凌少侠。一路显得很漫长,我多么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然而不多时,诅咒之城高大的灰色城墙已然清晰可见。在一岔道口,寒若停住脚步,目光如水地看着我,而则我望着她如花瓣一般的柔软嘴唇,等着她说出话来。 刹那间,我的心又要蹦出来。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她目光柔柔道:“小天,诅咒之城凶险万分,一旦进入不破解诅咒,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你现在想退出,还来得及。”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出尔反尔?” “那好。小天你记住,诅咒之城里要小心谨慎,时刻保命要紧。在诅咒之城的王宫里,你会得到一把铁剑,把铁剑插到帝国之眼上,任务就完成了。” 她取出一卷锦布,塞到我手里:“这个是诅咒之城的地图,还有这些……”又取出几样金光闪闪的东西递了过来。“我,当初也是无奈之举……你不会怪我吧?”是三块龙晶。 我把龙晶连同寒若的手一块握起来,双手像捂手炉一样地不断揉搓:“这个,怎么会呢?” 寒若也不收手,温柔道:“诅咒之城阴气太重,我一女儿身去,非但不能帮忙,反而会引来诅咒之城里的不祥之物,拖累大家。 虽然之前我对你态度不好,但实际上你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胆量,有担当,尤其重情重义。” “真的?”我感动得几乎眼泪要掉下来。 她目光清亮地望着我:“真的。”然后朝我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我上前,以为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嘱咐,谁料她踮起脚尖,对着我的脸颊亲了一下:“别哭,哭了就不帅了。” 挥别寒若后,我和二蛋继续前进。 这天天气本来很晴朗,不过越靠近诅咒之城,天色越阴沉,周围的环境也随之越来越荒芜。我瞄了一眼手中的地图,纵然是寒若给的,可密密麻麻的图形和标注却瞬时让我没了耐心。 二蛋的脸色一直木然,跟着我亦步亦趋。 我问他怕不怕。他看看我,眨了眨眼,没说话。我说:“我们这回去的地方非常危险,可能会死。” 他“哦”一声,仍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二蛋的态度让我很不满意。我总觉得,像去诅咒之城冒险这样的事,我们总该表现得慷慨激昂一点儿,或者一路大呼小叫也行,至少不这般沉闷如同赴死一般。 我于是耐心着性子对二蛋解释:“我们有可能活不了了,在危机四伏的诅咒之城,那有凶猛的野兽,还有我们各种鬼怪,我们的肉一点一点被吃掉,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二蛋说:“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死了,看不到太阳,走不了路,说不了话,动一下也不成,这世界上就没我们了。跟你那死去被埋到黄土之下的祖宗们一个样!” “也不能吃也不能喝?” “对呀,你想想我们都死了,被吃得一点都不剩,哪还有什么嘴巴和舌头叫你吃东西?” 二蛋摸了摸后脑勺:“那是挺不好的。” “当然不好了,那你怕不怕?” 二蛋的表情又开始迷糊了,想了一会儿,倒问起了我:“大哥,你怕么?” “我,我当然不怕了,我是谁,堂堂的袭山帮帮主,山大王!阎王老子我都不怕的!”我紧握拳头给二蛋看。 “哦。”二蛋再次只是很淡然的表情,恨得我索性闭嘴再不说话。 越往前走,没由来的恐怖气息愈加浓厚,而掉头往回跑的念头愈加强烈。 因为此时,我们周身弥漫的迷雾越来越厚,诅咒之城上空的阴云更是压得极低,仿佛探手就可摸到。 我和二蛋并排走着,周身除了我们的脚步声,总隐隐约约有着另外的奇怪声音,或者有什么东西就在周围游荡,而我们没有发现。 我忍不住回头朝看了一眼,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彻底被浓雾所埋没了。 前面,一座石桥直通向诅咒之城的城门,城门大开着,貌似里面空无一人。桥下传来轻缓低沉的流水声,近得像是在耳边作响,又远得飘渺近于没有。 定定站了好大一会儿,我终于硬着头皮率先上了石桥,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二蛋在后面跟着。 突然,一个女人音量极大的惨叫声传来,我一愣神,紧接着又是一声男人的惨叫和一声女人的惨叫。急忙掉头就跑,可是一头却撞进二蛋的怀里,二蛋忙不迭也转身跑。 我和二蛋慌忙跑离石桥,然后回身看着前面的石桥跟河水。二蛋突然指着河面说:“哥,血!” ☆、亡灵血河 顺着二蛋指的方向,我发现在浓雾的遮挡下,这河水的颜色竟然是血一样的红! 我记得凌少宝说,诅咒之城原是燕国前朝的王城,要到达此地须过一条血河。 血河传说是多年前一场大战的死难者所流,这些死难者由于眷恋故土和死时凄惨的回忆,灵魂就常年游荡在血河中,而血河也免不掉时常会有亡灵的哀嚎之声。 放在以前,我说什么也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但现在我有一个万个理由,甚至一万万个理由,不能回去。因为在临别前,陈寒若说:“等我!” 我记得她期盼的眼神,记得她柔媚的眼神,甚至她还当着二蛋的面亲我一口。 在我的领头示范下,我和二蛋又踏上了石桥,而此时血河上亡灵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加强烈。 当我们二人颤悠悠地走石桥中间时,血河上现出万千具恐怖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缺胳膊少腿,有的没有头,有的面部血肉模糊,有的在血河里扭动着,有着漂浮在河面上,四周弥漫的都是痛苦深沉的□□声。 在一些尸体上,有不时呱呱叫、飞来飞去的黑鸦啄食着血肉。就在桥左侧的附近,一只黑鸦啄出一只眼球,然后伸缩着脖子给咽了下去。 在桥右侧的河面上,一个美丽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布娃娃站立着,她茫然的望着水面。不知怎的,她竟然也侧头看我,我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她木然的脸上渐渐现出笑容,但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张着大嘴呼啸着朝我袭来,我心下大骇,急忙闪避,但来不及了,那黑影还是扑到我身上呼啸而过。 黑影并没有对我造成伤害,我只是感到一阵凉风刮过。那黑影见我无恙,再次疯狂的扑过来,虽然依然如同一阵风,并不能奈我如何。 即便如此,我还是连连闪避,害怕得要命,呼喊“二蛋救我!” 同样张皇不已的二蛋,情急之下,一把把我抱起来,疾奔过石桥,一口气跑进城门内。 我着急从二蛋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冲着正喘粗气的二蛋一阵训斥:“我警告你,下回别这么救我了!” 二蛋的脸上显出莫名其妙的恐惧,嗫嚅道:“好,那该怎么救你?” “反正,不要像抱一个公主那样抱了!我堂堂袭山霸王,你这样抱我,叫人看见,我一世英名就毁了!” 我刚训斥完,附近一阵沙沙声骤然响起,立刻让我毛骨悚然起来。 这声音起先听到在右边,然后听到在左边,我正扭头往左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说:“你们来诅咒之城干什么的呢?” 我和二蛋均猛然一吓,回转身,却发现一个人面蛇身的怪物。 人面是一张饱经沧桑的老头的面孔,慈眉善目,头发花白,胡须飘然,除了头部以外,身体其余跟一条蟒蛇无异。 人面蛇上身保持平稳,下身却不断地在地面上扭曲游动,他快速绕到了另一边,眼睛微微垂着。 我眼睛死死盯着长相特别的人面蛇,目光和身体跟着他转动,惊惧之下,竟忘了回答。 二蛋先发话道:“那个,戒指……” 我反应过来,也没想着撒谎这回事,慌忙说:“对,是戒指,威力很大的亡灵戒指,能够统治世界……你知道在哪儿吗?” 人面蛇微微摇摇头,转过身子,在前面的路上来回游走,一副思考的模样。突然停住,看定我和二蛋,叹一口气道:“好吧!” 接着,听到后面重重的“哐啷”一声,我和二蛋回头一看,诅咒之城的城门已经关上了。再去看寻人面蛇时,却已不见了踪影。 但看前面,巍峨的宫殿,雄伟壮丽的寺庙,精美的住宅和园林,宽阔的街道,只是到处一片空旷、寂寥,空无一人。 而这时,我们也才惊觉,之前的浓雾和阴云已然统统消失不见。 沿着一条宽阔的石子路,我和二蛋漫无目的地走着,欣赏着这个传说中异常雄伟壮观的城市,心中也一直惴惴,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前面出现一只野狗。这野狗正啃着一根骨头,看见我们“汪”一声,稍一停顿,就奔跑着朝我们扑来。 二蛋在野狗扑过来的时候,在空中顺手一挥,一巴掌就把野狗给拍落在地。 要说以二蛋的力量,莫说一只野狗,就是三只野狼,在二蛋的一巴掌下也会一击毙命。不过这只野狗被打落在地,一骨碌身子又站起来,再次扑咬过来。 而同时,二蛋直呼手痛,又顺手踢出一脚,把扑过来的野狗再次踢飞出去。 二蛋立时又抱着脚,吃痛道:“大哥,不行啊,这野狗身体硬得跟铁一样!打它不死,怎么办?” 眼见野狗站起来,又一次扑咬过来,我拉了一把二蛋:“怎么办,快跑啊!” 我和二蛋撒腿就跑,野狗在后面汪汪直叫,穷追不舍,而这时,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又一只野狗加入追击我们的行列,接着一只又一只,很快就有一大群野狗追在后面。 落在这么一群打不死的野狗嘴中,我和二蛋非给吃得渣都不剩了! 我和二蛋穿过一条街道又一条街道,野狗群一直像尾巴一样追在后面。 后来,来到一个巷子口,我想都没想拉二蛋就跑进去,不过没跑多长却发现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眼看野狗群就要扑过来,森然的牙齿看得一阵肉疼。 我正准备拼死一搏,舍着被野狗咬掉几块肉,也要在冲过去时,二蛋说:“哥,再往里面走走!” 我一听火大了,头也不回就怒道:“你个笨蛋,往里面就不被狗咬了?” 说话间,野狗群就汪汪到了跟前,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扑过来。 我捏紧拳头,脑子里正在勾画被乱狗咬死的结局,在那一瞬间,我的身体被突地腾空拉了上去,一只野狗的爪子刚好划过衣服的下摆。 原来,二蛋看到高墙边有一块大石头,就站上去借着身高马大爬到房顶,在我被狗扑咬的那一刻,把我给拉了上去。 等我坐在屋顶上,看见野狗上蹿下跳够不着,确定自己安然无恙时,看着二蛋的俏皮的表情,禁不住夸赞道:“你真是个天才!” 二蛋听见眨眨眼,用手去抠鼻子,表情有点愚蠢:“你才发现我是个天才,我早就是天才了,枝枝姑娘很早之前就这么说过我。” 听到柳枝,不觉心下黯然,想再逗逗二蛋的心情也没了,于是就找一个平坦的地方躺了下去。 过不多时,野狗群兀自聒噪了一阵,自行散去。 这时候,我突觉困乏无比,懒得再动,遂跟二蛋说声“我睡会儿”,就闭眼昏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周围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我抬眼一看,周围竟然变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我再一看二蛋,发现他还在熟睡,急忙摇醒他,问他怎么回事。 二蛋一脸茫然,摇头道:“我也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使劲眨眨眼睛,热闹的集市没变,人群依然挤挤攘攘,跟最开始来时的空寂截然不同。二蛋凑过来问:“大哥,我们不是做梦吧!” 我伸手在他的耳朵上掐了一把,他哎呦一声:“干什么——疼!”我说:“那我们就不是做梦。” 我和二蛋从屋顶下来,走在热闹集市中。看着周围的一切,总有中诡异的感觉,会不会又是骗局? 做生意的小贩,跟过往的行人,服饰不同,表情各异,跟我之前在燕国集市中所见所闻并无二致。 ☆、恨死你了 走路时,迎面走过来的人会躲避以避免相撞,这些人显然知道我和二蛋的存在。 不过,更能吸引我的是各种小吃,有热气腾腾的包子、年糕,糖炒栗子,瓜子糖果,还有烧鸡、烤鸭、酱肘子、酱猪脚,样样都使肚子咕咕叫的我流口水。 我看二蛋跟我一样的馋相,就摸向腰间的钱袋,还好,幸亏寒若给了不少钱,不然又得吃霸王餐了。 可当我把钱递过去,那老板视我为无物,只顾忙着接其他人的钱,完全不对我瞄上一眼,偶尔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我感到的也是一种轻视和讥笑。 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着实激怒了我,忍无可忍的我朝那老板大喝一声:“给钱!” 声震全场,周围的人都拿目光看我。 接着,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热闹的集市突然尸体成堆,血流成河,而那些小商小贩个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纷纷拿起手头上的菜刀、铁铲等朝我和二蛋冲过来! 看那凶猛的阵势和凶险的环境,前后变化太大,我一时吓傻了,脚软手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好二蛋及时抓住我,把我扛在肩上,拔腿狂奔。 过不多时,二蛋抱着我逃到一个空旷的大厅里,我挣扎着下来,却依然被二蛋抱着把门关上后,才放我下来。 我一时惊魂未定,那想要训斥二蛋不要再那么抱我的念头刚露头,就给生生碾压过去了。 想着刚才的事,感觉实在是神乎其神。不过让我震惊的还在后头,因为我看见了毛毛和小豆子! 在空旷的大厅里,毛毛正在打毛衣,旁边是玩木刀的小豆子,他们一齐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我还在发愣,毛毛就扑了过来,对我又哭又骂,然后又喊小豆子:“快过来,你爹回来了!” 二蛋莫名其妙,一脸吃惊地望着我。 而我好久没反应过来,但看见小豆子又惊又喜,把不情愿的小豆子抱在怀里,旁边的二蛋也很高兴地样子。 我忽然发现毛毛哭得满脸是血,正诧异,小豆子却乘机咬了我的手指一口。我推开毛毛,把小豆子也顺势甩到一边。 毛毛手拉过小豆子,神情哀怨地望着我。 我苦笑一下,朝毛毛和小豆子摆了摆手。毛毛冷笑一声,拉着小豆子走了出去,小豆子还不断回头看我。 我望着毛毛和小豆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好久没缓过神儿来。二蛋凑了过来:“哥,你看见了什么?” 我反问:“你个白痴没看见吗?” “我就看见你在哪里自言自语……” “看不见?看来白痴也有用的……” “可能是想得少,所以就没看见。” 我看了二蛋一眼,有些失神:“是啊,白痴也挺好的——我刚才看见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什么,哥你结婚了?”二蛋惊讶的眼神里含着分量十足的匪夷所思。作为回应,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了,下起了漫天大雪,冷得出奇。我二蛋两人只穿着夏天的单薄衣服,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不知道怎么的,我的火气很大,动不动就朝二蛋发火。 看着他那人高马大的笨笨的样子,就觉得极为厌烦,一再警告他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再抱我,甚至把二蛋好心递过来的干粮也一巴掌打落在地上,还在上面踩了一脚。 吵着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再次睡着了。 夜里很冷,做的梦也很冷。醒来,我发现二蛋正抱着我,而他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青紫,头发眉毛上全是冰霜。 由于大雪漫天,我也不想在这样的鬼天气再遭遇什么鬼怪,于是在惨淡的阳光下,我和二蛋出来晒暖,二蛋抠索出一块干馒头——还是那回被我打落在地,还用脚踩上一脚的那块。 二蛋傻笑着给我,我把干粮拿过来,不客气地吃了一大半,把剩余的小半给二蛋吃。 然而,我吃完干粮一回头,竟然看见寒若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块石头上。 虽然她目光冷冷,但于我可是喜不自胜,我一骨碌爬过去,热情招呼:“寒若姑娘,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那,你自己来的,咱们的约定可不能不算数!” 我正要过去,却被二蛋一把拉住,二蛋一个劲儿地摇头,而我目光一晃,又看见柳枝在附近,她嘟着嘴,一边抠手指甲,一边装作心不在焉地看我。 “枝枝姑娘,你也来了!好久不见呐!”我朝柳枝枝说话,柳枝枝没什么反应,表情突然变得怪怪。 突然旁边一声“嗨!”,让我吓一跳,扭头看,却是凌少宝扳着一只脚,表情调皮地吐吐舌头。 由于气氛十分诡异,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二蛋也一直在身边,紧拽着我的胳膊。 这时,毛毛领着小豆子又出现了,在环视一周后,突然尖利地叫道:“好哇,龙霸天,你原来想出去,就是为了这些骚娘们的!” 她突地左手抄起一剪刀,右手抄起菜刀,迅猛地冲了过去。 毛毛嗷嗷叫着一剪刀扎在寒若的胸口,又一菜刀砍在脖子上,寒若“啊”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着急冲过去,却被二蛋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那边柳枝的惨叫声传来,小豆子不知什么时候拉住柳枝的头发,使劲拉扯!毛毛在解决掉寒若后,又冲向柳枝。 冲过去的当儿,凌少宝主动把脑袋伸了出去,毛毛顺手一刀砍掉。那凌少宝的脑袋骨碌碌地滚到我地前面,表情调皮地一声“嗨!”。 毛毛尖叫着来到柳枝跟前,用剪刀和菜刀一阵砍扎。 柳枝随之满身血污地摔倒在地,可她仍抬头望我,表情幽怨地说:“二小,你知道吗?我恨死你了!” 我一时骇惨了,两腿直打哆嗦,但看到寒若和柳枝的惨状,耳听到她们的惨叫,我又想要拼命地过去。 “大哥,不要!”二蛋把我拽住,然后动用蛮力拉着我就跑。 后边的叫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又一块巨石滚砸地面的轰隆声响,在黑暗处我看见毛茸茸的狰狞的笑脸一闪而过。 二蛋拉我狂奔而去,直到周围变得沉寂,才在一巨大的神庙模样的建筑前停下来,蹲在地上歇气。 我口中喃喃说道:“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看到二蛋只顾喘气,我着急按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二蛋,她们不会死的,对不对,不会死的!” 二蛋边喘气边道:“哥,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假的。” “我让你回答她们会不会死!” “是假的,当然不会死的。” 二蛋认真诚挚的话,让我心中稍安。 直到好久,我才捂着胸口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她们一个都不会死!” 可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苍老声音突然说道:“她们是不会死,但可惜你们两个,则是必死无疑了!” ☆、老少二怪 一个激灵,我和二蛋站起来,却看见前面的阴暗处站了两个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一身宽大的黑袍,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另一个是着黑衣短衫的年轻人,其人长相凶恶,獠牙外露,抱着双臂,目光轻蔑地望着我们。 我尽量挤出一个笑容,道:“必死无疑?怎么说” “还用说吗?”獠牙少怪嘲笑道:“在诅咒之城,像你们这种小毛贼,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了!” “这么凶险?” “是啊,来到这儿的人各种死,暴死,连个尸首都没有。” 二蛋插嘴道:“我们不是毛贼……” “那你们是什么?”白须老怪说道:“诅咒之城可不是随便能来玩的。” “我们是……”二蛋挠了下头,对我:“哥,我们是来干嘛的?” “我们啊,自然是正义之士,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解救传说中英明神武的燕国皇帝——独孤绪!” 老怪闻言,脸色一变。 少怪立时义愤填膺:“胡说,那独孤绪逆天而行,怙恶不悛,鱼肉百姓,又如何称得上英明神武!” “这个,看来这位兄弟对独孤绪的误会很深。这样吧,对独孤绪英明神武的事儿咱们日后再讨论,这回看能不能放兄弟一回……” 少怪哈哈大笑:“你这是痴人做梦!” “当真?” “假不了。” “那兄弟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回去可以,不过把命留下!” “不至于吧!”看情况不对,我拉二蛋想走。 可那少怪身形极快,几下就扑到跟前。 二蛋在空中猛扇一巴掌,想一下把正扑向我的年轻人打落在地。可二蛋打了个空,少怪的指甲倒各在我和二蛋身上留下了两道伤痕。 我见势不妙,转身欲跑。还没跑上一步,身后一阵冷风骤起,身体随即被少怪一脚直直踹飞出去。 我挣扎着从一堆瓦砾爬起来,见少怪仍径直朝我走来。 后面的二蛋抡起一块石板,重重砸在少怪的后脑勺。 不过,那少怪的脑袋倒似铁铸的一般,二蛋重击两次,倒只把石板击得粉碎,少怪头上除了留有石板的碎屑外,什么事都没有。 少怪摇了摇头,把头上的碎屑甩掉,然后转身,突起一脚正中二蛋的下巴。 人高马大的二蛋本来一脸懵逼,被这少怪一脚下去,当即轰隆一声,身体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少怪料理了二蛋,接着又朝我走来。 我顾不上一身摔伤,迅即跳起来一瘸一拐地赶紧逃,情急之下,绕着一废弃的亭子兜圈子。 那少怪起先不徐不慢地跟着,跟了两圈没追上,就跑起来。我慌不择路,只好放弃兜圈,顺着一石墙下的路狂奔起来。 那少怪越追越快,后来更是飞也似地朝我扑过来。 我一阵哭爹叫娘,愈加加快速度。谁知此时脚下又是一绊,整个人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内心登时绝望透顶。 接着又是轰隆一声,还以为是少怪扑了过来。 回头一看,却是二蛋把石墙推到,那追我的少怪被埋到了一堆石头蛋里。 “哥,我来了!”二蛋的形象犹如天使下凡,疾冲过来,倒头把我扛在肩上,撒丫子就跑。 我伏在二蛋的肩膀上,看见那少怪突地又从一堆石头里蹦出来,浑身尘土,暴怒不已。再欲冲上时,后面传来了老怪的声音: “算了,先让他们多活一阵!” 我和二蛋一阵狂奔,寻着一破庙躲了进去。 因为忌惮老少二怪着实厉害,朝皇宫进发的计划暂时搁浅了。只是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成,看地图半天没找到自己究竟在哪儿。 我一着急就把地图揉成一团扔了。好脾气的二蛋把地图捡了回来,小心叠好塞在口袋里。 破庙里蛛网密布,断壁残垣。我和二蛋蜷缩在一尊破损的神像后,除了睡觉似乎找不到别的事情做。 一连几日,日子竟然渐渐无聊起来。 自从进了诅咒之城,饿肚子是经常的事。不料在这里,我和二蛋竟然找到了一种美味:老鼠。 大概此地许久无人,这老鼠一点也不怕人,每每手到擒来,有时会主动跑到自己手里。每天的无聊工作由此除了睡觉,又增加了逮老鼠、吃老鼠。 刚开始,大概是饿极,二蛋直接生吃,还怂恿我效仿。我一看血腥老鼠尾巴在他嘴里乱晃,就胃里发酸,根本下不了口。 后来,二蛋升级成烤老鼠,我才勉为其难吃一口,然后就拦不住了,自己主动请战,要求一块逮老鼠。 可巧,老鼠也长精了,只顺着墙角溜溜跑,不花点心思根本逮不到。 于是这样一种颇具趣味的运动渐渐扩展开来,大致取代了睡懒觉的地位。 这日,我和二蛋追着一老鼠,因为腹中不空,所以逗玩的心思居多。而那老鼠也竟然人精一般,逃得稍快没了踪影,总会再能弄出一点动静,引得我跟二蛋继续追赶。 那小老鼠穿过一道道门,引得我们突然来到一大厅里。 大厅空旷敞亮,廊柱环绕,地面光洁照人,与之前接触蛛网密布的废弃之地截然不同。 我和二蛋笑嘻嘻的追着那老鼠,只觉有趣的紧。 小鼠最后给逼到一墙角,退无可退时,竟然回头纵身一跳,朝我和二蛋身上扑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小鼠钻到我胸口衣裳里。 我顺势一捂,把小鼠逮到了。 只是当我双手捧着小鼠哈哈大笑时,正前方突然发现一吊着的人。 我近前一看,大吃一惊。 那人衣服装扮跟我一般,相貌也极为相似,只是看那人干瘪的嘴,已然是死去多时,几乎成为干尸了! 目光找寻二蛋时,发现他面前同样有一干尸吊挂着,看其身形外貌与二蛋无异。 我暗自纳闷,这吊着的家伙是谁,为什么跟我俩如此相像? “这就是你们死去的模样。”外面爽朗的一阵笑声,老少二怪进来了。 少怪拍着手道:“师傅果真神机妙算,这两蠢货果然来此了。这样也好,直接为我等提供新鲜食材,又有利增进功力,两位可谓功德无量。” 我心中大惊,而手中捏着的小鼠不知何时不见了。 还没来得及疑惑,面前吊挂着的干尸的嘴巴突然就钻出一小鼠,直接钻进我的嘴里,吱吱叫着从喉咙里下去了。 我对着胸腹一阵抓挠,可胸腹之处感觉并无异常,只是周身一阵冰冷刺骨,整个身体要被冻僵了。 我想喊二蛋救命,可无论如何也发不了声。 忽然,我察觉脚踝处暖暖的,低头一看,却见一股鲜血绳子一样把我的双脚绑着了。紧接着,那血绳向上一收紧,我整个身子都被吊了起来。 不远处,二蛋同样吊了起来。 我抬头看那血绳,顺着墙壁,爬上一石桌,然后进入一盆里。老少二怪哈哈大笑,端坐在桌子旁,准备享用我和二蛋的鲜血盛宴。 我感觉到了体内鲜血的流失,奋力挣扎却丝毫不动。体力在逐渐耗尽,一时心中充满绝望之感。 就这时,我的胸前突然射出金光万丈,血绳的束缚渐渐松懈。 老怪道:“看来这俩人送死还是下点功夫的,把龙晶也带过来了。”言毕,对掌心吹口气,一团黑影即飞过来,把龙晶的光芒笼罩下去了。 血绳的束缚再次加紧。 我一时头晕眼花,挣扎不得。 二蛋那边的挣扎倒效果明显,只听房梁嘎吱嘎吱,摇摇欲坠。忽然哗啦一声,二蛋猛然坠地,房子塌了,阳光射了进来。 端坐桌前的老少二怪立时吓得屁股尿流,大概动作慢了一点,少怪的须发和衣服都被太阳光给燎着了。 才一瞬间,老少二怪逃之夭夭,血绳不见踪影。 不过直到我站起来,看到原来宽敞亮堂的大厅变成残壁断垣的废弃之地,才晓得我们得救了。 可是此时,大功臣二蛋兄弟却摔晕过去了。 ☆、决一死战 此番虎口脱险后,我和二蛋更加不敢妄动,之前还能逮个老鼠充饥,现在只好老老实实呆在一间破庙里,即便是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才挨得一日,饿得一脸菜色的二蛋,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我虽然经常以睡觉来节省体力,但熬不住在脑力方面的耗费。 其实在进入诅咒之城不久,我就陷入到一种深深地忧郁当中。 假如我当初不是异想天开,非要去什么雪山,而是待在狗儿洼老老实实地过日,那么毛毛就不会死,小豆子就不会丢失,我家的老房子就不会着火。 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快活地生活着,说不定老舅也还能剩两颗牙齿,多享受几年安稳的日子。 一晃几年过去,当初记忆中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土,固然足够清晰,却也什么伸手也够不着了。 那时我是铁了心要出去,要去登他姥姥山,去看不一样的世界。可现在,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世事险恶,我选择随波逐流,早把他姥姥山抛到一边,然后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漫无目的地游荡,混吃等死。 因为一种崇高无私的爱情或者不可遏制的□□,我拉着二蛋来到了诅咒之城,之后被不讲理的怪物困在破庙里,没吃没喝。下一步,饥渴而死就是我们的结局? 我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还不能死。 在结束冥想之前,为了验证似的,我问二蛋:“那一老一少的怪物是不是很怕太阳光啊?” 迷迷糊糊地二蛋没听明白,待我重复一遍后,才道:“是啊,那俩家伙一被太阳光照着,立马就像身上被点着了火一般,烧得滋滋叫……” 打定主意之后,为显示破釜沉舟的勇气,我放任二蛋一口气抓了30只老鼠,生一大堆火,然后装模作样地烤着吃。 本想如果那一老一少的怪物出来闹事,跟他们拼了也好过活活饿死。 不过自始至终,以至我跟二蛋又美美睡了一觉后,那对老少混蛋始终都没有出现。 这天天气大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如我的心情。 我跟二蛋缓步来到之前见到老少二怪的地方。那少怪躲在阴影里,上来一通嘲笑:“做了几日的缩头乌龟,今天出来晒太阳了。” 我咳笑两声,道:“再怎么缩头乌龟,也比做那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和王八蛋强。” 少怪陡然一阵怒意:“你什么意思?” 我没再客气,直接揭了他们的老底:“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们俩都是独孤绪的手下臣子,理该食君禄奉君事,可你们倒好,净干些吃里扒外生孩子没□□的事儿。” 老头脸色不悦,朗声说:“独孤绪不得人心,自有公论。于我而言,忠于天下苍生为大,独孤绪实为暴君而已,我等除暴安良,维护社会稳定,又何谈背叛之说?” “难道仅凭道听途说,就可以定为暴君?你们所作所为,不是不忠不孝不义的奸诈之徒,又是什么?” “是非曲直,岂是你们一两句胡言乱语就可颠倒——少罗嗦,拿命来!”少怪受不了刺激,嗷嗷直冲上来。 少怪循着建筑阴影,使利爪抓向我的胸口。刚一接触,突然我胸口处稍微龙晶精光大炽。 在老怪尖利的一声“不要!”中,少怪给龙晶所伤,像抓一块烙铁一般,嚎叫不已。 正此时,二蛋突然又一扯立柱,虚支的棚顶哄然而倒,原来所处的阴影,顿时铺满白花花的太阳光。 少怪浑身顿时被火焰吞没,嘶吼着蹦跶几下后,在地上滚了几滚,终于化为了一团灰烬。 老怪见状,叹息一声,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一个身形庞大、脖子细长的长尾怪物几乎从天而降。 在老怪的指挥下,长尾怪物朝我们猛扑过来。 此长尾怪物威力无比,龙晶阳光统统不怕,几次三番,将我和二蛋打得落荒而逃。 危急时刻,我再次想叫鸟人来助阵杀怪,但任凭喊了几十遍召唤咒语,差点小命丢了,莫其驴这混蛋就是没个儿踪影。 长尾怪步步紧逼,几下把二蛋打成重伤,我也被逼进一角落,退无可退。再踏一步,我就要被那怪踩成肉泥了。 危急时,我看见附近有一宏大的廊柱建筑,顿时心生一计。 我翻身溜进那建筑内,长尾怪后脚就跟进去。由于长尾怪身形庞大,建筑内空间有限,这货为追我,那祭坛的柱子纷纷被撞断。 不多时,在震天动地的一声轰隆中,祭坛倒塌了,长尾怪兽整个给盖住了,埋在一堆瓦砾之中。 在倒塌前及时逃出祭坛的我,顿时感叹自己的勇气和智慧。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长尾怪兽依然活着,虽然身体受困,它细长的脖子还是伸了出来,并趁我得意忘形之际,用舌头把我卷在了嘴边。 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整个骨架都要被揉碎了。 好在长尾怪受伤不轻,我费尽力气挣扎出来,爬上长尾怪兽的脑袋。因为那腥臭舌头再度缠着我的腰,想要把我拽进嘴里。 我抱着长尾怪的脑袋,只好疯狂地啃起来。 这一疯狂之举吓坏了老怪,二蛋也看傻了。其实这招我用过,当初在幽冥地界,巨蜥被石洞困住之后,我就对准巨蜥的脑袋弄了个稀巴烂,不同的是,当时用刀,这会用嘴。 我耳边除了啃咬脑袋的声音、长尾怪的□□声外,尽是老怪和二蛋的大呼小叫声,且声声凄厉,一个心疼长尾怪,一个以为我挂定了,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顾血腥的一阵撕咬吞咽后,长尾怪兽被我啃死了。 老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血腥的我,浑身颤栗着,一脸的不可思议。二蛋则兴高采烈地把我扶了出去。 当二蛋扶我到一墙边靠着歇息时,一道黑影倏然而至。二蛋被踹飞出去的同时,我的脖子也被一双铁耙似的枯手死死掐住了。 我看见了一双阴鸷的眼睛,血丝纵横,枯萎且充斥着恨意。那是老怪的眼睛,也是死神的眼睛。任我如何挣扎,窒息感却如影随形,不曾有所减轻。 即将晕厥过去时,我体内莫名却涌动着一股力量,那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终于在我张开双臂的一声大吼中,那股力量从我体内喷薄而出。 老怪直接被那股力量冲到了半空中,重重摔了在地上。 他挣扎着站起来,咳了一口鲜血,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你们,跟阿婕什么关系?” 听语气,阿婕应该为老怪所认识,而且还是老怪那种又惊又怕的那种人。 “什么关系?非常好!你可知道,这回的任务就是她派来的!”想着老怪认识阿婕,我也就顺着胡诌一气。 不想,老怪突然眉头一皱,轻轻叹一口气,整个身子就向后直摔下去。紧接着,整个身体就在地上灰飞烟灭了。 ☆、干尸皇帝 解决了老少二怪,下一步按照地图的指引,我和二蛋就该朝王宫进发了。 我把鸟人给的小石头翻了出来,心想是关键的一场恶战,没他不行。 高喊咒语:“其莫其莫驴!”这回眨眼的功夫,莫其驴即出现在上空盘旋着。 但这混蛋看到我和二蛋,还有周围的环境,没说一句话,立时又飞走了。 再念咒语,莫其驴连个影儿都没了! 我顿时怒了,近期所有不好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把莫其驴骂了个狗血淋头,免不了把他的祖宗八代也捎带上去了。 可骂归骂,王宫还是得去的。 拖拉了半天,我和二蛋来到了巍峨壮丽的王宫。 王宫规模宏大、建筑精美,同同诅咒之城其他地方呈现的破败之相比较,这里保存较为完好,而且干净整洁,好像有人打扫过了一般。 不过其他地方相一致的是,这里空荡荡的之外,同样没趣味,没有人,也没有野狗之类。 我和二蛋推开大门,在里面转悠了半天,料想的危险一个都没出现,也不知道王宫里到底有个什么门道,所谓的亡灵戒指到底藏在哪儿。 不多时,我彻底失去了兴趣,整个人困乏无比,没走一步都要打个哈欠,再后来就直接靠在一个柱子上休息,叫二蛋去查看,交代他有什么情况再叫我。 二蛋奉命而去,我也很快睡着,不过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我出了这个鬼地方,有吃有喝,还有软床睡。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二蛋叫醒我时,太阳已经偏西。 二蛋说在一个大殿有新情况。我一听,来精神了。 大殿里有很多的人物雕像,个个真人大小,表情各异,栩栩如生,尤其是宝座坐的皇帝模样的人,器宇轩昂,不怒自威。 此外别无异常。 我看完,感觉索然无味,问二蛋新情况在哪儿,二蛋道:“这就是新情况啊,这么多雕像,每个长跟真的一样。” 时已黄昏,光线逐渐黯淡下来,那一个个古怪的雕像,看着分外瘆人。 我踢了二蛋一脚,说:“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第二天,我和二蛋再来那个大殿,却大吃一惊,因为只经过一晚,人物雕像的位置已发生很大变化,尤其是皇帝上次是坐着,这次来完全就是立着了! 难不成这雕像都是活着的?我和二蛋对视一眼,不觉脊梁骨发凉。二蛋说咱们回去吧。 我也感觉不可思议,如果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存在,那这种神奇的力量想弄死我,跟捏死一直蚂蚁一样简单? 思量再三,尤其是想到陈寒若,我觉得应该勇敢一把。 我和二蛋小心观察着雕像,一直到下午,仍旧没有没有异常变化。饥饿使我俩昏昏欲睡,没多久,两人竟然睡着了。 到了晚上,冷风乍起,把我和二蛋都冻醒了。我睁眼一看,发现那众多雕像都活了过来! 此时,已是夜间多时,大厅上灯火辉煌,两排人整整齐齐地站着。 然而,这些人都样貌怪异,细细看来,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人都是衣衫破烂,干尸模样,头部和手露出的白骨格外瘆人! 我注意到二蛋表情奇怪张嘴欲喊,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话。 我和二蛋的位置在大厅的一边,虽然那里光线暗淡,但正常人注意到两个即使不出声的大活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可奇怪的是,那些人全然对我们不管不顾。 突然,大厅前面响起一嘶哑的嗓声:“喝茶”。 我吓得猛一哆嗦,才注意到前面宝座的位置上也有一个干尸模样的人,看其模样和衣衫应该跟白天所见器宇轩昂的皇帝雕像是一个人,而大厅里所有干尸模样的人的手中,都有一个茶碗。 干尸皇帝和地下站着的两排人把茶碗放到嘴边,嘴一动一动,但实际上每个茶碗里都空空如也。 看到这般恐怖场景,我和二蛋心惊不已,一时又不敢搞大动作偷偷溜走。 这时,干尸皇帝又说了声“下朝”,底下的那些人就不再排成两列,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嘴仍然是一动不动,可就是没有话音。 过了一会儿,干尸皇帝下令“上朝”,于是下面的干尸就重新排成整齐的两列,然后再是“喝茶”“下朝”,如此循环往复。 眼看这诡异场景没完没了的上演,我和二蛋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又等了老大一会儿,这大厅里依然“上朝”“喝茶”“下朝”个没完,我心中着实焦躁,就拉着二蛋顺着墙边弯腰溜出去。 才没走几步,突然后面极细微的“噗”一声,原是二蛋放了个屁! 我一时大惊,立马想撒腿就跑,可是大厅里的那些干尸没什么反应,仍然专注于“上朝”“喝茶”“下朝”。 我松口气,回头狠狠瞪了二蛋一眼,但奇怪的是,二蛋的表情也颇为诡异。 往前没走两步,突然又听见后面“噗”的一声,这次的声音几乎要震天动地,且曲调悠长。 二蛋极为欢快放松地说着:“这下舒服多了!”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大厅前面的干尸皇帝就突的一声怒喝:“谁!” 紧接着就突地出现在我和二蛋面前,再接着,下面站着的那些干尸纷纷转身,一蹦一跳地朝我们扑将过来。 来不及多想,我拔腿就跑,二蛋反应慢了点儿,给干尸扑倒在地,一群干尸扑上去,叠罗汉似的叠得很高。 二蛋凭借一身蛮力,硬是把那群干尸掀开,迅速爬起来,随着我跑的方向追去。 我慌不择路,只知往前跑,跑了半天没想到只是从大厅的一头又绕到了另一头,而那群追击而来的干尸,个个嘶嘶而叫,行动迅速。 有几个扑到我的身上,但像遭到雷劈一般惨叫掉落在地,同时我身体的某个地方在发光,朝那一摸,竟是龙晶。 之前听寒若说龙晶可以克制恶辟邪,没想到还真有点用! 我把发光发亮的龙晶揣在手里,干尸们都不敢靠近,二蛋踉踉跄跄地逃过来,躲在我的身后。 看我手里的龙晶,他好奇道:“什么玩意儿,那么亮?” 我说:“闭嘴!” 这时,干尸皇帝来到我的面前,我手拿着龙晶朝他比划着:“这可是我家祖传宝贝,弄不死你!” 干尸皇帝不为所动,一直向前,而我不断后退,虽然他的样貌不像其他的干尸那样露出外露出骨骼,但依然阴森可怕,他嘶嘶笑着: “别怕,我一定会杀死你,那样你就不用怕了!” 我一边和二蛋后退,寻找逃跑的路径,一边用龙晶抵挡干尸皇帝。干尸皇帝紧追不舍,试探性地一次次过来,但都给我的龙晶发出的蓝光逼退。 大概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我的龙晶弄疼了,干尸皇帝失却了耐心,忽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 我和二蛋只有撒腿就跑,没过多久,我和二蛋给逼到了一个墙角。 正着急能不能抵挡干尸皇帝下一次的扑击,我突然往后一靠,一个暗门被打开了,我和二蛋慌忙就进入里面。才进入,门就“哐啷”一声关上了。 室内四周是白色的墙壁,连门也白色。由于这里到处点着蜡烛和火把,所以各处都挺亮堂。 外面干尸皇帝追过来,疯狂地扑打着门,发出震天的声音。不过,他扑腾了半天,门纹丝不动。 “出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们逃不出去的,我的铁刷子和牙床很久没使用了!” “怎么办?大哥。”二蛋用混杂着恐惧和可怜巴巴的神情问我道。 “我能知道怎么办?都是你,你说你要是不放屁,我们说不定就出去了!” “可我已经憋了很久了。”二蛋委屈道。 “算了算了!看来咱们只能在这里等天亮了,这些混蛋一变成雕像,咱们就能出去了。” “你们活不到天亮的!”门外再次响起了干尸皇帝的声音。虽然他身体在门外,但他恐怖的脸竟然出现在门上,空洞的眼睛正看着我们。就像一张脸像撕下来,给贴到了门上。 “我会杀死你们,把你们做成□□,灯笼,以及各种好玩的东西!”干尸皇帝咬牙切齿的声音! ☆、不死战士 “那你杀啊!你杀啊!” “我会杀死你的!”干尸皇帝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声势渐渐减弱。 而我也有点累,就在一边蹲了下去,心里盘算着:等天亮吧,等天亮吧。 半天,那边干尸皇帝逐渐蹲了下去,口中仍是絮絮叨叨的:“我会杀死你的!我会杀死你”的! 我随口朝他骂道:“你他妈烦不烦啊!” 声音极大,一时给干尸皇帝震住了,只是拿眼只盯着我看,表情有点震惊。周围渐渐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蹲在地上的干尸皇帝问道:“你说,你是谁?怎么就到这儿了呢?” 我一听,心下乐了,回道:“你看这样好好说话多好,好商好量的。我呀,不瞒您说,那可是大有来头。我乃乌奴国骠骑大将军龙霸天是也!” 我眼看二蛋眼中有询问的意思,直接骂他道:“闭嘴!”二蛋一听,忙低头,蜷缩成刚才的姿势。 干尸皇帝表情笑道:“原来是乌奴国的骠骑大将军,怪不得呢!不知乌奴国的大将军,到这儿妖魔之地是所为何事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听我家圣上说这地儿叫诅咒之城,是以前大燕国的王城,祸害不小,于是本着拯救天下苍生的想法,特奉我家圣上旨意,擒拿妖魔,解除诅咒!” 看到二蛋抬头,欲发言,我抢先一步朝他呵斥道:“闭嘴!” 二蛋委屈:“我还什么都没说!” “反正闭嘴就行了!”我直截了当地命令道。 二蛋小声嘟囔道:“我就是担心你净说实话而已。”见我扬手要打他,迅速地蜷缩回原来的姿势。 干尸皇帝突然问道:“你跟寒若什么关系?” “她是我老婆。”我没怎么犹豫。“其实我这次来,寒若担心不小,但我为了国家效力,不得不冒险前来。你问这干嘛?你知道寒若?” 干尸皇帝嘿嘿一笑,不作回答。 等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想必阁下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不知有没听说过,原来的大燕皇帝可是有两个宝贝:一个是铁刷子,一个是牙床。” “当然听说过,铁刷子没听说过吗?牙床?哈哈,你真太逗了,一个刷锅的东西,一个睡觉的家伙。你还骗我!”我一时乐得对干尸皇帝指指点点。 干尸皇帝淡然笑着:“不,如果你见识过铁刷子和牙床的威力,你将会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别吓唬人了!哈哈……”我指着干尸皇帝哈哈大笑。 “那铁刷子,都是精钢所制,用途当然就是是刷了,不过不是刷碗,而是刷活人,刷赤身裸体的活人。 那锋利无比的刷子每刷一次,都会脸皮带肉刷下来一块,那个被刷的可怜虫就会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不消多时,铁刷子就能将人刷成一副骨架!” 干尸皇帝说话时的阴森的声音和内容,让我一时毛骨悚然。我用手拍拍二蛋,想找他说说话,但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牙床很简单,不过这牙可是一根根尖利的钢钉。这上下两部分可以像真牙一样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 牙床的适用对象依然是人。把人放到牙床中间,一用力,不用多长时间,这人就会被牙床钻出一个个血窟窿,这窟窿贯穿人体透着亮儿呢! 更要命的是,这人还活着,往往要再熬过两三个时辰才挂掉!” 我听完,一时很不爽,对干尸皇帝道:“你知道,此刻我有四个字想对你说?” “什么?” “□□大爷!” 干尸皇帝听见,阴冷一笑,接着仰脸大笑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大哭,声音里充满悲怆和愤怒: “以前你们曾叫我家破人亡,现在我叫你们生不如死!都说我天下的君主,可为什么我堂堂一国之君还要选择,难道我不就是选择?我的决定不就是神的旨意?” 干尸皇帝一阵哭豪,正要惹得我心火发作。 突然,外面响起震天价的口号“恢复大燕!恢复大燕!”,那声音得有几百人一起在喊,接着是一阵盔甲兵器的摩擦碰撞之声。 再接下来,门一下子被撞开了。 二蛋顿时醒来。瑟缩成一团的我朝外望去,只见外面突然增添了众多披坚执锐的甲士,而干尸皇帝此时已变成幽灵在空中游荡着。 他咆哮着:“你们的死期到了!” 一个甲士进入屋里,我推了二蛋一把,二蛋睁眼一看,情况不妙,直冲上去。 论体格,二蛋比这名甲士高大不少,这名甲士在二蛋面前就跟一个小孩一样,二蛋的勇武有力我也见识过,不过这甲士才出了一拳,就把二蛋打飞了。 我惊骇之下,发现那甲士,包括后面其余的甲士,每个神情木讷,动作机械呆板,不像是人之身躯。 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不死战士? ☆、亡灵戒指 来不及我多想,干尸皇帝已经逼近到我跟前,我把龙晶挡在前面,但□□尸皇帝一把抓过,扔在地上,用脚拧了个粉碎。 干尸皇帝道:“现在已经午夜,龙晶对我没有用的!” 他掐着我的脖子,扔到后面的墙上,之后一脚踩在我身上。 “就你还是乌奴国的大将军?说,你是哪里来的野种?” 我吃痛道:“我不是什么野种,真的是乌奴国……的大将军!” “那我是不是要用一下铁刷子呢?”干尸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铁刷子,看得我心肝直颤。 “其实,其实也不是了。我是乌奴国骠骑大将军……的手下。” “你的名字叫什么?” “龙,不,凌少宝……” 铁刷子突然在我身上刷了一下,第一下只是把我的衣服撕开,连带把我背上的皮肤刮了点儿。 虽然不是很疼,但已经让我心惊肉跳。 我顿时痛哭流涕:“不,我是龙霸天,我乌奴国狗儿洼的。” 眼看铁刷子又要落下来,就接着道:“我一直想去他姥姥山山,没想到弄得妻离子散,自个儿就流浪出来了。” “很好,为什么到这儿的!” “我是受人所托……” “谁?” 我刚说个“寒若”两字,那铁刷子就狠狠地在我背上刷了一下,生生刷下来一块皮肉。 疼得我又蹦又跳,口中乱骂,但随即□□尸皇帝死死按住:“你说,寒若是你老婆?” “不,不是,我只是喜欢她。她长得太美了,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你也配喜欢她?” 我听着干尸皇帝的话头不对,刷子又要落下来。 “不,我不喜欢她!不喜欢,我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对,我现在就撒……” 身体的剧痛,惊吓交加,让我一时有点哼哼唧唧,思维混乱。 干尸皇帝手中的铁刷子又冷不丁地狠狠刷了一下。 我疼得嚎叫起来,奋力挣扎。 干尸皇帝放开了我,看着我痛得又蹦又跳,哈哈大笑起来。 那边,二蛋醒来,大喊:“大哥,我来救你!” 他急冲冲地跑过来,却在穿门而过的时候,不小心让硕大的脑袋重重磕在了门框上,于是直直后摔在地上,貌似昏了过去。 我着急想逃走,没跑几步又给干尸皇帝抓住。 他说:“别急啊,我这还有更好玩的。乡巴佬,既然来了,不顺便玩玩牙床,岂不太可惜了!” 我哇哇乱叫,脚乱踢,但还是让干尸皇帝牢牢给绑在牙床上,望着那一个个锃亮锋利的钢钉,自己几乎要吓昏过去。 干尸皇帝操纵着牙床,开始咬合。 我急道:“大哥,大爷,祖宗,别,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别,会死人的……” “你来这干什么的?谁叫你来的?” “是寒若!是她叫我来的!” 干尸皇帝手上没停,牙床上尖利的钢钉就要刺入我的身体了。 “寒若说她身负家国仇恨,一直想要恢复大燕,这里有她想要的宝贝!她想弄到幽灵戒指,然后恢复大燕,一统天下!” 干尸皇帝停了下来,若有所思。 我看说到正点上了,就继续说道: “我虽然是一无名小卒,但是能为寒若这样的侠女效劳,是一辈子的福分,于是我就跟那个傻大个俩人来到这里寻找亡灵戒指!” “龙晶是怎么回事?” “龙晶是寒若给的,还有地图,也是寒若给的。”我忙不迭答道,目不转睛地观察干尸皇帝的举动。 “你给寒若办事,有什么好处?” “寒若说,如果我帮她,她就会许嫁给我!” “胡扯!”干尸皇帝暴怒道:“你是什么狗东西,给寒若提鞋都不配!不对,你应该爱慕寒若!” 我吓得瑟瑟发抖:“是,我爱她。不,我不爱她!” 干尸皇帝手上又使劲,那钢钉已接触我身体表面,下一步就要破皮刺入。他说:“说,你不爱她!” 一时我慌了:“是的,我不爱她。是的,我不爱她。” 但是念着念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渐渐不觉得痛苦和恐惧,口中继续说着: “是的,我不爱她!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她,念她,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的笑颜。是的,我不爱她! 我恨不得做她肚子里的蛔虫,真正弄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恨不得划开自己的胸脯,叫她看看我的心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为她跳动! 是的,我吧爱她!我不爱寒若,我愿意拿我的生命来不爱!就是我的身子有一天腐烂生蛆,化为灰烬,也永远也不会忘记寒若!” 这是南宫羽对寒若说的,不知怎么就用上了。说着说着,已经热泪盈眶。 我闭上双眼,以为干尸皇帝定会将我戳一个个血窟窿时,四周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牙床也没有再加紧。 我睁开眼,擦擦眼泪,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又闭上眼等一会儿,干尸皇帝还是没出现。 于是我推开牙床,忍着疼痛走出房间,看见干尸皇帝闷头坐在一张椅子上,作沉思状。 刚想回头逃走,干尸皇帝发话了:“我不会再杀你的,我想通了。” 接着扔给我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寒若说过,诅咒之城的王宫里我会得到一把铁剑,把铁剑插在帝国之眼上,任务就完成了。 ☆、帝国之眼 我看着干尸皇帝,很有点意外。 突然,两股水缸般粗细的血柱激射了过来,霎时便形成一条巨大的血河,我被裹挟进去,随着血河漂流而去,鼻腔里尽是浓重的血腥味。 我扑腾着浮出血面,发觉自己很快来到一个地下的洞穴里,脑子里突然感觉有只眼睛在看着我,且感觉越来越强烈。 惶恐地扭头四看,周围模糊的黑影中并没有什么眼睛。 我紧闭一下眼睛,猛地往后一看,恰好看见一正欲躲避的巨眼。 那巨眼的圆径有一人多高,纵然隐在黑暗之中,却依然看得出它在笑我,捉弄我。 帝国之眼?我心中一惊,欲仔细看时,巨眼又不见了。 前面的血流中忽然露出一块石头,正好磕在额头上。 我还没“啊呀”几声叫个痛快,又迎面看见一凶神恶煞的雕像。那雕像表情夸张的张着一副巨嘴,巨嘴里一片漆黑,似乎要将一切都吸纳进去。 看那咆哮而去血流的流向,正飞也似地朝着那雕像的巨嘴。 我急忙朝河边扒拉两下,攀附一石头上了岸。 等我喘息待定,我又找到了那双巨眼。巨眼一动不动地蹲在一巨石上,定定地看着我,里面隐隐有笑意。 这时,干尸皇帝和他的手下不知道哪去了。 我定定神,手捏着铁剑,朝那巨眼走去。 由于中间沟壑众多,走起路来身形极为不稳,在费劲地爬过一条最深的沟后,终于发现帝国之眼就在眼前数丈之遥。 我一时大喜,脚下却突然一个趔趄,身子直挺挺地向前摔去,手下意识地撑地时,手中铁剑被瞬时支起,一剑刺中了脖颈。 接着,整个身子一歪,又摔进了血河里。剧痛后是一片茫然,然后看着那黑洞似的巨嘴把一切都吞噬了。 醒来,却见干尸皇帝仍坐在一边,一脸沉思状。 我一个机灵起身,手摸上摸下,发现自己除了先前受铁刷子和牙床的伤以外,包括脖颈处都安然无损。 “这这么回事?我不是死了么?”我不顾之前种种,惊讶地朝干尸皇帝喊道。 “不错,不过你又活过来了。”干尸皇帝看我一眼,脸上浮着一丝诡笑: “记得里面有个大嘴巴吗?这其实是道重生门,你掉进了血河里,血河流向这个大嘴巴,之后你就重生了。” “重生?你不是在蒙我吧?”我这人一向不着调,但这种话比我不着调多了: “一把剑扎在脖颈上啊,老兄,这种伤神仙老子都救不了,何况那么疼,不可能是假的……其实,我现在已经挂了或者正在挂,对不对?现在的你不过是我挂之前的幻想。” 干尸皇帝这回笑开了,可那干瘪的笑容比哭难看多了。 “你这么说,倒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只告诉你我知道的。破解这个诅咒很简单,你也清楚,就是用铁剑刺入帝国之眼。现在你经过重生门,又获得了一次机会。” 干尸皇帝扔过来一把铁剑:“去吧,小伙子,去完成你伟大的梦想。” 我把铁剑拿在手里,分明就是之前老头给我的那把,浑身铁锈,但剑身很是干净,看模样根本就没有掉进血河里过。 干尸皇帝喟叹一声:“好吧,我想通了。”然后盘膝低头,再次陷入深思。 我不禁惊奇道:“老头,我知道你想通了啊!”看他没反应,就再重复了一遍。 干尸皇帝抬起头,满脸怒色:“笨蛋,这是一句咒语,启动帝国之眼时用的!” 言毕,两根巨大的血柱激射进来,把我裹挟进去。之后我随着血河再次来一个洞穴里,看见了帝国之眼。 还老样,帝国之眼看到我,隐隐有笑意。 我二话不过,提剑就上。 这回小心了脚下,稳稳当当地朝帝国之眼靠近,还有数丈的距离,帝国之眼,突然移动起来,不过就在附近上下左右的晃荡,像是有人用线提着甩来甩去。 我继续向前,忽然,一白色箭簇射中我的身体,正中腹部,冰冷的同时又剧痛难忍,我触手一摸,却是一冰箭。 他奶奶的!我臭骂一句继续向前,没走几步,突起的冰箭嗖嗖嗖纷纷袭来,一时我的身体被射成马蜂窝。 我膝盖一曲,半跪在地上,俯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不是英雄,没那胆子,没那气魄,但这回我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男子气概,要紧牙关,站起来,继续向前。 在我的人生里,这是个值得大书特书的伟大时刻。 后来我想起这件事,想来想去,觉得是一个信念最终支撑着当时的我,这个信念看似俗套,但却很真实,以致后来深深地影响了我的命运。这个信念就是:为了爱情。 帝国之眼明显慌了,在我提剑步步逼近之下,晃动更加剧烈。 但就在我距帝国之眼一步之遥的时候,意外再次发生了,一个帝国之眼突变成了多个,同时晃来晃去。 本来我就身负重伤,伤处血如泉涌,一时间给那么多帝国之眼晃得头晕眼花。 我强迫着自己继续向前,然后举起了剑,朝跟前几个晃荡着的帝国之眼瞄几眼后,对准其中一个狠命地刺去。 可是,这一剑下去,那么帝国之眼仍在晃荡着,自己的胸口却又多了大窟窿。我啊呀一声,接着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然后滚落到了血河里。 醒来,依旧看见干尸皇帝坐在一旁做沉思状。 “我又重生了?” 干尸皇帝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我觉得我该对你另眼相看了。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这个诅咒简直是王八蛋搞的,帝国之眼变幻那么多,还有冰箭,根本招架不来……还有,最后那一剑,明明就刺入了帝国之眼,怎么就我身上多了一血窟窿?” “那是幻觉,年轻人。从一开始,你认准帝国之眼是哪个就是哪个,一定要坚定信念,不要被乱象迷惑了心志,不然那一剑就是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干尸皇帝把浑身铁锈的铁剑扔了过来,道:“年轻人,再接再厉。”然后盘膝做沉思状:“我想通了。” “接什么厉什么,反正死了可以重生……”我暗想道。 “笨蛋,你以为是无限重生吗?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说完,两根血柱再次激射而来。 ☆、誓死效忠 这一次,依然浑身中满冰箭。 但我咬紧牙关,真的像一位英雄一样一步步向前,向着最初看见的那个帝国之眼走去。 帝国之眼慌乱尤甚,晃荡更加迅疾,幻象更加多变。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我,在伟大爱情的指引下,我来到了帝国之眼面前,举起了铁剑。 在铁剑刺入后,帝国之眼痉挛着,膨胀着,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帝国之眼爆炸了,到处是一片红光。 待红光散尽,干尸皇帝又出现了。他坐在石头上,郑重的对我说:“小子你记住,一定要履行你的诺言,帮助寒若恢复大燕,一统天下!” 刚才的经历大起大落,我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干尸皇帝突然咆哮道:“我跟你说话呢!” “好,好。” 他指了指他跟前的一把椅子,示意我过去。 我战战兢兢地过去,小心坐在椅子上。 他双手扶着我的脑袋:“你愿意解除独孤绪的诅咒吗?” “我,愿意!” 一股黑气从独干尸皇帝的头顶升起,之后缠绕在我的手腕处,化为一个黑点。 我疑惑地看着干尸皇帝。 干尸皇帝说:“你现在已经解除诅咒了。” 我问:“为什么?” 干尸皇帝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提起来:“因为,我就是大燕皇帝独孤绪,而诅咒刚才已经转移到你的身上了。” 我顿时大惊失色。 干尸皇帝笑吟吟道:“不过你放心,你是活人,针对死人的诅咒基本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他仔细端详我一会儿,冷哼一声把我放下,整个身体化为一道黑影,钻进了他手指戴的戒指里。 戒指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小心把戒指戴上,在戴上的刹那,干尸皇帝突然又冒了出来,他怒吼道:“你若负我,你可知道我铁刷子和牙床的厉害的!” 我亲了亲戒指:“知道,快上来吧!”但心里想的却是:知道了,啰嗦的糟老头! 独孤绪表情柔和起来,接着笑了,然后又钻进戒指里头。 所有的幻境消失了。 最终,我和二蛋发现,我们所在的王宫不再是一个豪华的宫殿,而是一个非常荒废破败的王宫和城市。 那些干尸变为一堆骷髅和枯骨,而那300名不死战士却留了下来,对我齐刷刷地跪下一条腿:“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我立时吓了一跳,拉着二蛋向往外跑,谁知那群不死战士围上来,跪下一跳腿道:“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正迷惑的当儿,干尸皇帝从戒指中钻出来,朝我怒不可遏道:“笨蛋!你既然收了亡灵戒指,他们自然是效忠于你!”说完,又进了戒指里。 我愣了愣神,朝着不死战士试探说了声:“起……起身!” 不死战士齐齐站直了身子。 我又说:“蹲下!”不死战士齐刷刷地蹲了下去。 二蛋兴奋得难以抑制:“哥,他们真的听你的话!” 这下应该是圆满地完成任务了。 出城门的时候,一个老头意外拦住我们的去路,言说附近有茶馆,可以暂且歇息一下。 我和二蛋想歇脚还不错,只是对这荒废多年的地方能有茶馆感到惊讶。 正犹疑,亡灵戒指中的独孤绪突然窜出,对着那老头厉声呵斥:“人面蛇妖,这没你的事了,还不快滚!” 那老头听罢立刻变身为人面蛇,继而为一条大蛇,带领着一群蛇逃散而去。此时,原先变幻莫测的血河变成一条清澈的小溪。 周身的一切使我心中惴惴,而这干尸皇帝独孤绪的幽灵时不时地出来一下,尤其使我惊吓不已。 我颤声对他讲道:“我说哥们,你可不可以不要随便出来吓人?” “就你也敢要求我?”独孤绪扭头对我呵斥,但突然他浑身发抖,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俯下身子,毕恭毕敬道:“是的,主人……” ☆、火气很大 不久之前,面目恐怖、力量强大的不死战士还在追杀我们,想置我们于死地,而现在,他们三百个却完完全全听命于我,像提线木偶一样执行我的命令。 有时候,人生的神奇莫过于此。 干尸皇帝独孤老头给的亡灵戒指,不仅可以将他自己收在其中,还能把那三百个不死战士都收了去,必要时还能像撒豆子一样统统撒出来。 当浩浩荡荡地带着三百个不死战士走出诅咒之城时,我心中自是舒坦至极,一路上和二蛋变着法子逗弄玩耍。 把三百人一个个收到亡灵戒指里,再一个个放出来,让他们一起站起来,坐下,单腿跳着走,那阵势实在好看好玩。 高兴的二蛋变成一个坏蛋,怂恿我变着法子折腾他们,叫他们笑、哭,然后看着那一张张青色的脸上挤出笑、哭等表情,感觉非常诡异。 后来二蛋又让他们一起拉屎撒尿,这三百人也一并照做,一起蹲坑,一起掏出家伙。 可到底只能做做样子,因为他们本身不吃不喝,根本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拉屎撒尿对他们着实过分。 不过也说来奇怪,每次回头,看身后那片沦为废墟的诅咒之城,曾经的燕国王城,心情没由来地就烦闷了一些。 感觉像在那里度过了很多年,经历了很多事,或者把什么最重要的东西遗忘在那儿了。 为避免招摇过市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进入燕国云城之前,我把不死战士全都收在了戒指里。 入城没多久,就老远看见凌少宝在一临街的酒楼里安然喝酒,径直奔过去,发现陈寒若也在旁边,身后站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 刚想兴奋地打招呼,但见她看我的表情极为冰冷,像是陌生人一样只端坐着,心中突生郁闷,到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也故意不理她。 我在凌少宝旁边捡个位置坐下,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伸手抓桌上的肉吃。 又见二蛋眼巴眼望地盯着我嘴里的肉,就不客气把凌少宝面前的一盘牛肉一股脑地递给了他。 凌少宝旁边烧着火炉,炉子里的酒嗞嗞冒着热气,溅出来的酒又使底下的火苗不断往外窜。 这家伙只顾喝酒,眼神直愣愣的,也不说话,好像就没看见我这个人。 二蛋突然停止吃肉,用胳膊捅了捅我:“哥,那个……” 我一听就不耐烦了,感觉他要说不死战士的事儿,就训斥道:“喝酒就喝酒,吃肉就吃肉,能不能专心点儿!” 二蛋还拿胳膊碰我,嘴中依旧念念说道:“那个,哥……” “住嘴!”我火了,倒一杯酒,重重地推到二蛋旁边。 塞满肉的二蛋眼中惊恐地看看我,把肉快嚼几下,吞咽下去,然后一双大手捂着酒杯,也不喝,表情颇为局促。 我不管他,余光中看见寒若表情仍是冷若冰山,心中着实堵得慌,接连自斟自饮喝了好几杯。 凌少宝在一旁默默看着,待我连喝了七八杯时,才不痛不痒地问:“怎么样,拿到了亡灵戒指了吧!” 这人一向满嘴大话,行事高调,总一副天下事莫不我知的派头,不过这半天却一直装腔作势,使得我心里更加气恼。 我没好气道:“还好,小命没丢!” 凌少宝看我一眼,语速仍是不缓不慢:“亡灵戒指呢?” “这诅咒之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天气有时冷,有时热,冷的时候要把人冻成冰渣了,热的时候又要把人烤化了,根本摸不着脾气……” “我问你亡灵戒指呢!” 听见凌少宝声音提高了八度,二蛋噌地要站起来,我给按下去,装作莫名其妙地问:“什么亡灵戒指,诅咒之城有亡灵戒指么?” 凌少宝哈哈大笑,看定我的脸说:“但凡去诅咒之城要么死,要么拿到亡灵戒指。我是亲眼看你进了诅咒之城的,现在你好端端地在这儿,没拿到亡灵戒指谁会相信!” 看来凌少宝对有关情报的掌握,还挺精准的。 “这样啊,亡灵戒指的确在我这儿,”我把装在兜里的戒指戴到指头上,在凌少宝眼前晃了晃,“不过我凭什么给你?” 凌少宝表情略微一愣,笑着说:“你会给我的。” 一见这货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表情,我一时气极反笑,故意拿起一把酒杯摔在地上:“我就不给你怎么着?” 凌少宝依然笑道:“你会给我的。” 店小二听见酒杯的破碎声,就过来陪笑道:“客官小心点儿,弄碎酒杯要赔的。” 我一恼,拿起凌少宝和二蛋的酒杯,全摔地上:“爷就是不赔!” 店小二苦着脸,语气带着乞求:“客官,要赔的……” 眼见我又要扔盘子,凌少宝突地用手重重一拍桌子,啪! 接着“哐啷”一声,坐在陈寒若旁边的两个保镖突然抽出了刀剑。 我正疑惑陈寒若怎么跟凌少宝突然一个鼻孔出气了,却见两个保镖抽出刀剑,直接架在了陈寒若的脖子上。 站起来仔细一看,才突然发现陈寒若的双手被反缚在后面,而保镖看情势应该是凌少宝的人。 店小二见状,吓得撒腿就跑出去。 我吃惊道:“寒若姑娘,原来你是被绑着的啊!” 二蛋在一旁说:“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来着。” 我注视着陈寒若,但陈寒若侧低着头,纵然终于正面瞧我一眼,也仍是冷淡沉默、毫无善意。 “那你怎么不说?” 我仰头大声朝二蛋训斥道。 二蛋嗫嚅道:“你不让说。” 我上去扯着二蛋的领子,怒道:“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来来来,我叫你死你现在死给我看,死给我看!” 其实都是莫名其妙,我说不清为什么自己火气那么大,而且明知道二蛋没什么问题。 凌少宝咳咳两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一时余怒未消,转而对凌少宝说:“你想怎么样?” 凌少宝嘿嘿笑两声:“很简单,把亡灵戒指给我。” 话音刚落,门外冲进来一个武士装扮的妇人,大骂道:“凌少宝,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敢骗我家小姐!” 来人正日当日在幽冥地界狗仗人势的恶妇,也就是陈寒若的手下跟班。 只见她杀气腾腾,刷地抽出背上双刀,非常潇洒地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直向凌少宝劈砍过去。 看那架势,不把凌少宝劈成两半誓不罢休。 但陈寒若却急喊了声:“小心!” 一刹之间,凌少宝已顺手甩出一把短刀,正中恶妇的面门。噗一声,那恶妇随即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桌子上,登时毙命。 ☆、为了爱情 我正惊魂未定间,一个黑色的影子突然从戒指中窜了出来,吓得我要钻到桌子下面,被二蛋及时阻止了。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空中怒吼着: “凌少宝,一个乌奴国的腌臜鸟人,也配有燕国的国宝?只怕你有那野心,却改不了你这贱种胚子的命!我随便吹口气,就可以把你变成灰烬!” 我扶着桌子发现,原是戒指中干尸皇帝独孤绪跑了出来,他幽灵一样绕着凌少宝怒不可遏,形象可怖。 凌少宝则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移开桌上恶妇尸体的胳膊,捡了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 陈寒若脖子上被架着两把刀,眼睛直盯着独孤绪,脸色惨白。 独孤绪咆哮道:“卑劣的乌奴小儿,我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没多久,独孤绪停止了叫骂,表情变得极为恐惧。因为凌少宝转过身,手里突然多了一个闪着万道金光的戒指。 这戒指很眼熟,赫然正是当日在龟岛,一个浑身烂臭的老混蛋送给我跟柳枝的,后来是柳枝作主,又把它当做破烂玩意儿送给了凌少宝。 再后来陈寒若曾跟我提过它,说是一件神器,正千方百计地搜寻它。 我故作奇怪道:“嘿,这破玩意不是我跟柳枝给你的吗?怎么在你手里突然变得这么好看,还发光!” 寒若听我说这话,眼神登时暴怒,要不是旁边有人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很可能冲过来,咬也把我给咬死了。 凌少宝把枚戒指在手里攥来攥去,得意洋洋地说: “不要小看了这东西,这破烂玩意可是上古的圣物,专治什么邪恶之物,什么幽灵、鬼怪的最怕这小东西了,遇到只有听命顺从的份儿。 否则轻则化为孤魂野鬼,重则元神俱灭,做一只鬼也不可得……独孤绪先生,不,前燕国皇帝陛下,您说是不是?” 独孤绪怒视着凌少宝,几欲发作,但最终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凌少宝继续道:“那前大燕皇帝陛下,您是想反抗以致元神俱灭,还是效忠于我,得以偷生呢?” 独孤绪突然昂起头,凌然说道:“那我要是选择与你玉石俱焚呢?” “可以啊。”凌少宝淡然一笑,从戒指里抠弄一下,从中抠出一鸡蛋大小的香囊。 独孤绪一见香囊,神色大变:“你!” “我怎么了?不过看得出,这个香囊对你很重要,其实也难怪,这毕竟是您跟夫人相爱的物证,意义非凡。” “别!”独孤绪厉声呵斥,猛扑上去,戒指突地一道闪光,像鞭子一般把独孤绪从半空中击打下来,痛苦地在地上来回翻滚。 凌少宝一层层打开香囊,突然哈哈大笑,从中拿出什么东西:“看来咱们伟大的前燕国陛下还有这嗜好!来看看,又黑又长的毛发,还是卷曲的。” 独孤绪的脸上又羞又怒,但奈何凌少宝有戒指护体,奈何不了他,因而只是怒视着他。 “那又黑又长的毛发有什么?很值钱?”二蛋在一旁不解的发问。 “住嘴!”我和寒若同时说道。 这一偶然的默契,让我俩互相看了一眼,寒若的脸上有怒气,也有失望。 凌少宝笑声朗朗:“独孤绪,其实我也非常同情你,从一国之君到被诅咒变为干尸幽灵,这其中落差可想而知。我知道你非常疼爱你的爱人,而这或许也是你最后的念想。 都传说你意图复活她,你还想恢复大燕,如果我就此烧了它,你说会怎么样?”一副癞皮狗的模样,顿了顿又道: “独孤绪,我给你一个机会:效忠于我,我就把这个东西留着。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觉得呢?” 独孤绪犹豫片刻,随即俯伏在地:“甘愿效忠阁下!” 凌少宝把戒指放在独孤绪的上方,一道奇异的光芒从戒指中射出,射入独孤绪的头顶。顿时独孤绪像遭电击了一般,浑身哆嗦了一阵,然后瘫软在地。 凌少宝心满意足,“非常好,不过,我还是想你完全从属于我!”说完,把香囊扔到了旁边的火炉里。 一刹那,独孤绪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急欲扑过来,前走两步,又被迫后退,浑身颤抖不已。 “你,你……”独孤绪吃力伸出一只手指向凌少宝,但像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身上突地冒出烟来,伸出的手不得不很快收回。 凌少宝看到独孤绪狼狈模样,哈哈大笑:“亲爱的独孤绪先生,我不过是替你彻底了断了一件辛酸往事。人活着要向前看,何必纠结于痛苦的往事呢? 效忠于我,你必将获得新生!” 独孤绪又筛糠似地颤抖一阵,平复了情绪,朝凌少宝跪拜:“听从主公吩咐!” 凌少宝朝寒若指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响指,朝我挤眉弄眼道:“亡灵戒指呢?” 经过一段汗流浃背的步行,凌少宝领着他的两队侍卫,把我们带到一人迹罕至的山谷。 我、二蛋、陈寒若均被双手反缚,二蛋的双手不光是被铁链反绑着,腿上还缠着铁链,故而只能小步小步快走,模样极为滑稽。 一路上二蛋叫苦不迭,一贯老实的性子突然飚起了脏话。而我则期盼能与陈寒若说说话,聊聊天,叫她知道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可寒若始终情绪低落,只默然走路,仍然不说一句话。从之前的表现看,寒若大概是着了凌少宝的道了。 不过在我看来,沉默的寒若另有一种说不出的俏丽冷艳,翩然若仙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而我就在她旁边并肩而走,更有种久别重逢的如梦似幻之感。 此前即便有怨她恨她的地方,此刻也统统没有了。 就在之前不久,当凌少宝再次要求我给他亡灵戒指时,我没什么犹豫就把戒指交了出去,甚至不暇细想如何利用不死战士拼上一把。 因为,我觉得跟去诅咒之城一样,我那么做,有一个非常伟大的理由和目标:为了爱情。 ☆、心狠手辣 一片开阔地上,凌少宝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我和二蛋,还有陈寒若则在一旁看着,后面是一溜手持利刃的侍卫。 “你知道凌少宝这是干什么?”陈寒若突然主动同我说话了! 我一时心神激荡:“不知道,神神叨叨的谁知道他干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好事。” “他想要升天……” “升天?” “对啊,凌少宝正在做的,就是升天的法事。现在的他可以通过亡灵戒指可以召唤不死战士和前燕皇帝,但通过升天,他就可以撇开戒指,而是直接控制三百不死战士和前燕皇帝,成为他们真正的主人。” 我注意到,提到前燕皇帝的时候,寒若的嘴角略微咬了一下,不用说动作非常优美。 “哦,这么厉害啊!” 陈寒若继续道:“凌少宝的野心不光是控制不死战士和前燕皇帝,他的野心其实在于天下。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乌奴国的骠骑大将军!” “什么?他就是个小混混,当初他冒牌骠骑大将军的事儿还被揭穿了,被乌奴国的麻叔打得好惨!”其实,我清楚凌少宝的身份,不过故意那么说。 “那是他掩人耳目罢了。真实的他出身王室贵族,正是当今乌奴国的骠骑大将军,不过他行事低调,乌奴国人多有不识,像麻叔之类不过是有眼无珠而已!” “原来这样啊!”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哎!”陈寒若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你可知你真是个笨蛋!我都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骂你!” 那一眼,差点把我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我感觉我认识的陈寒若又回来了。 正要再问为什么我是个笨蛋,却听见二蛋叫道:“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连忙看前面,只见本来盘膝而坐的凌少宝缓缓向上升,果真飞了起来!这就是神乎其神的“升天”? “万岁!万岁!”周围凌少宝的侍卫们一阵欢呼。 凌少宝越升越高,一炷香的功夫就升到二十来丈的高度。看陈寒若的神情越来越黯淡,我虽不太明白,但心中也不好受,而目前的境况,也只有陪着陈寒若听天由命的份儿了。 正想着,只听见嗖的一声,空中盘坐的凌少宝竟然直直地摔了下来! 接着,箭羽飞蝗一般地漫天袭来。 二十来丈的高度摔下来,凌少宝满嘴喷血,胸腹部更被两支箭羽贯穿,在地上挺了挺身子,吐了几口鲜血,便一命呜呼了。 我跟寒若看得是目瞪口呆,直觉得这简直不能用神奇的命运来解释了。 凌少宝的卫士被箭羽杀伤不少,正惊慌失措之际,燕国军队的大队人马突然杀到,迅速将凌少宝余下的卫士缴械后,又把我们团团包围。 一个白衣男子手持一长弓骑着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正是风度翩然的南宫羽。 南宫羽在凌少宝尸首边停住,翻身下马,表情轻蔑地把两枚戒指从凌少宝的手指上摘了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 之后,他伸出那根带着两枚戒指的手指,朗声说道:“以后,都听我的!” 如果说在诅咒之城我还算勇敢的话,可从那里出来后的经历,只能用窝囊二字形容。 先是给凌少宝给抓着,抢了戒指,凌少宝从半空中摔下来,挂了,谁想南宫羽又来了,我和二蛋继续被抓着,最后被送到了燕国的监狱。 算起来,乌奴国和燕国的监狱我都呆过了。 唯一让我高兴的事就是陈寒若一直“陪“着我,一块被捆绑,一块被押解,就是关在牢房里我们也住隔壁。 南宫羽是何等人物,我还是有印象的。他本人是燕军统帅,虽姓南宫,跟燕国王族一个姓,但实际是辞姓南宫,跟南宫嫣和燕王并无血缘关系。 他跟陈寒若两人也曾卿卿我我,不过这回他的表现像从来不认识陈寒若,目若寒冰,对待陈寒若跟其他人一视同仁,就是关在牢狱里好几天,也不见南宫羽前来探视,更不用说放出牢门了。 在监牢里我和二蛋整日无所事事,二蛋因为南宫羽的特别叮嘱,手上和脚上的铁链并未除去,所以吃饭的时候得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吃。 让我颇为担心的是,看狱卒的态度,我们都犯了很重的罪,很有可能被处死。 陈寒若由于南宫羽的一层关系应该不会被处死,南宫羽总有天会把她放出去的,而我和二蛋则貌似逃不掉了。 一想到死,顿时坐立不安,不觉放声哀嚎:我可不能死,我还没去过他姥姥山呢! 到第四天,南宫羽带着两个卫士来到了监狱里。 我以为南宫羽要来放陈寒若出去,就上前扶着铁栅栏门,准备跟她话别,谁知南宫羽只扫了一眼陈寒若,就径直来到我这边,打开门,就示意后面两个卫士拿我。 我当时给吓坏了,以为是拿我出去受死,慌忙躲到一角落里。 “南宫羽,咱们也好歹相识一场,何必以死相逼呢!” 南宫羽闻言也不回应,只再次催促两个卫士架我起来。 我用手打那两名卫士伸过来的手,又索性躺在地上说:“戒指我给你了,还想怎么着,做人不要欺人太甚啊!” 联想自己糟糕的一生,连他姥姥山没去就要被砍头,被弄死了,真是失败透顶,一时泪眼滂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二蛋本来好好呆在一边,这时见我那般伤心,口喊着“哥哥”也凑过来,想挡在我的前面,不想却被南宫羽猛地抽出一把剑,剑尖直接抵在肚子上。 二蛋只得后退到我旁边:“哥别哭了,哭得像个小孩子,很丑的!” 我本想瞅准机会抱住南宫羽的大腿大哭一场,但二蛋继续抽抽噎噎道: “哥,哭不好,伤身伤神,我娘说我小时候就是因为爱哭,所以才变得这么丑……你要再哭,肯定会比我更丑的,因为你不是个小孩子了……” 我一听,顿时火了:“我要死了,你说我伤心不伤心?” 二蛋一愣说:“你要死了?” “对呀,他们这就是拉我出去砍头的,你说我伤心不?我要是死了还关丑不丑什么关系?” 二蛋一听,竟然也哭起来,声音粗粝嘶哑,极其刺耳。这一哭,反倒搞得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谁说拉你出去是要把你砍头的?”南宫羽看我的眼中透露着一丝不屑。 “难道是吊死?勒死?难不成淹死?” 南宫羽干笑一声:“没想到这么怕死。” “难不成不是杀头?” 南宫羽并不回答,只说:“去了就知道了!”朝两名士兵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动用蛮力,把我结结实实架起来走了出去。 看来并不是杀头! 我心里暗自庆幸,那边一阵沉默的寒若却突然高声道:“南宫羽,你果然心狠手辣,但凡我亲近的人,你都杀得一个不剩!” 南宫羽回过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既然要做敌人,那就做得彻底。 我被南宫羽和两个卫士押解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被送到一个四处种着花草的大宅院里。在庭院里,我给放开了双手,任我自由活动。 双手长时间给绑着,有些麻。我四处走动,一边活动着双手,心里也在琢磨着南宫羽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再回头去看南宫羽时,他和两名士兵已经不见了,偌大的庭院里好像就我一人。 ☆、陛下英明 我四处闲逛,随手在旁边的花坛里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月季,边走边嗅,看见前面的石子路上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孩走过来。 那妇人淡妆素裹,却遮不住俏丽容颜,旁边的小孩身体瘦弱,走路还不大稳,需要妇人小心扶着。尤其是脚上带着铃铛,一走路滴铃铃地响。 我朝妇人问:“喂,这是什么地方?” 妇人听见,一抬头,我却惊呆了,因为她竟然就是柳枝! 最后一次见她,是去诅咒之城之前,那时她才结婚,没想到现在两年没见,她孩子都可以满地跑了! 接下来的一幕更叫我目瞪口呆,柳枝旁边的小孩看见我,竟然朝我喊道:“爹爹!爹爹!”接着张着双手,蹒跚地迈着步子朝我跑过来。 那一瞬间,我给吓得魂飞魄散,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儿子呢?好在柳枝及时拉住小孩,说:“别乱叫,爹爹在那儿呢。” 这时一个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一把把小孩抱起来,用手捏小孩的脸:“傻儿子,又乱喊爹爹了!记住,我才是你的爹爹!” 小孩注视着中年男子,嘿嘿笑着,口中叫道:“爹爹,爹爹!” 至此,我的心中稍安,朝柳枝打招呼:“柳枝,好久没见……” 中年男人听见我说话,看了我一眼,继续逗着小孩,柳枝则恬淡地笑笑:“是听说你从诅咒之城回来了。是吗?” “嗯,才回来不多久,就,就来这儿了!” 柳枝悄声地跟中年男人说着话,中间指了指我。中年男人听罢,微笑地对我摆摆手:“你好,听说你是内人之前的朋友,幸会,我叫桓然。” 我高兴地摆摆手:“幸会,我是龙霸天。” 中年男人又跟柳枝说了几句话,就抱着孩子走了。 柳枝这边朝我招招手:“龙公子这边请,我家相公说公子来了就是客,所以安排了一桌便饭,供公子慢用。” 龙公子?我听着十分别扭,尤其是听它从柳枝的口中说出。 我琢磨着柳枝怎么变了,柳枝又说道:“对了,龙公子,我的名字叫做南宫嫣,你刚才叫的柳枝已经不在了。” 再一次,她向我强调了她是南宫嫣。 我拿眼看她,她淡然一笑,眼睛清澈透亮,跟若干年前相比,似曾相识却又带着几分陌生。 席间,桓然陪我吃喝,柳枝,不,南宫嫣则忙前忙后,招呼着下人们上菜上酒。虽然看桓然仪表斯文,但喝起酒来,却也豪气十足。 他问我以前的事,我就给他讲幽冥地界和袭山霸王的事,桓然听得很入迷。 到最后,桓然跟我称兄道弟,喝得酩酊大醉。中间忽而呼天抢地,泪如雨下,忽而兴高采烈,疯狂大笑,兴致来了,竟然跳舞唱歌,一阵鬼哭狼嚎。 搞得我一时感动万分,差点以为我跟桓然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南宫嫣费心费力地把桓然扶回了卧室,之后又招呼下人收拾桌上的狼藉杯盘。 借着酒劲儿,我当时问她:“你结婚的时候,看见了我,为什么不理我呢?” 南宫嫣并不停下手中的活,把一堆盘子摞起端走,她才道:“看见了,就是不想说话。” 她刚欲走,我又问道:“本来我应该在燕国的监狱里,但现在却在南宫嫣的家中做客,大吃大喝一顿。可是你救了我?” 南宫嫣回头,淡然一笑:“你说呢?”端着盘子悄然走了。 我一时觉得分外惆怅,就到外面游荡,想着被人家救了,也吃了人家一顿,事已至此,是时候该滚蛋了。 可南宫嫣的家实在是太大了,转悠半天,依然摸不着门道。 突然,周围人都慌张起来,人群中一声高喊:“燕王驾到!”紧接着,大腹便便的燕王南宫顺就被侍卫们簇拥着过来了。 想起之前曾作弄过这个南宫顺,还因此被通缉过,因而我尽量躲在人群后面,晕头晕脑地把自己还算英俊的脸给藏遮起来。 胖燕王带着一众手下一摇一摆地走着,看神情颇为自得。 眼看就要过去了,可接着令人震惊地一幕发生了,长着一双绿豆眼的南宫顺竟然又折转回过身,径直指着我道:“你,你是霸……” 我的酒一下子醒了,脑袋快速运转,眼睛则四处乱看。这胖燕王如果认出我就是之前的通缉犯,我岂不是非给杀头不可! 一瞬间,我猛然扑倒在燕王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流涕:“哎呀,我终于找到陛下了,可叫我想死了!”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也豁了出去,对着燕王的脚亲了又亲。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呆若木鸡,连一边过来迎驾的南宫嫣也看呆了。 好一会儿,旁边的侍卫手忙脚乱地把我拉开。燕王则阻止了侍卫,勾着我的下巴问:“你,你找我?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想起燕王喜欢做木工,信口胡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最近发明了一个新玩意儿!” “什么玩意?说来听听。” 我四下里看,可四周只有些桌椅板凳和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来扫去,终于停到了一把椅子上,对燕王道:“陛下,您请看!” 说话的语气自信满满,表现镇定得体,可天知道当我硬着头皮走向那把椅子时,我的小心肝简直要蹦出来了。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我郑重其事地拎起椅子,又是拳打脚踢,又是朝地上跌摔,很快椅子就残破不堪,除却椅子的四条腿健全外,靠背、两边的扶手尽数断裂。 之后,我把仅剩四条腿、中间挡板也破掉一窟窿的椅子给燕王展示,煞有介事地对残破的椅子指指点点:“这,这儿,还有那儿……实在构思巧妙,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周围人都莫名其妙,而我自个儿心中也是惴惴,随时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 燕王走到跟前,仔细地查看椅子,看表情也是一头雾水。他看了看我,又伸手摸椅子挡板的窟窿,按了按椅子的两边。 突然,他兴奋地坐到了椅子上,对我大加夸赞:“坐着蹲坑,嘿嘿,坐着蹲坑!霸天,你真是个天才!” 燕王奔过来,高兴地搂着我的脖子,在我的左右脸颊亲了又亲,直至唾沫把我的脸上给涂抹均匀才罢休。 我一看那椅子的怪模样,挡板中间有个窟窿,正好可以坐着大便,完美解决了某些如厕困难人士的大麻烦。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给蒙上了! 我连忙磕头谢恩:“谢大王恩典,小人正是在陛下的指点下来想出来的!” 燕王又看着那椅子,若有所思道:“这椅子要是留着靠背、扶手,上厕所是不是更舒服?” 我立时俯伏在地,高声颂道:“陛下英明!” ☆、好好活着 凭借一把残破不堪的椅子,燕王把我请进宫里,跟我又成了好朋友,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在宫里,我和燕王整日研究木工,发明出不少巧夺天工的有趣玩意儿,比如会走路的木头人,会唱歌的木鸟…… 总之,燕王一时间待我我好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种友好关系甚至让后宫的女人们都搅动起来,三天两头来我这儿打探消息,燕王哥哥最近心情如何,食量几何,睡觉翻多少个身。 自然,被一群美女环绕,我身上也不了沾了一些胭脂水粉之类。 借着跟燕王打得一片火热,我让燕王把二蛋和陈寒若也放了出来。本以为燕王会犹豫一下,没想到我一说坐便椅子的主意,也是受他们二人的一点启发,燕王二话没说就下令放了。 但这一命令遭到一些大臣的强烈反对,说寒若等包括我在内,都是论罪当诛的反叛贼人,不可轻恕。 针对这些,燕王的话当时是这么说的:“什么贼不贼,如果霸天是贼,他是孤王的好兄弟,那孤王也是贼人了!” 有这样仗义的好燕王,实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不过燕王下令释放陈寒若时,士兵们发现牢房里空空如也,她已经逃走了。 在王宫中一连呆了半月,我又有点烦了,心里也惦记着寒若姑娘,就对燕王说,要去寻求新的制作创意,到时候给大王演示看。 燕王多有不舍,一时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齐出。但两个月后,英明如斯的他还是忍痛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兄弟,你走吧,我等你回来!” 慷慨悲壮地辞别了燕王南宫顺,我和二蛋两人上路了,朝着未知的远方。 出乎意料,路上没多久就遇见了寒若。她一个人沉默地走着,像是故意等我们,又像不是。 我和二蛋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上的感觉很怪异,因为在若干年前,和二蛋、我走在一起的还是柳枝。 身形单薄的寒若一路无话,只四处随意地望着,偶然被瞧见的脸,也是神色清冷。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她离开大道,走上一条小道,后又上了一崎岖的山路。大块头的二蛋气喘吁吁,我也累得够呛,就喊道:“寒若姑娘,您这是去哪儿啊?” 寒若没有回应,只是脚不停歇地往前走,我也只得跟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在翻越了三个山头之后,陈寒若在一个高高的悬崖边上站定了。 “喂,寒若姑娘,那里很危险的!风大,别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一边跟着爬上来,一边远远喊着。 然而,寒若只是站着,没有说话,而我上来后一时也没敢上前,只在一边看着。 一阵山风吹来,一袭白衣的寒若仿若一支山茶花微微颤抖,她神情哀伤,眼神空洞。好一会儿,像是经历了良久的挣扎与思虑之后,她终于朝悬崖的边缘一步步迈去。 我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扑到悬崖边,在寒若纵身一跃的时候抓住了她。 但寒若的身体已然下坠,巨大的力道直把我给拉了下去。我想都没想,跟着向悬崖下坠去,手却死死地抓住了寒若的胳膊。 那一瞬间,耳边是呼呼的风,我心中陡然一阵狂喜,也一阵伤感:就这样吧,跟寒若一起命丧悬崖吧! 不过,耳边呼呼的风戛然而止了,我脚上突然一紧,却是给二蛋抓住了。 “哥,你为什么也想不开啊……” 听到二蛋的话,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关键时刻二蛋还是靠得住啊! 可我没工夫回答二蛋的问题。 陈寒若悬在空中,回头看我:“你这是何苦来?放开我吧。” “好好活着不好吗?这天下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寒若凄然一笑:“都这时节了,还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 “你生下来,可懂什么这世间一切?现在即使一切都没有了,咱们可以再来,况且你那么年轻,那么有本事!” 我抓着寒若的胳膊的手酸疼难忍,但为加强语气,仍固执地做了几个拉拽的动作,“假如你这样轻易去死,又怎知以后不会后悔!” 寒若又是一笑,“都死了,还哪里知道后悔不后悔?”表情凄婉动人。 二蛋忽在上面插嘴道:“哥,不要乱动……” “别插嘴二蛋!快把我们拉上去啊!”我呵斥完二蛋,继续对寒若说教:“寒若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假如你有什么事要做,我可以帮你啊。 为了你,寒若,我龙霸天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寒若,为了你,我可以把我的心掏出来,甚至可以去死!你知道吗,我真地可以的……”不知怎的,我突然泪眼朦胧起来。 寒若痛苦地闭上眼:“霸天,那你可知,以前我一直都在欺骗你。” “我,我不在乎啊!”我摇摇头,又突然朝上面怒喊道:“二你他妈的蛋,赶快把老子拉上去!” 上面二蛋委屈道:“哥,你腿不要乱踢,这样才好把你们拉上来……”接着一通吭哧吭哧,费了不少功夫,才把我和寒若拉上来。 二蛋累得够呛,直接躺在了地上。 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感叹:“刚才好险,差点小命都没了!”心里很希望寒若能继续刚才的话题。 寒若上下整理一番衣服后,呆呆坐着,望着远处的风景。好一会儿,才忽然对我淡笑道:“你愿意为我去死,不是假话吧?”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那个,该说的话,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总之,就是那回事。” “那你可知我的平生志向?我本是燕国公主,父母在我小时候就被奸人所害。我自幼背负灭国之恨,父母之仇。”、 她目光莹莹:“我之前处心积虑,皆是为复我故国,一统天下。霸天,这样的志向,你也能帮得了我?” 没想到,我龙霸天何德何能,竟然得遇两个燕国公主,虽然一个是前任,一个是现任! “能啊!其实我也蛮喜欢打打杀杀的。” “恢复我大燕,统一天下,可是英雄的作为,那需要真杀人,杀很多人,甚至要杀死所有人。” “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成为英雄?” 寒若站起来,素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苦笑道:“你,还是算了吧……”说完,转身朝山下的路走去。 我呆呆地望着寒若,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于山下,许久,才突然像反应过来一样,大声喊道:“寒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白衣男子 晚上,想着寒若的痛苦和难处,一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叫醒二蛋,问他一生的志向是什么。 二蛋回道:“没什么志向,要是有,就是好好活着。” 我又问他怎么才能成为英雄,二蛋的反应很惊讶:“你想当英雄?” “别管我想不想,你就说如何才能成为英雄!” “英雄,英雄……”二蛋口中喃喃,手拍着脑袋好几下,才道:“想当英雄,肯定不能跟咱一样,只管吃喝,活下去就行,关键你得心狠手辣,得有个目标……” “就像咱们在袭山干的那样?” 二蛋摇头:“那不,不……你整点别的,干些轰轰烈烈的事儿出来。” “轰轰烈烈的事儿,就像寒若说的恢复大燕?” “差不多吧,你得杀人,杀很多的人。可英雄也会死的……”二蛋喃喃说着,竟然睡着了。 我则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只好睁眼望着黑暗。 这世上的很多东西我不明白,也不关心,但是我却十分愿意,寒若能活得快乐。 那天夜里,我又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为了去他姥姥山所经历的一切,从狗儿洼的平淡生活,到乌奴为奴,再到幽冥地界的冒险经历,之后是龟岛乐土,袭山为王。 我想奋力对之前种种做一个清晰明了的总结,可思来想去,脑袋依然混混沌沌。 黎明的时候我睡着了,梦中我成了一名盖世英雄,文治武功,威震四方,那种让人发狂的悸动和兴奋让我在梦里大喊大叫: “我是一个英雄了!” 守在旁边的二蛋急忙叫醒我,他眯着双眼,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头发疯的畜生一般。 攻灭燕国,统一天下,这样的伟大愿望从来没有主动地在我的脑子里出现过,不过现在,它深深地扎下了根,繁茂的枝叶与日俱增。 可要想统一天下,首先得有一支像样的军队。 以前在袭山拉伙的时候,是靠二蛋单挑整个村子草创的队伍。这一次我准备也如法炮制。 利用燕国人好斗、实诚,外加一根筋儿的蠢笨特性,我让二蛋一村子一村子的单挑,几番威胁利诱之下,竟然很快组建了一支百十人的起义军。 并且很快,确定了我们的第一个攻击目标:撒八城。 撒八城处于燕国边境,不远就是乌奴国,虽是贸易重镇,但因为承平日久,武备相当松懈,这点在后来得到很好的验证。 百十号人的队伍化装成平民进撒八城,趁夜兵分两路。我和二蛋带领着二十来人翻进撒八城守备的府邸,剩余的在外面接应。 本想着摸黑把撒八城守备给杀了,然后趁乱夺城,可守备的府邸,同其他燕国达官贵人的一样有个毛病,那就是大。 在里面转来转去,一众人竟然迷路了。 其实,这个撒八城守备姓甚名谁我们根本不知道,也从没见过面,只知道他的府邸在哪,且按照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决定要把他杀了。 慌张中,突然半路遇见一个打着灯笼的白衣男子,看模样应是守备府邸中的人。 正犹豫要不要杀了他,那白衣男子反倒先开口了:“你们要杀守备?”我们没吱声。 白衣男子接着问:“你们要造反?”两个问题直接道出了我们的目的! 如此凶险的问句,让我和二蛋面面相觑,余人看表情也是惴惴不安。 这男子看了看我们,又说了句叫人惊讶不已的话:“跟我来!”接着便打着灯笼走开了。 这边我稍有停顿,带头跟了上去。 在白衣男子的引领下,我们一伙儿七拐八抹,避开巡夜的士兵,终于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房子前。 正欲开门,两个睡觉的士兵,突然惊醒过来,警觉地问道:“谁!” 没等我做出反应,那白衣男子已经抢过一把刀,咔咔两下,把那两名士兵砍死,动作极为利落。 白衣男子接着用刀斩断门锁,推门入内,在烛光的映照下,轻车熟路地引我们到内室,然后一把把一熟睡中的肥硕男子从床上拖下来,叫道: “李富贵,你也有今天!” 话音刚落,一刀割开这个李富贵的喉咙。床上一个本来躲着的女子“啊呀”一声,惊吓而起,正要逃窜,给白衣男子一刀砍死。 地上的李富贵眼望着白衣男子,双手捂着喉咙,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鲜血从双手间汩汩而流。挣扎几下,气绝身亡了。 看我们在一旁傻愣,那白衣男子一刀把那地上李富贵的头砍下,急道:“李富贵已经死了,你们赶快拿他的头招降他的部众啊!” 这辈子,真找不出来几个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 我定了定神,把二蛋拉靠近一点儿,之后强迫一个瘦小的手下拿起那颗被砍下的人头,按照白衣男子说的去招降李富贵的部众。 而那边,白衣男子在黑夜里厉声大叫着:“你们投降吧,李富贵已死,撒八城被攻占了!” 由于撒八城守备李富贵本来不得人心,手下士兵也军纪涣散,整日拿兵饷混日子,所以一听说撒八城被攻占,又看到李富贵的人头,就争前恐后缴了械。 结果是,我方不伤一人,就攻占了一城池!这样一难以置信的胜利,除了我的领导有方可以解释外,那名白衣男子的作用自然非同小可。 之后,我了解到这白衣男子叫宋沟,因为跟守备李富贵有夺妻之恨,一心想报仇,所以看见我们要起事造反,就顺便做了内应,也算借助我们的手给自己报了仇。 我观察他颇有能耐,有心收他做部下,可话还没出口,宋沟就立即下跪,表示效忠于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只好装模作样地绕着宋沟走一圈,盯着那张青白色的脸,重重叹一口气:“好吧!” 宋沟一听我答应了,急忙转身跑开。 速度之快,让我情急之下,还以为他做了逃兵,差点派人去抓他。 谁料不到半个时辰,宋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带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因为老头走路慢,最后一段路程,宋沟索性把老头抱起来跑。 “大哥请看,我给你带回来个军师!” 等宋沟把差点散架的老头放下来,我定睛一看,发现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龟岛骗吃骗喝最后诈死逃跑的公孙行! ☆、百战百胜 这货当初在袭山劝过我造反,当时我没同意,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又碰上这家伙。 只见这公孙行认出是我,一点也不尴尬,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装,拢起双手,深深鞠了一躬:“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您的霸业自今天开始了!” 不管公孙行当初怎样,但什么霸业开始的话,我爱听。因而把公孙行留下喝酒。 痛饮三大碗酒之后,喜不自胜的公孙行即手书《讨逆檄文》一封,叫人誊写百十份,传之四方。 檄文是这么写的: 当今临朝者,乃是先王身边的卑贱小人,欺君罔上,祸乱朝纲,不配为人,其覆我大燕,狡诈善变,禽兽之为,其不讲卫生,秽臭邻里,是为畜生。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饿死事小失节为大。 今有龙霸天之将才,天降大任。乃领军天下。其生时满室生香,红光曜日。尔等应及时归顺,认清时务。如能共立勤王之勋,无废上天之命,则凡诸爵赏,同指山河,共享流芳千古之名。 …… 读罢檄文,我对公孙行的印象大为改观,加之宋沟极力推荐,公孙行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义军的军师。 之后,公孙行的一系列表现,堪称神机妙算。 宋沟由于撒八城一役的功劳,同样成为引人瞩目的对象,被任命为我的帐前大将兼先锋。 宋沟不仅事情做得漂亮,而且打起仗也毫不含糊,勇猛、玩命,并在不久后的战斗中得到很好的证明。 唯一的意外是,一向老实本分的二蛋竟然嫉妒宋沟起来,没由来地说些宋沟的坏话。 攻占撒八城,从此有了争霸天下的根据地。另外又兼得一文一武两位得力干将,我精神为之一振的同时,免不了对将来一统天下、美人在怀的生活想入非非。 有时甚至会为了将来生活的种种细节而纠结不已。 比如该寒若称女王还是我称王,比如寒若要我帮她洗脚,我是该洗还是推脱身体不舒服,再比如,御花园是以牡丹为主还是以芍药为主。 由于撒八城初定,民心本就不稳,又听说我要反叛朝廷,民众登时四散奔走,争相逃命,城门被关后,城内盗贼又趁机四起,因此局面着实混乱。 而军队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一些骄横士兵竟然带头闹事,哄抢财物,□□妇女。 总之,整个撒八城局势有崩溃失控的趋势。 当然,这不是我说的,是公孙行在分析一大通后,慎重得出的结论。他要求我放权,让他大胆地干,我答应了。 公孙行的领命后做了两件事,很快稳定了局面:一是发钱,二是杀人。 他派人张贴安民告示,把我原本从撒八城钱库里收藏的几袋金银全撒了出去,发给平民和士兵。又颁布法令,实行宵禁,凡作奸犯科者,一律处死,军队违法乱纪者,就地斩杀。 公孙行手段狠绝,不徇私情,短短几日,就一连砍了28个脑袋,全挂在城楼上。接着又趁势剿灭一批有异心的大户,抄家后得到的金银,反比之前征收的军费还多数倍。 公孙行看着堆成堆的金银,大喜道:“多乎哉?我部军费够了!” 其实,在撒八城的日子,跟在袭山的时候有点相像,整日里招兵买马,征收赋税,不过也有不同,之前我在袭山时候虽是个袭山霸王,却只是混吃混喝、胡闹一气。 但这回再不一样,因为我决心做一名伟大的英雄,所以混吃胡闹的程度多少会弱一点儿。 我们在撒八城聚众起事的事迹传到了燕国王廷那里。 本来,撒八城也就是个边陲小城,而燕国国土辽阔,燕王也任性好玩,不理政事,所以起初燕国朝廷根本不当回事。 但是,土匪闹事时有发生,但像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喊出要攻灭燕国、统一天下的口号倒是绝无仅有。 于是不多久,燕国就传出消息,要派“百战百胜”的大将大不喇剿灭这批“可鄙可恨”不自量力的叛贼流寇。 在公孙行的主持下,撒八城上下加紧备战。 为扩大兵源,宋沟把监狱里相貌凶狠的犯人统统编入部队,可最后七拼八凑组建的新队伍不过人数五百人,武器装备也奇缺,甚至出现两人合用一把刀剑、把烧火棍当武器的情况。 燕国的军队很快开拔到撒八城之外,号称有两千多人。当我在城楼上远望燕国军队个个铠甲锃亮,刀枪如林,不免一阵恐慌。 当下心一横,还是按照以往惯例,做了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打,一手准备逃跑。 让人意外的是,公孙行倒一副心不在焉的态度,仿佛即将到来的恶仗,不过是场围猎。 不几日,大不喇率领的燕国军队于黄昏时分到达,由于行军多时,他们当晚并没有展开立即攻城,也没有包围撒八城,而是在撒八城正门外安营扎寨,开火造饭。 大不喇放出话来:明日攻城。 撒八城之外有条护城河,而燕军扎寨的地方背后是三面悬崖,前面一条路通往大道,大道则连通撒八城与燕国内陆。 当晚,神神叨叨的公孙行在一张纸上画来画去,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宣布了他的所谓周密部署: 精挑包括宋沟在内的一百人,由我带领发动突袭,剩余的四百人则在二蛋的带领下留在撒八城待命,随机应变。 其实,这种主意我也能出,而像这种主帅亲自上阵的事儿,我向来是不赞成的。 我盯着公孙行饱含着老子就是牛逼的眼睛,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笑赞道:“军师好计!” 入夜,我和宋沟领着一身玄衣的精锐队伍队,悄悄绕到一片沉寂的燕军营寨背后,一边放火,朝营寨投掷火把,一边大喊“燕军败了!” 这股燕军纪律本来松弛,岗哨全部睡着了。当我们进入燕军营寨内,一阵烧杀闹腾,燕军四处奔逃,抱头鼠窜。 杀气腾腾的宋沟一马当先,黑暗中犹如一头嗜血的野兽,喊杀声狂野亢奋,砍人脑袋如砍瓜切菜一般娴熟。 受此影响,我也跟着大喊大叫,见人就砍,见军帐就烧。 不多时,燕军营寨已是火光冲天,仅有少部分燕军负隅顽抗。撒八城内的队伍在二蛋的带领下及时冲出来,与我们一阵相对冲杀,燕军彻底溃败。 到天明的时候,我们抓了两百个燕军俘虏,杀了三百个,余下的扔下军械辎重逃了回去,我方仅损失寥寥数人。 本以为燕军主将给逃了,谁知后来清理战场的时候,在一大堆燃烧未完的营帐杂物下面,找到了大腹便便燕军主将的尸首。 经俘虏辨认,这人便是燕军主战大将大不喇。 战后,在公孙行的指导下,宋沟做了一个表格,详细记录了这次战斗的俘获与损失,还简要做了总结和分析。 我一时得意洋洋,以为造反不过如此。 二蛋后来提醒我,关于两百个燕军俘虏,宋沟已经做了决定,留下其中的体格强壮者编入队伍,余下的全部处死。 ☆、半壁江山 此战过后,我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不太熟悉的侍卫,影子一般走哪儿跟哪儿,上个厕所撒泡尿也要不远不近地站着。 问他们,说是宋沟派过来的。 综合宋沟过分的忠诚和残忍,以及其他不为我所知的举动,我决定跟宋沟进行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谁知我刚一开口,他就扑通跪地,抱着我的双腿痛哭流涕说他之前一家妻女被撒八城守备霸占,受尽□□,所以才对撒八城守备恨之入骨。 战场上奋勇杀敌,那不过是报答报仇雪恨之恩。至于增加两名侍卫,不过是考虑到我的周全。 如此富有诚意的解释之下,我别无选择,只好相信他。 由于我们一战成名,一时多人前来投奔,加上留下来的燕军俘虏,总兵力增加到了千余人,俘获甚多的军械物资也使我们的装备大为改善。 在燕军逃回去的溃军极力渲染下,龙霸天和撒八城进一步声名大噪,震惊了整个燕国。 也正是这个时候,我决心提高自己,每日练剑,宋沟热情指点的同时,还及时给我一本剑法秘籍,这让我心里格外欢喜。 三个月之后,燕军的第二次进攻就来了,放弃另外两座被我们占领的城市,直奔撒八城而来。这次燕军号称两万的虎狼之师,誓要踏平撒八城。 虽然我方实力有所增长,但与两万燕军比,实力还是相当悬殊。而由于燕军的封锁,近来城中存储的粮草也渐显不足。 正在这节骨眼上,马面条和刘锤子带着他们的一众人马来了。 原来当日袭山大败之后,他二人在袭山之外聚集部众,东奔西走之余,一直在打探我的下落,这一听说我在撒八城起事,就立即带着兄弟们前来投奔。 马面条、刘锤子的加入,大大增强了我方的军事实力,总兵力扩展到一千五百余人,粮草问题也因找马面条到新的运输路径而大为缓解。 不过看得出来,宋沟同学因为马面条、刘锤子的到来,倒显得闷闷不乐。 再说燕军那边,步步为营,稳步推进,各个时间段皆防护周密,最终死死围困住了撒八城。按照敌我双方相差悬殊的实力,撒八城被攻破似乎是迟早的事。 不过这些日子,由于暴雨连连,护城河水暴涨,所以打仗也是有一阵子没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撒八城物资的消耗缺口非常严重,最缺的就是箭支和粮食。 一天,望着滔滔护城河水,我端着饭碗正在苦思破敌之计,一直不怎么务军师正业的公孙行,突然过来道:“是时候让燕军好好洗洗澡了!” 见我不明所以,公孙行指着墙上的地图,哈哈笑道:“现在雨势正大,撒八城本依山而建,地势较高,燕军处于低洼地带,咱们把上游大坝打开,大水一来,燕军可不就个个成落汤鸡了……” 不得不说,公孙老头出的主意就是高! 撒八城护城河其实只绕了撒八城半圈,上游是水量极大的白条江,不过因为一条大坝拦截,白条江只分出一条支流经过撒八城,另有一干流绕道北边,入燕国腹地后顺东而流。 只要把大坝打开个豁口,何愁不能退兵。 当夜,我就下令马面条带人去上游挖土坝。 在雨势最猛的时候,马面条等人趁夜幕坐几条小船顺护城河而下,顺利避开了燕军的水面拦截,计划下游上岸后,再经陆路绕道上游。 可是马面条一去,一连几日,消息全无。 由于连天大雨瓢泼,护城河水连连暴涨,短时间就涨了一丈多高。没见怎么淹燕军,倒是洪水涌进撒八城,城中到处狼藉一片。 人们走路都得浮在水面上,或游泳或划小船。 因为衣食住行都严重受影响,加之燕军仍然迟迟不肯退兵,时不时地还来一阵箭雨,因而有些垂头丧气,去找公孙老头说说,这老头倒显得漫不经心。 下午,我躺床上睡觉,突然感觉床浮了起来,睁眼一看,可了不得,原是洪水进了屋里,把所有东西都淹了。 我气急败坏地往外跑,一出去,就看见刘锤子火急火燎地跑来了。 “大哥,咱赶紧发兵啊!” 原来,马面条带人把大坝挖开个口子后,洪水从天而来,地势较高的撒八城都被淹了半截,对费劲围城的燕军那是致命的。 燕军大营被淹,马匹、后勤物资等全被冲走,士兵淹死溺毙者无算…… 此时不出击,简直天理不容! 不多时,锣鼓一阵喧天响,我就带着刘锤子、宋沟等上千号人马倾巢而出,乘着大大小小的船,朝着燕军杀奔而去。 残存的燕军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可是到处都是汪洋一片,只得纷纷脱掉铠甲,顺水游走。 由于着实水大,宋沟率先卸去铠甲,脱光了打。这一来,其他人也纷纷效仿。由是战争场景极其特别,双方赤条条地在水面上,各自手持兵刃,一个逃跑,一个追击。 很快,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到处都渗透着足量的血腥、残暴,但在其中,我已经记不清卸掉多少颗人头,却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杀戮的快感,鲜血肆意刺激鼻腔的兴奋。 我不知道所做的是否正确,也难于理解刚才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眨眼之间却变为毫无生气的尸体。 但既然造反,我不需要知道,不需要理解。 最终,与燕军的第三次大战,我方大获全胜,接着不足三月,更是一口气吞下燕国十座城池,几乎占了燕国的半壁江山。 ☆、宋沟挂了 打了胜仗,帐前大将宋沟分得了不少的战利品,他把战利品分给部下,对我十分殷勤。 除了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孝敬我,还不断请我赴宴,去郊区野外各种玩耍。 最有意思的当属山林打猎,每次打下的野味都能装满四五辆车子。 有一回打猎玩得尽兴忘了时间,竟然天黑了还没从野林子里出去。当时二蛋由于感冒没待在身边,身边只有几个刘锤子安排的亲兵护卫。 这个刘锤子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大哥,宋沟不是个好人。” 由于天色已晚,皎月当空,路过一湖时,宋沟建议到湖边欣赏湖光月色,顺便烧烤些野味填填肚子。 我一想反正也不着急回去,就同意了。 湖边享受了一顿宋沟亲自做的烧烤大餐,清风徐来,顿时神清气爽,在一派所谓朦胧的湖光月色之间,竟陶陶然不想回去了。 其时,身边的几个亲兵护卫不知哪去了,就剩了我跟宋沟两人。 宋沟大概是性情中人,说皓月当空,湖中洗澡不失为一件没事,率先跳进了水里。接着怂恿我也下水。 我脚踏着水边的时候,不远处却突然吵嚷起来,嘈杂的声音里貌似夹杂着刘锤子粗鲁的叱骂之声。 宋沟当时表情不悦,上岸后急匆匆地去了。 我也想跟去的时候,四个比较面生的士兵围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我奇怪道。 手持兵器的这四个人不说话,只对我围成了一个圈,不远不近地站着。 看月光下兵刃的闪光,我也就识趣,站在原地没动。 听一会争吵声,发现来人就是刘锤子,刘锤子要带人过来,接我回去。宋沟那边不允,于是争锋相对,各有抄家伙动手的趋势。 正是惊疑不定之间,外围又有大批的军队匆匆赶来,领头之人是马面条。 仗着大队人马,刘锤子、马面条冲了进来。 刘锤子和马面条上前,瞬时砍翻了几个围我的士兵。马面条急道:“大哥,宋沟和公孙行心存不轨,意图谋害大哥!” 话音刚落,下面一小兵来报:宋沟砍杀几人,带着手下逃了! 本来还将信将疑,但很快,刘锤子安排的几个护卫尸体被找到了,看情形,皆是宋沟所杀。 想到宋沟好歹是帐前大将兼先锋,如果跟身为军师的公孙老头勾结,如果让他逃回去,那还不反了天了! 我跟马面条、刘锤子带人急忙追杀宋沟。 没想到的是,宋沟虽然逃回撒八城,谁料却被公孙行抢先一步,把宋沟结果了。 当着大伙的面,一向玩世不恭的公孙行把忠诚功夫做到了家。 他把宋沟的人头扔过来,拜伏在地:“主公受惊了,老臣惊觉宋沟图谋不轨,却才一刀杀了他。” 这件莫名其妙的反叛事件被粉碎了,但事件的严重性还是让我心有余悸。 因而,我倾向于在队伍内开展一次大清洗,把那些胆敢有异心的家伙一网打尽,消灭干净。 公孙行沉默不语,马面条和刘锤子也一样不作回应,但之后,整个队伍都有点人心惶惶了,有传言说军队将会分裂,大伙将会自相残杀。 很快,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彻底稳定了当前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一个下午,一帮人骑着马拉着车大摇大摆地进入撒八城,径直来到我的府邸。周围人一阵骚动,不明这伙人的意图,都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们。 当我跑过去,一看到那娇俏的身形,心里顿时就乐得开了花。 因为那领头的不是我日思夜想的陈寒若,却还是谁! 这次陈寒若来,除却带了数百人的精干兵将外,还运有大量的黄金、军械,这正是我们扩充军队所急需的。 更重要的是,陈寒若的到来,表明她终于认可了我的努力,要和我并肩战斗了。 这绝对是一个值得铭记的伟大日子! 当她进来,我看清了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好看弧度,看清了她明眸中所蕴含的赞许。 直到她走近我,朱唇轻启:“走,带我四处溜溜。”,我才从一种全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中解脱出来。 陈寒若看到了我为反攻燕国所做的不懈努力及种种改变,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温柔,那种温柔几乎要把我的心给融化了。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把军事指挥权、行政权以及所有我通过战争获得的权力与利益,都交给了寒若。 寒若毫不畏惧地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宣布严格的军纪,规定新的商法制度,日夜操练军队,筹措粮草,审判案件,制定详细的未来发展规划。 关于军队的名号,她也做了调整,把原来的义军统一改为“讨逆军”,这么一来,再跟燕军打起仗,倒有种平叛的正义之感。 虽然跟公孙行之前貌似有过过节,但公孙行对寒若毕恭毕敬,寒若也没再说公孙行什么坏话,我对公孙行的戒心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我也乐得逍遥,做甩手掌柜一身轻松,每日里刻苦练剑,希望能成为一名可以与寒若并肩而立的潇洒剑客。 马面条曾以委婉的措辞,告诉我靠剑谱练剑不靠谱。寒若则在翻看剑谱几页后,以颇为敬佩的语气建议我继续练下去。 ☆、苦战死战 不久,前方传来消息:南宫羽率领着三百个不死战士和一万精兵杀了过来! 不死战士是由我带出诅咒之城的,可是对于他的弱点,我却全然未知。接下来的战斗,让我彻底见识了不死战士强悍到变态的战斗力。 不死战士个个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简直就是一个个钢筋铁骨的死亡收割机。正面交锋,一个不死战士即使对战1000士兵,也依然能战而胜之。 更何况不死战士有300人之多! 于是,我们一败再败,一逃再逃,南宫羽则亲率大军穷追不舍。 逃命的过程中,我无意间瞥见陈寒若忧伤地望着燕军阵中的南宫羽,一时大为忌恨。 在随后的一次战斗突围中,陈寒若和南宫羽打了起来,本想着二人旧情难忘,肯定会对对方手下留情。 哪知,两人搏命的架势让人大为震惊,乍一看,还以为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那时,南宫羽的不死战士已经击溃了我方队伍,几乎是在燕军的包围圈里,南宫羽和陈寒若厮杀激烈。 不多时,寒若被踢倒在地,南宫羽拿剑紧逼,剑剑直指要害,寒若连连躲闪,身形狼狈。 我和二蛋正收集残兵突围,眼见寒若身陷险境,我急忙提刀不管不顾地冲过来。刚勉强地挡开南宫羽刺过来的一剑,南宫羽的第二剑又迎面而至。 寒若喊道:“小心!”一把把我扯到一边,紧接着她又“啊呀”一声,南宫羽刺过来的剑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很快染红衣袖。 寒若受伤,并没有阻止南宫羽,他依然攻势凌厉,我和寒若只得勉力招架,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正在这危急关头,二蛋铁塔一般地冲过来,随手拎起碗口粗的一根木棍,沿路扫荡着蜂拥而上的燕军。 在快到跟前时,二蛋把手中的木棍用力朝南宫羽掷去。 趁南宫羽躲避木棍的当儿,二蛋拉起我和寒若拔腿就跑,那边马面条和刘锤子也及时接应,牵了两匹大马过来。 在被二蛋救走放到马上的当儿,我注意到寒若回头死死盯着南宫羽,表情极为震惊。而南宫羽留在原地,目光冷冷。 这次逃命异常艰难。 燕军的不死战士和骑兵部队一连追了百十余里,才终于逐渐退了回去。 骑着一匹棕色大马的寒若脸色苍白,我几次欲搭话,去看见寒若凄苦又冷漠的神情,只好把话咽下去。 虽然英雄救美的失败使我颇为难堪,并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以此羞愧不已,但在我当时的狭隘思维里,我想的更多的,却是一方面心疼寒若受伤,另一方面幸灾乐祸,她和南宫羽之间杀得再厉害一点儿才好呢! 由于接连失败,搞得我忽然对战争前景有了悲观的念头:“本来就是玩玩而已,大不了就不打了呗!” 不料这句玩笑话激怒了公孙行,他双手抓住我的衣领,情绪激动道:“告诉你,我们可不是玩玩,这是造反!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要么成功,要么只有死!” 寒若就在身旁,看着公孙行凶神恶煞的表情,竟然丝毫没有表示。 之后多日,我们避免跟不死战士正面对决,采用流寇战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饶是如此,仍然一败再败。 这晚在我们确定燕军已退兵,准备休息的时候,一个小意外发生了。 一个冲得过分靠前的不死战士大约是收到撤退的命令,正往回赶,恰好路上遇上了我们。 本来惊慌之下,我们准备继续狂奔,但发现这个不死战士只是赶路,没有什么攻击性行为,也就放下心来。 胆大的马面条尾随了不死战士一段,还故意感到前面去设置种种障碍,但不死战士绕开障碍,仍然只是赶路。 目睹这样的情况,大伙在震惊之余,合计想把这个不死战士给俘虏了。 由于不死战士力大无比,身体又是刀剑伤害不得,捕捉的过程费尽周折。 刚开始,用一张大网想把不死战士罩住,大网却被一把撕烂,想用陷阱把不死战士困住,不死战士却利用强劲有力的四肢爬了上来。 最后二蛋不得不动用了三根粗铁条,外加十个粗壮的汉子,才把这个不死战士牢牢捆住,丢到附近一废弃的茅屋里。 当晚在篝火旁饱餐一顿后,疲倦至极的大伙沉沉睡去。 不想,半夜里,篝火未灭的灰烬却在夜风的吹拂下,把不死战士所在的茅屋给引燃了。 等到大家醒来,茅屋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想救是来不及了。 待到第二天早上,茅屋被烧成一片灰烬,而我们也惊讶地发现:那个被捆着的不死战士竟然被烧死了! 看到不死战士的恐怖死相,我下意识地躲在一边。寒若却趴过去,对着那张极尽恐怖、焦黑的脸研究了半天。 她跟那个焦尸离得如此之近,惹得我心里嫉妒不已,直恨不得自己是那焦尸,好让她研究个够。其时天气闷热,周身又是一片灰土,我几次劝寒若走, 她头都没抬。 终于,当她满面灰尘地直起身体,我连忙问她发现点儿什么没有。 寒若只说:“他确实死了。”眼睛里却闪着奇异的光芒。 公孙行接上话茬:“既然这个不死战士可以被烧死,那我们就可以用火攻,烧死全部的不死战士!” 寒若点头称是。 于是在公孙行的部署下,大家分头行动,马面条负责收罗残兵部众,刘锤子、二蛋则购置油料、硫磺等物。我和陈寒若则研究地形,制定具体的作战规划。 在跟燕军艰苦周旋逃了半个月之后,我们终于开始反击了。 这一次,我们集结军队万余,悄悄靠近撒八城,在暗中布置好火场后,然后大摇大摆地向燕军挑衅。 果然没多大功夫,燕军和不死战士倾巢而出,很快进入预先设置的火场。 眼看全部进入的口袋阵,寒若一声令下,火苗四起。当日风很大,火势因风越来越旺,瞬间吞没了燕军,冲天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最终,燕军全军覆没,剩余的299个不死战士尽数烧死。 本来在乱军中,看到南宫羽被火烤地跟个猴子一样乱蹦乱跳,就想活捉他,但没由来南宫羽突然骑上了一匹马,冲出火阵和我们的包围圈,疾驰而去。 我翻身骑上一匹马,但马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南宫羽的马。 当我失望地望着南宫羽骑马远去的背影,咒骂鞭打□□的笨马时,我才忽然发觉:那南宫羽所骑的马正是寒若之前骑过的棕色大马! 我目光急速搜索寒若,找到她时,发现她正怔怔地望着南宫羽骑马逃走的身影。突然,仿佛察觉了似的,寒若转头,语气淡然道:“那是我的马,被南宫羽抢走了。” 消灭不死战士之后,有公孙行和陈寒若坐镇,讨逆军在之后的战斗中颇为顺利,兵锋所指,无有不降者,用所向披靡形容并不为过。 燕国上下大为惊恐,没料到我们由100余人的亡命之徒,竟然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发展那么迅速,占据了燕国几乎三分之一的国土。 如果用军队的数量算,我们已经拥有5万之众了。 ☆、长命百岁 兵强马壮之时,我喜欢上了在城里四处溜达,因为那会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感。 一次骑马巡街时,目光不自觉地路边一卖酒的妇人给吸引了去。那妇人一身粗布打扮,头上包着一块白巾,正倚在门边吸着水烟。 虽然有着种种伪装,也经年不见了,但我一眼就瞧出,那妇人是阿婕。 我吩咐手下先行离去,自己独个儿来到卖酒的店铺里。 阿婕头也不抬:“要酒多少?” “酒不要,要人。” 阿婕抬头,微微一笑:“原来是龙哥来了……”身体依然靠着门,没动弹,一口一口地吸着水烟。 “水烟这么好吸?” 阿婕眯了眯眼睛,把水烟递过来:“要尝一口吗?” 我接过,吸了两口,虽然有股香味,但实在不习惯,还呛了两口。 “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吸?” “习惯了。”阿婕的语气淡淡:“时间一久,这就成了最美妙的一种享受。” 她吧嗒吧嗒又抽两口,抬眼看我时,正撞上我的目光。 我心中突地一震,道了声“好吧”,把阿婕拉进了屋里。关上门后,焦急地搂抱着她,把她按在墙上,热烈道,“那这样呢?” 阿婕的目光有点冷,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阿婕的表情才缓和下来,手里仍攥着水烟,抽了两口后,示意我再靠近一点。 我向前挪了挪了,鼻息都喷在她脸上。 突然,阿婕搂着我的脖子,吻了上去,香舌撬开我的嘴唇,然后把嘴里的水烟味一股脑地呼进了我的嘴里。 由于事发突然,在我咳嗽得眼泪就要出来了,阿婕一笑,“那这样呢?” 我边咳嗽边恨恨道,“你等着!”待咳嗽稍一缓,我就再度抱着阿婕,用手解衣服的带子,惩罚性地把她脱了个精光。 但阿婕又面无表情起来了。 我的动作立时停了下来,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怎么,不愿意?” 阿婕找寻到我的目光,一直盯着。明眸里面的寒冰渐渐融化,又渐渐变得融融有暖意,突然媚眼笑道:“哪能呢?只要,别像上次就行了。” 当我奋力冲杀,阿婕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之时,我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水烟,道:快抽一口! 阿婕拿过那水烟,强忍着痛苦的表情,侧头吸了两口,然后在一声冗长的尖叫声中,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当平静下来,我问阿婕感觉如何。 阿婕双目紧闭,小声说了一个词:“□□。”不好意思地侧头笑了一下,又平复了身子。之后,表情又凝重起来。 “怎么,不喜欢这样?我一向都太直接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想法?”阿婕眼睁着,并不看我,语气里有些哀伤,“其实,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哦,这样也好……”不知怎的,我心下却有些失望,难道自己希望阿婕因我而痛苦? 接下来是沉默。 阿婕突然说:“过些日子,我就要回家了。” “然后呢?” “收收心,做一些狐仙该做的事情——我在外面晃荡太长的时间了。” “这么说,我们就没有下回了?” “说不准。” 其实我心里很想问,我们之间就只有这些?但我没有说出来,更合适说这话的或许应该是她。 我突然问道:“你们狐仙真的是长命百岁?” “嗯。” “也就是说,我老死了,你们还活着,而且很年轻?” “那个自然。除非我们自己不想活了,不然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那太残忍了!” “为什么?” 我用手触摸着她的嘴唇,柔柔地望着她:“因为,你们才是真正的老不死!” 阿婕一听,脸上竟有些凄然。 接下来的是个雨夜,我抱着阿婕,孩子一般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在黑漆的房间里,我睁着眼,静静听着滴答的雨声。我能感觉到,阿婕也没睡着。 “睡不着,就再说会儿。” “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的庆王的故事吗?”等了一会儿,阿婕才说道,“我撒谎了,那个故事是假的,真实的故事是另外一个。” 她停顿下来,似乎在等我回应。我没有说话,只搂她的手紧了紧。 “从前,我有个妹妹,也爱过一个男人。我跟男人一见如故,虽未彼此点破,但两情相悦的感觉又其实轻易得来?可惜,男人后来被妹妹抢走了,而那个男人也喜欢妹妹,然后,他们就在一块儿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把他们杀了。”她用的是很淡然的声音,但我听见了里面的叹息声。 我没有做声。过了好久,阿婕才又道:“你说,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我心下一愣,自己的内心又何尝没问过这样的问题?琢磨了一阵,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肯定就是做对了。” 后来军队开拔,我骑着马,又远远地望见了阿婕。她也注意到了我,只是仍旧抽着水烟,不经意地瞟我一眼。 慢慢地靠近,又慢慢地远离,整个过程都默默无言。然而内心却不知怎的,游荡着一种浓到极致的痛苦和麻木。 ☆、所向披靡 鉴于之前救寒若的狼狈记忆,我下决心努力提高自己的战斗技能,每日忙碌之余,就练练剑,耍耍功夫。 基本上,寒若对我的刻苦努力是持赞许的态度。 有一次,黑夜里我专心练剑,寒若突然从黑影里出现,来了一句:“早点休息。”等我看她时,她已走开,身影重新没入了黑暗之中。 我受此鼓舞,更加勤奋地练剑。但另一方面,战事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乌奴国起初是抱着坐山观虎头的念头,但由于我们崛起太快,也侵占了乌奴国的一些地盘,故而不多久,乌奴国就和燕国勾搭上了,组成一支人数两三万的松散联军,直扑而来。 燕国已被我们给打成惊弓之鸟,乌奴国军队的水平老早前就见识过。 所以趁着中午火辣辣的太阳,我让二蛋带领着万把人猛地一冲,即把燕国、乌奴国的联军搞得阵形大乱,随即争相逃命,死伤无数。 大胜的同时,二蛋还有特别的收货。 当向我邀功请赏时,二蛋什么都不要,却把一个从乌奴国俘虏的泼辣女子带了过来,指着她,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意思。 这女子叫伊小野,是乌奴国出名的女将,模样俊俏,身形娇小。 陈寒若见他如此这般,就问他是不是想要娶伊小野为妻。 二蛋木讷地点头称是,伊小野听见勃然大怒,直接把一口痰吐到了二蛋的脸上,接着破口大骂,进而挣脱了绳索,对着二蛋一阵拳打脚踢。 二蛋嘿嘿笑着,也不还手,对那女子的神情动作极是温柔,只在伊小野要逃跑时才拉住了她的手。 谁知这一个拉手的动作,更是激怒了伊小野,那女子反过来咬二蛋的手,一时鲜血直流。 伊小野见二蛋还不松手,直接跳到二蛋的身上,二蛋顺势搂着伊小野的腰,伊小野则猛抓二蛋的脸,拉二蛋的头发。 二蛋对待伊小野的态度像对待一个野蛮不讲理的孩子,充满耐心和爱心。这前所未有的情形,一旁的我和陈寒若就看呆了。 等到伊小野累了冷静下来,二蛋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竟然亲切地叫她“我的小野蛮”…… ——平素只知道狗吃屎的二蛋竟然发起春,追起女孩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传来有关二蛋的消息总让人忍俊不禁。伊小野自从被二蛋俘虏后,就不吃不喝,二蛋也陪着不吃不喝,伊小野跑也跑不了,撵也撵不走,只得让二蛋赖在那儿。 伊小野后来生了病,二蛋又是不吃不喝,寸步不离地照顾,最终伊小野病好了,二蛋却病倒了。本来,伊小野趁着二蛋生病终于有了逃跑的机会,但逃了半截,竟然又回来了。 然后,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伊小野开始照顾起二蛋来了! 二蛋找到人生伴侣的同时,我方也多了一员猛将。二蛋和他的小野蛮冲锋陷阵时相互支援,互相照应,俩人曲折生动的爱情故事一时被传为佳话。 后来,敌方军队一听说是二蛋和伊小野或望风而逃,或稍作抵抗就投降。 又经过两个月的征战,我们终于把阵线推进到了燕国的第二大城市——蛮城。 蛮城是通往燕国国都的门户,如果被我们攻下,那燕国国都将直接暴露在我们的兵锋之下。因而,燕国朝廷上下对蛮城极为重视,派南宫羽集结重兵镇守。 我军连战皆捷,俘获甚多,形势可谓一片大好。可是问题也随之来了。 关于如何治军的问题,我和寒若争执不下。我认为大伙出生入死,浴血奋战,随时陈尸沙场可能性太高了,应该及时行乐,偶尔花天酒地放松一下神经也没什么。 寒若则认为应该以严治军,尤其现在是战争的关键时刻,更应该纪律严明,善始善终,可以放松但坚决不能放纵。 由于长期的忍气吞声,我决定不能再忍了。这日我召集众将,大排筵席,又捉来一支歌舞伎女助兴。 寒若看见,一开始虽说表情不乐意,但也听之任之,任我等一通胡闹。宴席持续了一整天,众人一时喝得昏天暗地。 到了晚上,寒若硬要我停了酒宴,撵大伙睡觉去。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喝酒误事,我军目前只是小胜,要防备敌军主力偷袭。 好说歹说,又喝了两轮,我正要软磨硬泡,准备再享受一会儿。 寒若火了,立即派了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一队把宴饮取乐的舞女们统统赶走,顺便把酒场砸了,一队两个对付一个,把我、马面条、刘锤子等统统围了起来。 吵吵嚷嚷中,一个领头的士兵宣布道: “公主殿下有令,今晚全军务必停止一切宴饮!” 我翘着二郎腿,嘴里咬着根牙签,笑道:“如果我们继续喝,殿下怎么说?” “如有违令,一律格杀勿论!” 说罢,士兵们纷纷抽出刀剑。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马面条刘锤子等人眼见逼近的刀剑,一齐失望地看向我。 这回酒兴算是没了。 我拿起一摔破的酒壶,把里面的剩余的酒一点一滴倒进嘴里,然后把酒壶扔到地上,哈哈大笑。 “弟兄们,走,咱们打蛮城去。” ☆、火光四起 当夜天气阴沉,电闪雷鸣,却也一直憋着没有下雨。 我点了一万人马,带着刘锤子、马面条、二蛋等离开本部,径直向蛮城进发。 自然,我不会傻到连夜进攻蛮城,不过当时憋了一肚子气,只想避开了寒若,找一地方好好乐一乐。 临走,我故意大声吩咐:把那歌舞伎女都带上。 向蛮城行了10里,到达一名叫半壁村的地方,我命令全军停下扎寨,准备在此度夜,天明再做打算。 本来就喝了一天酒,加上又骑马行军,身体着实也倦了。手下才收拾好帐篷,我就躺下休息了。 只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醒了,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面吵闹一阵,也消停了,只剩下闷雷滚滚。 脑子里纷乱如麻,忽然没由来地想:我在想我这么做,寒若会怎么认为我,难堪大用?她这会儿在干什么,睡觉么? 忽然又一阵胡思乱想想到了柳枝,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索性睁开了眼,爬到帐篷边上,看着帐篷外黑漆漆一片的天空,和时时骤现的闪电。 按照往常的惯例,这么继续下去,接下来应该就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可是,这次偏不。 我的耳边渐渐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起初我以为是下雨了。 但是不像,声音是在帐篷里响的。 我扭头往里看,发现了一黑影,偷偷摸摸的向我的床铺靠近。 乍一看,黑影细长娟秀,我还以为寒若,心中一阵窃喜,想着这小妮子肯低头,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 但突然,寒光一闪,那黑影竟然抽出一利刃,急扑到床头,一阵猛刺。 我一时莫名其妙:“寒若……”那黑影听见声音,又急朝我扑来。 这时,只听见外面一声凄厉的喊叫刺破夜空:“有刺客!” 我朝旁边一闪身,那黑影扑了个空。 我连忙把帐篷里挂着的剑拿在手里,顾不得拔剑,只握着带鞘的剑身,犹如抡棍子一般,对着黑影的背部和后脑勺一阵猛揍。 那黑影也着实手段低劣,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由于惊吓,我一连抡了二三十下才停下来,而那黑影在哼哼几声后没了声息,竟然挂了。 我蹲下来,把黑影的脸翻了过来,借着闪电的光,发现黑影是个男人,那张脸根本不认识,又黑又胖,颇多麻子。 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思念寒若,竟然把这样的人当成他。 这时,外面已彻底大乱,人呼马嘶,火光四起。 一阵激烈的兵刃之声后,马面条、刘锤子等冲进帐篷来。 “大哥,你没事吧!” “这回偷袭的贼子人多,大哥,咱们赶快冲出去!” 外面又冲进两个燕军小兵,被马面条、刘锤子乱刀砍死。到这儿,我即使喝再多的酒也全醒了,只是身体一时还有点绵软。 马面条看我不说话,又瞅见我那边躺一尸体,二话不说把我扛在肩上,一手扶着我,一手提了把剑,紧随着前面开路的刘锤子出了帐篷。 到外面,我才发现整个大营几乎都被燕军攻陷,不远更多的燕军正蜂拥而来,喊杀声盖过了天上滚过的闷雷声。 而扛我的马面条衣服都没穿,屁股上貌似挨了一下,鲜血吧嗒吧嗒往下流。 前面刘锤子也没穿什么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使一把开山斧,抡得风火轮一般。只是燕军势大,身边的亲兵被冲散了,也不知道二蛋跑哪去了。 几番冲杀,刘锤子落得几块刀伤,还是冲不出去,一阵心焦的怒吼。后边的马面条一边扛着我,一边打杀,也力不从心。 忽然,一彪悍的燕军斜刺里劈砍一刀。马面条躲避不及,胳膊被划到了,手中的刀哐啷一声坠地。 马面条登时恼了,把我扔到一边,口中啊呀呀地叫着,捡起刀三两下把那名彪悍的燕军砍死了。 经过一番折腾,我也缓过劲来了。 眼见两名燕军扑过来,我一个前翻,抽出短剑,一次刺中一个燕军的胸口,又反手一刀,割断另一燕军的脖子。 但是,更多的燕军迅速围了上来,我、马面条、刘锤子陷入了苦战。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燕军骑兵冲过来。由于事发突然,我和马面条被冲撞倒地,我被撞击得胸口气血一阵翻腾,马面条好像还被马蹄踩了一脚。 刘锤子一分神,身上又挨几下,鲜血直流。他回身大喊一声:“大哥!快走!”抡起斧子,一斧子一个,接连把两名骑兵连身带马砍翻了。 但在骑兵的持续冲击下,刘锤子独木难支,很快身体失去平衡,一个趔趄正好翻到在一水沟里。 眼看三人支撑不住,危急时刻,神兵一般的二蛋出现了。 只见二蛋光着膀子,双手抡着丈八长的铁棍,像是扫地一般,左一下右一下,每一下都把五六个燕军打飞出去。 二蛋的声音炸雷似的响着:“哥,我来救你了!” 二蛋杀退燕军,救了我、马面条、刘锤子三人。由于二蛋神勇,乱军之中屁股还跟了百十号的自己人。 “哥,我就上个厕所的功夫,怎么就这么多燕军就杀过来了!” 从水沟里爬起来,一脸污泥的刘锤子庆幸道:“亏你来得及时,再晚一会儿,我们要被乱刀砍死了!” “我那是闹肚子,光拉屎就三堆!早知道我拉两堆了……” 我顾不上夸二蛋,眼见陷入燕军的重围之中,外围还有大批燕军骑兵,谅二蛋也冲杀不出,索性下令往这半壁村中的一高地转移。 高地也就百十米高,顶端有一山神庙,在二蛋扫荡铁棍的开路下,大伙顺利冲上高地。 但由于部队被打散,跟着冲上高地的最终也就两三百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刘锤子突生一计,让嗓门大的二蛋带领下,大伙一起高喊道:“霸天我王,浩浩荡荡,英明神武,万寿无疆!” 这话是公孙老头所作,原打算当做新兵培训的内容材料,谁知此时派上了用场。 一通震天价的乱喊,原本那些各自为战的我方士兵纷纷朝高地冲杀,不多时,竟然聚集了上千人。加上地形居高临下,燕军潮水一般的进攻暂时被抵住了。 ☆、围三阙一 眼见局势一时稳住,我终于松了口气,遂带一帮领高级将领进入山神庙,召开军事会议。 皱眉思索片刻,我开门见山道,“我近来熟读兵书,又得公孙行指点,以今日情形,我等只需四个字就可破敌。” 眼见马面条、刘锤子、二蛋都呈现一脸白痴状,我心中顿时大为畅快,哈哈大笑道。 “你们真的想知道?” “想!”三人回答的很一致。 我满意道:“给你们说也不明白。算了算了,有我在,你们只管安心睡觉就好。” 于是三人安心歇息,我也躺下眯着眼睛,想着我龙霸天也有运筹帷幄的一天。 只没过一会儿,马面条睡不着了,凑过头问我:“哥,到底哪四个字?” “说了你也不懂,睡吧。” “说说吧,你不说,睡不着。” “好吧,你听好了,是这四个字:固守待援。” 我才说完,刘锤子、二蛋一起叫道:“好!”然后又翻身睡了。 我正欲睡,马面条夸赞了声好,又道:“可是大哥,谁来支援咱们啊?” “你傻了,当然是寒若他们了。”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 “这不简单,他们知道……当然知道……” 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当时跟寒若赌气,又没派传令兵,他们又怎么知道我们被围困了? 思索一阵,我又做了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把山神庙烧了。 山神庙在高地之顶,四周都是平地,寒若隔得不远,望见我这边火光冲天,定然可以知道我这边事情闹大了。 此时天色渐明,雷声不止,雨却仍没有下。闪电之下,看到高地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尽是燕军。 他们将高地团团围住,在撕裂人心的号角声中,伺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惨烈的厮杀之下,二蛋、马面条、刘锤子等都亲临一线,我则带着五十人左右的机动队伍,哪里窟窿补哪里,直杀得阵前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突然,一阵高亢的马嘶,接着是震动大地的马蹄声,一名铠甲锃亮的燕国将军率领一队燕国骑兵,气势汹汹朝高地发起了冲锋。 我方阵前防线,如同纸糊的一般,轻易就被突破了。 燕军从缺口蜂拥而上,那名燕国将军带领着骑兵更是长驱直入,横扫而来。再继续下去,我方有崩盘的危险。 来不及多想,我大喝一声冲上去,用长矛把那名燕国将军的战马刺死,后面的人也跟上去,把这支气势汹汹地燕军骑兵拦住了。 燕军将军翻落马下,起身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那张脸,是南宫羽。他也看到了,冷冷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抽出长剑,朝我杀来。 接下来,就应该是一场史诗级的王者对决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硬生生地给打断了。 就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雳炸雷,接着,憋了许久的雨终于倾斜而下。 狂风暴雨的肆虐之下,眼睛都睁不开,仗是打不成了。众燕军纷纷撤退,找地方躲避,姿势摆得很帅的南宫羽在大风雨中兀自坚持一会儿,见雨势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也退走了。 有几个燕军倒霉蛋,慌不迭地跑到了我们这边避雨,随即被乱刀砍死。 暴雨如注,一口气下了一个时辰。 雨停的时候天已大亮,落汤鸡般的燕军重整旗鼓准备再战,却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情况,寒若的援军到了。 也不知道暴雨之下,寒若如何带人强行军赶到这儿的。 只见寒若英姿勃发、指挥若定,援军部队军容严整、铠甲鲜亮,全不似经过雨淋风吹,迅速将燕军包反包围,只留下不大的豁口。这个套路我晓得,围三阙一。 看寒若一眼,我心里据满心欢喜,隔着老远就向寒若大打招呼。 南宫羽虽然和寒若是旧相识,但他不会打招呼了,不仅没有撤退,反而走到阵前,拔出宝剑,大叫我的名字:龙霸天!龙霸天! 一边呼喊,一边用剑击打自己的盾牌。显然,这家伙要和我单挑。 在南宫羽的鼓动下下,众燕军也一起击打着盾牌,呼喊着我的名字。 对方如此有诚意,我再做缩头乌龟,就是太不给对方面子了。 可我实在没法给面子,南宫羽武艺高强,我虽然练过一阵剑法,但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再说,我好歹一兵马大元帅,没必要跟一低级武将比较。 索性把南宫羽的叫阵当作耳旁风,等寒若那边一下令,两下夹击,南宫羽只能乖乖的撤走。 燕军嗷嗷的叫了一阵,寒若依旧按兵不动。二蛋看了看我,然后挺身出阵。 “叫我大哥干什么?小子,吃我一棍。” 二蛋抡起铁棍朝南宫羽扑去,南宫羽怒不可遏,面对铁塔一般的二蛋,反而向斜前几步,从一石头上飞身跃起,直蹿起一丈来高,膝盖重重顶在二蛋的下巴上。 二蛋甫受重击,手中举起的铁棍随即跌落地上,整个身体扑通一声后仰倒地。 南宫羽一击得手后,继续向前,大声咆哮着:“龙霸天,出来!出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南宫羽表情狰狞,疯子一般的朝这边大踏步过来,水坑里的水花飞溅,巨大的嘶吼声似乎使整个大地都震动起来。 慑于南宫羽的气势,之前还英勇无比的士兵们一阵慌乱,纷纷往后撤。我也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怨恨寒若为什么还不发动进攻。 忽然,马面条厉声喝道:“小子,吃我一刀。”挺刀而出。 南宫羽侧身避过马面条砍过的一刀,反手一肘正中马面条的面门。马面条擦一把嘴上的鲜血,稍一后退,随即又挥刀砍杀。南宫羽以剑隔开,顺手一个斜劈,马面条挥刀的胳膊被砍断。 南宫羽又一个飞踹,把马面条踹翻在地。 马面条在地上痛苦的叫喊着,以左手拼命捂着胳膊的断处,但那鲜血依然喷涌不止。 南宫羽继续向前,我甚至听见我身边士兵们牙齿打颤的声音。受伤不轻的刘锤子低声以乞求的语气道:“大哥,赶紧逃吧!” 让人意外的是,地上的马面条竟然又爬起来,以一只手和断掉的胳膊死死地抱住了南宫羽的腿,马面条朝我这边喊道:“大哥,赶紧走……” 南宫羽停住,提起长剑对着马面条的后背,用力地刺下去。马面条被刺了个通透,他的嘴里喷出一大口献血后,头低到了地上,死了。 我再也忍不了了,抽出长剑,一个纵跳跳到阵前,对着南宫羽一阵猛砍。 由于情绪激发到极点,我也不讲什么套路,只是蛮拼蛮打,南宫羽猝不及防,竟然被我打退几步,肩上还被我刺中一刀。 他见是我,嘴角挤出一丝冷笑,随即大喝一声,挺剑刺来。 不得不承认,南宫羽的武艺还是高我不少,打我就像大人欺负小孩,完全是碾压性质。不几个回合,我就被打翻在地,背后还被刺了一剑。 当时的南宫羽疯了,但我也疯了,马面条的死强烈地刺激了我,我没想大燕、寒若之类,当时就一个念头:即使死,也要你多出点血! 我抖擞精神,屡次被击倒,屡次爬起。不多时,身体即便着有盔甲,也多处受创。 在又一次打倒我后,南宫羽用脚踩在我的胸口上,一件一件地去除我的盔甲。我明白,他不光想杀死我,更想羞辱我。 我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无力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但奇怪的是,我突然感到胸前的巨石松了一些,趁机大口喘气。而一旁的南宫羽捂着胸口,身体弯了下去,大口地咳嗽两下。 南宫羽咳出了血,而他捂胸口的手指缝里,也流出血来。 原来南宫羽也受了重伤! 我急忙提剑在手,朝弓着身子的南宫羽砍去。南宫羽一个反手,抓住我握剑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劈头盖脸打过来。 我再次被打倒了。南宫羽又咳嗽两下,把地上的长剑捡了起来。 我意识模糊,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感觉自己要死了。 迷糊之中,我仿佛看见寒若出手救我。但一睁眼,看见一道白光,却是南宫羽正双手持剑直直地朝我的胸口刺去。 我下意识地双手握着剑刃,用力地阻止着南宫羽,鲜血从指缝中快速流出。 在暗灰色的天空背景下,我看见南宫羽扭曲、惊恐的神色。我突然意识到,可能,他也剩最后一口力气了。 我拼命地抓着剑刃,朝一边奋力一拨,南宫羽的剑刺入旁边的地上。而他的脸却第一次离我如此之近。 我松开剑,左手抓着南宫羽的胸口,右手卯足了劲儿打他的头。 南宫羽想拔出剑再刺时,我又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南宫羽向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后仰摔在地上,顺着斜坡翻滚下去。惊愕不已的众燕军稍有一顿,接着一拥向前,把南宫羽扶起,抬到一匹马上。 随着凌厉的号角声,寒若终于下令进攻了。 我一头昏了过去,恍惚间,仿佛看见寒若到跟前,一贯冷冷的脸上浮起一丝暖意:你赢了。 ☆、王从北来 一场突袭战,南宫羽所部燕军损失惨重,逃回蛮城后,从此只专注守城,再没有一次像样的主动进攻。 经历这么一场惨烈的胜利,由于南宫羽有伤在身,纵然单挑打败了他,也没多大的成就感,而关键的是,勇敢无畏的马面条死了。 他为救我,被南宫羽杀死了。 马面条死这件事起初相当诡异,因为几天之后,马面条活蹦乱跳地又回来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当他的讨逆军将军,组织操练,吃喝玩乐,除了行事更加张扬外,跟往常无异。 要不是那日马面条在千军万马之前被南宫羽杀死,大伙也见怪不怪,根本不会跟见了鬼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马面条自己摸不着头脑,直到被我下令押过来的时候,还大声嚷嚷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他。 当我告诉他他已经死了,马面条起初起初大笑:我不活得好好的么? 片刻之后,面色忽然惶恐起来:你说什么?我已经死了? 说这句话时,在场的人均面露惧色,这简直就是活见鬼的典型! 紧接着,这个马面条突然大哭起来。 在众人莫名其妙中嚎啕了一阵,马面条止住哭声,一边抽噎一边把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原来,之前被南宫羽杀死的不是马面条,是马面条的弟弟马馒头。 马馒头马面条兄弟俩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性格有所差别。 马馒头不似哥哥踏实肯干,平素游手好闲,也看不上老实巴交那套。 后来外面得醉人混不下去了,看到哥哥马面条在讨逆军里混的不错,于是就找着哥哥提要求,他不是央求在讨逆军里谋个差使,而是借着哥俩长得像,希望以马面条的身份过一把讨逆军将军的瘾。 马面条当然不答应了,可耐不住弟弟的软磨硬泡,在发一通洗心革面、誓死保卫大哥也就是我的毒誓后,马面条也就同意了。 刚换身份的开始几个月,马面条在暗中观察,发现弟弟果然对我忠心耿耿,模仿自己惟妙惟肖,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基本上一替一个月,没出什么乱子。可没想到这回突遇南宫羽袭击,弟弟就出事了。 虽然假冒讨逆军将军的事很大,但马馒头毕竟是为我而死,而且又是马面条的弟弟,因而我也没想继续追究下去。 马面条噙着眼泪询问当初弟弟保护我的英勇形象,一边感叹弟弟没有让他失望,一边发誓一定要砍下南宫羽的头来给弟弟报仇。 我爽快地答应了马面条的要求。 但由于一连养了好几个月的伤,指挥打仗的事儿就全落在了寒若的肩上。 对于易守难攻的蛮城,寒若采取的策略是围点打援,对蛮城围而不攻,只打击那些增援蛮城的燕国部队。 经过大约半年的围困,城中细作传来消息,蛮城弹尽粮绝,破城指日可待了。 不过,公孙行却有不同的意见,在普遍弥漫的乐观情绪中,这家伙整日花天酒地,却不止一次地跟我和寒若提过,要收编了煞驴子才行。 问他原因,他却只甩出莫名其妙的几个字:日出西边,王从北来。 我跟寒若琢磨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如果真听公孙行的话,停止围城,然后去把煞驴子给收编了,那真是傻瓜一个。 煞驴子那玩意,有多厉害,当初经过时又不是没领教过,躲都躲不起,还去想收编,脑袋果真是秀逗了。 几个月后,我伤好了。 除了阵发性的沉默外,我跟寒若的关系忽然融洽了不少,男唱女随,差点就举案齐眉了。 但自从入冬,天气也越来越奇怪,有时滴水成冰,有时热得像大夏天,最出格的当属天空,像有一小孩在拿画笔沾着各种颜色乱涂,黑红白绿什么玩意都有。 太阳和月亮也不着调,有时候大中午的,两个凑一块了,一部分白天一部分黑夜,甚至当天上只有一个圆盘纸发亮的时候,你就不知道那是月亮还是太阳。 什么事要发生了,“日出西边,王从北来”?日出西边可以理解,那王从北来啥意思?北边来个王,或者王八蛋? 没想到,从北边还真来了一群王八蛋,差点逆转了整个战局。 ☆、张鬼见愁 那是诡异的一天。 入夜后,落山的太阳又从西天升了起来,然后新的一天开始了——正是日出西边!落霞变成朝霞了,火红的烧云染红了整个天空。 在我军众将士胆战心惊的等待中,蛮城的城门大开了,一群魔兽冲了出来。 它们浑身通红,个个似着了火一般,有狮虎豹子猛兽大象,也有牛羊马鹿龟兔,个个张牙舞爪,脑门上统一印有一个王字。 它们轻易地撕开我军的包围圈,摧枯拉朽一般地肆虐、毁灭着一切。 我军放出大火,集中释放火箭,但这群怪物不同于不死战士,自己就如同烧透一样的烙铁一般。 溃败如山崩一般迅速、猛烈,完全没有招架之功。只一个时辰,数月取得的战果毁于一旦。 在后撤百余里后,燕军的魔兽终于不追了。 大伙狼狈不堪地找地方休息时,没想到已经有人备好了,吃住全包。现烤的羊肉,大桶的酒水,扎好的帐篷——这一切,公孙行早就安排好了。 吃饱喝足,准备感谢神机妙算的公孙行时,却被底下人告知这货有要事在忙。我哪管这些,冲开几个小兵的阻拦,直接进了公孙行的居所。 进去后果然开了眼界,这家伙正同七个女人乱做一团,见我进去,动作也不停歇,居然当着我的面挨个伺候。 “主公,请先稍后片刻。” 大约半个时辰,一阵嚎叫后,公孙行这才裹了一床单过来,大大咧咧地施了个礼。 “没想到公孙行一把年纪,还有如此体力,让人佩服。”我刚才看得饶有兴趣,一时有些意犹未尽。 “唉,主公面前献丑了。就好这口……”公孙行嘿嘿一笑,“主公找我,可不是为了讨论一下房事如何,定是为了战事吧。” 我嘿嘿一笑,没说话。 “主公,这燕国放出来一群疯狗一样的魔兽,把我军打得那是落花流水?” “是啊,都打成狗了,丧家犬的那种。” 公孙行又是捻须一笑:“主公莫急,燕国放出魔兽,于我军乃是好兆头。” “怎么讲?” “这其实是种魔咒,魔兽固然厉害,但造成的困局是暂时的。于燕军来说,是一种饮鸩止渴、回光返照的行为。不到最后关头,燕国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因为燕国人押的是龙脉,一旦开启,燕国朝廷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不远,是多长时间?” 老头拈须笑道,“说不准,最长三年。” 三年太长了,谁知道三年后天会不会塌下来。 这老头子算准我肯定不会白等三年,兜来绕去,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去乌鸦岭,收了煞驴子。 煞驴子的本事我见识过,如果肯招来,定能打破燕国的魔兽军队。 只是煞驴子生性高傲,向来不易几天亲近,三只耳朵纵然跟我较熟,几次帮我,却也从来强调跟我是平级的兄弟关系。 更何况传闻煞驴子性喜和平,公然与燕国作对,参与血腥杀戮,有违这些家伙的祖训。 不过依公孙行的神机妙算,他说可以,那事情就十有八九没跑了。 他叫我骑着马,自己带了十几个小兵,轮流抬轿子,舒舒坦坦地朝乌鸦岭开进。 如同往常一样,我们受到了煞驴子族长的热情招待,三只耳朵也出现了,身材挺拔,孔武有力,虽然也脸上浮着笑意,但我感觉比那凛冽的北风更加寒冷。 “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天罡闪耀,紫气扰动,定有贵人前来,没想到却是两位贵宾。” “你们客气了,我们也就是过路歇脚,过一阵就走。”公孙行看到周围警惕的煞驴子们,咳咳几声,大笑道:“没想到多日没见,老爷子身体依然硬朗,怕是活到后年也没问题。” “军师见笑了,我自个儿算过命的,活不过一百年。”族长也是咳咳笑了几声。 宴席上,我几次示意公孙行开口借兵之事,这老头只是喝酒吃肉,倒是显得我多事了。 酒宴过后,我和公孙行喝得酩酊大醉,族长忙让三只耳朵安排休息。 说是休息,外面一圈的守卫,明显防着我们。但我也没有精力想事情,扑到床上倒头便睡。 如此五六天过去了,公孙行依然只字不提借兵之事。 到了第七天起床,公孙行叫醒我,说今日回去。我不禁急了:“搞什么搞,咱是来借兵的,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公孙行奇怪道:“主公糊涂了,我等不过路过,胡说什么借兵。” 外面两守卫听见,耳语一番,一个守卫出去了。 我以为公孙行卖什么关子,朝公孙行示意一个守卫出去的事儿,谁知道公孙行说的竟是实话。 不多时,族长来了,上来就说煞驴子由于早年罪孽,已发重誓不介入人世纷争,如果违反誓言,会使煞驴子遭受灭族危险。 借兵的话还没出口,就直接给堵死了。 眼看公孙行没事人一样,我就含糊其辞地把封官许愿的事儿搬出来,族长仍不为所动。 族长走后,肝火旺盛的我还没怎样,神机妙算的公孙行倒生病了,突然一连阵儿的唉声叹气。更在一气之下,竟然卧病不起了。 原本一精神矍铄行动利落的人,现在焉了,脸色枯黄,皮肤松弛如待死的蚂蟥。 这奇怪的变化让我暗中惊奇,也惊动了族长。族长叫来几个大夫,周到细致地给公孙行医治,会诊的结果是,连日劳累所致,静养几日即可。 又歇了几日,病情没怎么好转的公孙行固执要回去,族长听见我等要走,就要来送行。 公孙行躺在担架上,建议回去走另一条路线,捎近路,不过却穿过了乌鸦岭的腹地。 乌鸦岭是煞驴子一族的圣地,自己族人尚且不能随意进入乌鸦岭,更何况我一干外人。族长正沉吟之间,公孙行冷笑道: “这就是煞驴子的待客之道吗?我主公前来借兵,你们不借也罢,为何老夫一把老骨头,想抄个近路回去,也不行吗?” 族长一听,眉头一扬,爽快地答应了。 路过一波光潋滟的湖泊时,病恹恹的公孙行似乎活过来了。 本来晴朗的天突然变得愁云惨淡,狂风大作。让人惊奇的是,少许功夫,偌大的一湖泊竟然迅速缩小至一汪泉水,最后变成了一块晶莹的石头。 之后倏然之间,石头好像玩戏法般也不见了。 众煞驴子一阵骚动,惊愕之声不止。 公孙行此时则精神抖擞,动作轻松地从担架上下来。身边的煞驴子们如临大敌,族长脸上神色变得凝重。 “当年,我曾在这里饮水,泉水清冽甘甜。如今再喝依然是这个味道……”公孙行目光扫视周遭,漫不经心道:“我曾为此流干血泪,不惜以天下为敌。这一别许久,五十年过去了。” 族长的脸色变得惨白:“张鬼见愁?” 公孙行哈哈大笑:“多谢族长还记得我的外号!”一身轻松,还哪里还像个病重的人。 煞驴子纷纷亮出兵刃和爪牙,气氛紧张到极点。我也有点惊讶,没想到公孙老头还有这茬事,跟三只耳朵一样是个煞驴子,而且曾是个重要的角色。 不过也难怪,煞驴子要是不变身,跟常人无异,而且如三只耳朵,也只是头上像只耳朵的一撮毛显得有些怪异。 “张鬼见愁,你曾为一己私利,不惜勾结外敌残害族人,当日将你放逐,没想到你竟然敢回来。” “我说过,我会回来。”公孙行嬉皮笑脸道:“我也说过,我也一定会把我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好一个大言不惭,尊主之位本来就是族长了,什么你失去的!”一个长老模样的煞驴子厉声说道。 “是么,那看看这是什么?”公孙行摊开手掌,掌上正是那块晶莹的石头。 “月牙泉?你……”族长及众多煞驴子一齐惊讶道。 这本是一泓泉水,但在瞬间,变成一块月牙状的宝石,里面似乎流动着泉水,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 “我什么?还不赶快跪下!”公孙行高举着月牙泉,大声道:“五十年前就告诉过你们,我才是奉天承命的尊主,诺,这月牙泉跟我有心灵感应,你们现在信了?” 全场被镇住了,族长胆战心惊地盯着月牙泉,直把嘴唇咬出血,眼角流出了两行眼泪,才叹一口气,双膝跪倒,头伏在地上。 周围的煞驴子们纷纷下跪,伏身于地。 族长头也不抬,颤声道:“尊主,您想怎么样?” “早这么答应不就好了?”公孙行对我欠了欠身:“借兵五百,以助我主公恢复大燕,一统天下。” 嚣张跋扈的公孙行对我如此恭敬,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血流成河 决战的时刻来了。 西天初生的太阳,火红的朝霞烧红了整个天空。蛮城的城门大开着,城墙上的士兵在等待着。 城门外一箭之地,三只耳朵带领着五百煞驴子,个个盔甲锃亮,獠牙利爪,他们也在等待着。 战场上反常的一阵静寂。 忽然一声凄厉的喊叫,魔兽军团出动了。几乎在同时,煞驴子们也尽数变身驴头狼身的怪物,发动了冲锋。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煞驴子和魔兽军团混战在一起,战事异常凶险。 魔兽是召唤出来的怪兽,个个庞然大物,非血肉之躯。它们冲入煞驴子阵中,肆意冲撞践踏,大嘴疯狂撕咬。 饶是煞驴子迅速闪电,但以血肉之躯对冲魔兽,仍然登时死伤不少。而且自己的兵刃利齿等,似乎对魔兽不起作用,铠甲却在魔兽的攻击之下,如同破布一般。 战斗并没有像之前预想那样,煞驴子以魔兽克星的身份迅速获胜。 恰恰相反,三十余头魔兽对三百煞驴子占据了绝对优势,自己没有无一折损,就造成了煞驴子的严重损失,领头的三只耳朵也身被数创。 观战的公孙行仍旧一副故作轻松的表情,但眼中的阴云也越来越多。 随着战斗的继续,煞驴子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境地。 本来积攒了一点士气的我军士兵此刻沮丧到了极点,不少人眼巴巴地望着我,似乎只要我一点头,他们撒丫子就往回跑。 缩在蛮城城内的燕军士兵则纷纷探出头来,一边擂鼓一边大声鼓噪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五百个煞驴子死伤殆尽,魔兽们则无一损失,它们占据了数量优势,两个或三个一块追杀一个煞驴子。 片刻之间,煞驴子就剩三只耳朵一个了。 他浑身是伤,眼中燃着不屈的烈焰,喘息片刻后,即使剩下了他一个,三只耳朵依然对魔兽们发起了最后的自杀式的冲锋。 他狂怒地奔跑着,嘴里发出战斗至死的吼声。战场上顿时静寂下来,屏气凝神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刻。 在离魔兽们只有四五米远的地方,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三只耳朵身上突然产生了一道强烈的白光,白光笼在三只耳朵身上起伏了几下,又突然爆炸开去,产生一道圆形光圈。 白色的圆形光圈倏然掠过整个战场。 三只耳朵则速度不减,跃起朝魔兽们冲去。这一次,魔兽们仿佛变得纸做的,被呼啸而来的三只耳朵一通冲撞,身体被贯穿出一个个巨大的血洞。 三只耳朵一口气冲到战场的另一边,一整排魔兽被贯穿,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为巨大的一滩滩血水。 三只耳朵稍有迟疑,返身再次发起冲锋。魔兽们腿阻则断,肚挡则洞穿,有一只巨大魔兽张着嘴直接把三只耳朵吞了下去,但片刻之间,三只耳朵从魔兽的尾部穿出。 魔兽被从头至尾贯穿! 不多时,魔兽们被尽数消灭,战场上血流成河。 公孙行见此开怀大笑,但忽然一阵咳嗽,一口鲜血骤然吐出,老头仍然然欢喜道:“还是老天可怜我公孙行啊!” 后来才知道,所谓煞驴子克魔兽,纯粹是公孙行编出来的,也是他走的一个险着。 煞驴子一族是个集体奉献型的群体。他们不计个人得失,会为了集体随时牺牲自己。 但同时,他们又是一个会召唤老祖宗的奇葩群体,里面有些通神性的圣婴,当族人在战斗中死去,圣婴会获得死者的力量,战斗意志更加强烈。 在族群遭遇生死危亡的时刻,圣婴会迸发出煞驴子一族远古圣王的神奇力量,犹如远古圣王转世一般拯救族群于危亡,自己则会逐步成为煞驴子新一代的圣王。 与圣王相比,煞驴子所谓族长,就是一卑微的仆人。 本来,纵然煞驴子常规战力已经很强大,但对阵魔兽依然毫无胜算,战斗开始后魔兽一边倒的优势很好体现了这一点。 但公孙老头的目的就是让三只耳朵吸纳其余四百九十九个煞驴子的力量,进而迸发出远古圣王的神力,从而击败魔兽。 他笃定三只耳朵就是煞驴子中的圣婴,所以其余四百九十九个煞驴子从乌鸦岭走出之时,就被决定了命运:必须死。 这中间,浑身是迷的公孙行使了点小手段,加之自己就是个煞驴子,自然知道如何恰到好处地制造一个煞驴子一族生死危亡的时刻。 而最终三只耳朵没有让他失望。 眼见魔兽们全部阵亡,蛮城里的燕军慌忙关上了城门。 血人一般的三只耳朵望了望城门,嘶吼一声,发疯一般地冲去。轰隆一声,城门被撞开一个大洞。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周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杀! 刘锤子、马面条等带着军队潮水般杀入了城内。 蛮城虽破,但残余燕军依托有利地形负隅顽抗,与我军展开了激烈巷战。 我军每进一步,都代价极大。后来我下令纵火烧城,才总算彻底瓦解了燕军的斗志。 但在燕军大元帅府,南宫羽周围聚集着一股最忠心的士兵,他们誓死不降,仍然拼死保护他们的讨逆大元帅。 这很有意思,其实我们这边的军队也叫讨逆军,我是他们的大元帅。 南宫羽一身白衣端坐在庭院里,自斟自饮,好像全然没注意自己身陷重围,已是插翅难飞。身边的士兵一个个战死,但他始终神态自若。 马面条见到南宫羽,分外眼红,一再向我请战,亲自杀了南宫羽,都被我阻止了。 听闻南宫羽被围,寒若也来了,她面色惨白,目光冷冷地盯着。 南宫羽看见寒若,端起酒杯,嘴角浮起一丝笑,朝寒若道: “十年前的春天,我们一块赏花,花园里樱花开得特别好,分别时,你还恋恋不舍,说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樱花了。” 他语气淡然,扬起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 我才发现,庭院里确实栽满樱花树,正值花开季节,风采艳丽,地上早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 南宫羽举着杯子,慢慢倒置过来,示意酒已没,望向寒若的目光里仍浮着盈盈笑意。 忽然惨然一笑,一大口鲜血猛然喷出,头重重地磕在桌案上。 片刻之后,南宫羽头搁在桌案上,侧过脸来,朝寒若道:“其实今年也不错,绚丽……烂漫”,嘴角带血,朝向伸出一只手,似是想要触摸什么。 “风一过,花瓣簌簌落下,像极了那个时候。” 说罢,朝前伸着的手颓然落在桌案上,眼睛闭上了。 马面条再也按奈不住,早一刀上去,把南宫羽的脑袋砍了下来。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始终无动于衷的陈寒若面若死灰,呆呆站在在随风起舞的樱花瓣中,许久都没缓过神来。 ☆、桓然奸计 蛮城被攻下,国咒被破除,偌大的燕国就剩下了孤零零的王城大业。 在横扫千军的兵锋面前,大业城所谓固若金汤的城墙,只会如同纸糊的一般。 这天晚上,我正同诸将饮酒作乐,手下突然呈上一封信函,南宫嫣的。 南宫嫣已多日没有联系,上次见面还是在她家里,那是两年前,我还没造反,她儿子刚学会走路,口中哇啦不清地逢人就喊爹爹。 看完信,我才真正体会道,我此番造反,彻底是南宫嫣的敌人了,毁的是她的国,灭的是她的家。 之前总觉得造反跟南宫嫣并无联系,我造我的反,她做她的燕国公主或者贵妇人,但根本不是,我造反成功,必然会毁灭她目前的一切。 在信里,她没多少诸如别来无恙的客套话,也没有关于战争态势的看法,只是说桓然和她邀请我参加她儿子的三岁生日宴。 马面条和刘锤子都极力劝我不要去,说大敌当前,去了肯定就回不来了。 我自己也犹豫不决,二蛋正跟小野蛮腻歪,除了打仗执行命令,其他的事情一概不关心。公孙行目光狐疑地望了望我,叫我自己决定。 于是我找到陈寒若,询问她的看法。她神情落寞,只冷冷地问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不去的话,你会后悔吗? 第二句话:那假如你明天就会死掉呢? 老实说,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但假如我明天就会死,那我后悔的事儿多的去了,可不光这一件。 我知道,南宫嫣应该不会害我,就算去那里有可能被杀,那也肯定不是她的意思。 她不是一个随便的人,肯给我写信说明确定有事,或许好久没见,她想见我了,有话要跟我讲。 思量再三,我决定一个人去。 临走,公孙行跟我约定了接应事宜,还给了我一锦囊,说是危急时交给桓然,定可保我周全。 我心中疑惑,半路上偷偷打开锦囊,发现里面就一块玉佩和一纸条:独孤绪是你爹。 宴会地点,定在燕国大业城郊外老槐树山庄,那是一处依山所建的城堡式庄园。 当晚山庄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好像根本不存在大兵围城的事儿。 南宫嫣的儿子叮当脚上依然带着脚链,上带着铃铛,突然跑到了宴会席上,小家伙乖巧伶俐,对答如流,着实让人疼爱。 比如,“爹爹,你的帽子里有把刀。” “爹爹,你的靴子里还有一把。” 桓然朝南宫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带走叮当。我连忙道:“这不是今晚的小寿星吗?”连忙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桓然表情里夹杂一丝尴尬,可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刀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爹爹,你拿刀干什么?是要打怪兽么?” “这是爹爹切菜用的。你看!”桓然拿刀切排骨,毫不费力地切成了小方块。 “那爹爹,他们拿刀是干什么的呢?”叮当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地望着在座的各位宾客。 这个他们应当也包括我,因为叮当也看了我两眼。 其他宾客望了望桓然,纷纷把暗藏的刀剑拿出来放到桌上。 我一看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呀,抱歉,我这把刀也是切菜用的。”挑了一根芹菜,嚓嚓切成碎末。 “今晚就是吃喝享乐,怎么都动起了兵器呢?”桓然干笑两声,叫了下人把刀剑之类都收走了。 南宫嫣这时过来,把叮当叫走了,说是一块看猫狗大战。 随着叮当脚上清脆的铃声渐渐远去,宴会才正式开始。 对桌上的山珍海味我也不客气,桓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南宫嫣亲自送来的菜和酒我都抢着吃喝。 席间,对于所谓的政事,大家都没吱声,而是兴致勃勃地谈起一些人生的奇乐之事,只在南宫嫣送酒菜时,曾跟我探讨两句不要再攻击燕国王都,我说考虑考虑。 如果这样到最后,宾主尽欢也自是最好了。 不过酒过三巡,满脸通红的桓然端着酒杯站起来,摇头晃脑: “龙霸天?哈哈,你可知我久仰将军大业,我这辈子可是因你的出现而变得截然不同!现在,我要了结一段孽缘,想必龙将军也是乐意看到的!” 我一时莫名其妙,只好继续观看桓然的表演。 桓然把杯中酒仰脖喝掉,高声道:“龙将军,不怕你笑话,年轻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位姑娘天生神体,吉星高照,自生下来,方士们就说她有三次神力,将来会给他未来的男人无限的荣耀。” 听桓然这语气,像是在慨然回忆往事。 “我与这位姑娘门当户对,家人也十分愿意,可是就在我们结婚的前夜,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姑娘竟然跑了! 我左盼右盼,几年过去,等到这姑娘回来的时候,不禁神性尽失,还竟然怀孕了,她求我帮她,救救她和肚中的孩子。 我能怎么办呢?于是我堂堂燕国的贵族世家,就捡了个大便宜,娶一送一,白得一儿子!” 南宫嫣送酒过来,听见桓然所说的话,脸色煞白,很快离开了。 桓然笑得前仰后合,稍停顿了后,继续说道: “不过这些,我也认了,谁让咱喜欢人家呢。但好景不长,这个女人,这个扫把星,竟然暗中勾结外敌,最后给自己的国家、自己的臣民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已猜到桓然在说什么事了。 南宫嫣又回来,抱着儿子坐在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我拿眼看她,她默然看我一眼,又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有些发愣,几乎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南宫嫣当初在离开袭山之前就怀孕了,我们之间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我隐隐希望,南宫嫣本人能证明,那不是真的,不过是桓然的奸计。 但南宫嫣沉默着,抱着叮当不动不动。当叮当的眼四处乱看,目光落向我时,我慌忙收回了视线。 这时,桓然把酒杯摔到地上,大叫道:“还他妈的等什么,拿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突进宴席,围了上来。 ☆、三次神力 我突然慌了,没想到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不及多想,士兵们就一拥而上,砍杀而来。 我急忙钻到桌子底下,连滚带爬到另一桌子边,把桌子掀翻后,纵身一跳,从窗户里跳出去。 顺着走廊一路狂奔,到了一花园,矮身钻到花丛中,只使劲往里钻。 后面传来一阵呼喝叱骂之声,叮当在哇哇大哭。 在花园里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霸天,霸天……” 却是南宫嫣在不远的地方低声唤我。 见到她,我没由来得一阵羞愧。但南宫嫣神态自若,依然叫我:“霸天,出来,我带你出去。” 我忙应了声,一边观察两边,一边后退到南宫嫣处。 南宫嫣抓住我的胳膊,我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一刀扎在我的胸口。我捂着胸口,身体晃了晃,一阵懵然望着南宫嫣。 紧接着,南宫嫣捏紧的拳头狠狠打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倒下前,我看见了不远处桓然阴沉笑着的脸。 醒来是在一间暗室里,全身被绑着,除了胸口处剧痛外,浑身上下也酸疼无比,头昏昏然。 对面端坐的桓然冷笑着:“醒了,做噩梦了吗?”听这货的语气,我昏倒那阵没少挨揍。 “谢谢关心,就是梦里被狗追着咬……” 桓然又一笑:“骂我是狗?没关系,反正你在我手上……”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可堂堂逆贼的骠骑大将军,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啊,我能干什么!”桓然说着,走过来,用手拽我的头发,一撮一撮。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要么退兵,退到老家去,要么杀了你,还有他们……”桓然指着抱着小孩的南宫嫣, 听到这儿,我心中稍安,这货有要求就行。 “可是你不能杀我啊!”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桓然尖叫一声,故意惊讶地问道。 “因为,咱们是一伙的……”我用手指捻出来一个香囊,“里面有张字条,还有个玉佩……” 反正早晚都要给这个香囊,早给也能少吃点苦头。 桓然抢了过去,抽出字条后,竟然当众大声念着:“独孤绪是你爹。” 他眉头紧锁,像是一时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独孤绪?不是那个化为干尸的老混蛋吗?”又念了两遍:“独孤绪是你爹!独孤绪是你爹!” 老实说,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也没反应过来,起初还以为只是句骂人话。 突然,桓然大骂道:“什么独孤绪是我爹,老子是他爷爷!” 等他说完这句话,我才突然想到:独孤绪是桓然的爹,那寒若就是桓然的妹妹,这岂不是一家人! 桓然看完字条,又看到玉佩,大叫一声,仓皇跑出去了。 局面一时有些尴尬,南宫嫣对左右道:“你们出去吧,看看老爷怎么回事。” 众士兵和下人才匆忙赶了出去。 南宫嫣身边留了两个下人,她抱着小孩提了把刀径直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往后移动:“你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南宫嫣手中刀已经将绑我的绳子割断了。 “不要问为什么,赶紧跟我走。”接着,又一刀将小孩的脚链斩断。正望风的两个下人进来道:“夫人,这会儿没人。” 虽然身上有伤,不过行动还是无碍的,于是我主动要求抱着小孩,跟着南宫嫣向外跑。 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我跟南宫嫣凝神屏气、小步快走,不多时,另一个下人牵了两匹马过来。 这时巡逻的守卫们发现了,大喝道:“干什么?”急匆匆地围了上来,我和南宫嫣分别上马。 下人们急道:“夫人快走,由我们断后!”随即和守卫纠缠一起,不多时,便乱刀杀死。 我和南宫嫣策马奔出,行不多远,一个守卫轮着一根长矛朝马腿抡了过去。 南宫嫣所乘马当即就嘶鸣一声,栽了个跟头,南宫嫣摔了下来。我急下马,捡起一块石头,一下闷在那守卫的脑袋。 孩子哇哇大哭,好在让南宫嫣紧抱着,只是磕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眼见后面守卫们正要追过来,我急忙拉着南宫嫣到另一匹马跟前,让她抱着叮当坐前面,三人共骑一马,飞奔而去。 一口气朝南行了一二十里,见着了前来接应的刘锤子等人,才停了下来。 下马歇息一阵,沉默的南宫嫣才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指着我的胸口道:“你没事吧。” 这样关心的语气,是我许多年所没见过的。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桓然一直拿孩子做要挟,没办法……捅你那刀,只是权宜之计,做给桓然看的。不然,咱们三个当时就被桓然杀了。” 不管怎样,两三年没见了,以前种种都使得两人之间有着某种隔阂,但就在此刻,我和南宫嫣可以一块吃烤肉和喝酒了。 南宫嫣笑起来,好像又是当初的那个乖巧又任性的柳枝了。 “其实,你也一直好奇,我堂堂一燕国公主,怎么会跑到乌奴国当个烧火丫头。事实上很简单,任性呗。不喜欢家里的安排,四处游荡,然后就被抓进宫里了。好在有鼠兄暗中保护,才没受人欺负。鼠兄死后就遇见了你。” “后来你给我偷猪头肉,我教你怎么抠脚丫。” “不是你教我的,是我受你的影响而已。要说,那时也挺自在的。” “嗯。” “那时你刁蛮任性的不得了。” “这样就不会受人欺负啊。” 我忽然想起了桓然说她有三次神力的事儿,她却从来没有提过。 “三次神力是怎么回事?” 南宫嫣一听,咬着嘴唇,脸色一时有些苍白,“嗯,不过现在都没了。” “是因为我吗?” “是。” 她这一个“是”,让我心头大震。 我无法想象南宫嫣,不,柳枝到底为我付出了多少。 我眼盯着她,好像怎么也看不懂她,“到底怎么回事?” “都过去很久的事了,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说我听听吧。” 南宫嫣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第一回是在幽冥地界,你被猪龙抓着,本该被他一把火烧城火棍的,我动用了神力,让猪龙一口气上不来,燃烧的酸液直接在他脖子里烧着了。 “第二回是从龟岛做竹筏上岸,当时狂风暴雨,你要沉入海中了。那个地方海水本来是深不可测的,我用了一次神力,把咱们移到了浅水区。” “第三次……第三次就是你,思念那个陈寒若过度,生病发烧,本来以你的情况人早烧废了,我动用了最后一次神力,救了你。” 我盯着她,眼里突然注满了泪水,我不知道当初我究竟造了多大的孽,对这个姑娘有多么的狠心。 南宫燕大概受不了我的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突然,我一把抱着她,狠狠地搂着她,吻向她的嘴唇,嘴中喃喃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南宫燕吓坏了,拼命地推开我,“都说是过去的事了……龙霸天!”语气很严厉。 我只好放开她。 对于将来怎么办,南宫嫣故意回避,仿佛根本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她忽然高兴道,“快看,彩虹哦!” 我抬头一看,天上果真有彩虹。 如洗的碧空之上,彩虹就在这时飘飘然出现在天边。 从世界的这一端跨到世界的那一端,仿佛吸收了世界上一切的柔和色彩,凝固在高高的天空。 ☆、惊慌失措 当两人都沉浸在彩虹的美景中时,身后却发生了一件极为严重的事,小叮当一个人跑了出去,被桓然逮到了。 当听到小孩的哭声,南宫嫣惊觉喊了一声,“叮当!”扭头看时,却只看见桓然骑上马,带着小叮当飞也似地逃走了。 南宫嫣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 她拼劲了力气,一直追到了桓然重兵把手的庄园。桓然入了庄园,南宫嫣被迫在城墙下哭求,放过孩子。 桓然出现在了城墙上,首先大笑一阵。 “哎呀,我说这就是命啊。南宫嫣,你知道吗?其实一点都不恨你。” 他用手指着我。“刚才那么一阵,我也想明白了,我是独孤绪的儿子,那岂不是说咱们是一伙的?” “是啊是啊……你有这种觉悟,实在再好不过了。” “可是咱们不能一伙啊?” “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想让你痛不欲生。” 他高举着孩子。孩子笑着喊他爹爹。 南宫嫣跪在地上不断向前移动,边哭边向桓然喊话:“求求你,放了小叮当,你要我如何我都答应你,你的江山,你的事业,桓然,求求你!” 桓然也笑着:“我不是你爹爹,你看,”他用手指我,“那个人才是你爹爹。” “叔叔,我要飞。” “好,叔叔带你飞。” “小叮当!” 南宫嫣的一声惊呼中,桓然的手松了,小叮当直直地坠下山崖。 南宫嫣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桓然手一挥,弓箭手的箭射了下来。南宫嫣的前胸被穿了个通透。 我急忙抢着上去,把南宫嫣抱了回来。城口上箭急如蝗,城门打开,大群燕军冲了出来。 我们仓皇逃窜,一口气骑行十多里。 在离我军阵营不远的地方,我停了下来。 我慌了,放出烟花,口中一个劲儿安慰她:“南宫嫣,不要!” 南宫嫣时昏时醒,鲜血把衣服染透了,口中仍喃喃叫着:“小叮当!小叮当!” 我抱着南宫嫣坐在一块石头上,阳光照着我们。 南宫嫣的眼泪哭干了,声音也哑了,她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最后的时候,她低声伤感地说:“抱紧我……” 望着她苍白的脸,我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想到了在乌奴国时,她站在神庙顶上凄楚的表情,想到了七宝,想到了在袭山开玩笑,她要挖出我的心来看看,想到她每每望向我时的一汪溪水。 我惊慌失措,又心如刀割。 马面条和二蛋都来了,带着大队人马,迅速完成了对燕国大业城的包围。 “哥,我伤好差不多了。” 三只耳朵来辞行,他心不在焉地说,“按之前的约定,哥,我该回去了。” 他早已激发出了圣王体质,回去就是是煞驴子一族无上的圣王,这么谦逊称呼我一声哥却又何必? 他的神情委顿,眉宇间锁着忧伤,见我没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 当目光落在血染的南宫嫣身上时,他顿时发狂了,叫了一声“枝枝!”立即变身煞驴子,对我发起疯狂攻击。 周围的卫士见状拼死阻挡,刘锤子横在我和三只耳朵中间,一身的铠甲被撕了个稀巴烂。 我则一动不动,静静看着。 三只耳朵血红凶狠的双眼,透露着想要把我撕碎的疯狂,他没有留力,而是全力以赴,但圣王状态的神力并没有激发出来。 如果神力出现,三只耳朵将轻易实现他的目标。 我忽然想起来,三只耳朵此次被公孙行骗出来,是背负有承诺的,如果背弃我,则承诺落空,完成的任何任务将毫无意义。 换句话说,三只耳朵想要杀死我,就意味着他激发出来的圣王状态和神力会消失,而自己将背负一辈子叛逆者的骂名。 他或许明白后果,但毫不犹豫地那么做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进来,将三只耳朵层层包围。三只耳朵则任身上被刀砍剑斫,创口鲜血直流,仍不放弃,他甚至不回头清理一下背后的袭击者。 面色惨白的南宫嫣嘴翕动着,朝三只耳朵伸出一只手。 三只耳朵停止动作,呆呆地望了望南宫嫣,眼睛忽地流下两行眼泪。片刻之间,一个趁我不备,他把南宫嫣抢在怀里,匆匆抱着跑了。 ☆、有福同享 无论如何,最后的时刻到来了。 当我进入大业城的燕国王宫,燕王南宫顺和一帮大臣瑟缩在一旁。 见我进来,一帮大臣纷纷匍匐跪下,南宫顺也跟着跪下,大概觉得不妥,急忙站起来,可眼见我径直走向他,又一个后退,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我走了过去,蹲下了身子,身后是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南宫顺见我凑近,又看一眼我身后的士兵,害怕不是,谄笑也不是。 “龙霸天……不,龙哥,当初我可待你不薄啊……” 我没理他的话,反倒用手勾起南宫顺的下巴,问道:“南宫嫣真是你妹妹?” “怎么你认识?这个贱人的确是我妹妹……”南宫顺表情惊讶。 “她死了……” “她死了?”他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笑:“贱人终于死了,我再也不担心她抢我的王位了!” 他大概感觉我的脸色不太正常,止住笑,一脸迷惑地望着我。 我突然大笑:“不错啊,人死了,自然不会抢你的王位了!” 南宫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之后,我跟他提议:要把他当宠物养,或者将来开个店,一块做木工买卖,挣很多钱。 南宫顺顿时很高兴,说怎么都行,其实他当国王都当烦了,饶有兴趣地询问什么时候开业。 我盯着南宫顺肥胖的脸,口中说着“马上”,却突然嫌他的两个眉毛靠得太近了,于是在南宫顺的惊疑中,一手提着他的耳朵,一手把他眉毛中间靠近的部分,一根根拽了下来。 南宫顺一阵凄惨的哀嚎,因为声音部分太过尖利,近于猪叫,几个燕国大臣没忍住笑了出来。 “龙哥,好久不见了。这南宫顺根本不是东西,自己妹妹死了,倒还高兴……”桓然从匍匐在地的大臣中站了出来,忽然跟我套起了近乎。 “我来替你教训教训他。” 他走向南宫顺,但在经过我身侧时,忽然出手,一道亮光闪出,确实一把匕首朝我胸口直刺而来。 好在后面刘锤子等人有防备,直接把桓然手持匕首的胳膊给挡开了,后面的士兵一拥而上,把桓然制服,然后一通拳打脚踢。 桓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心态特好,转眼间又一脸真诚道:“龙哥,我想通了,咱们其实就是一伙的,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我没有表示,直接吩咐手下把南宫顺和桓然关到牢房里。过一小会儿,我又突然叫停,南宫顺和桓然都惊讶地回望着我。 我朝二人一笑,抽出一把匕首,走到了他们身后,两人都惊疑不定。 “那个桓然兄弟,你刚才说什么?” 桓然赔笑道:“我刚才……” “是不是,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对呀对呀……” 我大笑道,“好主意!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人世间的真情嘛……”南宫顺和桓然不明就里,跟着笑起来。 “好了,”我朝二人挥挥手,“走吧走吧。” 二人谄笑着走开,回头看了我好一会儿。 待二人脖子扭回去,我猛然冲上去,一人一刀扎在后心上。 南宫顺和桓然惊愕之间,一齐扭头看着我,接着身子晃了晃,像根木头一样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不是英雄 又一个春天,大地复苏,万物生长。 除了头衔变为大燕兵马大元帅外,我的其他方面几乎全无变化。寒若则每日忙忙碌碌,沉默少语,脸上挂的冷风似刀,无半点暖意。 在燕王宫里闷了几日,实在呆不住,我就出了王宫,后来又出了大业城。自然今非昔比,大燕兵马大元帅的仪仗还是少不了的。 百十人鲜衣怒马,浩浩荡荡,所到之处,百姓尽皆拜伏,争献忠心。 城外一荒山野林,我带领着手下尽情游猎一番。不过大概才开春,只猎得野猪三头,野鹿一头,野鸡七只。 大伙点起火堆,把猎物分而食之,末了带着吃剩的几支烤猪腿、烤鹿腿,心满意足地踏上归程。 恰巧天公作美,半路上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细雨如丝,空气清新,天地间都笼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一阵纵马驰骋之后,心中极为畅快,往日郁结多时的怨气或者悲伤也终于消散了个大半。 行不多时,忽然听到一阵孩童啼哭之声。 循声望去,却见一男子拿着树条抽打一三四岁的孩童,一边打一边叱骂:“小崽子,有的吃就行了,还挑三拣四的!” 孩童哇哇大哭:“不吃!就不吃……”男子见状,打得愈加凶狠,孩童痛得满地打滚。 我拍马过去,一皮鞭把男子给抽趴下了,“我说,打一条狗,也不过如此吧?” 男子趴在地上,一阵哎呦吃痛,半天没爬起来。满脸泪花的孩童止住哭声,望向我的眼睛里透出了恐惧。 “小朋友,这个人是谁?” “他是我爹。” “你爹?那你爹为什么要打你呀?” 孩童指指地上墨绿色的一团,“他叫我……吃这个,我不想吃。” 我好奇地下马,“这,什么呀?”用一根木棍把那墨绿的一团搅了搅,往上一提,还带出了一些汁液。 “是大雁屎……” “大雁屎?”我皱皱眉头,果然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男子爬起来:“就是大雁的粪便……” 顿时,我怒了,反手又一皮鞭,把那男的打倒在地,又一脚踏在胸口上。 “我发现,你这个当爹的简直狼心狗肺啊,给自己孩子吃屎?不吃还打!还有没有王法了?” 男子没有反抗,擦了擦脸上的血:“吃屎还能活下去,不吃就真的死了……” “那你怎么不吃?” 男子嘿嘿两声苦笑,指指自己的肚子:“大老爷,我吃的可是观音土……” 到此我才突然发现,此人不仅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腹部却极为肿胀。我松开了男子,“观音土是个什么?” “观音土就是一种细粘的泥土,饿极了吃下去就不饿了。可这东西虽能止饿,吃多了,肚子就会像吹了气一样,不断胀大,最终活活憋死。” 男子抱着孩子,嚎啕大哭:“不像这大雁屎,里面有未消化的粮食,吃下去还能活命啊……” 小孩也跟着哇哇大哭。 “那……你们为什么不吃粮食,孩子他妈呢?你们家……家在哪儿?”我忽然有点语无伦次了。 “老爷,我跟孩子三个月都没见过粮食了……”男子抹抹眼泪,“我家本是京郊的小康之家,良田上百亩。 可这仗打起来了,越打越凶,没完没了,家被烧了,下人们散了,孩子他妈也被盗匪抢走……后来被扔到河里淹死了。 我跟孩子两人吃草根、啃树皮才熬到现在,入冬到今年开春,树皮都被啃光了……” “不远处的荒山野林,有各种飞禽走兽,你们何不打来吃?” 男子呵呵一笑,“老爷们早就把那荒山野林圈自家地里了,哪里容得下我等小老百姓进去?” “官府没有人救济吗?” “官老爷们只顾作威作福,哪里管我们死活……”男子又是一声叹息,“我饿死了没关系,也活够了,可孩子还小,好歹得活下去啊!” 神情悲苦又绝望,虽然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但鬓发斑白,皱纹如刀刻的一般。 看着愁容满面的男子,我想起了许多年前,忽然觉得,造成男子和他儿子如此悲惨的一定有我的原因。 真的,我不是英雄,但此刻,却有一股豪气骤然回荡在我的胸间。 我歘一下拔出佩剑,男子一阵惊慌,护住了儿子。 走到路边一巨石旁,我朗声说道:“我龙霸天发誓,一定要恢复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普天之下,再没有穷苦饥饿之人!” “有违此誓,当如此剑!”我挥剑击向巨石,哐啷一声,剑身完好,复击三次,才弯曲而折。 我让人给这对父子俩一支猪腿和若干干粮,嘱咐他们先好生活着,将来官府自会派人安顿他们。 这时,后面的树林里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士兵们以为有刺客,纷纷掣刀剑在手,严阵以待。 但出现的不是刺客,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幼。他们有数百人之多,纷纷爬出藏匿之所,或站着,或蹲着,以空洞无望的表情望着我。 他们身侧的树木,个个光光亮亮的,全都没了树皮。 我初步勾画出了一个伟大的赈灾计划,把剩余的猪腿、鹿腿并随行扈从带的干粮尽数给了饥民后,匆匆忙忙回了王宫。 当我把先发部分军粮以赈济灾民,然后把解散部队、种植粮食,以恢复、扩大生产的计划告诉公孙行和陈寒若时,二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坚决反对,理由很简单,部队的口粮也不够,而且燕国各地还有零星的叛乱需要镇压。 我对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事实、摆道理,甚至把我知道的君为轻、民为贵等最高理论都搬出来,二人坚持不为所动。 公孙行反而耐心的劝导我:这百姓,就像一群羊,要善于利用、恐吓,而不能为他们控制。 我希望刘锤子和马面条出来,帮我说话,两人都敷衍了事,口头上答应得很好,该出场时根本不露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人都升了官,而二蛋则在伊小野的教唆下,安心过起了小日子,不再管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了。 再后来,大概我的恒心和热情打动了寒若和公孙行,于是身边就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陌生侍卫,而且随时随地都要跟着,什么情况都要向公孙行和寒若汇报。 这不是个不好苗头,也不知道寒若和公孙行是如何一个鼻孔出气的。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身体力行,把那饥民组织起来,开荒搞起了春耕。 但令人愤怒的是,麦苗才刚出来,官府就要来人预收租子了,而且连明后两年的租子也一并收了。 这下我受不了了,进宫找寒若评理时,忽然发现,燕国王宫里蹦出了个皇帝。 这个皇帝,正是我从诅咒之城解救出来的亡灵,独孤绪。 ☆、视若空气 一直以为,或者至少潜意识里以为,寒若说想恢复大燕是真,报仇雪恨也是真,但让她老爹独孤绪重新当皇帝一定是假,因为独孤绪死了,不过是个亡灵。 亡灵当诅咒之城的皇帝差不多,当一个幅员辽阔、臣民众多的现实国家的皇帝,简直荒谬至极,无耻至极。 可是,独孤绪就那么当上了。 我被一群人挤挤攘攘地带到一个叫武英殿的大厅里,独孤绪和他女儿独孤寒若,正上演一出人间离合悲欢的正剧。 相比在诅咒之城,独孤绪更加神情憔悴,委顿不堪,看着总感觉要不了几天,这老头就得归西。可他事实已经归过西了,现在不过是个亡灵。 但独孤绪呆在戒指里的这么些天,能像人一样备受折磨,倒也十分奇怪。 寒若表情震惊地看着独孤绪,嘴巴微张,一步一步地向前,独孤绪表情同样震惊,望着寒若,颤声道:“寒若?” 寒若听见,带了哭腔喊了一声“父亲!”,就冲上前去,想扑到独孤绪的怀里。 此时的独孤绪也老泪纵横,展开了手臂。 可惜人鬼有别,独孤绪如同空气一般,让寒若扑了个空,几次三番,独孤绪和寒若才彼此适应,只是相互面对着。 独孤绪伸手试图抹去寒若滚落不止的眼泪,寒若也同样伸手触摸独孤绪的眼泪。他们彼此并不能感应到,寒若的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独孤绪的却一滴滴地着地即化为轻烟。 独孤绪柔声道:“寒若,你长大了!” “嗯,”泪水不止的寒若点点头,泪水涟涟中又有一股喜气:“不过父亲,您自由了!我终于帮助您实现了愿望!” 独孤绪泪中带笑:“对!多亏了我的宝贝女儿,要不然,我依然在遭受折磨!” 二人相视而笑,独孤绪的笑声直震得大厅嗡嗡响。 之后,独孤绪满意地坐到皇帝宝座上,饱经沧桑又慷慨激昂的声音声振屋瓦:“朕,大燕皇帝,回来了!” 突然,周围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沉醉于戏剧中的我站在人群中,倒显得鹤立鸡群。 我好歹大燕兵马大元帅,面对皇帝是不是也要跪下去?可面对一个亡灵皇帝跪下去,是不是又太没面子? 独孤绪和寒若都面无表情地望着我,附近的刘锤子跪着爬过来,拽了拽我的衣角:“哥,跪下吧。” 我于是大步向前两步,高举双手后,跪拜在地,高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之后,我救济灾民、复兴农业的伟大任务被迫搁浅了,而是被留在了宫中,由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全天候保护着,理由是我身为复国重臣,怕出宫遭到歹人暗算。 也趁此时机,我在空荡荡的燕国王宫里四处转悠,看着周围的装饰豪华,雕梁画栋,想着昔日的尊荣与荣光,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沉重和伤感。 也许我该去总结自己的一生,去评判一下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可是目视所及,我又明白我这一生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撤了,一个吐气如兰的女人从后面抱住了我,把头依偎在我的后背上。 凭感觉我知道是寒若。这是攻占大业城以来,这么多天,寒若第一次如此亲近我。 我把手往后伸,摸着头发,寒若并没有避开,我于是又往地下去摸,摸到她的脸,然后抠住了鼻孔。 寒若的头轻微的一侧,躲开我抠着鼻孔的手,仍依偎在我的背上,口中喃喃地说:“我们成功了” 我心里一阵颤抖,很想热烈地回应她,但寒若很快松开了我,默默地走了出去。 此后,独孤寒若就一心扑在了她父皇的事业上,彻底把我抛在了一边儿,完全不提之前对我的许诺。彼时对我的温柔,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虽然只有晚上,独孤绪才能出来,但在寒若的支持下,他已然名副其实地再次成为燕国的皇帝。 一切号令皆由他发出,说一不二,威严无比,我这个兵马大元帅只得乖乖下跪,一句话也插不上。 本来,我做的事儿也就是图一乐,是为了寒若,所以一帮老部下难得为我忿忿不平时,我并没有一种辛苦得来的果实被人篡夺的屈辱感。 我只是对寒若冷冰的态度失望,可我又不希望在她看来我有多么不堪,于是我整日跟马面条、刘锤子等打牌赌博,饮酒作乐,日子极是潇洒自在。 想起来,这种生活其实也还逍遥,既然别人把我视若空气,那我就好好过好自己吧。 然而没多久,我这个空气还是病了,一连躺床了三个月。 中间,公孙行装模作样地来看望一下,以一个温和的长者交代我:要吃好睡好,保重身体,不要思过多。 我实际上也是那么做的。 独孤绪恢复皇位,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燕国国都从大业城迁回原来荒废的王城。于是,万千民工被征发起来,进行故都的修复工程。 由于当时正值农忙季节,征发民工遇到不少的阻碍,后来在寒若的授意下,大批军队被派往各地震慑弹压,才初步完成了征发工作。 又由于故都修复工程浩大,劳动强度大,而给养不足,生活条件恶劣,民工中间疾病流行,不少人因此惨死。 但无论如何,三个月后,故都的王宫修缮完毕了。只是独孤绪依然没有消停下来,他执意想要拯救寒若母亲的灵魂。 这是一件严重不妙的兆头,独孤绪正在重走可能滑向深渊的老路。 在等候多天后,我终于见着寒若一面,隐约跟她提起独孤绪大兴土木、严酷嗜杀的事儿,她低着头,只轻声道:“他是我的父亲。”就快步走开了。 我只好继续做我的空气。 没多久,独孤绪又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我彻底不淡定了。因为,他想把幽冥地界的阿婕抓来做肉身,真正复活他早已死去的夫人——狐仙若兰! ☆、杀莫其驴 独孤绪也奇怪,以前在世的时候,就是那帮方士们暗中作祟,叫他身死国灭。 而这般王者归来后,除了杀了或者正在追杀几个以前领头做坏事的方士外,其余的方士又给召集起来,整日里设坛作法,装神弄鬼。 不过也难为这痴情的老头了,生死就为一个女人,而且他现在就一亡灵,连行尸走肉都不是,因而事事都得依仗方士们。 只是不知道独孤老头怎么认识阿婕的,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使得独孤老头晓得要用阿婕的肉身做文章。 根据方士们的说法,阿婕是幽冥地界的一位女神,法力无边,欢淫无耻,与独孤绪的爱人若兰同属狐仙,其爱好玩乐,时常勾引年轻貌美的男子,也经常进入中土世界游荡。 虽然进入中土法力近于无,但因其狡诈多变,变化多端,尤善揣摩人的心理,所以即使遇到阿婕之人,也往往认不出其真实面目。 而每年3月3日是幽冥地界的祭天之日,阿婕作为神仙,也必定会进入中土,来祭奠上天。要想擒她,每年的3月3日是个不错的机会。 以阿婕的神奇本事,独孤绪想抓阿婕并不容易,我自己除了对这件事的后果忧心忡忡外,倒还想凑凑热闹。 如果再能逢着许久不见的阿婕,一块做点儿好事,在无聊漫长的日子里寻些安慰也挺不错。 不过,事情却一波三折,到最后把我给绕进去了。 本以为,阿婕的祭天场所应该不是个险峻的山峰,就是人迹罕至的荒野,或者就是个风光秀丽的地方,但没谁想到,祭天场所就在袭山,而且是在一棵老槐树下不起眼的一个山洞里! 敢情当年我在袭山混山大王的时候,阿婕每年都春天都来看过我的? 按照公孙行的建议,独孤绪先期派遣了大量兵力部署在袭山的那个山洞附近,四周也暗中潜伏了不少方士,并设了众多法坛。 在众方士的意料之中,阿婕很快被困住了,在山洞里无法脱身,但对我却有点意外:那个法力高得无法无天的阿婕哪去了? 由于是幽冥地界的女神被困,消息传开后,幽冥地界里的不少怪兽都浩浩荡荡地冲出来搭救阿婕。 像大蜘蛛、大蝙蝠之类的怪兽进入中土后,在燕军弓箭手的攻击下,简直就是肉靶子,所以出来几个死几个,全没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就是二蛋的乡亲们,那群力大无比的红毛人。 二蛋经过长时间在中土的生活,毛红得不明显,但这从幽冥地界里出来的红毛人队伍就像是烈焰一般席卷而来。 燕军兵士极力抵挡,虽然弓箭手的攻击让红毛人损失不少,但红毛人个个视死如归,且近战威猛无比。 在红毛人的大队人马出现在袭山后,当天燕军就给突破三条防线,只剩最后一道防线在苦苦支撑,这道防线的主将就是寒若。 但是此刻,燕军阵营中最着急上火的就是二蛋了。 二蛋作为一名燕军,理当奋勇杀敌,可奈何他又是红毛人,所以左右为难。他劝说自己的乡亲们撤退,红毛人的首领坚决不答应,还训斥二蛋忘记为幽冥地界而死的红毛人的荣耀。 二蛋求我不下十次,我把这情况给寒若说了,寒若也只是可惜,因为这次活捉阿婕复活狐仙,独孤绪不惜任何代价。 这种情势下,公孙行亲自出马了,在他的提示下,我把二蛋强制关在一个屋子里,并且告诉他我一定会把那些红毛人的乡亲们劝说走。 我本想拖一时是一时,没想到第二天形势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天才的公孙行再次发掘了无穷的智慧,利用巫蛊之术把两个领头的红毛人引到悬崖,跳下去,剩余的那些红毛人看着领头都跳下去了,纷纷毫无二话,竟然一个接一个全部跳崖了! 我告诉二蛋说那些红毛人的头头被我劝服了,现在也不知道回去了没。被放出去的二蛋出去逛了一圈,兴高采烈地回报说:“全都没了,山上一个都没有!” 红毛人解决了,但鸟人莫其驴来了。 莫其驴盘踞在山洞的入口处,弓箭和一般兵器根本伤不了他。 他晒会儿太阳,玩一会儿,想起来了就砍瓜切菜一把打杀一阵,那阵势如老鹰叼小鸡,把燕军打得没有招架之力,只得四处逃散。 军队被打得只得离莫其驴保持二三十丈的距离,依然保持着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不久,独孤绪不知打哪儿听的,我跟莫其驴很熟,叫我收服莫其驴。 可是我的心里却犯嘀咕:你们现在是要害人家的老爹老娘,人家能同意吗? 出发前,公孙行给了我一个小药包,叫我骗莫其驴吃下。 我问有什么效果,他说:“喝了之后,看到的东西就会发生很奇妙的变化,比如大的变小的,小的变大的……” 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好带上药包和一坛酒,上山去了。 莫其驴见到我,意料之中的高兴,跟往常一样,他对我做什么毫不感兴趣,他只愿专注自己,向来不问我的近况和来意。 这次他跟我讲,他和爱人度蜜月的事儿,去了多少个好玩的地方,喝了多少酒,登过多少次月亮。 我知道莫其驴本事不小,但月亮也上去过还是让我惊讶不已。 我就问他:“你去过月亮上了,上面见着嫦娥没有?有没有吴刚,玉兔,桂花树啥的?” 莫其驴说:“没有,上面就是一片荒漠,不过有些破铜烂铁,我给带回来,重新打造了一副铠甲,比我之前的金甲好使多了。你看!” 穿戴着铠甲的莫其驴用胳膊轻轻一撞旁边的石头,石头给砸出很大的一个坑,他又用爪子轻轻划一块石头,石头瞬间从中间整齐裂开。 莫其驴异常兴奋:“看,这套铠甲虽然不金光闪闪,既轻便,又厉害!我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把拎来的坛酒打开,倒了两杯,“恭喜你得到一幅完美铠甲,干杯!” 莫其驴和我一饮而尽,趁着莫其驴把玩铠甲的空当,我倒了第二杯酒,顺便把藏在袖口的药粉撒入他的酒杯。 当我示意莫其驴再端起酒杯的时候,莫其驴望着我的酒杯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拿起自己的酒杯仰脖子喝完,还夸赞:“好酒,够劲儿!” 不多时,我和莫其驴就把那坛酒喝完了。 莫其驴的谈兴正旺,而我心里则一阵乱麻,为害了好兄弟而自责,又一直存有侥幸,希望莫其驴药性发作时,只要他飞走,并不能害他性命。 但其实,自我接下独孤绪交代的任务,就明白按照独孤绪的手段,但凡阻碍他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果不其然,莫其驴药性发作了。 先是叫嚷着说看见一阵蚊子、一群麻雀,又蹦又跳,越跳越高,接着在半空中脱下铠甲和衣服,从半空中直直摔在石头上。 他□□,动作很奇特,像一只青蛙趴在地上,不过肚子摔破了,腿摔断了,简直惨不忍睹。但他头还在动,伸出一根指头示意我过去。 我一时之间非常害怕,根本不敢靠近,。 在莫其驴不屈不饶地摇动五次手指的时候,我走到了莫其驴跟前,哭着跟他说:“怎么回事?刚才不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好兄弟,你可别吓我啊!” 莫其驴把脖子挂着的一个小石头给我,艰难地说:“这是给我爱人的礼物,抱歉现在才给她。这东西是她一直想要的。” 说完,莫其驴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角色,在我来不及重温回忆,就痛痛快快死掉了。 看着莫其驴蜷缩一团的身体,如同一堆破烂棉絮,我知道我打心眼里恨自己。 回去,我问那个公孙行莫其驴是怎么回事,公孙行笑道:“你是真糊涂啊还是假糊涂,分明是你自己害死他的,怎么拉上我,这样你的负罪感会小点儿吗?” “你不是那个什么小的变大,大的变小,怎么没几下,就自个儿摔死自己了?” “我是那样说的,可我也没料到那药性急,也会让人神经错乱的……” 我看着公孙行笑了笑,并不说话,公孙行脸色一变:“怎么,你想要打我?” “不,我在想是把你用一根绳子吊死,还是一刀砍死!”我丢下这句话,快步走开。 ☆、公孙老贼 好像,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害了二蛋的族人,弄死了莫其驴,我心里其实告诉自己不要成为某些人的的帮凶,要做自己。可是我就那么做了。 有种说法是身不由己,细究起来,好像就是那么回事。 我确实很糊涂,有时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有时想到寒若的食言,也并没有多少惊讶,好像当初她答应跟我好不过一句笑言,当不了真。 当我被圈起来,在一个院子里百无聊赖、无所适从,甚至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点晒太阳的时候,寒若出现了。 当看见她的一刹,我忽然意识到:我并不是这一阵才身不由己,而是一直都这样的,自从遇到了寒若。 寒若或许不过是经过,她站在走廊里,一手扶着廊柱,在侧头望着我。 她或许有话要说,但终了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望着,眼神中渗透着莫可言说的哀怨、沉痛。 大约一炷香后,寒若又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她走时,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浓重的颤栗感,不寒而栗。我慌了,于是想尽办法套下人们的话。 结果毫不费力,我就了然了:公孙行要娶寒若。 我要杀了公孙行。 当天晚上,我装死,干掉监视我的侍卫后,连夜逃出宫去。我一口去跑到刘锤子的营区,命令他召集军队,并把目前担任城门官的二蛋叫了过来。 我当场宣布公孙行欺君、谋逆、灭祖、好色、豹子胆等十大罪状,号令全军即刻出动,包围王宫,击杀公孙行,救出寒若。 刘锤子、二蛋等诸将皆义愤填膺,再度拥立我为讨逆大将军,发誓要活捉公孙行,砍成肉酱。 可就在我喝口水、上个厕所的功夫,公孙行暗藏的细作们就把我给抓住,套到一布袋里,一阵拳打脚踢,根本不给呼唤救兵的机会。 于是这边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发讨逆,那边他们的主帅却被人当捉野猪一样,打晕扛在肩上,掳走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高台上,双手被绑着,吊在一个木架上。 高台四边点着火,公孙行批头散发对着台下的群众,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每个时代都有敢为天下先之人,敢于舍身取义、为万众谋福利之人,敢于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之人……” 公孙老头表情狰狞,尽其所能地煽动着台下的群众,“龙霸天,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楷模,楷模!” 台下跟着疯狂叫道:“楷模!” “龙霸天,是我们万千百姓之福祉,福祉!” 台下跟着疯狂叫道:“福祉!” …… …… 我一时明白了,公孙行要把我当作祭品,奉献给天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自己像是被下了迷药一般,浑身无力,抬个头都非常费劲。 台下群情激奋的群众,放眼望去基本都是熟人,仔细一看,差不多就是我之前召集的军队。寒若、刘锤子、二蛋等也都在。 寒若一脸奇异的表情,远远地站在一边。而在公孙行的竭力鼓动下,刘锤子和二蛋为我的献身精神感动得痛哭流涕。 在喧闹中,我拼命地挣扎,发出声音,然而最终说出的话却是:“不要哭泣,不要悲伤!我答应你们,伟大的人民,我必将以另外一种方式与你们同在!” 语毕,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公孙行没有让我立即献祭,而是选择他跟寒若结婚的日子再公开牺牲,献给天神。据说这样,可以得到天神的祝福,公孙行和寒若能够姻缘永驻,百年和好。 我自然是要发了狂,每日犹如在地狱里煎熬,可被圈养着,困在宫里的寺庙里,日夜都有专人看管,除了吃、睡,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转外,几乎无计可施。 仆人们伺候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们寒若的情况。 这些人也比较熟悉,之前我当兵马大元帅的时候,见了我毕恭毕敬,恨不得把匍匐在地为我服务。可这当儿,他们虽然保持着对我的敬畏,但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后来我以天神祭品的名义威胁诅咒他们,他们才道:寒若姑娘欢喜的很,她父皇稳坐江山,她这次也算真正的公主出嫁了。而且,跟公孙行结婚的事儿,是寒若主动提出来的。 这简直是道晴天霹雳,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问了三个仆人,得到的答复大同小异。 寒若肯定是被公孙行控制了! 在又一次放风的当儿,寒若正好经过。我冲破侍卫们的层层阻挡,拦住了寒若。 “寒若,跟公孙行结婚,你可是真心实意?” 寒若并不理会,继续要走。 我又拦在前面:“公孙行是不是控制你了,寒若?我上回就被他控制了,说话、做事根本不能做主!” 寒若看着我,停顿了下,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素来敬重公孙行,他是父皇复国之重臣,况且,我年纪也不小了,对他有爱慕之情,也是理所当然。”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急道,“寒若,你曾说复国后要跟我在一起的……。” 侍卫们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寒若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刀,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寒若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看着我的眼睛,我再告诉你一次:我跟公孙行心甘情愿,这是真的!” ☆、春草春草 在袭山,阿婕继续被围在一个山洞里,方士们早放出话来:不出两日,阿婕就会因饥饿束手就擒。 出了两日,阿婕并没有出来,恼羞成怒的方士们于是叫兵士们在洞头点起火,往洞穴里面吹烟,意图把阿婕熏出来。 在洞口,那火把一点,整个山洞也跟浸了油一般着了起来。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 等到士兵们仗着胆子,进入已是一片灰烬的洞穴时,而在洞穴的另一个出口,阿婕终于被找到了。她盘坐在一个角落里,神色镇定,周身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 抓她的士兵冲上去,却似碰上一无形的墙壁,怎么也靠近不得。公孙行来了,随便同阿婕说了两句。 “别来无恙?” 阿婕道:“确实,你没死,我也不敢不好好活着。” “还记着当年啊?” “记着又怎么样,不一样是老了,不中用了。” 之后,公孙行朝空中虚虚地一弹,阿婕周围奇异的光竟似一层冰片一般碎了。 阿婕虚弱地倒在地上,最终变成了一只狐狸。它趴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公孙行。 士兵们蜂拥而上,把狐狸拿下了,但它已经奄奄一息。 阿婕受伤如此严重,很出乎公孙行的意外,而且纵然他看起来神通广大,对阿婕的重伤也束手无策。 复活若兰,需要活着的阿婕,而阿婕身为神仙,假如突然死去,又会造成很大的不良影响,不少方士都对此忧心忡忡。 但对于阿婕意外死亡的可能,公孙行却在朝堂上信誓坦坦:这个意外也有好处的。 按照他的解释,阿婕之死意味着燕国接下来将会风调雨顺,国富民强,“陛下以己私利换取天下的太平安康,实在是圣君所为!” 独孤需很满意公孙行的说辞,但放言即使阿婕死了,依然不会放弃寻求复活狐仙之法。 公孙行趁机对独孤绪献了一条妙计: 找一个跟狐仙一样深爱着寒若的人,再另外找一个年轻姑娘,同样可以通过献祭仪式,复活狐仙。而我由于对寒若一往情深,众所周知,所以是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这条法子行得通,那之前大张旗鼓地捉拿阿婕又是为何?我怀疑公孙行不过是想趁机害死阿婕而已。 之后,在公孙行的安排下,我由向天神奉献的祭品,变为复活狐仙若兰的牺牲品,不变的是我一样被人看管着,等待献祭而死命运的降临。 我被关在了天牢里,在献祭前夕,另有一个姑娘被关了进来。不用问,自然同我一样,献祭天神用的。 这个倒霉姑娘自进来,就窝在一角落里一直哭哭啼啼,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连哭三天,到献祭的头天晚上才消停下来。 她爬起来,捡了一些我剩下的冷饭吃,然后才发现我的存在,举着一片烂白菜朝我挥了挥,就当给我打招呼了。 吃完,她凑过来轻轻的一声“嗨”,坐到我旁边。 我收回发呆的目光看向她,这小姑娘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虽然脸哭得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也清秀灵动。 “哭累了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没笑出来,反叹了口气:“都要死的人了,还不允许哭一下?” “你是说献祭吧?” “是啊。” “这么说,你很了解献祭?” “当然啦,我是个孤儿,打小四处流浪,见过很多献祭牛羊的事。”她眉毛一扬,好像在说很值得骄傲的事儿: “献祭时,把那牛羊四条腿都捆上,放到祭台上,叫声凄惨的还要把嘴给绑着。老方士拿着刀子捅在脖子上——有时候用斧子砍,血哗啦一下就像泉水一样流出来。 那时候没觉得献祭的牛羊有多可怜,它们反正都是要被人吃的。可没想到,自己倒有一天会被人给脖子上来一下……” 姑娘说着,忽然吃吃笑起来。 夜深了,笑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响亮。牢房里,豆大火焰的油灯映着姑娘年轻的脸庞。 姑娘突然很认真问道:“你说,死有那么可怕吗?” “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过得很艰难,吃没吃喝没喝,每天扛着一座大山,活着都是煎熬,死了就是解脱,就好比去了天堂,快活得不得了……” “那么好?那我还是乖乖地死吧。” “这个,其实也不全是。你想啊,你被人埋了躺到地底下,老鼠啊蛇啊,还有蚯蚓,都会来吃你,一口一口地吃,你一动不动什么都做不了……另外,你会慢慢地烂掉,浑身里外都长满了蛆虫……” “啊?你快别说了……”姑娘被吓一跳,害怕连带厌恶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不禁笑道,“那现在,你还想死吗?” “不……不想,”姑娘抬头道,“那你呢,想死吗?” “我?当然不想了,我还没当过皇帝呢!” “这么说也是啊,我还没当过皇后呢!” 姑娘闻言哈哈大笑,但思索了一会儿,仍旧问道:“你说,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会进入另一个世界吗?” “看看身边的阿猫阿狗吧,或者被吃掉的鸡猪牛羊,它们死了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这关头,我也乐得探讨一些人生哲理。 “那到底是死了好呢,还是活着好?” “笨蛋,当然是活着好啊!不过说到底,不管你是皇帝还是百姓,谁都难逃一死。” 姑娘有些失望,不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了声:“睡吧!”躺倒在一堆稻草上。 半夜,姑娘又醒了,动了动我的胳膊:“睡不着。”很乖巧地靠近过来。 我一样没睡着,“要不要试试数绵羊?” “这时间了,你还有工夫开玩笑……”姑娘的语气有些埋怨。 “那,要不怎么着,现在就立时死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目光直直地望着我,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按在了她的胸脯上,语气变得羞怯: “明天……明天就要死了,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尝试过呢……” 我没有抽回手,拿眼看她,笑道:“我不也还没当过皇帝?” 姑娘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攥着我的手微微发抖。 “我没当过皇帝,你没当过皇后,”我把她揽在怀里,再次笑道:“何不今晚,咱们就过一把皇帝皇后的瘾呢?” 姑娘反应过来,高兴道:“是啦是啦,皇帝皇后今天大婚,今晚就是那洞房花烛夜了!”但仍有些害羞,只紧紧攥着我的手,头依偎在我的胸口。 我费力地抽出手,试图去脱姑娘的衣服时,却遭到了对方的阻止,“干什么?” “洞房花烛啊。” “那为什么就脱衣服?” “你不脱衣服,怎么洞房呢?” 姑娘“哦”一声,松开双手,把眼睛闭上了。 她的身体很瘦弱,像一只未成年的青蛙,但她以极大的勇气,忍受极大的痛苦和冲击,而且非常善于学习,许多事情一点就通。 在姑娘气喘吁吁上下俯冲的当儿,我望见了油灯豆大的火焰,像极了来自另个世界的幻想。 末了,累极倦极的姑娘问道: “对了,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我□□草……” “我呀,跟当今兵马大元帅一个姓,叫我天哥就行。” 睡了一阵,我又起身靠在墙壁上,双眼望着看着那豆大的油灯,毫无睡意。忽然一阵风来,豆大的火焰摇晃几下,终于熄灭了。 ☆、阿婕寒若 半夜时分,不知怎的,我醒来后,在烛下看书,看了半天第一行字还没认完。 烛火稍微暗了些,我正要拿剪刀去剪烛花,又不知怎的,一只素手突然伸出把剪刀拿起,剪掉了烛花,我抬头一看,发现阿婕竟然来了。 周身所处是个精致的房间,不是在监牢里,而那个□□草的姑娘也不知哪去了。 想到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一阵慌张,几次三番想呼喊救兵。 阿婕倒是笑吟吟的,一边说:“好久不见!”一边把我的书拿起,说:“哟,看的是《三字经》啊!” “你来,是要我命的?” 阿婕看着我,笑道:“你看像吗?好歹我们之前还曾好过,我又怎忍得下手?不过某人就不同,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啊!” 我解释道:“之前是误会,现在是被迫。” 阿婕表情淡淡道:“你不用解释,其实区区中土,我又如何放在眼里?我之生死的事,还轮不到你们这群凡人操心?” “那个自然……” 阿婕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其实生自有命,我也难脱轮回,不过我也告诉你,我活了几千年了,有时候想想,也是活腻歪了。所以……” “所以什么?” 阿婕神秘一笑:“还是活着好!”哈哈大笑起来:“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多说无益。走了。” “等等!”我突然叫住她,把我之前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说了出来:“你之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还有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阿婕回头上下打量我一下,笑道:“你想多了,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我。”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也罢,临走再送一件礼物吧,也不枉认识一场。” 说完,娇俏的身形走到门处消失不见。 噼里啪啦中一声炸雷,将我从梦中惊醒。此时,外面一片大乱。 这时天已大亮。 看管我的士兵不知踪影,门开着,跟我关在一块的春草也不见了。我来到外面,发现到处是残垣断壁,狼藉满地。 逮着一个惊慌逃窜的小丫头,一问,才晓得刚才一阵狂风,接着是一震天价的响雷,“老天爷发怒了,阿婕死了!” 我急忙松开小丫头,发疯似地跑到广场上,发现祭坛倒塌了。 而在笼子里,一直浑身雪白的狐狸安静地趴着。它的眼睛依然黑黑大大,有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它看到我眼睛里仿佛闪过一丝亮光。 但其实,它已经死了。 它僵硬的尸体,在风中一动不动,低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方向,表情似悲似喜。 到此,我才明白,昨晚是阿婕托梦给我。而之前一直晓得阿婕是狐仙,却没想到是这样可怜的一个小东西。 我呆呆走向前,把它的眼睛合上了,两滴清泪随之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来不及悲伤,外面又一阵骚动和呼喊,寒若跑了出来。她披头散发,手执长剑,追砍着四散逃开的宫人们。 寒若脚步凌乱,劈砍全无章法,只是靠着一番蛮力。她口中呼喊着:“护驾,护驾!保护父皇!” 被追逐的宫人们一边四散逃命,一边回头呼唤着:“公主殿下,醒醒!公主殿下,醒醒!” 但她们口中的公主殿下,手下并不留情,不一会儿,即有多位宫人受伤。 刘锤子和二蛋领着一帮将领突然围住了我,齐刷刷地拜倒在地:“大哥,公孙行骗了我们,这老头子私底下动用了巫术……” 但我顾不得,而是急忙追上去,随寒若和宫人来到了一大厅里。 这里是独孤绪的居所。 进入大厅里,寒若突然安静下来,走上前去抱住了独孤绪。 此时的独孤绪已是一具形容可怖的干尸,不再是虚无的亡灵。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彻底死了。 寒若抱着独孤绪的干尸,一阵痛哭:“父皇,你怎么狠心!怎么可以丢下我! 她声泪俱下,哭的呼天抢地,好大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哭声,突然抄起长剑对着独孤绪的干尸一阵乱砍: “独孤绪,其实你不配做我的父皇,你把我的一生都毁了!我恨你!” 寒若满脸怒气,几下把独孤绪的脑袋也砍下来了。 忽然,她的表情惶恐起来,“我杀了我的父皇?我杀了我的父皇……”接着,涕泪皆下,仓皇的奔跑起来。 没跑几步,脚下一绊,又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 她站了起来,想是想起了什么,发狠道:“既然你经常说,我的命是你给我,那现在我把命还你,咱们两讫了!”说完,竟然要举剑自尽。 我急忙上前:“寒若不可!” 寒若迷惑地看着我:“羽?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南宫羽,我是龙霸天!寒若,不要做傻事!” “可是南宫羽,我要杀了你,因为你也负了我!” 寒若拿剑指着我,我则一步步上前:“寒若,不要……不要做傻事!” 剑还是刺了过来。 我没有躲闪,左胸肋下被刺中,硬生生地疼,鲜血流了出来。 “你竟然不怕死?难道你是神仙吗?”寒若再次迷惑地望着我,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望着我,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嘴角突然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如此疯狂,又如此悲伤。 在她身体失去控制,像一根面条般摔地上之前,我及时抱住了她。 ☆、寒若病了 一天后,我带了两坛酒、百十号兄弟进入了公孙行的府邸。 公孙府经过多次修缮和扩大,里面金碧辉煌,简直比皇宫不逞多让。出人意料的是,一脸苍白的公孙行一人坐在庭院里,似乎在等我。 “稀客啊……”他语气平淡,但声音仍然如老鸹一样,干涩难听。 “哎呀,公孙老先生,好久不见!”我兴高采烈给公孙行施了一礼,吩咐把酒摆在公孙行面前,拿出两个酒杯,各自斟了一杯。 “以前听您老人家常说,我不配跟您喝酒,所以今天看一下,是不是真的。” 公孙行嘿嘿一笑:“我老了,糊涂了,话这有时候说的不中听。” 他先喝了一杯,不满足,又喝了一杯,砸了砸嘴:“好酒!不过可惜呀……没喝到肚里。” 公孙行的话非常正确,因为他的腹部被炸开了,里面空空,喝得就全渗漏出来了。 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公孙先生果然好眼力,这酒乃是前朝燕国皇帝的私人窖藏,说白了,就是御酒,专门给您准备的。” “那太抬举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酒发酵的时间点有问题,若是迟一些,香气就会更加浓烈。” “确实。”我随声附和。 公孙行看我站起来,语气幽怨道:“你不要得意。其实我这样,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我四处瞄了几下,把他的拐杖拿在手里:“上路前有什么想说的,就痛快点儿吧!” 公孙行一笑,我一拐杖打在他脑袋上。 公孙行闷哼一声,斜倒在地上:“想我一身神通,能把我弄成这样的,必定不是凡人。没错,就是你的阿婕。” 我又是重重一棍。 “龙霸天,我知道阿婕跟你有一腿,你以为你很幸运吗?错,阿婕早就预见了你的命运。确实,她神通广大,可她实际上也很寂寞,她还要救赎18年前的错误。 那时,她和妹妹若兰同时爱上了独孤绪——没错,她的妹妹就是狐仙若兰,可独孤绪眼中只有她妹妹。 你以为,独孤绪是逆天而遭诅咒的吗?其实幕后黑手是阿婕,她嫉妒,她无法忍受,于是挑选了我做独孤绪的叛徒。 她目的达到了,可她一点都快乐不起来。于是她放纵自己,变成了淫神。” 公孙行的表情晦涩难辨。 “不过算起来,阿婕也是很傻的。就比如这次,我不过想要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本可不必去死。” 公孙行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她放弃了她的仙体……本来她不必如此,即使被抓了,也不过转一次世而已,可这一回,阿婕是元神俱散了,连孤魂野鬼都不如……” 我抡起拐杖,对着公孙行劈头盖脸地一阵痛打。 公孙行挣扎着,嘴里依旧嘀嘀咕咕的说着,“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脸上泛着阴险的笑容。 为了尽快阻止他说话,我用拐杖塞进他的嘴巴,用力拧着。 他喉咙里发出尖锐呼啸的声音,又似乎有什么黑影朝我袭来。我加大了力度,只是想尽快把他弄死。 他的身体在人形和煞驴子之间变化,最终扭曲挣扎了一阵,变为一个煞驴子,不动了。 公孙老头背叛了煞驴子,祸害了那么多的煞驴子,自己却以一个煞驴子可耻地死掉了。 在公孙行和独孤绪归天之后,我成了大燕帝国的实际统治者。 而整个世界仿佛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就剩我和独孤寒若了。这正是许久之前我曾梦寐以求的时刻。 但不幸的是寒若病了,或者说疯了。 她经常呼天抢地,行为怪异,反复无常,一会儿说有人要杀她,不允许任何人和物接近,她把周围的一切砸个稀巴烂,甚至把一个送饭的侍女打个半死。 一会儿说自己被鬼上身了,要人保护她,她裹了厚厚的被子,钻到床底下,不吃不睡,嘴里一直念叨着类似咒语的东西。 一会儿痛哭流涕,说自己是罪孽深重,不该活在世上,吼叫着让人点一把火把她烧死。 下人们不敢照做的时候,她就自己动手,几次差点把整个王宫给烧了。 由于我的监视和维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寒若疯癫状态造成的破坏都在可控的范围内,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差点把我弄死了。 在一个深秋的黄昏,她不知怎么的,就爬到钟楼顶,坐在斗拱上。那钟楼离地一二十米,寒若纵然武艺非凡,摔下来不死也会重伤。 我匆匆忙忙地赶到现场,看见寒若坐的位置如此悬空,顿时大为慌张。 一边赶紧吩咐在寒若可能坠地的地方,铺上厚被子,一边对寒若大喊道:“寒若,天要黑了,冷!下来一块吃饭吧……” 寒若貌似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风大,小心被吹下来。”我继续大喊道:“赶紧下来,晚上我叫厨子重新换了口味,晚餐有龙溪虾仁、南湖醋鱼、叫花鸡,还有那清炖蟹粉、狮子头、鸭包鱼……都是你爱吃的。” 寒若这回好像动了动,还说什么话,可惜风大没听清。我欲再喊几嗓子时,一个小兵小声上报道:“意思是让你上去。” 我于是忙不迭地通过钟楼的内部楼梯,爬到钟楼最高层,又借助一架木梯,总算爬到了钟楼顶上。 当时秋风萧瑟,我把衣服裹紧仍感觉到寒意阵阵,可寒若倒浑似不觉得,一身白色裙装,头发任风吹得凌乱不已。 “天冷,下去吧。”我上来道。 寒若没有当即回应,过一会儿才道:“月亮挺好。” 我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升起来。大风正好吹走了乌云,显得圆盘似的月亮分外明亮。 “月亮不错,可也晚上了,这地方危险……” 寒若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我小时候挺喜欢月亮的,那时很神奇,无论多么烦恼或者害怕,盯着月亮看一会儿心里就会平静下来……” “是啊,我小时候也挺喜欢月亮,还经常跟月亮玩捉迷藏……” 寒若仿佛并没有听懂我说的话,继续道,“后来不一样了,渐渐变得不敢看或是讨厌看,心中愈是烦躁,愈是不敢看,大约是觉得,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自己却越来越不是自己了。” 这回寒若看向我,我很知趣,没有说话。 “现在倒好,又像是回到小时候了。很烦很苦恼,一看月亮,就比如这会儿,心里顿时如明镜似的,很平和、安静。” 寒若停顿了下,突然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恨?” 她语气平淡,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我猜不透她的意思。 “可爱还来不及,哪里会恨?” “那可怜呢?” “可怜,是有一点儿。” 寒若忽而一笑:“你爱我?” “这个……这个该从何说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寒若貌似也根本不用我回答。 她站起来,手里突然多了根白绫,随即一纵身,跳下去了。 我一时大骇,同时也恼恨寒若寻死之心如此坚决:她想我已让人在底下铺了层厚被子,死不了,索性吊死在钟楼的斗拱上! “寒若!”我大呼着,抢上去要解那绑在斗拱上的白绫,谁料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自己整个滚落下去了。 在底下众人的惊呼声中,我砰一声摔倒了一堆被子上。因为担心寒若,我刚着地就起身,没曾想,脚脖子一阵剧痛,再次摔倒在地上。 让我意外的是,那白绫的一头确实绑在斗拱上,另一头却不是套在寒若的脖子上。寒若手持白绫,徐徐从半空中落下。 “你,你怎么这样……”我手指寒若,心中又惊又喜。 寒若落地后,朝我一笑:“不然,我怎么下来呢?” ☆、天上人间 事后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寒若为了表示歉意,特地请我喝酒。从这一点上,寒若好像恢复了正常。 时间选在第二天晚上,地点在寒若的寝宫。 寒若吩咐宫人们准备了酒菜,就让他们关了门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我和寒若两人,四周浮动着一丝暧昧的气息。 她不管我上来就喝了很多酒,提起上次的事,便出言感谢:“不管怎么着,还是谢谢你有那份心。” 借着酒劲,我也放开了:“那还不是我心里,装的全是寒若么?” 寒若嘴角一勾,笑道,“其实,经历那么多事,我纵然看淡生死,但也明白生命可贵……” “就是,像我龙霸天的人生哲学就是,好死的好汉不活着的王八蛋……活着就是福!” 寒若和我相视一笑,再斟再饮,不知不觉间,空酒坛子已撂了好几个。 寒若突然问道:“知道这什么酒么?” 我自然不知。 “这酒名叫十里香,有名的毒酒。” 我登时吓一跳:“毒酒?” 寒若似笑非笑:“对啊,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喉咙发干、腹内一把火着了?” 我点点头。 “眼睛是不是感觉要喷火,心砰砰跳得厉害?” 我又点点头。 “这就是中毒的症状!”寒若的眼睛迷离着,话语却如炸雷一般:“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肠肚胀大溃烂,口喷黑血而死……” 寒若说完,我立时感到腹中剧痛,手指着寒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中着实难受,大骂这个疯娘们,转念又一想,随即释然道:罢了,能死在你手里也算无憾了…… 面色潮红的寒若见状,只吃吃笑着。 她凑了过来,吐气如兰:“不过这十里香固然是毒酒,却也有个别名叫做闷头驴儿,喝得多了后就会变成□□。” 她似笑非笑,望着我,眼睛里似乎燃着一把火。 顿时,我腹内的疼痛感消失了,一股热气反倒蒸腾腾地上来。我明白了,她在勾引我。 脑子一热,就一把抱住寒若娇滑的身子,狠命地压在了地上。 寒若喘着粗气,热烈地迎合着。 我对着红唇一阵吸吮,也不顾自己腿上有伤,上来翻滚了几个来回,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扒寒若的衣服。 心内火烧火燎的,解衣带时反系成了死结。用蛮力撕扯了几下,反而系得更紧了。 寒若伸出一只手指着一柜子,醉眼迷离道:“那里有把剪刀,快……”嘴里一连串的呓语声。 听到寒若的催促,我匆忙起身去找剪刀,但脑袋翁腾腾的,手脚也不灵便,待把剪刀翻找回来,剪开死结的时候,寒若已经睡着了。 她呼吸均匀,肤如白瓷。一头乌发如云铺散,纵然睡着,眉眼间仍拢着云雾般的忧愁。 若说这世上有美到极致的天仙,寒若便是。 不知真的,我的欲念慢慢消失了,欣赏了一阵秀美无俦的风景,就合上寒若的衣服。 之后,便在旁边坐着,等着。 第二天,寒若又开始疯癫起来,并且在以后的很多天里,她都一直病着。 为了治好寒若的病,我建造了一座新的宫殿,把花草都搬到了半空中;又召集方士在各地修建了很多神坛,希望为寒若祈福。 还听从老方士的建议,派人寻找天山泥鳅、北海韭黄等名贵药材,同时悬赏天下,另外重金求方求药。 恰巧这段时间,燕国局地爆发旱灾,不少老百姓流离失所,赈灾的事儿又前后耗费了我不少精力。 虽然累,但我潜意识里觉得,某些事还是得认真做的。 “霸天。” 某天傍晚,我拖着未愈的伤腿,来回忙碌的时候,寒若突然叫住了我。 “什么?”我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寒若。 寒若也看着我,斜倚着门,看那神情绝非生病时的状态。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爱你。” 我表情一愣,好像耳朵听错了,“什么?” 寒若没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我。 “你等我啊——” 我急匆匆地把手中的赈灾文件放到屋里的桌案上,又迅猛地折返回来,一下搂着了寒若,寻着了她的唇,疯狂地亲吻。 我把手伸了进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摸索着。 寒若如上次一般热烈地迎合着,胳膊紧紧地勾住我的腰,手指在背上游走。在我摸索着准备下一步行动时,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道:“回你的寝宫吧。” “好。”我没有犹豫,抱起寒若腿脚不利索地奔跑起来。 到了我的寝宫,热情如火的她神情突然变得落寞,我也不好再妄动下去。 于是和寒若并排躺在一张红色的大床上,上面虚虚盖了一层薄被。 不远处两根粗大的红烛流着眼泪,房间里很静。 寒若睁着眼,表情淡淡,直直地望着上面的红纱帐。 我则心烦意乱地乱看一气,一会儿看红烛,一会儿看寒若,再一会儿看红纱帐,不大的功夫就辗转反侧了好几个姿势。 寒若依然眼直直看着红纱帐,突然道:“说些话吧。” 我扭头看寒若:“说什么?” “什么都行。” “好吧,让我想想。” 我口干舌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或许我能猜到寒若在想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随口说道: “晚上那个肉炒笋片挺好吃的,不过笋片炒老了。 还有,那个脸上有小酒窝的宫女,上菜的时候把菜汁滴到我衣服上了,她没注意,我也没告诉她。就是我挺喜欢那件蓝绸衣服的,这回又得等两天才能穿了…… “霸天,你为什么喜欢我?” 寒若冷不丁地突然问这个,吓了我一跳。 “你那么漂亮,是个人都喜欢了。我不过……可能多了那么一点……” 寒若的目光仍直盯着帐顶:“霸天,你知道吗?我刚开始觉得你很烦的,一直粘着,怎么怎么你都跟在附近,很像……很像那个……” “很像一个癞皮狗啊。”我帮寒若把话说完。 “差不多吧。但是后来,我对你渐渐改变了态度。”寒若翻身过去,停了好久,中间似有一声叹息。 她继续道:“霸天,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这辈子对我的好,我都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听她这么讲,我突地想起了春草,以及那个荒唐悲凉的夜晚,心内颇不自在:“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寒若没有说话。 “那你看现在……”我用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咱俩现在不挺好的?我一直相信,人活着,就应该快活点儿。” “那,你想要怎么个快活法?” “比如,吃饭,吃好的,大鱼大肉,穿,穿那那锦罗绸缎,住,就像咱们住的这种大房子。” “之后呢?” “之后,之后……” 寒若侧脸过来,忽然笑道:“是不是该饱暖思□□了?” “是啊……不,不是,你咋把我想得忒俗了。” 我望着寒若红红的俏脸,不禁暗自吞了口水。 寒若听罢莞尔一笑,踢开被子,一只手放在领口,另一手朝我勾了勾指头,魅惑道:“那你过来啊!” 我一下子蒙了,想都没想,直接扑上去。 谁料还没怎么地,就给寒若一脚踹到床下去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寒若故作惊讶状,接着咯咯一阵笑,笑了一会儿,又望向我,媚眼如丝:“再来。” 我起身,将信将疑地朝寒若凑了凑。突然,寒若狠狠地抱住了我。 吻,让我震惊不已、喜出望外的吻,接踵而至。 我闭上了眼,脑海里全是头发微乱的迷人的寒若,忘情地附和着。无法形容那种沉醉的感觉,只是觉得立即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就这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二蛋叫嚷着进来了,说有要事见我。 我本来想不理他们,吩咐候在外面的宫人拦住二蛋,等会再报,如果硬闯就打板子。宫人几番劝说,二蛋总算安静下来。 但没多久,刘锤子也来了,一味硬闯,几个宫人和守卫根本拦不住,只听见他高声喝道:“耽误大哥的事,打板子是小事,小心你们掉脑袋!” 二蛋闻言,接着道:“这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进去汇报大哥,我们的脑袋也要掉的!” 那宫人没辙,只得在门口再报。 我立时勃然大怒,光身披了一件长袍就出去了。 出去不由分说,先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等二蛋、刘锤子汇报时,才晓得天山泥鳅、北海韭黄都找到了。 他们如此着急地想闯进来,只因我之前下了死命令,不计代价找到后立马交给我,如有半点延误,军法伺候。 但在这紧要关头,我可管不了什么天山泥鳅、北海韭黄。 听到诸人一番申诉,我不但不领情,反而不由分说,接着就把二蛋、刘锤子等一众痛打一顿屁股,然后命令他们守在寝宫外院,谁要再敢硬闯,打屁股就免了,直接砍脑袋! 外面终于清静了下来。 不过,再进屋里时,那一阵激情豪迈已有些疲软了。寒若躺在被窝里,黑黑的眼睛望着我。 我床前站着,低头看着寒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一只玉臂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细腻光滑的手触摸着我的脸。由是一时性起,我掀开被子,发现寒若已经脱光了。 我眼前一阵眩晕,浑身血脉贲张,感觉整个身体顿时被烧着了。寒若在床上斜倚着身子,柔声道:“把灯吹了。” 我永远会记住那一天,可过后想起来,许多的细节又显得模糊不已。 黑夜里,寒若紧促地呼吸着,她很紧张,有些发颤、发抖,说她害怕。我抓着她的手,根本没听进去,因为我一点也不害怕,其中的狂喜简直叫我淹没。 刚开始,我在下面摸索了半天,依然进展不大。寒若打了退堂鼓,念叨着:“要不改天吧……” 可我哪里会放过她? 在寒若说了三遍“要不改天吧”后,突然就尖叫一声,她手啪的一声打在床边,紧紧地抓住了床边。 我吓一跳,再看寒若,发现她嘴巴微张,表情痛苦,但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为了承受接下来的冲击,寒若左手一直抓着床单,右手则紧抓着我的后背,不多时,我的后背已经给抓破了。 她喘着粗气,口中哼哼唧唧地叫着,像一只受虐的小猫,柔软的声音直钻到我的心里去了。 昂奋的激情使得我挥汗如雨,在一阵冲刺的紧要关头,身下突然砰一声沉闷的钝响。我立刻停止动作,紧张道:“怎么了?” 寒若拍了拍床,皱着眉头道:“床塌了。” ☆、登基大典 有了第一次的美妙旅途,之后的事就驾轻就熟了,当然,这只是针对我们两人而言。 说实话,我对寒若迸发出来的热情感到吃惊。 她的这种做法,像小孩子得到了某个喜爱之物,时刻惦记,爱不释手,有时恨不得揉碎了,把它生吞活剥了下去。 由于第一次旅途,遇到床塌了这样的奇事,为了纪念并征得寒若的同意,以后每次跟旅行时,我都会顺手拍床边几下,第几次做,就拍几下。 而自此后,寒若也不再经常发呆或者发疯,病貌似一点点地好了。 她开始嘴角勾起微笑,时时哼着小曲,开始关注日常生活,饶有兴趣地研究织布和刺绣。 我小心地盯着她那溪水一般眼睛,总感觉阵阵暖意,而她一笑,那汪溪水就越发快活地流动起来。 为了迎接和适应新的生活,我准备修建一座新的宫殿。 关于宫殿的设计,我和寒若都非常上心,常常和工匠师傅们交流,也常常为一个小的细节问题而争论不休,甚至半夜睡梦中也会因为突然想到某个好点子,而起来用笔画下来。 在前后的六个月时间里,我前后征发了十万民工参与宫殿的修建。为了采集石料,工人们挖空了周边的十座大山,为了取土烧制砖头,工人们在都城内挖开了六条运河。 寒若的病情虽时有反复,但每当稍好一些,她都会以极大的热情投入进去。她为拱门、壁画设计了十几种方案,专门花费十天功夫剪裁出一件没领子的露脐装。 在得到我的称赞后,她推广开来,把露脐装预备作为新建宫殿女仆们的常用服装。 她还整理了前燕王的一些设计作品,发明了一个不依靠人力自行行走的木轮车,大大减轻了工人们的劳动量。 同马面条和刘锤子一样,寒若也积极地谏言我做皇帝,但跟马面条等人论功行赏的目的不同,她就是想让我荣耀,开开心心地做大燕的皇帝。 她亲自选择了黄道吉日,一丝不苟地演练礼仪,编排乐曲和舞蹈,精确到每个细节,为登基大典的顺利举行做了最完美的准备。 一切看起来都是美好的,包括寒若以及与她一起的美妙的生活。 可在登基的前天晚上,寒若病倒了,这回不是其他,就是劳累所致。 我说要不改天吧,寒若一脸黑气,却坚决不许。 登基那天晴空万里,我在马面条、刘锤子、二蛋的簇拥下,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燕国皇帝登基大典。 宫殿、礼仪、乐舞,都美轮美奂,瑰丽壮观,只是身边没有寒若。 热心的方士们修整了国家神庙,重塑了神像,还耗费毕生法力,当场召唤出两只神兽来镇守国家神庙,以此祈求上苍保佑大燕风调雨顺、万寿无疆。 刘锤子不知从哪学来的新式礼仪,非要搞一个亲脚的效忠礼。 于是文武群臣逐一跪在阶前,捧着我的双脚,亲一下左脚,喊一声“吾皇万岁!”,亲一下右脚,喊一声“万岁万万岁”。 后来因为百姓耆老们也要加入进来,人数实在众多,逐一行礼就改为分批行礼,每批百十个人,一人捧脚,其余人则山呼万岁。 此起彼伏的高亢声音响彻云霄,不仅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响,新落成的宫殿似乎都要摇动起来了。 最热热闹闹的时候,寒若来了。 她披了一件大红的袍子,赤着脚,头发乱糟糟的,径直走向我。几个宫女在殿门外探头探脑。 我有些意外:“寒若,你怎么来了?” 寒若皱着眉头,没回我的话,反而莫名地在我耳边说一句:“我脑子里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 寒若复述了一遍:“我脑子里有个东西。”就又往回走了。 殿里面吵吵闹闹的效忠礼仍在继续,没有人把寒若的出现当回事,我也以为寒若这般,不过想给我一个恶作剧。 然而,寒若走出去不久,外面突然一阵骚动,宫女们喊着:“娘娘!”“娘娘!”,紧接着就是一声惨烈无比的叫声。 叫声之大,完全盖住了效忠礼的山呼万岁声,大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外面喊的娘娘就是寒若,我喊一声“寒若!”急忙抽回脚,跑了出去。 殿门外已是大乱,在人们一片恐怖的哭喊声中,一身红衣的寒若格外醒目。 只见她伏在地上,如同疯狗一般啃咬着一名宫女的脸,一边疯狂地吞咽血肉,一边朝试图靠近的人嚎叫。 被啃咬的宫女已然没气,脸部血肉模糊,脖子被生生撕裂开,鲜血流了一地。 一名宫女跑来跪下,涕泪皆下:“陛下,娘娘她……又犯病了!”她惊慌失措,浑身发抖,简直再说不出一句话。 在我的命令下,宫女稳稳情绪,才道: “早上起来娘娘就不对劲,老说自己脑子里有个东西……后来就出去了,跑到了陛下这里…… 本以为见了陛下娘娘会好点儿,谁知一出去,就口吐白沫,身体打哆嗦……然后突然就疯了起来……逮着人便咬……” 这时,寒若放下那名被啃咬的宫女,开始寻找新的目标,原本围观的人霎时四散奔逃,一通更加猛烈的哭爹叫娘。 一片混乱中,我差点被乱窜的人流挤倒,刘锤子高喊一声:“保护皇上!” 马面条、二蛋等才反应过来,带了众多全副武装的甲士护在我的周围。 但刘锤子的一嗓子,也引起了寒若的注意。她随即四肢着地,如同鬼魅一般迅疾地扑过来。 寒若看起来力大无穷、刀枪不入,而挡在中间的甲士们如同纸糊的一般,几个扑击就死伤惨痛。 寒她眼睛里冒着诡异的红光,眼看就要打到我的面前,突然哐一声,马面条抡起铁锤,一下子把寒若击飞出几丈远。 趁着寒若在地上翻滚的当儿,刘锤子赶紧让二蛋抱起大殿前的铜鼎,一下子倒扣住了寒若。 那铜鼎重达千斤,寒若在里面打得铮然作响,铜鼎却纹丝不动。 我手扶着铜鼎,胆战心惊之后,心中又莫名一阵哀伤。 “寒若?”我轻拍着铜鼎,朝里面喊道:“你在里面好吗?别着急,我会找人把你放出来的……” 回应是一阵更加剧烈的撞击之声。 对着小心翼翼围过来的文武百官,我靠着铜鼎坐下来,尽量放松下来:“诸位爱卿,有谁知道寒若这回得的什么病吗?” 众人寂静良久,一位留着八字胡的方士出来了。 “陛下,娘娘这回是中邪了。” “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法子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朕即天下,还没什么事是朕做不到的。”铜鼎里又一阵猛烈撞击,力度极大,鼎身仿佛都晃动了一下。 我又拍了拍铜鼎,“寒若,你放心,就是上天摘星、下海捞月,朕也一定会搬到的。”对八字胡:“但说无妨。” “法子倒也简单,只需取三百左撇子童男童女的心肝尖,熬成汤即可。” 话音刚落,只听咚一声巨响,铜鼎被翻开了! 寒若逃了出来,嗜血狰狞的面孔配合一身红衣,整个人如同厉鬼一般。 周遭顿时大乱,人们再次四散奔逃。 二蛋上前拦截寒若,被一巴掌扇飞了出去,我被刘锤子死命拉着奔逃,后面马面条等领着一帮士兵拼死抵抗。 在寒若强大的攻击面前,抵抗变成了被虐杀,整个场面血肉横飞、人头乱窜。很快,马面条身边站着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 关键时刻,二蛋冲了过来,这一次他双手舞着一扇铁门,他快冲到寒若跟前,先自个儿旋了两圈,接着使出毕生力气,把铁门招呼到了寒若身上。 啪一声巨响,寒若直接被打飞到了天上去了。先变成一个小点,最后小点也消失了。 好一会儿,寒若才从天上坠落下来。轰隆一下,寒若坠地,把地上砸了一个大坑。 寒若躺在坑里,一动不动,我刚想骂二蛋这混蛋用力过猛,没想到寒若哼哼几下,竟然醒了,然后看看周围,发现了我。 接着,她爬起来,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道:“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我,我当然没事了?” “我刚做了个梦,特别不好,梦里把陛下给杀了!” “我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被杀死呢?” 寒若不再说话,像小女孩般一个劲儿地哭。我只好搂着她安慰:“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休息吧。” ☆、英明神武 春暖花开的季节,皇宫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御花园里,我和寒若赏花下棋,后来寒若累了就回去休息,就剩我一个在那晒太阳睡懒觉。 忽然,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三只耳朵出现了。他一身白衣,站在花荫处,细碎的阳光落在他又成熟许多的脸上。 发现他时,他正眯着眼睛看我,也不知道潜伏在花园里多久了。 “三只?”我惊喜的朝他喊道。 他表情微微一愣,立在原处没有答话,手中的东西白光一闪,我看清那是一把短剑,才突然意识到,他来这儿或许是杀我的。 但若他是来杀我的,就在刚才,他本可以隐蔽出手轻易杀死我。可他没有。 正巧,一宫女端着茶水过来,看见三只耳朵手持短剑,欲向我靠近,立时扔了茶水,大喊道:“有刺客!有刺客!” 一大堆武装侍卫急忙奔过来,护在我周围,另有一波则把三只耳朵团团围住了。 我急忙道:“自己人,自己人。” 侍卫们稍稍靠后,三只耳朵则变身煞驴子形态,龇牙咧嘴地咆哮几声,一个纵跃跳上高处,把短剑朝我掷过来。 短剑力度极大,哐一声,直直插在了侍卫挡过来的盾牌上。 嗖嗖嗖,侍卫们几排箭射出去,三只耳朵又连续几个纵跳,躲开了。 他没有恋战,后来跳上花园围墙,跑了。 三只耳朵好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由于当日违背誓言,抢走了垂死的南宫嫣,他没有了神力加持,失去了做煞驴子一族圣王的机会。 行刺事件之后,皇宫加强了防卫,三只耳朵也再没来过,不过事情并没有结束。 一日中午,刚吃过晚饭,进书房里玩玩,却突然发现了南宫嫣。 她坐在椅子上,前面摆着一本书,像在看书。我吃了一惊,轻叫一声:“南宫嫣。” 南宫嫣回过头,巧笑嫣然,兴冲冲地过来,拉我跟她一块看书。 那书上空无一字,我看得不明所以,但南宫嫣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指指点点,这好那好,但接着,我发现不断有鲜血滴在书本上,往上一看,却是南宫嫣双眼在滴血。 我害怕地推开南宫嫣:“南宫嫣,别!” 南宫嫣转过头,血红的眼睛看着我,脸上有数道血痕,表情极为恐怖。她声音细小,害怕道:“霸天,你是不是变心了,嫌弃我了?” 我回道:“没,没!” 南宫嫣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靠近我:“那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颤声说:“我怎么对你了?一向我对你很好的。” “怎么证明?”南宫嫣冷哼两声,道:“这样吧霸天,让我看看你的心怎么样!” 说毕,她突然抽出一把尖刀,一把抓住我,要刺我的胸口。 我着急大喊,极力挣扎却不得,胸口突地一凉,剧痛传来,南宫嫣把刀刺进了我的胸口,然后对我甜蜜一笑:“霸天,不疼的,乖!” 我恐惧到极致,放开嗓子大喊一声。这一声感天动地,南宫嫣把红刀子抽出来,忽然凭空消失了。 等我起身,发现自己在床上。 一旁的寒若也起身,着急关心问我什么回事。我急忙扯开睡衣看看胸口,那里明显有一片红痕,但并无刺伤。 刚才,不过噩梦而已。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悲伤意味浓厚的梦境对我有着深深的影响,我清晰地记着它的每一个细节,时时莫名地不寒而栗。 可最终,奢靡无度、醉生梦死的生活还是让我把它抛在了一边。 寒若的病一直没有痊愈,时好时坏。 登基那天突然爆发的病,八字胡方士给的治疗方案是取三百个左撇子童男童女的心肝尖熬成汤。 寒若知道后,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意见:杀了八字胡方士,取三百个左撇子小猪的心肝尖熬成汤。 我照做了,结果才把那八字胡方士杀了,寒若的病情就被稳住了。 在新落成的宫殿里,我搂着寒若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我们要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要生好多好多的小孩。 每一天我们都会有新的想法,然后第二天就会实行。 爱情上的胜利,让我对做好皇帝的这一职位本身,产生了更多的兴趣。 事实上,处理政务也挺让我新鲜的,有民告官的,有官告民的,有官官相告的,大部分都是民告官的。 我于是一样断一个,立了个断案的规矩和模范,以后再有事,就照着样子画瓢就行。 由是一时间燕国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再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燕国辽阔的国土成了人间的太平盛世。 在这一点上,我觉得自己还是一名足够英明神武的皇帝,肯定会被后世铭记和称道的。 一切都欣欣尚荣,看起来如此美好。 只是有一天,宫门口突然来了一群人,声称要求见大燕皇帝。要求得到拒绝后,这帮人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做别的,就只是静坐着。 侍卫们起初的做法是将人全部抓走,投到牢里去,可是抓一批来一批,很快牢房里人满为患,而这群静坐者的支持者似乎源源不断。 这事我知道后,就下令放任这些人静坐,看看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三天后,静坐的人纷纷饿昏倒地,就剩一个人在死撑着。眼看着这人也要撑不下去,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就交代侍卫把这人带进宫里。 此人须发皆白,连日未进食,已是衰弱不堪,但这人不亢不卑地拒绝了端来的饭菜。 “请陛下收回摊派三百左撇子小猪的旨意吧。”老头见到我后,上来就哭诉道。 “为什么?” “且不说这左撇子小猪的心肝尖熬成汤是否能治娘娘的病,但是摊派这件事,可算给了官府鱼肉百姓的理由。 哪种小猪是左撇子,全凭官老爷的一句话,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饶是不少百姓交了一百头猪,仍抵不了一头左撇子小猪。 而且许多官老爷为升官发财,争相把一些所谓的左撇子小猪讨好上级,百姓们由是不堪重负,不少人家吃糠咽菜,甚至家破人亡!” 老头说得声泪俱下,很让我心生怜悯,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你以为我把小猪换成蛐蛐之类,就能避免问题了?” “那就请陛下直接去掉此次摊派,另寻治疗娘娘的法子…… 比如,针灸、多喝热水、晚上不吃饭等疗法?或许真存在这样的法子,既不给百姓增加负担,又能够给娘娘治病。 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重,最好尝试一下。” 我听罢暗自一阵叹息,若是能治好寒若的病,别说是三百个左撇子小猪,就是三百个左撇子的童男童女,我也很可能做得出来。 因而我直截了当给出了我的答案:“可是我不会尝试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啊,现在效果挺好的,我不想担一点的风险。更何况我不过摊派三百头猪,又不是三万头,而且,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不也是可以吃糠啊咽菜啊什么的。” 老头说其他事可以,但这件事事关寒若,我不可能通融。 “这样啊。”老头叹息一声,“那陛下,可还记得老朽吗?” 我摇摇头,“对不起,你的名字是……” “草民朱二零,当日我逼孩子吃大雁屎,被陛下看见责骂。还记得吗?” “这个自然记得。”我想起来这件事,没想到才几年,这人老成这个样子了。“后来你孩子还好吧,不挨饿了吧?” “死了,前年得天花没的。死前吃了很多的白面馒头,饱着去的。”老头低着头,像是在说别人家的孩子。 我一时震惊得没说出来话,但遇到这种事情,又能有什么办法? 那边老头似仍心有不甘,“陛下还记得当初,不教天下百姓饿肚子的誓言吗?” “你就……当它是放屁吧!” 我心里明白,百姓饿肚子和摊派左撇子小猪其实是两码事儿,但也懒得争辩了。 ☆、大战乌奴 又一天回到寝宫,我疲乏至极,躺在床上就蒙头大睡。 一旁坐着的寒若叫醒我,我突然想到,我跟寒若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进行所谓的睡前仪式了。 于是我起来,搂着她,轻吻着她。 寒若却有所躲避,她的神情忧伤,眉头紧锁。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或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她一再摇头,安慰我没什么事。可是这样反而让我更加担心,我于是强迫她把忧心的事说出来。 寒若这才终于抬起头,在红烛光下,我看到她的眼角淌着泪滴,她凝重紧张还略带恐惧的表情也让我感到这一定是性命攸关的事。 我屏气凝神,却只听到她说:“我们,总归还是会死的吧?” 她望着我,用的是很认真的语气。 我已很难回想起我是怎么回应寒若的问题的,又是怎么安抚她安心睡觉的。 但她那一刻的恐惧让我记忆深刻,她的问题让我思考良多。最要紧的,从她的眼神里,我仿佛看到了南宫燕。 不错,我们都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但绝不是现在。 没过多久,岁月静好的日子到头了。 一个闷热的中午,我正和寒若泡一水池子里纳凉,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兵莽撞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来报:“乌奴国对我大燕宣战了!” 乌奴国宣战的理由是我谋逆篡位,□□恶法,要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 本来我当燕国皇帝就有点腻了,可巧乌奴国就来闹事了。 我一听到乌奴国宣战的消息,精神极为振奋,随即跳出了水池,拉着寒若在床上戏耍一番后,下了个决心:把乌奴国彻底消灭,做一个千古统一、万寿无疆的伟大皇帝。 当天下午,我下令进行全国总动员,凡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全有义务参加军队,有钱者可以以钱代役。 以燕国这几年充盈的国库,快速打造军械,扩充军队,我很快便集结了十万军队。 马面条、刘锤子等人听说打仗也极为兴奋,对他们来说,打仗是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在检阅军队的时候,眼见大燕军队军容雄壮,兵强马壮,我一时甚为得意,豪情万丈,直觉得拿下乌奴国、统一天下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 而后来的战况,也大致印证了我的这种想法。 乌奴国军队还没打过来,我就下令燕军先发制人,兵分三路趁夜发起了突然袭击。 这乌奴国也是个奇葩,自己先宣的战,但自己关于战争的准备却没多少。 由于猝不及防,加上乌奴国常年的军备松弛,所以起初燕军三路均势如破如,不出一月就攻下了乌奴国国都,并把乌奴国王连同之前的故人麻叔、琴夫人、向东牛贵等都一股脑抓了起来。 反常的是,麻叔、琴夫人在昔日我当袭山霸王之时,被我抓到后毕恭毕敬,但这回一见我就破口大骂。 琴夫人一味撒泼耍横也就罢了,麻叔则是义愤填膺,骂我荒淫怪诞,残忍嗜杀,陷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是个十足的恶魔和混蛋。 我登时就闹了,我由一个小混混当上燕国皇帝,期间艰难又有谁所知。 又或者,倘是别人,我可能就一笑了之,但对于他们这种乌奴故人,却偏偏不再饶恕,故而没怎么犹豫,我就命人把抓到到的这批有头有脸的俘虏,全推出去砍了。 此时放眼乌奴国境内,燕军横扫千里,所向披靡,只在乌奴国东南海边有一小城负隅顽抗。 该城名叫贝庞庞,一面临海,三面被我燕军包围,城内乌奴国军队不足三千,破城指日可待。 考虑到乌奴国困兽犹斗的处境,我给燕军新任主帅杜威拨了三万人马,命他两天之内拿下贝庞庞。 杜威原先是刘锤子的手下,后来我看小伙子脑袋好使,打仗不要命,尤其在为寒若寻医的事情上尽心竭力,马面条、刘锤子等都不如,因而就有心栽培他。 同时,也是为了打压马面条、刘锤子等一帮功臣宿将的嚣张气焰。 马面条、刘锤子算是我身边老臣了,算起来也能称得上忠心耿耿,可时间既久,功劳越大,这脾气就越大。 马面条的问题在于他之前为我死了个弟弟,无形中我好像欠他一条人命,在我跟前经常人五人六的,以功臣自居。全然忘了他那个弟弟挂了,也是在合伙欺骗我的基础之上。 刘锤子没多少马面条的问题,但这人控制欲旺盛,着迷权力,尤其喜欢在军事上展示自己的谋略能力,事实上进攻乌奴国的先期谋划和准备确实是刘锤子在主导。 但即便如此,刘锤子也不应该动不动跟我在人前大声嚷嚷,以显示自己的高明。 必须承认,我自己也变了,因为搁以往,马面条、刘锤子这种做法我丝毫不会在意,我只要花天酒地、人间行乐就行。 在乌奴国的王宫,我事先吩咐下去,预备了豪华盛宴,以迎接杜威第二天凯旋而归。 到了第二天晚上,杜威还没有消息,我派人探问,杜威传消息说城还未下,今晚上一定攻下。 允诺的很好。 不过看到杜威派来送信的信使犹豫吞吐的态度,思虑再三,我决定再给杜威一点儿时间,毕竟燕军一路打过来,未曾歇息片刻。 这是一道传给杜威的道死命令:如果再过两天,城还未攻下,提头来见! 料想这次杜威肯定是拼了命,也要把贝庞庞攻下。 时间过得很快,在乌奴国的王宫还没转过几圈,乌奴王留下来的宫女还没促膝长谈几个,三天就过去了。 等到夜幕降临,杜威得胜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我一个人坐在宴席上,极为震怒,正要派人捉拿杜威时,却传来消息:杜威在攻城的时候阵亡了! 这个消息在讲杜威阵亡的同时,着重描述了一点,群龙无首的燕军,面对乌奴军的疯狂反扑,随时处于崩溃的境地。 我闻讯大惊,当即加派三万人在刘锤子的带领下连夜增援。 在乌奴国王宫的一张椅子上,我心神不宁地一坐到天亮。忽然想到了寒若,想她在做什么。 她没有随我一起出征,而是留在了燕国。假如她在我身边,会不会给我一些有用的建议? 分别时,我嘱她好好养身体,等我凯旋归来,她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 天蒙蒙亮,空荡荡的乌奴王宫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着那脚步声的临近,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跑进来的人如同被血洗了一般,铠甲残破,步履蹒跚。 他喘着粗气,踉跄地朝我跑过来,直到他来到我的跟前停住,跪下来,我才从他满面血污中认出是刘锤子。 重伤的刘锤子道:“……皇上恕罪,我们全军覆没了……”说完,吐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他的背上还插着几根羽箭。 我仓皇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刘锤子。 但还没来得及有过多的反应,外面马面条、二蛋还有伊小野带着一群手下就涌了进来:“乌奴军打来了!请皇上上马,速速离开!” 惊慌失措中,我骑上一匹马,由二蛋牵马走在前面,马面条、伊小野殿后,顺小道朝城外疾驰而去。 出城不久,即远远看到乌奴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乌奴国国都外城,紧接着,乌奴国城内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眼泪鲜血 众将保我一路疾驰,直到到达燕国的地盘,才放缓速度。 路上所见都是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的景象,这大大冲击了我一直以来燕国国富民强的印象。 待回到燕国王宫,见到寒若,我才心稍稍安定下来。见我狼狈而归,寒若神色平和,淡淡地讲了句:“回来了?” 然后又一句:“回来就好。” 形势急转直下,简直容不得我做过多的喘息,各地的军政消息如雪片般地传到我手上。 综合传来的消息,我得知:乌奴国原本几近灭亡的军事力量,已经如野火燎原一般壮大起来,这其中,一个名叫王一都的人起了重要作用,并逐步成长为乌奴国军队的新统帅。 这个王一都出身来历不明,但应该一直在乌奴国长大,在军队中做事,此人勇武过人,经常戴一面具,是故其真面目至今无人知晓。 由于用兵如神,连战皆捷,关于王一都的说法越来越离奇,最不靠谱的说他是天神下凡,长得三头六臂,每日的一顿饭能吃掉一头牛。 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得出一个结论:王一都既然是人,他必然也会死。 经过多方的探报,乌奴国军队数量大约一万人到一万五之间,在王一都的□□下,战斗力极为强悍,跟之前的乌奴国军队不可同日而语。 由于大家都对王一都的实力,停留在之前一再击败数倍燕国军队的印象上,所以一听到在乌奴国军队进攻燕国的消息,周围皆人心惶惶,简直望风而逃。 跟王一都接过仗的刘锤子身负重伤,侥幸从混乱之中逃了出来,也是深以为耻,反在我咨询他的意见时,一再强调:王一都非人可以战胜也! 这句故作高深的话,顿时让我火冒三丈,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谨慎起见,我一边暗中集结部队,一边试图跟王一都谈判,以图争取军备时间。在一些边境的小战斗上,也一再退避,保存实力。 可这个王一都根本不给我喘息时机,率军长驱直入,一路攻取燕国十多座城池。直至他占领了燕国三分之一的地盘,我才终于聚集了十万人的兵力,准备决战。 王一都兵力不多,但依然兵分三路,在燕国境内姿态那是大摇大摆。 我同样分兵三路,以大约十倍的兵力迎击王一都亲自指挥的中路人马。作战策略很简单,就是包围它,吃掉它。 在燕军大本营,我另外留有相当数量的后备机动部队,随时待命。 同时下令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把粮食、药品、布匹等物资统统运走,不能运走的如房舍、庄稼等全部烧掉。 为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必胜,我甚至逼迫方士们召唤出魔兽,以助声威。 进攻的命令在晚下达的。 三路燕军均进展顺利,并于黎明的时候顺利完成了包围的任务。除了左路被乌奴军偷袭了一次营寨,一切都按着预定计划进行着。 战斗比预想的惨烈得多。 乌奴军拼死抵抗,给我方造成很大的损失,而我方利用人数优势,轮番发起冲锋。一连打了七天,我军仍然无法全歼乌奴军,但也取得了不少战果。 然而让人匪夷所思的却是,呈上来的关于乌奴国军的伤亡报告。 王一都的军队明明不过一万多,打了七天,军队伤亡明明达到了两万余人,但探子回报,王一都仍然仍然拥有数千甚至过万的军队。 虽然他们不少人战斗素养很差,装备恶劣,有的人提着木棍就上去了,但个个咬牙切齿,在战场上如暴怒的豪猪一般奋不顾身。 在一次试探性进攻中,马面条特意命人点了点人数,结果让人大吃一惊:王一都能战斗的军队竟然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也就是说,十天内,王一都的军队反倒越打越多,前后凭空多了两万多人,而且还有增加的趋势! 难道这个王一都会妖法不成? 我命令马面条继续探查此事,隔了一天,马面条查清楚了:原因无他,是老百姓! 原来,王一都打着替天行道、拯救万民的旗号,把老百姓都蛊惑了,老百姓一见到王一都的队伍,纷纷仿若吃了秤砣死了心,抛家舍院,粉身碎骨,也要跟我们对着干。 王一都的军队伤亡一个,两个老百姓补上去,伤亡两个,四个补上去,十个伤亡,一百个补上去……如此下去,王一都的军队如何不会越打越多! 听到这个消息,我想到了前一阵经过燕国腹地所见到民生凋敝的情景,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朱二零逼他儿子吃大雁屎的事儿。 心下不禁感叹: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就在当晚,愈战愈强的王一都对我的大本营发动突袭。 遮天蔽日的箭雨落了下来,大批的乌奴军出现在四周的山岗,惊慌失措的燕军四散逃命,相互践踏,死伤枕籍。 靠着亲兵卫队的拼死保护,最终,我仅带着二十多人冲出了包围圈。即使逃了出去,乌奴军仍对我们穷追不舍。 我骑上了唯一的马,终于逃得一命,而二蛋、伊小野、马面条等包括重伤的刘锤子,则被一拥而上的乌奴国士兵用大网罩住,生生俘虏了。 逃回大业城后,我就紧闭城门,躲进了燕国王宫,每日饮酒作乐。 寒若每次看到我,强颜欢笑。 看到我眉头紧皱,她有心要帮我,有时帮我处理一些政务,有时则帮我下达一些军事命令。 在她的支撑之下,燕国动员了能用的所有资源,曾一度停滞了乌奴国军队的进攻。 但局势仍一天天坏下去,甚至一天一个大变化。最终,乌奴军迅速扫荡了燕国的大小城市,并向国都大业城挺进。 雨夜,寒若从后面抱住烦躁不安的我,把我扶到了床边,主动褪去了衣服,露出了光洁柔美的躯体。 见此美景,我不禁感叹,人生在世,又何必烦恼自找! 扑上去欲直奔主题时,寒若忽然道:“等等。”爬到床边,纤手拍着床沿“啪啪啪”地拍起来。 边拍边扭头看我,目光柔柔有深意。 我知道,寒若在做一个神圣的仪式,最先由我发起,后来坚持下去的却是寒若。 我覆了上去,手中动作不止,问她:“多少次?” “你猜……” “好,我猜!”手中的力道大了几分。 寒若止不住轻哼两声,回身打我一下,“滚!”又道:“一百五十七次了……”语气调皮,似乎里面有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我没有想太多,而是专心沉浸在一种欢畅愉悦的状态里。 雨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户,势头一会儿迅猛,一会儿缓和,一如寒若浅吟低唱版的嘤嘤之声。 在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欢乐之后,寒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头斜斜枕着我的那只被咬出牙印的肩头,手则在我胸口上来来回回动着。 除了雨声,屋内一阵寂静。 “不知怎的,现在老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寒若细细地喘息了一阵,突然打破了沉寂,“大概是年纪大了吧。” “你又想到了什么?” “我小时候的事儿,想听吗?”她斜眼看我,露出很漂亮的眼白。 我附和一声,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小时候,我跟着忠于我父亲的人们东奔西走,躲避朝廷的追杀。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年纪小不懂事,每天眼里净是吃的。 有一回下大雨,人马逃到一村落附近,都很疲惫了……” 我用力在秀峰上揉了一下,“是不是,就像这样的下雨天?” 寒若打了下我的手,“别闹……”继续讲道,“因为怕人通风报信,大伙就没进村里,躲在一个村头荒废的土地庙里。 当时正是秋天,田里的玉米都还没长大,但我管不了了,看见田里的玉米,一个劲儿哭闹着要吃玉米。 一个慈眉面善的老仆取了玉米,给我烤着吃。玉米上就稀疏的几个玉米粒,很小,还没烤熟,我就让他从火堆里扒拉出来,一连吃了三四根。后来口渴,又喝了一壶的凉水……” 我一边听,一边动着手里的玉米粒,寒若挣了几挣,也就任由我胡闹了。 “吃未熟的玉米,喝凉水,这下好了,没多大一会儿,我就闹起肚子来了。恰巧这时,追兵又赶上了。 忠于我父亲的士兵们被迫跟数倍兵力的敌人打起来了。 我当时上吐下泻,肚子疼加上惊吓,浑身直打哆嗦,看见一追兵过来,慌忙跑几步就摔倒了。那名追兵跟上几步,像抓小鸡一样地把我抓了起来……” “我猜,那追兵怕抓的不是你,而是一把屎尿吧?” 寒若一听咯咯一笑,道:“你说的没错,那追兵一抓满手屎,又见我一身屎尿,当即就把我扔到了地上,骂骂咧咧了几句,就被老仆人从背后一刀砍死了。 老仆人脱下衣服,裹起浑身屎尿的我,然后抱着我骑到马背上,我绑在了马背上,拼命跑。后面呀呀跟着一群穷住不舍的敌人。 他们不断用箭射我们,老仆人则紧紧搂着我,一直骑着马跑啊跑……” “你们最后逃出去了吧?” 寒若没回应我的话,继续讲道:“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后面的追兵不见了。 雨仍然下着,好像更大了。 马慢慢变跑为走,后来直接卧在地上不走了。 老仆人仍紧紧搂着我,只是不说话。我想他是累了,想休息一下。过一会儿我再喊他,老仆人还不说话,头顶头发却渗出出大滴的鲜血来。 我慌了,忙从他的怀抱挣脱出来。出来一看,发现老仆人身中数箭,一支在脖子,一支在后心,还有一支在左肩……他已经死了。” 寒若的语气有些伤感,停顿了下,继续以低沉的语气道:“我放声大叫,哭着喊着,雨也依然下着,哗哗哗…… 在一灰蒙蒙的天际下,我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又或者,是自己的屎尿,还是老仆人的鲜血。” ☆、酒足饭饱 两天后,乌奴军在王一都带领下,重重包围了燕国国都大业城。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我的现状,那就是自暴自弃。 确实,我被打怕了,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皇帝和统帅。 我自以为是地编造一个太平盛世的谎言,然后发动战争,把自己的人民推向敌人,然后我又高估了我的本事。 至此,我一败涂地。 但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也并不觉得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和无用的。因为,我终究只是一个我,而不是其他人。 乌奴军包围了大业城,可迟迟没有攻城的意思,时间一久,城内部的人们不淡定了。 在一个天气沉闷的早上,城门被燕军内部的叛徒打开了,大批的乌奴军涌进了大业城。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乌奴军就控制了外城。 之后,只剩下伊小野等人守卫的内城。伊小野虽然因为二蛋被俘而整日哭哭啼啼,但也是我目前唯一可以仰仗的大将了,。 只是,当时我喝得醉醺醺的,甚至不清楚周围一群人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乌奴军包围了内城,依然没有进攻。 不过当我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乌奴国士兵,和内城垂头丧气的燕军士兵,就明白大势已去了。 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因为,几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守卫内城的燕军士兵化身现行的叛徒,直接把门打开了。 这前后两出戏,仿佛是燕军叛徒跟乌奴军事先约好了一般,乌奴军负责包围,燕军叛徒负责开城门,一切水到渠成,简直完美! 我无可奈何,只好落荒而逃。 本来想着再花天酒地几日,再过一把当皇帝的瘾,然后选个合适的时机,带领群臣自缚出城请降,这样风风光光地归附新朝,也很可能封个候什么的。 权力没了,但富足的小日子总少不了。 可是大业城的突然陷落,将计划全盘打乱了。 一片慌乱之中,我逃回宫里,说好誓死效忠的侍卫、宫人等全一哄而散,只得拉着寒若东躲西藏,最后不得已跳进了一口偏僻的枯井里。 井里阴暗潮湿,蚊虫不少,刚跳进去我就有些后悔。 上面传来乌奴军的口令声,不多时兵士往来匆匆,兵刃交接之声,惨叫声不时响起。 一阵嘈乱后,周围寂静下来。 由于正值夏天,井下温度闷热,蚊虫叮咬,让我本来的一点有关亡国之君的惴惴忐忑之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焦躁的心情和愈发沉重的挫败感。 眼看老半天没一个人朝井里看,甚至想自己吼两嗓子,赶快让那些乌奴国的混蛋把我给抓了。 与焦躁不安的我相比,反倒寒若的表情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 痛苦熬过了一天,我正在打盹,突然寒若用胳膊碰醒我。 原来,一个小兵模样的人正朝底下看,我立时想朝他兴奋地招手呼喊,动作反应迅速,以致寒若没来得及阻止。 “嗨,救命!” 小兵朝地下望了望,没回话就跑了。 寒若责怪我道:“这下好了,上去肯定会被拷打的,说不定小命都没了。” “可咱在这里头不是折磨自己么,这滋味还不如上去被拷打!” “要拷打就拷打你,我可不想……” 正拌嘴间,小兵带了一大堆人来,用绳索把我和寒若给套了上去。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一下我和寒若,并围着我转了一圈,没什么问话,也没特别的反应,就示意把我和寒若带走。 那群人把我和寒若分开,七拐八拐,把我关在一个单独的牢房里。 之后,一连多日对我不管不问。 我好歹也是燕国皇帝,被敌人抓了,没有想象中的拷打和刑讯,连最简单的问话都没有。于是,之前为做一个坚贞不屈、杀生取义的好汉皇帝的心理准备竟然毫无用处。 我安然地呆在牢房里,看管我的只有一个小兵,每日除给我送来几碗干饭外,就在我所在牢房的外面,或坐或站。 无论我怎么给他说话,甚至变着法骂他,这人总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牢房里,地上铺了一层稻草,困了睡在上面很舒服。 牢饭只有米饭没有菜,大多数情况下我都能吃得干干净净,以前大鱼大肉吃得腻了,现在改改口味很不错。 总之,之前身体肥胖,每每又困又乏,做个什么事都无精打采,而今才一六七天的功夫,肚子瘪了,大腿细了,浑身像有了用不完的劲儿。 只是不知寒若那边怎么样了。 一天,我正躺在稻草上,把腿靠在墙壁上伸得老高。一个洪亮声音突然笑道:“看来,日子过得挺潇洒的嘛!” 我忙把腿放下来,回身一看,却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其人长身玉立,背手站在牢门处。 “那不然怎么着,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我也笑道。 那年轻人身着乌奴军一般的兵士装束,一时也看不出身份。他听罢哈哈大笑,把壶酒提了上来,在牢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这位兄台言语不凡,行为高雅,定当是当世奇人。今日,奉我家主公之命特来慰问。” 什么当世奇人,老子是燕国皇帝好不好? “啊呀,不敢当!敢问阁下的主公是……” 年轻人很是爽快:“王一都。” 原来是王一都的人,终于肯前来问我话来着了? “那阁下是?” “窦小龙,王一都的亲兵侍卫,你呢?” “我嘛,龙霸天,以前在袭山做过山大王。”我给自己的职业打了个幌子,既然对方不提我的燕国皇帝身份,我又何必自降身份主动暴露呢? 那窦小龙诡异一笑,把两个碗倒满酒,递过来一碗,道:“我与兄弟名字中都有一个龙字,当真是缘分啊!来,干了这一碗酒。” 我接过酒,迟疑看这位窦兄台。 那人倒端起酒碗,仰头喝光,接着翻转酒碗示意给我看。我感觉没什么问题,也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窦小龙一比拇指:“好酒量!再来!”说罢,再次把两只碗再次倒满。 我闻着附近隐隐有肉香,就吐一口酒气道:“有酒再有肉啥的,那才真叫个味儿!” “好说!兄台你看,我早有准备。”这窦小龙变戏法地拿出一竹篮,从竹篮里端出了两盘菜,一个酱肘子,一个熟牛肉。 这才三日不见肉,口水就立马出来了。我根本没想那么多,即便是送上路的菜,我也先酒足饭饱了再说。 酒喝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来头,所为何事。 不过,明显的是,这家伙不胜酒力,还没怎么的,就脸通红,说话不利索了。 我忽然看见他腰间的钥匙,正是之前看管我的那名小兵经常带着的那把,这会儿又不晓得那名小兵哪里去了,因而寻思道:“要是把这家伙灌醉,能逃出去也说不定。” 这个大胆的想法顿时激励了我。 我于是跟这个窦小龙胡吹起来,净说些扯淡的事,谈天说地,山南海北,各种变得法子来。 没想到我说到自个儿小时候的事儿,这家伙应该是戳到了痛处,登时痛哭流涕,也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父亲如何不靠谱,如何荒唐。 那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后来又给他扯工作的事儿,这家伙也是一肚子的酸水,跟人打下手待遇少,活累事多,关键上头不把自己当人看,没什么发展前途。 酒喝了一会儿,窦小龙要撒尿。我顺势埋汰他,说他没我尿得远。 这家伙兴冲冲地就跟我比,意外的是,我竟然败了。 接下来,我又用话激他,说别做懦夫,否则就把腰间的钥匙给我。 这窦小龙满面红光,刚把钥匙拿下来,却迟疑一下,并没有给我,道:“不成,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就把钥匙放在了一桌子角上,那距离我一伸胳膊就够得着。 之后跟他继续拼酒。 不多时,这小子整个人就晕乎起来,头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神兵来救 我伸手拿到钥匙,小心地开门出去,经过窦小龙身边时,因为焦急,脚下一拌,竟然摔了一跤。 我心头大惊,回看窦小龙,这家伙不过把头搁向另一边,口中嘟囔着:“再喝,喝!”一脸满是对劝酒不喝的忿忿。 我心中暗爽,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所在的位置依然在王宫,远处大殿锣鼓喧天,大概在举行什么仪式。 想到几天之前,我还是这里的绝对主宰,现在却成猥琐的逃犯,心头不禁一阵泛酸,眼前泪眼朦胧。 因为心里惦记着寒若,所以我东张西望,并没有一走了之。 王宫中,往来巡逻的兵士一队接一队。 有时候明明躲不及,明明已感觉到巡逻士兵发现了我,但他们就是熟视无睹,把我当成了空气! 而当我不小心出现在巡逻队的前进路线上,那帮巡逻队目不斜视,竟然绕着我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 震惊之余,我也挺欢乐,难道我隐形了,变成了一根柱子? 于是我故意挡住一些巡逻士兵的道,捉弄他们,这些人也都特意避开。 但当我挡住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时,可遇见了个暴戾脾气的主儿。 这货提起手中的□□就势一抡,当即把我抡翻在地,口中喝骂道:“十足的蠢货!我家主公有心放你,还不快滚!” 至此,事件的真相就一目了然了:都是那个王一都! 弄明白这个真相后,我不免失望。难不成刚才上蹿下跳,东拉西扯,却只是一陪窦小龙玩耍的小丑? 好吧,就算故意放我,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我从地上爬起来,忽然心下一片茫然。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寒若在哪里。 远处聚集了一群人,人们呼喊不已,煞是热闹,这样的事情在王宫里可不多见。 既然故意放我,那就滚着四处瞅瞅吧。 近前一看,却是一群人在比武竞技,打斗非常激烈。一向爱热闹的我正要欢呼,却发现那些格斗的人,不是之前跟随我的部众又是谁? 二蛋,伊小野,马面条,受伤打着绷带的刘锤子,还有寒若,还有一大帮随我多年的大小喽啰们! 我一下子震惊得无以复加,之前没怎么去想亡国之君是咋回事,也没怎么感觉到,现在地上血淋淋的一片却提醒我,这不好玩! 我不顾一切的冲过去,高喊:“寒若,二蛋……” 正在格斗的众人,均是一脸惊讶。他们被围在一个铁丝网的圈子里,圈子外围是一排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在后面是大批手持剑盾的士兵。 围观的群众就站在两排士兵后面,给铁丝网围着的格斗者们助威加油。 没来得及跟寒若说一句体己的话,几个乌奴军兵士拦住我,接着,纷纷低头施礼道:“皇上!” 我起初一惊,以为是对我施礼,后来发觉他们对的是我身后。 于是回头一看,看见了所谓的“皇上”,不过这人分明就是刚跟我喝酒的那个窦小龙,换了身黄袍,因为喝酒,他的脸还红着呢! 我故作兴奋道:“好兄弟,你不是王一都的亲兵侍卫么,这么快就又成了皇上了?”心说这家伙吹牛也不讲个度,待抽身上前时,却立刻被噌愣愣响的兵器挡住了。 “这是当今圣上,岂能你胡言乱语!”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怒目圆睁,朝我厉声呵斥道。 一看这情景,我弄得有点糊涂了,道:“我说窦小龙兄弟,你真是皇上?” 窦小龙示意军官让到一边,一脸无辜地对我道,“这个,我是这两天才登基的,还没适应过来……” “就这两天?” “严格来说,就是前天上午日出三竿的时候。” “那你当皇上了,王一都怎么办?” 一旁的军官一听就恼了,刚要发作,给窦小龙拦住了:“窦小龙就是王一都,王一都就是窦小龙。” 看着这个传说中无所不能的人物,果然也没发现什么三头六臂的地方。 “原来你骗我?” “对呀,就是骗你。” 窦小龙定定看着我,脸上浮着一层笑意。 “那你可知道,我也是皇上?” “知道啊,大燕皇帝龙霸天嘛!”窦小龙淡淡道,“我这个跟你的不太一样,是全天下的皇帝,不管大燕还是乌奴国,我都是他们的皇帝。” 说完,嘴角勾起一个略有挑衅的笑。这个笑,看着让人讨厌, 过了一会儿,窦小龙坐到一张早准备好的高椅上,朗声说道:“诸位是都不想活命吗?继续比试!” 一声威严令下,格斗场上的人们犹犹豫豫,又开始厮杀在一块儿。 眼见寒若裹挟在格斗的人群中,步伐踉跄,只有招架之功,不禁心下焦急。她由于生病而功力大减,又经历这些时日的磨难,身体怕是虚弱了许多。 正这时,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持短剑,在地上滚了几滚到我跟前,却是二蛋的伊小野。 她近前对我说:“皇上,我来护驾!” 我惊诧地问她想干嘛。 伊小野道:“救皇上出去,他日东山再起。” 与此同时,有人高喊:“有刺客!” 一瞬间,大批乌奴军迅速入场,包围了伊小野和我,而在周边,另有众多□□手侍候着。 我问:“那你带多少人?怎么出去?” 伊小野道:“微臣自有妙计!” 说毕,她飞身斩断格斗场锁门的铁链,抢入格斗场,对二蛋喊道:“相公,为妻来救你了!” 二蛋看见伊小野,立时热泪盈眶:“小野,你可来了!一定要救我们出去啊!” 二人哭哭啼啼地搂抱在一块儿,在场众人皆在看戏一般,因为,在乌奴军的重重包围之下,几乎是插翅南飞! 众人在疑惑间,天空中突然有多名女兵身上挂了一个大风筝飞来,那数量密密麻麻,阵势铺天盖地。围观的群众一阵惊慌,四散逃去。 我一时大喜,暗想伊小野要是这样把我们救出一批,他日东山再起真也说不定。 ☆、只活一人 但乌奴军的□□手很快发起了攻击。 伊小野的手下纷纷中箭,惨叫连连,不消多时,就被尽数消灭。伊小野来救人,却连自个儿也赔进去了。她被乌奴军控制后,剥了铠甲扔进了格斗场里。 “没想到燕国皇帝还有点本事,能招揽如此强悍的女将。”窦小龙眉开眼笑,对我竖起了饿一个拇指:“不错!不错!” “过奖过奖!哎呀,如今英雄气短,不提当年了。不过这打打杀杀真不好,血腥残暴,而且这么漂亮的王宫,清理起来也不好。” “那你想怎么着?” “说真的,卖我个面子,把他们都放了。” “放了?可以啊!”窦小龙的笑容更加灿烂,“不过,我做的决定从来都没有改悔过!” “那,窦老弟的意思是?” “胜者生,只活一人!” 我一听心下大骇,这个窦小王八蛋看来要把老子往死里整啊。寒若体弱多病,多半不肯对自己的部下下手,而且只活一人,根本不够啊! “我说窦老弟,您英明神武,能不能多活几个,比如,两个,三个,四个什么的,这样活着的人也有话说,对不对!” “我说过了,只能活一个!”窦小龙冷笑道:“不过看你挺为难的,不如你直接挑选一个,这样也不用他们厮杀了。你说好不好?” “那,我选那个女的。” “那个女的?”皇帝顺着我的指向看到寒若,表情若有所思。“好吧。” 寒若被放了出来,来到我的跟前,望向我的目光苍凉而哀婉。我不禁搂紧她,而她声沉默。 窦小龙忽然牙疼似地道:“别忙着腻歪啊,去啊!” 我疑惑道:“干什么?” “你说呢?把那其余的人全部杀掉!” “什么?你不会玩真的吧!” 窦小龙仰头冷笑两声,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们,只能活一个。” 他起身,走向前来,把一把刀递给我。他拿的刀身,刀把对的我。 一群士兵迅速上前候着,几个□□手也做好准备,箭头赫然对准了我。 “谢谢!” 我只得接过刀,缓步进了格斗场。 格斗场里站的都是自己的老熟人、老部下,二蛋、伊小野、马面条、刘锤子等,他们已被收缴了武器,等着被我杀。 我第一个走到了马面条跟前。 马面条眼神复杂地望着我,似乎有期待似乎又没有,在我举起刀的时候,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身形没动。 马面条胸口中刀,眼睛仍直直地望着我,随即倒地而死。 我这辈子杀过很多的人,却没想到有天会杀自己的兄弟。我不敢多看倒在血泊中的马面条一眼,心中不住安慰自己:若不是为了寒若,我自个儿就先把自己扎死了。 那边,寒若被窦小龙命令吊了起来,拿着一把□□对着。 “下一个!”窦小龙趾高气扬地命令着。 闭上眼睛,我把刘锤子一刀给劈了。 但是来到二蛋前,我是如何也下不了手,往昔历历在目。 忽然滴的一声,我回头一看,却是窦小龙射出一支箭从寒若脸庞飞过,寒若的脸留有一道伤痕。 “下一个!”窦小龙的命令里夹杂着愤怒。 我把刀举了起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滴滴两声,却见寒若后背中箭,直直地从半空中摔下。原来,窦小龙这次射出了两支箭,一支射断了绳子,一支射中了寒若 我不顾砍在二蛋胳膊上的长刀,跑到寒若旁边,把她抱在怀里,却见她气息微弱,脸若纸白,那箭支穿胸而过,血流捂都捂不住。 我愤怒质问窦小龙为什么。 窦小龙非常淡然:“没什么,我改主意了!” 我来不及愤怒,寒若颤声说道:“霸天,别难过!我委屈了一生,没想到今日如此而已。” “寒若,你糊涂了,咱马上就好的。你就是生病了,我去找大夫。” 我快急哭了,挣扎着要把寒若抱起来,寒若只是不允。 我双手全是血,张皇着,像是一个黑夜迷路的小孩浑身发抖,不知所措。 “霸天,你得原谅我,你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命该如此……” 我摇摇头,口中兀自说道:“寒若,千万别说胡话,我马上就带你走,这就走!” 我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但寒若一只手紧紧揪住我的衣袖把我拉下,另一手摩挲着我的脸。 “霸天,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你说,你说。”我试图也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望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怜悯。 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霸天,谢谢你!” 我一时惊愕,又有些茫然:“谢我?” 寒若点点头,眼中的泪水忽然狂涌而出。 远处的窦一龙十分不耐烦了,“我说你俩能不能别演了,死就死了,何必搞得这么煽情?” 我没有理会窦小龙,紧紧地搂着寒若,望着她。 渐渐的,她的手从我的脸上落下去,眼睛缓缓闭上,眼角余下一滴眼泪从脸庞上无声滑过。 “寒若!寒若!” 我呼喊着她的名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她即便就在眼前,却是再也听不到我的呼喊了。 寒若死了?她怎么就死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前所未有的一股愤怒攫住了我的心,它使我忘记了疼痛,使我的骨骼在极度力量的颤抖之下咯咯作响。 我在地上翻身抢过一把刀冲向窦小龙,从半空中朝他劈砍过去。口中疯狂地喊着:“为什么!” 猝不及防之下,窦小龙顺手拿一未出鞘的剑抵挡,兵器相交,虽然窦小龙身形为我的力量明显压低,但我的虎口巨震,一时疼痛欲裂。 我顾不上疼痛,继续嗷嗷直上,冲着窦小龙一阵猛砍。 士兵们见状,纷纷上前,一片噌楞的刀剑之声,被连连躲闪中的窦小龙一阵呵斥而退。 在趁我一刀砍在桌子上拔刀时,窦小龙趁机拔剑出鞘,双手持剑,大喝一声,和我战在一块儿。 我气势汹汹,可多为蛮力,加上我之前打仗的本领本就是做做样子,因而打了不几个回合,我就给窦小龙踹翻在地。 我的下巴磕在地上,嘴里鲜血直流,但胸中一起一伏,仍旧返身冲上前,口中狂喊:“为什么!为什么!” 窦小龙冷笑道:“为什么?因为你是龙霸天,我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王一都!” 没几下,我又被打翻在地,窦小龙脚踩着我手中的长剑,然后蹲下去。 我此时已经愤怒和疼痛麻木了,浑身淌血,眼死死盯着王一都,口中还在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 窦小龙忽然冷若冰霜,道:“为什么?因为,我就是小豆子!” 我一时有点恍惚,像是没听明白。 “你说你是谁?” “你把窦小龙的名字倒着念……” “龙小窦?龙小豆?”我突然像清醒了一般,颤声道:“你就是龙小豆,小豆子?” 窦小龙起身,哈哈大笑,背手走开几步,回头冷冷道:“没错,我窦小龙和王一都,就是你龙霸天失散多年的儿子,小豆子!” 他用手揭开脸上的面皮,露出了一张刀疤纵横、面相丑恶的脸。 他的这张脸,我想起了那个在袭山故意跟我捣蛋、不知死活的少年,想到了多年前,那个玩泥巴尿泥的小崽子。 我无言以对,手中的刀再也握不住了,也没法站着。 很快,冲上来的士兵们把我架住,牢牢地控制住了。 ☆、往事前尘 寒若被杀,我的旧臣旧将也被杀得一干二净,仅剩下二蛋和伊小野,没杀的原因一是因为忠诚,之二是长得过于奇特,两人配一块,果真应了弯刀对着瓢切菜的话。 因为被抓、失败,二蛋也变得灰心丧气,甚至要在监牢里自杀。听说他的消息,我去探望了他,告诉他打败我的王一都是我的儿子。 二蛋以为我在说笑,但最终还是相信了。 相信之后,二蛋立马想通了,不再抗拒投降。可是之后,他,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了,他说:“哪有跟自己孩子怄气的道理。” 我笑着摇摇头:“做父母的肯定是最爱自己的孩子了,又怎么会有怄气的道理?” 二蛋似懂非懂。 我接着问他将来的打算,二蛋摇摇头。 我说天下太平了,你喜欢伊小野,又喜欢种地,何不和伊小野一块回乡下种地呢? 二蛋眨了眨眼睛,猛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接着屁颠屁颠地就跑了。 我笑着望着二蛋离去的身影,望了好久,心想: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无聊的时候斗蛐蛐,我撩拨着蛐蛐们打群架,没想到在南宫顺死后,我还真的赢了一回。 但是有一天正玩得入迷的时候,窦小龙突然闯进来,把斗蛐蛐的瓦缸狠狠摔在地上,用脚把蛐蛐尽数踩死。 之后这人微微笑着看着我,好像他非常期待看见我的愤怒。 可是我之前已经有足够多,再表达不出什么愤怒和喜悦之类的表情了。 我只是有些茫然看着他,垂着手站着,心中无所想。窦小龙看一会儿,见我半天没什么反应,就哼一声,一甩袖子出去了。 屋子里阴阴冷冷的,我于是到院子里坐在一张椅子上,晒太阳。阳光和煦温暖,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没多久,椅子突然一动,我睁开眼,发现是窦小龙在面前站着,刚才是他在用脚在踢椅子腿。 他见我睁开眼,用手指向上一勾:“起来。” 我站起来,惶恐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把我推到一边,然后手拎起椅子,举到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摔了两三次,椅子就七零八落彻底散了架。 窦小龙拍拍手,轻松地对我说一声“好了!”就离开了。我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花园长廊的拐角处。 在阳光下的花园里,我呆呆站了好久。 花园里有牡丹、芍药等,现在花朵正大,开得正艳。顺着阳光,我看见天上的白云如丝絮一般,一大团一大团。不知过了多久。 大概是站得累了,头有些眩晕。我开始顺着花园里的路走,走了出去,然后来到了荒野里,一步一步,速度越来越快。 我飞快地跑起来。 周围的人开始阻拦我,追我,我听到窦小龙愤怒地大喊“快拦住他!”,听到有尖叫惊恐的声音,瓷器破碎的声音。 到后来这些声音都没有了,世界静悄悄的,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气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到达一条河流时,我放缓了脚步。 顺着河边我慢慢走着,夜幕降临了。天空星星点点,微凉的风轻轻吹着。 不多时,后面出现灯火,马蹄声和的人声渐近。我停下来,俯身躲在河边一处深厚的芦苇丛里。 嘈杂的马蹄声和人声四散开去,而在这之中,一个夹杂着愤怒和焦急的声音吼叫着:“一处一处仔细的找,他就在附近!” 我躲在芦苇丛里,就像小时候玩的捉迷藏,一动不动,等待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透过芦苇,我隐约看见一群人下了马,手中拿着长矛,散开去,一点一点地搜寻。 一个士兵逐渐靠近了,一支长矛伸进芦苇丛,来回试探着。我尽量蜷缩身体,缩小在芦苇丛中所占的空间。 士兵从我的前面经过,那支长矛扎在我的脚上,我没出声,更没动。士兵见没什么异常就继续往前搜索。 这时附近响起一个士兵的声音:“报告皇上,周围没发现王霸天!” 紧接着一声皮鞭的抽打声,窦小龙的声音气急而发抖:“他就在这儿!继续找!” 遵命!原来报告的士兵连忙回道,接着吩咐手下:“再仔细点,一定要找出来!” 在芦苇丛中,我依然静静待着,脚上受了点伤,但并不觉得有多痛。 突然,窦小龙来到了我所藏身的附近,借着微弱的夜光,我看见他的脸上满是愤怒和悲伤,他焦躁地转来转去。突然他咬牙切齿地大喊起来:“父亲!父亲!” 他疯狂地叫喊着,对着哗哗流淌的河水,对着天空,对着旷野。 他的声音渐渐由愤怒转为痛苦,又渐渐转为呜咽。这时一个士兵用畏惧的声音向窦小龙报告:“报告皇上,还……没找到!” 窦小龙随手一皮鞭重重地打在那名士兵的身上,士兵止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王一度面目狰狞地说道:“继续找,不找到就把你扔到河里去!” 被打的士兵恭敬回道:“是!”慌忙回身继续搜索。 窦小龙则一边继续疯狂叫喊着:“父亲!父亲!”一边加入搜寻的行列。在芦苇丛里,我静静听着,似乎在听着一种奇怪的不甚理解的声音。 突然周围传出一声士兵的惨叫,接着是窦小龙疯狂愤怒的声音:“你们要是找不到,一个个都得死!死!” 接着,又传来另外一名士兵的惨叫声,窦小龙发狂的声音和士兵们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着。 我仰着脸,望着淡蓝的天空,那躲躲闪闪的星星,这天空跟我小时候一个样儿。 最后,我像是听够了,再也忍受不了从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我起身,走了出去。周围搜索的士兵们都惊叫着:“在这儿!在这儿!” 接着一涌而起,把我牢牢按在地上。 窦小龙惊呆了,接着冲上来,对着把我按在地上的士兵们拳打脚踢,用力拉开他们,然后把我扶起来,接着痛哭流涕地把头抵在我的胸口。 “父亲!父亲!”他痛苦地叫喊着,像一个孩子一样地痛哭着。 窦小龙把我带了回去。每天陪着我说话,跟我一块吃饭,甚至他要跟我一块睡觉。 他变着法子让厨子做好吃的饭菜,我陪着他吃饭,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他说一些自己的经历。 他说自己在乌奴国一个人艰苦的生活,说无依无靠的辛酸,说他在战争打仗时的勇敢和谋略,他还跟我讲用什么方法反败为胜,怎么彻底消灭我的军队的。 到了晚上,他就会陪我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在点着红烛的大厅里,我坐在一张围椅上,窦小龙则跪着,趴在我的膝盖上,喃喃地说着很久远的事。 有些事我已经淡忘了,但经由窦小龙的口述,那些事情重新又清晰起来。 窦小龙说:“父亲,你知道吗,小时候的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一个好父亲。你好吃懒做,游手好闲,还经常找母亲的茬,嫌做的饭不好吃,嫌生活太平淡。 父亲,你知道,那时候我多么同情母亲,她任劳任怨,我当时就想要是我长大了,我肯定会狠狠揍你一顿。可是父亲,即使这样,我爱您!当时的您也是爱我的。 父亲,你知道吗?你带我晚上去看星星的事吗?你是那么渊博,那么有耐心,那么伟大……每当在以后,我想起你,总会想起那个晚上,你像一个父亲一样地带我一块看星星。” 窦小龙说着话,渐渐地睡着了。 他趴在我的膝盖上,呼吸均匀,面朝着我,疲倦的苍白的脸还淌着未干的泪滴。 深夜的大厅静悄悄的。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红烛一点点地燃下去,对面的桌上放着一盘水果,旁边是窦小龙的佩剑。 好久,窦小龙仍趴在我的膝盖上沉睡着。 我深深地出了口气,轻轻抬起窦小龙的头,然后让他平躺在地上。 我去窦小龙给我准备的房间里,拿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把枕头垫在窦小龙的头下,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在替他掖被子的时候,我碰到窦小龙的佩刀,佩刀从桌子上掉落下来,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佩刀的刀鞘松开了些,露出一段刀身,在烛光的照耀下发着寒光。 窦小龙听见佩刀落地的声音,哼哼几声转过身体,由平躺变为背对着我侧卧。 我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然后顺着往下摸他的脸,他的耳朵,脖子,感受着窦小龙的心跳。他一动不动,呼吸均匀,依然是沉睡的样子。 这样触摸了好久,我终于站了起来,轻轻捡起佩刀,把佩刀的刀鞘合好,轻轻地放在桌上。 在沉静的大厅里,我缓步走到门口,然后回望一眼依然保持沉睡的窦小龙,出了大厅。 外面天色依然黑着,但东方已泛白。 我顺着王宫里熟悉的路径,一直向外面走去。在经过大门的时候,守卫的士兵一看是我,没怎么耽搁,就把门打开。 于是,我回头望了望来时的路,出去了。 ☆、他姥姥山 在跑了很多天后,我找到一个破败的茅屋,跟一群流浪猫狗住在一起。畜生一样地活着,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东西。 白天,我四处走走站站,呆头鹅一般地看着四周的人物和景致,饿了去附近的商户和人家讨吃的,渴了就趴在旁边小水沟边喝两口。 有时,我也会和猫狗一块儿捡吃垃圾堆里的一些新鲜玩意儿。 晚上回到茅屋,和猫狗一块儿睡在草窝上,如果不嫌热,夜里还可以逮一只猫或狗抱着。 猫狗们很快适应了我的存在,往往主动找我玩耍,狗儿们喜欢我跟它们相互追着咬耳朵,猫儿们则喜欢我用双手跟它们对打。 闷热的天气里,我也经常到附近的小水沟里和着淤泥扑腾两下,或者直接躺在一棵大槐树下睡懒觉。 有时,我也会领着一群猫狗们来到一较大池塘,驱赶了成群的鹅,然后扑通跳到池塘里,让晒得温热、浮着些白毛的水漫过了头顶。 下雨的时候,我躲在茅屋里,和猫狗们齐齐趴在门口,看那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上。 地面很快湿透,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坑,上面激起万千的小水花,不久水坑连成一片形成了小水流,接着蚯蚓一样地流进茅屋内,这引起屋内猫狗们的一阵骚动。 突然啪啦一声,屋顶的一大块泥土禁不住雨水,掉落了下来,几条受不了惊吓的狗逃了出去。 周围的人们对我指指点点,有点儿惧怕,继而习以为常,对我嘲笑驱赶,有的还尝试跟我说两句,看我是不是脑袋坏了。 可我保持了目前的风格,吃点儿,喝点儿,随便逛逛,不说一句话,到了晚上,还回茅屋里跟猫狗们睡一块儿。 在那些深重漆黑的夜里,我睡得很沉,半夜醒来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一次是没由来突然醒了,然后在屋顶的缺漏处,看见了夜空中冷冷的星光。 对于生活,我有一种心满意足的茫然。 如果想改善生活,我会去热闹的集市,当我一身尘土经过来到店门前,不等我伸手,那臭气熏天的味道自会让店主主动给我吃的。 如果觉得乏味,我还可以去街头卖艺的地方凑热闹。那天,我在城隍庙附近碰到了三只耳朵。 这么多年没见,三只成了一名街头艺人。 此时的他已是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小伙,手脚麻利,动作利落,表演的喷火术和吞刀术,引得周围人阵阵喝彩。 之后,他又表演了狮子吼,对着一排瓷罐,大叫一通,发出的尖锐声音高亢、令人难忍,周围痛苦声一片。 但等大家回神再看那排瓷罐,已俱碎裂开去。于是周围再次掌声雷动,大声叫好,纷纷抛洒钱币。 我蹲在一边,看了一会儿,顺便把一枚掉在我脚面上的钱币扔到场子上。 这个微小的举动,引起旁边一个小男孩的惊声尖叫:“这疯子臭死了!”,并很快引引发了周围观众的公愤。 因为人们由此发现,周遭难以忍受的臭味正源自我,于是纷纷驱赶我。正准备舞剑的三只耳朵很明显看到了我,他的表情既惊讶又厌恶。 我走了。之后,再也没去看三只耳朵的表演。 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只是活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也不知道是否该做一些别的事情。 正是这个时候,死,第一次真切地钻进了我的脑壳里。 又一天黄昏,我靠在一棵大槐树下,斜躺着,吃着几个孩童施舍来的黄瓜,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掏着耳朵。 突然,我看见了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我咀嚼黄瓜的动作停止了,掏耳朵的手不动了,只呆呆看着。在迟钝了一阵后,立时又变得热泪盈眶,内心无法言喻的激动。 很明显,那座雪峰就是我遗忘已久的他姥姥山了。 几乎是瞬间,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让我扔掉黄瓜,飞快地朝城隍庙的方向跑去,我兴高采烈地呼喊着:“三只,三只!咱们去他姥姥山吧!” 当我兴冲冲地赶到城隍庙,三只耳朵刚表演完,正在收摊子。我一边喘粗气,一边兴奋道: “咱们去他姥姥山吧,三只!我刚又看见它了,金光闪闪的,保不定顶上全是金子!” 话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 三只耳朵歪着脑袋看,故作惊讶问我:“你是谁,认识我吗?” “我,我是龙霸天啊,你是三只耳朵,咱们可熟了!” 三只耳朵一脸嘲弄,朝正散场的众人道:“各位,这疯子说认识我!” 大伙轰然大笑,中间有一尖嗓子高声道:“这疯子是跟狗睡一起的!我亲眼看见的!”周围再次哄笑不已。 三只耳朵笑眯眯地问我:“你好端端地,为什么想去他姥姥山?活得不耐烦了?” “不,三只,我是认真的。他姥姥山是座圣山,去那至少可以求得吉祥。还有,人总要做点事,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三只耳朵打断我的话,把带着皮手套的双手伸了过来:“帮忙给退掉。” 我“哦”一声,连忙把皮手套从三只耳朵的手上拽下来。 三只耳朵弯腰拣起一棍子,突然对我没头没脑地打起来:“我叫做点事!我叫你有意义!” 我连连躲避,用手捂头,着急道:“你不认识我了,三只耳朵,我是龙霸天!” 三只耳朵一听,打得更狠了:“打得就是你王龙霸天!”棍子打折了,就对我拳打脚踢。 一阵痛打后,他用脚把我踩在地上,表情故作夸张道:“这样,是不是很有意义?”说完,扬长而去。 我浑身疼痛,躺在一地上还没起来,刚才起哄的那群人又围了上来。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惊奇道:“这疯子,就是那个燕国前朝皇帝王龙霸天?” “对,是他!”一个干瘪老头道:“就是死,我也认得他。”说话的正是之前被我逼迫召唤魔兽出战的方士。 于是一群人上去,对我又一阵拳打脚踢:“你现在还威风不?”“你也有今天!”“猪狗不如的东西……” 老方士为了解气,还带头对着我的头撒尿:“今儿你也喝我一壶!”在地上缩作一团的我挣扎不得,只得任由摆布,而周围的人立时起哄,一拥而上。 在几泡尿淋头后,我听到一尖嗓子故作惊讶的声音:“哎呀,了不得了,我竟然对着皇帝的头撒尿!”周围一阵又是哄然大笑。 最后,我给双手绑着捆到了一棵树上。浑身的疼痛让我麻木,意识渐失。 ☆、三只耳朵 第二天早上,当太阳晒在我身上,我才醒过来。 又有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准备过来羞辱我,三只耳朵出现了,意外地赶走了那群人。 他默声解开绑我的绳索,把我拉到河边,一脚踹进河里,又把我拉上来,然后扔过来一身干净的衣服。 换上衣服后,我问他:“你想做什么。” 三只耳朵冷淡道:“你还想不想去他姥姥山?” “去,去啊。” “你认真的?” “是啊。怎么,你也要去?” 三只耳朵点点头,我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会去的,肯定去的!” 三只耳朵眼直直盯着我,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把我顶在墙上,恶狠狠地说:“龙霸天,你可知道,我恨不得能够杀你一千次,一万次!” 我看到他眼里所闪烁的凶光,禁不住有些害怕。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公主才……”他摇着头,咬牙切齿道: “龙霸天,你给我记着,虽然我会遵从公主的遗愿,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去死,但这不代表,我会对你有一丁点儿的尊敬!明白吗?” 掐我脖子的劲道又加了些,吼道:“明白吗!” “明白……” 看到我惶恐的神色,三只耳朵满意地放开我,大踏步地向前走。而我一时由于吃不准他的意思,留在了原地。 三只耳朵回身看我没动,就回走几步,我不自觉地忙往后退。 他走到跟前,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道:“放心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动你一根手指头。”说毕,又大步向前走。 我揉揉脖子,喘几口气,默然跟了上去。 他姥姥山位于燕国西部毫无人烟的荒凉地带,刁山恶水,路途险恶,传说凡是去的人,没有活着回来的。 然而,我和三只耳朵并没什么准备,说去就去了。 在长达三个月的旅途中,大量令人生厌的蚂蝗曾紧紧吸附在我和三只耳朵的小腿上,冒着气泡的沼泽地随时有吞没人的危险。 火红色的凶猛怪鱼从湍急的河流中猛然窜出,瞬间将在河面低飞的燕子一口吞没。陡峭山岭的夜间,无数只绿莹莹的亮光在悄悄逼近,直到三只耳朵的一声吼叫方才散去。 山间细碎尖利的岩石将我和三只耳朵的双脚和膝盖磨得鲜血直流,每走一步都是痛苦无比的煎熬。而在漫无边际的原野上,大雨时常倾盆而至,饥饿寒冷常常逼迫我们吃野草充饥。 整个旅途,三只耳朵都展现出了极强的坚韧和牺牲精神。 他帮助在滕蔓丛生的地方开辟道路,在阴沉的天气里辨别方向,在肚子饿时寻找可以果腹的食物,甚至在我行走困难时主动示意要背着我走——虽然最终被我拒绝了。 他从来不同我说一句话,也经常冷着脸,所以每每,我只好自言自语,到后来为节省力气就彻底闭上了嘴巴。 在沉默无言的行进中,我和三只耳朵克服了重重阻碍,渡过七条河流,翻越了三座大山,穿过荒无人迹的原野,然后进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 在进入这片幽暗潮湿的森林三天后,我和三只耳朵发现自己迷路了。 我们一遍遍地用砍刀开辟道路,一遍遍地在树上刻画记号,但树木们好像有一种神奇的生长能力,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才开辟的道路、才刻好的记号,转眼找不着了。 在先后经历七个强装镇定的晚上后,我终于疲惫不堪地躺了下来,高声哀叹命运的残酷。 三只耳朵看表情也是焦躁不安,他突然变身为狼,蹭蹭蹭地爬上了一棵大树,接着,我听到了他兴高采烈地喊出来了这三个月来的第一个句话: “他姥姥山,就在那边!” 说完“啊”一声,接着一阵噼啪树枝折断之声,三只耳朵直挺挺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叫了一声“三只”连忙向前,只见三只耳朵浑身血淋淋的趴在地上,用手拍他肩膀,也只是哼了一声。 看模样,就跟一条受伤的可怜兮兮的狗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化为人形,艰难地翻过身,手往旁边一指,表情现出孩子一般的欢喜:“那边,就在那边,出去就见着雪山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胸口插了根树杈,汩汩流出血来,而且一根断茬的肋骨从身体里突了出来。 我顿时吓坏了。 但下一秒,三只耳朵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拔草一样拔掉插入胸口的树杈,把突出的肋骨按回去,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要走。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追过去看,发现他除了胸口有块血迹外,伤似乎是好了。 “走吧,不过是皮外伤——谁让我们是煞驴子呢,是煞驴子就有神奇的自愈本领。”三只耳朵这样解释,言语间不无得意之色。 靠着三只耳朵爬树梢确定的方位,又经历一番磨难,我们二人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来到了他姥姥山的脚下。 阳光下,巍峨的雪山高耸入云,皑皑雪峰被火烧云染成绯红,与周边天空的晚霞交相辉映。 看到传说中的他姥姥山就在眼前,与激动相比,我更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但看三只耳朵却忽的欢呼雀跃,闹腾不已。 山脚下,我们歇息了两日。趁着闲暇,打了几只野兔和山羊,生起一堆火,一连饱食了几顿。 在登山前,我把剩下的肉切成条状,烤熟后绑在腰间,三只耳朵把兔皮和羊皮配合一些质地柔韧的藤条和树皮,七整八整鼓捣出两件大氅。 有了充足的食物和御寒的大氅,登雪山的初始阶段非常顺利,小半天就在来到山腰,再往上就是覆盖有积雪的地方了。 山腰,我和三只耳朵打算歇息一下。 不过这才刚找块石头坐下,我嘴里还嚼着肉块,突然发觉天有点暗下来,还没发觉怎么回事,就在三只耳朵的一声惊叫中,背部陡然一阵剧痛。 紧接着,我发现自己腾空而起。抬眼看,却是一红色巨鹰悬在头顶,原是它把我抓到了空中。 那红色巨鹰硕大无比,展开的双翅有两丈有余,锋利的鹰爪更像是直刺入我的背部。我一阵狂呼乱叫,奋力挣扎,而红鹰也由于我的挣扎在空中飞得并不稳当。 三只耳朵变身为煞驴子,一边对红鹰大声吼叫,一边沿着起伏的山路迅速跑动。在路边一位置突出的石头上,突然一个腾起,将空中的红鹰扑落了下来,砸到一处乱石堆上。 红鹰丢下我,和三只耳朵纠缠搏杀,在地上不断翻滚。身形单薄的三只耳朵虽然凶猛异常,但在红鹰巨嘴利爪的不断进攻下,只有招架之功。 很快,红鹰即把三只耳朵用爪子按压在身下,三只耳朵胸前一片血红,形势危险。 我抽出一把短刀,狠命地扎在红鹰身上,但红鹰身上坚硬似铁,连扎几刀根本扎不透,红鹰仍是埋头对付三只耳朵。 我扔掉刀子,搬起一大石头,砸在红鹰露在外面的支撑脚上。红鹰这回有所反应,按压三只耳朵的那只脚有所松动,还扭头望了我一眼。 就在这刹那,三只耳朵立即出嘴,死死咬住了红鹰伸出的脖子。 红鹰发出一声闷哼,翻过来覆过去地一阵扑腾,双脚抓扒起无数石子。但最终,它还是无望地一命呜呼了。 当三只耳朵气喘吁吁地从红鹰的尸体下钻出来,随即瘫倒在地上时,我却望着红鹰的尸体在发呆。 之前听人们说他姥姥山,有红色的鹰、白色的虎,有黄金、美女,还可以成仙,获得不老之身,都以为胡说。直到看到红鹰巨大的尸体,我觉得所谓传说也可以是靠谱的。 三只耳朵受了不小的伤,胸口被抓破了。这一次,三只耳朵并没有在吹嘘他们煞驴子神奇的自愈本领,而是沉默地包扎止血。 天气越发异常,经常风雨交加,还时不时地来阵雪粒儿,打得脸生疼。 当晚,我们清除了积雪,在一大块突起的岩石下面过夜。 那地方极是冰冷阴湿,我和三只耳朵紧裹大氅蜷缩一团,仍瑟瑟发抖。随身带的肉被冻得一场坚硬,含在嘴里好久才勉强吃下去一小块。 由于被冻得睡不着,只好随便说些话。三只耳朵先开的口:“其实,我本来有机会杀死你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次,“当时你犹豫了。” “我恨你入骨,杀你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却在动手时忽然有所怀疑:我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你?” “那现在呢?”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如此恨你,一定要杀你。都是因为柳枝!是你害死了她!” 大概由于时间久远或者自己的刻意遗忘,当时的许多细节似乎都记不清了,但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头仍是剧烈地抖动一下。 “当我看到她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我恨不能立刻把你撕成碎片!你明知道她对你一往情深,却辜负她,把她推上绝路!” 他的语调有些怆然。 “我抢跑了她,发疯了一般的狂奔,也不知道去哪儿。她的身体逐渐变冷、僵硬,我哭喊着,嚎叫着,来到了海边…… “在陪伴她听了几日的海浪后,我编了一条草船,给她戴上了花冠,送她到了大海的深处。她熟睡的样子,那么美,像极一个婴儿。” 三只耳朵的声音哽咽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道:“你知道,柳枝在临死前,交代我什么?” “不。” “她说,不要伤害天哥,要听他的话。”他终于泣不成声了。 夜色里,四周白雪皑皑,山风呼啸着。淡蓝色的天空上,零星地点缀着几颗寒星。我抹了一把脸,发觉脸上尽是冰渣子。 “送走了柳枝,我自我放逐了一段时间,四处流浪,但杀你的想法一直没变,直到后来,真正动手时却迟疑了。” “之后几年,我不再想杀你,也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就继续流浪。如你知道的,玩些小把戏,混口饭吃。你找我一块登他姥姥山,我一开始非常排斥,后来想法变了。” “我想,不论你怎样,我只要做好我自己,而且,我也想登上去,瞅瞅山顶到底有些什么。” 沉默了一阵,我问:“登完他姥姥山之后呢,你有什么计划?” “因为先前煞驴子打仗的事儿,我也不好再回煞驴子一族了。先挣些钱吧,若有缘,遇见一平凡女子,安定下来过日子也未可知。” 他没问我登山之后干什么,谈话就此结束了。 之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好多奇怪的梦。梦中,莫名其妙梦见了毛毛。 ☆、呼啸风声 山顶越来越近了,登山的路径就越来越艰难。 但与此相对应的是,我明显感到,三只耳朵纵然受伤,情绪却越来越高涨。他眼睛放光,动作和言语都重现了我很早之前所熟悉的那种孩子气。 在通往山顶的最后一段路上,有一只白色老虎无声地出来,拦住去路。 看到白虎的刹那,我心中一惊,而那边三只耳朵却已再次变身煞驴子,对着白虎一阵吼叫,白虎被迫退开。 因为过度使用狮吼功,三只耳朵突然口中狂喷鲜血,我恐惧地望着他,他避开了我的眼神。 没走多久,那只白虎又突然窜出,一下子扑倒三只耳朵,二人随即翻滚缠斗,坠入到下面的一个斜坡里。 我在上面惊慌失措,只听见三只耳朵和白虎的搏斗之声,全然帮不上忙。 “三只,你怎么样?” “不就只老虎吗?能对付得了!” 等了许久,声音静了下来,而雪堆边,慢慢露出三只耳朵的双手、脑袋,他爬了上来。 带着孩子一样的笑脸,三只耳朵说:“我就说我能行的……”一挥手:“走吧,马上就是山顶了。” 但这时,突然发生了雪崩。一小山似的巨型雪快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我们站立的地方飞速扑来。 在三只耳朵恍惚发生什么事时,我拉着他迅速躲在了一块巨岩后面,但狂暴的雪崩还是将我们盖住了。 几乎是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直压得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好在这种压力很快消失了,我和三只耳朵扑腾几下,从厚厚的雪堆里钻了出来。但是看见一个意外的情况,红色巨鹰飞在空中。 它显然受了重伤,半耷拉着头,飞得忽高忽低。看见三只耳朵后,忽扇着翅膀,径直向他扑了过来。 三只耳朵也有些吃惊,猝不及防之下被撞翻在地。 红鹰借势利用巨嘴利爪展开了连番攻击,三只耳朵变为煞驴子,不断向后翻滚,可后面就是悬崖,再不能退了。 悬崖边上,三只耳朵一个反身,抱住红鹰的脖子,狠命撕咬起来。不多时,竟然咬断了。 但由于红鹰身体的巨大冲击力,三只耳朵还是一步步滑下悬崖。 红鹰没头的身体借助一只爪子,勾住了三只耳朵。三只耳朵在落下的一刹那,双手狠狠地抓住了悬崖边。 我欲上前帮助,三只耳朵用眼神阻止了我。 只见他忍痛一使劲,一声惨烈的呼喊后,巨鹰身体坠落下去,不过爪子上应该带着不少皮肉吧。 三只耳朵变为人形,吐一口鲜血,调皮的朝我笑笑,正欲爬上来,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被咬断脖子的巨鹰头部,竟然直立起来,对着三只耳朵的头啄了一下。 三只耳朵也莫名其妙,可那巨鹰头部根本不给反应时间,连续地啄下去,梆梆梆,每次啄得生响,最后深深地嵌入三只耳朵的脑袋里,拔不出来了。 又一次啄击之下,三只耳朵的脑袋整个爆裂开了,鲜血和脑浆流了出来。他眼睛疑惑地望着巨鹰的头,手忽的一松,来不及说一句话,连着巨鹰的头一块坠下悬崖。 我震惊地看着一切,下意识伸手抓一下,而那边,三只耳朵已然急速坠下了。我呼喊着三只耳朵的名字,只听见了山间呼啸的风声。 我趴在悬崖边,张着嘴,呆呆地朝底下望了好久。 天开始下起雪斗来。 我很难相信,三只耳朵仿佛就是了我登他姥姥山而存在的。他竭尽所能地为我登上他姥姥山创造了所有的便利条件,自己却在到达山顶前死掉了。 ☆、一片茫然 山顶就在眼前。 我从没想到,当我终于来到他姥姥山冰雪覆盖的山顶,心下竟只是茫然。 我第一次怀疑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来鬼地方,为什么自己就兴冲冲地抱定这样愚蠢的一个念头,而罔顾其他人的生活与死活。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天灰蒙蒙,铁一样的颜色。 我把已然湿透的大氅扔了,把脚上冻成冰疙瘩的鞋子踢掉了,敞开了怀,茫然走在空旷的雪山顶,寒冷、饥饿、疲倦、忧愁。 忽然,我看见前面有一个美艳女子,一袭白衣隐在周身的冰雪里,看模样应该是阿婕。她正站不远处望向这边,貌似在等我。 稍有迟疑,我上前喊道:“阿婕!我知道你死不了的!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仙女?” 待到跟前,看到那女子陌生疑惑的眼神,我才发现那女子只是跟阿婕有点儿像。 女子粲然一笑:“我不是阿婕,我是他姥姥山的仙女,名叫阿雅!阿婕死了。” “阿婕死了?她不是神仙吗?神仙不是长生不死的!” “神仙是长生不死的,除非她自己愿意死。” “——你的意思是她自杀?” “差不多吧。”阿雅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她其实挺可怜的。” “可怜?”我禁不住一阵苦笑,突然想起了公孙行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阿婕确实早就死了,不过自己一直不愿相信而已。 当我沉浸在一片哀伤中,阿雅递给我一样东西,道:“这是他姥姥山的珍宝,只送给能够登顶他姥姥山的勇士。” 那是块蓝色石头,虽没有阳光照射,却也熠熠发出奇异的蓝光。 看到那块蓝色石头,我整个人都感觉被冰冻住了,一瞬间失掉了刚才所有的伤感,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毛毛也曾给过我一块这样的蓝色石头。 阿雅说:“能活着登上他姥姥山的人全天下也没有几个,而你是其中之一,可喜可贺!你是很了不起的!” “那大约十几年前,有个女人来到这里,有这回事吧?”等了一会儿,我终于提出了这个问题。 “十年前?是有一个。”阿雅一脸的赞叹: “她历尽艰辛,非常幸运地来到了这儿,我给她这个蓝色的宝贝后,她匆忙就回去了,说家里有个爱她的丈夫在等她。她淳朴善良,是个幸福的女人!” 这些话像死刑宣判书一样,许久之后,仍一字一句得嗡嗡响在耳边:“她匆忙就回去了……说家里有个爱她的丈夫在等她……她淳朴善良……是个幸福的女人!” “她淳朴善良……是个幸福的女人!” 终于,之前心中惴惴的东西成为了现实,毛毛确实曾来过他姥姥山。她为我付出来了一切,而我却辜负了她。 阿雅在给我拿蓝色石头后,随便问了两句话,就翩然消失了。 我望着白雪皑皑的四周,心下仍旧一片茫然。 我想到了在铁蛋无忧无虑的生活,想到在乌奴国给人挑粪的日子,想到在幽冥地界的探险,在龟岛乐土开心的经历。 想到在中山做山大王的作威作福的日子,想到在燕国王城、诅咒之城,想到战场上的成堆尸体和成河的人血。 到了最后,我忽然想起了阿婕,想起了跟她的数次激情和缠绵,细节种种,都历历在目。 在他姥姥山顶,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无比地怀念阿婕的怀抱和抚慰,渴望她喘息的声音和顺滑的肉体。 在消失前,阿雅曾问我还有什么事时,我在心里回了一句:“如果我想和你上床睡觉,可以吗?” 是的,可以吗? 下山前,我在他姥姥山的山顶撒了泡尿,留作纪念。 在山脚下,遇见了一位故人,王老道。王老道几年前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的,也亲手埋了它。 可这几年过去,王老道依然是老样子,吃着狗肉、喝着酒,正舒服地躺在一块干草上晒着太阳。 大概王老道已经成仙了吧。 我冲过去,没有来得就对王老道一阵暴打。 王老道口中急喊着:“干什么?我说龙霸天,哪有一见面就打人的!这么不懂事,打老人这……” 我根本没听王老道的话,我把他的狗肉扔到一边,把酒壶摔在地上,然后拳打脚踢,甚至把他的衣服也撕得一绺一绺的。 王老道刚开始有点反抗,还一再威胁我说我现在是对神仙不敬,会遭报应的。但后来,嘴角被我打出血的王老道不再反抗,任由我殴打他。 等到我打累了,王老道反倒指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说:“龙霸天,好久没见,我发现你老了啊!” 我躺在他旁边的草堆上,喘着气也不说话。 不错,我是老了,力量不如以前了,打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白了,背也不知什么时候驼了。 王老道继续唠叨: “这到老啊,身体脆,心也脆,一想到以前的事儿啊,就喜欢哭——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说哭就哭啊!就比如当初我把你送到乌奴国,也不见得全是坏事……” 没等他说完,我把拖到一边,一脚踹到了一河沟里。翻滚下去的王老道一通咒骂:“龙霸天你不得好死,敢这么好心当驴肝肺!” 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我捡起王老道的狗肉吃了,把酒壶里残存的酒也喝了,然后休息了会儿。 临走,发现王老道从河沟里爬了上来。我看见后,折返身找了一根木棍,在这家伙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一棍子闷在他的额头。 王老道捂着额头,急道:“我说小天,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 我不由分说,又一棍子下去。王老道“啊呀”一声,再次掉进了河沟里。 河沟里传来老头怒不可遏的声音:“龙霸天,我要杀了你!” 我听到后,感觉很满意,看两眼在河沟里像头猪一样翻腾的王老道,想着王老道上辈子可能修习的是猪仙,就走了。 ☆、他乡故人 回燕国的半路,我左边屁股蛋子一阵疼,一条小黑鱼钻了出来。这时,我才想起莫其驴临死前托付我的事儿。 他说,在合适的时候,看望一下他住在雁不回头山的老婆,把小黑鱼送给她。 想来莫其驴死已经两年多了,而现在,大概就是合适的时候吧。 我一路向北,渡过两条大河,翻过三座大山,又穿过一大片黄沙漫天的荒漠,最终找到了人们所说的雁不回头山。 在一半山腰,我发现一乱石搭成的建筑。 里面堆着几堆石头,旁边歪歪斜斜地缀着名字:鸡毛山,北海公园,南极,寂寞岭。这些都是莫其驴口中与老婆约会的地方。 在一稍大点的房间,里面乱糟糟地堆着很多东西,大概是莫其驴送给老婆从世界各地的礼物: 有水果鲜花,奇怪的手工制品,木制的,石制的,骨制的,还有一大堆不知用途的破铜烂铁。 虽然时间很久,各样东西看起来还很新鲜,手工制品尤其精美。 然而,我的手指一碰,水果迅速腐烂掉,鲜花迅速干萎,各种木制的石制的骨制的雕刻,也迅速表层剥落、化为碎片。 在另一个铺着地毯貌似精心布置的房间,中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个女木偶,金发碧眼,用彩纸做的衣服,脖子上戴着满满的项链和饰品。 我进去,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室内的灯啪一下亮了,接着响起了一阵音乐声,女木偶唱起了歌来。 旋律是《我们的生活是多么幸福》,不过音乐是极为简陋的乐器所奏,歌声也极为嘶哑沉闷。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春风都把我们的笑脸吹拂。 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如何忍心埋首往日的悲苦。 …… 沿着木制的轨道,木偶转动着舞动着,借助铰链和齿轮,女木偶带动身后的几个动物状的木偶活动起来。 整个室内的气氛显得既诡异又活泼。 在经过我旁边的时候,女木偶把一只手伸了过来。口袋里的小黑鱼跟着蹦蹦跳跳起来,我明白它想要小黑鱼。 在木偶再次经过的时候,我把小黑鱼放女木偶手上。小黑鱼的头蹭了蹭女木偶的手,在手掌了舒适地躺了躺,突然变成了一股青烟。 女木偶停止了转动,不再唱歌,音乐声响了一会儿也断弦了一般止住了。女木偶朝着散开的青烟,大声地哀嚎。 突然,女木偶把脸转向我,眼眶里的绿色眼珠转了几转。接着,它脱离了木质轨道,依靠两条腿走着,朝我靠近,室内受牵连的一切物什开始崩断、倒塌。 女木偶走到我跟前,揪着我的脖子,愤怒地把我举了上来,口中含糊不清地质问着什么,张开木制大嘴,几乎要把我吞没了。 室内噼里啪啦地乱响,有什么东西像发条一样不断地上劲,整个房间似乎都在倒塌。 我的眼前发黑,四肢无力地挣扎正感觉只撑不住的时候,忽然轰一声,房间里爆炸了。木偶、纺车等统统炸成了碎片,而我也被炸飞上了天空。 我看到了蓝天,棉花般浮着的白云,以及身侧一群排着人字的大雁——由于我短暂的出现,大雁们发出了鹅一样惊恐的叫声。 我张开双臂,耳边是呼呼的风,整个人像腾云驾雾了一般。身下是另一番奇妙的景致,山像坟头,河像蚯蚓,树是一根小草。 有很多次我都以为自己要挂了,可是最终没有。 在急速坠落中,整个大地撕裂一般朝我袭来时,我在空中撞着一棵大树,落地后顺着一草木茂盛的陡坡,一直滚了下去。 我没有挂掉,也没有受重伤,不过在翻滚产生的眩晕中闭上了眼睛。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摊贩们卖力地叫卖着各自的货物。看样子,是山脚下的一个露天市场。 由于我的突然出现,市场里的人们大概也吃了一惊。 “你谁啊?赔我的青花瓷碗!” 一个肥胖的女商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一堆碎掉的青花瓷碗,冲我喝道: “你迷瞪啥,赶紧赔!我那青花瓷碗可是前朝名家烧制的,这一家伙叫你打碎了七八个,我生意还做不做了?” 滚过来时我是闭着眼的,但感觉只碰了一个箩筐,而且距女商贩的那堆青花瓷碗还有一丈多的距离。 “我,大概没碰着你的碗吧?” 女商贩一听,更怒了: “你是没碰着,可你把我吓着了!看你这么突然滚进来,我一哆嗦,碗一下就碎了七八个。你说这碗我不找你赔,找谁?” 我细瞅一眼青花瓷碗,道:“哪里有七八个,明明你只有2个碗碎掉了嘛!” “这个我就要说道说道了,老少爷们都来评评理。”女商贩跳一下,把那几个完好的碗捧在手里。 附近挤满了看热闹的,个个伸长了脖子。 “这表面上是两个碗碎了,可就因为他这么一下,谁能说保证这碗没有内伤?里面内有裂纹?谁能保证?” 女商贩两手各拿瓷碗,啪啪对碰几下,原本完好的几个碗登时碎了。这个胖女人扔掉手中的碎片,得意洋洋道: “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裂纹,我轻轻一碰就碎了!” 周围一片笑声,几个看热闹的跟着起哄了,“算了,赔她吧!”“不就几个碗……” 女商贩看有人撑腰,上前动手搜身了,“我给你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装着一副穷酸相,谁知道背地里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呢!” 摸了半天,把那仙女送我的绿石头给摸出来了。 “这什么玩意?绿里吧唧的,不是绿色的银子吧。”女商贩用牙咬了咬绿石头,然后抄出一块砖头,砸了两砸,碎了。 “好啊,你竟敢骗我,你这老小子跑不了了!”女商贩兜转过来,狠狠揪住了我,手脚麻利地把我绑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赔钱,打碎我八个青花瓷碗,10两银子。看你年纪不小了,总该有点积蓄,或者亲戚朋友吧,叫他们送钱来!实在不行,我去你藏钱的地儿,把钱取过来。 二,我也不打你,给我当苦工。总不能我让你白打碎八个青花瓷碗吧,我这正好缺人。之前两个病怏怏的,做了短命鬼,今儿算你运气好……” 突然,一男子拨开围观的众人,径直走到我跟前,惊奇道: “这不是龙霸天吗?你还活着呢!” 这人看年纪跟我差不多,不过身材瘦削,精神很好,“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咱七里河的李蛋,你的发小!” 我想起来了。 女商贩看到有人跟我套近乎,也暂时乐地站一边。 李蛋道:“你看看你,满面风尘饱经沧桑,一身好衣裳穿都没有,怎么混到这田地了……” 说话间,一个上岁数的女人过来了,一声娇滴滴的“老公”把我吓一跳,周围人倒见怪不怪的。 我一看,发现不是王老道的前妻是谁!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与当初相比,貌似还年轻了一些。 老女人一手拿着手帕,靠到李蛋身上,一手抓着李蛋的手,一手顺着袖口往里掏。看我一眼,没认出我是谁。 “老公,你跟谁说话呢?” “我一发小,可能是逃难到这儿了。” 老女人“哦”一声,把脸依偎在李蛋身上,蹭来蹭去,“老公,晚上你想吃什么?要不我给你做黑芝麻馅饼吧,加些韭菜,超好吃的呢。” “好啊好啊,老婆的手艺最棒了!”李蛋亲了老女人的脸一下,把脂粉给亲掉了一块儿。老女人伸手打了李蛋一下:“死鬼!” “不瞒你说哥们,前些年兵荒马乱的,自从七里河闹了饥荒,我就出来了。李蛋回头跟我说话: “刚开始四处乱窜,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自从遇见这个怨妇,模样咱先不说,每天有吃有喝,晚上还小心伺候着,日子简直爽翻了!” 老女人不满地拍了一下李蛋的头:“说什么呢?” 李蛋立即堆满笑容,回头赔不是,“开玩笑,开玩笑呢!” “这人呢一顺百顺,自从跟了我媳妇,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当朝皇上是个好皇上,最近在南山开了个矿,发工钱。不像之前那个胡□□搞……”李蛋愈说愈兴奋: “我不是吹,我现在是矿上的工头,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将来我非整个矿长当当!要不你跟我一块挖矿吧,一天挣2文钱,也够你吃喝了,再努力点,一年半载也能娶个婆娘啥的。” 他像是为了加重语气似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忘了毛毛吧,那都是过去了。” 我顿了顿,问道:“你怎么不问我登上他姥姥山了没有?” 李蛋嘿嘿一笑: “谁还没个那时候,净□□胡球想。那山上有仙女,有白虎,都骗人的,你说从小到现在,有谁当真了?那个挖矿的事儿,你跟我走不走?” 我有些惶恐地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表示。 李蛋一脸鄙夷:“咦,我看你是一辈子就这样了,没出息,没本事!” 老女人道:“老公快走嘛,人家饿了,想吃你的米酒蛋花汤。” 李蛋摇摇头,“走了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给你说,你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或是想开了,就去南山找我,只要报上我李蛋的名字,就管你有一个好差事!” 女商贩原本指望着李蛋帮我出钱,好讨价还价来着,这李蛋一走,气不打一处来,“这这,人你不要了啊……” 反手在我脑袋上啪啪打了两巴掌:“真扫兴,10两都没人要的臭东西!” 大概这女的练过,厚手掌竟然力度不俗,直打得我眼前冒金星。 “20两,这人我要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忽然走过来,扔出了两块银子。 女商贩立刻眉开眼笑,捡起银子,对女子道:“非亲非故的,姑娘为何要出20两呢?” “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当初救过我的命。” “救过命的啊,那不好意思,得50两!” “给你100两!再胡搅蛮缠,小心我找人收拾你!” “好嘞!”女商贩欢天喜地地接过银子,给我松了绑。 我疑惑地看着这个女子,道“这位姑娘是?” “你不认识我了,天哥?我是春草啊,当初我们一块被抓去做血祭来着!” 想起来了,她确实是春草,不过几年不见,愈发出落得跟一朵花一样。 我猛地想站起来打招呼,忽然一阵眩晕,一个踉跄,倒在了春草的怀里。 ☆、西洋玩意 春草叫了辆马车,把我带回住处。路上,我就醒了。 在颠簸的马车上,我的胳膊时时挤压着柔软她的胸部,鼻腔里是一种令人沉醉的香气,她的长发在我脸上扫来扫去,虽比较痒,但我一直没有动弹。 过了一阵,她低头不经意的一次撩发,恰好望见了我的眼睛。 不知怎的,两人望了一会儿,一句话都没说,就勾动雷火把野草给点着了。春草和我猛地搂抱一团,动作粗鲁地相互啃着。 啃着啃着,春草突然奋力推开我,伸头到窗外,抚着脖子一阵干呕。 我急抓着她的手道:“怎么,病了?” 春草一边干呕,一边告饶道:“你嘴里……味太大,受不了了……” “什么味儿?” “好像,大蒜味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上前不是,坐回去也不是,甚为尴尬。 其实,我嘴里哪里是大蒜味,连日来风餐露宿,所食之物极杂,个人卫生随之也就忽略了一些,这大蒜味大概只是口臭罢了。 “那个,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了……那天我跟朋友喝酒,这人好白酒泡大蒜这口……一家伙端上来十几盘,个个盘子堆得跟小山一样……” 由于事关个人尊严,我只好胡说八道了: “这人热情的很,频频劝让,你不吃,倒好像跟他有仇似的……最后为了压这大蒜味,我又吃了俩韭菜盒子……” 春草咳完,回身在横板上坐好,见我离得有点远,用手拍拍横板,示意我坐近点儿。望着我,然后媚眼一笑: “几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活蹦乱跳的!” “过奖过奖,你不也一样活蹦乱跳吗?”我伸长,模仿她干咳的样子,惹得她哈哈大笑。 “是啊,听你当初的一席话,我还哪敢死?” 我用力想了想,“你是说,我讲的那些蛆虫啊蛇啊腐烂的那些?” “是啊。” “可我明明也讲了不少死的好处的……” 春草摇摇头,“那不一样。从那之后啊,我就怕死得要命。所以,就只好好好活下去了!” 马车来到一座阔气的大院子,牌匾上写着“怡春院”。进去后,一群丫鬟们赶忙迎了上来,喊着“姐姐回来了……”,服侍春草下车。 我自个儿下的马车,一下来,就感觉这宅子气派程度,也就比当年老子住的皇宫差点儿。丫鬟们看见我,打量一番,几个离得稍远的吃吃笑起来。 进屋后,春草吩咐丫鬟倒了杯漱口水,服侍我细细漱了口,又吩咐把我的衣服剥光,送到了一放满热水的澡池里。 澡池里浮一层花瓣,香雾缭绕。我埋首到水面,顿了顿,一下子进去了。 待浮出水面,抹了把脸,看见春草已经把服侍的丫鬟们赶出去,关上了门。接着,她自己也跳进来,衣服没脱。 本意她是帮我洗澡来着,可我却将这视为一种挑衅,没洗几下,反身把她抱住,不顾她的反对,在水里就把事情给办了。 激起的巨大水花把花瓣揉碎了,和着不少水溅到了外面。 由于事发突然,加上我这边又火急火燎,草草完事后,春草湿透的衣服都没能除去,只是撕开了上衣,把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 她脸色微红,整整衣服,靠在池边笑道: “看你那猴急的样儿,怕是几年都吃过了吧?” 我仰躺在她旁边,叹一口气道:“那个什么,久旱逢甘露,说的就是我了……” 春草笑了笑,取出一白色小木棍叼在嘴里,又抽出一更细小的小木棍,哗啦一下,生出一火焰,把白色小木棍点着了。 她猛吸两口,烟雾缭绕中,表情很是过瘾。忽然想到我似的,又取出一白色小木棍塞我嘴里,点着了。 “这纸烟,这火柴,都是西洋玩意,完事后吸两口,赛过活神仙。” 我吸一下,差点给呛出眼泪,咳嗽个不停,春草见状,一边帮我抚背,一边哈哈大笑:“再抽两口就好了!” “西洋玩意?西洋那边有人吗?” “有人,这两年人们才在西洋发现一块大陆,又发现了金矿,大家一窝蜂地往那边跑。” “你跑那边吗?” 春花眉毛一扬,道:“当然,那儿的人都是文化程度低的野蛮人,遍地是黄金。不跑那是傻子!” “这怡春院是你的吧?够气派!” “也不算,怡春院有四个股东,人称四大金花,而我只是其中之一。” “原来春老板啊,四大金花之首!” “你快别取笑我了!平常也就带着一帮姐妹做些营生,还是赔笑的皮肉生意,很辛苦的,只是心里苦不想人知道而已。” 春草脸上低落的表情一闪而过。 她摁灭手中的烟头,钻到我怀里,一只小手随意拨弄着,调皮道:“那天哥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啊,一言难尽!先是叱咤风云,纵横四海,然后当上了皇帝,封了皇后,天下之大莫敢不从!然后,兵败如山倒,就事事不如意了……” 我态度极为认真,但春草却笑起来。这引起了我的些许不满。 “草儿,我讲的是真的。” “嗯,我知道。后来天哥亡命天涯,落魄之际,又遇到怡春院的四大金花之首了……” 春草笑意融融的,正动作的手上使了点劲儿。 我朝下一看,发现那不知羞耻的玩意又昂起头来了。 洗完澡,春草用一张小嘴,点燃了我整个身体的火。 她光溜着身子,像只泥鳅一样,在被窝里钻来钻去。最开始是脚背,她一点一点地亲吻,一点一点地向上,有时候又啃又咬,把那舌头吐出来,舔来舔去。 身上痒痒黏黏的,但她并不满足,到了中间的高塔部位,竟然一下子含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促使我喊了起来。 春草温暖舒适的重复动作,促使我平静下来,并尽情地享受。可她却舍弃了高塔,继续向上侵略,腹部胸口,连两个突起的小疙瘩都不放过。 终于,她搂着我的脖子,蛇一样的缠绕着我,对着我的嘴疯狂地吃起口水来。她迷离着眼睛,做起事情来又是如此地专注。 不多时,她皱着眉头,慢慢地坐下去,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叹息。我感受到温暖狭小的空间,止不住地肆意冲撞起来。 春草喘着粗气,摇动着腰肢,在剧烈的颠簸中时不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 当洪水一泄而出,春草的整个身体颤抖起来。 她伏着身子,表情痛苦地咬着我的肩膀,嘴里含糊不清:“我爱你!我爱你!”轻声急促地叫唤着,很快又化为喉咙里的呜咽,眼泪流了下来。 好久,她才从我的肩膀上起来,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推我一把,笑道:“都是你!” 我又把她搂到怀里,低声道: “你不快乐吗?” “快乐。” “很快乐吗?”春草仍不满意。 我看了看她,咬着的下嘴唇,低声道:“很快乐,很快乐。” 突然觉得,作为一个上年纪的穷光蛋,我的运气真他妈好。 ☆、开发西洋 一连多日,我就留在了春草的住处,有吃有喝,日日寻欢作乐,流连忘返。不想这引来不少麻烦。 春草经营着怡春院,虽是大股东,四大金花之首,但毕竟处于创业阶段,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上阵的。 她这把时间和精力放我身上,倒冷落了怡春院的很多主顾。 起初,大伙对丫鬟们说的所谓真相不以为然,想当然地认为她是被某个大人物包养了,后来发觉不像,感觉是包养了个小白脸。 等千方百计把我诱出来,见到所谓的小白脸是我时,又纷纷哀叹: “草儿姐又受刺激了,这回竟然嫖起了老男人!” 因而怜悯之心大发,怡春院的生意才又火爆起来。 不过自始至终,春草都不以为意,反而大方地把我拉出来跟大家介绍:“这位是龙哥,以前闯荡江湖时认识的,救过我的命。” 她人缘很好,又是四朵金花里分量最重的,其他的姐妹们见我,纷纷围过来,拉着手问长问短。 时间一久,竟很是熟稔了,经常请教一些诸如1加1为什么等于2 的数学问题,还央求让我讲些江湖故事。 我就把当初袭山的事儿说给他们听,她们听后,都感觉我的故事说得好,鼓励我继续讲下去。 我一得意,就说起了荤段子。 “两海龟欢爱后,相约来年再会,第二年,公龟来到见母龟已在等待,但母龟却大骂:你他妈的爽完了也不把我翻过来!都一年了!” 姑娘们听完,一边故作讨厌的笑骂,一边催促继续讲。 “你们知道百年大计这一成语的由来吗?” “不知道。” “传说,有一百岁老妓女一生接客无数,风骚依旧。一高龄嫖客仅有一只睾丸,勇猛异常。两人交欢后双双死亡,法医鉴定道:百年大妓,毁于一蛋!” 这回听完,姑娘们呸呸一通,笑格格地跑光了。 春草一般晚上上班,白天休息。而我白天闲来无事,经常在妓院附近瞎转悠。 有一天,我在街上散步,忽然发现很多人跑出城去,纷纷扶老携幼,带着各种行李,锅碗瓢勺、棉服被子等等。 他们表情凝重,步伐匆匆,几乎不可阻挡。 那阵势好像城里发生了什么灾祸,或者城外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我愣了愣神,二话不说,也跟着拿个一根扫帚跑出去。 跑了一阵,被春草死命追了回来。 “莫名其妙你跑什么啊。”春草气喘吁吁道,表情有些生气:“还好被我路过恰好发现了,不然,你还想整个不告而别啊?” “我,我看他们跑那么急,才跟着跑的。” “他们,谁?” 我用手一指,忽然发现那些人没有在跑,不过是在慢腾腾的走,虽然也是拖家带口,带着锅碗瓢盆什么的。 “我那会儿真看见他们跑了,还以为城里发生了地震……” “他们哪里跑了?”春草不满道:“他们拖家带口,是去西洋挖矿的贫民。” “这样啊。”我突然发现眼睛里有个巨大的黑点,慢慢变大,几乎遮住了整个视线。 用力一眨,黑点又消失了。 先是时间觉得过快,后是眼睛里有黑点,这实在是个不妙的兆头。我心头突地有些惶恐。 “怎么,你想去西洋啊?”春草问道。 “我……” “你也不用着急,我这些天忙的一个重要事情,就是筹划在西洋开一家怡春院的连锁店,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你做店长。” “好啊好啊。” “不过得等些天,开发西洋是个大事情,也需要时间,怡春院属于服务行业,现在西洋一片蛮荒之地,还不适合怡春院这样的高端品牌。” 春草目光炯炯,继续道:“我的目标是把怡春院做大做强,有100家连锁!” 我不明所以,压抑了心中心中的惶恐,只觉得春草很厉害。于是央求她讲一些怡春院的历史。 没多久,我心中找回了点平衡,发觉自己也很厉害。 因为这怡春院说起来,跟我也算有渊源,它的前身,正是我当袭山霸王时的流浪马车夫。 不过,春草对袭山大王印象不好,她用了一个词,自然是转述她前辈的:“那个他妈的老混蛋。” 一连多日,我就留在了春草的住处,有吃有喝,日日寻欢作乐,流连忘返。不想这引来不少麻烦。 春草经营着怡春院,虽是大股东,四大金花之首,但毕竟处于创业阶段,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上阵的。 她这把时间和精力放我身上,倒冷落了怡春院的很多主顾。 起初,大伙对丫鬟们说的所谓真相不以为然,想当然地认为她是被某个大人物包养了,后来发觉不像,感觉是包养了个小白脸。 等千方百计把我诱出来,见到所谓的小白脸是我时,又纷纷哀叹: “草儿姐又受刺激了,这回竟然嫖起了老男人!” 因而怜悯之心大发,怡春院的生意才又火爆起来。 不过自始至终,春草都不以为意,反而大方地把我拉出来跟大家介绍:“这位是龙哥,以前闯荡江湖时认识的,救过我的命。” 她人缘很好,又是四朵金花里分量最重的,其他的姐妹们见我,纷纷围过来,拉着手问长问短。 时间一久,竟很是熟稔了,经常请教一些诸如1加1为什么等于2 的数学问题,还央求让我讲些江湖故事。 我就把当初袭山的事儿说给他们听,她们听后,都感觉我的故事说得好,鼓励我继续讲下去。 我一得意,就说起了荤段子。 “两海龟欢爱后,相约来年再会,第二年,公龟来到见母龟已在等待,但母龟却大骂:你他妈的爽完了也不把我翻过来!都一年了!” 姑娘们听完,一边故作讨厌的笑骂,一边催促继续讲。 “你们知道百年大计这一成语的由来吗?” “不知道。” “传说,有一百岁老妓女一生接客无数,风骚依旧。一高龄嫖客仅有一只睾丸,勇猛异常。两人交欢后双双死亡,法医鉴定道:百年大妓,毁于一蛋!” 这回听完,姑娘们呸呸一通,笑格格地跑光了。 春草一般晚上上班,白天休息。而我白天闲来无事,经常在妓院附近瞎转悠。 有一天,我在街上散步,忽然发现很多人跑出城去,纷纷扶老携幼,带着各种行李,锅碗瓢勺、棉服被子等等。 他们表情凝重,步伐匆匆,几乎不可阻挡。 那阵势好像城里发生了什么灾祸,或者城外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我愣了愣神,二话不说,也跟着拿个一根扫帚跑出去。 跑了一阵,被春草死命追了回来。 “莫名其妙你跑什么啊。”春草气喘吁吁道,表情有些生气:“还好被我路过恰好发现了,不然,你还想整个不告而别啊?” “我,我看他们跑那么急,才跟着跑的。” “他们,谁?” 我用手一指,忽然发现那些人没有在跑,不过是在慢腾腾的走,虽然也是拖家带口,带着锅碗瓢盆什么的。 “我那会儿真看见他们跑了,还以为城里发生了地震……” “他们哪里跑了?”春草不满道:“他们拖家带口,是去西洋挖矿的贫民。” “这样啊。”我突然发现眼睛里有个巨大的黑点,慢慢变大,几乎遮住了整个视线。 用力一眨,黑点又消失了。 先是时间觉得过快,后是眼睛里有黑点,这实在是个不妙的兆头。我心头突地有些惶恐。 “怎么,你想去西洋啊?”春草问道。 “我……” “你也不用着急,我这些天忙的一个重要事情,就是筹划在西洋开一家怡春院的连锁店,如果你愿意,可以让你做店长。” “好啊好啊。” “不过得等些天,开发西洋是个大事情,也需要时间,怡春院属于服务行业,现在西洋一片蛮荒之地,还不适合怡春院这样的高端品牌。” 春草目光炯炯,继续道:“我的目标是把怡春院做大做强,有100家连锁!” 我不明所以,压抑了心中心中的惶恐,只觉得春草很厉害。于是央求她讲一些怡春院的历史。 没多久,我心中找回了点平衡,发觉自己也很厉害。 因为这怡春院说起来,跟我也算有渊源,它的前身,正是我当袭山霸王时的流浪马车夫。 不过,春草对袭山大王印象不好,她用了一个词,自然是转述她前辈的:“那个他妈的老混蛋。” ☆、洞山大王 在那天的惶恐之后,我仔细地照了镜子,发现头发白了,背驼了,脸上一把老皮。 我怀疑镜中的不是我,我一笑,他也跟着笑。 又一天,我看见一棵大槐树下,一群老头人聚在一起聊天。没由来地产生了亲近感,于是就凑了过去。 老头们讲的是天下奇闻和生平最得意的事,我蹲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个老头说起了他姥姥山的事。这老头发花白,眼睛眯着,用极其自豪的声音说道: “这他姥姥山,是咱们中土最具传奇色彩的一座名山,以前上去的人们说,山上有奇花异兽,漂亮的仙女,还有大堆各种宝石、黄金等宝贝。” 这话题挑起了大伙的兴趣,另一秃顶老头说:“他姥姥山不光是难登上,即使是见过的人,全天下也不会有几个。” 眯眼老头用手捋着胡子,表情自豪的说:“很幸运,老夫曾看到过他姥姥山5次。最近的一次是在两个月前,雪山就在正西的方向,闪着金光!”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赞叹之声。眯眼老头接着道:“实话不瞒各位,我不光看到过他姥姥山,而且还登上过。” 周围更是精神振奋,一个个竖起耳朵,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眯眼老头的脸上,生怕漏到一个字。而我也对眯眼老头的话十分好奇。 眯眼老头清了几下嗓子,朗声说下去: “我第一次看见他姥姥山,还是在10几年前,那时我就想去,一直因为老婆劝阻,就没去成。后来老婆死了,儿子丢了,我了无牵挂,下决心一定要登上去。 可惜世事难料,我沦落为奴,坠入幽冥地界,追逐漂亮的女人,当过山大王、通缉犯,甚至皇帝,飞黄腾达了好一阵,这登他姥姥山的事儿竟然抛到一边了。” 我听后心中惴惴,总疑心他在说我。可看老头的面相,很是陌生。 “敢问老兄当年当的是哪个山大王?” 老头见我打断他的话,有些不高兴:“洞山大王。” “那皇帝呢?是哪国的?” “当然是大秦帝国了。”老头脸上不悦,继续道:“到老后穷困潦倒,我才幡然醒悟:这辈子如果错过他姥姥山,会死不瞑目的。 打定主意,我就招呼了几个要好的朋友一块去。我跟他们一说去他姥姥山,他们还以为我开玩笑的。我那么严肃认真,像是开玩笑吗? 看他们不愿意,我就一个人朝西边去,几个朋友的一个,后来追上我,说跟我一块去。他大概跟我一样,穷怕了,想从他姥姥山拿回一些黄金宝贝什么的。 我俩朝他姥姥山走了足足两个月,才到达山脚下。到了跟前,朋友平生第一次看见金光闪闪的他姥姥山,才确信我没骗他。可是接下来,哎——” 老头失望地叹了口气,众人给吊足了胃口,好几个人催道:“怎么了?遇到妖怪了?不会是野兽吧!” “比那厉害得多,我和朋友才爬了半天,就发现周围云雾缭绕,完全辨别不了方向,而就在这时候,各种妖魔鬼怪都来了,有白色得虎,红色的鹰,你们看——” 老头捋起裤子,他的小腿上有一个长长的伤疤。 “这就是当时野兽的爪子给我留下的,抓下好一大块皮肉。接下来,我和朋友不知怎么搞的,突然恐高,双双从雪山上掉了下来。 很不幸,我朋友摔死了,而我虽然捡了条命,但是我的一条腿也彻底废了。” 周围的人们听说,皆是一片叹息声,“原来还是差点啊!”到此,我才松一口气。 这时,两个老头起身,说声“到点儿了。”就拄着拐杖离开了。剩下的老头们也不挽留,继续聊天。 听到他姥姥山,我很想将话题继续下去:“我登上过他姥姥山。” 老头们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秃顶老头指着我说:“就凭你?你是在讲笑话吧。” “我确实登上去了。跟这位老兄一样,我也是很早就想着去,最近才刚回来。” 眯眼老头上下打量我,看了半天说: “你说你登上过,怎么就像一个叫花子似的,你要是去了,怎么会没带回来什么宝贝。年轻人,那上面的宝贝,拿回来一个,就够你花一辈子的!” “我去了,在山顶上是见到很多的宝贝,但是我没拿。仙女倒给了我一蓝色石头。” “那可是宝贝,拿出来让大伙瞧瞧。” “碎了,给一长相彪悍的泼妇砸碎了。”我实话实说。 老头们一阵不满的嚷嚷,“没凭没据,凭什么信你。”“要这么说,我也才从他姥姥山上下来。” 眯眼老头说:“那你告诉我,你登上了他姥姥山,你做啥了?” 我用力地想了想:“我,在上面撒了泡尿!” 听着这话,周围的人笑得更厉害了。 秃顶老头正喝水,把喝下的水全喷了出去。他张合着嘴巴,露出里面掉光了牙的牙床,道: “你要是到了山顶啊,你那小鸡鸡,肯定变成冻鸡鸡了!”又是一片震耳欲聋的笑声。 看着周围的老头笑得很欢乐,我不太理解,但是很羡慕。 忽然,秃顶老头一脸猥琐,道:“话说,那他姥姥山上的仙女,是不是水灵灵的泥?” 由于激动,老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这一问,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一帮老头都屏气凝神地看着我。 “那可不嘛!那他姥姥山上的仙女,鼻子眼嘴跟画出来的一样,自然长得水灵灵的,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要能睡一晚上,就是死也值了!” 我的话音刚落,周围即爆发出一阵更加猛烈的笑声,几个老头因为笑得太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跟着狂笑一阵,只是觉得愈加无聊了。 ☆、激烈较量 忽然看见树荫底下有什么人,喊我跟他一块走——其实那是个黑影,也说不上是个人。 我不由自主地跟他走,走着走着就来到一石桥边,桥边有一卖汤的老太婆,旁边放着很多瓦罐,前面是一木桌,上面一溜木碗,不少人排队等着。 每个人经过老太婆旁边,都喝上一碗汤,中间还有两个刚才一起说笑的老头,拄着拐杖,看见我还打了招呼。 喝完汤,就顺从上了石桥。石桥那边烟雾缭绕,竟什么也看不清楚。 轮到我到跟前,老太婆盛好一碗汤。大概等的时间比较久,老太婆催了:“愣什么呢,喝汤。”声音不咸不淡。 我拿起一碗汤,仰头喝下,但汤竟然从胸口处无端冒了出来,全撒在了地上。 老太婆又盛了一碗汤,“喝。” 我再次喝下,但汤依然从胸口处冒出来,撒在地上。 老太婆抬头看我一眼,怒道:“搞什么?明明还有2天的寿命,干嘛送我这儿!” 黑影急了,上前道:“孟姐,这人我之前给您打过招呼的……” “谁是你孟姐!我这汤喝了不要钱啊,不用我做啊!”老太婆用勺子敲着木桌,“就是你,净搞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规矩都被你搞坏了!”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还得麻烦孟……孟姨!”黑影嘿嘿笑着,对老太婆点头哈腰。 老太婆放下勺子,找出一根鸡毛样的东西,放在嘴边,对我吹了一下。 虽是轻轻一吹,但我却如堕冰窟,身体冰冷至极的同时,还有一种身体即将散架、魂魄要吹走的感觉。 我打了一个寒颤,终于说出句话:“敢问婆婆是?” 老太婆把鸡毛收好,“我老太婆命不好,一辈子注定就在这桥边卖汤,别人都叫我孟婆。”拎起勺子继续盛汤,“下一个。” “谢孟姨!”黑影道了声谢,拉着我往回走。 这时,我已经能看清楚黑影的脸——其实是一具带些皮肉的骷髅,看残存的样貌,很像很久以前的一位旧人。 他拉我的手,是衣服伸出来的一节白骨爪。我想逃,但根本无力挣扎。 骷髅主动说话了,介绍自己就是路老六,现在成了勾魂使者,为地府当差,目的就是等到今天。 “10年了吧,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他阴惨惨地笑着,“想不到吧,这地方就是当初你埋我尸体的地方,果真老天有眼,叫你落在我手里。” 我记得,当初把路老六埋尸的地方是片荒野,但现在是一片街市,只是这街市空荡荡的,没一个人。 “还有,也不能全怪我,跟你记仇,怪只怪你仇人多,有人点名让你不得好死。” 骷髅带我回到原来的老槐树下,一帮老头仍在聊天,看到我,纷纷扭头对我笑,不过个个是一张骷髅的脸。 “这帮老头死了几百年了,也不愿转世投胎,向来喜欢找将死的人聊天。不过,你应该会转世投胎的,”骷髅嘿嘿一笑,“我猜你下辈子肯定做不了人。” 他松开我的手,故作轻松道: “好了,今天权当认认路。你还有两天的时间,两天后的除夕之夜,我会来找你。如果按时来这儿,乖乖听话,还能少受了皮肉之苦。” 朝我额头一拍,“回吧!”我的身体便轻飘飘地往后倒。 我一害怕,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春草的床上。 一旁的春草看见我醒了,急道:“你说你怎么了,大白天突然晕倒,亏是丫头们发现及时,把你抬了回来。” 这次晕倒之后,我发现我是真的老了,而且老得奇快,原本花白的头发,一两个时辰内就全白了。 吃饭时,松动的牙齿咬东西很费劲儿,而在傍晚,我又摔一跤,磕掉了两颗牙齿。 我整日躲在被窝里,依然能感到四肢冷却的速度,还能看见一些奇异的东西,比如游魂。它们在我身边游荡,在深夜里发出老鼠一样吱吱的叫声。 某个东西说我还有两天的时间,可第一天很快过去了,第二天也很快就要过去了。 春草一直很忙碌。 她说,马上新年了,负责移民西洋的征夷将军已准备年后访问西洋,所以她要提前筹备去西洋的开店计划,并准备在恰当的时机,争取跟征夷将军见次面。 但在这天中午,除夕的中午,我叫住了她,把她扑到在床上。 春草已经梳妆一新,换好了礼服,她大声抗议着:“别闹,真有事!”极力想挣脱我的压迫。 我用了全身的力气,压着她,任性地去扒她的胸口,试图用嘴去堵她的嘴,叫她不要说话。 在激烈的较量中,哧溜一声,我把春草的衣服撕破了。 春草不满地叫嚷道:“罢了罢了,随你的意吧。”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我此时,却很难有足够的力气去翻动她的身体了。 我吃力地动作着,笨拙地摸索着。 好一阵,春草才道:“你身体虚弱,何苦要做这样的事呢?”总算动了起来,并以更加娴熟的技巧,完美地弥补了我的虚弱。 但即便如此,我的需求却前所未有的旺盛,不断地索取,要求。 软了,春草就含在嘴里。从下午到晚上,疯狂了一次又一次。 完事后,我靠着床头,躺着,眼望着春草光着身体一件一件地穿衣服,彻底地虚弱了。两只蜡烛燃着,默默地流着泪。 “说些话吧。” “说些什么呢?” “比如西洋什么的。” “还说西洋啊。西洋是新发现的大陆,住的全是野蛮人,衣不蔽体,连车轮子都不会使用。那地方的特产,也就火柴和纸烟拿得出手。” 春草说着,给我和她都点了根纸烟。 “其实,能发现西洋这块大陆,跟当今皇上有莫大的关系,他经过演算,认为大地是个圆球的,人们只要往一个方向走,就一定能回到原点…… 皇上的兄弟也是个天才,竟然发明了蒸汽机,他准备安到轮船上,听说下一批去西洋大陆的,就可以乘坐撑起船了。” “继续。” “西洋的野蛮人也很搞笑,咱们中土的人一过去,经常被奉为神仙,打杂种地开矿,听话得很。” 我望着她,听着,忽然对她产生了一丝不舍,喊了她:“草儿。” “嗯。”春草调整一下胸罩后面的带子,双手在前面撑了撑。 “我爱你。” 春草停止动作,表情一愣,道:“你没事吧。”上前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亲了下:“过年了,乖!等我回来,好好犒劳你!” 换好衣服,春草关门出去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骷髅破门而入,大骂我不守信用,反倒让他上门找我。他揪着我的脖子,拖了出去。 ☆、新年快乐 外面,人们正在庆祝新年,烟花在冷清的夜空中燃放。 骷髅的行动娴熟且很直接,丝毫不拖泥带水。 它把我带到了树林里,绑着双手吊起来,接着一刀划开了肚子,在肚子里翻箱子一样把一个个零件翻腾着。 痛。 “说吧,下辈子想当什么?” 没等我回答,骷髅就说了:“苍蝇吧,像你这么罪大恶极的人,也只有苍蝇能配!” 骷髅把肚子里的零件选择好,然后动刀割,割不断的用蛮力拽掉,挂在了树枝上。 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表情很兴奋,它又告诉了我两件事情,分别是两个人的,一是陈寒若,一是小豆子。 “当初不告诉你是怕你受不了,不过临死了,我很乐意告诉你。 你那个爱人,陈寒若吧,那夜里你在外面白等了一夜,你道她在干什么?跟她的相好干了整整一夜,她哼哼唧唧的叫床声跟个妓女没什么区别! “还有,你一直在找你那宝贝儿子的下落,我也知道。 “不过那小东西可真惨,因为偷东西吃被人吊起来打,用荆条,带刺的那种,打起来惨得跟猪叫一般。你道那谁打的,正是你追求的女神陈寒若……” 骷髅得意地哈哈大笑,“现在,亲爱的龙霸天,龙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用尽力气,回了一句,“你妈贵姓?” 骷髅闻言,嘿嘿一笑,一拳重击在我的下巴上。下巴裂开了,血喷溅了出来。 这时,砰砰之声传来,朵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万岁,新年快乐!”欢呼声此起彼伏。 骷髅望见烟花,也跟着喃喃欢呼,“万岁,新年快乐!”“万岁,正义必胜!”它手舞足蹈,笨拙地蹦跶着,快乐得像喝醉了酒一般。 骷髅和欢呼声渐渐消失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仿佛又醒来了一次,我看见周围是一片漫天的血红色,而在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瞪着,望着我。 四周又慢慢陷入了黑暗,但在脑海里,我回忆了那个遥远的下午。 我在李蛋家赌钱,输完了钱回家吃饭。当时浑身上下就套了一个长衫,里面什么都没穿。 一路上我哼着小曲,回到家,毛毛已做好了饭,小豆子则跨在门槛上专心玩猪尿泡。看见我回来,小豆子扔掉猪尿泡,伸出双手要我抱抱。 我没好气地抱起小豆子,来到毛毛摆好饭菜的桌子边。 天气闷热难耐,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着,河边的老榆树远远传来了猫头鹰的婴孩儿般的哭声。 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