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DNOAHZERO同人)【奈因】你眼里有星辰》 作者:千足子Zzz 文案:半架空原作瞎掰延伸,战后设定,军官伊奈帆×外交官斯雷因paro 又名:花样职场性骚扰事件 第一章 1999年,第一次地火战争爆发,超空间门失控,月球被摧毁近般,并引发大灾难“Heaven's Fall”,造成地球上半数人口丧生。同时,薇瑟帝国第二任皇帝、前线总指挥官吉尔泽利亚战死。 2000年,地球联军(U.F.E)与薇瑟帝国签署停战协议。 2010年,第一次地火战争结束十年,两星关系看似趋向和平,实质仍暗藏危机。 2014年,火星公主艾瑟依拉姆•薇瑟•艾利欧斯亚赴地球进行亲善访问,遭遇暗杀。同年,第二次地火战争爆发。 2016年,第二次地火战争结束,艾瑟依拉姆•薇瑟•艾利欧斯亚继任薇瑟帝国第三任皇帝。 同年,在艾瑟依拉姆女王的推动下,薇瑟帝国逐渐建立起驻地球外交大使馆。并且,女王陛下把薇瑟驻日本大使馆定址在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的地方——新芦原市。 2017年,地火两星之间的政治局势日渐稳定。在艾瑟依拉姆女王为首的亲和派主导下,人们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和平之光,而战争时期活跃的英雄与战士们,也回归了各自的生活。 人类的生存能力总是超乎想象的顽强,新芦原市已经看不出之前满目苍夷的模样。大楼重新建起,曾经被火星机甲踏碎的街道如今平坦顺畅。生活区、商店街、交通已经恢复得很好,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走过艾瑟依拉姆女王曾经遇袭的地方,有行色匆匆,也有结伴同行、欢声笑语。 火星驻新芦原市的大使馆是一栋纯白的欧式府邸,摒除了火星建筑冷硬的钢铁元素,采用了简约的现代建筑风格,外观上显得大方气派。薇瑟的国旗飘扬在大使馆的庭院之中,褐红的旗帜舒卷在蔚蓝的天空之下。 薇瑟大使馆目前并不对外开放,跟地球上其他国家的大使馆不一样,薇瑟大使馆不办理个人的签证业务,当然也无法办理,毕竟开通火星旅行目前还是不现实。 当前最主要的事务仍旧是外交工作,不仅是日本,这里也是在亚洲地区建立的第一个薇瑟大使馆,肩负着重大的外交使命。 使馆馆长波拿巴大使是火星37家之中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也是忠诚地追随艾瑟依拉姆女王的亲善派。然而波拿巴大使本人已经从伯爵之位上退了下来,传位于他的儿子,自己这接过大使职位,跑到了遥远的地球上。 鉴于波拿巴大使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了,而他本人的意思更像是来地球退休的,因为刚到任他就爱上了垂钓和高尔夫。于是大使馆实质上,便全权交由了地位仅次一级的年轻公使负责。 今天一大早,一等秘书便把文件送到了这位年轻公使的办公室。这位同样来自火星的一等秘书内心无比忐忑。这份文件本该交由一般行政人员处理就好,结果却因为公使阁下的任性,不得不转交到三等秘书手里。依旧无法解决后,只得转到了二等秘书手上,如今……到了他的手上。 一等秘书不知道翻看过这份文件多少遍了,看得都快会背了。而坐在高级桃木复古办公桌后的公使阁下,一边啜饮着红茶,一边漫不经心地翻阅文件。 宽敞气派的专属办公室内,容貌秀丽的年轻公使阁下就像是名家笔下的油画主角,然而低垂的纤长睫毛下,他那双碧翠的眼眸里,却透露出锐利的目光。窗外的阳光落在他淡金色的微卷发丝上,白皙的肌肤宛如最高级的瓷器般透着光,整个人仿佛闪闪发亮。 一等秘书可没有欣赏的心思,他竭力忍耐着内心的吐槽。 您其实都能背下来了还看什么看……希望这次能把事情顺利解决,毕竟……我们还得向提出文件的单位——地球联军(U.F.E)的军务处交代的啊! 然而,事与愿违。 “文件不行,让他们再补交说明资料。”公使阁下合上材料,把它推回给一等秘书。 一等秘书回想起UFE对接人那“暴走前三秒”的满脸冰霜,忍不住滑了一头冷汗。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这份前往火星的神奇资料很早就提交了,而申请人这周就要出发,如果还不能通过——” “既然这么要紧,就让他们赶快补齐资料啊。”公使阁下理所当然地回答。 还不就是因为你一直在挑人家毛病吗……不不,忍住,忍住,不要跟你的上司翻白眼! “但这次已经提交了UFE总部的证明书,还有三位中将级别的军官的签名保证,另外还有将军的推荐信。除此之外,其他的相关资料已经准备齐全……” 真的,就差没凑齐地球各国领导人的签名来证明这个人的身份了! 确实,从地球前往火星的资格非常难通过,就算是正规的科研任务也得多重审核,带有政治性质的探访更是需要慎重。 但这一切本都不该用于这个人身上,这位申请人其实只要刷脸就可以通过,所谓的提报申请不过是形式而已。 公使阁下没有说话,轻轻放下了茶杯。 一等秘书继续小心翼翼地提醒:“还有……对方是受到我们薇瑟方面的邀请前往的,公使阁下也很清楚,这位是女王陛下重要的友人……” 说实话,面前的公使阁下比一等秘书还要年轻,看起来还是个少年而已。他秀气的眉目间烙印着统帅过火星精英骑兵团的无上威仪,即使他并非流淌着真正的贵族之血,但绝不会有人质疑他的能力。 凡是投身过战争的人,都绝不会忘记他前线指挥与作战时的姿态。 当时的公使阁下,可以说是薇瑟帝国人民的希望之光。虽然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公使阁下的所作所为一直争议巨大,但他最终还是在关键时刻转变立场,毅然在最险峻的形势里倒戈协助当时还未继位的艾瑟依拉姆公主。 据说那时候的情景可真是千钧一发、无比惊心……这位公使阁下的形象已经深入每一个火星人的心中,说是一代人的精神领袖也不为过……一等秘书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薇瑟帝国这位淡金发的俊美公使轻敲着桌面,思索着说:“火星方面政治局势还不稳定,女王陛下正处于执政初期,得小心不要让地球的可疑人员趁机潜入。就让他补一个三年内日本境内经济活动的流水清单,证明他的确在日本境内长期居住吧。” “那个,公使阁下……”一等秘书实在憋不住了,“三年期的话……我们还在打仗呢……” 办公室内的气氛诡异地静了静。 “那就一年内吧。”公使阁下假装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我这就去回复对方,资料需要我拿回去吗?” “不用,放在我这里就好。” “遵命,特洛耶特公使阁下。”一等秘书弯腰领命,他已经尽力了啊,谁让最终审批权都在这位公使阁下身上呢。他瞄了眼办公桌上那一沓齐全到其实已经没办法更齐全的资料,第一页便是贴有申请人照片的表格,他遗憾地致上十万分的同情。 界冢伊奈帆,只能算你不走运了,谁让你这么不巧遇到了战争时期一言不合便要互射子弹的宿敌——斯雷因•特洛耶特阁下呢? 一等秘书走后,斯雷因便把伊奈帆的申请资料推到一边,开始处理大使馆的日常工作。由于波拿巴大使美其名是派驻,实质上是退休,除了以出访为名行旅游之实的活动外一概不参与,最近又跑去中国视察了,昨天传回来的工作汇报是重庆火锅。 斯雷因身兼两职,一大堆行政事务都堆在他身上。敲打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响起,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斯雷因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把扔在桌边的资料捞了回来。 他看着证件照上那个人,突然有些恍惚。照片上伊奈帆穿着地球联军的深蓝色制服,左眼上戴着眼罩,眼罩之下是他亲手夺去的空洞左眼。他的脸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五官端正,神情冷淡。 斯雷因以此为理由退回过一次资料,申请表上的照片按要求必须是本人半年内的近照,而伊奈帆的照片看起来跟他两年前毫无区别,还穿着校服。他逮到问题退回申请,后来秘书再拿来了新的资料,照片上的申请人换了这套制服,但他的脸看起来跟上一张照片居然可以做到一模一样。 能面瘫到这种程度,也不失为一种才能。 自从战争结束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沙滩上。那个夜晚月色很好,简直不像是战火纷飞的时代该有的好景色,然而那个夜晚却并没有月色那般美好。 他希望自己能死在那片月色下,无论之前他所做的一切有多么迫于形势、多么无可奈何,但他始终是犯下了大错,他应该以死赎罪。他把杀死他的权利交给这个人——他的敌人、他唯一认可的对手——界冢伊奈帆。 然而对方却垂下枪口,然后背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斯雷因还记得自己在沙滩朝他的背影大喊他的名字,要不是他肋骨断了爬不起来,他肯定会冲上去,夺过他的枪并向自己脑门扣下扳机。 那时候,追求安宁的死亡是他毕生最纯净的愿望,他把这个愿望交付给界冢伊奈帆——这个他本能地厌恶、却又本能地信任的人,结果却被无视了。 他很愤怒,同时也很不解,只是无从问起。 之后,他被逮捕、入狱、审问,然而在艾瑟依拉姆女王的大力帮助下,还有他在后来的表现,军事法庭判处他无罪,遣返薇瑟。女王者希望他能将功抵过,把他派驻到地球。 他从一心等待死亡的战犯,成为了身份尊贵的外交官。他觉得他的人生真是从来无法预料,总是在最好的时候发生最坏的事情,却也会在最糟糕的时刻,迎来转机。 那之后,就连地火两星的和平大典他们都没再见面。虽然心知肚明彼此都参加了,也在演讲台上看到那个人被表彰和演讲,可是如果不能面对面说上话,那就不算真正的见过面。 说起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也真的很少,过去的每一次都很不愉快,特别是最初两次,要是稍有不慎,对他们而言都是会变成永别的。 他下意识触碰了胸前那枚辗转回到自己身上的护身符。 “界冢伊奈帆……” 唤出了这个名字后他猛然回神,瞪着照片上那面无表情的家伙好一会儿,然后气冲冲地把资料塞进抽屉里,用力合上。 第二章 “咦——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补交资料!”界冢雪愤怒地拍着桌子,她的弟弟在收到通知后,冷静地收起了电话。 伊奈帆若无其事地说:“只是银行的证明资料而已。” “一年的经济活动证明啊,奈君!这不是存心为难你吗!”界冢雪气呼呼的,“战后经济花了好长时间才恢复稳定呢,一年!一年的数据啊!这里面要是有什么错漏的,难道大使馆真的不打算让你去跟艾瑟依拉姆女王见面吗?这可是他们薇瑟发出来的邀请哦!” “雪姐冷静点啦,要是伊奈帆真的去不成,也无所谓嘛。”韵子连忙劝说,她反而不希望伊奈帆能去呢……虽说女王陛下已经有了婚约,可是、可是……万一呢! “怎么都是两星之间的超级盛事,不至于吧。”卡姆倒是显得很乐观,“不过你这样都折腾了多久了?怎么总是不顺利啊?你的资料可都是军方证明的吧?” “就是说啊——”界冢雪又愤慨起来,“把我家可爱的弟弟当作什么间谍奸细似的挑毛病,大使馆是在干什么嘛!太欺负人了!” 当事人伊奈帆表现得十分冷静,他滑动电子终端的屏幕,说:“军务处那边已经在给我处理了,马上就好。” 他们正在韵子家的定食屋聚会,因为伊奈帆马上就要出发参加即将在火星举行的战争周年纪念大会,这一去来回就要花上不少时间,于是大家便起哄着要聚餐。战后伊奈帆选择离开了学校,加入军方研究院,与其他重返校园的同伴也没有办法经常见面,于是趁这个机会也叙一下旧。 妮娜歪着脑袋奇怪地说:“这次同行的还有不少重要的军政人物吧,为什么偏偏就是伊奈帆的通行资料迟迟下不来呢?” 尽管不止伊奈帆一个人资料出过问题,但其他人只需要补交一次或两次就通过了,唯独伊奈帆屡屡中招。伊奈帆还没说话,莱艾便抢先道:“我查了一下,负责审批的人是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呢。” “咦——!!!”全员(除了伊奈帆)外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不是他们不够关心,而是薇瑟驻日本新芦原大使馆馆长,对外公开的名字是波拿巴大使,一般民众的目光很少留意到整个外交官团队的其他人员。 “这么说来好像就能理解了呢……” “毕竟是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 “这样不会太小气了吗?” “他做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界冢雪说起来就生气,战争期间发生的许多事情既难以避免、也无法挽回了,但每次看到唯一的弟弟脸上冷冰冰的眼罩,她还是忍不住既难过又愤怒。 比起姐姐的激动和朋友们的惊讶,伊奈帆看起来波澜不惊,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是事先就知道了,还是根本不在乎。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军务处来了通知,说是大使馆那边要求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原本打算跟雪姐回家的伊奈帆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资料是让伊奈帆目前任职的军部研究院办理,所以他让界冢雪把他载到研究院拿到了材料原件,然后提出让姐姐把他载到大使馆。 “奈君你打算亲自拿去吗?”界冢雪开着车问。 “嗯,我本人去提交的话,还有什么可以立刻交流。”伊奈帆回答。 但哪怕是界冢雪持有服役军人的身份,没有得到允许还是无法把车子开到大使馆正门前。她只得把车子停在指定地区外,一旦踏过有火星军人看守的界线,那一边就是薇瑟的管辖区了。 界冢雪不免担忧地问:“奈君,这样的临时会面真的没问题吗?大使馆这边都是要提前预约的吧。”搞不好就会变成政治纠纷了,而且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还特别小气,万一让他抓到弟弟的把柄,那可不妙了吧。 “我跟瑟拉姆小姐用邮件沟通好了,她替我办理了临时会面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你什么时候办好的?”界冢雪吃惊于弟弟的办事效率。 “刚才吃饭的时候。”伊奈帆说着,给看守的火星士兵出事了电子便携终端上的证明,轻松地走了进去。然后,他很乖地回过头来对姐姐报备:“很快就好了,雪姐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 “呃……”目送着弟弟走进大使馆的背影,界冢雪心里纳闷地想,既然可以直接找女王陛下,奈君干嘛还要为了区区证明折腾这么久啊…… 伊奈帆还是第一次踏入大使馆内,与外面纯白简洁的风格迥然,薇瑟大使馆内部的设计运用了大片的整块玻璃和充满厚重感的石材,科技感十足,想必在这里的人也会感觉并未远离火星。 他跟随着引导人员来到大厅,接到通知前来迎接他的据说是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以为干练而端丽的成熟女性。对方率先表达了歉意,并表示伊奈帆只要把资料交给他就可以了。 伊奈帆说:“我想亲自交给负责人。” 二等秘书以为这位地球联军的军神是在为了公使的百般阻扰而恼火,他也是很能理解的,脾气再好的人被这样一再刁难也难免生气。 “对于这次给您带来的麻烦我们实在深感抱歉,不需要再麻烦界冢先生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 伊奈帆又说了一遍:“我想亲自交给负责人。” 二等秘书这就有点为难了,但直觉敏锐的她也察觉到伊奈帆似乎并不是在故意找麻烦。他表情确实如传闻中十分淡漠,可是语气十分客气,也感觉不到他有什么敌意。 “公使阁下正在处理文件,我不太确定是否有时间。”她委婉地说。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既然说到了这份上,二等秘书也只好领着伊奈帆前往斯雷因的办公室。 在一层的东南方有专用电梯,需要权限卡才能使用。专用电梯直达斯雷因办公室所在的三楼,沿着右手边的走廊直走,右拐,途中有武装的侍卫巡逻,然后斯雷因•特洛耶特公使的办公室就在走廊的尽头。 伊奈帆把路线记了下来,包括他走过的地方哪些地方有监控。 他们在办公室大门前停下,二等秘书先进去确认公使阁下的安排,伊奈帆点点头,在外面等候。二等秘书进去的时候,恰好有人也要进去,是个戴着银色镜框的斯文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 看来斯雷因•特洛耶特公使工作繁忙并不假,两个人同时进去后没多久,二等秘书推门出来。门扉推开的短短数秒里,伊奈帆看到了门后的斯雷因,因为工作需要而穿着三件套的定制西服,很遗憾相隔距离遥远,而斯雷因又坐在广阔的办公桌后,根本无法细看高级定制的西服穿在他骨肉匀称的漂亮身体上是什么效果。 他专注地拿着文件与刚才的男人交谈,根本没往伊奈帆这边看一眼,似乎并不知道当年那位宿敌此刻他就在门外。 不过一眨眼,门已合上,那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二等秘书来到伊奈帆面前,抱歉地告知公使阁下真的没有时间,只吩咐让伊奈帆留下资料。伊奈帆没有多说什么,他把资料交个对方后,跟着二等秘书通知来的大使馆人员离开。 办公室内,斯雷因一边听着一等秘书的汇报,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门被敲响的时候,一等秘书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在听,然后二等秘书走了进来,拿着伊奈帆的资料放到他桌面上。 斯雷因从还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门缝里,看到那个人离去的背影。 “特洛耶特阁下?”一等秘书发觉自己的上司好像走神了,这可真是少见。 “没事,继续吧。”斯雷因说,眼角余光却飘向门边。 二等秘书离开时再次打开门,但走廊上已没有伊奈帆的身影。 这次审核很顺利通过了。 数日后,伊奈帆如期赶上了火星召开的隆重会议。 尽管与火星势力对战了好几年,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赭红色的星球。他没到过沙漠,但他想火星应该比地球上最干涸的沙漠还要荒凉。 他觉得难以想象,斯雷因•特洛耶特就是在这里从孩子成长为少年。 第一次看到那双碧色的眼眸时,便觉得那样的瞳色太过梦幻,宛如冰雪解冻后迎来新生的幽静森林,笼罩在晨光之中,每一滴露珠都堪比璀璨星辰。 女王陛下亲自来迎接他,队伍十分隆重。虽然资源贫乏,但土生土长的火星人并不打算就此抛弃他们的故乡。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悼念仪式,纪念在宇宙里消逝的生命,并且就未来的发展计划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这次访问还要持续好几天,每天都在开会,会议十分精彩,每当有火星官僚和地球联盟议员争论得几乎要扑上去厮打起来时,都是会议最热闹的高潮。不过争论归争论,之后在餐会上还是会握手言和。 伊奈帆没有什么发言的机会,多半都在听。女王为她重要的地球友人安排了最好的房间,打开窗帘后,可以看到火星上与地球截然不同的夜空。 晚上的空暇时间,女王会在她未婚夫的陪同下来找伊奈帆叙旧。有时候会议上,她不好当场发表意见,只好私下来找她信任的友人商议。 这次会议上,艾瑟依拉姆女王提出了重新复健“超空间门”的提议,这对于促进地球与火星之间的资源交换和发展是非常重大的举措,然而不少人也担心,威力巨大的“超空间门”是否还会再次失控,一旦修复完成,是否又会引来某些好战主义者的觊觎呢? 这是个充满风险的提案,然而从长远的计划来看,又是无法避免的。 后来的会议上,讨论的重点已经不是“该不该修复”而是“如何确保不引起安全问题的前提下进行修复”。 “伊奈帆的意见呢?”艾瑟依拉姆女王谦虚地询问,她身旁的未婚夫对面前的地球英雄也是心怀敬意,坐得端正。 伊奈帆说:“修复‘超空间门’势在必行,我也赞成这个提案。以前Heaven's Fall主要是因为二代皇帝一意孤行,一次性通过‘超空间门’运输大量兵力,才导致失控。如今只要慎重地计算和使用,我认为引起同样的灾难的可能性很小。” “抱歉,伊奈帆,Heaven's Fall就是让你的父母……” “即使过去发生了很悲惨的事情,但我认为人类和火星人都不应该就此止步不前。”伊奈帆说,“当然,瑟拉姆小姐,因此而引发的舆论我们需要做好应对准备。” 库兰卡恩插话道:“‘超空间门’是位于月球的古代遗迹,在上次失控的时候几乎全部损毁。我们现在打算利用Aldnoah力量对其进行修复,虽然我们保存了一部分资料,但听说还有一些关键资料在地球联军的手上。” 伊奈帆点点头,直言道:“是的,我所在的研究院一直有在进行相关的研究项目。” “这——”库兰卡恩紧张起来。 “据我所知,目前高层里没有战争的打算,我们进行研究的目的与你们一样,只是希望促进双方之间交流。可是显而易见,双方对彼此都仍有顾忌。既然修复计划是可以确定的事情,那么如何选择负责人就是核心的问题了。” “确实如此……”艾瑟依拉姆女王点点头,“伊奈帆,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大概会被选为其中的主要负责人。”伊奈帆十分确信地说。 艾瑟依拉姆女王高兴地说:“那很好啊,对于伊奈帆我可是十分的放心的。” 这种事情应该是地球联军的机密吧?这么随随便便告诉我们真的好吗?库兰卡恩却要多心一些。 “我建议火星方面推举斯雷因•特洛耶特担任监督人。”伊奈帆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我也信任斯雷因,但是地球方面对他始终……”女王略微忧心。 “不,艾瑟依拉姆。”库兰卡恩眼前一亮,他明白了伊奈帆的用意,“正因为地球方面不会乐意,所以我们更要选择斯雷因。虽然他过去犯了错,但在火星民众心目中他拥有很高的地位,让他担任火星的监督人选是最好的。只要我们一力举荐,地球方面也会答应,他们会对斯雷因加强防备,而我相信以特洛耶特卿的作风,也不会轻易让他们钻空子,这是一个相互制约的好办法。” “他作为派驻地球的外交官,距离月球也比火星近。修复‘超空间门’也是两星外交的重要项目,他的介入是有理由的。”伊奈帆说着又提到,“况且,他也是那位特洛耶特博士的儿子,在技术支援上也有需要他的地方。” “但是他本身还是薇瑟驻日本大使馆的公使,这样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了?”女王不禁为斯雷因的身体感到担忧。 伊奈帆说:“我本身也会继续研究院的工作,我与他一样,实质上更接近顾问和参谋的角色。” 库兰卡恩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兴致勃勃地游说起女王。伊奈帆明白,艾瑟依拉姆女王心里其实也有了决定,如果能通过这次任务改变地球人对斯雷因的看法,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在女王与她未婚夫交谈之际,伊奈帆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 地球上,新芦原市今夜天气晴朗,繁星满天。 工作至夜深的斯雷因稍作休息,来到落地窗边打开了窗帘,满空星光倾泻而下,映在那双碧色的眼眸间闪烁。他出神地注视星空,突然想知道今夜火星的夜空景色如何。 第三章 斯雷因曾经热烈地仰慕那名少女,在她宛如人偶般沉睡的时候,他拼命地祈祷奇迹能发生,祈祷遥不可及的女神再次睁开双眼,对他微笑。 然而,在那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偶尔……他也会悄悄期望她不要醒来。 战争中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为了拯救她的生命,不得不选择践踏她的梦想。斯雷因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可是因为看不见其他的道路,就只能闷着头往唯一的出口跑,也不管出口之外就是悬崖。 当时情况太复杂了,叛变的扎兹巴鲁姆伯爵袭击了艾瑟依拉姆公主,而他开枪重伤了扎兹巴鲁姆。作为区区的火星下等兵,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他需要一个能保护艾瑟依拉姆公主并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 向地球联军求助?不,对方一定不会信任自己的,而且不能把公主殿下交给那些想要利用她的地球人,况且也不能指望地球的科技水平能拯救公主。 火星呢?火星人向来看不起他,但总比地球联军的可能性要高。他需要得到一个强大的、握有权力的大人物支持,而奄奄一息的扎兹巴鲁姆伯爵便是最好的交易对象。 他需要获取扎兹巴鲁姆伯爵的信任,他需要拯救艾瑟依拉姆公主,他需要一个可以让火星人信服的理由,所以他选择对界冢伊奈帆开枪。 反正本来就是敌人,不是吗? 那个让火星军队又恨又怕的强大敌人。 然而没有人知道,开枪的时候他想:如果是你的话……是否多少……能够理解我呢? 就像黄昏时分的种子岛上空,我们能如此清晰地捕捉到对方的所有的想法。 咔哒,咖啡壶的提示音让大使馆办公室内的斯雷因回过神来。现在已经不是战争时期了,他不需要再战斗了,他现在每天的任务都是跟一大堆烦人的文件作斗争。这份工作丝毫不比以前轻松,光是行程表上就有数个无法推拒的烦人的应酬宴会,而且各地依旧存在不怀好意的反对势力到处挑衅。 一面是富丽辉煌的宴会,一面是蠢蠢欲动的恐怖活动,他所看见的仍然还不是女王陛下期待的和平,而是被精美糖纸包裹的定时炸弹。 有人敲了敲门,一等秘书走进来,比斯雷因还要年长的青年迟疑地道:“公使阁下,那份文件……” “我明天会处理好的。”斯雷因回答,“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回去了吧,你也下班吧。” “可是……” “没关系。”斯雷因抬头对他笑了笑,“你明天来取吧。” 看样子公使阁下又要熬夜了,一等秘书与另外几位秘书尝试过劝说年轻的公使阁下,但收效甚微。他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又叮嘱道:“好的,也请阁下早点休息。” 一等秘书从公使阁下的办公室退出去,最后看了眼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的少年,一边叹息着关上了门。 这位公使阁下不过还是个少年,却承担着比任何成年人还要沉重的责任。最初他还有点轻视这位带着战犯之名跻身官僚阶级的少年,总觉得他是凭着与女王的交情才得到这份殊荣。 久而久之便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对方是抱着赎罪的念头拼命工作,就像他曾经决定要把自身奉献给战场。 不管是火星人还是地球人,大家都正逐渐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而斯雷因•特洛耶特却仍然被那片阴影所笼罩。 真希望以后能出现把阁下从过去中解救出来的人啊……一等秘书如此衷心地想。 除了行政人员和驻守的武官外,其他基层人员都是地球人。有家庭的人自然要回家,而哪怕家远在数万千米之遥的火星的人,也更倾向于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尽管大使馆内部设施一应俱全,又按照火星的建筑风格设计,但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这里是办公的地方,只有工作狂和无家可归的人才愿意住在这里。 比如斯雷因•特洛耶特。 他拒绝了地球和薇瑟安排的住宿,干脆就住在大使馆内。 几点了?已经是凌晨了……斯雷因揉了揉眉心,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后,稍微放松便一下子感到无比疲惫。他很习惯应付这种感觉,当初双方战火最激烈的时候,可比现在要艰辛多,睡眠的时间总是很短。那时哈库莱特还跟在自己身边,他是个贴心的随从,会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而偷偷关掉闹钟,甚至把不那么紧急的战报压下来。 但是这样全心全意为他好的人,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战争虽不是由他主导,却是他由他煽动,哪怕最后他竭尽全力去挽救,但手上已经沾染了洗不掉的血迹。成千上万的军人被他推上战场赴死,在他策动的战略之下,火星也好地球也还好,到底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丧生…… 哈库莱特不知道吧,那时候他从来未曾睡得安稳,梦里都会听见子弹与炮火的声音,听见将死之人的哀嚎与饮泣。他还梦见过托尔兰,他愤怒、狰狞、鲜血淋漓地瞪着他,后来还有扎兹巴鲁姆伯爵、马利尔尚伯爵……这些被他杀死的人围绕着他,而他表情淡漠地对这些梦里纠缠不清的恶魂们说:尽管恨我吧,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也会到你们之中去。 这么想的话,好像就能安心一点。 实在无法安眠的时候,他就会到艾瑟依拉姆公主所在的治疗室去。水槽里沉眠的少女,就像是小时候跟父母到教堂里见过的圣母像,向她忏悔的话,罪孽就会得到饶恕吗?向她祈祷的话,奇迹会发生吗? 但他所做的,仅仅是注视着少女,然后想起那个在俄罗斯被他枪击的少年。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向一直追随在公主身边埃德尔利佐打听那台橙色机体的事情。 “那是练习机。”小个子的女仆说道。 “练习机?”他因为太过困惑,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那样妙不可言的机动性,那样灵活的动作,打倒了那么多火星骑士,竟然只是练习机? “那个人只喜欢驾驶练习机。” 斯雷因第一次知道关于那个人隐藏起来的小习惯,感觉就像打开了一个宝箱。 “他的名字,是叫——” 斯雷因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界冢伊奈帆。 他也说不准为什么还会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名字时,还会有紧张和期待的感觉。那个人已经死了,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期待着能与对方再见面吗?为什么…… 这个疑惑直到现在也没有答案。 斯雷因•特洛耶特公使不再回想这个问题,他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桌上的台历吸引了他的目光,距离界冢伊奈帆前往火星已经过去半个月。 那么…… 利用工作之便偷看过别人行程的公使阁下不自觉地在心里计算起来。 那个家伙也该回到新芦原了吧。 夜深的新芦原一片宁静,甚至能隐约听见远处海岸传来的浪声。 伊奈帆从接送他的公务车上下来,掐准了时间的界冢雪站在楼下一边打呵欠一边等着他。他礼貌地跟司机道谢,姐姐已经走下台阶要替他拿行李。 “不用了,雪姐,也没多少东西。”伊奈帆阻止了姐姐的动作,“你快去休息吧。” 但还是被界冢雪抢过了行李箱,伊奈帆拎着自己的背包跟在后面,感觉就像小时候春游回来后,还是个高中生的姐姐也是这样跑出来迎接他,不由分说地拿过他身上的书包、水壶、便当盒……一股脑儿全提在自己手上,然后姐弟两一起慢慢地爬上旧公寓生锈的楼梯。 当时他觉得姐姐的背影好高大,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还是忍不住想依靠她。现在他才发觉姐姐的背影原来这么单薄,却还是固执地要替已经长得快跟她一样高的弟弟提更沉重的行李。哪怕他们已经不再住在那栋破旧的公寓了,哪怕她其实也知道弟弟已经长大得不再需要这样的照顾了。 “雪姐。”电梯里,伊奈帆突然开口,“谢谢你。” “小事情而已啦,奈君到家后早点休息哦,对了明天干脆请假吧,现在多晚了,给你选的航班时间也太差了……”界冢雪有点儿抱怨,相当心疼经历了冗长会议而脸有倦色的弟弟。 “转机的航班也只有这几趟。”伊奈帆解释。 “你是先到俄罗斯的总部再回来吧?真是的,也不用这么急的吧,在那边订个酒店休息一下,再转机不是挺好的?”界冢雪有时候也不太懂自己的弟弟,明明那么聪明,生活上又很会照顾人,怎么这次偏偏安排得这么匆忙呢? “因为想早点回来。”伊奈帆说。 “奈君想家了吗?”界冢雪开玩笑地问,虽然知道弟弟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但身为姐姐还是忍不住揶揄他,“还是说奈君悄悄交了女朋友所以等不及要回来啦?” 本以为会被严肃的弟弟教训“只是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伊奈帆却说:“也许吧。” 叮,电梯抵达楼层,门打开了。 界冢雪还愣愣地站着,思考伊奈帆刚才的话。等她回过神,伊奈帆已经从她手上拿回了自己的行李箱,走到外面摁着按钮,一脸坦然地等着她。 直到回到家,安顿好一切,看着伊奈帆回房间休息,自己也躺到了床上合上眼时,界冢雪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咆哮回荡:也许?也许是什么意思?也许是想家了?还是说……也许奈君真的交女朋友了? 作为唯一的血缘关系的姐姐,她完全没有察觉啊?! 界冢雪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她到厨房想接点水喝,却发现伊奈帆比她起得更早,早餐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而弟弟一边脱下围裙,一边诧异地看着她,说:“真是难得,雪姐也起来了,正好,早餐准备好了。” “奈君这么早……是要出去吗?”界冢雪发现弟弟身上穿着的是外出的服装,“是工作吗?你昨天才回来欸!” “嗯,我回研究院,处理一下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伊奈帆说。 界冢雪在餐桌旁坐下来,听着弟弟继续说“然后要去薇瑟的大使馆”,她把刚喝下去的咖啡全喷了出来,咳嗽着问:“奈君,等等……你还要去哪里干什么?那可是——”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停了下来,奈君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听到了一些传闻,好像是火星的女王有重大的计划,并且十分需要她过去这位地球挚友的协助。 大使馆处理的是外交事务,她能想到与伊奈帆相关的就只有火星政治领域内的星际签证和逗留许可,难道……界冢雪无法相信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弟弟,这么重要的事情,昨晚回来时伊奈帆丝毫没有提起过。 伊奈帆拿出早有准备的文件递到姐姐面前,冷静地说:“是的,我要去那里申请薇瑟帝国的长期逗留申请,需要到大使馆办理最后的手续。” 茶水间永远是八卦圣地,火星的大使馆也不例外。而女性在交流八卦的时候,往往相处得最为融洽,二等秘书正与一群女同事聊得火热朝天,艾瑟依拉姆女王如果看见她们如此和睦的一幕,必然十分欣慰。 “对了对了,乔妮亚姐姐,听说那个界冢大尉要调任到火星了,是真的吗?” 乔妮亚是二等秘书的名字,她抿唇笑了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太狡猾了,既不确定也不否定呢!” “不否定的话基本上就是真的咯!” 大使馆里工作的地球女性们都不是能轻松打发的小女孩,交际间的言语与试探把握得分寸精准,不过分唐突,又能圆滑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乔妮亚姐姐来说一点嘛~” “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替你打探外交部副部长的私人手机号哦!” “那种没有学识的伪精英的手机号我没有兴趣啦呵呵呵……”然而在群众雪亮的目光和无声的压迫下,乔妮亚止住了笑声,“好啦好啦,是紧急来了个公文,但内容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直接交到一等秘书那里了,不过……” 二等秘书拖长的声音中,听得专注的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包括刚好路过但错过了进入时机的特洛耶特公使,也情不自禁关心了起来。 “我看到确实有薇瑟和地球联军双方军队的印章,还有管理非本国公民长期逗留手续的部门印章,不过也不能说明是他啦……” “除了他还能有别的人吗?”“就是啊,能让薇瑟那边也认可的、而且还跟军方有关系的人,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了。”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难道是要联姻了?” “可是女王陛下已经有了婚约吧?” “女王还有个妹妹啊,多么完美的人选!” “……求你们了!只有这个!千万别再说了!”蕾穆丽娜公主听到大概……不,绝对会气得开着穿梭机冲过来杀人的……乔妮亚五官扭曲,痛苦地制止这个可怕的构想。 斯雷因没有继续听下去了,他端着空空的马克杯回到办公室前,一等秘书正好过来,就看见上司站在办公室门前,一脸凝重。 “公使阁下,您这是……” 斯雷因回过神,说:“我这里的咖啡用完了,想到下面的茶水间拿一些。” 一等秘书看了看年轻上司手里的空杯子,他到底该问“为什么您杯子还是空的”还是该问“为什么您要干站在门口”比较好呢? 尴尬……太尴尬了……然而一等秘书并不知道以后比这更尴尬的情况会多得是。 “有什么事吗?”斯雷因问。 一等秘书连忙说:“关于今天的工作安排,晚上与首府来的几位大臣有酒会,稍后有一个商讨关于最近地下恐怖活动日益频繁的会议。另外刚才来了一份公文需要阁下签字,关于界冢大尉申请……” “驳回。” “呃?”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一等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驳回?驳回……哪个?” “需要签字的那份申请。”公使阁下的声音冰冷得让人不禁联想起他统帅37家火星骑士的时候,少年应该也是用如此锵然冰冷的声音号令全军。 一等秘书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文书人员,他第一次亲自面对带有这份气势的斯雷因,打从心底的畏惧让他根本不敢抬头。 “我从未接到关于这件事的通知,地球人想申请薇瑟领土地区的长期逗留是极具风险的,是否涉及间谍活动、是否有其他政治目的都需要逐一验证,决不能轻易签字。” 等等,我好像还没告诉您这份公文的内容吧……一等秘书顶着满头冷汗坚持吐槽。 “告诉申请人,我们这边需要向薇瑟调查这份公文的可靠性,在我得到女王陛下亲自确认之前,我是不会——” “不用这么麻烦。”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那位被驳回的申请人居然大大方方地出现了。伊奈帆穿着一整套可以出席正规场合的军服,彰显出他身为军人的利落,斯雷因下意识地避开他戴上了眼罩的左眼。 伊奈帆说:“我这里有艾瑟依拉姆女王亲笔所写的推荐信。”他语气平淡寻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 斯雷因回应道:“未经批准无关人员禁止进入,请立刻离开。”看到这张脸他就生气,说起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外面守卫到底在干什么? 一等秘书刚才还只是觉得尴尬,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多余。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能让人感觉到电光与火花。 “我不能算是无关人员,我是有公务目的的。” “按照外交规定,即使如此也需事先预约,你这样完全是违反了地火双方的共同协定,我有权视作非法入侵,将你驱逐。” 斯雷因碧色的眼眸宛如猛兽,紧盯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年轻地球军官,严厉地说:“相信我们都不希望把这种小事上升为两星外交问题。” 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有点威胁的意味了,伊奈帆要是识趣就应该让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肯定还是足够聪明的,不至于不明白他话里的严重性。斯雷因有点得意地等着,看伊奈帆果然没再说话,他换了种稍微温和的语气道:“资料可以交给我们,我会按流程处理,你就回去等——” 伊奈帆慢吞吞地拿出一张金光闪闪的ID卡,上面是薇瑟帝国奢华精致的国徽,斯雷因和一等秘书都愣住了。 “瑟拉姆小姐给了我临时通行证,上次见面时我跟她提起了之前办理签证的困扰,她就给了我这个,为了方便我这次尽快完成申请。” 一等秘书深知这场合轮不到他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你有这东西早点拿出来啊!扯那么多,把公使阁下耍着玩很有趣吗?! 对方面无表情但显然胸有成竹,双方心知肚明,这通行证的真伪根本无需核查。斯雷因暗暗咬牙,努力不流露出失礼的神情,他说:“真遗憾,我的日程表上没有与你见面的安排。” “我们现在不就已经在见面了吗?”让火星人闻风丧胆的军神歪着头问,一等秘书总觉得他有点装可爱的嫌疑。 “只是处理一份文件,不会浪费太多时间。”伊奈帆说,“如果怀疑其中的真实性,我们就在办公室里进行协商,特洛耶特阁下。” 听到这个称呼时,斯雷因莫名的有点不舒服,这是个相当生疏的称谓,他更情愿对方像在战场上时那般直呼他的名字。 对方可是拿着女王通行证和亲笔信的人物,公使阁下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一等秘书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架。 斯雷因明白再固执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界冢伊奈帆要是从此以后都滚到火星去也好,他作为常住地球的外观官就不用经常在各种文件上看到他烦人的名字,大概也不会再跟他打交道了吧。 不是挺好的事情吗?他根本不需要为此烦躁。 “好,进来吧。”斯雷因说,他正要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手腕被握住了。 一等秘书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阵风,伊奈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斯雷因身边,说:“我替你拿杯子。” 是在小看我吗?单手开个门对特洛耶特伯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斯雷因皱起眉道:“不用。” 伊奈帆也没有坚持,他松开手,手指轻轻滑过斯雷因的手背。长期操作机体的指尖有一层薄茧,而手背上的皮肤光滑细致,斯雷因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粗糙的摩挲,身体的神经骤然一紧。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伊奈帆彬彬有礼地站在一旁,等候着。 一等秘书眼明手快地上来替两人开门。 “你先回去工作吧。”斯雷因吩咐道,然后走了进去,伊奈帆跟在斯雷因身后,进入了薇瑟大使馆公使阁下的办公室。 斯雷因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他身后,伊奈帆关上了门,不动声色地落了锁。 第四章 特洛耶特公使的办公室很宽敞,也很简洁。伊奈帆进来时便觉得,这应该就是刚装修好后的模样,斯雷因直接就搬进来办公。什么东西都是标准配置,钢笔和笔记本之类的办公用品就不提了,连他使用的马克杯都是印有薇瑟国徽的量产品,相当缺乏属于斯雷因•特洛耶特的个人气息。 也许是因为他并不把自己看作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某台巨大器械中的一个零件。 “好了,把资料给我吧。”斯雷因说,语调冷硬。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别扭,其实并不想用这种语气跟对方说话的,他也想表现得更轻松自如,可是面对界冢伊奈帆他就浑身绷紧。越是不想在对方面前失礼,就越是表现得一塌糊涂。 伊奈帆抬起手臂,把文件递到斯雷因面前。 办公桌就在面前,斯雷因的桌面总是很整洁,这跟他在月面基地时的执务室一样,放下一份文件完全不是问题。 可面前的人执拗地举着资料,等着他接过去。 这样的做法有点强硬的感觉,有点像逼迫斯雷因面对自己。斯雷因瞪着那份文件,死活不肯看伊奈帆,他说不清自己在回避什么,是那枚时刻提醒着他曾经伤害过他人的眼罩吗? 斯雷因接过资料坐在办公桌前翻阅起来,伊奈帆不客气地在他对面的位置上落座。 当初任谁都想不到,地火双方的宿敌也会有如此和谐共处的一天。 斯雷因看资料的时候,伊奈帆在看他。 今天天气很好,办公室的采光很好,没有完全合上窗帘的落地窗外一片明媚。办公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中央空调运作的轻响,偶尔响起斯雷因翻动纸页的声音,他纤长的手指比纸张还要洁白,也许是被窗外的阳光晒着了,脸颊白里透着红。 伊奈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把面前专注于翻阅文件的人从发梢打量到指尖,一直看到斯雷因侧脖上有一小片肌肤都透出淡淡的粉色来。 不过薄薄几页纸的资料,斯雷因看了很久,他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但你若是要问他到底资料到底说了什么,他也许说不出个具体来。 总之……就是跟他在茶水间偷听到的差不多,一言蔽之就是许可权,申请通过的话,伊奈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获得与火星人一样在任何薇瑟境内自由活动的权利。他明白艾瑟依拉姆女王对伊奈帆的信赖,战争刚结束后那段最混乱的时期,女王曾经私下好几次提过,如果界冢伊奈帆能在火星协助她就好了。 界冢伊奈帆与女王陛下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至今女王仍旧时常用赞叹与怀念的语气提起这位“地球友人”,弄得库兰卡恩也不是滋味,不经意地在斯雷因面前抱怨过几次。 那时候他苦笑着劝慰亲王只是多虑,但如今他也不禁怀疑如果伊奈帆真的到火星去,他与艾瑟依拉姆女王之间是否会…… “可以了吗?”伊奈帆问。 确实是看得太久了,斯雷因定了定神,疑惑自己莫名其妙地怎么想那么多。火星有库兰卡恩亲王,界冢伊奈帆要是敢对女王陛下怎么样,肯定不能活着回地球了。 说来也奇怪,他被委任至此的时候,还想过万一要与界冢伊奈帆经常见面该怎么办,然而到了新芦原才发现他们之间的交集其实仅限于书面的文件,这样的现况让他措手不及,之前做好心理准备全都白费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觉得心里某个涨得满满的地方,冷不防地塌陷了一角,变得空荡荡的。 斯雷因在文件上潇洒签上自己名字,他把签好字的文件交还给伊奈帆,发现后者并没有伸手接住,而是好像欣赏外面风景般看着落地窗的玻璃。 “喂……”因为被忽视而不愉快的斯雷因忍不住开口,“界——” 伊奈帆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并绕到办公桌后,不由分说地抓住斯雷因,把他也从办公椅上拽起来。因为手腕被讨厌的家人紧紧握住,斯雷因皱起眉,生气地呵斥:“你干什……” 他的话还是没能说完,伴随着玻璃爆裂的的声音,伊奈帆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抱着他往旁边滚去。 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材质,即使碎裂也不会形成尖锐的碎片,但碎玻璃敲打在身上的感觉依旧不好受。 碎裂的玻璃哗啦啦地落下时,斯雷因耳里却都是伊奈帆强劲的心跳声。他把斯雷因紧紧按在自己胸前,他的手指探进柔软的淡金色发丝内,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一瞬间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笼罩了斯雷因。 过去他们总是相隔着似近又远的距离,却一下子如此亲密,伊奈帆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过来,让斯雷因感到头皮发麻。 被比自己矮的家伙搂在怀里,耳朵贴着对方胸口,而自己居然还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他从来不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如此姿态只会让他感到耻辱。 并且……自己刚才怎么就慢了一步呢?不然的话就是他抱着伊奈帆进行一次漂亮的躲闪,让这个可恶的地球军人在自己怀里好好感受一下特洛耶特公使的威风。 他猛地推开伊奈帆,撑起身体,却也没有立刻就从伊奈帆身上离去,保持着这个相当尴尬的姿态。并不是他很享受居高临下压制并俯视伊奈帆的脸——好啦是有那么一点——但最主要的是他很清楚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 大使馆的玻璃经过防弹处理,不可能这么容易碎裂,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斯雷因回忆起经他手处理的公文,基本可以确定是动乱分子所谓。既然是有预谋的,那他们肯定不会只打碎一块玻璃就罢休。 果然,紧接着火力密集的子弹从外面扫射,斯雷因才刚爬起来,马上又被伊奈帆把他的头重新按回胸前。 他们刚好处于墙壁遮挡下的安全区域。密集的火力是由一架悬停在大使馆花园上方的无人机发射的,斯雷因的办公桌承接了巨大的火力,被射得木屑乱飞。警报早已拉响,守卫已经行动起来。 无人机的子弹停止了,这次斯雷因是真的一把推开了伊奈帆,抽出了腰间的配枪。他可不是什么文弱的文职人员,他在战场上的经历只会比大使馆内的任何一名守卫都丰富,他从来都只会拼尽一切地保护他人。 斯雷因利落地拉开保险栓,不出所料无人机不是被击落或者弹药耗尽,它在某人的远程操控下变形,分裂成几台小型无人机,从窗户飞了进来,进行室内的歼敌。 斯雷因立刻精准地击落了一台,这次他拽起了地上的伊奈帆,将他扔到沙发后,自己也闪身躲在后面,暂时避开无人机的侦查。他正得意自己刚才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至极,突然大腿内侧被摸了一把,吓得他枪都要拿不稳。 伊奈帆的手从他腰后探来,滑过敏感的鼠蹊,若有似无地从男性最脆弱的器官旁擦过,沿着饱满结实的大腿来回抚摸。动作似是在试探,又有点暧昧,斯雷因忍不住毫无风度地大叫:“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对方就抽出了他绑在大腿上的另一把枪。 “我配枪被你们没收了。”伊奈帆一脸正色地解释,确实进入大使馆内部是要被没收武器的,这让斯雷因无法怀疑他刚才的举动别有用心。 第二架无人机由伊奈帆击落,斯雷因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办法抱怨什么。 还在侦查中的无人机没有进行攻击,它们撤退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可以得知,是守卫们进行了反击。 两个人都站了起来,斯雷因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大作,这东西的线路居然没被打断,真是命大。斯雷因走过去,不出所料是秘书室那边的联络,告知了下属们自己并无大碍后,斯雷因随即进入了工作状态,他吩咐所有人停止手头工作,立刻进行调查。 袭击大使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居然还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只能说内部肯定有奸细。那份签好字的资料在刚才的袭击中成为了废纸,这么一来肯定要重新申请了,伊奈帆前往火星的日期是不是就要延后呢? 正想着,就听见那个人不急不慢地说:“我家里的电脑还有备份,重新打印一份给你签字吧。” “你也看到目前的状况了,在善后工作结束前,大使馆都不可能开放办公。”斯雷因说,暗自攒紧了掌心。 签个字而已,其实并不是多麻烦的事,但他就是不愿意。 “请回去吧,界冢大尉。接下来我要处理的事情关乎我国机密,很多情报不便公开。”斯雷因见伊奈帆没有说话,干脆打发他离开。 伊奈帆却问:“晚上有一场招待几位首府大臣的酒会,你会来吗?” 斯雷因愣了愣,无法从他脸上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人总是这样,让人摸不透到底在什么,他们坠落在海边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尽管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联手,但对于地球联军来说,特洛耶特伯爵依旧是不可饶恕的战争主谋,伊奈帆最应该做的事情是一枪将他击毙。 落到那样的处境,斯雷因忍不住笑起来,因为与在俄罗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情况太相似了。他不禁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对准伊奈帆的眉心开枪,明知道那样这个地球军人就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但他的枪口却偏了,在那个绝不可能瞄准失误的时候。 也许连当时的他都不知道,他其实是怀着对方能得救的希望开枪的。 一年前的那片海滩边,他抬头看见银月的光辉照亮了伊奈帆的脸,他脸上带着血,目光像那夜娴静的海水,有种暧昧的脉动,看起来好像很温柔。 但那大抵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一年后的现在,凌乱的办公室里,伊奈帆对斯雷因说:“我今晚也会出席,若我把文件准备好带到酒会,公使阁下方便签个字吗?” 仿佛是为了还击斯雷因对他“界冢大尉”的称呼般,他也刻意地使用了斯雷因公务的职称。他们似乎依然是战场上那两位针锋相对的少年,无论何时都不甘于落在对方下风,想当年最后的战场上,他们即使并肩作战也要在歼敌数上比个高低。 “到时候再说吧。”斯雷因没有作出正面答复,有些赌气地回答。 他想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让伊奈帆赶紧走,却发现门锁住了。 嗯?刚才的骚动中门锁被打坏了吗?斯雷因理所当然地往这个合理的方向猜测,他疑惑的时候伊奈帆来到他身后,动作十分自然地触碰他的身体。 斯雷因穿着一套马甲西服,薇瑟是帝制国家,服装多保留着贵族的古典和优雅。黑色的暗纹马甲剪裁得恰到好处,让斯雷因的身段看起来让人无法联想他是一名军官,更像是一位有着美丽腰线的娇贵少爷。 但伊奈帆却很清楚,斯雷因腰肢有多么柔韧紧实。他手指先是在腰部凹陷处打转,然后逐渐往上,隔着衣衫抚摸他的腹部和胸膛,并在这具身体的主人羞恼喝止前,振振有词地说:“你以前肋骨受过伤,我检查看看刚才有没有影响你的旧伤。” 界冢伊奈帆是个这么贴心的家伙吗?斯雷因愣了愣,再说了,我的肋骨好像就是被你这家伙打断的吧? 分神的瞬间伊奈帆居然还解开了他的领口。因为不需要出席正式场合,斯雷因就没有打领结或者领带,扣子松脱,领口敞开,露出了精巧的喉结和优美的锁骨。 连留在身体上的淡粉色伤痕都被伊奈帆看在眼底。 斯雷因连忙退开一步,看伊奈帆的样子,是准备直接把手探进他衣服里给他“检查”了。 “我一点事都没有。”斯雷因说,刚才他几乎一直被伊奈帆抱着的,哪可能会受什么伤,他板着脸说,“旧伤早就好了,我没有那么脆弱。” 说起来关心一个人有没有受伤,不是应该先询问一下吗?一言不发就动手,这是地球人的习惯?他离开地球太久了,都有点跟不上地球人的行为模式了。 “以防万一,还是看看有没有淤青的地方比较好,内出血或者内脏受损很可能会被忽视。”伊奈帆说着,“耶贺赖医生有教过我一点基础,我不介意替你看看。” 我介意啊!斯雷因很想这么说,但太没礼貌了,毕竟对方似乎也是出于好心。他轻咳一声,道:“我稍后会到医务室检查,界冢大尉不如替自己检查吧。” “也好。”伊奈帆说。因为他过于干脆了,斯雷因本来准备了其他说辞,一句话都没用上,并且伊奈帆站在他面前脱下了外套,把内里的套头衫脱下,浅褐色的发丝因为静电而乱糟糟的,有点儿蠢,跟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搭配起来,斯雷因看得有些想笑。 “你干什么?”斯雷因问,还是忍住不笑。 伊奈帆一边解扣子一边回答:“不是你让我自己检查吗?” 斯雷因无言以对……但为什么这个人不是一言不发摸别人,就是一言不发地自己脱衣服啊?! 还好,不等伊奈帆解开几颗扣子,秘书室的人和守卫就赶到了。因为门反锁了,他们敲着门焦急地问:“公使阁下!请问您还安全吗?” 伊奈帆动作顿了顿,斯雷因觉得他好像叹了口气,然后去打开了门。说来也怪,他本以为坏了的伊奈帆一下就门打开了,仿佛知道斯雷因在疑惑什么,他认真地说:“门锁卡了一下,可能是刚才袭击的缘故。” 门外,走在最前的一等秘书瞪着室内衣衫不整的上司和地球联军英雄,陷入了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刻——我该如何开口劝说他们注意一下形象,赶紧把该扣的扣子扣起来,该穿的衣服穿起来,我们好多人正看着呢…… 第五章 薇瑟大使馆遭到恐怖分子袭击后,斯雷因坚持不改变晚上赴宴的行程。秘书和助理们都劝说过公使阁下,他们担心早上对大使馆的袭击还会有后续,恐怕那些人会在半路安排伏击,目标就是乘车前往酒会地点的斯雷因•特洛耶特公使。 “没有关系,我怎么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真的遇到那种情况我会随机应变。”斯雷因在房间内更衣,他之前的衣服已经在地上滚得破破烂烂,但他几乎长期住在大使馆里,备用的衣服都有,而且为了今夜的酒会还特意准备了礼服。 “可是,公使阁下……”一等秘书还想继续说,斯雷因打开门走了出来。在上司面前张口结舌是一个有能力的部下绝对不能做的事,可换了一身燕尾礼服的特洛耶特公使实在太过耀眼,连拥有优秀专业素养的一等秘书都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斯雷因没有留意到部下罕见的走神,他站在全身镜前做最后的整理。地球上男士的正装礼服看起来简洁,实质上任何细节都不容疏漏。他仔细扣着袖口上的装饰袖扣,还未梳理好的发丝滑落在脸颊上,清丽的脸庞上顿时增添一份柔美。 斯雷因说:“今晚的宴会主角是几位来自东京首府的大臣,我不可能不出席。他们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大使馆遇袭的事,我如果不照常出现,不知道又会引起多少对薇瑟帝国的恶意推测。” 一等秘书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片刻的失职感到十分羞愧。 他的想法也有够胆小的,实在不如眼前这位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公使。斯雷因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他就是瓦瑟帝国在地球、在日本的代表,他的一言一行是影响着帝国的形象,他若示弱,那就是帝国在示弱。 所以斯雷因绝对不会缺席这次酒会,哪怕待会儿路上真的来了一支军队拦截他,他也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抵达终点。即使要让这身高级礼服染上血迹,他还是会优雅地推开酒会大厅的门,昂首挺胸地走进去。 “是属下考虑不周。”一等秘书深深地弯下腰,恭敬地说,“我明白了,我会让人加强护送车队的护卫,请公使阁下放心。” “好的,交给你们了。”斯雷因对他微微一笑,淡雅的笑容里有着对自己部下的绝对信心,一等秘书能理解当年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把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交到这位伯爵手上。 换做是他,他也愿意誓死跟随这样的人。一等秘书响亮地应了声,退出房间去准备了。 斯雷因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武器,仔细挑选,一件一件佩戴在身上。他当然不会完全依靠部下的守卫,必要时候他是能亲自动手的人。 最后,他拿起一支钢笔,表情有些迟疑。 ——我今晚也会出席,若我把文件准备好带到酒会,公使阁下方便签个字吗? 伊奈帆不久前离开大使馆时这样跟他说过,那份在袭击中被毁坏的申请文件现在应该重新准备妥当了吧。他看起来真的很希望到火星去,也是,那里有艾瑟依拉姆女王,而且对于现在进入了军部研究院的伊奈帆来说,能亲自接触到Aldnoah力量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所以他一定会带着文件出现的。 斯雷因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鎏金钢笔,一旦他在那份文件上签上名字,就意味着双方达成共识,界冢伊奈帆就会离开地球,前往遥远的火星。 一旦想到伊奈帆不在地球了,他突然就失去了干劲,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觉得好像连自己也失去了留在地球的理由。 果然啊,他说给自己听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他不希望伊奈帆去火星,他不想他走。他不想再像坠落在海边的那个夜晚一样,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可是,太晚了不是吗?斯雷因捏紧钢笔,苦笑起来。 斯雷因乘坐的轿车在严密的护送之下出发,一路上都很和平。因为早上发生的大使馆袭击事件,日本的军方也出动封路,秘书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轿车安全抵达酒会举办的高级酒店。 此次陪同斯雷因出席的是二等秘书乔妮亚,女性天生在这种场合占据优势,美色就是她们最有利的武器。可是乔妮亚不光是漂亮,比起完全不能打的一等秘书,她曾经在军队服役,但担任二等秘书以来一直掩饰得很好,连换个水都是娇滴滴地寻求男同事的帮助。 所以在三位秘书为了争夺公使阁下随行人员的珍贵名额,而决定用掰手腕的方式一决高下时,深藏不露的乔妮亚轻松干掉了两位文职男。 “雅尔西,我与公使阁下顺利到达。”乔妮亚向一等秘书汇报,一等秘书答复的声音还有点气哼哼的,被留守处理大使馆的后续事宜忙得他头大,他疯狂批阅着文件,心里呐喊:女人都是骗子!妈妈果然没有骗他! 乔妮亚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因为公使阁下非常绅士地替她打开了车门。斯雷因年纪比乔妮亚小一截,但他今晚抹了点发胶,把平时蓬松的头发仔细打理过,左侧的刘海往耳朵后拨去,露出额头和耳朵,看起来十分俊俏。他风度翩翩地与身穿性感晚装的乔妮亚站在一起,非常的赏心悦目。 要进入酒会还得经过严格的安检,一般宾客要过好几道检查,但特洛耶特公使身份特殊,则安排了特殊的检查,他们会被引导进单独的房间进行细致的搜身。 男女有别,斯雷因与乔妮亚暂时分开,他按照指引走了几步,意外地遇到了伊奈帆。 斯雷因知道今晚他们一定会见面,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伊奈帆今天也穿得特别隆重,恐怕是被上头交代过,他今天的礼服比和平大典上的那套更华丽。深蓝色的军装剪裁利落笔挺,非常合身,细节处也经过悉心的装饰。但再精致的纹饰,也比不过他胸前整齐佩戴着的勋章,能让每一个地球军人肃然起敬。 伊奈帆听到斯雷因的脚步声,转过来看他。戴着黑色眼罩的年轻脸孔不苟言笑,却因此显得英气。他也梳理了头发,刘海挽起,这是出席正式场合的庄重造型,强调了他成熟与稳重的一面。 斯雷因记得伊奈帆明明比自己矮一些,但现在看起来却是不输于他的挺拔。他有点不甘心,自己这身礼服与伊奈帆的正统军装相比,实在有些过于华美而气势不足。 “晚上好,特洛耶特公使。”伊奈帆礼貌地说,他站在这里,好像是为了执行什么任务。斯雷因正疑惑,就听到他说:“请跟我来这边。” 他打开了一扇房门,里面是布置得十分舒适讲究的休息室,斯雷因心里有些疑惑,问道:“你难道……”负责给特殊来宾搜身?一个高级军官?一个地球联军英雄? 斯雷因怎么都想不懂,但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不管伊奈帆军衔多高,不管他现在是留在军队还是研究院,他依旧需要服从命令。搜查像他这样拥有治外法权的身份特殊敏感的客人,可能还是要由同样身份特殊的人来负责比较好……吧? 斯雷因脑子还没转过来,伊奈帆已经反锁了门,他拿来一个塑料托盘对斯雷因说:“请把随身携带的武器拿出来,放在这里,电子设备也请暂时关闭。” 斯雷因虽然不情愿,但这种场合下也只能配合。他关闭通讯器,取出用枪带挂在身侧的手枪,又从后腰取出一把精巧的小枪,最后弯腰拉起裤脚,抽出脚踝上防身的小刀。 斯雷因身穿的礼服是根据他的尺寸量身定制的,站立和行走时自然是无比合身,一旦动作起来,最高级的布料便会平整地服帖在身体上,展露出优雅的曲线。 整个过程中伊奈帆一直注视着他,一言不发,目光深沉。 斯雷因总觉得他的目光不仅仅是观察,他被看得有些慌乱,和伊奈帆独处一室总会让他心烦意乱,不由得想起在大使馆自己的办公室里,被伊奈帆触碰的感觉。 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斯雷因只想这次搜身尽快结束。 伊奈帆检查了他的武器,接着说:“请站到墙边,手扶着墙,我要搜身了。” “什么?”斯雷因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可没听——”没听说过是这样的搜身啊! 伊奈帆行事的方式跟他驾驶战机的方式是一样的,从不废话,直接行动。他也不在乎斯雷因没有按照指令站到墙边,直接从斯雷因身后伸出手,先从他腰部开始“搜查”,他搜身的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但斯雷因就是觉得不对劲。 伊奈帆的手指沿着斯雷因腰暧昧地抚摸,从腰侧往前摸到肚脐,然后又回到后腰,沿着脊椎来回摸索,似乎是认真检查他有没有在衣服底下藏着什么利器。斯雷因的腰是真的细,隔着衣服都能清楚地摸到骨头,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喂……”斯雷因忍不住出声,这也检查太久了吧?他腰都被摸了好几遍了,就是藏一张纸都该被发现了。 伊奈帆面无表情地双手往上移动,他的手在燕尾服外套下、在礼服衬衫上游走,他一根一根数着斯雷因的肋骨。斯雷因衬衫底下没有其他衣服,肌肤的温度透过柔软的布料传递到伊奈帆指尖。 高级的布料是很舒服,但衣服底下的皮肤想必触感只会更好,伊奈帆想起在斯雷因办公室里他解开了他的衣扣,还没来得及触碰他的皮肤就被秘书们打断了,实在遗憾。 他心里一边叹息,一边继续“搜身”。他手掌滑过斯雷因胸前时,掌心若有似无地按压他的乳头,随后手指划过,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伊奈帆的手指经过他乳尖的时候,指甲轻轻刮了一下。斯雷因膝盖一软,有些站不稳,匆忙扶住了沙发的靠背。 “不要……弄……乱……嗯……”斯雷因察觉自己差点要发出奇怪声音,连忙咬住嘴唇,稍微平复呼吸后说,“别弄乱……衣服……” “那你不要乱动。”伊奈帆十分正经地提醒。 斯雷因觉得伊奈帆差不多是贴在他背上,他查探他胸前的位置时,下颔几乎就抵在他肩膀上。伊奈帆的呼吸全落在他颈脖上,斯雷因突然觉得衣领实在太紧了些,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休息室里也有为客人准备的镜子,镜面上映照出两个年轻人交叠的身影。制服笔挺的年轻军人把衣冠楚楚的俊美绅士压在身下,双手放肆地从衣服底下探进去,流连在不可言说的秘密之处。 这会不会太靠近了?他知道这样不太对,可是又不确定。在火星搜身根本不需要人来进行,他们有先进的科技,扫描就能得知是否携带危险物品。或许地球的科技是不如火星,可也不至于落后到这个地步吧? “啊!”他惊叫一声,因为伊奈帆检查完上半身后,手就大刺刺地放在他胯间,直接握住他裤裆里的东西,不知道检查些什么地揉了起来。 “不要!那里——”斯雷因涨红了脸,这真的太过了! 可伊奈帆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有恐怖分子会把小型炸弹藏在这里,要仔细检查。”眼睛却盯着公使阁下的耳朵和衣领下的脖子,不知道是因为气愤,或是其他生理原因而发红。 哪个恐怖分子这么想不开!那是要自杀袭击吧!斯雷因羞恼至极,他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种人好吗!界冢伊奈帆这个混账,是在怀疑他吗?还是说他在暗示他这个薇瑟外交官不值得信任呢?实在太侮辱人了! 愤怒的斯雷因忽视了他现在的这个姿势其实有多么羞耻,他手撑在沙发背上,双腿张开,臀部微翘,他的腰因为之前的一番“搜查”而有点使不上力,十分方便身后的上下其手。而且正接受严格搜查的那个地方是那么的敏感,斯雷因觉得自己的胯间的性器被伊奈帆捏在手里,随着他的动作而本能地产生了反应。 天啊,要是在搜身的过程中硬起来……斯雷因没有脸继续想下去。 幸好不等他开口喝止,伊奈帆的手总算愿意离开那里。斯雷因才松了口气,屁股上传来的感觉又让他浑身一紧,伊奈帆细致地抚摸他挺翘的臀部,薄薄的衣料下除了两片圆润的臀瓣,根本藏不住什么,可他还是十分谨慎地来回摸了几遍。 “够了……吧……”斯雷因微微喘着气问,话音刚落,伊奈帆用两根手指按住他裤裆中线的位置,用力地按了按,似乎在怀疑臀缝之间那个小小的入口。 “曾经,也有人在身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伊奈帆低声地说,他说得很慢,斯雷因觉得他声音比刚才更低沉,稍微有些沙哑,不知为何听着这声音,他耳朵都发烫起来。 “我没有!”他咬着牙,厉声质问,“界冢伊奈帆,你难道是要脱了我的裤子检查吗!我可以把这视作地球联军对薇瑟帝国的无理挑衅吗?” 伊奈帆的动作顿了顿,大概是感觉到这之间的利害关系,他放开了斯雷因,退开几步。 斯雷因这才真的放下心来,伊奈帆居然对他警惕这么高,他是不是依旧认为自己还是那个一心要挑起战争的红衣伯爵呢?他还是打从心底认为他野心不灭吗?斯雷因被自己得出的结论打击到了,不禁有些消沉。 伊奈帆把斯雷因的武器交还给他,看着他利落地佩戴回去,顺理成章地记住了斯雷因身上的武器都放在哪里。他看到斯雷因几缕发丝滑了下来,在鼻尖前晃来晃去,很自然地伸手替他整理。 斯雷因愣了愣,才回过神两人之间的动作有多么亲昵,如果伊奈帆是女性,他估计会顺势搂住他的腰,然后温柔地亲他一下。 不不不,斯雷因你在想什么啊!他被自己奇怪的幻想吓到了,拼命摇头,刚弄好的头发被他自己甩乱了。 他听到伊奈帆好像轻轻笑了一声,把他当笑话看似的。可是自己刚才的反应是有些过,他狼狈地找到精致理了理头发,瞪着伊奈帆问:“检查通过了吧?” “嗯。”伊奈帆打开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一起到会场去吧。” 一起吗?伊奈帆不用给其他人搜身?斯雷因莫名其妙松了口气,不然他还想难道每个来宾他都要如此亲密无间、深入细致地“搜身”的话也太…… 总之想到这里,斯雷因就不太高兴。 伊奈帆走在他旁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斯雷因偷看半天没发现他是不是带着那份资料,便问道:“那个……资料你带来了吗?” “带了。”伊奈帆回答,“等下会有人拿过来。” “哦。”斯雷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想过伊奈帆会不会忘了,现在看来是他想太多,界冢伊奈帆怎可能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两人走了一段路,铺着华贵地毯的走廊前方,出现了非常熟悉的安检设备,身穿看守制服的安检人员拿着先进的探测器站在那里,看到伊奈帆走来便整齐地敬礼。 乔妮亚已经通过了安检,在另一边等待着,看到斯雷因来了,她松了口气:“公使阁下,我一直不见你出现,又联络不上您,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这……”斯雷因有些呆,“入场安检在这里?” “是的。”乔妮亚回答,对于上司的疑问十分困惑,她才想问公使阁下刚才去哪里了,分开之后男女通道都只有一条,公使阁下是怎么走了这么久的。 不过看到他身边的界冢伊奈帆她就有些了解了,可能是两人聊了些什么吧?不过为什么公使阁下的脸色看起有点发青?咦,现在还涨红了,哎呀,红扑扑的真可爱……说起来公使阁下虽然平时挺严肃的,但其实年龄上看就跟是她弟弟差不多呢……乔妮亚的母性被大大地激发了。 斯雷因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终于回过神自己是被耍了。伊奈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安检人员说:“让薇瑟的公使过去吧,我已经检查过了。” 是啊,他那一番检查实在是彻底得不能更彻底了!斯雷因咬牙切齿,气愤不已又无可奈何,他总不能当场掏枪再给伊奈帆右眼来一枪吧?他气冲冲地穿过安检门,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会场,把伊奈帆扔在外面。 第六章 斯雷因走进宴会厅后第一件事是冲进了洗手间,第二秘书乔妮亚被留在了外面,斯雷因觉得对她有点抱歉,但他需要冷静一下。 接了点水打湿脸庞,他进来时脸色是气恼的红,现在好多了,脸上的红潮褪了下去。斯雷因端详着镜中的自己,脸庞上挂着水珠,精心打理的头发有些乱了,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 界冢伊奈帆那个混账,不是说不要把衣服弄乱吗?他衣领凌乱,袖口也被弄皱了,如此不体面的姿态是会给国家丢脸的。斯雷因对着镜子理好衣服,他冷静下来,决心把与伊奈帆相关的恼人的事情抛诸脑后,他现在是肩负使命的薇瑟外交官,他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过去的“敌人”方寸大乱。 从洗手间出来后,斯雷因没发现乔妮亚,到了会场上一看,发现乔妮亚被几个人围住了。那些人举着酒杯,言笑晏晏,言谈举止极有风度,像是善意的绅士。这样的人斯雷因见多了,他们跟某些自诩为贵族的火星骑士没什么不同,看起来是高贵的身世,实际上是身穿礼服的豺狼。 乔妮亚用完美的笑容应付着他们,直到特洛耶特公使走过来,巧妙地接过话题,她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累死老娘了。乔妮亚在心里猛翻白眼,她宁愿去单挑一整个连队,也不想跟一群老狐狸们扯皮。她后退一步,站到斯雷因身侧,有些同情地看着年轻的上司不怎么厚实的背影,灯光下少年的五官精致秀丽,面带微笑地与豺狼们谈笑风生。 “刚才没见到特洛耶特公使,还以为上午对大使馆的袭击让公使阁下顾虑起自身的安全,取消了行程呢。”直白地翻译过来,就是我以为你被吓得不敢出门了呢。 “有能力的部下已经在处理大使馆的事务,无需我费心,既然不是什么大事,我自然是参加酒会好好放松了。”斯雷因有技巧地说,可不能让这些家伙轻松地给大使馆扣上无能的帽子,“再说那种程度的袭击,绝不可能威慑到薇瑟帝国的任何人。” 乔妮亚想起以前关于这位少年伯爵的传说,他们说他是恶狼,他义父扎兹巴鲁姆伯爵的死至今依旧存疑,众说纷纭,其中就有被斯雷因谋杀的传闻。 ——斯雷因•特洛耶特可是连同伴都会啮噬的极恶之狼!薇瑟帝国中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可是,乔妮亚想,也只有能从群狼的厮杀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能成为极恶的头狼吧。 斯雷因正跟一个男人对话,他是地球联军日本分区军事研发的最大投资人之一,他父亲与妻子在第二次地火战争中丧生,有人说他是为了向火星人报仇,才会慷慨地支援军事研发。他对斯雷因显然没有好感,一开始明朝暗讽,说多亏了斯雷因挑起战争,军事投资才变得有价值。 “总有一天,地球的科技会超越火星,到时候也该让你们尝尝被侵略的滋味了吧。”这人一直无法占到一丝上风,说出来的话也顾不上稳重了。 “希望到了那一天,我们的科技都是为了守护人民而存在,而不是侵略和战争。” “你这个战犯居然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我很清楚我是这样的身份,所以我比你更明白需要谨慎地注意自己的言行。”斯雷因说,他神情平静,似乎并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然而他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光是敛下光芒的眼眸便足够让对方感到畏惧。 乔妮亚在心里为自己的上司大声喝彩。她也不介意继续观看下去,可是她也不是花瓶的角色,很快与大使馆有工作关系人士找到了她,斯雷因与她交换眼神,让她去负责处理那边的事务。 乔妮亚刚走,一个有点年纪的中年人走过来,他身边围着好几个保镖,正是从首府过来的大臣,他瞥了眼在酒会上失了姿态的男人。 “年轻人说话是不够谨慎,公使阁下不要见怪。毕竟是个温室里长大的有头有面的孩子,对战争的认识肯定不如曾经身为帝国的骑的士特洛耶特伯爵……哎呀,失敬失敬,是特洛耶特公使才对。”大臣拍了拍自己脑门,“看我这老东西,记性不好了,总记得公使阁下之前的称谓,哎呀,不过那些事情作为地球人……还是很难忘记的呢。” 斯雷因知道棘手的人物来了,他这话看着是教训刚才的家伙,实际上每一句都在针对斯雷因的过去,暗示地球人并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他的过错。 大臣使了个颜色,保镖拦下了端来鸡尾酒的侍者。大臣拿了两杯,其中一杯递给斯雷因,他说:“刚才我说话也有疏忽,这杯酒当是致歉,公使阁下,请。” “请,大臣。”斯雷因没有对他的话有所便是,只是简单地回应。他碰了杯,看对方一饮而尽,他也只好喝光一杯。 他很少喝酒,以他的年纪在日本法律上甚至还未到能喝酒的年纪,但他没必要遵守地球的法律。其他人也很清楚,他才放下杯子,最初挑衅的男人也以“致歉”之名,又给他递上一杯。 刚才是香槟,这次是红酒。斯雷因也很给面子地喝光了。 旁人有意无意地起哄,纷纷效仿。斯雷因明白他们大概是想让自己难堪,毕竟他确实酒力一般,但他也不是能随人摆弄的对象,接下来便意思着喝一点算了。 政治游戏到了哪里规则和核心都不会改变,浮华的宴会是游戏的场地,这样的场合也是战场,昂贵的定制西装是战衣,说出的话语里每一个字都是为了击溃对手的武器。 斯雷因可没有什么同盟军,乔妮亚虽然是很好的下属,但正因此她不好在这种场合发言过多。下属要是太过锋芒毕露,这些人马上便会,这里是地球联军的主场,他是深入敌营的孤军。 但这种水准的敌人也太不够看了,真正能让他在意的敌人从来只有一个。如果不是敌人的话,他们应该能做很好的朋友吧?就是那种一边吵架一边又和好了的朋友,当然谁也不会承认他们是这种关系,只会默默地记在心上。 对方有多么重要,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 从牢狱中被释放,被委派任命到地球的时候,他曾经想过是不是机会来了,他们不再是敌人的话是不是…… 突然想起那个人,斯雷因心里一闷,想些什么的,伊奈帆不是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了吗?斯雷因倾情绪一时难以恢复,仰头喝了一杯酒,反倒让那些人惊愕了一下。 又有人加入了谈话,用看似轻松的语气说道:“薇瑟的女王到底是太年轻,还是太念旧情?公使阁下的身份对两星之间的关系可是十分敏感,当初听说派驻的人中有特洛耶特公使,我还以为是什么暗示呢。” “也不能怪你这么想。那位热爱和平的皇女,可是二代皇帝的亲生女儿,谁知道她……不不,我们这话太不谨慎了,公使阁下可不要在意,都是我们在胡思乱想而已。” 斯雷因说:“女王陛下对地球的交好之心绝对是真诚的,各位不用多虑。” 他们这话看似调侃,其实恶毒得很。 “女王陛下的诚意,大多数的地球人相信都感受得到,不过其他人嘛……”说话的人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斯雷因,接着又说,“真不好意思,这话对女王陛下和薇瑟实在失礼。”说着他以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斯雷因的,“敬女王与薇瑟。” 对方都这么说了,斯雷因只好继续喝。斯雷因脑子有些发晕,他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这些人肯定是故意,想看他在酒会上因为醉酒失言或者失态。斯雷因觉得恶心,但他一点都不表露出来,微笑地应对这帮难为他的地球人。 大臣此时冷不防道:“说起来,薇瑟大使馆在某些方面真令人担忧,袭击那么容易发生,该不会是大使馆的人员里混进了什么间谍?这样对于新芦原市来说,似乎也存在隐蔽的危险因素,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 这话还真是击中了斯雷因的痛处,那场袭击来得突然,而且目标非常明确,斯雷因总觉得这跟女王陛下提出修复超空间门的议案有关。 “大臣请放心,我们已经在追查主谋了。”斯雷因说。 大臣一改和气的神情,加重了语气说:“不是我这个老人家杞人忧天,听说最近要修复超空间门,上次灾祸带来的影响不用多说。薇瑟帝国若是无法处理好这种事情,修复超空间门这么重要的大事,实在让人难以放心啊——” “你——”斯雷因酒气一阵翻涌,这话已经不是对他个人,而是触及到帝国的名誉了,他有些话正要冲口而出,突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关于这件事,地球方面会由我提供协助,大臣可以放心。” 界冢伊奈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他的出现让气氛微妙地发生了改变。他年纪也不大,但他获得的荣誉却比这里的每一个地球人都辉煌。然而真正令人折服的并不是他胸前的勋章,而是左眼上所覆盖的冰冷眼罩。 那是英雄的象征,让界冢伊奈帆具备了与众不同的威严。 “我与特洛耶特公使有约好的事情。”伊奈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看着他带走了薇瑟的年轻外交官。 伊奈帆把斯雷因带到一个没有人的小阳台,这里远离会场,落地玻璃门关上,喧嚣就都被关在里面。 斯雷因被夜风吹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些,才发现自己晕乎乎的就被伊奈帆带出来了。然而刚才要不是伊奈帆,他恐怕就会在酒精的激化下,对大臣出言不逊了。 “我不需要你替我解围。”斯雷因嘴硬地说。 “我知道。我只是找你签文件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伊奈帆递来文件,斯雷因一手接过,装模作样地盯着看。 “这么暗,看不清吧。”伊奈帆很不给面子地戳穿他。 “……我视力好不行吗?”有点醉的人是不太讲道理。 但其实真的看不清,虽然月色明亮,但斯雷因眼前有些模糊,总觉得纸上的字体活过来一般扭来扭去。他想翻看,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酒杯,杯里还有没喝完的红酒,斯雷因觉得自己需要喝口酒才能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含住杯口边缘,正要喝,就被人拿走了。 斯雷因不满地瞪着拿走了他的酒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喝了酒后皮肤粉红粉红的,欧洲人白皙的肤色看起来特别明显。刚才在会场里伊奈帆就注意到了,此时在清亮的月色之下,斯雷因红通通的耳垂像成熟的莓果般吸引人。 被带出了那让人窒息的会场后,斯雷因放松下来,酒精让他露出了不常见的表情,他眯着眼,有些不满地咬住下唇,还扁了扁嘴。 他不高兴,但不高兴还是得签字。上一份文件,内容他没有来得及细看就毁了,但其实看不看都差不多,是什么内容斯雷因自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斯雷因空出来的手摸了摸胸前口袋,突然有些得意地笑起来:“啊,没带钢笔。”这样今晚就签不了了,一晚也好,再留下他一晚吧…… “我这里有。”伊奈帆非常不识趣地说,拿出自己的笔。 斯雷因接过笔,没有立刻签字。伊奈帆端着从斯雷因手上拿来的红酒杯,就着他刚才嘴唇碰过的地方喝了一口。 “日本法律规定未满20岁不许喝酒,不要知法犯法,界冢大尉。”火星的醉鬼嘟嘟囔囔地指责起来。 伊奈帆叹口气,把酒杯搁在阳台上,他走到斯雷因面前,斯雷因提防地退后一步,却被对方揪住了领带。斯雷因双手都拿着东西,就这样被揪住了,伊奈帆松开他系紧的领带,“这样很难受吧,喝了酒需要放松些。”说着,他顺手给他解开了几颗扣子,斯雷因的发丝滑了一撮一下,他抬手给他拨回耳朵上去。 难怪一直都有种脖子被勒紧的窒息感,斯雷因现在突然觉得好多了,终于可以通畅地呼吸了,心情也平静了不少。斯雷因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以前他从来不曾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心平气和地打量对方,伊奈帆的五官算不上十分出挑,但是好看也耐看,原来他睫毛这么细密啊,原来他眼睛的红色还掺了一丝浅棕,原来他看起来这么的温柔…… 斯雷因平复下来的心脏又砰砰地乱跳,他觉得莫名其妙的。 突然脖子被摸了一下,手指滑过他的喉结,像抚摸不安的小猫般的安抚,那人在月色下对他说:“一直以来都很累吧,辛苦你了。” 斯雷因手一颤,就把笔弄掉了,钢笔咕噜噜滚了几圈,从阳台护栏的缝隙间掉了下去。 看来又签不成了,斯雷因暗自有些窃喜。 “今晚的月色真美。”伊奈帆好像没留意到笔掉了,他这样说着,却凝视着斯雷因。 “现在的月球是被炸毁了一半剩下的残骸吧。”斯雷因正纳闷伊奈帆明明没看着月亮,怎么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伊奈帆罕见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样子。 “我记得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月亮。”伊奈帆好像缓和了一下起伏的心情,又开口说道,“我在地球上,通过左眼看到你在月球上与另一台机体决斗,非常精彩。塔尔西斯就像银白色的流星,我觉得非常美丽。” “你的橙色却一直很碍眼呢。”斯雷因想起了往事,嘴上这么说着,却忍不住笑起来,“总是……一眼就能发现了,真的很碍眼啊。” 领带骤然又被抓紧了,伊奈帆把他往自己面前扯过来,长久而安静地注视他。 斯雷因被他看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匆忙推开对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而假装拿起被放下的酒杯。伊奈帆刚喝过的地方还湿润,他鬼使神差地把嘴唇贴上去,缓缓喝尽残余的酒液。 玻璃杯沿冷冰冰的,让他一阵失落。 斯雷因抬头看了看月亮,确实,即使拥有残缺也依然美丽。伊奈帆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仰望夜空,斯雷因捏紧了文件,或许能与这个人一起欣赏月色的机会也仅此一次吧。 不知怎么的,看着看着就没有在看月亮了,而是看着伊奈帆的脸,后者一无所觉还沉醉在月色中。斯雷因觉得这个“敌人”越看越顺眼,酒精助长了心里隐藏的某种欲望,斯雷因隐隐约约的好像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只有一次也好,他也想征服、占据这个人。 “到房间去吧。”斯雷因说,他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酒店房间里应该有笔,我会给你好好签字的。” 第七章 斯雷因抓着伊奈帆的手从阳台上走出去,他脚步有点急,他们重新回到酒会上,相互应酬着的宾客们没有留意到这两个人。斯雷因看到乔妮亚在焦急地找他,但他只想躲过她的视线,去找一个安静的房间。 他已经有点明白心中这种躁动不安的情绪是什么,但是该用什么方法平息呢? 斯雷因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手,他怎么一直以来都这么笨呢?过去是这样,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却自以为正确。而现在,他到了分离的时刻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想与这个人分开。 为什么要来到地球?为什么是新芦原?为什么从一开始,心思就一直放在这个人身上? 斯雷因多喝了点酒,刚才在户外的阳台上吹吹风还好了些,突然又回到满是宾客的宴会厅,脑袋便有点发晕,脚步踉跄着差点要撞到人,还好伊奈帆扶住了他。 “你还好吧?用不着这么急。”伊奈帆说。 换作平时斯雷因一定不耐烦地推开他,现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算是安静地接受了他的好意。难得没有被顶撞回来,伊奈帆做好了要被骂的心理准备,现在有点意外又后悔,早知道就多搂一会儿了。 再有两步就能离开了,突然有个男人拦在斯雷因面前。这人显然喝得有些多了,他就是冲着斯雷因来的,一路上已经推开了好几个宾客,惹得别人抱怨连连。男人醉醺醺地瞪着斯雷因,骂了一句相当难听的话。 “火星畜牲。” 他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原本他就够引人注目了,现在更是拉上了斯雷因和伊奈帆,成为酒会上的焦点。 “你这个战犯!杀人犯!你怎么有脸站在这里!你活该死在战场上,或者一辈子烂在监狱里……我们都知道的,地球人都不会忘记你做过什么!”男人越说越凶狠,“你侵略地球,背叛火星,你还有什么值得人相信的?公使……外交官……战争犯也能有这么高贵的身份?你就是个——” 斯雷因没有生气,这样的事情总会被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提起,他已经习惯了,听得麻木了。他们都没有说错,他自己也承认,他更清楚多少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即便是火星人也会私下偷偷骂他叛徒,他也认为自己是那个需要背负一切骂名的人。 可是他没想到,有一个人并不这么认为。 “请闭嘴,先生。”伊奈帆说。 斯雷因和其他人都愣了愣,才确定他刚刚真的用了“闭嘴”这个不怎么文雅的词。 “你是那个……界冢伊奈帆吧?”男人认出了伊奈帆,他表情变得咄咄逼人,“我知道你,地球的英雄?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在法庭上替这个战犯申辩!他还能无罪释放,你也是个叛徒!你还记得你在战争中死去的同胞吗!你——” “我当然记得。”伊奈帆打断他的话,“我15岁的时候亲眼看着我的朋友死在我眼前,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但是先生,你上过战场吗?你开过枪吗?你杀过人吗?” 伊奈帆每问一句,就往前一步,那人就后退一步。 “是的,我在法庭上替斯雷因•特洛耶特申辩,因为他值得我为他这么做。”伊奈帆平静而果断地说,直到让对方哑口无言。在场的其他宾客也从看热闹的窃窃私语,变得无比安静。 “关于战争的一切不是由你来判断,历史自会有它的答案。”伊奈帆说。 他的话惹怒了本来就不冷静的男人,会场上虽然允许携带防身的武器,但也是受限于某些身份特殊的人——比如斯雷因。而男人身上显然也带有武器,任何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在这种场合开枪,但醉鬼可不一样。 然而其他宾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斯雷因突然抬腿往正要跳起的男人脚上踢去,伊奈帆无需任何提醒,上前就利落地把对方制服在地上。 一把枪从男人怀里掉落,其他宾客才知道刚才一瞬间几乎要发生什么,不由得退开了一大圈。维系秩序的护卫这才赶来,伊奈帆把男人交给他们,站起来还礼貌地朝男人点点头,“那么,失陪了。” 大家再一次没有反应过来前,伊奈帆捉住还在发愣的斯雷因的手,将他带出会场。 “等等!公使阁下——”乔妮亚因为这小小的骚动发现了斯雷因,好不容易才挤到过来,却看见上司又要被带走了。 斯雷因回过神,朝乔妮亚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没有事,让她不要担心。还没来得及多交代些什么,会场的大门已经在他身后合上,纷纷扰扰的人声被隔绝了,走廊外只有看守们寂静地站着。 没有人会阻扰他们,伊奈帆对他说:“我们现在去签那份文件吧。” 斯雷因就顺着他的话点头,跟着伊奈帆走了几步才想起他没有预定房间,伊奈帆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先一步开口:“房间已经开好了,刚才我在这里处理一点事情。” 斯雷因点点头,就跟着他去了。 他还想着之前伊奈帆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的话,以前他一直想不通,地球人那么恨他,怎么最后竟然还是会答应释放他,还同意让他以外交官的身份回到日本。他记得走出法庭的那一天,他听到宣判,还觉得恍恍惚惚,一切像是做梦。 艾瑟依拉姆女王在他旁边,笑着对他说:“你可要好好感谢那个人呢。” 艾瑟依拉姆女王没有说出伊奈帆的名字,想来是伊奈帆的意思,他很清楚自己不会想在那个时候听到这个名字,以他的骄傲也不愿意承受他的恩情。 以前他一直以为是女王陛下花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他重获自由,直到刚刚他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努力奔走。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他不得而知,但肯定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他还在候审的那段时间,他们是有见过面,隔着会面室厚厚的玻璃,在监狱惨白的灯光下他觉得对方脸色比他记忆中的苍白,还以为是灯光造成的错觉,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应该很疲惫。 那个时候,他认命地接受命运,他甚至准备好了去死。但他却一直在努力,为了把他救出来。 伊奈帆订的房间是个商务套间,宽敞的程度几乎可以媲美普通的公寓套间。不但有舒适的房间,还有办公的区域。伊奈帆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办公桌上散落一些文件,他进来后便收拾起来,确实知道酒会开始前他都在这里工作。 斯雷因看了眼那张办公桌,与他办公室那张不幸因公殉职的差不多。 伊奈帆把文件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还顺手搁上一根钢笔。然后他去泡茶,斯雷因在办公桌前坐下,拿起笔,直接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纸页上许久,却迟迟下不了笔。 直到他听见房间小厨房里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伊奈帆端着茶具走出来,他心里一慌,低头哗哗就把名字签好了。 签好之后斯雷因心里无比失落,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签好的名字出神,这下除非他把文件撕碎了吞下去,不然就真的是大局已定。 再说,就算吃下去了,再签一次就是…… 伊奈帆看他在发呆,就把茶托放到茶几上。他走到办公桌旁边,想要拿起那份文件,却被斯雷因按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帮我?”他问,“我们不是敌人吗?” “那是战争的时候。”伊奈帆回答,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落在斯雷因脸上。 他没有看他,低着头,面容看不真切。 伊奈帆尝试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突然斯雷因握住他的手腕,他的近身搏击一向很灵巧。伊奈帆听见耳边纸页翻动的声音,文件撒了漫天,他被斯雷因推倒在办公桌上,他压着他的手腕,他转了转手腕,斯雷因这次用足了力气。 “界冢伊奈帆。”斯雷因低声喊出他的名字,他看着这个被制服的敌人,温顺地躺在深褐色的木质办公桌上。他的长相其实很温柔,但眼神很冷漠。 “斯雷因•特洛耶特。”他回应了斯雷因。 听见自己名字被那个人用低柔的声音呼唤,斯雷因觉得自己心脏砰砰地跳起来。 他想,酒真是个好东西,如果他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做这种事情。 斯雷因低下头,把自己嘴唇贴上伊奈帆的。 他紧紧闭着眼睛,没看见那只赤红的右眼一瞬间睁大的诧异神色。 他很笨拙,上一次与人嘴唇交叠是很久以前,格纳库的平台上蕾穆丽娜公主授予他权限。斯雷因也没把那次当作真正的亲吻,那像是仪式一样的东西,尽管他知道少女心中对他有所期待。 蕾穆丽娜给他的吻犹如蜻蜓点水,轻轻划过。斯雷因刚亲下去就懵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就这样离开吗?好像十分尴尬,可是应该要怎么做呢? 正想着,便觉得伊奈帆好像轻轻笑了,他还来不及睁开眼,就觉得嘴唇上被舔了一下。在他因为惊诧而微张嘴唇的时候,伊奈帆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斯雷因大惊只想本想推开他,然而他只按住了伊奈帆的一只手,却忘了他另一只手还是自由的。 伊奈帆的手扶住斯雷因的后脑,他想离开他便把他按回来。伊奈帆的接吻技术也实在算不得有多好,但跟斯雷因比还是熟练一些。他与他交缠着舌头,轻吮他的嘴唇,发出啾啾的可爱声音,斯雷因第一次被人这样亲吻,一时间都晃神了。 斯雷因喝了不少酒,他嘴里还留有酒液的余香,伊奈帆专注而细致地吻着他,觉得自己都有些醉了。 斯雷因一时失策,原本捉住的伊奈帆的手也松开了,反倒被伊奈帆握住了他。他松开他的嘴唇,分离的时候嘴唇相触发出黏腻的声音。然后他把斯雷因的手拉过来,放在嘴唇轻轻亲了一下。 斯雷因隐隐约约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说出口也好,就当是酒醉一场之后的任性妄为,反正也是伊奈帆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晚了,这个晚上过后他们真的就不会再见面了。 于是这一次还是由他开始的吻,他模仿着伊奈帆刚才的动作,把舌头探进他嘴里胡乱纠缠。他嘴唇湿漉漉的,一片绮丽的水光,他解开了伊奈帆的领带,解开他衣衫上的扣子,湿润的嘴唇贴着伊奈帆赤裸出来的胸膛一直往下。 当亲吻逐渐往下抵达腰腹的位置时,斯雷因听见伊奈帆发出忍耐的闷哼。这个声音让他兴奋起来,他感觉到伊奈帆从办公桌上坐了起来。他把手放在伊奈帆裤子拉链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拉了下来。 斯雷因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遵循身体的本能。酒精激发了压抑已久的欲望,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正是欲望最强烈的年纪。伊奈帆那根东西已经硬了,从内裤里冒出头来。 斯雷因把伊奈帆内裤拉下来,那根东西啪地打在他脸上。 灼热胀硬的性器分泌出粘稠的液体,释放着浓郁的雄性的气味。斯雷因扭头想躲开,伊奈帆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 “张嘴。”他轻声说。 仿佛被下了咒一般,斯雷因傻乎乎地张了嘴。 “含住它。”伊奈帆又说。 湿润的嫣红嘴唇真的就含进了这根东西,伊奈帆没想过他这么听话,斯雷因感觉嘴里的东西一下子胀大了一圈,他吞进去的时候感觉更辛苦了。斯雷因突然后悔起来,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去,但是伊奈帆用大腿夹住他,不让他退开。 “呜呜——” 知道他现在很难受,伊奈帆拨弄着他柔软的头发,捏捏他发红的耳垂,道:“慢慢来,轻一点……别用牙齿,用舌头……唔——对,就这样……” 伊奈帆舒服的声音给了斯雷因鼓励,他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努力地想让嘴里的东西快点变软。硬邦邦的东西抵着他上颚,戳进他喉咙里,他嘴里很热,除了口腔的热度还有即将爆发的性器的灼热。 伊奈帆射出来的时候,斯雷因没来得及完全把这根东西吐出来。结果不但第一次口交就被深喉,嘴巴里还被射了满满一嘴的精液。 伊奈帆怕他呛到,连忙给他拍着背顺气。斯雷因连连咳嗽,精液他吞了一点,一些粘在他脸上,弄得从脸上到脖子都是黏糊糊的。 伊奈帆摸到他胯间,却发现那里也湿得一塌糊涂,斯雷因在舔他的同时居然自己也高潮了。他给他解开了裤子的拉链,内裤果然也湿透的,黏糊糊的,被伊奈帆握在手里的器官半软的状态,虽然解放了一次,但显然还不彻底。 伊奈帆搂着羞耻得不肯抬头的斯雷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了。他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这次轮到斯雷因躺在了办公桌上,这地方硬邦邦的,桌沿正好顶住腰的位置,迫使他不得不抬起腰来。 斯雷因感觉到自己的裤子被脱了下来,伊奈帆用解下的领带绑住了斯雷因的手,后者在高潮和酒精作用下脑子晕乎乎的,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怕你等下会逃跑。”伊奈帆说,抬起了斯雷因一边的腿,低头咬在了他大腿内侧敏感的皮肤上。 “啊!”他身体颤抖了一下,看着伊奈帆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只保险套。 现在酒店都会在商务套间的办公桌里放这种东西吗?斯雷因还有闲心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还以为只会放在卧室的…… 伊奈帆用嘴咬开包装,给自己带好了套。 “等等……”斯雷因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个东西他原本是打算自己戴上的……“啊!”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因为伊奈帆又找出了润滑液,天啊,这个办公桌的抽屉是百宝箱吗?还是色情下流的那种百宝箱! 斯雷因最后清晰的记忆就停在被进入前的这一刻,接下来的事情对他而言就是一场狂乱淫荡至极的春梦,梦里的他简直像蛇一样紧紧缠着伊奈帆的身体,他总觉得办公桌快要散架了,然而它以优良的品质一直坚持到最后。 在办公桌上来了一次后,他被翻过来,趴在桌子上从后面又来了一次,这次他觉得要被拆了的不是桌子,而是自己。然后迷迷糊糊地又到了床上,好像是稍微睡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几分钟,松软的后穴里又被插入了再次勃起的性器,翻天覆地地搅弄着虚软的身体。 最后一次保险套不知道用完了还是怎样的,反正伊奈帆直接进入了他,他被直接射在了体内,精液和肚子里的润滑液、肠液混在一起,弄得他肚子有种鲜明臌胀感。 第二天,斯雷因猛地睁开眼。他赤身裸体地睡在酒店的大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马上就摔了回去,左右张望都找不到伊奈帆,斯雷因揉着刺痛的额角,想说昨天一定是做梦…… 做个屁的梦啊!做梦身体上怎么会被啃得斑斑点点的! 不过身体倒是被好好地清洗过了,房间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他的衣服甚至都熨平整了,折叠好放在一旁,伊奈帆甚至贴心地替他准备了新的内裤。地板上本该扔满了各种湿哒哒的保险套,现在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斯雷因吃力地套上衣服,伊奈帆看起来早就离开了,他吃了亏吗?好像也不能那么说,毕竟先动手勾引对方的,是他自己。 吃人不成反被吃,好像也只能怪自己技术不精。 然而天知道伊奈帆的技术是怎么磨练来的。 斯雷因艰难地把自己收拾整齐了,推门就看见门外顶着两只熊猫眼的乔妮亚,看到斯雷因出来,她就差没扑上来跪在地上抱紧他的大腿了。 “吓死我了!公使阁下你跟那个界冢伊奈帆怎么聊了那么久!酒会散场也不见你们回来,我只好开了个房间住了一晚上,可是怎么都睡不着!早上才收到信息说你在这里,我赶来的时候正好界冢大尉出来,他说你太累还在睡,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你出来了……” 嗯,他是挺累的……但斯雷因无法说出“累”的真正原因。 “伊奈帆……咳咳,界冢大尉已经走了?”斯雷因问。 乔妮亚点点头,说:“是的,他说有急事,先走了。” 哦,走了啊……斯雷因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冷风从那个空洞里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怅然若失。 乔妮亚感觉到上司心情有些低落,也不好多问,等大使馆的车来了,就和斯雷因一同回大使馆去。他坐在车上一直发呆,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时,还在发呆。 秘书们的行动力还是十分优秀的,办公室一个晚上已经焕然一新,连办公桌都换好了。 斯雷因恍恍惚惚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他被压在办公桌上,翘起屁股任由身后的伊奈帆侵犯深入,他自己的性器夹在桌面上,随着不住的摇晃而射了出来。 眼前的桌面干干净净的,但他却总觉得看见上面射满了色情的白浊精液。 斯雷因被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吓到,跳起来要冲到独立的洗手间洗洗脸,结果抽到腰。他正扶着桌沿抽气,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等、等等,界冢大尉,公使阁下……”一等秘书慌慌张张地阻止伊奈帆。 办公室里斯雷因看着伊奈帆,以为自己眼花,他不是该离开地球了吗? 斯雷因还未发问,就听见伊奈帆说:“斯雷因,我来接你了。” 一句台词重复说有意思吗?斯雷因皱起眉,他问:“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将一起派驻到月面基地,监督超空间门的维修。”伊奈帆甩出一张任命书,上面有艾瑟依拉姆女王的亲密签名。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斯雷因夺过任命书,反复看了好几遍,他绝对不对,“女王陛下的签名怎么可能一晚上就签好了?这——” “这是我上次去火星的时候带去给她签的。但任命书生效的前提是,你要自愿签署担任超空间门修复项目帝国顾问和负责人的合同。”伊奈帆顿了顿,“就是你昨晚签的那份。” “啊?!”斯雷因彻底惊呆了,那份文件……不是伊奈帆调派到火星的合同?! 不过说起来,他自始至终,都是在茶水间偷听回来的,至于那份合同他因为下意识的抵抗,所以还真是没有好好看过。而且……每次伊奈帆拿那份文件来找他的时候,即便是不遇上恐怖袭击,他似乎也故意对他上下其手,害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是你故意的?”斯雷因咬牙切齿。 出乎意料的,伊奈帆坦然道:“对,我是故意的。”他说,“我想跟你一起。这次不是敌人了,不好吗?” 斯雷因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半张着嘴,傻傻地站着。 不是敌人,那你想跟公使阁下发展什么关系?!第一秘书十分担忧。 伊奈帆绕过桌子,走近斯雷因身边,那人低头看着任命书,手指微微颤抖。 他把手放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抬起头。 碧色的眼眸有点儿湿润,伊奈帆想起他们一起坠落在海滩的夜晚。红衣伯爵坐在白沙上仰头看他,眼瞳里倒映着夜空与繁星。他眼里有万千星辰,星光点亮了他的眼瞳,充满希望而又带着绝望地看着他。 他眼神那么美,藏着那么多无法隐藏的情绪,根本无需言语。 他只寻求一死,而他无法扳下机扣。 他想,战争已经结束了,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幸福一点呢? 伊奈帆也觉得自己有时候实在坏心眼,但如果不这么做,斯雷因恐怕不会察觉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无视身后倒抽一口寒气的第一秘书,赶来看到这一幕几乎晕倒的第二秘书,还有直接捂住眼睛不见为净的第三秘书,温柔抱过斯雷因,轻吻着他的耳廓,说道: “这次,我们做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