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我真的是个女巫啊》 作者:鹤非 【文案】: 瑟西是个女巫,但从没有人发现。 她有一双异色瞳。 众人:可长得太普通了,肯定不是女巫。 她会在家熬制魔药。 众人:卢卡斯爵士家的小女儿做菜方面毫无天 赋,做出来的东西看上去就难以下咽。 她常常出门,去向不明。 众人:年轻的女士总是会沉迷爱情,她一定是去私会情郎了。 直到达西先生向她求婚了。 众人:她是女巫吧?!肯定是用魔法迷惑了达西先生。 瑟西:我不是,我没有,这次我真的是无辜的。 Ps 女巫不走hp设定,所以没有小木棍 女主的眼睛是虹膜异色症,参考本尼的眼睛 女主没看过原著,cp达西,不黑伊丽莎白 没有美容魔药的戏份,珍爱生命,拒绝女巫审判 如果不喜欢请直接右上角小红叉,不用专门评论告诉我嗷 内容标签: 西方名著 西方罗曼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瑟西,达西 ┃ 配角:傲慢与偏见的主配角们 ┃ 其它:傲慢与偏见 一句话简介:今天也依然没人烧死我 ######### 第1章 瑟西是个女巫。 她的家族上可追溯到非常非常非常古老的时代。 她是一名克莱提卡派的女巫,也是她的家族最后一名继承人。 虽然是强调自然与万物的克莱提卡派,瑟西却也像个埃克提克派那样喜爱研究。 尤其是那些时间和空间的魔法,哦,它们实在是太迷人了。 正如上面说的,她是家族的最后一名继承人了,因此哪怕她在家里缩它个十天半个月也绝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事实上,瑟西本身也没有什么朋友。 哦,当然当然,那些普通人的学校她当然是去过的。但那些枯燥的知识太无趣了,甚至比不上一只青蛙,起码青蛙还有它身为材料的价值。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还会记着她别叫她饿死在实验室里的大概也就是她养的那只黑猫了。每名女巫都应该有一只宠物,尤其是一只聪明又高雅的黑猫。这关乎面子问题,独自一个去参加女巫协会的女巫可是会被嘲笑的。 瑟西管她的猫叫卡珊德拉——那个特洛伊的公主,被阿波罗赋予了预言能力,一听就像是她们女巫这边的名字。 她最近正研究的时空魔法已经初具雏形了,一旦成功,她就可以让灵魂穿越时空。身为一名擅长灵魂魔法的克莱提卡女巫,抽取自己的灵魂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可不会像是那部哈利波特的小说里那个伏地魔一样愚蠢,瞧瞧他切割灵魂的手法是多么粗糙! 今天的月亮很好,瑟西的占卜告诉她这将是个幸运的晚上。这一定是在暗指她可爱的时空魔法!太令人振奋了! 感受到主人的兴奋,卡珊德拉慢慢悠悠的伸了个懒腰,轻巧的凑过去,尾巴环住了主人的脚腕。瑟西低头点点她湿润的鼻尖,卡特琳娜便乖巧的仰起头,好叫主人抽取出自己的灵魂。 瑟西为这一刻已经准备的太久太久了,她的眼瞳中跳跃着蜡烛的火光,手指翻飞打出玄妙又复杂的手势。 小小的地下室里,风旋逐渐成形,渐渐将整个人都包裹进去。周围摆放蜡烛的火光在这样的狂风中疯狂摆动,却始终不曾被吹熄。 直到某一刻,旋风几乎要冲破地板,里面的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倒在了地上,烛火也在同一时刻尽数熄灭。 本就藏身在林间的小屋子开始快速的破败,房间内爬满了蛛网,仿佛时间在这个地方突然拨快了齿轮。 没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女巫带着她的猫消失了。 —————— 穿越时空简直就像是把人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绞两遍不够,还甩干了! 要不是瑟西在灵魂魔法上的造诣确实高深,她和她的小可怜卡珊德拉就要被甩成碎片了! 最后的那一刻,瑟西感觉她是被吐出来的,说不定还有声“啵”的轻响。她和卡珊德拉此时都是灵魂的状态,这个状态很消耗能量,所以她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赶紧找个地方把她们安顿下来。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看着像是个落后的乡村。 更正,是英国,鬼晓得哪个时代的乡村。盯着渐渐走近的妇女们努力分辨了许久的瑟西最终也只判断出了她们的口音是属于她自己的国家,只是往前推了那么几百年而已。 她们的口音听起来有点儿古老,但并不难分辨,毕竟瑟西是个天天埋头研究魔咒的女巫。女巫的咒语可比这些复杂多了。 急于找到新躯壳的瑟西没在这里多耽搁,她快速的从这条僻静的乡间小道冲进了村落里。 嘿!瞧瞧她发现了什么!一位怀胎足月即将临盆的妇女!一个未出生的婴儿! 这再合适不过了。未出生的婴儿还没有灵魂,它们要在出生后一个月才慢慢形成雾气状的灵魂。有些人的灵魂一辈子都只是一团雾,或凝实,或松散,有些人却能有隐约的轮廓。 但只有女巫!只有她们这些法力高强的女巫,尤其是克莱提卡派的女巫,能拥有清晰又强大的灵魂。因此她们也总是更长寿。 她的安排有了着落,卡珊德拉却还需要一个躯体才是。 可这个村落,竟然,没!有!猫! 哪怕是只杂毛的普通猫都可以,可是她能看到的只有狗,金毛狗。 “哦我可怜的珊迪,要委屈你暂时呆在一只狗的身体里了,等我找到一只高雅的猫,我一定立刻为你换上崭新的躯壳。”瑟西愧疚的抚了抚自己怀里蜷成一团的猫咪灵魂。 卡珊德拉顺着主人的动作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掌心,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恰好这名怀孕的妇人家里的狗刚生了一窝小狗,瑟西便将卡珊德拉送进了其中她对比下来最漂亮的一只里。 随后,她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了妇人高挺的肚子里。 温暖的羊水,稳定的心跳声,穿越了时空满身疲惫的瑟西慢慢陷入了沉睡。 —————— “使劲!再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一个姑娘!” 被挤压,嘈杂的声音,然后是突然的明亮,瑟西意思到自己应该是出生了,再一次。 配合的嚎了两嗓子,她便心安理得的再度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一个小婴儿你能指望它有多大的体力呢? 等瑟西不再像是断片儿似的需要大量的睡眠以后,她才开始逐渐的了解这个新家庭。 她原先的那对父母热爱自然,热爱去各种原始的地方探险旅游,直到他们有一天再也没回来。瑟西也不清楚那两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本身也并不怎么关注,那对父母常年不在家,她早就习惯了和卡特琳娜相依为伴,对父母的概念陌生的很。 现在她有机会好好解除一下正常的父母概念了,说实话,这让她觉得挺新奇。 卡珊德拉对她的新身体适应的不错,她已经可以自然的凑去吸吮那只母金毛的奶/汁,也不再像是刚开始那样会被自己的兄弟姐妹吓一大跳。虽然这只狗走起路来总像是在走别扭的猫步,很少奔跑,尾巴也总是高高扬着。 第2章 瑟西这具新身体的父亲姓卢卡斯,是名爵士。他算是这村上地位最高的人了,却不算多么富有。他年轻些的时候曾觐见过国王,并用财产换了个爵位来。 他因此很是得意,却绝口不提获取爵士的过程,只将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同时,他也对家中的孩子要求颇高,咬着牙请了家庭教师,好让孩子们有上等人的样子。 瑟西上头还有个姐姐,颜色并不出众,或者该说是平平无奇更为恰当。瑟西相对稍好些,能落得个清秀的名头,但也就止步于此了。她们姐妹俩的容貌与村里班纳特一家姐妹差的可远了去了,那一家子随便拉一个出去就是个可人。 不过瑟西向来对自己的外貌并不看准,她要是想变漂亮还不容易?一剂美容魔药下去,什么都解决了。但这太无趣了,有这个闲工夫她还不如多熬点儿魔药出来备着。 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实在是太落后了,她总担心一个小感冒就要了她新家人的命。 她占了家里的地下室作为她临时的实验室。这个时代对女巫也不太友好,动不动就是架上去烧死。也不想想真正的女巫怎么可能被这种普通的火焰烧死,那些烧死还不都是些无辜的可怜姑娘。不过,总还是要小心些。瑟西想着。并给地下室又糊了一层障眼法。 除了一个姐姐,在瑟西出生了几年后,母亲又生了个弟弟。这可把卢卡斯爵士乐坏了,一个男丁!有了他继承自己的财产,便不再需要过多担心女儿们未来的生活了。起码不用担心会被赶出去。 想想隔壁班纳特家吧,这已经是第五个女儿了,班纳特太太也年纪大了,再想生育太难了。他家的财产怕是不得不交到别人手上去了。 对瑟西来说,家里有没有个男孩儿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这个时代的遗产继承乱的像团麻线,她搞不清楚也懒得去搞清楚,告诉她最终结果就行了。 事实证明瑟西备着些魔药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她这个弟弟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感冒,严重到几乎叫人断定这孩子是活不长了。 瑟西的魔药救了他一命。 虽然那绿油油的颜色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冒泡的沼泽地。 味道当然也是不敢恭维,最后还是掰着嘴强行给他灌进去的。之后没两天就肉眼可见的人精神起来。 这还是瑟西专门克制着药性,生怕一剂药下去人立刻活蹦乱跳她就被人当女巫抓去了。对外她只说是写草药熬煮出来的,循着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的方子。 自那以后,瑟西的名声就在村子里传出去了。 卢卡斯爵士家的小女儿啊,虽然烹饪的手艺不行,看着就难以下咽,但就凭着那刺激的味道,都能把人直接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 姐姐夏洛蒂和班纳特家的二女儿伊丽莎白关系极好,少不得的,瑟西也被姐姐带着与班纳特家走动,一来二去也慢慢熟悉起来。 大女儿简是整个郎博恩最漂亮的姑娘,二女儿伊丽莎白姿色虽比不上姐姐,但也是个美人,尤其这还是个聪明的美人。班纳特一家五个姐妹,瑟西最欣赏的也就是这个伊丽莎白了,她向来喜欢聪明人。 老三玛丽是个书呆子,刻板还有点儿教条。老四凯瑟琳常常跟着最小的莉迪亚东跑西窜,最会玩儿的就是她们俩。 而一直到瑟西十五岁,她也没在这附近找到哪怕一只猫。反倒是卡珊德拉自行适应了金毛的身体,性子看着也被带的活泼了些,整日的黏在她身边。 身为一只金毛,她自然不可能保持多么娇小的体型,好在卡珊德拉在伤心了一阵后把爱美之心全扑在了毛发上。起码,她要做毛发最鲜亮顺滑的那个! 要说这个时代最美好的是什么,那恐怕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魔药材料了。 天知道现代的瑟西为了些古书里再普通不过的材料跑断腿,网上买个青蛙蜥蜴的还不敢订多,想想都憋屈。 尤其是死人的尸骨。现代她一直搞不到手,墓地看得太严实了,而且就算真偷偷摸摸的挖出来了,也都是没多少年代的新骨头,根本没什么用。 现在好了,她终于也体会了一把遍地材料的快/感了。 为此,瑟西常常出门,背着她自己编的小筐,带着卡珊德拉,隔几天就要跑一趟。 等回来就看那筐里装满了各种“野草”,没人知道里面藏着多少瑟西施了障眼法的好材料。 家里人也只当她这是在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方子,既然是能救人的东西,也就不去管她这点儿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村里人一开始只有家里人生了大病实在没办法了,基本是被下了判决书了,这才想到那回瑟西救她弟弟的汤剂,犹犹豫豫的求上门。 瑟西乐得有人把她的魔药冠上什么草药汤剂的名头,基本来者不拒,压制了药性的魔药服个一周半个月的,人就好全了。 后来村里人有个大毛小病的都来找她,也不空手来,总得带点儿东西意思意思。慢慢慢慢的,这竟然就成惯例了。 除了瑟西的魔药口感一如既往的令人诟病就是了。 事实上,卢卡斯爵士对此可以说是乐见其成。他有个爵士的名头,他的女儿也有个响亮的名头让他觉得相当得意。 况且这个能让他在那些高谈阔论的朋友们之间高高的扬起头来。 但想也知道对一个现代来的死宅女巫来说,这些玩意儿还不如一截马尾巴毛来的有魅力。 第3章 瑟西现在心心念念着把自己嫁出去。 她现在非常理解那些恨嫁的姑娘们,她也巴不得赶紧找个人嫁了拉倒。找个笨一点儿,尤其不要有什么吓死人的家室也不要有张漂亮脸蛋儿,总而言之就是要好糊弄的。 她在家里呆着都快憋死了。 在度过了最初遍地材料的惊喜之后,瑟西不得不悲痛的发现,她根本不能像她从前那样随心所欲的做实验熬魔药练咒语。 她现在只能抽每天短短的一小会儿的时间钻进她的地下室里,还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这太痛苦了! 这个时代于是突然又讨厌起来了。瑟西忿忿的想,未出嫁的姑娘不能离开家什么的,简直要气死她了! 想着想着她便开始怀念她曾经设备齐全的实验室,再对比对比这个简陋的地下室…… 哦,她煮魔药竟然只能用烧饭的锅!瑟西捂着脸痛苦的呻/吟出声。 “瑟西!出来透透气,别总呆在地下室里,你该多活动活动。”夏洛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看吧看吧,总有人盯着你呢。瑟西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揉揉脸把沮丧揉掉,这才开口应道:“来了姐姐!”说话间她推开门,“我难道还跑的不够多吗?昨天我才出去转了好大一圈才回来。” “你应该每天都出去转转。”夏洛蒂把妹妹拉去起居室,“过来帮我看看这条花边。” “哦……你放过我吧,”瑟西鼓了鼓脸颊,“你明知道我看它们都一个样。” “所以你才要多看看,”夏洛蒂把妹妹强行摁到她身边坐下,“你总得学点儿基本的打扮,而不是,”她上下扫了瑟西一眼,“总是这么几个款式。” 瑟西扁着嘴,却还是乖乖坐好了。夏洛蒂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她的聪明始终被这个时代限制着,但不妨碍瑟西喜欢她。尤其她真的是个很棒的姐姐。面对着她,瑟西乐意把自己任性小姑娘的一面展现出来。 “明天是老师来的日子,”夏洛蒂一边编着花边一边慢条斯理的开口,“上回教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刚刚坐正的瑟西一下又瘫了下来,她倚靠着夏洛地长吁短叹:“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觉得上次他来还是一眨眼前的事情……” 夏洛蒂微微侧头听着妹妹抱怨,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还有工夫在她说话的间隙插上两句安慰。 “等晚饭后,我会带着你练习的。”最后夏洛蒂以这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家庭教师来的其实并不频繁,卢卡斯爵士可付不起“频繁”的费用。他能做到一月一次已经是咬紧了牙关了。 瑟西对这些课程深恶痛绝却又不得不每个月接受这比大姨妈还准时的所谓礼仪训练。 什么走路的姿态,微笑的弧度,喝茶的动作,吧啦吧啦,看到那个严肃的女人就让瑟西脑壳疼。 把那女人变成青蛙好了。瑟西在夏洛蒂的监督下练习明天会考察的内容,心里转着阴暗的小念头。 所以果然,还是赶紧找个人嫁了吧! —————— 在瑟西不得不呆在家里咸鱼的时候,卡珊德拉就代替她出去跑。就跟游戏里开荒开新地图一样。 她和卡珊德拉灵魂相连,借着卡珊德拉的眼睛往往能看到她看不到的东西。 就好比这一回。 自从莫里斯先生一家搬去伦敦以后,他名下的尼日斐花园便一直闲置着。那是整个郎博恩最大最漂亮的花园,自然租金也十分高昂。这一片都找不出几个能壕气的租下这个花园的人,而租得起花园的人都不愿浪费这个钱。于是它便一直空着,怪可惜的。 瑟西对尼日斐眼馋很久了。哦这当然不是因为它的美丽精致,在女巫小姐的眼里,花在她眼里自动拆分成花瓣花茎和根须,再被打上有用无用珍贵普通的标签,并且它们有且只有一个用途——作为材料之一被熬进魔药里。 因此当莫里斯先生一家搬走以后,瑟西简直激动坏了!尤其是在卡珊德拉带回了好消息以后。 感谢莫里斯先生的有钱和收集癖,花园里好东西真不少。 不过溜进去洗劫不是瑟西的作风。她是个有道德的好女巫。但是偷偷跑进去过个眼福,再……顺便摸点儿种子回来,应该不算太过分吧。瑟西这么畅想着,默默的吞了口口水。 对一个女巫来说,并不会存在白天暴露身形踪迹的愚蠢问题。一个小小的魔法,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夏洛蒂!我带珊迪出去转转!”瑟西连夏洛蒂的回应都只听了个朦朦胧胧,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带着卡珊德拉出门了。 夏洛蒂从窗边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好笑的摇摇头。明明人前也端着,遇到感兴趣的事儿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瑟西当然不会走正门。大门被打开也太明显了,就算她给自己和卡珊德拉施了法叫人忽视了她们,但那么大一扇门打开……这种无意义的风险没必要冒。 侧门就隐蔽许多。笨重的铁锁,尖利的栅栏,足以抵挡绝大部分妄图贸贸然闯入的家伙们,但这之中绝不包括一名女巫。只需指尖轻轻一点,铁锁就咔哒一声打开了。 卡珊德拉率先走了进去。 侧门本就建在树荫遮蔽的角落里,瑟西一进去就是花圃。 莫里斯先生刚搬走没几天,之前费了大价钱专门请人一直精心修剪维护的花圃仍保持着精致的模样,这要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姑娘,这时候早捂着嘴惊呼起来了。 瑟西对此美景视而不见,不仅完全没感觉什么震撼,还有点儿嫌弃。克莱提卡派的女巫崇尚自然,她对这种人为制造出的所谓景观完全欣赏不来。 植物向来很亲近她,瑟西的摸种子大业进行的很顺利。她也不贪心,毕竟想贪心也没那个资本。家里只给了她小小的一块地方叫她培养她的花花草草。 啊……更想把自己嫁出去了。 第4章 尼日斐里有很多珍稀的花种,有些放现代不那么名贵但搁现在却是少见难养的类型。好不好养对瑟西来说没什么太大差别,但是丰富的品种让之前一直在杂草中艰难求生的可怜贫穷女巫心情愉悦。 在大片大片的花圃间,瑟西彻底的放松下来。植物们天然的亲近她,她又何尝不是。凡是瑟西经过的地方,争奇斗艳尤胜从前。 被瑟西带回去的种子或是完整的植株都是精挑细选的天生便蕴含了些微魔力的。它们所含的魔力很细微,几乎和普通的植株没有任何区别,顶多是长的更茁壮一点儿,但这种却比普通的更适合被培育成魔法品种。 就好比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自是比一个资质平平的孩子更容易习得新知识。当然普通品种的也是可以被改造成魔法品种的,但花费的时间要长些。瑟西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从来就不敢丢掉自己的谨慎。她总急着要多熬一些魔药以备不时之需,能省点儿时间自然是更好些。 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当惯了死宅的家伙突然又回归了正常的人际交往,怂了。在现代那会儿可没见她这么积极过。 —————— “父亲,我能不能去镇上玩?”瑟西站在卢卡斯爵士跟前,努力摆出她最乖巧的表情。 “怎么突然想去镇上?”卢卡斯爵士摆摆手示意女儿在椅子上坐下,问出口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慈祥起来,“啊,我差点儿忘了,我们小瑟西已经十五岁了,是不是想买点儿什么打扮打扮?”他眨眨眼。 瑟西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让夏洛蒂陪你一起去吧。”卢卡斯爵士一口应了下来,“零用钱还够吗?”他家虽说总资产比不得班纳特家,但只有三个孩子,因此手头相对比较宽裕。 “谢谢父亲!”瑟西笑弯了眼睛,“不用担心父亲,我的零用够用。”说完她便提着裙摆噔噔蹬跑下了楼。 “夏洛蒂!”瑟西直奔起居室的姐姐,“陪我去镇上吧!” 夏洛蒂扶了把跑的太快险些刹不住车的妹妹,放下手上的书,温和的点点头:“当然。” 之前瑟西从没想着要去镇上。她周围和她同龄的姑娘们就不一样了,天天凑在一起讨论新出的花样款式,挖空心思的猜测挖掘伦敦新的潮流,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瑟西在这方面根本插不上嘴,她的审美无限逼近直男,仅有的那一点儿还是她女性的天然身份带来的小小加成。动不动就开启这种疯狂讨论模式的小姑娘们让瑟西退避三舍,也给“镇上”这两个字打上了“无聊”的标签。 都是些普通人的服装饰品店,既不是魔法袍也不是魔法道具,有什么可逛的? 直到夏洛蒂那天好奇的问她:“你这些花种子都从哪儿来的?我也没看你去镇上啊?” “镇上?”彼时正豪放的蹲在地上逗花的瑟西茫然的抬头,“什么镇上?” “种子啊,你不是找人镇上买的?”夏洛蒂微微俯身,却小心着不让裙摆落在地上。她比瑟西学那些礼仪什么的认真多了,即使其貌不扬,但一举一动都很优雅。 从此新世界的大门再一次在瑟西面前打开了。 “夏洛蒂!我们出发吧!”瑟西整个人都很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夏洛蒂每回看见妹妹这么有活力的样子都忍不住微笑,他们家的小妹妹真是个小美人。瑟西不是那种典型的漂亮姑娘,事实上他们一家子这个基因想出美人真的挺难的,但瑟西有双漂亮的眼睛。 每个和她交谈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她的眼睛吸引的。夏洛蒂骄傲的想着,她的小妹妹有双流光溢彩的眼睛。而当瑟西情绪激动的时候,再配上她的眼睛,那张清秀的面容就像是被瞬间点亮了。 “不走吗?”瑟西看着突然露出迷之微笑的姐姐迷茫的歪歪头。 夏洛蒂反应过来,亲昵的顺了顺她的头发:“走吧,父亲已经让人准备好马车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姐妹俩运气好,她们临时起意的出行,竟然正好撞上了来驻防的士兵们。 那些穿着红色制服的士兵们列着队穿过街道,皮靴敲在地面上,脚步的和声相当震撼。这些士兵们又大多是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们,身姿挺拔,引来街道两边的姑娘们激动又羞涩的惊呼。 瑟西的注意力则不负众望的再一次跑偏了。她盯着这群士兵,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嫁给一个士兵似乎挺好?倒不是有意诅咒啦,但是士兵们上战场阵亡的几率还是蛮高的,而且尤其是这种外派来驻扎的,相当一部分都不是本地人,那她一出嫁…… 跑的远,没人管,丈夫长期不在家…… 天哪,这么想想好像真的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夏洛蒂见瑟西飘飘忽忽的目光追着那群走远的士兵们飘过去,拍拍她的肩叫她回神:“别看了,父亲可不会让你嫁给一个士兵的。”她知道傻妹妹听不懂自己的旁敲侧击,便直白的点明了。 这下瑟西果然疑惑的看了过来:“为什么?”被发现企图了? 哈,这丫头竟然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能性,夏洛蒂心累的揉揉眉心:“士兵们长期外驻,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觉得父母亲会同意?” 这就很难过了。瑟西鼓了鼓嘴,她看重的几条“优点”正好踩重了家里人的雷区。看来还是不得不要另外物色了,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条件…… 她砸吧砸吧嘴,收回目光,暂时放弃了。 镇子上还是很热闹的,没有了士兵们吸引视线,街上姑娘们的目光这才重新聚焦回了店铺上。 这家售卖各类种子的店开的比较偏僻,店面也不大,但好在种类还挺丰富,也能挑出些不错的。 店铺的老板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像是很少看见年轻姑娘对这些种子感兴趣的,看瑟西手在种子堆里细细挑拣也不生气,始终笑眯眯的。 第5章 自从从镇上回来,瑟西便暗暗考虑着跑出郎博恩转转。这毕竟是个小地方,好东西太少了。 她想去伦敦。 郎博恩太小了。 然而伦敦很远,这意味着去一趟费时费力,还贵。她想频繁的去就不能走正常人的路子,毕竟卢卡斯爵士并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人设。 “夏洛蒂!你有看到我放床头柜的那本书吗?”瑟西从楼梯杆哪儿探头出来。 “你不是拿来垫床脚了?”夏洛蒂的声音遥遥传来。 是吗?这事儿真是我干的?瞪着那本刚被她扒拉出来的破书,瑟西震惊又有点儿心虚的捂住了脸。 这当然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事实上说它是书也不太恰当,它曾经是瑟西的笔记本。就是比较厚而已。 后来它就脱胎换骨了。起因是瑟西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实在无聊,打着磨练手感以免生疏的旗号,给自己的东西上刻魔法符文玩儿。这本厚笔记,就被刻上了飞行的符文。 然后瑟西就把它给忘了,并且还顺手某次就给它扔去垫了床脚。 没事儿,拍怕灰它又是一条好汉。 补上几个必要的符文,瑟西招呼上卡珊德拉,夹着她新鲜出炉的升级版笔记本,溜溜达达的出门了。 “夏洛蒂!我出去转转!”最后一个音传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女巫出品,必属精品。 找了个没人的隐蔽角落,瑟西以防万一又给自己和卡珊德拉身上糊了一层隐蔽咒语,这才摊开了笔记。 伴随着书页哗啦啦的反动,笔记浮在半空中,逐渐伸展扩大,直到足够瑟西带着卡珊德拉舒舒服服坐上去,还能抻胳膊抻腿的大小。 再一次不得不感慨,这个时代就是好啊。 空中除了鸟和云什么都没有,哪儿像现代还得担心别跟飞机撞上。 一旦路线设置在空中,距离似乎就一下子缩短了。几乎是瑟西才堪堪升上高空,没一会儿就要降落了。 感谢伦敦城的小巷子。 把书缩小塞进挎包里,瑟西一脸坦然的带着卡珊德拉迈出了巷子。 伦敦的街道显而易见的比郎博恩的高级不知道几个档次,更不用说街上走的那些淑女绅士了。 这种感觉大概就叫做进城吧。 结果进城还没两秒就碰上了混混。 从善如流的后退回刚降落的小巷子,瑟西还有闲情逸致想东想西。下次不要落在这条巷子里好了。 瑟西明显的走神瞬间点燃了混混们的怒火,这必须是挑衅吧,被一个穿的土里土气的乡村妞儿挑衅?不能忍。 街对面正巧有人看到了瑟西被“逼”进小巷子的全过程,迈开腿三两步就冲了过来。 还没等他一句警告说出口,巷子里就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珊迪,不要用嘴咬,太脏啦!”配合着那条金毛大狗凶猛的动作和混混们哭爹喊娘的惨叫,好心人先生安静的抿起了嘴巴。 又站了两秒,确认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这位姑娘也能解决麻烦,男人微微侧身就打算默默离开。 可惜他多站的那两秒成功的引起了一人一狗的注意。 “先生,您是来帮忙的吗?”瑟西完全没有什么所谓少女的娇羞,小跑了两步面对面站到了对方跟前。 瑟西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位先生身高相当惊人,这得有一米八多了吧。 脑子里跑火车,面上瑟西却是仰脸露出了一个笑容,巷子口打下来的光线印在她的眼睛里,折射出漂亮的金绿色:“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位善良的好心人,”她顿了顿,手背在身后翻了个手势,声音微微压低了些,“我真诚的祝福您。” 传说里老是把女巫描述成给人下诅咒的恶婆婆,实际上女巫在祝福上的造诣也是不遑多让的。只不过祝福往往不像诅咒那样见效快,它就像是个增益buff,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会不经意间引导着人做出最优选择。 好心人似乎被瑟西的眼睛晃到了,有点儿窘迫的压了压帽檐,他绅士的行了一礼:“不用客气,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那么,告辞了。” 瑟西歪着头看着男人离开后,招呼着卡珊德拉,丢下那几个被踩晕的混混,再一次迈出了这条巷子。 —————— 回去的路上瑟西心情相当好,她这时候已把那个好心人先生忘了个精光,满脑子都是今天的战利品。 伦敦好东西真是不少,她不仅收获了种子,还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材料。 “跑哪儿去了这么开心?”夏洛蒂看这丫头简直走路都像在飘。 “找到了点儿好东西。”瑟西神秘兮兮的眨眨眼睛,抱着小挎包一溜烟钻进了地下室。 —————— 昨天太晚了,瑟西便等到了今天早上才出门。实验要用到的植株缺了几种,她得去找齐。 “夏洛蒂!我出门一趟,很快就回来!” “诶!你等等啊!别去尼日斐!”好歹这么些年姐妹做下来,夏洛蒂多少也知道这两年这丫头不少种子都是去尼日斐摸来的。虽然她也不知道瑟西是怎么进去的就是了。 啊……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夏洛蒂无奈的叹了口气。 瑟西当然没听见,事实上她就是直奔着尼日斐去的。 那几种植株她培养的还没长成,得先去尼日斐摸两棵用着先。 自从瑟西十六岁那年莫里斯先生一家搬往伦敦,导致尼日斐闲置,这几年她就没少跑。 瑟西向来与植物亲近,在她有意散发魔力疏导的情况下,尼日斐的花在主人疏于看管的情况下反倒一年比一年争奇斗艳起来。 虽然论起内里蕴含的魔力是远远比不上瑟西亲手种的那批,但用来做实验还是可以的。 熟门熟路的从侧门钻进去,刚蹲到花圃边,便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卡珊德拉咬着主人的一角便躲去了树后。遮掩身形的咒语倒没有失效,但架不住花圃间的小路窄啊!就算人是看不见了,但又不是碰不到,这要是对方走着走着撞上了…… 画面太美。 等一人一狗藏好,脚步声的主人也从拐角转了出来。 瑟西看见来人,懵了。 论前一天刚碰上的好心人先生忘记自己的可能性,在线等,急! 第6章 瑟西不信邪的甩了个检测魔法上去,结果那明晃晃的来自自身的魔法痕迹瞬间击碎了她最后的小小期望。 等人慢慢走近了,才发现其实是三个人才对。两个年轻男人跟着莫里斯先生,其中一位个子稍高些的就是瑟西前一天才撞上的那位好心人先生。 这里本就很安静,风中传来的对话很清晰。 “这边就是花园了,是找人专门规划过的,个人的一点儿小兴趣。和两位的庄园自是无法相比,但图个乐子看看还是可以的。”莫里斯先生脸上的笑容是难得一见的热情,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家是整个镇上最有贵族风范的,这会儿却不知道为什么言辞间尽是小心。 难道这两人是什么贵族吗?瑟西迷惑的眨眨眼。很显然,女巫小姐忽略了一件事,莫里斯先生本身也不是什么贵族,因此能让他弯腰的除了地位,还有金钱。 好心人先生表情严肃,听到送到面前的恭维也不接腔,只矜持的微一颔首。 他的同伴就要热情随和许多:“莫里斯先生您太自谦了,以我这微薄的阅历,我敢说,您的花园算得上是顶顶优秀的了!” 莫里斯先生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愈发灿烂起来,他搓了搓手:“您能喜欢那就实在是太好啦!” 唔,看来是莫里斯先生的租客?瑟西轻抚着卡珊德拉柔顺的皮毛,仗着隐蔽身形的魔法,光明正大的探身出去看。 却见那位好心人先生突然警惕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甚至把目光聚焦到了瑟西藏身的那棵树上。他当然是什么也不可能发现的,皱着眉观察了一会儿,最后疑惑的放弃了。 瑟西对自己的魔法很有自信,哪怕是面对面对视,她也不会被发现。不过这人倒是意外的挺敏感的。不,也不能说是多意外,毕竟之前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街对面自己被混混逼进巷子里。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花园,以后大概没法溜进来了。有人在和没人在到底还是有区别的,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个不小心就露馅儿了。撇撇嘴,瑟西留恋的抚了抚树干。 周围的花花草草感知到它们所亲近喜爱的那个气息失落的情绪,也蔫哒哒起来,刚还仰着小脸努力表现的孩子们这时候全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 幸好这时候那三人已走远了,这才不至于叫他们看见这奇异的一幕。 瑟西也从树后钻了出来,她朝着那几人的背影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往好心人先生身上丢个追踪定位魔法的念头。这位先生感觉不像是会碎嘴多话的人,仔细算算他们见面的可能性也实在不高,索性随他去了,能避就避就是了。 —————— 瑟西一踏进家门,便被早早等着的夏洛蒂拉去了起居室。 “哦哦,瑟西你回来啦!”卢卡斯爵士难得手上什么报纸也没拿,他微笑着看着走进来的姐妹俩,“来来来,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夫人!你也快来!”他又高声叫道。 等人全都坐下,卢克斯爵士亲了亲嗓子:“尼日斐花园,已经确定会迎来新的租客了!” 瑟西惊讶的挑了挑眉,真没想到她这位父亲消息还挺灵通,这事儿她离开前才确认下来,这会儿竟然已经传到父亲手上了。 卢卡斯爵士却误会了瑟西这个惊讶的挑眉,他故作神秘的冲姐妹俩眨眨眼:“是位年轻的绅士,还是一位有钱的绅士,这可真不错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这可真不错。” 看来消息也不是那么灵通,瑟西默默想着,明明是两位绅士才是。不过这有什么不错的? 看出妹妹完全没听出来父亲口中的暗示,夏洛蒂笑着顺了顺她的头发。还是个小姑娘啊,不会考虑那么多。不像她。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瑟西要是知道夏洛蒂是这么想的,恐怕要跳起来争辩了。她想的可不少呢!她早想好要嫁个什么样的人了!这种有钱绅士可不适合她。 不过显然瑟西在这种日常生活中脑子向来不怎么拐弯,她之前就没听出卢卡斯爵士的暗示,这会儿也完全不懂夏洛蒂好好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三天后!三天后我就将正式拜访!”那边卢卡斯爵士已经在规划行程了。 —————— 这件让整个镇子的单身小姐们都激动起来的大消息对瑟西却没什么影响。哦,她需要尽量避着些那位好心人先生就是了。 单身小姐们的战斗力可不能小觑,她们几乎是一天一个新消息,那位宾利先生在她们的口中简直被传像是个什么金子铸出来的人。 倒是另一位至今也没听到什么消息,镇上似乎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也未免太低调了些。 看他那天在伦敦街道离开时上的马车就知道是个家底殷实的人,瑟西微微回想了一下便再度把这些事抛在脑后。蜥蜴快用完了,她得取补充一下材料才行。 这么多年,瑟西早就有固定的捕捉地点了。这里足够偏僻,不至于被人发现,还能用点儿无伤大雅的小魔法。 卡珊德拉在一旁守着,瑟西指尖刚积蓄起一个眩晕的魔法,就听见卡珊德拉提醒的吠叫起来。 瑟西立刻收了手势,谨慎的直起身子:“珊迪?” 卡珊德拉冲着某个方向又叫了两声,接着便安静下来,护卫在她旁边,兽瞳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树后转出一个人,他似乎没想到一人一狗竟然如此警惕,露面后便微微欠身:“很抱歉惊扰了您,我正准备离开。”等他抬起头时,脸上还带着歉意,但这分歉意很快被惊吓打破了。 “您是……”他的脸上一瞬间似乎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却很快收敛,并再次行了一礼。 瑟西不好意思再站着不动了,她也屈膝回了一礼——感谢卢卡斯爵士请来的家庭教师,她就算不想学也记住了这个动作。 “您好,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说完瑟西就想把这话吞回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 第7章 见眼前的姑娘露出懊恼的神情,并局促的移开了视线,达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好笑。 大概是第一印象来的实在是太深刻了,这会儿见她这幅样子竟然觉得怪有趣的。 想到初次相遇,达西没忍住瞄了一眼她的眼睛。是错觉吗?这回看过去怎么感觉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绅士风度让他迅速移开了视线,也把这个小疑惑压在了心里。 瑟西没注意到达西这一瞬间的晃神,她正急着想出点儿什么好混过这个该死的话题。 “这里,emmmm,这里风景很好,”瑟西艰难的开了头,她目光在周围快速的扫了扫,见景色确实还算过得去,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肯定自己的观点,之后的话也顺畅许多,“对,很适合散步,我平时就经常过来走走。”她微微仰起头,目光灼灼。 所以!我!绝对!没有在抓蜥蜴! 达西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嘴角,看眼前女孩儿一脸心虚掩饰什么还死命强撑着的模样,他忍不住抬手捂嘴,掩饰的轻咳了一声。看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刚说的话有多像个大胆的邀请。 瑟西见他迟迟没有搭腔的意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挤出来的那两句话是有多么干巴。但这时候沉默再一次抓住了她,瑟西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达西知道自己沉默的太久了点儿,这很不礼貌,可他也仿佛被掐住了嗓子似的,那两句话叫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于是他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跳过:“很抱歉打扰您的兴致,那么我先告辞了。”对,这样就对了。达西暗自呼出一口气,再次欠身,转身牵了马便离开了。背影有点儿急匆匆的。 瑟西沉沉的盯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摁下了蠢蠢欲动的手。为这种小事就动用搜索记忆的魔法太小题大做了,那是个相当暴力的魔法。 这么想着,她又丧气的叹了口气。明明这么些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叫人瞧出什么不对来,偏偏这人都是第二次撞上了! 难道自己和他相克吗?可惜她一直对占卜没什么兴趣,这下子连算一把都做不到。 这下子瑟西也没有继续抓蜥蜴的心情了,她蹲下身轻轻环住卡珊德拉的脖子,把脸埋进她脖颈细软的长毛里。卡珊德拉乖巧的趴着,湿润的鼻子蹭着主人的手臂。 “珊迪……” —————— 回家的时候,瑟西难免有点儿蔫哒哒的,夏洛蒂看着妹妹难得的模样,担忧的凑过来,挽着她的手拉到椅子上坐下。 “瑟西,遇到什么事了?”夏洛蒂上身微微前倾,表情关切。 这种对自己身份曝光的担忧自然不可能摊开来讲给夏洛蒂听,于是瑟西只是摇了摇头,冲姐姐笑了笑,”只是我看来以后要找别的地方来……“她懊恼的耸耸肩,”你知道的,尼日斐已经租出去了。“ 夏洛蒂的表情缓和下来,她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卢卡斯爵士赶在开饭前回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像是一桩大事尘埃落定:“姑娘们,好消息!” 他大步跨过来,意气风发的样子:“后天宾利先生就会回访,我们可是第一批!” “夫人!您可要好好准备!”他又扭脸喊了一声。 “哈!班纳特家也积极得很!”卢卡斯爵士除下外套坐了下来,表情颇有些不忿,“他家的大姑娘倒的确是……”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很快止住了话头,脸色也逐渐好转:“不过我们是宾利先生回访的第一家,这才合乎礼仪,是的,”他自得的点了点头,“像我们这样有身份的人……”他又滔滔不绝起来。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无奈的微笑,夏洛蒂尚且能保持着仪态听这早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长篇大论,瑟西却是坐不住的。她很快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起居室。看来开饭前还是不要出来了。 —————— 只可惜,卢卡斯爵士吩咐他亲爱的夫人所做的准备看来是泡汤了。 宾利先生要进城一趟。 索性他也并没有去其他任何一家回访,这让卢卡斯爵士心情好了些许。 “他肯定是去伦敦邀请他高贵的朋友们了!”卢卡斯爵士推测道,“看来他很重视我们这场舞会。” 瑟西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但她还是摆出了一个笑容应付他强行挽尊的父亲。 卢卡斯太太倒是对这个推测深信不疑,她甚至还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她的姐妹们,比如班纳特太太。要知道,凡是什么消息过了班纳特太太的耳朵,那么整个郎博恩都知道了。 现在她知道那些一天一个样儿的假消息们是怎么来的了。瑟西撇撇嘴。 倒是那位好心人先生,好吧,现在估计要更名为没好事先生了,瑟西忿忿的想,却又有点儿好奇。明明之前谈租赁情况的时候,也是两人一块儿的,她也意外的碰到了他,可无论谁拜访的时候似乎都没见着他。行踪还真是飘忽不定。 很快,得到“消息”那些年轻小姐们坐不住了。她们纷纷议论起了那些连面都没见着的宾利先生要从伦敦邀请来的朋友们。 据说宾利先生要带七男十二女,传得有模有样的,小姐们都有些惶惶然。这么多上流社会的女宾,岂不是要将她们通通比下去? 这份没来由的紧张一直持续到了舞会的前一天。消息又变了个样儿,说宾利先生只带了六位女宾,其中五位是他自己的姐妹,一位是表姐妹。 瑟西对这个所谓的准确消息不屑一顾。她从头到尾都不在乎这场舞会,郎博恩本地的年轻男性她是一个都不会考虑的暂且不说,就是这新来的,也压根儿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更不要说还有那个仿佛掐了点出场的先生。 但卢卡斯太太和夏洛蒂可不会放过她。 该穿的裙子是一定要穿的,该戴的首饰是一定要戴的,该去的舞会,自然也是一定要去的。 第8章 然而最终所谓被宾利先生从伦敦请来的高贵的朋友们,一共加起来也不过五人而已,这还算上了宾利先生自己呢! 卢卡斯一家到底论身份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他们第一批进了场。这场舞会在郎博恩的公共礼堂举办,算是镇上人对宾利先生的欢迎。 瑟西穿的并不出彩,她本身也不是个沉迷打扮的,只按照卢卡斯先生的要求穿了件不至于给他丢脸的裙子,再搭上那么三两件首饰,好叫她看上去仿佛真像是个有身份的人也就罢了。 除了瑟西熟悉的好心人先生,宾利先生还带来了他的两个姐妹,以及他的姐夫。他们,尤其是宾利小姐,看着就像是那种极典型的伦敦小姐,精致的裙子,精致的首饰,还有矜持的神色。即使她完全不是那种典型的漂亮姑娘,甚至班纳特家随便拉一个出来,单论五官都能胜过她,但她气场在那儿摆着,不少年轻姑娘都感觉情不自禁矮了一头去。 赫斯托太太跟她的妹妹极像,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不过到底是嫁了人的妇人,轮廓多少要柔和一些。 赫斯托先生倒是看着就是个寻常的绅士,找不出什么什么出挑的地方,却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普普通通的不引人注意。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好心人先生,哦,瑟西现在知道他叫达西先生了。跟宾利先生和赫斯托先生站在一块儿,瑟西才明确的感受到他的身高,再加上他身姿挺拔,即使穿了一身黑,也掩不住他的英俊。 但他实在是太傲慢了! 这是瑟西从周围聊天的太太小姐们之间听到的最多的抱怨了。 起初小姐们还兴奋的猜测着这位达西先生的身家。听说每年有一万英镑的收入呢!不少自恃有点儿姿色的姑娘都开始蠢蠢欲动,却无一例外都被冷漠拒绝了。被打了脸的姑娘们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 就算再有钱又怎样?一点儿没有绅士风度!真不敢相信这样的人怎么会同和蔼可亲的宾利先生成为朋友! 姑娘们口风总是变得很快的。 这使得瑟西也好奇起来了。她被全家强行押到舞会上,又对跳舞没有兴趣,正无聊着。 大概是逃避跳舞逃除了经验,瑟西总是能一眼找到最适合藏身的位置。事实上她现在就舒舒服服的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叫她可以轻松的巡视舞池,找到她想找的人。 并不难找。 那几个人呆的位置就像是同其他人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除了宾利先生。他的第一支舞出于礼貌同夏洛蒂跳的,第三支同样出于礼貌邀请了瑟西,剩下的时间便跟不同的姑娘们跳的开心,一支也没漏下过。不过不难发现,他看上了简·班纳特。这不奇怪,简是郎博恩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其他人就不同了。赫斯托先生还偶尔吃些点心,那对姐妹和达西先生几乎全程呆在他们霸占的位置,冷眼注视着这场舞会。 达西先生其实有点儿犹豫。他乍一看到瑟西便很惊讶,要不是他面瘫惯了,怕是要直接露馅儿。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闪过邀请她跳舞的念头。 毕竟两回见到对方的场合都有点儿尴尬,请她跳支舞当赔罪好了。 瑟西倒是装的很好,她就跟从不曾见过眼前这人似的,有模有样的行了礼,问了好,然后便藏进了角落,几乎没再出来过。 达西莫名的就别扭起来了,迅速把刚刚的可笑念头甩出脑海,一丝余光也没再分出去过。 却不知道瑟西看他这样反而松了一大口气,她生怕这位达西先生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样子,那解释起来可就麻烦大了。 仗着自己呆在角落,瑟西光明正大的观察那帮人,目光尤其停留在达西先生身上。 这人真的很有意思,初见以为是个热心肠的,第二次见加了个害羞的标签,这会儿看着却像是要全推翻了从来。看看他那张冰块脸,放全场也找不出一个更严肃的了。 达西却是感觉自己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的欢快,某人的视线太有存在感了。真是位不矜持的小姐。 宾利小姐只觉得身边人的气场越发冰冷起来,还以为他也同自己一样完全忍受不了这场低俗无聊的舞会,言语间不免带上了几分得意和高高在上,颧骨处浮现出微微的红晕。 “这样的竟然也能被称为舞会!”宾利小姐举着酒杯,脸上礼貌的笑容一扭便成了嘲讽,“真是一群野蛮人,言行举止多么粗俗!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您说呢,达西先生?” “……确实。”达西微微颔首,顺势侧了小半个身子,以期避过那道视线。事实上他根本没怎么在意宾利小姐说了些什么。 宾利小姐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径自滔滔不绝起来,言辞之间尽是对这场舞会、这里人的贬低,眼瞳因为激动发着亮,脸颊也是不正常的晕红。偏她还犹自想要维持着所谓的高雅仪态,显得她的神情极为古怪。 瑟西看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趣,这人的做派实在叫人瞧不上眼。还以为是个优雅的小姐,却只是糊了个外壳罢了。 达西却是隐隐松了口气,那位小姐突然收回了视线,没了那股子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分出了点儿精力分辨宾利小姐的长篇大论,偶尔给出点儿回应。 但很快他便不得不一个人站着了。宾利小姐虽然看不上这场舞会,可看不上是一回事儿,不跳舞又是另一回事儿。这要叫人看见,岂不是要觉得她是个坐冷板凳的姑娘?那可叫她无法忍受。 “达西!你怎么站在这里!”宾利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的好友。刚刚一舞完毕从舞池里退出来的宾利先生满脸激动的红晕,他的眼神明亮,像是完全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宁可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愿意去享受美妙的舞会。 “你一定要去跳舞!我绝不愿看着你一个人这么站着。” 第9章 “你知道我不乐意跳舞。除了和熟悉的人跳,这里其他人简直叫我无法忍受。”达西皱着眉。 “你怎么能这么说!”宾利先生低呼出声,“我敢说我从未见过这么多可爱的姑娘,其中有几位真是美貌绝伦。而你却独自站着!” “哦,当然,舞场里唯一漂亮的那个全程都在和你跳舞。“达西扬了扬眉毛。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宾利先生扫视了一圈,“但她的妹妹也很标致,不如请我的舞伴帮你介绍一下吧。” “瞧,她就在那里坐着。”宾利先生指了个方向,“哦,看看,瑟西小姐也在。”他边走边说。 听他这么说达西顿时更不想过去了,他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位不矜持小姐的注视,可不想再感受一次。 他大致看了一眼。那两位小姐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笑的眼睛都弯起来。 笑容也太夸张了。他脸黑了黑,脑子里却一闪而过那双神奇的眼睛。 瑟西打宾利小姐开始高谈阔论起便不再关注那几个人,远远瞧见伊丽莎白也独自坐着,索性也凑了过去。跟这位聪明幽默的小姐聊天可有意思多了。 “你这次起码跳了一支舞,真是个了不起的进步。”伊丽莎白一见她过来便笑着调侃道。 “可不是嘛!”瑟西紧贴着她坐下,“夏洛蒂摁着我的头呢!” “你这话可不能让她听见。”伊丽莎白被她逗笑了。 “达西,你不去邀请吗?”宾利侧侧头。 “她很漂亮,但还没漂亮到打动我的心,而另一位甚至还不如这位。”达西在发现伊丽莎白和瑟西也看见了他后,收回了目光,“算了吧,我可没兴趣去抬举那些受人冷落的小姐。你还是回去继续欣赏你舞伴的笑脸吧,犯不着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伊丽莎白瞪着眼睛看他离开,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瑟西,你听到了吗?天哪!他可真无礼!我简直不敢相信有哪位绅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瑟西没说什么,眯了眯眼睛。她加起来两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品头论足过,不给他送份“礼物”都对不起他刻意凑这么近好叫自己听到。 伊丽莎白正为她抱不平:”瑟西你可别听他说的,你很漂亮,多少男士想邀请你跳舞呢!”她对于自己被嫌弃倒是没什么反应,却尤其看不惯瑟西被人看不上。她跟夏洛蒂从小就关系好,一直把瑟西当自己亲妹妹疼,更何况这个妹妹比她自己的几个亲妹妹可爱乖巧多了! 瑟西侧头听着,心里暖呼呼的,同时,也更加坚定要让那个没礼貌先生付出点儿他应得的代价。 她左手被伊丽莎白握在手里,右手借着宽大的裙摆掩饰,指尖动了动,眼睛盯着达西离去的背影。一道细光穿过人群粘上了那人,随即便悄无声息的消散了。在舞场的灯光下,这道细弱的光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确认自己的魔法生效了,瑟西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坏笑,她突然亲热的晃了晃伊丽莎白的胳膊:“好啦好啦,我们别在说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啦,多扫兴!” 伊丽莎白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不远处,夏洛蒂也走过来加入了她们。 瑟西当然没给达西下什么不得了的恶咒,她只打算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恶作剧咒语而已。 哦,你要问这这是个什么咒语?也没什么,只不过会叫他跳舞的时候频繁踩到他亲爱的舞伴的脚罢了。 对他这种古板严肃的绅士来说,这个小魔法能让他丢次脸就是大大的赚到了。 你瞧,他这不是就经不住宾利先生的软磨硬泡,去邀请宾利小姐了吗? 正好,凑一块儿了。 眼见着那两人进入舞池,瑟西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了。她只能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夏洛蒂和伊丽莎白的谈话上,好叫自己不要幸灾乐祸的太明显。 然而等他们真的跳起来了,瑟西就彻底无法移开视线了。她的反常也迅速引起了两个姐姐的注意。 “瑟西?你在看什么?”夏洛蒂见妹妹似乎饶有兴趣的看着什么,疑惑的也把视线移了过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夏洛蒂尚且还能维持形象强行撑住,一同看过去的伊丽莎白却是忍不住了,能克制着不要笑的太大声已是她自制力超常发挥了,为此她憋的眼泪都出来了。 却见那位高傲的达西先生不知怎么的,竟然犯出了踩脚这样的低级失误。还不是一次两次,几乎跳个几步就重重的一脚踩上去。要知道,哪怕是第一次参加舞会的男士也绝不会这样失礼,哪一个不是在进入社交场合前就经过无数次练习的? 宾利小姐被踩的脸都青了,面颊抽搐,看着是疼的狠了却死命忍着,表情都扭曲了。宾利先生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疼,咬着牙嘶嘶的抽气。 关键跳舞跳到一半退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无论是高傲的达西先生还是高贵的宾利小姐都做不出这样没脸的事情,此时也只能忍着,互相伤害。 在他们周围跳舞的都情不自禁把视线聚焦到他们身上,这么注意力一转移,竟然也有几个踩了舞伴的脚,一时半会儿的,那一片竟像是被传染了似的,倒显得最开始的达西和宾利小姐不那么明显了。 瑟西看着达西那张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顿感大仇得报。总不能老是他看自己笑话,这回怎么也该轮到她了。 不过想想还是不要做得太过了,真这么一直叫他踩下去,那可就不仅仅是简单的丢脸了。 撇撇嘴,看在他不管怎么说都没把认识自己的事情说出去的份上,暂时放过他好了。 动动手指,魔法就像它出现时那样,消散了。 舞场里,达西似有所感,远远的望过来,一眼望进了瑟西还残留着狡黠的眼睛里。 这回她的眼睛是绿色的吗? 第10章 左右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事儿是她干的,瑟西特别淡定的在舞会结束后随着卢卡斯爵士回了家。 伊丽莎白笑的腹痛,最后与姐妹俩挥手告别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 回去的路上卢卡斯太太就忍不住念叨,她关注的倒不是最后的那场混乱,她就像郎博恩每一个家里有未婚少女的母亲那样,精力全都集中在有钱单身汉宾利先生身上。 “班纳特家的老大可真是运气好,宾利先生可真是看重她,”卢卡斯太太酸溜溜的说着,却又叹了口气,“谁让人长了副好相貌……”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有点儿忧愁,轻轻揽过她的两个女儿:“我多希望你们也……”她又叹了口气,“我的姑娘们这么优秀,他们却只盯着张漂亮脸蛋儿!” 这话卢卡斯太太说了好几年了,她倒不是真就记恨上谁了,只是一点儿老母亲的自尊心作祟。简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卢卡斯家和班纳特家的关系也向来不错,其实心里她还是为简得了宾利先生的青眼而感到高兴的。 “好了,姑娘们,去睡吧,舞会结束你们也累了。”她重新从那点子失落里走出来,温和的抚了抚姐妹俩的头顶,给了她们一人一个晚安吻。 姐妹俩手挽着手上了楼,瑟西微微偏头,看着夏洛蒂,眼神担心。她心里知道,卢卡斯太太会这么着急,都是在为夏洛蒂操心。 夏洛蒂确实是个聪明姑娘,却长得不好看,身材有点儿粗壮,这么些年下来,经历了数次舞会,感情方面却一直没什么突破,眼看着年纪就这么一年一年的熬大了。 这个时代,长姐不出嫁,妹妹们也是不能谈婚论嫁的,瑟西自己倒是不急,但她知道夏洛蒂和卢卡斯太太不能不急。 这个时代对夏洛蒂这样的姑娘实在太不友善了。瑟西有点儿难过的想着,夏洛蒂给自己的压力瑟西都看在眼里,她的姐姐甚至都学着在言谈之间不动声色的奉承那些蠢货了。 有时候瑟西都想着干脆给夏洛蒂一支爱情魔药算了,看上谁就灌谁,简单粗暴。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 女巫可是真正禁忌中的禁忌,要是瑟西还是现代那个瑟西,她折腾出多大的事儿都不会多去在意什么,可现在她却是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人牵扯进去的。 又看了一眼夏洛蒂灰暗的脸色,瑟西无声的叹了口气。 —————— 心里装了事儿,瑟西最近便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忧无虑了。她也没心思出门去补充材料,整天待在她的小花圃跟前发呆,神色恹恹的。 因此当伊丽莎白急匆匆赶来找她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伊丽莎白是一叠声叫着瑟西的名字冲进来的,站在瑟西跟前的时候喘的厉害,胸口快速起伏着。 她也不等喘匀气,便急匆匆的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瑟西,简感冒了!” 这下瑟西总算反应过来了,她猛地站起身子,扭头就往地下室冲:“我马上就来!” “夏洛蒂!我和伊丽莎白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儿回!”抛下这么一句话,瑟西就被伊丽莎白急急忙忙拉走了。 等走在路上,伊丽莎白才细细的把整件事解释了一遍。 那次舞会,宾利先生对简很有好感,宾利小姐也对简表达出了交好的意思。今天便是宾利小姐邀请简去尼日斐做客的日子,可班纳特太太不顾天气阴沉,执意让简骑马去,这才害的简感了冒。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便有些忿忿的。她把瑟西当妹妹,人又是直爽的性子,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妈妈也真是的!就是不肯让简乘马车去,宾利先生他们不知该怎么看简呢!”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只是气的还是羞的。 瑟西一直知道班纳特太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妇人,这会儿却还是被她的头脑简单震惊了。她当然理解这是班纳特太太一片苦心想为简创造机会,可这手法也未免太粗糙了些。这么想着,她便有点儿哭笑不得。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闷头赶路。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鞋子早就不能看了,裙子下摆也溅的全是泥点子。 没亲眼看见简的情况,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这时候只想着越快越好。 尼日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平日里有一整天的时间四处转的时候,这段路对瑟西来说,不过是和卡珊德拉玩玩闹闹便到了。可现在赶着去看望简,这条路就显得漫长起来,瑟西甚至隐隐有些抱怨莫里斯先生非要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宾利先生的管家在看到这俩姑娘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错愕,他甚至是愣了几秒才露出他惯常的笑容,捡回他彬彬有礼的姿态。 “班纳特小姐,卢卡斯小姐前来拜访。”在问明了来意后,管家扬声冲着屋内的主人们知会了一声,引着伊丽莎白和瑟西进了屋。 从泥地里趟过来的两个姑娘,可别指望她们这时候还有什么仪态可言。头发蓬乱,脸颊是剧烈运动后的红晕,裙摆更是不忍直视。 偏偏一双眼睛亮的很。 达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姑娘的眼瞳。 窗户里打下来的光照在她脸上,瞳孔闪烁着奇异的金绿色,恍惚中仿佛与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重合。 一时之间他竟再一次看愣住了,直到宾利越过他迎上去,这才恍然回神。心里却升不起懊恼的意思。 伊丽莎白见人全下来了,局促的整了整裙摆。瑟西就光棍多了,这个房间里的两位单身汉,一个倾心于简,一个完全不是她的理想型,她才没兴趣关心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倒是那个没礼貌先生,下个楼而已,怎么还站在楼梯上发起呆来了? 不过这点儿疑惑也就是一闪而过,在宾利先生领着她们上楼去看望简的时候,她就没心思去好奇这种小事了。 第11章 简的状况不是很好,虽然不至于烧到神志不清,但这个程度放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危险了,也难怪宾利先生那么紧张。 这时候瑟西也难免有点儿怨上班纳特太太了,这也太不把自己亲女儿的身体当回事儿了。 宾利先生请来的医生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现在正在让简发汗,之后要是病人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就要开始放血了。他此时正站在屋内的矮桌边上,医疗包打开摊在桌上,三棱针就在最边上插着,看上去已经做好准备了。 即使这么十几年来,早看过不知多少医生的所谓治疗手法,手段粗糙暴力暂且不说,有些简直比正儿八经的巫术还像巫术啊!怎么就没见有人把这些医生当巫师抓起来。 瑟西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到了简身边。她熬制出来的是魔药,就算再怎么削弱效果,那也是魔药。这意味着治疗感冒发烧的魔药,管你是什么程度什么表现形式的,只要是感冒发烧,那灌下去就准能治好。但表面上她还是要装模作样的查探一下情况的。 可那医生不干了。他看着一个年轻小姑娘一副看病的架势凑过来,立刻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身为郎博恩唯一的医生,他一贯给人看病也是端着傲慢的架子,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也就是宾利先生他们一看就是上流社会有身份的人,他才收敛了不少,但这回儿看个黄毛丫头来凑热闹可就不干了。 “看病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他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瑟西根本看不上这没本事的庸医,理都懒得理他,只伸手探着简额头的温度,给她换了条新毛巾盖在额头上,又把人被子掖好。 瑟西不理不代表伊丽莎白不理,本就着急姐姐的姑娘脾气正暴着,张嘴就顶了回去:“可不是嘛!看病还是要有点儿真本事才行。” 那医生乍一听还当是在附和他,话一过脑意识到不对,腾的涨红了脸:“这病我不治了!” 话这么说着,他却没点儿要收拾东西走人的意思,冷着张脸等人挽留他。心里还不屑的冷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医生,没了他,难道这群人还真指望那个小丫头去治?简直荒谬! 果然宾利先生立马急了,他初来乍到压根儿没听说过邻里乡亲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瑟西的汤药,这时候把医生当成唯一的希望,连声道歉:“您可千万别走!两位小姐也是太担心病人了,您可别放在心上。” 瑟西这时候也不假装查看情况了,有点儿意外的看了宾利先生一眼。她还当这人只是看上了简的样貌一时迷恋而已,看这紧张的样子难道是真心? 伊丽莎白还想开口,瑟西却把人拉走了:“丽兹,来帮我的忙吧,简不会有事的。” “哦对了,”走到门口她又把头转过来,“请给我半小时的时间,您会知道我能不能治病的。”她抿了抿唇,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达西注意到她的眼睛变成漂亮的灰蓝色了。 ——————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嘛!”伊丽莎白被瑟西拉去厨房还是一脸不满,“那人真讨厌,和那个达西先生一样讨厌。”她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顾忌在人家的地盘上。 瑟西手上清洗切段的动作不停,锅上也烧上了水。 “你要现场煮?”伊丽莎白好奇的看着,“我还没见过呢!” “你别觉得味道难闻就行。”瑟西笑着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在她擅长的领域里,她一直都显得自信而又从容不迫。 果然,没站多久,伊丽莎白就受不了了。她连连摆着手退了出去:“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看着简吧。”说完,便匆匆跑了。 瑟西却是长出了口气,正好。有她盯着,自己一边得给那些奇怪的材料施上混淆视线的魔法,一边还要防着她看出什么端倪来。伊丽莎白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姑娘,她可紧张的很。 说实话,魔药的味道瑟西自己这个长期接触的人也有点儿受不了。趁着上一味材料刚加进去,下一味还不急的间隙,她没忍住挥手放了个隔离气味的魔法,不然一会儿这整个尼日斐都别想住人了。 煮一锅魔药主要看的是精细的魔力引导,火力的大小对瑟西这个程度来说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等锅里液体的颜色变成浅褐色,瑟西用碗盛了端上了楼,正正好半个小时。 说到颜色,本身魔药其实是有五花八门的颜色,像这种治疗感冒的魔药本来应该是漂亮的淡金色。但那就太显眼了,根本就是贴了“我有问题我不正常”的标签。因此瑟西往往会往里面加些不改变魔药疗效的辅助类材料,把那一锅东西调成相对正常的颜色。 伊丽莎白对瑟西的魔药成品很熟悉,她自己就喝过,味道是真的奇怪,又苦又涩,她第一次喝的时候差点儿直接喷出来。这个味道是永远不可能适应的了的。 果不其然,一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简便睁开了眼睛,伊丽莎白连忙把姐姐扶起来做好。 即使生着病也难掩简的美貌,倒不如说生病使她多了丝较弱的美感,看着就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此时病美人柔和的笑了,伸手把瑟西端着的碗接过来,捧着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瑟西连忙把另一只小碗递过去,里面是些半透明的液体:“用甘草煮的,冲冲味道吧。”她抿着唇,笑容甜甜的。 简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亲爱的,你真是太贴心了。” 瑟西向来对这类温柔的人没什么抵抗力,顶着微乱的头发,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儿却晶亮:“我也很担心你呀。”这姑娘害羞的时候说话特别软,像是只奶猫在冲人喵喵叫。 室内她的眼睛依旧是灰蓝色的,眼瞳里的那抹蓝却仿佛是融化了马上要淌出来了,盈盈的闪着微光似的。 达西正好站在她正对面,居高临下看了满眼,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麻酥酥的。 第12章 瑟西熬的魔药要分五次服用,她还是习惯按现代的情况来算,一个感冒嘛,三五天的不就应该好了,那药分五天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大不一样了。伊丽莎白和简早就惊讶过了,现在早习惯了,可却是狠狠的打了那医生的脸。 对一个可怜的、医疗知识储备不足的十八世纪普通的乡镇医生来说,对于发烧感冒他只有也只会发汗和放血这两种治法,现在看到这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喝下去,病人的脸色和精神面貌竟然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彻底惊呆了。惊讶过后脸皮就是一阵火辣辣的,他之前的嘲讽可是毫不客气,几乎是把嫌弃和鄙夷写在了脸上,这会儿却是哑口无言。 他表情讪讪的,咬牙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凑了过来:“这位小姐,是我眼光短浅了,十分抱歉,请宽恕我的失礼,”他顿了顿,面皮更红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告知我您这服药的配方?我,我愿意花重金购买!” 这下换成瑟西惊住了,他本以为这就是个眼高于顶的蠢货,没想到还挺能屈能伸的。只可惜…… “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瑟西礼貌的笑了笑,向宾利先生点了点头后,带着医生出门去了花园。 尼日斐的花园瑟西早转过不知多少回,指不定比莫里斯先生都要熟悉这里。专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不用看就知道那医生肯定满脸激动,瑟西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她不想把方子分享出去,实在是魔药配方也必须使用魔药材料和魔法引导,这医生身为一个普通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熬出一锅魔药。要想得到治愈感冒的方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努力研究。只能说声抱歉了。 瑟西无声的念了串咒语,趁着转身的瞬间甩在了医生的身上。宾利先生他们不会在意,可一个医生,尤其还是一个有基础的职业道德的医生不可能不去在意一个能救命的药方,因此这是个模糊记忆的咒语。 他依旧会记得病人病情转好,却不会再记得那碗药了。这还是瑟西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使用记忆相关的魔法,还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一时竟有些莫名的惆怅。 这个医疗及其落后的时代,她也只能尽可能的帮助身边人罢了。 —————— 简的病情有了好转,伊丽莎白就打算带着瑟西回去了。该服用的药瑟西一锅全熬好了,反正魔药这种东西又放不坏,拿个瓶子一装就是了。 伊丽莎白个子高挑,却很苗条,瑟西也是个纤细的姑娘——她常常不是到处跑便是呆在地下室里,根本胖不起来,她俩同骑一匹马也是绰绰有余的。 简却希望她的两位妹妹能多陪陪她,生病的人情感生总是会脆弱些,宾利先生便顺势邀请她们在这儿住下,他是十分乐意让简感到快活的。 两人没有推辞,感激的住下了,并借了宾利先生家的下人送了信给各自的家人,好叫人送些衣物过来。 虽然病好了些,简依旧很疲惫,等过了见到妹妹们的喜悦劲儿后,她再一次睡下了。伊丽莎白和瑟西又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便也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叫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 她们下楼的时机很巧妙,晚餐即将做好,宾利先生正准备叫人上去通知她们用餐。 可千万别对英国菜抱有什么希望,要知道哪怕是现代英国的黑暗料理都是全球闻名的,更不用说是十八世纪的英国了。哪怕这是在有钱人的餐桌上,道理也是一样的。 这么近二十年来,瑟西被虐的都习惯了,但还是在看到被一整只端上餐桌的烤羚羊露出了震惊又窒息的表情。 还有那一缸——是的,请允许她使用缸这个量词,炖肉。一整张餐桌被各种一份比一份大的肉菜占满,只在角落里放着一盆沙拉。 在赫斯托先生大声的称赞着宾利先生的厨师时,瑟西的眼神根本无法从那只完整的羚羊身上移开。 是的,完整。完整到什么程度呢?它的肚子完全看不出被打开过的痕迹,细节处的毛也没处理干净,并且完全,没有被切割。 理所当然的,这么一只完整的羚羊,别想它有什么扑鼻的香气,扑面而来的只有羊膻味儿,瑟西被这味儿冲的闭了闭眼睛。 转念一想这时候的人毕竟能把牛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当作一道美食,瑟西又淡定了,起码眼前这还是个正常人勉强能接受的食物。 可这个头也实在是大了点儿。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手边虽然锋利但却称得上小巧的刀叉,瑟西非常困惑,这么个玩意儿怎么吃才能对得起英国优雅的用餐礼仪? 达西就坐在瑟西的斜对面,看着这姑娘用视线丈量完羚羊,又去丈量刀叉,问号几乎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唇角没忍住溢出一丝轻笑,连忙咳了两声掩饰过去。 伊丽莎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达西没礼貌又傲慢的形象早就在她心里打下基础了,这会儿只当是在嘲笑瑟西那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打量。一时脸气得涨红,强撑着不仔表情上表露出来,却还是控制不住暗暗给了达西一个瞪视。 接着便侧头小声的安慰被嘲笑的瑟西,心里还暗暗的鄙夷,亏那达西整天一副贵族做派,竟然会没风度的嘲笑一个姑娘。 瑟西在伊丽莎白温声安抚的时候是懵逼的,她刚正在脑海里构思到底该怎么优雅的对那只羚羊下手,压根儿没听到达西的那声轻笑,看着伊丽莎白的眼神很是茫然。却没想,伊丽莎白看着她迷茫的小眼神,语气更温和了,还顺便又瞪了达西一眼。 达西就更懵逼了,他怎么就突然被班纳特小姐不待见了。但他即使心里存了疑惑,面上也不显,依旧冷冷淡淡的。伊丽莎白看了就更愤怒了,心想这人当真一点儿不绅士,脸上连半分歉意都没有。 第13章 之后用餐的时候伊丽莎白切割的动作就不可避免的有点儿大,像是把盘子里的肉当成了某人。她很用力,又竭力控制着不至于使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握着餐具的指节都发白了。 瑟西看她的眼神就有点儿小心翼翼的。她其实没听懂刚刚伊丽莎白到底在安慰自己些什么,但她顺着这个压抑着愤怒的姑娘偶尔飞出去的眼刀看过去,才发现对象是没礼貌先生。 难怪。瑟西恍然大悟的轻轻点了点头,放下心来。看来是还在为之前舞会上的事情生气呢,伊丽莎白一直挺记仇的,这很正常。被这么维护,瑟西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与自以为得知了真相因而放轻松的瑟西不同,达西这顿饭前半段都吃的很别扭。他已经记不清被那位班纳特小姐明里暗里瞪了几回了,以他的作风又不是个会在餐桌上多言的人,只好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别的事情上去,以忽略那嗖嗖扎来的眼刀。 结果一抬眼就是认认真真跟盘子里的炖肉作斗争的瑟西。 瑟西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专注,仿佛眼里只剩下眼前的食物一样,等切割完了,叉起来塞进嘴里的时候会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睛,看她吃东西总是让人胃口大开。 这一整桌满当当的肉菜瑟西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这个炖肉符合她这个现代的胃,而它的量也相当大,一块肉就能把瑟西塞饱。她吃的慢条斯理,小口小口的。礼仪虽然不至于完美到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但没人能说她是不优雅的。 达西自己都没注意嘴角勾起的细小弧度。瑟西眯着眼睛的时候,像是太阳底下伸懒腰的猫,让人想给她顺顺毛。 凡是达西在场的时候,宾利小姐的目光一般是不会有第二个落点的,她自然把达西的变化全程看在眼里。前半段她还集中火力对着伊丽莎白,言语间尽是抹着蜜的嘲讽,伊丽莎白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相当激烈。 后半段她便把注意力放在瑟西身上了。宾利小姐先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瑟西,心里的不屑和嫉妒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她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这个长相平平无奇,出身也跟高贵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怎么就得了达西的注意了?她可是知道,先前舞会达西还看不上她呢! 于是安安静静吃饭的瑟西就被强行拖进了女人的战争。开始宾利小姐还试探性的有所收敛,三两句就发现这姑娘远没有伊丽莎白那个强悍的战斗力,像是压根儿听不出自己言语间的陷阱。随即便不再克制,拐着弯儿的把瑟西从长相到出身,从性格到仪态,狠狠的攻击了一遍。 伊丽莎白看着宾利小姐那张洋洋得意的脸气的跳脚,却又不能贸贸然插嘴,这不礼貌,反而是把把柄递到宾利小姐手上让她发挥。 瑟西倒是沉得住气,如果说一开始她确实没听出宾利小姐拐弯抹角的讽刺,后来就是傻子都能辨别一二了。只不过她向来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哪怕是跟常跟伊丽莎白待在一块儿也没学到她的能言善辩。她毕竟在现代已经活了十几年了,性格早就定型了。一个整天呆在实验室里的阿宅,你能指望她有什么口才? 但这可不代表瑟西会把这口气白白咽下去。她不会说,难道还不能做吗? 正准备给那个愚蠢又傲慢的小姐下个短暂的失语咒,有一个声音却先开口了。 “我还有封回信要写,先告辞了。”谁都没想到达西会在这个时候出声,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达西平静的起身,欠了欠身便离开了,似乎确实是有要紧的事要做。 宾利小姐得意的神色凝固在脸上,滑稽又可笑。达西竟然会给那个乡下丫头解围!她暗暗咬紧了牙,脸色阴沉,之后再也未发一言。宾利赶紧转移了话题,餐桌上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瑟西困惑的眨了眨眼,她也完全没料到那位竟然会开口。稍微想了想她就放弃深究了,猜测别人的意图向来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只当是欠了他一个人情好了。 伊丽莎白就更惊讶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一个之前还嘲笑妹妹的人这会儿居然会主动开口为她解围。但她是很乐意看到宾利小姐吃瘪的,不管是谁造成的都一样。那个扭曲的表情够当她许久的笑料了。 等瑟西把她盘子里的炖肉一点点的吃完,这顿晚餐也差不多结束了,可真是一波三折。 —————— 简的状态看起来更好了些,她也有了胃口,稍微吃了点儿东西。伊丽莎白坐在她床边给她念了会儿诗,瑟西握着简的手一起听。 伊丽莎白的声音很清亮,像她的性格,直爽又开朗。她念诗的时候也多是挑那些情感鲜明或是轻松愉快的来念,有的时候还动手比划,逗的简止不住的笑。笑着笑着就有点儿咳嗽,瑟西忙拍着她背给她顺气。 很快简就没力气了,她顺从的扶着瑟西的手臂重新躺下,抬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脸颊。 “好了,别待在这儿了,下去玩吧,我再睡一会儿。”简抿着嘴角,笑的很柔和。 两人还是等简睡着了这才离开房间。 楼下,赫斯托先生他们凑在一块儿玩牌,而达西就像他说的那样在桌边写信。 见两人从楼上下来,赫斯托先生便招呼到:“两位小姐也来玩一把吧!” 伊丽莎白担心他们的输赢玩的很大,便谢绝了:“我拿本书消遣消遣就行了,一会儿还要上楼去看看简。” 瑟西就直白多了:“我不会玩这个,也看会儿书吧。” 宾利小姐大概已经忘记了餐桌上的难堪,立即开口道:“两位小姐看不上玩牌,她们是了不起的读书人,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 “这样的夸奖我们可不敢当,这样的责备我们也承受不起,我们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读书人,我们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伊丽莎白才不跟她客气。 瑟西瞥了宾利小姐一眼,这回没人再打断她,失语咒丢的一点儿不含糊。 第14章 看着宾利小姐挂着嘲讽的笑开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模样实在有趣,尤其是她捂住嘴惊恐的瞪大眼睛的丑态。 她徒劳的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憋红了脸,也愣是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宾利小姐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无助的捣着喉咙,而她不似作假的反应也引得赫斯托太太和宾利先生不约而同的神色慌张起来。尤其是赫斯托太太,她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扯着嗓子叫医生了,却还勉强顾及着高贵的仪态。从楼上拿着信纸走下来的达西也被这一幕吸引了视线。 赫斯托太太拉着宾利小姐的手,一叠声的询问,声音因为焦急而听起来有点儿尖细:“卡洛琳,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我说不出话来了!”宾利小姐几乎破音的叫出声,随即便愣住了,茫然的摩挲着自己的脖颈,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我,我又能说话了?” 见好就收的瑟西眯起眼偷偷勾了勾唇角,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达西一错眼正巧把她这个笑容收进眼里,微微楞了一下。难道……不,怎么可能,她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哪儿会有这样的能耐呢?达西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怎么会冒出这种可笑的想法。 那边赫斯托太太却是不轻不重的拍了宾利小姐一下,神色恼怒:“卡洛琳,你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太失礼了!”她看上去真是气坏了,都忘了这周围大家都站着。 宾利先生也认为这是宾利小姐自导自演的玩笑,虽然他有点儿疑惑,毕竟按着他这个妹妹的性格,是从来不会做出这样有失分寸的事情的,可要真说她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声音……又有谁会信呢? 因此老好人宾利也少见的板起了脸:“卡洛琳,你确实不该这么做。” 连续被自己的哥哥姐姐教训,还是当着那两个女人和……达西先生的面!宾利小姐再一想自己方才那绝对称不上优雅的模样,羞耻的涨红了脸,却又憋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她知道这时候继续解释只会起到反效果。 这也是瑟西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原因。这个时代的人憎恨女巫,捕风捉影的抓人,人们却又大都不愿意相信女巫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长得特别漂亮的会被当做女巫,特别阴沉内向的会被当成女巫,奇装异服的会被当做女巫,有什么天灾人祸了扯个人出来当挡箭牌。可瑟西?她既没长一张妖艳贱/货脸,还一天到处出去跑,也穿的正正经经,甚至能说上一句朴素,郎博恩又一向风平浪静,谁会把她往女巫上想呢? 尤其还是这么个恶作剧性质的插曲,甚至都不会有人往女巫这块儿去想! 宾利小姐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这让伊丽莎白和瑟西能安静的挑本书出来看。 宾利先生很是殷勤,他领着两人去了屋子里摆着几本书的桌子边。他甚至打算去书房里把他所有的书都搬出来,好叫她们好好选选。 “我的藏书要是多一些就好啦,可是我是个懒鬼,藏书不多,读过的就更少了。”他自嘲的笑笑,“像达西的藏书室就好极了!”他又转头夸起了自己的朋友。 达西抬头应道:“那有什么稀奇,那是好几代的成绩啊。” “而你还自己添置了不少,我总能看见他买书。”宾利看上去真是对他的朋友推崇备至,“我就差得远啦!” “我有现在这样的日子过,自然不好意思疏忽家里的藏书室。”达西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埋头写信了。 书虽然不多,但左右两人也不是真就打算捧着本书细细钻研,能有本书打发时间她们就心满意足了。 伊丽莎白拿了《格列夫游记》,瑟西却挑了本工业革命相关的书。宾利眼睁睁的看着她选中那本自己纯粹买了回来当摆设的,看瑟西的表情里甚至都带上点儿敬佩了。 比起那些小说,当然还是科技侧的更能引起瑟西的注意,她对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还是很感兴趣的。 好在宾利还是崩住了自己的表情,只由衷的感叹了一句:“你可真是了不起,我只见过达西看这种类型的书。”而他自己?别开玩笑了,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话引得众人都来看她,瑟西倒是淡定的很,抱着书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宾利小姐盯着她,轻哼了一声,却到底也没说什么。 达西相当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他一贯以为这些年轻小姐们只会看那些无聊的情感小说,或是声乐绘画舞蹈之类的。 宾利小姐在默默的玩了几轮牌后就重振旗鼓了,不过这回她主要盯着达西,努力和他搭话。 “从春天到现在,达西小姐长高了很多吧?她将来会长到我这么高吧?”她这话就是完全在向伊丽莎白和瑟西展示她和达西的亲近了。相当低级的手段,伊丽莎白从书中分了丝视线给她,撇了撇嘴。 瑟西压根儿没听出这层意思,她只是由衷的觉得宾利小姐真是没话找话的典范了。 达西不得不停笔抬头:“我想会吧。她现在已经有班纳特小姐那么高了,恐怕还要高一点儿。” “我真想再见见她!我从来没碰到过这么使我喜爱的人。模样又好,又懂礼貌,小小的年纪就出落得多才多艺,她的钢琴可真是弹得高明极了。”很显然宾利小姐并不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达西,她这回言语间的奉承连瑟西都听出来了。 她可真是吵闹。瑟西暗暗想着,声音又那样尖,像是努力要掐出一种矫揉造作的甜美感。 宾利倒是立刻搭腔,他总是不吝啬自己对年轻姑娘们的夸奖的:“这真叫我感到惊奇,年轻的姑娘似乎都多才多艺。她们都会装饰台桌,点缀屏风,编制钱袋。我简直没见过哪一位不是样样都会的。” 瑟西鼓了鼓腮帮子,她就不会啊。你要是不怕吓死,给你用魔法变一个出来兴许行得通。 第15章 达西就严格很多了,他甚至专门把笔放下来和宾利讨论这个“多才多艺”的定义问题。 “你这一套极其平凡的所谓才艺,倒是千真万确。”他这句话一出来,瑟西几乎要怀疑他怎么会竟然没被姑娘们打死,还是这份儿刻薄劲儿也是什么奇特的加分项吗? “多少女人只不过是会装饰屏风,编制钱袋,就轻松的享有了多才多艺的美名。可是我却不能赞同你对一般妇女的评价。”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毒舌还没结束,“我不敢说大话。我认识很多女人,但真正多才多艺的实在不过半打。”这下他的发言才算是结束了。 要不是他是真的长相英俊,又富有,完全不相信姑娘们能在其他地方迷恋上他啊。瑟西暗自在心底啧啧称奇。 宾利小姐却是毫不犹豫的接腔:“我也的确不敢说大话。”她简直就是达西的应声虫。 瑟西不免开始好奇这个严格的男人对“多才多艺”的定义,要她说,这个时代的姑娘,只要是个受到过家庭相对正规的教育的,拉到现代几乎都能落得个多才多艺的名头。连宾利口中的那什么装饰屏风都不需要啊!一个会跳舞,会唱歌,会画画,还起码会一样乐器的姑娘,这样的姑娘是文娱委员的配置了啊。 她这么想着,也开口了:“那么您认为一位真正多才多艺的妇女,应该具备哪些条件呢?”她这话问的极虚心,眼里的好奇毫不掩饰。 宾利小姐当然不会给瑟西和达西单独对话的机会,她抢先答道:“要是一个妇女不能超越常人,那就不能算是多才多艺。一个女人必须精通音乐、歌唱、图画、舞蹈以及现代语文,那才当得起这个称号。除此以外,她的仪表和步态,她的声调,她的谈吐和表情,都得有相当的风趣,否则她就不够资格。” 这还不算,达西紧跟着又补充道:“她除了具备这些条件以外,还应该多读书,长见识,有真才实学。” 瑟西安静的缩了回去,打扰了。她勉强能跟精通现代语文搭个边,不过也许太现代了?真才实学的话,魔法算吗?其他的就和她彻底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豪门果然不是这么好进的啊,这样的完美女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见那姑娘睁大了眼睛,还抬手掩住了嘴,达西竟然觉得她这个表情有点儿可爱。 伊丽莎白对这么一套理论很是不能理解,她忍不住出言嘲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哪一个人像你说的那样有才干,有情趣,又那么好学,那么仪态优雅。”瑟西在一旁颇为赞同的点头,这种姑娘是天使下凡吧。 这下赫斯托太太和宾利小姐可就不干了,她们叫嚷着说她不应该对此表示怀疑,还争先恐后的举出例子来,说她们自己就知道有很多够的上这样条件的女人,好叫她承认这样的怀疑是全然不公平的。像是这样就能证明她们俩就是才女中的一员似的。 伊丽莎白懒得与她们在这种问题上多争辩,那可太无趣了。不过就让她这么待着也使她感到煎熬,没过一会儿就打算上楼去了。临走前见瑟西看书看得专心,便嘱咐她尽管看就是了,简那里有她看着是尽可以放心的。 —————— 伊丽莎白送了封信给班纳特太太,详细说明了简目前的情况。于是班纳特太太就在这天早上带着她的两个小女儿过来拜访了。 她完全不去理会伊丽莎白的搬回去的提议,甚至听也不想听的。她在见到简的病情并不那么严重后,连心底的那最后的一点儿担忧也完全消失不见啦!她只觉得自己之前的提议真是极高明的,心里正洋洋得意的不知怎样快活呢。 她先是连声感谢宾利姐弟对简的照顾,随后便摆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来:“哎呀,我可没想到简竟病的这么厉害,根本不能搬动。我们只得叨光你们多照顾几天啦。” 宾利自然是毫无意义的,他恨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能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才好呢。宾利小姐也冷淡而有礼貌的表示他们一定会尽心照顾。 于是班纳特太太自然再一次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并顺势狠狠夸赞了一番自己的大女儿。 紧跟着班纳特太太又把目光转移到了瑟西身上。她私心里是极喜欢这个年轻姑娘的,可这份喜爱摆在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感情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她有点儿急急忙忙的嚷道:“瑟西,好姑娘!你的姐姐昨天还问起你呢!我想留她吃顿饭,她却硬要回家去。”她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叫瑟西也赶快回家去。 这使得伊丽莎白很是尴尬,她为自己母亲这点子不上台面的小心思感到愧疚又脸红。她抱歉的看了一眼瑟西,便扭头看向班纳特太太:“瑟西可帮了大忙啦!您知道她的汤药多么有效。有瑟西在这里帮我注意着简的情况我才安心呢!” 班纳特埋怨的瞧了二女儿一眼,想她怎么这样没眼色又不懂事,嘴里嘟嘟囔囔的:“我的好孩子,你是不知道她的姐姐有多么挂念她。”但她也知道伊丽莎白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便再坚持。 于是她只好不情不愿的转移了话题,继续夸奖起她的女儿来。在这个话题上她永远是能够滔滔不绝的。 讲着讲着,她免不得又强调了一遍自己对宾利姐弟的感激,称赞他们真是好心人,忠诚的朋友。 莉迪亚好不容易熬到班纳特太太的长篇大论告一段落,迫不及待的开口向宾利先生提出开舞会的请求,并冒冒失失的提醒他先前的诺言。还说他若是不实践他的诺言,那可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啦。 宾利先生满口答应了。莉迪亚这下可满意了。 班纳特太太便带着她的两个女儿走了。伊丽莎白脸上火辣辣的,转身就去楼上陪伴简去了,像是要把那些完全可以想象的宾利姐妹的嘲讽甩在身后似的。 瑟西倒是对班纳特太太的性格早已习惯,她只是惯常的无奈摇摇头,跟着伊丽莎白上去了。 达西为她感到些许的可惜,交好的朋友有这样的亲人,实在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只怕会损害到她自己本身的形象。 第16章 班纳特走后的这一天与前一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宾利姐妹意思意思的上楼看望了一下简,说了几句旁人见着病人都会说的那几句,便收起了她们担忧的神情下楼去了。 简的状态较之前天越发好了,瑟西觉得她明天就能出房间走走了。 晚饭过后也是一样的无聊。赫斯托夫妇和宾利先生又凑在一块儿打牌了,他们今天倒是换了种玩法,可惜伊丽莎白和瑟西依旧没有要加入的兴趣。 宾利小姐也没去打牌,她忙着去缠正在写信的达西先生,简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与他搭话。不是夸他写信流畅,就是夸他字迹整齐,再来就是夸他竟能写出如此动人的长信。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达西偶尔应一句就使她仿佛得到了什么激励似的,说的越发起劲儿。 一旁看书的瑟西现在只想再把这个聒噪的小姐嘴巴封上一回。不管怎么说,这位达西先生起码耐性了得,能受得了这个段位的喋喋不休也是一份本事了。 “我听说乔治安娜的竖琴又有了进步,我可真是为她高兴。” “请务必替我转达我对她的思念之情,真期待能早点儿再见到她。” “乔治安娜上回寄给我的用来装饰茶几的图案真是好看极了,比我在格兰特小姐那里见到的还要漂亮的多呢,请务必替我转达我的喜爱之情。” 瑟西这一页已经停在那儿许久没翻过了,她一手摁着书页,另一手轻轻扣着椅子扶手,指尖弹动了几下,转瞬间好几个咒成形又消散。忍耐忍耐,不要跟智障计较。瑟西木着张脸。 好在被疯狂挑战忍耐极限并不止她一个。达西也终于受不了了,他不得不停笔,微微抬头,委婉的推拒道:“请允许把你的喜爱留到下一封信里,我这封可实在写的够多啦。” 然而对于宾利小姐来说,达西搭理她就是她最大的胜利,她完全没半点儿吃了个软钉子的不自在,反倒愈发神采奕奕起来:“反正我下个月就要见到乔治安娜啦,我与她亲自说也更好些。”她先是自行铺了个台阶踩下去,又起了个新话头,“不如我来帮你把笔修理修理吧,你可写了许久啦,我在修笔方面可是一把好手呢!” “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常常是自己修理的。”达西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嘴角,再度低下头去写信了。 许是觉得达西到底还是搭了她的话,宾利小姐瞧了瑟西一眼,眼里是隐晦的得意。 不,并不能理解你到底在得意些什么。接受到眼神的瑟西面无表情的抵了抵后槽牙。 很快,宾利小姐就不满足于只在口头搭话了,她渴望一个更大的舞台施展身手,于是她瞄上了不远处的钢琴。 但她偏不直说自己想弹钢琴,她状似无意的看了那钢琴一眼又一眼,直到成功引起达西的注意。 事实上达西想注意不到都难,眼前这个人就差把“我要弹钢琴”写在脸上了,频繁扭头的动作,还有她一遍遍提到的诸如“房间内是不是太安静了些”之类,达西要感觉不到她究竟想说什么就是蠢了。 正好,宾利小姐要是去弹琴他说不定还能清净会儿,于是他乐得开这个口:“不知能否请小姐们赏赐些音乐听听?” “哦,当然,当然。”宾利小姐立刻接了话头,她明明迫不及待去展现一番,嘴上却还要虚情假意的去邀请瑟西和伊丽莎白,“卢卡斯小姐相比琴技高超,不如您先请吧。” 瑟西慢吞吞的盯了她一眼,想象着若她当真来开这个头这位小姐不知要气成什么模样。反正她钢琴勉强只能算是会弹而已,卢卡斯爵士费心请来的家庭教师并没有能够从瑟西身上挖掘出什么有用的艺术细胞。 于是她眨了眨眼睛:“我的琴技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她说话是慢慢的,像是在斟酌该用什么词汇,“所以您请就是了。” 明明她的话听着软绵绵的,人也没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来,宾利小姐却偏偏觉得后背一凉,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似的。 但她只当是自己错觉,兀自愉悦的坐上琴凳,是首意大利风格的曲子。赫斯托夫人牌都不打了,起身去为妹妹伴唱,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坐在那儿的瑟西和伊丽莎白比下去。 坐上了琴凳的宾利小姐就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几首意大利曲子后面是首活泼的苏格兰舞曲。 瑟西并不在意她到底都弹了些什么,只要她不再说话,这个房间的环境就很不错。起码她又可以专心看她的书了。 伊丽莎白也是松了口气的表情,之前宾利小姐重点都放在达西身上,偶尔火力转移也是针对瑟西,她想插话怼都不便出口,可把她憋得够呛,这会儿见宾利小姐总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消停了,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手上做着的伙计上。 时不时两人低声的交流两句,气氛相当和谐。因此当达西先生站到瑟西跟前的时候,瑟西很迷茫。 她看书看的好好的眼前突然出现两条腿说实话很吓人的好吗。 “卢卡斯小姐,你是不是很想趁这个机会来跳一次苏格兰舞?”他不仅站定在瑟西面前,还开了口。 瑟西于是只好把视线从书移到这位长腿先生的脸上。他也未免有点儿太高了,瑟西暗暗想着,害她要把头扬的这样高,半点儿气势也没有。 达西倒觉得这个角度好得很,他这样看下去只觉得仰着小脸的姑娘眼睛愈发显得大而明亮,晃的他心也跟着晃。 瑟西不动声色把背挺得更直了些,并微微向后贴了贴,直到后背与椅背贴到一块儿,好竭力使自己的视线不至于上移的那么厉害。 达西看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嘴角压了又压也没能成功。他也不在意瑟西半天没回话,难得好脾气的模样。 等瑟西终于调整好,才后知后觉的去反应达西说的那句话。 要是她的理解没出错,这个先前还嫌自己丑不配和他跳舞的家伙莫非是在邀请她? 第17章 瑟西沉默了。她看着达西的眼神既震惊又茫然,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被什么夺舍了。 见眼前的姑娘睁大了一双漂亮眼睛,却迟迟不说话,达西竟将那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瑟西看他的眼神愈发古怪了。感情这人还当真是在邀请她啊! 瑟西其实内心很想用他当初的那个理由丑拒他,但是对着这么一张脸她又实在是昧不下这个良心。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言辞的人,尤其是在这么个怎么看都有点儿微妙的情境下。 接受到小姑娘下意识飘过来的求助眼神,伊丽莎白回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并微微摇了摇头。 瑟西心里一定,她知道伊丽莎白这是支持她出言拒绝的意思。 于是这姑娘竟然就这么耿直的开口了:“不了,我不擅长跳舞的。”瑟西说完觉得是不是太冷硬了点儿,便拧了拧眉毛又补了一句,“多谢你的好意。”这下她自觉没什么问题了,嘴角满意的抿了抿。 伊丽莎白在她背后摁了摁太阳穴,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夏洛蒂多能言善辩的一个人,怎么瑟西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去的性子。 达西也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便是哭笑不得。极少有女士拒绝他的邀请倒在其次,实在他还真是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这要是放在一旁那位班纳特小姐身上,他还能觉得这是在故意要让他难堪一下子,可放这姑娘身上,你就光看看她那个无辜的眼神吧,叫他根本生不出什么火气来。现在他是知道为什么舞会上她不跳舞了,被她这么拒绝过的男士,估计没几个能有那个毅力再来一回了。 那边听到动静的宾利小姐琴声都停了,扭过身来还以为会看到黑着脸走掉的达西,正打着腹稿该说点儿什么刺激刺激那不识好歹的丫头,却见达西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带了点儿笑意的回到了座位上。 这下宾利小姐气的脸都涨红了,偏偏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她也不好发泄什么,硬是把到嘴边的嘲讽又咽了回去,只恨恨瞪了瑟西一眼,继续弹她的琴去了。但听那陡然加重的琴音也能猜测她该是怎么个气急败坏的模样。 伊丽莎白刚还替瑟西担心,这会儿看宾利小姐的笑话自是浑身舒畅。她暗暗给瑟西递了个赞扬的眼神,倒叫瑟西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 是在夸她这回拒绝的话讲得好吗?果然最后补上的那句感谢是对的吧。瑟西瞧瞧达西带着隐隐笑意的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以后舞会上再有人来邀请也不能忘记加上这句话才是。 达西看那姑娘半点儿没受影响似的重新低头看她那本大部头去了,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伊丽莎白自是把这一幕也看在眼里,眉毛拧了起来。这个达西先生怎么回事儿,气坏脑子了? 这个晚上就这么莫名的平静了下来。赫斯托夫妇和宾利先生打他们的牌,达西先生写他给妹妹的信,瑟西和伊丽莎白捧着书看的开心。至于宾利小姐,她弹了一晚上的琴。达西主动提出的想听点儿音乐,她便无论如何也不愿停下来,最后到了休息时间合上琴盖的手都是抖的。 瑟西不懂她这么强撑的意义何在,只当她是傻。宾利小姐喜欢达西先生简直就是公开的秘密,瑟西还不至于这都看不出来,可为了一个男人导致自己的身体受到损伤,这不是蠢是什么?难道对自己下手狠点儿就能得到感情上的回报了?看达西离开的那个爽快劲儿,瑟西撇撇嘴,反正她是没看出来。 —————— 简的恢复速度实在令人惊喜。许是有两个妹妹陪着,简恢复的比瑟西预计的还快些。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待一天让简的状况更稳定一些后,第二天就启程回家去。对这个决定最不满的大概就是宾利先生了,他可巴不得简再多住几天,可任他搜肠刮肚找理由也没能改变姑娘们的决心,最后也只好蔫巴巴的接受了现实。 虽然是明天离开,伊丽莎白却已经兴致勃勃的把东西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她早盼着离开了,呆在这儿让她浑身不自在。 瑟西没多大反应,既没露出什么不舍,也没表现出多迫不及待的欣喜。她只是默默的加快了阅读速度,争取在今天结束之前把手里的书读完。等回家了她可就没这种书看了,卢卡斯爵士对这类书不感兴趣不说,家里本身的藏书也就少的可怜。藏书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负担得起的爱好。 瑟西和伊丽莎白在楼上陪着简,却没想到楼下宾利小姐正怎么又酸又涩拐弯抹角的想引起达西对瑟西的恶感。 这么两天下来,宾利小姐对瑟西的嫉妒早积累到一个了不得的程度,她怕是整个尼日斐最盼着她们快快离开的人了。 她还算有点儿脑子,知道直接背后编排瑟西的坏话只会叫达西看不上自己,便硬是捏着个打趣调笑的口气,说着什么“你与卢卡斯小姐定会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之类的话,还估料着这份良缘将带给达西怎样的幸福。 可她这么说说还不够,生怕达西真觉得自己是在说些祝福的胡话,便又忙不迭的补充。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好事如愿的时候,你得委婉的奉劝尊夫人改改她的脾气,她像是不懂礼貌,你可得尽力帮她克制一下。” “哦,还有你可千万别让人给尊夫人画像,天下哪一个画家能把她那双眼睛画的惟妙惟肖呢?” 这些话是她同达西在矮树林里散步时说的。她像是为自己的玩笑话感到得意似的说两句便忍不住掩嘴笑笑,眼睛却借此一直注意着达西的神色,也是费劲了心思了。 达西话不多,偶尔顺着话头搭上两句,也看不出他真实想法。内心里,他对那段关于瑟西眼睛的评价倒是认同的,确实没有哪个画家能画出那分颜色。 只是不巧,走着走着一拐弯,就迎面撞上了赫斯托太太同那位“尊夫人”。 第18章 宾利小姐的表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同时出现,也谁都没想到会有人正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宾利小姐扯起一个不太自在的笑容,勉强同人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不知道落到何处、她倒是有心想观察瑟西的神色,却又心虚感作祟叫她不敢去看人眼睛。 达西也是难得的尴尬,他甚至隐隐的有点儿懊悔,可又觉得自己的这份懊悔没理由的很。这让他警惕起来,他或许的确在这个乡下姑娘的身上投注了太多的注意力,这是个危险的讯号。他该克制一些了。 这么想着,达西的眼神就重新变得冷漠又疏远起来。他平静的行礼问好,目光在瑟西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便礼貌地离开。可惜宾利小姐现下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然就该发现自己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个七七八八了,可喜可贺。 瑟西可没有这几人心思那么弯弯绕绕转的多。她的确听见了,应该说听的还很全面,但她压根儿没意识到宾利小姐口中那个所谓“尊夫人”是在说自己。要知道,她从都到尾都没发现达西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听宾利小姐话中的那些编排取笑也生不出什么对号入座的意思。听听也就过了,只当是宾利小姐的日常毒舌被她撞上了。这会儿看对面两人像是脑补了什么齐齐变了脸色的模样还觉得怪好笑。 要说瑟西怎么竟会同赫斯托太太一块儿出来散步,哦,那可决计不是什么兴致上头一拍即合,纯粹是个巧合。 瑟西是感知到了卡珊德拉找来了,这才急匆匆找了个借口下了楼去。她和卡珊德拉算是灵魂绑定的状态,轻易就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谁知道她刚进到花园里就迎面先碰上了赫斯托太太。 撞都撞上了,两人又都目的地是花园,瑟西是无所谓,赫斯托太太却不可能不说上一句言不由衷的邀请。再接着,四人就碰上了。 说实话,赫斯托太太都为自家妹妹尴尬。她自然是知道宾利小姐最近都在致力于叫达西把注意力从那位卢卡斯小姐身上移开,能彻底厌恶上更是再好不过,却没想到世上这堵不透风的墙能千疮百孔成这样。一时她脸色也异样起来。 大概只有瑟西注意力全不在这上头了,她既觉得这事儿和自己半点儿关系也无,便将这堆废话通通甩在了脑后,只一心要去见找过来的卡珊德拉。 赫斯托太太相比瑟西当然更向着自家妹妹,忙向前两步站到达西另一边去:“哎呀,可真是巧,那不如我们一道散散步吧!”说着一道,可这小路也就堪堪容纳三人,赫斯托太太一上前去,便剩瑟西一人站在后头。 瑟西乐得如此,她还愁着怎么摆脱赫斯托太太呢,见她主动离开,只觉得再好不过,行了个礼就告辞了:“简那边我不太放心,就先回去了。”这是她能找到的最适当的理由了,说完便快快活活的离开了,寻思着换条路去找她家珊迪。 可这道愉快离开的身影却叫达西生了误会,他只觉得这姑娘定是觉得受了委屈,这才匆匆离去,心里平白生出一丝不忍来。但他转念又想到才对自己做出的告诫,立刻警醒了几分,把这点子情绪硬是压了下去。 要论起对尼日斐的熟悉,这些正儿八经付了租金住进来的都远比不上瑟西这个客人。甫一离开那三人的视线,瑟西便轻车熟路寻了条小路钻了出去。 卡珊德拉正蹲在后门那棵树边等她,明明是只金毛却蹲出了副优雅的姿态,下巴微微扬着,眼瞳半眯,尾巴半蜷在腿边。见瑟西过来也不起身,照旧老神在在的模样。 瑟西快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把脸埋进卡珊德拉柔软的颈侧细毛里蹭了蹭。这两天呆在尼日斐其实让她浑身不舒服,无论是宾利姐弟、达西先生,还是赫斯托夫妇,都日常摆着上等人的架子。一举一动都务求守礼,说话也是七拐八弯,一层意思能给他们说出十层来,老爱叫人去猜他们话里的深意。 伊丽莎白那样聪明心思灵巧的,也跟瑟西抱怨了好几回,更别说是瑟西自己了。在现代瑟西是个宅女,没有要紧事绝不出门,来到这儿稍好了些,却也依旧是单纯直白的性子。这种程度的社交对她来说实在是难度跨度太大了点儿,只觉得四面都是压力束缚,闷得很。卡珊德拉乖乖巧巧的蹲着,还偏了偏头好让主人姿势更舒服些。 瑟西蹭了会儿便索性贴着树干坐了下来。裙摆在地上随意的铺展开,卡珊德拉就趴在她腿边。她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人却其实在发呆。她这几天憋得狠了,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哪怕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呆在一块儿,也叫她觉得满足。 说到底能一直陪着她,也会一直陪着她也就是卡珊德拉了。她们灵魂相连,共享生命,又因着瑟西自己是擅长灵魂魔法的克莱提卡派女巫,寿命极长。哪怕是将现代和如今的年岁全加上,也只是她们漫长生命的一个零头罢了。 每次算算自己能活的岁月,瑟西总能平心静气下来。左右那么长的寿命,实在没必要为这些小插曲烦心。 心一静下来,她竟慢慢睡着了。 达西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姑娘毫无防备的模样,头微微后仰贴着树干,发丝凌乱,裙摆也皱出了纹路,轻轻缓缓的吐息着,脸颊泛着一层浅浅的粉。 他自己也说不出怎么离了花园又折回来。在书房里想写信却脑内一片空白,等回过神,人就走到这儿来了。 眼前这姑娘现下可睡得没什么形象可言,他偏偏就瞧着出了神,心脏似乎都跳的比平常快几分。直到那狗直起身子,伏低身子冲他龇牙,达西这才像是大梦初醒。眼里一瞬间闪过惊惶又懊恼的神色,竟是旋身急急慌慌的走了。 第19章 瑟西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背后靠着的大树竭力使自己的树皮枝干变得柔软,好叫她靠着能舒服些。身边趴着的卡珊德拉则像个温热的火炉,源源不断的向她身上传递热量。因此等瑟西睁开眼的时候,看着满眼的夜色还有点儿茫然。 掩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之后伸的那个懒腰却又把这点儿秀气一扫而空。她撑着地站起来,手指点点裙摆,便除净了上头粘上的泥土草屑。等她彻底站直身子的时候,浑身上下半点儿看不出刚在地上坐了大半个下午。 瑟西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竟然完全没发现中途有人来过,卡珊德拉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需要告诉主人的事情,她便极坦然的回了屋。卡珊德拉目送着主人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这才扭身跃了出去,离开了尼日斐。 —————— 达西从花园回去就有点儿心不在焉,坐在书桌前难得的走了神。好在书房里就他一人,不然要是让谁瞧见了非得惊掉下巴,原来这人也是会同常人那样发呆的。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达西少有这么烦心纠结的时候。卢卡斯小姐的地位不高——她父亲在郎博恩算得上有身份,可摆在伦敦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不用说这个爵士地位还是用钱换来的。卢卡斯小姐没有丰厚的家产——她只有一堆穷亲戚。卢卡斯小姐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家请的那所谓的家庭教师,水准还入不了达西的眼。 要论及与卢卡斯小姐结合的不合理不相称,理由可以给出十条八条。说是样样儿不搭也绝不过分。可达西又无法否认卢卡斯小姐对他的吸引,这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起于那双漂亮的眼睛,然而现在却不仅仅是因为那双眼睛了。 这才是真正让达西警惕起来的原因。当他的喜爱超出了对那双眼睛的欣赏后,他退缩了。这太危险了。这样一门亲事于他毫无益处,绝不是他应当做出的选择。 那么就只有减少接触了。达西对自己的自制力一向很有信心。凡是他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就从没有做不到的。 可惜他在这兀自纠结,故事里的女主角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感觉出什么不同来。瑟西只觉得这位达西先生似乎变得冷淡了些,但左右他最开始就是这么冷冷淡淡的样子,也似乎没什么好奇怪的。 最敏感的还要属宾利小姐。之前她还模模糊糊的不确定,现在却是明明确确的感觉到达西这是彻底对那位卢卡斯小姐失去兴趣了。虽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些什么,难道是自己的那些话总算是起了作用?不过过程总归也不是那么重要,有这个结果她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个察觉出不对劲儿的是伊丽莎白。但在她看来,却是之前总没风度针对瑟西的达西先生总算克制收敛了,捡回了他的风度礼仪。虽然她照旧看不惯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就是了。 于是这一顿晚饭的气氛就有点儿奇怪。 宾利小姐满面笑容,说话语调都是上扬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有冷场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极好。 达西也一改往常全程安静的模样,不时搭话,竟一个话题都没落下过。宾利还当他这位朋友今天碰上了什么大好事,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奇异。 伊丽莎白一桩心事了了,也不吝啬自己的口才,妙语连珠。 瑟西则安安静静的吃她的饭,宾利小姐心情好,没兴趣再去寻她的晦气。而没了以往时不时被拉进谈话的麻烦,瑟西得以放飞思绪想她的各类实验,都有点儿归心似箭了。 这一顿晚餐某种程度上来说竟成了这么几天气氛最和谐的一回。 在有意克制下,达西一点儿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瑟西。他对此很满意,看来只要有心压制,这点儿才冒头的感情肯定能被掐灭在苗头上。 晚饭后,简下楼来坐了会儿。她身体恢复的七七八八,室内的走动并无大碍。躺了这么久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宾利先生自打简下来就全程伴在身边,嘘寒问暖,关心都快从眼里溢出来了。殷勤的准备了毛毯热茶,又亲自去拨弄了两下壁炉,好让里头的柴火燃的更旺些。他的目光简直就是黏在了简身上,忙前忙后,体贴周到。 宾利小姐的情绪就没降下来,尤其再想到这一行人明天就要启程回家,更是愉悦。因而那几句关心的话听起来便多了几分真心,甚至还主动提出让简坐到靠近壁炉的位置上去。 赫斯托先生想打牌,却没人愿意陪他,最后只好躺在沙发上打瞌睡。 赫斯托太太把玩着她的手镯戒指,偶尔在她弟弟的谈话中插几句嘴。 瑟西抓紧时间翻她那本读了几天的大部头,伊丽莎白就坐在她身边做她的活计,偶尔抬眼看一眼壁炉边的两人,眼角唇边露出欣喜满意的笑容。 达西拿起了一本书,他打算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好叫他的目光不要不受控制的飘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于是宾利小姐也拿起了一本书。她仔细看了达西手里的那一卷,并挑了他那本的下一卷,以便之后谈天能有个贴近的话题。 宾利小姐一面读自己的,一面又关注着达西。这两件事同时做,便都是半心半意。她老要去问达西句什么,又总要去看他看到哪一页。但她一直没能成功逗他说话。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之后就继续看他的书。 宾利小姐实在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她倒是想读个津津有味,但不过掀过几页就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最后反而读的筋疲力尽起来。 她强撑着又翻了几页,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合了书放在一边,嘴上却说:“像这样度过一个晚上该是多么愉快啊!要我说,什么也比不上读书的乐趣。无论干什么事,都是一上手就厌倦,读书却不会这样。将来有一天我自己有了家,要是没有一个很好的书房,那会多么遗憾啊!” 然而谁也没有理睬她。她便又打了个哈欠,索性站起身,彻底抛开书本,在整个房间里转了一圈,想找点儿什么消遣消遣。 第20章 宾利先生正在跟简提他之前许诺的那场舞会。他打算下个月就把这场舞会办起来。 这话被宾利小姐忽的听到耳朵里,便立刻插话道:“这么说,你是真的要在尼日斐办一场舞会了?”她走了几步更靠近那两人一些,“也许你应该征求一下在场大家的意见,也许这里头就有人觉得跳舞是场受罪,而不是娱乐。要是没有这样的人,你怪我好了。” “如果你指的是达西,”宾利先生大声的说,“那么,他可以在跳舞开始前就上床睡觉,随他的便好啦。误会已经决定了非开不可,只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下请帖。” 咦?瑟西微微抬头分了一点儿注意力过去。她挪了挪屁股,凑到伊丽莎白耳边,小小声道:“可以这样的吗?” “哪样?”伊丽莎白停下手里的活计,疑惑的扫了瑟西一眼。这小妮子做什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就是,不去舞会啊。”瑟西眨眨眼睛,”宾利先生都说了,可以不去的。”她伸手指指不远处的宾利,还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简直哭笑不得,她没忍住捏了捏这丫头的小脸。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小丫头。她也压低了声音,耐心给她解释:“你就别想啦,不说卢卡斯爵士就绝不会同意你不去,”看瑟西忍不住要反驳,她手压了压示意让她先说完,“就说宾利先生,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达西先生该去还是要去的。身为半个主人家,这也是一种礼仪。” 这下瑟西彻底蔫巴了。她刚翻页间隙恰好听到宾利先生的话,正满腹欣喜,还当自己总算能拜托舞会——哪怕只是这一次,谁想白高兴一场。她便蔫哒哒的又挪回了原来的地方。 达西坐的离这姐妹两个不远,他倒是想过要寻个离卢卡斯小姐远一些的位子,但转念一向又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刻意,便罢了这个念头。这会儿虽然两人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他完完整整听进了耳朵里。 说来奇怪得很,达西看着是认认真真在读书,竟然还能分出精力来听那姐妹俩谈话,换成宾利小姐专门跟他搭话他就冷淡的很。偏偏这人一点儿没察觉,还沾沾自喜自己果然自制力惊人。 姐妹俩话一停,达西就想抬眼去看,未免显得太明显,硬是强撑着装模作样翻了一页才付诸实践。如愿以偿看到小姑娘失落的小模样。简直像只被打湿了毛发的猫崽子,从蓬蓬的一团变成湿漉漉的小可怜。他指尖捻了捻,想起刚刚余光看到伊丽莎白捏她脸的动作,一时也有点儿跃跃欲试。这时候他就很希望能看看这姑娘的眼睛,是不是也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色。可惜瑟西低着头重新看书去了,压根儿没注意这里有个人脑子里转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达西自己根本意识不到他盯着人注视了多久,还是瑟西感觉到这道专注的目光,猛地抬头看过来,他才浑身一震,狼狈又尴尬的转移了视线。 瑟西有点儿奇怪的往他那儿多看了几眼,这么个大男人胆子还真是小,她不过看了他一眼就一副被吓着了的样子。瑟西撇撇嘴,摇了摇头,比珊迪的胆子还要小呢。 匆忙收回视线的某人自然又是一阵懊恼。 宾利小姐还在揪着舞会不放,她甚至提出要改改舞会上的老一套,用谈话来代替跳舞。于是就连宾利也不愿再继续理会她了。 她讨了个没趣,尤其发现自己费这些口舌并没有引起达西先生的注意,便寻思换个方式。 宾利小姐坐的那张椅子上可能有钉子。她不过才回去坐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又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故意在达西面前卖弄她优美的身姿。 只可惜达西正一心一意,或者说强行克制着自己在那里一心一意的看他是书,因此她只能枉费心机。然而要是会这么轻易的放弃那就不是宾利小姐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开口去叫瑟西。 “卢卡斯小姐,我劝你还是学学我的样子,在房间里走动走动吧。我告诉你,坐了那么久,走动一下可以提提精神。” 突然被点名的瑟西觉得自己无辜的很。果然之前吃饭的时候宾利小姐只是一时难得的心情好,现在又故态复萌了。 但瑟西完全没有陪她在房间里愚蠢的绕圈子的想法。事实上,她根本不能理解这个做法的真正意义。要说是散步,那花园里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而要说不是散步……马戏团里绕场表演的猴子吗? 于是瑟西果断的拒绝了:“这本书很好看,我看书就已经达到了提神醒脑的目的了,你不如邀请你的姐姐?我想赫斯托太太不会拒绝你的。”说完这段话,她还专门停了几秒,见宾利小姐没有要接话的一席,便当她这是默认自己的提议了,于是心安理得的重新低下头去。 她真是越来越贴心了,都已经学会找理由拒绝了,夏洛蒂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很开心吧。环境使人成长啊。瑟西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 却不知道宾利小姐是被她噎的喘不过气来才一言不发。瞧瞧她看的是什么?工业革命?这是一名淑女会去看的书吗?看着这样的书,还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嘲讽她!果然,果然是粗俗的乡下人!宾利小姐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勉强平复下去,一阵风似的走回去坐下。因为愤怒,她颧骨处的皮肤涨得通红。 伊丽莎白看得直想笑,强忍着才不至于当场失态。她多么聪明,念头一转就知道宾利小姐为什么气成这幅样子。就是因为她知道,才愈发觉得可笑。这人自己没见识就只当所有人都是一样,刻意的把一切都套上她自以为的淑女标准,实在引人发笑。 达西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虽然他很快就把这点弧度抹平了。他一边心里频频对自己做出告诫,一边却又控制不住想要亲近。真不知道怎么有人能为难自己到这样的地步。 第21章 班纳特夫人拒绝派马车来接姑娘们。她满心以为简能在尼日斐住上足足一个星期,因此对于她们提前回家的决定异常愤怒。 她在回信里表示,除非到下个星期二,否则家里是腾不出马车来的。并再三表示,如果主人家有挽留的意向,就务必留下多呆一段时间。 不过虽然班纳特夫人不派马车,卢卡斯太太却是在接到瑟西的信后就开开心心的备好了马车、如此一来,瑟西便出言邀请简和伊丽莎白搭个顺风车。 吃完这顿早饭,三人就要离开了。席间,宾利先生简直使尽了浑身解数,好言好语请求简一行人再多留几天。其言辞之恳切,几乎要让人觉得这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分手现场。 就连宾利小姐也顺着她哥哥的意思客套了两句,然而她那言不由衷的假笑就连瑟西都能窥出一二,也就简觉得她的话是出自真心。 达西又搬出了他冷冷淡淡的神情,他在昨晚过后再次在心里作出郑重警告,愣是撑着一整顿早饭都没看瑟西一眼。 瑟西则有点儿心不在焉,她倒是成功在离开前看完了那个大部头,但这本书却勾起了她的兴致。说到底,这其实是一本笼统概括性质的书,要了解些细节就不够用了。这让瑟西升起了溜去伦敦的念头。 这份心不在焉一直维持到她们离开登上马车。在她们离开的时候,宾利小姐对瑟西一下子变得有礼貌起来,对简也更亲热了。分手的时候,她先是对简说她盼望着能再次在尼日斐重逢,并亲切的拥抱了简。她甚至还和瑟西握了握手。 —————— 瑟西的材料们长得很好,这让她放下心来,并认真思考起去伦敦的事情。她一早听说了博德利图书馆的大名,可惜上次只来得及逛了逛街道,这么想着她就有点儿跃跃欲试。 反正她的家人早就习惯她向来白天到处乱跑找不着人影,只要掐着点回去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在家安安静静呆了一天后,瑟西便同往常一样跟夏洛蒂招呼一声后,窜出了门。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降落就精准很多。这条巷子出去离博德利图书馆也就不远了。 瑟西不急着出去,她把书缩小变成个挂件挂在脖子上,拍拍裙摆,理理头发,这才施施然迈出了巷口。 图书馆门口,人们来来往往,脚步都比在别处放的要慢些,十个里有八个都要抬头望它一眼。瑟西也禁不住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座图书馆搁现代也是赫赫有名的,是英国第二大图书馆。但如今是18世纪,现在的它就是英国最大,最出名也是藏书最丰厚的图书馆。 它的规模当然没有现代的它大,不过放在18世纪已足够壮观。瑟西怀着一股子激动跨入了大门。 她本想直奔二楼,抬眼一扫却停下了脚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颇感兴趣的弯了眼睛。 一早就说过,瑟西是名克莱提卡派的女巫。克莱提卡派亲近自然,擅长灵魂魔法,这也给了他们一份独特的天赋——他们能轻易的分辨普通人和超自然种族。在他们眼里,普通人身上通常是淡淡的白光,或是浅浅的灰色光芒,总之非常浅淡不说,光芒也很弱。灵魂力量强些的能稍亮些,但也就那样了。而那些拥有着超自然力量的生物就不同了,他们就像是霓虹灯泡,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存在感非常强烈。 瑟西就是在人群中捕捉到了这么一颗灯泡。 他周身散发着浅金色的柔和光芒,跟他的头发一个颜色。一身打扮是标准的伦敦上流绅士,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光看挺拔的背影就能感受到他通身气质足以高出常人一截。此时这位灯泡先生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楼梯上走,半点儿没意识到瑟西正注视着他。又或许他意识到了,但这样的目光体会的多了,早已成了习惯。 瑟西挑挑眉,也不着急,不远不近的坠在他身后跟着上了二楼。边踩着楼梯,瑟西边脑子里也不闲着。毫无疑问,这位灯泡先生同她一样,也是个巫师,只不过恐怕不是同一个派系。但要说具体是哪一个,她还得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 瑟西实在不是个跟踪人的好苗子。应该说,这个整天埋首实验的家伙,根本就没有跟踪的意识技巧可言。因此她很快就被抓了个正着。 直愣愣的跟着灯泡先生越走越偏的瑟西顺利的在一个拐角被灯泡先生拦下了。他没有瑟西的天赋,但经验使然,还是让他敏感的意识到这个蠢兮兮的跟踪者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不知道这位小姐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灯泡先生把人堵在无人经过的角落,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 说实话,瑟西被晃了一下。这人本就是浅金色的头发,又五官英俊,再配上他周身的光,一瞬间闪的仿佛天使降临。 但晃神也就这么一秒,瑟西完全没有被陌生男性堵小角落的自觉,兀自扬起小脸:“你是哪个派系的?” 这话问的相当直白,灯泡先生显而易见的露出了被噎了一下的表情。他微微蹙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瑟西孩子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装这个傻做什么,我还不至于连个巫师都分辨不出来。” 对面灯泡先生忙去捂她的嘴:“你小点儿声,乱说什么?”他的表情却缓和了下来,先前虚伪的假笑也撤了,他心里已将瑟西当成一个初出茅庐冒冒失失的小女巫。 “这种话你也敢说这么大声,小心被人听见。”他叮嘱了一句,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我是布兰德·威廉姆斯,你是哪家跑出来的?” 瑟西听他哄小孩的语气差点儿没忍住再翻个白眼:“你可别告诉我你连个静音魔法都看不出来,”她觉得这个同行笨笨的,“我是瑟西,瑟西·卢卡斯,我知道你的家族,你是个维克康尼。” 第22章 “卢卡斯?”威廉姆斯愣了一下,倒是没怎么在意这姑娘前一句的嘲讽,“恕我孤陋寡闻,我并不曾听过这个家族。” “我是个克莱提卡。”瑟西耐心的补充了一句,“所以我的姓氏并不重要。” 威廉姆斯发出了小声的惊呼,看着瑟西的眼神就有点儿古怪。他当然知道克莱提卡派,这个擅长灵魂魔法的派系。它被称为最神秘的派系,克莱提卡们对灵魂的掌控使他们行踪飘忽不定,谁都说不清他们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灵魂。也许上一秒还是老妇,下一秒就是初生的婴孩。 不过克莱提卡们极少主动现身,他们亲近自然,宁肯呆在深山老林里,也不愿在城市生活。因此一听到这姑娘说自己是个克莱提卡,威廉姆斯便像是瞬间被挑起了兴趣,看人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传说里的东西。 好歹他还知道控制,顶多目光灼热了点儿,面上还维持着绅士仪态:“这位,前辈?”他有点儿犹豫的开口。实在是他听父辈们说得多了,总觉得克莱提卡们全是千年不死的老妖精。 瑟西这下彻底忍不住了,能在初次见面就得她两个白眼的生物可不多见。 “我哪里看上去就能被称作前辈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看威廉姆斯的眼神儿都不对劲了。 真要算,这货可是实打实的18世纪人,怎么也比她这个现代来的老吧。瑟西暗暗腹诽。 威廉姆斯也有点儿尴尬,摸着鼻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是我失礼了。”他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克莱提卡都像你一样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吗?” 谁都爱听夸奖,尤其这人夸的还是最令她骄傲的眼睛——这可是克莱提卡们天赋强弱的象征。 她不自觉的笑弯了眼睛,神色活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即使是克莱提卡里,像我这样的也不多见哦!”她扬了扬下巴,这点儿炫耀的神情使她的眼睛愈发熠熠生辉,叫人禁不住跟着她笑,沉进她的眼睛里去。 威廉姆斯的视线像是被那两抹奇异的色彩黏住了,心脏悄悄跳漏了一拍。他忍不住唾弃之前的自己,这么可爱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个老婆婆呢?她笑起来简直要把人魂都吸走了。真糟糕,他恐怕对这个姑娘一见钟情。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根火烧火燎的发着热,艰难的移开目光,伸手掩饰性的整了整衣领。一股心底里涌出来的冲动支配着他。 “你看上去不像是伦敦本地人,我自认对伦敦还算熟悉,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带你游览一番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云的那一端传过来,飘飘忽忽的。 瑟西的回答把他重新拉回地面:“今天恐怕不行。”她鼓了鼓嘴。天呐,威廉姆斯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他竟然觉得这个简单的小动作被她做出来都让他心动。 “我是来找书的,而且我下午还得赶回去。”瑟西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下回来找你好了。”她又笑了笑,脸颊藏着浅浅的笑涡。 “联系方式?”威廉姆斯重复了一遍,他有点儿疑惑,这个词组对他来说很陌生。 瑟西啊的叫了一声,她见到同类兴奋的过了头,一时有点儿得意忘形了。 “你可以理解为远距离的传音魔法。”瑟西摸摸衣兜,找出了她之前做出来玩儿的小东西。她本以为做出来也就自娱自乐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派上用场的一天。 那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圆球,说朴素都是过奖了。瑟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这位同行看着就像是那种所谓的上等人。事实上,威廉姆斯这个家族哪怕在现代也是出名的,他们作为最亲近普通人的维克康尼派,可以说是相当成功。富有不说,还有世袭的爵位。这种小圆珠她还真有点儿拿不出手。 于是瑟西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她试图补救一下:“呃,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款式?”瑟西抿了抿唇,脸颊透出点儿嫩嫩的粉,看得威廉姆斯直了眼睛。 他轻咳了两声,差点儿脱口而出戒指,好在理智尚存,不至于让他像个变/态。 “怀表吧,我正好差块怀表。”他撒谎不打草稿,全然把他好几抽屉各式各样的怀表忘了个精光。 瑟西不疑有他,认真的点点头,追问道:“款式呢?你有什么喜好吗?” 威廉姆斯险些说出诸如“你变的我都喜欢”之类的蠢话,作为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也太不矜持了。于是他像模像样的编了花纹形状之类之类,看着瑟西当真按他所说小心修改,便觉得有股隐秘的欢喜一波一波的泛上来。 瑟西顺手把自己那颗打了个眼跟自己那本当作飞行器的书穿在一处,把变好的怀表塞到威廉姆斯手里:“找我就叫对着它叫我的名字,”她顿了顿,“要叫瑟西,你叫卢卡斯小姐恐怕没什么用。如果我找你的话它会微微发烫,你凑到耳边就可以听见了。”瑟西点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漏什么,便仰脸打算告辞。 “你的脸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红?”瑟西茫然的看着这人烧红了的脸,越发觉得他笨笨的。 “没,没事。”威廉姆斯半捂着脸期望它能给点儿面子快点儿降温,脑子里却一遍遍回放。天哪,她允许自己叫她的名字! “你也称呼我为布兰德就可以了。”他强撑着憋了这句话出来,只觉得嘴巴干干的,喉咙也涩涩的。 瑟西一口便应了下来:“当然,布兰德。”她歪歪头,“那我就先走了?” “我,我带你去吧。”威廉姆斯急中生智,“你第一次来,不熟悉。”开了头,这句话就顺畅的多了,“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书,我带你去。”他重复了一遍,觉得“我带你去”这四个字无端的变得甜蜜起来。 “好啊,那就麻烦你啦。” 他又看见她可爱的笑涡了。可真要命。 第23章 这趟伦敦之行实在太划算了,瑟西想着。她交到了18世纪的第一个巫师朋友,他们还约好了下次见面。虽然这个朋友有时候笨笨的,但人可真不错。 于是等瑟西回家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她心情很好,看人都弯着眼睛。她和布兰德约了三天后,也就是周六见。好叫他履行他做出的带瑟西游览伦敦的约定。 晚饭后,瑟西搂着卡珊德拉同夏洛蒂一道坐在起居室里聊天。 “班纳特家来了位客人。”夏洛蒂是用这句话开头的,“就在今天上午。” “客人?什么样的客人?”瑟西侧了侧头。 “班纳特先生的表侄柯林斯先生。”夏洛蒂补全了这位客人的身份,“也就是将要继承班纳特先生财产的人。” “啊……”瑟西无意义的应了一声,追问道,“他这次去丽兹他们家难道就是去继承财产?” “怎么可能。”夏洛蒂好笑的点点她妹妹的额头,“哪儿就那么快了。” “我倒是觉得,他这次是去查看班纳特家的情况的,毕竟那些都是他未来的财产。”夏洛蒂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丽兹同你说的?” “我猜的而已。”夏洛蒂摇了摇头,“反正这个柯林斯先生肯定是带着目的来的。” “唉,”她叹了口气,“偏偏班纳特太太没生出个男孩,不然也不会遇上这么尴尬的事儿。” 瑟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对这个时代的财产继承其实不太清楚,实在是太乱了。她顶多知道自己家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伊丽莎白他们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夏洛蒂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题,顿了顿便引到了别处去。 瑟西却留了心。她和伊丽莎白朋友一场,对方遇到这种会对整个家庭造成巨大影响的事情,瑟西总觉得自己多少应该了解了解,然后能帮就帮点儿忙。尤其夏洛蒂看上去真的很为伊丽莎白担心。 但她当然不能贸贸然上门去,那太突兀也太奇怪了。不过她可是个女巫啊,女巫自然有女巫的办法。 第二天,瑟西便披着隐身斗篷,早早的等在了班纳特家门口。她做好了要长期跟踪的准备,以防万一隐身咒中途失效,这才连夜赶制了这件斗篷出来。 柯林斯先生初来乍到,于情于理班纳特先生或是班纳特太太都会招呼女儿们带着他四处转转。不过瑟西倒是没想到他们一出门就直奔麦里屯。 坐在摊开的书页上,瑟西慢慢悠悠的飘在空中,离马车顶只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马车里的谈话她不需要刻意注意都能听个大概。然而她听了几耳朵就受不了了,为此她甚至控制着书本向上浮了点而。 这个柯林斯先生说话实在无趣,十句里五句是奉承,三句关于一个叫德包尔夫人的,两句是自夸,剩下一句不是大道理就是答非所问。难为班纳特姐妹们还要勉强同这么个人搭话。 等一行人加上天上飞的那个到了麦里屯,瑟西想她大概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怎么会是麦里屯了。八成是那两个小妹妹定的主意,瞧瞧这满街的红制服! 这时候瑟西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择偶大业。每回看到这些红制服,瑟西都只觉得深深的可惜。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完美的选择啊,要不是顾及着家里人。她心塞的叹了口气。 班纳特一行人下了马车,瑟西想了想却没从书本上跳下来。街上人虽不算摩肩接踵,但也不少,她现在一个隐形人夹在里面远不如在空中来的自在。这要一个不小心在下面撞了人引起骚动可就尴尬了。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发着呆,昨天看了一天的书不说,晚上还赶工,白天正犯困,能勉强飘在这群人上方还要多亏他们人多。 隐隐的,下方传来一阵骚动。瑟西打了个哈欠,好奇的低下头去。正好看到几个红制服冲姑娘们招手示意。这也难怪,班纳特家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在人群里那就是鹤立鸡群的效果。 不过普通的红制服还不至于让凯瑟琳和莉迪亚这么激动,她们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怀春少女。瑟西便也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眼看过去却让她皱紧了眉头。实话实说,为首的那个确实有副漂亮的皮囊,可再漂亮也遮掩不住他灵魂的肮脏。 这可不是什么文艺的说法,而是实打实印瑟西眼里的事实。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家伙,灵魂是脏兮兮的灰黑色。 一个普通人,灵魂可以使乳白色,白色,浅灰色,灰色,但起码都是清澈半透明的,有些杂质不碍事,人无完人嘛。可这个人,他的灵魂里满是脏兮兮的沉淀物,灰蒙蒙的像是化工厂排放出去的浓烟。这只可能说明一件事——他是个恶棍、小人,总之就跟好人没什么关系。 就连被瑟西小小惩罚的宾利小姐也有着正常色泽的灵魂。一个暂时被嫉妒蒙住眼的女人,本质算不上多不坏。达西先生更是有个品质相当不错的灵魂,瑟西会对他恶作剧纯粹是因为他的傲慢。 然而这个人,她只想对着他丢恶咒。一打恶咒。要不是当场熄灭他的灵魂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恐慌,瑟西才不会忍着。 灵魂本身没有气味,可瑟西甚至觉得他的灵魂在散发着恶臭。 眼下再看着这人竟腆着脸去跟伊丽莎白搭话,瑟西都快要气炸啦!她在半空摩拳擦掌,打算来几个咒语好好折腾折腾他,叫他没心思在这里卖弄。 嘴唇轻动了两下,手指一挑一划,瑟西板着张小脸,狠狠的把咒语打了出去。 威克汉姆正端着他无往不利的面孔巧舌如簧,经验丰富的他一眼就能瞧出这个美人态度的松动,心下自然洋洋得意。他向来热衷于勾/搭漂亮姑娘,享受她们崇拜又爱恋的眼神,等厌倦了再一脚踹开。 谁知他不知脚下怎么的,无端端的一滑,下一秒他便毫无征兆的重重摔倒了地上。他英俊的面孔与地面亲密接触,撞的他鼻血横流眼冒金星。 而此时,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骑着马刚刚走近,与姑娘们打着招呼。 第24章 瑟西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地上这个狼狈的家伙身上,对自己的成果相当满意。这会儿自然也没漏掉他在听到达西的名字时身体瞬间的僵硬。 莫非这人竟曾经作恶作到过达西头上?那可真是巧了。 威克汉姆纠结了两秒,到底还是觉得在地上躺着更丢脸一些。咬着牙强撑着爬起来,刚直起身就是一阵晕头转向,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围观了这出平地摔全程的班纳特姐妹表情多少都有点儿尴尬,想笑又憋着,别提多难受了。简还好些,不忘出言关切,最小的两个妹妹早捂着嘴背过身去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噗嗤噗嗤的漏气声从指缝里传出来。 宾利先生一走近就热情同简搭起了话。他显然没想到今天的他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当街走走都能碰上心上人。 他旁边,达西先生依旧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状态。除了最开始的问好,之后他便一直站在他的朋友身边做个沉默的布景板。伊丽莎白看他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也许是因为看着威克汉姆神奇的平地摔在前,她的表情比平日里要缓和一些。 也正是此时,威克汉姆挣扎着站直了。他此时的这副尊荣几乎让人不忍直视。哪怕是亲手造成此等结果的瑟西也抽了抽嘴角,万没想到效果能“好成这样。 额头磕破了皮,鼻子似乎有点儿歪,还流着血,脸上更是蹭的都是灰。本来干净笔挺的红制服也多了褶皱。更糟糕的是,他顺手擦了把鼻血,此时血糊了半张脸,又诡异又可笑。刚还好奇着这人能和达西有什么交集的瑟西这时候光顾着笑去了。 牵着马的两位先生显而易见的一愣。他们倒确实在过来之前就看到有人摔在地上——红制服毕竟还是很显眼的,但惨成这样还是超出了他们的设想。 因此不同于威克汉姆一眼就认出了达西,达西最初连这人谁都没看出来,能隐隐约约觉得挺眼熟就不错了。等简实在是看不下去递了手绢过去好叫威克汉姆稍微擦擦脸,达西才瞬间变了脸色。 瑟西见达西表情也变了,顿时更困惑了。按这两人的身份来说,理应毫无交集才是,起初她只当是威克汉姆单方面对达西有意见,谁知道这还是个双向的? 看看达西现在的模样,先前他那些不客气的言论都算不上生硬无礼了,瑟西甚至觉得他正死死克制着不要一拳挥过去。他碍于起码的礼节,好歹还微微点了一下头,威克汉姆则僵硬的碰了下帽檐。随后,达西和宾利便告了辞,牵着马大步离开了。 这过节看来小不了了。瑟西皱了皱眉。威克汉姆在她眼里就是行走的垃圾,多看一眼都怕伤了眼睛,一个人渣能做出什么好事来?虽然具体情况尚不明了,但整件事情的过错方按在他头上准没错。 达西跟他的梁子结的再大对瑟西来说也就是好奇心作祟罢了,但她此时更担心的是这人对伊丽莎白她们下手。当街搭讪,瑟西对他的人品不抱有任何信心。尤其他还长了副不错的脸蛋,用来骗人再合适不过了。她可是知道班纳特家的那两个小的有多迷恋红制服。 好在威克汉姆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引以为豪的脸蛋正处于没法见人的状态,再加上刚见到达西让他多少有点儿心虚,难得的闭了嘴。 他的朋友,也就是与莉迪亚认识的丹尼军官倒是不忘打着圆场,到底还是把这场聊天接了下去,一路陪着几位年轻小姐们走到了她们的姨妈菲利普家。 聊了一路的天,威克汉姆又处理干净了脸,莉迪亚早把之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热情的叽叽喳喳,连声邀请他们进来坐坐,就连菲利普太太也打开窗出来邀请。但两人却鞠了个躬离开了。 瑟西总归还是不放心,手指一点,一条细细的线没进了威克汉姆体内。这可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丢出的第一个追踪魔法,他合该觉得荣幸才是嘞。 柯林斯先生跟着班纳特姐妹们进了菲利普家,瑟西则飘到了屋顶坐下。她现在倒不怎么关注那位柯林斯表兄了,跟威克汉姆比起来,柯林斯先生可爱友善的多了。虽然他的自卑虚伪又无趣的确让人难以忍受就是了。 这么坐了一会儿,瑟西听菲利普太太说明天会有军官上她家来吃饭,还邀请班纳特姐妹们也一道过来。瑟西顿时升起一股子警惕来,暗暗决定明天再来一趟。她现在对军官这两个字敏感的很,总能联想到那个恶心的灵魂上去。 接着就基本全是柯林斯先生的奉承了,他的漂亮话一套接着一套,哄的菲利普太太喜笑颜开。瑟西听不了两句就受不了了,想着纸糊估计也不会出现什么重要的信息了,她拍拍斗篷,提前一步转身离开了。 晚上她便把今天碰上的威克汉姆讲给了威廉姆斯听。 “你都不敢相信,这是个多肮脏的灵魂!”瑟西语气里满是厌恶,“我光是想起来都难受。”她抖了一下,决定还是换个话题。 “你想好我们的伦敦行了吗?”瑟西兴致勃勃的问道,她对18世纪的伦敦相当感兴趣,能有个熟悉地方的土著带着她转转把她开心的不行,更不要说这个土著还是她的同类。 威廉姆斯听着她这个自然的“我们”,红色顺着脖子就爬上了脸。他一瞬间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悄悄的吞了口水。他现在只庆幸瑟西瞧不见他的模样。 “我都安排好了,我们的伦敦行。”后半句他说的极小声,说完脸上更红了几分。 “所以你放心来就是了,其他都交给我。”他骄傲的挺了挺胸,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实在有点儿蠢,便摸着鼻子重新坐好。 威廉姆斯听到瑟西惊喜的声音顺着她送的怀表传过来,他在脑海里细细的勾勒女孩儿被笑容点亮的面孔,自己也忍不住笑,像是收藏了一个秘密。 第25章 菲利普太太提到的这顿饭是晚饭,因此瑟西不得不快速的吃完晚饭再赶过去。好在这样的一顿饭从来不会早早结束,瑟西一路紧赶慢赶过去,他们甚至还没离开饭桌。 柯林斯先生依旧在展示他夸夸其谈的本事,瑟西惊异于他的嘴巴竟能兼顾吃饭。 犹豫了一下,瑟西最终还是没穿墙进去,人这么多,难保出现什么岔子。她寻了个窗台坐下,从这里能清晰的看到屋内人们的活动。 这一眼过去可把她气的够呛,那个威克汉姆竟然坐在伊丽莎白旁边,还挂着他那恶心的微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瑟西忧心忡忡的看着伊丽莎白,脑子里各种恶咒转了个遍。 施了个小魔法把这两人的谈话和画面放大了导过来,即使他们现在还只是在谈些天气之类的普通话题,可瑟西却注意到伊丽莎白越发柔和的面孔。她这时候倒是敏锐的不似平时,一点儿微小的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 咬着牙这么看了会儿,瑟西忍不下去了,再不做点儿什么她就要憋死了。大动静她不能搞,弄点儿事情出来还是没问题的,总归就不能让这个人渣哄骗伊丽莎白!瑟西磨了磨后槽牙。 瑟西来的时候餐桌上的阶段已经接近尾声了,此时众人正在享用甜品。菲利普太太准备了松饼和咖啡,瑟西对这个搭配十分满意。 眼见着威克汉姆端起了杯子,瑟西随手一个麻痹的咒语甩过去,精准命中他的手腕。威克汉姆顿觉右手失了力气,杯子不受控制的倾斜,滚烫的咖啡浇了一腿。他险些没烫的跳起来,到底还是忍住了,强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手上动作却是不慢,抽出餐巾便覆在了腿上。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正如它的到来一样,迅速的消失了。要不是腿上的刺痛,他几乎要以为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可这只是个小小的开始罢了。 有了这一出,众人也没了继续用餐的兴致。正好牌桌已经摆好了,便纷纷李希转移镇定,顺便招呼着威克汉姆,叫他同来玩两把换换心情。 被烫了腿也没能使威克汉姆警惕起来,他被引着坐到了伊丽莎白和莉迪亚的中间。瑟西向来知道莉迪亚对红制服的迷恋,她从前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现在再看这姑娘满眼迷恋的注视着威克汉姆,瑟西心里对这人渣的厌恶立时又上了一层。 三人坐得近,画面里便多出了莉迪亚的图像和声音。她霸着威克汉姆同他聊天,却又很快被牌局吸去了兴趣,叫着笑着去下注。 威克汉姆心里松了口气,得以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伊丽莎白身上。他上回在街上碰到班纳特姐妹和讨人厌的达西后,便留了个心眼,暗中找朋友打听了一番。他狐朋狗友不少,拼拼凑凑记下了几个名字。 美人大姐同那个叫宾利的走的挺近,听说她和她的二妹伊丽莎白,再来是卢卡斯家的二女儿还曾在尼日斐住过一段时间。他直觉觉得达西对这两个姑娘中的某一个有点儿特殊的心思,左右他一时半会儿接触不到那个卢卡斯,先在伊丽莎白这里花点儿心思好了。 威克汉姆能感觉的出来,即使这个叫伊丽莎白生着张聪明的面孔,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他装出的模样所吸引,态度一步步软化。他向来自信乃至自傲与自己对付女人的本事,但看着又一个栽在他手里,还是忍不住内心几乎要溢出来的得意与恶意。 尽管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是彬彬有礼的笑容,他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了达西:“那位达西先生,我是说住在尼日斐花园的那位,他在那儿呆了多久啦。” 伊丽莎白一早就对这两人之间的恩怨好奇不已,此时听他主动提起,眼睛一亮,回答道:“大概有一个月了。”她停顿了一下,加了一句,“我听说他是德比郡的一个大财主。” 正打算叫威克汉姆的椅子失去平衡好叫他摔个七荤八素没心思去招惹伊丽莎白,此时听到他们聊起达西,瑟西犹豫了一下,停了手上的动作。她倒挺愿意从这个人渣嘴里听听他的说辞的。 “是的,他的财产很可观,每年足有一万英镑的净收入。说起这方面,谁也没有我知道的确切实在,因为我从小就和他家有点儿特别的关系。” 伊丽莎白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瑟西在窗边也是同样的神色,她惊讶完便是一丝了然,看来这两人的梁子果然小不了。 “班纳特小姐,你昨天也看到我们见面时那冷冰冰的样子吧,难怪你会诧异。你同达西先生很熟吗?” 虽然知道有点儿不合时宜,伊丽莎白脑子里第一个闪现的画面却是眼前这人昨天一脸血的狼狈,这多少分散了她的心思,叫她微微恍了下神。不过她很快就拉回了发散开来的思维,回想起达西来。她的语气立刻变得生硬起来。 “不瞒你说,我倒希望跟他这么熟就已经足够了。”伊丽莎白一回忆起这人的傲慢神气,和对瑟西的轻视就叫她冒火,“我和他在一起呆了四天,觉得他实在很讨厌。” 威克汉姆嘴边满意的笑容一闪而过,这位小姐对达西的恶感显然更适合他的发挥。 “他究竟是讨人厌还是讨人喜欢,我没权利去评判。我同他认识的太久,相处的也太久,很难做个公正的判断人。”威克汉姆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一副客观的样子,但他的下一句话可就彻底暴露了他的目的了。起码听在瑟西耳朵里,是再明显不过了。 “说句问心无愧的话,不管是谁,都不应当受到别人过分的抬举。不过对于他这个人,情况却不太一样。他的有钱有势蒙蔽的他人的耳目,他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态度又吓坏了别人,弄得大家只有顺着他的心意去看待他。” 伊丽莎白便立刻接话道:“我虽然跟他不太熟,可我认为他是个脾气很坏的人。” 威克汉姆等她停下,又接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在这里多住些时候。” “这我完全不知道,但我在尼日斐的时候,并没有听说他要走。不过我希望你既然喜欢这里,可别因为他在附近而影响了你的计划。” “哦,不,我才不会让达西先生赶走呢。要是他不愿意看见我,那就得他走。” 这话说的硬气极了,瑟西却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但她暂时还不打算就在此时打断这人的表演。隐隐约约她有种重头戏马上要来了的感觉。 第26章 果然,威克汉姆像是彻底打开了演技的开关,那委屈里又带了点儿愤怒,愤怒里又带了点儿无可奈何的表情,活像是个被欺负了小可怜。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威克汉姆一边应付着牌局,一边打着我也不想的我就是看你人好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的旗号,及其详细的描述了达西是怎样的不仁不义仗势欺人。 “我的父亲是老达西先生的管家,因此我同达西先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老达西先生是个非常善良又慷慨的人,他和我父亲相处的就如同朋友一样,待我也极好。 在我父亲去世后,甚至将我当作半个儿子抚养。 在这位老先生不幸去世前,他曾经作出承诺,等郡里的牧师职位空出来后,就由我担任。唉,我原先也是有机会成为一位受人尊敬的牧师的啊。 然而,等老达西先生一去世,达西先生却翻脸了。他丝毫不顾他父亲的遗嘱,将我强硬的赶了出去。 我一直知道他不大喜欢我,大概是嫉妒吧,嫉妒老达西先生对我的疼爱。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给了我一些钱就把我打发了。 他那个妹妹啊,原先也是个有礼可爱的小姑娘,后来却也染上了达西先生的傲慢自大。小时候我们很亲近,大了她竟帮着她哥哥赶我走。 辗转之下,我这才加入了军队。” 他这一席话说完,伊丽莎白已气得满脸通红,义愤填膺的谴责起达西先生来。 瑟西搓了搓下巴,她对于威克汉姆还专门提到了达西的妹妹这一点有点儿在意。抹黑达西先生也就算了,做什么要再多扯上一个人呢?难道他其实是因为达西先生的妹妹才得罪了达西先生? 瑟西极少能从人的话里分析出什么隐藏信息来,这回绝对是超常发挥了,看来夏洛蒂和伊丽莎白的耳濡目染还是有那么点儿作用的。瑟西短暂的跑了个神。 诶呀这么想想还真有点儿可能。就这个威克汉姆的作风来看,勾搭小姑娘应该是他的老本行,对达西的妹妹下手莫非就是真相?算算看,达西先生的妹妹现在也不过十五岁,他们的梁子看着可不像才结下的,那……天哪,果然是个人渣。 大致做了一下她个人能达到的最佳分析,瑟西把目光重新投向伊丽莎白和威克汉姆。想听的听完了,这人的蹦跶便越看越膈应。她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先前的想法。 威克汉姆在众人的惊呼中仰面摔了下去,还踹翻了牌桌。场面之精彩大概可以荣登年度笑料。 趁着一片混乱,瑟西悄无声息的穿墙飘了进去。她悬在众人头顶,只伸了只手下去,轻轻的点了一下伊丽莎白的太阳穴。等手移开的时候,隐隐能看到浅淡的银色雾气消散在空中。为了一劳永逸,瑟西直接模糊了伊丽莎白对方才那段谈话的记忆。她依旧知道自己与威克汉姆聊了天,却不会想起来具体聊了些什么,只会当作是段普通的闲聊。 好歹是十几年相处下来的人,瑟西对伊丽莎白的固执还是相当了解的。她知道凭借自己拙劣的言语技巧,不可能把威克汉姆的抹黑变回白的,也很难让她相信这人其实是个人渣,那么,只要那段记忆不存在不就解决了?怎么说也是一名女巫,处理问题不能拘泥于常人嘛!瑟西得意的勾了勾嘴角。 就是有点儿对不起伊丽莎白,多少也算是利用了一把这个好姐姐。瑟西有点儿心虚,认真的补了个祝福给她。紧接着便快速的离开了房间。 威克汉姆这么一摔,把菲利普太太吓了一大跳。她再联想到之前也是这位先生被热咖啡烫了腿,同情的同时也不禁摇头。真是个不稳重的小伙子,太不小心了。 主人家没了继续招待的心情,客人们也没了玩闹的兴趣,这顿晚饭就草草的结了尾。那位叫丹尼的军官倒还有点儿同事情,把摔蒙了的威克汉姆搀了出去,至于心里是怎么个埋怨法,看他略显粗鲁的动作也能窥出一二来了。 不过真要算起来,最不满也最失望的是莉迪亚。她正玩牌玩得高兴,被这么一打断心情自然好不了。尤其这么一来,她对那张漂亮脸蛋的迷恋都消退了几分,毕竟少有在连着三回看到对方狼狈模样还能维持住那份浅薄的喜欢的。 瑟西本已飘到了半空准备走直线回家去了,顿了顿竟是又一个俯冲扎了下来。她专门绕到走在最后的威克汉姆身后,暗搓搓的丢了个厄运诅咒给他。如果一个人足够倒霉,大概再怎么样都是会行为稍微收敛一点儿的吧。不过哪怕只是用来想象一下这人的惨状,瑟西也觉得稳赚不赔了。 满意的点点头,瑟西不再耽搁,迎着夜风离开了。现在她只需要认真期待后天的伦敦行就可以了。 —————— 最近正是英国天气最好的几个月份,也是伦敦社交季举办的时候。舞会、晚宴、花卉展、赛马、赛艇、板球、网球,等等等等,是个相当热闹的时候,也是男士小姐们相识和约会的时候。 瑟西对这个哪怕现代都赫赫有名的伦敦社交季相当感兴趣,别的不说,那个花卉展她是绝对不愿错过的。之前和威廉姆斯聊天的时候就提了一嘴,对方打了包票说绝对要带她好好体验一番。 其实仔细算起来,伦敦社交季在上个月就拉开帷幕了。毕竟最先开始的是所谓宫廷舞会。 这个舞会没点儿身份可别想进去,能得到宝贵入场资格的都是正儿八经的贵族子弟。这个舞会对那些贵族年轻小姐们尤其重要,等于是她们的成年礼。 通常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女,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定制的白色晚礼服,跟随者自己的女性长辈款款入场。由英王“正式”地介绍过贵族青年男子,以期在社交季结束的时候,女孩可以找到心仪的夫婿,男子可以找到理想的妻子。 这场“社交名媛舞会”就是伦敦社交季的开场了。 第27章 第二天瑟西难得舒服的睡了个懒觉,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昨天太认真用脑做人际分析的缘故。 卢卡斯太太和夏洛蒂体贴的没来叫醒她。自家女儿自家宠,偶尔一次的偷懒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瑟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卢卡斯太太便亲手端了提前留的早饭给她,好叫她在吃午饭之前先垫垫肚子。 餐桌上,卢卡斯太太和夏洛蒂一左一右坐在瑟西旁边,看着是要找她聊天的样子。瑟西心里一个咯噔,难道她昨晚上溜出去被人发现了?不能啊,她可是谨慎的给自己房间下了忽略咒语的。 好在卢卡斯太太一开口,她一颗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班纳特家啊,不是来了那个班纳特先生的表侄嘛。”卢卡斯太太是这么开头的,她像是想斟酌一下措辞再说正事,却又有点儿不太确定的模样。 瑟西好奇的听着卢卡斯太太的吞吞吐吐,她的母亲向来是个果断的人,说起话来,哪怕是同女儿们聊起天来,也很少拖泥带水的。要瑟西来说,夏洛蒂能有这么聪明,多半是遗传了卢卡斯太太。这可是个精明的女人。放在现代兴许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可惜生错了时候,只能把智慧用在管家上。 见母亲还是一副难开口的模样,瑟西便把目光投到了姐姐身上。夏洛蒂却有些尴尬的避开了她的目光,这叫瑟西更奇怪了。 最终还是卢卡斯太太开了口,她脸上依旧是有些挣扎的神色,言辞间倒也勉强恢复了平和。 “这事儿实在是不太好说,我跟你姐姐稍微聊了两句,但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是关于那位柯林斯先生。” “你应该也已经听过他的名字身份了吧,一个牧师,未来将继承班纳特家的财产。” “我知道这有点儿不地道,毕竟我们与班纳特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但你也知道你姐姐,”卢卡斯太太侧头看了夏洛蒂一眼,眼神里很有几分担忧,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你姐姐年纪不小了,我看这柯林斯先生,倒算个良配。”她又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做出这样的提议心里也不好受。 瑟西愣了一下。她倒不像卢卡斯太太那么纠结于自家这像是趁人之危似的做法,她单纯是被母亲挑上了柯林斯先生这件事惊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家姐姐聪明归聪明,但模样确实当不得好看,否则也不会蹉跎了这么些年。一开始瑟西还恶向胆边生的想找个人帮姐姐灌直接灌一剂爱情魔药下去,好歹是忍住了。她又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姐姐变变脸,却也忍下了。 现代的时候,瑟西那对父母有跟没有没什么两样,她就几乎没见过他们,脑子里连个面孔都回忆不起来。可卢卡斯太太他们不一样,他们让她多年来终于能够体会到亲情是怎样的东西,这让她开始真切的关心他们,同时也担心连累他们。 爱情魔药不费事,美容魔药也简单,可她不敢冒自家姐姐被人当女巫处死的风险。她自己是个真正的女巫,十八世纪这些所谓的杀死女巫的方法在她看来就是个笑话,可她的姐姐,她的家人们是不一样的。那些绞刑架,火堆,是真的可以带走他们的性命。而她又清楚的知道这个时代的愚昧,女巫审判害死了多少无辜的姑娘。 于是瑟西最好也是唯一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长姐出嫁,妹妹才能出嫁。没关系,她可以等。如果姐姐当真嫁不出去,那就由她一直陪着,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夏洛蒂是多么聪明的姑娘,她们姐妹两个足以活的好好的。 于是在听到这样的提议后,她沉默了。两天的跟踪,瑟西对那柯林斯先生的评价就只有两个字——草包。若不是还有个威克汉姆垫底,瑟西几乎想不出一个更愚蠢的男人。 夏洛蒂看着妹妹沉默,心里也挺难受。瑟西有出嫁的念头她是知道的。前些年她还表现的挺明显,这两年却像是完全打消了念头似的。这让她总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对不起自家妹妹,这份长姐的愧疚甚至冲淡了她对伊丽莎白以及他们班纳特家的愧疚。 瑟西抿了抿唇,放下了餐刀。盘子里的食物被吃了七七八八,但这其实是卢卡斯太太匀好的瑟西惯常的饭量,没道理她这时候就停了嘴,可她又确实觉得嗓子发紧,咽不下东西。 她的眼神带了丝哀求,声音也低低的很失落的样子:“夏洛蒂,你没必要为了我委屈你自己。”她见夏洛蒂像是要开口,忙急急说了下去,像是一口气提着怕散了,“那个柯林斯先生,我,我去丽兹家附近偷偷瞧过,他配不上你的。你不用为了我……”她说不下去了,心里很是沮丧。 夏洛蒂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神情却很柔软:“我这可不仅仅是为了你。”见她没否认这一点,瑟西头埋得更深了,夏洛蒂却把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好叫她能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当然知道那个柯林斯先生是个,草包,”夏洛蒂笑了笑,她很少用这么直接的词,说出口的时候还觉得是个新奇的体验,“这也是我和妈妈会选择他的原因。”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瑟西不太理解,看人的时候就有点儿傻愣愣的。于是夏洛蒂刚才严肃起来的脸色很快就被笑意冲淡了,她捏了捏妹妹小脸,心想真是可爱得紧。 “你难道觉得我不聪明?”夏洛蒂像是故意要逗她开心似的自夸了一句。 “你当然聪明。”瑟西正儿八经的点点头,还补充了一句,“你最聪明。” “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想嫁给柯林斯先生。”夏洛蒂勾起了嘴角,眨了眨眼,“毕竟他有过得去的地位,过得去的财产,又足够愚蠢。” 第28章 瑟西乍一听这话,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呆在那儿,看着夏洛蒂的眼神里满是困惑。 蠢什么时候成一件好事了? 夏洛蒂看的好笑,顺手揉了把瑟西柔软的发顶,也不解释,安静的等着她想痛这个简单的道理。 看见妹妹眼里逐渐浮现出来的恍然大悟和那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夏洛蒂愉悦的笑出了声:“可算明白了?还拦着我吗?” 谁知道瑟西依旧坚定的点点头:“拦的。” 这回换夏洛蒂愣住了:“你既已知道我绝不会受委屈,为什么……” 瑟西不待她说完便摇着头打断了:“怎么会不委屈呢?光是想着你要忍受这样一个草包,你就足够委屈了呀。” 夏洛蒂被这个天真的小丫头逗笑了,心里却酸酸甜甜的。明明平日里看着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旁人一句话拐个弯就要听不明白,偏偏…… 眨眨眼睛,把眼里泛出来的酸涩眨掉,夏洛蒂的笑容柔软又温柔:“说什么呢,哪儿去找完美的婚姻呢?总会有点儿瑕疵的,况且这对我来说可远远谈不上委屈,我做出这样的选择,自然是相信我能解决这点儿小问题。还是说,我的亲妹妹竟然不相信我吗?”她难得的垂下眼角,装出了个委屈的模样。 瑟西果然被她带跑偏了,连忙摇头:“我当然相信你,我只是,只是,”她鼓了鼓脸颊,“我担心你嘛!” 夏洛蒂那个假装出来的委屈表情立刻就撑不住了,她轻柔又小心的把妹妹抱在了怀里。 许久未说话,只看着姐妹俩交流的卢卡斯太太也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良久,夏洛蒂松开手,把瑟西从椅子上拉起来:“行了,出去玩吧,别想那么多。”她刮了刮瑟西的鼻子。 —————— 被亲姐姐推出家门的瑟西顺从的离开了,她沿着小路漫无目的走着,等离家稍远了些,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夏洛蒂叫她不要想太多,可她的脑子被这个消息炸懵了,现在还乱着呢。可瑟西也知道,夏洛蒂做了决定的事情很少会改,这一点她和伊丽莎白特别像,骨子里都是骄傲的性子。 她要是想强行修改夏洛蒂的想法,当然也是可以的,但她并不想这么做。在婚姻这样的事情上,夏洛蒂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她还真说不上来这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可比她的实验们难多了。瑟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出来。这么多年来,大概今天是她叹气最多的时候了。 “瑟西小姐,日安。”突然响起来的男声实打实的把瑟西吓了一跳。她以肉眼可见的浑身过电似的一抖,瞪圆了眼睛,活像个炸了毛的兔子。 她抚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回了话:“日安,达西先生。”说完,便借着扶帽子的动作隐晦的瞪了他一眼。 达西差点儿没笑出来,被她瞪了一眼,有点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瑟西安安静静的站着,她向来不是个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心里倒在好奇,自己怎么总能碰上这人。 两个闷葫芦凑一块儿就是死一般的寂静,瑟西站了会儿就忍不了了,抬脚就要走人,达西连忙叫住了她。 看着瑟西顺从的停下扭了头他又后悔了,说了要远离克制的,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他心底里又实在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算算看,他都好久没见着这姑娘了,说不想念那都是骗人的,于是本能就越过大脑先有了动作。 达西喉结动了动,他觉得自己嗓子干干的,心里催着叫嚣着叫这张嘴说些什么来,可那些从宾利嘴里吐出来的他觉得简单又没意义的俏皮话,他却一个字儿都憋不出来。 瑟西被人叫住又没了下文,几乎怀疑这人是不是闲的太无聊了专门寻她开心呢? 眼见小姑娘气鼓鼓的看着就要再次离开,达西忙逼着自己开了口:“瑟西小姐。”瑟西便无可奈何的停下了,这回转过身的动作都有点儿忿忿的。她心想着,这回他要是再叫了人一个字儿不说,她非得给他点儿教训不可。 达西被她怨念的眼神激的求生欲瞬间上线,急急接了下去:“我刚刚听瑟西小姐叹气,是遇上什么事了吗?”话一出口他就想把它吞回去,这问的什么问题?太冒犯了。瑟西不会觉得他轻浮吧。达西一口苦水往肚子里咽。 瑟西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叹气竟被他看了个正着。一提起这事儿,她一下就又蔫了,刚还气鼓鼓的架势就像被跟细针一戳,漏了个精光。 “遇到了一点儿,事情。”瑟西情不自禁又叹了口气。 达西看在眼里,便也跟着她的情绪一起低落了下去,什么远离克制这会儿又被他熟练的甩到脑后去了。他现在只想着让这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猫重新精神起来。 “你愿意同我讲讲吗?”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一天竟也能这么温和。 瑟西抬眼瞧了他一眼,有点儿犹豫。她跟这位达西先生说不上来多熟,虽说有那回晚来一步的英雄救美,可真要算起来,他们可没接触过几次。 但大概是她这会儿真是愁的不行了,又或许是达西现在的表情实在很温柔,瑟西抿了抿嘴,到底是开口了。 “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而且特别聪明,”她短暂的笑了一下,很快抹平了这点微小的弧度,“但她要嫁给一个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的人,那个人又笨,又自大,虚伪,自卑……”瑟西掰着手指洋洋洒洒罗列了一堆缺点,那副气呼呼的模样看得达西想去揉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么可爱的。背后说人坏话都可爱。 瑟西清了清嗓子,表情也变得纠结:“我觉得这个人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姑娘,可是……这又是那个姑娘自己做出的决定。”她用一声叹气结了尾。 达西隐隐约约能猜到她口中的“好姑娘”恐怕是在说她姐姐,再一联想卢卡斯家大姑娘的容貌和年纪,心下便把这事的前前后后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么,你觉得她的决定是错误的吗?” 第29章 “我当然不是!”瑟西想都不想的否认,停顿了一下,又犹犹豫豫的补充,“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我不想让她为难啊……” 达西在这一瞬间都有点儿嫉妒她姐姐了,这姑娘要是什么时候也能……算了,他在想什么。 “你觉得这门婚事具体不合适在哪里呢?”达西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下那点儿没来由的情绪,耐心的尝试着引导她。说实话,这种活他并不擅长,宾利才是那个善于让人敞开心扉的人。但说他不愿意两人难得的相处这么快结束也好,不忍心看她心情低落也好,他想着也许试试也不错。 瑟西一听这话急了,感情这人压根儿没听她说话?她难道表达的还不够清晰吗? “对方就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啊!”瑟西紧紧的皱着眉,她现在看着甚至像是有点儿愤怒,“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一桩不合适的婚事吗?”她连敬词都用上了。 达西发现自己特别爱看她气鼓鼓的模样,这会儿也是,险些不合时宜的笑起来,到底是忍下了,耐下心来安抚她。 “如果暂时把对方的,嗯,个性缺点放在一边呢?”他想了想,稍微换了个柔和一点儿的词语。觉得瑟西怨念满满的喊草包是一回事,他还是不想在瑟西跟前念出这个稍有点儿粗俗的词。完全没意识到不自觉双标到自己头上的达西语气柔和的过分。 瑟西不满的神色被茫然取代了:“这种东西……也可以被分离出来的吗?”等等,分离出来?瑟西眼睛亮了亮,达西似乎觉得她眼里的蜜金色在光下闪烁了一下。 简单的切割灵魂?或者做个剥离?果然,她还是太局限了,说不定灵魂魔法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眼见着这姑娘好像陷入什么奇怪的想法里陡然兴奋了起来,达西莫名的感到背后一凉,某种直觉促使着他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是说,假如。”他组织着语言,“不考虑这些主观因素,光想象客观因素的话,你依旧觉得这是个糟糕的决定吗?”没错,达西其实话里话外是在让瑟西试着接受这桩婚事的,或者说,试着去想象这桩婚事能带来的好处。 他是个商人,不夸张的说,还是个相当成功的商人。趋利是商人的本能,况且他识人很准。第一照面还不确定的话,几次舞会上多多少少的接触下来,他知道那位叫夏洛蒂的小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聪明的不会让人讨厌,看着温顺,实际上是个很坚韧的人。 若不是因为她不出彩的相貌,达西坦白来说是认同瑟西的说法的——她确实值得一个更优秀的男人。但瑟西是因为同夏洛蒂是姐妹,所以难免把夏洛蒂本能的放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达西在看待问题的时候就能做到理智冷静。 相貌,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却又很重要。这确确实实是个已存在的减分项,再加上卢卡斯家的财产、地位,本身也不是多么高贵,选择范围只会更窄。这时候,一个条件差不多,又愚蠢的易于控制的对象可比那些条件好些却难掌握的要更适合这位卢卡斯小姐。他相信那位小姐也是这么想的。 瑟西其实正在脑海里一条条的筛选着合适的灵魂魔法,被这么打断她倒也没多么生气。自打上回见了那个叫威克汉姆的,稍稍了解到了一点儿这两人的恩怨,她再看达西先生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像是小说里常有的被冤枉的好人,总之就是惨兮兮的,怪让人同情的。连带着,容忍度都提升了许多。 见达西正等着她的答案,瑟西便顺从的往这个方面思考了一下。然后她沮丧地发现,那个讨人厌的柯林斯先生光这些条件来说好像还真挺不错的。牧师,有一定的财产,还有个关系维持的不错的金主,别的不说,物质生活上是短不了的。 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啦,瑟西嘟着嘴,但就是,就是膈应嘛。 其实哪儿有那么复杂,说白了,亲姐姐就是有特权的啊,有丁点儿不好瑟西都会觉得配不上她的。要是这些道理能简简单单的说服她,那一定是因为结婚的那个不是夏洛蒂。 达西看小姑娘表情变来变去的好玩的紧,简直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脸,隐隐约约也不是不能想象到她的纠结。但他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再多就越线了。其实这个话题本身就有点儿逾越,不过是表面上还打着达西不知道话中主角的幌子,才能说这么多下来。 起码他成功的让这姑娘往深里想了,达西自我调侃,也不算是彻底的失败。 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达西又控制不住今天频频背叛自己的嘴了:“快到用餐的时间了,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家吗?” “回家?”瑟西显然没从这个陡然大跳跃的话题上反应过来,愣愣的重复了一遍。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瑟西扭头冲着林子的方向喊了一声,“珊迪!回家了!” 之前看到主人情绪不对,卡珊德拉便自动自发的跟着她一路漫无目的的乱逛,刚跑没影了还是因为察觉到了有瑟西用得上的材料。这会儿跑出来的时候嘴里就叼着株草,根须也好好的刨出来了。看得达西一愣一愣的,这是狗做的出来的事情吗?他养在彭伯里郡的那条是个假的吧! 瑟西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珊迪现在这个金毛身体里住的是只猫的灵魂不说,还是只开了神智的猫,这点儿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她弯腰接过,妥善的收好,还掏出手帕来给珊迪擦了擦嘴边沾到的尘土。 她这时候才总算抓住了达西先生那句话里真正的重点。即使直来直去惯了,又不大通人情世故,瑟西总还是知道自己晾他那么久太失礼了些。这么想着,她便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看达西的眼神也有点儿躲闪。 “你,您要是不介意的话,麻烦您了。”瑟西抿抿嘴,抬手摸了摸耳垂。她心虚的时候总忍不住去捏耳朵。 但这画面看在达西眼里却变了味道,他只当瑟西是对他的提议害羞了,小脸红扑扑的别提多可爱了。他怀疑自己的脸也跟着红了,心脏鼓噪的那么厉害,他都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说。 第30章 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姑娘,走在身边的时候,更是娇小的仿佛一伸手就能把人揽到怀里严严实实的抱住。 达西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羞愧的几乎要捂脸落荒而逃,羞耻于自己怎么会产生如此失礼的想法。可平日里精明的大脑这会儿却像是突然罢了工,他根本控制不住的在脑海里一笔笔勾勒这幅画面。他似乎都能嗅到这姑娘身上淡淡的草药气息,掌心烫的吓人,仿佛他真的搂住了纤细的腰肢。 他的喉结快速的滚动了几下,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他怀疑自己在发烧。 指甲紧紧的扣了掌心几下,用力眨掉眼里挣扎的神色,达西简直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 他侧头去看自己身侧的女孩儿,却见她正也偏头看过来,漂亮的眼睛澄澈的像是上好的猫眼石。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突然的不对劲。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有一瞬间达西感觉自己那点儿龌龊的心思无所遁形,但心情又奇异的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原本紧绷的面孔顿时柔和了下来。 瑟西见他似乎是恢复了正常,又见着了这么个难得的笑容,也是一怔。哎呀,他笑起来还怪好看的。一晃神的功夫过去,她很快调整过来,毫不吝啬的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还是达西头一回看瑟西这么笑。这个笑容就礼仪标准来说实在太大了点儿,牙齿漏的太多,嘴角的扯的太开,眼睛也弯起来,但他却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了。在他眼里,这个姑娘,根本就在发光啊。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了,可他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 夏洛蒂看见瑟西被达西先生送回来相当惊讶,但她只一瞬就压下了这份惊讶,有礼的表达了感谢,落落大方,叫人一点儿错也挑不出来。看得达西在心里点头,确实,这位卢卡斯小姐,相貌和身份给她拖了不小的后腿。 他回了礼,翻身上马离开了。姐妹两个等看不见他的背影后,便也进了家门。 一走进起居室,夏洛蒂就控制不住她的好奇心了,语气里满是惊奇:“你怎么会碰上了达西先生?” 瑟西摸摸鼻子:“走着走着就习惯性的往尼日斐那儿过去了,他大概也在闲逛吧,就碰上了。” 瑟西没把这当回事儿,夏洛蒂却嗅出了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她本来就洞察力惊人,即使达西先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举手之劳的模样,她还是敏锐的发现了达西看瑟西的时候柔和了不少的目光。 但她看在眼里是一回事,却没有挑明讲给瑟西听的意思。说到底,还是得怪达西先生和他们家的身份鸿沟。看夏洛蒂能冷静的选择柯林斯先生就知道了,她不是个向往美好奇景童话的人,跟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比起来,她还是更信任能掌握住的现实。而很显然,达西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良配。 可怜达西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照面,被看穿了心思不说,还被扫地出局了。不过他现在也没工夫多想这些,脑子里全是回去那段路上瑟西乖乖巧巧的模样,想想就心痒痒。他只能借着骑马时刮过脸颊的风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儿,别表现的像个沉浸在爱/河里的傻子。 然而等他下了马走进大厅的时候,脸上依旧是春风得意的神色。别人大概还看不大出来,看在宾利先生眼里可明显的很。 “你碰到什么好事了?”宾利先生难得碰上机会调侃他的朋友,语气里的快活都快溢出来了。 达西很意外,他难道已经表现明显的连宾利都看得出来了?不过面上他只是刻意的又收敛了表情,重新换上严肃正经的模样,若无其事:“查尔斯,你的想象力越发丰富了。” 宾利先生想反驳,可看着达西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又有点儿不确定了,只最后垂死挣扎了一句:“你是不知道你刚看着心情有多好,我几乎以为你是遇上喜欢的姑娘了。”他叹了口气,“算了,怎么可能,恐怕整个郎博恩都找不出一个你看得上眼的。” 达西冷淡的瞟了他一眼,没接话。他其实也算是明白过来了,什么所谓的控制距离克制感情根本行不通,只要那个姑娘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就看不到别的。 —————— 下午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起码瑟西在看到门口走进来的威廉姆斯的那一刻,实打实的愣在了原地。 我仿佛记得我们约得其实是明天?瑟西震惊了。 倒是这人落落大方的模样,一身大写的彬彬有礼。卢卡斯爵士笑容满面的把人迎进来不说,还招呼着卢卡斯太太赶紧招待贵客。 所以没人来给我解释一下吗?瑟西持续懵逼。 威廉姆斯一边同卢卡斯爵士寒暄,一边尽可能快速的移动到瑟西跟前,冲她露出个有点儿小得意的笑容。 瑟西一把把人扯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跑过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威廉姆斯挠了挠头,让人错觉刚刚那个矜持的贵公子仿佛是个假的,“你无缘无故的跑去伦敦,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本来想下个心理暗示的。”瑟西小小声嘟哝了一句。踮脚拍拍威廉姆斯的肩膀,她仰脸笑了一下,“你还挺贴心的嘛!” 威廉姆斯就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卢卡斯爵士出乎瑟西的意料,轻易又迅速的同意了威廉姆斯提出的带她出游的提议。这让本以为要费一些口舌的瑟西很是意外了一下子。 其实站在卢卡斯爵士的角度倒不是多奇怪的事情。看他能把那个小小的爵位整日里挂在嘴边就知道你他有多看中这个,威廉姆斯可是个响当当的姓氏,自家女儿能跟这样一位贵族交好,他都要乐疯了。 他不是没考虑过眼前这位威廉姆斯先生会不会是顶了个名头招摇撞骗之徒,但他别的不说,眼力还是有个。光看他这一身穿着打扮,再看看他的车马侍从。那丁点的疑惑便也迅速的烟消云散了。 第31章 这大概是威廉姆斯长这么大吃的最粗糙的一顿饭,虽然瑟西觉得这个时期的食物就没有不粗糙的就是了。但他看上去适应良好,或者说,是不是有点儿过于良好了? 毕竟是大家族教出来的孩子,威廉姆斯的见识之广博区区一个卢卡斯爵士肯定是比不上的,但他并不卖弄。事实上,他往往是顺着卢卡斯爵士挑起的话题聊上几句,一旦发现对方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便不动声色的打住。因此,一顿饭下来,把卢卡斯爵士哄得高高兴兴的。 他甚至还不忘称赞卢卡斯太太在布置房间上的出色,说她把每一样摆设都放的恰到好处,使得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瑟西简直叹为观止。 这些不动声色的奉承威廉姆斯在各种舞会、聚会上早就锻炼出来了,那个谈话中微妙的度他向来把握的很好,他一直觉得这容易得很。然而看着瑟西惊叹的表情,他还是难以抑制的生出了点儿骄傲来,仿佛这确实是个特别了不起的技能一样。 卢卡斯太太把他的频频看向自家女儿的目光全看在眼里,再看看瑟西清澈不带一丝羞涩的眼神,她几乎要叹气。都是她生的,明明夏洛蒂就是个七窍玲珑心,小的这个也未免太迟钝了些。 家里倒是竟然没人质疑瑟西怎么会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他们早在瑟西折腾出那些草药的时候,就觉得她做出多神奇的事情出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于是顺顺当当就接受了威廉姆斯瞎编出来的所谓笔友的关系。 卢卡斯爵士其实挺想让客人在家里留宿,可尴尬的是,家里根本住不下对方那么多人。要不是之前用餐的时候,那些人全自觉的消失了,估计还要更尴尬一点儿。 威廉姆斯不等卢卡斯爵士露出窘迫的神色便主动表示他已找好了落脚的地方:“我就不打扰各位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诚恳。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认真的冲瑟西保证了一遍:“我明天会来接你的,你在家里等着就好。”看瑟西乖乖巧巧的点了头,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上了马车。 等车门一关,威廉姆斯就绷不住了。他握拳在空气中兴奋的甩了甩,脸上的笑容也越扩越大,他甚至觉得脸上有点儿发烫。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方才的晚餐,又有点儿患得患失起来,他的衣服有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皱褶?他切割食物的动作有没有出什么瑕疵?他的言辞有没有失礼的地方?这让他一瞬间几乎生出丝忐忑来,但等他开始回忆瑟西的时候,这些不重要的小情绪就消失了。 她冲自己笑了好几回,真好看。她跟自己说了好多话,声音真好听。她吃饭的样子也好看,捏着刀叉的手那么小,那么白。就连裙摆堆叠的褶皱都可爱。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亮亮的,看得人心都化了。 把发烫的脸贴在车门上,威廉姆斯听见自己的心脏跳跃的像是首苏格兰舞曲。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再见她了。 —————— 瑟西自认为算是起床早的了,然而她大概是,错估了去伦敦要花的时间?不然这人怎么到的这样早。 “我是不是起晚了?”瑟西匆匆的吃完了早餐,匆匆的上了车。她只提了个小箱子,不过巫师箱子的大小向来是做不得数的。她也没忘把卡珊德拉一并带上,把她丢在家一个人跑出去实在是太残忍了点儿。 “是我来的太早了。”威廉姆斯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实在是太兴奋了,昨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满脑子都是今天就要开始的约会。 马车里被施展了空间折叠的咒语,远比看上去要大得多。瑟西整个儿躺下来都绰绰有余。卡珊德拉就安安静静的趴在她脚边,尾巴圈着主人的小腿。 威廉姆斯有点儿惊讶的看了这条大金毛一眼,他没想到瑟西的宠物竟然是一条狗。他还以为是只猫或是什么娇小的品种。不过他很快就把目光移回了瑟西身上。 “最近正好是伦敦社交季。”威廉姆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舞会什么的刚结束,所以最近正在举办切尔西花卉展。” “切尔西花卉展?”瑟西腾地坐直了,“我们会去看的,对吧。”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啊。想想看,这个有名的花卉展上会有多少珍惜的植物啊! 威廉姆斯看她激动的闪闪发亮的眼神,默默在心里比了个成功的手势。都说克莱提卡们亲近自然喜爱植物,这么看来果然没错。 他心里高兴,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了丝笑意:“我们当然会去。”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大概要明天。” “明天?” “毕竟是坐马车,”威廉姆斯笑了一下,“内部改造一下也就算了,速度太快就不好说了,所以我们要中午才到。” “吃顿饭休息一下,收拾一下行李,再去肯辛顿就要下午啦,有点儿匆忙。” 不过他总是不愿让瑟西露出失望的神色的,便又小声道:“你要是实在想今天去,我们可以晚上偷偷去瞧瞧。” “一天而已,我有什么等不急的。”瑟西好笑的瞥他一眼。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威廉姆斯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个枕头出来。 —————— 巧的是,达西先生此时也正在前往伦敦的路上。 不过他是应了在伦敦的生意伙伴之邀,主要是去工作的。宾利先生本来也犹豫过要不要去伦敦,但他很快就决定放弃。伦敦社交季年年都有,可简小姐人在郎博恩,这就足够他留下了。 不同于威廉姆斯那辆从内到外把舒适这两个字诠释到了极致的马车,达西先生乘坐的就要朴素许多。他不怎么在意享受,方便就行了。但这也不代表就是块木板拼出来的,该有的坐垫还是有的,不过也就这样了。 达西也在想瑟西。他觉得等再过一段时间,同她的关系亲近些以后,他或许可以尝试着邀请她一同去体验伦敦社交季。反正这场盛会会持续好几个月,他应该来得及。 只是他花了这么久才想通,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她现在会不会又在散步?带着她的狗。可惜他今天没机会与她偶遇了。 第32章 威廉姆斯带瑟西去的大概是他自己名下的房子,除了管家和一些佣人就再没有其他人了。这让瑟西自在了不少,她本来还有点儿担心会见到威廉姆斯的贵族亲人们。贵族礼仪什么简直能逼疯她。 顺带一提,有钱贵族的房间就是不一样。床又大又软,叫她来回翻身都不用担心会掉下去。还有吓死人的衣帽间,她带来的衣服连三分之一都填不满。威廉姆斯倒是提出可以先带她出去逛逛街,买点儿衣服首饰什么的,他很乐意充当一回她的钱包。不过这个提议被瑟西否决了。她觉得这钱花的好没意思,她要是想要什么款式的衣服,直接上魔法改或者直接变都不是什么问题,伦敦那些店里的衣服可贵了。 看这丫头一脸为自己省钱的模样,威廉姆斯哭笑不得,女孩子们难道不是都喜欢逛街?他认识的那些贵族小姐们哪个不是出趟门就大包小包的叫佣人们拎回来,偏偏这个半点儿不上心。 “但你总要允许我让家里的裁缝留一套尺码,”威廉姆斯一本正经的瞎编,“我们自己家里的裁缝做衣服不要钱的。”他可是想为她准备几套正式的礼服的。 瑟西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私心里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一时半会儿又挑不出什么问题来,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威廉姆斯生怕夜长梦多,低声吩咐了几句,没过一刻钟,他口中的私人裁缝就带着工具风风火火赶来了。 瑟西一眼就能看出这个裁缝也是个巫师,这让她的好奇心一下上来了。无他,现代已经很少见到巫师裁缝了,就像是那些非遗传承,人数少得可怜了。实在是因为这个职业太费时间,也太费精力。 他用的布匹都是魔法布匹,有的是魔法生物的皮毛,有的需要培植魔法植株,还有的需要专门品种的像是蚕一样的魔法生物。而让这些原材料变成可以剪裁衣服的布匹皮子等等,就更复杂了。毕竟不能保证每一样材料都有着相同或类似的魔法特性,这个过程就必须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裁缝亲手完成,那些魔法可不比瑟西的灵魂咒语们简单多少,稍有不慎就是材料报废,白费功夫。因此做这一行的越来越少也不是没道理的。 还要再加上魔法生物的数量每年都在减少,现代那些普通人们对土地的开发实在是太可怕了。除了一些设有强力驱逐咒语的地方,不少脆弱的魔法生物被逼出了适应的环境,无处可去,最终大批的死去。那些需要人工培育的就更是麻烦。要知道,连用来熬制魔药的材料都被不少巫师们嫌养起来费力,许多被催熟的在瑟西眼里看来根本不合格,不然她也不至于在这儿这么如鱼得水。 然而其中导致魔法裁缝们越来越少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瑟西那个省钱的办法。当然,那些追逐时尚的巫师们可不像是瑟西这样为了省钱,好吧,也是有这么一部分原因的。但最重要的是快捷方便啊,一名裁缝要花上个十天半个月才出来的成品,他们一个咒语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品质上是要插差上一些,可在普通人中间呆久了的年轻一代们,谁会去在意这点儿差别呢?也就只剩下些隐世的老贵族们还烧钱养着裁缝,但也是作为身份象征而不是日常使用了。 因此,这还是瑟西头一回见到魔法裁缝,活生生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说谣言,可把她好奇坏了。 那裁缝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红发女人,看着还有点儿急性子,风风火火的,有点儿像瑟西曾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尚杂志女总编。瑟西对这种女强人性子的人总是没什么办法,被她目光一扫就有种被穿透的感觉,忍不住挺了挺背。 女裁缝调侃的看了威廉姆斯一眼,便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瑟西身上。她上下扫了几眼,手一挥,箱子就自己打了开来,里面的工具挨个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看得瑟西莫名有点儿不安。 被尺子勒住腰的一瞬间,她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紧接着又被勒了胸和屁股,简直要让人觉得这是什么施暴现场。威廉姆斯已经自觉回避了,而瑟西现在只想追着他一并溜了才好。 羽毛笔和纸一道悬在空中自动急着尺码,甚至大略的勾画了个草图出来。女裁缝一边量一边还啧啧啧的感慨:“你也太瘦了点儿,胸都撑不起来,这可不行。腰倒是够细。”她说着还上手摸了一把,瑟西躲闪不及,仿佛觉得自己被个女人调/戏了。 一直等女裁缝如她来时那般风风火火的走了,瑟西依旧是一副被抽了魂的模样。卡珊德拉在她身边蹭了一个晚上也没能让她恢复过来。 而这个颓废的状态维持到了第二天的他们到达肯辛顿才终于结束。 瑟西看着花展的大门,眼睛刷的就亮了起来。 仅仅是大门这里,就能大致想象这个花展该是怎样的一场盛会。恢弘的大理石门柱,两边是蔓延开来的花海。 天堂啊。瑟西微微张开了嘴,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候了。 切尔西花展分室内展区和室外展区,其中室内展览是在一个大帐篷里。室外展区则主要是花园展览,包括展示花园、时尚花园、城市花园和庭院花园四类。历年来,花展都是由皇家园艺协会主办的,到了现代,这场花卉展更是被称为“花艺界奥斯卡”。 这样一场规模宏大的花卉展,自然也汇聚了不少从国外赶来的园艺师们,当然,还是英国本土的占大多数就是了。 对这些园艺师们费尽心力设计出的想象力惊人、各具特色的作品瑟西并不怎么关注,她更感兴趣的,或者说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各类稀有的植物。 能被这些挑剔的园艺师挑中呈现在自己作品里的,都不会是什么凡品。就算本身是个常见的品种,那也绝对是里面长的最好的那一批。 这和进了阿里巴巴的宝库有什么区别。瑟西觉得她快要幸福死了。 第33章 来参观的人不少,但也还没到很多的程度。切尔西花卉展的票可不便宜,分了全日票、上午票、下午票,反正瑟西清楚以自己家的财力,买个半日票就够卢卡斯爵士肉疼好半天了。果真是贵族和有钱人的消遣。 威廉姆斯倒是没有买票的烦恼,他甚至都不用亲自派人去定,就有专人主动把票送到他手上,邀请他去。瑟西沾了他的光,反正给他,或者说给他家族的票多的都用不掉。 要是有人打从进去开始就紧紧跟着这两人,准要惊讶。他们像是专挑那些不起眼的花园去看似的,净往些偏僻狭窄的小路上走。反倒是那些设计精巧、花团锦簇的,被他们匆匆略过了。 瑟西倒也不是对那些精致的花园们不感兴趣,在她眼里,植物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她也向来享受与植物的亲近,但…… 灌木或是高大的树木之类的也就算了,花花草草们表达喜爱的方式直白又大胆,那就是往你的方向凑。瑟西身上的气息太令它们喜欢了,于是宁愿背弃向阳的本能,而去追随这道让它们感到舒服的气息。要是这儿只有瑟西,好吧,再加上威廉姆斯也没什么关系,这事儿就不算什么。可问题是切尔西花展里,还有普通人啊,这情景就比较诡异了。 被花团簇拥着的少女。不,这个场景怎么可能会被冠上这么柔和的描述。油画里画出来那是艺术品,现实里?大概只有被带走绑到绞刑架上吧,下面再点个火什么的。 瑟西抽搐了一下嘴角。她之前一听切尔西花卉展,激动的过了头,完全把这回事抛到了脑后。之前没进门的时候,她看着都快把门柱包裹成花柱的小家伙们跃跃欲试的向着自己的方向扭过了头,瑟西就背后一凉。进门的时候一刻都不敢停留,脚步匆忙,要不是跑起来更显眼,她恨不得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威廉姆斯起初还有点儿奇怪,他本来对于自己挑了切尔西花展这件事非常自得,看瑟西听说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简直美的他心底里冒泡泡,可怎么真到了现场,这姑娘这么慌张? 紧紧坠在瑟西身后,跟着她大步向前,钻到一个几乎看不见花的园子,才见这姑娘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瑟西?你不喜欢那些花园吗?”威廉姆斯困惑的眨眨眼,历年来最受贵族小姐们欢迎的不是一直都是那些色彩鲜艳的花园吗? “喜欢的呀,”瑟西摆摆手,一脸无奈,“可我凑的离那些小家伙们太近了要出事的。” 小家伙们?谁?威廉姆斯更茫然了。 瑟西四下里看了看,总算在这个满眼都是绿色的园子里找到了藏在假山边的几抹亮色。瑟西冲威廉姆斯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一些,自己则蹲下身,冲着它们伸出了手。 那些本来缩在假山后的小家伙们便争先恐后的探出了头,竭尽所能的把自己往瑟西手边送。瑟西一边轻柔的抚摸着它们的花瓣,一边解释道:“你瞧,就像这样。它们喜欢往我身边凑,我总不好拒绝它们。” 威廉姆斯想象了一下身处花丛中央的瑟西,一时还有点儿可惜,要不扩建一下家里的花园吧,他就可以一个人欣赏这幅美景了。他这么想着,嘴角就泄露出了几分笑意,要不是瑟西这时候背对着他,少不得要嘲笑他笑的傻。 瑟西的解释还没结束,她站起身,又站到一棵树跟前,伸手摸了摸树干,引得它晃起了树冠,叶片沙沙作响:“你看,如果是树的话,它们因为本身比较坚硬,所以幅度多少会小一些,不会太引人注目。” 对着一棵无风自动的树说不引人注目什么的…… 瑟西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点儿尴尬的缩回了手,摸着鼻子走回了威廉姆斯身边。 “差不多,就是这样。”她视线游移了一下,试图换个新话题,“啊,对了。如果,我想带走,咳,其中的一些的话……”她挠了挠脸,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被她粉色的舌尖晃了下神,威廉姆斯愣了一下才接话:“付钱就可以了,这里面的植物大部分都是接收购买的。” “那……价格呢?”瑟西问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忐忑,她担心自己存款会不会连一株都买不起。如果,如果真的买不起,那就……去买花籽草籽吧。瑟西还没胆子大到在这儿偷花。 “你看中什么告诉我就是了,”威廉姆斯让她放心挑,“当我送你的礼物好了。” “是不是很贵?”瑟西一针见血,“那我自己去问了。”她说着,作势要走。 “不贵,真不贵。”威廉姆斯赶紧拦住她,要她去问了,他这礼物可别想送出去了,“好吧,价格是稍微有点儿高。”他在瑟西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但你总要让我送你点儿礼物。”他认认真真的说,“而且对我来说并不很难负担的价格。” 瑟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对她可爱的材料的渴望战胜了理智:“那好吧,我挑三株,然后我买点儿种子带走。” “听你的。”威廉姆斯弯着嘴角点头。 于是接下来,威廉姆斯重新感受到了被魔药支配的恐惧。 在没认出它们中的某些是魔法植物的普通人兄弟姐妹的时候,他看这些花花草草觉得它们真的怪好看的,难怪那么多人提前好久就买票要来参观,然而等他被瑟西科普了以后…… 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窒息感。 从小到大,他学的最差的就是魔药,偏偏他们家还挺看中魔药这一块儿。就好比美容魔药,弱化了效果的配方放进美容产品里,贵族小姐夫人们能抢的头破血流的。不然他们家的财产是哪儿来的,光有生意头脑可赚不了这么多钱。 可惜他大概是没天赋吧,连感冒药剂都做不好,传出去简直丢人。他可没少因为这个被威廉姆斯伯爵嫌弃。要是让他父亲和他的魔药老师知道他现在竟然在主动辨认魔药材料,估计能喜极而泣。 第34章 为了一株长在高出假山缝隙里的, 瑟西坐在垂下的纸条上, 轻轻松松就被送了上去。看得威廉姆斯异常羡慕。身为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巫, 好吧, 重点是植物们根本不理他,他的待遇就是攀着石块间的缝隙自食其力。 撩着裙摆大大方方的半蹲在凸起的假山石上, 瑟西凑近了细细辨认。两个巫师凑一块儿, 忽略咒和驱逐咒那都是基础技能,她完全不担心被谁看见。说好了只挑三株,她挑选的自然要细致许多,都是找的少见的品种。 都说站得高看得远, 瑟西随意抬眼一瞟,吓得差点儿没直接掉下去,觉得自己的打脸大概来的有那么点儿快。 在瑟西所有认识的人之中,有一个人被她前前后后起码送了三个祝福。初遇一个, 后来因为某种说不上来的同情又送了几个。虽说都是些简单的类似幸运、财运之类的小幅度提升性质的祝福,但这也带来了一个小问题。 这问题搁平时什么都不算,但放现在就有点儿尴尬。瑟西甩的忽略咒驱逐咒都是基础款,效果也就用来糊弄糊弄普通人的。而这种没什么大用处的咒语,就好比一个不灵敏的报警器, 在碰到一个身上带了浓郁“自家人”魔法气息的人,叫都不会叫一声的, 直接就给人放进来了。 瑟西就是这么成功坑了自己的。 没错, 那个“自家人”就是达西先生。 瑟西想都不想就从石头上蹦下来了, 临落地接了一个缓落, 脚尖刚点地就马不停蹄的往树后钻,还不忘冲着还一脸茫然爬到一半的威廉姆斯比了个“嘘”的手势。 钻到树后还觉得不保险,瑟西急急慌慌的又糊了层隐身咒以确保万无一失。卡珊德拉也机灵,见主人神色不对,立刻寻了处石碓躲好。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慌成这样,身体快于脑子的就先行动起来了,等她躲好了才突然反应过来。我躲什么?不过躲都躲好了,这时候出去好像更尴尬。 达西先生是陪着他的妹妹乔治安娜来的。小姑娘喜欢花花草草,偏偏她不大会养,于是把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欣赏上去。老早就央着他买了票,一开展就迫不及待的来了。说到底,来伦敦谈生意倒还是次要的,想陪陪妹妹才是真的。 这会儿,乔治安娜钻在隔壁的花园里出不来了,那个花园就是威廉姆斯口中的深受年轻小姐们喜爱的类型,色彩浓烈,香气扑鼻。达西实在有点儿受不了,先一步走出来站在门口等她。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被瑟西一眼瞧了出来。 瑟西倒是趁被发现之前躲起来了,威廉姆斯这么大个人攀在假山上可就没那么好忽略了,起码达西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于情于理,看见了装没看见这种事达西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他便稍上前几步,想着起码打个招呼。就是没想到这位伯爵家的少爷竟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看个花园都要往假山上跑。 威廉姆斯和达西差不多是前后脚看见了对方,再联想一下刚刚瑟西的动作,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是瑟西认识的人?她反应这么大,不会这是个情敌吧!可恶,第一次见面怎么感觉是自己输了。 他沿着原路三两步跳下来,顺势抹平了衣摆的褶皱。达西这时候也走到了跟前。 他还急着回去接着等妹妹,一句问好就说的越发简短:“日安,威廉姆斯先生。” “日安。”威廉姆斯颔首,他这时候还没弄明白这人跟瑟西究竟是什么关系,回话也不冷不热的。 达西正好就希望他不是个健谈的人。要是平时碰上,他估计要抓住机会多少攀谈几句,但乔治安娜还等着他呢,见对方接受了自己的问好,便礼貌的一点头,告辞走了。 他走的那么果断,看得威廉姆斯牙痒痒。无论如何都感觉自己被隐隐压了一头啊。 见人走了,瑟西暗暗舒了口气,从树后走了出来。 威廉姆斯突然就缓过劲儿来了:“不对啊,他怎么进来的?” 瑟西摸摸鼻子:“抱歉抱歉,是我失误了,我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上他。”她简单的解释了一番,鼓了鼓嘴,“他也没提过要来伦敦啊,吓我一跳。” 这句抱怨让威廉姆斯瞬间警惕起来了,所以果然是情敌吗? 为了赔罪,瑟西自觉地跑去提升了两个魔法的强度,继续捣鼓她的材料去了。 于是等达西先生接了妹妹想顺路转转这个花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的自己竟然找不到刚才的那条路了。他还想再多转几圈找找看,这才过去没几分钟,没道理这么大个花园就凭空消失了。不过乔治安娜拉着他催他快点儿,便也只好把这个疑惑压进了心底。殊不知,他最近的时候,离那“消失的花园”只有一步之遥。 威廉姆斯见他在外面打转,别提多开心了,一直盯着那两人走远才心情愉悦的回过身来。而且看起来他跟他那个女伴很亲密嘛,也就是说连情敌这种事都不用担心?哎呀,那下回要是再见对他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儿也不是不可以。 瑟西可不知道这个满面春风的家伙心里转过多少小九九,但某种小动物的直觉叫她忍不住抖了抖。 下一秒,她就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在了脑后,理直气壮的喊人:“布兰德,你说好的帮我忙的,别偷懒呀!” —————— 乔治安娜坐马车回家的一路上,都兴奋的念叨着今天看到的各种花园。 “它们可真美啊!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人类的杰作,我回去就要把它们画下来!”小姑娘眼睛亮亮的,本身略显苍白的脸颊都因为激动的红晕而生动了不少。 “我们可以请人把彭伯里的花园改造一下吗?我实在太喜欢它们啦!要是能天天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那可就太幸福了,你说呢,哥哥?”乔治安娜像只快活的小鸟,生机勃勃的模样。 但达西难得的有些走神,他总是忍不住去想那个“消失的花园”。他的方向感和记忆力向来很好,没道理会连这么短的距离都搞错。然而事实是,那座本该就在隔壁的花园,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他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闹得轰轰烈烈的狩猎女巫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可这事实在蹊跷的很。 “哥哥?”注意到达西长久都没回话,乔治安娜有点儿担心,“你是不是累了?对不起,我有点儿太激动了。” “嗯?”达西回过神来,抿了抿嘴安抚道,“抱歉,我想其他事分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乔治安娜又细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确定他并没有显出疲惫,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欢快的叽叽喳喳起来:“是花园!”她甚至都规划起来了,末了得意的仰起脸,“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嗯,你想的很好。”达西从来都是很乐意在这些小事上顺着妹妹的。 —————— “布兰德,你知道什么赚钱的方法吗?”经过这次花展之行,瑟西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现代的时候,那对到处乱跑的父母起码留了一笔不菲的财产给她,想买什么还不就是大手一挥的事情,到了这儿却束手束脚的。 这么想着,瑟西就郁闷的想叹气,事实上她也真的叹出声了,脸皱皱的,看起来是真的很发愁了。 威廉姆斯倒是想说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但这话也就想想了,于是他只能跟着瑟西一块儿发愁。 “对了!”他眼睛一亮,“你知道的,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的,你要不要试着走这条路?” “帮她们养花吗?”瑟西歪歪头,“我没办法长时间呆在伦敦啊。” “你可以卖花啊,你养出来的寿命肯定比普通的长吧。”威廉姆斯得到瑟西肯定的眼神后,越发积极,“那些夫人小姐大都对养都没什么经验,她们只懂欣赏。尤其那些贵妇人们,她们摆在房子里的可都不便宜,出了问题有些家里的园丁都处理不来。” “我帮你牵线,我关系好的不少家里的夫人、女儿、妹妹什么的,都养着这些呢,有她们帮你宣传,名气很快就会打出去的。” “就是价钱上可能不会很高。”他最后总结道,“但是可以把这个当成一个起点。” 瑟西就差要拍着他的肩喊他好兄弟了。天哪,有一个厉害的小伙伴也太棒了吧!瑟西现在看威廉姆斯简直觉得他浑身发金光,金子的那个金。她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以后就给你干活了!” 威廉姆斯一路上都在给她细细的做分析,并且保证一回去就去帮她联系人。跟经商搭点儿边的都算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了,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尤其还能享受瑟西崇拜的眼神,让他只想一直这么说下去才好呢。 而且,瑟西总归是要和那些夫人小姐们认识起来的嘛。光是这么设想一下,嘴角就根本压不下去了。 第35章 哈代子爵是同威廉姆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稍长他两岁。在父亲去世后继承了他的爵位, 最近还迎娶了一位夫人, 也是数得出名字的贵族家的小姐。 不同于达西和宾利那对性格简直说得上是天差地别的朋友, 这两人的性格就相像的多了,听说那位哈代先生在尚未娶妻的时候, 没少拉着威廉姆斯到处跑。 “他那位夫人我不太清楚, 不过埃德加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威廉姆斯动作很利索,“正好过两天约了一起去赛马会,你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皇家赛马会?”瑟西揉着卡珊德拉搭在自己膝盖上的头, 时不时顺着后背的长毛。 虽然本身并不是一个经常关注运动类活动的人,但这种盛事多少还是有些耳闻。听说是英国的某任女王创立的,所以每年的赛马会皇室都会出席,最后还会为优胜者颁奖。 英国国王的马匹也会参赛, 骑士骑着国王专用的马匹比赛,被认为是极荣耀的事情。 着装当然也是有专门的要求的。男士倒没什么可说的,必须穿黑色或者灰色的礼服,这和他们平时没什么多大区别。起码让瑟西来看是看不出多大不同来的。 但女士们就要严格许多啦。两件套箱式裙装或非正式礼服,再加上瑟西根本记不清的繁多的细节性要求。哦对了, 千万不能忘记帽子。无论男女,都被要求一定要戴帽子出席。男士一般是一顶高礼帽, 女士们则是争奇斗艳、大显神通。 宽檐的大礼帽几乎要遮住半张脸, 装饰着色彩鲜艳的羽毛, 或是夸张的绢花点缀在帽子前端, 有的帽子光是看着就知道一定重量惊人。瑟西想着想着就打了个哆嗦。 威廉姆斯倒是兴致勃勃的,应该说,他对于这类玩乐是事情总是兴致很高。 “我们金杯日那天去,最热闹就是那天了。”威廉姆斯前倾着身子给瑟西比划,“我赌马的运气很好的,你跟着我,带你赚零花钱去!” 金杯日其实通常被称作“女士日”,连英国皇室都这么叫。顾名思义,天女士们最多,同时也是赛事最繁忙最关键的一天。直白点来说,这天是最“好看”的一天。 威廉姆斯一看就没少参加这个,嘴就没停过:“你的服装我已经叫人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就是上次那个裁缝,你见过的。” 他还顺势感叹了句:“所以说,我们巫师就是要方便的多,做衣服比那些普通裁缝速度快多了。” “你让我自己变能更快,”瑟西撇撇嘴,想起那天那个风风火火的女裁缝还是后背一凉,“还省钱。” “这怎么能一样。”威廉姆斯摆摆手,端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打算好好掰正这姑娘的观念。 瑟西看他那个表情就头疼,做了个讨饶的姿势:“你别说了别说了,衣服的事情都交给你,我不会动的。” 威廉姆斯满意的点点头:“我已经事先看过你那顶帽子的图稿了,你绝对会满意的。” 瑟西抽了抽嘴角,到底是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 “我是不会戴这顶帽子的,你死心吧。”瑟西瞪着威廉姆斯手里那顶帽子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仇人。 “很好看的,效果绝对完美,我以我的审美保证。”威廉姆斯捧着帽子,锲而不舍的试图把它塞回瑟西手里。要不是顾及着她的发型,他可能已经一不做二不休的扣到她头上了。瑟西早就发现了,这人在着装上有着莫名的坚持。 “可那朵花也太大了!”瑟西提着裙摆灵活闪避。她这条裙子很衬她,嫩黄色打底,翻边是新叶的颜色。瑟西本身个子不高,脸又嫩,这么一打扮就是个娇俏活泼的小姑娘。 这顶帽子其实没什么问题,事实上很搭她这条裙子,只是瑟西一时半会无法既接受一顶大帽子的同时再接受上面一朵占了三分之一的花朵装饰。 然而威廉姆斯绝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放过她:“你要是不戴这顶帽子,我就没收你一半的种子!”他使出了杀手锏。 “你!”瑟西瞪圆了眼睛,威廉姆斯眼疾手快摁住她的肩,把帽子强行摆了上去。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他满意的点点头,带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娘上了马车。 —————— 身为数得上名号的贵族,威廉姆斯是有专门的包厢的,安静不说,视野也极好。 “别愁眉苦脸了,你对我没信心,也得对你自己有信心。”威廉姆斯帮瑟西理了理被风吹的稍有点儿乱的“花瓣”,想了想,补了个固定咒上去。 他先一步拉开了还没呆两分钟的包厢门,示意瑟西跟着他出去:“我们先去下面看,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室成员会乘马车巡场的。” 两人顺着楼梯转下去,瑟西一路看着千奇百怪的大帽子,觉得自己内心平和了许多。要知道,她在十分钟前还阴森森的打算着晚上让威廉姆斯享受一把头顶开花的乐趣。 达西先生也带着乔治安娜来了,他提前订好了包厢,价格不菲,但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他们在贵族包厢所在的下一层,高于平民区。相比较而言隔音效果就没有那么完美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带着乔治安娜走出包厢门的时候,瑟西和威廉姆斯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达西敏锐的认出了威廉姆斯,这位少爷的着装还真是同传闻里一样爱好时尚。随即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位的女伴身上——这不太礼貌,因此在他意识到的时候便克制的收回了视线。达西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一个既是他认识又有资格成为威廉姆斯女伴的人。短暂的疑惑了一阵便放下了。 走到场边的时间刚刚好。差不多是被威廉姆斯带着站好以后,进行曲就响想起来了。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几辆不紧不慢行驶而来的马车身上。 阳光很好,甚至有点儿刺眼。瑟西这时候有点儿感激这顶大帽子了,起码遮阳效果真的不错,好叫她能睁着眼睛瞧清楚那几辆马车。 车厢上刻着金色的纹路,以及皇家的标志。驾马的是穿着红制服,戴着高高熊皮帽子的卫兵。几匹马都通体雪白,卫兵们又身姿挺拔,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都不为过了。 皇室成员冲周围的人们礼貌的挥手致意,人群回以掌声。 赛马场不下,但马车巡场一周实在花不了多少时间。因此没过多久,在宣布了正式开始后,瑟西便得以回包厢去了。 距离第一场赛马开始还有一会儿,威廉姆斯把瑟西从包厢拉出来,美名其曰带她发展潜在客户。 “哈代他们就在隔壁,你的第一桶金,不激动吗?” 瑟西倒是觉得这人怕是急着去找小伙伴玩才是真的。 哈代子爵相貌英俊,和威廉姆斯凑到一起,让人怀疑室内是不是都明亮了几度。双方简单的互相介绍了一下,那两人就摸了望远镜凑到窗边去了,给两位女士留出聊天的空间。 瑟西依旧不太适应这么宽的帽子,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景象都缺了一半,因此老是忍不住想去扶帽子。但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掀起来,就只能委屈巴巴的轻轻捏着帽檐小幅度的动动。她帽子上那朵花就随着她的小动作轻微的颤动着。 这个小妹妹有点儿可爱啊。哈代夫人弯了弯嘴角。她其实也不过双十刚过,不过她个子高挑,从她那个角度正好看到那朵颤动的花和瑟西嫩生生的小半张脸。 瑟西觉得那边聊得火热这边却安安静静的多少有点儿尴尬,更何况她还指望着从这人身上赚钱。便扬起了小脸,试探性的开口:“夫人,我听说您也喜欢花?” 被小姑娘亮闪闪的眼睛晃到的哈代夫人内心已经要捂脸了。她周围全是一板一眼的名门淑女们,像这种可爱的小姑娘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而她又总是特别容易对可爱的事物心软。 这会儿见小姑娘抿着嘴小心翼翼的同她攀谈,心里都愉悦的要哼歌了,面上还勉强维持着稳重可靠的姐姐形象,暗中引导着话题走向,好叫瑟西不会找不到话说。 瑟西还是第一次和一个陌生人成功聊这么久的天,几乎要让她怀疑自己的社交技能是不是在这一瞬间突飞猛进。她慢慢就放开了,声音语调都越发轻快起来,脸上的笑容看得哈代夫人想捂心口。 威廉姆斯余光扫过来,意味深长的扫了哈代夫人一眼,再看看傻乎乎被逗的团团转的小姑娘,再看自己好友的目光就带了点儿说不出的同情。 攀谈太成功的后果,就是当男士们咋咋呼呼的出门投注去的时候,瑟西也被哈代夫人亲热的挽着手臂领去了投注站。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有种还没开始攻略就成功的奇怪错觉。 乔治安娜嚷着要赛马玩,达西便再一次前后键碰上了瑟西一行人。 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看到了那个他觉得眼熟的女伴的侧脸。 然后他罕见失态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第36章 “哥哥?”乔治安娜走了几步发现达西没有跟上, 奇怪的扭过头来。结果就瞧见她哥哥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一样, 愣在了原地。 乔治安娜又喊了他一声, 达西这才恍然回神, 然而他第一反应仍是不敢置信。 她怎么会在伦敦?她怎么会认识那位伯爵家的少爷?她…… 达西忍不住回忆起他们之前的初见。她那天在伦敦,是不是就是去见这位少爷的?他垂了垂眼, 感觉嘴里发苦。能被亲自带来赛马会, 甚至被带进专属的包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迟了一步? 见哥哥的神色越发灰暗难看,暗暗看着的乔治安娜担心极了。她几乎从从未见达西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她只能忧心的小声喊着哥哥:“要不还是回包厢坐着休息吧, 你看着状态不太好。” “我没事。”达西摇了摇头,短暂的从苦闷的心情里挣扎出来,安抚的看了妹妹一眼,“我们走吧。” 他的决定向来不容置疑, 乔治安娜便也只好压下担忧,跟了上去。只是难免就心不在焉起来,原先的兴奋期待消退了一多半。 达西和乔治安娜在路上稍耽搁了一下,等到投注点的时候,威廉姆斯正在给瑟西介绍这一批即将下场的马。此时距离真正开跑还有好一段时间, 正适合他趁现在好好给瑟西科普一番。他能看得出来,这姑娘好奇是有, 一窍不通也是真的。 威廉姆斯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 对这些事情相当擅长。说起来头头是道, 有些资料详细的让瑟西怀疑他是不是私底下偷偷和马场的人打好了关系。见瑟西认认真真的听他讲, 威廉姆斯更激动了,恨不得给每匹马都做个全方位的分析。哈代子爵也在一旁时不时的补充,还招呼着瑟西和自家夫人俯身探头去看那些正在热身的选手和马匹。 达西有一瞬间有点儿犹豫要不要索性等这些人下了注再带着乔治安娜过来。可一来这样的举动太奇怪不说,他的自尊心也无法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是他只能努力调整好心态,尽量自然的走过去。可他绷紧的面容却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瑟西一眼就看见了他。她本就和威廉姆斯面对面的交谈,正对着入口处,达西和乔治安娜一进来她就瞧了个正着。她下意识的又想躲,可这毕竟不比当初在花园,哪儿来的地方给她藏身呢?再说她就站在门对着的地方,想看不见她都难。 瑟西面色一变,威廉姆斯就感觉到了,他立刻收了话头,顺着她的目光扭身看过去。可不就是那位达西先生嘛! 气氛似乎突然僵硬了起来,尤其在达西带着乔治安娜走到众人面前行礼致意时达到了顶峰。 在这样的地方见到熟人实在是太尴尬了点儿,况且自己还打扮的奇奇怪怪的,瑟西有点儿小忧伤的想着,回礼的时候几乎不敢去看达西的眼睛。只把目光放在他身边的女孩儿身上。 正巧,乔治安娜也默默的打量着瑟西。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自然感觉到自家哥哥在面对这位小姐时的不自在,这让她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之前达西失态的原因,一时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又有点儿激动。她眨着眼睛小心的打量着瑟西,努力想抓住些细节来证明猜测。 瑟西瞧着这姑娘高挑的身材,和那双和达西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好吧,她并没有看出来这些。她只是发现两人灵魂上的联系,随即便意识到这恐怕就是当时在尼日斐达西写信的对象——他的妹妹,乔治安娜。 两个小姑娘都不是擅长藏心思的人,这会儿互相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两只小动物试探性的蹭着胡须。 “这位先生想必是带着这位小姐来下注的吧,请吧,我们恐怕还要再讨论一会儿才能做出决定。”威廉姆斯明明已从瑟西嘴里知道了达西的名字,却固执的用“这位先生”来代替,仿佛叫了对方的名字就是输了。 达西还没来得及回话,瑟西却是被威廉姆斯的声音提醒了似的移开了视线。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看人看得久了点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扶了扶帽檐。一尴尬她就忍不住想说点儿什么或是做点儿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达西先生也是来下注的吗?”不,等等,这是什么话。瑟西话一出楼就想捂脸,都走到投注点了难道还能干别的吗? 达西看着她不自觉鼓嘴的模样就想笑,事实上他也的确柔和了面容,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我带妹妹来玩一把。”他下意识的加上了后半句,像是解释一样。 乔治安娜在瑟西移开视线的时候,也把视线收了回来。她的目光灵动狡黠,心里已差不多确定了自家哥哥恐怕是对眼前这姑娘动了心,这时候忙附和道:“是啊,我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呢!” 她这话让达西有些错愕的看过来,他妹妹在外人面前很少这么活泼,怎么这回…… 乔治安娜没注意他的目光,一双眼睛瞧着瑟西,似乎很期待她接她的话。乔治安娜一双眼睛,从形状到眸色都和达西极像,这双眼睛放在她哥哥身上,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平静的冷潭,在她脸上却生动的多,像是微漾的春水。 瑟西觉得自己拒绝不了这双眼睛,嘴比脑子先行动了:“我也是,什么都不懂,都不知道该怎么选。” 乔治安娜就盼着她这么说呢,忙开口把自家哥哥推销出去:“我也不懂,但我哥哥可厉害啦!不如我们一起吧,让他教教我们。”这提议要是达西说出口的,你可就太尴尬了,可这是由一个小姑娘说出来的,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瑟西几乎是下意识就点了头,随即才意识到什么,冲威廉姆斯讨好的笑了笑。他有点儿无奈,可他从来拒绝不了瑟西的要求,便强作大度的同意了。心里却在咬牙切齿,暗骂达西无耻,竟然靠妹妹来达成目的,太阴险了。 达西面对妹妹亲手争取来的机会,当然是立刻抓住,说了句打扰了,便自然而然的沿着他们之前的话题接着讨论了起来。 他涉猎广泛,赛马作为英国重要的活动,他是专门下过功夫的,哈代子爵立刻便同他聊上了。他天生缺根筋,压根儿没注意自己好友和这位达西先生之前的暗潮汹涌,还觉得来了个懂行的,兴奋的不行。 达西说两句就引导着瑟西和乔治安娜两个第一次接触的小姑娘也加入进来,一些基础性的东西她们凭常识发表些看法并不难。 他这么瞧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想当然了。看那位伯爵少爷的模样,就知道根本没把瑟西追到手呢。他和对方抱着同样的心思,却也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就看个人本事了。这么想着,他简直斗志昂扬。 瑟西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个顶着达西壳子的其他人,健谈的模样同他往日沉默寡言的样子大相径庭,引得她时不时就要去看他。 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达西怎么可能真就一直是个闷葫芦的样子,他想同人攀谈的时候总是能成功的,毕竟他确实见识广博。感受到小姑娘一眼接着一眼的偷瞄,达西感觉心里有种情绪在不断地膨胀,他恨不得能一直一直这么讲下去,好叫她的目光能长久的放在自己身上。这副模样和几分钟前的威廉姆斯何其相像。 哈代夫人对赛马没什么兴趣,但对眼前的场景却是兴致盎然。她瞧得清楚,这两人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都憋足了劲儿要压对方一头,偏偏当事人是个迷糊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蠢乎乎的。 瑟西确实一点儿异样都没瞧出来,她只觉得这两人今天都异常的话多,跟抢着说似的。起初哈代子爵还能插上话,现在已经沦落到茫然的站在一边了。 这两人早就不局限于眼下这一场了,他们根本是把剩下压根儿还没出场的也全拉了出来,瑟西怀疑自己请了专业讲解员,还是双份的! 乔治安娜也是目瞪口呆,她也是长这么大以来头回见自家哥哥这样的一面——该说生机勃勃吗? “那个……”瑟西犹犹豫豫的开口,她总觉得这两人的气场貌似针锋相对却又异常的和谐,叫她甚至有点儿不忍心打扰他们。 “怎么了?”威廉姆斯刷的扭过了头。 “瑟西?”达西也停下了说了一半的话。他的反应引来了威廉姆斯一个暗瞪。太狡猾了,趁机叫名字,瑟西的注意力岂不是一下就被吸引过去了啊。 瑟西被他们同时的反应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差点儿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她抿了抿嘴,被两人直勾勾盯着实在诡异的很。 好在她很快缓了神,重新把被冲淡的情绪酝酿了回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快要到这一场下注的截止时间了,你们介不介意把这场讨论稍微推后一会儿再继续?”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达西和威廉姆斯却觉得后背一凉。 第37章 被瑟西那一笑笑的发虚的两个人前所未有的安静。威廉姆斯冲瑟西笑的讨好, 达西则是不自然的抿着嘴。 最后人手一张马票站在了投注点。 哈代夫人随手挑了一个喜欢的号码,她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完全是抱着重在参与的态度。哦不,说不定她连这样的心态都没有,左右她也不差这么几次玩玩的钱。 哈代子爵也填的很快,他是个在玩乐上有经验的,对赌马这一套熟得很, 毫不犹豫选了他向来看好的骑手。 到瑟西和乔治安娜这里就大变样了, 或者说,到瑟西这里, □□味儿再次浓郁起来。达西和威廉姆斯早就有了人选, 乔治安娜乖乖巧巧的跟着达西选,于是他们的目光就聚焦到了瑟西身上, 准确的说,是她那张马票上。 要不是还顾及着多少还是应该维护一下自己在几个初次见面的人面前的形象,瑟西白眼都要翻出花来了。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幼稚成这样? 威廉姆斯抢先一步开了口,仿佛这样就能完美压制对方一头:“瑟西, 你跟着我选准没错!我跟你说, 这个骑手经验丰富, 发挥稳定……他的马……”他洋洋洒洒说了好长一段,瑟西甚至都找不到时机打断他。 “恕我不能赞同威廉姆斯先生的观点, ”达西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之后反驳道, “我向你推荐三号, 虽然是名初露头角的新人,但天赋极高……他……”行吧,这也是个演说家没错了。 饶了我吧。瑟西冷漠的想着。她今天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出来参加这个赛马会。她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小花园里,跟她新带回家的可爱的植物们相亲相爱。这样她连这顶愚蠢又碍事的帽子都不用戴。 “柏妮丝,你选的什么?”瑟西凑到哈代夫人身边,用行动拒绝这令人窒息的二选一。 “我吗?我是随便选的哦!”哈代夫人一边弯着眼睛笑,一边把马票展示给她看。她轻飘飘的扫了扫那两个突然低落下来的男人,觉得今天来这一趟真是不亏。 瑟西原样抄了一份,完全不给那两人说服她反悔的机会,果断的把票塞进了投注口。 有她率先下了注,其他人也跟着把马票投了进去,随后一行人便去了一旁的露天看台。 威廉姆斯倒是心心念念想把瑟西拉回包厢,好彻底把那个讨厌的达西隔绝在外。可乔治安娜挽着瑟西的手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可看的一清二楚,心知自己要是不把人留下,自家哥哥怕是很难再见到这位小姐了。果然,她得到了达西一个赞赏的眼神。 威廉姆斯气的牙痒痒,更可气的是自家兄弟和达西聊的不要太开心,根本一点儿没有要回包厢的意思。不,或许就算回,也会邀请上人一块儿吧。狡猾!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威廉姆斯气的心肝疼。 哈代夫人笑盈盈的看着,也是一句不提回去的事。 只有瑟西依旧什么都没感觉到,还当是大家觉得方便,就就近找了个地方看结果呢! 多亏了之前那两个针锋相对到根本停不下来的家伙,差不多是他们走到看台的视乎,比赛开始的信号就响起来了。穿着颜色各异,款式却基本大致相同的骑装的骑手们几乎是同时出了栏。 用于赛马的马匹和平时养在马厩里的太不一样了。跟那些拉车的马也区别极大。它们的肌肉线条流畅的令人惊叹,而且似乎腿都比普通的马要长出许多来。尤其一跑起来更是明显,看得瑟西赞叹的睁大了眼睛。她喜欢这种源自于生物本身的美感,并由衷的赞赏自然的魅力。 老实说,瑟西是看不懂的。她看不出谁出栏的动作更迅速更完美,也看不出谁注定在一开始就要被其他人压一头。她觉得这和赛跑好像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从人亲自跑变成人骑着马跑,也是这么跑着跑着就慢慢分出了差距。 但她比任何人都能直面这份,美丽。是的,请用美丽这个词。在瑟西的眼里,是一群热烈的燃烧着的灵魂,一往无前而无比耀眼,涌动在心里的强烈情感,在一瞬间几乎冲击的她留下眼泪。 克莱提卡们亲近自然,正是源自于她们灵魂上与自然的共鸣。因为直面的是太过于伟大的存在,所以有时候人们总觉得他们情感过于丰沛,极其感性。可他们又往往不善人际交往,总是感受宏大的情感,于是对细微的变化不够敏感,就容易显得木讷。这份奇异的矛盾感使他们难以融入人类社会,这才常常闭世不出。 赛场上,骑手和他们的马仍在奔跑,瑟西微微前倾着身子,口中低低呢喃过一句什么。是很奇妙的韵律,勉强分辨也无法复述。 她的姿态像个虔诚的信徒,神色透着股庄严,这是他们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威廉姆斯隐隐约约猜到点儿什么,但他对克莱提卡派的理解也只止于皮毛。 瑟西其实在念一种古老的魔文,大致意思就是一首赞美诗。他们相信只要念诵这段魔文,就可以把信仰的力量回馈给自然。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说克莱提卡派是个信仰自然教的教会也是完全可以的。 自然大概是真的偏爱他们。不然怎么解释,同样是站在阳光下,偏偏瑟西就像是在发光呢?细碎的光在她的眼瞳间闪烁流淌,呈现出瑰丽的色泽。 乔治安娜都看呆了。之前在室内,她看这位卢卡斯小姐的眼睛明明只是普通的灰蓝色,怎么突然……她想把这抹颜色立刻调出来留在画布上,却苦于没有颜料。而且,她真的有可能调出这样的颜色吗? 哈代夫人也惊讶的挑高了眉毛,可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孩子啊。 达西又听见心脏鼓噪的声音了,越来越响,逐渐压过了赛场上人们的叫喊,只有砰砰砰的急促。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长久的盯着一位淑女,可他根本无法移开视线。他甚至都不舍得眨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虚化的背景,只有那个姑娘牢牢抓住了他所有注意力。直到眼睛感到酸涩,他才愣愣的垂了眼。 他下意识的扫了眼威廉姆斯,瞧见他直愣的目光和微张的嘴,一脸傻样。达西心知自己方才的模样绝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再看他的样子就愈发觉得烦躁。他本以为自己是那个唯一一个发现宝藏的人,正打算徐徐图之,把珍宝小心翼翼的圈成自己的所属物,结果却发现突然冒出来个人也盯上了他的宝物。 瑟西随着选手们逐个到达终点后,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她双眼亮晶晶的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赛马真有意思!” 达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是仓皇的扭过了头,不敢看她过于灿烂的笑容,耳根悄悄的染上了红色。 威廉姆斯就实诚多了,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几步走到看台边上,美名其曰太热了要吹吹风。 真是纯情啊。哈代夫人在内心啧啧称奇,刚刚还盯着人小姑娘一错都不错眼呢,现在倒害羞起来了。 瑟西还希望谁来应和她一下呢,结果这两人一个个避开了她的视线,搞得她一脸茫然。 理所当然的,瑟西和哈代夫人选的那个并不是最终的优胜,甚至连前三甲都没进。本来就不是运气多好的人,指望随便选的中奖,还不如指望瑟西用她那入门级的占卜术算一把。 这么一群下了赌注还浩浩荡荡围观的人,最终却只有哈代子爵一个人认认真真注意了名次这个本应该是最应该关注的东西。 而那两个下注前争论的不可开交的男人,大概只有在出栏的那会儿短暂的关注了一下赛场吧。 第一把是达西中了,但也是险胜而已。威廉姆斯选的是第二名,就差了半个身位。 这让达西生出一股压了对手一头的满足感,他有种冲动想去对瑟西炫耀,但他很快就压了下去。太不稳重了,他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么幼稚的人了? 乔治安娜默默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很好,旗开得胜啊哥哥,卢卡斯小姐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她满心期待的想着。 这一把似乎彻底激发出了两个男人的胜负欲,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电闪雷鸣的气氛,跟决斗现场似的。填马票的架势仿佛是在写结业论文或是签支票,严肃的可怕。结果也一度很焦灼,差不多上一场你赢下一把就是我,你追我赶的。 瑟西也一反之前可有可无的态度,她倒不再下注了,但却场场都趴在看台边上,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的眼神注视着赛场中的选手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压了全部身家在上头。 总觉得这三个人好像都有哪里不对。乔治安娜忧心的想着。应该在追求讨好人的彻底沉迷了赌马,应该被献殷勤的那个,该怎么说呢?沉迷了观赏比赛吗? 怎么好像一个个的突然就全都正儿八经参与起赛马会了?乔治安娜操碎了心,他哥哥好不容易开的窍不会又合上了吧。 但那两人看着正经,其实都在偷眼瞧人,至于比赛结果?那全靠哈代宣布。他俩一左一右站在瑟西两边,除了比赛前的下注,其他时候注意力基本全放在中间这个姑娘身上了,还个个都以为自己动作谨慎的很,也就是被瞧的是瑟西,换个姑娘早羞红脸了。 第38章 于是最终也并没有分出什么实质性的胜负来, 两人甚至有一回看好的是同一个人。主要是他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在这里比拼这个,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成功吸引到瑟西的注意力。 反倒是赛场上那些被他们当作比较对象的家伙们更能抓住她的视线呢。真是令人泄气。 至于要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坚定的比到了最后一场, 只是因为这是最恰当的站在瑟西身边的理由了吧。一起看比赛好确定结果之类的。 女孩在阳光下实在是太耀眼了, 根本无法移开视线。明明是张平凡的面孔, 可那双奇异的眼睛,那个超出了礼仪标准线的弧度, 足以瞬间点亮她的面孔。叫人根本无法拒绝的吸引力。最生气的是,她本人对此毫无所觉。 “埃德加,你之前说过你家那几盆盆栽状态不太好吧。”威廉姆斯突然想起了“正事”,转头向哈代子爵询问道。 “啊?”被问的人显而易见的一愣,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把思绪从赛马扯出来放到好友的问题上, “啊,你还记得啊。” “确实,因为柏妮丝喜欢,所以买了几盆, 不过好像有点儿意外的难养。”他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不如让瑟西去看看吧,她很擅长植物这方面啊。”威廉姆斯状似无意的随口提道,语气里流露出几乎有点儿刻意的熟稔和亲近, 显然他远没有放弃打击达西。 然而他的对手云淡风轻的接了招:“确实呢,听说家里的花园完全是自己打理的。” 瑟西听见这话有点儿奇怪的看过去,他是从哪儿听说的? “是卢卡斯爵士说的。”达西微微牵起嘴角, 很小的弧度, 但成功的柔和了他面孔上冷硬的部分, “在舞会上交谈的时候,提过这件事,说您非常擅长园艺。” “不能说很擅长园艺啦,父亲太夸张了。”瑟西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但是我确实很擅长养植物哦!” “那你可一定要来帮我看看,我大概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哈代夫人笑盈盈的邀请道。家里的盆栽状态不太好是真的,有专门照料花园的园丁也是真的。她倒不是多在意这几盆盆栽,不过是顺势邀请合心意的小姑娘来家里做客罢了。 瑟西自然开开心心应下了。她挺喜欢这位哈代夫人,暗自决定一定要帮她把小家伙们都好好调养一番。 乔治安娜却上了心:“卢卡斯小姐可以抽空也来我家看看吗?虽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是是我亲手养大的。最近总觉得不太精神,园丁先生来看了也没找出具体的原因,说怎么看都一切正常。”她顿了顿,脸上浮起羞涩的红晕,“啊,抱歉,我有点儿太激动了。” “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吗?”瑟西从乔治安娜模糊的描述里隐约猜到一种可能,忍不住想追问细节。 “是的!”乔治安娜连连点头,“明明前一天晚上还是好好的,可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看就没精打采的。那天并没有很明显的温度变化,浇水是平常的量,检查过了,也没有虫害……”小姑娘皱起了秀气的眉毛,“很奇怪吧。” 瑟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没再继续追问,只认真的点了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的。 —————— 休息了一天后,瑟西就去了哈代夫人家。 她家的盆栽们没什么大问题,单纯是做主人的不会养而已,瑟西用魔力梳理一阵就好了。更多的时间反倒是被哈代夫人拉着聊天喝茶了。 哈代夫人某方面来说和达西挺像的,看着高傲不好接近,然而一旦是被认可的人,会展现出相当温柔的一面。反正瑟西听着大美人柔声细语的同自己聊天,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回去的时候都像是踩着云在飘。 好在瑟西一直惦记着乔治安娜口中的花,在晚饭的时候就拜托了威廉姆斯借她辆马车。她和乔治安娜就约在明天。威廉姆斯当然是满口答应,立刻就吩咐了下去。 “需要我送你过去吗?”他侧头问道。总觉得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姑娘去情敌家很不甘心啊。他决定多少挣扎一下。 “啊?不用不用,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瑟西轻轻摇摇头,“我有看到哦,你有文件之类的要处理吧。你陪了我好几天啦,总觉得占用了你好多工作时间。”感觉有点儿愧疚啊。瑟西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想想书房堆积的事情,老实说,威廉姆斯实在无法违心的说出自己其实并不忙这样单薄的谎言。 “但我很乐意陪你的,为女巫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啊。”他眨眨眼。 然后威廉姆斯第二天就后悔了。 我就应该坚持送瑟西过去啊!不!根本就不应该让她去才是!威廉姆斯磨着后槽牙,不满的瞪着那个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家伙身上。 不用妹妹提醒,达西就早早的安排好了马车,并亲自跟了过来。顺带一提,他这身打扮还是乔治安娜亲自搭配的,据说是相当受现在小姐们喜欢的装扮。 这身衣服相比他平时简直能称上一句花哨。他换了身燕尾服,虽然依旧是黑色,却绣了金线。领带也是格纹的样式,怀表金色的细链从上衣口袋里自然的垂下来,整个人似乎都,有活力了不少。 威廉姆斯上下扫视一遍,暗暗的在心里骂他骚包。 达西挺不适应今天的打扮,这毕竟和他一贯的风格相去甚远,就像是给一个老干部穿上了亮片夹克。他总是想去扯扯领带,或是整理一下衣服下摆,即使他明知道它们并没有任何问题。 虽然威廉姆斯非常想就这么把他晾在门口吹风,但这毕竟不符合礼节,只能憋屈的把人请进来。 “达西先生!”瑟西彼时刚换了衣服下楼来,正准备相拥她的早餐。她满心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万万没想到还有个更早的。 “您来的可真早啊。”她感叹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又说了蠢话,“抱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太迟了。” “请不要为此感到歉意,您并没有做错什么。”达西轻咳了一声,“乔治安娜很期待你的到来,所以便来的早了些,是我考虑不当了。” 威廉姆斯看他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人。虚伪!居然拿妹妹当借口! 达西只当没看到,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用早餐的少女身上。 瑟西毕竟是被盯着专门练过的,就算说不上完美,起码也不会难看失礼。然而让达西移不开眼的是她像小仓鼠一样的吃法。 瑟西脸颊有两团软肉,平时不明显,吃东西或者嘟嘴的时候才能看出来。她每回咀嚼的时候,那两团软肉就会微微的鼓起来,并随着她的动嘴微微颤动,看着就让人想上手掐一把。 达西就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儿蠢蠢欲动的。尤其小姑娘吃两口还会无意识的舔舔嘴唇,粉嫩嫩的舌尖一闪而过,叫人像是看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瑟西吃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似乎有人盯着自己,她茫然的抬头看看周围,而此时达西早就收了视线正襟危坐了,她自然什么都没发现。扁扁嘴,瑟西也没在意,重新垂下头去。 达西有点儿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只觉得领带是不是勒的有点儿紧了,竟然生出呼吸不畅的错觉来。 —————— 达西家的有钱,在马车上也能体现一二。整辆马车本身就很华丽,内部更是舒适。虽然不像威廉姆斯家丢了空间延展咒作弊,就看这柔软的坐垫和精致的装饰。瑟西感觉自己恐怕之前还低估了达西的富有。 不过这辆其实并不是达西平时自己用的那辆,而是乔治安娜专门吩咐管家换的,参加宴会才用的那辆。乔治安娜嫌他那辆太粗糙,生怕叫瑟西一路上坐着不舒服,从而降低对自家哥哥的好感。 瑟西先一步钻进车厢,坐在软垫上的时候没忍住轻轻颠了颠,又赶紧收敛下来。达西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戳穿,看她的时候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得紧。 乔治安娜就在门口迎接他们。一见瑟西从马车上下来,便提着裙子快步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她的手。 瑟西身上可能有什么魔力吧,叫她忍不住就想亲近她。还是因为是哥哥喜欢的人,所以下意识的就接受了呢?乔治安娜很快就把这些想法抛在脑后,拉着瑟西径直往她房间走。达西就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慢慢悠悠不紧不慢的跟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小姑娘献宝似的把她摆在窗台上的花指给瑟西看。那是盆鸢尾,花开的正好,蓝紫色的花瓣舒展开来,不用凑近就能闻到幽香。不过就是这么一株按理说应当是最盛时期的花,看着却有点儿蔫蔫的。 但你又不能说它是缺水或是生了病,毕竟它根茎结实,花瓣色泽也是最好的时候,还真就是乔治安娜说的那样,一切正常却无精打采。 瑟西的靠近让它稍微恢复了点儿活力,小幅度的晃了晃花瓣,怪可怜的。然而瑟西隐隐露出的神色分明是惊喜的,这叫乔治安娜有点儿无措。 “别担心,我会让这小家伙好起来的。”瑟西轻柔的抚摸了一下鸢尾的花瓣,扭头对担忧的姑娘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哎呀,可真是个好运的小姑娘啊。 第39章 这株鸢尾是一株即将成熟的魔法植物。 它在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成功变异,然后被乔治安娜挑中养下。甚至在这小姑娘毫无养魔法植物的经验的情况下, 长到了理迈入成熟期仅差一步的状态。 可不是个幸运的小丫头嘛! 而这株鸢尾自然是无论怎么诊断查探都显示不出问题的, 毕竟它确确实实并没有生病,它只是缺少魔力的滋养罢了。魔法植物要想成熟所需要的魔力有时都能超过它整个成长期的需求, 越是珍贵的,需要的就更多。 大部分魔法植物其实都生长在充满着魔力的环境里,比如童话中经常会出现的魔法森林什么的, 毕竟这样才能好好的长大嘛。那些在普通品种里自行变异的,则基本都无法顺利成长。 这株鸢尾很显然不算多珍贵的品种, 但成熟所需也不是乔治安娜或是那位园丁先生能提供得了的。或许倒该庆幸它不是稀有品种,才能误打误撞的长到这么大。 瑟西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输送一部分魔力来支撑它成熟就可以了, 就像她对她的小花圃里所有的植物所做的那样,并没有什么难的。唯一要解决的小问题, 就是不叫乔治安娜他们发现异样。 魔法植物成熟通常会或多或少的伴随一点儿异象。噗的放出一点儿烟雾, 发光,出现奇奇怪怪的声音,都是很有可能的。有的甚至会爆炸呢! 瑟西没怎么养过鸢尾,她的各种药剂里不大用得到它们,而她本身又不是个会专门养花来装饰房间之类的女孩子。所以说实话,她稍微有点儿担心这株花成熟的小状况。 家里的小花圃她是直接在下面刻好了幻术法阵和防御法阵的,里面的小家伙们顶破天了外面也看不出来。但这回不一样啊, 这是在人家家里啊, 而且乔治安娜眼巴巴的盯着她啊! 连丢幻术上去这样的动作感觉都会被发现啊。瑟西有点儿无奈, 尤其她已经放话出去说一定会“治”好小家伙的。 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乔治安娜暂时支开呢?瑟西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小姑娘还当她是在思索治花的方法,一双眼睛亮闪闪又小心翼翼的看着瑟西。 有点儿内疚。瑟西抿了抿嘴。这种眼神下出声让她离开总觉得相当残忍啊。而且她哥哥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呢。瑟西自以为隐晦的扫了眼跟卫兵一样笔直站在她们身后的达西先生,小小的叹了口气。 被瑟西偷瞄的达西顿时更僵硬了。他偷看被发现了?他是不是又不知不觉盯得太久了?会不会被瑟西认为是轻浮啊。达西表情严肃,内心波涛汹涌。 乔治安娜这么多年来,对自家哥哥闷葫芦的个性不要太了解,感觉到他猛地沉重低沉下来的气场,就知道他大概又想多了。 关键时刻果然还是要靠我啊。乔治安娜觉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远,为了自家哥哥的幸福操碎了心。 “瑟西,”她已经成功同瑟西进入了互相称呼名字的朋友阶段,“是不是有什么要准备的?让我哥哥帮你吧!”乔治安娜说着还扭头拉了拉达西的袖子。 瑟西和达西同步一愣。茫然的表情如出一辙,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默契吧。 瑟西正顶着良心的谴责思考忽悠小姑娘的办法,突然就被扯了回来,可不就是个大写的茫然嘛!随即她被乔治安娜的提议打动了,这不是瞌睡了就送枕头吗?只要她打着准备的幌子动点儿手脚,不就能完美掩饰过去了!然后她又迅速的泄了气,这位达西先生被点名帮忙了,以他的性格,自己是别想一个人了。被他盯着根本就是更容易被发现啊! 瑟西被大起大落折腾的一口气滞在胸口,不上不下的。但总归还是努力一下好了,她不抱什么希望的想着:“太麻烦了吧,我自己一个人来就可以了。乔治安娜,我借用一下厨房可以吗?稍微有点儿东西要处理一下。” “请让我也帮点儿忙吧。”达西一本正经的开口。望着瑟西的目光里藏着被压在眼底的热切。 看吧看吧,果然不可能放自己一个人的。瑟西坦然接受了挣扎失败的结果。算了,总归比在这里僵持好,怎么说也是从被两个人盯着变成一个人,总归多少会好点儿吧。大概。 “乔治安娜你在房间里等吧,要准备的东西味道可能会比较大,很快就会好的。”瑟西冲小姑娘笑了笑,出了房间。 她简直是视死如归的跟着达西去了厨房。啊,大不了被发现了就修改记忆吧。她这么破罐子破摔的想着。什么准备都没做的我就这么跑过来也实在是太蠢了。 达西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瑟西身上,对她的情绪变化相当敏感。他微微偏头,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静的气氛:“要准备的东西很难吗?”他说出口又有点儿后悔,这话听着像质问一样,语气太生硬了。于是他又忐忑的去看瑟西的脸色。 瑟西完全没有体会到他敏感的心思,闻言只是眨了眨眼,摇摇头:“没有啊,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所以我自己来也是可以的。”她没忍住又挣扎了一下。 不过达西却误解了,他有点儿失落,觉得瑟西大概并不喜欢同自己相处。 “抱歉,是我让你不自在了吗?至少请让我领你去厨房吧。”他的语气低沉了些,听在瑟西耳朵里,无端的就觉得他可怜巴巴的。 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再联系一下上下文,瑟西难得理解他突然的反常。这本来应该是她所希望的结果,然而嘴又一次比脑子快的开口了,大概是某种突如其来的内疚占领了大脑吧。 “不不不,并没有!您误会了,你让我挺自在的,咳,不是,”瑟西尴尬的摸摸鼻子,露出的耳尖染上了羞红,“我的意思是,您能愿意帮我的忙,是我的荣幸。” 不,我在说什么。瑟西绝望的捂了捂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希望夏洛蒂在自己身边,有个能完美应对所有场合的姐姐简直就是珍宝啊! 后面的路上她就没再开口了。我觉得我的嘴不适合同人交谈。瑟西自暴自弃的想着,整个人看着像是只被水打湿了皮毛的小动物。 达西的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甚至想伸手去揉揉小动物柔软的发顶。这个高度,稍微伸手就可以摸到了吧。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捻了捻手指。 厨房并不远,所以给瑟西自暴自弃的时间并不长。同情心突然决堤的后果就是她重新陷入了如何在达西眼皮子底下动魔法还不被发现的巨大困境。做不到的吧,不可能做到的,瑟西恍惚觉得她的胃在隐隐作痛。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达西的声音听着很轻快,被小姑娘完完全全取悦了的男人现在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不就等于给了他全程盯着自己的机会吗?瑟西在心里迅速做了换算,然后认真又严肃的点了头:“是的,请您帮助我吧。” “好。”达西差点儿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见惯了她生动的表情,现在看着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好险忍住了。他掩了掩嘴。 幸亏起码还是记得带上了包。瑟西小小的松了口气,伸手进去,凭着记忆去摸那些被施了缩小咒的材料们。 随身带些基础材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类似于有些医生会在包里塞手术刀之类的。她就是觉得身边没有习惯的材料们会让她觉得有点儿不安,便总是多少带点儿。而且带的都是些基础性的材料,效用比较温和的那种。 结果今天正好就用上了。那株鸢尾需要的是魔力,这些基础性的材料用来制作一个简单的魔力药剂仔合适不过了。 瑟西对各类魔药材料如数家珍,哪怕只是手碰一碰,就能分辨出自己所需要的。就是在拿出来之前,要加个幻术,再恢复它们的正常大小。于是她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 这个姿势有点儿奇怪,毕竟很少有人从包里摸东西的时候会同时把两只手都伸到包的深处去。奇怪总比被发现不对劲儿好。瑟西再一次自暴自弃。在这个人面前形象破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达西确实挺疑惑的,但看这姑娘一脸生无可恋,他又觉得怪有趣的,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等她找到她要的。大概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再诡异的行为都能被柔化,区区双手摸包又算得了什么。 一样,两样……瑟西陆陆续续摸了十几种材料出来,并且全都被她幻化成了朴素的草本植物的样子。 至于它们真实的模样?这种事情达西先生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瑟西瞄了他一眼,有点儿心虚的合上了包。 瑟西从这堆“绿叶子”们中间尽量的挑了些本体不是那么奇特的出来。再怎么说,幻术只是变化了外表,触感什么的,并没有变的友好起来。 “你可以多给我一些。”达西比较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一小撮和瑟西面前的一大把,诚恳的说道。 “不用了,你应该没怎么处理过这些吧,正好慢慢来。”挑出那些来已经是极限了啊!瑟西悲伤的想着。 达西想想也有道理,不擅长的东西就不要添麻烦了,便点了点头,同意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这株草,怎么摸起来滑溜溜的?真是奇怪的品种啊。 第40章 瑟西心惊胆战的, 是不是就要往旁边人那里看一眼。她第一次熬制魔药是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她倒不是担心幻术失效这样的小问题, 瑟西对自己的咒语还是很有信心的。但她担心这帮子原型奇葩的材料们啊!看不见真相不代表摸不出来, 达西的手每多在那些“绿叶子们”上面多摸一下, 瑟西就抖一下。 “你放心, 只是切成小块的话,我还是可以做到的。”达西误以为她的不放心是对自己的刀工, 忍不住出声让她宽心。 不,我并不担心这种事。瑟西眼泪往肚子里流。求求你少摸两把吧。 达西完全没意识到瑟西的沉重心情,他主动挑起话题,想缓和一下气氛:“说起来,你带来的这些植物似乎都是没见过的品种。”瑟西心里一紧, 感觉自己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达西还在继续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为我介绍一下呢?”他专门指了指其中的一小堆已经被他切好的,“比如这种, 我从未见过枝叶这么光滑的品种。” 瑟西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盯着被达西专门指出来的那堆, 内心无异于山洪暴发或是泥石流现场。我为什么要把蛇草也分给他!我是不是傻!瑟西想照着几分钟前自己的脑门上狠狠来一巴掌。 蛇草, 顾名思义,是一种长的像蛇的草。其实它光看外形真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种长条形的草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它更妖娆扭曲一点儿而已, 没什么的。但它摸起来也像蛇就是个大问题了, 光滑, 并且触手冰凉。 瑟西挑选的时候光记得要找原形相对正常的, 却忽视了手感这个小妖精。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介绍呢?瑟西觉得快要被绝望的重量压垮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奇特的, 是我给它们做了专门的处理。”瑟西强撑着瞎编, “怎么会有这么光滑的植物呢,对吧,哈哈。”她干笑两声,竭力摆出一张正经的表情。 达西有点儿疑惑,眼前姑娘的表现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儿奇怪,不过他只当是瑟西不想多谈这方面。可能是什么秘方吧,不想详细说也是可以理解的。达西这么说服了自己,顺从的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骗过去了吗?是骗过去了吧。瑟西警惕的瞧了瞧男人的神情脸色。看着挺平静的,是相信了的意思吗?应该……没问题吧。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那肯定就是相信了! 瑟西点点头,小小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有点儿得意。她现在都能在言语上糊弄人了,还是成功糊弄了看着就很精明的达西先生!果然自己是很聪明的嘛。啊,忍不住就得意起来了。 发觉小姑娘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达西困惑的瞟她一眼,女孩子的情绪都变得这么快的吗?不过果然还是高高兴兴的样子最可爱。抿抿嘴,达西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小姑娘柔和的侧脸。 瑟西最担心的事情被轻描淡写的揭过,她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处理起材料来动作就越发流畅了几分,切口光滑,大小相当,光这么看着真还有几分赏心悦目。在不知道原形的情况下。 达西就毫不吝啬的赞叹道:“您真是心灵手巧,看这个刀工,您应该很擅长厨艺吧?” 乔治安娜昨晚上突击性的列了好几条注意事项让他记下来,其中一条就是要不遗余力的夸奖。他本身不是个擅长夸人的,你不能指望一个单身这么多年的家伙突然就学会巧舌如簧夸姑娘了。达西本来觉得这应该挺难的,他甚至还提前准备了几句话,生怕自己临到现场了找不到合适的词。结果对着瑟西,他突然发现,这些话根本不需要准备。自然的就像是呼吸喝水,对着自己喜欢的姑娘,他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安在她身上。 瑟西被他夸懵了,一瞬间有点儿不知所措,她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掩饰眼里的迷茫:“熟能生巧而已,没您说的那么好。”她茫然过后就是羞涩,每回得到别人直白的夸奖,她都忍不住脸红。有段时间伊丽莎白还老用这点逗她,就为了看她脸红扑扑的模样。 而且厨艺什么的,镇上到处都传卢卡斯家的小女儿厨艺极差。尝尝她的草药就知道了,虽然效果很好,但实在难以下咽。根本没人期待她的厨艺。瑟西悲伤的想着,魔药就是这么难喝的啊,她有什么办法。 达西被小姑娘害羞的表情击中了。白皙的小脸上红晕显得特别明显,恍惚间眼里似乎有隐隐的水光,羞怯的躲闪着乱瞟的模样,让人想狠狠揉她的小脸,再把那头柔软的头发搓乱,表情一定会更可爱的吧。达西感觉嗓子发干,他在心里喊着赶紧把视线移开,这么长久的盯着一位淑女实在是太失礼了。可某种奇异的冲动让他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轻重。 瑟西大概就是在某个地方跟普通姑娘不太一样。说她神经大条也好,不服输放错了地方也行。总之她被这么盯着反而不害羞了,转而仰脸看了回去,像是要好好研究一番对方到底在看些什么。 她一抬起脸,就轮到达西慌乱的扭过了头,他后退一步努力平复心情。刚刚的角度太完美,他只觉得自己再多看两眼就要压抑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 瑟西莫名的就觉得自己赢了。 后来两人默契的谁都没再开口。达西站在一边,安静的帮着瑟西把厨房里最大的一口锅扛了出来。然后安静的看着瑟西煮了一大锅水,掐着时间陆陆续续的把那堆“绿叶子们”丢进锅里,长柄勺子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的在锅里搅动。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锅清水变成诡异的墨绿色,还冒着泡。 之前在尼日斐的时候,他只看见了端给简的成品,没见到过程,这会儿他突然就福至心灵的了解了刚才瑟西被夸厨艺时候的躲闪了。 这东西浇到鸢尾上,真的不会直接把它毒死吗。达西克制不住的有点儿担忧。 瑟西没注意他的眼神,小心的关了火,把残渣避掉。剩下的液体没了那些东西变得清澈了些许,虽然依旧是奇怪的墨绿色,但看着舒服了不少。瑟西摸出个小瓶子装好,洗了锅,心满意足的跟着达西回乔治安娜的房间。 虽然在达西眼皮子底下不像在家里地下室那样明目张胆的输入魔力,环节上多少有点儿省略,但最终成品看着还不错,用来让那株小鸢尾度过成熟期是绰绰有余了。 “你们回来啦!”没等达西敲门,乔治安娜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我听见你们的脚步声了。”她笑眯眯的说着,侧身让两人进来。 乔治安娜眼尖的瞧见了瑟西捏在手里的小瓶子,眼睛一亮:“这个是不是就是……“她随即注意到了那个不容忽视的颜色,迟疑的住了嘴。 “对,所以不用担心了。”瑟西点点头,注意到房间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怎么了吗?”瑟西侧头看过去,注意到乔治安娜复杂的表情,以为她还不放心,便认真的保证道,“放心吧,小家伙会很快好起来的。” 小姑娘感觉把心里忧虑的事情说出来未免有点儿伤人,便忧心忡忡的跟在瑟西身边,看着她走到鸢尾旁拔下了瓶盖。 瑟西毫不犹豫的把瓶子里的液体倒进了盆栽的土壤里。乔治安娜瞧着她的动作,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由于是单纯用来补充魔力的魔药,鸢尾简直可以说是久旱逢甘霖一样疯狂的吸收着。 瑟西警惕的注意着它,时刻注意着它的任何异动,生怕它突如其来的动静打她个措手不及。瑟西倒是想丢个幻术上去,可这房间里两人全看着这儿呢,她又不像之前取材料那样能把手藏在包里,掩饰一下指尖释放魔法的微光和手势。场面一度可以说是非常被动了。 她都想好了,如果动静不大,那她能编就编。要是动静大的她编不下去了,那她也准备好对两人的记忆下手了。瑟西捏捏掌心的软肉,眼神貌似沉稳,细看却又藏了点儿心虚。 明明是浇了墨绿色的液体上去,土壤却一点儿变色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那一小瓶浇下去的场景就是一场幻觉。 但乔治安娜知道不是。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揉揉眼睛再看,她的鸢尾又确确实实是慢慢挺直了身子。可就算是非常缓慢的动作,但这种幅度的变化,所对应花费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一点儿? 鸢尾挺委屈,它总算吃了个饱,精神抖擞正想好好舒展一下,却感受到那个喜欢的气息传递过来的克制动作的请求,已经相当努力的在收敛了啊! 瑟西并不觉得鸢尾的变化很快,她甚至还很满意小家伙的配合,毕竟她早已习惯被各类植物蹭蹭亲亲,还有当场扭着跳起舞来的,这个动作真的不算大。 乔治安娜可不这么想,她对瑟西的崇拜都快从眼里溢出来了,拉着瑟西的手,说话都磕巴了:“你,你也太厉害了吧!简直就像魔法一样!”这是奇迹吗?是奇迹啊! 必须要让哥哥把人娶回家!小姑娘坚定的想到。 瑟西看着她热切的眼神,后背一凉。等等,她是不是,露馅了? 第41章 瑟西完全没想到谨慎如她竟然还能露馅, 顿时神经紧绷, 脑中一长串的咒语排着队窜过,右手熟稔的掐了个手势, 一个定身的魔法几乎就要出手了。她计划都订好了, 定身之后,补上消音魔法,神不知鬼不觉的修改记忆。 怎么觉得自己像在预谋作恶。瑟西立刻驱逐了这个让她心虚的想法。 然而达西接下来的话让她险而又险的打散了积蓄的魔力,手势立刻收起,顺势还拉了拉裙摆作为掩饰。 “乔治安娜, 你太失礼了。”达西微微板下了脸。 乔治安娜一惊,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妥, 赶紧道歉:“对不起,瑟西,请原谅我, 我决不是有意把它比作,那个。”她顿了一下,吞掉了“魔法”这个单词。小姑娘神情低落, 看着蔫蔫的。 自己是不是搞砸了?瑟西一定很生气吧,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被跟女巫的魔法相提并论也太糟糕了。小姑娘抿着嘴, 自责极了。 瑟西却是松了口气,心想今天这样的大起大落再多来几次恐怕她就要撑不住了。她拍拍乔治安娜的头,语气轻快的安抚小姑娘:“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我很高兴你夸我。”只要不是真露馅, 被说像魔法她笑都来不及呢。身为一个女巫, 魔法被肯定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乔治安娜小心的抬头,仔细分辨她神色,确认瑟西是真的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才浅浅的抿了个笑容出来。 见小姑娘被哄好了,瑟西突然意识到什么,惴惴然的偷瞄了一眼达西。乔治安娜都能惊叹鸢尾的恢复速度宛如魔法,那这一幕看在达西这个惯来谨慎的人眼里相比更明显吧。很少费脑子揣摩人心的瑟西在这个问题上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她又琢磨起了修改记忆这回事。为了以防万一,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可一来,眼前这对兄妹似乎完全没有真正怀疑的意思,二来…… 刚刚被打断的那一下,让瑟西陷入了被动。两个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这时候再想丢个魔法妄图打个措手不及的方法就失效了。瑟西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你不能指望一个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实验的家伙擅长攻击。 哦,当然,那些常用的攻击咒语她也是会的,但远远达不到擅长的地步。这些咒语她熟记于心,使用出来也绝对是教科书版本的效果,可攻击这种事如果仅仅只凭着这点就能取胜,也太简单了些。瑟西就像是一个笔试满分实践却惨不忍睹的偏科学生,偷袭或许有几分胜算,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她完全不抱有任何信心。 那种大型法术倒是不用纠结这些,没有人会担心原子/弹会打不中目标。 可毕竟她只是想小小的控制住他们,然后模糊一下记忆,并不想把她的朋友们就此消灭在这个世界上。 果然还是放弃吧。这种狭小的空间里,怎么看都只有失败这一种结果。她大概只适合远远的下黑手吧。因为打不过普通人于是不得不放弃,听着简直就像什么经典女巫悲剧。 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瑟西尽力安慰自己。达西既然能主动让乔治安娜为这句无心的“魔法”而道歉,那她想必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必要的解释是不能少的,万一他突然发觉不对劲就糟糕了。人脑是最玄妙的魔法,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生出什么变化。 “我第一次使用的时候,也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瑟西一手搭在花盆边,暗中示意小家伙控制住自己别随便乱动,说话间因为隐隐的心虚,她垂着眼,脸也微微发红,“是在书上看到的配方,因为效果很好就记下来了。” 看在兄妹俩眼里却是害羞了,真是个谦逊的姑娘。乔治安娜更是不遗余力的夸赞她:“仅仅依靠书上的描述,就能调配出这般完美的效果,真是了不起的才华!” 嗯?瑟西睁大了眼睛,惊恐的抬起了头。什么才华?不,请把重点放在“从书上学习”这点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依葫芦画瓢的平凡女孩子而已。一心想把任何可能的特殊想法都扼杀在摇篮里的瑟西,心惊胆战。 “请不要这么谦虚,您在园艺上的造诣值得任何夸奖。”看见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仰起脸来的瑟西,达西温声补充道。只是一句简单的夸奖都能让她这么惊喜,真是令人怜惜。 沐浴在兄妹俩温和的目光中的瑟西,茫然而又不知所措。 —————— “请一定要来画室看看。”乔治安娜挽着瑟西顺着走廊,脚步轻快。达西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 “是我在伦敦时画的一些作品,虽然都不是什么优秀的画作,但是想给你看看。”乔治安娜羞涩的笑着。她平日里其实很少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绘画和钢琴。想把自己最珍爱的东西展示给喜欢的人看,小姑娘表达亲近的方式从来都这么简单直接。 “那我要好好欣赏。”瑟西表情认真。她对绘画很感兴趣,可惜没什么天赋,最终养成了看人画画的喜好。无论是注视他人绘画的过程,还是最后的成品,在她看来,都是很有趣,并且需要小心对待的事情。 “我的荣幸。”乔治安娜正要上前,却被达西先一步推开了画室的门。侧身扶着门,达西微微躬身示意两位女士先进。在姑娘们身后,他将门缓缓关上,声音轻的只能听到细微的摩擦声。 乔治安娜先前的所说的一些,多少有点儿过谦了。这间不小的画室里,到处都是蒙着白布的画框,不少还支在画架上,估计是最近的作品。 小姑娘挨个掀开给她看,一边还细声细语的介绍着,雀跃的语调,让人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瑟西耐心听着,时不时迎合,余光看见达西依旧站在那儿又有点儿疑惑。她见过威廉姆斯堆积在书房里的待处理文件,光是简单扫过一眼就叫人头晕眼花,无法想象怎么能有人有精力做完这么多的事情。此时再看达西,她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他作为商人的成功,是威廉姆斯也要黑着脸承认的。皇室和不少贵族看不起商人,但威廉姆斯所在的家族却不这么想。当然,是暗中不这么想。事实上,他们对于敛财相当热衷。 这样想来,达西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能够这么无所事事站在这里,还听两个小姑娘轻松谈论绘画的闲人。下午是适合办公的时间。瑟西对此坚定不移。 况且,有位刻板的绅士如同教科书一般身姿挺拔的站在一旁,瑟西连稍微偷懒放松一下都不敢。总觉得仿佛并不是身处小姑娘的画室,而是什么议事大厅。 乔治安娜敏感的注意到异样的氛围。提前完成工作,于是空出时间,只为了雕像一样站在喜欢的姑娘身边。 真是个感人的爱情故事。小姑娘头疼的捂住了额头。 “不舒服吗?”瑟西短暂分散的注意力立刻重新收拢到乔治安娜身上,她关切的目光让小姑娘略有些心虚的放下了手。 “我没事,请不要担心。”在看到达西也看过来的关心眼神后,乔治安娜觉得又到了她做点儿什么的时候了。 “抱歉,我确实感觉有些头晕。”乔治安娜改口道,她拉着瑟西的手,表情里带了丝歉意,“我恐怕需要稍微休息一会儿,让哥哥带你继续参观吧。” “对不起,你陪我这么久一定很累了。”瑟西皱着眉毛。乔治安娜看着就身体不太好,她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于是瑟西忧心的开口:“请让我送你回房间吧。以及,请允许我在这之后告辞,打扰了你这么久,非常抱歉,请一定要好好休息。” 嗯?乔治安娜猛地扭过头来,却被瑟西轻柔的摸了摸头发:“你正头晕,可不能做这么剧烈的动作。” “哥哥!”乔治安娜有苦说不出,只能眼神示意达西赶紧把人留下。 达西确实对瑟西的离开很不舍,但终究还是对妹妹身体的关心占据了上风。跟乔治安娜设想的不一样,他完全没有发觉自家妹妹的头晕是装出来的,毕竟乔治安娜因为身体原因,的确有头晕的毛病。 “瑟西小姐说的没错,你应该好好休息。”达西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会送您回去的。”他冲瑟西微微颔首。 乔治安娜意识到自己选错了方法,连忙直起身子:“我的头晕并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她的声音在瑟西不赞同的目光中越来越小,最终委屈巴巴的抿住了嘴,乖乖的被瑟西牵着回了房间。 直到被扶上床,乔治安娜才彻底放弃了。但她算算时间,又知道这次分别后,恐怕就很难再在伦敦见到瑟西了。这让她分外不舍,眼巴巴的看着瑟西:“下一次,请来彭伯里拜访吧。彭伯里的风景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乔治安娜扭脸看向达西:“哥哥,你也希望瑟西来彭伯里的对吧。” 达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烧的通红。他在妹妹期待的目光里点了点头:“无论您何时拜访,我,我们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他语气郑重,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叫瑟西除了点头竟做不出其他动作来。 达西看着似乎是松了口气,他嘴角的线条不动声色的柔和下来:“那么,请允许我送您离开。” 第42章 自从三人开门进来, 窗台上, 那株对着阳光扭得正欢的鸢尾就刷的僵直, 以一个略显诡异扭曲的姿势静止在了原地,并一直僵硬到了瑟西即将离开。抬眼轻飘飘瞄了它一眼,瑟西到底是没出声说什么。 说到底,毕竟是被小姑娘亲手养大的, 贸贸然说要带走未免太失礼了。况且小家伙对乔治安娜也有些好处。 如果按照普通人编出来的魔法小说里那种简单粗糙的分类来理解,鸢尾是被划分到光明一类里的植物。这一点在很多国家的传说或是那些被称作花语的东西里都能看到些影子。东方古国说它象征鹏程万里, 前途无量明察秋毫;欧洲人认为它象征光明的自由;而在古代埃及, 鸢尾被称作是力量与雄辩的象征。 在巫师的世界了, 鸢尾这种本身具备的特性, 则可表现在对人运气的影响上。只是一小株植物而已,不能指望它让一个人变得事事顺心。渴望大幅度的提升,就是魔药的范畴了。鸢尾在这类药剂里大多是不可或缺的材料。 某种层面上来说, 这也许是件好事。尤其是在这个对女巫太过苛刻的时代。瑟西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 细微的变化不会引人注目,正好合适。威廉姆斯搭线的植物生意, 或许可以把这一点考虑进去。看来要准备开始培养这类植物了, 大概需要一场谈论? 虽说是很小的变化,但日积月累下来也会变得可观,无论怎么看都是一桩好事。从乔治安娜对小家伙的喜爱来看,受益绝不会小。 等晚上过来安个幻术法阵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借着弯腰替乔治安娜掩好被子的动作,瑟西垂下的另一只手快速丢了个幻术出去。要是被小姑娘发现自己的鸢尾在跳舞, 会把她吓坏的吧。 最后叮嘱了一遍小家伙, 瑟西跟着达西出了门。 依旧是来时的马车, 依旧是让两人都不太适应的华丽。哪怕这么多年过去,瑟西还是始终无法真正习惯这个时代的马车。垫上再柔软的垫子也是一样。要想在颠簸的马车上保持坐姿,大概需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吧。瑟西漫无边际的想着,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好让她在心理上自欺欺人的减轻一些震感。 达西就是能在马车上依旧保持标准坐姿的人之一。威廉姆斯也可以。这像是某种习惯,他们似乎并不会因此感到难以忍受。仅是上身挺直这一点,瑟西都觉得艰难,因此她有时候不得不用固定类的咒语作弊,尤其是长途旅行。 对面人的坐姿足以作为教科书配图了。瑟西在马车上的时候,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不只是坐姿,其他礼仪上也是见过的少有标准模板了。而且自然,瑟西在心里做着比较。像那位宾利小姐,就僵硬很多,甚至有点儿神经质,连脸上的弧度都想要掌控到毫米,似乎生怕出点儿什么错处被人挑出来嘲讽。 瑟西自顾自发起了呆,目光却忘了移开,把达西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的目光仿佛带着能让人燃烧起来的可怕热度,哪怕表面上依旧纹丝不动的坐着,达西却知道自己几乎用上了全部的注意力。控制着尽量不要紧绷的那么明显。额头上都隐隐能看见渗出的细汗。 他就像是一个许久没被上油的机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地低下头去,直到克制的停留在瑟西的发顶,只要再低下去一点儿,就能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可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微垂着眼的时候,才叫人惊讶的发现,达西竟有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此时正颤动着,像是振翅的蝴蝶。他全身也唯有此处,暴露出一丝内心的波澜,好叫人不至于将他错认成一尊凝固沉默的雕像。 她依旧没有移开视线。达西恍惚觉得这车厢还是太过狭小,空气粘稠的令人有些呼吸困难。他几乎想去扯松领带,为此指尖都痉挛似的抖动。 奇怪的是,哪怕是让自己陷入如此不自在的境地,他也没有生出什么出声打破的念头。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有种隐秘的欣喜,似乎抓住了对方对自己抱有相同想法的证据。他甚至有些埋怨路程太短。 被停车的动静拉回了注意力,瑟西一抬眼就对上了男人隐忍的目光。她微微愣住,像是还没彻底回过神来,一时竟忘记移开。 真是纯正的蓝色。瑟西暗自感叹着。眼瞳清澈的人往往也有着纯净的灵魂,克莱提卡们欣赏并喜爱所有美丽的灵魂。 达西克制了一路,这时候却似乎要功亏一篑了。心脏的律动几乎让他感到眩晕,那双奇异的眼睛牢牢牵引住了他全部心神。 这大概算是克莱提卡们特有的引/诱手段吧。没人能拒绝这双眼睛。 激烈的情绪使他的灵魂越发耀眼起来,瑟西的目光几近痴迷,她情不自禁的前倾了身子,想要凑的近一些,看到中心凝聚出的最浓重的一笔。 达西都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女孩轻缓的呼吸,带着某种植物的香气。他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在女孩几乎要贴上他胸口的时候猛地反应过来,狼狈的仓皇避开。 “瑟西小姐!” “瑟西?” 两道声音同时在车厢内外响起,瑟西这才恍然初醒,眨巴眨巴眼睛,坐直了身子。 “啊……”她的表情看着有几分迷茫,神色间还带着未散去的迷恋,看得达西喉结滚动,嘴唇被抿的发白。 “抱歉,我失礼了。”瑟西总算彻底眨掉了眼里残留的情感,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 达西咬紧了牙,别过头去:“请不用在意。” 威廉姆斯感觉到马车里的两人气氛不对,拉开了车门,对瑟西伸出了手:“下车吧。”他又冲达西点了点头,“劳烦您送瑟西回来。” “举手之劳。”达西有点儿心不在焉。 威廉姆斯警惕的盯了他一眼,关上车门,目送着马车离开。 等进了大厅,他彻底忍不住了:“你们……”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唔,”瑟西眯了眯眼睛,不自觉碰碰眼睛,“看到了很漂亮的景色。”她回味的勾起了唇角。 “……景色吗?”威廉姆斯没再追问下去。 —————— 用餐的时候,瑟西主动提起了养殖特定种类盆栽的事情。 “是个好想法。”威廉姆斯点点下巴,“不过贵族小姐夫人们大概会更看重外观一点。” “观赏性强的植物总是更受欢迎。”他笑了笑。 “确实有些魔法植物会更好看,但外观越美丽的也越危险。”瑟西翻了翻脑海里的植物图鉴,“基于普通植物变异的魔植,大多反而变狰狞了。” “其实往深处想想,我并不建议你出售这类植物,有一定的危险性。”威廉姆斯补充道。 瑟西蹙起眉头,再次陷入了苦恼。 威廉姆斯见状,转移了话题:“你对泰晤士河感兴趣吗?最近乘坐汽船游览泰晤士河成了新流行。” 提到泰晤士河,瑟西就想到被工厂废气包裹的黑水,浑身一抖。她可没这个性质去专门跑去呼吸全伦敦最浑浊的空气。 “我可不去,黑水有什么好看的。” 等等?瑟西眼睛一亮,空气净化说不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工业革命带来的空气污染简直就是灾难。 “培养一些净化空气能力强的呢?”瑟西举了几个例子,“白掌和君子兰的变异种应该都不错。” “就是这样的环境下恐怕活不了太久,保守估计三个月,要么我去疏导一遍,要么就必须换一批新的。”瑟西对伦敦的空气不抱有什么希望。 “那倒是很合适。”威廉姆斯挑起了眉毛,“三个月一个周期,正好是个再次接触的好理由。” 被肯定了想法,瑟西便放过了这个话题。 “我晚上要出趟门。”安静的吃了两口后,瑟西像是突然想到了,重新抬起了头。 “我陪你吧。”威廉姆斯拿起餐巾蹭了蹭嘴角。 “那倒不用。”瑟西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被“回来”两个字愉悦到的威廉姆斯不再坚持:“那你小心些。”他多少猜到了瑟西是要动用到魔法,女巫的夜间活动。不经意联想到那些吓唬小孩的话本,他露出个轻松的笑容。 “想到什么了?”瑟西好奇瞄他一眼。这人怎么突然笑的这么古怪。 “想到了鹰钩鼻老巫婆。”威廉姆斯揶揄的挤挤眼睛,“尖顶黑帽子,披着黑斗篷,夜间出门,带一只黑猫。” 瑟西抽搐了一下嘴角:“你要是想看,我并不介意。”点点衣领,她配合的变了身女巫标准服饰。 咽下最后一口汤,瑟西依旧没有要轻易放过可怜说错话的小男巫的意思。她勾勾嘴角,嘴唇翕动,低声念了串咒语。 “哦,别这样,瑟西,我诚恳的道歉,请原谅我吧。”威廉姆斯听个开头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痛苦的抬手捂住了脸。 “晚了。”沙哑而衰老的声音仿佛粗粝的砂纸摩擦,刻意掐着带着古怪的强调,长而丑陋的鹰钩鼻,鼻尖长着恶心的黑痣。眼睛被皱纹挤压的几乎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巫师帽下闪烁的精光。 瑟西抬起手,枯瘦苍老,指甲尖而长,甲盖是诡异的黑灰色。她笑起来,露出焦黄的牙齿:“怎么样,满意吗?” 第43章 “……满意。”威廉姆斯保持着抬手捂脸的动作, 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瑟西现在这幅尊容根本就是从那些传说描述里直接复刻出来,其还原程度足可止小儿夜啼。尤其是当她咧嘴笑起来, 稀疏的牙齿在干裂皱巴的嘴唇间若隐若现, 仿佛黑暗里一只怪物张开巨口露出了獠牙。笑声尖利可怖, 几乎叫人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摸出一瓶瘴气环绕的魔药出来。 这笑声连瑟西自己都有点儿受不了, 刚一开口, 就情不自禁皱了皱眉。而皱眉的动作一做出来, 她那张沟壑遍布的老脸就愈发狰狞起来。粗黑的眉毛倒竖, 扭曲的形状似乎是两条蚯蚓爬在额头。眼窝深陷, 恍惚觉得那两只眼睛里正冒着幽幽的绿光。 抬手撩了把油腻的头发, 却险些被自己过长的指甲划伤脸。那下巴弯曲前伸着,几乎要碰上鼻尖。巫婆瑟西略有些不习惯的舒展了一下手指。 垂眼的大半视线都被那个硕大的鼻子遮住,瑟西想看看自己现在的手都变成了个困难的事情。她不得不把手举到眼前,再斜眼去看。这个古怪的表情动作看着就像是巫婆在打什么邪恶的主意。 随即老巫婆瑟西摸着鼻子前端那颗黑色还长毛的瘤子, 阴森森的笑了:“永生、财富、美貌、权利……向我说出内心的渴望吧,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她刻意压低了嗓音, 拖长了语调,把这句话说的诱拐意味十足。而最后那半句,则轻的几乎听不见。瑟西对自己的表演很满意。 然而威廉姆斯并不配合:“这是魔鬼才会说的话吧。”他发觉从指缝里看过去的效果更惊悚, 索性泄气的收了手。 巫婆瑟西僵了一下,忿忿的瞪大了眼睛, 指控他的罪行:“你不能在见到巫婆后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个动作要是放在小姑娘瑟西身上做, 威廉姆斯大概能稍稍红下耳朵, 捂着胸口说去可爱。可换巫婆瑟西做出来, 效果堪比恐怖片现场。他甚至错觉自己的胃正在发出某种不太友好的抗议。 “我的反应,还不够配合吗?”他虚弱的笑了笑。 眼见着威廉姆斯脸色发青,瑟西心虚的抿抿嘴,善良的解除了魔法,趁他调整心态的档口,挥挥手从窗口轻巧的飞了出去。 —————— 夜间的伦敦城带着不容忽视的凉意,瑟西一出门就被风吹的一抖。她赶紧给自己补了一层保暖咒。 书页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好在她飞得足够高,才不至于给伦敦添上一个新夜间传说。 她先是急匆匆的赶回家取了必要的材料和适宜的土壤,才缓下脚步前往她真正的目的地。夜更深一些,才更适合她行动。 一来一回,瑟西对去达西住处的路线多少有了印象,更何况她还悄悄设下了追踪的魔法。夜色中,一道只有瑟西看得见的金色细线,飘飘忽忽的指引着路线,远方的那一端隐没在黑暗中。 一路慢慢悠悠飞着,瑟西分心想着别的。虽说把卡珊德拉一起带来了伦敦,结果却根本没什么机会带她出去,果然还是乡下的环境更自在些。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临近的时候,瑟西确认了一遍静音和隐身的魔法,这才悄无声息的降低了高度。按照白天在屋子内部参观的记忆,瑟西轻而易举的靠在了乔治安娜卧室的窗边。 小姑娘躺似是在床上睡着。银白的月光打在床尾的位置,她的面容在黑暗里有些看不真切,只有轻缓起伏着的胸口,叫人知道她正陷入梦乡。屋里没有亮灯,看来仆人们已经伺候过退出去了。 仗着有隐身的魔法,瑟西明目张胆的侧坐在窗台上,顺势收起了书本。她穿墙而过,无声的踩在了地板上。 设置法阵倒也不急在这一会儿,担心着白天乔治安娜的头晕,瑟西先凑到了小姑娘床边查探情况。 乔治安娜的睡相很是乖巧,眉毛舒展的,只是唇色有些浅淡。伸手掖了掖被子,瑟西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之际,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从挎包里摸出一瓶安神的魔药,取了一滴点在枕头边。 瑟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视线转向了自从发觉她的到来便活跃异常的鸢尾。轻柔的抚摸着小家伙的花瓣,换来叶片温柔的卷附。 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她索性连花盆都换了一个,选用了更适合法阵运行的材料。点点新花盆的盆檐,眨眼间,它便换了副新模样,甚至细小的划痕都同原先的那个一模一样。 花盆底部已被刻好了法阵,瑟西向内注入了自己的魔力。法阵一圈圈亮起来,又在莹白的光芒中消弭于无形。花盆重新变成普通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它里面还藏着女巫的魔法。 倒上新土,瑟西冲着鸢尾伸出手。小家伙听话的拔出根系,缠绕上瑟西的手指,亲昵的蹭着她的指缝。她趁着这个机会,梳理着它根系内的魔力,并补足了它先天欠缺的那一部分。 鸢尾蓝紫色的花瓣在月光下颜色越发鲜艳起来,它在女巫白皙的指掌间快活的扭动摇摆着身体,像是孩子冲母亲撒娇。 这当然是瑟西的视角,若是随便换个普通人看过来,大概只会觉得妖异吧。 被撒娇的瑟西心情很好,她乐得让小家伙在自己手上多待一会儿,动作不紧不慢的收起了旧花盆。 有安神的魔药在,她并不担心乔治安娜会突然醒来。 有些事情大概不能想。瑟西脑海里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见房门与地面摩擦的轻响。 她猛地一惊,鸢尾配合的迅速钻进了新花盆里,她自己则贴着窗台蹲下了身子,屏住了呼吸,试图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她蹲下去才意识到自己的隐身魔法还好好起着作用呢,根本没必要这么多此一举。可人的本能反应到底是让瑟西失去了最好的离开机会。 确认了自己绝不可能被发现,她决定还是更保险一些,等人离开再走。 进来的是达西。他在书房处理完了积压的事务,便想着来确认一下妹妹的情况。 开门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窗台上有黑影一闪而过,可等他定神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那株鸢尾安静的开在花盆里。错觉吗?怎么感觉开的更好了些。 清楚自己并不是个擅长园艺的,达西摇摇头没有多想。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妹妹床边,微微躬身。看到乔治安娜恬静的睡颜,他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又疑惑的拧起了眉。 似乎有股奇特的香气。是乔治安娜换了新的熏香吗?整理了一下被子角,达西转身离开。 瑟西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他从眼前经过,衣摆甚至蹭到了她的膝盖。 然后达西停下了。瑟西感觉自己快要紧张的窒息了。隐身就和幻术一样,看见的是假象,触碰却是真实的。她现在等同于被困在了窗台与墙面的夹角处,动弹不得,只能堵一把运气。 事实上,这要是放以前,她根本都不会相信能有一个人在一天内连续三次险些发现她的身份。 这个人是专门为了让自己暴露身份而存在的吗!瑟西在心底泪流满面。 面上她却是一点儿小动作都不敢做,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气流的波动引起男人的注意。 达西确实是感觉有些细微的不对,尤其再联想到刚进门时窗口一闪而过的黑影,他现在开始怀疑那并不是错觉了。 瑟西抱着腿努力把自己缩的更小一些。她认真的考虑着这时候穿墙,从这个高度掉下去有没有可能不发出任何大动静的离开。 三秒后,她冷漠的把这个念头丢出了脑海。她的身手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就算她真的眼疾手快念了缓落的咒语,这么短的高度用处也不大。反正一声沉闷的落地声是少不了的,不被达西发现才是怪事一桩。说起来也怪她偷懒,静音的魔法只笼罩了乔治安娜的房间。 于是瑟西只好这么躲着,后背尽力抵住墙,头顶则顶着窗台,眼前就是达西两条腿。他但凡再上前一步,瑟西就别想逃过一劫了。 达西此时陷入了疑惑。他经过的时候感觉衣摆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然而停下来看又什么都没有。他想着也许是碰到了窗台,目测一下距离却觉得不可能。 窗台下空空如也,窗台上鸢尾开的正盛。 达西到底是没做出伸手去窗台下挥几下的愚蠢行为,他暗叹自己多心。这么一目了然的地方,要真有什么也不可能藏的住。 最后看了一眼鸢尾,达西总算离开了,留下窗台下一身冷汗的瑟西。 不敢再耽搁,瑟西站起身,迅速离开了这里。 等到彻底远离了这座房子,瑟西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一整天的经历说句惊心动魄都不为过。她又开始想念小花圃和地下室了。 “你回来了,比我想象的要晚些。”威廉姆斯竟然还没休息,坐在扶手椅上。他手边的矮桌上点着盏灯,膝盖上是本翻开的书。 瑟西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立刻被愧疚和心虚取代了:“抱歉,遇到了一点意外,稍微耽搁了一下。” 拉了拉裙摆,瑟西讨好的笑笑:“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我,我先上楼了。晚安。” “你去达西先生家了?”瑟西楼梯走了一半,他突然出声。 “什么?”瑟西一愣,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没事,你快休息吧。”他抬起头笑了笑,温声道,“晚安。” 第44章 瑟西愣了一下。她意识到这时候的威廉姆斯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可他藏在笑容里的情绪太复杂, 瑟西看不懂。 她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之前神经太过紧绷,这会儿终于放松下来, 人便整个陷入了疲惫,本就不擅长处理情绪变化的大脑越发迟缓了几分。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瑟西有些烦躁的拽了拽裙摆,转过身来。 强压下困意,瑟西拧着眉毛:“你不太对劲,我能看出来。你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威廉姆斯似乎没想到瑟西会这么直接问出来,沉默了一会儿。 眼见着瑟西作势要下楼来问个清楚,威廉姆斯抬眼看着她, 笑了。瑟西总觉得他这个笑容哪里怪怪的, 脚下不停,转眼已到了跟前。 威廉姆斯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我的烦心事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担心了。快去休息吧。” “解决了?”瑟西并不相信。 “是, 解决了。”他弯着嘴角, “很完美的解决了。” 瑟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困意占据了上风, 她掩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好吧, 那我走了。晚安。” “嗯, 晚安。”视线跟着女孩的背影逐渐向上, 直到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威廉姆斯这才垂下眼摇了摇头。 说到底还是自己想多了, 他苦笑一声。这份嫉妒的心情在她看来相比莫名其妙。不,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所谓的“烦心事”是嫉妒。明明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是精明的女人,怎么偏偏养出了她这么个单纯的性子。 他和菲兹威廉·达西是一条起跑线上的对手,这场比赛还长着呢。威廉姆斯轻轻合上了书,不紧不慢的起身,熄灭了最后一盏灯。 —————— 早餐的时候,瑟西看上去欲言又止的。她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落在对面威廉姆斯眼里,竟还觉得挺新奇的。 “怎么了?”见这姑娘心绪不宁的饭都没法好好吃,威廉姆斯主动开了口。 “啊……”瑟西放下手里的叉子,挣扎了一下措辞,出声的时候就有点儿吞吞吐吐的,“我过两天打算回家了。” 这其实实在算不上是个能让她这般纠结的话题,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对着威廉姆斯的时候,莫名的就有点儿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他昨天才刚刚遇上了烦心事?瑟西想不明白。 威廉姆斯现在有点儿后悔打开这个话题了。他在瑟西没来之前,倒也想过她大概会呆几天这样的问题。然而等她真的来了,他就一天天的越发不想让她离开。但他知道自己没有留下她的立场,起码,现在还没有。 “不能再多留一段时间吗?”他适当的在语气中流露出失落的情绪,果然看见女孩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抱歉,”瑟西下意识的道了歉,回家的想法却依旧坚定,“已经在伦敦停留了很久了,家里人信里也问起了回去的事情。” “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真情实意的叹了口气,“那么今天让我陪你在伦敦城随便逛逛吧,既然你马上就要离开了。” 瑟西点点头:“正好我要挑些种子。” 两人并肩走在伦敦的街道上,瑟西突然笑出了声。 “想到什么了?”威廉姆斯好奇的侧头看她。 “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啊。”瑟西弯着眼睛,“本来是去图书馆找书的,结果找到个巫师。你都不知道你在一群人里面有多显眼。”一片灰灰白白里面突然冒出一抹亮光,效果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吓人一跳。 威廉姆斯沉默着红了脸。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偏偏她还言语间带着笑意,像在说甜蜜的情话。 “你脸红什么?这就害羞了?”瑟西促狭的眨了下眼睛,“我倒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不经夸。” 威廉姆斯瞄她一眼,心里说不出是甜蜜多一点儿还是苦涩多一点儿。只能无奈的应下:“是啊,所以你要多夸几句,让我习惯起来才好。” “那要看你今天表现了。”瑟西高傲的扬起小脸,结果没一会儿就自己破了功,笑的眼里溢满了碎光。 第一次来伦敦的时候,瑟西就给所有有种子卖的店都做了标记,左右本身也没几家。于是这回径直就去了种类最全的那一家。 “你很熟悉嘛,来过好几次了?”威廉姆斯倍感神奇的跟在她身后,他还想着要靠他引路呢。 瑟西嫌弃的看他一眼:“我做了标记的。那回碰到你是我第二次来伦敦而已。” “第二次?”威廉姆斯先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那你第一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瑟西被他这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噎了一下。身为一名巫师,他这不是完全没有用魔法简化生活的意识嘛! 谨慎点儿也挺好,瑟西想想这个时代,撇了撇嘴。 两人此时差不多要到目的地了,她加快了脚步,一边张口就要满足威廉姆斯的好奇心,一抬眼看见了熟人。 话没出口,她就先被呛的咳嗽出了声。瑟西拍拍身边人的胳膊,示意他向前看:“咳咳,喏,就是他,咳,我第一回 ,碰上他了。”抚着胸口顺气,瑟西现在看见那个人就觉得自己的女巫身份被拉到了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下一步就要曝光了。 这一串咳嗽实在明显,乔治安娜率先扭过头来,紧接着小姑娘脸上就浮现出一个快活的笑容:“瑟西!”她亲热的唤了一声,提着裙摆轻快的小跑过来。 “真是太巧啦!竟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乔治安娜一过来就挽住了瑟西的胳膊,见她咳嗽还体贴的伸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被呛也就是一时,瑟西很快就缓了过来,侧头用同样快活的语气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呢!”虽然见到达西有点儿心虚,但能见到乔治安娜实在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谁会不想见到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呢? 是啊,谁不想呢?达西冷淡而有礼的跟威廉姆斯打了招呼,之后的目光就毫不掩饰的放在了瑟西身上。他已经发现了,这姑娘对视线并不敏感,即使是被长久的注视着,她也很少能够意识到。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块儿头抵头的交换了激动的心情,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位男士,顿时一同红了脸。 “日安,达西先生。” “日安,威廉姆斯先生。” 小姑娘们同时开了口。打了招呼后,对视一眼,又一同笑了起来。 “正好瑟西你在,你可要帮我参考参考,我都挑花眼啦!”乔治安娜拉着瑟西重新走回店铺,“之前逛了几家,都没找到合适的。” “你想买新盆栽?”瑟西顺着她的力道往里走,偏头问道。 “才不是,”乔治安娜急急忙忙的否认,“我有鸢尾就行啦!只是想买些肥料。”她的模样像是发愁,“我怀疑之前肥料也有问题,它才会不精神。” 不,这和肥料没关系。瑟西很想这么说,但她又编不出理由,于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你可一定要帮我啊!”被小姑娘充满信任的眼神盯着,瑟西根本不可能说出一个不字来,事实上,她很乐意帮这个忙。 姑娘们手挽着手,时不时停下来讨论一番,而她们原本的同伴,就这么被扔在了身后。 达西一如既往沉默的跟在她们身后,目光落在女孩们的背影上,神色柔和。 威廉姆斯可闲不住,他总要试着插几句话。然而他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很快就被姑娘们双双嫌弃,不得不也加入沉默的队伍。 瑟西刚一进店,便释放出魔力,试图在种子堆了找到能产生魔力共鸣的。普通成长起来的植株里,变异的是少数中的少数,但这是因为在变异的大部分里,根本很难在普通的种植方法下存活。魔法植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挺脆弱的。 不过若是直接在种子里寻找,这个数量就能翻几个番,哪怕在总数里依旧只占据很少的比例,却也足够瑟西满意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喜欢开在伦敦的店,它们往往种类丰富不说,储量也充足。 小心的避开了那些成年的小家伙们,瑟西将魔力收拢,确保只笼罩住种子们。面对这些普通的植物,瑟西无法让它们像那株鸢尾一样控制自己的反应。它们理解不了瑟西的意思,只凭借着本能追逐她的气息,并毫无保留的表达它们的喜爱。因此为了避免被兄妹俩和店员们看出端倪,瑟西必须小心谨慎。 她边挑选边觉得自己真能称上一句暴殄天物。这些种子培养出来都是不错的魔药材料,而她却要充分发挥它们净化空气的能力,作为盆栽卖出去。要知道,这些本就是净化能力强的植物类型,而变异了以后,这方面的能力会进一步增强,也不过是因为植物本身素质提高了而已。说的简单一些,根本就是顺带的变化。瑟西每回只要想到这一层,都忍不住心虚。 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瑟西总是格外专注。乔治安娜悄悄后退一步,把自家哥哥拉过来代替了自己的位置。她把手里捧着的瑟西挑选出来的种子小心递给达西,随即便偷笑着退开了。 威廉姆斯看着这一幕就这么在眼前发生,看向达西的眼神不敢置信中又莫名的带上了一丝羡慕。同样是追求姑娘,为什么你就有人帮你作弊? 第45章 达西沉默的站在女孩身边, 保持着手掌摊开向上的姿势, 看着竟有些像只讨食的大狗。 瑟西一心全在感知分辨上, 手指在种子堆里漫不经心似的翻动着,挑到了合适的就放在左手手心里。等攒了一把了, 再转移到身旁那只手上。她全程都没有回头, 凭着印象将种子自半空倒过去。达西也不出声, 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那些种子从她掌心滑落到自己手中,再默默的收好。 这么倒了好几回,瑟西都没发现旁边何时换了个人,直到她一时没控制好高度,指尖直接贴到了对方手上。她还以为这是乔治安娜,也没怎么在意, 随即却感觉触感似乎不太对。 小姑娘虽然因为练习钢琴和绘画,指腹和虎口处有些薄茧,可其他地方的皮肤却是少女的娇嫩。然而她现在碰到的这个, 粗糙程度绝不可能属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瑟西一惊,猛地扭过头去,其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要叫人担忧她会扭到脖子。随之响起的,是女孩惊讶的声音:“达西先生?” 她顶多想到也许身旁换成了威廉姆斯, 再不然也是店员,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达西。这位先生总给人一股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看着也是一派高冷, 而他此时却在帮自己整理种子。瑟西一瞬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女巫小姐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眼前这位先生脸上露出了尴尬和窘迫的神色, 虽然只是短短一刻,却也足以瑟西收敛起她过于夸张的惊讶。 实在是她现在见着这位先生就有种老鼠见了猫的紧张。他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的谨慎敏感,警惕心又极强,总叫瑟西担心下一回的破绽就会被他牢牢抓住。 可你又不能说这不是位优秀的绅士。恰恰相反,在伦敦的几次接触,让她感受到了这位外表冷漠严谨的先生更为放松自在的一面,多少增加了她对达西的好感。这让她很是纠结,到底是将他看作为不错的朋友,还是会揭露她身份的危险人物。 但这份纠结并不妨碍瑟西认认真真的道歉:“抱歉,我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激了。您愿意帮我的忙,实在是我的荣幸。”她拉拉裙摆,露出个腼腆的笑容。 “是我的问题。我应该知会您一声。”达西轻轻摇了摇头,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请继续挑选吧,不用在意我。” 一直悄悄关注着情况的乔治安娜也适时的插话:“抱歉呀,瑟西。我看见了感兴趣的东西,就麻烦哥哥代替我一会儿。” 瑟西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去怪罪她,事实上这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她冲她摆了摆手,面上浮现几丝假意的嫌弃:“你只管去看你喜欢的就是了。” 她从一个种子堆逛去另一个,不全是挑的已经变异的,那些有可能被催化的也被她捡了出来。瑟西怀疑要不是她身边跟着威廉姆斯他们,就照她这个挑法,迟早要被忍无可忍的店长赶出去。女巫小姐短暂的设想了一下这个场景,随即便丢出了脑海。她现在这不是有靠山撑腰嘛。 达西依旧不发一言的跟着,收下种子的同时还不忘按种类给它们分好类。他倒也想说点儿什么,可越是到这种关键又迫切的时候,他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也只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夸奖:“您真是擅长园艺。” 瑟西被突如其来的夸赞砸的一愣,一时有些摸不透这位先生是想表达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选择了道谢:“您谬赞了。”想了想,她尝试着跟上一句,“您的妹妹乔治安娜在这方面天赋极佳。” 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又青涩的回应,达西的心情迅速愉悦了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只是同一个人简单的几句话,就勾的他嘴角压不下去。 “不及您。”男人微微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为了显得郑重,眼里带着一闪而过的温和笑意。瑟西竟觉得被晃了神,愣愣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迅速反应过来,慌乱的再次道了谢,脸上带着懊恼。垂下头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 威廉姆斯看不下去了,尤其是在他看到瑟西状似羞涩的反应后,脑中仿佛瞬间被敲响了警钟。 “瑟西,我也来帮忙吧!”他积极地凑过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同为巫师,瑟西怎么挑种子的,他难道还不能做到依葫芦画瓢吗?威廉姆斯完全忘记了自己成绩惨烈的魔药学习。 他忘了,瑟西还帮他记着呢,要帮忙的话一出口,她就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你……认得出来?” “认,认得出来啊。”威廉姆斯假咳两声掩饰尴尬,“你教教我,我就会了。”他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来,试图让瑟西忽略他一言难尽的魔药天赋。 不,并不想教这么笨的学生。瑟西几乎就差把拒绝的话写在脸上了,抿了抿唇,看着他讨好的笑容,终于还是妥协了:“行吧,但是你挑出来以后要给我看一眼。”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威廉姆斯心满意足的答应下来,随即得意的瞟了一眼达西。 “那么,请让我也帮忙吧。”达西全不理会他来自情敌的幼稚的挑衅,视线紧紧锁定在瑟西身上。他甚至还在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请求,并直直的注视着女孩的眼睛。 瑟西被他盯着,无端的就有点儿心虚,率先在对视中移开目光,摸着鼻子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威廉姆斯觉得这个走向似乎不太对。但他很快在心底安慰自己,瑟西用的可是巫师的方法,更有优势的显然是自己。那些普通人感觉不到魔力波动,威廉姆斯却是能察觉到的。瑟西在种子堆前停下的时候,也正是魔力波动最浓郁的时候,她挑种子的方法,虽不至于说是一目了然,但总归同普通人是没什么关系的。这么想着,他自信的扬了扬下巴。 然而瑟西大概是注定要让他失望了。事实上,她本来就没打算让威廉姆斯使用她自己的方法。那是克莱提卡们天生的被自然赋予的天赋,威廉姆斯身为一个维克康尼,就算想学也没那个必备的天赋。虽说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不可否认的是,那百分之一的天赋是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于是在威廉姆斯控诉的目光中,瑟西从她挑出来的各类种子里分别挑出一粒来,放在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拨弄着,并示意他们凑近了观察:“看这颗种子种子,我需要的是侧面有一道深红色细线的。再看这一颗,它的顶端有深色的斑点。还有这个,它的表面有细微的螺旋状花纹……” 在擅长的领域里,瑟西立刻变得滔滔不绝起来,等她总算意犹未尽的结束,这才抬起头来,眼神亮亮的:“还是很好辨认的,对吧。” 对着那抹在室内显得很是温柔的灰蓝色,两名男士完全说不出一个不字。盯着在他们眼中几乎没什么区别的种子,两人艰难的点了点头。 之后挑种子的过程,让瑟西怀疑先前答应下来的自己根本是在故意给自己的工作增加难度。这莫非是在向她证明人生需要挑战吗? 两名对植物方面一窍不通的绅士凑到一块儿挑种子,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就比如现在。 威廉姆斯兴冲冲的举着一颗长毛的种子递到瑟西眼前:“我挑的没错吧,这颗是不是能用?” “……”瑟西尝试着克制嘴角的抽搐,感受到了一种深刻的绝望,“不,它这是发霉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翻出这么一颗种子来的。 “呃,所以……”威廉姆斯犹犹豫豫的开口,“发霉的种子是不能种的对吧。” “……对。”这件事是需要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吗?瑟西倒抽了一口冷气。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看上去是真的挺失落的,转身又去翻捡起来。 达西稍微比威廉姆斯好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了。这主要体现在他很少来问这些浅显的问题,或是每挑出来一颗就举到瑟西眼前让她确认。这成功导致瑟西以为他是值得信任的,毕竟乍一眼看过去,他的姿势还是很专业的。 首先是认真仔细的观察瑟西挑出来的那些,接着在种子堆里筛选,时不时再折身去和样本进行对比。逐渐的,他手边已聚集了一小捧。 瑟西暗暗松了口气,感慨达西果然不愧是乔治安娜的哥哥,这份天赋确实是一脉相传。 达西把那一捧递给了瑟西,而他自己站在那儿似乎有些紧张,看着瑟西的眼神里则带了点儿掩饰不住的期待。 然后瑟西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如果只看她罗列出的那些特征,那确实没什么问题,或者应该说,很是贴合了。然而,这个人把特征全部匹配错误,该要红线的他找了带斑点的,该要纹路的他找了有凸起的…… 瑟西都有些不忍心指出他的问题了。这人不是惯来精明严谨,所以其实原来人生的滑铁卢在这儿等着他吗? “请……”瑟西深吸了一口气。 “请休息吧,让我自己来就好,就不麻烦两位了。”再让他们这么挑下去,店长大概真的会赶人的吧。瑟西疲惫的捂住了脸。 第46章 威廉姆斯和达西都认定会造成现在的状况是对方的原因。然而这并不重要, 总之他们都重新成为了背景板。至于曾经短暂的属于达西的整理种子的任务, 被瑟西拜托给了乔治安娜。 小姑娘现在还依旧沉浸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哥哥,竟然也有不擅长的事情所带来的恍惚中。她甚至为此有些忧心忡忡。毕竟可以看得出来,瑟西在这方面既有天赋,又有兴趣。没有共同话题的话,不是很糟糕吗? 所以要由她来承担这部分的交谈吗?如果是为了哥哥的感□□业, 她当然是很乐意的。或者当作某种互补吗?乔治安娜拧着秀气的眉毛, 脸上凝重的神色竟有些像她严肃的哥哥。 发现没有男士们的“帮助”后, 进度理所当然的加快以后,瑟西悄悄的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她几乎有些为自己先前的浮躁心情感到羞愧,但最终还是把这些情绪扫出了脑海。 换了个轻快的语气, 瑟西微微侧着头:“乔治安娜, 你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伦敦吗?” “再住三天左右就要离开了, ”小姑娘的声音听着有些失落,“我要回彭伯里了。” “这次其实只是来看切尔西花展和赛马会的,所以结束了就会回去。”她解释了两句,声音依旧低落, “瑟西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们是不是好久都见不到了?” 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用这样的语气对着你说话, 还带着委屈的神情, 任谁都不会忍心让她失望的。 瑟西忙停下手上的动作, 扭过头安抚她:“我回去拜访你的。我一定会去。我上次就答应你了不是吗?” “但是, 我还没收到邀请, 大概是没法参观彭伯里庄园的?”她拖长了语调, 声音软绵绵,像是在撒娇。眨眨眼睛,瑟西学着夏洛蒂哄自己的模样,试着逗小姑娘开心。 “我……”乔治安娜激动的正要说些什么,转眼看见瑟西那个调侃的眨眼,立刻泄了气,不满嘟了嘟嘴,“哎呀,你又这样!”说完自己却先笑了。 “我也邀请你来我家的庄园参观!”威廉姆斯在背后接话,“景色很不错,还有个大花园。” “我可不去。”瑟西回身看他。她现在同威廉姆斯实在太熟了,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你家规矩肯定很多,那对我来说可太难受啦!” “即使有花园?”威廉姆森试探着追问。 瑟西露出一个坚定的神色,重复道:“即使有花园。”她和威廉姆斯是朋友,却对他背后那个庞大的家族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踏进那样富丽堂皇的厅堂,该是怎样尴尬又拘束的模样,太叫人自在了。仅仅是这样设想一下,瑟西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贵族的生活果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啊,她默默感慨。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威廉姆斯摇着头感叹,“它就这么失去了一位宝贵的客人。” 瑟西早习惯他油嘴滑舌,闻言也不理会他,径自回过身去,继续挑她的种子。 谁知道身后又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彭伯里的花园也很,值得一看。”他大概不太擅长自夸炫耀,话中停顿了一下,谨慎的思考着措辞。 “家中长辈们生前就很重视花园的建设,幸不辱命,我至今仍维持着它的景观,多少也传出了些许名声。” 乔治安娜又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家哥哥了。虽然事实上,彭伯里的花园远比达西这苍白的描述要好的多,名声也何止是些许可以形容,说句远近闻名都绝不为过。可这样的话毕竟从达西口中说出来的,就不得不令人感到惊异了。 达西在说完这段话后,便抿紧唇沉默下来。仔细看过去,就能发现他身体僵硬,同一具石像也没什么两样了。若是就这么看过去,几乎要叫人觉得他是在为自己发出的邀请感到后悔,才会摆出这样一幅心情不佳的模样。 然而他其实只是害羞了。头一回说出这样的话,让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中。他既希望能让瑟西早些对彭伯里产生好感,又为厚颜自夸的自己感到羞愧。 最终还是前一种心情占据了上风。于是达西又开始担忧自己寥寥数语根本无法达到吸引瑟西的目的。他犹豫着在心里打腹稿,努力想再多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无法做到巧舌如簧。 他的内心波动注定瑟西是感受不到了。实际上,在听达西说到“彭伯里的花园值得一看”的时候,她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位先生向来寡言少语,却从不夸大其词,能被他形容为值得一看,那想必是不容错过的美景。瑟西本就只是碍于威廉姆斯家繁多的礼仪规矩才忍痛拒绝了邀请,自然不可能放过递到眼前的机会。若不是瑟西才离家来到伦敦这么些天,她甚至想立刻就去彭伯里瞧上一瞧。 “我很期待。”瑟西努力让自己语气里的迫不及待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然而她不自觉睁大的眼睛,和那里面掩饰不住的渴望的神色,早就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 达西便迅速放松了下来,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彭伯里欢迎您的到来。” 威廉姆斯突然就有些羡慕他这个对手。太过庞大的家族,会让人不自觉的产生遥不可及的感觉,尤其对一个习惯把自己放在普通平民位置上的人。他有时候都在想,若不是与瑟西是那样一场初见,他们大概是很难有现在的关系的吧。不,或许连交集都很难产生。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威廉姆斯都忍不住觉得十足庆幸。继而又感到失落苦涩。他多少明白,自己同瑟西能轻松的保持朋友的关系,再进一步却难度不小。即使不愿意承认,他与瑟西之间的身份差距,或许比达西和瑟西之间的要更大的多。 即使威廉姆斯这个姓氏属于一个巫师家族,即使瑟西也是个女巫。他的家族是维克康尼派最强盛的一支,这意味着他们在普通人中获取了极高的身份地位。当他们选择了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选择了普通人的等级标准,享受着普通人社会中的特权,也同时意味着,他们选择了接受普通人制定的规则。 贵族。况且是伯爵这样的高等爵位。而他所天生具有的威廉姆斯家继承人的身份,实际上让他很难去选择一个平民结合。他的家族需要的是一名贵族小姐,并且是地位相当的贵族小姐,来维持家族的荣耀与地位。越是处于高位,越是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从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哪怕瑟西是一名女巫。 在他的家族的面前,瑟西在是一名女巫之前,首先是一个平民。她父亲卢卡斯爵士那个不起眼的爵位,根本不可能打动他的家族。 威廉姆斯其实很少去想这么打击情绪的事情,他总是不愿意去深想这件事,而是把更多的精力和热情放在瑟西身上。 今天却有些控制不住这些糟糕的情绪。也许是因为瑟西在他与达西的邀请上截然不同的态度?真是叫人丧气啊。他自嘲的想着。 威廉姆斯当然知道瑟西没想这么远。那个直白的姑娘生不出这么复杂的弯弯肠子。她只是单纯的抗拒那些令她不自在的规矩而已。而这才是真正叫他情绪低落的原因。 你瞧,即使她想不到那么多,却依然下意识的抗拒不是吗?跟自己比起来,他的对手就要幸运的多。当家做主,会对婚事指手画脚的长辈也没有说决定性的话语权。不同于他的束手束脚,达西在婚事的选择上有着更大的自由。如此令人嫉妒的好命。 无声的叹了口气,威廉姆斯把这些探头的情绪再度埋进心底,重新露出轻松的神色来。 而他这一系列的情绪变化,瑟西都毫无所觉。引得威廉姆斯几乎忍不住要无奈的笑出来。可偏偏他就是看上了这么迟钝的姑娘。 达西倒是注意到这位伯爵少爷情绪不对。事实上,在他看来,根本是一目了然。相同前后关节的达西甚至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他曾经一直用身份地位的差距来告诫自己克制压抑这份感情,为此一度痛苦不堪,直到前些日子才终于丢弃这些,正视自己的内心。两相对比,他在感情这件事上,远远不如对手所展现出来的勇气。 这是事实,达西坦然承认。他从不会在自己的失败或是过错上遮遮掩掩。而客观条件上,他稍显优势也是事实,可这也不会让他沾沾自喜看轻对手。 他很清楚自己在第一步上确实是他稍微落后,但这无非意味着要在之后加快脚步,从而赶上并超越。要知道,后来者居上从来就不是多么稀有的结果。更何况,仔细算起来,他反而是最先遇上瑟西的那一个。 乔治安娜隐隐察觉出某种暗潮汹涌的氛围,警惕的抬起头在两位男士之间巡视了一圈,随即得到了来自哥哥的一个安抚的眼神。小姑娘便重新放松下来,眼神里却依旧有些忧心忡忡的。尤其在视线落到一心一意挑选种子完全不为外界所动的瑟西身上的时候。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乔治安娜对瑟西天然的迟钝多少有些了解。一方面,她不用担心瑟西意识到威廉姆斯先生的感情,可另一方面,哥哥的心情她大概也同样毫无所觉吧。 小姑娘突然开始期盼瑟西早些回家了。毕竟等到那个时候,她最常见到的就会是自家哥哥了。 第47章 “夏洛蒂!”一进家门, 瑟西就快活的扑到姐姐身旁, 亲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抚摸了一下妹妹柔软的头发, 夏洛蒂抬头向跟进来的威廉姆斯行礼致意。她的礼仪规矩向来是家中几个孩子里学得最好的, 姿态不卑不亢,若不是她确实穿着朴素的服饰, 站在这间狭小的房子里, 威廉姆斯几乎要以为眼前的是他曾见过的那些贵族小姐中的一位。 卢卡斯爵士热情的邀请威廉姆斯留下用餐。他既然会在早年用财产换取了爵士这个名号,又常常在郎博恩自恃于身份并沾沾自喜, 自然从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与上等人物接触的机会。 但他虽是做着谄媚讨好的事情,却也还多少注意掌握着分寸,不至于太过难看叫人看了笑话去。 威廉姆斯倒也很想就这么顺势应承下来, 可惜他晚上有个重要行程推脱不得,只好委婉的拒绝了卢卡斯爵士的邀请。 一家人目送着那辆印着威廉姆斯家徽的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才转身回去。 卢卡斯爵士口中还不住的感慨着:“真是位有礼的绅士, 不愧是出身于那样的大家族,我们家能认识这样的贵人真是无上的光荣。” 他扭头嘱咐瑟西:“你也该言辞行为上多注意一些, 不要有什么失礼出格的地方, 小心谨慎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他这话算是说的含蓄了。实际上, 无论是卢卡斯夫人还是夏洛蒂都立刻意识到他真正想说的无非是好好搭住威廉姆斯这条船。被这位伯爵少爷娶进门他是不敢多想的,但是借着他的关系多认识些青年才俊,说不准家中两个女儿的婚事都能顺利解决。 深知丈夫这点小心思的卢卡斯太太暗暗摇了摇头,借口要与女儿们聊聊天, 把夏洛蒂和瑟西拉去了起居室, 避开了这个话题。卢卡斯爵士讨了个没趣, 也不见他多气恼,摸摸鼻子,回书房待着去了。 瑟西完全没听出卢卡斯爵士这九转十八弯的话中深意,她只当父亲是叮嘱自己注意礼仪。想着父亲确实一直相当在意这些,瑟西乐意卖这个乖,认真的应下了。然而卢卡斯爵士看着乖巧的女儿,只觉得被什么狠狠噎了一下,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父亲对她的礼仪竟然有这么失望吗?一直到被母亲和姐姐拉走,瑟西都在脑中回放这个震惊的发现,一时竟难得警惕反省起来。 “瑟西?你在想什么?”坐下后,发现妹妹一脸恍惚,夏洛蒂有些担心。 “我的礼仪,真的很糟糕吗?”瑟西皱着眉,吞吞吐吐的问了个乍一看好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夏洛蒂稍微一想,就知道她这是为了什么,忍不住为父亲叹了口气,心里无奈又好笑:“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可以保证,你的礼仪与糟糕绝不会有什么联系,但你确实可以做得更好些,你只是不想。” “当初学礼仪的时候,老师也在课上夸奖过你,说你姿态标准。可要是没人盯着你,你常常不愿去那样做。”夏洛蒂摇摇头,将妹妹揽到身边,换了个调侃的语气,“怎么?打算向着贵族小姐的方向努力了?” “哎呀,你又笑我!”瑟西鼓了鼓嘴,“这不是又被父亲叮嘱了吗?他看着实在是太失望了些。” “那你多注意些也就是了。”卢卡斯太太笑眯眯的接了话,却没有为丈夫解释两句的意思。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身份地位太过悬殊的婚姻,总是艰难的。彻头彻尾的完美婚姻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卢卡斯太太也从不会去赌那极少的可能降落在自家女儿身上的几率。她不像是班纳特太太,她相信的一直是有舍才有得,是个非常理智的女人。 不过她对她的两个女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划。夏洛蒂最好找个愚蠢又有些财富的,以大女儿的聪明才智,不难将人掌握在手心里。而小女儿则要找个体贴的,身份上可以稍差些,却决不能对瑟西造成不必要的束缚。如此一来,她的两个女儿自然都能过上相对幸福的生活。 正因为如此,即使看出了那位伯爵少爷对瑟西有心思,她也从不点明,更是从不顺着讨好或是提供机会拉近女儿与他的关系。威廉姆斯一度以为这位卢卡斯太太是看他不顺眼,才会这么有礼却疏离。 母亲都是这个态度,夏洛蒂更不可能会去多嘴。瑟西便听话的点了点头,母女几个顺势快速的揭过了这个话题。 不像是卢卡斯爵士还在想象着夏洛蒂能认识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卢卡斯太太和夏洛蒂本人的目标向来都很明确。或者,应该说是自从见到了柯林斯先生,她们的目标变得非常明确了起来。 “我最近一直在尝试着与柯林斯先生多接触,目前看来,效果应该不错。”夏洛蒂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她知道妹妹的态度已有些软化,便想着彻底把它定下来,好叫瑟西彻底接受。 瑟西沉默了很久,表情也是闷闷不乐的,她看着像是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又只艰难吐出了短短一句话:“……你知道我总会对你妥协的。” 说完,小姑娘就忿忿的俯下身把卡珊德拉毛茸茸的头抱进了怀里,使劲搓了两把。清楚主人心情不好,卡珊德拉乖乖被她搓炸了毛,头贴着主人小腹,轻轻蹭了她几下作为安抚。 夏洛蒂知道这是小姑娘在向她做保证,起码明面上不会表现出反对的态度了。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夏洛蒂也明白这事强求不来。能有这个态度就很好了。 卢卡斯太太喜欢以毒攻毒,她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做起了分析,打算雷厉风行的一次性解决:“我听班纳特太太说,这位柯林斯先生是要在班纳特姐妹中找一个结婚,算是作为获取班纳特家财产的补偿。” “听说最开始看上的是简,不过你也知道,班纳特太太已经将那位宾利先生看作了内定的女婿,自然不可能同意。” “于是后来挑上了二姑娘伊丽莎白。”她露出一个似乎是要嗤笑的神色,却又很快收敛了起来,“但那位二姑娘心气高,当然看不上柯林斯先生。” “我看班纳特太太那副模样,就知道估计是被彻底拒绝了,”她停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嘲讽了两句,“那位伊丽莎白小姐可是眼睛顶在天上,清高着呢。” “妈妈!”夏洛蒂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瑟西也不满的皱起了小脸。 “行行行,我不去说她。”卢卡斯太太摆摆手,妥协了。 “但现在是我们的机会。”她说的很直白,每一点都说的很详细,叫瑟西能轻易的想明白,“事实上,我认为我们几乎就要成功了。” “这是一场战争。你要学会将婚姻看作一场战争,我的女儿。”卢卡斯太太叹了口气,摸了摸瑟西的脸颊,“而现在在你眼前的,是夏洛蒂的战争,你可以去帮助她,或是选择观战,但你不能代替她去打这场仗。” “你不能替你的姐姐做决定,你只能决定你自己的。”她很少把话说得这么不留余地,叫瑟西顿时就愣住了。 “妈妈,你吓着她了。”夏洛蒂揉揉妹妹的头发,“你不用去想这些,我都会解决好的。” “可瑟西总要想明白这些事情的。”卢卡斯太太又叹气了。 “可我不希望是在我这件事上。”夏洛蒂很坚持。她总不自觉的将瑟西看作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好她,永远想着循序渐进。 夹在母亲和姐姐中间,瑟西心情有些忐忑。她没想到自己刚一回来,就会立刻再次面对这件事,而且甚至比之前,似乎要更复杂了一些。 她们看上去是不是马上就要吵起来了?瑟西有些忧心忡忡的,急急忙忙的开了口:“我不会对柯林斯先生做什么的,我发誓。”她有些心虚的小小停顿了一下,“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对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的。请不要担心。” 瑟西简单的把卢卡斯太太口中的“战争”和“打仗”理解为了最一目了然的意思,毕竟她实实在在的动过把柯林斯先生变成青蛙之类的念头。她甚至还想过下暗示叫他离开镇子,或是让他做个吓人的噩梦。总之是绝对少不了的一箩筐恶作剧点子。 而她的母亲和姐姐甚至为此意见相左的要吵起来啦!这也太糟糕了。 “妈妈,我会听夏洛蒂的,绝对不惹麻烦。”瑟西试探着接着卢卡斯太太口中的“婚姻战争”概念往下说,“胜利是属于夏洛蒂的?” 卢卡斯太太被她逗笑了,却又不愿就这么放弃,没好气的点点她额头:“哎呀,我这个女儿,怎么这么笨的。” 瑟西眨眨眼,捂着被戳的额头,委屈巴巴的:“有夏洛蒂聪明不就好了。” “哎哟,唉呦,你快听听她这个语气,都是你给惯出来的。”卢卡斯太太抚了抚胸口,瞪了大女儿一眼。 夏洛蒂挂着雷打不动的温和笑容,帮瑟西揉额头,低头替她吹气:“您戳的也太用力了些,都红了。” “我看你们姐妹两个,就是合伙了来惹我生气。”卢卡斯太太手还放在胸口上顺着气,别过脸不去看她两个不省心的女儿。 “……过来。妈妈给你看看。” 第48章 “宾利先生要在尼日斐花园举办一场舞会, 就定在下周二,请帖前些日子已经发来了。”夏洛蒂突然想起了这事, 便提了一句。 “舞会?下周二”瑟西算了算日子,“唔,那可不剩多少日子了。我先前在尼日斐的时候倒是听宾利先生说过这回事, 原来竟已经定下日子了。也许我该再晚几天回来。”她把最后那句说的极小声。 夏洛蒂好笑的掐掐她的脸,卢卡斯太太却是不会放过她的:“你别总想着逃避舞会,一个正当年的姑娘怎么能不参加舞会!要我说,你倒是回来的恰好是时候,我们本还担心这事呢!” “所以妈妈特意叮嘱我不要在信里表现出什么来, ”夏洛蒂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就担心你会借口多留几天呢。” “妈妈!”瑟西冲卢卡斯太太嘟了嘟嘴,又转头冲夏洛蒂抱怨,“哎呀,你怎么竟也不帮我的!” “是是是,我的错。”夏洛蒂笑着摸她的头发。 “前两天一直在下雨,也没法亲自上镇子一趟。不过你大可以放心, 该准备的我都叫人代买好了,你只管打扮好上舞会去就是了。”卢卡斯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旁的活计拿在手上做, 说话也只是偶尔抬眼瞟她一眼。 瑟西的后路全被堵死, 只能蔫巴巴的应下来:“好的,妈妈。” —————— 睡一觉起来, 瑟西的情绪就全然恢复了。她兴致勃勃的摸出切尔西花展上带回来的种子, 凑到了她的小花圃跟前。那三盆成株也被小心的移栽出来。 至于离开前买下的那些, 则借了威廉姆斯的地盘。他表示自己同瑟西是合作关系,所以合该种在他那里。再来,伦敦空气那样差,这些种在他那儿给他换换空气正好。说不准还能借此吸引来一些未来的买家。瑟西不过三言两语就被他绕了进去,乖乖点头,只坚持每隔三五天要去一趟看看情况,威廉姆斯自然满口应下。他可巴不得瑟西能常常来伦敦。 要是哪天瑟西刻下的魔法阵失了效,她的家人们恐怕要被这一小块花圃吓出什么好歹来。瑟西倒是没种什么有攻击性的植物,但在奇形怪状这方面,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是无力为它们辩驳当初。 就比如上回被瑟西带去伦敦的蛇草,险些害的她在达西面前被抓住破绽的罪魁祸首。当时被带去的已是被处理过的,而切切实实生长在地里的可要更诡异的多。它们就好似真的蛇类生物,沿着地面生长。再配上一旁的沼泽花,效果堪比灵异现场。 沼泽花若光论外表,是挺正常的植物,甚至能称上一句美观,然而它既然是被叫做沼泽花,便是因为它的花粉在爆裂的同时,会散发出墨绿色的瘴气。那颜色,同咕嘟冒泡的沼泽地真是没什么两样了。 瑟西总忍不住想,要是被人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她的魔药大概再也推销不出去了。摸摸手边的小家伙,那模样形似长了瘤子的土豆,瑟西却是面不改色。她清楚的很,在他人眼中,她恐怕正在抚摸一株水仙的花瓣,或许是株月季也说不定。 别人养花洒水,到瑟西这里,散发魔力温养就行了。不过她有时也会调配一些魔力补充液,当作营养液洒下去。毕竟总是不“浇水”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你果然在这里。”先是裙摆摆动的窸窣声响,随后夏洛蒂温和的声音小响起来。 “怎么了?”瑟西站起身来,拍了拍因为长久蹲着而褶皱的裙子。 “你总该去试试你的裙子,趁现在还有些时间,若是有什么不合身的,我还能帮你改一改。”夏洛蒂伸手挽上妹妹的手臂,把人往卧房带,“别找借口拒绝,不用说妈妈了,我也绝不会让你穿着不合宜的衣服上舞会去的。” “你还要看看搭配的头花和手套,鞋面上的玫瑰我帮你准备了。你要是有什么不喜欢的,我就帮你换掉。” “你挑的我都喜欢。”瑟西抱着裙子蹭到床边,冲夏洛蒂讨好的笑。 “你呀,就是懒。”夏洛蒂勉强板着脸数落她一句,下一刻却是立马破了功,笑意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瑟西吐吐舌头,把裙子套到身上,换了鞋,又接过手套戴上。夏洛蒂推着她转了个圈,瑟西就顺从的张开手臂让她打量。 “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挺合身的。”瑟西提起裙摆左右看了看。 “确实。你的身材没什么变化。”夏洛蒂举起头花在她头上比划,点了点头,“这一身很衬你。” 瑟西一听这话,顿时眼巴巴的看向她。夏洛蒂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行了行了,换下来吧。真是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不耐烦打扮的。”她笑嗔一句。 “这裙子穿着不自在。”瑟西三两下换回了原来的衣服,欢快的掠出了房间,“我去看看我的花!” 夏洛蒂好笑的摇摇头,跟在她身后掩上了房门。 —————— 达西送走了乔治安娜的马车,便转身搭了另一辆赶回尼日斐。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再见到那位可爱的小姐。最好是再来一场巧妙的偶遇。 “舞会?时间已经定下了?”刚进尼日斐,达西就被自己的好友告知了这个消息。下周二就近在眼前,留给他的准备时间实在称不上充裕。 “我本以为你还要再在伦敦待几天,没想到你竟赶上了。”宾利先生笑容满面,随即又露出了有些歉疚的神色,“这场舞会我答应下来许久了,因为雨天已经拖了好些天,实在不能再推延了。” “确实不应该再推迟了。”达西严肃正经的点点头,同意了朋友的看法,“我会做好准备的。”说完便上了楼,努力掩饰住他愉悦的心情。事实上,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仓促的,甚至还有些感激宾利的决定。这样一来,岂不是意味着他再过两天就能见到那位小姐?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宾利跟在他身后一块儿上了楼梯,嘴里说着他一贯的那一套话:“达西,我的朋友,你该换换衣服了,穿的时髦些。别总是那样一身黑,太古板了。姑娘们都不敢靠近你。” 他每回舞会前都要这么说上一通,从长篇大论到现在的简单两句,已几乎不再抱希望他这位朋友会有所改变。自从他们认识,他就没见达西的衣服换过什么花样。那一身下来,他只在自己的父亲长辈们身上见到,一丝不苟却十足老派。平白能老了十岁去。 “……我知道了。”达西沉默一瞬,留下这句话,转身回了房间。留下宾利在原地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以前的每一回,达西的回复永远都是诸如“我没必要讨她们的欢心”或是“浪费时间”等等,而这一次…… 宾利忍不住惊喜的露出了笑容,他的朋友这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了?这可真是件振奋人心的好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他竟然毫无所觉。等舞会上他可一定要好好观察观察。 达西回到房间,行李已经被仆人们提前收拾妥当。犹豫了一下,他走进向了衣柜。 上回那套衣服是乔治安娜搭配的,他自己之前在这方面一直没有追求,自然也没什么水平。一时竟感到有些苦手。 也许他该去求助自己的朋友?宾利一直很注重穿着打扮,也确实很受姑娘们欢迎。但他若是当真开了这个口,这几天想必都逃脱不掉朋友的调侃取笑了。达西仅仅是想到这一点就禁不住要叹气。 扶着衣柜门,达西不得不承认他的朋友有一点说的很对。他的衣服确实是太单调了。 —————— 舞会如期到来了,尼日斐花园迅速的热闹了起来,隔很远都能看见从那里面透出来的灯火。欢快的舞曲似乎让夜晚都变得活泼了起来。 卢卡斯一家算是最早到的一批。卢卡斯爵士总爱早早赴宴,每回舞会前都能听见他的催促。叫他的太太和女儿们打扮更快些,若是出门的晚了,他便会催着车夫将马车赶得快些,并且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因此瑟西她们就不得不提前许久就开始打扮,以免被卢卡斯爵士催的手忙脚乱。 他们到的时候,尼日斐门前空旷都很,还没停几辆马车。卢卡斯爵士就露出了轻松满意的神色,领着太太女儿们进了大厅。 主人们站在大厅里等候着,礼貌的问候进来的客人们,并祝愿他们度过愉快的一晚。 卢卡斯爵士回了礼,说了几句捧场的恭维话。不过等达西先生也主动迎上来行礼问候的时候,他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掩饰了起来。 “晚上好。”达西先是向卢卡斯爵士和卢卡斯太太打了招呼,随后专门转向了瑟西,“晚上好,瑟西小姐。” “晚上好,达西先生。”瑟西回了礼,露出个快活的笑容。伦敦的几天,让她和这位先生已经很熟悉了,态度便不自觉显出亲近来。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她的母亲和姐姐却不会无所察觉。等达西离开后,她们拉着瑟西去了角落,神色诧异。 “你什么时候同达西先生这么熟悉了?”夏洛蒂心里还存留着初次舞会时,这位先生对瑟西的嫌弃。而现在他都来亲自问候了! “伦敦碰上了好几回,他的妹妹乔治安娜可真是个可爱的姑娘。”瑟西浑不在意的模样,简单解释了两句,留下她的母亲和姐姐陷入沉思。 达西并没有走远。他寻了个安静的位置站定,默默等待着第一支舞曲响起。 第49章 宾客渐渐多了起来,又或许是一下子多了起来也说不定。 瑟西找了个盆栽旁的位置, 浓密的叶片听话的舒展开来, 几乎遮住她大半身形, 好叫她不至于会被人一眼注意到。虽说她时刻关注着舞会的母亲和姐姐在发现连续几场都不见她身影的时候,依旧会找过来。但能少跳几场总是好的。 达西在打完招呼后, 目光就没从瑟西身上移开过,眼睁睁的看着这姑娘找了这么个隐蔽的位置,内心忍不住的发笑。他找了个斜对面的位置,坐下后又觉得不满意。便起身挪了好几回,总算寻了个最好的角度,能清楚的看见那个努力把自己藏起来的姑娘。 守时大概是军官们的习惯,他们来的也足够早。尤其他们还穿着红制服, 在一众宾客中尤为显眼。瑟西余光瞟到这些亮眼的颜色,立马坐直了身子, 抬头看过去。 凭借着肉眼辨认了一会儿, 她才突然想到自己是个女巫, 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回家以后,她总是不自觉会更收敛小心一些。 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身上被瑟西下了追踪的魔法, 她自然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他。不过瑟西没兴趣知道他具体的位置, 在确认了这家伙并没有出现在尼日斐, 她便放心的重新松懈下来。 是知道了达西先生在舞会上, 就不敢出现了吗?果然是个没胆量的懦夫。瑟西不屑的想着。自从和达西兄妹俩熟悉起来之后, 她对这个威克汉姆的厌恶感更深了一层。 班纳特一家来的不早不晚, 却足够显眼。五个各有千秋的女儿每回只要一进场, 就会立刻成为舞会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还要再加上班纳特太太的大嗓门。她总能热情的喋喋不休。不过显然今天有人乐意配合她说上那么几句。 被门口的动静吸引,瑟西抬起了头,正巧看见宾利先生热情的迎了上去。他脸上的笑容那么灿烂,瑟西几乎只在班纳特太太脸上看过那样夸张的笑容。一双眼睛牢牢黏在简身上,眼里的迷恋连瑟西都能轻易看出来。 那些要叫瑟西思考许久才能吐出来的赞美词,对宾利先生来说似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他几乎毫无停顿——起码瑟西一点儿没看出来,夸得班纳特太太喜笑颜开,简更是羞红了脸。那位柯林斯先生也是个中好手,他们三人凑在一块儿,简直叫人怀疑有没有停下来的一天。 好在虽然班纳特太太还想继续攀谈一会儿,班纳特先生却不愿意站在门口被人盯着瞧了笑话。于是姐妹们便散了开去,分头去找舞会里令她们感兴趣的东西。 宾利先生拉着简预约了她的开场舞,这才依依不舍的暂时离开——他总还是要稍微顾及一些其他宾客。 伊丽莎白挽着简的手径直往瑟西所在的角落走去,脸上挂着打趣的笑容,即使瑟西听不清,看简脸上始终没消下去的红晕也能猜到她在说些什么。 伊丽莎白倒不是真的看见了瑟西,但一来她实在太清楚这个姑娘一贯的习惯,二来,她看见了夏洛蒂。而有夏洛蒂在的地方,瑟西总不会离得太远的。 夏洛蒂显然也瞧见了她的朋友们,冲她们招了招手,姐妹俩便加快了些脚步,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一坐下来,伊丽莎白就探头探脑的去找瑟西,这是她舞会上惯来要做的事情之一。而她就是能乐此不疲。 瑟西当然乐意配合她,每回即使见着她们几个凑到了一处,也不主动跑出来。总要等伊丽莎白发现了她,再顶着这位姐姐得意的眼神,快活的加入她们。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伊丽莎白其实多少已经掌握了瑟西选择座位的规律,可不知道是那些植物们分外喜爱她或是怎样的。即使她能大致定位几个怀疑的地点,也很少能一眼瞧出来的——盆栽们把她藏的太好了。 夏洛蒂和简一边聊着天,一边看着伊丽莎白跟她的小妹妹玩幼稚的捉迷藏游戏。 “她们从来玩不腻。”简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好笑的摇了摇头。 “有时候我总觉得伊丽莎白也还是个小姑娘呢。”夏洛蒂调侃起自己的好友从不留情。 “但这确实很有趣。”伊丽莎白头也不回,仍旧在努力从盆栽的空隙中辨认瑟西的身影,“她藏得越来越好了,是不是?” “毕竟你们每次都要这么玩一回,我可是看她一进来就开始找位子了。”夏洛蒂用着无奈的语气,脸上却挂着笑容。 “哦,夏洛蒂,你可不许透露给我任何线索。”伊丽莎白警惕的提醒她,“那会失去这个游戏最大的乐趣的。” “所以你们确实就是在玩捉迷藏。”简温柔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哦,你现在也开始取笑我了。”伊丽莎白侧头装出个不满的表情。 “嘿!我瞧见她了!”伊丽莎白发出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藏得可真是不错,要不是露出了她鞋面上的玫瑰花……”她没再说下去,扬起脸直直的看过去。 被伊丽莎白长久的盯着,瑟西就知道这是被发现了的意思。她拍拍裙子站起身,向着几位姐姐们走过来。 “你这回花的时间比上回长,是不是?”瑟西冲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姐姐眨眨眼。 “的确。”伊丽莎白坦然的承认了,“但下回你就等着瞧吧!”她不服输的补充了一句。 “我会等着的。”瑟西亲热的贴着她坐下来,顺势打趣了一句,“简,我可瞧见了,宾利先生真热情啊,他邀请你跳第一支舞了对不对?” “哎呀,你也来逗我!”简笑骂了一句,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羞涩的点了头。 “我就知道!他的眼睛都要黏在你身上啦!”瑟西灵活的向伊丽莎白身后缩了缩,避过简捏她脸的手。四个姑娘仗着自己坐在角落,笑做了一团。 达西看着那个笑容灿烂的姑娘,不自觉也柔和了嘴角。 “第一支舞是不是要开始了?”夏洛蒂算算时间,开口道。 伊丽莎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她丧气的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瑟西好奇的看着她。简则是向她的妹妹投去一个同情又无奈的眼神。 “别提了,都是那位柯林斯先生。”伊丽莎白烦躁的挥了挥手,“他当着妈妈的面提出要邀请我跳前两支舞,我根本没来得及拒绝!” “唔……”瑟西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夏洛蒂,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也不需要她在说些什么了。宾利先生和柯林斯先生几乎是在第一支舞曲的前奏刚响起来的时候,便走到了姑娘们跟前,行礼邀请他们的舞伴。 简和宾利面对着面双双红了脸,甜蜜的伸出手,被宾利先生拉着迈入了舞池。伊丽莎白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她快速的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露出个僵硬的笑容,把手搭了上去。 瑟西本还在猜测会是谁来邀请自己和夏洛蒂,毕竟没人会错过开场舞。哪怕瑟西乐意错过,卢卡斯爵士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然而她等来了一位令她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先生。 达西见那两位班纳特家的小姐都被带走了,便也立刻起身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瑟西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第一支舞吗?”一句话问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成这样。他觉得嗓子有些干,费了些功夫才压下了吞咽口水的想法。 不过他其实根本无需如此紧张。事实上,瑟西只是短暂的愣了那么一下,便迅速应了下来:“当然,我很乐意。”跟熟悉的人跳舞,比跟那些不认识的先生们跳要自在的多了,她有什么可不愿意的呢? 瑟西答应的太快,反而轮到达西有些愣神。但也没愣很久。在瑟西把手放入他掌心的时候,他便本能的收紧了手,给了瑟西一个借力,好叫她顺势站起来。 夏洛蒂把这一幕完完整整看在眼里,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像是确认了什么,感兴趣的挑了挑眉。 在朋友面前,瑟西总是更放松。她被达西拉着往舞池走的时候,还在侧头同他搭话:“我还以为你会邀请宾利小姐,你之前好像都是和她跳第一支舞。”瑟西笑得眉眼弯弯,“我真高兴,其实我很怕和不熟悉的人跳舞的,幸好你来邀请我。” 我以后都和你跳第一支舞。达西差点儿就要一个冲动说出来,好险忍住了。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这姑娘尴尬。 于是他只是微微低头注视着女孩儿流光溢彩的眼瞳,牵了牵嘴角:“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他们走进跳舞的队伍里,面对面站好,互相行礼,随即凑近缩短了距离。 “我不是很擅长跳舞。”瑟西谨慎的控制着自己的舞步,冲她的舞伴坦白道。 “您可以信任我,我虽不是个中好手,但也能称上一句不错。”达西说着,动作间便多了些引导的意味,好叫瑟西能多匀出些精力在与自己的交谈上。跳舞的时候总是要找些话题的。达西先生迅速的遗忘了自己沉默跳完全程的习惯。 瑟西立刻感受到了变化,感激的抬眼看他。一双眼睛溢满了笑意,看的人想伸手抚摸她的眼角。虽然被看得心痒,达西却并不愿意移开视线。被这双眼睛全心全意的看着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好了。 他甚至没工夫去费心控制自己翘起的嘴角。 第50章 “您是何时回的尼日斐?”适应了节奏, 慢慢轻松下来的瑟西也有了攀谈的兴致。 达西对她来说实在太高了些,尤其两人现在正在跳舞,贴的这样近,叫她不得不高高扬起脖子,才能对上达西的眼睛。 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像只奶声叫着往人身上扑的猫咪。何况她那双眼睛又那样亮。 达西被她这么盯着, 心下愉悦,说话时语调柔和的足以叫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我昨日才到。”他答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太少, 于是补上一句, “我送了乔治安娜离开后, 便立即赶回来了。” 他抿了抿嘴, 似乎因为自己出口的话过于直白而有些不好意思。达西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直接这么说了出来, 岂不是一听就能叫人发现他的迫不及待?可他又隐隐的期待瑟西能听出这层意思来,矛盾的很。 达西先生确实想得太多,瑟西在他这短短两句话里只抓住了乔治安娜这一个关键而已。她几乎是在达西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开了口:“乔治安娜已经回彭伯里了?她近几日身体如何?上回分手的时候总觉得她脸色还是不大好,叫人担心。” 瑟西露出忧虑的神色。乔治安娜是她这么些年见过的身体最差的姑娘,像是曾经生过一场大病却没有好透,于是留下了头疼的小毛病,人看着也比其他同龄的姑娘要安静纤弱些。瑟西忍不住想到了班纳特家的那两个小妹妹, 差不多的年纪, 每日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有时甚至叫人觉得她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只要想想她们几乎从不错过任何一场舞会, 也从不叫自己的舞步停下, 就多少看得出来了。 达西暗自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好在他已多少了解了瑟西在察言观色上的不敏感,于是很快就收敛了这些小心思,专心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乔治安娜已经回到了彭伯里。她离开前专门嘱咐过我,叫我一定要记得邀请您,她会在彭伯里等您的。”达西领着瑟西互换了位置,又接着说了下去,“她非常喜欢您,所以请务必给予我,我们这份荣幸。” 瑟西赶紧点点头:“您太客气了,我一定回去拜访的,这么漂亮的庄园我可不愿错过。”这姑娘对让自己去彭伯里还真是执着,瑟西暗暗想着。被乔治安娜这样重视实在叫她快活极了。 她仰着脸露出这样认真的神色做着保证,叫人想抬手把她摁进怀里。这个姿势,她的脸正对着自己的胸膛。达西有些手痒,牵着她转了个圈。 “至于乔治安娜的身体状况,您也不必太过忧虑。”达西分神感受了一下这个动作下,手边姑娘柔软纤细的腰肢,“她的状态不错,头痛这几日也没有再犯。” 瑟西上前一步,紧接着向后滑开。贴近的瞬间,少女温热馨香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舞伴脖颈。她毫无所觉,语调轻快,嗓音因为放松而显得甜软:“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她的脸色还是太苍白了些,看着就叫人心疼。” 达西因为她一瞬间靠近带来的甜美气息激的僵硬了身子,甚至紧张的动了动喉结。好在她很快退开……不,也许他是希望对方能再停留一会儿的。 达西不敢放任自己细想下去,一时只觉得手掌下的皮肤带着令人心悸的热度。 瑟西还在顺着往下说:“我想送她几盆花,”安神的那些,她在心里补充,“植物总是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她停顿了一下,突然换了个关切的语气:“您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瑟西斟酌了一下措辞。 达西一愣,像是不明白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瑟西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她有些羞愧,微微垂下眼,睫毛颤动:“您似乎,有些发热。”这个季节的衣服比较单薄,对方灼热的掌心叫她不太自在。 有那么一刻,达西几乎要慌张的缩回搭在女孩身上的手。但他很快想起此时他们正在跳舞,若是松手就太过失礼了。他的指尖痉挛似的动了动,惹得瑟西看向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于是达西便必须要编出个理由来,好叫他不正常的体温能有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他犹豫了一下,才谨慎的开口:“只是有些热。”这多少也算是一句实话。他说完就住了口,完全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瑟西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也许是乔治安娜身体太虚弱了些,于是她看着小姑娘一母同胞的哥哥,也不自觉的替他的身体健康担忧起来。即使这位先生结实健壮的像头训练有素的猎犬。 但她总不能当场往这位先生身上丢个检测魔法,那种金光闪闪的魔法效果委实太过显眼了些。瑟西小小的苦恼了一下。在感觉到达西的掌心传来的热度更烫了之后,忍不住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是这首曲子节奏太快了吗?瑟西仔细体会了一下?确实是很欢快的舞步,所以是因为运动的关系。她忍不住拿自己的轻松做了个对比,总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昨天赶路太疲惫了?这样似乎就说得通了,瑟西在心里给自己的推断点了点头。 自认为成功想通了以后,她便迅速的把这点因为对方手掌的热度带来的不自在抛在了脑后,转而考虑起一些改善状态的小魔法。只是要悄悄的。她想着。 达西注意到她的走神,却没有出声提醒。他正好也需要一点儿时间调整一下状态,以免出现什么失礼的情况。 他头一回意识到跳舞的两个人,距离真的很近,甚至太近了些,叫人心慌意乱。即使是在舞曲声和脚步声中,他也能准确的分辨出女孩略微急促的呼吸,看见她灵动的眼睛,微红的脸颊,还有起伏的胸脯。 达西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仓促移开了视线,却又无法控制的感受到手掌下柔软的皮肤。哪怕隔着一层手套。他几乎要对瑟西曾经的舞伴们产生一种荒唐的嫉妒。 他意识到两人之间安静的气氛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掌心大概已经出汗了,额头也是。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与焦灼,令他心情起伏不定,一时觉得烦躁,一时又开始不安。然而这仅仅是因为一支舞。一支他在不知多少舞会上跳过多少回的,普通的曲子。 必须找个新的话题。达西在心里催促着自己。聊聊植物,聊聊伦敦,或者聊聊彭伯里。或者夸奖她,就像宾利做的那样,说些漂亮话讨她的欢心。 他这么想着,却有些踌躇不定。大概在喜欢的姑娘面前都是这样的,总希望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也许他应该用天气作为开头,可是那样会不会太过于古板无趣?真糟糕,他们沉默的越久,他越是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开始交谈。 “那边的是不是简和宾利先生?”瑟西偏着头,询问她的舞伴。 “嗯?”这不是达西所设想的任何一个话题,于是他只好把脑海中打好的腹稿们全部推翻重来,来迎接这个新问题。 “是的,是他们。”达西的身高超过了六英尺,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高。这叫他得以轻松的顺着瑟西示意的方向,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他们真般配啊。”瑟西弯着眉眼感慨道,“简是郎博恩最漂亮的姑娘啦,宾利先生也是一表人才。” “啊……”她猛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先生恐怕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毕竟不是所有男士都同威廉姆斯那样,各种消息比她还要灵通,并且对此兴致满满。 “抱歉,请当我没有说过吧。”瑟西有些尴尬,她似乎想抬手摸摸鼻子,又强行克制住了。 “……不,这并没有什么。”达西不愿意两人沉默许久的第一个话题以这样仓促的形式结束,他尝试着组织措辞。 “其实……”他难得的吞吞吐吐,似乎从未与人谈起过这样的话题,“您不会觉得相比宾利,班纳特小姐有些,冷淡吗?”他说完就红了耳根。这样的话几乎算是在背后论人长短,对他来说是一种失礼了。 “冷淡?”瑟西困惑的眨眨眼,她不自觉的向着达西的方向更进了一步,好叫自己瞧那对人瞧的更清楚些,“简看起来很高兴,她笑的比平时还要好看。” 她的这句话几乎要让达西笑出来。这样简单直白的判断方式也许就只独属于这个姑娘了。不过他很愿意听听她的看法,从这样一个他自己从不曾涉及到的角度。 况且他确实为这件事担忧了许久。宾利是他的朋友,他很清楚这是个怎样热忱又天然的人。于是总不自觉的为他多考虑一些,即使有些方面已然稍稍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见达西露出了倾听的神色,瑟西便似乎受到了鼓舞。她保持着这个有些过分贴近的距离,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同人说悄悄话。 “简是个很好的姑娘,对所有人都很善良,从不故意把人往坏处想。”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毕竟简实实在在担得起这些赞美,“她只是很容易害羞。” “不过伊丽莎白,还有夏洛蒂和我,我们都知道,她对宾利先生的感情,就同宾利先生对她一样。”瑟西俏皮的眨了眨眼,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叮嘱他“你可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宾利先生,他肯定会骄傲的。” “……好。”但你是不是,凑的太近了?达西屏住了呼吸,吐字艰难。 第51章 分享秘密果然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瑟西退后一步, 回到了正常间距, 脸上还带着狡黠的笑意。 达西几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总算捡回了正常说话的能力。他正要开口, 却发现第一支舞已经进入了尾声。于是他只好暂时收住到嘴边的声音,向他的舞伴行礼。 两人离开了舞池,达西有些犹豫是否应该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在瑟西还记着这件事, 率先开了口:“您已经听了我的分析, 却还没解释您的看法。”她现在对这位先生说起话来是越发随意了,“您怎么会觉得简冷淡呢?” 瑟西对此简直不能更好奇。要知道, 整个郎博恩都知道简是个怎样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在看到简的笑容时,也绝不会认为她冷淡的。更何况她还生的那样美。 见小姑娘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达西几乎要伸手去揉揉她的头。他开口才吐了一个词,瑟西却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即小心翼翼的把人带去了个僻静的角落。 “现在可以了。”瑟西瞧过了, 这儿很少有人经过, “刚才人太多了些。” 达西也不生气。事实上,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无法对眼前的姑娘生出气恼的情绪。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眼睛和大脑已经在美化女孩的每一个动作, 每一句话。 他配合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激的瑟西后背一麻, 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耳朵。于是又引得达西发出一声轻笑。这里确实安静, 能叫他清晰的听见女孩儿的呼吸, 像是扫在人心上。 “我并不是说班纳特小姐这个人冷淡,”达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想恐怕不会有人认为这位小姐是位冷淡的人的。” 他理所当然的对上了瑟西茫然的目光,小姑娘被他这两句话绕晕了。被这样一双眼睛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达西晃神了一瞬间,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下去。 “但我看不出她对着宾利的笑容,与对其他人有什么区别。换句话说,我认为宾利在这段关系中付出的更多。”这段话显然已经越界了。若是换一个人,达西绝不可能将这些猜测说出口。可对着瑟西,他却能再自然不过的说出心里话。 瑟西微微拧着眉陷入了思考。达西乐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看看她。他对这姑娘的迟钝真是又爱又恨。 “虽然我很想否认……”瑟西犹犹豫豫的开口,“但是如果只看简和宾利先生的想吃,好像确实……”她露出担忧的神色。 “可简同我们一块儿的时候,她绝不是,不是这样的笑容。”她脸上全是写满了焦急,语速也变快了,“你要是见过,你一定会和我有一样的看法的!”她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又很快意识到,满含歉意的抿了抿嘴。 达西见小姑娘急的脸都红了,赶紧安抚她:“别这么急,我当然信任你。”他也跟着着急,还有点儿内疚,觉得自己应该说的更清楚些。于是连敬语都忘记了。 瑟西被成功的安抚了。这个过程有些过于轻易,叫达西禁不住愣了一下。大概瑟西自己也说不清,她会这样着急,到底是为简担忧多一些,还是,不愿让达西生出误会更多一些。 就像达西所说的那句信任一样,瑟西对他恐怕也是一样的。才会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轻松压下了波动的情绪。这样下意识的反应立刻取悦了达西。他只感觉似乎被天降的惊喜砸中,美妙的滋味叫人下一秒就露出了笑容。 “哎呀,您笑起来可真好看。”瑟西表情认真,她在熟悉的人跟前总是表现的像是缺根弦,常常吐露出一些过于直白的发言。 她眨眨眼,立马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失礼。下一刻就刻意装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试图接着之前的话题谈下去,好叫这个小插曲赶紧被跳过。要是不去看她露出的通红的耳尖,也许会比较有说服力一些。 达西本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发言的先害羞起来了,他反倒冷静了。他甚至还越发上扬了嘴角,扩大了这个笑容,声音里满是笑意:“谢谢夸奖。” 瑟西耳尖上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脸上。小姑娘羞的眼也不敢抬,要是身边有条缝,恐怕已经捂着脸钻进去了。 她悄悄抬手碰了碰脸,又像是被温度烫到了似的,迅速收了手去。看得达西笑容就没收起来过,心里都仿佛被她那只小手蹭了蹭,有点儿痒,柔软的像是一团棉花。 遇到这姑娘之前,达西从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喜欢毛茸茸小动物的人。可等他见了这个幼崽一样的女孩儿,他才陡然发掘出了心底隐秘的喜好。 达西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逗弄一下便顺从的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您要知道,我总是信任您的。”他重复了一遍。多了几分郑重。 瑟西被他认真的注视着,竟觉得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加快。她不太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感受,似乎有点儿像她实验成功时的喜悦,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达西没给她太多发愣的时间。他扭头看了一眼,再次伸出了手:“第二支舞很快就要开始了,请问我还保有这份荣幸吗?” “当然。”瑟西没有理由拒绝这份邀请。同达西跳舞,或者说被他领着跳舞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她不用刻意去关注太多细节。对她来说,这和换个地方聊天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瑟西没再深想下去,配合的被她的舞伴再度牵去了舞池。 夏洛蒂跳完了第一支舞后,便习惯性的去之前的角落里找她那个总不愿跳舞的妹妹。却意料之外的没看见那道身影。 这叫夏洛蒂很是惊讶了一番。她当然很了解自己的妹妹。若不是被卢卡斯爵士和卢卡斯太太不厌其烦的叮嘱,乃至上升到硬性规定,这姑娘恐怕连第一支舞都不愿意跳。 而每当她完成任务似的跳完这支舞,瑟西总会迅速的同她的舞伴分手,重新回到她钟爱的角落里。若是之后没人来劝她跳舞,她能在那儿坐满一整场舞会。 可想而知,没在固定的位置找到瑟西,叫夏洛蒂有多么的惊讶。她倒一时也没往瑟西同达西聊天去了这方面想,毕竟那个达西先生是出了名的少言寡语。哪怕她这个妹妹意外的同这位严肃的先生发展出了友好关系,也无法叫她想象出两人轻松交谈的画面。那位先生的冷脸,可是叫她自己都忍不住要敬而远之的。 估计这姑娘是碰上什么感兴趣的事情,暂时跑开了。夏洛蒂这么想着,也就释然了。这可确确实实是瑟西做得出来的行为。安下心来,夏洛蒂在椅子上坐下,安静的等她的妹妹。 简和伊丽莎白暂时是不会回来的,夏洛蒂很清楚这一点。宾利先生是绝不会放弃同简跳第二支舞的,而那位柯林斯先生,他可是一早就在班纳特太太那里预定了伊丽莎白的头两支舞。 夏洛蒂同样不是个热衷于舞会的姑娘,她只是为了必要的交际。事实上,夏洛蒂很明白,自己绝不会是个会在舞会上受欢迎的姑娘。而同她相比起来,瑟西几乎要更受冷落一些。起码夏洛蒂几乎能同所有人都友好和善的交谈几句,而瑟西若非兴致上来,很少乐意去配合那些她觉得愚蠢的家伙们。很显然,瑟西很少会有这样的兴致。 享受着舞会上少有的情景,夏洛蒂看上去甚至有些自得其乐的悠闲模样。直到她在舞池里看到那两个人——她的妹妹和达西先生。轻松的神色瞬间被惊讶取代了,她险些直接站起身来,但前倾的上半身已泄露了她波动的情绪。 夏洛蒂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感觉有些不安。即使这两人现在确实相处自然的像是一对正常的朋友,不,也许也不那么正常,毕竟他们性格上的差距实在算不上小。 瑟西心思简单,这一点似乎尤其表现在人际交往上。她的喜欢直白的叫人一眼就能瞧出来。因此夏洛蒂能轻易的看出她对那位先生的亲近,就如同她对待所有她有好感的人。夏洛蒂不担心这一点,瑟西要分清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事情。 但她却不可避免的对达西先生生出了警惕的心思。这位先生是位目的性很强的人,夏洛蒂总感觉他与瑟西的交好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这样性格的人,以瑟西的个性,几乎没有主动接近的可能性。 即使这位先生现在似乎表现的很收敛,也仿佛从未做出过什么越距的举动。可当夏洛蒂想要仔细观察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有不成功的。他的眼神实在太过于专注,几乎从不曾将目光从他面前的姑娘身上离开。哪怕只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夏洛蒂也情不自禁的想要倒抽一口冷气。 那位威廉姆斯先生的感情热烈的不加掩饰,第一次见面就叫他们瞧了个一清二楚。可这位达西先生,表面上看着不动声色,恐怕心里也抱有着同样的心思。 夏洛蒂几乎要为此露出一丝苦笑来。她和卢卡斯太太在对待瑟西的婚事上,意见是统一的。不然她们也不至于会对威廉姆斯那样警惕谨慎。谁知道,这件事根本就没她们想的那么简单。盯上她这个小妹妹的,竟然是两头狼啊。 第52章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和谐。也许是因为之前那个带了些八卦性质的话题, 接下来的谈话轻松自在了许多, 倒不至于再出现找不到话题的窘境。 从夏洛蒂的角度看过去, 瑟西正仰着脸说着什么, 表情生动,笑容灿烂。而对面的那位先生则自始至终都微垂着头,专注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孩, 面上是一贯的沉稳, 却比平日里要显出几分温和来。他只偶尔开口接几句话,夏洛蒂也听不清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但她能看见瑟西越发明丽的笑脸。 夏洛蒂一时也有些犹豫。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 是对瑟西挑明这两个男人的心思,在表明自己和母亲的立场。可她又担心会因此叫瑟西失去两个看重的朋友。以瑟西的性格来看,她一旦得知了这回事,恐怕会主动采取疏远的态度。 况且夏洛蒂并不确定自己和母亲的想法是否真的就适合瑟西。固然,她们所设想的类型绝不会对瑟西造成什么困扰, 但她却担她们所具有的这样的想法反而会对瑟西造成困扰。说到底, 在婚姻这样的事情上, 瑟西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是非常重要的。他们家又不是特别固执□□的家庭,在这件事上个人所有的自主性还是占据了相当不错的比重的。 就好比瑟西虽然不满她自己选择的柯林斯先生,却也照样的乖巧的承诺绝不会主动做些什么来强行改变她的选择。在这一点上, 夏洛蒂当然也是同样的心情。 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夏洛蒂移开了目光, 不再去看舞池里那两人。还是先找个机会跟母亲商量一下好了。姐姐想象着卢卡斯太太得知消息的表情, 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自从我第一次参加舞会一来, 好像就没再像这样连续跳前两支舞了。”瑟西顺着达西的动作旋身,随意的感慨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几乎是把她同舞会上不受欢迎的那一类小姐们联系在了一起。 达西的眼神飘了飘,有些心虚。他想起自己在那场公共舞会上对眼前姑娘的评价。那样不留情面的话,换现在的他回忆起来,只觉得尴尬又懊恼。人一旦心虚起来,就容易多想。就好比达西乍一听了这话,便下意识的当瑟西是在隐晦的向他抱怨。 他决定说点儿什么来挽回一下:“实不相瞒,我其实也有段时间没这样跳舞了。”也许同样的遭遇能让小姑娘心情好些?毕竟他从来不是个受欢迎的舞伴。对达西来说,跳舞往往更像是完成任务。这点倒是同瑟西很像。 “您确实不像是个热衷于跳舞的人。”瑟西感同身受的点点头,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来。 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她常常如此,话语间跳跃性很大。往往看到或是想到了感兴趣的事物,总要忍不住第一时间分享给对方。 这照理来说完全不符合达西对完美淑女的标准,事实上,瑟西身上几乎找不出多少满足的特质。可他偏偏就是享受这份亲近感。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所以她才会这么轻松自在吧。你瞧,喜欢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上回一起挑的种子,已经都种下了。”瑟西得意的翘起了嘴角,“等长成了,我把第一批送给你。它们用处可不小。”她眨了眨眼。 “感谢您的慷慨。”达西微微颔首,“上回忘了询问,能否告知这些都是什么类型的植物呢?” “您听说过普利斯特利的实验吗?”见达西点点头,瑟西便接着说道,“实验证明绿色植物有净化浑浊空气的作用,我那天挑选的,是在这方面能力更强的类型。” 瑟西拧了拧眉:“听您的描述,彭伯里的环境一定很不错,但伦敦就要差得远了。”她摇了摇头,“至少房间里的空气要好些才行啊,不然乔治安娜怎么受得了。” 达西见她又要开始担忧乔治安娜的身体,赶紧岔开来:“您之前准备了不少种子,是有,经商的打算吗?”他前后稍作联想,便知道瑟西是报着怎样的心思去挑的种子。他知道同这姑娘说话,那些隐晦含糊的措辞是不起作用的,便索性直白的问了出来。 瑟西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是呀,被您瞧出来了。”她看上去有些苦恼,“那些名贵的花草可实在是太昂贵了,我总要稍微攒些钱。” “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在所不辞。”达西倒也很想直接替她把被她看重的花草们全买了来讨她的欢心,就怕惊跑到了她。 瑟西认认真真应下,又见她的舞伴接着说道:“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见一见这些盆栽吗?” “当然。”瑟西一口应下,“我向布兰德借了地方,约定了三五天就要去看望一下情况,您要是感兴趣,过两天我们便同去就是了。” 布兰德?达西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伯爵少爷的名字。竟然能亲密到直接称呼名字吗?达西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心情恐怕就叫做嫉妒。 在瑟西看来,她的舞伴沉思了一会儿,果断的答应了下来,全然不知这位先生心里究竟转过了多少念头。 达西在心里为自己难得的幼稚行为开脱。他可是被瑟西正式邀请的,拒绝一位女士实在是太失礼了。 “您……”瑟西突然对着达西的右侧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这叫达西无端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尤其她还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 “您看见什么了吗?”达西隐晦的向着右侧扫了一眼,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只得在意的事情。那位伊丽莎白小姐倒是在这个方向,也许瑟西是在看她的朋友? “您认识柯林斯先生吗?”瑟西又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吐出了一个叫达西意想不到的名字。他甚至从不曾听说过。 但他是绝不愿意这样草率的回答瑟西的问题的,于是他很是专注了思考了一段时间,这才谨慎的回答道:“我确信我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您愿意为我解释一番吗?” “原来您并不认识吗?”瑟西看上去有些困惑,她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可我总觉得,他像是在向你打招呼。” 瑟西又多看了几回,确定的点点头:“我应该没有看错,他恐怕在这支舞结束后就会来找您的。” 这话才说完,这支苏格兰舞曲就进入了尾声。两人互相行了礼,并肩离开了舞池。 瑟西看的没错。事实上,柯林斯先生根本是拉着伊丽莎白找了个离达西他们距离近的位置,并全程都试图引起达西先生的注意。若不是达西太过专心与同瑟西谈天,想必早就注意到他了。 果然,两人才走出去几步,柯林斯先生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热情的鞠了一躬,他脸上的神情混杂着兴奋与谄媚,显出种喜剧效果来。他又向着瑟西鞠了一躬,说了两句客套话。随后他的注意力便全在达西先生身上了。 “我恳求您的谅解,尊敬的先生。”他显出些诚惶诚恐的神气,“我竟没能早些去问候您,实在是失礼。” “鄙人姓柯林斯,承蒙您的姨母德包尔夫人的厚爱,在汉斯福担任牧师的职务。” “鄙人上星期还见到了德包尔夫人她老人家,她身体着实健康。” 这人说起话来叫人觉得他似乎急匆匆的,上身微微前倾着,言辞前虽是恭恭敬敬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这样的行为却实在称得上一句冒失。 达西看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若不是他的礼仪叫他做不出打断人说话的行为来,恐怕他已毫不客气的转身走了。 哪怕是瑟西早已对这人的愚蠢有了基本的认识,现在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还是不免要露出惊叹。实在是这人的愚蠢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趁着柯林斯先生与达西先生纠缠,瑟西微微偏头,视线扫了一圈便对上了不远处的伊丽莎白。 那个聪明又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对她表兄的出丑行径是又羞又气,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脸上难堪尴尬窘迫气恼的神色轮番出现,不难想象她心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 瑟西隔空瞧着她,露出安抚的神情来,知道她这位姐姐恐怕已拼尽全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柯林斯唠叨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顿了一下,达西脸上的表情已变成了敬而远之。他随意的敷衍了几句。勉强维持着他的礼仪。 可就是这样连瑟西都能轻易瞧出来的敷衍——毕竟他此时的神气同先前与自己谈天时实在是大不相同,偏偏柯林斯先生半点儿没看出来。 这位先生非但没有因此灰心丧气,不再开口,反倒又兴致勃勃的开始了他的第二段唠叨。请允许瑟西她只能想到唠叨这样的词汇。这位柯林斯先生的十句话里足足有八句是刻意的讨好奉承,剩下的两句里也没什么实际的内容,无非是强调一番他的牧师职位,还有他那位伟大的恩主德包尔夫人。 达西先生已经控制不住他轻蔑的神色了。他最初忍耐着也不过是看在瑟西的面子上。不过显然,这样的人绝不可能同瑟西有什么友好的关系,他便不再忍耐了。等这位柯林斯先生的唠叨再次结束,达西便拉着他的舞伴,欠了欠身子快速走开了。 事实上,瑟西看柯林斯先生的眼神,同看猴戏也没什么区别。她该再劝劝她的姐姐了。被拉着离开的时候,瑟西正在这样严肃的想着。 第53章 伊丽莎白的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叫人害怕,风雨欲来又强压下的低气压看得瑟西很是担心。她在柯林斯先生缠着达西先生侃侃而谈的时候就已寻到了夏洛蒂身边, 此时夏洛蒂正在竭力安抚她这位朋友。 柯林斯先生大概是唯一那个对伊丽莎白的难堪愤怒一无所觉的家伙, 他在达西先生轻蔑的转身离开后, 甚至是堆着欣喜若狂的神色急匆匆赶到了伊丽莎白身边。丝毫不掩饰他内心的激动,差不多是手舞足蹈的向伊丽莎白和无辜旁听的夏洛蒂好好描述了一番达西先生的仁慈与礼数周到。 瑟西被达西拉走后,依旧频频回头去看她姐姐们那边的情况,只感觉伊丽莎白的怒火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达西先生,”瑟西侧头冲着身边的男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我想, 我也许应该离开了, 我的姐姐正在等我。” 被小姑娘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达西还能如何, 当然只能无奈的点头。他清楚的很, 瑟西哪里是急着见姐姐,恐怕是担忧那位伊丽莎白小姐。 “那么,或许您在柯林斯先生离开后再去,会更好一些。”达西也不绕弯子, 直白的提出了建议。 瑟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其实并不能理解等待这短短的几分钟会出现什么区别, 但她选择相信聪明人的判断。就像她总是听从她的姐姐夏洛蒂一样。这些比她聪明的人往往能做出更有利的选择和判断。 心知瑟西现在不会有什么心思陪他继续闲谈散步,达西体贴的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不如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吧,您连续跳了两支舞, 想必也有些疲惫了。”这番话成功获得了小姑娘一个乖巧的点头和闪亮亮的感激眼神。 “那么, 请容许我先行告辞了。”见柯林斯先生总算离开了姐姐们身边, 瑟西立刻站不住了, 歉意的向达西欠了欠身,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莉兹,哦,莉兹,”瑟西挽着伊丽莎白的手臂坐下,“我看着都替你生气呢!那位柯林斯先生实在是愚蠢的不敢想象!” “瑟西!”夏洛蒂微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这样说太失礼了。你不该在公共场合这样评价一位绅士,有损你的声誉。” “你就别说瑟西了,夏洛蒂。难道你不认为那就是个蠢货吗?”伊丽莎白用力了吸了口气,像是要用全身的力气来克制自己的怒火,好叫她不要大喊大叫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人,他难道就不会觉得丢脸吗?达西先生根本不愿意搭理他!哦,我真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的表兄!”伊丽莎白捂着胸口低声惊呼,夏洛蒂动作轻柔的拍着她这位朋友的背,给她顺顺气。 伊丽莎白的愤怒显然不会在这么几句话里结束,她的双眼都被怒火点亮了,几乎要叫人怀疑那里头是否真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瑟西,你是没有看到,”伊丽莎白掐着嗓子给她模仿起了柯林斯先生的神态语调,“‘告诉你,他那样接待我,我实在没有理由感到不满意。’” “‘达西听到我的殷勤问候,好似十分高兴。’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他怎么能半点都感受不到那位先生的轻蔑神气呢!” “这可还没结束呢!‘他礼貌周全的回答了我的话,甚至恭维我说,他非常佩服凯瑟琳夫人的眼力,没有提拔错了人。’你瞧瞧,他连别人的嘲讽都听不出来嘞!竟还洋洋自得起来了,你不知道我是费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忍受完了他的自大发言。” “以前我还当达西先生是我见过最令人讨厌的家伙,现在可算是见着个更能叫人厌烦的了!”伊丽莎白憋着一口气全吐了出来,神色这才看着多少轻松了几分。 “真不敢相信有谁能够忍受他。”她这样结了尾。 瑟西站在她的舞伴身边听完了全部的对话,自然更能理解柯林斯先生到底是做出了多么愚蠢的发言,此时感同身受的连连点头:“要我说,达西先生确实如这柯林斯先生所说的礼貌周到,他竟能忍了那样久,换我我可做不到这样,我单是听着都受不了。” “可不是嘛!他那样的神气,我哪怕不必在跟前听,都能想象出他说了些什么蠢话。”伊丽莎白紧跟着接了下去。 “两位小姐,你们可要千万记得小声些。”夏洛蒂的笑容无奈极了。伊丽莎白是因为难堪而气恼,可她这个妹妹这么卖力的指责柯林斯先生,其中抱着的心思她是心知肚明。 “何必为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毁了心情,舞会当然是应该要开心些的。”夏洛蒂温和的劝解着,“我看你们现在恐怕也不会有跳舞的念头。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倒不如先一步过去。” 瑟西早已很熟悉这是夏洛蒂在故意转移话题了。她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又从不愿意与姐姐对着干,便不甘不愿的点了头。伊丽莎白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她正急着能找到个新鲜的话题,好叫她能从柯林斯先生带来的不痛快里脱离出来。 班纳特太太正同卢卡斯太太聊得眉飞色舞,她的嗓门是整个郎博恩数一数二的大,远远的,姐妹几个就能听见她高昂的声音。 实话来说看,班纳特夫人年轻时候确实是个美人。这一点只需要瞧瞧她生出的五个女儿,就不会有人否认的。哪怕是姐妹们中最不起眼的玛丽,也是个清秀的姑娘。她的美貌也是班纳特先生会娶她的主要原因。谁年轻的时候不会迷恋漂亮颜色呢? 但频繁的生育,再加上始终没能生出作为继承人的儿子,逐渐拖垮了班纳特太太的身子,消磨了她的美貌。现在的她,就是个满脸老态,又嘴碎八卦的妇人。 班纳特太太说起话来向来毫无忌讳,她此时正同卢卡斯太太信口乱说,还尽谈些她怎样盼望简马上跟宾利先生结婚之类的话。这叫伊丽莎白非但没能换换心情,反而越发气恼。 她对这件事越谈越起劲,一个劲儿的数着这门姻缘有多少多少好处。首先,宾利先生是个那样漂亮的青年,又那样有钱,住的地方离他们只有三英里路,这些条件是十足令人满意的。其次,他的两个姐妹非常喜欢简,一定也像她一样乐意结成这门亲事,这一点也很令人快慰。再其次,简的婚事既然这样称心如意,那么,几个小女儿也就有机会碰上别的阔人。 她这样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通,又预祝卢卡斯太太也能马上有同样样的幸运,然而她明明是在趾高气扬的料定她没有这样的福分。 卢卡斯太太看她这样出丑,心里不屑极了。她听得呵欠连天,却又不愿失礼去做那个打断班纳特太太的人,只得忍受着她的聒噪。 伊丽莎白急的脸红了又红,再三低声恳求她的母亲能小声一些,毕竟那位达西先生正坐在对面,她是绝不愿意母亲在那位傲慢的达西先生面前出丑的。 可她的母亲完全不理会女儿的一片苦心,倒反过来嫌弃她废话太多,口中振振有词:“我倒请问你,那位达西先生同我有什么干系?我没有理由要在他面前特别讲究理由,难道他不爱听的话我就不能说吗?” 伊丽莎白又羞又恼,却又无计可施。瑟西实在不愿见她露出这样无助的神色,见班纳特太太无论如何也不愿听劝,便决定帮她这位姐姐一把。 借着拿起餐巾擦拭嘴角的动作,她低垂着眼,斜斜望着班纳特太太的方向,唇瓣快速的翕动了几下。伊丽莎白此时还在努力尝试着让她的母亲能安静下来,心里却不抱有什么希望。谁知道,她竟真如她所愿的住了口。 “说了这么多,倒是有些饿了。”班纳特太太这么嘟哝了一句,动起了刀叉,不再开口了。 伊丽莎白大大的松了口气,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神色。她虽然难掩疑惑,却也无力去考究什么细节了,能得到这个结果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没人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只当班纳特太太真是说累了,需要休息一番。以这位妇人的惯常表现看来,做出这样的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达西倒是敏感的察觉到什么,却又暗笑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多心。他正好坐在瑟西的正对面。说是正好其实不算恰当,毕竟实际算来,是他专程选择了这样一个位子坐下,好叫他能轻松的将喜欢的姑娘全程瞧在眼里。 他几乎不曾移开过视线,只不过将视线伪装的不那么光明正大,余光却是一直落在瑟西身上的。班纳特太太坐的不远,就在斜对面,再说她嗓门那样大,达西想当作没听见都很困难。 他脸上先后露出气氛与厌恶的神气,又最终收敛变作一本正经,至于心里是怎样的轻蔑不屑,自不必说。达西倒是很希望那位伊丽莎白小姐能将她的母亲劝的闭上嘴,却也暗自做好了忍受的准备。此时见那位碎嘴的妇人竟真的不再发表高见,很是惊奇。 达西既坐在瑟西正对面,又时刻注意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小动作。哪怕她唇部的动作确实算不上明显。巧合的是,在她放下餐巾后,班纳特太太就神奇的住了口。 瑟西刚收好餐巾,一抬眼就对上了达西尚未来得及的目光。她若是有条尾巴,现在恐怕已奓毛的直直竖起来了。 他不会又看到了吧! 第54章 不, 我不喜欢又这个字。瑟西感受着这熟悉的汗毛倒竖的紧张感,苦中作乐的想着。 她正在努力的安慰自己。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达西先生虽然总能敏锐的发现问题, 但还不是照样回回被她三言两语蒙混了过去。所以仔细想想,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只是用餐巾擦了擦嘴而已, 至于班纳特太太竟然就在此时安静了下来?哦, 那可真是个神奇的巧合。 这样自我暗示了一番, 瑟西甚至迎着达西是尚未收回的目光,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以表明她的坦荡。随后, 坦荡的瑟西就迅速低下头,仿佛突然对盘子边缘的花纹产生了浓郁的兴趣。 这个笑容实在是叫人猝不及防, 达西的瞳孔极快的收缩了一瞬,有些狼狈的收回了视线。真是个不矜持的小姐。他红着耳根,捏紧了餐刀,也将目光集中在了餐盘上。此时的达西自然早已把那个过分的巧合抛在了脑后,无暇再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瑟西要是知道她的身份危机只要靠着一个笑容就能解决,不知该心情该怎样复杂呢。 不远处,宾利小姐将这和谐的一幕尽收眼底,气的表情都有些扭曲,堪堪靠着餐巾勉强掩饰几分。 夏洛蒂的目光很显然忧心忡忡的心情要占了大半。她看得清楚, 这怎么瞧都透着股郎情妾意的场景, 完全是因为她小妹妹的那个笑容啊!这个场景叫任何一个人来看, 都是一位小姐因为被心悦的男士注视着, 于是情不自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随后羞涩的低下了头。夏洛蒂倒抽了一口冷气,被自己的推论吓得几乎要坐立难安起来。她颤抖着喝了口汤,竭力把这个可怕的判断压进心底或是驱逐出脑海。 “夏洛蒂?”发现自己的好友神色不大自然,伊丽莎白关切的喊了她一声。因为母亲总算不再大声唠叨,她也终于有了兴致耐下心来品尝美食。 “……没事。”夏洛蒂放下勺子,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却带了些困惑,“只是,似乎发现了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事情。”难道她单纯的小妹妹其实已经芳心暗许了?她这个做姐姐的竟然没能及时发现,想想实在失职。 “唔,是看到了什么吗?”伊丽莎白感兴趣的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她的好奇心立刻上来了,“能让你都露出这副表情,该是很不得了的事情吧。” 无奈的看了眼她这位好奇心旺盛的朋友,夏洛蒂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别想着来套我的话,”这种她自己都还不能确定的事情,又是关乎到瑟西,夏洛蒂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就把她的推测说出口,“你有空这样缠着我,倒不如多去看看简。” “我看她做什么?”伊丽莎白小幅度的摆了摆手,“她与宾利先生聊得开心的很,可不会有功夫来关注我。”她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番,很快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可真是为她高兴,宾利先生实在是位可爱的先生。妈妈说话虽然毫无遮拦,可若是当真能结下这门亲事,我简直不能更快活了。” “可不是嘛。”夏洛蒂暗暗松了口气,接下了她的话,“要我说,这确实是件叫人高兴的事情。” “若是能叫简高兴,宾利先生的那两位姐妹,我也是愿意尝试着同她们相处交好的。”伊丽莎白看着那幸福的一对,笑容就没再从脸上下来过。 “那你可真是做出了不得了的牺牲了。”夏洛蒂打趣了一句,收到了好友一个不满的轻哼。 瑟西埋头盯着那圈花纹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往对面那位先生那里瞧了过去。时机选的真是不错,他没再瞧着自己啦!瑟西夸奖了自己一句,彻底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才有了关注身边两个姐姐谈话的功夫。寻了个停顿的空隙,瑟西加入了这场聊天:“我真希望简和宾利先生能结婚,他们太般配了。”那两个人的灵魂在见到对方的时候都要显得格外亮一些,这种喜欢可骗不了人。真期待这样的两个灵魂结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也许婚礼现场会变成一场烟花秀也说不定。可惜只有她能看得到。瑟西很是感慨的舒了口气。 “你做什么露出这副表情?”伊丽莎白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活像个小老太太。” “莉兹!”瑟西冲她鼓了鼓嘴,结果被毫不留情的掐了一把。 “你别总欺负她。”夏洛蒂笑着嗔她一句,自己却是也跟着揉了揉。 “哎呀,做姐姐的心疼了!”伊丽莎白狡黠的眨着眼睛。 瑟西挤了挤脸颊肉,好把那个被掐出来的微红印子掩饰下去,忿忿的瞪了眼两个笑作一团的姐姐。她是个有风度的女巫,不跟她们两个普通人计较! 唔,总觉得似乎手感很好啊。达西屈起手指蹭蹭掌心,有些手痒。小姑娘被人揪着小脸的模样实在有些过分可爱了。他想着。 是错觉吗?瑟西疑惑的放下手,对面那位先生的灵魂刚刚好像突然闪了一下。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哎呀,这样想想。瑟西忍不住又溜去一眼,扫了扫那个她喜欢的不得了的灵魂。这位先生的灵魂颜色真是漂亮,甚至连有些巫师都不一定比的上他呢!而且正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明明看着是位严肃正经到有些冷漠的先生,灵魂却是漂亮鲜艳的金绿色,像是稀有的猫眼石。 这样的色泽和亮度在普通人当中少见极了。要知道,大部分普通人都是灰蒙蒙的灵魂,少部分人的灵魂能有着不同的颜色,而这么亮眼的,就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了。更让瑟西满意的,是他的灵魂光芒很是柔和。不像威廉姆斯那个小太阳似的闪人的眼。有时候跟威廉姆斯待久了,瑟西总想揉揉眼睛。 美景在前,瑟西又有点儿蠢蠢欲动了。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大概有收藏的癖好,才会如此痴迷美丽的灵魂。啊,真想再像上次那样近距离的看着啊,最好能偷回家。女孩不满足的皱了皱鼻子。 第一回 见的时候还没觉得有这么吸引人,怎么感觉他的灵魂越来越亮了?要不是能确切的瞧出这不是个巫师的灵魂,瑟西都要怀疑这是哪个克莱提卡的老前辈。 瑟西满心以为自己眼神隐蔽,达西却是被这小姑娘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绷紧了后背。他不期然想起那回在马车上发生的一幕,似乎怀里重新燃起了当时的温度。天知道他后来花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在这姑娘眼前装出一副一切正常的模样。他甚至隐隐的有些懊悔,也许当时应该顺势抱住她的。那实在是个在合适不过的姿势,不是吗? 在心里第不知道多少回的谴责并打断了自己失礼的幻想,达西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再这么任那姑娘瞧下去,他就快要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席间提议唱歌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晚饭吃完了,大家总是会谈起要唱唱歌的。瑟西立刻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叫达西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哦,唱歌。”伊丽莎白低声咕哝了一句,表情看着实在称不上一句愉快,说是头疼倒是恰当许多。 瑟西没听清,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专注在唱歌这件事上了。她挺期待这个环节,毕竟小姐们大都学过声乐,而有几位小姐唱的真是不错。于是连带着,她也开始期待谁会是第一个开嗓的姑娘。 咦?竟然是玛丽吗?这可多少有些出乎瑟西的预料。她的歌声跟难听当然是搭不上边的,但也就止步于普通了。况且她向来没什么自信心,这回会第一个站出来确实叫人吃惊。 “玛丽这是有备而来?我看她平日里从没这么主动过。”瑟西侧头越过她姐姐,去问伊丽莎白。却得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准备自然是准备好的,你知道她向来喜欢唱歌弹琴。”伊丽莎白摇了摇头,神色混杂着急躁与担忧,“她当然不是这样主动的人,还不是被人怂恿的。” “她嗓子细弱,并不合适在这样的场地表演。”她又叹了口气,“我倒也私下里劝说过她几回,但你看到了,她并不爱听我的。” 瑟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重新坐正。看伊丽莎白这么忧虑的模样,瑟西微微叹了口气。这场舞会一路下来,对她似乎一直不怎么友好,像是变着花样想让她丢脸似的。莉兹最近沾到什么会叫人倒霉的东西了吗? 总不能叫玛丽在第一首歌上就出丑。瑟西藏在桌下的手轻轻敲了几下,这个魔法并不复杂,不念咒语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细细的光线顺着桌底溜出去,悄悄的,丝毫不引人注目的攀上了玛丽的脚踝。只是一个简单的提升状态的魔法,人在最佳状态下总是要发挥的好一些的。至少足够她唱个几节了。 可惜玛丽似乎理所当然的误以为是自己此时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她在唱了几节后,隐隐约约好似听到了有人说要叫她赏脸再唱一些,竟在休息了半分钟后,当真唱起了第二支曲子。 她的声音确如伊丽莎白所说,并不合适这样的表演,而且她态度又不自然。若不是第一支曲子有瑟西帮忙,她表演的只会更加糟糕。 瑟西撇撇嘴,却是不乐意继续帮她的忙了。这样无趣的表演,她可不耐烦继续看下去。 第55章 任性的巫师小姐一秒变了脸, 转而开始想办法把玛丽从那个不适合她的舞台上拉下来。 身旁的伊丽莎白经历了一次心情的大起大落,再次对着她的妹妹露出了头疼的神色。 简和宾利先生正在聊天,脸上的笑容任谁也不忍心去打扰她的。这一对沉浸在他们两情相悦的美好氛围里,外界发生了什么是完全不会去分心关注的。 班纳特太太就更不必说了, 她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自己的大女儿和她那认定的大女婿,脸上混合着慈爱愉悦和几乎不带掩饰的炫耀,哪儿还会有功夫去注意他的三姑娘是不是在出丑呢?何况她恐怕也并不会将这视作出丑。这样出风头的事情,能是自己的女儿来做当然是好过被其他小姐抢去的。 不同于伊丽莎白试图通过使眼色或是向家人求助来使得玛丽从那上面下来, 瑟西则是又在脑海中翻开了她的恶作剧咒语列表。 不能太过分,必须是无伤大雅的小魔法。唉,其实若不是这里人实在太多了些,直接迷惑她的心智,操控着人自己走下来, 绝对是最简单的方法。可惜人太多。瑟西忿忿的想着。尤其那位眼尖的达西先生还正好坐在她的对面。她说不上是埋怨还是无奈的瞟了一眼对面的先生。 真是麻烦啊。瑟西戳了戳脸颊肉,感慨着。如果让玛丽丢脸的跑下来的话,伊丽莎白会很伤心的吧。先后划去了会叫人无端滑倒,突然失声之类的小魔法, 瑟西露出苦恼的表情。难道要制造一些小骚乱,再把人拉下来?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比达西先生发现的。瑟西于是又瞟了对面一眼。 “瑟西小姐?”达西被她这一眼接着一眼的看得有点儿心慌。 你瞧, 连多看两眼都会被发现。瑟西鼓了鼓脸颊, 抬起脸来露出无辜的神色:“怎么了?达西先生。” 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达西看着这个熟悉的无辜神色, 默默的在心里控诉这个装乖卖巧的小姑娘。他当然不会把这些表露出来, 言语间也不露分毫:“只是想询问一下, 您对这顿晚餐的菜品, 还满意吗?”他面不改色的找了个话题。 “非常美味。”瑟西现在已经能抛弃口感,单从食物的新鲜程度上来评价它们了。在一个热爱把食物过分烹煮,又调味料匮乏的时代,曾经的标准拿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明明也有海外贸易,可厨师们就是偏爱什么调料都不放的乱炖一锅,再让食客们按照着自己的喜好加些盐或是胡椒之类的调味品。 幸好她不是个重视口腹之欲的人,瑟西短暂的走了会儿神。好在牛肉到底是牛肉,虽然是煮烂的牛肉,加上些调味总归也不会到达难吃的地步。况且尼日斐提供的调料比在家中要多,每样尝尝也是种新鲜的体会了。于是瑟西冲着达西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达西可不知道对面的姑娘脑海中转过了多少念头,还当她是真心喜爱这顿晚餐,忍不住有些喜悦又有些心疼。尼日斐的厨子可比不上彭伯里的,可哪怕是这在他看来算不得什么的厨艺,都能让得到女孩如此高的评价,在家里恐怕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您满意就好。”达西这句话说得很缓慢。 莫名其妙收到对面一个怜惜眼神的瑟西困惑的歪了歪头。她看上去有哪里很可怜吗? 被达西拉着聊了这么两句打岔,瑟西险些把玛丽给忘了,她重新把目光投向那姑娘的方向,继续在脑中构思办法。然而达西开了攀谈的头,怎么可能让它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结束。 “您觉得玛丽小姐的表演如何?”达西微微前倾着上身,做出倾听的姿态。 这个问题有点儿难度。瑟西对声乐的了解只局限于卢卡斯爵士请来的家庭教师教导的基础部分。精通更是不可能谈得上的。说的简单一些,瑟西处在一个能大致听出音乐好坏,至于有多好,又有多坏,她就说不上来了。 再加上他们此时的谈论对象还是玛丽,是班纳特家的姑娘。伊丽莎白私下里同瑟西抱怨也就算了,可若是瑟西在达西面前说上一样的评价,那可就太不知趣了。这实在不能说是个好话题。 见瑟西一脸纠结,达西也很快意识到这个话题选的很没水准。他正打算说点儿什么不着痕迹的略过这个糟糕的话题,他们的谈论对象那边却是先出了状况。 玛丽一直对伊丽莎白递去的眼神视若无物,牢牢攥着这个珍贵的唱歌机会不愿松手。她的表现欲很强,容貌上比不过几个姐妹,便努力在才华这方面下功夫,好压过她的姐妹们,最好打出个才女的名号来。可惜她天赋有限,又钻了牛角尖,始终没有什么成就,平平无奇。 能得到,或者说抢到这个机会,某个方面来说,她不愿意放手,大概也是多少可以理解的。 见自己一直被妹妹无视,伊丽莎白彻底坐不住了。她看了一圈家人们,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父亲身上。班纳特先生对上他最宠爱的聪明女儿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这样足够啦,孩子。你使我们开心的够久啦。留点时间给别的小姐们表演表演吧。”彼时玛丽刚唱完第二首歌,班纳特先生便大声的开口了。 这话可一点面子也没给可怜的玛丽留,说的不客气极了。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话都要难堪的。 瑟西和达西先生就是被班纳特先生的这两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瑟西甚至有些同情起玛丽来了。即使她确实长得不如她的姐妹们,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华。班纳特先生的心确实偏的有些过分。 不过也就是短短的一小会儿,瑟西向来不会对她不甚在意的人或事留出多少关注。再说,她如今的父亲卢卡斯爵士倒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 玛丽站在那儿,虽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心中多少还是不自在的。她有些僵硬的站着,叫伊丽莎白也为她感到不好受起来,也为她父亲的那番话感到不好受。生怕自己的一片苦心完全白费。担心她这个妹妹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诚心叫她难堪。 好在这时候大家又去请别的人来唱歌了。 属于伊丽莎白的折磨显然还没有结束。众人邀请别人来唱歌,柯林斯先生却起身站了起来。他又露出那副高谈阔论前必然要摆出的神气来。不单单是伊丽莎白,就连瑟西也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抬眼看了一眼达西,对方的脸色也说不上好,显然想起了先前柯林斯先生硬凑上来的那两大段唠叨。但他倒还没忘了给瑟西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眼神。他总是不愿在瑟西面前显露出他过分严肃的那一面的。 柯林斯先生已经开始了他的发言:“假使我侥幸会唱歌,那我一定乐意为大家高歌一曲。我认为音乐是一种高尚的娱乐,和牧师的职业没有丝毫的抵触。” 于是他开始描述身为一名牧师应当担负的责任,以及这一高尚的职业应当完成的任务。当然,他顺理成章的再度提起了他的施主。这一次,兴许是当着众人的面,他总算没再直白的说出那位高贵的德包尔夫人的名号,但话里话外都带着隐晦的深意。 他赞美完了他的施主,又调转了对象:“我认为,遇到施主的亲友,凡是在应该表示尊敬的场合下,总得表示尊敬,否则是不像话的。”他说到这里,向达西先生鞠了一躬,算是结束了他的话。 他这段话说的是那样响亮,足以叫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能清楚的听到。瑟西简直要不敢去看达西黑沉的脸色。被这样一个愚蠢又热爱自以为是的家伙盯上,可绝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若不是向夏洛蒂做了保证,瑟西恐怕真能做出将这位柯林斯先生的嘴永远堵上的事来。 舞会的后半段,瑟西几乎大半时间都陪在达西先生身边,同他聊天。她总觉得那位柯林斯先生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达西先生作为她的朋友,她完全有这个义务去为他挡掉一些讨厌的人惹人心烦的攀谈。 达西简直求之不得。他之前可从未奢望过能有这样的待遇,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借由柯林斯先生一张嘴达到了。看着这姑娘竖起了全身的警惕心,小心观察着四周的可爱模样,他几乎要伸手把人搂到怀里,再揉揉她头。 “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伦敦?”达西先生愉悦的吐出这个“我们”,只觉得今天这场舞会当真顺利的不可思议。于是他忍不住想让自己的情绪更高涨一些。一场结伴出行显然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通知了全场的植物帮着盯梢,瑟西在确认了柯林斯先生离这儿的距离足够远之后,这才短暂的放下心来,回答达西的问题。 “差不多再过两天。”瑟西算算时间,又补充了一句,“您要是有什么行程,我可以配合您的时间。” “我近期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您定个您方便的时间就可以了。”这话当然是骗人的。要处理的事务以信件的形式时不时就要寄过来许多,他还要隔一段日子就上一趟伦敦,怎么也不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空闲。 瑟西却是轻易就相信了。 “那就定在后天吧。后天上午。” “我来接您。”达西的语调是少有的轻快。 第56章 柯林斯先生并没有像瑟西设想的那样, 释放出全身的触角去找寻达西先生的身影。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已成功的在恩主的外甥那里留下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初始印象,于是决定暂时缓一缓,先将目标转向一个现在看来似乎更为紧急的事情。 班纳特太太最初对这位突然冒出来抢夺他们家财产的家伙是毫无好感的。她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存着要将人乱棍驱赶出门的念头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谁又会知道这竟然是位如此可爱的先生呢?虽然比不上宾利先生, 但也比那个讨人厌的达西先生要好得多了。班纳特太太想着。 更何况这位嘴甜的先生还提出了要娶一位她的女儿为妻。哦,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怎么竟能想得这样周到。 真是没想到,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她竟能成功嫁出去两个女儿。尤其是她的简, 哦,嫁的这样好。她的小女儿们,尤其是漂亮的莉迪亚说不准也能遇上一位英俊帅气的军官呢。 至于伊丽莎白嘛,她那个脾气实在不讨人喜欢。班纳特太太撇撇嘴。以柯林斯先生的身份地位,配她是绰绰有余了。偏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见天的摆着一副不屑的神情。哎呀呀, 这样一门好亲事要是丢了,哪儿还能再让她碰上一回好运气来。有的她后悔的。也就是柯林斯先生脾气好,能一直忍让着她。班纳特太太忧心忡忡的想着。 果然还是她的简,乖巧、听话、又懂事。宾利先生眼光可真是不错。若不是莉迪亚还太小了些, 等到了简现在这个年纪,恐怕要比她嫁得更好呢。她的小莉迪亚生的这样漂亮。班纳特太太又开始规划起了她的大女儿同大女婿的婚事, 重新变得快活了起来。唯一美中不足的, 也就是宾利先生太沉得住气, 怎么还不赶紧求婚?不过已经认定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班纳特太太稍稍埋怨了一下就转移了注意力。 有了班纳特太太几乎写在明面上的支持, 柯林斯先生自然也觉得娶到他亲爱的表妹伊丽莎白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了。他已幻想了许多回婚礼的细节, 并一一完善细节。首先是他的恩主,他的婚礼一定要沐浴在恩主仁慈的荣光下。如果能由这位伟大的夫人亲自安排,不不不,只需要这位夫人送上一句祝福,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这位表妹虽然生的不如她的姐姐,但容貌上也还过得去。如今接触的多了,更是越发顺眼了起来。只是这脾气太倔了些,不过这些都是婚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等结了婚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位年轻的姑娘,谈及了婚事,总是会害羞的。 于是这样胸有成竹甚而快要上升为志得意满的柯林斯先生,花去了误会剩下的所有时间,陪伴在伊丽莎白身边。他是那样锲而不舍的搭话,哪怕伊丽莎白并不愿意怎样搭理他吗,他也能一个人喋喋不休,并兴致勃勃。这份功力他已展示的足够充分了。 而每一支舞曲响起来的时候,柯林斯先生总要去邀请他亲爱的表妹与他共舞一曲。伊丽莎白烦不胜烦,礼节性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她主动提出要为她这位表哥介绍个貌美的姑娘作为女伴,以此来作为交换,好叫他不要总缠着自己。 然而柯林斯先生早已认准了她,义正言辞的拒绝她的提议不说,甚至表示他对跳舞草其实也并不是那样感兴趣,仿佛先前在舞池里卖弄舞技的小丑不是他一样。他自己不跳,也不让伊丽莎白跳,这使得伊丽莎白的后半个晚上痛苦不堪,身心俱疲。 —————— 卢卡斯爵士并没有过久的滞留舞会的习惯。虽不是最早告辞的那一批宾客,却也算不上碗。这一直是瑟西很是满意的一点,毕竟她对舞会的兴趣惯来不大。若不是今天有达西先生陪着聊天,她还不知道能有多么无趣呢。 班纳特太太则完全不同,无论是哪一场舞会,她总是要努力去做最晚离开的那一个。更何况今天这场舞会还是她大女婿宾利先生主办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流下来同主人聊聊天不是吗? 同面色憔悴的伊丽莎白告了别,瑟西跟着她的家人们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瑟西几次想要开口,却又顾忌着卢卡斯爵士在车上,便硬生生忍下去了。等回了家,瑟西立刻拉着夏洛蒂去了卧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夏洛蒂多少猜出了瑟西要说的话,她这个小妹妹的心思总是这样直白,轻易的就能叫人看出来。于是她主动开了口,没给瑟西出声的机会:“瑟西,好姑娘,你可答应过我。” 眼前的小姑娘立刻像是只被雨水打湿了皮毛的猫咪,蔫了下去,方才的气势全然不见了踪影。她垂下头去,别别扭扭的拽她的裙边,躲闪姐姐的目光。 瑟西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想把之前的气势再捡回来,可到底还是隐隐的泛起了心虚,声音也没什么力道,软绵绵的,还听着有些委屈巴巴:“……你今天也看到了呀。”她说的简短,语气里满是控诉与不满的意味。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夏洛蒂叹了口气,却又逼着自己把语气尽量强硬起来,不然她这个妹妹怕是还能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结下去。 “听我说,听我说,”她阻止了瑟西进一步的控诉,看着小姑娘不甘心却又乖巧的闭上了嘴巴,“我知道你不喜欢柯林斯先生。我也不喜欢。” “但喜欢和适合是不一样的。他适合我,这一点我很清楚。其他的一切我都能解决,而你必须要记住这一点。”夏洛蒂认真的注视着瑟西在室内显出灰蓝色泽的眼睛。 “他适合我。”她重复了一遍,“你要相信我的判断。” “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好吗?”夏洛蒂柔声说道。 瑟西固执的抬眼同她对视了许久,有一瞬间看着甚至有些焦躁不安,但她到底还是率先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她无法拒绝夏洛蒂的请求,从来如此,她永远是先妥协的那一个。 于是夏洛蒂温和的笑了起来,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第二天,瑟西带着卡珊德拉,整整在外面跑跑跳跳,四处转悠了一整天。除了必须回家吃的两顿饭,她才总算勉强把那些不开心的情绪全都甩出脑海。 夏洛蒂这回算是彻底堵死了瑟西所有的反对,牢牢抓住了小妹妹的死穴,把这件事钉上了铁板。 别看柯林斯先生现在似乎表现出一副认准了伊丽莎白的模样,实际上但是看他见风使舵的谄媚模样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个坚定的人。这种人最好动摇。尤其夏洛蒂在他面前表现的实在能称得上一句温柔小意善解人意,而伊丽莎白又十足十的傲慢不好接近。 这也是夏洛蒂能稍稍对好友减轻些愧疚的地方,毕竟伊丽莎白对柯林斯先生毫无好感,更是完全不屑于按照她母亲班纳特太太的想法,去为了家里的财产而接受这门亲事。 伊丽莎白高傲又自尊心极强,聪明而又理智,旁人看她绝不会相信这会是个向往纯粹的爱情的姑娘。然而事实上,也许正是因为对现实看的太明白,她在感情的事上,反而透出些许天真来。 —————— 达西先生来的很早。他向来是个守时的人,但总要让瑟西觉得他是不是根本不需要睡眠。上次也是这样。 好在上回手忙脚乱的经历多少让瑟西做了些心里准备,前一天晚上专门嘱托了卡珊德拉要早些叫自己起床。说到这个,瑟西就老要怀疑她家珊迪说不定灵魂从一开始就是一只狗。她见过的那些猫里,就没哪一个跟珊迪似的能天天定时这样早起的。猫咪们难道不是永远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吗? 不过很显然,瑟西起的还是不够早。起码比那个激动的几乎半宿没睡,一大早就起来打扮的家伙晚的多。 达西先生现在也是个会主动关注伦敦新时尚的时髦男士了,只是换条格纹领带还是太低调了些。他本就要比瑟西大了四五岁去,再不把自己打扮的年轻些,同瑟西站在一起,看着足足要大了一辈去。 于是瑟西不得不三两口把干涩的面包片塞进嘴里,被噎的眼睛都瞪大了,拍着胸口顺了好一会儿的气。 擦擦嘴角的面包碎屑,瑟西挎上小挎包,小跑着出了门,还不忘招呼上卡珊德拉。金毛不紧不慢的迈着腿跟在她急匆匆的主人身边。 看着小姑娘脚步轻快的逐渐靠近,达西只觉得本就愉悦的心情愈发高涨起来。等小姑娘走到跟前,达西伸手将她扶上了车,脱帽向卢卡斯一家人行礼致意,随后也跟着钻进了车厢。 他有些懊恼自己没留下一辆更舒适的马车在尼日斐花园,害的他的小姑娘只能坐在坚硬的座椅上。以往这辆马车只有他使用,自然是怎样简便怎样来,至于舒适程度这样的问题,他先前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问题。 但如今达西却开始认真的思考,是否要把家里的马车好好翻修一遍。他的小姑娘看着嫩生生的,怎么能跟着吃这样的苦头? 安安静静趁着达西上车前,给座椅施了个柔软的魔法的瑟西,顶着达西略带歉疚的目光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第57章 卡珊德拉安静的趴在她的主人脚边, 长而蓬松的尾巴虚虚圈着瑟西的脚踝。 达西平时也没怎么关注过瑟西的这只金毛犬,但她现在正趴在眼前,便不自觉分出了些注意力过去。 他随即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您这只金毛的眼睛……”他从未见过一只狗竟能长着这样一双眼睛。 卡珊德拉有双金色的眼睛,瞳孔锋利竖着, 平日里总是半阖着。这本是一双不应该出现金毛身上的眼睛,事实上,恐怕在所有犬科里都找不出一双这样的眼睛。 在克莱提卡派的认知里,眼睛是跟灵魂紧密相连的。眼睛相当于一面透明玻璃, 映照出灵魂的颜色。卡珊德拉是只猫,哪怕换了具躯体,她的灵魂也是猫的灵魂,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因此她注定做一只与众不同的猫眼金毛。 好在也不会有人真凑那么近观察一只金毛的眼睛,哪怕注意到了, 当作个难得一见的品种惊讶一阵就过去了。于是瑟西从未费心掩饰。身为一名重视灵魂的克莱提卡,眼瞳的颜色是他们最不屑于伪装的。对于他们来说,修改眼睛的颜色,无异于亵渎灵魂。是十分过分的欺瞒行为。 瑟西当然清楚自己这双眼睛多不寻常, 却始终不愿动用什么幻术之类的小魔法掩盖,即使这对她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该说真不愧是这位小姐的宠物吗?达西感兴趣的仔细瞧了瞧, 都有双不同寻常的眼睛。 听见有人提到自己, 卡珊德拉抬起搁在前腿上的头, 懒洋洋的瞟了他一眼, 又不感兴趣的重新趴了回去。 瑟西顺势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扬着小脸, 表情颇带了几分自豪:“珊迪的眼睛很漂亮吧!我可从未见过比她这双眼睛更纯正的金色了!” “是的,非常少见。”达西看她洋洋得意的小模样,就忍不住要露出笑容来,“您的眼光很不错。” 其实何止是少见。达西暗暗想着,他从未见过一只狗有着这样的瞳孔,和这样的颜色。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把那些猜测全埋在了心里。也许还是他见识的太少了些。 金毛被恶劣的主人搓炸了毛,看着有些滑稽。卡珊德拉早习惯了她这个主人偶尔的恶趣味,不紧不慢的抬眼看了瑟西一眼,随后从车厢里站了起来,把头搭在了瑟西腿上。也不做什么,就这么乖乖巧巧的盯着她的主人。 瑟西被盯得心虚,可看着奓毛的珊迪又实在太过可爱了些,躲躲闪闪的想避开那双清澈的眼睛。然而卡珊德拉怎么可能让她的主人这么轻易的就躲掉,扬着脸,紧紧追着瑟西的目光,坚定的要让她的主人感受到良心的谴责。 “好吧,好吧,我错了,珊迪,绕了我吧。”瑟西被盯得没办法,无奈的败下阵来。卡珊德拉立刻重新把头搭回主人的腿上,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瑟西忿忿的瞪她一眼:“珊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手上顺毛的动作却很轻柔,把被她亲手搓炸了的毛又服服帖帖的理顺。 卡珊德拉半眯着眼睛,对主人的控诉毫无反应,尾巴甩了甩,看上去对这段顺毛服务很是满意。 达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慨道:“你这只狗可真聪明啊!”所以上回并不是错觉,他家里养的那条就是要笨的多。 “太聪明了,都会欺负我了!”小姑娘鼓着嘴,泄愤的戳戳卡珊德拉的脑袋。她也不恼,叫都不叫一声,配合的顺着主人的力道偏头,尾巴照旧轻轻甩着。 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任谁都会想伸手揉一把的。达西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想法,一本正经的开口:“您有什么教导的方法吗?” “教导?”瑟西眨眨眼,视线游移了一瞬。选择一只灵魂契合,拥有魔力的动物。通过魔法缔结契约,然后用魔力温养,还调配了不少魔药提升智力。不可能的,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于是瑟西也摆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一本正经来:“珊迪一直都是这么聪明的。”这话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没什么出错的地方。拥有魔力的动物确实都会比普通的动物要聪明的多,这一点就跟在植物身上是一样的。 达西看出了她瞬间的犹豫,当她是不愿详谈,便顺从的点点头,换了话题。 他们总有话题聊。这点还挺不可思议的。达西原先一直很担心无法找到和小姑娘顺利攀谈的话题,然而等这一次次的聊下来,才发现出人意料的容易。这个姑娘的观点往往带着股天真,却又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尤其是在她感兴趣的方面。这可同她在人际交往上所表现出来的迟钝太不一样了。 达西常常会觉得自己是发现块未被开采的宝藏,在他的手下一点一点的掀开了神秘的面纱,露出里头珍贵的部分。 —————— 早在前天,威廉姆斯就接到了瑟西传来的今天要来的信息。他在之前分别的时候就开始盼着这一天了,听到消息自然开心的很。 然而他随即就听到他望眼欲穿的小姑娘嘴里又吐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讨人厌的名字。 “达西先生也要来?”他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声音听着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这个阴险的家伙,还不知道是怎么从瑟西嘴里套的话呢!可怜瑟西单纯又善良,被人骗了话恐怕都不知道。 “你不希望他来?”瑟西对他这个语气很不解,“你们不是聊的挺好的吗?”赛马会上的时候气氛多热烈啊。 威廉姆斯一口气被噎的险些喘不上来,勉强压下了冲到嗓子眼的咳嗽,嗓音沙哑,透着股无力感:“……是。”他能解释吗?解释他们其实是在互相嘲讽? 听见他承认了,瑟西的语气轻快了许多:“反正养的那些里面,我本就打算要送他和乔治安娜几盆的,让达西先生先来看看也挺好的。” 行吧。威廉姆斯选择了妥协。 但这不代表他要给这个阴险的家伙什么好脸色看。能保持基本的礼节性微笑已经是他自制力强大的表现了。事实上,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人扫地出门。 达西对他不友好的目光视而不见,他面不改色,语气平稳:“打扰了。”他顿了顿,“伦敦这边住宅的管家之前跟着乔治安娜回了彭伯里,恐怕要叨扰威廉姆斯先生几天了。” 我就看着你编!威廉姆斯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他可不会相信会有谁家的管家犯下这样的错误。况且每处住宅都会配备至少一名管家,谁家管家会突然跑去别的地方啊! 这种谎话,怎么可能会有人相信!威廉姆斯摩拳擦掌,心里激动的打好了腹稿,一通明嘲暗讽即将脱口而出。 “哎呀,那可真是太不巧了!”瑟西皱紧了眉头,却又很快舒展了,“那位管家先生一定是担心乔治安娜吧,真是位尽职尽责的管家。” 达西赞同的点点头,肯定了瑟西的说法。 威廉姆斯目瞪口呆,又见瑟西向着自己投来了期待的目光:“布兰德,拜托你啦!” 行吧。威廉姆斯再次选择了妥协。谁能拒绝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呢?尤其它们还用那么信任的注视着你。 见小姑娘因着自己的一个点头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威廉姆斯就也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 但是,那个狡诈的家伙!在瑟西移开视线后,威廉姆斯隐晦的瞪了达西一眼,这个人是绝对不能放过的!要不是他被各项事务拖在了伦敦,才不可能叫这家伙抓住任何机会。 达西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去介意这位伯爵少爷不痛不痒的一个瞪视,他甚至还欠身行了一礼表示感谢。威廉姆斯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知道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普通人,宅子里的仆人们相当熟练的提前换了工作模式。抹布不再满天飞着自己擦了,女仆小姐端着盆,拧干了抹布一板一眼,动作迅速的做着清洁。红茶不是自己从茶壶里流出来了,女仆小姐托着茶壶,姿势优雅。盛着食物的盘子与餐盘刀叉不是排着队自己飞出来了,女仆小姐们有条不紊的拜访餐具,依次上菜。 房子内所有与魔法物品全被施加了幻术,或是干脆被收了起来,换成普通的物品。比如那个长了脚喜欢到处跑的扶手椅,被女仆小姐们毫不留情的固定在了原地。并做出了严肃认真的威胁,表示它要是不听话自己挣脱了魔法,就把它变成块海绵,叫它充分感受一下被水浸湿的感觉。它可最怕水了。 瑟西一边心疼,一边想笑。而卡珊德拉则毫不客气的跳上了可怜的扶手椅,还叼了个软垫垫在身下,舒舒服服的蜷了起来。理所当然的占满了一整张椅子。她之前就跟这个活泼的椅子玩的不错,虽然现在她的朋友暂时不能动了,但是当张床还是很合适的。 眼睁睁看着一只大金毛把自己标准的团成了团,摆出了猫咪们睡觉的标准姿势之一,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怪异的。它甚至还垂下尾巴,心满意足的甩了甩。 她家珊迪可真是只身体柔软的狗。做主人的大概是唯一一个不觉得奇怪,还与有荣焉的。瑟西顺了顺她背上的长毛,随即被她翘起的尾巴亲热的扫了扫手腕。 达西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陷入了对以往认知的深深怀疑中。 第58章 威廉姆斯直接把他这栋房子的后花园拿来给瑟西种那堆种子了, 为此他推平了假山,还把小人工池填上了。要不是对于巫师来说,给花园变个样太容易,瑟西都怀疑威廉姆斯伯爵能直接从封地冲过来狠狠教训一顿这个败家子。 起码达西在跟着两人走到后花园的时候, 对于这位伯爵少爷做出的牺牲,内心还是挺佩服的。毕竟不是所有英国人都能轻松接受自己的精致花园,转眼变成个菜地的。 那批种子才种下去一周不到,都还只是冒芽的状态。一眼看过去, 一片绿油油毛茸茸的。 这当然是假象。像这些不算珍贵的普通魔法植物,在有充足魔力供给的情况下,生长速度是非常惊人的。差不多能达到它们普通植株兄弟们的三到五倍。 眼前的这一小片,专门被施加了幻术掩饰的。甚至连数量也只是那批种子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其余的都藏在折叠空间里,否则想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全种下。巫师在这些方面总是能有些便利的。 一进花园, 瑟西就不再去理会那两位先生了。她将魔力充分发散开来,直到笼罩了整个花园。这能让她更充分也更直接的感受到植物们的状态。这些单纯的小家伙们可不会撒谎。 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一下样子的。达西先生还在呢,她要是就这么直愣愣的站着,就太奇怪了。 蹲下身, 瑟西把手指插/进了土里,感受土壤里魔力的流动。她在播种之前, 专门掀起了土地, 在下面刻了个法阵, 以保证魔力的充分循环供给。威廉姆斯提供的土壤都是从家族里运来的, 品质上不仅不会有问题, 还是很优质的品种。仅仅是本身蕴含的魔力, 就比其他随处可见的土壤不知高出多少去。就是瑟西,也不敢说自己能找到更好的。 “您打算把它们卖出去?”达西看了许久,无奈实在对这方面不擅长,便只好另找话题。 这件事瑟西在上回提到这批种子的时候就简单讲了两句,听他问,也只扭头过来点点头,应道:“是的呀。” “有什么是我能帮到您的吗?”这也是之前提过的事情。伦敦是达西各项事物的主要来源之一,他在这儿的人脉资源绝对不容小觑。甚至可以说,他在伦敦的人脉同威廉姆斯的,差不多是互补的关系。两人加在一起,几乎就是一个完整的伦敦上流社会交际圈。 瑟西先前听到达西这个提议的时候,就表示要问问威廉姆斯的意思。再怎么说,她也是先同威廉姆斯谈好的合作,就算要吸收新的合作伙伴,当然也要得到两个人的同意。达西便在这时候顺理成章的翻出了这个话题。 威廉姆斯第一反应就是替瑟西拒绝。他已经帮瑟西前前后后全规划好了,根本没必要再添个人进来。更何况这个人同他还是情敌关系。 一眼看出了这位伯爵少爷的抗拒之意,达西不紧不慢,语气都没变:“我想威廉姆斯可以先不要急着反对。您应当清楚,与我合作,对瑟西小姐来说,是很有好处的一件事。” 他这可不是在空口无凭的说大话。正如他所说,威廉姆斯对于和达西合作所能带来的利益,确实是很清楚的。事实上,威廉姆斯对这位达西先生的经商能力,还是相当钦佩的。虽然对这个人,他实在是友善不起来。 然而,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初衷就是帮助瑟西积攒一些资金。换句话说,对这样的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威廉姆斯是不应该拒绝的。他自己明白的很,可这不妨碍他不痛快。 这样的感觉太别扭了,在他和瑟西之间生生插了个人进来,关键还会是他自己亲口同意的。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 私心里,威廉姆斯根本不需要想,就是果断的拒绝。左右瑟西在这方面一窍不通,他就是一口回绝,小姑娘也绝不会因此来质问什么的。她很信任自己,这一点完全无须怀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个狡猾家伙才能这么嚣张又有恃无恐的样子。威廉姆斯愤愤的想着。 叹了口气,怀着一丝微小的期待,威廉姆斯叫了声瑟西:“你觉得呢?要和达西先生合作吗?”他问的直白,心里其实却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果然,瑟西向他投去了信任的眼神,语气轻快:“哎呀,你在说什么呀!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长考虑这些。”她顿了顿,多了丝讨好,“你可比我聪明多了,你的决定绝对不会错的,是不是?” 看着小姑娘软绵绵的笑容,威廉姆斯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没好气的瞪了眼这个卖乖的家伙:“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去看你的花吧!” 瑟西冲他吐吐舌头,心安理得的重新转过了身子。 达西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沉重。眼前的这两个人,无论是从动作、语气还是神情上来看,都熟悉亲近的让他不愉快。不,是很不愉快。 他们可以轻松的相互调侃玩笑,称呼彼此的教名。而瑟西对自己,却是一口一个达西先生,姿态上也要拘谨的多。他可很少能见到小姑娘这么生动的表情。 心里暗自嫉妒着,面上却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达西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威廉姆斯同意的不情不愿。看在威廉姆斯眼里,就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讨厌模样,看得他更是牙痒。 瑟西倒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位达西先生情绪波动的厉害,灵魂一闪一闪的,勾的瑟西好奇心泛滥。可她看过去的时候,这位先生明明依旧是一派平静,根本看出来他心里正翻江倒海。要不是知道灵魂在她眼前撒不了谎,瑟西都险些真要被这位先生骗过去了。 可惜,灵魂只能反应情绪的大波动。至于是由什么引起的,又是怎样的波动,瑟西就说不清楚了。都是闪光,要说出之间的区别,也太为难她了。 迄今为止,她也只能分辨出高兴和愤怒这两种相对比较极端的情绪。高兴所引发的光是一种柔和而绵长的光,而愤怒则是剧烈而急促的闪光,像是火堆上跳跃的星星点点。 很显然,眼前这位先生此时的情绪,并不能简单的归到这两类里。 被小姑娘那双金绿色的眼睛看着,达西几乎要以为自己心里那些丑陋的情感都被她看透了,被赤/裸裸的扯出来,摊开在太阳下曝晒。他不太自然的抿紧了嘴,一时竟紧张到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地步。 这可就太冤枉瑟西了。事实上,瑟西一点儿有用的信息都没瞧出来。她那双奇特的眼睛达西又不是头一回这么直视了,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心虚了。 眼见着刚还闪烁着的光突然微弱下来,频率也降低了,瑟西的好奇心简直达到了顶峰。那个漂亮的灵魂,无论怎样发光,都好看的不可思议。哪怕就这么盯着,瑟西都满足的很,才不愿意简简单单的就移开视线。 可到底她还算是知道,像这样直白又长时间的盯着一位男士,是非常冒失又失礼的事情。要不是仗着已经和达西先生成了朋友,她也不敢瞧这么久。又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像是要把它发光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瑟西这才依依不舍的移开了目光。 真想带回家收藏起来啊。瑟西把注意力放回她的小家伙们的前一刻,还在这么感叹着。并感到了深深的可惜。算了算了,起码还能经常看到,也不是很亏了。瑟西努力安慰自己。 达西其实早就发现了,很多时候,他第一反应都是瑟西在看自己——乍一看,似乎也确实如此,可他随后便敏锐的意识到,小姑娘看的也许并不是自己。瑟西专注的视线更像是在注视着他身上的某样东西,甚至还流露出了欣赏迷恋的神色。 如果单论视线的朝向,达西已经可以确定是胸腔正中的位置,看着像是对他前襟的扣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怎么说也是同瑟西接触了这么多次,彼此有了了解的人了。连店铺内时新的裙子帽子都无法吸引她,更不要说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扣子了。就算这颗扣子比平常的要贵一些,精致一些,也是一样的。 有时候达西会觉得这姑娘是在透过他的躯体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可这样的猜测实在是毫无根据又不切实际,若是说出去,决计是要遭人耻笑的。 下意识伸手摁了摁那个被注视着的位置,达西摇了摇头。总觉得自从遇上了这个姑娘,他的思想似乎变得天马行空了起来。 瑟西回过头侍弄花草去了,威廉姆斯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个情景。身为一名巫师,灵魂的位置还是很明白的。他更明白的是,瑟西她就是在看达西的灵魂。他们克莱提卡派的这个爱好,在家里的那些记载里都有些,可想而知是怎样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 人或是动物在活着的时候,灵魂存在于胸腔的正中央,只有克莱提卡派,这个被祝福了的派别,能够透过躯壳看到它们。而等人或是动物死后,灵魂则会上移至头颅,这个全身上下最封闭,同时也拥有着最坚硬骨骼的位置,从而尽可能长的保存灵魂的力量。 这就是一种生命体求生的本能的,倒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而等到颅骨内的灵魂也消耗殆尽,这个人或是动物才算是彻底的死亡。克莱提卡派是唯一能做到取出并保存灵魂的巫师群体,因此他们才这样神秘又强大。 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记载上,好像说过克莱提卡们还爱好收藏美丽的灵魂。瑟西这是看上了达西先生的灵魂了? 威廉姆斯突然就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第59章 他该委婉的提醒一下吗?威廉姆斯的良心悄悄的探了个头。被克莱提卡们带走的灵魂,一部分得以寄居在他们身边的一些物件上, 还有的就彻底成了一件件美丽的藏品。若是运气好些的, 还能等到被释放的一天,运气差些的, 就永远在陈列架上安家了。 实在怨不得威廉姆斯往这方面想。克莱提卡派的神秘在整个以神秘作为赖以生存的手段的巫师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留下的少数记载也多是语焉不详,他们威廉姆斯家可以说是最全面的了。对克莱提卡们所使用魔法的记载很少见,可对他们古怪的爱好,写的反倒很详细。其中就包括这么个收藏灵魂的喜好。 虽说瑟西看着不像是会这么冲动的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万一她没控制住, 自己是不是多少还是应该阻拦一下?这么一想, 威廉姆斯突然就感觉有股沉重的力量压在了自己的肩上。 这个选择太艰难了。怎么就偏偏就选中了他来承担这些呢?威廉姆斯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张脸上愁云密布。 达西被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刺的浑身不痛快, 尤其这样的目光还来自一名男性!甚至还是自己的情敌,而且他现在这副表情, 达西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个不幸罹患重病的可怜家伙。 威廉姆斯这声长长的叹气声,在安静的花园里,明显的让人无法忽略。拨弄了一下身前小家伙的叶子, 换来一个亲热的卷绕。瑟西疑惑的转过身——她今天这个动作都不知做了几回了, 明明她只是想来查看一下小家伙们的情况而已。 在看到威廉姆斯的目光落点, 和那个复杂的表情, 瑟西本能的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她谨慎的开口问道:“布兰德, 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威廉姆斯愁苦的目光就转移到了瑟西身上。他看着像是做出了什么及其艰难的决定,瑟西甚至觉得他的神情中带了几分悲壮的意味:“你要是实在喜欢……”他吞吞吐吐的,“我会努力找一块相似的宝石送给你的?” 他这话碍于达西在场,可说的隐晦极了。别说是成功达成了叫达西猜不出来的目的,连瑟西也一并被绕了进去,眨巴着一双茫然的眼睛,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是想表达些什么。 到底是朋友,瑟西不忍心让他这话一结束就面临冷场,硬着头皮接了一句:“谢谢的好意,可我并不需要宝石啊。” 威廉姆斯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他看着像是犯了牙疼。瑟西努力分辨着。于是她便关切的问了一句:“你身体不适吗?” 她得到的回答驴头不对马嘴:“我能理解你很喜欢,但是,这件事,应该还是要讲究一下你情我愿的吧,所以你要不要稍微再考虑一下?”威廉姆斯暗道要糟,瑟西不会已经下定了决心吧,他真能下定决心拦住她吗? 伯爵少爷直面了人生中最艰难的考验,看向达西先生的眼神,同情与愧疚都要满溢出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瑟西放弃了,她意识到这样根本无法交流,“你总要说的更明白一些。你知道我不擅长猜测这些。”小姑娘索性拍拍裙子站起了身。 要动手了?当着自己的面吗?她这么信任自己,而我却要阻拦她吗?威廉姆斯因着瑟西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内心又是一阵念头翻涌。 瑟西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合着他闪烁不定的灵魂,顿觉眼花,忍不住闭上眼缓了缓。要不是顾及着达西先生还在这儿站着呢,她都想直接拽着他领子,让这人把话都说个清楚明白了。 达西立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打哑谜。他可是瞧的清楚,这事恐怕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这位伯爵少爷看过来的眼神,里头蕴含的情感根本容不得他认错。 难道这个单纯的少爷觉得瑟西要对自己不利?达西前前后后把线索罗列出来思索了一遍,才得出了这么个叫人啼笑皆非的答案。打量了一下瑟西纤细的身材,达西心里一阵荒谬。 “哎呀,就是,就是,”威廉姆斯只觉得额上汗都要滴下来了,他眼一闭,心一横,在胸口画了个圈,“这个啊!” 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瑟西:“懂了吗?” 瑟西现在不是很想理会他。不,这么说并不贴切,她甚至有点儿想让珊迪咬他一口。 看到那个胸口的圈,女巫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摁着额头,她一边哭笑不得,一边还很想跑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记载全一把火烧了了事。 见瑟西一句话不说,威廉姆斯心里更不安了,他扯扯领子,小心试探道:“你,你觉得呢?” 瑟西做了个深呼吸,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威廉姆斯就是这样的,要习惯,他就是会时不时的显露出他奇思妙想的一面。 在心里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了一番,瑟西捏了捏手指,面无表情:“你想的太多了。我倒是从不知道你竟还有如此想象力丰富的一面。”她,一定,要好好把这人对他们克莱提卡派的奇怪印象全部掰正过来!瑟西阴森森的磨了磨后槽牙。 小姑娘叹了口气,看着很失落的样子:“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的形象。”结果话音刚落,她就破功了,抬眼就瞪了这人一眼。 威廉姆斯摸摸鼻子,心虚的不敢去看她,只含含混混的解释了一句:“书上看的。”他悄悄瞟一眼,讨好的笑了笑,“别生气,你喜欢什么植物,尽管说,我用来赔罪好不好?” “……五株。”瑟西沉默了一会儿,举起手比了个五。 威廉姆斯赶紧点头:“保证让你回家的时候就能带上。” 瑟西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女巫小姐和巫师先生对视一眼,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很显然,他们忘了话题的中心人物——达西先生。 “也许,你们之中的哪一位愿意为我解释一下?”达西先生等他们解决了补偿问题,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 再次瞪了威廉姆斯一眼,瑟西头皮发麻:“布兰德他,他,他怀疑我想,我想……”这个谎话有点儿难编,瑟西卡壳了。 “……想要你上衣的扣子。”威廉姆斯一咬牙,补上了后半截。 “……对,我确实觉得你上衣的扣子,很好看。”瑟西艰难的接话,“但我没想向您讨要,这一点请您务必放心。” 达西心情很复杂。他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怎么竟能编出这样的理由,还能摆出一脸肯定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借口!瑟西向威廉姆斯投去一个震惊的眼神。威廉姆斯除了讪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适合的表情了。 要不然,消除记忆吧。瑟西做了个记忆消除咒语的开头口型。为这样的事情就要动用这个咒语,总觉得,有些丢脸。瑟西捂住了脸。 威廉姆斯犹豫了。他的家族在成功融入普通人社会的前期,确实是这个咒语的忠实拥趸。可这放在那时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到了现在,家族里也有了不成文的规矩。也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能不动用记忆消除的魔法,就尽量不要使用。毕竟再怎样说,这个魔法对于普通人多少次是会有精神上的伤害的。而且若是使用的不够恰当,很有可能会误删到其他的记忆。那后果可就很难预料了。 瑟西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事实上,虽然是她主动提出的这个解决办法,可她根本不愿意把这个魔法用在自己的朋友身上。说她天真也好,瑟西内心里,其实是抱着能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与这对兄妹一直维持普通人之间的友谊的。 若是今天开了这个头,即使达西本身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瑟西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同他相处了。 “瑟西小姐,”在巫师们犹豫不定的时候,达西突然出声了。他面色有些发红,语气有些温和里透着些无奈的妥协,“您若是不介意,我倒还有一颗替换的纽扣,你若是喜欢,我便吩咐人去取。” 瑟西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意识到达西先生或许已经看出了一些什么,却在故意装傻,给她一个台阶下。不,不是或许。瑟西抿了抿嘴,他一定,看出些什么了。这位达西先生向来敏锐。 能叫瑟西都看出来的事情,威廉姆斯不可能察觉不到。他想说什么,又似乎是想做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也什么事情都没来得及做。 瑟西先一步开口了。她向达西走近了一步,顺势挡去了威廉姆斯可能施咒的轨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过分用力。她使劲眨了眨眼,笑着点点头:“那就麻烦您啦!” “瑟西?”威廉姆斯叫了她一声,又顿住了。 “哎呀,我又想了想,那颗扣子实在是很好看。”瑟西吐吐舌头。 其他的暂时不要去想,起码在现在,瑟西希望能维持这段友谊。她很喜欢乔治安娜,也喜欢这位总是抓住她小破绽的达西先生,如果要不得不疏远他们的话,就太令人难过了。 小姑娘的眼神很亮,虽然有些闪烁不定,却努力想透出坚定的神色。 达西笑了。虽然不知道他的小姑娘之前在和这位伯爵少爷讨论什么决定,可他知道,无论那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他的小姑娘身上,存在着的那些奇怪的地方,他或许可以尝试着忽略一下。但是下一次,他不会再这么简单的放过她了。 第60章 达西先生竟然真的派人去把那颗备用的扣子取了过来, 瑟西收下的时候都有些受宠若惊。 坐在床上, 瑟西举着这颗扣子细细打量。虽说之前是威廉姆斯的随口编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颗扣子, 还真的挺好看的。单单是看它的材质和花纹, 瑟西就能肯定, 这绝不是自己家能负担得起的东西。 细细算下来,瑟西其实很少收到礼物。来自父母和姐姐的衣服首饰那些另算, 像是这类朋友间的小礼物,她就是满打满算, 把从小到大的全加起来, 也数不出几件来。 班纳特家姐妹多,班纳特先生一个人养一大家人,分到五个女儿手里的零用自然不会多。再者, 班纳特家没有能够继承家产的男孩, 班纳特先生本身也没存几分好好打理产业的心情。左右都是要做他人嫁衣的, 怨不得他提不起兴致。这样一来, 姐妹几个的零用就更少了。 因此, 简和伊丽莎白虽然很关爱这个异姓的小妹妹, 却也实在没什么余力去专门买什么礼物。顶多偶尔攒了余钱下来,给她带条花边,或是鞋面上的玫瑰。 接下来的, 就能数到威廉姆斯头上了。他花展买给瑟西的三盆花, 算是瑟西收到的最昂贵的礼物了。至于现代的那段日子, 瑟西独自居住,又没什么朋友,除非把那对不着家的父母打到卡上的那笔生活费算上。 所以瑟西对这颗扣子还是很珍惜的,虽然它的到来实在有些戏剧性。指尖摩挲着表面,瑟西考虑着该把它收到哪里才比较好些。 要她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塞进挎包或是裙兜里,她是绝不会做的。怎么说也是件礼物,合该有个更隆重的位置。 招了招手,立在墙角的镜子便迈着两条金属腿跑了过来,在瑟西面前一个急刹车,还探头探脑的移动了几下位置,调整了一番角度,好叫它的镜面里能映照出眼前人最完美的一面。 摸摸镜子的边缘,瑟西打了个响指,半空中一捧金粉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自行找到目标,裹住了镜子的金属框。这可把爱美的小镜子高兴坏了,在原地扭了好几下,看着似乎更想跳一跳来表达它的愉悦。 瑟西看着好笑,也不催促,等它高兴劲儿过去了,才不紧不慢的凑过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有什么推荐吗?我想往身上添样东西。”瑟西转了转身子,询问镜子的意见。 刚得了个全身美容的小镜子正激动呢,镜面上飞速的闪动,给女孩的影像添上各种各样的首饰。它甚至还想顺便把裙子也给她换一换,被瑟西眼疾手快制止了。 “哎呀,你慢些,我都看不清了。”瑟西笑嗔它一句,手指在镜面上一点一点的。 镜子乖巧的放缓了速度,一样一样的展示给她看,等着女巫小姐做出选择。 “发带吗?这个不行,我现在戴着的是夏洛蒂送的,不能换。” “唔,发带不行的话,皇冠就更不行啦,我可不能戴这样的东西。”卢卡斯家可买不起这么昂贵的首饰。 “发卡也有了啊,鲜花和羽毛的话,总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小镜子放过了她的头部,转向了其他部位。 “咦?把这个放大一些。”瑟西喊了停。镜子听话的把镜头拉近到脖子的位置,重点展示了那条蕾丝项圈。 虽然不是个爱打扮的姑娘,瑟西对各类首饰还是很熟悉的。像这个,就是一条蕾丝编的项圈,中央坠着个饰物,通常是宝石之类。郎博恩的姑娘们之间不那么常见,毕竟这东西的价格不是那么亲民。但在伦敦就很常见了,基本每位小姐们脖子上都有这么个蕾丝圈。 对于卢卡斯一家来说,这算是个小奢侈品,但还不至于会像皇冠那样彻底超出经济范围,会买一个送给女儿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更何况,瑟西也完全可以说这是自己攒了零用买下的首饰。就是母亲姐姐们大概会有些惊讶就是了。 心里打定了注意,瑟西便重新摸出了那颗扣子。曲起指节敲了一下扣子,瑟西松开了手,那扣子竟就这么悬浮在了空中。 扣子表面的花纹微微闪着光,自扣子的左右两边延伸出去。随着它们一寸寸的编织勾勒,直到花纹彻底离开了扣子的表面,白色的蕾丝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瑟西勾了勾手指,蕾丝圈便在空中徐徐展开,完整的展露在她面前。托着下巴,小姑娘细细打量了一番。又伸手点了一下扣子。只见那扣子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润光滑,背面也鼓胀起来,直到变成个扁圆形。 花纹跑光了以后,扣子表面干干净净的只剩下了金属的颜色。瑟西犹豫了一下,保留了这个暗金的色泽,伸手从空中取下了蕾丝圈。没了魔力的支撑,蕾丝迅速的失去了浮力,从女孩儿的手掌两边自然垂下。 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瑟西当即便挂在了脖子上。蕾丝自动调整了长度,好叫那颗曾经的扣子能正正好好的垂在锁骨的中央。 对着镜子摸了摸扣子,瑟西心情很好,冲镜子摆了摆手,愉悦的推门走出了房间。随着她关门的动作,镜子安静的退回了角落。 一出门就碰上了女仆小姐,她立即后退一步,鞠躬立在了一旁:“卢卡斯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少爷吩咐我来请您用餐。” 点点头,瑟西声音轻快:“麻烦你了,我正好要下楼呢!” 女仆小姐恭顺的等瑟西先动身,才错了一步跟在身后,一并下了楼。 威廉姆斯一眼就瞧见了瑟西,脸上的笑容扩散了几分:“瑟西,你可算是下来了!呆在房间里有什么意思?” “我可不像你。”瑟西顶了他一句,理理裙摆,在餐桌旁坐下了。 “这话可真不近人情。”威廉姆斯似真似假的抱怨了一句,突然咦了一声,“你这项圈哪里来的?” 他这话一问出口,就迅速的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沉。 瑟西没注意到他心情的变化,听他提了这个,立即兴致勃勃的接了话:“怎么样?挺不错吧!” 威廉姆斯扯了扯嘴角,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他不愿说话,达西却不会沉默,他认真的称赞道:“很适合您。”就是这坠饰的颜色和那条蕾丝上的花纹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威廉姆斯余光扫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思考回忆的神色,不满的撇了撇嘴。可不是眼熟嘛,这就是您那颗扣子啊!这姑娘也真是的,竟然把那颗扣子放在,放在那样的位置上。威廉姆斯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听见达西的夸奖,瑟西更高兴了。被扣子的原主人赞美了手艺,还有比这更高的光荣吗?摸摸扣子变得平滑的表面,瑟西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一用完餐,威廉姆斯就把瑟西叫去了角落。见这位伯爵少爷明显有事要单独与瑟西说,达西先生还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下他的面子。 “哎呀,你做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被拉走的瑟西茫然的很。 “你,你,你怎么能把那个变成这么个东西?”威廉姆斯看上去有点儿气急败坏的,好在他还记得压低声音。 “我头饰都有了,变成这个最合适啊。”瑟西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语气无辜极了。 “我不是说这个,”威廉姆斯被她噎的一顿,“那就是颗扣子啊!” “那怎么能一样呢?”瑟西严肃的纠正他,“这才不只是颗扣子呢,这是朋友送的小礼物,我当然要好好保存起来。”她一脸理所当然。 女孩说完,停顿了一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啊,我明白了!”她露出个自信又得意的笑容,“你放心吧,我都把它变成这样了,达西先生绝对猜不出来的。” “事实上,我在考虑要不要回礼。”瑟西蹙了蹙眉,“送什么会比较好呢?” “不行!”威廉姆斯这声反对的音量实在有点儿大,连远远回避的达西先生都忍不住寻声看了他一眼。 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连忙重新放低了声音,语气倒是一样的坚决:“不行!”他低咳了一声,补了一句解释,“这不合适。” “而且我送你花你都没给我回礼。”他小小声抱怨了一句。 “我可送了你怀表了。”瑟西瞥他一眼,轻哼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送礼不该回礼吗?” 你难道不知道男女之间送礼意味着什么吗?唔,这么说来,那个怀表……威廉姆斯面色一红,又紧跟着一白。他要是现在说破了,不是白白给那个讨厌的家伙铺了路?那可绝对不行。 瑟西看他脸色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忍不住出声催促他:“你倒是说呀,怎么不合适了?”这姑娘根本就没把这个礼物往男女之间的那种上想,全然把它和姐姐们送的小礼物等同在了一处,被人制止了,别提多困惑了。 威廉姆斯赶紧从繁杂的思绪里探出头来,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你想啊,这只是一颗扣子,我知道你看重的是它作为礼物的价值,我理解。” “但是你要是真的回礼了,反而会给达西先生压力的。他可不会把一颗扣子当作正式的礼物,你回了礼,他肯定是要再努力挑件别的来送给你的。” “你仔细想想,这样是不是反而给达西先生添麻烦了?”威廉姆斯苦口婆心,说的有模有样。 “所以,你把它作为一份珍贵礼物,保留在心里就好了。”他这样总结道。努力克制住这话带来的想让人面目狰狞的冲动。 瑟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可了他的看法:“你说得对。” 第61章 待了两天后, 瑟西便再次搭着达西先生的马车回郎博恩去了。按照她原先的打算, 她本应该更早一些就回的。以她身为女巫的本事,当天来回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了不起事情。 可她这回偏偏是同达西先生一块来的,叫马车在一天之中赶这样一趟来回, 就实在显得太匆忙了一些。更何况那还不是自家的马车,瑟西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达西先生倒是没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他看重的本就是与小姑娘的相处, 至于这样的相处是在马车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 他并没有什么所谓。 于是威廉姆斯便成了那个最不舍也最不情愿的人。可惜无论他怎样用他的言语功夫试图打动瑟西, 女巫小姐始终不为所动。 “我五天后总还是要再来的,你何必非要在这一回上拖延。”瑟西劝他,“况且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在之前就已经谈妥了?” 伯爵少爷这才不甘不愿的放弃了。 —————— “夏洛蒂!我回来啦!”等达西的马车离开后,瑟西立刻转身, 高声叫唤着, 跑进了家门。 “你倒是慢些, 我又不会跑了。”帮着小妹妹整理了一下她凌乱的裙摆, 夏洛蒂无奈的摇摇头。 “瑟西回来了?正好, 快过来。”卢卡斯太太擦着手从起居室里走出来,冲瑟西招了招手。 “又有什么事发生了?”瑟西小声的凑到夏洛蒂耳朵边问着。 “确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夏洛蒂挽着妹妹往起居室走,“你听妈妈讲就是了。” “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什么。”瑟西鼓鼓嘴,抱怨了一句。 “是是是, 我的错。”夏洛蒂好脾气的笑, 把妹妹拉到椅子上坐下。 “柯林斯先生同伊丽莎白求婚了。”卢卡斯太太平静的开了口, 不等瑟西露出惊讶的神色,她已老神在在的继续了,“伊丽莎白拒绝了。” 这就是你说的有意思的事?瑟西看向姐姐的眼神中写满了这样的控诉。 “你看你姐姐做什么。不过对夏洛蒂来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卢卡斯太太毫不掩饰她的心机,“你回来的刚刚好,我们正打算要邀请班纳特一家来家里吃饭。” “柯林斯先生刚求婚失败,怎么能说是个好机会呢?他应该不可能会连续求婚的吧。”瑟西妄图再垂死挣扎一下。 卢卡斯太太眼一转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这你就用不着担心了,你的小脑瓜不适合想这么复杂的事情。” “妈妈!”瑟西忿忿的叫了一声。等看到夏洛蒂忍笑的表情后,她更是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卢卡斯太太顺手就揉了一把:“别叫的那么大声,我能听见。” “你先前说你最迟就是今天回来,所以爸爸已经把请帖递出去了,就定在明天晚上。”夏洛蒂详细的给妹妹解释了一遍。 要说卢卡斯家怎么就能在么快就得到柯林斯先生求婚失败的消息,那可真是个神奇的巧合。这位先生选好的求婚当天,夏洛蒂正好去找伊丽莎白聊天——瑟西去伦敦了,她待在家里实在无趣的很。没成想,就碰上了这么个场景。 再次确认了一遍伊丽莎白确实不愿意嫁给柯林斯先生,夏洛蒂也下定决心不再等下去了。这才有了这样一顿晚餐邀请。 —————— “瑟西,我这两天可过得可真是不快活。”伊丽莎白挽着瑟西的手,大倒苦水。 “柯林斯表兄向我求婚了,不过这倒不算是最糟糕的,毕竟我还能拒绝。我是铁了心绝不会答应他的,哎呀,谁能受得了这样一个人呢?”摆摆手,伊丽莎白又接着道。 “我主要还是为简不快活。宾利先生上伦敦处理事务去了,结果他妹妹宾利小姐送了信来说是什么,三四天恐怕处理不完事情,要在伦敦待久一些。他们担心宾利先生一人住在旅馆太过寂寞无聊,便全家上伦敦陪他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会回来,一个字都没说。”伊丽莎白长长叹了口气,“简看着真是太难过了,怎么就突然遇上这样的事情。” “哎呀,我都忘了,这事你应该也是知道吧,达西先生有同你说些什么吗?”伊丽莎白突然想起这回事,急急追问道。 “这倒是奇怪,若是宾利先生全家去了伦敦,达西先生应该也是要去的才是。”瑟西露出困惑的神色,“可他又确实昨天才同我一块从伦敦回来,他难道不知情吗?” 伊丽莎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瑟西,你的信!”夏洛蒂找到妹妹递了过来,“刚送到的,送信的说是达西先生给你的。” 信里说的恰好就是刚才讨论的事情。宾利一家以为达西先生去了伦敦,必定是要待上几天的,便打算直接过去同他汇合,谁知道他竟这么块就回了,两方人便不巧的错过了。 信里简单的解释了两句,达西先生还表达了五天后不能送她去伦敦看花的歉意。 瑟西把信展开给伊丽莎白看:“你瞧,竟然还有这么不巧的事情。”她顿了顿,“不过信里似乎也没提到回来的日子,恐怕真是被什么给耽误了。” “说不准是宾利小姐想在伦敦多逛两天。”伊丽莎白撇了撇嘴。她心里认定了是宾利小姐故意绊住了宾利先生的脚步,只因为她看出了自己兄弟对简的爱意。便故意要去破坏这一切。但她不愿将这些猜测说与瑟西听,平白给小姑娘增加烦恼。 一整个晚上,夏洛蒂都在巧妙的逗着柯林斯先生同自己说话。她若是想的话,足能够与任何人攀谈起来,更何况柯林斯先生本就擅长发表长篇演说。 瑟西偶尔往那个方向看一眼,都要忍不住愁眉苦脸,心里希望这位柯林斯先生最好快快离开。听说他这个星期六就要告辞了,瑟西只盼着柯林斯先生不要头脑发热到当真做出连续求婚的事情来。答应了姐姐是一回事,要她眼睁睁看着事情以这样快的速度发展到那一步,她恐怕还要再多做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起码要等到柯林斯先生的下一次拜访郎博恩。 然而瑟西到底还是低估了柯林斯先生那如火如荼、独断专行的性格,或者说是头脑发热的程度。他第二天一大早,就采取了相当狡猾的办法,溜出了郎博恩,避开了所有的表妹,来向夏洛蒂屈身求/爱。 他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说了多多少少的话,于是两人便一切都讲妥了,而且双方都很满意。一走进屋子,柯林斯先生就诚恳的要求夏洛蒂择定吉日,使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说这种请求,暂时应该置之不理,但夏洛蒂并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拖延时间。她更希望能尽早把事情都定下来,好不用再在之后担心出现什么变数。 要说柯林斯先生,他天生一副蠢相,求起爱来总是打动不了女人的心,女人遇上他的求爱,总要叫他碰壁。若不是夏洛蒂心里另有打算,他这样的求婚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他们俩立刻就去请求卢卡斯夫妇的允许,这自然不会遇上什么阻拦。于是等瑟西照例带着卡珊德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就得到了这么个仓促又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他竟然……”瑟西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 “是的,他当真连续求了婚,也当真在离开的前一天求了婚。”夏洛蒂耐心的替她说完了后头的话。 “这可真是……”小姑娘露出个稍显失落的神情,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努力振作起来,“既然是已经定下来的事情……那我就恭喜你了,夏洛蒂。” 她嘴上这样说着,给人感觉却像只落了水的小狗。夏洛蒂叹了口气,揉了揉妹妹发顶:“谢谢你能想通,你要相信,我一定能过得很好。” 瑟西点点头,把头埋进夏洛蒂怀里,蹭了蹭。再说话时,声音虽有些闷闷的,但起码语调轻快了些:“莉兹知道这件事了吗?” “她还不知道,我打算明天再专程去告诉她。”夏洛蒂补充了一句,“我已嘱咐了柯林斯先生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也拜托了爸爸明天去班纳特家宣布这件事。” “他们一定会很惊讶的。”瑟西笑了一下,“尤其是班纳特太太,恐怕会非常生气,她可是认定了柯林斯先生一定会娶她的女儿的。” “是呀,我可算的是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夏洛蒂柔声陪着瑟西搭话。她看得出来,她的小妹妹正试图不断地说话,来平复心情。那她当然要好好配合。 “你明天一个人先去吗?还是同爸爸一起?”瑟西握在姐姐怀里,低垂着眉眼。 “我先去,然后爸爸再过去。”夏洛蒂一下一下的顺着瑟西的长发,动作很温柔。 “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瑟西努力维持这段对话。 “你只管在家里休息就好,我保证,等我回来,一切就都解决了。”夏洛蒂低声承诺道。 瑟西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其实还是有点难过,不过只有,只有一点点,”她轻轻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我总是会为你高兴的,你知道的,是不是?” “是,我知道。”夏洛蒂把她从怀里捞出来,在额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我一直知道。” 第62章 天气渐渐冷下来, 好在英国的冬天总还不至于太冷。但瑟西还是配合的减少的外出的次数和时间,好叫她的家人们能放心一些。 尼日斐花园的租客们还没有回来,不过达西先生倒是寄来了一封信。准确些来说,应该是乔治安娜寄来了一封信。送信的没说明白, 叫人光听清了个“达西”就没了下文, 害的瑟西拆信的时候被家里人看了好几眼。 开头确实是达西先生的字迹, 简单的讲述了一下他们一直没能回来的理由。后面就全是乔治安娜的笔迹了。小姑娘语气轻快, 说是宾利先生同他的姐妹们现在都暂住在她家里,要一起过圣诞节。她讲到这里, 便再次提起了她常常挂在嘴边的事情,叫瑟西一定要来彭伯里拜访。小姑娘甚至连时间都给她定下了,叫她来年开春就过来。 乔治安娜在信里简直用尽了浑身的笔墨去描述彭伯里,就盼着能彻底诱惑到瑟西, 好叫她能尽快过去与自己见面。 “哎呀,我真是没有想到, 达西小姐竟然是位这样活泼的小姐。”夏洛蒂接过了瑟西手里递过来的信纸,大致的看了看, 脸上带了分惊讶。 “但你要是见到乔治安娜了,你一定会说他们兄妹俩相像的。”瑟西摆摆手。这两人确实很像,都有漂亮的灵魂。不过还是达西先生的更好看一些。瑟西暗暗做了个对比。 “乔治安娜不笑的时候,同达西先生一看就是亲兄妹。”瑟西又补充了一句, 脑海中勾勒了一下两人的面容。 “那一定是位漂亮的小姐。”卢卡斯太太接了一句。看着瑟西思考一下, 认真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洛蒂摇摇头, 对母亲逗弄妹妹的行为不做评价。 “快要圣诞节了啊。”她感慨了一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到了晚上,瑟西还在考虑圣诞的事情。她也许应该,不,她确实是要为乔治安娜准备一份小礼物。还要写一封信。 哦,还有达西先生。布兰德也不能忘。瑟西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她的朋友们。来到了这个时代,她的朋友倒是多了起来。揉了把卡珊德拉的毛,瑟西心情很好。 父亲、母亲、夏洛蒂、简,还有伊丽莎白的礼物可以当面给,至于伦敦那边的三个人……瑟西捏了捏下巴,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有了盼头,平安夜这一天的到来就像是被人拨快了发条。把家这边的礼物挨个送了,瑟西便匆匆进了房间。 “夏洛蒂!我困啦,先去休息啦!”瑟西打了个哈欠,拉开门钻了进去。 “知道啦。”夏洛蒂温声同她道了晚安,瑟西便彻底没了影子。 一进房间,瑟西便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激动。担心家里人进来发现什么不对,她摸出一个木头雕的小人,点了点它的额头。 这个小人雕的实在有些丑,一看就是个不善木活的人随手做出来的作品。事实上,这确实是瑟西亲手雕出来的。作为魔法媒介的东西不能是别的东西变形而来,所以她只能亲自动手。 随着瑟西漫不经心点在小人额头的动作,这木雕小人迎风就长,直到拉长到同瑟西一般的高度,甚至连模样都与眼前的姑娘一般无二,两人面对面站着,就像是照镜子一般奇妙。 木雕本质还是木头,做不出太灵动的神态,身体也要僵硬的多。但瑟西并不在意这些小瑕疵。这本就是以防万一才做出来的,能够简单应付也就足够了。 看着木雕小人乖巧的躺上了床去,瑟西翻开了书页,转瞬就从窗口消失了。卡珊德拉目送着主人消失,遥遥看了一眼,不紧不慢的合上了窗户。 毕竟是十二月底了,夜风吹在身上还是颇有几分刺骨的。好在瑟西早有准备,提前就释放了保暖的魔法,即使裙摆被吹的飘起来,她也只觉得是微风拂面。 瑟西先去了威廉姆斯家。他圣诞节也没回家,留在了伦敦。瑟西在半空中现出身形来,随即一头扎进了书房。 被迎面而来的寒风激的一抖,威廉姆斯惊讶的抬起了头:“瑟西?你怎么来了?” “礼物!”瑟西急着赶在零点之前把兄妹俩的礼物送到,也没时间多解释什么,被礼物盒子丢进对方怀里,她便原样冲了出去。 “诶!你……“威廉姆斯刚一张嘴就吃了一口冷风,咳了两声,无奈的笑了。摩挲了一下礼物盒子,伯爵少爷甚至懒得去管被风刮起来的纸张,心情愉悦的抽开了缎带。 彭伯里,彭伯里,彭伯里。瑟西低声念叨着,随即一条细细的线在夜色中慢慢显出了形态。 她之前在回寄出去的信上打了魔法印记,凡是信经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这实在是个笨办法,可惜瑟西也想不出更好的来了。她先前留在达西先生的祝福魔法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她也一直忘了补个新的,临到头来,想感应一下他的位置都做不到。唉,谁让她不认识彭伯里呢? 摇了摇头,瑟西微微压低身子,加快了速度。一封信的路线总是要混乱一些,在一个地方兜几圈都是正常的,她可要抓紧时间。 等瑟西停在彭伯里庄园上方的时候,距离平安夜结束就剩半个小时了。舒了口气,瑟西安慰自己,这个时间应该是足够了。 只要送礼对象没有待在房间。 瑟西抽搐一下嘴角,觉得这对兄妹是在故意给自己的送礼增加难度。明明大家都是平安夜聚在一起拆礼物,怎么你们就全都准备上床休息了呢? 思考了一下自己隐身走进去,在枕头边放下礼物盒子而不被达西先生一把抓住的可能性,瑟西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还是先送给乔治安娜吧。小姑娘这边总是要容易一些。 隐身穿墙而过,瑟西收起了书。她站在窗边犹豫了一下,短暂的撤去了那株鸢尾身上的幻术。 小家伙本就在月光下自娱自乐晃动的开心,这会碰到了熟悉的气息,晃的更欢快了,看那架势,恨不得抽出根茎直接从花盆里爬出来。瑟西有点儿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理所当然的,乔治安娜一眼就看到她这株仅靠自己一个就跳出了探戈效果的鸢尾。小姑娘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趁她揉眼睛,瑟西眼疾手快把幻术重新启动了。她有信心,以乔治安娜的好奇心,是一定要过来看看的。 果然,哪怕手放下后,那株鸢尾恢复了老老实实的模样,好似之前的抖动都是错觉,乔治安娜却还是爬下床走了过来。 瑟西连忙溜去床边,手在半空中一点,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子就轻悄悄的出现在了枕头旁边。在小姑娘转身之前,瑟西凑到了她身后。与此同时,一个安睡的魔法没入了她体内。 轻柔的接住睡过去的小姑娘,瑟西小心翼翼的把她抱上了床。 “圣诞快乐。晚安。”掖了掖被角,瑟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去面对达西先生了。 毕竟是平安夜,达西也愿意在这样的晚上还忙于工作。找了本书,他坐在房间内的扶手椅上,打开了灯。 瑟西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巫,她深知同样的方法放在达西先生身上,是绝不可能成功的。 “谁?”达西警惕的抬头。 瑟西欲哭无泪,僵硬在原地。天知道,她可是全副武装。静音魔法再加隐形魔法,而且她甚至才刚进房间!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明知自己不可能被看见,在达西的目光扫过她所在位置的时候,瑟西还是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扫视了一圈,达西皱了皱眉头,只当是自己多心,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书上。 抚了抚胸口,瑟西缓慢的舒了一口气。她随即便陷入了最初的困境。她到底该怎样才能把这人引开?身为一名单纯只是想来送个圣诞礼物的女巫,瑟西感觉自己恐怕选错了难度。 给自己鼓了鼓气。瑟西努力让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吸引达西先生的注意力,来给自己作案,咳,送礼物的时间。 于是达西先生的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窗户突然莫名的被吹开,卷的窗帘像是个胀满的帆。桌上的羽毛笔突然滚到了地上。原本立着的笔筒突然倒下。门边传来疑似敲门的声音,打开却是没人。 瑟西几乎要把可怜的达西先生的房间折腾成鬼屋,不,这或许已经是鬼屋现场了也说不定。然而这位先生偏偏就是能在查看状况的同时,精准的感知到往床边移动的瑟西,并及时的把视线移过来。哪怕他一次次看过去都是空气。 瑟西被他吓得动都不敢随便动,礼物更是送不出手,怎样一个心惊胆战能形容的了的。 窗帘被吹开了以后,达西便索性将它绑起来固定在了旁边。此时,月光透过窗户钻进来,几乎要让人错觉这就是个普通的、安静的夜晚。 眼看着离零点只剩下五分钟了,瑟西咬了咬牙,低声念了串咒语,向着窗户的方向张开了手。 与此同时,夜空突然被照亮了。 刚刚还显得明亮的月光顿时暗淡了起来,伴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夜幕被争先恐后炸开的烟火铺满了。 绚丽的光印在窗边达西的脸上,明明灭灭的。这样盛大的烟火,就是他也是少见的。 “圣诞快乐。”瑟西狡黠的笑了笑,离开了。 达西似有所感,扭头就看见了那个打着漂亮缎带的盒子,安安静静的贴着他的枕头放着。 第63章 “哥哥,我昨天做了个奇妙的梦!”乔治安娜兴冲冲的把哥哥拉走, 激动的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 “你瞧,我一醒来就看见了这个!” 那是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子, 缎带是同乔治安娜那株鸢尾一般无二的蓝紫色。放在光下面的时候, 似乎还能看到细小的闪光。 “可惜也不知道是谁送我的, 这样漂亮的盒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乔治安娜摸了摸垂下来的缎带, 语气轻快。 “也许是圣诞老人。”达西难得开了个玩笑。他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微微上扬了嘴角。 乔治安娜没注意到她哥哥少见的笑容。她现在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这个礼盒上,拉开缎带的动作小心翼翼的,甚至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达西已许久不曾见过乔治安娜露出这样期待又兴奋的神色了。一年年圣诞节下来, 虽说每年收到的礼物都不少,但都是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动手去拆就能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像这样神秘的出现在枕头边上, 仿佛真是传说中那个白胡子老头神奇的造访。 稍微走了会儿神,达西还是听到了乔治安娜低声的惊呼才拉回的注意力。 “怎么了?”这样问着,达西垂下头, 将目光移向了那个被乔治安娜捧在手掌上的东西上面。 礼盒和缎带已经被小姑娘仔细的整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她空出了两只手,动作间仿佛她托着的是什么易碎的工艺品。 事实上, 那个乍一看普普通通的木雕, 还真能被称作是件工艺品。那是个椭圆形, 约莫一枚鹅蛋大小的木雕。下面是个底座, 严丝合缝的托着这个颗“蛋”。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 仿佛就只是个简单的木雕。 但若是凑近了看,就能瞧见上面精巧的花纹。勾勒花纹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每一笔刻画都被染上了蓝紫色的颜料,细细看去,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脉络。单单是这一圈雕刻,就已经是一件珍贵的礼物了。 乔治安娜爱不释手的翻看,等目光移向底座的视乎,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惊咦声:“这是个什么?” 达西结过来辨认了一下,回答道:“是个发条。”也怨不得乔治安娜第一眼没认出来。这个发条的形状实在是奇特了些说着他便顺手拧了两圈,把这个木雕放在了桌上。 伴随着轻快的曲调,这个“木雕”竟然一层层的展开了。起先只是顶端出现了细小的开口,随后整个“木雕”就像是正在开放的花苞,纤巧的木片渐次绽开,露出中心被染成嫩黄色的“花蕊”。奇妙的是,随着音乐的流泻,“花瓣”也有规律的轻微抖动着,“花蕊”的位置甚至还散发出了熟悉的甜香。 一直到音乐声停下,兄妹俩才缓过神来。乔治安娜碰了碰那个跟随者音乐停下逐渐合拢的“花苞”,说起话来都因为震惊而有些吞吞吐吐的:“这,这可真是,”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从未,天哪,我竟然能见到这样神奇的音乐盒!” “简直就像是在梦里一样。”乔治安娜小声感叹了一句。就像她梦里那株在月光下跳舞的鸢尾。 “这确实是个,音乐盒,对吧?”对比了一下自己房间里的那个普通的盒子,乔治安娜掩住了嘴。 摸了摸上衣口袋,达西勾了勾嘴角,没有回话。 —————— 很快,整个彭伯里的人都知道了。达西小姐的卧房里多了个音乐盒,而达西先生的书桌上多了一支钢笔。 事实上,兄妹俩在这件事上表现的还真就是亲兄妹。两人都不只满足于把各自的礼物当个摆件摆在自己的私人领地,他们恨不得随时带着,叫所有人看到才好呢! 乔治安娜快活的想着,这是她收到最好的圣诞礼物了,谁又会有比这个更加好的音乐盒呢?不过还真没想到,哥哥竟然也是个这么爱炫耀的人。小姑娘脑中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就重新被眼前的音乐盒占满了,没去费心捕捉那条一闪而过的信息。 宾利先生已经明里暗里问了他的好友好几回这支笔的来历了,谁知道他的这位朋友在这件事竟然口风意外的紧,任他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细节来,只说是一位朋友送的。说这话的时候,那神情温和的叫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朋友被什么人假扮了。 那实在是一支很好看的钢笔。虽说没什么繁复的华丽装饰,但简洁的线条和精致的花纹,足以称得上一句赏心悦目。恐怕是专门请了位工匠,说不定是私人供养的工匠也说不定。宾利先生暗自猜测着,又禁不住一阵羡慕。他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朋友呢? 彭伯里的人们都在说,达西先生可真是位勤奋的先生,瞧瞧他,圣诞节刚过,就进书房工作去了,甚至比先前待得时间还要久呢! 然而谁也不知道,达西先生只是在书房把玩他的钢笔。他到底还是位有羞耻心的绅士,要他做出在大庭广众之下捧着支笔不放手这样的事情,还是太为难他了一些。于是他选择躲进了书房,这个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的地方。 达西先生当然知道这支笔是谁送的,他也知道,乔治安娜的那个音乐盒也是出自他的小姑娘之手。摩挲了一下笔身,那上面刻着的分明就是达西家的家徽纹路。跟他送给小姑娘的那颗扣子上的一模一样。他们之间大概产生了某种默契,谁也不去做那个率先捅破窗户纸的人。 小姑娘恐怕还只当那是个普通的、好看些的花纹而已呢。回想着那个送完扣子的当天晚上就出现在女孩脖子上的蕾丝圈,达西抿着唇笑了笑。没过一会儿,耳根都红透了。他单手虚捂着脸,嘴角的弧度却是怎么也压不下来。简直就像是,把小姑娘圈回家了一眼。达西叹息了一声,索性放弃了形象,双手都捂上了脸,只能看见指缝里透出的烧红。 不,他要收回之前那句话。 本来因为是小姑娘送给他的礼物,达西一直不太舍得太过频繁的使用,害怕女孩亲手灌的墨水被他快速的消耗干净。可他根本忍不住不去碰那支笔,这么一来二去的,他清楚墨水恐怕是见底了。 叹了口气,达西有些可惜,动作小心的想要拧开了笔身,从而灌一些新的进去。随后他就愣住了。 无他,这支笔,根本拧不开。 达西仔细回忆,又对比了一番。以他这两天的用量来看,即使钢笔还有墨水,出来的字迹也会浅淡很多。然而瞧瞧这支笔的出水量吧,哪里像是墨水要用完的样子。他这么一想,简直要被这个大胆的小姑娘气笑了。她难道就从没想过这支笔可能会落到别人手里?竟然就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心里盘算着要好好提醒一番这个胆大包天的姑娘,结果没想多久,达西就无奈的放弃了。他根本不忍心对她说任何一句重话,更何况,这是小姑娘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啊。因为是送给他的,是在信任他啊。她还送了自己一场烟花呢。 “放过你了。”达西低低呢喃了一句,笑着摇摇头,把钢笔妥帖的放回了口袋。 —————— 顺利的在零点前送出了礼物,瑟西兴奋的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几圈都没什么睡意。 哎呀,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礼物。应该会喜欢的吧,啊,真想看看他们拆开礼物时的表情啊。有点儿可惜。 一把抱住卡珊德拉,把脸埋进金毛柔软的长毛里,贴着这具比人类体温略高的身躯,瑟西满足的呼了口气。她今天才发现,送礼物竟然是一件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不,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又蹭了两下,瑟西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 镇上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尼日斐花园的租客们回来了。求婚成功后便离开的柯林斯先生也回来了。两方人很巧合的选在了同一天,这理所当然的又成了柯林斯先生炫耀的资本。与恩主的姨侄心有灵犀之类的。 之前显得有些气氛紧张的班纳特家也缓和了下来,尤其是在班纳特太太观察到宾利先生对待她的大姑娘一如既往的时候。这位优秀的先生肯定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的简的,绝对错不了。于是这位太太便重新快活了起来,连埋怨伊丽莎白的次数都减少了。这可叫伊丽莎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达西先生甚至比柯林斯先生都要先来到卢卡斯家拜访。他看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虽然极其客气的与卢卡斯一家都打了招呼,也攀谈了几句,但神气间却像是带了几分焦急的样子。 卢卡斯太太就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儿的拉着他交谈。这位聪明的妇女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尊贵的客人自打进了这扇门,眼光已不知瞟了自家小女儿多少回了。也就是她这个迟钝的女儿才会毫无所觉。 卢卡斯爵士倒也看出来了什么,但他有些犹豫,不愿意做那个主动提出来的人。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判断,又担心多嘴惹了这位先生不高兴,便谨慎的避过了这个话题。 但很显然,瑟西并没有能够理解他们复杂的心思。她坐在一旁听这些人客套话说了一轮又一轮,实在是无趣的很。忍了许久,想想在场的不是家人就是朋友,便开口了:“爸爸,我想出去散散步。”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礼貌性的客套一下,“达西先生,您要一起吗?” “我的荣幸。”达西先生立刻站起了身。 第64章 瑟西眨了眨眼, 有点儿意外。她看这人同父母姐姐聊的挺热络的模样, 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的站起来。 不过达西先生今天似乎有些奇怪。起身同达西一道出了门,瑟西还在好奇。今天他一来,瑟西就发现了。虽然平时见他,他的灵魂也常常亮的让人愉悦, 可今天亮的似乎有些夸张,叫瑟西都有些不敢直视他。 是心情特别好吗?侧头瞧了两眼,瑟西默默的扭头闭了闭眼。等走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更亮了些。但细看似乎又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忍住伸手揉眼睛的冲动,瑟西用力的眨了下眼睛。简直就像是被强光直接打进了眼睛里。 瑟西沉浸在好奇里,一直没出声, 而达西先生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竟然也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沉默的一同慢慢远离了卢卡斯家。 这个镇子在物质上确实是落后了些,但风景却是不错。尤其树林不少,稍微走远些就能见到一片林子。不过一般人也不愿往树林里走就是了。 瑟西平日里就爱四处跑着转, 对镇上的树林熟得很, 下意识的就走上了这个方向。她这么走了一路也总算是觉察出些不对劲儿了, 达西先生惯来沉默寡言不假, 可安静成今天的模样也实在奇怪了些。 “您碰上什么事了吗?”想了想, 瑟西还是选择问出了口。习惯性的, 她依旧用的敬称。 他张了张口, 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又停住了。瑟西见他确实是在为什么所烦恼的样子, 便索性停下了脚步,关切的看着他。 “这里已经是树林深处了,”瑟西犹豫了一下,“所以,您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或许可以讲给我听听。”她倒是对自己开导人的功夫不抱什么信心,但再不济她总还是能用些安神的魔法做个弊的,把情绪安抚下来对一名女巫来说可算不上什么难事。 于是又沉默了几分钟。瑟西也不着急,安静的等他想通。只是心里多了几分担忧。能让达西先生都苦恼成这样的事情,该是怎样了不得的大事啊! 他抿了抿唇,原地踱了几步,神色逐渐变得激动起来。瑟西屏住了呼吸,打起精神在心里做好准备。没有一名女巫不能解决的事情!瑟西给自己打气。 微微扬起脸,瑟西认真的看着男人的眼睛,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一些安心感。 被小姑娘这么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你。它们现在又是金绿色了,清澈透亮。达西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一丝痴迷,他像是终于坚定了决心,深深吸了口气。 瑟西立刻摆正脸色,洗耳恭听。 “我实在不愿再压抑掩饰下去了。”大概是许久没说话,达西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请允许我告诉你,我很敬慕你。” 咦?瑟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敬慕两个字砸的一懵。她眨巴眨巴眼睛,把这个词琢磨了两遍,然后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把眼睛睁的那样大,眼里浅绿的色泽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不等瑟西反应过来组织出什么完整的句子,达西先生已经一鼓作气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的实在很是详细。把第一次动心,随后一次次内心的挣扎,以及最终选择接受这份感情都讲的清清楚楚。他把他的挣扎,以及依旧存在的顾虑也全都剖析展示了出来。 首先是瑟西并不高贵的家庭,虽然卢卡斯爵士有个爵士的头,但就是他自己也明白,这个名头也就只在这个小地方能稍微说道两句。好在她的家人都是些明事理的人,即使多少还是有些粗俗的地方,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也愿意为了瑟西去接受这一切。 分析完了家庭,达西转向了瑟西本身:“我知道你有些,奇特的地方,我并不介意。”他顿了顿,接着道,“但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一个合理的请求,若是我们结为了夫妻,请您不要再动用这份特殊。” 理由很简单,是人人都会说的内容。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瑟西却莫名觉得格外生气。这股火气来的那样汹涌,几乎在瞬间就要把理智的那根线烧断。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瑟西咬紧了牙,整张脸都随着这个动作绷紧了。 她强忍着,忍到达西总算停下。他后面说的那些瑟西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怒火烧的她面色发红。 “请允许我拒绝。”瑟西说的很直白,她向来如此,不会拐弯抹角。 见达西因她这句话愣在了原地,瑟西有一瞬间像是生出了一丝快感,但更大的却是悲哀愤怒。 深吸了一口气,瑟西努力维持着声音的稳定:“我很抱歉,那些,‘特殊’,”她把这个词念得很重,“让你如此困扰。” “但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我永远不会,也绝不可能抛弃我的这一部分。”瑟西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眶发红。 “您若接受,请一并接受,若是不愿,不,”她摇了摇头,“您就把您所看到的这些,都当做一场梦忘了吧。” “您说的没错,我应当更谨慎一些。”我根本,不应该奢求你的理解和接纳。多可笑啊。她竟然曾经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请您放心。”瑟西声音很低,像是失了力气。就算现在消除他的记忆也没什么意义了,在保密这一点上,她相信达西的品格。你瞧,她到这个时候都……瑟西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感觉眼眶越来越酸,瑟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你在委屈什么啊,这明明就是你一直心软导致的。瑟西在心里恶狠狠的指责自己,想叫那股叫人难受的情绪从身体里快快离开。 “请允许我先告辞了。”瑟西没再给达西说些什么的机会,匆忙的行了一礼,便转身跑出了树林。 达西确实想说些什么。一开始他想解释,想为自己辩解,他被女孩斩钉截铁的话激的又惊又怒。后来,后来他想安慰他的小姑娘。她根本不知道,她脸上的表情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看得达西一瞬间就心软了。他胡乱的想着,管他呢,小姑娘想怎样都行,只要她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没有追上她。他只是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颓然的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 “夏洛蒂!珊迪!”小姑娘的嗓音带着哭腔,听得夏洛蒂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金毛也紧张的凑了过来,围在了瑟西腿边。 “达西先生,他,他跟我求婚了。”瑟西已经哭得直打嗝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我,我拒绝了。他好过分啊,我也,我也好过分啊。” 她说的颠颠倒倒,叫人一头雾水。但夏洛蒂一句话也没问,她心疼的紧紧搂着小妹妹,伸手一下下抚着她的被,给她顺气。 瑟西便不再说话了,眼泪却是一刻不停的流。她哭得小脸发红,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红肿不像话。直到她在姐姐怀里哭累了,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夏洛蒂摸摸她发烫的脸,眉毛用力拧着,简直要把达西先生记恨上。但这明明就是很过分的迁怒。 把小妹妹扶上床,盖好被子,夏洛蒂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退出了房间,留下卡珊德拉卧在床边守着她的主人。 她要和卢卡斯太太商量一下。夏洛蒂匆匆的下了楼。 瑟西做了个梦。 她重新回到了那条伦敦的小巷子,看着达西先生大步走过来。他当时看着好着急啊,没想到他担忧的对象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她小心翼翼的藏在树后面,屏住呼吸看着达西先生同威廉姆斯交谈,担心自己被他发现了。 她靠在看台边缘,听达西先生和威廉姆斯争论赛马的名次。怎么就有人的灵魂正好长成了她最喜欢的样子呢? 她给乔治安娜的鸢尾准备魔药。心惊胆战的看着达西先生处理被施了幻术的魔药材料。生怕他会问出她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在种子堆里挑拣,教达西先生怎么挑选变异的种子。他可真是一点天赋也没有,一点儿不像他的妹妹。 她收到了那颗扣子,开开心心的把它变成一个蕾丝圈。放心大胆的交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她花了好几天制作了一支钢笔送给他做圣诞礼物。她还专门给他放了一场烟花。 他跟自己求婚了。他不喜欢她的女巫身份。 然后瑟西就猛地惊醒了。 “我才刚刚,刚刚生出了那么一点点侥幸的心思。”瑟西抱着卡珊德拉的脖子,脸埋在她颈部的毛发里,声音闷闷的,听着失落又沮丧,“他是不是也很讨厌我的礼物啊。”他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我怎么这么笨啊。”瑟西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后一仰重新躺平在床上,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我可能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吧。就一点点。”瑟西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小小的一条缝隙。 她有点儿泄气,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转而又生出很有几分不满来,忿忿的锤了锤床。 “不理他了,我们不理他。”瑟西咬牙切齿的,露出凶狠的表情,只是一双核桃似的眼睛根本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就当是一场实验失败了。”瑟西皱了皱鼻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珊迪?” 金毛屈尊降贵的舔了她的主人一脸口水。 “珊迪!” 第65章 第二天尼日斐花园送来了一封信。信上点名了是给瑟西的, 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 信不是很长,大半张纸就结束了。达西先生在信上表示, 他对瑟西的神奇身份并不存在什么偏见, 希望瑟西不要误会他的心意。一番话说的勤勤恳恳,倒比他昨天的求婚要来的打动人心。 瑟西的气稍微消了些,但这可并不意味着她就这么原谅他了。虽然厚着脸皮主动定下了朋友关系的是自己啦,但被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会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撇撇嘴,瑟西捏着信纸回了房间。 卢卡斯太太看着小女儿的背影, 心情一时说不上是如释负重还是担忧多一些。她确实不看好达西先生同自家女儿结成姻亲, 可看着小姑娘昨天哭的乱糟糟的, 她又很是心软。叹了口气, 卢卡斯太太苦恼的揉了揉额头。她可从未想过这类情感问题会降临在自己迟钝的小女儿身上。 瑟西收下了信, 却半点儿没有要回信的意思。她是个很坚定的人, 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 就会从根本上做出改变。就好比姐姐夏洛蒂的婚事,她既然答应了不动手脚, 就绝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现在也是同样的。她把达西先生划出了她的好友名单, 那就索性不再联系。要疏远就要从根源上切断可能性。 免得她相处多了又心软。毕竟是第一个她主动透露了身份的普通人朋友。单是想想就叫人失落。 瑟西的郁闷全家都看的明明白白——她掩饰情绪的能力实在称不上高明,但没一个人主动点破。在这一点上,全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既然瑟西愿意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那他们也就不必揭穿, 白白叫她烦心。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三月份。这两个月里, 瑟西照常伦敦和家两头跑,生活过的就像她曾经一样,自在的很。她多少透露了些给威廉姆斯,却没提求婚的事。只说是达西先生不愿意接受她女巫的身份,两人的关系便闹僵了。 三月份就是先前夏洛蒂同柯林斯先生定下的合适的日子。婚礼比瑟西想的要简单些,似乎没费多少工夫。转眼的功夫,夏洛蒂便嫁了出去。 柯林斯先生是牧师,又把他的恩主德包尔夫人捧得比什么都高,两人自然是在汉斯福举行的婚礼。他们在教堂里宣誓,夏洛蒂穿着曳地的白色婚纱。她的笑容看着很快活,这叫瑟西放心了不少——她的姐姐似乎确实像她说的那样,对自己的婚礼很是满意。 自从来了这个时代,瑟西教堂见的还真不少。虽说那些收了光明洗礼的大主教们能认出瑟西的女巫身份,但这样的大主教实在是太少了,能在大教堂里见到一个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如此一来,就跟不要说这些小教堂了。尤其是在由柯林斯先生当牧师的郡所属的教堂。 结了婚,夏洛蒂当然是要留在汉斯福的,家人们在婚礼期间待了几天,便要回家里去,好给这对新夫妇留出相处和打理新家的时间空间。 等瑟西得以再到汉斯福去看望她的姐姐的时候,是同伊丽莎白一道去的。这是一早就定下来的事情,她的新家当然要叫自己的妹妹和朋友来看一看的。 伊丽莎白虽然依旧不能理解夏洛蒂的选择,也总觉得与她不再同以往那样亲密,但对瑟西却还是一如既往。 卢卡斯爵士安排了一辆比较宽敞的马车。他们打算先在伦敦住一晚,再启程去汉斯福。这样的安排是很恰当的,不至于叫人觉得路途太过漫长无聊。 他们在伦敦的时候同伊丽莎白的舅舅舅妈——加德纳夫妇见了面。加德纳先生在伦敦做生意,夫妇两个都是精明的人,加德纳先生同他那个愚蠢的妹妹实在很不相像。伊丽莎白还同他们约定了之后的旅行。 伊丽莎白热情的邀请瑟西与她同去。她的母亲班纳特太太自从柯林斯先生确确实实的同夏洛蒂结了婚后,便总不愿在嘴上饶恕她。整天唉声叹气,指责她不懂得把握机会,如今拜拜便宜了夏洛蒂那个老姑娘,还成日里杞人忧天,老觉得夏洛蒂要将他们班纳特一家从宅子里赶出去。伊丽莎白真是烦不胜烦,这场旅行就是要出去散心的。 他们的行程安排的很轻松,甚至有点儿走一步算一步的意思,再加上伊丽莎白向来擅长说服别人,瑟西没一会儿就被她说的动了心,点头应了下来。 “明智的决定。”伊丽莎白满意的评价道,顺手把瑟西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当马车离开了大路,走上一条通向汉斯福的小径时,每一只眼睛都在寻找着那幢牧师住宅;每拐一个弯,都以为要看到那幢房子。 很快,那幢房子就近在眼前了。大路斜对面的花园一看就知道被人打理得很好,藏在花园里的房子看着也很不错。栅栏上面爬着某种寄生植物,呈现出一种让人舒服的绿色。围篱则是桂树做的。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走到门口来迎接他们。马车在一道小门跟前停下了,从这里穿过一条短短的鹅卵石铺道,便能直达正屋。 夏洛蒂在看到她的妹妹和朋友的时候,真是高兴极了,笑容满面的挽住了妹妹的手臂。柯林斯先生还是老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一样的拘泥于礼节,在门口足足耽搁的好几分钟,直到将伊丽莎白全家的大小起居全部问候了一遍,确认了一切安好后,才满意的放人进了屋。 他看着很得意的模样,指着门口叫他们看是怎样的整洁,夸耀屋子的优美结构、式样以及陈设,总之是他能找到的一切可以用来的夸耀的地方。他欢迎的话说起来就停不下来,还再三把他太太送上来的点心敬给客人。 他那副神气和全部的话语都是十足的炫耀,有时夸得太过,就要说出些不得体的话来。夏洛蒂便会聪明的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因这屋子里的东西大半都是夏洛蒂装扮的,瑟西听她这位姐夫不遗余力的夸奖,倒也并不觉得他太过叫人厌烦。 随后柯林斯先生又请他们去花园里散散步,好叫他能把花园也从里到外的夸耀一遍。他介绍花园的模样也同常人不同。他竟能数出每一个方向有多少庄园,花园里有多少种花草,用了多少石块假山,甚至连最远的树丛里有多少颗树他都能讲得出来。 他话讲的那样快,又那样密,叫人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得听他一个人的喋喋不休。随后他总结性的说道,虽然他自己花园里的景物也好,但哪怕是这整个乡村,或是全国的名胜古迹,都比不得罗新斯庄园的景色。 罗新斯庄园差不多就在他住宅的正对面,足见他确实哄的那位德包尔夫人很高兴。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伊丽莎白因着早已打听到德包尔夫人还在乡下,便谈起了这桩事。柯林斯先生立刻迫不及待将他的恩主从头到尾夸了一遍,并表示等德包尔夫人赏脸邀请他们做客的话,总是少不了要请上伊丽莎白和他的小姨子瑟西的。到时就能荣幸的受到那位老妇人的注目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顿饭瘫倒了这样一件事,等到了第二天晌午的时候,罗新斯庄园的一辆马车竟真的停到了门口。 来的是两位女客,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年轻的小姐。老夫人是同德包尔夫人住在一块的太太,而那位年轻小姐则正是德包尔小姐。这位小姐生的实在瘦弱,看着就像是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轻易的吹倒。 她并不进来,于是夏洛蒂也只得站在门外。这叫瑟西不大高兴,毕竟外头的风并不算小。这样一位不礼貌的小姐,想来那位德包尔夫人也不会出彩到哪里去。瑟西暗暗想着,连带着对那位老夫人的印象已差了几分。 这两位女客来这一趟,并不为别的,正是来邀请他们全体明天去罗新斯庄园吃饭。 柯林斯先生对这样一件事情,实在得意非常。他本就一心要叫这些宾客们去参观一下他那位女施主的气派,亲眼瞧瞧这位老夫人对待他们夫妇俩是怎样的礼貌周全。而他竟能这样快的就得以如愿以偿,这可不知道叫他有多么感激。 他既然这样得意,自然是要说出来的:“她老人家邀请我们周日去吃些茶点,消磨一个下午,我一点都不会意外。可谁能想到她能这样情意隆重,竟在你们刚刚到达这里,就邀请你们去那边吃饭?” 瑟西对他这样的语气从来都喜欢不起来,伊丽莎白自然更不必说,也就只有卢卡斯爵士还能在这时候搭上句话。 于是这一整天,乃至第二天的上午,话题几乎只剩下了去罗新斯庄园这一件事。柯林斯先生事无巨细一样样交代,仿佛他摇身一变成了什么罗新斯的总管之类的人物。 他生怕众人在到了罗新斯后会被那宏伟的屋子,众多的仆从或是丰盛的菜肴惊讶的失了分寸,手忙脚乱。竟一件件将他们即将要看到的东西全部细细描述了一遍。 他甚至连女客们要穿什么样的裙子都要插上一脚。而等到整装即将出发之前,他足足去各人的门口催了两三次,劝她们快一些,因为德包尔夫人请人吃饭最恨人迟到。 瑟西真想封上他的嘴,好叫她能得到片刻的清净。 第66章 罗新斯花园确实如同柯林斯先生所说的那样气派, 酒席也果然特别体面。柯林斯先生几乎全程都在不遗余力的赞赏德包尔夫人——餐具、菜品,一切一切。卢卡斯爵士也常常附和两句。 这两人凑在一处的奉承实在叫人无法承受, 可德包尔夫人看着却很受用的模样, 这叫瑟西和伊丽莎白大感惊奇。 夏洛蒂则是一直用心在听德包尔夫人的发言,要想在汉斯福住得舒服,与这位夫人打好关系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德包尔夫人同她的女儿简直没有一点儿相像。她的女儿既是一位如此瘦弱的小姐, 五官也并不突出, 看着不甚起眼的样子。哦, 除非你要将她的病弱当作一件特点来瞧。德包尔夫人却是一位高大的妇人, 五官也很明显, 足能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 她是位傲慢的夫人,接待人的时候言辞虽然客气,却又能叫人明确的感受到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她也是个热爱高谈阔论的,这一点上倒也能理解柯林斯先生怎么竟能讨得了她的欢心。几乎每一个话题她都要插一句进去, 追问时又常常叫人有种被人刨根究底的不痛快。 德包尔小姐整个晚上都不大说话, 她看着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吃东西也少。 瑟西和伊丽莎白都被拉着问了许多家里的事。瑟西还好些,想来是夏洛蒂在之前已应付过这位夫人了。伊丽莎白就要难过许多,尤其尊贵的夫人似乎对她的家庭模式很不满意似的。 “五个女儿, 竟然却没有请一位家庭女教师!” “竟然五个女儿同时出来交际了!而大女儿甚至还没有出嫁!” 这是德包尔夫人的原话, 可见她是有多么震惊。不过随后她就开始侃侃而谈她是如何给周边的人家介绍女教师,或是为他们的女儿引荐, 言辞间颇为得意。 总的说来, 这顿晚饭实在不大痛快。 如此待满了一个星期后, 卢卡斯爵士就回家去了。经过这一次短短的拜访,他大可以十足的放心了——女儿实在是嫁得称心如意,还有这样一位可贵的邻居。 瑟西同伊丽莎白则留下了,她们要再多陪夏洛蒂一段时间,随后再一同进行她们的旅行。 柯林斯先生差不多每天就要去罗新斯一次,一点点芝麻大的事情都要向他的女施主汇报。这位尊贵的夫人大概是将自己当作了这个教区的法官,十分积极。只要有哪一个穷苦人在吵架、闹意气或是穷得过不下去,她总要亲自去调解处理,镇压制服,直到他们重新变回相安无事,不再叫苦叹穷。 夏洛蒂也每隔几天就要上罗新斯一趟,许是这位夫人要检测一下柯林斯太太的持家能力,或是别的什么。而大约每周,德包尔夫人都要请他们上罗新斯吃一顿饭。 平日里,姑娘们就在起居室聊天,或是在汉斯福的小径上走走转转。如此一来,就很快又是两周过去,眨眼到了复活节前。 瑟西这两周在汉斯福过的倒也挺快活。这儿的景色实在不错,她每日里到处跑着找寻能用得上的材料,很是心满意足。至于罗新斯的那些人,她要避开自然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然而她平静的做客生活很快就这么被打破了——达西先生要来了。她完全没有做过这样的设想,因此在柯林斯先生那天一早就在汉斯福路旁的门房不断走动的时候,她还很是惊奇,不知这位姐夫是在做些什么。 直到他面色激动的冲进房中向大家通报达西先生到达的消息,并表示要去拜访德包尔夫人的两位姨侄。没错,两位。出了达西先生,还有一位菲兹威廉上校,是达西舅父的小儿子。 瑟西还没来得及想好是走是留,又该露出一副怎样的神色语气,门铃就响了,宣布贵客将临。好的,跑不掉了。瑟西撇撇嘴,站到了姐姐身边。夏洛蒂向她投去一个略带忧心的眼神。 不大一会儿功夫,宾主三人就进来了。为首的是那位没见过面的菲兹威廉上校。瑟西好奇的打量了他两眼,至于其后的达西先生,她一个眼神都没留。 菲兹威廉上校大约三十岁左右,若是论长相,那实在是比达西先生差远了。不过他是位很健谈的先生,这点又远远的超出了达西先生不知多少。他看着礼仪教养很好,不过这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瑟西就没见过同达西先生相关的人力有哪个是礼仪拿不出手的。就连那个讨人厌的威克汉姆也有个糊弄人的表象。 达西先生几乎没有说话,只除了最开始的问好,和几句对房子和花园的评赏。他差不过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瑟西身上,视线常常落在她身上。他偶尔想同瑟西攀谈几句,但都被夏洛蒂不着痕迹的挡下了。这叫他只得无奈的苦笑。 伊丽莎白看出些苗头来,但她同时也看出瑟西恐怕和这位达西先生闹了什么不愉快,自然不可能给这位先生牵线搭桥,反倒还帮着夏洛蒂拦他的话。更何况她对达西先生的印象向来都是老样子。 —————— 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受到罗新斯庄园的邀请。德包尔夫人有了新客人,自然不大愿意再搭理他们。直到复活节那天,也差不多是一个星期后,他们才再度蒙受邀请。不过这同以往的邀请也大大不同了,只不过是很随意的约他们下午去玩玩罢了。 瑟西在这一个星期减少了出门的时间,最大限度的避免同达西先生见面。他也没来拜访,反倒是那位菲兹威廉上校来了几回。 虽然对去罗新斯坐坐并没有什么期待,也不感兴趣,但总还是要去的。于是等到了下午的时间,众人便准时的到达了会客室。 德包尔夫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来理会他们。她正忙着与她的两位姨侄谈天,其中又同达西先生谈得格外多。 夏洛蒂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注意德包尔夫人身上了,时刻警惕着她突然的发问。伊丽莎白同菲兹威廉上校谈的挺开心,也没忘了拉上瑟西一起。她担心自己这边一不注意就叫达西先生钻了空子。 菲兹威廉上校实在是位很不错的谈话对象。他似乎什么都能接上两句,又能讲的很风趣,叫人足以忽略他相貌上的平凡。 他们这边谈的开心,自然就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别的不说,达西先生已朝这里看了好几回。于是德包尔夫人也注意到了。 “你们在谈些什么?”她这话是直直的对着菲兹威廉上校说的。 他便不得不停下回道:“我们在谈音乐。”这是一个三人都感兴趣的话题。 德包尔夫人便立刻要插话进来了,她表示在英国没有几个人像她一样真正欣赏音乐,也没有人比她趣味更高:“我要是学了音乐,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家。安妮要是身体好,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家的。” 她这样说着,话锋一转:“卢卡斯小姐也是会弹琴的吧。我听说了,你家请了专门的女家庭教师,这很好。不过我要说,你除非再多练习练习,你永远不会好到哪里去。这话我是常常要告诉年轻的小姐们的。我也很欢迎你每天到罗新斯来,在小房间的钢琴上弹奏。你知道,在那间房间里,是不会妨碍什么人的。” 瑟西反应了一会儿,不明白话题是怎样突然拐到了她的琴技上去。但她总还能听出德包尔夫人话中的无礼,这叫她不大高兴。而一旦叫一位女巫小姐不高兴了,她是一定要做些什么的。 “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这个荣幸,借用您的钢琴?”瑟西抿着嘴笑了一下,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狡黠。 德包尔夫人刚说过那样的话,当然是不会不同意的。事实上,她倒也很希望瑟西能谈上个什么曲子,好叫她点评几句。 瑟西便坐到了琴边去。伊丽莎白赶忙拖了把椅子坐过去,菲兹威廉上校也跟了过去。 “你当真要谈?”伊丽莎白凑过去小声问道。她明白得很,瑟西的琴技说不少差,但也就是普通偏上一些,称不上有多么出彩的技巧。 “你放心吧。”瑟西也小声着回答她,并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抬手在琴键上划过,指尖与琴键接触的地方几不可察的闪过一道微光,迅速的没入了钢琴。 舒展了一下手指,瑟西挑了挑眉,选了首技巧性的快节奏曲子。有魔法的配合,一切考验技巧的曲子都不会是问题。只除了多少会缺乏些情感,但感情投入这种东西在快节奏里多少要掩饰一些。 瑟西堪堪弹了一半的时候,德包尔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看着像是随时都要生起气来,又勉强忍着。于是她转头开始同她的另一位姨侄像之前那样聊天,并竭力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直谈的这位姨侄终于避开了她。 达西先生从容不迫的走到钢琴边站住。他选的位置很好,叫他能把瑟西的面容全看在眼里。 瑟西瞥了他一眼,等弹到一个段落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她直直的抬眼看过去,语气很平淡:“您有什么指教吗?” 达西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眼:“您的技艺非常高超。我想凡是有福分听过你演奏的人,都觉得你毫无欠缺的地方。” “那您可就错了。”瑟西勾了勾嘴角,“我只是会些‘神奇’的技巧罢了。”她加重了那个词。 第67章 达西僵住了, 变成了一尊石像或是别的什么。他的嘴唇抿的那样紧,看着像是马上就要生起气来。 他看着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又仿佛是有所预料,表情一时竟显得有些扭曲。菲兹威廉上校看着他这位表弟的神情,几乎要以为他要摒弃了他的礼仪当真像着眼前的小姐发起火来。 即使卢卡斯小姐的语气确实挑衅了些, 但竟能叫他这位表弟露出这幅神色倒很叫他惊讶。 瑟西看他愣住,隐隐约约翘了翘嘴角,恍惚有种报了仇似的愉悦,又似乎有些隐秘的难过。 伊丽莎白就要直白的多。能看见这位达西先生吃瘪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开了口:“确实叫人不敢相信,不是吗?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竟然拥有如此出挑的琴技。”她扯了一下嘴角,语气里很有些嘲讽的意味, “看来天赋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常人哪怕是有再优秀的老师恐怕也及不上, 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达西先生?” “……您说的很在理。”达西的喉结克制的滚动了一下, 但这个动作事实上已经暴露了他的失态。他自己大概也有所感觉, 说完这句便抿嘴不再言语。 他微垂着眼,不去看近在眼前的姑娘, 腿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不愿挪动半分,硬是拖着他的主人伫立在了原地。就是叫达西先生自己来说, 恐怕也说不清他留在这儿忍受这种尴尬气氛的理由。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他激怒的小姑娘, 他竟觉得她生机勃勃的叫他迷恋。 迷恋。达西把这个词在心里默念了两遍, 突兀的低低哼笑了两声。 瑟西看这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气的险些当场跳起脚来,非给他的恶咒瞧瞧厉害。她当然没有这么做,这不可能,但不妨碍小姑娘在脑海里恶狠狠的畅想一番。 这世界上怎么京能有这样叫人是生气的人,而她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报复回去。鼓了鼓嘴,瑟西忿忿的偏过了头。 “莉兹,你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菲兹威廉上校,您呢?”她出声询问,刻意避开那个讨厌的家伙,暗自恼怒自己只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占些微不足道的口头便宜。 菲兹威廉上校险些要笑出声来。他也确实扬着嘴角变做个笑脸。他自认为恐怕理解了自己这位表弟的心思,卢卡斯小姐确实是位可爱的姑娘。在这样的小事上,他是很乐意叫那个从来一帆风顺的表弟吃点儿小亏的。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快的叫人一下就能听出他的快活,引得达西先生抬眼隐晦的盯了他一眼。 菲兹威廉上校被他这一眼瞧的整个人一顿,笑容也是一僵。他倒也很想再多说两句,但临到嘴边话却是一变,报出来的曲子是达西喜欢的那首。 瑟西浑然不觉,活动了一下手指,便弹奏了起来。 那边德包尔夫人看到他们聊个不停,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这位夫人可是以让所有鸡毛蒜皮的事情都明明白白展示在她眼皮子底下为目标的。她扬声说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只是一些对音乐的见解罢了。”伊丽莎白意有所指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刺了一把尊贵的夫人。 德包尔夫人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僵硬,显得她本就鲜明的轮廓线条愈发明显起来,看着倒好像是个石膏像。她不愿与区区一个乡下姑娘计较,脸色变了变,把达西先生——她看好的未来女婿,给叫走了。即使德包尔夫人努力的要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但她实在很少用到这样的神色,一时竟不自然的叫人觉得扭曲可笑。 伊丽莎白低声同瑟西笑了两句,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瑟西看着她这个古灵精怪的姐姐一眼,心情也好了几分,把见到达西先生带来的憋闷感也冲淡了些。 菲兹威廉上校身为一名单身汉,一名绅士,一直站在两位年轻小姐身边自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于是不多时他也告罪离开了。这下姐妹俩总算能放开了谈天了。 两人本就没多少献技的兴趣,索性当下一首曲子弹完便寻了个位子坐下。 “瑟西,你可一定要好好跟我说道说道,你同那位达西先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的琴什么时候竟然弹的这样好了?”一坐下,伊丽莎白就再也憋不住了,一连串问题,连停顿都极少,足见她确实是忍了许久了。 瑟西抿了抿嘴,不太自然的扯了扯裙摆,又把上面的褶皱抹平,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我最近常上伦敦去,你是知道的。”见伊丽莎白点头,她继续道,“我认识了一位朋友,他琴弹的很好,我向他学了些技巧,倒也能糊弄一二。” 伊丽莎白显然并不太在意她提出的后一个问题,在看出小姑娘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拖延时间后,伊丽莎白的眉毛几乎是立刻就紧紧皱了起来。 “你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位先生有好感。”伊丽莎白话是这样说,却是已经认定了这样的事实。 “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班纳特家的二小姐向来这样敏锐。 瑟西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在认同她的哪一句话,还是都一并选择了默认。 伊丽莎白换了个严肃又郑重的语气:“瑟西,你要是有这份心思,就要确保他把你放在同样的位置。若是没有,那你要一直坚持下去。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这倒是同夏洛蒂的想法有些出入。这个聪明的姑娘还远称不上精明,她看事情全能看的明明白白,却反倒还留着对童话书里那般美好感情的期待。她确实不认为达西先生是她这个小妹妹最恰当的选择,也许说上一句不般配也很适合。可她又觉得这一切并不是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不妥当,这叫她的一番警示听着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叹了口气,伊丽莎白抚了抚瑟西的头发:“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别简单的听着别人的话去做,这件事你要自己想明白才行,其他谁也不能代替你来做这件事。” 她顿了顿,笑了一下:“但是你知道我就是不喜欢那位先生的,对吧?所以你要是做出了决定,可一定要赶紧来告诉我。” 瑟西沉默了好一会儿,仰起脸来,弯了弯眼睛,软软的应声:“好的呀。” 达西先生被他的姨母缠得很紧,甚至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走到小姑娘身边简简单单的站着。又或许是他的姨母敏锐的看出了点儿不利于她完美计划的苗头,硬是拖住了姨侄脚步也说不定。 她倒确实是费了不小的力气想要叫自己的女儿同达西先生结为姻亲。这个关系可比姨母与姨侄亲密太多啦,对她的女儿不知能带来多大的好处。再来,她可清楚得很,她这位姨侄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爵位,而她的女儿自然能轻松达到这样的条件。于双方都有益,德包尔夫人看不出这桩美事有什么地方能叫人拒绝的。 可偏偏之前都表现出一副顺其自然模样的达西先生,在今天晚上,态度却有些强硬。就差直说一句拒绝了。德包尔夫人把嘴唇抿的仿佛刀刻,锋利的叫人看了是要望而却步的。然而达西先生并不把她这样的神色视作什么威胁,事实上,他没有明确的拒绝已是在给他的姨母留下颜面了。 虽然他的小姑娘被他亲手激怒,看着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哄好,可他也没想着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放弃。而在他努力的过程中,当然要把这些模糊不清的关系断的干净些。 这个晚上似乎好些人过的都不大快活,德包尔夫人在同她忠诚的信徒告别的时候,语气神色也难掩敷衍。当然,柯林斯先生是不可能看出这一点的,能被他尊贵的女施主亲自告别,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极了不得的荣耀了,哪里还能再奢求些其他呢? —————— “你总要出去走走。”夏洛蒂看着她这个妹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竟不知道你也是能在屋子里待上这么久的。” “我向来能在屋内待很久,”瑟西理直气壮,“你知道的,我总能找到乐子。” “如果你硬要说折腾我的针线也是一种乐子。”夏洛蒂把乱糟糟的线团从瑟西手里接过来,耐心的重新理通顺,“你该出去走走。”她重复了一遍。 “可我不想出去。”瑟西丧气的缩在椅子里,声音闷闷的。 “你可以挑些远离罗新斯的小路散步,我知道有些地方很不错,你绝不会碰上那位先生的。”夏洛蒂慢条斯理的揭穿了妹妹的小心思。 “我才不是……”瑟西挣扎着反驳了半句,很快就泄了气,“还是算了吧。我还没想好该怎样……” “这不公平。”小姑娘鼓了鼓嘴,“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却要在这里纠结,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夏洛蒂瞥她一眼,摇了摇头,把手里理好的针线妥帖的收起来:“那我恐怕你要好好想一想了,起码要有个答案才行。”夏洛蒂看得出来,那位达西先生可没有就此收手的意思,但她当然不愿帮他说出来。 “你大概要说的更明白一些。”夏洛蒂勾了勾嘴角,笑容和语气一样温和。 第68章 “明早我要上村里去一趟, 莉兹同我一起, 你要不要也一同走走, 就当换换心情。”夏洛蒂大致提了两句, 就不再多说,转头继续尝试喊瑟西出门。 瑟西犹豫了一下, 还是摇了摇头。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瑟西倒希望自己跟着姐姐们出门去了。 说来也是巧合,这边夏洛蒂她们刚出门没有多久,门铃就响起来了。想来是有客人来访, 只是却没有听到马车的声音。 瑟西皱了皱眉,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难道是德包尔夫人?那就有点儿糟糕了, 她可不擅长应付这位夫人的问话。可惜现在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不然还能有夏洛蒂她们帮帮忙。 然而走进来的却是达西先生。他看着也像是很惊讶似的,连忙解释自己是以为夫人小姐们都在, 这才会贸贸然闯了进来。 瑟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意思。达西一时便也沉默下来, 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酝酿些什么。 “我可以接受你的身份,我完全接受, 瑟西小姐, ”他的声音并不响, 却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希望你在这一点上, 可以信任我。” “我也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将你的身份暴露出去。”他抬眼看了瑟西一眼,神色很认真。 瑟西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想笑,她也确实没忍住勾起了嘴角。理了理裙摆,她坐直了身子,唇边依旧带着笑意。她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这样开了口:“你能接受?你真的能吗?”会说出放弃身份的请求的你,怎么竟还能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我们要不要,试试看?”瑟西打了个响指,无形的魔力震荡以她为中心海浪一样漫卷而去。 她“藏”起了这间屋子。 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达西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下意识的绷紧了浑身的肌肉。 瑟西瞥他一眼,像是嘲讽,又像是只随意的扯了扯嘴角,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若是只看她舞动的手指,那些或简单或复杂的魔法手势看着倒很有几分美感。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是漫不经心,微微垂着眼。 直到她抬起头,突兀的露出一抹笑容来。魔力在她的眼底流动,那双奇异的眼睛在室内竟也闪烁出金绿的色泽来。即使是在这种时候,达西依旧不可抑制的被晃了神,下意识的用目光去追逐那两抹异色。 这间屋子在她的笑容里“活”了过来。墙壁扭曲错位,天花板转眼被踩在了脚底,花瓶稳稳的站在了墙壁上,壁炉在头顶吞吐着火焰。 除了瑟西坐着的那把椅子,其余的一切都彻底变了模样,仿佛被暴风全卷了进去,却又奇异的维持着某种秩序,像是身处什么荒诞的梦境。 达西已经不受控制的漂浮起来,连带着他身/下的椅子,紧紧的贴在现在的“天花板”上。悬空带来的不安全感,叫哪怕是一贯冷静的达西先生也露出了震惊紧张的神色。他难得这样狼狈,死死扣着扶手,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瑟西当然不可能让他摔下来,可他这副表情却叫她愉悦的很。手指做了个引导的动作,壁炉的火焰立刻暴涨了起来,仿佛火龙露出獠牙,发出了无声的咆哮。随着一个猛烈的震荡,火焰在达西剧烈收缩的瞳孔里冲出了壁炉的束缚,转眼就化成一匹火练。它从达西的身边飞速的掠过,叫他能轻易的感受到那股可怖的热浪。 墙壁突然失去了硬度,如同一滩软泥凹陷下去,顷刻便吞下了椅子的四条腿。达西警惕的收回了腿,看了眼“地面”,计算着高度。 瑟西眯了眯眼,手一挥,“天花板”飞速增长起来,直到攀上近二十米的高度才堪堪停下脚步。两手做了个向外推的动作,“墙壁”便也开始快速后退,硬是将这间狭小的会客室膨胀成了一间剧院或是别的什么。 大概皇宫也就是这样的规模了。 勾勾手指,狰狞的地刺破开了地表,顶端隐约能看到反射而来的刺目冷光。 瑟西拢拢裙子,把腿缩上了椅子。她抱着小腿,下巴顶在膝盖上,仰起脸去看顶上那个人。她没有动嘴,声音却清晰的响在耳边:“你能接受吗?”语气听着像是带着笑,发音却涩涩的叫人心脏一缩。 达西没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 瑟西嗤声一笑,懒洋洋的向后一靠,纤细的手指在身前划出个半圆。衣帽架拉长,衣钩舒展开来,木质的纹路上长出了诡异的吸盘。矮桌硬生生胀大成一头成年象的体型,桌面裂开一张大口,露出森森的獠牙。 墙壁上的花纹也一并“活”了过来,张牙舞爪的探出了墙面,向上伸着像是要把人拽下来。火练在其中灵巧的穿梭,留下被热度扭曲的空气。 可这一切却分明是无声的,安静的叫人怀疑它们是否真实存在,还只是一场幻想。只有挂钟齿轮转动的声音响在这间屋子里,这声音被安静无限放大了,一声声敲在人心上,仿佛有什么一步步的压迫过来。 这样的场景活像恶魔撕开了地狱的裂口,一脚跨进了人间。任谁看到眼下的情景,都要毫不犹豫的赞同一场女巫审判的立刻执行。谁还能在这时候,认为女巫是无害的种族呢?她们生来与邪恶同宗同源。 瑟西每再问那个问题,她仰脸一错不错的看着那位先生。这整个房间,只有她所处的这一小片空间是沉默的,属于那个正常的世界,异常鲜明的同身边的一切割裂开来。 达西早没了他迈进这间屋子时的衣冠楚楚,衣服在动作间变得满是褶皱,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被打湿的鬓发滑稽可笑的贴在脸上。被长久的悬在空中,叫人情不自禁的生出眩晕感,咸涩的汗水滚进眼睛里,刺激的眼球火烧火燎的疼痛。 他抿了抿唇,突然挣脱了椅子,直直的坠落下来。 瑟西猛地瞪大眼睛,火练惊慌失措的躲避那个坠下来的人影,尾巴在墙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花纹变成的枝条拼了命的向他的方向伸过去,却是为了把人抓住,或者起码留下缓冲的余地。 起身的动作带翻了椅子,瑟西却浑然不觉,她直直的伸出手去,好险在达西被地刺戳出浑身的血眼之前将人漂浮在了半空中。单手控制着空中的人,房间里的一切异象潮水般退去,顷刻间恢复成原先的模样,若不是还能看到墙上的焦痕,恐怕真要觉得是大梦一场。 达西先生被女巫小姐轻手轻脚的送回地面,动作轻柔的如同微风拂面。他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了把椅背,一抬眼就看到小姑娘通红的眼眶。 “你疯了吗?”她愤怒的攥着拳头,惊惧的神色还没能退下她的小脸,后怕让她声音干涩,甚至有些破音,“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还是你觉得你是铁打的?” 小姑娘激动的语速都不自觉的加快,她说着说着就涨红了一张脸,眼泪滚珠似的落下来。她哭得直打嗝,却还要在间隙忿忿的控诉他的莽撞。 达西有点儿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甚至笑出了声,低沉的笑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心情。瑟西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弯下身子,达西抬手蹭了一下女孩脸上的泪珠。这个动作实在是很出格,根本不像是达西先生会做出来的事情。瑟西在感受他手指的热度时,当下便愣住了。眼泪还没来得及止住,小嘴微张着,一个哭嗝从嘴里溜了出来。小姑娘现在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什么柔软的小动物,等着被人揉搓皮毛。 “我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你也许该更努力一些。”达西难得开了个玩笑,“你该让那些东西离我近一点。”无论是火还是别的什么,都只会在他身边远远的打转,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过半点。这叫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小姑娘,虚张声势的想要吓退他。 “我能接受,女巫小姐,我都能接受。”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正经起来,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小姑娘。 “我以为,”达西迟疑了一会儿,声音里却能轻易听出笑意,“你还带着这条蕾丝圈,其实是原谅我了?” 看着小姑娘露出震惊的神色,达西没忍住又笑了两声:“扣子上的花纹是达西家的家徽。” 瑟西只觉得脖子上的蕾丝圈立刻变得滚烫起来,她动动手指想把它取下来,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是刻意的过分。 “我没有原谅你。”于是她最终也只是闷声闷气的反驳了他的上一句话。 瑟西努力的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发。热流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蹭过头皮,顷刻间带走了发间的水分。她又伸手点了点他的衣领,叫他好重新变成那个衣着笔挺的绅士。最后她挥了挥手,抹去了墙上的焦痕。 勾勾手指,茶壶悬在空中自发的倒出了两杯茶。茶杯飘到眼前,等着被人捏住杯柄。 达西试探着松开了手,茶杯连带着热茶摔落下去,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他立刻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瑟西摇摇头,好脾气的把茶杯恢复成原先的模样,轻飘飘的落回桌上。她听上去很平静,虽然眼眶和鼻尖还是红的,却已将那些激烈的情绪全都好好的收拾了起来。 “我是个女巫,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她没有抬头,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真的能接受吗?” 第69章 瑟西没有听那位先生的回答, 便把他送出了门。她在这时候显得很是冷静,明确的知道这个问题有多沉重的份量。 她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在她做好的设想里,她应该找个好控制的人,用魔法迷惑那个人一辈子, 这样一来,她自然能轻轻松松的活完接下去的人生,快快活活的做她的女巫。 然而眼下的这个选择全然超出了她所有的设想。它一旦做出, 就没了更改的余地。说实话,瑟西心里很挣扎。扪心自问,她真的要承担这样大的风险, 去选择相信多变的人心吗?或者说,去相信爱情这种她并不了解的感情吗? 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活了这么多年, 她却一个能用来当做参考的例子都找不出来。说她优柔寡断也好,在这件事上,瑟西必须承认她感到了胆怯与不安。这些情绪拖着她的脚步, 堵着她的嘴,捂着她的耳朵, 叫她无所适从。 也许暂时先这样等一段时间也好。瑟西叹了口气,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或许还要寻求一些帮助。 她就这样枯坐了好一段时间, 直到她的姐姐们从城里回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夏洛蒂摘下帽子, 又解开了披风。她坐到瑟西身边的时候, 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凉意。 瑟西顺势靠到姐姐身边, 没什么兴致的掀了掀眼皮,声音听着恹恹的:“达西先生来了一趟。” “那你可真应当同我们一块儿出门才是。”伊丽莎白在另一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可不是,我正后悔呢。”瑟西鼓了鼓嘴。 “他倒是很执着。”夏洛蒂摸了摸瑟西的头发,“你也不必要太过忧心,再如何说,你毕竟已经拒绝他了。” “事实上,”瑟西吞吞吐吐的,“他这回来,我……” “你同意了?”伊丽莎白坐直了身子,惊讶的看了过来。 “当然没有!”瑟西提高了声音反驳一句,又很快底气不足的低了下来,“但也没有,你知道的,拒绝。” “哎呀,他这次说得不像上回那样明确,我又才拒绝了一回,再来一次,总觉得不大妥当。”瑟西小声辩解着。 夏洛蒂看向妹妹的眼神就有些忧心忡忡的,但她没有明说,有些事大概确实是不适合说的太明白的:“那你确实该再想一想,你总不能一直含糊下去。” “我知道的。”瑟西乖巧的点点头,表情却很发愁的样子,“可这事实在是很复杂。” “那你倒不如就索性顺着你的感觉来,”伊丽莎白喝了口茶,她现在觉得这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定夺,“他若是再提一次,你跟着你到时候的冲动选就是了。” “会不会太莽撞?”瑟西偏头看过去。 “这可不能说是莽撞,”伊丽莎白摆摆手,“本来就是感情上的事情,你顺从感情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于是瑟西又转头去看姐姐。夏洛蒂听了伊丽莎白的发言就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头,可在妹妹扭脸看过来之前,她又马上调整好了表情,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 第二天瑟西便打定了主意要出门散散步,也好换换心情。可惜这回没带上卡珊德拉,不然还能有她安慰安慰自己。自从她从一只小巧的黑猫变成金毛,许多时候都不再像从前那样能轻易带上她。 最近有两位姨侄陪着,德包尔夫人轻易不会想起牧师宅子里的这些人。这多少叫瑟西轻松了许多,毕竟这意味着,她在见过尊贵的夫人一面之后,往往要隔上许久才能有幸再次蒙受她的邀请。 找了片距离两处房子都很有一段距离的林子,瑟西寻了叶片最浓密的一株,仔细确认了周围没人后,拍了拍树干。这棵树便殷勤的弯下一根枝干,小心的圈住女巫小姐的腰,把她送上了树冠。 枝叶细心的藏住了瑟西的身形,她自然也毫不吝啬的释放出魔力滋养这片林子。 在挎包里翻了翻,瑟西摸出面小镜子。她熟练的摩挲了一下镜子边缘凸起的花纹,轻声叫道:“布兰德?布兰德,你有空闲吗?” “当然,女巫小姐,我随时有空。”威廉姆斯的脸随着镜面荡漾开的波纹,显示在镜子上。 “你是不是在处理事情?”瑟西仔细辨认着好朋友身后的背景,“你要是忙,我就晚一些再来找你。” 威廉姆斯随意的挥挥手:“别在意,我只是在书房看书而已,倒是你,看着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怎么,还有我们女巫小姐解决不了的事?”他开了个玩笑,神色却很认真。 “我确实有麻烦了,布兰德。”瑟西托着下巴沉沉的叹了口气,“还是个大麻烦。” “我想问问你,你的家族里,有没有嫁给普通人的女巫,或是娶了普通人的巫师?”瑟西皱着眉头,看上去实在很是为这件事忧心。 “唔,这你可问对人了。”威廉姆斯安抚的笑了笑,“有一段时间,还挺常见的。” “不瞒你说,我的家族为了能在普通人中间获得一个不错的地位,前期做过不少可笑的事情。”他刻意用了个轻快的语气。 “甚至还有祖先用魔法迷惑了一位贵族,你知道的,巫师总是会忍不住用些小手段。” “当然,这位祖先后来被惩戒了,毕竟这样是手段确实不大好看。” “拥有爵位的巫师家族其实并不太多,况且一直互相联姻也太过显眼,所以与普通贵族联姻也成了一种选择。” “但有一点,”威廉姆斯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如果不使用魔法加以暗示,那就要花费一辈子的时间掩饰,总之,不能暴露身份。” “在普通人里,巫师是异类,魔法是异端,这就是事实。”他最后总结道。 瑟西琢磨了一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不谨慎。说是要好好掩饰身份,却在达西先生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破例,直到现在彻底把身份摊到他眼前。甚至没有留下任何防备的措施。她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这么信任那位先生了?瑟西有些茫然,像是惊讶,又像是理应如此。 威廉姆斯自从瑟西问出这个问题,就大致猜出她是碰上了什么。真没想到,那个讨人厌的达西先生竟然动作这么快。在心里恶狠狠磨了磨牙,眼看着小姑娘还处在犹豫的阶段,伯爵少爷决定在言语上做些误导暗示。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瑟西,你想一想,哪怕是我的家族,都要这样警惕小心。你一个人,只会更……” 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干扰你的决定,但在这件事上,我实在是为你担心,你要承担的风险太大了。” 瑟西对这个出身了不起的巫师家族的好朋友自然是没有什么不信任的,她立刻也紧跟着露出纠结的表情,殷切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威廉姆斯信心大增,连忙趁热打铁:“就算不说隐藏身份的事情,还有件事也不得不考虑。” 被瑟西专心的注视着,伯爵少爷有些情不自禁的飘飘然:“你知道的,婚礼都在教堂举办,但是我们同普通人的信仰不同,这实在是很难抉择的事情,是不是?” 瑟西眨眨眼,觉得似乎有些道理,愣愣的点了点头。 威廉姆斯顿时更激动了,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强压下嘴角马上就要泄露出去的笑意,努力端出矜持的神色:“所以很显然,一名巫师是更好的选择,比如我。”他顿了顿,偷偷瞧了瑟西一眼,“像我这样的家族,可以提供最大限度的庇护。” “你不是才说过,你的家族要同贵族联姻?”瑟西奇怪的瞥他一眼,半点儿没听出他明显的暗示。、 她紧接着说道:“而且,我上哪儿去找一个像你这样大的家族?再来,他们应该也要同贵族联姻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巫而已,你就不用安慰我了。”瑟西无奈又感激的笑了笑。 我啊!你倒是考虑一下我啊!威廉姆斯克制不住的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神情,垂眉耷眼的叹了口气。 瑟西只当他是失落于没能成功的安慰到自己,连忙换了个轻松些的话题:“不说这个了,我养在你那儿的小家伙们怎么样?” “它们好着呢。”威廉姆斯打起精神,“你要看看吗?我现在就过去。”他说着便一个闪身出现在了花园,怀表正对着那片绿油油。 瑟西放大了镜子投射过来的画面,细细观察:“确实不错,看来我最近不用过去了。”她点点头,“我还要在姐姐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许几个星期?然后再上伦敦去。” “你不来了?”威廉姆斯微微睁大了眼睛,想把几分钟前冲到花园的自己活活掐死。 “你把它们照顾的很好,我很放心。”瑟西弯起眉眼送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毫不掩饰她的信任。 威廉姆斯可耻的被小姑娘的笑脸晃花了眼,耳根红了红,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好,好吧,那我等你。” “我最近买了些新画,你要……”看看吗?威廉姆斯话说了一半,就见小姑娘弯了腰,像是在向下看。 他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就听见瑟西惊讶的喊了一声:“达西先生?”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轻快呢。威廉姆斯垂着眼有点儿嫉妒的想着。 “抱歉呀,布兰德,我两个星期就会去伦敦找你的,下次再聊吧。”小姑娘露出一个柔软的讨好的笑容。威廉姆斯当然只有点头。 看着回归平静的表盖,他难掩失落的叹了口气。 第70章 想着这处林子不会有什么人来, 瑟西便没怎么费心掩饰自己的声音,谁知道就能这样正好的被达西先生发现了。又一次。 瑟西有时候都要怀疑这位先生也是位巫师, 还在她身上施加了追踪的魔法。不然他怎么总能这样巧合的出现? “达西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被大树的枝干轻柔的送回到地上,瑟西疑惑的看着他。这里这样偏, 怎么想都不会是个合适的散步地点。 因为不想忍受姨母的谈话,因为想试着见到你。达西抿了抿唇:“我出来散散步。” “那,挺巧的。”瑟西不大自在的扯扯裙摆, 小心的勾起嘴角。她眼神乱瞟,就是不愿意落在对方身上。苦恼该如何对待的对象突然出现,还是这么恰好的时间, 单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尴尬,跟不要说她眼下正面临着这样的情景了。 达西也被她的局促感染的有些紧张, 轻咳了两声,尝试着找个话题:“你刚刚在同人聊天?”他在树下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像是个挺熟悉的声音。但由于小姑娘坐的位置太高, 他也听不出什么细节。 “啊,是的。”瑟西快速的抬眼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头, 在挎包里翻找着把匆忙收进去镜子再拿出来。 她心情正复杂着, 又不确定达西听到了多少, 动作间就多少带出了些许慌乱, 手一滑镜子就脱了手。 达西赶紧去接, 手伸出去一半就看着镜子悬浮在了他手掌前半寸的位置。他镇定的收回了手, 摩挲了一下掌心:“我倒是忘了。”他笑了一下。 瑟西安静的让镜子飘回到手里,犹豫了一下:“谢谢。” 她半垂着眼,举着镜子,简单的解释道:“只要摸着边缘的花纹喊对方的名字,就可以联系了。”她这话说完就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被谁偷去了舌头。 “很方便的工具。”达西有心想问她刚才在同谁聊天,又觉得似乎没有问的必要。除了那位伯爵少爷,还能有谁呢?这样想着,他便觉得嗓子干涩,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叫人不痛快,瑟西不过一会儿就觉得难以忍受。她变幻了好几种拿镜子的姿势,直到最后把它塞回包里。 “你……”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瑟西连忙收了声,下意识的看过去。她像是很有些紧张,睫毛轻微的抖动着,嘴也抿着。 达西便率先说了下去:“一起散步吧。”他的喉结快速的滚动了一下,放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的手指,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的。”这时候要是拒绝说要离开就太刻意了。瑟西暗暗想着,下幅度的点了点头。 小姑娘现在的模样乖巧极了,跟前一天在房间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碰上了什么叫人害怕的猛兽,小心翼翼的缩回了爪子,缩成了小小一团,在墙边滴溜溜的转着圆眼睛。达西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唇边浮现一个明显的弧度。 瑟西总忍不住要偷眼瞧他,明明她现在最怕见到的人就是他。此时见他无端的露出一个笑容,她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太过于关注他,一边又忍不住回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引人发笑的事情。瑟西在心里忿忿的唾弃自己。身为一名女巫,却一点该有的骨气也没有。 达西看着身边的小姑娘突然鼓着嘴埋下了头,一会儿又猛然惊醒似的恢复成正常的模样,还要偷偷去看自己的反应,就觉得心里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充满了。稍微碰一碰,恐怕连人都要跟着融化了。 他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一句也没提昨天的事情。其实按照他的性格,既然是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的事情,就断没有踌躇不定的可能性。他把“接受”这个词说出了口,就不会允许自己半路后悔。 事实上,他虽然惊讶,或许用震惊更合适些,但也不至于因此恐惧而畏缩不前。更不要说,这个色厉内荏的小姑娘说是存心想要吓唬他,却一点儿过分的事情都不敢做。根本就是只小奶猫在喵喵叫的挥她柔软的爪子。叫人只想揉捏她粉嫩嫩的爪垫,最好再摸摸她蓬松的软毛。 达西看得很清楚,真正在纠结不安是他的小姑娘。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起码说明瑟西确实把他的求婚当做了她要完成的一个重要的选择题。而且看她这样苦恼,恐怕自己的赢面还不小。 这么多年,经历的大大小小那么多事,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很多时候,适当的忍耐退让,才能得到更有利的结果。他可不想逼得太紧,把小姑娘给吓跑。 走了一会儿,达西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汉斯福了,不知道瑟西小姐之后有什么安排?” 这话成功的把瑟西从自己缠成一团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扬起了小脸,去找达西的眼睛——这是她认真回答别人问题时的习惯,达西很喜欢她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叫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还要在汉斯福待两个星期,然后去伦敦。”瑟西停顿了一下,想起之前威廉姆斯控诉她竟要隔这么久才去看他。 她很快收回了跑远的思绪,继续道:“再之后,我和伊丽莎白约定了一同去旅游。具体去哪些地方我倒不是很清楚。”她像是有些抱歉,为自己不能详细的回答他的问题。 达西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于是再开口时声音温和的几乎不像是高傲的达西先生:“也许你们顺路的话,可以来彭伯里看看,管家会接待你们的。” 他这样一说,仿佛他不会待在彭伯里似的。或者说,他若是先前还没有要回彭伯里的打算,只要现在小姑娘点了头,他就是一定要回去停留上一段时间的。 “乔治安娜会在吗?”瑟西眨眨眼,只关心她许久没见的好朋友。 达西先生莫名就觉得被噎了一下,他停了一会儿,才点了头:“最近这段时间,乔治安娜确实会待在彭伯里,你若是去,就会见到她的。”他索性已经把你们变成了你,这要是随便换个人,无论是夏洛蒂还是伊丽莎白,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偏偏瑟西从来就没有从别人说话的小细节里找线索的本事,她听了这话,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一个微笑来,语气也立刻坚定了起来:“那我可一定要问问莉兹,我都好久没见到乔治安娜了,我真想念她。” “正好,等我去伦敦的时候,那些小家伙们也长大了,我还能挑两盆送给她。”小姑娘已经高高兴兴的计划起来了,“只送盆栽会不会太不正式?我要好好想想该送些什么。” 每回她情绪激动的时候,似乎那双眼睛也连带着越发流光溢彩起来,叫人根本无法移开视线。瑟西说的兴奋,顺嘴问道:“她喜欢我送的音乐盒吗?” 啊。一问出口,瑟西便意识到不对,懊恼的捂住了嘴。她本来想保密来着。 达西被她妄图掩耳盗铃的模样逗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那种神奇礼物除了她又有谁能送的出来? “乔治安娜很喜欢,她一直摆在床边,每天都要拿出来把玩。”达西想了想,补充道,“她不知道是你送的,我会帮你保密,你可以以后亲口告诉她。”等他们结婚了以后。 瑟西关注的重点早就偏了,她没仔细琢磨达西的最后那句话,只放心的松了口气。 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达西组织着措辞,试图从侧面暗示她一下:“我们恐怕要很久见不到面了。” “你不回彭伯里吗?”瑟西偏头看他,一针见血。 我当然会在。你去我就在。达西心里这么想着,表面上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甚至看着有些失落的样子:“我还不能确定,最近有些事情要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空闲的时间回去坐坐。”他说的可怜极了,努力想要勾起小姑娘的同情心。 这种事放在从前他是从不屑做的,可达西先生现在意识到,他的小姑娘恐怕很容易被这样的情绪打动,她总是会忍不住对弱小的一方心软。 虽然心里对见不到达西先生这件事存了分暗喜,瑟西却当真如这个狡猾的先生所想,抑制不住的心软了。或许她就是这么容易对他妥协也说不定。 “那……”女巫小姐犹豫了一下,低声念了串咒语。散发着柔光的光团浮现在她掌心,她把光团托起来,轻轻对着它吹了口气。 光团飘飘悠悠的荡进了达西身体里,他只觉得一阵暖流划过,那个明亮的团子就消失了。 “一点儿会让你的事情变得顺利的小魔法。”瑟西羞涩的笑了笑,又禁不住有点儿得意,像个孩子在期待他的夸奖。 “很厉害。”达西摁了摁心口的位置,觉得似乎确实有什么不太一样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大概是这个夸奖听起来实在很郑重,女巫小姐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她就是很高兴,是一种很奇特的愉悦,只是她现在还分辨不大出来这份喜悦里藏了些什么。 “也许你会需要一块手表。”瑟西弯着唇角,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她取出了一面镜子,让她在自己的手掌上扭曲变形。 她甚至还给它刻上了达西的家徽,多么贴心。 “请呼唤我。”瑟西努力装出正经的声线,却又在下一秒轻易就笑了出来。 第71章 达西先生和菲兹威廉上校在周五的上午离开了汉斯福。他在临走前最后来牧师的家里拜访了一次, 郑重其事的同瑟西告了别。然而达西先生为此不得不忍受柯林斯先生喋喋不休而又热情洋溢的挽留。 瑟西看不太出来他专门来这一趟的意义,毕竟他们才刚刚见了面, 还有了联络的小道具。不过夏洛蒂和伊丽莎白似乎对他的行为观感不错,起码这回两位姐姐没有费尽心思的拦他的话。不过也许是因为柯林斯先生一个人就足以拖住他也不一定。 德包尔夫人对她的两位姨侄,准确些来说, 是达西先生的离开分外失落。她只觉得同这位内定女婿的交流还远不够充足,他同自己女儿的相处也实在是太过短暂。这一切的一切都叫她不大满意。 但她也知道这位姨侄是位忙人,能在汉斯福停留这么久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这或许说明他对自己的安排是很满意的。德包尔夫人这样理所当然的想着。不然他怎么会这样留恋不舍呢? 贵客们走了, 德包尔夫人便重新捡起了对牧师一群人的热情。她平日的生活足以称得上一句枯燥无聊,若是没有柯林斯先生每日向她汇报汉斯福的大小事宜供她解闷,那还不知道该有多么无趣呢!况且再怎样说, 这些人总还是汉斯福的新面孔,她倒也还能聊作调剂。 伊丽莎白似乎因为菲兹威廉上校的离开而兴致不高。大概是因为达西先生锲而不舍的试图感染他的小姑娘, 瑟西现在对这些感情上的事情也勉强有了一丝微弱的感应。 再如何说,菲兹威廉上校在同伊丽莎白谈话的时候,灵魂总是要明亮的多这一点, 瑟西是能明明白白的瞧出来的。所以他应该是对莉兹有好感的吧。瑟西这么想着,并且好奇的带着问题去问了夏洛蒂。 “你居然看得出来?”夏洛蒂笑了妹妹一句, 在瑟西鼓着脸反驳前接了下去, “你想的没错, 菲兹威廉上校确实对莉兹有好感。” “恐怕好感还不小。”她补充了一句, 叹了口气。 “可我觉得他似乎并没有很强烈的, 嗯, 想要挽留莉兹, 不对,他看着不像是有想求婚的念头。”瑟西皱皱眉,整理了一下措辞。自从达西先生在告白的同时求了婚,她就把这两者划上了等号。 “他大概是不会求婚的。”应该说,他当然不会求婚。不过夏洛蒂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的那么绝对比较好。 “为什么?”瑟西有点儿茫然。 “可不是每位先生都能像达西先生这么大胆的,唔,恐怕说句任性也没什么问题。”夏洛蒂掐掐她的脸。 “这位菲兹威廉上校是他父亲的小儿子,”夏洛蒂喝了口茶,“这意味着他无法获得父亲的爵位和大部分财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清清楚楚的把这些利害关系讲给妹妹听。 “想要维持他的生活,他就必须迎娶一位贵族小姐。”夏洛蒂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杯柄,慢悠悠的补上了下一句,“而达西先生在这方面顾虑倒是要小的多了。” 瑟西看着就很失落的模样,她皱巴着一张小脸:“那莉兹不是很可怜?她比许多贵族小姐都强的多了。” 夏洛蒂赞同的点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公平总是这样存在的。” 瑟西于是便安静下来,随即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贸贸然让菲兹威廉上校富有起来不是什么好主意,尤其她也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位先生的品格——区区几面就叫瑟西判断一个人,可太为难她了。 一般人的灵魂都是好坏参半的,或者说,好的那一面,也就是清澈的那一部分往往要占据更大的比例。有句话说没有人是完美的,而这句话也就意味着一个人的灵魂都会存在浑浊的角落。只有穷凶极恶,也就是那些恶的一面占据了更大比例的,瑟西才能一眼确定他的好坏。 这也是瑟西会这么信任达西先生的原因之一。他的灵魂是少见的澄澈,色泽纯净。如果拿宝石举个例子,他就是杂质很少的稀有品种。瑟西每回只要看着他的灵魂,就要忍不住的心情好起来,就像是在一片或枯萎或蔫巴的花丛中,瞧见了看得极盛的一朵。用眼前一亮来形容这样场景下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 但这毕竟是少见的情况。对于眼中所看见的大部分灵魂,瑟西是无法精准的说出他们灵魂中的浑浊来自哪一种恶习的。菲兹威廉上校就很显然属于这些普通人中的一个。不过一点要知道,有些坏毛病可能对一个人的影响并不那么明显,人们恐怕不会因此而觉得他就是个不适宜相处交好的人。但这些却有可能使一个人不够格成为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就比如说花心。这个时代,男士们花心,人们会说他风流多情。瑟西对此当然不敢苟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合适的选择?而正是因为瑟西无法判断菲兹威廉上校浑浊的那一部分的来源,她自然不愿意将他与伊丽莎白结婚作为她考虑问题的前提。 不过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夏洛蒂提醒了她。伊丽莎白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姑娘,被家室拖累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出手帮助班纳特家这个选项,瑟西根本没有加以考虑。班纳特家的财产注定是要由柯林斯先生继承的,那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钱交给姐姐。就算是班纳特家富有了起来,平摊到几个女儿身上也就不够看了。况且她一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二来对于班纳特家除了简和伊丽莎白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宾利先生眼看着是要求婚的,那么简的未来生活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那么对于伊丽莎白,瑟西觉得自己如果不帮帮她,就未免也太冷漠了。尤其她现在还终于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如果使用魔法,瑟西多的是办法让人在下一刻家财万贯,但这样的做法若是放在原先的那个时代,还有些掩饰的余地。放在这里,瑟西恐怕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伊丽莎白被绑上火刑架了。 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正好,她在这方面有一个现成的好差事。 “莉兹!莉兹!”瑟西把思路理顺,便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路叫着去找伊丽莎白了。 夏洛蒂被她吓了一跳,好险稳住了手上的茶,好笑的冲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句:“你跑慢些,莉兹还能就这么消失了不成?” “你跑这么快小心摔着。”伊丽莎白待在房间里,看到瑟西急急忙忙跑进来,赶忙伸手把人拉住。 “找我有事?”伊丽莎白拍拍她后背给人顺顺气,往旁边坐了坐,好给瑟西空出足够的位置坐下。 “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做生意?”瑟西从来学不会拐弯抹角,特别是对着这些亲近的姐姐们,永远都是这么直白。 伊丽莎白就算是早习惯了她这样说话,此时也不免露出几分惊讶:“你在做生意?” “布兰德,啊,就是威廉姆斯,他帮了我大忙。”瑟西对她的提议信心十足,兴奋的给伊丽莎白描述她的生意,“我养植物,威廉姆斯就帮着我卖出去。卖给伦敦的那些人。” “是比较特别的品种,可以改善空气,伦敦的空气太叫人难受了。”瑟西撇撇嘴,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她很快重新弯着眼睛笑起来:“但我只会养植物,威廉姆斯又很忙,所以你来帮我吧,好不好?你比我,不对,你比我认识的好多人都要聪明的多啦!” “你就知道嘴甜。”伊丽莎白点点她额头,“你就这样来找我,问过威廉姆斯先生了吗?”这话就是要同意了。 瑟西没听出来,被她一下问住了,眼神飘了飘:“……我,我当然要跟他说的。”她扁扁嘴,不管不顾的撒起了娇,“不行,你要先说同不同意!” 说同意呀,一定要说同意。小姑娘睁大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样的意愿。 “威廉姆斯先生没有意见,我就没有意见。”伊丽莎白揉揉她的头,没故意吊着她,果断的点了头。 “那我们去伦敦的时候就去找他!”瑟西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至于威廉姆斯会不同意?她总能叫他同意的。小姑娘在姐姐怀里露出个狡猾的笑容。 —————— 在汉斯福又停留了两个星期,瑟西便跟着伊丽莎白同柯林斯一家告辞了。 看见姐姐确实过得不错,应付德包尔夫人也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瑟西对于夏洛蒂结婚前作出的保证总算有了一种明确的实感。她在离开前,悄悄的给姐姐送了几个祝福,又留了个藏有法阵的小摆件作为礼物,这便彻底放心的离开了。 威廉姆斯在得知瑟西一行人即将前往伦敦,激动的就要派马车来接。瑟西劝了他好久才打消了他的念头。他要是当真派了马车过来,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轰动,光是想想有可能,不,是一定会面对的来自姐夫柯林斯先生的纠缠,瑟西就要忍不住打个冷战。更不要说那位尊贵的德包尔夫人了,她的脸色恐怕好看不了。 瑟西也没有给她们乘坐的普通马车施加什么加速的魔法的意思,于是威廉姆斯只能不满的等她们一路慢慢悠悠的开过来。 同一时间,达西先生也做好了拜访加德纳夫妇的准备。当然,要是能把小姑娘邀请来家里住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摩挲着表盘,再看看手里握着的钢笔,达西先生几乎要觉得这些待处理的事务也一并变得顺眼起来了。 第72章 加德纳夫妇都是很和蔼好相处的人, 有着商人的精明,但又不至于发展成讨人厌的市侩势利。总之, 同班纳特太太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的兄弟是位举止进退有度的人,一看就知道受过良好的教育。 这一点在瑟西去汉斯福之前, 于伦敦的短暂停留就有所体会,而现在同伊丽莎白再次一同住在她的舅舅舅妈家里,也是一样的令人心情愉快。这样的一对夫妇即将成为她们的旅伴, 想想实在是一件很叫人受鼓舞的事情。 威廉姆斯在瑟西刚到伦敦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为此他已经催了女巫小姐不知多少遍,直把那面用来联络的镜子都折磨的发烫了。他几乎就要直接一张请帖寄去加德纳宅了。 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 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盯着门口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瑟西无奈的叹了口气。 “莉兹, 我要出趟门,恐怕今天不会回来吃晚饭了。”歉意的冲加德纳夫妇笑了笑,瑟西登上了马车。 威廉姆斯到底还是稍微掩饰了一下家徽的图样, 省的给加德纳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对夫妇不像卢卡斯一家远在乡下,他们就在伦敦城内经商, 很容易受到影响, 他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些。 虽然看不见家徽, 但单看这辆马车的华贵程度, 加德纳夫妇也能轻易辨认出这绝不会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瑟西有位很不得了的朋友啊。”加德纳先生感慨了一句, 招呼着家人们回去了。 —————— “你有急事找我?”瑟西解下披风, 一松手, 它就自发的飞去了衣架上挂好。 确实挺急,急着赶在达西先生之前把你哄到我这里住下。威廉姆斯一本正经的挥挥手:“话不能这样说,没有急事我难道就不能请你来吃顿饭了?你来伦敦,我总要给你接风。” 狐疑的看他一眼,瑟西自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索性她也不是多在意这些的人,随意的点点头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正好,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瑟西把卡珊德拉抱紧怀里,蹭了蹭。她们在从汉斯福往伦敦来的路上,回了趟家,把金毛带上了。马上要跟着姐姐旅行,她可不想跟珊迪分别这么久。 威廉姆斯警惕的顿住了举起茶杯的手,试探着问道:“还是上次的事?” “嗯?不是。”瑟西摇摇头,“不过等这件事谈完,我确实想跟你再接着上次的事聊一聊,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方便。”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 “我是想同你说那批植物的事情,小家伙都长的很好了。”瑟西抿了口茶,清清嗓子,“我想加个人进来帮忙,可以吗?” “就是,代替我跟人谈价钱,之类的。”瑟西吞吞吐吐,努力搜罗着脑海中储备本就不丰富的经商知识。 “你想加谁?你的姐姐吗?”威廉姆斯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左右出售植物主要还是靠他的渠道,具体谁去详谈并没有什么所谓。 “算是。”瑟西点点头,“伊丽莎白·班纳特,她是位特别聪明的姑娘,你只要见了她就知道了。她和夏洛蒂,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两个姑娘了!” 威廉姆斯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小姑娘一个不满的眼神。他举着手讨饶:“是你信任的人就行,下次把人带来见一面,我把要注意的事情告诉她。” 瑟西立刻高兴起来:“那就再好不过啦,就这两天,我一定把人带来!” 威廉姆斯无可无不可的颔首,他更关注另一个问题:“上回的事情,你考虑的怎样了?” 小姑娘一听这话,便一脸愁色:“哎呀,快别提了,我总觉得我最近不大正常。” 心里咯噔一下,威廉姆斯脑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不正常?” 瑟西把这两天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末了继续发愁:“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答应他?我不仅没消除他的记忆,反而还彻底暴露了。”她顿了一下,叹了好长一口气,“关键我竟然还觉得挺高兴。” “当然不能答应!”威廉姆斯想都不想就是反对。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加以掩饰。 “我觉得你还是再多考虑一段时间比较好,”他摆正了脸色,看着像是正在发表一场伟大的演讲,“跟普通人结婚注定是伴随着风险的,你又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家族,只会面临更大的危险。” “你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拖得久一些,看看对方的反应。”他说着说着,脑子也变得越来越乱,有什么尖锐的情绪在里面横冲直撞,搅的他烦躁不安。 他突然不想这么含蓄的说话了。这些话说得再多,瑟西也无法从里面听出他真正的感情。他这样一步步的退缩,永远小心翼翼的藏着那些心思,当她的好朋友,她的顾问。他掩饰的太好了,一步步靠近她,获取她的信任。于是她什么事情都敢和他说,什么情绪都不做掩饰。 威廉姆斯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女孩被人求了婚。他再等下去,踌躇下去,是不是下一次等来的会是她的婚讯?这绝不是他想见到的画面。 眼睁睁的看着人说了一半的就闭上了嘴,脸色还变幻莫测。瑟西看看他闪烁不定的灵魂,隐隐的感到一丝不安。 “布兰德?你怎么了?”瑟西凑近了些看他,“你不舒服吗?” 卡珊德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拱了拱身子,把主人顶回了椅子,自己则微微拱起脊背,示威性的冲着对面的人叫了两声。 “……你考虑我吧。”威廉姆斯含混的说道。没等瑟西出声发出什么疑问,他抬起脸,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你考虑我吧。” “考虑……什么?”瑟西有点儿紧张,她觉得空气里弥漫着叫人不安的因子,让她甚至不太敢去直视对面那双眼睛。她悄悄的篡起了手指,指尖在掌心轻轻磨了磨。 “我的家族是维克康尼派里最强大的一支,可以提供最大限度的庇护。” 无视了瑟西瞪大的眼睛,威廉姆斯一鼓作气说了下去:“我的魔法天赋是家族里最好的,所以我可以活的很久。”我能陪你很久很久,比任何人都久。 “我同你共享我的财产,我的地位。”我会解决一切问题,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我还会努力成为更好的。”所以请选择我吧。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痉挛的抖动着,变出一捧花束,娇艳的花朵似乎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正是最盛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足够郑重,浓烈的情感叫人手足无措:“瑟西,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我愿长溺于此,永远珍藏。 瑟西下意识的向后仰了仰,避开他的眼神,和那抹鲜艳的有些刺眼的红色。 她像是被吓到了,慌乱的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她双手交握,隐蔽的狠狠掐了把虎口,这才勉强回了神。 “我,我,”她说话都结巴了,磕磕绊绊的不成句子,“你怎么,这也太突然了。” 女孩的睫毛颤动的像振翅的蝴蝶,眼神乱瞟,不敢看他。威廉姆斯轻易的就能猜出她的拒绝,微微垂下了眼,把花束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没想到……”瑟西说出的口轻的像是一声叹息,她看起来小心翼翼的,仿佛生怕说错什么,伤害到对方。 威廉姆斯突然就有点儿想笑。小姑娘实在把他看得太过脆弱,但她因此为他而苦恼,瞻前顾后,又叫他隐隐的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愉悦。真可怜。他冷漠而嫌弃的评价自己。 瑟西看了一眼桌上的花束,犹豫了一下,把它拿了起来。花束在她的手里凝固变形,最终稳定成一朵繁复的绢花。她捧着那朵绢花,讨好又抱歉的冲他笑:“花很好看。” “我很惊讶,不,我非常惊讶,”小姑娘捻了捻花瓣,咬了咬下唇“我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你会,对我抱有这样的感情。” “但我,哎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瑟西专注的看着他,眼里的光很柔和,“真奇怪,我可以很轻易的拒绝达西先生,我还冲他大喊大叫呢!” 她短暂的笑了一下,声音柔软:“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叫你难过,我希望你的灵魂一直明亮。” “但你已经难过了,是不是?”瑟西揉了揉裙摆,她看着也难过起来了,“我一点儿也不会说话,不知道怎样把话说得好听。” “可是,我又觉得这是一件要认认真真说明白的事情。”瑟西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语气,好叫那句正式的拒绝听上去不那么伤人,“所以,我……” 威廉姆斯抬手打断了她,他看起来很无奈,笑容也还残留着几分苦涩,但面色却看着像是很轻松的样子:“你还是不要说出来了,我会很伤心的。” 他拍拍小姑娘的头,又拿过她手里的绢花给人戴上。随即他退后两步,欣赏了两眼:“不错,很好看。” 对上瑟西茫然的眼神,威廉姆斯勾了勾嘴角,冲她招了招手:“行了,别想了,你不适合想那么多。过来吃饭了。” “啊?哦,哦,好,来了。”瑟西拍拍脸,从椅子上站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73章 这顿晚餐的气氛注定不会有多么正常轻松。事实上, 虽然威廉姆斯的确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瑟西也无法做到真的待他如常。 她每说一句话, 做一个动作,总情不自禁要在脑海中揣摩一番,言语行为中就难免生涩僵硬, 看着不自在的很。瑟西也知道自己这样只会让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尴尬,可她到底是无法像往常那样随意自然。 威廉姆斯把她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苦涩的很。他倒也有心想要活跃气氛, 哪怕只是简单的聊聊天。可他说自己心情不低落失望当然都是假的,单单是让自己伪装出轻松的模样就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他几乎要觉得自己下一刻就再也装不下去。 这顿饭,是两人最生硬的相处。哪怕是第一次见面, 他们之间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手足无措。无论做什么,都似乎不合适, 不够好。于是直到一顿晚餐结束,威廉姆斯也没有提出叫瑟西留在这里住下的提议。 起码这样一来,瑟西恐怕也不会轻易接受那位达西先生的求婚了。看着远远驶离的马车, 威廉姆斯自我安慰。 —————— “瑟西?也许你会愿意给我说说你遇上了什么烦恼的事情?”小姑娘的忧心忡忡实在太过明显,伊丽莎白问出口的时候, 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夏洛蒂不在, 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负担起照顾瑟西的责任。正好她们住在同一个房间, 正适合来一场姐妹之间的聊天。 瑟西把脸埋进枕头, 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我又拒绝了一位先生的求婚。”她锤了锤枕头, 声音听上去更闷了, “莉兹, 你说我是不是还是不要结婚比较好?” 伊丽莎白索性坐到她那张床上去,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背:“你在说什么话,卢卡斯爵士可不会允许你不结婚。”她还是一贯的乐观,“左右已经拒绝了,你再多想也没什么用处,别这么低沉。” “这次不一样。”瑟西反驳了一句,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她翻了个身,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我大概要花上几天……”她突然顿住了,紧跟着悲愤的拍了拍被子,“可我还答应了要带你去见他!” 伊丽莎白好险没有笑出来。她当然担忧妹妹的感情生活,可她的反应又实在是太可爱了些。 瑟西没注意到伊丽莎白一瞬间稍显古怪的神情,自顾自的接了下去:“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能不能出发的前一天带你去?” 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精明极了,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伊丽莎白,试图寻求肯定,“莉兹,你觉得呢?” 伊丽莎白好笑的摇摇头:“这我恐怕无法认同。拖得这样久,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她赶在瑟西露出发愁的神色前,补充道,“不过我们确实可以等上三五天,我想这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瑟西有点儿犹豫,她觉得三五天估计不足以让她找到一个新的相处模式。但伊丽莎白说的没错,暂缓几天和故意拖上许久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于是她最终还是不大情愿的点了点头,赞同了姐姐的观点。 —————— 在伦敦的这段时间注定是无法平静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来自达西先生的拜帖就递到了加德纳府上。这下加德纳夫妇看向这位卢卡斯小姐的眼神就越发惊讶起来,像是要看出她这句小小的身体里是隐藏着怎样巨大的力量,竟能认识这样多了不起的人物。 瑟西心情很有几分复杂,尤其是当她在晚餐正式见到了达西先生时达到了顶峰。她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为着前一天来自威廉姆斯的求婚。这份情绪来的实在很没有道理,可她看着达西先生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波澜的脸,就是生不出往常直视他双眼的勇气。 简直不可理喻。瑟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态扭转过来,但她很显然失败了。一整顿饭,她都显得格外沉默,像是把自己绕进了什么解不开的情绪困境里,看着没什么精神。 达西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小姑娘今天状态不大对劲,可他一时也猜不出这不对劲的缘由。难道是因为他在来之前没有提前告诉小姑娘一声?在他被赠送了那个神奇的手表之后。 可瑟西并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或者说的令人悲伤一些,她对自己的感情恐怕还不至于会叫她因为这样的事情闹小脾气。但这样一来,达西就是再聪明,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了。 他本来还想着能给小姑娘一个惊喜,顺利的话大概能提出一同外出的邀请——就算是晚餐后一起散散步也是很不错的收获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估计都没了提出口的机会。小姑娘看着实在是有些心不在焉。 而那位伊丽莎白小姐,达西怀疑她还在记恨自己对她的得罪——她看向这位先生的眼神,说上一句幸灾乐祸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即使她确实还没忘了加以掩饰,好叫那种情绪看着不至于那样明显。 达西尝试着同他的小姑娘搭话,就像他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瑟西总是很乐意配合他的,这一点他很有信心。他的小姑娘心肠软的很,绝不会愿意他面临尴尬的境地。事实也的确如此,虽然瑟西没什么攀谈的兴致,她还是会认认真真的回答达西的每一句提问,但她也不会顺着扩充几句就是了。 这叫达西先生担忧的很。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他的小姑娘身上,他却无法提供什么帮助,这无法不叫他感到失落。也许他该从伊丽莎白小姐身上旁敲侧击几句?可这位小姐的警惕心超乎寻常的高,半点儿不愿向他透露分毫。 “乔治安娜写信过来,问我你具体什么时候会到达彭伯里。”达西索性放弃打探,尝试着提起一些轻松的话题,“她很想念你。” 瑟西在听到乔治安娜的名字后,神色果真如他所料的松快了不少,她甚至露出了一个短暂的、愉快的微笑:“我也很想念她,我总觉得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长得比我要高啦!” 达西先生便展露出一副认真的神气,用目光把瑟西从头顶到脚尖的距离丈量了一遍,随后他勾了勾嘴角,温声道:“恐怕真要这样,她现在已经同你一般高了。” “这可真叫人嫉妒。”瑟西皱皱鼻子,又很快笑着晃了晃头,“家里除了夏洛蒂,就再找不出一个高个子了,想来这一定不是我的问题。”她眨了下眼睛。她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达西先生带去了另一个方向。 达西也跟着她笑,他现在的笑容越发多了,尤其是在瑟西面前。这一点是被他的妹妹专门提醒过的,乔治安娜实在是很担心自家哥哥的冷脸会把人吓跑。看来也不是很难。达西在心里想着,起码对着他的小姑娘,这一点也不难。 “乔治安娜还托我告诉你,说她的鸢尾这些日子长得越发好了,虽然是冬天,却看着很精神的样子。”其实乔治安娜在心里的描述要多得多了,但到了达西嘴里,往往只能总结出这么三两句。 “那说明乔治安娜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又细心谨慎,”瑟西听上去似乎挺骄傲的模样,“我上回去看过一眼,小家伙健康的很,乔治安娜平日里肯定没少费心。” “啊……”一说完,瑟西就捂住了嘴,讨好的冲他笑笑。虽然送圣诞礼物这件事已经说开了,但每回提起的时候,瑟西还是要忍不住心虚一下。 “上次?”达西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看着小姑娘一张脸憋得通红,心情顿时很好,“烟火很漂亮。” 他在小姑娘松了口气的表情里接着道:“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非常感谢。” “你喜欢就很好。”瑟西一被称赞就要忍不住翘起尾巴,她的得意全顺着她的语气流露了出来,“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礼物,全部都是我亲手做的。” “外壳用的是很坚硬的材料,而且,”她狡黠的笑道,“我保证它绝不会摔坏。” “我敢说,有一个小机关你绝对没有发现。”瑟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赶紧发问。 达西乐得满足她,他不仅配合的发了问,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支钢笔:“也许你愿意亲自演示给我看。” “哎呀,你竟然带在身上了!”瑟西低声惊呼道,看着却像是很高兴。 她故意竖起手指抵在唇上,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也许我们应该换个地方。” “比如去花园散步?”达西顺从的接上,获得了小姑娘一个赞赏的眼神。 “加德纳先生,我可以请瑟西小姐带我去花园里转转吗?”达西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这样顺利的取得独处的机会,询问男主人的时候,语气当中的轻快毫不掩饰。 这样的请求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瑟西便立刻站起了身,取了披风系好,带着达西先生钻进了花园深处。卡珊德拉不愿意离开温暖的室内,况且带人出去散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她只是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主人,便重新趴在了前爪上,舒服的在壁炉边蜷缩起来。 瑟西在这个时候,彻底成功的把威廉姆斯的求婚短暂的塞进了脑海中的角落里。虽然塞得不那么完好,还露着些边边角角在外面,但起码暂时能做到不再影响她。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把那个惊喜的小机关炫耀出来。 第74章 伦敦冬天的夜晚并不友善, 尤其是对两个刚从燃着壁炉的室内走出来的人来说。在这样的天气里散步,也难怪加德纳先生会露出惊讶的神色。 不过这对女巫小姐来说, 从来就不是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达西也没看见她做些什么,大概只是在身上点了点,她的神色就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下。随后她便伸手点了点达西的手臂。瑟西本来想拍他的肩, 可惜他生的实在是太高了些,叫这个动作变得很是费劲。 就像是壁炉的温暖从房门里冲出来扑到了身上,抚平了因为寒冷而绷紧的皮肤。就算早就接受了他的小姑娘是个神奇的女巫, 面对着她层出不穷的小魔法,他还是要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气来。 “很了不起。”达西称赞了一句,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脸。 “这样就了不起了?”瑟西疑惑的看他一眼, 她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哪个巫师不会保温的魔法呢?不过这不妨碍她为此感到高兴,“你一会儿一定会更惊讶的!”小姑娘信誓旦旦的做着担保。 瑟西找的地方大概是花园里最黑暗的角落, 她为此不得不打了个响指,变出一个小光团,托在了手心里。明亮却不刺眼的的光芒在黑暗里显得很温柔。 见达西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光团, 瑟西犹豫了一下,空出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要不要也拿一个?” 达西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这一点:“我可以吗?这个不是, 嗯, 会魔法的才能使用的东西吗?” 瑟西被他难得的呆愣逗得笑出了声:“你在说什么呀, 只是个小魔法而已, 谁都可以拿着的。”她顿了顿, 调整了一下呼吸, “你想要别的颜色也是可以的。” 随着她的这句话,她手心里那个小光团配合的变幻着颜色,红橙黄绿,最后索性直接变成个彩色的,一明一灭的闪着光。 小姑娘揉搓着团子,把它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漫不经心道:“像是有些所谓的灵异现象,比如黑暗里见到绿色的火光之类的,有的都是巫师们变出来专门吓唬人的。”她最后捏出了两只长耳朵,兴奋的把它举高给达西看,嘴上接着往下说,“我见过的,那些家伙仗着有隔音的魔法,笑的可高兴了。” 达西瞧着小姑娘手里那个彩色的兔子,心情很有些微妙。在他小时候听过的那些有关女巫的传说里,哪一个不是邪恶有丑陋的形象?结果等他真的见到个活生生的女巫,却是个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没有油腻的头发,没有鹰钩鼻,没有弯曲的下巴,她甚至连捏出只小兔子都能高兴上好久。 伸手摸了摸“兔子”的长耳朵,触感很奇妙。不是他想象的有可能的毛绒绒,但你又决不能说它不柔软。手心里能感受到光团子传来的温度,并不灼热,像是一杯温度适中的热茶。 瑟西索性松了手,让这只“兔子”在空气中随便奔跑,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道彩色的光带。正好她也空出了两只手,紧跟着就补上了隐形的魔法,好保证不会有人路过花园的时候,被里面的奇异现象给吓到。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颜色。”瑟西重新捧出一个光团,侧头问他。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颜色,不如你帮我挑一个?”达西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会叫人看出他的心虚。他那里会没有喜欢的颜色,小姑娘的眼睛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可惜他怕说出去把人给吓跑。难得今天的气氛这样好。 “唔。”瑟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眼瞄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动作迅速。若不是达西一直关注着她,恐怕要漏掉她的小动作。 “怎么了?”注意到小姑娘视线的短暂落点正是那个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位置,达西顺势就问了出来。 瑟西手里的光团已变成了漂亮的金绿色,像是在女孩的手里缓缓流动,在夜色中显出一种奇幻的美感。 听见达西的问话,瑟西抬起头,示意他伸手。等把光团送过去,她这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是你灵魂的颜色,是不是很好看?” “灵魂?”不得不说,这个理由很是超出了达西的预料,这叫他托着光团的动作都忍不住带出几分小心翼翼,仿佛他当真把自己的灵魂捧在手里了似的。 不过他倒是对自己灵魂的颜色很满意,它跟小姑娘的眼睛颜色像的很,这叫他情不自禁生出几分隐秘的喜悦。像是两人之间建立了某种奇妙的默契。 “是的呀,”瑟西点点头,停下了脚步,隔空在他胸口处画了个圈,“就在这个位置,你要看吗?” 达西这下是彻底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神色间很有几分期待。 “那你低一下头。”瑟西冲他招招手,“你太高啦,我碰不到你。” 达西顺从的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的拉近。他甚至能感到小姑娘细软的吐息喷洒在他胸口。他是不是应该后退一步?瑟西会不会觉得他很失礼? 但他很快就生不出纠结的心思了。瑟西非但没有后退,反倒还又上前了一步。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只需要达西稍微抬起手,就能把小姑娘完完全全的搂紧怀里。事实上,两人现在的姿势,远远看去,已经是个拥抱了。 贴在衣角的手克制的握紧,手心里甚至隐隐渗出细汗来。达西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不大自在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瑟西对此毫无所觉。让普通人看见灵魂的魔法可不像保暖或是变个光团之类的那样简单,她要专注谨慎,小心着不要出错。 “闭眼。”瑟西低声道,唇瓣在这样近的位置开开合合,实在是个难以抑制的诱惑。达西几乎是有些狼狈的闭上了眼睛。随即,一只温热而柔软的手覆了上来。 “你不要眨眼呀,很痒的。”小姑娘柔声抱怨着,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撒娇。抿了抿唇,达西努力收敛起杂乱的心思。 见他不再动,瑟西松了口气,低声念起了咒语。达西有点儿绝望的想着,那些说女巫会迷惑人心神的传说恐怕是真的。他听着他的小女巫念咒语,简直恨不得把人摁在怀里亲一口。太糟糕了。他唾弃自己,却又忍不住一阵阵的躁动不安。 越是这样压抑着,这串咒语似乎就显得越发冗长起来。小姑娘柔和的声音在耳边打着转,眼皮上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闭着眼,其他感官总是要显得更明显一些,起码他现在就觉得他的小姑娘身上特有的气息,源源不断的钻进鼻子里,烧的人头脑发昏。 “好了。”瑟西收回手,舒了口气,“你脸很红,是保暖的魔法太热了吗?” “……我没事。”达西抖了抖眼皮,睁开了眼。随即他便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瑟西配合的向后退了几步,好让他能更轻松些的看到自己灵魂的全貌:“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很不适应?” “很美。”不,应该说,他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能有这样美丽的景色。这是艺术品。 被他毫不掩饰的痴迷取悦,瑟西难得的有些羞涩。她红着脸拽了拽裙摆,示意他也低头看看自己的:“你的灵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她突然笑了一下,“哎呀,你还记得上回吗?布兰德就是在担心我会把你的灵魂偷走呢!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想。”她无奈的摇摇头,又有些僵硬的顿住,不大自然的抿了下嘴唇。 达西正沉浸在震撼之中,没有注意到女孩神色间快速闪过的不对劲。他有些狂热的想着,哪里需要她来偷呢?只要他的小姑娘想要,恐怕他会亲手奉上。 “这个魔法不会持续太久。”瑟西解释着,想要压下那丝不自然。她环视一周,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里倒是很适合。” 她向着达西伸出手,示意他把钢笔交给她。达西见她伸手,下意识的以为她当真在向他讨要灵魂,神色有些发愣,忍不住扣住她的手腕,作势就要伸向自己的胸口。 瑟西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儿茫然。她小幅度的挣了挣,好叫他停下动作:“你这是,要我自己拿吗?” 达西也愣住了,他有点儿犹豫:“可我不会自己取啊?”他没有魔法,也能自己取出灵魂的吗? “咦?”瑟西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的上衣口袋,完全没看出这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便也跟着犹豫了,“你真的要我来拿吗?”会不会不太妥当? 达西点点头:“嗯,你来吧。”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像是在严阵以待什么事情的发生。 瑟西被他这样的表情感染,也忍不住严肃起来。 达西微微垂眼,看着小姑娘纤细的手指越来越靠近胸口的位置,一时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然后那只手就拐了个弯,伸进了他的上衣口袋。指尖稍有些发凉,隔着衣服贴在胸口,带着让人心动的温度。 瑟西的动作很快,她抽出了钢笔就收了手,对上达西藏了不少复杂心思的目光还晃了晃手里的笔:“呃,看起来并不是很难?” 达西没说话,只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直把瑟西看的无端心虚起来。在瑟西即将忍耐不住出言询问前,他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 第75章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只有那只闪烁着彩光的兔子依旧在空气中蹦来跳去。 在沉默彻底演变成尴尬之前, 达西出了声:“这支钢笔……”他难得的有些无措, 话说了一半竟有些不知该接些什么。 瑟西如梦初醒般向后退了几步, 又很快站定,掩饰性的挥了一下钢笔。到底是揭秘的兴奋压过了其他无关紧要的情绪, 瑟西迅速就调整好了状态,重新露出那个狡黠的笑容。 摩挲了一下笔身,瑟西抬眼看他,好奇道:“你尝试过打开笔身吗?” “试过。”很多次。达西点了点头。他在收到钢笔后没多久就尝试着想要打开它, 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失败了。他还为此担忧了一阵,担心太快就把这支笔存储的墨水用完。虽然后来他逐渐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件需要操心的事情。 瑟西听着他难掩郁闷的语气, 得意的笑了笑:“那你一定没能成功,是不是?” “是。”达西诚恳的再次点了点头,“所以它确实是可以打开的。” “那当然!”瑟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怎么会送你一支不能打开的钢笔?” 她想了想,把笔递还给达西:“我觉得还是你亲手打开会更觉得惊喜一点儿。你放心, 我会告诉你怎样做的。” 达西顺从的接过, 虚握住笔身,认真倾听。 瑟西被他好学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挥挥手变出两把扶手椅。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自己却是率先在临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甚至还又从虚空中抓了个抱枕出来, 垫在了身后。 见达西盯着自己的动作, 女巫小姐歪了歪头, 也递了一个过去:“放松些, 别这么严肃嘛,我们只是在拆礼物而已。” 接过抱枕,没忍住捏了捏,又举起来看了看,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普通的靠枕。除了有些淡淡的花香。学着女孩的模样,达西也把抱枕摆在了背后,微微松下了脊背,靠了上去。 他很少尝试这样的坐姿,毕竟它并不是那样合乎礼仪的规范。时间久了,他已习惯了无论何时何地都将背挺直,现在偶尔的偷一会儿懒,他竟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两把椅子贴得很近,方便瑟西给他解释这支笔的小秘密。两人的膝盖几乎要抵在一起,瑟西还前倾着上半身,距离就更近了。 达西有些不自在,却又实在不愿主动远离。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他这是为了能更清晰的听小姑娘的发言嘛。 瑟西才不知道对面人脑海中在想些什么,事实上,她并没有觉得这个距离有什么问题,她甚至还跃跃欲试的想再往前凑一些。 “你看到笔身上的花纹了吗?”瑟西一边问着,一边在空中用线条勾勒出钢笔的形态。很快,半空中就出现了一个放大的金色的钢笔框架,连带着笔身上的花纹也一笔不错的复制了过来。 他恐怕永远无法对他的小姑娘这些神奇的魔法失去兴趣,达西惊叹的想着。她总能带给他惊喜,哪怕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些简单的,不值得一提的普通魔法。 果然,女巫小姐看着自己随手勾画出来的钢笔模型,并没有分出什么太多的注意力。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达西手中的那支真钢笔上,看着似乎比礼物的所有人还要激动些。 “你把笔盖取下来。”瑟西勾勾手指,把模型上的钢笔笔盖也取了下来。她在虚空中一抓,把那个光线勾勒出来的笔盖吸到手边,戳了两下,让它在空中直立起来。 她指了指笔盖顶端的位置:“这里,有凸起的纹路,”接着她把钢笔的尾端也一并指给他看,“这里是凹进去的。” “把纹路对上,然后顺时针转半圈。”跟达西手中的动作同步,空中的钢笔模型也跟着转了半圈。 隐隐的,达西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碰撞声,但那声音来的又快又轻,让他也不大肯定。 “然后你把笔盖重新盖上。”小姑娘看着真是兴奋极了,“你看,笔盖的尾端是不是出现了一圈刻度一样的花纹?” 这些小机关都是瑟西比照着她听说过的机关制作的。不过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这些真正的机关到底该怎样做,所以这些纹路其实都是些小法阵,完全是靠着魔法来实现机关所应该呈现出来的效果。 “现在笔身就可以转动了。”瑟西把空中那个模型又放大了些,好叫达西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沿着中间线,就是那根最长的刻度线。”瑟西让模型上对应的位置亮起了更强烈的光,好叫它能被轻易的辨认出来。 “沿着刻度,顺时针转六格,逆时针十八格,顺时针八格,逆时针四格。”瑟西放慢了语速,确保达西完成了一步后,再念出下一个步骤。 等最后的步骤完成后,钢笔突然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飞到了空中。达西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抓,瑟西拦住了他,示意他不用担心。 挥了挥手,拍散了半空中的模型,两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仰头看着那支钢笔。 笔身上的纹路逐条亮了起来,而钢笔则在空中直直的竖立了起来。随后光芒沿着纹路汇流到了笔尖的位置,并投射出了一个复杂的花纹。 正是达西家族的家徽。家徽的图案并没有维持很久,它在五秒左右后闪烁着散开,星辰一般铺开在夜幕中。 细碎的光点跳跃着重新排列组合,凝聚出达西兄妹俩的半身像。看衣服的款式,是他们在赛马场的那一回。乔治安娜戴着顶精巧的漂亮帽子,笑容灿烂。 半空中的“乔治安娜”俏皮的眨了眨眼,光点便再次崩散。这一次描绘出的是达西的单人像,他举着刀在切割魔药材料,眉头微微皱着,看着有些严肃。 瑟西指着这一幕笑道:“你还记得吗?当时你问我那个摸起来很光滑的是什么,那是蛇草,才不是什么特殊处理的结果。”小姑娘捂着嘴,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它长的就像蛇一样,只是没有真正的鳞片,也没有眼睛和嘴。” 她打了个响指,在边上变出蛇草的模型,那些光线勾画出的植物在空气中蜿蜒爬行,跟活生生的蛇确实没什么分别。女巫小姐对这一幕熟视无睹,她甚至还有些不大满意:“哎呀,下次一定要让你瞧瞧真的,这样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抓散了模型,瑟西赶着这些光点,让它们跑到图案里去。正巧,图像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先是一株跳舞的鸢尾,随后像是看着这一幕的人后退了几步,露出了乔治安娜的脸庞。 她轻柔的碰了碰鸢尾的花瓣,而被触碰的鸢尾则猛地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小家伙挺聪明的,乔治安娜把它养得很好。”瑟西想到那株迎着月光胡乱摇摆的鸢尾,好笑的摇了摇头。 随后图像又变幻了几回,最终重新凝聚出达西家徽的图案,逐渐在空气中淡去。虽然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是三人相识相熟的缩影。这些场景,从这样一个奇异的角度看过去,又是一种别样的感触。很多在记忆中已经不那么清晰的情景,在这一刻再次浮现在脑海,连带着当时的心情。 收敛了光芒的钢笔慢慢悠悠的从空中飘落下来,被达西轻松抓回手里。他摩挲着笔身上的花纹,不敢相信这支被他日日使用的钢笔中,竟然隐藏着这么神奇的魔法。 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达西这才发现他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这可真是,”他露出惊叹的神色,“不可思议。” 瑟西根本禁不住人夸,尤其他的语气还这么郑重其事。几乎是达西话音刚落,小姑娘便烧红了一张脸,连耳根都是红的,唯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人瞧。 要是有条尾巴,小姑娘恐怕已经甩起来了,她的表情明晃晃的就是在对人说——再夸夸我,我喜欢听你夸我。 达西收起钢笔,笑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的震撼,语调却很柔和:“我真没想到,你竟能记得这样清楚。”她一定很重视他们之间的感情,才能把这些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样想着,达西便觉得很是触动。 总觉得眼前的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瑟西困惑的眨了眨眼,看着很是无辜。她可不是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能记得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细小场景。她只是,用了个无伤大雅的小魔法。 哦,或许也不能说是小魔法。跟记忆挂钩的魔法还是有些复杂的,不过对她来说,也只是一点点而已。瑟西骄傲的想着。 她只需要让特定的记忆重放一遍就行了。如果说人的大脑是一座图书馆,瑟西就是站在中央的空地上,等着记载着“乔治安娜”和“达西先生”的书飞到她面前来,重新翻阅了一遍。还是配图的版本。 不过瑟西很快就把这一点小小的心虚扫出了脑海,扬起小脸欣然接受了夸奖。 “你瞧,我说了你一定会很惊讶的。”女巫小姐得意的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是的,非常惊喜。”达西从不吝啬于给他的小姑娘她想要的称赞。倒不如说,他很喜欢看见瑟西露出这副骄傲的可爱模样。 “瑟西?”远远的,伊丽莎白的声音传过来。 瑟西下意识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连带着那只彩色的兔子都一起消散在了空气中,她侧着脸眨了眨眼:“魔法时间结束啦,看来我们该回去了。” 第76章 瑟西从来没觉得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得这样快。威廉姆斯的求婚似乎还是上一刻的事情, 转眼她就不得不去见他了。 跟伊丽莎白说好的三五天, 现在看来大概根本不足以让瑟西调整好心情。于是在出发的前一天,瑟西重新回到了当初刚刚接到求婚后的手足无措的焦虑状态。 伊丽莎白看得明白,她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对那位伯爵少爷半点儿多余的感情也没有, 这一点想必那位也能看得出来,所以其实瑟西并不需要这样纠结。估计都不需要她费心费力的伪装出淡定的样子, 那位威廉姆斯先生也会主动假装一切如常的。 但这些话说出来没有什么意义。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总不能每回遇上这些事情全都油她们这些做姐姐的细细分析给她听, 她还是要自己多学着去体会。小姑娘就是之前被她们宠出来的, 才会一直这么无知无觉的单纯样子。 不过,还是帮她挡挡话吧。如果小姑娘主动来求助的话, 帮帮忙也是可以的。伊丽莎白抿了抿唇,决心还没坚定几秒就心软了。 加德纳先生本来主动提出要派遣马车送这两位小姐赴约, 但就如同以前的每一次那样,威廉姆斯永远都会提前备好马车。 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啊。坐上马车的视乎, 伊丽莎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跟那位自诩尊贵的德包尔夫人完全不同, 手边和眼前的每一个小细节都尽善尽美, 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也绝没有那种用力过猛的浮夸和僵硬感, 一切都显得很自然。 尤其因为是来接瑟西的马车。为了避免给小姑娘带来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派来的马车在外形上很是不起眼,但又不必担心它因此而显得太过落于下乘, 事实上, 伊丽莎白认为可以用一句低调的奢华来形容它。 是位很细心的先生。在心里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对这位伯爵少爷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瑟西的情绪一直很紧绷, 这一点在上马车前就开始了。但随着路途一点一点的缩短,那座熟悉的房子出现在视线末端的时候,她却又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也许是绷得太紧,连神经都看不下去了,自发的放松了下来,省的它们的主人因为这样的理由紧张的连马车都不敢下。 威廉姆斯表现的很平静,起码他这层平静的表象还不至于会被瑟西看穿。于是瑟西也跟着自然了些许,在一场谈话里,她常常会受到旁人的影响,尤其是熟悉的人。 在门口简单的问了好,威廉姆斯就引着两位小姐进了会客室。他家又变成那副普通人来访时的正常模样了,熟悉的女仆小姐端着茶壶给三人倒茶。 在伊丽莎白和威廉姆斯的共同粉饰太平下,这场谈话的氛围轻松自在的完全没让瑟西有机会感受到什么压迫性的情绪。除了最开始交流了一下那批植物的状况,接下来的时间,威廉姆斯基本上都在同伊丽莎白交代事宜,只偶尔会在一些植物的细节上问问瑟西。 这样的气氛实在是很舒适。瑟西本也不是个多么健谈的人,再加上这个话题她了解的也不多,乐得这样三两句的搭话。 等再过一会儿,瑟西已彻底恢复了她往常在这座宅子里的模样,拍拍裙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两人说了一声,便高高兴兴的跑去了后花园。 敏锐的捕捉到对面男人略有些失落的垂了垂眼,伊丽莎白抿了口茶,聪明的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倒也不是说她就在这两位先生之间偏向了达西先生,事实上,若真要论起这两位先生的顺眼程度,她反而觉得眼前这位要更令人心生好感。 但她的这位小妹妹的情绪实在是很好猜,或许正是因为太好猜了些,眼前这位才会这么主动的收敛情绪。她当然是要向着瑟西的,伊丽莎白感受着茶水丝滑的口感,眯了眯眼睛。既然是小姑娘明确表现出来没有特殊好感的求婚者,她怎么说都是要帮帮忙的。于是她现在又忘记她之前下的那些决心了。 小家伙们确实长得很好。种在巫师的后花园,还日日被训练有素的女仆们细心养护,长得会不好才是一件怪事。更不要说还有瑟西隔三差五的来滋养一番。 它们此时的大小正适合作为盆栽,再大些就失了观赏性。再来,这些在净化这一方面天赋异禀的小家伙们早就看伦敦的空气不顺眼了,它们很早之前就积极的向瑟西请求被带出去完成它们的使命。 瑟西头一回认真的做了保证,允诺它们马上就能出门大展身手。感受着小家伙们传递过来的喜悦的情绪,瑟西微微叹了口气。任何一样东西,用的久了或是养的久了总是要生出些不舍的情绪的,这是人之常情。 这些小家伙们在伦敦空气这样的污染情况下,每隔三个月左右就要被专门滋养或是替换。甚至这个时间还极有可能缩短,毕竟伦敦不仅仅只是空气污染的厉害,而这些小家伙们也不仅仅只能净化空气。 若是遇上了认真负责的主人,在发现养的植物出了小状况或是变的萎靡就立刻联系瑟西去查看,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怕遇上那些漫不经心的买家,随意的摆在一边当个模样还不错的摆件,等枯萎了就扔掉换个新的,那瑟西也无能为力。 摇了摇头,瑟西不再多想。说的冷酷无情一些,这本就是避无可避的事情,是被称作必然的损耗的情况,她实在没必要为这些事伤神。想想那些她用来制作魔药的材料,不也是差不多的下场?大概是因为这些小家伙们已经被养的太久了,不自觉的就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等瑟西整理好情绪回到会客室的时候,那两人的谈话也已经进入了尾声。见小姑娘回来,两人又默契的一同加快了进度,在几分钟后彻底完成了信息交换。 威廉姆斯顺势留了两位小姐用午餐,这当然不可能得到什么拒绝。瑟西接过了话头就给伊丽莎白称赞他家的厨师:“……特别是饭后甜点和浓汤,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失望的!” 虽然这个时代的英国普遍就没有什么让人胃口大开的食物——瑟西甚至觉得自己能维持体型全靠这一点,但这里面恐怕不包括巫师家的厨师,尤其还是威廉姆斯这样的大家族的厨师。 巫师们对各类魔药的研究都是建立在对魔药材料的发掘和熟悉之上的,在这个方面,巫师们比绝大部分普通人都要更了解植物这个领域。魔药材料既然不可能全像故事书和传说里说的那样诡异扭曲,自然就会有一部分适用于其他的用途。比如菜肴。调味料的品种便顺理成章的丰富了,而再加上一些魔法的改善,可以说,一名巫师厨师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宝藏一样的珍贵存在。 可惜瑟西在厨艺上没什么天赋。这一点她一直很不解,毕竟她在魔药上可以说是天赋惊人。美食方面的魔法她也多少会一些,基本都是在菜品最后出锅的时候提升口感用的,但也只是让口感糟糕的食物变得普通起来而已,实在没什么可说道的地方。也许她的魔法只能用在别人的作品上了,瑟西有点儿心酸的想着,这可真叫人难过。 于是她怀抱了更大的热情来享受这一顿午餐。瑟西每回都要去厨房赞美那位厨师,并试图学些简单的处理食物的方法。后来她虽然放弃了自己动手,却依旧保持了去厨房找厨师的习惯。这个好习惯为她带来了一份额外的甜点,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呢? “你再去几次,我家的厨师恐怕就要主动跟着你回家了。”看看自己面前简单的甜品,再看看小姑娘面前的精致丰盛,威廉姆斯有点儿酸溜溜的。 满足的挖了一勺塞进嘴里,瑟西快活的眯起了眼睛:“那我看来要更加努力才行,争取早点儿把莱瑞先生带回家。”她舔舔嘴角,严肃认真的补充了一句,“我会好好赚钱的,要付的起相当的工资才行。” 威廉姆斯撇撇嘴:“这你就别想了,光靠卖植物的钱你可请不起他,不过你可以考虑换一个简便些的方式。”他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等着小姑娘开口问他。 果然,瑟西感兴趣的从甜品碗里抬起了头:“是什么?你想到什么更赚钱的方法了?” “不,眼下这个已经是最适合的赚钱方法了。”威廉姆斯残酷的否决了她的猜测,露出个有点儿得意的笑容来,“你不如试着请求我,我或许会送你一位厨师也不一定。” “……”瑟西抬眼瞪他,扬了扬下巴,“那我还是去找莱瑞先生吧。”她皱皱鼻子,冲他吐舌头。 小姑娘看看自己的碗,突然心情大好,笑容里带了点儿孩子式的炫耀。她故意掐着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充满了挑衅意味:“毕竟我有双份甜品,而你只有一份,量还只有那么一点点。” 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这下换她得意了:“倒不如你来请求我,或许我会分你一份也说不定。”她学着他的语气,刻意挖了好大一勺缓慢的送进嘴里。 真可爱。威廉姆斯抿了口茶别过头,让自己的脸红不至于那么明显。但耳朵可骗不了人。 瑟西还当是自己的挑衅有了成效,抱着甜品碗吃的更高兴了。 第77章 加德纳夫妇看着像是会经常出门旅游的人,他们经验丰富, 性子随和, 路上遇到些不方便的地方化都可以忍受得了,是那种会让人心情愉悦的旅伴,这实在叫人称心如意。而且这些旅伴一个个都很聪明, 哪怕是遇上什么扫兴的事情, 互相之间仍然可以过得很快活。 路途中的一些经典的名胜景区并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发生, 但这决不是说这段旅程没有乐趣。相反, 无论是瑟西, 伊丽莎白,还是加德纳夫妇,在这一段时间里都过得很是开心。 德比郡有个小镇名叫蓝白屯, 是加德纳夫妇从前居住过的地方, 他们听说有些熟人依旧住在那儿,所以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这个小镇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它距离彭伯里很近,只有不到五英里的路程。这意味着众人在蓝白屯找了地方住下后,便要准备着动身前往彭伯里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 他们就动身了。蓝白屯距离彭伯里确实很近, 瑟西都没觉得马车怎样颠簸,他们就到了。 虽然听乔治安娜描述了好几回,但等到真的亲眼瞧见了, 瑟西才意识到这是个怎样漂亮的花园。 花园很大, 比瑟西想象的还要大的多。她上一回见到这样大的花园, 还是借了空间折叠魔法,而这个是确确实实的占了这么大的面积。 首先是一片树林,相当大的一片,深邃辽阔,哪怕是坐着车子都走了好久。林子尽头是个山坡,它的高度足以让人俯视大部分的景色。 房子在山谷那边,有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的通到谷中。这幢建筑物是用石头建的,瑟西在现代见惯了砖块或是玻璃的,现在看到座石头的建筑物,实在新奇的很。也许是因为用的石头,它看着比瑟西所见过的都要大气壮观的多。 房子后也是一片片树林,随着山岗起起伏伏,一路连绵下去。屋前则是一泓溪流,溪水很清澈,此时正在涨潮。 这个地方一点儿看不出人工的痕迹,瑟西自从进了树林,就心情愉快得很。一呼一吸间都是浓厚的自然的气息,这些天然的精灵热烈的欢迎着她的到来,抖得树叶簌簌作响,水流高高跃起,尝试着去触碰女孩的裙摆。感受着胸口激烈的跃动,瑟西几乎要因为这座庄园答应达西的求婚了。 瑟西虽然拜托了达西先生告诉他的妹妹她会前来拜访,但之前一直不能确定下来具体的日子,便也没有说的很详细。这次见上面,乔治安娜恐怕会很惊喜。 等下了山坡,再过个桥,剩下的便是一条直路通向大门。他们很快就被领进了大厅,等待着管家奶奶的到来。 管家奶奶是位态度端庄的老妇人,礼貌周到。不过她并不是独身前来,身后还跟着位姑娘。两边都行了礼问好。 加德纳夫妇还在猜测这位一看就很尊贵的小姐是谁,瑟西却已欣喜的上前几步,亲热的挽住了对方的胳膊:“乔治安娜!我可真是想念你。” “我也是,瑟西。”乔治安娜又长个子了,她现在已经比瑟西要高上一些了,“我一听他们说就知道是你来了,就跟着雷诺太太一起下来啦!” 她语气轻快,哪怕故意想要装出埋怨的语气,却也很快就笑了起来:“你怎么过了这样久才来看我?我可听哥哥说了,你们都见了好几面呢!”她顺势提起了要求,“所以你这次一定要多住些日子,就当是补偿我。” 于是其他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先还当这位姑娘只是同达西先生相熟,没想到跟妹妹的关系看着还要更好些。 雷诺太太也跟着瞧了瑟西好几眼,话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这位就是瑟西小姐,我听乔治安娜提了好多回,今天可算是见着了。”她边这样说着,边在心里点着头。这位小姐一看就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尤其还同乔治安娜关系这样好,她可许久没看见自家小姐跟人这般热切的聊天了。 看着乔治安娜拉着这位瑟西小姐没个要放手的意思,雷诺太太便引着其他人先行一步去参观了。左右自家小姐是肯定会拉着好朋友好好在屋子里走一遍的,她实在没必要现在去打扰小姐们的聊天。 两人确实在餐室聊了许久的天,她俩既已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自然积攒了许多话要讲,没个一时三刻的可停不下来。 “我收到你送的盆栽啦!”乔治安娜拉着瑟西在椅子上坐下,向她的方向侧着身子,“我摆了一盆在卧室,另一盆被哥哥拿走了。”她鼓了鼓嘴,简直就是强盗,瑟西明明说是送给她的。 “我听哥哥说你还给了他几盆摆在伦敦的房子里。”她停顿了一下,表情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敬佩多一些,“我真没想到,那些普通的种子竟然能养的这样好看,再想想这些都是我们当初一起挑的,我就觉得好高兴。” 瑟西有点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这些小家伙们会长的好看,主要还是靠着它们是兄弟们中间变异出来的魔法品种,就好比那盆鸢尾总要显得更鲜艳一些是一个道理。 “它们对空气的净化很有好处,彭伯里这里空气已经足够好了,放在这儿也就是用来观赏而已。不过伦敦那里就不一样了,你下回去那儿的时候一定会很惊讶的。”瑟西扬了扬下巴,得意的神色一闪而过,又仔细的叮嘱她,“你要是发现出了什么问题,就写信来告诉我。放在伦敦那里的我会隔两三个月就去看看的,你不用担心。” 乔治安娜乖巧的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我知道的。其实我放了一盆在卧室里以后,好像真的感觉不太一样了。”她一本正经的顺着瑟西的话往下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对瑟西的话总会下意识的先信任三分,剩下七分则会在之后的事实中补全。 “哥哥他这两天出门有些事情,不过大概明天就会回来了。”这样说着,小姑娘就忍不住要骄傲起来,她这回可是先一步见到了瑟西呢!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中了瑟西拜访的时候出门,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的哥哥运气不好。 “难怪。”瑟西这才知道她怎么竟然没见到达西先生,毕竟那位先生之前可是再三提及他这段时间都会待在彭伯里。 “走吧,我带你转一转,你会喜欢这里的。”拉着瑟西站起来,乔治安娜信誓旦旦。 “你放心,我已经足够喜欢这里了。”瑟西顺着她的力道起身,笑着调侃道,“我才知道你和达西先生都同样不善言辞。” 乔治安娜微红着脸瞪她:“你又笑话我!”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很快就走出了餐室,开始了正式的参观。房子里画像很多,不同长相,不同年纪,大部分都是达西家的先人,仔细辨认的话,总能在五官上找出些许同达西兄妹相像的地方。 “还有哥哥小时候的画像,我一会儿带你去看,父亲在世的时候很爱给我们画像。”乔治安娜说着说着就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我偷偷告诉你,哥哥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被画画像,你看他的画像,大部分都是板着脸的模样,一点儿也不亲切。” 瑟西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几张,那位先生都是一脸严肃。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同笑了起来。 “咦?那边挂着几幅小的。”瑟西一扭头看到几幅小画框挂在壁炉架上面。这样远远站着看不清楚,她便走近了几步,站到了跟前。 乔治安娜的表情不太自然,但也没动手拦她,只默默的跟在了她身边。 瑟西一走近,就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无他,这些小画框中竟然有一副是那个讨人厌的威克汉姆。这份厌恶在她把好奇问出口的时候就带出来了些,语气听着有些生硬:“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明明达西先生看着相当不喜欢他,怎么会还保留着他的画像? 听到她这个语气,乔治安娜下意识的就以为是哥哥同瑟西讲了那段往事,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认识他?” “见过两面。”瑟西依旧拧着眉毛,“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乔治安娜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问道:“哥哥跟你提过他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看达西先生应该也不大喜欢他。”瑟西移开视线,不愿去看那个突兀的画像,“他确实很不讨人喜欢。”她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这下换乔治安娜惊讶了。她和哥哥不喜欢威克汉姆是因为那件事情的发生,可有一点是他们都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这个家伙在表象上实在很擅长扮做一个优雅风趣的绅士。于是看到瑟西这么直白的不喜,她一边觉得愉快,一边又难掩好奇。 “他做了什么吗?”小姑娘追问道,跟瑟西谈论这个人,似乎并不会让她像往常那样排斥。也许是瑟西的厌恶情绪实在太过显眼。 瑟西思考了一会儿。这个人在他刚出现的时候,就被她一眼看出是个坏家伙,真要说他做了什么恐怕还都没来得及。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了一件事:“他蓄意抹黑达西先生。”要不是她及时止损,恐怕伊丽莎白要对达西先生生出不小的偏见。 咦?乔治安娜眨了眨眼。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会是更过分的事情,没想到只是因为这样就能引起瑟西这样强烈的恶感。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哥哥的求婚很快就要成功了? 第78章 因为是故去的达西老先生喜爱的画像, 所以才一直没有撤下来。但这也确实是整个彭伯里唯一的一副威克汉姆的画像了。不愿多看这张脸,瑟西拉着乔治安娜往下一个房间走。 “你上回就说要给我看你的画,可不能食言。”瑟西四下里看了看, 想要判断画室的方向。但她失败了, 这幢石头房子实在是太大了。 乔治安娜的画同达西家收藏的名家画作们放在一处,平日里由下人们统一保养。相比于那些意境深厚的名作,还是小姑娘的画作更好理解些, 简简单单的更能让瑟西生出喜爱之情。 她对绘画并不擅长, 至多是在那位女家庭教师的指导下打了个还算可以的基础。技巧上她倒还能用魔法作弊,至于一幅画作所需要的所谓创作者的情感投入之类, 她就一窍不通了。但这不妨碍她喜欢看别人的作品, 这就跟她喜欢听人唱歌是一个道理。 的确像是当初在伦敦时乔治安娜所说, 她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存放在彭伯里。那些在伦敦时就已叫瑟西觉得足够多的画作, 在彭伯里的收藏下显得几乎要不值一提起来。 “你真是了不起, 乔治安娜。”瑟西绕着她最喜欢的几幅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我从没见过哪一位小姐在绘画上比你更有天赋或是更努力的。”她的称赞总是听上去很夸张, 但又能叫人一下就听出她的真心, 轻易就能叫面皮薄的小姑娘红了一张脸。 羞涩的用手背蹭了蹭脸, 乔治安娜小声的反驳:“我哪里就有你说的那样好。”她招招手,示意女仆过来把几幅画包起来, “我把这几张送给你吧,你看起来还挺喜欢的。” 瑟西连忙摆摆手:“哎呀, 别呀, 摆在这里多好看, 我带回去不就浪费了?我家保养画的技术也不算高明。” 眼看着小姑娘的表情迅速的变得失落下来,瑟西立刻就心软了,她犹犹豫豫的改了口:“那,那你送我一幅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对待它。”回去就在画框里刻个时间凝固的法阵,女巫小姐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好呀!”乔治安娜看着很高兴,细细看过去还有点儿狡猾的意思。她一早知道,要是直接说让瑟西挑一幅,她肯定会拒绝,但换成现在这样,自己的目的不就成功达成了? 她可不笨,就算那个装着音乐盒的礼物盒上没有署名,但单单是看自家哥哥对那支钢笔的珍惜模样,她也能猜得出来这个音乐盒是出自谁手。虽然有点儿惊讶瑟西竟然能送出这么精巧的音乐盒,但在小姑娘的心里,瑟西早就成了神奇的代名词,送出这样的礼物似乎就变得没什么奇怪的了。 担心直接送首饰之类的东西会叫瑟西不自在,乔治安娜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就算是对那个音乐盒的回礼了,小姑娘心下想着,又忍不住有点儿脸红。一想到自己亲手画的作品即将要摆在瑟西的家里,她就觉得很高兴。 “也许你会想去外面转一转。”乔治安娜收拾了一下情绪,侧头看她,“现在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出门走走正合适。” “确实。”瑟西点点头,于是她们便走出了房间,“而且彭伯里的景色实在很好,我想我恐怕能在这里转上几天几夜都不会失去兴致的。” “那你就应该多住些日子,好多在这一带走走看看。”乔治安娜立刻接上,她太希望瑟西能多陪陪她了。 瑟西露出纠结的神色:“你的提议很好,可我毕竟是同伊丽莎白他们一起来的,总不能为了我一个人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乔治安娜摆摆手,笑了,她知道瑟西已经心动了:“那有什么,你大可以让你的朋友们继续按照他们的计划旅行,我可以叫哥哥安排马车送你。”她停顿了一下,认真道,“所以你只管在这里住下来,完全不需要去担心什么。” 抿了抿下唇,瑟西必须承认这个提议太过诱人:“那我晚上便同伊丽莎白谈一谈。” 小姑娘便显得很快活:“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明天哥哥回来,得知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有了乔治安娜,姑娘们就不需要什么旁的人来领路了,只一个女仆跟在她们身后,便足以应付。 在山坡上远远看着的时候,瑟西就对这个庄园的景色足够满意了,等走到近处看,更是叫人喜爱。 绿色在这个庄园里随处可见,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修剪,高大漂亮。看叶子的颜色,足见彭伯里的园丁的优秀与用心。除了各类树木,便是溪流和小桥。 房子前的溪流要稍窄一些,连带着水面上架着的桥也看着精致些。水里养着鳟鱼,见瑟西凑近了,水下的暗流便将它们顶出水面来,想要把这些鱼当作礼物送给它。这幅情景乍一看还以为是鱼群躁动,频繁的想要跳出来,仔细看看才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差别。 瑟西看的好笑,蹲下身把手探进溪水里,安抚这个热情的小家伙。哦,或许不能说是小家伙,毕竟它蜿蜿蜒蜒的在彭伯里绕了好长一段路。 见喜欢的女巫小姐把手伸了进来,溪水立刻赶着鱼群凑过来,再挑挑拣拣的把最肥美的推到最前面。 “这些鱼还真喜欢你。”乔治安娜惊讶的看着这一幕,由衷的感慨,“我就只会把它们吓跑。” 看看这些身不由己被硬逼过来的鱼,在看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瑟西默默的把真相吞进了肚子里,并心虚的表示了默认。 甩甩手,瑟西从水边站了起来。她习惯性的拍拍裙子,抬头看了看。这一看她就愣住了。桥那边过来的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达西先生?”瑟西有点儿惊讶。 瑟西的声音惊醒了还在水边看鱼的乔治安娜,她一边抬头去看,一边急匆匆的要从水边站起来,险些失了平衡滑一跤,瑟西赶紧扶住她。 “哥哥回来了?”乔治安娜借着瑟西的力站稳,顺着她之前看的方向继续看过去。虽然离得还有些距离,但确实是达西先生没错。 姑娘们从水边站了起来,又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达西的注意力。他本还不紧不慢的走着,等看清了水边的身影后,立刻迈开了大步,不一会儿功夫就下桥到了眼前。 “瑟西,乔治安娜。”他问候了一声,脸上看着很惊喜的样子,目光转向了瑟西,“你是今天来的吗?” “今天下午的时候到的。”瑟西认认真真的回答他的问题,并补充道,“是跟伊丽莎白以及她的舅舅舅妈加德纳夫妇一起来的。”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彭伯里的景色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啦!”她笑了一下。 “那你可以多住一段时间。”达西下意识的就接了这么一句,跟他妹妹的想法不谋而合,“正好,晚上请一定要留下来一起用餐。” 瑟西当点头谢过她的邀请,乔治安娜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哥哥,瑟西已经同意住下了!”她瞄了一眼瑟西,见她没露出不高兴的神色,语气轻快的继续道,“只是还要同她的朋友们谈一谈。你会安排好马车的,是不是?” “当然。”虽然更希望他的小姑娘能一直住下去,但他也知道急于一时并不现实,“你乐意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不过他还是没忍住这样说着。 自从那次求婚失败后,他反而变得更大胆了起来,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现在也能张口就来。 与姑娘们见了面后,达西便不愿赶着回房子里去了。他自觉的站到瑟西身侧,配合着姑娘们的脚步。 乔治安娜侧头看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忍痛做出了决定。只要瑟西住下来,之后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现在就先让给哥哥吧。 “园子太大,我恐怕走不了太久,还是让哥哥带你逛吧。”乔治安娜松开挽着瑟西的手,冲她歉意的笑笑,“我就先跟着女仆回去了。” 瑟西听她这样说,也有些愧疚:“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你身体不好。”她赶忙催着人回去,“你赶快进屋子里坐着吧,外面风还是挺凉的。” 乔治安娜听话的应下来,冲她挥挥手,离开了。临走前隐晦的给哥哥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要把握好机会。得到达西一个小幅度的颔首。 “我听乔治安娜说你要明天才会,还以为我要错过同你见面了。”瑟西边走边笑着同身边人攀谈,“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 她这话说的像是很期待同自己见面似的。达西悄悄烧红了耳根,有点儿无措的抿了抿嘴唇:“事情提前结束了,就回来了。” 不行,说的太死板了。达西赶紧补救:“看来事情结束的正是时候,”他偏头看过去,少有的有些吞吞吐吐,“我还以为,你会,联系我。” 这听着像是一句控诉,瑟西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她小心的看了看身边人的脸色,只觉得这份平静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缩了缩脖子,瑟西试探着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因为我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呀。” 好的,原谅你了。达西捏了捏手指,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换了话题:“去林子里走走吧,有一片上坡现在应该开花了。” 瑟西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跟上:“好呀,那我们快走吧。” 第79章 虽然这样说大概不大妥当, 但是没有乔治安娜和女仆跟在身后,瑟西其实感觉要自在一些。 不需要克制魔力的自然发散, 实在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等两人钻进树林深处以后。 在这个时候就体会到拥有一个这样大的园子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只要走的深入一些, 就不必要担心会有人来打扰。 达西能明显的感受到身边女孩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聊天时的语气也像是带着笑意。 他本想出言询问一二, 但他很快就没有这份多余的心思了。 左右看看, 确认已经走的足够深入了,瑟西长长的舒了口气, 彻底松下了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叫一个克莱提卡在自然气息这要浓厚的地方克制自己, 也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原本只是抖动着叶子的树木, 热情的垂下了枝条,试探着去牵扯女巫小姐的长发。若是枝条实在太僵硬, 无法顺利垂下来, 也一定要撒落些叶子, 点缀在女巫小姐的裙摆上。 路边的草叶野花就更明显了,一个个憋足了劲儿,硬是在这个春日将到未到的时刻绽开了花苞。凡是女巫小姐走过的地方,都像是春天弯下了腰。 “这也是, 魔法?”达西小心的碰了碰一朵在他的眼前开放的小花, 生怕这朵提前开放的话太过脆弱, 被他一碰就碎。他可从没见过哪朵花能开的这么急不可耐的。 瑟西正将自身的魔力融进自然里, 代替她的双手, 抚摸, 亲吻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听到身边人提问,她倏地笑了:“算是?” 她摆了摆手,解释的详细了些:“你可以理解成这是我的魔法的某种特质,我会下意识的亲近自然,这些小家伙们也会下意识的亲近我。”瑟西不厌其烦的把缠到细小树枝上的头发解开,“你看,都是些可爱的小家伙。” 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这片林子里树木的年份,达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的掐断了自己发散的思想。 瑟西顺了顺头发,又指挥着落在裙子上的树叶编了个渐变色的花环,满意的戴在了头顶上:“准确来说,我信仰的其实并不是上帝。”她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特立独行的事情,摩挲着一片叶子,“我信仰自然。” 达西见到的关于她的神奇之处太多了,于是竟也完全不觉得信仰不同是件多大不了的事情。只有一点,他有些苦恼的想着,结婚的时候岂不是会遇上写小麻烦?毕竟双方是要对着圣经宣誓的。 但他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让这个问题困扰他太久,与他的小姑娘单独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珍贵的,更何况他在晚餐的时候恐怕还要帮着劝说那位伊丽莎白小姐把人留给他。 摸了摸“花”环,瑟西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要吗?” “什么?”才从信仰不同带来的一串联想里回过神来,达西一时没接上小姑娘的思路。 于是瑟西索性把“花”环从头上取了一下,举到他眼前:“这个。它们送了我很多叶子。”她指指周围的大树,它们也配合的摇了摇。 这对达西先生来说可是个新奇的体验。他就算常在林子里转,也从未动过摘些叶子或是花编个花环的念头。乔治安娜倒是有段时间很喜欢,但她可不会想着给自己哥哥也编一个。 没尝试过是一回事,达西先生的嘴一直很诚实,他点点头,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他甚至已经开始设想要把这个“花”环摆在他书房的哪个位置了。 然而女巫小姐并没有送他一个一模一样的“花”环。她的想法总是变的很快,这一点也常常表现在送人礼物上。很可能她之前提前选好的礼物,又会在正式送出前突然想到个更有趣的。总之,女巫小姐送礼物,往往是她自己也很感兴趣的东西。 每到这时候,瑟西就会由衷的庆幸自己是个女巫。她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想让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从不用担心会不会留下遗憾。 于是一眨眼的功夫,“花”环被取代成成为了一只猎豹。这么说不大妥当,该说是一只手掌那么长的猎豹模型。通身皮毛是叶片严丝合缝环环相扣,照例是瑟西喜欢的渐变色,尾巴尖的位置是浅嫩的绿——有棵树把自己新长出来的叶子都送给了女巫小姐。 眼睛的位置是两颗小石子,瑟西随手把它们染成了黄色。至于内部是空心还是实心,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左右是出自女巫之手的作品,如果还要担心它会轻易的损坏那可太说不过去了。 就算是已经在脑海中构想好了“花”环的摆放位置,这也不代表达西不会更喜欢这个巴掌大的绿豹子。谨慎的把豹子接到手里,达西捧着它的姿势简直像是在捧一个易碎的花瓶。 瑟西看的好笑,她伸手毫不客气的拽上了豹子的尾巴。在达西收缩的瞳孔里,她扯了两把才彻底松了手,以此证明它的牢固,根本无需担心。 “你就算直接把它砸在地上也不会出问题的。”女巫小姐信誓旦旦。 “……我不会把它摔在地上的。”达西的语气正经的像是在做什么保证。他收了收手掌,确保这只小豹子不会因为他的手滑而摔到地上去。 瑟西拿他没办法,只好任由他用一个别扭的姿势托着那只小豹子。也许她就应该送他个“花”环,瑟西有点儿无奈。 看他实在像是很喜欢,女巫小姐便又伸手在那只豹子身上点了点。树叶的质感变的坚硬起来,却又完整的保留了树叶上的脉络。充当眼珠的那两颗石子也变了样,看着更澄澈了些,恐怕说那是两颗宝石都会有人相信的。 整只豹子看着仿佛被打上了一层亮光,其他倒也没什么更大的区别了,达西却更坚定了要把它放在书房最显眼位置上的决心。 哦,恐怕还有个无伤大雅的小变化。这只豹子的重量明显增加了不少,这一点单单是看达西先生骤然下沉的手腕也能轻松想象。要不是达西先生反应迅速,这只豹子大概真要摔到地上以验证一下女巫小姐的魔法功底。 又往前走了一段,瑟西的兴奋劲总算稍微消减了些。她拨弄着头顶那个“花”环,让它在各种造型和材质之间来回变化。直到它最后变成了女孩披风领子上的一圈花纹,瑟西这才停了手。 达西就这么偏着头看她自娱自乐,心情也跟着松快。他起初还担心瑟西会因为太过专注于头上这个“花”环而不小心绊倒,然而等他看到那些植物的根须全在给小姑娘让路后,便索性全神贯注的欣赏她的小魔法。 植物们估计是把他归为了女巫小姐的所属物,在护着瑟西的同时,顺带着给达西先生也清扫了条小路出来,好让他们不必因为担忧脚下而分神。 瑟西摸了摸衣领上的花纹,感受着它的纹路。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的停下了脚步。达西跟着一起停了下来,关心道:“怎么了?” 她在心里暗骂了自己的一句。真糟糕,明明是早就想说的事情,结果被冲昏了头,竟然一直拖到了现在。 忍着想捂住脸的冲动,女巫小姐的表情看着有些严肃,但她很快就放松下来,只剩下眉毛微微拧着。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等她要开口的时候,表情已定格在了同仇敌忾上。 清了清嗓子,瑟西上前几步,转了个身正面对着达西。她抿了抿唇:“虽然觉得贸贸然说这样的话有点儿奇怪,但是不说出来我又有点儿不自在。” 达西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紧张模样,还有些不大适应,但他很快便温声安抚道:“不用担心,你尽管说出来就好。” “是这样的,”瑟西得到了他这句鼓励,真就敞开了说了,“今天在房子里参观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叫威克汉姆的画像。” 看着达西因为这个名字立刻严肃下来的脸,瑟西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非常讨厌他,或许说是厌恶更合适一些。”小姑娘皱起了小脸,“哦,你都不知道他的灵魂看着有多恶心。” 达西缓和了脸色,有些想笑。在上回亲眼看见了灵魂之后,他再次听到这个独属于他的小姑娘的评价方式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微笑。为这种分享了她的小秘密而心情愉悦。这份愉悦感甚至成功冲淡了他对于想起那个名字,那个人的不适感。 “他是不是跟你有过节?不过就算没有,这个人本身也足够值得厌恶了。”她把这个词又重复了一遍,“他上次还想抹黑你呢!不过你放心,我当然没让他成功。”小姑娘短暂的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又迅速收敛。 “我是想说,”瑟西扯了扯裙摆,“我们是朋友,况且我们都不喜欢他,乔治安娜看着也很不喜欢他,那我能不能,你知道的,做点儿什么?” 达西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我是说,这毕竟有些太突然了。” 瑟西的视线飘忽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但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难道她要说,之前因为跟你的关系很浅,所以就没太关心过这件事,结果今天看到画像又想起来了?不,这听起来槽糕透了,简直是冲动和愚蠢最好的代名词。下意识的,瑟西不想在这个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任意妄为的一面。 于是她尝试着掩饰这一点:“因为想告诉你,嗯,我能帮上忙,我是说,如果你想要教训什么人的话。”她说的吞吞吐吐的,心虚的低着头。 达西被这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抬手摁了摁心脏的位置。那里现在跳的有点儿太快了。 第80章 达西先生沉默了很有一段时间, 这让瑟西有点儿紧张。 她有一瞬间想破罐破摔的从头到尾讲个明白,但这股冲动被她用力的摁了回去。说不上是羞耻心还是某种奇特的直觉作祟, 瑟西总觉得实话实说不是个好选择。 缓和了一下过于激荡的心情,达西抿了抿嘴唇。除去对小姑娘刚刚发言的感动, 他同时也在犹豫是否应该把乔治安娜的事情告诉她。这件事隐瞒了这么久, 让他下意识的不愿开口提及。 不过他很快又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说出口的事情,尤其是在瑟西面前。这个姑娘不是那些会抓着达西家族所谓的“污点”恶意攻击的小人, 也决不会是会因此看低乔治安娜一等的庸人,更不用去担心瑟西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从而给乔治安娜的名节带来损害。以两个姑娘之间的友情, 恐怕瑟西会表现的更加愤怒。 想通了这一层,达西便不再闭口不严,爽快的把前因后果解释了清楚。 当初老达西先生过世前,威克汉姆一直在这位老先生面前掩饰的很好,很得他的喜爱。更何况威克汉姆的父亲虽然是老先生的账房管家,实际上更是他多年的老朋友。爱屋及乌就是这样的道理。 理所当然的,老先生去世后, 遗嘱里也包含了给威克汉姆的一份。一个教区的牧师职位,非常体面,收入也很说的过去。只要一有空缺, 便将由达西先生为他举荐。同时, 老先生还留给了他一千镑的财产。 瑟西听到这里的时候, 已控制不住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为了老先生的仁慈, 和识人不清。她还以为达西先生的父亲会是一个相当精明的人,没相当竟也会被威克汉姆蒙蔽。 威克汉姆并没有接受牧师的职位。没人知道他拒绝的真正理由,不过这时候也不会有谁会去在意这个。他表示要去学习法律,而学习法律,一千镑当然就不够使用了。 于是他便又说,既然他主动放弃了牧师这个职位,那么达西先生理应拿出一些实质上的财产作为补偿。 三千镑连带着之前的一千镑,威克汉姆竟有本事在三年内便挥霍殆尽。 他再次回头来请求达西先生举荐他成为牧师,这个无理的要求当然没有获得同意。他便为此记恨上了达西先生,肆意抹黑他的形象。 这本也不至于引起达西先生过大的恶感,左右是将最后的情分也消耗殆尽。跟这样一个人置气,实在是很浪费时间。 谁成想他因此将主意打到了乔治安娜的身上。借助着已因此被辞退的管家扬吉太太的帮助,他险些就要将乔治安娜蛊惑着私奔。如此一来,他既能报复达西先生,又能获得乔治安娜三万英镑的财产。 好在乔治安娜不忍瞒着哥哥,选择了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猜测了。 瑟西在听完后,有一段时间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她瞪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连带着周围的树在感受到她的情绪后,也暴躁的抽打起了纸条。魔力形成的风卷将地上的草叶都吹上了天,女巫小姐死死攥着手心才险而又险的压下了什么更危险的暴动。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双眼明亮的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 抚了抚胸口,瑟西声音有些沙哑:“晚餐什么时候开始?” 达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意义,但他还是迅速的给出了答案:“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瑟西笑了。尽管不大愿意承认,但达西恍惚间觉得他的小姑娘现在的笑容与童话里的邪恶女巫一般无二。 “时间正好。”活动了一下手指,瑟西仰脸看他,“一起吗?” 隐隐约约这句邀请背后隐藏了什么张牙舞爪的东西,达西正了正脸色,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瑟西一把扯下项链上那个书本形状的挂坠,抛向了空中。 那“挂坠”迎风就长,转瞬间膨胀到了一个夸张的大小,并哗啦啦的翻开了巨大的书页。那书页在翻动时候掀起的风,几乎要将人吹的向后倒退一步。 书本停在一个合适的高度,瑟西率先坐了上去。她扭头冲还站在原地的达西先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过来。收拾了一下再次受到惊吓的心情,达西先生顺从的走了过去。 他选择了一个距离瑟西不远不近的位置,正准备调整姿势,就感觉身下一软,仿佛他并不是坐在书页上,而是什么柔软的椅子里。 书本上方升起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等将整本书连带着上面的人都包裹进去后,便归于无形。瑟西看着试探着去触碰那道消失光幕的达西,解释道:“摸不到的,只是一个隐藏身形和声音的魔法而已。” “很了不起。”达西总觉得这段时间里,这句称赞的使用次数恐怕已经超过了从前那些年的总和。 瑟西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现在已经意识到,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魔法的人来说,这些她司空见惯的东西大概都能归类于“了不起”里。但同样的,她也一直觉得达西先生才是真的了不起。他这样富有,这样聪明,除了魔法和植物,瑟西就没见过他对什么东西露出苦手的神色。 她现在的情绪看着稍微平稳了些,起码不再气的浑身发抖,脑海中还能想到些旁的事情。 低声念了串咒语,瑟西摊开了手掌。一个金色的箭头浮现在她的手掌上方。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箭头很快便调整了方向,坚定的冲了出去。紧跟着,身/下的书本也急速追了过去,死死坠在箭头后面。 挥手加固了挡风的魔法,瑟西把自己窝进柔软的书页里。明明周围的景色在快速闪过,这里却像是一处单独隔绝出来的安静空间。不,也许确实如此。 指了指那个箭头,瑟西如今已经很习惯在用处一个魔法后就像达西先生解释了:“我之前在威克汉姆身上设下了追踪定位的印记,这个箭头会带领我们过去的。” “这个速度能达到多少?”大概对交通工具的兴趣是某种男性天生的本能,达西先生也没有例外。 瑟西愣了一下,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思考过这个问题,于是她只能实话实说:“这个是由我的魔力驱动的,所以如果真要说的话,只要我刻下的魔法阵不出问题,而我的魔力足够供给,它是可以无限加速的。” 为了证明,瑟西加大了魔力输出,给他演示了一下:“不过我其实并没有真正尝试过我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毕竟越高的速度对应的魔力消耗也越大。”让书本恢复到之前的速度,指了指外界闪过的景物,“这是一个消耗比较合理的速度,等下次我再带你体验更快的速度,好不好?” 没等达西先生说什么,瑟西眯了眯眼睛。她又露出了那个笑容:“我们到了。” 书本向着地面俯冲,几乎是直线从高空坠落,但书页上坐着的两个人却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失重感。选了一个附近的巷子降落,瑟西在收起书之前,谨慎的在两人身上罩上了隐身和无声的魔法。 “他在对面的旅馆里。”瑟西伸手指了指。威克汉姆所属的民兵团驻扎到了这个小镇,他便趁着休息的时间寻欢作乐。 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阴暗的小巷子,瑟西撤下了魔法,显露出两人的身形。 “我们进去吧。”瑟西先一步走出了巷子,径直走向旅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逃掉的。” 达西顺从的跟上,他对他的小姑娘层出不穷的神奇魔法很有信心。只有一点,他不得不多在意一些:“你会不会暴露身份?” “不用担心。”瑟西摆摆手,笑了一下,“我会把他引到合适的位置再动手的。” 莫名的觉得这个语气似乎有些古怪,达西还没想出什么,瑟西已经走进了旅馆。 旅馆老板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这个笑容才看清紧跟着女孩走进来的达西先生时,更加热情了起来。 避免他说出什么不好应对,瑟西在他有机会开口前,轻轻弹了弹手指。老板的目光恍惚了一瞬,瑟西顺势开口:“你好,我们来找个人,就不劳烦你了。” 老板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走了回去。达西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隐隐猜了个大概,便什么都没问。 他们顺利的上了楼,瑟西准确走到了靠近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随意的敲了两下,不等里面的人开门,女巫小姐便拧开了门锁。仿佛它并没有被从里反锁着。 房间里的情况,说实话,还挺混乱的。除了那个威克汉姆,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姑娘,任谁都能轻易看出他们这是正要干什么。 那姑娘的一声尖叫刚出了个头便被掐断了。瑟西只是抬手撩了下头发,她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这一幕实在不大正常,但此时威克汉姆的目光全集中在达西先生身上,一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乎他晕过去的女伴。 他的眼中飞速的闪过怨恨恐惧紧张等等情绪,这让他本就令人作呕的灵魂看上去越发恶心起来,瑟西不得不侧头看了眼达西先生的,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些。 下一刻,威克汉姆抄起花瓶砸了过来,而他本人则动作迅速的冲向了窗边。 第81章 他接下来的动作注定不可能完成了。 威克汉姆惊恐的感受着身体自下而上不受控制的僵硬。明明神志清醒, 却连眨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他恐惧的想要尖叫, 可舌头也一并僵化了。 随即他又猛然意识到,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却迟迟没有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这个发现让他的额头抑制不住的冒出了冷汗。 那个可怜的花瓶此时正完好无损的漂浮在半空中。它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它被投掷的目标,便被女巫小姐定在了半路上。瑟西扬了扬手,让它飘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嘴唇飞快的翕动了几下, 掌心处浮现了一道复杂的花纹。朝着掌心吹了口气, 那道花纹便沿着空气钻进了威克汉姆的后颈。 脖子上像是被小虫子叮咬了一口, 威克汉姆下意识的抬手摸了一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重新获得了活动的能力,但当他想要像之前设想的那样从窗口跳下的时候,他再一次失败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缓步走到那两人面前, 怨恨和恐惧让他本算得上英俊的面孔扭曲的仿佛恶鬼。 瑟西皱了皱眉,索性连表情的支配权也一并收走了。满意的点点头, 三人从楼上走了下去。她甚至还让威克汉姆冲着老板礼貌的一颔首。 要在这附近找一处无人的地方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里本就不是人口特别密集的地方, 更何况英国人并不算很多。、 一路走到了一片林子里, 瑟西为了以防万一, 还是布下了一些必要的魔法, 这才放松了对威克汉姆的控制。 “是你!”他恶狠狠的瞪着瑟西,“你是个女巫!” 瑟西不屑的瞥他一眼:“既然知道,你怎么还有勇气用这样的口气同我说话?” 威克汉姆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到底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 颤抖着安分下来。 达西饶有兴致的站在一边, 一言不发, 只是看着。说实话, 他挺好奇瑟西会对威克汉姆做出些什么。 催生着草叶捆住他的双腿,瑟西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攻击类的咒语。打量了一下威克汉姆的身板,她很快把这些咒语排除了。她有点儿担心会直接把人弄死,再怎么说,杀人总归不大好。 还容易留下一些不好解释的伤口痕迹,瑟西叹了口气,普通人实在是太脆弱了。但如果只使用恶作剧性质的咒语,又太便宜他了。 被邪恶的女巫皱着眉盯着,威克汉姆的冷汗就没有停下过,他甚至能感受到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曾经被他一笑了之的女巫传说,此时一个个从记忆的角落里跑了出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想自己恐怕今天就要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那个女巫一直没有动手,是在想该怎样折磨自己吗? 草叶勒的很紧,腿部的血液不流通,已经发紫肿胀了。隐隐的刺痛感蔓延开来,嘴里一阵阵的犯苦。瑟西不动,他便也一动都不敢动,连幅度最小的挣扎都不敢做。 达西看着他的模样,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是啊,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怯懦的小人。 抬起手,瑟西遥遥对着威克汉姆胸口的位置,做了个虚抓的动作。对面的人便肉眼可见的瘫软下去,眼神涣散,失去了意识。 看着女孩手心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的动作,达西试探着问道:“你手里的,是他的灵魂?” 瑟西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猜出来的?”在意识到针对肉/体的攻击这条路走不通后,她便把主意打到了灵魂身上。 低头看了眼手里翻滚着的浑浊灵魂,瑟西厌恶的撇了撇嘴。真恶心。 把威克汉姆的灵魂用左手提着,瑟西走到达西跟前,伸出了手。达西会意的低下头,让女孩的掌心贴到他的眼皮上。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便再一次看到了之前见过的神奇景象。 视线在瑟西手上的那一团上停留了一会儿,达西不得不承认,女孩使用的形容词真是一点儿没错。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的灵魂生成一滩淤泥的模样,甚至要叫人怀疑,凑得近了是不是能闻到恶臭的味道。 终于无法忍受自己亲手捏着它,瑟西不惜耗费大力气构筑了个由禁锢灵魂的魔法构成的笼子,把这一团恶狠狠的塞了进去。离开了瑟西的手心,它下意识的冲撞起来,企图冲出笼子,回到身体里去。 离体的灵魂总显得要迟钝愚蠢一些。或者换句话来说,回归身体的渴望太过强烈,从而压过了其他的情感。对于灵魂来说,自己的躯体是最合适的容器。除非是像瑟西这样专门强化过的灵魂,一般的灵魂是无法脱离容器存在太久的。 离开了容器,就好比把一个人扒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乃至消亡。因此,灵魂在离体后,会下意识的找寻自己的身体,这是生存的本能。而若是一直找不到,它就会在活下去的执念影响下冲进别人的身体里,作为自己暂时的容器。 被抢占了身体的人或动物就会表现出神经错乱等等的状态,传说里那些“鬼上身”的故事就是这么来的。而若是原身体里的灵魂太过弱小,便很容易被外来的灵魂挤散或被挤出身体。这样一来,外来者就能顺理其章的占据这个新容器,继续寻找自己的身体。 但往往新容器并不能完全契合,它会大幅度的拖慢灵魂消散的速度,却不代表这个过程真正停止了,灵魂还是要继续寻找。若是找不到,这个灵魂就会彻底消亡,被“附身”的身体因为没有灵魂填充,则会变的痴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神经错乱都是这个原因导致的,这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威克汉姆的灵魂也不例外,但它又同其他灵魂不同,毕竟其他灵魂周围没有“笼子”。以灵魂直接撞上禁锢灵魂的魔法,下场的惨烈可想而知。伴随着灵魂剧烈的颤抖,以及空气中缓慢消散的几缕黑烟,威克汉姆的灵魂迅速的老实了下来。把手掌摁在烧红的铁板上的勇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在灵魂这方面,每一个克莱提卡都是专家。他们既然清楚如何强化灵魂,自然也懂得如何削弱灵魂。 在虚空中随手一抓,一条通身泛着淡淡金光的链子就出现在瑟西手中。扯了扯测试了一下强度,女巫小姐把链子向着“笼子”丢了过去。 那条细链子灵蛇一样顺着“笼子”的缝隙钻了进去,三两下把里面的灵魂捆了个严严实实,并微微勒紧,把灵魂硬生生收小了一圈。 歪歪头,瑟西敲了敲“笼子”。“笼子”立刻向上收缩,直到变成球状,金光在它内部闪烁着流动。被压缩的魔法带给灵魂的压迫感更强了些,威克汉姆的灵魂在金光下瑟瑟发抖,寸步难移。 链子的上部分裂开来,拉过了不远处的“金球”,牢牢固定在了灵魂上。威克汉姆的灵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任谁都能轻易看出它的虚弱。 手一推,它就被送回了威克汉姆的身体里。灵魂离体,又被捆了这么几道,他短时间是不可能醒过来了。草叶在瑟西的引导下松开,让这个人倒在地上。 她消除了威克汉姆今天的记忆,并把人拖到了一条巷子里,这才同达西先生一起返回了彭伯里。 路上,达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那些,”他尝试着定义,“那些金色的魔法,都有什么用?” 瑟西看着心情很好,捧着杯热茶喝的开心,她还递了一杯给达西:“是一些削弱灵魂的魔法,他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并且会常常感到被重物压迫。”她又抿了一口,“总之,他别想再有精力干什么坏事了。” 至于她最后偷偷补上的一串厄运诅咒,还是不要告诉这位先生了。有这些诅咒在,他的花言巧语可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不过,哪怕是这样的程度,恐怕达西先生已经觉得很严重了吧。瑟西眯了眯眼睛,有些无奈的想着。 达西点点头,接过茶杯,跟着抿了一口。他的小姑娘说是要把人好好折磨一遍,却还是免不了心软,下手实在算不上重。但这个惩罚也算是合理,只希望威克汉姆当真会因此而停止作恶。这点上,他大概要多盯着点了。 “这是?”收回思绪,感受了一下茶的口感,达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茶叶可不便宜。 瑟西看他一眼,有些茫然,不明白他怎么露出了这副神气:“怎么了吗?” 若是直说我认为你买不起这样的茶,那就实在是太失礼了。达西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才算妥当。 低头看看杯子里清澈的液体,瑟西恍然大悟:“这不是我买来的。”她弹弹手指,一串光点蹦跳着消散在空气里,“魔法变出来的东西,当然要喝最好的。” 瑟西停在了他们来时的树林,平稳的降落。书本缩小变回了挂坠的模样,瑟西点点手指,抹去了裙摆和鞋面上不属于这里的痕迹。顺带着帮达西也整理了一下,瑟西重新收敛起一切魔法,走出了林子。 迎面有女仆脚步匆匆赶来,在几步之外停下,行礼:“先生,卢卡斯小姐,晚餐要开始了,请随我来。” 第82章 一整个晚上,瑟西的心情都很好。唯一的一点不完美大概就是无法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乔治安娜。 看上去更难接受魔法的达西先生倒是先一步得知了女巫小姐的身份, 他的妹妹却被小心翼翼的瞒着。瑟西也搞不明白自己这有些莫名其妙的心理, 这种坚持就像是她这么多年一直努力向自己的亲人隐瞒。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典型的走进了死胡同, 瑟西为不能亲口像乔治安娜描述她的报仇遗憾了一会儿后, 很快就想开了。 这种事她这些年做的其实也算不上少。那些对她的亲人还有伊丽莎白她们失礼不敬的家伙们, 她没少暗地里报复回去。那段时间,她的姐姐们常常会把那些人的倒霉当成聊天时的笑话。从最开始的努力藏着兴奋, 控制着自己不要说破, 到后来开开心心的参与进姐姐们的谈天里一起嘲笑那些可怜虫,女巫小姐对于做好事不留名这一点已经很熟练了。 起码这次还有达西先生一起呢!瑟西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满意了。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餐后的谈天时间,她同伊丽莎白商量留在彭伯里的事情。瑟西本以为要费一些口舌, 或是撒个娇让姐姐心软,但伊丽莎白似乎很轻易就同意了。 在朋友家里住一段时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伊丽莎白认为自己没什么理由拒绝。反倒是瑟西小心的神色叫她看出了些什么, 挑了挑眉毛。她的小妹妹总算也有了开窍的一天,即使小姑娘依旧表现的像是懵懵懂懂。 卢卡斯家也许马上要办第二场婚礼也说不定。伊丽莎白这么想着,视线在那位先生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达西先生当然也提出了让伊丽莎白他们一同住下的提议,不过加德纳夫妇本就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压缩了这趟旅行,自然无法匀出更多时间停留在彭伯里。即使这个提议实在是很诱人。 乔治安娜很高兴,她甚至立刻就要拉着瑟西去看她的房间——在小姑娘率先回到房子里的这个下午,她以让女仆们收拾出了一个新房间。就在她的隔壁。说不定她们还能像普通人家的姐妹们一样在同一张床上入睡, 乔治安娜想象着这样的场景, 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反正她的床足够大。 她一直希望有一个姐姐。年龄不用相差的很大, 稍微年长她几岁就行。至于性格方面, 乔治安娜其实并没有一个特别具体的概念,起码她现在对于瑟西就喜欢的不得了,完全把她当作了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姐姐。 倒也不是说达西先生作为哥哥不称职,乔治安娜有些愧疚又心虚的想着。但哥哥总归没有姐姐来的容易亲近,尤其还是这样一个年长你十几岁的哥哥。而且他还总是神情严肃,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他会给你买礼物,会满足你无伤大雅的小愿望,但你无法毫无隔阂的要求他陪你玩耍,玩那些小姑娘的东西。 这太尴尬了,单是想象一下就让人难以接受。把脑海里奇怪的场景驱逐出去,乔治安娜收紧了挽着瑟西胳膊的手,整个人也往她那里贴了贴,换来了一个亲昵的摸头。你瞧,你的哥哥就无法同你这样亲密。乔治安娜把最后的一点点心虚也丢掉了。她这也是在帮哥哥的忙呀,妹妹同未来的嫂子亲近,难道不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房间布置的很舒适,瑟西怀疑乔治安娜亲自参与了房间的摆设,毕竟有些地方看着实在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女仆会做出的调整。在威廉姆斯家里见惯了那些女仆们做事,瑟西对于这些专业女仆的做事标准还是有所了解的。 床头柜上还放了几本小说,都是眼下小姐们之间流行的,恐怕都是乔治安娜的收藏。衣柜里竟也准备了几套衣服,看着都是瑟西的尺寸。 “是我叫人准备的!”乔治安娜红着小脸凑过来,眼神亮亮的,“我比照着你的身材找了裁缝,想着你来了彭伯里总能用得上。”她还做了几套相似的式样,等着同瑟西一同外出的时候穿。叫那些总在她面前得意自己有姐妹的,也瞧瞧她的姐姐。 之前同伊丽莎白商量的时候,她就提议过等回了蓝白屯就叫车夫跑一趟把瑟西的行李给她送过来。现在看来,倒是不用这么着急了,乔治安娜准备的实在很齐全。 这么好的姑娘,真是怎样宠爱都不为过,也难怪达西先生会把他的妹妹看的这样重。 —————— 管家奶奶口中所说的达西先生的朋友,原来正是他们熟悉的尼日斐的老朋友们。他们果然在第二天登门了。 宾利先生看着容光满面,大概是同简之间的关系有了不错的进展。看他拉着伊丽莎白攀谈,三句不离简,就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思了。伊丽莎白看他这副模样,心里真为简高兴,等宾利先生同别人聊天的时候,兴奋的拉着瑟西说了好久。 宾利小姐看着就不那么心情愉悦了。正相反,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事情,甚至显出丝尖酸刻薄气来。这一点,就看她总要时不时插话明朝暗讽瑟西几句,和她虚假做作的笑容,谁都能看得出来。 即使瑟西听不出来她有些隐晦的讽刺,也能把她灵魂上翻滚出来的丝丝缕缕的灰气看得一清二楚。一个人在打坏主意的时候,他的灵魂是藏不住的。更何况她还坐在她的兄弟旁边,在她兄弟明亮的灵魂衬托下,她灵魂上的灰气显得很是明显。 撇了撇嘴,左右这些酸话对她也没什么影响,瑟西才懒得去理她。乔治安娜却坐不住了,可她一直是受着极正统的礼仪长大的,人又单纯善良,哪怕是听出了别人话里的不怀好意,也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反击回去。 这把她急得不行,涨红了脸,左右看着想找个人帮帮她的忙。可惜若是把达西先生拉近这场姑娘间的谈话实在有些失礼,这让她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好在还有伊丽莎白。她在听到宾利小姐那些刻薄话后真是气得不行。哪怕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小姐的脾气,她还是要忍不住感到无法理解。明明她的兄弟是个和善热情的人,怎么偏偏她就是这副模样。 从外貌到服饰,到言行举止,宾利小姐总能挑出刺来。她先是假意关心他们的旅途,随意的询问了些细节。等敷衍过去后,便顺理成章的把话题转到了瑟西被晒黑了些的肤色上,或是被风吹的稍有些干燥的皮肤。 “瑟西,你不要怪我话说的太过于直白,但你我都是姑娘,有些事藏着不说反倒没了意思。”宾利小姐假模假样的露出个关切的神色,“女孩子嘛,多关心些自己的皮肤是很重要的事情,毕竟这世上少有天生的漂亮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分明就是想嘲讽瑟西不出挑的长相,偏又要摆出这副假惺惺的态度。事实上,瑟西确实比不得简是个大美人,但一句清秀总还是说得上的。至于稍有些晒黑和干燥的皮肤,那都是旅途少不得的一点小变化,不消多久就能恢复过来,哪里就有她说的那样严重,仿佛瑟西的脸已经差劲到了多么不得了的地步。 瑟西瞟她一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谢谢关系。”她要是想,能让全世界的人夸奖她的美貌。什么时候,一个女巫的低调竟然都能成为被人嘲讽的话题了? 宾利小姐被瑟西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她倒是期待着瑟西能忍不住反唇相讥,这样她就能顺势摆出大度的模样,在达西先生和达西小姐面前表现出她宽和善良的一面。 真不知该不该说她愚蠢,把算盘打的这样粗糙。也不看看乔治安娜压抑愤怒的神情,和达西愈发僵硬的脸色。瑟西撇撇嘴,简直都要不忍心送她什么小恶咒了。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女巫小姐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不给对方一点教训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漫不经心的筛选着那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魔法,身边伊丽莎白已经开口了。她先前没在第一时间讽刺回去,无非是等着瑟西这个当事人说第一句话。有了她的回应,那么伊丽莎白再接过话头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于是瑟西很快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报复方式。她对伊丽莎白在语言这门艺术上的造诣是从不怀疑的,而她只需要在每次宾利小姐想要接话的时候,小小的用魔法让她将要出口的话打个绊子,伊丽莎白就能轻轻松松的把她顶的再也别想把这句话吐出来。 宾利小姐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又变得惨白,直至铁青,嘴角的线条僵硬的连个礼节性的微笑都提不起来。 达西先生意识到他的小姑娘不再被人欺负后,便移开了视线,重新投入到他的话题中。而乔治安娜的脸则又一次憋红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忍笑。 瑟西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把勺子伸向了下一份茶点。对着那张脸色难看的脸,瑟西觉得自己胃口大开。 乔治安娜也默默的端了一份新的,她还让女仆给她续了茶,试图用食物压下她涌到喉咙口的笑意。 伊丽莎白看看两个姿态悠闲的小妹妹,最后给了宾利小姐一个真诚的笑容,结束话题捧起了茶杯。 第83章 伊丽莎白他们没停留太久, 约莫三五天的功夫, 便离开了,想来加德纳夫妇要处理的事情恐怕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宾利先生一行人并不住在彭伯里,他们自有去处,只时不时来找朋友聚一聚。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被伊丽莎白挤兑的狠了, 宾利小基又来这几回, 看着气焰都不同于往日, 不过暗地里还是总要拿眼瞪瞪瑟西。这种挑衅实在不上台面,瑟西也懒得同她计较。 左右她来的频率还不至于达到日日相见的地步, 瑟西径自当她不存在,日子过得舒服的很。 这段时间两个小姑娘简直玩疯了, 瑟西日日领着乔治安娜出去转悠个一时半刻的,借着这个机会引导些自然的魔力调养她的身体。她在来之前便熬了改善体质的魔药,起初还担心不知该怎么让乔治安娜喝下去, 现在却有了简便的法子。 每日的茶水汤品里,瑟西都偷摸的在里头掺些魔药进去。量也控制的极好,不至于叫乔治安娜喝出什么不对劲儿来。小姑娘这个心悸的毛病, 叫她实在担心。 “瑟西!”乔治安娜近日来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 不过她只简单的将这种感觉归结到是有瑟西陪着的缘故, 没往深处去想。 小姑娘几步跑到瑟西身边, 拉了拉她袖子:“明日我们去做礼拜吧!” 礼拜?瑟西无所谓的点点头。算算时间, 明天竟然已是周日了, 去做礼拜倒也很正常。她虽然不信基督教, 但在这个差不多人人都要去做做礼拜的时代, 她也不愿表现的太过特异独行。好在卢卡斯家本也不是礼拜做的多勤快的家庭,起码她都不大记得上一回是在多久之前了。也许是在汉斯福的时候同姐姐一起?不过,怎么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 晃晃头,瑟西不再回想,挽着小姑娘的手下楼去了。现在可是下午茶的时候,雷诺奶奶的茶点做的真是棒极了。 很快,瑟西就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站在宏伟的教堂前,瑟西抚了抚胸口,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她怎么忘了,这里既不是郎博恩那个小地方,也不是汉斯福那个有柯林斯先生担任牧师的教区,这里,是德比郡啊!在小地方过得太舒服,瑟西都快要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大主教这样一个人群了。 说起来,在这个时代,以及再往前推一点儿,大主教这样一群人都是同巫师们势不两立的。或者说,这群人单方面嫌弃巫师群体,于是巫师们也看不上他们。 不过等到了瑟西原先的时代,两个群体的关系已经远不像现在这么僵硬了。说到底,大主教,还有那些潜行修习的未来大主教们,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掌握着纯碎的光明的魔法。对,魔法,就算他们就是咬死了不肯承认,非要说自己是在借助上帝的圣光,实际上不就是在操纵光明的魔法元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别扭什么。 最初两个群体是因为什么闹翻的,原因已经不可考了,未来那个和谐的相处模式又对眼下这个时代没什么参考意义,瑟西也只能叹口气,往身上拍了好几个魔法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 单论隐藏瑟西可一点儿都不担心,其他派系的巫师可能还要紧张一点儿,他们克莱提卡身为大自然的宠儿,从不需要这种小问题。顶多就是有些麻烦而已。 毕竟那些天天把光明神圣挂在嘴边的主教大主教们,辨认巫师的方法有且只有那么一种——探查对方的气息。效果就有点儿像瑟西观察别人的灵魂,不过要粗糙的多,通常会被这种方式探查出来的,都是些初出茅庐藏不好,或是练了邪恶魔法根本遮不住的。当然,那些信口胡诌,乱扣帽子的家伙们另当别论,他们可是给圣职人员们抹了好大的黑。 像是瑟西这样的,有自然的气息笼罩着,若是不加控制,对方恐怕会直接把她当作某种特别纯善的好人,甚至可能会动起把她吸收进教会的念头。现代的时候,瑟西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据说真相出来的时候,那位主教郁闷的闭关了三个星期。 倒也不是说就真的没人看得破瑟西的女巫身份的,但一来这样的人需要有相对深厚的功底,二来还要有这个闲心耐心去把目光聚焦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了看来做礼拜的人数,再对比了一下圣职人员的人数,瑟西很放心。 不过这些人看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一样的审美。眯了眯被教堂周围逸散出来的浓郁光明魔法,哦,他们管这个叫圣光的亮度闪着的眼睛,瑟西跟着达西兄妹走进了教堂。 平心而论,这座教堂确实华美壮观。从斑斓的琉璃窗,到穹顶的壁画,无一处不精致。再想想郎博恩那个朴素的教堂,瑟西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两句。 这里的唱诗班水准也很高。优秀的唱诗班是可以引动光明元素汇聚的,这是为了之后的环节做准备,所以唱诗班的存在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唱诗班很多是孩童,不然也是年轻人居多,纯洁的灵魂总是更受光明的喜爱。 可惜因为大大小小一些原因,巫师群体和圣职群体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像曾经记载里轻轻松松的事情,现在竟也只能在这样的大教堂里才能实现了。想到这里,瑟西便轻轻的叹了口气。 说到底,那些叫嚣着把女巫送上绞刑架的还真不是这些正统的圣职人员。他们顶多看巫师群体不那么顺眼,类似于文人相轻的道理。就算是要处置,也是针对那些邪恶的巫师,这放在未来,两个群体没少在这件事上达成合作。结果被那些狂热分子们迎头泼了一盆脏水。 说句实话,瑟西还是挺同情他们的。 光明的气息对瑟西来说还是很舒适的,左右她是不参与祷告的,索性不动声色的引导些光明元素融入进达西兄妹身体里。有一点是这些圣职们确实不曾夸大的,光明的洗礼的确使人远离病痛。 礼拜结束,三人去教堂深处走了走。乔治安娜对基督教的虔诚程度看着要远胜她的哥哥,于是走着走着,达西先生便知会一声,带着他的女巫小姐先一步去了教堂后面的园子。乔治安娜身边跟着女仆,这里又是教堂,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两人顺着小路往园子深处走。大概是这里光明元素浓郁的缘故,花草树木们都长得很好,看着就叫人心情愉快。 “我和乔治安娜都是在这里接受的洗礼。”达西先生领着瑟西在园子里转。他对这里很熟悉,单不论幼时就来过多次,他每年都会往这里捐一大笔钱。 “难怪。”瑟西点点头,感慨了一句,“你们对,咳,的亲和力都很高。”她多少还是分了些注意,把“魔法”这个词吞了回去。跟达西先生待久了,总让人情不自禁的降低戒备。 这种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达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这之间有什么区别吗?”他问的是不同教堂的洗礼。 “当然啦!”瑟西瞪大眼睛看他,像是在奇怪他怎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你回想一下,接受洗礼的时候难道不会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吗?” 达西回忆了一下,若有所思:“你这样说来,似乎确实如此。” “而且这里的人是不是性子都很平和,不容易出什么大的争端?”瑟西又紧跟着说道。 达西于是又点了点头。 “那就对啦,”瑟西弯着眼睛冲他笑,“正统的光明洗礼跟那些空壳子当然不一样,那些救赎啊,洗涤灵魂啊之类,可不是简单说说的。” “我还以为,”他含糊了一下,“关系并不好。” “确实不好。”瑟西爽快的承认了,“互相都看不大顺眼,但也不至于成为生死仇敌。” 她皱了皱眉:“那些,”瑟西露出个厌恶的神情,“只是打着旗号施暴的小人罢了。” “不说这个,”瑟西摆摆手,重新挂上笑,“你带我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我可发现了,你在这里绕了好几圈了。” 达西摸了摸鼻子,有种被戳穿的窘迫,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郑重其事道:“这里是我受洗礼的地方,对我来说是很有意义的场合。” 他抿了抿唇,有点儿紧张的样子:“虽然你不,”信仰这个,他顿了顿,“但是我还是选择了这个地方。” 深吸了一口气,他在瑟西似乎意识到什么的眼神里不大自在的闪躲了一下,下一刻又坚定的直视过去:“上一次的求婚,我想说,你的指责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很抱歉,我其实一直欠你一句正式的道歉。”他又顿了一下,“那是不可原谅的。我想起这件事来,就免不了要痛恨自己。” 他简直是一句一顿,仿佛在给自己积攒力气:“所以,也许你会愿意给我重新来一次的机会?”他短暂的笑了一下。 “我的心意从未改变,我相信你也一定有所感觉。”他已能在瑟西面前常常保持笑容了。 “我真心的仰慕你,你的一切都令我着迷。”这句情话似乎用掉了他积攒到现在的力气,说完就立刻涨红了脸。 “我诚恳的希望你能接受我。”他最后补上了这句话,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姑娘。 “我……”瑟西被他突如其来的求婚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想到他上回似乎也是这么出人意料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况且她这次……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斜插了进来。 第84章 反对的人话音落下还带上了两声咳嗽, 可见是怀着怎样激荡的心情。 瑟西一句话就这么被吓回了肚子里,险些没原地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却是位老先生。这样说不大准确, 看他穿的衣服,恐怕正是这座教堂的大主教。这位须发全白的老人全没有普通老人的虚弱无力,反倒精神矍铄,脸色红润,皱纹也不多,身形也挺拔。若不是看他的白发,还真不敢相信这已是一位老人。 这就是长期沉浸在光明元素里最肉眼可见的好处。瑟西平复了一下被惊吓到的心情,认真打量他。 这位大主教举着权杖,头戴高冠,握着权杖的那只手上还戴着权戒, 戒面上镶嵌着宝石。他警惕的瞧着瑟西,冲达西先生招手:“过来, 我的孩子。” 达西下意识想向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身后。虽然瑟西之前才解释了他们之间的奇特关系, 但中世纪黑暗时代流传下来的事例还是让他忍不住要警惕起来。 但眼看着老先生的眉毛倒竖起来, 达西还是开口问候:“日安,赫顿主教。”再怎么说, 这毕竟也是为他洗礼的主教, 私下里也一直维持着亦父亦师亦友的关系,让他立刻就翻脸不认人实在太过伤人。何况他也确实很难在这位老人面前摆出严肃的面孔。 瑟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笑了。这一笑引得老人又瞪了她一眼。 “菲兹威廉,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大主教的目光始终不曾从瑟西身上移开,像是生怕她会做出什么。 瑟西无辜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的无害。这位大主教的灵魂纯净,镀着金边,是位值得尊重的圣者。她总是更相信一个人的灵魂反馈过来的信息。 但她也免不了在心里叹口气。之前还想着绝不会倒霉到碰上看穿自己的人,谁知道竟还真的撞上了,真不知道该不该说运气好。 好在遇上的是位实打实的“大主教”,她倒不用担心对方会做些什么,顶多好好警告一番达西先生。告诫他一番识人不清的后果。看在他们两人之间颇有渊源的份上,瑟西并不打算做什么。想想也知道,她现在无论做出什么举动看在那位护“子”心切的大主教眼里,恐怕都是某种威胁。 不过倒是难怪达西先生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人格也成长的极好,想来是有这位大主教在背后默默的为他祈福。 难道达西先生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他们这类人的特质吗?瑟西想想自己,又对比了一下眼前的大主教,眨了下眼睛。这算是,被魔法眷顾的人吗? 对面,小心打量着的大主教,见这位女巫一直保持着将两手置于身前,教他能一眼看清的地方,嘴也紧抿着一动不动,心下稍微松了口气。看着不像是那些作恶的,这下事情应该会好解决一些。 大主教其实并没有听到两人前面的对话,包括那些隐晦的对魔法的暗示。他只听见了达西最后的那段求婚,本是打着关心一下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心情,观察了一下他求婚的对象,谁知道这一打量竟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这才急匆匆的跳出来打断。 暗暗在权杖顶端凝聚着力量,光明元素的聚集使那处微微闪着光,放在白日却也不是和明显。虽说对面的女巫看着还算乖巧,他总还是多少要戒备着的。 微微侧头,老先生已经絮絮叨叨的叮嘱开了。看反复提醒达西眼前这人是个女巫的模样,瑟西几乎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往达西身上丢个检测,好吧,圣光,来确认他没有受到女巫魔法的影响。 瑟西觉得自己还真是好脾气。这随便换个人来,恐怕已经和人打起来了。巫师群体和圣职们的矛盾就是这么奇妙,任谁都要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然而只有两方的人自己知道,不过是单纯互相看不顺眼而已。再怎么说,起码比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关系和谐多了。 达西耐心的听着大主教说完。他几乎从不会打断一个人的发言,礼仪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不过等老先生一停下来,他便立刻接上了,语气里有几分隐藏的很好的急迫和紧张:“我知道的,赫顿主教,瑟西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小姑娘。瑟西赶紧跟着点点头,刚想顺着说些什么,又在顿时警惕起来的老先生的视线中闭紧了嘴。 好嘛,他也是在关心达西先生,我不跟他计较。瑟西委屈巴巴的安慰自己。 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巫在自己一个眼神下蔫巴巴的咬着下唇,大主教一时竟生出了股欺负小姑娘的心虚感。不过他很快把这种奇怪的情感扫除出去,暗想着,这女巫说不定就是用这种方式迷惑了我的孩子。这么想想,他便重新冷静了下来。 “我的孩子,女巫的言语可不能轻信,她们惯会迷惑人心。”大主教用权杖点了点地面,语重心长。 达西正要争辩,瑟西抢了先。这话她可忍不了了,什么不计较,再憋下去她倒是先一步成圣人了。 “你空口无凭,怎么能这样污蔑我?”瑟西气的小脸飞红,“我看在你为达西先生洗礼,又时时为他祈福的份上,忍耐到现在。你别以为我真就不敢做什么!”就算,就算是在对对方有利的场地里,为了女巫的名声,她也是要拼上一拼的!小姑娘攥紧了小拳头。 大主教关注到的却是别的:“你怎么知道我为他祈福?”要说洗礼,倒有可能是达西告诉了她,可祈福这件事,他可从未叫达西知道过。说白了,就是某种老人对小辈别扭的关怀,死死咬着不肯告诉疼爱的孩子,仿佛说出口就是输了一着。 瑟西被他这个问题一打断,积蓄起来的怒火被岔开,散去了些。不过她的语气依旧好不起来:“我是个克莱提卡,你说我是怎样知道的?” “难怪。”老人的神色柔和了些,看得瑟西一阵莫名其妙。 “克莱提卡倒都还是些不错的孩子。”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瑟西一腔怒火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戳散了个七七八八,她本就很难长时间的维持怒意。撇了撇嘴,小姑娘小声反驳:“我们才不是你的‘孩子’。” 老先生冲她吹鼻子瞪眼睛:“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礼貌?”他又扭脸面向达西,“孩子,这样的姑娘可不能娶回家。” 瑟西瞪圆了眼睛,怒火重新烧了起来,说不准火苗窜的比之前还高。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他们巫师同这些圣职们关系好不起来了,瞧瞧他们这张嘴,两边不打起来才是怪事! 女巫小姐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怎么净爱在达西先生面前说我坏话?”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郁闷的冲周围丢了个隐蔽和无声的魔法,这才接着要开口,气势却多少弱了些。 老人看她这副忍着郁闷,还不忘了小心隔墙有耳的模样,心里止不住的想发笑。他这么大把年纪了,接触过形形色色的巫师,其中他最欣赏,不,勉强看得上眼的,就是克莱提卡们。这些大自然的宠儿,纯净的就像是山间的清泉,学不会耍心机,也学不会发狠害人。他们这些追随光明的,对这个信仰自然的派系,倒也很难生出什么不满来。 不过这小姑娘逗起来实在很有意思。眯了眯眼睛,老人眼角泄露出几分笑意。 达西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这位教众众多的大主教,在心里叹了口气。毕竟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对这位老人的性格早摸得七七八八,听他话锋转变,就知道他这是卸下了大半戒备。 不过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反复在脑海中念了几遍“克莱提卡”。这是他没听过的词,瑟西也从未说过,听着像是什么小群体的名字,倒是没想到在老人这里印象这样好。看来之后要多问问小姑娘关于魔法的事,不然他总对她这特别的一面没个完整全面的认知。 瑟西却对这位大主教态度上的转变毫无所觉,听着他那些指责,想着想着就委屈的不行。她可从未害过达西先生,舞会上那个恶作剧,那,那怎么算害人。瑟西抿了抿唇,把这点子心虚抿掉。 就算那次作弄了他,之后她可再没动过歪念头,还送了他好些个祝福呢!殷切程度也就仅仅低于对待血亲了,却要在这里受这种没来由的猜测臆断。而且他还是给达西先生洗礼的人,达西先生看着,也很敬仰信任他,他会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坏女巫啊。 这么想着,瑟西就从心里憋出一股气来。既然他反复叮嘱达西先生不要娶她,那她偏要,偏要…… 这股子激动多少冲淡了这句话带来的紧张,瑟西深吸了口气,话里的颤抖细微的几乎分辨不出来:“你说的太晚了,我已经答应要嫁给达西先生了!” “你明明没回答他!”大主教坐不住了,瞪她。 “……我说了!”这话听着有点儿弱,瑟西又补上一句,“那我就是现在答应的!”对,就是这样。小姑娘腰板挺得直直的,仰着脸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努力无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飞快的瞄了一眼达西,瑟西赶紧收回了目光。她怕自己盯得久了要被害羞压垮,捂着脸缩起来,那可就太没有气势了。 达西已经控制不住他上扬的嘴角了,他甚至想把他的小姑娘紧紧搂紧怀里。这最好能立刻就传到整个彭伯里都知道。 第85章 达西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 不, 他一定要说点什么, 不然他恐怕要被兴奋的情绪涨的爆裂开来。 瑟西从未见这位先生笑的这样热烈过。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情话, 竟能这样滔滔不绝。 我的脸现在一定红的吓人。瑟西努力忍着不要抬手捂住脸。她有一瞬间想要远远逃开,却又有点儿舍不得。舍不得什么?她在心里这样反问了一句, 羞的她脸更红了两分。 大主教气的要跳脚。虽说他也打心底的为达西先生有了喜爱的姑娘这件事感到欣慰高兴,可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一名女巫了!哪怕是克莱提卡, 也要掂量掂量。于是他又立刻的要转变对瑟西的态度, 仿佛之前的软化是个错觉。 瑟西现在呀没工夫管他啦!她正惊讶于自己竟当真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她真的答应了达西先生的求婚?她就要像姐姐那样穿上婚纱, 坐上马车, 拥有一个新家? 她是不是太草率了?这真的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可她又奇异的觉得高兴, 像是满足了什么了不得的愿望, 而且她似乎完全不感觉到后悔。这可真奇怪, 明明达西先生之前一点儿也不符合她对结婚对象的标准。 之前?她是什么时候认可了这个选项的呢?好像莫名其妙却又顺其自然的,然后在某一天, 某一刻, 她突然觉得, 嫁给这个人,说不定很不错。 他有最棒的庄园。他有那么好看的灵魂。他说会接受你。和他在一起, 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好多话,做好多事。我为什么要拒绝他?我大概是, 也对他抱有好感的吧。 于是瑟西显得很快活的笑了起来, 顶着那张通红的小脸, 扬起了头,认认真真的重复了一遍:“我要嫁给你。” 从那张小脸上看出了什么,达西愣了一下,被飘飘忽忽的喜悦吹的高高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他便闭上了嘴,上前一步把人抱进了怀里。就像他一直想做的那样。 两人拥抱了好久,久到叫大主教忍不住的发出一连串的咳嗽。可惜没人听得见。刚刚确认了关系的未婚夫妻,完完全全的陷在某种甜蜜柔软的世界里,是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的。 到底达西先生还记得旁边站着位老先生。他缓缓松开手,却依旧紧紧挨着女孩站着,这个状态他恐怕要维持一会儿了。等到他彻底冷静下来。 蹭了蹭脸,瑟西脸上狡黠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她甚至像是很有几分骄傲:“您放心,我会好好照看达西先生的灵魂的。” 重重的用权杖点了点地,老人忿忿:“你可别指望着我会给你们证婚!”他一挥手,破开了周围的魔法,走了。 “你放心,他的意思是他会为我们证婚的。”达西低下头,安抚她。 “我说的是不会!”远远的,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 瑟西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 —————— 等跟小姑娘会和的时候,乔治安娜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来。他们看着比往常要亲密的多,似乎最后一点因性别带来的距离也被抹去了。 心里有了计较,乔治安娜亲亲热热的冲瑟西喊到:“嫂子!”看着对方迅速泛红的脸,小姑娘便高兴的笑起来。 很快,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好消息。为此,雷诺奶奶专门嘱咐厨房要做一顿丰盛的,庆祝一番。彭伯里可算要有个女主人了。她这样念叨着,眼角的纹路深深的叠起来。 “我要写封信告诉夏洛蒂!”瑟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拉着乔治安娜也转了一圈,转的裙摆扬起漂亮的弧度。达西就在一旁看着她们玩闹,脸上始终带着笑。 “那你应当快些写!”乔治安娜兴奋的催促她,“立刻就要写,在吃饭前就能送出去才最好呢!” “那么也许你会愿意来书房,我想你对那里已经很熟悉了。”达西顺势接过话头,他这是在暗示那个平安夜呢! 见瑟西扭了脸过来就要瞪他,达西好脾气的牵过了她的手,任由她睁圆了眼睛埋汰他:“走吧,我也该写几封信才是。” 乔治安娜目送他们上楼,捧着脸把自己埋进椅子里:“哎呀,这可真叫人高兴,是不是?”她自问自答,吃吃的笑起来。 书房的摆设跟上回看见的没什么两样。除了书桌上摆着的书籍变了变。 “只有一张桌子。”瑟西冷静的指出了这个事实。 “是的,所以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分享一张桌子。达西的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瑟西已经迅速抽了张纸变了张小桌子出来,并且招来了把椅子,安安稳稳的坐下。她侧头看了达西一眼,像是在问他要说的话是什么。 好的,我又忘记我的小姑娘是个女巫了。达西有点儿无奈的坐下来,摇摇头:“没什么。” 瑟西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会有人进来吗?”她看着有些警惕。 达西刚要说除非有他的允许,否则没人会进书房,又猛地顿住了。抿了抿下唇,他微微偏移开视线:“有可能。” “啊……”瑟西理解的点点头,挥手把桌子重新变回纸,带着椅子坐到他身边,“那我们看来要用一张桌子了。” “嗯。”感受着身边迅速贴近的淡淡香气,达西勾了勾嘴角。 写信的时候,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好。 瑟西写信总写不长,她总是习惯把事情往简单里描述。明明面对面的时候能兴致勃勃的说上半天,到信纸上就只剩下短短几行。 书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的细微声响。达西写了一会儿,忍不住侧头去看。随后他一愣,属于他的动笔的声音便突兀的停了好一会儿。 这引得瑟西也忍不住停下去看他:“怎么了?”小姑娘的表情很茫然,但这并不能叫人忽略她悬在信纸上的那支笔。 事实上,女巫小姐只需要坐在那里苦思冥想,这支笔自然会代劳一切。就算想要修改也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瑟西顺着他的视线落点看过去,恍然大悟:“你也可以的。”她指指达西手里那支笔,“我有在里面加上这个功能,不过你大概要稍微适应一会儿。” 并不只是一会儿。在瑟西的指导下解放了双手的达西先生,险些因为思维转的太快,叫那支可怜的笔在纸上划出残影。字迹迅速的填满了大半张信纸。 瑟西羡慕的看他一眼:“你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话好说?”她指指自己纸上可怜的几行字,有点儿受打击。 操作着删掉纸上多余的文字,达西熟练的安慰她:“只是因为我写过的信很多而已。你要是多写一些,也能写的很快的。” “那还是算了吧。”瑟西叹着气摇头,“写信太难了。”为了让这两封信显得太短,瑟西不得不把这几天的旅游经历也一并写了进去。等她写完的时候,达西五六封都写好了。这叫她一时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教会他偷懒的方法,也许手写的话她就不会差的这样远了。 鼓了鼓嘴,女巫小姐点点信纸,那两张纸便自动自发的折成了纸鹤。就算她表现的似乎只是比往日里更活泼了些,实际上她差不多已经被某种浓烈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眼疾手快摁住瑟西的手,达西好险抢下了那两只纸鹤:“你在做什么?” “嗯?”看看纸鹤,瑟西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它们恢复原状,像是生怕趁自己一个不小心,它们就真的要飞走了。 达西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叫人高兴的事情,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愉悦的心情。 “我大概是太激动了。”瑟西皱皱眉,把信推了推,跟达西的那几封放到一起,“你要看着我点,我总觉得我下一刻就要在房间里放烟花。” 她摆着副一本正经的脸,却又憋不住笑,很快就漏气一样的靠到椅背上。 “我想看烟花。”达西凑近点儿把小姑娘撑起来,重复了一遍,“我想看,好不好?”他大概很少这样提要求,耳根都泛起了红。 他离的是不是太近了?被几乎要贴到面上的绚丽颜色刺激的头脑发晕,瑟西下意识的越挨越近。这个灵魂现在是她的了,那么,摸一下也是可以的把。女巫小姐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然后她下一秒就被人摁进了怀里,脸正正好好贴在胸口的位置。 “真漂亮。”胸口处传来小姑娘的喃喃。她磨蹭着把脸往更贴近灵魂核心的位置凑。那是一个灵魂色泽最浓郁的位置,被小心翼翼的包裹着。 达西忍不住把女孩的后脑勺也一并牢牢摁住,好叫她不要乱动。 瑟西脸颊上的软肉都被压扁了,说起话来含混不清:“松,松开,我要看不见了。” 就是不想让你继续看了。达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静的想着。 “快,快点松手啦。” “我就再看,再看一眼。真的!” “你衣服好硬,脸都要被压红了。” “……我不给你放烟花了。” 达西的手松了松,又在瑟西正要抬头的时候把人重新摁了回去,引得女孩一阵拼命挣扎。 “我真的不给你放了!”挣扎失败,女巫小姐发出愤怒的叫嚣。 “……嗯。”达西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那就不放吧。” 第86章 确认了关系后,时间似乎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脚步。 瑟西整日在彭伯里的园子里转悠, 若是达西先生没有公事要处理, 就会被小姑娘理所当然的叫上一起。瑟西根本不觉得自己在彭伯里待了很久,但事实上, 哪怕是从那封信送出去的日子算起,瑟西也足足停留了两个星期了。 连家里寄回来的信都到了几天了。这意味着瑟西该回家去了, 带着达西先生一起。 在达西先生的求婚成功后的没几天,瑟西就老老实实从都到尾的把威廉姆斯之前的求婚说了出来。她甚至还专门把记忆拉出来做成了投影, 叫达西先生能全面的了解事情的经过。 毕竟已经接受了对方的求婚,那么总应该把这些事都告诉他才是。瑟西就是这样想的,并且几乎是很突兀的在那一天把达西先生拉进书房了坦白了这件事。 达西并不惊讶。倒不如说, 他心知肚明这位伯爵少爷迟早有一天会求婚。他只是很庆幸是自己先一步求了婚,大概还有些对情敌的同情和沾沾自喜。 瑟西总是在一些事情上显得很天真,她似乎从不把事情往复杂里想。见达西已了解了这件事,并且看上去并不像是不高兴的模样,瑟西便将这次坦白归为了成功,再自然不过的翻了篇。 于是她立刻就要转头跟威廉姆斯也聊一聊。一方面, 他是瑟西认定的好朋友, 另一方面,他还求过婚。那么理所当然的,她答应了达西先生的事情就应该告诉他。瑟西的逻辑一直这样直白。 总不能永远瞒着他。瑟西从不相信有什么事是能永远瞒着谁的。这在她的女巫身份瞒不住的时候, 她就更加坚定了这种认知。虽说实际上是她自己主动挑明了整件事。其实她还挺佩服当时自己不知打哪来的冲动。 在瑟西表示要联络威廉姆斯后, 达西便主动出了房间。有他在, 这场谈话只会变得很尴尬, 哪怕瑟西感受不到,那位伯爵少爷也决不会自在。 出乎瑟西意料的,威廉姆斯像是丝毫不对这个消息感到惊讶。他只是显得有些失落,或者该说是很失落——他为此面无表情的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 但等他再开口的,这份失落就淡了许多,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有些自嘲:“我是不会对达西说恭喜的,但我想我起码应该对你说上一句恭喜。” 他摇了摇头:“其实我多少也看出来了,”他停顿了一下,“迟了一步啊。”他低声感叹。 或许不止是一步。他想起图书馆的那个笑容,微微垂下了眼。是他胆怯,在最一开始就只敢把自己摆在朋友的位置上,犹犹豫豫的不敢超出那条自己划下来的界限。 瑟西没说话。他沉默,她就也跟着沉默。她在交代干净了整件事后,就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安慰吗?或者岔开话题聊些平常的话题?在这个气氛下,似乎都不大合适。 她有些走神。她和威廉姆斯好像是一瞬间就互相熟悉了起来,迅速的成了投契的朋友。他们之间总能找出无数的话题,无论一个人说些什么,另一个人都能兴致勃勃的接上。 可无论她怎样回想,她都找不到威廉姆斯态度转变的契机。他一直是一个可亲的朋友,叫人一点儿痕迹也找不出来。她是不是太迟钝了?还是说…… “是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的。”威廉姆斯的目光投向一边,但又像是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定点,只是不愿看着瑟西的眼睛。 “不过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敏锐的人,我如果不说,你大概永远也感受不到。”他低低的笑了一下。 “照理来说,”他终于把视线移到了瑟西的脸上,准确的对上了那双眼睛,“我不应该再说这些,有点儿卑鄙,像是专门要让你愧疚似的。” 他嗤笑了一声:“不过不说的话,总觉得不太甘心啊。”他叹口气,“我就真的藏得这么好吗?” 大概也不是那么好的。瑟西想起他似乎一直那么明亮的灵魂。她从前只当这个人的灵魂就是这样,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他对自己…… “你知道我本来是想找个军官的。”瑟西认真的回视,“无论是达西先生,还是你,从前都不在我考虑的范围里。”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确的说出来:“结果有一天,在我看来挺莫名其妙的,达西先生就向我求婚了。” 她回忆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他第一次求婚有多糟糕你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威廉姆斯没开口,专心的听着。 “可我虽然拒绝了,却又忍不住想,这会不会也是个选择?如果我接受了,会怎样呢?” 撑着下巴,瑟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也许在我向他坦白我是个女巫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可了这个选择了。”她细微的勾了一下嘴角。 “我很迟钝,我听不懂拐弯抹角,这些我都知道。”她用另一只手摩挲着镜子边缘的花纹,“但有些时候,人并不完全是依靠着理解来做决定的,对吧。” “我其实现在也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这种心情说清楚。”她皱起眉头,微不可查的嘟了嘟嘴,“这很复杂,太复杂了。” “事实上,我们克莱提卡从不把什么事认作是必然会发生的,”她重新抬起了眼睛,“也许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甚至换一个,躯壳,我会接受你的求婚也说不定。” “但你知道,这些已经不会发生了,对不对?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是一个重要的,影响着我的人。”瑟西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样说显得我很自高自大,但我想你把这份,感情,当作一个已经醒过来的梦,也许会更好。” 威廉姆斯怔怔的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双眼睛在室内是浅淡的灰绿色,却又隐隐有淡淡的金光随着光线流转。好一会儿,他才惊醒似的喘了口气,笑容恢复成了熟悉的模样:“我可没想到你会说这些话,啊,所以其实也没有那么笨。” 他学着瑟西的样子托着下巴:“我只是有点儿不甘心,你总该允许我保留这点不甘心。” 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我会试试看,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认识一个新的女巫小姐。” 等达西再回到书房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娘看上去很纠结的缩在椅子里。 “怎么了?聊的不顺利吗?”达西带上门,在她旁边坐下。 “我想可能不能这么说。”瑟西的声音听着有点儿困惑,“事实上,应该是能算作是顺利的。” “但我觉得我的发言大概很糟糕,实际上,我现在几乎已经想不太起来我都说了些什么了,”她皱着眉毛,“我当时的情绪很,奇怪,我一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一边又觉得我必须说些什么,可是说出口又觉得不该这样说。” “然后就越说越多,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 达西摸了摸她的头,叫她不必太在意:“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完美的应对方式,威廉姆斯先生是位绅士,他会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的。” “而你的话,”他想了想,“我想你就像以前那样对待他,他就会很高兴的。” 瑟西蹭了蹭他的掌心,点点头,不再作声了。 —————— 瑟西终于可以对达西的马车动手了。 她之前只敢悄悄的把自己的坐垫变软,可她现在可以随便修改它的车厢。只要记着在车厢外设置好混淆的魔法,别叫其他人看出端倪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达西从未想过一辆马车能变得这样,舒适。他一直以为贵族家的姑娘小姐们那些铺着柔软坐垫和厚毛地毯的,就已经是一辆马车所能达到的最舒适的程度了。不过他很显然还是小瞧了一位女巫的创造能力。 内部空间首先被扩充了几倍有余,坚硬的座椅被替换成了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坐具。地毯更不必说,面对面的座位之间还摆上了一张矮桌,源源不断的冒出温度适宜的茶水和精致的点心。 马车带来的震荡更不用担心,达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其实是坐在一辆马车上,而不是什么温馨的会客室。 车内的气温也很合人心意,这种感觉有点儿像之前出门时女孩给他施加的保温魔法。 瑟西犹自不满意的继续在车厢里做着新变化,周围时不时飞过一道闪烁的光带。她看着很兴奋,眼神亮亮的:“你都不知道,我总算能光明正大的改动这些,有多高兴!” “家里的马车,我也就只敢用些减震的魔法,还不能完全消除震感,多多少少保留一些,”她皱着鼻子抱怨,“坐垫也是。” “尤其是冬天,保暖的咒语只敢作用在有衣服覆盖着的地方,每次出门,我都要劝夏洛蒂他们穿的更严实一些。”她很是忧愁的叹了口气,掰着手指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我送过夏洛蒂一条花边,上面放了一个祝福的魔法,但她的花边实在很多,绢花也是。你知道的,没有哪个姑娘会常常使用同一件饰品,即使你想,你的母亲也不会允许的。于是我不得不悄悄的在她的每一件小装饰上都放了魔法。” “然后我又担心她一次性戴着太多的饰品,那样祝福的效果就会太明显,这样是很奇怪的。所以我最后在她的每一条裙子上放上了削弱的魔法。” “而卢卡斯家,是个挺大的家庭。”小姑娘这样总结着,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可她明明就表现的乐在其中。 达西安静的注视着她,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钢笔。 第87章 “你是不是有点儿紧张?”瑟西一个人说了好久, 喝了口茶。 虽然这位先生平时就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可在两人的聊天中, 沉默如今天的状态还是很少见的。 “……确实有一些。”犹豫了一下,达西还是点了头。再怎么说,这次是要上门找卢卡斯爵士谈论他女儿的婚事, 总归有些…… “哎呀, 这有什么可紧张的?”瑟西摆摆手,并不在意, “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的。” 不,起码我并不觉得你的母亲和姐姐喜欢我。达西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口气,想起了那两位女士不动声色阻止他同瑟西搭话的场景。有时候,他都在想, 是不是就是因为家里的这两位女士太精明,才把他的小姑娘养成了天真的样子。 见达西还是不大放心的模样, 瑟西踌躇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提议:“虽然我觉得,既然我已经同意了, 父亲那里应该不会为难你,但是……”她舔了舔下唇,“但是你要是担心的话, 需要一个祝福吗?好运或者魅力, 之类的。” 达西被她逗笑了, 摁了摁她的脑袋:“不用, 我对自己有信心。”他微微红了脸, 像是对这么直白的说出口不大适应,“在提亲这件事上,我觉得应该还是靠自己努力更好些。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家人的认可的。” 听他这样说,瑟西便没再坚持:“总之你不用担心,父亲会同意的。” “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达西调侃了一句。 “我是对我自己有信心。”瑟西瞥他一眼,摆出个骄傲的表情,高高扬起了下巴。引得达西忍不住去揉她的头。 瑟西被他揉的头一点一点,到底还是伸到头顶把他那只作乱的手摁住:“哎呀,你这人!”她憋了一下,组织语言,“你就不能动作轻些?” “抱歉。”达西笑了笑,帮着把她的头发理顺,结果反而勾了更多的头发出来。 “……请松手,达西先生。”瑟西不用看都能猜到自己现在是顶着怎样一个凌乱的发型,她不满的抱怨着,“你不能因为我是个女巫就随意破坏一位淑女的发型!” 可她的抱怨听着实在是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威慑力,达西顺从的收回手,嘴角却依旧上扬着。 瑟西鼓着嘴,卷了卷发尾。一头长发立刻柔顺的披散下来,头饰暂时漂浮在半空中。随即,又一缕缕的盘好,戴上绢花。 一路上这么聊着天喝着茶,仿佛没过多久就到了卢卡斯宅。瑟西早就在信上同父母说了个大致的回家时间,达西更是提前送了拜帖过去,因此,马车驶进小路的时候,卢卡斯一家人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卢卡斯家的小继承人似乎又长了个子,是个少年人的体型了。他站在卢卡斯太太身边,几乎已不差多少高度,估计再过段时间就能超过他的母亲。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室内,桌上早已备好了茶点。可惜两人在车上已吃了不少,达西也是有心无力。 只要是小姑娘笑眯眯的问他要不要尝一尝,他总是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于是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下去。他有些担心自己晚饭会吃不下多少,叫卢卡斯家的主人们尴尬。 卢卡斯爵士对待达西先生的态度没什么变化,或许该说是更热情了才对。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这位先生竟然向自己的女儿求了婚,但又努力的想要把这种兴奋压制住,好尽力维持住他的风度形象。 达西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配合着他的每一个话题。单是看他比平时挺的还要直的脊背,就能知道他现在是怎样谨慎的模样。 瑟西看着他,都忍不住替他觉得累。因此她总尝试着想要插几句话,让话题更轻松一些,却常常无知无觉的被卢卡斯太太带去别的方向。 谈了一会儿后,达西先生便跟着卢卡斯爵士进书房了。瑟西怀疑她看见这位先生在衣服下摆蹭了蹭手心的汗。 她本来是全然不担心的,可也许是气氛的缘故,她似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便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边两位男士进了书房,这边卢卡斯太太支开了其他的孩子们,招手让瑟西坐到她的身边来。 扯了扯裙摆,瑟西顺从的移了过去。随即,卢卡斯太太就开了口:“你不是之前拒绝了达西先生?”这位太太在面对自己小女儿的时候,从不拐弯抹角。 瑟西无端的就有些心虚,摆弄起裙子上的花边,不大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她可还记得自己上回是怎样大哭着向母亲抱怨的,谁知道现在她竟已经接受了那位先生的求婚了。 “就……经历了一些事情,”瑟西含混着一掠而过,“我就同意了。” 她紧跟着补充:“他看着很诚心,我觉得我也很喜欢他。” 被女儿的直白噎的一时有些说不上话,卢卡斯太太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你啊……” 她摆了摆手,像是要放过这个话题:“你喜欢就行。”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不大放心,“你确定这位先生是真心喜欢你?” 她自己先摇了头:“我这是在问些什么呢。我相信你总还能分得清这一点。”卢卡斯太太紧接着就看着有点儿惆怅,“彭伯里可不算近。” 但是你要是希望它近也不是没有办法。瑟西看着乖乖巧巧,心里转动的念头可同乖巧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要是妈妈想,她就是每日都回来看她也没什么问题。她赶路可花不了什么时间。就是怕把妈妈给吓着。 母女俩三两句就放过了感情的话题,聊起了瑟西旅游路上的趣事。实话说,瑟西并不是个多擅长讲故事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每回要给达西解释什么的时候,都配个图像。 但妈妈们总是能够从孩子们的描述里充分的想象到他们的故事。于是等男士们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瑟西说的眉飞色舞,而卢卡斯太太坐在一边时不时接上几句,手里还捧着杯茶,隔些时候就递到女儿嘴边。 卢卡斯爵士引着达西坐下,轻咳了一声,见母女俩聊的实在是热火朝天,便歉意的看了达西一眼,紧接着也加入了女士们的话题,不时询问着感兴趣的细节。 达西毫不介意,偶尔还帮着瑟西补充,脸上一直带着笑。他的小姑娘果然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难怪能长成这么可爱天真的模样。 倒是瑟西,见达西先生跟着父亲回来了,便加快了讲述的速度,只挑了些有趣的事情回忆,于是话题没过多久也就告一段落了。卢卡斯太太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女儿,却也配合的结束了这场聊天。 看着达西先生的灵魂明亮的发着光,瑟西便知道这是成功了。但她总还是要问上一句的:“爸爸,你们聊的怎么样?” “达西先生是位出色的绅士,我又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做父亲的笑了笑。于是瑟西也高兴的笑起来。 “瑟西,为什么不趁现在带着达西先生去花园里转一转呢?晚餐还要些时间。”卢卡斯太太明明是向女儿提议,眼睛却是看着达西的方向。 达西一愣,他知道这位之前不大喜欢自己的太太这是认可他了。他本以为这要花费些精力,甚至都做好了计划,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的就让他过了关。 然而看看这位太太注视着她小女儿的眼神,达西似乎隐隐抓住了头绪。或许对这位疼爱女儿的太太来说,他在她的心目中并不是个理想的人选。 瑟西完全没从这句话里听出什么深意,兀自点了头站起身:“走吧,我给你带你去看看我的小花园。” 出门后,达西迟疑着问道:“你在家里种了,草药?” “你可以称呼它们为魔药材料。”瑟西小声回答,“以及是的,我有一小块花圃用来种这些小家伙们。” 卢卡斯家的花园不大,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瑟西的小天地。她指了指:“就是这里。” “看着似乎……”达西组织着语言。 “似乎挺普通的?”瑟西了然的接上,“我用了些小手段隐藏了它们的原型,毕竟它们可不像它们的普通兄弟们长得那么讨人喜欢。” 瑟西招招手,达西顺着她的动作弯下腰。他现在对这个动作熟练的很,每回瑟西想给他看些神奇的,常人看不见的东西,都会这样叫他弯腰。然后把手贴在他的眼皮上。 “也许我下次该专门给你做个什么,省的我每次都要重复一遍。”瑟西嘟哝了一句,问他,“你缺什么装饰用的配件吗?” “你可以随你喜欢。”达西重新直起腰,“我换下来就是了。” 瑟西抿抿嘴:“我还是再想想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别的。”她换上张兴奋的脸,“不说这个,快看看吧,你觉得怎么样?” 小小一片地,瘴气弥漫,蛇的影子贴着地面滑动。花咧开了冷森森的锯齿,草尖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更不要说那些长着奇怪瘤状物的植物根茎。 除了惊悚诡异达西觉得自己恐怕找不出一个更贴切的词了,而这片花圃的主人正期待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对比了一下小姑娘和这片她亲手种下的植物们,达西莫名的感到被什么哽了一下。 “……很独特。”看着这一小片花圃,达西艰难的动了动嘴。 “还有呢!这只是最上层的一小部分!”瑟西立刻笑弯了眼睛,声音里满是跃跃欲试。 第88章 其实是想要委婉拒绝的, 但是小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也太期待了,于是竟然就同意了。 对一名女巫来说,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有真正可以称作是狭小的地方的。哪怕这个花圃看上去是真的小。也不知道瑟西之前那个魔法是在自己的眼睛上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那些被折叠隐藏起来的空间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平铺展开在了眼前。 这样比较下来的话,最初的那所谓的最上层,确实不值一提。事实上, 那些被隐藏起来的植物,啊, 魔药材料们, 长相要显得更一言难尽一些。总之就是几乎不可能会被人当作植物的奇特外观。 然而瑟西看上去却很乐在其中的样子。偏头看了眼兴冲冲的小姑娘,达西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或许说是乐在其中都有些太过收敛了。 瑟西一边查看着小家伙们的生长状况, 一边低声给达西介绍着这些形态各异的魔法植物们。当然, 还有它们在魔药中的作用。 “你看到那个胖胖的,像是长了张小人脸的那颗了吗?”瑟西指向一个角落, “在感冒药剂里, 是很重要的基本材料呢!长得也很可爱, 是不是?” 她收回手点着下巴:“这样说起来的话,你还记得之前在尼日斐的时候, 简不是因为淋雨发烧了吗?我就是带着这个小家伙的枝叶过去的。” “啊,说到这个也一直让人很苦恼,魔药的效果真的很好,都是立竿见影的作用, 所以每次都要努力削减药性。”女巫小姐皱起的眉毛突然舒展开来, “不过以后就不需要担心这个了!” 她很高兴的扭过脸笑:“因为达西先生已经知道了, 所以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家里任何一个人受到生病的影响的!” 啊。达西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看来还是让自己努力不要生病比较好一些。总觉得在见过这些材料的原型以后,就一点也不想尝试魔药的口感了。 也许是什么奇特的默契,瑟西竟巧合的也谈到了口味这样的话题:“可惜魔药总是比较难喝,熬制的过程也很……”她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沉默了一下,“也难怪传说里会把女巫描述成那个样子。”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没有办法调整吗?”出于某种就欧诺个特殊的心理,达西追问了一句。 “你知道如果是做菜的话,只要食材合适,放的调料注意一些,烹煮的时候小心计较着,总不会特别难以下咽。”瑟西像是有些莫名的心虚,迟疑着接了下去,“但是像是魔药的话,首先材料就注定了不会有正常的口感,充当调料的也……” 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刻意逃避着身边的目光:“总之就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不过治病的话,还是药效比较重要一点?”她送上一个讨好的笑容。 于是达西就无奈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瑟西也直起身子站好,扬声叫道:“珊迪!珊迪?你跑哪里去了?” 卡珊德拉便从一棵树后探出了身子,不过她看着像是并没有要跑过来的意思。只抬头瞧了一眼自家主人,就作势要缩回树后趴下。 狗是这么冷淡的生物吗?达西有些疑惑,尤其是在同家里养着的那条猎犬做了对比以后,更加不解了。 然而瑟西看着似乎很习以为常:“不想动吗?那你还是好好休息好了。”她并不把这个反应放在心上,左右也只是想带着珊迪一起散散步而已。 “你的狗是叫珊迪,对吧。”达西远远的看了眼那只当真就缩回去趴好的金毛,侧头问道。 “啊,其实珊迪是昵称,正式的名字是叫卡珊德拉。”瑟西离开了花圃,领着达西继续顺着小路往里走,“珊迪很漂亮,对吧?” “是,是我见过毛色最好的金毛犬。”达西在心里回忆了一圈,很认真的附和着。 “我们珊迪一直很看重自己皮毛的,毕竟是个女孩子,要我说,真没有哪只金毛会比珊迪更好看了!”当主人的神色很骄傲,带着点儿与有荣焉的愉悦。 达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疑惑问出了口。再怎么么说也已经是订婚了的关系了,有些以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提及的,现在似乎也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其实有时候我都不是很能相信卡珊德拉是一只金毛犬,”达西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着,“她看着似乎不是很黏着你,不像我见过的其他那些。” 达西本以为这不是什么特别的问题,大概会得到一个性格如此的回答,他便可以接着问些有关饲养的问题,再讨论一下卡珊德拉这显得有些冷冷淡淡的性格。不过瑟西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女巫小姐看着仿佛很有些惊讶的打量了他一眼,语气听着也很佩服的样子:“哎呀,达西先生你是真的很敏锐啊!”瑟西赞叹着,“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没注意到被直白的夸奖夸到耳根泛红的达西,瑟西接着说了下去:“珊迪严格来说,其实并不是金毛,啊,或者说,其实并不是狗。” “珊迪是只很娇小,毛色很漂亮的黑猫,眼睛是很纯正的金黄色。”瑟西比划着,“只是灵魂暂时居住在一只金毛的身体里而已。” 达西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太惊讶的神色,但他上挑的眉毛还有睁大了的眼睛让这份控制显得理所当然的不是那么成功。 “传说里也有的吧,女巫和她的黑猫之类的故事,”瑟西满不在乎的摆着手,“事实上只要是有魔法天赋的动物都可以充当这样的角色,只是猫之中拥有天赋的更多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我没能找到一只猫,只能让珊迪暂时呆在金毛的身体里,”她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达西先生,”小姑娘扯了扯达西的袖子,“请帮帮我吧,漂亮的、怀孕的母猫,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仰着脸眨巴眼睛,像在撒娇。 达西便晕晕乎乎的答应了。即使事实是他相熟的朋友们中根本没有一个养着这样的母猫。 左右看了看,瑟西踮起脚尖,准确的亲上了,达西先生的下巴。她不大满意的鼓了鼓脸颊,又很快扬起一个甜甜软软的笑脸:“那可真是帮了大忙啦!你真是位好心的先生!” 总觉得这两句话听着有些不大对劲。达西努力想把自己从这种软绵绵的状态里抽出来,不过他很恐怕注定要迎接失败了。 大概是真的对自己踮起脚也只亲到了下巴这件事分外不满,瑟西在原地缓了两秒,索性跳起来摁住他的肩膀,硬是把人拉的弯下了腰。看了一圈,瑟西心满意足,又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骄傲,嘟起嘴贴了贴对面先生的额头。 亲到了高个子先生全身最高的位置,不就说明我比他还要高了吗?大概是抱有着这种幼稚的想法。不过瑟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把达西先生从飘飘忽忽的状态里拉出来的是瑟西一句不经意的询问:“达西先生需要消消食吗?” 出于某种下意识的警惕,达西谨慎的问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啊……”瑟西无意识的拖长了声调,尾音听着黏乎乎的,“感觉达西先生在车上吃了不少茶点啊,刚刚在房子里也没再吃什么,是因为已经吃饱了吧。” “算算时间,再过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有点儿担心你会吃不下东西。”瑟西皱皱鼻子,“只吃茶点的话,晚点的时候会饿的。” 她自己给自己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所以需要消消食吗?只要喝一小瓶魔药就可以了,我正好有现成的。”她庆幸的舒了口气,“幸好之前有准备呢!真是太巧了!” 达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沉默了。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再怎么说也才刚刚见过那些魔药材料,并不是很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近距离感受一下它们的口感。况且还是瑟西亲口承认了的味道奇怪。达西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他亲自参与的那次魔药熬制。虽然过程中的气味被瑟西小心掩饰了,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锅颜色奇特的液体。 然而他眼下又确实很需要一瓶有着这种功效的魔药。这实在不能不叫人怀疑这是神专门给他开的一场玩笑。于是达西先生低声道:“是的,我想我确实需要。” 瑟西便低头在挎包里翻找起来。这个挎包的空间比它看起来要远大得多,这也是的瑟西的寻找变得艰难了起来。她看着甚至想把包里的东西全一股脑的倒出来才好。 不过瑟西最后还是忍耐下了这个念头。她一边念叨着瓶子瓶子,一边时不时的摸出来一个看一看。也许她不该把每个瓶子都做的一模一样,瑟西想着。下次要记得做上标记。 达西在旁边看着她先后摸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瓶子,突然的就有种被处刑前的紧张感。借着透明的瓶身,他能轻易的看清那一个比一个诡异的颜色,有一瓶里的液体大概还在冒着泡泡。总之,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被吞咽下去的东西。 “找到了!”瑟西声音轻快。她手里举着瓶深紫色的液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幽的紫光。 起码它不在冒泡,看着也不是很粘稠。达西这样安慰着自己,接过了女孩手里的瓶子。 第89章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的拧开了瓶盖的那一刻,达西还是禁不住萌生了把它还给瑟西的想法。 他之前两次见到的瑟西的魔药, 一碗是喝习惯了的简直接一口喝干了,另一瓶根本不是用来喝的,倒进了花盆里就结束了。更为不同的一点是, 简的那一碗是削弱了药性的, 就口感而言也比手里这瓶浓缩版要好上不少。 总之,达西先生单单是打开了瓶盖,就花了不少的时间说服自己适应这个奇特的气味。倒也不是说它有多么令人作呕, 只是很刺鼻,不, 应该说是非常刺鼻才是。 偷眼瞧了瞧身边这位先生严肃的脸色,瑟西也忍不住有些心虚。虽说魔药都是这样类似的味道, 但是对头一回接触的普通人来说,果然还是太过分了一点。 于是瑟西掌心一翻, 捧了一手心的糖果出来,讨好的冲人笑:“你先忍一忍吧,我给你吃糖呀!” 也许是糖果的香气已经飘散出来了吧, 似乎这瓶魔药的气味都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达西回了小姑娘一个安抚的笑容,将瓶口贴到了嘴边。 当第一口液体划过喉咙的时候, 达西险些被呛的咳嗽起来。好的, 也许我应该收回之前那句话, 他冷静的想着。 眼见着眼前人的脸色苍白下来, 瑟西恍惚以为自己递上的其实是一瓶□□。魔药没有过期的说法, 每一瓶熬制成功的魔药都可以被毫无顾忌的放置一边,直到它们被用上的时候,因此瑟西并不担心魔药的质量问题。 但她现在开始担心了。达西的脸色实在太过吓人,怨不得她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普通人的身体无法适应魔药吗?瑟西忧心忡忡。可她在现代也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呀? 达西只喝了一口,看着浅浅的消下去一小层的魔药,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没有勇气去喝第二口。 说起来,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一来魔药的口感本就是连巫师自己都嫌弃的,他们自己都是这么多年喝多了才勉强适应下来,更不要说是第一次尝试的达西先生了。毕竟就是巫师们,也是不到必要的时候,都不愿意去喝魔药的。 二来,达西出身于这样一个家族,虽然不是个名号响亮的贵族,却也因为富有从未短过吃喝。被远超于平民的精致饮食——起码是这个时代的精致养出来的胃,适应不了魔药也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达西并不这样想,他是很少会主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的,尤其是他自认为失礼的行为。就比如眼下,瑟西已经给他找了无数的理由,甚至想劝他索性别再喝下去了,达西却认为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太差。 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小姑娘亲手熬制出来的魔药,姑娘们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他难道只一口就受不了了吗? 于是瑟西就眼睁睁看着这位先生以一种堪称英勇的神情和气势,一口气把一整瓶魔药都灌进了肚子里。她喝魔药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吧,瑟西短暂的回忆了一下,紧接着便摸出糖果展开了糖纸。 达西现在已经很习惯他的小姑娘随时随地拿出这些所谓贵族的食物了。哪怕在平时都老老实实跟着吃那些普通煮菜,在私下里瑟西从不介意享受一把。多亏了威廉姆斯家里有爵位,对家人,瑟西可以把这些小零食都归到他的头上。 就着小姑娘抬起的手把糖果含到了嘴里,达西顺势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瑟西乖乖的站着任他揉,仰起小脸:“你感觉好些了吗?” 其实魔药残存的味道和糖果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实在说不上好受,不过达西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实话:“好多了,很管用的方法。” 瑟西就也高高兴兴的剥了颗糖果塞进嘴里,脸颊上的软肉被顶出来一小块,说起话来也含含糊糊的:“那就太好啦!” 晚餐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地方,倒是饭菜的口味出乎意料的不错。这个发现让达西忍不住抬头瞧了瑟西好几眼。 这大概可以归结为瑟西对生活质量的小小追求。她一开始其实只是偷偷的给饭菜加上一层提升口感的魔法,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样做太过麻烦,还容易被家人发现。于是她索性替换掉了厨具,又在厨房的边边角角刻上了不起眼的法阵,以此来保证饭菜的口味。 卢卡斯爵士至今都认为是他眼光出挑,一眼挑中了这么个手艺好的厨娘,决计想不到其实是他的小女儿动的手脚。好在有一点他确实挑的不错,这位厨娘是位纯善的妇人。她并没有因为自己“手艺好”而大肆宣扬,或是向卢卡斯爵士要求更高的工钱。每天安安静静的准备饭菜,偶尔也会和卢卡斯太太聊上几句。 达西先生在晚间活动结束后就离开了。他现在再次住进了尼日斐,依旧是跟宾利先生一起。那位先生恐怕也在考虑着结婚的事情,就看他会选个什么日子说出口了。 —————— 过了些日子,夏洛蒂同柯林斯先生一同来了卢卡斯宅。这让卢卡斯家上下都很是惊喜,毕竟他们之前并没有特别表示过将要到来。 夏洛蒂私下里告诉了妹妹真相。说到底还是因为达西先生订了婚,偏巧对象又是她亲爱的妹妹。于是德包尔夫人现在看夏洛蒂上上下下都不顺眼,连带着对柯林斯先生的态度也好不起来。就连每天必要的由这位先生汇报的汉斯福新闻,这位老夫人都不乐意停了。如此一来,科林斯夫妇便来了卢卡斯宅,算是避一避老夫人的锋芒。 柯林斯先生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德包尔夫人迁怒的不满,不仅如此,他对待瑟西的态度简直谨慎有礼的不像话。他不断的恭喜瑟西,高声赞美着这桩婚事,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说是要举行婚礼的是他都有人信。 夏洛蒂对此也只能无奈的耸耸肩,她对于无视柯林斯先生这件事总是做的很熟练的:“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同达西先生攀上这样近的关系,得到消息的时候都乐疯了。” 夏洛蒂挽着妹妹的手找了椅子坐下,把她带离柯林斯先生的视线:“真没想到,我的小妹妹竟然也要结婚了。”她感慨了一声,笑了,“我想达西先生一定费了不少功夫,是不是?” 瑟西红着脸瞪她:“什么啊,才没有!”她没什么气势的争辩了一句,控诉道,“你就会笑我!” 科林斯夫妇一住就住到了婚礼举行的日子。柯林斯先生乐观的想着,只要结了婚,他尊贵的施主与他的关系一定会回到原先的样子的。大概也确实如此,毕竟等到了那一刻,德包尔夫人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只能硬生生憋回心里了。 婚礼的日子选在了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三。就在上回那个教堂。果然如同达西先生所说,赫顿大主教亲自为他们证婚。 “我这是看在菲兹威廉的份上,顺便盯着你不要在婚礼上露出马脚。”大主教是这样说的,瑟西撇撇嘴,勉强相信了。 要知道,三周前宣读结婚预告的那个星期日,这位大主教笑容满面的样子,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结婚礼服是雪白的婚纱,礼服下摆缝着一圈蓝色的镶边。脖子上那条由达西外套上一颗扣子变的项圈依旧戴在脖子上,衣兜里是一条从姐姐那里借来的手帕。 左脚鞋子里的那枚六便士银币硌的瑟西不大舒服,但她并不打算取出来。这枚六便士象征着财富,这对达西家族来说没什么意义,达西也因此劝她若是不舒服就尽管取出来,不过瑟西总觉得这毕竟是个重要的流程,便任由它呆在那儿了。 对着圣经宣誓的时候,瑟西在念完之后,同大主教合力,暂时冻结了教堂里的时间。随后她伸出手,迎向了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 穹顶变的透明,显露出头顶的蓝天白云,隐隐能看见远处的绿色。沐浴在阳光下,瑟西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她低声念诵着听不懂的语言,声调轻灵,像是一首颂歌。达西隐约猜到了什么,垂下眼看着她。 有光从瑟西的胸口透出来,与洒落的阳光交相呼应。那光从微弱逐渐变得越来越强,直到包裹住她全身,乃至逸散出去。 达西愣了一下,这光的颜色分明是瑟西的灵魂。 女孩在光芒中睁开了眼睛,眼瞳中金绿色的光闪烁流动着,她准确的找到了达西的眼睛,微笑着拉过他的手贴在了胸口。 于是达西的胸口处也透出光来,它们沿着他的手臂流转而来,在指尖的位置与瑟西的灵魂交融。 女孩口中念诵的声音突然变得响亮起来,周身光芒大盛。空气中似乎有个庄严宽厚的声音在低声呢喃,可达西此时眼中只看得见女孩灿若星辰的眼睛。 她敛去笑意,郑重的说了句什么。达西觉得她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几乎能在女孩眼中找到自己的缩影。 光芒慢慢黯淡下来,瑟西双手握住他的手,垂首亲吻他的指尖:“你的名字将永远镌刻在我的灵魂上,我的爱人。” 瑟西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笑的眉眼弯弯:“这是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下,抿了抿下唇,“那么,现在,你不打算吻我吗?” 于是达西就在即将消散的光芒里亲吻了他的小姑娘。 第90章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一对新人一个红着脸,一个红着耳根, 被大主教隐晦的瞪了好几眼。 乔治安娜坐在台下, 捧着脸兴奋的仰脸看着。她大概是这个教堂里最激动的那个人, 费了好大的功夫在不至于让自己激动到失态的地步。雷诺太太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擦拭着眼角。 卢卡斯一家坐在一处, 注视着台上他们的女儿、姐姐、妹妹, 他们的神色都是纯然的喜悦。柯林斯先生看着像是随时都要激动的发表什么言论,腰板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意。 班纳特太太在低声抱怨着什么, 左右是她的女儿们怎么都还没嫁出去,反倒是卢卡斯家的两个其貌不扬的女儿先出了嫁。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 扭头看了眼另一边的宾利先生。是的, 她的大女儿马上就要同宾利先生成亲了, 这真是桩美满的婚事。 伊丽莎白沐浴在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 颇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把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台上的新人身上。她实在是很为瑟西感到高兴,这可比她当初参加夏洛蒂的婚礼时要高兴的多了。瑟西和达西先生的婚姻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对感情的判断,发誓也要将自己的婚姻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 威廉姆斯也来参加了这场婚礼。他是独自前来的, 坐在席位上的时候显得跟人群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看着像是已经不再介意这件事,毕竟连婚礼都是他主动提出来参加的。瑟西在收到他的消息的时候很是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的把一直犹豫的请柬寄了出去。 出了教堂是要乘上马车的, 敞篷的马车。不过要瑟西来说, 这更像是辆花车, 瞧瞧它周身点缀着的花束吧。一路上,两边的人们都像他们抛撒着金色的麦粒,瑟西凭空抓住了几颗,献宝似的摊开掌心伸到达西面前。 马车一路驶到了彭伯里,先一步赶回的雷诺太太领着仆人们在门口迎接。瑟西不大适应礼服裙,心惊胆战的提着裙摆下了马车,生怕一脚踩空直接滚落下去。达西在她旁边扶着,陪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小心。 等进了家门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瑟西一把丢掉了抱起的裙摆,给了小跑过来的乔治安娜一个大大的拥抱。 —————— 结了婚和没结婚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瑟西缩在椅子里撑着下巴思考。卡珊德拉就趴在她脚边,在温暖的阳光下舒舒服服的打着瞌睡。 她在婚后找了个机会跟乔治安娜坦白了身份,小姑娘接受的比他的哥哥还要快,整日缠着瑟西施些魔法给她看。 彭伯里的厨房里被她一模一样的刻上了法阵。园子里也找了个隐蔽的山谷建造了她的新花圃。实验室也放在了地下的位置,她得以无所顾忌的做她感兴趣的实验。 一切都很完美,不过瑟西发现,她现在好像不再像以前那样热衷于长时间的待在实验室里了。倒不是说她对这些小实验的兴趣消减了,好吧,也许确实有一些,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习惯了同乔治安娜他们待在一处,便不愿意总一个人缩着了。 可乔治安娜去学校了,她每年都有几个月是要去那个什么女子学院学习。达西先生前两天去伦敦处理事情了,于是她便成了眼下这副无聊的样子。 瑟西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几乎要怀疑自己之前那二十年是怎样度过的。 也许她该去伦敦看看,就当是去看望一下伊丽莎白。她负责着瑟西的魔植生意,有威廉姆斯的人脉,再加上小家伙们本身的特性,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的,她都不愿意回家待着了。 那就这样办吧,还能顺便去看一眼达西先生。瑟西噌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惊得卡珊德拉尾巴都竖了起来。瑟西安抚性的顺了顺她的毛,小跑着回了房间。 等她再出来,已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卡珊德拉在原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晃晃脑袋重新趴了下去。这个软垫如今已经成了她最喜欢休息的地方了。 “珊迪,你不跟我一起去吗?”瑟西扭头看她。 卡珊德拉一动不动,敷衍的甩了甩尾巴,明确的表示了她的决定。 “好吧,那我走了!”瑟西并不失望,拽着挎包的带子,跑出了彭伯里的大门。 伦敦住宅的书房里,达西全神贯注的工作。要不是这件事实在紧急,他是决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彭伯里的,他还没来得及跟瑟西蜜月旅行呢!所以只能抓紧时间早点儿把事情都处理完。 叹了口气,捏捏眉心,达西抿了口红茶。随即他听到敲窗户的声音。敲的人像是在玩闹,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听着仿佛是那首曲子里的片段。 然而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窗边分明空无一人。配上锲而不舍敲窗户的声音,这场景简直生生在白日里营造出了灵异的气场。 达西却很高兴的笑了,起身快走几步打开了窗户,把扑进来逐渐显露出身形的小姑娘抱了个满怀:“你明明可以直接进来的。” “我不是担心吓到你吗?”瑟西松松的环着他的脖子,拒绝承认自己突如其来的玩心。 达西也不拆穿她,他为什么要拆穿他的小姑娘?一路抱着瑟西在椅子上坐下,女孩被他顺势放在自己腿上。手从腿弯出移到腰间,达西把人往怀里一按,靠在了椅背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瑟西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忿忿的放弃了,这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她简直要怀疑自己其实是被黏在了他身上。 “唔,是吗?”达西含糊的哼了一声,意图蒙混过关。 “你不用工作了吗?”瑟西瞪着腰上那条手臂,仿佛这样就能让它自动自发的松开似的。 “我当然在工作。”达西示意她看那支自己写写画画的钢笔。自从婚礼上瑟西那个神奇的仪式过去,他对这些小东西的操控越发得心应手了。 啊,我为什么要送他这支钢笔?瑟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狰狞的神色,又很快蔫巴巴的垂下了头,自暴自弃并报复性的重重靠到背后人的身上。 达西闷哼一声,掐了把她的腰:“真狠心啊,女巫小姐。” 瑟西反手就掐了回去:“我是女巫嘛,把你变成青蛙哦!” “那你就要和一只青蛙一起旅游了。”达西一脸无辜。 “旅游啊……”瑟西拖长了语调,她每回这样做的时候都像是在故意撒娇。小姑娘突然发出了一串不怀好意的笑声,某一个瞬间似乎和传说中的巫婆重叠在了一起,“那当然不能和一只青蛙一起旅游。”她弯着眼睛笑。 “你还要多久才能处理完工作?”小姑娘扭脸就换了个话题。 “顺利的话,今天晚上。”达西算了算,许诺道,“放心,明天一定回家。” “嗯,”瑟西点点头,冲他眨眨眼睛,“你知道什么叫作弊吗?” 瑟西现在已经不介意自己被人摁在腿上了,她正兴奋的给达西先生掩饰巫师们惯用的作弊方法。 “你可能会觉得不大舒服。”瑟西提醒了他一句,不过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达西隐隐有些不安。 摊在桌上的纸张在瑟西平伸在半空中的手掌下方快速的抖动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仿佛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阵强风。纸上开始出现达西的字迹,一张紧接着一张,直到最后它们将自己整齐的码在一边。 与此同时,达西感到头部传来一阵连绵的刺痛感,仿佛有个小锤子正一下一下的敲着他的脑袋。他忍不住从牙缝里漏出抽气的声音。 瑟西心虚的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给他按摩头部,温和的魔力借着指尖的力道细致的梳理着他混乱的大脑。 巫师们确实喜欢动用这个魔法,毕竟就方便这一点而言它是毋庸置疑的。但巫师们也记得控制着使用的频率,就是因为这个算是“后遗症”的状况。 这个魔法相当于把一个人要花上几个小时乃至几天处理的事情压缩在短短几十秒或是几分钟处理完毕,大脑不做出些反应才是怪事。瑟西本来算着达西所说的到晚上就能做完,大概也就是几个小时,这样一来副作用并不会很明显,谁知道他是打算拼命熬一个通宵。 好在克莱提卡在疏导精神这方面还算是占据优势,瑟西扁着嘴想着。不然达西先生也太可怜了。 “你要不要喝瓶魔药?”瑟西手一挥,一个装着亮银色的液体的瓶子便出现在书桌上,“见效很快的。” 达西谨慎的看了一眼,有点犹豫。这瓶看上去似乎挺正常的,不,甚至能称上一句漂亮了。 “放心,我准备了糖。”瑟西紧接着一句话成功打消了他的犹豫。 “不必了,我休息一会儿就行。”达西坚定的拒绝了。 “你怕吃药?”瑟西睁大了眼睛看他。 达西一把捂住她眼睛:“我没有,你再帮我摁一会儿。” 瑟西被捂着眼睛也依旧笑得狡黠:“那你要先承认你怕吃药。” “……我没有。” “你明明……”瑟西的嘴被堵上了。 “再帮我摁一会儿,好不好?”达西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 “哼。”瑟西舔舔嘴唇,瞪他一眼。 “我们明天就去旅游,去哪里都你来定。”达西停顿了一下,悄悄红了耳根,“……我头好疼,你帮帮我吧。” “……好嘛。” 第91章 .现代番外一 有了达西一句“蜜月旅行都听你的”的承诺, 瑟西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她本就不是个能安定下来的人,若是手上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做,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生活该多么无聊。 “我们去别的时代旅行吧。”等晚些时候回了家, 瑟西靠在床边, 一本正经提议道。 “别的,时代?”达西在她身侧坐着, 神色看着有些茫然。 “……我还以为你会很激动呢。”瑟西鼓了鼓嘴, “这样的计划不觉得很有趣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达西揉了把她散开的长发,“我只是有些惊讶。” 瑟西被他揉的眯起眼睛,乖巧的蹭着他手心, 顺势往他身上贴了贴,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窝好。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达西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头发, 鼻尖满是女孩沐浴过后的香气。 “不是突然想到的啊。”瑟西扭脸看他, 很惊讶的样子, “我难道没有说过我是来自未来这件事吗?” 是的, 你没有说过。达西愣了两秒,很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你从未提过。” “什么嘛,我还以为我在上回就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呢。”瑟西咕哝了两声吗,强自摆出理直气壮的神情, “那,那你现在知道了。” 大概是因为这是他神奇的小姑娘,所以无论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都显得理所当然了起来。达西给自己找着借口, 接过她的话头询问她曾经的生活, 掩去心底隐晦的不安。 瑟西却没在第一时间理会他的问题。她在达西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叫她能面对面瞧着他:“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心情好像不大好。”她微微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达西,小脸都快贴上去了。 达西顺手捏了把小姑娘脸颊上的软肉,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在自己手底下变成奇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为什么觉得我心情不好?” 被捏的不好说话,瑟西挣扎着催他放手,并在达西松手的瞬间警惕的捂住了脸:“你忘记婚礼上的契约了吗?”她得意洋洋的抬起下巴,“我记得你那时候很感动的呀!” 达西挑挑眉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于是瑟西自己就又蔫了下来:“你这人好没意思。”她嘟哝一句,“我们的灵魂现在是互相牵连的状态,你有什么情绪变化我当然能有所感应,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你就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吗?” 说实话,小姑娘的情绪实在太直白好懂,达西还当真从未往这方面细想过。他眼皮颤了一下,煞有介事的点头:“我当然有所感觉。” 瑟西满意了,重新把自己原样窝了回去,还蹭了蹭:“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把你的灵魂抢走的!”这么漂亮的灵魂成功被她打上了标记,真是想想都叫人高兴。瑟西回忆着这个从克莱提卡的古书里翻出来的伴侣契约,心情愉悦的不得了。 这本是克莱提卡之间结合才会用到的魔法,倒不是说与其他派别或是其他种族就不能使用,只是大多克莱提卡都不会做这样的选择。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单纯是因为不划算而已。 克莱提卡们是很特殊的巫师派别,他们的灵魂强度数一数二,少有能与之比肩的,更不用说像瑟西这样天赋好的。这个契约在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联系双方灵魂,共享灵魂力量。若是两个强度相当的,自然能互相影响着更进一步。但若是一方灵魂远远不如,那这个契约就很鸡肋了。 瑟西缔结这个契约,等于是消耗大半的力量去强化达西的灵魂,对她自己可半点儿好处也没有。也就她,开心的像是捡了大便宜。 不过瑟西在魔法上的天赋和造诣确实没话说。就算不是在自己最好的状态,对她来说,穿越时空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有了过来时的经验,瑟西重新绘制法阵就得心应手的多了。更不用说这个时代最不缺各种材料,这可比她当初省了不少功夫。 她这次连达西的身体都一并带上了。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当时太单纯了,跨越时空的法阵确实是需要强大的灵魂状态才能通行,可这同她把躯壳提前收好带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摸了摸被她当作储物袋使用的灵魂核心,瑟西心情有些复杂。她都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来,怎么就没想到把身体也装进去呢?这么想着,瑟西就不免有些心虚的瞄了眼卡珊德拉油光水滑的金毛身体。 法阵的光芒越发亮眼,两大一小、色泽漂亮的灵魂团子就消失在了中心。 达西毕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穿越过程,不大适应,若是把这种感受描述的具体一些,就像是一个人头一回体验到晕车。于是等他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眼熟的灵魂团子飘在眼前,而团子下方则是两具……女尸? 他吓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一个翻身就原地坐起,绷紧了神经。腿边,一只从未见过的黑猫冷淡的瞥他一眼,不紧不慢的掠过他,趴在了团子的正下方。 大概是感受到达西的清醒,团子,不,是瑟西开口了。说是开口其实不大妥当,毕竟一个灵魂是无法张嘴说话的,但若是面对的是灵魂绑定的对象,这一点就不必在意了。伴随着灵魂团子细微的闪烁,熟悉的女声在达西脑中响起:“你喜欢哪个?” “嗯?”达西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反问道,“喜欢什么?” 团子在两具“女尸”上飘了一圈,把他的注意力拉了过来:“你没看见吗?看这里,我让你挑一个呀!” 达西的眉心跳了一下,这才把视线聚焦过去,语气迟疑:“这是……” “我呀!”瑟西团子在半空中蹦蹦跳跳,催促他,“快点挑呀,我都纠结好久了!” 我为什么会有一天需要给我的妻子挑选身体?达西冷静的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他波动剧烈的内心。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他不帮着瑟西做出选择,他相信这个团子能在空中飘上很久。 叹了口气,达西认命的凑过去,观察这两具“尸体”。其实瑟西无论使用哪一张面孔,他都不会介意,反正都是他的小姑娘。不过他若是真的这样说了,恐怕小姑娘要气的念上他好久。 达西在这边半蹲着,瑟西就蹭在他脸边,小姑娘轻快的声音回绕在他脑海里:“我原先这张脸是不是很好看?好多人都夸我生得好呢!唔,在这里的话,其实用我原先的身体会方便一些,不过我担心你会看不习惯。” 她像是变成了一只小蜜蜂:“但是男性应该都希望自己另一半漂亮一点吧,你觉得呢?”主要再怎么说还是原先的身体要用着舒服一些,瑟西努力嗡嗡嗡。 “你其实比较想用你原先的身体,是不是?”达西把团子拽到怀里揉了揉,语气很无奈。 “……我才没这样说。”团子在他怀里跳了跳,岔开话题,“你快挑嘛!” “那就用你原先的身体吧。”达西抱着团子站起来。 “你看,你也觉得我原来的身体好看是不是?”瑟西高高兴兴的从他怀里飘出去,在自己身体的胸口处蹦跶了两下,随即便融了进去。 不消片刻,黑发的小姑娘便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她拿手背蹭了蹭脸,又伸手摸了摸一旁躺着的另一个“自己”,随后捧着脸看一边站着的达西先生:“我好不好看?” “好看,你最好看。”达西现在夸他的小姑娘已经越发熟练了。 于是瑟西一挥手把另一个“自己”收进了核心里,动作利索的爬了起来。她嫌弃的扯了扯长裙下摆,决定要好好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虽然她定位的时间节点就在她离开的后半小时,可心理上的嫌弃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把拉过达西,瑟西招呼上卡珊德拉:“珊迪,走了,上楼去。” “珊迪?”还没感受多久掌心里柔嫩的皮肤,达西便惊讶出了声。 瑟西脸上的惊讶一点儿也不比他少:“这个我肯定说过!我记得的!珊迪是只猫啊!” 达西没忍住打量了那只黑猫好几眼,试图从它身上看到金毛的影子:“……原来真的是猫啊。” 耸耸肩,瑟西拉着人出了地下室:“珊迪本来就是只猫,”她四下里看了一圈,视线又落回到达西身上,“你该换身衣服。” 达西这才认真打量起瑟西身上的裙子。说是长裙,但同他常见的那些实在大不相同。布料看着要柔软许多,圆领荷叶边,松松收了个腰,显得女孩腰肢纤细。一节脚踝露在裙摆下方,脚上踩着双毛绒材质的,鞋子?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瑟西莫名的就有些脸红,她略有些局促的扯了扯裙摆,小声道:“哎呀,别看了,我穿的是睡裙。”被鞋子藏起来的脚趾蜷缩了一下,“我去换衣服,你……” 小姑娘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眼神一亮,恍然大悟的打了个响指。一本杂志从茶几下方飘飘悠悠的飞到了瑟西面前,被一把抓住递到达西手里:“你先看看这个吧,有喜欢的款式记得告诉我,我很快就好。” 把达西推到沙发上坐下,瑟西敲敲茶几,摆上甜点和红茶,低头在他脸颊上贴了贴,踩着拖鞋哒哒哒跑走了:“给我一刻钟就好!” 达西摸摸脸,顺从的翻开了手里色彩鲜艳的硬纸书。 第92章 .现代番外二 这大概是瑟西洗澡最有效率的一次了, 烘干穿搭全靠魔法,不到十五分钟她就从浴室里跑了出来。 达西正盯着手里的杂志, 不过看他那副茫然的表情, 瑟西突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做贼心虚心理, 瑟西悄悄凑到达西身边,小心瞄了眼他翻开的那一页。 一个赤着上半身的泳裤男模, 一条手臂搂着身边的比基尼美女, 他们背后是一片沙滩连着海。于是下一秒杂志就从达西的手里消失了。 “瑟西?你……”达西像是猛地回了神,偏头注视着有些局促的小姑娘。 她依旧穿着长裙,只是材质像是变了, 款式也复杂了些。这大概不再是条睡裙了,达西伸手把人拉到身边坐下。虽然看着同他习惯的那些裙子的式样都不大一样, 不过他还不至于连件衣服的款式都适应不了。 不, 这件事也许要再商榷一下。达西想起了那本消失的杂志, 语气里就带上了几分犹豫:“这个时代会……”穿成刚刚那样吗? 瑟西警惕的打断了他:“不不不, 那个是特例,对,特例。”她拉了拉裙摆,“那种衣服, 是只有要去游泳才会穿的。” 小姑娘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其他时候穿的衣服,顶多是稍微,”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大小, 又心虚的拉大了两指间的距离, “稍微露的多一点。”她想象着短裤短裙的长度, 小弧度的笑了一下。 一眼就看出小姑娘这是在掩饰什么,达西挑了挑眉毛没戳穿她:“不是说要给我换身衣服?” “当然!”瑟西立刻响应,“你放心,西装的变化不大!”她示意达西站起身来。 帽子消失了,领口的位置变低了些,外套的下摆也相应的收短。低垂着眼拉扯了一下领带,达西配合的点头。 瑟西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半点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你真英俊,达西先生。”她笑着站到他面前,抬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你也太高了些。” 她磕磕脚后跟,踩上了高跟鞋,满意的看着自己成功到了达西耳根的高度,弯了弯眼睛:“这样才差不多。” “走吧,我要带你去看看现在的伦敦。”把手伸进达西掌心,小姑娘哒哒哒走去了大门。 门开的瞬间似乎有道白光一闪而过,一步踏出,他们已站在伦敦一条巷子的深处。达西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身后,毫不意外是一堵墙壁,被人用不知名的颜料画了道门。不过于其说那是道门,倒不如说那是个标准的方框,毕竟作画的家伙连个把手都懒得画上去。 瑟西也跟着身边人的视线往后看,不大好意思的低咳一声,小声解释:“那是我画的,你知道的,我不擅长绘画。” “方形画的很标准,”达西调侃了一句,“为什么不用魔法画呢?” “这种要作为媒介的东西必须是徒手画出来的才有效,”瑟西很悲伤的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我画了多久练习这些几何图形。” 她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快来看看新伦敦!” 宽敞的道路,摩天大楼,呼啸而过的铁马车,还有许久不曾在伦敦见过的蓝天。这里的一切都在不断的证明,这里确实是未来。 达西许久都没说话,这让小姑娘有些担心。她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激动了,贸贸然就把人这样带了出来。在瞄到第三眼的时候,她被达西抓住了。 这位先生很无奈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权作安抚:“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瑟西?”迎面走来一个长风衣的高挑姑娘,她一把拉下了脸上的墨镜,像是很惊讶的样子,“哎呀,在街道上遇到你可真难得。” 她的视线随之移到了达西身上,微微点头示意:“你男朋友?眼光不错。” “维多利亚!”瑟西惊喜的叫了一声,甩了甩两人交握的双手,给她展示他们手上的戒指,“我们已经结婚啦!” 被叫做维多利亚的姑娘这下是真的惊讶了,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天哪,亲爱的!你瞒的可真不错!”她又瞟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耸了耸肩,“那我不打扰了,不过你可别忘了去登记。” 瑟西冲她挥了挥手,一扭脸就皱起了眉毛:“登记,对啊,还要登记。” “很麻烦吗?”达西主动拉着她往前走,微微侧着头。 “那倒不是,只是巫师们结婚的一道流程而已。”瑟西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牙一咬就撕开了包装,心满意足的叼在嘴里,“唔,我都好久没吃了。你要吗?” 达西摇摇头,继续问道:“所以要去登记吗?” “我有点儿担心你没法作登记。”瑟西含着棒棒糖,却硬是摆出了个严肃的表情,看着有些滑稽,“你在这个时代没有身份信息。” “算了,管他呢,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瑟西心大的放弃了纠结,拉着达西又走了一段后,熟练的钻进了小巷子。 “没错,就是这儿。”绕着地上的井盖走了一圈,瑟西找准地方在正对着的墙面某处摁了一下。 墙壁水波般荡漾开来,变成了某种晶莹柔软的材质,隐隐能透过它看到另一面的影子。紧了紧手上的力道,两人先后迈步走了进去。 入眼是个富丽堂皇的大厅,大多数巫师可不会愿意在物质上短了自己的享受。也不知是今天特殊,还是日日如此,大厅里似乎没什么人,仅有的几个也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瑟西径直走到了前台:“你好,我来登记结婚。” 前台的小姐姐便笑盈盈的取了张卡片给她:“恭喜呀,前面左转悬梯,15层。” 瑟西点点头,接过了卡片。 敲开办公室大门的一瞬间,瑟西立刻就有种关上门跑路的冲动,然而里面坐着的年轻男人已经一眼看见了她:“瑟西?” 小姑娘在原地咬了咬牙,往达西身边贴了贴,深吸一口气:“舅舅。”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进来啊。”看着年轻,实际已经人到中年的舅舅直接关上了两人身后的门。 “你什么时候跑来这里工作的呀。”早知道就不来了,瑟西蔫巴巴的。 当舅舅的没好气瞪她一眼:“可不是,不然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跑去别的时代还给我带了个外甥女婿回来!”他停顿下来,喘了口气。 “我是埃德加,这位怎么称呼?”他的视线落到达西身上。 “菲兹威廉·达西。”达西微微颔首,有些担心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她像是在紧张些什么,传递过来的情绪带着些不安。 “舅舅,快帮我们登记吧,我还等着去玩呢!”瑟西催促着。 埃德加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行了行了,知道你着急。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看把你紧张的。”说着翻开了本厚厚的本子,在空白的位置停下,往前推了推,“过来签个字就行。”他又补充了一句,“签全名。”这话是对达西说的。 克莱提卡们是没有姓氏的,他们的名字会由他们出生时离得最近的一株花,一棵草,一片叶子或是别的什么送来,这一直是他们最骄傲的一点。 达西的名字就要长的多了,他有好几个中间名,完整的写出来能占好长一行。瑟西站在他身边,偏头看他漂亮的花体字:“你怎么能写的这么好看?我顶多会这样写我的名字,”她比较了一下,“不过就算是名字,也是你的更好看。” 达西笑着写完了最后一笔,看着两人的名字被精巧的花纹包围串连起来,抬手揉了揉瑟西发顶:“很显然,我也是名字写的最好。” “请问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做的吗?”他询问道。 他询问的对象没有回话。埃德加正紧紧盯着纸上的两个名字,不,是自名字衍生出去的花纹,神色有些危险。 瑟西猛然意识到什么,拉起达西就要溜:“舅舅,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我有场电影要看!” “你给我站住。”舅舅一挥手锁死了大门,抬起的脸似笑非笑,“你缔结了那个契约?” 他露出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还想说呢,怎么总觉得你的灵魂哪里看着不大对劲。”他扯了扯嘴角,“暗淡了这么多,你就一点二后果也没有考虑过?” 瑟西皱了皱眉:“只是契约比较消耗魔力而已,怎么就牵扯到后果上去了?以我的本事,你难道还担心我缔结不好一个契约?”她顿了顿,“况且伴侣契约本来就应该和伴侣缔结。” 埃德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挑了挑眉重新换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小姑娘话里话外全是维护的意思,这还让他能说些什么?难道真要去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那也太小题大做了。他撇撇嘴——这个动作和瑟西像的很,向后一仰,靠回了椅背上:“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去玩你的吧。” “我记得新开了个游乐园,广告打的满街都是。”他在小姑娘离开前懒洋洋加了一句。 “诶?那达西先生,我们去游乐园吧!我跟你说,游乐园有好多有趣的东西……”小姑娘轻快的叽叽喳喳顺着门缝传进来,伴随着温声应好的男声。 埃德加在椅子上嗤了一声,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哎呀,哎呀,是不是也该谈场恋爱了?” 第93章 .现代番外三 很难说清到底是伦敦的街道高楼, 还是眼前这个游乐园给达西带来的惊吓更大一些。 达西在真正到达所谓游乐园的门口之前,对这个词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一个游玩的地方, 他是这样想的。但他绝没有想过, 这里竟能有这样多的人。 还有那些奇怪的, 人形动物,鸭子?熊?隔着大门, 能看到游乐园的一角, 空中时不时传来呼啸的声音,伴随着高声的尖叫,隐约能看见长条状的——应该是那些所谓的“车”的一种, 在圆环上飞驰。 哪怕是冷静的达西先生,有些时候也是会冷静不下来的。 达西先生没有身份证明, 于是瑟西在买票的时候不得不使用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蒙混过关。现代社会就是麻烦, 小姑娘鼓着嘴在心里抱怨。害的她既要混淆售票的小姐姐, 又要混淆摄像头的图像。 取了票的小姑娘就像是只飞出了笼子的小鸟, 拽着达西的手,蹦蹦跳跳的进了游乐园的大门。她早已放弃了那双为了缩短高度差的高跟鞋,换回了习惯的板鞋。穿着高跟鞋也太累了,比陪着妈妈逛街还要累呢! 两个人都没觉得穿着西装近游乐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达西倒确实发现周围少有人穿着与他类似的衣服, 之前在街上走着的时候,还能看到不少,到了游乐园, 就几乎看不见了。但刚来这个时代的达西先生, 尚不能分辨这些没见过的服装之间正式与日常的差别, 毕竟对他来说,西装难道不是出行再正常不过的打扮吗? 于是这对新婚夫妻,就这么保持着偶像剧里的常见套路,在周围人隐晦的注视下,走进了游乐园。 见达西先生的目光总时不时要落到过山车身上,本打算先买个火鸡腿抱着啃的瑟西,果断抛弃了火鸡腿,拉着达西先生加入了队伍。伦敦的人有这么多吗?踮起脚看了看队伍的长度,早已习惯了十八世纪的瑟西小小声的叹了口气。 “我来排队吧,你……”达西环视一圈,只找到了一辆插着显眼招牌的小推车,他的语调便拐了个弯,“买些东西吃?” 他停顿了一下,仗着身高看了看前面,叮嘱了一句:“别走得太远。”他没注意到,因为他跟周围不大一样的发音方式和遣词造句,周围离得近的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瑟西挣扎的看了眼那辆热狗车,坚定的拉回视线,摇了摇头:“我陪着你。”她贴得更近了些,挽住了达西的手臂。 今天幸好不是什么节假日或是什么别的日子,游乐园的人相对其实并不算多,哪怕是人气火爆的过山车也在一个小时左右迎来了这两位奇特的乘客。 瑟西选择了个中段的位置,舍弃了收尾的刺激体验。这毕竟同她那本书不一样,被各种魔法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书,几乎毫无“刺激”可言,平稳舒适程度跟缩在柔软的沙发里也没什么分别了。 等当真坐在椅子上,系上安全带,瑟西后悔了。她担忧的注视着身边的达西先生,看上去像是恨不得甩上一大魔咒,把他全方位的保护起来。那张皱巴的小脸看得达西无奈极了,他略有些艰难的侧过些身子,抬手拍了拍女孩的头:“不用担心我。” 吓得瑟西赶紧把他的身体转回去:“哎呀,别侧着,快坐正。” 于是说着“不用担心”的达西先生是被女巫小姐架下过山车的,脸色苍白的仿佛刷了层白漆。要不是他的灵魂确实还好端端的呆在它该在的位置,瑟西都要怀疑刚刚那段过山车把他的灵魂都一并甩出去了。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瑟西把人扶到长椅上坐下,火急火燎的翻起了自己的挎包。 当看到那熟悉的水晶瓶和那照例诡异的颜色时,达西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推开了面前那瓶液体:“咳,我没事了。” 瑟西迟疑了一下,辨认着他似乎确实红润了些的面容,又瞧了眼手里的魔药:“真的不要喝吗?你看着不太好。” “我只是不大适应,”他低咳一声,“新时代的游乐方式。” “那……”瑟西把魔药重新收好,“我们继续玩?” “可以。”说着,达西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熟悉的头晕眼花重新找上了他,连带着脚下一软。瑟西好险再次撑住了他。 达西在小姑娘忧心忡忡的目光里涨红了脸,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虚弱了些,连眼睛都像是水汪汪的,任他怎样像瑟西保证,女巫小姐也拒绝相信,并冷酷无情的取下了瓶塞。 在瓶口传出来的奇特味道里,达西试图再挣扎一下:“我只要再休息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浪费魔药。” 瑟西不紧不慢却异常坚决的把瓶子递得更近了些:“熬一锅花不了多少时间,你现在的状态我不放心。”她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睛一错不错的瞧着他,“喝嘛!” ……行吧。她都开始撒娇了,这瓶魔药看来是逃不掉了。达西在心里给自己叹了口气,认命的接过了魔药瓶。 看着瑟西立刻笑开了的脸,达西捏了把她的脸:“狡猾的姑娘。” 瑟西才不管他,径自眼巴巴盯着他把一整瓶魔药全灌进了肚子里,随后在他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眼疾手快塞了颗糖,抱着他的脸,对准嘴唇的位置重重贴了一下。 “我们走吧!”小姑娘耳尖红红的从椅子上蹦起来,哒哒哒跑出去几米,又站住了,转身冲达西招手,“哎呀,你别再笑啦!” 达西几步就追上来,拢着她肩膀往自己这边贴了贴,在小姑娘惊讶抬头的时候顺手揉了把她手软的发顶:“入乡随俗?”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我看其他人都是这样的。” “其他人才不会揉我的头发。”瑟西咕哝着,却动作熟练的开始顺自己的头发。 “所以我会。”达西耸耸肩,摊开了地图。 十五分钟后,他们站在了鬼屋的门口。 瑟西在鬼屋阴森的音乐声里来回看了达西先生好几眼:“这里吗?” 达西点点头,率先走到了队伍末端。他在那张地图上筛选了好几遍,把那些没停过的诸如摩天轮或是旋转木马、碰碰车全部排除,这才挑中了鬼屋。瑟西可跟他说过关于鬼的事情,都是滞留人间的灵魂,他如今灵魂也见得不少了,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瑟西看他平静的神色,便把疑惑压回了心底,顺从的同达西一起排队,随手还在一旁的推车上买了个烤火鸡腿,吃的双眼亮晶晶的。 鬼屋总是这样黑暗,仅有微弱的一点儿光亮,还明明灭灭的,堪堪能大致辨认地上那条小路。 “我好像没看见……”游荡的灵魂。达西这句疑惑还没说完,就同迎面倒挂下来的一个白面女人打了个照面。 瑟西赶紧拽着他后退一步,试探着撩起了女人垂下来的长发:“达西先生?你可能需要弯一弯腰。” 达西僵硬的应了一声,从头发撩起的空隙下矮身钻了过去。女鬼小姐当然不愿意被人这么轻易的通过,袖子一抖探出手就要去抓人,被瑟西警惕的一把扣住手腕扯了回来。女鬼小姐被扯得在半空中抖了抖,晃了半天才重新稳住身形,眼睁睁看着那个娇小的姑娘追着她一米九的男朋友跑远了。 走过这段小路,空间就宽敞了起来,地面踩着同柏油马路似乎没什么两样。达西微微放下心来,不过很显然他放心的太早了。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笑声,一道黑影自斜对面突兀的冲了过来。对方看着像是正要从外套夹层掏出什么东西,然而手才伸到一半就被神经绷紧的达西先生下意识撂倒在地上。瑟西好险在那人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前一秒给他施了个缓冲的魔法。 “达西先生!”这位先生看着正大概打算再补上几下让对方彻底昏迷,瑟西赶紧把人拉回来,“这位,这位是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达西试图从对方被红色液体糊满的外表下方看出他普通人类的本质,语气很是困惑。 “鬼屋里的都是假的,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瑟西急急解释了两句,迟疑了两秒,“你要是好奇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真的,不过真的其实还不如扮演出来的有意思。” 躺在地上看不分明五官的工作人员硬是在糊了一脸的液体下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色,迷茫的看着撂倒自己的男人被这种神奇的理由轻易说服。他甚至还很是歉意的冲自己鞠了一躬。啊,我的尾椎骨,好……好像也不是很疼?拍拍衣服,工作人员困惑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后面就没再发生什么事情。知道了这些都是虚假的,达西先生得以冷静的看着那一个个男鬼女鬼以各种各样的姿势从身边经过。如果忽略他越来越严肃的脸色的话。 回去的时候,瑟西是牵着个脸那样大的卡通气球回去的,达西手里的则是两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小姑娘时不时探过头去咬上一口,又嘶嘶抽着气缩回来。 “我们明天再出来玩吧,好不好?”舔舔嘴角的奶油,瑟西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气球绳子,看它在半空中上上下下。 咬了口冰淇淋尖,甜腻而冰凉的液体滑过喉管,达西放弃了再尝一口的想法:“我想去看,唔,是叫做电影吗?” “那我现在就订票!” 第94章 .包子番外一 瑟西怀孕了。 整个彭伯里都因此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达西和乔治安娜,他们看着瑟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易碎物品。然而事实上, 瑟西怀着孕的这些日子堪称平静。 那些激烈的反应, 诸如孕吐或是后期的小腿抽筋, 放在瑟西身上就像是被硬生生的削弱了效果。除了肚子越来越重简直想让人施个漂浮咒,其他时候瑟西都过的很舒坦。 接生的是托威廉姆斯找来的巫师医生, 以免在生产过程中出现什么灵异事件吓到普通人。况且一名女巫的生产, 巫师界向来是很重视的,毕竟他们这个种族的人口实在是少的有些可怜。到了现代的时候稍好些,但放在这个时候, 巫师人口确实是个大问题。 于是达西先生就见到了一场在他看来堪称简单粗暴的,巫师式接生。那位年老的女性巫师递给了瑟西一瓶淡金色的魔药, 又在生产中途给瑟西灌下一瓶淡红色的, 并用手蘸着某种油脂状的东西在她鼻子下面画了一道。产房里除了血腥气, 就只有古怪的魔药的味道。 瑟西甚至都没怎么叫, 她看上去的确像是挺疼的,但又好像没有那么疼,大概就是那种皱着眉毛或是咬着胳膊忍一忍就过去的疼痛。这同他从朋友们那里听来的差异实在有些大,叫本已做好各种心理准备的达西一时竟有些茫然。 而瑟西甚至还有心思在他茫然的时候冲他挥挥手。当然, 她立刻就被那位年老的女巫叮嘱要专心。 瑟西不大确定她到底是在生产结束的一瞬间,还是在坐起身的时候有了肚子一轻的感觉,总之在女巫熟练的一系列动作间, 她摸了摸平坦下去的肚子, 突然就觉得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就又被灌了一瓶魔药, 来治疗她生产时的身体损伤。所以说,巫师就是方便,只不过魔药的口感真是太差了。瑟西皱着脸往嘴里丢了颗糖。 是个男孩子。皮肤皱皱的,眼睛也还半眯着,从稀疏的胎毛上来看大概是……好吧,一对黑色头发的夫妻能指望生出什么特别的发色呢? 达西正很僵硬的抱着,姿势倒是挺标准,恐怕是提前练习过了。 “你不用这么小心,”喝下魔药的瑟西已经重新精神了起来,她没等达西伸手来扶就利索的坐了起来,顺便敲了敲腿,“你就算松手也不会摔了他的,我还没听说过有哪个巫师小孩是被摔死的。” 瑟西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灵魂差不多成形了,颜色看着挺好,”她骄傲的扬了扬下巴,“我们的孩子灵魂当然差不了,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的。” “确实,”接生的女巫挥了挥手收拾好了东西,“这是我接生过生命气息最强的孩子。克莱提卡果真是被自然宠爱的孩子啊。”她感慨了一句。 当天晚上,乔治安娜养在窗台上的那株鸢尾就把自己完整的从盆里拔了出来,沿着房子外墙一路爬到了主卧。它还礼貌的敲了敲窗户。 彼时乔治安娜正待在哥嫂的房间里逗弄新生的小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敲窗声吓得整个人就是一抖,险些抓不住手里的铃铛。 “瞧,送名字的来了。”瑟西扬起手,窗户便开了条缝,鸢尾灵活的钻了过来。 “我早说了不用起名字,我们克莱提卡从不用自己想名字。”瑟西偷懒偷的理所当然,顺手托起了蹦蹦跳跳窜过来的鸢尾。 自从见了这小家伙迎着月光跳舞之后,乔治安娜心中那株文静优雅的鸢尾影子就轰然破碎了。在最初的惊讶过去后,她好奇的看向了瑟西托着它的那只手掌。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鸢尾看着更得意了,它顶着头上的花苞兴奋的晃了晃。随着它晃动的动作,花苞竟逐渐张开,直到盛放。花瓣层层打开,一小团金色的雾气也被喷了出来,并在空中飘飘悠悠的组成了一个名字。 “海曼?难怪……”瑟西咕哝了一句。 “难怪什么?”一直盯着那缕金色的雾气,直到它散开,达西这才出声。 “安思娜女士不是说他生命力强吗?”瑟西牵引着散开的雾气流入了小海曼的眉心,解释道,“克莱提卡的名字都有某种,寓意。” 她指了指自己:“瑟西,是强大的女巫的名字,这意味着我有着超越常人的魔法天赋。”她停顿了一下,探出手逗着小婴儿玩,“海曼代表着生命,说的简单一些,就是他会活的很久,而且不容易受伤。” 瑟西缩回手点着下巴:“他也会比一般的克莱提卡更受自然的欢迎,你知道的,自然偏爱生命,生命气息强的总是更受喜爱一些。” —————— 生命力旺盛大概也不是件好事情。 瑟西苦恼的看着在房间里飘来飘去,还时不时发出傻笑的儿子,心情很有些复杂。 达西的心情可能要更复杂一点,他之前是不敢把儿子带出房间,就怕被仆人们发现异常。这件事在瑟西连夜在彭伯里布下法阵后成功得到了解决,于是他现在开始忧心给儿子洗礼这件事。 瑟西在这一点上倒是很看得开:“你看看我,我也是接受了洗礼的,再说,”她眼疾手快扯回了抓着床帐就要往嘴里塞的傻儿子,接着道吗,“不是还有赫顿主教吗?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女巫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着眉笑起来。 幸灾乐祸的女巫小姐拉着无奈的达西先生,抱着呼噜呼噜吐泡泡的儿子,找上了赫顿大主教。 意料之中的,老先生敲着权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我为什么要给一个巫师小孩做洗礼?”他瞪着眼睛瞧着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试图把他吓跑。小海曼冲他吐了个泡泡,咧着嘴笑,伸着小肉手就要去拽他的头发。 瑟西抱着儿子,随心所欲的胡扯:“你看看他,长得和达西先生多像啊,这头发,这鼻子,这眼……咳,这嘴。”瑟西心虚的跳过了眼睛,继续理直气壮,“达西先生就是由你做的洗礼,他的儿子难道你就要弃之不顾了吗?”达西在一旁跟着点头,却就是不肯看大主教一眼。 “……不要说得仿佛你的儿子无法接受洗礼。”瞪了达西一眼,老先生这是要妥协了。 “毕竟不接受洗礼总归还是太引人注目了一些。”瑟西耿直的接话,又在老先生板着脸盯过来之前快速补上一句,“所以当然要找值得信任的人。” 老先生扬着下巴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勉强接受了这句话。 —————— 受洗的时候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除了亲人朋友,剩下的人一半是听说受洗的是达西先生的儿子而慕名赶来的德比郡人,另一半则是被赫顿大主教亲自洗礼吸引而来。人比想象中要多出许多来,小海曼的受洗仪式似乎突然就变得隆重了起来。 不过这个小傻子一直都是乐呵呵的,见了这么多的生人还笑的更开心了,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 赫顿大主教庄严的念了些什么,瑟西知道他这是在牵引光明元素。这让女巫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可没预料到这个。毕竟她本以为这位老先生只打算随便走个过场,没想到竟然当真这样劳心劳力。 老先生念诵完毕后,把小海曼送进了圣池,圣水洗礼当然是需要水的。他还稍微分神看了瑟西一眼,胡子翘了翘,像是冲她低低哼了一声。瑟西撇撇嘴,往达西身边靠了靠,无视这个总是突然变得幼稚的老头子。 也就是这个时候,异变突生。说是异变,说是突然,事实上在场感受到的也就只有大主教、瑟西和达西先生了,达西先生还是瑟西连带着的。 大概是因为小海曼是被自然认可的生命气息浓郁的孩子,光明元素也跟着特别喜爱他。在小海曼接触到圣水的一刹那,它们就兴冲冲的一窝蜂的往他身体里跑。这场景看在瑟西他们眼中就是浓郁的白光笼罩了小海曼,而其他人只是看见水面上冒了几个泡泡而已。 大主教赶紧把小海曼捞起来,过犹不及,光明的力量就算能洗涤心灵强身健体,这个量也决不会是什么好事。 瑟西和大主教交换了一个眼神,配合默契,再次如同婚礼那天那样凝固了教堂的时间。 随后瑟西再也没法在椅子上坐下去了,她几乎是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下一刻就冲到了小海曼身边。一手托着它的小身子,源源不断的自然魔法从瑟西的掌心,逐渐包裹住小海曼的全身。这是要强行切断光明魔法同他的接触。 圣池里日积月累的光明元素实在太浓厚,即使不像是被人引导着那样威力巨大,单是这样挤挤挨挨在一起,也让瑟西感到了一阵苦手。眼见着小海曼身上那个小“罩子”始终有道缺口无法填满,瑟西一咬牙,不得不把冲向儿子身上的光明元素往自己身上引。 好在瑟西毕竟魔法天赋极高,就算她并不是它们的首选对象,被这样引导了几次,它们便也顺从的改换了目标。瑟西赶紧趁这个机会补全了那个“缺口”,把儿子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 魔法“罩子”缓慢而柔和的梳理着小海曼体内突然多出来的光明力量,瑟西时不时的补充些力量进去。 等这场光明元素的“暴动”终于平息后,瑟西的双眼亮的吓人——那些钻进她身体里的光明元素还没被她的灵魂彻底吸收,它们被诚实的反应在了眼睛里。她不得不施个小魔法挡住这两个小灯泡。 而小海曼已经吹着泡泡睡着了。 第95章 .包子番外二 小孩是真的精力旺盛, 而一个巫师小孩在这一点上更是登峰造极。 瑟西几乎就没见过自家儿子有什么时候是安安静静躺着的,坐着或是站着也可以, 但显然他爱上了漂浮这项代步方式, 能轻轻松松浮在空中, 就绝不动用他那两条腿。因此他一直没学得会走路似乎也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近小海曼爱上了把他周围的东西飘起来。当然,一开始他动的是给它们变出对翅膀或是手脚之类的念头, 小孩子有时候就是会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很显然, 以他目前对魔力的掌控程度,他尚不能完成这么复杂的变化,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把它们向他自己一样浮起来。 于是现在每回看见他的时候, 这小家伙的身边往往会跟着小铃铛小靠枕或是别的什么,仿佛帝王出行的仪仗队, 只不过这些仪仗队成员有时候会不受控制的从半空中摔下来。瑟西已经不知道追着复原了多少东西了。 不得不感叹她的先见之明, 早早在彭伯里布下的法阵最大程度的把这些现象合理化了, 再不然也能让人忽略掉这些奇怪的现象。至于看到这一幕的人们脑中“真正”浮现出来的是什么场景……瑟西并不是很想去把自己代入想象。 夫妻两个最近正面对着的难题, 是该怎样让小海曼老老实实的学会走路。他习惯了漂浮,总嫌弃自己两条腿虚弱无力,不如飘着来的舒服。瑟西总担心他会因此把自己喂成一个胖子。她有的时候甚至在想,她那对除了偶尔打钱, 其余时候几乎相当于不存在的父母,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小时候太过“活泼”,这是抱着终于解脱的心情周游世界去的。 不, 她怎么可能有自家儿子这么“活泼”。瑟西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把儿子从半空中拽回了地面, 又是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叮嘱:“走路。”你瞧, 她甚至连个长句子都懒得说了。 远远看过去,仿佛瑟西是放了个风筝,技术还挺差,风筝过不了多久就要重复一遍上天落地的过程。 于是等达西先生匆匆处理了事务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小姑娘缩在沙发上,仰着头盯着他们儿子。而那个傻小子得意洋洋的在半空中飘来荡去,显然再一次逃过了“走路”这项“惩罚”。 “达西先生!你儿子欺负我!”感应到另一半的靠近,瑟西悲愤的扭过身子张开手,然后被达西先生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就是不肯好好走路!”瑟西把脸埋在达西怀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难道连一个未成年的小巫师都斗不过吗?”瑟西的语气很是绝望。 达西冲半空中的儿子招招手,小海曼犹豫了两秒,欢快的飘了过来。随后他就被父亲毫不怜惜的塞到了母亲手里,被瑟西痛快的掐脸捏屁股。 “你要是再不好好学走路,”达西轻飘飘看了眼儿子,“我就只好让妈妈把你挂在壁炉上了,也不让你见乔治安娜。” 母子俩同步朝达西看过来,只不过一个是扁着嘴试图撒娇,另一个则是跃跃欲试。瑟西顺手又揉了把儿子的小肉脸,帮腔:“乔治安娜喜欢会走路的小宝宝哦,你的小点心和亲亲都要归别的宝宝啦!” 小海曼立刻扑腾着要从妈妈怀里跳到地上去,瑟西憋着笑把他放到地毯上,自己调整了一下姿势在达西怀里窝好。 瑟西想了想,在半空中画了个小人的简笔画,吹口气,就成了个胖胖的光团子,落在了小海曼身边。小人跟在小海曼旁边,教他迈步的动作,在小海曼快摔的时候就扶他一把,或是把自己柔软的身体垫在下面。 小海曼不一会儿就和新朋友玩在了一起,拉着新朋友软绵绵的手,走的摇摇晃晃的。他走了一会儿,试图像从前那样把新朋友也飘起来,瑟西当然不可能允许这件事发生,动了动手指,那小人就乖乖的站在了地上。 小海曼尝试了好几次,小人都只是仰着脸看着他,甚至身上的光都暗淡了一圈,看着仿佛很难过的样子。小海曼赶紧从半空中落下来,不熟练的蹦着单词安慰他的新朋友,乖乖的陪他一起在地面上玩。 瑟西无声的笑倒在了达西怀里,一抖一抖的,憋得脸都红了。达西揉着她的头,很无奈的看了一眼玩的正高兴的傻儿子。 —————— 在小海曼五岁的时候,瑟西把他带去了彭伯里的森林里。 每回看着这大片大片的森林,瑟西都觉得自己嫁给达西先生真是做了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有哪个克莱提卡能拒绝这片林子呢? 彭伯里的所有植物都对瑟西的熟悉很是熟悉,自然对同瑟西气息很像的小海曼分外热情。更不用说他身上的生命气息也同时在滋养着周围的植物。 瑟西熟练的被大树垂落下的枝条卷上树梢,晃着双腿看着花花草草陪着儿子玩。她半眯着眼睛,魔力覆盖了这片林子,确保这个天然游乐园的安全。 于是达西先生一踏入这片林子,就被瑟西精准的捕捉到了。他听仆人们说瑟西带着儿子来了这片区域,便跟着找了过来。 然后他就被大树们接力送到了母子两个身边。等他被最后一根枝条轻柔的放在瑟西身边的时候,他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神情很有几分茫然。 “小海曼很受欢迎,啊……我都有点儿嫉妒了。”瑟西这话话音刚落,就被身下树挥着嫩生生的新叶蹭了蹭脸,女巫安抚的拍拍它,“开玩笑啦,你们能这么喜欢他,我很高兴。” 达西很少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忍不住总往下面瞧。瑟西看他身体前倾,赶紧把人拉回来,枝条也懂事的在他腰上缠了一圈,权当做是安全带了。 “你是不是不大适应?我记得你不喜欢过山车,这个高度……”瑟西担忧的拍拍他的手臂。 “只是高度并没有什么,”达西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我要是不适应,你能感觉到的,不是吗?” “也对。”瑟西点点头。 她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达西有时都觉得自家儿子这么活泼,恐怕都是跟着他妈妈学来的。瑟西合上两手掌心,再张开时,源源不断的飞鸟从那双手中飞了出来。 五光十色的小鸟,飞动时尾巴后面拖着细碎的闪光。达西辨认不出它们的品种,不过在这种时候,这并不是需要太过在意的事情。飞鸟们在小海曼身边转着圈,彩色的碎光落了他一身。 落在地面上的光点跳跃起来,逐渐拉长出枝干、叶片,最后噗的一声绽开花苞。生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拨开花瓣跳出来,围着他跳舞,亲吻他的脸颊。 一圈圈的光带包裹着小海曼盘旋而上,半空中,他穿上了一件小礼服,戴上了小礼帽,精神的像个小王子。瑟西扮演着仙女教母的角色,玩的不亦乐乎。她甚至还指挥着地面上的花盘绕变形出了一辆花车,作为车厢的花苞半开半合。 四只飞鸟迎风而长,拉起了花车,树木纷纷让行,腾出了一条道路。小海曼趴在车窗上,隔着车窗冲树梢上的父母兴奋的挥手。瑟西也激动的冲他招手,指挥着小花车在林间转悠。 她玩心上来了,竟在自己身后也变出了对翅膀,半透明的蝶翼随着她振翅的动作撒着细碎的光粉。随后达西就被他的小姑娘兴奋的拍了一下后背。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背后也多出了什么,下意识去摸,触手一片微凉,摩挲的时候能感受到上面的花纹。等他收回手,就看到了掌心残留的光粉,它们微微闪着细光,很快消失不见。 瑟西已经一跃下了树,半悬在空中冲达西招手。她给自己变的翅膀看着不像是仙女教母,反倒像是下诅咒的邪恶女巫。花纹是黑紫色的不说,翅膀弯曲的弧度也像是某种邪恶生物。 瑟西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瞥了眼自己的,冲他耸耸肩,故意摆出副凶恶的嘴脸:“别挣扎啦!你被我拐回家就是我的了!别想再跑回你的光明阵营里去!” 达西扶了扶额头,配合的应了两声,红着耳尖把人拉走了:“……儿子都跑远了。” “他还能跑出我的手掌心不成?”瑟西插着腰得意的哼哼,她大概是突然喜欢上了这个坏女巫的角色,手一挥就给自己变了条黑色长裙。 很显然,当你的妻子想玩些小游戏的时候,你是不可能逃得掉的。下一秒,达西身上的衣服就被染成了白色,甚至还纹上了金色的花纹。 瑟西满意的点点头,掐着嗓子发出几声尖笑,拉上达西去追自家儿子去了。他们在林间穿梭,抄着近路,没一会儿就瞧见了花车奔驰落下的细碎闪光。 坏女巫一个俯冲贴到了车窗边,冲车里的儿子露出一个甜腻腻的笑容,把儿子吓得往后一缩,她就在半空中边笑边打滚。 达西跟在她身边,对着儿子控诉的眼神,心虚的移开了视线。他必须承认,儿子被瑟西吓到的样子,挺可爱的。 坏女巫笑够了,拉开车窗,把儿子捞到怀里亲了好大一口,随后她便良心发现似的换了身衣服,指挥着花车飞上了天。 小海曼立刻原谅了他的妈妈,扑到窗边,兴奋的瞧着逐渐缩小的彭伯里。 达西叹了口气,摇头跟了上去。希望他的小姑娘没忘了藏一藏这过分显眼的花车 第96章 .包子番外三 海曼·达西觉得自己的父亲菲兹威廉·达西先生是被他邪恶的女巫母亲骗来的。 这个怀疑他很早就有了, 不过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藏得很好, 没叫那个邪恶的女巫察觉分毫。 准确来说, 在他六岁这天的早餐饭桌上, 他坚定了这一看法。邪恶的女巫抢走了他的牛奶!虽然她很快就补上了一杯新的,但是!他才不会吃女巫给的东西! “再不喝就凉了哦, 我是不会帮你加热的。”瑟西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激动些什么的傻儿子, 给了达西先生一个牛奶味的早安吻。 好吧,看在牛奶的份上。小海曼抱着牛奶杯喝出了一圈奶胡子。 在小海曼咕嘟咕嘟喝牛奶的时候,邪恶的女巫低声同他可怜的被骗来的父亲进行了一场快速的交流:“我们儿子最近是不是有点儿笨笨的?他看了什么奇怪的故事书吗?” 达西摸摸她的头, 安抚道:“别担心,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小男孩有时候思想很奇妙的。” “所以你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一段时间吗?”瑟西好奇的蹭了过去。 达西推着她的额头, 让她专心早餐, 耳根发红:“咳, 快吃饭吧,要凉了。” 瑟西撇撇嘴,决定多少配合着维护一下某位先生的自尊心和羞耻心。 小海曼偷眼看着,在心里偷偷攥紧了小拳头, 女巫肯定又在欺负他可怜的父亲!他一定要从女巫手下好好保护父亲。 父亲又去书房了,他每天总要有半天的时间待在书房里。这一定是女巫邪恶的魔法,把他囚禁在狭小的书房里, 只有下午和晚上短短的时间可以出来。甚至下午都不一定能出来!多么冷酷无情的女巫! 女巫也要出门了, 她有时候会出去一趟, 然后许久才回来。她是不是去找她的邪恶同伴了?她是不是在暗中布置什么阴暗的计划?我有这个义务阻止她,小海曼想着。 很好,那就从跟踪她开始吧。先看看她究竟要去做什么,这个叫什么?知,知己,知己什么?算了,反正就是要先知道她在做什么。这不难,小海曼给自己加油打气,他这样聪明,甚至都能事先瞧出她的阴谋了,难道还抓不住她的破绽吗? 动动身子从乔治安娜怀里钻出来。是的,乔治安娜,他拯救名单上另一个重要的名字。这是他见过最漂亮也最温柔的女性,可她竟然也被女巫给骗了!这可真叫人难过。 皱巴着小脸,小海曼假想着自己就是故事书里英勇的王子,或者勇士他也并不介意,此时正雄赳赳气昂昂的奔赴他既定的伟大冒险。而他的目标,是揭露女巫的真面目! 乔治安娜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突然跳下椅子,看着像是要跑出门,赶紧拉住他:“海曼?你要去哪儿?”她顿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要跟着瑟西吗?” 不愧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性,只一眼就猜出了他的想法,不过这件事太危险了,而且决不能被女巫发现,所以…… 小男孩严肃兮兮的抿了抿嘴:“不要说出去呀!” 乔治安娜看着他这么正经拜托的模样,忍不住笑弯了眼睛,连声应道:“好好好,我不说,你快去吧,要追不上了哦!”她倒是半点儿不担心小家伙的安全。彭伯里一出去就是大片的林子,他们母子俩在树林里要还能让谁欺负了去,那才是件怪事。 小男孩便又严肃的点点头,小跑着出门了。 他一出门便找了棵树询问女巫的踪迹,确认了方向后,径直追了过去。他很快就瞧见了女巫的背影,连忙在一棵树后藏好,被他选中藏身的树也配合的展开枝叶帮他掩饰。 果然,女巫回身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很快又继续向前走去。小海曼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小心的从树后钻了出来。 瑟西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虽然完全不能理解自家傻儿子为什么要这样掩耳盗铃的“偷偷”跟着自己,但是既然他想这么玩倒也不是不可以配合一下。反正她要去的地方总归也是要带着儿子认认路的。 放弃了在森林多转一会儿的想法,瑟西直接找去了她藏在森林深处的实验室。她需要熬些魔药了,存货消耗了不少,有些不够用了。正好新一批材料都已经成熟了,多备着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实验室藏在一个被挖空的山体里。从外观来看,这座山就是一座正常的、完好无损的山,但内里其实已经被瑟西掏空了。她甚至把山顶做成了排气的烟囱之类的东西。不过这里毕竟有一个强大的克莱提卡,即使被这样折腾,山上的植被反倒看着像是生的更好了些。 门开在山体一个不起眼的石块处。瑟西担心小家伙找不准地方,专门在“门”面前停留了一会儿,并贴心的放慢了开门速度。要是这样都进不来的话,也不能怪她不配合儿子的小游戏了吧,瑟西耸耸肩,一脚跨进了“门”,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小海曼从藏身的灌木丛里爬起来,蹭蹭脸上沾到的泥土,眼神发亮。果然!被他找到了!这个邪恶女巫的老巢!小男孩快速冲到石块跟前,尝试着像瑟西一样走进去。很显然,他失败了。 瑟西在门后面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儿子进来,忍不住透视出去瞧瞧。这一眼就看到自家傻儿子站在石块前抓耳挠腮的模样。唉,算了,毕竟是自家儿子。瑟西很是无奈的从门里帮他打开,自己先一步顺着通道走了下去。只有一条路,他总不能再找不到地方了。 小海曼在石块前努力了许久,正急躁与石块的毫无变化,就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成功的伸了进去。下一秒,他就被吸了进去。再睁眼,是条狭长的通道,路两边是两排玻璃球,球里边是块白色半透明的小石头,它们被牢牢的黏在石壁上,此时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看了一眼,小海曼就收回了视线。这些小石头他有一把,早就见怪不怪了。现在更重要的探索女巫的老巢。给自己打了打气,小海曼顺着通道往前走去。 瑟西已经开始准备材料了,切片的切片,切条的切条,榨汁的榨汁,除了材料们看着诡异了些,整个场景看着仿佛是在下厨做饭。 小海曼找到女巫的时候,就看到女人手上沾满了红红的液体,正在水池子里净手。这一眼看得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惊觉自己是不是正好闯入了什么不得了的现场。 然而只是单纯处理完某种红色的材料的瑟西,很淡定的把手冲洗干净,回身冲儿子招手:“快过来,正好,也该教你认认材料,可别像你爸爸一样,种子都挑不对。” 小海曼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这是在收集证据,小男孩一步一步很是沉重的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瑟西看他一眼,感觉这孩子的灵魂闪烁的有点儿不大对劲,“不舒服吗?” “难道是生病了?”瑟西自言自语,“按理来说你应该不容易生病才对。” 她顺手拍了拍儿子毛茸茸的发顶,把材料按顺序往锅里一丢,重新拿出了一排材料,挨个指着给他介绍。 小海曼本来正沉浸于该如何把眼前的“证据”带回去公之于众,此时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魔药材料,却轻而易举的就被吸引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有趣的东西!好吧,那就暂时先把女巫的真面目放一放好了,先把女巫好玩的东西都玩一遍,再揭露她大概也是来得及的。 瑟西紧张兮兮的瞧着儿子认材料,见他适应良好,忍不住松了口气。想想也是,毕竟是她的儿子,乔治安娜也在植物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两个人联合起来打败一个达西先生也不稀奇。 眼见着那锅魔药还要不少功夫,瑟西并不着急,熬魔药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她便调整了一下材料台,又摸出一套适合小海曼使用的工具:“要试试吗?” “要!”小孩兴奋地应了一声,开心的摸了摸自己面前的材料台。 瑟西见状,索性把给他准备的小魔药锅也一并取了出来,趁现在教他熬制些简单的魔药好了。 于是母子俩就在这里摆弄了一整个下午的魔药。小海曼从一开始的险些炸了锅,到后来熬出黑乎乎的粘稠液体,再到后来成功熬制出完整的魔药。虽然品质不大好,色泽看着比较浑浊,但也是可以使用的魔药了。就这一点上来看,自家儿子的魔药天赋还是很不错的,瑟西取了毛巾蹭蹭他脸上沾到的汁液,骄傲的想着。 小海曼早把揭穿邪恶女巫这件事丢在了脑后,等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他是被瑟西拉着小手一路牵回家的。 路上,小海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晃了晃女巫的手,在瑟西低头询问的看过来时,出声问道:“妈妈,爸爸是被你骗来的吗?” 瑟西挑了挑眉:“你又看什么奇怪的故事书了?” “我在书里看到,女巫会变成漂亮的女性,去骗无辜的男人。”小海曼老老实实坦白,他很快又补充道,“可是妈妈好像没有书里写的那么漂亮。” 他看着甚至像是很苦恼的样子:“所以爸爸是被妈妈骗来的吗?” “不是,”瑟西揉了把他的头发,“妈妈是被爸爸骗来的。” “诶?”小孩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