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万有引力 作者：红茶玛奇朵 *90%校园恋爱，10%悬疑； *非典型ABO设定 第一章 1. 高中的美术课就是用来混的，尤其临近期末考试周，老师在上面孤独地讲古代美术史，下面没人给面子，明目张胆做什么的都有。 说话声越来越大，最后排角落，某个趴着的身影突然“哐”地踢了一脚桌子。 “吵什么吵！好好听课！”金发男生抬起头，声音很是不耐烦。 全班登时鸦雀无声。 某个人毫无成为视线焦点的自觉，扫了眼窗外愈加泛滥的日光，又懒洋洋地把脑袋枕回胳膊去。 “好帅——”女生A捂住胸口，眼中红心不停地冒。 “是-好-凶！装什么装，他自己不也没听课吗？”也有看他不爽的女生B。 “那又怎样！人家长得帅，不听课不做卷子都能考得那么好，学霸就是有特权！”女生A不服气地怼。 “嘘，待会吵醒了孙翔又要瞪你！”女生C拽了下A的袖子。 “呜呜呜，我还巴不得他瞪我，”女生A边压低声音，边忍不住回头偷看金发男生，“他真的没有结合对象吗？” 2. 之所以用“结合对象”而非“女朋友”来形容孙翔可能的交往者，那是因为，这个社会并不禁止同性别婚姻。事实上，信息素决定了一切。只要你是Alpha，我是Omega，我们就能在一起。 可惜未成年人不会主动散发信息素，除非因为身体接触提前进入结合期。所以教育署对所有学生的性别档案高度保密。学生一旦主动透露自己的性别，直接退学。 “严禁早恋”的政策是一道高压线，但即便如此，也拦不住青春期萌动的好感。具体到轮回实验高一9班，最常见的就是隔三差五有人偷偷给孙翔递情书。 “卧槽，又来了！”“送情书的吧？”下课铃刚响没多久，眼尖的9班同学发现，有家伙逆着人流进入他们班，手上拿着几张纸，来意明确地停在孙翔课桌前。 “哒、哒。”这人敲了敲孙翔的桌子。 围观者倒抽一口凉气—— “哪位大神？送情书就偷偷塞课本下呗，敢喊孙翔起床，心里没点AC数？” “嚯，还真是大神！” “谁？” “10班周泽楷！年级第一的那个！” “日，这不是孙翔死对头？” 3. 周泽楷大驾光临的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课间炸开。一瞬间，没兴趣看热闹的也有了浓厚兴趣。班级内、窗户外，几十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这两人。 孙翔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动了动，随后慢慢从臂弯里抬起来。他冷淡的眼神扫向来者：“有事？” 气氛用剑拔弩张形容毫不为过。吃瓜群众激动得就差挥动荧光棒。“要打起来了！”“啊啊啊啊刺激！” 一只手横着伸到孙翔跟前，指甲干净、骨节修长：“几？” “他妈找茬？一二三我不认得？”孙翔一拍桌子，蹭地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划地声。 周泽楷平静地和他对视两秒，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手里几张纸差点怼到孙翔脸上。 “签字，快点。” “什么玩意，”孙翔皱起眉辨认，“暑期……奥赛集训通知书？” 他“切”了声，想起貌似几天前班主任是跟自己讲过这么个事，便一把抓过表，刷刷两笔把大名龙飞舞凤地签了。 “还有注意事项……”周泽楷话没说完，孙翔把单子扔回去：“知道了我会看。” 周泽楷微微皱起眉，好像想要说点什么。 孙翔这时候已经趴回去了，感应到这家伙还杵在课桌前，十分不耐地抬头：“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4. 周泽楷走后，教室重新恢复嘈杂。刚刚“奥赛集训”几个字，听到的人不少，消息飞快传了一圈，没几分钟，关于全校只选了两人参加区集训的八卦，就已经飘回9班。 孙翔本来打算继续补觉的，一只手不怕死地猛摇他：“孙翔，孙翔，孙翔！醒醒！知不知道你这次赚大了！” 听出来人身份，孙翔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眼睛眯得凶邦邦：“杜小明，最好给我一个理由不揍你。” “骗你干嘛，”杜明把一张纸拍得哗哗响，喜道，“看了说明没，双人间！今年咱们学校就送你和周泽楷集训，你不是想弄死他很久了？你俩准住一间，送上门的机会啊！” “什么？！”孙翔这回彻底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抓过周泽楷留下的那张纸，太阳穴突突地跳，“草！” 5. 青春期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很多理由，看一个人不顺眼同样。 对孙翔而言，开端只是一场约架而已。 他和10班某个家伙自初中起就有私仇，升入高中后，第一场班际篮球赛又被对方恶意踩脚，要不是有老师拉扯，差点就直接在球场打起来。 “晚上九点半后山凉亭！” “谁不来谁孙子！” “去就去！” 为算总账，他们约了个时间地点 等灯一熄，9班男生在孙翔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后山。选这个地点孙翔还挺满意的，因为吕泊远讲，这儿经常闹鬼，约会的情侣不敢过来，老师自然也很少检查，安全、清净，最适合大干一场。 ……是挺清净的。秋风吹了一小时，十条只穿单薄T恤的影子瑟瑟发抖，还是不多不少十条。 次日重感冒的孙翔问出真相——原来是隔壁班班长周泽楷提前拦截了蠢蠢欲动的约架群体。 这仇，他记上了！ 如果说约架未遂是导火索，那接下来发生的这件事，就更加坚定了周泽楷在孙翔心中“超讨厌”的印象。 第一次月考。孙翔自我感觉特别好。卷子发下来，从选择题到主观题几乎没什么扣分项。他心道年级第一绝对稳，于是双手插兜，一脸淡定实则得意地路过榜单。可惜，预想中“快看！这是年级第一的孙翔！”的窃窃私语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围着红榜在惊呼“周泽楷是学神吗？”“周泽楷牛逼！” 孙翔满心刷着日了狗的弹幕，挤过去定睛一看，周泽楷745，他743。 …… 有什么比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打脸更羞辱的？没有。接下来孙翔每逢大小考都发誓要超过一雪前耻，可惜，梦想很美，从未成功。换句话说，他的整个高一都笼罩在”只差一点就能考过周泽楷“的阴影下。 孙翔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挑战，放话说要干翻周泽楷也不是一回两回。时间一久，整个9班都知道孙翔对周泽楷那是恨得牙痒痒。所以很好理解，为什么今天杜明会说出“送上门的机会！” “有什么想法？”吕泊远划着凳子过来凑热闹，一脸的兴致勃勃，“我们给你准备泻药？” 吴启也加入讨论：“蒙汗药也行。我看周泽楷大概率是个O，你不是A吗？晚上索性把他迷晕了睡，看他醒来敢不敢跟你叫嚣。” “……”孙翔不知是被好友的大胆还是无耻吓到，脑壳泛疼，“去你的，胡说八道！老子是那种人？” 可惜这话收效甚微。三双眼睛还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孙翔烦躁地转了一下笔，笔啪地掉地上。 他平日一直嚷着要干翻周泽楷，等真有机会了，脑海中竟然什么具体方案都没有，这让他颇有些没面子。 越想越烦，他索性摆摆手：“去去去，急什么，不还半个月吗？有的是时间准备。” 6. 半个月后，孙翔坐在集训教室最后一排角落，没精打采地趴着，无处安放的长腿可怜兮兮的缩在课桌下，内心后悔，一百万的后悔。 去他妈的“不还半个月吗”，“有的是时间”，此时此刻周泽楷已经跟他呆在一个屋子里了，这还不算，再过十小时，两人甚至就要“亲亲热热”地搬进同一间屋子，然而他硬是没想出个一零半角的建设性方案。 哦，非要挽回一点尊严的话，那就是他进教室后，机智又果断地挑了一最远的角落呆着，没学别的学校那些傻不愣登的货一样，和周泽楷肩并肩！ 离上课还3分钟时，方明华夹着教案和笔记本走进教室。 每个学校都会抽掉师资支援奥赛集训，他就是轮回实验派来的。 他扫了眼教室，认出周泽楷和孙翔。这俩小家伙一个学校，却坐得泾渭分明，绝对不正常。不过方明华执教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学生没遭遇过，对这种阵仗见怪不怪。 他点完名，下发集训时间安排表，接着又从一个牛皮纸袋里取出八份装订成册的卡纸。 “老师这是什么？”前排同学眼尖，看见卡纸一沓好多张，每张似乎都写着小字。 “竞赛考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速度和心态。今天不讲课，先测试一下大家的临场状态。” 方明华说着把卡纸分给八个小组第一排的同学：“接龙玩过吗？8道题，每人15分钟。时间一到不管做没做完都传给后排。午饭前哪一组最先解出全部题目，哪组加餐。” “卧槽这什么魔鬼题目！”第一排已经拿到了题目，简略扫了眼发现超他妈难，顿时发出哀嚎。 “给你们3分钟上厕所。”方明华无情而冷漠地说，“倒计时开始。” 话音刚落，半个教室都往门口跑去。 孙翔坐得离后门最近，弹射起步瞬间正想替自己的机智鼓掌。结果余光看见周泽楷仍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全然一幅云淡风轻高手风范，他不想承认自己差点被周泽楷给唬住了。 就在这时，周泽楷好像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孙翔一个激灵把脑袋扭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往外冲，“装啊，继续装，待会没空解题看你找谁哭去。”他超级不爽地想，“反正翔哥一定是第一名！” 7. 时间在刷刷的书写声中悄然溜走。孙翔第三次从前排接过卡纸，欣喜地发现到最后一道了！ 这题属于数列变种，复杂不说，还埋着许多陷阱。不过难不倒孙翔。他先前看过类似的，不费什么力就找到了思路，下笔时超级胸有成竹。当然，他一边写，一边不忘偷瞄一眼周泽楷。很好，等他进度过半，周泽楷才从前排接过卡纸。 “老子赢定了！”孙翔心里的小人提前放烟花。 他心情一好，思路更加流畅，书写速度更快，没多久便到了最后一步。 “=”，孙翔按捺着激动写，“17！” 成了！ 他搁下笔，正准备转转手腕再交。偏偏就在这一刻，他听见方明华魔鬼般的声音响起：“B组可以走了，待会午饭加餐窗口等我。” 什么？！ 孙翔脸色刷地黑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讲台边，刚交完卡纸和答题卷子的周泽楷若有所感，和他视线相接。 那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在孙翔眼中，只代表了一个含义：挑衅。 他气得手都在抖，憋着火走到讲台边。 方明华却仿佛对这两人间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他接过孙翔的卷子，高兴地宣布：“今年轮回实验不错啊，就数你俩最快交卷。” “怎么样怎么样？”午休时间，孙翔的QQ震个不停，一溜儿慰问的。 孙翔半点理会的心情都没，结果杜明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在群里艾特全体，说自己听别的学校的朋友讲，周泽楷和孙翔第一天就威风了一把。 群里气氛热烈，欢声笑语发红包，“牛逼！”“壮哉我大实验！” 杜明又毫无自觉地问：“孙翔你爽不爽，开不开心？” 孙翔用白眼砸死他的心都有了，没好气地回：“开心个屁！” 8. 下午的内容是分析卡纸上的题目，以及做些延伸练习。单机活动，没竞争，孙翔就没有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分分钟打起了哈欠。 饶是方明华脾气再好，见孙翔那副“我来度假”的模样也想拿粉笔丢他。不过丰富的调教学生经验摆在这里，方明华段位自然没那么低。 他已经看出，孙翔属于单方面跟周泽楷较劲。当日集训结束，他趁孙翔正收拾卷子和笔来着，笑眯眯走到年轻人的课桌边。 “干嘛？”孙翔后背靠着墙，下巴微微扬起，十分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 “没什么，”方明华笑得很温和，但在孙翔眼中，跟魔鬼也没两样，“提醒你一下，按规定同校必须住一块儿，晚上我查房，你乖乖的，千万别违规。” 一股近乎实质的寒意顺着背脊骨往上爬，孙翔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9. 方明华背着手悠悠然走了。那之后孙翔收拾东西的表情都不大对劲。放在旁人眼中，大概类似“浑身笼罩在一种可怕的黑雾里”。孙翔不知道这些，他刚刚那瞬不受控的恐惧已经过去了，此时只剩愤怒，他愤怒得想骂人。 方明华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吗？觉得自己输不起？而且不但输不起，还是个想要逃避的怂逼？ 草。 和周泽楷住一间又如何，他来之前没怕过，集训一天后更不可能怕！不知道了吧，他巴不得和周泽楷同住一间，趁机找到那家伙的弱点，方便以后自己随时随地打击报复。 10. 没想到，周泽楷这家伙偏偏不按牌理出牌。 晚上等孙翔回宿舍时，他惊讶地发现，周泽楷这家伙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了床上听歌看参考书中。 “我靠。”他嘟囔，除了这句，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到别的能更准确描述心情的词了。 他心情不佳，体现在行动上就是做各种事都特别横冲直撞。 打字，键盘被按得噼啪响。 进出洗手间，门“砰”地一声，又“砰”地一声。 连倒杯水，杯子怼桌面都有挺清晰的那种“咚”。 第N次孙翔弄出响动后，周泽楷摘了一边的耳机：“孙翔。” 孙翔莫名热血沸腾，仿佛总算等待的一幕要来了，瞬间进入战斗模式：“有何贵干？！” 诡异的是，周泽楷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微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多动症？” 这句话让宿舍内的氛围瞬间降到冰点。 “你哪只眼看到我多动症！”孙翔差点没卷袖子揍过去。不过想起老班临走前苦着脸叮嘱他别惹事的模样，把“你别光哔哔有种我们单挑”给咽了回去。 “两只。”周泽楷挺诚实的皱了下眉，“你动静太大。” 照理来说，孙翔应该用“你几个意思”怼回去，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回答的是：“……那是我心情不好！” 当然，说完他眼神中怒火还是熊熊燃烧着。谁曾想，那边周泽楷听完他的反驳，却十分简短地“哦”了声，便又重新戴回耳机，继续管自己看书。 孙翔：“……” 这种感觉太怪了，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郁闷爆炸的同时，孙翔总算后知后觉哪里不对——从始至终，主动挑衅的人是自己，而被动接招的周泽楷就仿佛看戏似的——再这样下去，他的英明形象迟早要在这个死对头心中变成大写的“傻逼”。 他绷着脸翻出换洗衣物，默默进了洗手间——他忽然间想通了——周泽楷为了胜过自己还要看参考书补课，而翔哥靠天赋就能拿高分，他竟觉得这家伙有种说不上来的可怜感。 11. 集训中心十一点才熄灯。对平日在校9点半就得乖乖躺床上的高中生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狂欢机会，傻子才不尽情享受到最后一分钟。结果不到十点半，孙翔就已经心情复杂地睡下了。 因为他刚刚插充电插头，起身时瞄到一眼周泽楷手中书的内页，惊讶地发现，那压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学习资料”，而是本如假包换的恐怖小说。 “……你拿参考书封皮包恐怖小说？”孙翔说不上震惊多一点，还是无语多一点。 “嗯。”周泽楷还是那么诚实，“比较安全。” 确实安全。任谁看见年纪第一抱着参考书“认真苦读”，都不可能想得到其中另有玄机。 孙翔心累，表示服了。同时意识到一直在单方面脑补的自己像个神经病。 “晚安。”他对周泽楷说。尽管语气仍带有一丝生硬，但周泽楷能听得出，那股长久以来他都习惯了的“敌意”，竟然消失了。 “晚安。”周泽楷礼貌地回。 孙翔僵了片刻，掀起被子把自己半个脑袋都蒙进去，拿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周泽楷想了想，伸手好心帮他关掉了一侧的壁灯。 过了几秒，那团鼓鼓的“小山”动了一下，传出一声闷闷的“哼”，从鼻孔里挤出的那种。 12. “睡觉”本来只是意识到自己幼稚的真相后，因为一时不太好意思面对周泽楷，拿来逃避的借口。 没想到，周泽楷竟然会主动给自己关灯。这下好了，在被子里玩手机铁定暴露，他只能郁闷地选择真睡觉。 也许是因为今天经历了各种跌宕起伏，对精神消耗比较大，一会儿后，孙翔便打着小呼噜陷入了梦境。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在梦里闻到一股特别特别特别好闻的薄荷巧克力的味道。不但是好闻，而且有种久违的强烈的熟悉感。就像一个饿了几百年的人总算被赠予食物一样，说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渴望着和这个味道融合都毫不夸张！ 他从来不是一个舍得委屈自己的人。那股薄荷巧克力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越来越浓郁，勾得孙翔魂都要飞起来了。他有一种直觉，味道的源头就近在咫尺，只要他走过去，紧紧抓住，就能把它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 第二天清晨，夏季阳光过早到访，打在孙翔眼皮上，迫使他迷迷糊糊地醒来。 意识复苏阶段，孙翔忽然意识到，那股超级好闻的梦中的味道竟然还在，意识到自己双臂抱着一个暖暖的东西，仿佛就是美味本身！ ……他不由自主地蹭了蹭，胸口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感。 ——等等！ ——自己不是在……集训中心？！而且睡的是单人床？ ——怎么可能有所谓的“能抱住的食物”？ 孙翔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几乎同时，一双黑色眸子缓缓睁开，焦点晃了晃，定在他脸上，眸底瞬间浮出只多不少的惊讶。 孙翔脑袋一片空白，连松手都不记得，说话结结巴巴：“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周泽楷却没立即回答。他动了一下胳膊，发现被孙翔箍得很紧，不得不用了点力才挣脱出来，然后皱了一下眉，示意孙翔看周围环境：“这是我的床。” TBC 第二章 1. 周泽楷……的……床？？？ 孙翔机械地转动脑袋，当看清楚枕头确实不是自己带来的那只之后，脸瞬间涨红！ “我、我刷牙！”他跳下床，但姿势一点儿都不潇洒，四舍五入滚下去的。 孙翔开始找鞋子，周泽楷的表情从微妙转向无奈。 他咳嗽一声 孙翔愣了一秒，低头，“草！” 原来慌乱中，他再一次闹了个笑话——两只拖鞋都是右脚，显然其中有一只属于周泽楷。 现在撞墙晕过去会不会太晚？孙翔悲伤地想。 他活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尴尬过，冲进洗手间的时候红的已经不止是脸——从耳根到锁骨都冒着热气，像刚从汗蒸房出来一样。 刷牙洗脸要不了几分钟，总归得继续面对周泽楷。为此他在洗手间里做了三五遍心理建设，具体就是默念“淡定淡定淡定淡定”“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幸运的是，等他拉开洗手间的门，周泽楷正好背对他蹲着，整理行李箱中。 孙翔松一口气，不敢跟周泽楷打招呼，用最快速换了门口的人字拖，一阵风似地冲下楼。 2. 孙翔到得太早，心不在焉刷了一把排位，觉得没意思，便趴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打瞌睡。 过半小时，集训班的学生陆续到场。女生没什么变化，和昨天一样，收拾得挺美挺清爽；男生这边一夜返璞归真：除少数在意形象派之外，基本都回归了头顶鸡窝、领口歪斜的状态。 孙翔只觉得吵，也没管，继续睡，忽然有人喊他名字。他憋着气抬头，老远看见一特别壮观的战斗鸡窝急速接近自己，下方还带俩超级款黑眼圈。 “你昨晚偷狗去了？”孙翔打哈欠。 “我不吃狗肉。”吕晓亮回答得像真的一样。他十八中的，和孙翔一个组，属于特别自来熟的那种。 孙翔“啧”了声，脑袋又重新枕了回去。这家伙赶紧拍他肩膀。 “干嘛呢。”孙翔语气不太好。 吕晓亮压低声音，眨眼：“其实……我们开黑到凌晨3点，哦，大概4点吧。妈的困死我了！” 孙翔十分怀疑：“骗鬼，方太后查房，怎么可能开黑？” 吕晓亮怜悯地看他一眼：“方太后说，你就信啊？！” 隔壁桌的凌航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鬼头鬼脑挤过来：“孙翔你不知道？” 孙翔诧异道：“什么？” “方太后昨晚10点直接开车出去了。”那人说，“别不信。我们本来打算翻墙去网吧，刚摸到后门，看得清清楚楚。直接网吧也不用去了，快快乐乐回寝室开黑。” 孙翔：“……” 吕晓亮趁他沉默，捅捅他胳膊：“怎么样，今天晚上，农药？我们差个打野，你不吹静安第一李白嘛？让我们见识下呗！” 孙翔本来就有点蠢蠢欲动，一听这话，直接忘记自己还有个室友，答应得特别干脆：“上排位是吧？没问题！” 3. 话题到这里了，自然要展开一番。反正还没打铃，都QQ服的，很方便，几人互加好友，接着开始交换手机研究对方买的皮肤和历史数据。 男生间晒游戏账户，和晒手办卡片没啥差别。表面“互相欣赏”，实际“暗暗较劲”。这一看，孙翔买的皮肤最全，战绩也最辉煌，吊打了那两人。他们本来都是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论成绩没啥好比的，到了游戏，一下就分出谁是大哥谁是弟弟。吕晓亮和凌航很上道，使劲儿把他夸了又夸，彩虹屁不要钱似的，又是“氪金大佬牛逼”又是“晚上翔哥一定带我飞。” “飞飞飞！”孙翔心里美得开花，登时感觉自己的腿粗壮了几分，拍拍胸脯大言不惭地保证道：“小意思，有我在，要上王者，也分分钟的事。” 谁曾想到，就在“大哥”谈兴愈发高涨之际，忽然有人喊他名字：“孙翔。” 三人循声转头。周泽楷拿着一塑料袋站在那里。可以看见里面装了几个包子。 “早饭。”他递给孙翔，“阿姨说你没去食堂。” 大哥的形象泡沫般破灭，孙翔瞬间降级成不听话需要被照顾的小朋友，面子丢尽。 “我吃不吃早饭管你屁事！”他恼火地瞪着周泽楷，感觉那只装包子的塑料袋格外刺眼，“假好心！”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那张俊美的面庞笼上一层阴霾。 孙翔心头不禁打起鼓点，直觉告诉他，周泽楷，生气了。 刚不带脑子地怼回去后，他其实已经后悔。平心而论周泽楷的反应没有毛病。室友不吃早饭，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眼下他选择表达关心，是善意。而自己之所以反应激烈，主要还是长久的刻板印象加昨夜这场意外的心里别扭作祟。 他纠结了一下，伸出手，打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算了，既然都买了——” ……“我就看在你面子上收下吧”这句话，他没能说完。 因为周泽楷面无表情地“噢”了声，随后毫无预兆地把手缩了回去。 “你！”孙翔脸上不太好地站起来，“故意耍我是吗？” 周泽楷平静地回答他：“我来集训，不是来当保姆。没有下次。” 说完，转身，走人，干脆利落。 孙翔急于找回面子：“站住！” 周泽楷压根不搭理，脚步不带停顿的。半路遇到垃圾桶，“砰”，他顺手把一袋包子扔了。 孙翔气得浑身发抖：“……周泽楷你大爷！” 他发誓要收回昨天晚上的“错觉判断”，周泽楷这家伙就是故意跟自己作对！ 4. 一触即发的气氛中，上课铃好死不死响起。孙翔悻悻走回座位，用力拉开椅子，中途还不小心踢到桌角，痛得他呲了口凉气。 不过翔哥始终记得维持自己的形象，硬是没有“嗷”出声，佯装镇定坐下，抽出笔和草稿纸。 偏偏吕晓亮要扭过头，嬉皮笑脸来了句：“周泽楷居然给你带早饭，原来你们俩关系不错哎~” 隔一过道，凌航也笑得很找打：“就是就是。昨天看全班只有你们俩是同校不坐一块儿，以为关系有多差来着。我看这次确实是人家好心，孙翔你赶紧道个歉就完事了。” 孙翔心中飘过一百句mmp。他当然知道道歉有挽回余地，但面子也很重要，嘴硬之下，一个字的软话都不肯讲：“狗屁，我俩不熟，根本不是一路人！是兄弟就别瞎掺和！” 他放话时满脸写着“爷爷超级不爽”。那两人吐吐舌头，意识到孙翔认真的，嘟囔了句“哦哦”，挺摸不着头脑地转回去。 5. 整个上午，孙翔状态都不太好。今天依旧由方明华上课，讲应用大题。孙翔的座位靠窗，是二楼，外面种着棵香樟树，今天不知道怎么，时不时有鸟飞来叽叽喳喳。它们一叫，孙翔就去盯。 他知道这种举动既幼稚又无聊。但假如盯着黑板，余光保不定又要扫到某个让自己心烦意乱的源头，所以宁可继续无聊，也好过给自己找不开心。 不知过了多久，方明华突然抬高声音：“孙翔——” 全班齐刷刷地往后排看。 孙翔却恍若未闻。 方明华特别有耐心：“孙翔——” 吕晓亮还算仗义，赶紧拿根尺子戳他：“孙翔！” 孙翔如梦初醒，站起来；“……到。” 方明华拿粉笔敲黑板：“你来说，这道题最大值多少？” “余数等于0。”孙翔不假思索。 全班：…… 凌航痛心疾首地嘀咕：“那是上上题答案！” 孙翔没管别人，他的余光第一时间不由自主地往周泽楷方向瞟。然后发现周泽楷竟然皱了下眉。 孙翔直觉不妙，再集中注意力盯着黑板看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 孙翔还想挽救一下：“……等等我现在算！” 方明华：“呵呵。” 方明华：“下午课后来我办公室。” 这下连周泽楷都用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了。 孙翔要是只猫，估计这会儿从脑袋到尾巴的毛都是炸的。方明华气场太恐怖，他不敢硬刚，只能憋着气郁闷地趴回座位。心道自己这是出门踩了狗屎吗，怎么从进集训营开始，就没一样好事让自己碰到。 6. 下午集训结束后。孙翔硬着头皮去找方明华。 以前在学校里时，他天不怕地不怕。每次被喊进办公室，都是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去的，区区一个老师，还能把自己吃了吗？ 但情形到方明华这边，好像就不大对劲。说不出原因，反正孙翔一想起方明华那个“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就忍不住犯怵。 办公室空荡荡的，方明华在那边写教案，听见动静：“来了？坐。” 孙翔不情不愿挪过去。 方明华搁下笔，先盯着他看了半分钟，看得孙翔心头更加发毛，接着突然伸出手……呼噜他脑袋。 “艹！别动我发型！”孙翔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了！”方明华心满意足收回手，“这样才像话嘛。看你那撮毛翘了一整天，强迫症患者很痛苦啊。” 孙翔脸黑了大半：“……您真有聊。” 方明华恢复了正常表情，笑眯眯地说：“说吧，上课走神什么情况。我看你好像不太困，那为什么非得看窗外，脖子不酸吗？” 孙翔：“……” 方明华又说：“其实是不敢看黑板吧？” 孙翔：“……” 方明华淡定喝了口水：“果然被我猜中了。为什么不敢看呢？……都两天了，还跟周泽楷闹别扭来着？” 孙翔猛地抬头，下一秒意识到什么，火速把脸拧到一边。 要讲真相不如杀了他。他选择抿着唇不说话。 方明华憋着笑：“别装了啊。这种小矛盾都看不出，我这十年白教了。” 孙翔憋了半天：“……哼。” 方明华继续憋笑：“所以什么别扭？够我们孙翔同学气两天？人家欠你钱啦？一百万？” 孙翔：“别瞎猜！” 话到这份上，他也知瞒不过去，索性嘟嘟囔囔地把早饭风波一事给说了，就打算搪塞过去。 没想到方明华一针见血：为什么不吃早饭？ 孙翔脸色刷地黑了半截。果然还是老狐狸，老奸巨猾的那种。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照年轻人身心健康发展也是我们集训营教师的重要职责之一。说吧，老师见多识广，有什么烦恼我都可以帮你解决的。” “真的？”孙翔已经有点动摇。 方明华特诚恳地点点头，就差把真爱美三个字贴在自己脸上：“说吧！” 孙翔强忍羞耻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其实也没啥就是今天早晨醒来发现我居然睡在他床上还抱着他我靠我不想再回忆了让我死了吧！” 方明华表情瞬间十分精彩，最后，就在孙翔以为这家伙要说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当口，他，吹了个口哨。 “wow~青春啊！” 孙翔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恶狠狠磨了磨牙：“……我可以申请打老师吗？” 方明华赶紧摆手：“不不不开个玩笑。”说罢，他瞥了孙翔一眼，“算你运气好。你这种情况，我还真遇见过一例。你知道科学上这叫什么吗？” 还跟科学扯上边了？孙翔一头雾水：“什么？” 方明华：“绝对吸引力！周泽楷的信息素，对你有绝对吸引力！” 7. 科学证明，Alpha和Omega才是最有利于人类繁衍、最受社会祝福的组合。 当然也不排除AO之外的组合想要领证，但历史数据显示，除了少数真爱伴侣外，这样的婚姻往往是不长久的。为了社会稳定，新的信息素法案明文规定，民政局不接受AO组合之外的婚姻申请。 为了社会稳定，新的信息素法案明文规定，民政局不接受AO组合之外的婚姻申请——除了一种特殊情形：信息素绝对吸引。 简而言之，每个人的信息素都带有独特气味，它和基础的Alpha/ Omega荷尔蒙一样，有着激发结合欲的作用，但只有百万分之一概率能被他人嗅到。 这种俗称“万有引力”的味觉捕获要么不产生，一旦产生，必定是相互的。无关性别，无关Alpha/Beta/Omega，你钟情我的气味，我同样钟情你，结合后身体里会产生无法抹消的专属印记。这种情形下，政府必须无视规则，通过他们的申请。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泽楷和我之间存在绝对吸引力？”孙翔瞪大了眼，心里惊涛骇浪，脸色十分精彩。 方明华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就看他又重重摇了摇头，“不对，一定是哪儿搞错了！先不说那个味道到底是不是来自他。至少周泽楷并没有对我的信息素表现出特别的反应啊？” “别不信。单是你自己的表现，就已经很有说服力了。至于你反驳的理由——”方明华顿了一下，笑道，“这很容易解释：因为你们未成年。生理课讲的都忘了？未成年阶段，信息素浓度只有在睡眠状态或者血液流出体外的时刻才会提高。既然周泽楷没有爬上你的床，证明你不属于信息素睡眠释放的类型。在周泽楷闻到你的血之前，你既没法证明自己对周泽楷没吸引力，也证明不了自己对周泽楷存在绝对吸引。” “这样吗？但我还是觉得就一次，证明不了什么。” “你要是不信，可以扎个手指流点血，找周泽楷闻一闻。” 真要……让周泽楷闻自己的血吗？孙翔陷入了犹豫。 方明华倒是特别开明的样子，还兴致盎然地冲他眨眨眼：“对了，我给你两只抑制剂。算了，四只吧。反正多长个心眼，别提前进入结合期。闹出事来，我可是要被辞退的。” 孙翔还是十分犹豫，想了想，最后没拿走抑制剂。 “怎么？”方明华看着他，“你居然不好奇？以你的性格，不该迫不及待跑去试验吗？” 孙翔摇了摇头，一时很难跟方明华描述清楚心中濒临爆炸的纠结感。 这事儿太不对劲，太意外了。怎么说周泽楷都是自己讨厌了一整学年的人，甚至直到上一分钟，他还在对今天那个被扔掉的早餐耿耿于怀。结果突然有人告诉自己，这家伙是全世界和你信息素最契合的家伙，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哦，灵魂伴侣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是惊吓好吗！ 他根本没办法一下消化这种可能性。更别提万一真的去试验了，发现这事儿是真的以后……如果是真的，他要怎么面对周泽楷啊靠！ 方明华的目光在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停留片刻，像是有点领会到孙翔的纠结。 他最后拍了拍孙翔肩膀，还是把抑制剂塞进这位小家伙手里：“不信的话，你今晚试试在周泽楷之后睡觉。等他一睡着，信息素味道释放，就可以判断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了。” 也……行？孙翔点点头。好像是个办法。 他恍恍惚惚地把信息素揣背包里，站起来：“没其他事我先走。” 方明华看眼手表：“这个点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了。”孙翔烦得要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胃口，“下次再说。” “行。”方明华随他去。过了一会儿，就在孙翔马上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喊他名字：“孙翔，你顺拐了。” 孙翔一愣，右脚绊左脚，直接往前扑，差点没把脸印在门框上：“……槽！” “哈哈哈哈哈哈哈青春哈哈哈哈哈哈！”方明华憋了好久的笑总算爆发。 孙翔气得想自尽，找回重心后头也不回跑了。 TBC 翔哥是A。楷到底是A还是O这个后面会揭秘的~ 今晚孙翔会扎自己吗？托腮.jpg 第三章 1． 从方明华的办公室出来，远方天际线已经开始发暗，楼群玻璃外墙映出的色彩里，只剩最后一点橘红色的光。走廊外空气潮湿又闷热，蝉在树叶间进行难听的大合唱，吵得孙翔脑袋发晕。没走两步路，脖子后面出了薄薄一层汗，孙翔的烦乱再度飙了好几个等级。 他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摊牌。结果一推门……全部注意力都被周泽楷赤裸的上半身给吸引了去。 周泽楷两手抓着裤腰边缘，背微微弓起，弧线既漂亮又蕴藏着力量，让人几乎难以挪开眼。 孙翔愣了三秒，反应过来周泽楷这是刚脱完上衣，本来继续打算脱裤子，立马皱着眉把门甩上：“傻逼，你换衣服不锁门？！” 周泽楷莫名其妙：“需要吗？” 他可以不介意孙翔的用词，但明明孙翔之前也没锁过门，突然跟吃了炮仗似地进门就炸，什么情况？难道方明华批评得太狠了？ 孙翔慢半拍，听懂周泽楷的潜台词，张了张口，无法反驳。 “我……我洗手间！”继“刷牙”之后，洗手间再一次成为孙翔逃避的借口。 2. 冷水泼几捧，人是清醒了，脸也降温。但一闭眼，周泽楷那赤裸的上半身又在他眼前闪来闪去。 他之前对周泽楷的印象是常年坐教室不爱运动的宅男，风吹就倒，一揍就求饶，万万没想到，人家身材竟然如此有料。肌肉流畅紧实，一看就属于爆发力很强的那种。 孙翔不禁有点语塞，默默骂了声草，忍不住拉高自己的T恤，捏了两把腹肌，这才长吁一口气：“……那混蛋连锻炼都偷偷的？靠，差点被比下去！” 等等—— 孙翔猛地一愣，他都在想什么玩意，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他本来……他本来想找周泽楷干什么来着？！ 3. 记起正经事儿后，孙翔心情愈发不美丽。正巧吕晓亮发来消息，找他开黑。他不耐烦地回：打个屁，老子有正经事。 吕晓亮：啥事儿啊哥？多正经啊？能大过开黑？ 孙翔随口敷衍：作业！ 那边惊讶道：有没有搞错啊哥，听轮回实验的讲，你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孙翔沉默，领会到什么叫一个谎得拿十个圆。 不过，不就是十个谎吗？ 孙翔毫无压力地回：太后额外加餐，我敢不做？ 吕晓亮：惨。行吧。你抓紧。 孙翔放下手机，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感慨：难道长得越帅，越是得承受这个年龄段本不应承受的复杂？ 4. 不过感谢吕晓亮这一打岔，孙翔的烦躁倒是减轻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走出洗手间，打算和周泽楷试探着开个头。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的，是周泽楷垂着脑袋，盘腿坐在床上背单词的场景。 不开玩笑，真背单词，拿手机APP掐时间切题的那种。 周泽楷听见动静，抬起头：“吃饭没？” 孙翔摇摇头：“不饿。”然后很没必要地补了句，“我先刷题。” 周泽楷点点头，靠回床头继续盯着手机。 话一出口，孙翔登时懊恼——当面撒谎，可不得当面演戏？他想了想，索性从书包里把暑假作业的卷子翻出来，开始认认真真做题。 进入状态后，时间流逝得悄无声息。孙翔扫完两张卷子，咬着笔帽伸了个懒腰，忽然瞥见手机锁屏上有未读消息，半小时前的。 “吕晓亮：哥，做没做完？” “吕晓亮：哥！翔哥！伟大的翔哥！” “吕晓亮：……” “吕晓亮：我们找到打野的了，无事发生，你继续悬梁哈哈哈哈哈！” “日，”孙翔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个备胎，颇为不爽，动动手指回：“打野水平怎么样？” 他盘算着，如果对方回“海星”或者“一般”，他就让吕晓亮踢了那个打野，换自己上，给他们秀一秀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神仙操作。 结果没两秒，吕晓亮消息弹出。 “超牛！牛得不行！哎哎不说了我马上出装了回聊！” 孙翔一口血憋回喉咙里。 5. 卷子做不下去，孙翔不甘心，试图找杜明他们一起，结果消息石沉大海。磨蹭了两分钟，转的笔掉了三次，眼看一时半会的确找不到熟人开黑，孙翔郁闷地起身倒水。 顺路，他瞥了周泽楷一眼，结果惊讶地发现，这家伙的手机不知何时横过来了！而且拇指分据屏幕两个角落，十分繁忙——一会儿猛点，一会往某个方向滑动！ 这套无比眼熟的动作，让孙翔迅速想起某种可能性。也因此，倒完水后，他假装不经意地在周泽楷身边停了下来，然后又“不经意”地将目光向了屏幕。 下一秒，孙翔失声道：“你也玩农药？！” 别看孙翔自以为演技高超，其实他刚停下脚步的时候，周泽楷就已经有所觉察。打游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孙翔想围观，周泽楷就把屏幕倾斜了三十度，大大方方给他欣赏。 一展示，孙翔吐血的冲动愈发强烈——和周泽楷同一组的，正在奋力杀龙中的那个马可，那个王昭君，不就吕晓亮和凌航？！ 6. 孙翔觉得没面子，甩头走。 刷空间，空间很无聊，去虎扑逛逛，怎么全都是傻逼，孙翔摸了三分钟手机，承认自己根本坐不住。他悻悻跳下床，故技重施——上洗手间，然后“顺理成章”地路过了周泽楷，又“顺理成章”地停下脚步。 “还没结束？推几个塔了？”孙翔探头探脑，并且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 “马上水晶。”周泽楷刚切了个闪现，正在风筝两个蓝方的家伙，因此没什么心思应付他。 孙翔抱着“非得找几个槽点吐一吐”的心情，特别挑剔地看了一会儿，半个毛病都没挑着，郁闷地走了。 又过五分钟，周泽楷刚重开一局，正选人，只听拖鞋声越来越近，一抬头，孙翔那颗金灿灿毛绒绒的脑袋，近在咫尺。 视线相交，孙翔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摸了摸鼻子：“怎么还打排位？” 周泽楷：“他们要上分。” “那俩货星耀没？” 周泽楷：“再一把。” 他口吻平淡，隐约透露出对于拖飞机上段的超绝自信，听着就十分欠揍。可真当挑衅吧？看周泽楷态度，似乎并没有那种意思。孙翔心里有点说不出的不爽，一扭头，踩着拖鞋走了。 没两分钟，周泽楷发誓，就他刚选完人，进图，才升3级，“啪嗒”的拖鞋声再次靠近。 搞了几轮“我就瞄一眼”游戏，孙翔的存在感、目的性，不要太明显。周泽楷想，这位朋友是失忆了吗？明明上午才跟自己正面冲突过，现在倒好，就差把“周泽楷你快点主动邀请我一起看”写在脸上。而且对自己会如他所愿，抱有一种毫无根据的强烈自信。 想到这里，周泽楷的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帮我盯一下上路。” 7. 傻子都知道这游戏上手简单，四五把后看缩略图盯战局跟喝水似的。但孙翔不管，周泽楷那句话，放他耳朵里，就变成了“周泽楷有求于我”，反正那叫一个舒坦。 “冇问题！”他学港片大哥似地拍胸脯。 周泽楷又想笑，忍住了，主动往旁边挪了半个位置，潜台词很明显。 孙翔见周泽楷如此上道，登时大喜，心头最后一点别扭烟消云散，踢掉拖鞋毫不客气地爬了上去。两人共用一个枕头当靠背，头挨着头，一个专心拖飞机，一个专心“指点江山”，气氛煞是和谐。 平心而论，让孙翔“帮忙指导”，属于周泽楷的心血来潮。他对自己的技术有自信，压根没期待孙翔能带来什么帮助。不过事实证明，孙翔后来几次关键时刻的提醒，竟多少都起到了作用。 两局过后，周泽楷渐渐产生了“说不定和孙翔双排会很默契”的错觉。 结算完成，吕晓亮发来消息：先不打了。 周泽楷条件反射地和孙翔对视一眼，回：？ 那边说：我们有点饿，打算叫夜宵。要不要一起？ 周泽楷本来“不要”两个字都已经打好了，正准备按发送，孙翔突然说：“要！回他，要一起！” “咕——”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可疑地叫了声。周泽楷了然。 孙翔脸有点红：“看我干嘛，你傻啊，太后走了又不代表没人管着，他们肯帮忙偷渡外卖，这种车不搭是傻逼。” 周泽楷意义不明笑了一下，赶在孙翔炸毛前回复那边：好，一起。 吕晓亮效率很高，转头传来两张烧烤摊的外卖单：自己看。 孙翔眼睛亮了好几个度：“我看看！” 周泽楷索性把手机塞给他。 孙翔良心上线：“你吃什么？” 周泽楷：“随便。” 孙翔研究了一会儿，打字：冒猪脑x2，羊肉串x5，牛肉串x5，鸡翅尖x2，烤馒头x2，烤面筋x2，青椒塞五花x5……零零总总一长串。 那边显然受到了深深的震撼，好半天才回：……周泽楷你属猪吗？这么能吃？ 8. 青春期男生之间，骂个傻逼，猪头，白痴，都属于不过脑的日常用语，表达情绪为主，基本没有恶意。但不知道为何，一想到周泽楷是代替自己被喷，孙翔顿时大为光火。 “你他妈才傻逼！”他飞快地打了一句话，正要输入更多时，周泽楷抢回了手机。 “……切，”孙翔从鼻孔里哼了声，“……随便。” 别问为什么情绪那么容易起伏，反正他又又又又不爽了！ 那边周泽楷给吕晓亮转好了账，一转头，孙翔居然还在发呆。 “孙翔。”周泽楷想了想喊他，“作业做完没？” 孙翔简直要被周泽楷气死：“你会不会聊天！” 周泽楷目光真诚：“我以为你想好好学习。” 孙翔气呼呼：“现在不想了！” 周泽楷“哦”了声，略一沉思，提议道：“给你抄。” “Whaaaaaat？”孙翔怒火中烧，“你以为我谁？老子年级会考就比你低两分！” 这茬不提还好，提完他更崩溃——他是白痴吗？非得当着周泽楷讲“我比你低两分”，哦，还“就低两分”？奇耻大辱！啊啊啊啊杀了他得了！ 可周泽楷不那么想。 周泽楷的逻辑合理又清晰：“你更想打游戏。但作业没做完。” 孙翔张嘴想骂人，被周泽楷抢先补充道：“题目那么简单，你不做也会。” 孙翔有点恍惚：“等等，你在夸我？你是在夸我对吧？” 周泽楷：“不然？” 孙翔脸色一秒多云转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 他搭着周泽楷的肩膀，突然感觉这家伙怎么看怎么顺眼：“所以你瞎操什么心，你都承认老子这么厉害，所以不做就不做，爱什么时候玩农药就什么时候玩，用得着看老师脸色？” 周泽楷：“……” 好吧，虽然剧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但总之孙翔看上去心情正常了，周泽楷便也懒得管好奇原因。 接下来，应孙翔提议，他俩愉快地打了两局峡谷。外卖来的时候，孙翔比周泽楷更快地跳下床，冲过去开门。 吕晓亮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狐疑：“你……不是忙着写作业？” 孙翔：“我说过吗？” 嗅着脑花香味，心情能飞天，他压根不把这种小儿科的嘲讽放眼里，一把接过沉甸甸的外卖袋子，关门。 “——周泽楷我们的外卖来了！”激动的吼声飘出门缝。 吕晓亮恍惚了一下，回想起早晨好像是同一个人，气愤地跟自己说什么来着？“我跟周泽楷不熟？” “……神经病。” 9. 烧烤油腻口味重，周泽楷兴趣不大，不过看孙翔吃得那么开心，他也就跟着挑了两串羊肉的。 孙翔对他的战斗力表示了鄙视，啃完七八串肉的，接着迫不及待地当着周泽楷的面掀开了装脑花的塑料盒。 又红又亮的油面盖着满满的花椒和海椒，筷子一拨，别有天地——乳白色的猪脑宝藏似地藏在下面。 孙翔飞快拿筷子一㨤，就着麻辣鲜爽的红油，送进嘴里，露出升天般的表情。 周泽楷不禁好奇：“真这么好吃？” 孙翔立即来劲：“当然！超级好吃！什么情况，你从来没试过？” 周泽楷摇头。 孙翔得意地描绘道：“小当家，看过吧？那个当当当当~当当当的BGM响起来，脑海中金光一闪，烟花炸裂，就那种感觉！” 周泽楷被他绘声绘色的形容勾得差点咽口水，不过理智尚存：“……我不吃辣。” 孙翔推销不成功，索性另辟蹊径，直接拆双新筷子，夹了一块送到周泽楷嘴边：“你尝尝！哎，快点，尝尝再说！” 都到这份上，周泽楷没办法，只得张开嘴。孙翔迅速给他喂了进去，期待极了：“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一阵猛咳。特别恐怖的那种，恐怖到孙翔一度怀疑周泽楷快把肺咳出来了。 “你怎么样啊？”孙翔紧张地给他顺气。 周泽楷好久才直起身，艰难地回答道：“……太辣了。有水吗？” “哈哈哈哈哈！”孙翔爆发出狂笑，给他倒凉水，“你好弱啊周泽楷——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抱着杯子散发冷气，不想理他。 孙翔非拉着他问：“你平时一点辣都不吃的？” 周泽楷嘴角抽搐：“不吃。” 孙翔鄙视道：“是男人就得勇于尝试。吃辣好处特别多，比如皮肤就会很好！”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愣了愣意识到这话怎么听怎么像调戏小姑娘。他停下来，心虚地望向周泽楷。幸好周泽楷并没有特殊反应，他一杯水喝完，觉得嘴唇还是痛，决定起身去洗手间漱口刷牙。 孙翔松口气，继续解决剩下的烤串和猪脑。等他收拾完残局，眼看快十一点，马上要熄灯，正好周泽楷出了洗手间，他便匆匆冲进去洗漱。 睡前，他躺在床上，摸着肚子打了个嗝，满满都是花椒味。心中又满足又愉快。尽管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忘记什么事，仍困得很快，眼睛一合，迅速进入了梦乡。 10. 第二天，他迷迷糊糊醒来，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 下意识地，他抬起手想揉揉眼，却发现那只左手，被夹在一只胳膊和一截腰的中间。 孙翔：“……” 他这回吸取教训，选择在周泽楷醒来之前偷偷溜走。 然而天真的他低估了人的感官敏锐度——两人以如此亲密的姿势抱着，孙翔一抽手，周泽楷怎么可能觉察不到？ 下一秒，周泽楷缓缓睁开眼。 情急中，孙翔慌忙后退，没防备这回离床边太近——他一退，背后空荡荡。只听“咚”地一声，孙翔栽下床去。 周泽楷又清醒了点：……孙翔？ 磨牙声从床下传来：……妈的。 周泽楷愣了片刻，爬起来往下面看。 挺惊悚的，本应该孙翔一动不动趴在那儿，面朝下。 周泽楷并不知道他这是没脸见人的表现，一心猜测他可能哪儿摔伤了，匆忙跳下床，试图把人扶起。 “别过来！”孙翔觉察到他的意图，崩溃地挠了一下地，“我、我只是梦游症犯了。让我一个人反省一下！” TBC 孙翔：周泽楷你信吗？ 周泽楷：……我看起来很好骗的样子？ 第四章 1. 孙翔脑子乱成一团，趴在地上装死得很彻底。周泽楷拉人不成，陷入沉默。 连续两天醒来床上有“访客”，再迟钝的人都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所以真是因为梦游症？不可能。 他和孙翔不同班，但宿舍只隔两间。假设孙翔口中的“梦游症”确有其事，为什么整整一年，他从未听说过某人梦游爬上室友床的劲爆消息？ 他坚持自己的判断：“你在撒谎。” 孙翔的肩膀动了一下。看在周泽楷眼中等于垂死挣扎。 周泽楷：“为什么？” “我……”孙翔翻了个面，盘腿坐起，欲言又止，“好、好吧，我跟你说个事……然后还可能有个忙得请你帮。” 周泽楷难得见他这幅神情，觉得很有趣，不自觉地挑了一下眉：“早饭？可以。” “不是！正经的！”孙翔一急就吼，结果刚吼完，肚子没说服力地连叫两声。他脸色僵了僵，对上周泽楷的视线，更加烦躁。 周泽楷：“说吧。正经事。” 孙翔抓抓头发，深吸一口气：“丑话讲前面。总之……你一定要冷静！要相信我说的大概率是真的！” 周泽楷被他搞得也不禁严肃了起来，认真点了点头：“好。” 2. 为了这次“沟通”，孙翔不是没打过腹稿，没想到当这刻真正来临时，他的脑袋却空白一片。最后，他破罐子破摔，按照时间顺序，从发现异常到和方明华交谈，到昨晚梦里再一次闻见那股薄荷巧克力香味，从头到尾描述了一遍。 为强调自己没有撒谎，他甚至拖过背包，翻出四只抑制剂。 “看，这种东西，我们学生可没法弄到。真的是方明华给的！” 周泽楷沉默了。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的时间。 孙翔忐忑地盯着他。 终于，周泽楷走过来，俯身从孙翔手里接过抑制剂。眉心随即微微拧起。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孙翔迫不及待地说。 周泽楷把抑制剂还给他：“万有引力，我听说过。” 孙翔眼神亮了一点：“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现在的纠结？” 周泽楷：“嗯。” 但理解有什么用呢，那股奇怪的感觉像散不去的云，依旧萦绕在两人之间。他们再一次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周泽楷忽然喊：“孙翔。” 孙翔猛地抬起头。 周泽楷伸手把他拉起来：“总要解决问题。试试？” 试试？周泽楷难道指的是，让他弄出点血来嗅？ 孙翔一个不留神，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周泽楷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趁现在，速战速决。” “呃——”孙翔张了张嘴，这原本是他期待的一幕，但当周泽楷主动提出一模一样的建议时，他不知为何，竟迟疑了。 “我……我再想想！”孙翔抓着抑制剂，目光忍不住往窗外飘，“试出来咱们的信息素真的互相吸引又如何，早恋被发现，百分百退学，这事风险很大。” 周泽楷：“……” 他跟孙翔不熟，但高中一年同校，这位风云人物的存在感实在明显，不可能注意不到。印象里，孙翔永远都是骄傲、嚣张、充满自信的，做事毫不迟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神飘忽不定，努力想要与你对视，却每一秒都充满了逃避感，他迷茫、犹豫、不知所措，仿佛壳子里换了个灵魂。 孙翔在说谎。周泽楷想。这家伙压根不可能在意什么早恋被逮。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反常举动，没准是因为整件事对他冲击太大了。 没错。周泽楷觉得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他记得孙翔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暗中敌对较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即使昨天关系出现了缓和，那也不代表他可以淡定理解接受从“稍微熟一点的同学”到“命中注定的伴侣”的巨大跨度。 当然，自己也一样。 对孙翔，周泽楷确信没有普通同学以上的好感。即便事后证明，自己被孙翔的信息素吸引，他也不可能立即答应与孙翔交往。 他主动提议孙翔“试一试”，与其说好奇，不如说，是希望快点把“麻烦”解决掉——证实后该换宿舍换宿舍，该打抑制剂打抑制剂。不管什么结果，都比眼下拖着，影响生活和竞赛集训要好。 3. “真不试？”周泽楷又问了一次。 “再说。”孙翔答得心不在焉。 “行。”周泽楷转身就走。 孙翔愣了愣，反应过来周泽楷去洗漱了。可以理解，毕竟上午四节课排着，他没必要跟自己继续大眼瞪小眼耗下去。 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浮上心头。孙翔忽然有点想笑。 他心想，真他妈有趣，昨天他找借口去洗手间洗漱，今天他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周泽楷直接退出战场，去的方向还是洗手间。 他低低地笑了一阵，感觉自己跟神经病似的，烦躁重新到访，慢慢的，不笑了。 他不耐地抓了下头发，去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打算给方明华打个电话，却在按下去之前，收手。 “妈的——好烦！”孙翔往后一仰，把自己摔进床里——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不肯答应周泽楷的真相！ 4. 真相说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事实上，孙翔的父母，就是因为这样的绝对吸引力，一见钟情，然后坠入爱河。 父母每天无意识秀恩爱放闪光，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孙翔不可能不好奇，自己是否也能遇见属于自己的那“百万分之一”。 ……眼下，“百万分之一”只差一步就能证实的时候，他却丝毫没有惊喜，而是猛然发觉，关于“万有引力”和“命定伴侣”的逻辑，似乎有个非常严重的Bug？！ 5. “——老妈到底怎么说来着？”他努力回忆父母的形容——两人在成年后的某一天相遇，因为信息素浓度成熟，所以初次见面，就感应到彼此间强烈的吸引力，顺理成章，一见钟情。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一见钟情！ 他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整件事的前后逻辑！ 到底是信息素左右了感情的产生，还是本质是，这只是一件巧合？他父母的“一见钟情”和“信息素互相吸引”，恰好同时发生罢了？ 假设是前者，那么他既然能闻到周泽楷的信息素，为什么没有对周泽楷产生朋友以上的好感？……平心而论周泽楷这人没什么毛病，配翔哥勉勉强强……不行！即使这样，他不过了自己这关！ 假设是后者……那不就证明，“绝对吸引力”等于“天生一对”这件事，恰恰是个伪命题？ “拉回来拉回来！”孙翔拍拍脸，集中注意力，“所以周泽楷到底怎么想的？不在意？还是相信这套理论？又或者已经对自己心存好感却不好意思承认？” …… 6. 孙翔赶到食堂的时候，学生基本已经走完。他贴着窗口看了圈，发现连包子都没了。 阿姨把桶底刮干净，勉强凑出一碗皮蛋粥，慈爱地看着他：“不算你钱，快吃了有力气上课！” 孙翔本来想走的，盛情之下，只得端着碗找位置坐。 刚喝两口，手机震动。 杜明：@孙翔，听说你昨天被太后留下谈话？什么情况？ 很好，最后一丝胃口也没了。孙翔假装没看见，但人家不肯放过他，手机继续震个不停。 QQ群里，吕泊远，吴启，积极又热情地疯狂艾特他。 孙翔愤愤拿起手机：大惊小怪！哥什么风浪没见过。几个意思？ 杜明：暑假除了吃就是睡，怪无聊的，关心下你呗~ 杜明：官人今天想我几次啊.jpg 忽略那个恶心的表情包，杜明的话四舍五入等于：我们好日子过得太爽，爽到要长毛了，这不听说你不太开心，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孙翔想打人。隔那么远，当然不可能打得到。不过骂两句没问题。 孙翔：杜小明，你给我等着！ 他气势汹汹地打开“战斗专用”表情包组，准备先渲染渲染气氛，再开大招，群里忽然又有人不怕死地艾特他。 吕泊远：@孙翔认真的，你和周泽楷连住两天，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符合你风格啊？讲讲嘛，你们都怎么过的，不会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相亲相爱了吧？ 孙翔手一抖，一个“净世破魔击”的表情包就丢了出去。 杜明反应特别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样子肯定有故事！ 吕泊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样子肯定有故事！ 吴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样子肯定有故事！ 孙翔：……日！ 孙翔飞快地选了“屏蔽群消息”。 他发誓！今天再理这群瓜皮，他就跟猪姓！ 7. 今天上午换了个老师讲课，不用和方明华大眼瞪小眼，孙翔舒坦多了。 四节课平平安安过去，午饭吕晓亮和凌航来找他一块儿。 “干！”屏幕第三次变暗，进入复活倒计时，凌航气得跺脚，“这个玄策有毛病？不推塔只盯我？” 吕晓亮撞他肩膀，压低声音：“别嚎了，你看孙翔。” “孙翔什么——”凌航张了张嘴，意识到吕晓亮想表达啥。 平日很有精神的孙翔今天竟出奇地安静，他左手拿着一瓶可乐，喝起来的时候仿佛借酒消愁，再看餐盘另一角的碗，里面的蒸蛋几乎一口没吃，都快被他戳成糊了。 要多反常有多反常！ “咳，”凌航拿筷子敲碗，挺用大一声，总算唤回孙翔注意力，“啥情况，就一晚，你失恋了？” 孙翔一呛，差点没把可乐喷他脸上。 8. 见鬼，一个个长了顺风耳吗？从外面到集训营里，只要是个熟人，就来关心这件事。 不过严格地说，这件事确实和感情话题有点关系。既然人都提到了，孙翔决定趁机问一下。 “咳，”他坐直身体，“我其实在思考一个严肃的科学问题！” “啊？”“什么？” “你们觉得，信息素会左右人的感情吗？” “这哪跟哪啊？”吕晓亮摸不着头脑，“只要A和O在一起，就不可能讨厌对方的信息素。除非那种特别情况，叫什么，什么……” “绝对吸引力。”凌航提醒他。 “哦对，就是这个，绝对吸引力！”吕晓亮说，“我听姥姥说，她有个朋友就是这样，本身是O，遇到了一个小姐姐也是O，两人信息素绝对吸引，后来就在一起领证了！” “所以你的意思，她们是因为信息素吸引，才产生感情的？” “不是不是……等等！”吕晓亮也晕了，“你这样一说，好像确实说不清！” “对，我就是在思考，这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而且你们假设一下这种情况，如果一个人原先就有交往的对象，后面突然遇到了信息素绝对吸引者，难道TA应该立即分手，然后和对方在一起？” 凌航越听头越大：“你们有必要那么认真？” 两双眼睛齐刷刷瞪他。 凌航耸耸肩：“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比中奖还难，做梦呢，遇到就不错了，快点吃饭，鸡腿都凉了！想那么多干嘛！” 9. “所以你这趟来找我，是纠结了一整天，没想好到底该不该扎自己？”方明华挺无语的。 孙翔把转椅反过来坐，双手交叉，下巴压在椅背上：“废话。你不是关爱青少年身心健康的优秀教师吗？老子烦透了，拜托快点发挥作用！” 方明华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个不急，先交代清楚，你和周泽楷的事。” 孙翔脸一红：“我和周泽楷还能有什么事？” 方明华目光灼灼：“我掐指一算，昨晚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孙翔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 方明华继续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孙翔只好交代：“就……和前天一样！你懂的！” 方明华摇头晃脑感慨：“哎，有的人啊——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怂——” “怂你妹！”孙翔瞬间炸毛，“我不是跟你说了这里面有Bug吗！这个问题很重要！而且又不止和我一个人有关！没想好之前，我肯定不能轻举妄动！” 方明华对着他脑袋又是一阵不留情的呼噜：“既然不是一个人的事，为什么不直接和周泽楷商量？瞎琢磨有用吗？” 10. 晚饭后，周泽楷刚拿完换洗衣服想要冲个澡，一转身，发现背后站了个人。 孙翔一脸视死如归：“周泽楷，有事找你！” …… 十分钟后。 “我明白了。”周泽楷好像并不意外，“等一下。” 孙翔疑惑地看着周泽楷转身走到书桌边，点亮笔记本，接着点开桌面的一个文件夹。 “抽空查了点东西。”周泽楷示意他过来。 孙翔嘀咕着“什么玩意”，走过去一看，囧了。敢情周泽楷轻描淡写的“查了点东西”，是在国际论文库里下载了几十篇论文，并且十分认真地做了一篇总结分析。 临床数据显示，心理好感会影响信息素的变化，但反过来，信息素吸引也会调动身体分泌多巴胺和苯基乙胺，从而自然产生更多心理好感。 换句话说，这就像魔比斯环一样，没法分清因果。除此之外，生理好感和心理好感本身，也是自古以来争论不休的模棱两可的东西。 “越来越复杂，”孙翔头有点大，“我们纠结这个，像不像在坑自己。” 周泽楷闻言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赞同还是纯礼貌。 “所以别管那些，”周泽楷和孙翔视线相接，“听直觉吧。” 周泽楷认为，假如起初没有好感，下一秒因为信息素原因，突然就爱上了对方，这种场景怎么想都十分不可思议，就仿佛被“未知力量控制了一样”。 孙翔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也觉得别扭：“我明白你意思。既然咱们观点相同。就好办多了。我还是想试试，怎么样，先做个约定？” 周泽楷：“你说。” 孙翔：“假设试下来，信息素共鸣确实存在，那……我希望打完抑制剂后赶紧申请换宿舍，别的就当没发生过！” 周泽楷挺干脆的：“同意。” 话到这份上，孙翔心底那丝蠢蠢欲动的好奇总算按捺不住。 他迫不及待地把抑制剂摆出来，放在最容易够到的位置，眼神发亮望向周泽楷：“要不，就现在？” TBC 第五章 1. 在划破手指之前，孙翔怎么也料不到，事情会往那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唔……”周泽楷突然往后连退几步，背撞在墙上，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孙翔以为他头晕，不顾滴着血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 然而事情似乎并非头晕那么简单——就在孙翔抓住周泽楷手臂的那瞬间，黄豆大的冷汗不要钱似地从周泽楷额头冒出，然后顺着鬓角滚下去，消失在领口里。 “难道是中暑？你中暑了？”孙翔从小就没得过几次病，医学知识相当贫瘠，胡乱猜测道。 周泽楷嘴唇发白，死死抿着，说不出话，就只能摇头。紧接着，他的身体再度晃了一次，仿佛突然被抽掉全部力气，眼看就要贴着墙滑下去。 “我操！”孙翔赶紧从抓手臂改成托腋下，然而还是晚了半拍——周泽楷一瞬间跪坐到地。 孙翔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跟着匆匆蹲下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焦急万分地问：“怎么回事，你到底哪疼？肚子吗？还是头？……” “别紧张——”周泽楷缓过一口气，相当吃力地吐出后半句，“……没事。” 这话压根不具备说服力。 话音刚落，周泽楷牙关连连打颤。第二波冷汗直接浸透了他的领口……孙翔下意识去摸他后背，发现也已潮湿一片，而且明显能感觉到，衣物下的肌肉，同样绷得紧紧。 孙翔刚想开口，眼尖地发现周泽楷两只手正死死抠在地面上，手背浮起许多条青筋。再这样下去，没准指甲会因受力而撬起，那他妈不是痛上加痛？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孙翔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抓过来，下一秒，周泽楷果然控制不住地收紧手掌，就仿佛在抓一块浮木似的，痛得孙翔忍不住呲了一声。 如此一折腾，孙翔再不知道周泽楷身体肯定出了状况就是傻逼。可无论他怎么询问，周泽楷都像聋了一样，不给任何回应。着急之下，孙翔吼道：“周泽楷！说话！你他妈到底哪里疼！” 这时候，孙翔尚不能把自己划破的指尖和周泽楷的异状联系在一起，但周泽楷的感受却很直接。 他清楚地意识到，一切不对劲，就是从闻到那股甘美清甜的橘子香味开始的。 这股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疼痛，与其归入生理排斥反应，不如说，更像他的整个大脑、灵魂，都在抗拒。而抗拒的本质目的是保护，自我保护。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只要继续闻着这股味道，身体里某块冰层就会破裂，释放出未知的恐惧！ 2. 方明华到来的时候，周泽楷已经接近昏迷。他靠着墙，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手冰得不像话，嘴唇也因无意识地咬紧而出血。孙翔则像傻了一样跪在旁边。 “刚刚发生了什么？”方明华瞥见周泽楷衣服上的血，猛地反应过来，“你让周泽楷闻了血里的信息素味道？” 孙翔喃喃道：“对……别的什么都没做，他就，就突然开始冒冷汗——” “快！把周泽楷的衣服脱了！”方明华脸色大变，冲到桌边拿抑制剂，“别磨蹭！快点！” 情势紧急，孙翔尽管不明就里，仍飞快地照做。接着他胳膊一疼，是方明华给他扎了一针抑制剂。 “按着别动！等吸收完！”方明华说着迅速将另一针扎进周泽楷的静脉。 周泽楷出冷汗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慢了一截。方明华又给他扎了一针。至此，周泽楷额头不再冒出新的冷汗。 方明华重重吁出口气，飞快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对电话那头报了地址。 没多久，两位戴着口罩的陌生男人出现在宿舍楼下。 方明华蹲下，扭头示意孙翔把周泽楷放在自己背上。 孙翔直接卷袖子：“我来！” 方明华几乎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孙翔的提议：“不行，你不能跟着！现在直接去洗澡，然后把周泽楷这件衣服烧了。回头不管谁问起周泽楷的情况，一个字都别提！” 孙翔不解：“为什么？” 方明华第一次对他用吼的：“你看不出来他是因为你的信息素才有这种反应？被查出来两个人一起退学才开心？！” 他吼完，眼见孙翔一脸震惊和茫然，知道自己绝对把人吓到了，赶紧放软语气：“抱歉，这不怪你，怪我没想周全，没提醒你才出现的这种情况。但不管怎么样，你绝对不能跟着。” 他顿了顿，向孙翔投去复杂的一眼：“……非要说那么清楚吗？你的信息素除了影响他恢复速度之外，起不到任何帮助。” 这话直白、残忍，却够真实。以孙翔智商，不可能听不懂。 孙翔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他像一尊石像似地站着，眼神是异样地沉默。 “孙翔，”方明华心里着急却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拿出一百分耐心哄道，“去洗个澡。我们到医院给你电话。” 孙翔这才有反应，他视线转向方明华背上昏迷状态的周泽楷：“他会没事，对吗？” 方明华其实心里完全没底，但他清楚自己的教师身份，知道自己任何一句话都是孙翔的定心丸，于是硬着头皮的点了点头。 “好。你们快走。”孙翔似乎信了。说完，他转身捡起周泽楷那件沾了血的衣服，没什么犹豫地大步走向洗手间。 外面传来关门声。孙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最后选择在淋浴隔间里点燃了那件衣服。火舌飞快地吞噬着布料，一瞬间就烧到了带血迹的那片儿。孙翔猛地一阵恍惚，差点拿手去摁它。幸好理智拦住了他。 他有点不明白那股冲动的原因是什么，直到后面清洗地面的时候，手指沾到水，血块被冲掉，有点刺疼，才回味过来。 ——半小时之前，自己尚惦记着问周泽楷，他的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不过现在的话，再纠结这个，好像也没太大意义了。 3. 这个夏天以一种奇怪又茫然的姿态，飞快地掠过孙翔的青春。 周泽楷退出集训，听说住了十几天的院。没有周泽楷在，孙翔好像在打游戏这件事上失去了兴趣，每天课后就是发了狠的刷题，最后毫无悬念地拿了市集训联考第一。 为了庆祝这份优秀成绩，母亲买了一只大蛋糕，父亲炒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回到家时，玄关摆着他心心念念半学期的高达模型。 朋友那边也都替孙翔高兴。大家凑份子包了间KTV包厢，晚上接着狼人杀和网吧通宵安排上。 但孙翔的反应却不大对劲。面对奖状、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恭喜，他似乎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平静。孙妈妈忍不住跟丈夫嘀咕：“老孙，咱们儿子怎么回事啊？” 孙爸爸心特别宽：“别担心，我感觉是臭小子成熟咯。” 没人知道，每天睡前，孙翔必会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背，借着台灯光线，盯着那道越来越浅的疤痕出神好久。 他记得周泽楷当时嘴唇失去血色的样子，记得周泽楷满头的冷汗，闭上眼就能产生错觉，好像周泽楷仍跪在那儿，用超级可怕的力度在抓着自己的手，一度让他产生手骨会被捏断的怀疑。 然而画面这些再鲜明，也只是他一人的记忆。 现实世界的发展印证了方明华的预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夏天临近尾声时，周泽楷的指甲抓痕，一日比一日浅，就像暑假作业里的空白一样，总有消失不见的那天。 4. 周泽楷入院后第五天，方明华再次打来电话，说找了靠谱的朋友给周泽楷做信息素平衡治疗。目前危险期已过，接下来再修养一段时间，周泽楷应该就能康复出院。 分享完这个“好”消息之后，方明华又再次表示歉意，说一切都是自己的松懈和盲目自信造成的。让两个优秀的未成年人差点出大问题，他至今心有余悸。 孙翔有点抗拒他重提那天的细节，匆匆打断：“算了，这事谁能料得到。” 确实如此。根据方明华那位医生朋友的说法，单方面吸引的概率本就比“双向吸引”的概率要小许多，更别提逆向强烈排斥的情况。 “我查阅了近五十年的临床数据，全世界只有三例！”医生十分感慨。 “我想知道周泽楷会不会有后遗症。”孙翔抓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放心，正常情况，他的未来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医生回答得很严谨。 孙翔却敏锐地抓住了字眼：“特殊情况是指什么？” 医生哈哈大笑：“理论假设而已，现实不可能发生的。” 孙翔坚持要一个答案。 医生只好告诉他：“特殊情况是指，即使如此，你俩依旧决定交往，并且打算发生一些亲密举动。你懂的，信息素浓度一旦提高，排异就很有可能重现。” “我懂了。”疲惫和松释同时浮上心头，孙翔觉得胸口有点莫名的空，却仍记得礼貌把话讲完，“谢谢您。” 5. 暑假最后一周，杜明攒了个局。四人小团体浪漫相约KTV。 孙翔推门而入时，吴启和吕泊远正在肉麻对唱广岛之恋。空调开得特别冷。不知是被雷的还是冻的，孙翔下意识抱紧胳膊，感觉那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来了！”杜明欢呼一声，从沙发那头扑过来迎接他……的背包。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吴启拿着话筒眼冒红心地走来，“终于明白大腿的意义~” 孙翔满头黑线连连后退，一回头，惊悚地发现后方站着深情款款的吕泊远。 “夏天到期前~让我来看一眼~”吕泊远边唱边伸手，“你的一课一练有没有带在身边~” 孙翔全身汗毛都因为恶寒竖起来了：“麻痹，抄作业就抄作业，快点把歌切掉！切掉！” 6. KTV的桌子特别矮，对抄作业的姿势提出了高要求。三人先是趴着，趴了没多久就嚷嚷腰酸，索性也不管干不干净，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孙翔是唯一不需要临时抱佛脚的，唱歌，他不感兴趣，玩了两把农药，手机提示电量过低。 “充电宝带没带？”他踢踢杜明。 “我找找。”杜明爬起来，翻遍三只背包，别提充电宝了，连半根线都没。 孙翔无语地起身：“我去租。” 三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孙翔太阳穴附近猛抽搐。 “……租四个！行了吧？！” 孙翔深深怀疑这群人今天出来聚会的动机。 果不其然，也就租个充电宝的功夫，等孙翔重返包厢，瓜皮们已经东倒西歪地窝在沙发上划水摸鱼。 刷微博的刷微博，打游戏的打游戏，一个胜一个惬意。 孙翔皱着眉拍拍杜明的腿，示意他往里面挪点：“不抄了？” 杜明从NS后面露出半张脸，嘿嘿一笑：“不还有7天？劳逸结合，反正总能抄完。” “你的作业本又不会长腿跑。放心，我们发誓会对它格外爱惜。”吴启打了个哈欠，“对了，充电宝呢？” 孙翔呵呵，恨不得拿充电宝砸过去。 吕泊远比较识相，赶紧把果盘可乐和炸鸡全推到面色不佳的孙翔跟前：“别急。我们就稍微休息一下。” 孙翔不置可否地哼了声，插起一块橙子。吕泊远挤过来挨着他坐，撞撞肩膀：“看这个。” 看清屏幕内容后，孙翔第一反应是去摸吕泊远的额头：“你不赶紧抄作业，在这里看鬼扯的星座运势？没烧坏脑子？” 吕泊远高深莫测一笑：“你不懂。这玩意特别灵！暑假刚开头的时候它说我会横财，真应验了！” “他说的天降横财是指被邻居的狗咬了一口然后人家看他可怜赔了三千七百六十八零三毛。”杜明头也不抬，熟练拆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笑得天崩地裂，“其实是你碰瓷人家的狗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泊远半点儿不气，继续悠悠地说：“第二个月它说我会天降桃花。结果隔天，我就在奶茶店交了个女朋友。” “我操！真的假的！”吴启扔下手机，“不会就是前几天，我见过的那个身材特别好的妹子？” 杜明夸张地张大嘴：“靠那个我看过照片！脸也超正！超——他妈正！” “没错。”吕泊远得意洋洋切出照片，秀给孙翔，“看，就她，我买奶茶，主动问我要QQ来着。” 孙翔瞥了眼，不得不承认，这女生确实长得可以。 吕泊远晃他肩膀：“怎么样，就半分钟的事，给你算算？不准没损失，准了请我吃饭？” 7. 刚经历完“那个意外事件”，其实对谈恋爱，孙翔并不太感兴趣。但青春期注定是对一切未知事物好奇心最强烈的阶段。再加上几个瓜皮朋友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孙翔也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行吧，你随便算一下。” “我看看啊，生日几号？”“12月2日。”“几点出生的？”“这也要？”“当然！越精确越好。” 孙翔琢磨了下，根本想不起来，干脆随口胡诌一个：“就填……8点！” “Hi everybody，be quiet，神秘的星盘要开始转动了！”吕泊远煞有介事地宣布。 孙翔下意识坐直了一点，屏住呼吸。 吕泊远冲他眨眨眼，揿下“确定”按钮。下一秒，屏幕上一个类似幸运大抽奖一样丑不拉几的转盘开始疯狂，最后突然彩光四射，弹出一个提示框：“滑动滑块，解开您的下月运势！” 五毛特效，不能再多了！这代码谁写的，字都歪出了提示框！ 到这里，孙翔已经明白，所谓的“星盘神器”，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小孩和傻子的玩意。而自己竟一度真情实感地产生过期待……简直像被驴踢了脑袋。 “孙翔，这么重要的时刻，一定得你自己上！”吕泊远竟还好意思继续演。 “我看不清，你过来点。”孙翔磨了磨牙。 吕泊远不疑有他，两步跨过来。 很好。 “卧槽孙翔你干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哈我错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翔面无表情地把吕泊远摁在沙发挠了五分钟的痒。 8. “亲切交流”结束，吕泊远不怕死地说：“测都测了，你就不打算看下结果？” 孙翔已经靠回沙发打农药中，头也不抬：“滚。好奇你自己看。” “行。”吕泊远说，下一秒，语气变得特别夸张，“卧槽，这是传说中的SSR选项！孙翔你快来！快点快点！” 孙翔被他闹得没脾气，也有点心痒，探头过去瞥了眼。 只见屏幕一行大字，粉红色的：射手座的你，下个月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天降桃花。 这哪里SSR了？！ 孙翔意识到自己妥妥又一次被耍，愤怒的目光登时扫向吕泊远。不过吕泊远早有准备，在孙翔抬头之前灵活地跃过茶几翻过沙发逃到了门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降桃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你的天降桃花一定是老巫婆！” 老巫婆真名叫吴玉兰，是轮回实验最负“盛名”的班主任，以变态般的管理风格著称，听说她将要执教高二后，四人小团体第一时间就祈祷过千万别和她遭遇。 孙翔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将手交叉对握，然后转了下腕：“今天这事儿没完。” “冷静，孙翔你冷静，”吕泊远往后退到不能再退，“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等等！”杜明突然大叫了一声，“先等等！” 三道目光齐刷刷集中到他身上。 杜明神色紧张地说：“今天几号？” “八月二十四啊，”孙翔说，“杜小明你有病啊突然大喊一声就为问这个……等等！” 他也反应过来了，两人视线撞在一道：“草，今天公布分班结果！” “网址什么来着？”吕泊远拿起手机，“你们谁存了？！” “班级群公告有！”孙翔思考一秒，“你点进去就看得到！” “找到了！我看看……”吕泊远紧张地划拉屏幕，“咱们当时都报的理科对吧？” “那肯定。”“对。”“对。” “我日！日！”吕泊远突然连骂两声，接着爆发出一阵诡异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翔狐疑极了，赶紧跟另外两人一道，把脑袋凑过去。 只见页面最上方，高二（12班）后面，跟着“班主任吴玉兰”六个字。 孙翔：…… 杜明：…… 吴启：…… 大家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个令人悲痛的事实，才继续往下看。 学生名单里面，第三行、第五行、第六行，他们四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杜明默了默：“这该叫，悲喜两重天？” “我怀疑对孙翔而言悲更多一点。”吴启幽幽地说，“瞧最后一行。” 他话音刚落，所有目光纷纷落在那里。然后其中三道立即转向了孙翔。 孙翔的表情比想象中奇怪许多。 有惊讶，有复杂，除此之外，甚至掺了一丝让他们怀疑自己眼花的……高兴？ “干嘛这么看着我？”孙翔语气特别平静，“不就跟周泽楷一个班吗？” TBC 第六章 1. 别看这群家伙平时咋咋呼呼各种不靠谱居多，关键时刻，直觉一个比一个敏锐。 “完了完了！”吴启第一个扯开话题，“孙翔的事让他自己烦去，重点是老巫婆！听说她超级变态，接下来两年怎么混啊？” 杜明一愣，捂住胸口，摇摇欲坠：“我、我胸好闷……我要不先请一周假的再说……” 演技假到打个0.5都嫌多。 吕泊远努力憋笑，没说话。 孙翔比较直接，狂翻白眼：“还是不是兄弟，要死一起死！” 杜明义正言辞地说：“你们是不知道世界的残酷，我表哥那可是真她班里呆过，三天两头给我吐槽。什么把卷子空白处全部印上题目给你做，美曰其名节约环保，什么招呼不打直接翻抽屉和书包，不是她的课也会冷不丁出现在窗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你，哦还有，睡前查寝搜电子产品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少则一周两回，兴趣一起，天天上门骚扰……” “STOP！”吴启哀嚎，“妈的凭什么，三个创新班，三分之一的概率，凭什么偏偏是我们？” 吕泊远最淡定，已经重新瘫回沙发，继续优哉游哉摸手机：“怕什么，不还有孙翔吗？” “哈？”孙翔瞪他，“什么意思？” 吕泊远眨眨眼：“你是不是我们中长得最帅的？” 孙翔差一点就承认了，意识到话里肯定有陷阱，哼了声。 吕泊远：“长得帅到哪都有人气，没准老巫婆也看着你眼睛发亮，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明笑得差点撞桌角，“老吕你天才吗？！我一想象老巫婆慈爱地看着孙翔，喊他大宝贝儿的样子，我肚子好疼哈哈哈哈哈——” “翔翔大宝贝儿~跟老师说说，今天怎么不开心啦~”吴启干脆绘声绘色模仿上了。 “哈哈哈哈真有可能！这位交际草，拯救大家接下来两年的命运，靠你了！” 孙翔恼羞成怒道：“交际草你妹！” 说完他想到了那个场景，立马打了个寒战：“再毒奶我跟你们没完！” 杜明嘴一滑，没忍住：“担心什么，不还有周泽楷吗？你俩同舟共济，分担火力哈哈哈哈——” 孙翔这回是真火，起身就要去拿作业本：“滚，净他妈瞎脑补！还抄不抄？不抄散了！” 吕泊远赶紧冲上来揽住他的肩：“别别别，别上头，你知道杜小明平时就这德行，开玩笑喝水似的。你讨厌周泽楷，我们之后没事绝不提他！” “我……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孙翔悻悻甩开吕泊远的手，坐回沙发一角，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怎么看怎么不正常。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扫了一圈，神色带着几分认：“可能我之前没讲清楚。不过接下来马上就要开学，有件事我必须澄清一下。” 孙翔挠了挠头发，又摸了一下鼻子，这两个动作均代表着他心虚。 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你说。” 孙翔：“我以前对周泽楷大概有点误会。总之，集训相处了几天，我感觉吧……这家伙人并不坏！” 大家一块儿沉默地看着孙翔。眼神十分统一地写着“你他妈逗我？” 孙翔也许意识到自己这话洗得太过生硬，而没有证据，于是亡羊补牢式地加了句：“咳，那个……他农药打挺好的。你们懂的！” 打两盘农药就握手言和，鬼才信。 杜明刚想说话，吕泊远冲他猛使眼神。 杜明改在孙翔看不到的角度吐舌头。各种揶揄。 吕泊远没空理他，立即转向孙翔：“哦哦，这敢情好，那以后可以喊他一块儿玩啊，五个人，正好开黑。” “没必要。”孙翔再一次不按牌理出牌，“人家又没说要跟我们做朋友，那么积极干吗？就当普通同学相处呗！” 吕泊远一噎。 他也有点想打人了。 2. 关于如何对待周泽楷这事，在小团体面前，孙翔表现得挺云淡风轻。实际回去路上，走着走着，他又习惯性翻出了手机，打开QQ，顺着列表一路往下滑，直到停在那个一只萨摩耶头像上。 这是周泽楷的QQ。当初为了打农药加的。并且放在一个单独的分组。组名最一开始叫“呵呵”。那场意外后，被他改成了省略号，代表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泽楷的复杂心情。 尽管方明华对他又是解释又是安慰，跟他讲得明明白白，这件事并非孙翔的责任，但孙翔内心却认死理一样地写着一句话：“你欠周泽楷一个道歉。” 这就引发了后面的问题。 孙翔从小到大，一直是想什么就做什么，唯独这件事上，不知道为何，每次打开好友列表，点开分组，正要选中周泽楷的QQ之前，他就疯狂犹豫。 该死的！ 孙翔烦躁地踢了一脚石子，把它直接踢过了花坛。 还是不行。怎么回事！ 他吞了两口唾沫，毫不例外地，心中那股似有若无的烦躁漫漫升起。 算了……反正是同班，总有见面说话的机会。 他自我安慰道，把手机塞回口袋。 谁知，没走两步，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这种时候谁会找他？孙翔重新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下一秒，望着屏幕上闪动的消息提示直接愣住。 周泽楷：“在？” 孙翔手一抖，差点没让手机飞出去。 3. 周泽楷曾经以为，自己挺擅长应付那种毛毛躁躁、一点就炸的家伙。这类朋友有一个共性：本质不坏，就是自尊心特别强，爱面子，喜欢出风头，并且完全不怕跟人起冲突。你越积极地反击，对方兴致反而越高昂。相反，如果你冷着他们，不回应，或者只按自己的节奏和原则生活，他们早晚会觉得没意思，偃旗息鼓。 他用这种办法成功地搞定过高一班上的刺头们、暑假来同住的别扭表弟，并且一度以为，自己也搞定了孙翔，接下来可以安安心心地渡过整个集训期 谁也想不到，中途的“意外”会让他和孙翔的关系，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 先是出院那天，他在医院外面那条马路对面，远远看见一个特别像孙翔的身影。然而当他正想走过去确认一下的时候，那个家伙猛地转身，跑进隔壁小巷。 后来他从方明华口中听说孙翔逃了半天课，不知道去哪儿的消息。 “虽然晚自习前人回去了，不过死活不肯交代自己去哪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方明华看似闲聊，话里却带着明显的试探。 “不知道。”周泽楷回答。他想，只是时间巧合吧？以孙翔的性格，他应该不会为了只为见“讨厌的人”一面，就特意逃了训练营。 再过两天，周泽楷发现自己的QQ空间有孙翔到访的痕迹。 而且不是一次，是好几次。 令他加重怀疑的是访问时间。最早那次，就是他信息素恢复稳定那一天。 直觉告诉他，孙翔……似乎十分在意自己的恢复情况。但也许因为面子问题，不好意思直接问自己。 那之后又过了一周，周泽楷想起好久没打农药排位。他登录游戏，扫了眼好友列表，孙翔显示在线。结果没两秒——周泽楷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个头像忽然就变成了离线状态。 周泽楷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孙翔崩溃的表情，几乎有点想笑——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有必要这么避之不及？ “他那是别扭。别扭又自责。估计早就想道歉，可惜面子问题，开不了口。”方明华一语戳破迷障，哈哈大笑，“你们这个岁数的小家伙，一个比一个有趣。要不你就主动找下孙翔，省的他继续抓心挠肺。” 周泽楷想了想：“也是。” 不过当时距离他出院，已经过去半个月。什么也不提，就直接联系孙翔，周泽楷找不到由头和话题，假若重提旧事，对方估计百分百会尴尬。 周泽楷决定等一等机会。 这一等，就等到了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如此有耐心，他也挺佩服自己的。 看到分班名单后，周泽楷第一反应点开QQ，去找那个日天日地的头像。这才有了半路上孙翔差点摔手机的场景。 4. 孙翔抓稳手机，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让他深吸一口气才敢回：“在。什么事？” 周泽楷：“看到名单了？” 孙翔愣了愣：“看到了。” 打完这三个字，他就恨不得抽自己。周泽楷问自己看没看到名单，难不成只是想听自己回一句看到了？名单里最重要的信息是什么，他俩同班！周泽楷这是想试探自己态度的意思？ 完了，孙翔忽然有点紧张。他想象过一百种和周泽楷说话的开场场景，大抵都逃不过他酷酷地跟周泽楷说一句对不起，然后酷酷走掉的模式。现在这种由周泽楷主动先出招，然后隐晦试探他态度的路线，他是从来没有考虑过！ 他开始疯狂在脑海中模拟，自己应该接下来应该怎么回答。是装得冷酷一点，满不在乎一点，还是装得又积极又高兴，还是……先道歉？不对！接着周泽楷刚刚那句话直接说对不起周泽楷怎么看都很神经病！ 就在孙翔走神的时候，周泽楷那边又发来一句话。 “同寝室的话，我来申请调换。” 孙翔再次愣住。 等等，周泽楷只是为了讲这个？ 他既不担心两人同班可能会闹的矛盾，也半点没有抱怨和责备的意思？只是为了跟自己讲一声，他们俩接下来不会住一间房所以……所以自己不用担心半夜梦游爬到周泽楷的床上抱着他睡？！ 靠靠靠靠靠明明都是同龄人，为什么周泽楷摆出一副宽容体贴的大人范儿，衬托的自己就像各方面都不靠谱的小屁孩？ 明明夏末傍晚的风够凉爽，孙翔的脸却一瞬涨红。说不上心虚多一点还是气恼多一点，总之在不理智的状态下，他做出了事后想要撞墙一千遍的举动—— 他直接给周泽楷拨去了语音请求。 “怎么？”周泽楷的声音第一次通过话筒传来，竟然异乎寻常地好听。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的声线带着一点点青涩，又揉进了本人的沉稳和柔和，轻轻挠着孙翔的耳廓，让他恍惚了两秒。 回过神后，孙翔想起自己应该吼什么，可惜因为中间两秒的宕机，气势明显不足，听起来更像是普通程度的赌气：“开玩笑！我又不喜欢你！以前是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算同寝室，也不可能动不动就爬你床！” 吼的时候很爽，吼完，电话那头隐约有人笑了一声。 草。 孙翔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都说了点什么羞耻玩意。他猛地跺了跺脚，恨不得立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嗯。你不喜欢我。”周泽楷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心情，却不知道这话让听者脸色越来越黑，“我也不喜欢你。” 孙翔烦得要死，刚想说“那我们没啥好谈的”，就听周泽楷又开口：“可毕竟得同班两年。我有个建议。” 这时候，似乎那头有人跟周泽楷说什么话，周泽楷捂着话筒先回答对方。 孙翔却愈发着急：“什么建议？说啊？” “抱歉。”周泽楷回来了，想了一下，挺认真地答，“我不介意多个朋友，你呢？” 周泽楷话音刚落，晚风又起。轻轻软软地拂过孙翔，一时间，他分不清到底是风太柔和还是周泽楷声音太舒服的缘故，他抓着手机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觉得头有点发晕。 “孙翔？”周泽楷见他没反应，便喊他名字。 “啊？哦！”孙翔回过神，眼中浮起一层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光芒，嘴角亦无意识地勾起，“废话，老子当然不介意！” TBC 第七章 1. “朋友”约定达成，孙翔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有人轻轻挥动魔法棒，将他心中压着的某块石头给移开了似的——孙翔发现，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再没有任何困难。 电话那头被孙翔突然跳跃的思维结结实实囧到，静默了好几秒，才回：“没事。不怪你。” 在周泽楷观点里，积极主动地调查资料是他，鼓励孙翔尝试的人也是他，若非要严格计较的话，“我也有责任。” 这句话非常巧妙。既代表周泽楷的真实想法，亦以最快速度转移了孙翔的注意力。 不出周泽楷所料，孙翔果然愣了一会儿，随后略带生硬地转移至另新话题。 “咳……集训中途退出，你爸妈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周泽楷告诉孙翔，自家双亲长期在外地工作，从初三开始就是爷爷奶奶在照顾他。 “方老师的朋友很厉害。”周泽楷回忆道，“会做假病历。” 他记得病历上写着“青春期信息素紊乱综合症”。并且不知道这位朋友究竟如何办到的，据说连医院后台系统的记录也篡改得天衣无缝。总之在这番神操作之下，他们成功应付了校委员老师和信息素管理处审查员，要瞒过一对普通老人，当然更轻而易举。 孙翔张了张嘴，这些剧情超出他的常识范围。一时间，他满脑子都飘着“卧槽还能这样”的弹幕。 “呵呵。”周泽楷说，“没什么事我先挂？” “哦，好，拜拜。”孙翔慢半拍回神。 “拜拜。” 2. 晚上孙翔本打算拼一会儿高达。结果进行没多久，就因为实在无法集中注意力而放弃，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总觉得……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办完似的！ 瘫了几分钟，孙翔习惯性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划开QQ，鬼使神差地点开周泽楷的账号，点下那个语音通话选项，直到听见手机公放传来一声熟悉的“嗯？找我？”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干嘛。 这回幸运女神没眷顾他。一惊之下，手机直接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飞了出去，然后“咚”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孙翔？”听见这声异响，周泽楷抬高声音，“没事吧？” 啊啊啊啊草！孙翔感觉自己浑身的尴尬癌都要犯了！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直接挂电话？当然不行！可接起来说什么好？哎不管了！不就一个电话？不能怂！ 孙翔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那只烫手山芋捡起来。 “没事！刚刚我家猫突然窜出来撞掉了手机！”为了面子，孙翔果断选择拿他们家那只叫龙霸天的肥橘猫背锅。 周泽楷笑道：“我家棉花糖也爱拱手机。” “棉花糖？”孙翔愣了愣，“白的？也是猫？” “萨摩耶。三岁。”一说起这个，周泽楷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宠溺的感觉，“我头像。” “真的假的？”孙翔耳廓被声音扫得很舒服，傍晚路边通话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晕乎乎的感觉又来了。他下意识晃了晃脑袋，躺回床上继续打电话。 “当然。稍等。”那边隐约又有笑声，随后传来几张照片，狗子顶球，狗子舔盘，狗子蠢蠢地露肚子打瞌睡…… 孙翔看得忍俊不禁，“我信了！……我之前还以为是你不知从哪儿扒拉的网红狗狗图片。说着，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好多毛，摸上去手感一定很舒服吧？” “刚剃完，”周泽楷残忍地戳破他的幻想，“秃的。” 孙翔：“……”这家伙故意的吗？他正想说我能不能去你家撸一下狗！ 周泽楷忍不住又笑了一声，笑完自己也觉得自己笑得次数有点多，冷静了一下换普通语气安慰孙翔：“再等三个月。来我家给你撸。” “说好了！不许反悔！”孙翔一个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幸好面前没摆镜子，不然他会发现自己笑得有点傻。 那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认真地承诺道：“不反悔。” 孙翔沉浸在总有一天能撸狗的快乐中，走神，忽然听周泽楷又问了一句。 “刚找我什么事？” 孙翔一个结巴：“我、我刚刚，哦对、对是我找你……” “农药？”周泽楷挺好心地替他找理由。 “不是！”孙翔不假思索地否认，一否认他就想抽自己，这个理由多好啊，承认下来就没事了。 于是孙翔再一次陷入沉默。就……外表沉默，内心疯狂思考要怎么缓解尴尬的那种。 周泽楷等了一会儿孙翔又不讲原因，十分困惑，正巧他那边有点其他事，于是没再考虑更多，对孙翔说：“我要出门。不急的话留言？或者，开学再聊？” “哦，哦好！”孙翔解除卡壳，反应过来之后，语气莫名有点高兴，“那就开学再聊！” 3. 一周时间飞快地过去。转眼便迎来了高二返校日当天。 孙翔进了校门，指挥他爹直奔高二男生宿舍。每个门上都贴着宿舍人员名单，当他按照顺序找过去，发现周泽楷的名字不和自己贴在同张纸时，如释重负吐了口气，心头却紧跟着泛起一丝说不清缘由的失落感。 他晃晃脑袋，当是自己的错觉，把这抹不合时宜的情绪压回。 “东西放这，剩下自个儿收拾！”孙爸爸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表现，他把两只行李箱往床底一塞，被褥一摊，特别心大地拍了拍儿子肩膀，“老爸赶时间，得给你妈做午饭。” 话音刚落，同寝室几人登时投来同情又精彩的视线。 孙翔麻木地摆摆手：“去去去。” “吃饱喝饱，玩得开心！”孙爸爸抛下一句话，愉快地溜了。 室友、室友父母：…… 要不是他们认出孙翔正是之前长踞年级第二的学霸，估计已经吐槽开了——重点中学的家长开学第一天跟孩子叮嘱的是“吃喝玩乐”，也太不像话了吧。 4. 孙翔随便抽了张纸巾把桌子擦了擦，然后当着他人的面坦坦荡荡掏出一堆违禁品——笔记本电脑、掌机、平板……总之完全没在意周围复杂的视线，丢进抽屉，推回去，上锁，一气呵成。 同寝没一个眼熟，他也懒得留下来“建立感情”。想着行李晚上再收拾也来得及，他把手机和充电宝扔进空当当的双肩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的新班级是“创新一”，除了少数关系户外，基本塞的都是全年级成绩最突出的那波人，正式名称叫高二（15）班。 到达高二教学楼后，孙翔本打算按顺序找一下门在哪，结果刚爬上四楼，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插兜半靠着墙吊儿郎当地站着。 孙翔挺高兴地溜达过去：“没想到你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居然特意出来迎接。有点感动啊。” 吕泊远没好气地抬起下巴，瞥他一眼：“滚。看不出老子在罚站？” 他这样一讲，孙翔才注意到吕泊远脚边丢着一只背包。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草，牛批。”孙翔憋着笑，压低声音，“想不到吧？老巫婆一见钟情的是你。” 吕泊远直接抬起腿就踹。 孙翔完美闪避到另一侧，拍了拍他肩：“自求多福。” “日。”吕泊远气得想骂人，“你们商量好的是吧，全用一个成语！” 5. 一进班级，那吵吵嚷嚷的杂音差点没把孙翔逼出去。也是，整整一个暑假没见着，估摸着大家心中都有着极大的倾诉欲。 尽管如此，孙翔一出现在门口，还是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那股“嗡嗡”声瞬间轻了几分，接着，几乎半个班的人，男的女的都有，纷纷转头望着孙翔，好奇的，探究的，钦慕的，嫉妒的……总之什么情绪都有。再过几秒，这群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话题内容用脚趾想都知道肯定和他有关。 他长着一张出类拔萃的脸，之前在高一留下过许多传说，引发骚动是自然的事。 孙翔皱了皱眉，虽然他享受这种腥风血雨自带光环的感觉，也不代表他乐意像个动物一般被人围观。 幸好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解救了他。 “孙翔，这里！”杜明冲他挥手，“给你留了座位！” 6. 孙翔抓着背包，穿过大半个班级，总算抵达最后一排。 原来杜明机智地用眼镜和作业本占了两张挨在一块儿的桌子。 “还有一张给老吕留的。”吴启也从前排转过身，幸灾乐祸地解释道，“谁想得到他那么背。” “所以到底啥情况？”孙翔把背包丢进桌斗，桌板合上，“头发？不对，他好像染回来了？难道是手机被查了？” 杜明：“是校服。” 孙翔：“校服怎么了？” 杜明：“你没瞧见他那条裤子？跟牛仔裤似地划拉了好几个洞，还把里面的纱网全拆光。据说在楼下被老巫婆逮了个正着。” 孙翔：“你等等。” 他站起来两步走到后门边，把脑袋探出去看了眼。然后憋笑得很痛苦地回到座位：“他以为这样很潮？” 吴启无语地说：“对啊。我一直觉得老吕的审美有问题。括号，除了他暑假找的女朋友。” 杜明摇摇头：“你吐槽他没用。而且我猜，这回一罚站，他没准更加坚信自己是站在潮流尖端奋力反抗学校的先锋人士，自我感觉会更好。” “什么先锋人士，我看中二人士还差不多。” …… 他们在这头讨论得全神贯注、热火朝天，因此完美错过了第二波骚动。 ——和孙翔一样，周泽楷的颜值和学习成绩同样为众人所知。他一出现在门口，引来的目光和讨论只多不少。 令众人大失所望的是，他的反应比孙翔更平静。眉都不带皱一下，就站在那儿，镇定地扫了圈，下一秒便目标明确地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同一个角落。 7. 孙翔趴在那儿聊得兴高采烈，没防备上方忽然投下一小块儿阴影。 他先抬头，杜明和吴启跟着若有所察地抬头。 因为逆光的缘故，他愣了好几秒，才认出周泽楷的脸。 “你染发了？”快两个月没见面，周泽楷第一句居然问的是这个。 孙翔有点愣，下意识去抓头发：“呃——” “他哪是染发，是生怕被老巫婆盯上，赶在开学前重新染回来的！”杜明最快，抢孙翔开口前直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出来。 周泽楷嘴角抽了一下，似乎想笑又努力憋了回去。 孙翔：“……” 好，他决定待会第一个课间运动就是暴揍杜小明。 结果他刚走完神，一扭头，发现周泽楷竟然已经在自己隔壁坐了下来。 孙翔再次愣住。与此同时，他发现杜明和吴启在疯狂冲自己眨眼。 潜台词是你快跟周泽楷讲，快点！ 什么意思？孙翔没反应过来。十分懵逼。 那边周泽楷已经把背包塞好，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作业、空白本子还有一支笔。然后他不紧不慢地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喊孙翔名字。 “孙翔。” “啊？” “谢谢。” “不客……等等，为什么要谢我？” 周泽楷笑了一下，笑得贼他妈好看那种：“谢谢帮我留位置。” 孙翔恍惚了一秒：“啊？……噢！多大点事！” 杜明痛心疾首地把头扭到一旁：“……” 吴启直接用口型在周泽楷看不见的方向冲他说：“你、是、不、是、忘、了、老、吕、的、座、位！” 孙翔：“？？？” 孙翔：“！！！” TBC 第八章 1.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间，前面传话过来：“周泽楷，门口有人找。” 周泽楷一走，杜明飞快转身，一言不发盯着孙翔，幽幽叹了口气。 孙翔恶寒道：“搞什么？” “我翻译一下杜小明的话。”吴启笑得要多贱有多贱，“美色误人~儿大不中留~” 杜明飞速否认：“不不不，一切尽在不言中！” ……还不如不否认。 孙翔再看不出这俩损友的眼神就是傻子：“日，我刚那是没反应过来，鬼知道周泽楷脸皮那么厚。你们听得很清楚，我从头到尾半个字没说！他居然就好意思直接坐下！靠！我还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杜明冷漠地打断他：“有行动和表情就足够了。还用说半个字？知道刚刚周泽楷过来的时候你什么样子吗？” 他吐槽的是孙翔，眼神抛给吴启。 吴启瞬间影帝上身：“就那种，啊周泽楷~我看到你好开心~哇周泽楷你总算来了~呜呜呜你要不要坐在我旁边，哈哈哈哈哈哈哈草哈哈哈哈哈……” 他的临场发挥戛然而止。因为某人恼羞成怒，扑过去疯狂咯吱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干嘛不承认哈哈哈哈哈哈哈——”吴启一边笑出眼泪一边不怕死地挣扎。 “吴老师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全班登时像被加了个消音咒，异常安静。 孙翔他们同样不例外——目前敌方形势不明朗，算账一事暂时放一放，一个比一个更快地回到座位坐好。 周泽楷就在这种气氛中推门而入。 教室里响起虚惊一场的吐气声。 “怎么回事？”周泽楷回到座位。 “有人说老巫婆来了。结果谎报军情。继续等着呗。”孙翔耐心耗尽，无聊地往桌子上一趴，露出半张脸，打了个哈欠。 谁知他话音刚落，忽地就响起了“哒哒哒”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妈的毒奶生效也没那么快啊？ 孙翔一个激灵，瞬间坐直身体。 周泽楷余光瞥见他忐忑的侧脸，实在有点想笑——传言中孙翔天不怕地不怕，一直是教务处烦心的对象。所以被他叫“老巫婆”吴玉兰到底有多可怕？ 2. 周泽楷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高跟鞋声，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短袖衬衣、纽扣扣到最上面一粒；细黑框眼镜；头发中分并且梳得一丝不苟；下半身是过膝盖的职业群以及一双黑色的坡跟皮鞋——十分典型的中年女教师扮相。 周泽楷心说，如果仅仅是这样，她应该并不足以让学生们忌惮至此。 紧接着，这位女教师走到讲台，把手中的东西放下，随后眉一皱，眼底的厌恶情绪毫不掩饰地流露。她转过身，冲着门口用周泽楷听过最刻薄的语气说：“进来啊，还想站到过年是吧？” 3. 她说完过了三四秒，一位高瘦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外套拉链只拉了两三公分，衣襟几乎完全敞开，松松地挂在肩膀上，露出里面带摇滚涂鸦的T恤。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再往下看，两条裤腿全部都给划了口子，网纱拆掉，直接露出膝盖和小腿。 周泽楷认得这种校服穿法——高一同班也有几个玩世不恭的男生爱这样干，理由是他们觉得比较拉风，招女生喜欢。 果不其然，即使尖子生云集的理科创新班，也有好几个女生带着新奇和钦佩的视线盯着他看。 这位朋友觉察到了，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冲她们眨眨眼。惹得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骚不过。”孙翔哼了声，嘟囔道，“抢老子风头！” 周泽楷一愣，意识到孙翔也许认识这家伙。 4. 半分钟后，他从吴玉兰的咆哮里得知了这位朋友的姓名——吕泊远，默默给人点了根蜡。 谁都看得出，吴玉兰把吕泊远揪出来“示众”，打的就是杀鸡儆猴的算盘——开学第一天，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厉害。 她指着吕泊远鼻子骂了大约十几分钟，唾沫横飞，中气十足，用词不带重复。全班鸦雀无声，许多学生第一次见到这阵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后面大概她实在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拧开保温瓶喝了口水，接着把保温瓶往讲台一怼，凛声总结道：有的人，散漫惯了，出去分分钟把轮回实验的学风丢完！不要紧，凡是进了我吴玉兰的班，再硬的骨头我也能给你调教过来！ ……周泽楷左前方的男生条件反射地把背挺得更直了。 从她的神态和发言判断，吴玉兰应该很想罚吕泊远直接站到晚自习，可惜用她的话讲，她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再加上下午有全校大会，留吕泊远一人在走廊罚站“丢人现眼”，她只能悻悻作罢。 “赶紧给我坐到位置上去！”吴玉兰命令道。 吕泊远还是那副你管我啊的表情，双手插兜大摇大摆往孙翔方向走。可惜潇洒没两步，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原定给他留的座位上，怎么坐着周泽楷？？ 但眼下显然不是折腾换位的好时机，他只得走到唯一空着的座位坐下。 这个座位和杜明他们同一排，隔了一条走道，并且同桌还是一位体积比较宽广的选手。吕泊远一坐下，就感受到一股人体自然散发出的澎湃热量，脸霎时间黑了半截。 等吴玉兰转身去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他从本子上撕了张纸条，准确无误地砸中孙翔额头。 孙翔：“……” 他摊开纸条，上面写着：你他妈有胆子看我一眼？ 孙翔抬头，对上吕泊远视线。 吕泊远眼神一半是杀气一半是玩味：老子的座位呢？ 孙翔趁周泽楷注意力不在这边，赶紧回以口型：周泽楷自己坐过来的。 吕泊远露出心痛的表情：不用解释了。 杜明和吴启两个人憋笑憋到肩膀一耸一耸。 孙翔默念三遍“绝对不要引起老巫婆的注意”，这才控制住没踹前面的椅子腿。 5. 吴玉兰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讲了一堆规章制度，复杂又冗长。孙翔无聊至极，又不能堵耳朵，便拿笔在纸上涂长着她的脸的小猪佩奇。 周泽楷看清楚孙翔在干嘛之后，陷入沉默——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吐槽小猪佩奇和吴玉兰脸的搭配有多诡异，还是该赞叹孙翔竟然会画画而且画得还不错这件事。 吴玉兰当然不知道自己被学生涂鸦的事，她好像的确事务繁忙，离中午打铃还差十分钟，就收拾好了教案和保温杯。不过临走前，她没忘记再次点着吕泊远的名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并且要求吕泊远立马通知父母送套新的“正常干净”的校服来。 此言一出，孙翔差点笑出声，连周泽楷都忍不住摇了一下头。 谁都知道，轮回实验只有每天早晨升旗的时候要求穿校服，而且甚至都不需要你把校裤给套了，只用披着一件外套，从主席台往下看，勉强视觉整齐就好。因此，但凡思路清楚的学生，只会买一套衣服，而且一整学期都挂在教室椅背上，放寒暑假才拿回去洗一回。这不明晃晃的刁难吗？ 她话音刚落，吕泊远施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谁听谁想打人的语气说：“可是吴老师，我爸妈不让我乱花钱，我就没买第二套哇。” 吴玉兰眉心一皱，正欲发作，吕泊远抢在她前头又开口：“不过老师的要求我一定想办法完成！” 吴玉兰神色稍缓：“嗯。那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下午要看到你穿上新校服。” 吕泊远笑嘻嘻地点点头：“办法已经想好了，只要老师帮我买一套，等我有了钱回头就还你。” 吴玉兰拧起眉，十分震惊地瞪着他，大概没料到刚被自己批评完的学生竟然还能如此不怕死，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她当然不可能掏钱给吕泊远，而且心里明白，就算掏了钱，校服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无奈今天实在太忙，没空收拾，只得狠狠剐了他一眼：“晚自习之前写1000字总结，送到我办公室！” 吴玉兰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全班沸腾。吕泊远以反抗权威的“英雄”身份，受到了大部分同学的热烈鼓掌。 孙翔拿拳头捶了一下他肩膀：“刚刚那几句，还挺帅的嘛。” “哈哈有吗？”吕泊远得意地笑了一声，“反正她盯上我了，对着刚呗。” 就在大家聊得十分开心的时候，忽然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出来：“顶撞老师才1000字，这么轻的惩罚，怪不得某些人那么高兴。” 孙翔循声望去，认出这家伙似乎跟自己同寝室来着。 吕泊远是他兄弟，内部调侃可以，别人绝对不行。更何况是这种他平日最痛恨的拿腔作调的小人。 “叫章程是吧？”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人。 章程有点发怵：“怎么？” 孙翔大笑两声，扬声道：“快来看啊，这里有人想写一万字检讨！” 班上剩下没走的一半人全都往这儿望过来。 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压力，章程脸色不太好，但估计并不想在气势上输掉，便梗着脖子回：“那也比你这种哗众取宠的脑残要好。” 孙翔“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没有笑，眼神特别冷：“怎么说话呢？” 他生气的时候眼尾走势和平时不大一样，会微微往下沉一点，看上去绝对不好惹。再加上一米八几的身高对上章程这种一米七才出头的小个子，无论气场上还是物理条件上，妥妥的全面碾压。 那货怂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往后连退两步。 孙翔不屑地哼了声正想坐回去，就见这家伙嘴型说：“傻逼，有本事你打我啊？” 孙翔撸起袖子，差点就冲了过去。 好在周泽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胳膊。 孙翔怒瞪周泽楷。周泽楷低声说：“来日方长。” 两人一对视，孙翔瞬间读懂周泽楷眼中的潜台词：你要跟他打起来，回头肯定会被添油加醋地告状，没必要。 孙翔冷静了两秒，抬起头，恶狠狠地冲章程吼：“滚，下次再哔哔，看我不揍你丫的。” 等孙翔坐下后，他发现几位瓜皮损友看自己的视线格外复杂。 杜明摸摸胸口，假模假样道：崽啊，有周泽楷看着你，爸爸放心多了。 孙翔差点又想撸袖子，碍于周泽楷还在旁边看着，手抬到一半，默默放下。 6. 中午吃饭，孙翔问周泽楷要不要一起。“不了，没胃口。”周泽楷摇摇头，往隔壁小教室一指，“我去睡一觉就好。” 孙翔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跟吕泊远他们走到半路，突然大叫一声“靠！” 周泽楷这话破绽百出，自己居然没听出来？ “怎么？”杜明问。 “我觉得周泽楷刚刚在撒谎。”孙翔嘟囔。 “嗯我也觉得，”吴启点点头，“我看他挺困的样子，什么没胃口，只是想睡觉吧。” 孙翔：“……” 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然后又把周泽楷骂了一遍。吕泊远他们说的对，周泽楷只是想睡觉。不过为什么睡觉非得和自己午休的时间错开，原因恐怕只有孙翔自己能理解。 怕……信息素释放后，他会忍不住？ 他忽然特别不爽。心道，在周泽楷眼中，难道自己那么没有自控力？妈的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7. 因为心里压着个事，孙翔吃饭各种心不在焉。吴启小声跟杜明咬耳朵：“孙翔不对劲。” 杜明凝重地点了点头：“他刚差点把餐巾纸当豆皮吃进去。” 孙翔没听见，起身倒餐盘。他回来的时候，吕泊远那边正好也把几个人的饭卡都冲完了，走过来拍拍他肩：“发什么呆呢？喏，你的卡。” 孙翔接过，又愣了两秒，脑海中闪过周泽楷说“我去睡一觉就好”的脸。 吕泊远忍不住晃他：“干嘛呢？走不走？” 孙翔一跺脚：“等我一分钟！” 众人：“啊？” 一分半后，孙翔提着一个塑料袋跑回来。里面装着一盒米饭两小盒子菜。 大家再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是傻子。 杜明明知故问：没吃饱？ 孙翔白他一眼：你当我是猪吗？ 哦，原来你骂周泽楷是猪。杜明嬉皮笑脸地说。 孙翔：…… 杜明：我给周泽楷告状，你说他会不会一感动，整个学期作业都给我抄。 孙翔磨磨牙：那不一定。不过我知道，你没找他之前，我一感动，就把你呼噜秃了。怎么样，试试？ 杜明哪听不懂孙翔画外音，特别有战斗经验地在孙翔拔腿冲过来之前，一溜烟跑了。 孙翔追过去抓起他的卫衣兜帽盖他脑袋。 杜明灵活地闪开，继续不怕死地拉仇恨：你走位不行啊。 孙翔气得失去理智，挥动袋子当雷神之锤：不放大招你不知道爷爷的厉害！ “你们悠着点！”吕泊远慢两步追上去，从孙翔手里夺回塑料袋，下一秒忍不住骂道，“草好烫!” 他把袋子甩给吴启，吴启一瞅。完球，汤撒了。 孙翔一僵，面子上颇挂不住：看什么看，给他带就不错了。他好意思嫌弃汤撒？ 杜明实在受不了，啧了声。 吴启怅然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想把孙翔的备注换一换。 换啥？杜明问。 没定呢，你觉得口嫌体正直比较好呢，还是傲娇小王子比较好？ 8.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周泽楷已经小教室那里看书了。 封面“黄冈秘籍”几个大字特别显眼，估计随便哪个老师路过都会热泪盈眶。 呵呵，鬼知道里面是不是恐怖小说。孙翔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顶着损友们“yooooo~”的视线抽了两张纸巾把餐盒擦了擦，这才往小教室门口走去。 杜明冲他背影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9. 小教室的窗户开了两扇，孙翔进去后，果然只能闻到很浅很淡的一点点薄荷巧克力味儿。 背后的好意不言而喻，但却让孙翔老大不爽。 有必要吗？搞得这么如临大敌？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偷偷吸了两口。真的好闻，很好闻，非常放松，非常舒适，非常幸福的那种好闻，好闻到有一瞬间，孙翔意志力极大动摇，差点想跟周泽楷说，以后中午一块儿吃饭吧，吃完了刚好我盯着你睡觉…… 白痴你都在想什么！ 停停停！ 好在他的基本理智及时上线，把孙翔内心那个不坚定的小人痛批了一顿。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就拎着餐盒佯装镇定地走到周泽楷前面一排，转身把东西一搁，整出挺明显的动静。 下一秒，孙翔如愿看见周泽楷眼中闪过惊讶的光。这让他不禁产生了“办成事”的得意感，心情莫名舒坦了不少。 “给我的？” “嗯。” “谢谢。” “不客气。” 他俩进行了几轮挺没营养的对话，周泽楷也不扭捏，就当之前从没讲过自己胃口不好一样，拆了饭盒，坦然地开始用餐。 孙翔的嘴角忍不住又往上扬了一点。周泽楷吃饭的时候他当然不好意思盯着看进度，就去抽了周泽楷的书本看。 果然……这次是悬疑推理小说。 孙翔翻了几页，觉得没兴趣，忍不住偷偷观察周泽楷。 专心吃饭的模样倒是挺让人顺气儿。精神头么，看上去似乎还可以。不过脸色和嘴唇，好像确实有点偏白偏冷的样子。难道还没彻底恢复吗？ 孙翔心里那股不踏实的感觉又开始滋生。 他很难形容这种心情，忐忑和担心当然有，除此之外，大概还掺杂了困惑？ 对，困惑。 就他这过不惯平静日子的性格，从小到大犯的事儿多着呢。有他错的时候，他道歉，然后对方说，原谅你了，没事儿了。这事也就揭过，压根不会被他揣心里，跟个疙瘩似的越滚越大。 怎么换到周泽楷这边……各种都不对劲了呢。 明明对方安慰了自己，第三方当事人方明华还特意解释了好几遍，并且自己理智也明白，确实不算自己的锅，那为何怀疑周泽楷没彻底恢复，他就会忍不住不安起来？ 孙翔是藏不住事儿的人，他这样琢磨着，便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随口问话：“你身体还没好？” 周泽楷咽下菜，不紧不慢地答：嗜睡是药的副作用。 孙翔登时担心地看着他：方明华骗我？你还没好？ 周泽楷摇摇头：最后一周的药量，吃完就好了。 孙翔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要不接下来一周我都给你带饭吧！ 周泽楷犹豫片刻，决定不要拒绝孙翔的善意：好。谢谢关心。 孙翔吞了口唾沫，梗着脖子，死不承认：谁关心你这个！我就是顺手！ 结果说完就见周泽楷马上要勾起嘴角。 孙翔慌忙堵了一句：我怕的你回头上课忽然睡着了我还得帮你跟老师解释。麻烦！ 周泽楷：…… 完了他真的很想笑。 孙翔哼了声，低下头划拉手机，装作对微博更感兴趣的样子。没多久，他忽然发现，周泽楷居然还在笑。 周泽楷丝毫没有被捉住的心虚感，反而大大方方插起一只鸡腿问他：吃吗？ 孙翔炸毛：吃个屁！管好你自己，回头磨磨蹭蹭被老巫婆撞见，又要整出幺蛾子！ …… 他们俩在小教室聊得很“和谐”，扒着窗户看戏的三人交换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事出反常。杜明说。 值得研究。吴启点头。 吕泊远晃晃手机：我觉得有必要建一个讨论组。 然后他们就真的建了一个……名叫“今天孙翔居然给周泽楷带饭了卧槽！” TBC 第九章 1． 下午两点召开全校动员大会，一点半各年级各班开始集合，前往体育馆。 身高缘故，孙翔走在最后，隔壁并排的是周泽楷。他从出教室就开始打哈欠，秋风迎面一拂，愈发昏昏欲睡，眼皮涂了胶水似地，一个劲儿耷拉。 短短一分钟的下楼路程，好在有周泽楷眼疾手快拽了他三回，不然孙翔很可能需要去校医院处理磕破的脑门和膝盖。 “没睡好？”又一次瞅着孙翔直线撞向垃圾桶，周泽楷赶紧拦了一把，并忍不住问道。 孙翔眼里全是困意：“嗯……老吕说暑假最后一天不能浪费，我们组了队人抢鲲，抢到凌晨四点。” 谁晓得通宵后遗症此刻才显现出来。 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 周泽楷嘴角抽了一下。 和孙翔相比，前面同样通宵的吕泊远倒是精神奕奕，一直在跟新同桌说个不停。 “……每年都同一个套路，特无聊。带笔记本真没必要！”吕泊远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 可惜同桌外表不动如山，内心也不动如山：“吴老师说了万一有重点要记……” “你听她瞎掰！”吕泊远皱着眉给他掰手指，“要记重点是吧。我给你透题。鼓励高三生此时不拼更待何时，提醒高二的别蹦跶得太欢马上轮到你，然后对着高一吹吹风，给他们洗脑说珍惜三年大好时光，轮回实验是你梦开始的地方。不信待会自己听！” 同桌半信半疑：“真的？” 孙翔从“马上轮到你”那里就乐清醒了，此刻憋着笑跟周泽楷咬耳朵，“原来德云社才是老吕梦开始的地方。” 吕泊远想回头瞪他，又想抬脚踹，然后惊悚地发现周泽楷竟也在深以为然地憋笑。 他和周泽楷不大熟，放肆不起来，再加上中午的“异状”，隐约有种孙翔和周泽楷才是一伙儿的错觉，犹豫半秒，无事发生把脚收了回去。 2. 大会开始后，果然不出吕泊远所料，校长拿去年的陈词滥调继续糊弄新生。 孙翔无聊至极，选择施展绝技——“站立睡眠大法”。 周泽楷起先专注听台上的演讲，没察觉，过了一会儿，他下意识看了眼孙翔，发现这家伙似乎好像真的在睡觉？ 周泽楷：…… 继小猪佩奇之后，这是他第二次意识到，孙翔大概是名多才多艺选手。 带着“看看孙翔到底有没有睡着”的好奇，周泽楷伸出左手，横在他面前，晃了晃。 孙翔毫无动静。 “这样不行。”杜明正好转头过来，瞅见周泽楷的小动作，兴味地眨眨眼，“我做，你看。” 周泽楷一头雾水：“噢。”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杜明变魔术似地掏出一支自动铅笔，伸到孙翔腋下，轻轻地挠了挠。 孙翔一哆嗦：“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神经病啊杜小明！”这话孙翔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气氛好像不太对。 当然不太对！ 在他僵硬地转着脑袋环视四周的同时，大半个班，还有隔壁14班、16班的后排成员，全部齐刷刷往这边看。 ……周泽楷有点想捂脸。他和杜明和之间似乎存在深深的误会。 3. 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孙翔那声“草”，成功吸引到到最前排吴玉兰的注意。 她火速赶到案发现场，严厉的视线锁定孙翔：“领导讲话你瞎嚷什么？待会晚自习前交检讨……” “吴老师，”突然有人不怕死地打断了她的发言，是周泽楷，“我头很晕。” 他声音有点哑，而且偏低。 吴玉兰一愣，审视的目光扫向周泽楷。细看之下，周泽楷的脸色确实和嗓音一样不对劲：“生病了？” 周泽楷歉疚的神情不似作伪：“老师对不起，孙翔着急问我状况才……” 先道歉，再替人求情，十分符合一位善良乖巧的优等生人设。不过吴玉兰经验老道，并没有第一时间相信。 她拧着眉走近周泽楷，伸手摸了摸他额头。 居然真的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吴玉兰神情立即缓和了不少：“还能坚持听大会吗？” 周泽楷犹豫片刻，抿着唇摇了摇头：“我想去校医院。” 吴玉兰略有些纠结：“老师现在没空，你一个人能行吗？” 话音刚落，还沉浸在对周泽楷演技震惊中的孙翔，感觉到袖子忽地被扯了一把。 他一个激灵，瞬间接通周泽楷的脑电波：“老师！我可以！我可以搀着他还能替他拿药！” 吴玉兰迟疑了。 就在这时，周泽楷的身体毫无预兆地晃了晃，径直朝孙翔方向栽倒。 电光火石间，孙翔下意识一把捞住他肩膀，而后者则毫不客气地把大半重量挂他身上。放在外人眼中，就是周泽楷晕得相当难受，靠孙翔才能勉强站稳的状态。 他这一顿操作，不仅结结实实吓了孙翔一跳，连吴玉兰也明显紧张起来，摆摆手：“快去，从后面绕，动静小点。” 他们俩一消失。杜明偷偷摸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在新讨论组里。 “杜明：周泽楷什么情况？能把孙翔吓成那样，真生病还是真演技啊？！” 4. 事实上，孙翔一度确实信了周泽楷“身体突然特别不舒服”。 谁曾想，一出体育馆，周泽楷竟第一时间恢复“正常行走”状态。 “……”孙翔心中油然升起某种被用完就丢的错觉。 “孙翔？”周泽楷发现孙翔停下了脚步。 “去教室的话方向错了。”孙翔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还是你真打算去校医院？” 周泽楷：“嗯。” 孙翔不赞成地说：“做戏做全套？都出来了，没必要吧？而且先说好，我无所谓露陷不露陷，我才不想欠你人情。不过你既然坚持要去校医院，陪你去也无所谓。” 周泽楷摇摇头：“不用跟着我。” 孙翔：“靠，我当然要跟着。你演戏我不陪合适吗？” 周泽楷似乎有一瞬想说其他的话，不过最后什么也没说，默许了孙翔跟随。 5. 孙翔万万没想到，故事发展会在他到了校医院之后，出现这种神转折。 ……他原本以为周泽楷只是打算“演个戏”，顶多拿不太好的脸色糊弄医生，让人家开几盒中暑或者感冒之类的药，谁知医生居然认识周泽楷！并且一进门就冲他点点头：“你们不是开大会吗？这也能溜出来。可以啊。” 孙翔脸色一变。可惜周泽楷正认真卷袖子，没注意到。 医生给周泽楷查完血压体温和信息素浓度值，然后打了一针特殊的药剂。流程走到此处，孙翔愈发清晰地意识到周泽楷确实是来“检查看病”。 一离开校医院，孙翔便迫不及待地拖着周泽楷走到安全通道角落，目光灼灼：“……方明华认识校医？让他盯着你做常规治疗？” “嗯。需要注射，”周泽楷说，“每天一次定时。” 孙翔脑子里“轰”地一声：“等等，所以你早就想好了装病的借口，出手帮我完全凑巧？” 周泽楷诚实回答：“差不多。” 孙翔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古怪。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眼底似有风暴在酝酿，“……所以什么都是凑巧，对吧？” 周泽楷总算有点觉察到孙翔状态的不对：“呃……” “怎么，不敢回答了？”孙翔冷笑一声，有股情绪正在疯狂膨胀，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冲出胸口，“帮我一把是凑巧，让我知道你不止需要吃药也是凑巧，嗯，你周泽楷多么成熟，万事都能独自搞定，啊，既不需要帮助，更不需要告知我真相，简而言之，我的担心紧张对你而言可有可无……” “不，”周泽楷试图打断他，“你误会了——” “先让我说完！”孙翔大吼一声，放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捏成了拳头。青筋爆出手背。表明他攥得有多用力。他狠狠盯着周泽楷，宛若实质的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我承认，自己跟傻逼一样！那天你出意外，进ICU，我既后悔，又后怕！恨不得抽自己俩耳光！后来你醒了，方明华和你都云淡风轻地安慰我，说不是我的责任，我反而更加内疚，还当你怕我太自责，故意装的不介意……” “孙翔——” 周泽楷再次试图打断。可惜孙翔压根不想理会他。 他往前走了大一步，楼道空间本来就小，这一步让他直接把周泽楷逼到转角窗边。 两人鼻尖和鼻尖只差不到10公分，眼中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比如孙翔此刻的怒火，比如周泽楷此刻……竟然还好意思露出那种“我第一次知道的”震惊表情。 这个观察结论，直接把孙翔最深的愤怒给点炸了！“你他妈……”孙翔顿了顿，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混乱。有那么一瞬间，周泽楷几乎以为孙翔要揪住自己的领子，抬起拳头冲脸来那么一下。 孙翔没有。 他只是努力压抑了一下情绪，接着继续讲自己的心情。 “我怎么那么会脑补，脑补的结果是决定努力补偿你！你说想要做朋友，好，我当真！中午忍不住给你带饭，被你坐了留给吕泊远的位置也不好意思拒绝，只想着同桌也不错，免得你一个人在班上没人玩孤单，朋友笑话我说我自作多情我还喷他们瞎几把乱想……” 说到这里，他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拔越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不解和迷茫，兜头盖脸地向周泽楷砸过去—— “我活这么大都没对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过！呵呵，现在知道了，原来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我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我做的一切在你眼中又滑稽又好笑！你看戏看得很爽，压根懒得跟我戳破这件事，对吧？！” 孙翔这一通吼，惊天动地，以至于好几秒后，回音犹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楼道外的树上，蝉突然开始拼了命地吵嚷。让人头晕脑胀，心烦意乱。 秋日午后的阳光照进窗户，越过周泽楷，落在攥紧双拳的少年身上，将那双发红的潮湿的眼睛照得一清二楚。 孙翔……哭了？ 意识到这点，不止周泽楷愣住，孙翔本人也跟石像似地瞬间凝固。 这段诡异的寂静又持续了十几秒，孙翔突然骂了声“操”，用力抹了把脸，转身直接跑掉。 “砰——”楼道里回荡着安全门的声响。 周泽楷站在原地，背着光，神色不明。 仿佛为了配合这种场景似的，窗外蝉声忽然叫得更响了。 TBC 第十章 1. 周泽楷忘记自己发了多久的呆，总之，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对方早已跑得没影了。 他只好花七八分钟走回班里，推开门的一瞬间，愣住。 原来和自己大吵一架后，孙翔竟就这样一路跑回了班级，然后……连汗都忘记擦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真那么困？ 周泽楷哑然失笑地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下。他本想随便抽一本书翻翻，却没忍住将目光转向孙翔。 他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孙翔的小呼噜，不响，但节奏感很强，让人莫名觉得欢快。 紧接着，周泽楷视线自然地移到了孙翔脸上。 ——习惯性上挑的眼尾此刻显出一个平和的弧度，毫无攻击性；因为枕手臂的姿势缘故，脸颊鼓出一小团，微微泛着红，很好戳的样子；染黑的头发受重力作用自然垂落，又被耳廓阻挡，翘起来一部分，看上去比平时柔软……总之，周泽楷惊讶地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认真观察睡觉中的孙翔。观察结论是，尽管这位朋友拥有比绝大多数人更优越的颜值，更难搞的脾气，但本质其实和普通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就在周泽楷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的下一刻，孙翔忽然皱了下眉。 周泽楷很快锁定了罪魁祸首——几根擦到孙翔眼皮的头发。 “那就替他拿掉。” ——念头一起，周泽楷伸出手。 谁知几乎同时，孙翔仿佛觉察到什么似的，陡然睁眼。 2. 诡异的寂静一瞬间漫开。四目相对，孙翔脑海中疯狂地刷着“周泽楷怎么好意思出现在老子面前！”的弹幕，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可惜周泽楷听不到孙翔心声。他只看到孙翔微微张嘴，茫然地盯着自己，顺理成章解读成这家伙仍在清醒缓冲期，便淡定地继续“好心”——替孙翔把那两根头发给拨开——周泽楷认为自己这个举动没有问题，格外坦然。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孙翔坦然不了！而且根本不可能理解周泽楷的脑内逻辑！ 周泽楷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眼皮，微凉的触感恶作剧似地撩拨着孙翔的心脏。他一个激灵，猛地打掉了周泽楷的手，整个人化身突然进入警戒状态的刺猬：“你、你干什么！” 孙翔的尴尬和自我防护意识，放在上帝视角中绝对好理解——毕竟刚刚失态地冲周泽楷吼了一场，以他的年龄和脾气，要能装若无其事才有鬼！ 他巴不得周泽楷赶紧消失，要么就自己消失，总之不要和周泽楷呆在一个空间里！ 遗憾的是，孙翔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同为当事人的周泽楷，第一反应竟然是认真解释： “有头发。”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皮示意。 孙翔诧异地瞪大了眼 周泽楷有病吗？有病吧！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他看不出来？！日！他们才吵架几分钟！周泽楷是金鱼吗！只有七秒的记忆吗？凭什么他敢摆出一副风平浪静的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难道是暗示自己小题大做？？？？？草！！！ “不是头发！”孙翔气得发抖，连主语和逻辑都不要了。 周泽楷却坚持道：“是头发。” 孙翔一口血噎在喉咙里。 ——你他妈真傻还是逗我？？ “不是头发的问题！我在生气你看不出来？不要跟我说话！！！不许碰我！不要试图找任何借口跟我接触！！我现在不想理你！！！”孙翔爆发了。 坚决的态度，直接的表达，周泽楷再想误会也难。 孙翔话音刚落，周泽楷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嗯。” 就一个音，嗯。 他听懂了？……不对，你嗯什么意思啊？到底懂没懂？！ 而且周泽楷那个稍纵即逝的黯然眼神，到底什么意思？！ 孙翔被周泽楷烦得百爪挠心，刚想开口确认时，对方却已经比他想得更快地移开了目光，并且从桌子里抽出一本习题册，开始认认真真“用功”起来。 孙翔：…… 这大概是孙翔极少数憋屈到极致的时刻。 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周泽楷不理他了！如他所愿！他明明应该开心地舒一大口气，为什么实际上反而烦得好像被一千只知了包围了似的！ 为了不让烦乱发酵，孙翔扯了下领口，蹭地起身，踢开凳子，气冲冲地去了洗手间。 洗个脸冷静一下！一定是天气太热校服太闷的缘故！！ 3. 孙翔回到班里时，心头那股气并没有消散。 教室里很安静，周泽楷支着脑袋，轻轻地翻着书本，风吹开窗帘，拂动他的发丝，画面看起来和谐又美好。 ——可惜再美好孙翔也感受不到。 没错，就他去个洗手间的工夫，这家伙竟然已经做完了一份习题卷，又又又开始装模作样看“参考书”了！ 孙翔气冲冲地走回座位，砰地一下抽出椅子。周泽楷听见动静，转过头看他一眼，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孙翔：…… 凭什么！周泽楷凭什么那么淡定？！ 正巧这时候，兜里传来震动。孙翔摸出手机一看，是杜明。 “结束了！我们现在准备出体育馆。你那边怎么样？周泽楷人没事吧？” “没什么。”孙翔回避道，“在班里呆着。无聊。” “有什么无聊的，你旁边不还有周泽楷？跟人聊天啊。” 孙翔正打算解释，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快饿死了。” 他这样一说，孙翔也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靠，老子也饿了！” 杜明：“反正今天没课，希望能提前放我们去食堂。我想排水煮鱼！中午人太多都没机会吃到！” 孙翔：“水煮鱼要单独买券。那个队伍长疯了。要排你自己排去。” 杜明：“这不还有周泽楷？找他帮忙在领水煮鱼的队占位置呗。他中午睡觉，晚饭还睡？” 孙翔一愣，下意识转过头看了周泽楷一眼，又在对方觉察之前飞快地收回了视线：“别跟老子提他名字。” “咋了？”杜明有点跟不上剧情发展，“你不中午还跟人家好得跟一人似的？还让我们也跟他和谐友爱？” 孙翔：“友爱个鬼……就当我瞎了！别问原因，反正老子没被他气死算好！” 对面沉默了两秒，然后看热闹地不嫌事大地怂恿道：“嗨，怎么能就你一人不爽呢？他得最了翔哥，咱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孙翔眼睛一亮：“有道理！” 凭啥自己得生那么久的闷气，简直失策！ 他琢磨片刻，飞快地打字：“你们都别插手！出气的事儿我自己来！” 男人的事情，自己搞定。孙翔想。 4. 机会很快就来了。 孙翔回完杜明QQ，余光一瞥，捕捉到周泽楷那本“参考书”书页边缘的一行斜花体小字。 靠着他双眼5.3的视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辨认出那是真正的小说标题。 孙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打开百度，搜索，“XXXXX 大结局”“XXXXX 幕后黑手”。 互联网里，要什么没有？孙翔光速浏览完前两页，成竹在胸，不禁勾起唇角。 接着，就在周泽楷准备翻下一页时，孙翔假装伸懒腰，“不经意”地一转头，“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周泽楷那本书上，然后“很自然”地停了两三秒。 “咦，你也在看这个？” 周泽楷手一顿，讶异地抬起头。显然“孙翔主动跟自己说话”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切异常都得到了解释。 因为孙翔冲他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还拍了拍他肩：“你也觉得这作者水平太烂吧？” 周泽楷：“？” 孙翔得意洋洋道：“他这么写傻子都猜得到BOSS是红衣主教！” 周泽楷：…… 周泽楷心说：不，我猜不到。 TBC 第十一章 1. 见周泽楷陷入沉默，孙翔心里顿时美得不行。如果不是他有准备，一说完就努力憋着，估计立马笑场。 周泽楷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孙翔的目的。那双因诧异拧起的眉渐渐放松，瞳孔里掠过一丝无奈。 他正要开口，前方传来一声“砰”，门开了，吵吵嚷嚷的声响淹没了他们。 大部队到达。 不过这阵喧闹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立即就被吴玉兰的一声“安静”给终结。 杜明刚转了个身，忿忿地骂了声“靠”，赶紧转回去。 “距离晚饭只剩半小时，”吴玉兰走到讲台前，抬头看了眼挂钟，语气透着一股没事找事的急切，“抓紧时间，现在开始选班干！” 2. 哦，选班干啊？ 不是突袭小测就好。 听完吴玉兰的话，全班一阵瞌睡。 “无聊。”孙翔左手边的男生嘀咕。 正常，对这个班大部分人来说，谁做班干都一样，只要别是自己就好——他们唯一在乎的是能不能考上清北，没多少闲心思搭理别的。 但吴玉兰可不那么想。 她先拿起一沓白纸片，裁得四四方方的那种，扬声问道：“哪位同学帮老师发一下？” 章程立马举手。高高的。 其实这没啥难度，八等份，送到第一排手里，就能往后自动传。 但这算一个信号，谁出这个头，就等于谁向老师表忠心。 果然，吴玉兰露出满意的表情，看了章程一眼：“以后班上的事还有很多。希望大家都像……咳，这位同学一样有集体荣誉感。” 孙翔笑死：“老巫婆连他名字都没记住。” 而且，对学生来说，他们一般喜欢用另一个词来形容这类人。 “舔狗那么快就出现了。”杜明回头传纸片，顺便冲孙翔眨眨眼，“贱。” “可不是。”孙翔赞同道。 3. 吴玉兰要求大家在纸上写上“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文艺委员、卫生委员、体育委员和各科课代表”的称呼，写完后，填上他们认为称职的人选。 孙翔毫无兴趣，碰都没碰，打算直接交白卷。碍于吴玉兰在上面盯着，他拿起笔装模作样地支着脑袋，假装思考中。 “思考”了一会儿，他实在没劲，瞥向周泽楷，然后惊喜地发现周泽楷那张纸也干净得可以反光。 哦豁。孙翔鄙视地想，有意思吗，学爸爸？ …… 十分钟后交票、唱票，当然还是章程这个狗腿负责具体实施的。黑板一排正字写完后，吴玉兰暴跳如雷。 ……这正字儿的数量，是不是有点少啊？ 原来不止他、不止周泽楷，全班大约有80%的人做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选择。 吴玉兰一拍讲台，发飙道：“今天大会白听了是吧？这就是你们参与班级事务的积极程度？好啊，给你们min主不要！我自己挑人。回头叫到谁名字谁就给我站起来！” 行行行，都行，可他妈快点吧，老子好饿。 孙翔按着胃，在班主任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周泽楷。”吴玉兰第一个喊的就是周泽楷的名字，“班长！” 孙翔幸灾乐祸的笑还没展开一半，就惊恐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孙翔，副班长！” 孙翔和章程几乎同时直直望向吴玉兰，只不过后者的视线被彻底忽略了。 孙翔百分之五十是因为“天降横祸”，还有百分之五十的不服气：“凭什么我是副的？” 吴玉兰的答案逻辑严密，听者无不泪流：“周泽楷年级第一，你年级第二。” 孙翔：“……” 章程：“……” “还有什么意见？”吴玉兰盯着他。 孙翔硬邦邦地回：“没有了。” 这时候，周泽楷恰好转过头。两人眼神对上。 孙翔想也不想就瞪了回去，用自以为最适合应付挑衅的气势。 迷幻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的互动放在吴玉兰眼中被解读成另一个意思。 吴玉兰笑了起来，鼓掌：“不错。今天孙翔自告奋勇带周泽楷去看校医院。说明很有责任心。周泽楷这边以后也要向孙翔学习，发挥你们俩课业上的带头优势，延续今天的干劲，做好搭档，替老师管好整个班级。” 周泽楷飞快地一点头：“好的老师。” 孙翔愣住。好在周泽楷猛拽了他一下，他才条件反射地跟着坐下，没露破绽。 只不过屁股一沾椅子，孙翔就恨不得跳起来打人：他刚刚找回的场子，怎么眨眼就还到人家那边去了？！！ 4. 孙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也严重不到哪里去。无非一起去领教辅书的时候把比较重的那叠留给周泽楷！然后晚饭不喊周泽楷一起而已！ 一想到这种惩罚对周泽楷基本无损失，孙翔气不打一处来，连吕泊远好心帮忙打的水煮鱼吃起来也没那么舒服了。 瓜皮三人组和孙翔关系最好，最亲近，当然最快觉察到孙翔的心情正在不断往抑郁的深渊滑去。 晚饭吃完，他们也套完了话，杜明顺手将把讨论组名称改成“冷战十级警报！” 孙翔跟吃错药似地埋头写奥赛卷子时，群里八卦得热火朝天。 “这两人到底怎么吵起来的？” “孙翔不肯告诉我！我也想知道！” “可恶！” “你们说，他们会和好吗？多久能和好？” “肯定。”“必须啊。”大家的答案惊人地一致。 “打赌怎么样？”沉默片刻，有人问。 “三天。”“三天。”“三天。”再次达成惊人的一致。 杜明收起手机，叹了口气。 不是他们没良心，实在是孙翔的表现……咳，太不能给人信心。 就比如刚刚他听见物品落地的动静回头，发现孙翔正俯身去地上捡笔，周泽楷则好心地拿手垫在桌角。 杜明当即产生不妙的预感。 果然，之后孙翔莽莽撞撞起身，意料之中地碰着了周泽楷的掌心。 孙翔卡壳似地抬头时，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周泽楷还不怕死地问他“没事吗？” 杜明强忍着捶桌大笑的冲动看下去。 ……孙翔足足愣了三秒，才陡然清醒，飞快坐直身体，拿起书挡在脸上，仿佛无事发生。 杜明腹诽道，其实那三秒，孙翔根本就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谢谢吧。 当然这话他肯定不敢跟孙翔讲。按照他对孙翔的了解，要是听见了他们的心声，估摸着挨个按在地上挠痒痒，挠到他们痛哭求饶。 不过即使如此，孙翔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有的记忆就是那种越想抹除越清晰的——比如他竟然、竟然、竟然差点在周泽楷面前哭了！ 整个晚自习他满脑子都在控制不住地循环这件事，他从小到大就没这样丢人过！太羞耻了！太崩溃了！只要一想到罪魁祸首是周泽楷，他绝不可能轻易原谅对方！ 5. 因为心里揣着事，下晚自习后孙翔拒绝了三人组逛超市和书店的邀请，直接回寝室收拾去了。期间整理柜子加铺床，孙翔全程摆出一幅气势汹汹的架势。凳子、柜门、还有洗手间的门全都被他甩得砰砰响。 室友们看在眼里，再傻也知道气氛不对，谁都不敢招惹他，包括本来想要阴阳怪气几声的章程。 熄灯后孙翔把空调被一蒙，姿势熟练地掏出手机。 “孙翔！”章程终于忍不住了，“吴老师说随时可能查寝，你收敛点好吗？难不成想让宿舍因为你扣分？” 孙翔懒得鸟他。 章程不屈不挠：“孙翔你听到我说的话没——” “闭嘴！”孙翔把被子一掀，“她说你就信？轮回实验就没有第一天查寝的传统！” 章程：“……” 有趣的是，大约过了两分钟，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 “咚，咚咚。” 这个声音对住校生来说，有着近似午夜凶铃的效果。 “是、是不是查寝的？”隔壁铺紧张地压低声音。 章程冷哼一声。 孙翔反应不慢，第一时间熄灭屏幕，心想奇了葩了，到底是哪个脑子被硫酸洗过的傻逼刚熄灯就查寝？ 临到这时候，他仍打算装死。因为曾经也有几次装死直接混过去的成功经历。 谁知门口的人偏偏不肯如他所愿。 “1号床。”那人说，“出来。” 孙翔感觉自己的脸瞬间肿起。 这声音很耳熟，应该属于同年级男生。既然不是吴玉兰，那就好办。 “怎、怎么办？”隔壁床又开始抖。 “怕个屁。”孙翔跳下床，背心都懒得套，直接打赤膊走过去开门，颇有大哥架势。 没解开保险、摁下把手之前，孙翔心里想的是要么威逼要么利诱，总之来谁他都能搞定。 结果打开门之后，孙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他的表情就跟校门口洗头房彩虹灯似地，五颜六色、变化纷呈。 “熄灯后玩手机。”周泽楷打量他一眼，拿起笔，仿佛立即要往本子上记，“507扣3分。” “草！”孙翔直接一拳就招呼过去了，“故意找茬你他妈有意思？” 他挥拳刹那肾上腺素飙升，脑子一片空白，不过冷静得也迅速——碰到周泽楷鼻梁前，已经感觉到后悔——自己平日确实不会忍气吞声，但绝非一言不合说动手就动手的那种，怎么一遇上周泽楷，理智灰飞烟灭得一次比一次更快？ 然而惯性作用下，要收拳实在困难。 妈的可能又得先跟周泽楷道歉，扯不清了！——孙翔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 没想到，电光火石间，周泽楷竟轻松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并且顺势朝自己方向带了一把。 孙翔失了重心，整个人向前倾。撞进周泽楷怀里。 然后他就听周泽楷贴着自己耳畔，低声说：“吴老师十分钟后到。” 什……么？ 周泽楷好像生怕他没理解，再次压低声音：“刚刚是玩笑。” 夜风吹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驱散了孙翔皮肤外面那层温度，更凸显出和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夏季校服的周泽楷身体的温度。 孙翔脸颊瞬间涨红，不知道是被周泽楷呼在耳边的气或者体温给蒸的，还是因为愤怒导致的热血沸腾。 “草！”他火燎似地狠狠甩了下手臂，挣脱束缚，急退到一米开外的安全位置，全程慌张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理智里，他当然已经回味过来周泽楷“故意提醒”背后的善意。但情感上，只要一想到两人仍在冷战中，他就无法接受周泽楷的示好！更别提这示好还是建立在让自己在寝室某些讨厌的家伙跟前丢脸的基础上！ “再说一遍，”孙翔留下一句狠话，转身回宿舍，“谁要你假好心！” 6. 门一关，孙翔能感觉到黑暗里三双眼睛都带着探究看自己。 最后还是章程第一个忍不住：“咱们宿舍扣分了吗？” “没。”孙翔不耐烦地踢掉鞋子，翻身上传，“有人装模作样预演，说吴玉兰还有10分钟到。哦，现在应该只有七八分钟？”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乖乖地躺成了木乃伊，大气也不敢出的那种。 “没劲！”孙翔本还想跟章程怼几个来回，发泄心中的不爽，谁知宿舍瞬间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状态。 五分钟不到，果然宿舍门上那间小窗户映出一个人影。停留了大约十几秒后，消失。 周泽楷没有撒谎。 不知是谁嘀咕：“班长看起来高冷，原来人好好啊。” 好个屁。明明是吃错药！做的事一件比一件不合理！他求求老天把集训第一天那个会扔自己包子，会拿报名单怼自己脸的周泽楷还回来！ ……至少这样的话，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跟对方冷战下去！ 孙翔越琢磨越烦，后面杜明发来开黑邀请也被他回绝，他躺在床上，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过了一遍，仍不得要领，头都开始隐隐泛疼，最后干脆拉高被子，把头一蒙，就那么睡着了。 7. 次日一早，孙翔和周泽楷重逢在早自习教室。 周泽楷第一时间抬头看他，被他当空气一样地无视了。 “孙翔怎么了，这么大的黑眼圈，没睡好？”杜明后脚进班级，熟练地一转身，趴孙翔课桌上，捏他的本子角玩。 “废话，遇到傻逼了，睡个觉都不安稳。”孙翔抢回本子，没好气地答。 杜明起床后在群里听孙翔吐槽了昨天的“假查房实践”，因此自然当他在吐槽周泽楷。 殊不知，孙翔那句话百分之五十指向的是真正的噩梦。 他梦见周泽楷委屈地看着自己跟自己道歉，然后自己也不知道想得什么，竟然点头接受。紧接着，那个梦里的周泽楷高兴地冲过来抱住自己，贴着他耳朵，用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刚刚是玩笑。” …… 梦必须是反的！醒来后，孙翔都能感受到梦里那股被自己蠢哭的愤怒，告诫自己一整天都不许自己跟周泽楷说话！ 事实上，这个计划直到中午之前都执行得很好。 状况发生在数学课下课铃打响前两分钟。 当时孙翔正借着课本的遮挡玩2048，而且已经拼到很后面了，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的计算。眼看即将刷新纪录，忽然有人轻轻撞了下他胳膊，害他一个点错，游戏直接END。 孙翔愤怒地转身，瞪向周泽楷——废话，最后一排，除了周泽楷谁还碰得到他胳膊。 他脑海中一溜儿脏话蓄势待发，只不过迫于“不能跟周泽楷讲话”的原则性问题，忍住！ 谁知，他做得到不开口，有人过完一晚上，直接失忆似地，视他昨天划出的条条道道为无物。 “午饭要糖醋排骨。”周泽楷推过来的本子里赫然写着这句话。 “见鬼！”孙翔心中咆哮，瞬间想把“梦里去吃”四个字拍在他脑门上。 可更魔幻的事发生了。 两人对视几秒，孙翔感觉自己无法扛住周泽楷认真而恳切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拿起笔：不接受点菜，爱带不带！ 周泽楷看他一眼，写道：不点。要带^ ^ TBC 孙翔挠墙中：周泽楷他OOC！ 第十二章 1. 关于为什么愿意帮周泽楷带饭……孙翔发誓自己绝对不是鬼迷心窍，而是被周泽楷那个简陋蠢萌的手绘表情雷到，想看对方还能再做出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呵呵。”“呵呵。”“呵呵。” ……瓜皮三人组并不接受这个违心解释。 他们表面装得既淡定又体贴，在孙翔面前绝口不提这件事。然而QQ小讨论组里，依旧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吃瓜场面。 杜明飞速把讨论组名称改成“带饭了！带饭了！带饭了！”，迫不及待地问：“你们相信孙翔的话吗？” 吴启：“你们是谁？反正不是我。” 吕泊远：“反正不是我。” 杜明：“……看什么看，当然不可能是我了！” 一阵沉默。 吕泊远：“上次谁说三天和好？” 又是一阵沉默。 沉默过后，吕泊远恨铁不成钢地总结道：“孙翔能不能争气点！24小时都不到！” 2. 被吐槽“不争气”的孙翔此刻正在打饭。阿姨问他想要什么，他脱口而出：“先给我盛一份糖醋小排——” “你不是不许周泽楷点菜吗？”心里的小人A疯狂嘲笑道，“口是心非的家伙！嘻嘻！” “矛盾吗？”别别扭扭的小人B梗着脖子红着脸反驳，“我只是不允许他点餐，又不代表不能买他喜欢吃的东西！成熟靠谱大气的男人，懂不懂？！” 3. 进小教室前，为了确保自己气场够足，孙翔特意停下脚步，对着走廊墙壁瓷砖的反光检查有无翘起来的头发。 “有必要吗？你怎样弄都很帅啊。”吕泊远靠在栏杆边，半称赞半揶揄，“再捯饬菜要凉了。” 孙翔懒得理会，继续观察，等成功摁下去两根明显的，满意地看了一眼，才昂首挺胸推开门。 杜明在他背后喊：“快点啊，等你开黑！” 吕泊远默默伸了个懒腰。 吴启边打哈欠边往教室走：“还等个P，孙翔一时半会出不来的。” 先不提瓜皮三人组如何在背后腹诽。小教室里，周泽楷果然坐在老地方。不过和昨天不同，他没拿着“参考书”阅读，而是支着脑袋专注望着门的方向。于是打孙翔一进门，两人视线便顺理成章地对上。 周泽楷的眸子登时亮了几分，仿佛十分高兴的模样。 不知为何，被周泽楷用这种眼神一盯，孙翔浑身不自在。 小教室还有三五个同学，看书的、听歌的、趴着写作业的，不管之前在做啥，反正自打他一进门，就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 孙翔不愿惹出大动静，两步走到周泽楷的桌子旁，以他自认为最冷酷、最霸气的姿态扔下饭盒，转身准备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就在他转身刹那，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4. 孙翔条件反射地一抽，竟然没抽出来。他瞪着周泽楷，目光无声抗议：“干嘛？” 周泽楷口型说：坐。 坐你个大头鬼！孙翔再使劲儿，却仍被周泽楷抓得纹丝不动。 孙翔心头无名火起，一个没忍住吼出声：你他妈搞啥？ 周围的视线愈发兴致盎然。 孙翔瞬间产生一种被搁火上烤的错觉。他猛地闭嘴，心里怒骂周泽楷傻逼，受形势所迫，坐了下来。 周泽楷嘴角扬起一点，不过仍没松手。 孙翔感觉自己早晚会被周泽楷耍到没脾气：“……你到底打算干吗？” 周泽楷推过来一本本子。 本子？ 孙翔满脑子都是问号，只好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打开它。 第一页的文字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让孙翔愣住数秒。 只见上面写着：还在生气？我可以解释。 孙翔表情从宕机渐渐扭曲——好你个周泽楷，我让你不说话，你就真不说话，跟我玩这套是吧？ WHO怕WHO，他腹诽道，还有什么招儿，都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这样一想，他索性顶着四面八方好奇的视线，开口用正常音量，跟周泽楷说了今天两人之间最正常的第一句话：“笔？” 5. 话音刚落，周泽楷松开抓着他的手，接着飞快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 孙翔磨了磨牙——这家伙绝对是算好的！算好自己会答应！ 棋差一招的憋屈让他接笔接得极不耐烦，不过等他把周泽楷的那本本子往后翻了翻，发现全部都是空白页时，孙翔心情莫名提升几分。 新本子？啧，笔也很新。挺有诚意的嘛。 他可算明白过来，按周泽楷的意思，是想摊开谈一谈？ 行，孙翔拔掉笔帽，既然要开诚布公，那自己的态度首先得摆清楚，不能再出现底线动摇的状况！ 想到这里，孙翔写下一行潦草的字：你要道歉？先说好，没诚意的我不接受！ 写完孙翔将本子一推，椅子朝后一仰，抬起下巴示意周泽楷：该你了。 周泽楷想了想，认真写道：嗯。我想道歉。 第二句：怎样才算有诚意？ 怎样才算有诚意？若非时刻牢记“保持气场”，孙翔估计这会儿已经气笑了——周泽楷智商和情商加起来是不是正好为零？这都要问自己？ 孙翔忍不住向周泽楷投去一个充满怜悯的眼神。 然而这并不能打击到周泽楷。相反，周泽楷一接触到孙翔的目光，便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另一只笔，在纸上写：尽管提，我尽力做到。 孙翔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才算正确回应。 他没见过这样的周泽楷。那双黑眸专注而严肃地望着你，其中的诚恳和歉意不似作假，仿佛在说，我非常在意你的态度，千万别误会我。 孙翔在心里骂了句白痴。他能怎么办，周泽楷都做到了这份上……想到这里，孙翔冷哼一声，将本子翻转一百八十度，埋头写起来。 6. 孙翔写字，周泽楷静静地望着他，这场景在旁人眼中和谐得像一幅画。 然而这幅和谐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 写着写着，孙翔忽然意识到这种“书面交流”简直蠢透了——想吐槽的内容800字都不一定讲不完，难道自己真得在这里写出一篇考场作文的量？ 孙翔灵机一动，翻到下页，写：上QQ！ 周泽楷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猜到孙翔会来这一招。 “不上拉倒！”孙翔把脑袋扭到一旁。 他话还没说完，周泽楷就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这场景让孙翔想起自家胖橘，你给它妙鲜包它犹豫，一假装要拿走，反而闪电一般地扑过来。 既视感太强，孙翔超级想笑，努力忍住，也跟着摸出手机。 只不过，他刚变好的心情，又在看见QQ聊天界面的提示时，暗淡了下去。 ——嗯，是那条关于聊天火花消失的提示。 尽管他们也就聊了7天不到，也就一朵小火花，但……还是不爽！ 就好像在嘲讽当时满心高兴答应周泽楷做朋友的自己！ 这样一想，孙翔的输入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生硬起来： “你问我怎么样才算有诚意？诚意就是不撒谎，让我明白你内心到底在想什么！而不是当着我的面一天一个样子地演戏！” “一天一个样子？我？”周泽楷十分疑惑。 “没错，说的就是你！”周泽楷越茫然，孙翔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段日子他在心里积压了成吨的疑惑，可算找到了一个出口，“拿表怼我脸的是谁？当着我的面把包子扔垃圾桶的又是谁？集训营刚开头那几天，咱俩闹翻，你从没主动示好过一次，更别提装无事发生……现在不但无事发生，还帮我挡桌角，帮我圆场，哦，不止，现在的周泽楷居然还会开玩笑？你谁啊？被外星生物魂穿了吗？让我怎么相信你没有其他目的，让我怎么相信你不会盘算着一听到我的原谅，就对我说，刚刚都是开玩笑！” 孙翔激昂愤慨地打了一整屏的字。 结果等了好久，等来周泽楷一行省略号。 周泽楷：…… 孙翔：？？？ 孙翔：？？？？？？？？？？你什么意思？又耍我玩是吧！ 这次总算不是省略号了。 周泽楷：对不起。 周泽楷：我没说清，让你误会了。 孙翔：？什么意思？什么误会？ 周泽楷：集训前几天吵架 周泽楷：和现在吵架 周泽楷：不一样 孙翔：什么不一样？ 周泽楷：现在你是我朋友。 周泽楷：不一样。 孙翔正想打字的大拇指直接僵在屏幕上方。明明都是中文，他竟然一时间无法理解周泽楷的意思。 他大概花了十几秒才消化掉周泽楷话里的意思。 在那之后，某种不可名状的陌生情绪像风暴似地席卷了他的胸口，左突右撞，让他几乎没有勇气转头去看周泽楷此刻的神情。 白痴！周泽楷是白痴吗？！他在心底咆哮。 咆哮完之后，又忍不住加上了一句，特别小声的—— ……自己大概也是个白痴。 怎么就没能想到这层？！ 孙翔心里的小人A和小人B，第一次做了相同举动——捂脸。 谁能告诉他，明明只是个冷战剧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TBC 孙翔：我举报周泽楷作弊！！ 第十三章 1. 孙翔久久走神，让一向接不上他脑电波的周泽楷都产生了担心。 周泽楷感觉必须做点什么，苦思冥想后，给孙翔发了三张表情包。 周泽楷：[怎么了？] 周泽楷：[还好吗？] 周泽楷：[理我] 表情包配字其实不关键，关键的是图片！一概使用周泽楷头像同款萨摩耶做主角！萌到人心肝胆一起颤！ 孙翔抵抗力瞬间削到负值。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命令道：“把手机给我！” 周泽楷没听清：“什么？” 孙翔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抢过，点开周泽楷的QQ自定义表情，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古怪。 “那些表情都是拿棉花糖的照片现做的？”孙翔把手机还给他。 周泽楷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孙翔默了默：“你就那么想要我的膝盖？” 周泽楷跟不上他脑回路：“啊？” 孙翔神情愈发古怪：“听不懂看手机！” 周泽楷一头雾水地重新打开QQ。 孙翔那个日天日地的头像正在闪动：“……再多做几张表情包！发我！还有，不许再卖萌！老子原谅你了！” 2. 尽管拿到了孙翔的休战表态，但体会过这家伙到底有多口是心非的周泽楷，并没能完全放心。 他想了想，对孙翔说，如果孙翔确实原谅自己，那麻烦他再等一等，吃完午饭，自己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同孙翔交流。 “那你快点！”抱着强烈的好奇心，孙翔拒绝了杜明他们的午间开黑邀请，耐着性子等周泽楷吃完了午饭。 “现在总可以说了吧？”一路走到垃圾桶边，孙翔忍不住开口。 周泽楷将垃圾分类丢完，转身注视着他，眼神之认真，让孙翔产生了一种周泽楷要跟自己告白的错觉——那当然不可能！——孙翔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赶出脑海，却在下一秒，因周泽楷的话陷入更大的吃惊中。 严格地说，周泽楷的发言给孙翔带来的冲击也许并不亚于告白。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孙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开什么玩笑？！” 周泽楷：“不骗你。” 3. 照周泽楷说法，遇到孙翔前，他从没起过任何交友念头。因此才会在孙翔“突然生气”后，不知如何处理才对。 有趣的是，尽管如此，他却怀揣坚定的直觉——“对待生气的朋友，不应该用对其他人的方式。” ……所以那些“若无其事”和“忍让关心”都是这么来的？？ 孙翔满头黑线，实在不清楚自己该先高兴还是先无语比较合适。 “你等等，让我想想……”他强迫自己冷静，努力捋了捋事件的脉络，紧跟着发现了一个疑点，“不对啊，开学第一天明明有人找你，你们还聊了好一会儿，不算你朋友？” “江波涛？”周泽楷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我邻居。” 两人打记事起就认得，而且特别凑巧，小学、初中、高中，这一路过来，直到高二分班之前，竟然都是同班。 按照周泽楷的标准，江波涛得划到熟人范畴。他俩认识够久，但平时在班里，江波涛一直有自己的小圈子。他似乎默认周泽楷习惯一个人呆着，从不刻意招呼周泽楷跟大家一块儿玩。 “只有你，”周泽楷强调道，“是我主动想交往的。” 周泽楷这话……让孙翔不禁有点恍惚。这句话无论从逻辑还是形容词看，都透着说不出的奇怪和暧昧，但不关键！几秒功夫，孙翔恍惚完了，发现接受周泽楷的思路问题并不大，顺着一想，可不是嘛——周泽楷从小到大没有主动交过任何一个朋友，只有自己是特别的！第一个！ 这意味着什么，说明了什么？说明翔哥最牛逼！最优秀！最帅！没错！ 霎时间，他心底洋溢着说不出的得意和畅快，恨不得现在就扯开嗓子冲着对面教学楼嚎两声，昭告全校的那种。 幸好他还残留着一丝理智，记得两人目前刚冷战和好，千万不能让周泽楷感觉自己太好搞定，于是奋力压平嘴角，高冷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此言一出，周泽楷飞快地松了口气。 见状，孙翔心底那种被人特别重视的喜悦感简直都要溢出来了，行动上则下意识地跨前一步搭住周泽楷的肩：“有必要那么紧张？我一向很讲理啊。那个，咳，虽然你来晚了，做不了我第一个朋友，但既然误会解开了，我一定会罩着你！” 偏不告诉你，他心里说，你其实也在我这儿占了个独一份—— 能从我死敌变成朋友的，也只有你！ 4. 那天之后，两人续上的火花就没有再断过。课间一起开黑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孙翔坦然地无视了瓜皮三人组的揶揄目光，替周泽楷带了整整一周的午饭。 他们作为全年级乃至全校颜值最高的学生，头顶神级学霸的光环，一举一动都吸引着大量的目光。每天中午的小教室“约会”，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原则来说，小教室不属于吃饭场所，章程抓着这点第一时间向吴玉兰告了密。可惜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吴玉兰见过周泽楷的病历，知道周泽楷确实需要多休息。孙翔身为副班长，每天帮忙带饭，等于在班上起了团结有爱的表率作用。两个学霸互帮互助，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批评对方？没错，她就是这么双标。 隔一天她路过小教室，见两人拿着参考书认认真真地阅读，偶尔低声说两句话，看上去俨然一副“积极交流学业”的状态。吴玉兰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然而这种“温馨又上进”的场景，放在同龄人眼中，那简直是另一番……狗粮现场。 “你有没有看过那个贴？” “哪个？哦，哦！当然！我都跟了好几天了！” “呜呜呜好甜！” “嘿嘿嘿……” 下课铃一打响，就像提前说好了似的，轮回实验几乎每个班级里都有人迅速摸出手机，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刷进轮回实验表白墙，然后只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情不自禁地露出诡异的笑。 假如有人好奇地往他们的屏幕瞅一眼，会发现这些人在刷的竟然都是同一条帖子。 5. [ZX第18号楼——全球70亿人，我偏偏成为了你的同班同学，这一定是相爱的预兆！] 1L ZZK和SX的拉郎讨论楼，可分析日常互动，可预测后续发展，发表同人小作文，发表同人图，禁掐架，禁拆CP，注意用语文明。 前帖整理→[ZX第17号楼——同居结束得太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难道我CP即将BE] 楼主好想放声歌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他们相遇！ 知道和zzk同班我已经快疯了没想到名单滑到底还有sx这个second surprise等着！狂喜乱舞！ 2L 前排打卡！ 恭喜楼主！恭喜自己！ 知道他俩一个班的时候我暑假作业还差半本没做完，根本无心写下去！ 3L 同fong！同狂喜乱舞！ 可惜不和他们同班55555 有没有幸运的创新1的小伙伴？？ 求直播！期待第一天他们就能擦出各种火花！ 4L 占个前排先！ 我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没想到上天真的能听见我心声，希望他们第一天同桌第二天同床疯狂doi快点闪瞎我狗眼啊啊啊啊 5L 醒醒，这对目前还是纯拉郎，糖没有刀子一大把。 开学第一天他们不打架就谢天谢地。 6L 楼上+1 我高一和S同班来着，亲眼目睹了当时Z来送集训表的时候那个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氛……哆嗦.jpg 而且Z不是提前退出了集训吗？传言和孙翔有点关系唉！ 很难想象他们俩同班会是什么样子…… 7L 草。 4L是神级预言家吗？ [模糊的照片] 报——同桌！ 他们同桌了！！ 真的真的真的！ 8L 什么？！我现在就想去你们班围观！ 9L 嚎完了，冷静了，问一句，他俩怎么同桌的？明明水火不容，不科学。邓摇.jpg 10L 我来了！啊确实不科学！我刚和同桌交流了一会儿，然而还是想不通！ 先尽量客观地描述下过程吧！ 一开始到的是S。他去最后一排坐了。隔壁空着。我知道外面还有他玩得很好的L在罚站，怎么想都觉得是留给L的。谁知道！谁知道！Z来了以后居然！直接朝着S走过去？ 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可确实是真的，Z不但走过去了，而且居然主动和S说话！我发誓是Z先开口的！别问我他们说了什么，太远教室太吵听不见，但S表情似乎十分……一言难尽，和平时凶梆梆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怎么看都觉得S是在暗示“我生气了快来哄我”！ dbq一定是我CP滤镜太重了！ 11L 潜水多年的我被直接炸出来了！冒着生命危险玩手机果然有意义！ 我靠他们同桌了？！S炸毛了？还是撒娇炸毛的那种？然后呢！ 你说话别喘气啊？！ 12L 摸摸楼上的潜水党。希望10L不是被收了手机，你忘记他们班主任很恐怖这件事了吗…… …… 29L 我去都这么高了？ 你们szd。刚刚班主任发飙好可怕，以至我不敢摸鱼。哭。 说到S炸毛，哦对，然后我以为Z会走开的，没想到，Z居然就，坐下了！ 你们没看错，Z把S逗炸毛后，居然直接挨着S坐下了！谁给他的勇气！ …… 65L 完了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才第一天，S居然就给Z带饭！想不到吧？目瞪口呆.jpg 66L 你们说的S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S？？？ 那个传说中在集训营把Z打进医院的S？？ 67L 不是吧楼上别造谣。Z进医院听说是得了信息素综合症，虽然丢了名额可惜，但是关S什么事！ 68L 不要歪楼，正回来！所以S为什么给Z带饭？前线姑娘人呢？ …… 73L 来了来了！啊为什么给Z带饭？不造啊……不过Z在吃的时候S一直都没走，期间他们还说悄悄话，好甜……甜到我泪流满面。 74L 羡慕嫉妒恨，我好想举起火把。为什么他们在秀恩爱的时候我在逛超市！ 75L 别急，下午不是全校大会吗？有机会围观的！ …… 203L Z怎么了？ 204L 生病吧看脸色确实很糟糕 205L 呜呜呜心疼，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我想带Z去校医院 206L 想什么呢，S已经扶着Z走了！推眼镜.JPG 207L ！！！ 208L 好美好美的……兄弟情！！！ 209L 好美好美的……见义勇为！ 210L 哦哦哦哦兴奋出鼻血了我！脑补出八百字的校医院病床play！我可以！ …… 6. 这个楼盖得飞快，一周不到，已经翻了七八页，一千多层，并且越到后面内容越限制级。 幸好孙翔没机会看见里面聊天的内容，不然绝对会当场气到脸涨红。 和网络世界精彩的脑洞相比，孙翔的生活只能用单调来形容——上课、作业、小测、和朋友们打游戏。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午休期间送饭这件事。他得盯着周泽楷吃饭，盯得无聊了，除了翻“参考书”外，顺便也会聊点什么。 这天，很偶然地，两人聊到了周泽楷双亲。 “他们在你初一的时候就去外面发展了？”惊讶之余，孙翔还记得压低声音，“你那时候几岁？12岁？” “12。” “……他们不怕没人照顾你？” “有。我姑姑。” 他被父母托付给姑姑。按照原定计划，应该可以一直住到初中毕业。但初二那年周泽楷的姑姑意外怀孕，周泽楷不愿继续给姑姑添麻烦，果断跑回了自己家，连中考那天也是一个人骑车去的考场。 高一的时候，爷爷奶奶看不下去，让他周末和寒暑假过去呆着，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 “饭还好说，生病怎么办？初二初三那两年，你没遇到过生病需要人照顾的情况吗？”孙翔问。 “没……”周泽楷刚说了一个音，被孙翔认真的视线盯着，不自觉地改了口，“就一次。” 那是初三上学期，周泽楷得了阑尾炎。被送医院之后，姑姑赶过来签手术协议，周泽楷第一句话是抱歉。第二句，别告诉我爸妈。 当然这些具体情节，周泽楷觉得没必要提，直接略过。 他说完这句，又把注意力放回饭盒里的红烧带鱼，夹起一块专注地吃了起来，因此错过了一旁孙翔的异样。 阑尾炎……听说发作起来十分痛苦，而且还得在小腹划一刀。孙翔只是略一想象，呼吸就滞了一下。 他吞了吞口水，问：“开刀疼吗？” 周泽楷：“忘了。” “这他妈也能忘？”对上周泽楷满不在意的眼神，孙翔硬生生把这句吐槽给咽了回去。 他在心里咆哮，怎么能忘？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刀！ 受这个话题影响，他无法控制地联系起自己亲眼所见的那次“意外”。 回忆闪过，他感觉手背不知多久前就已经愈合的位置，又开始隐隐疼痛起来。 心疼、酸涩、内疚……无数种的情绪淌过孙翔脑海。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泽楷需要安慰吗？肯定不。孙翔看得出，他轻描淡写，并非故意装逼，而是内心确实这样认为。 可恶！ 孙翔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乱。 周泽楷不会知道，他这样一说……自己更没可能怀疑那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太狡猾了……明明一开始也没想过分重视这家伙，为什么偏偏要让自己意识到这件事，让自己既高兴又忍不住别扭，好像不拿出更多的诚意去回应这份“特别”，反而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孙翔不说话，周泽楷便继续吃饭。 孙翔盯着他鼓鼓的腮帮子出神，冷不丁想起来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7. 熟悉的垃圾桶边，再一次成为他们“谈心”的主场地。 周泽楷把东西丢完，转身，发现孙翔神情严肃地盯着自己。 “周泽楷，”他说，“我有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跟我交代。” 周泽楷：“呃？” 孙翔：“那天你假查寝对我说的话，还记得吧？” 周泽楷：“应该。” 孙翔：“我总觉得不对劲，听完你所谓的解释还是觉得不对劲，现在我知道了！——你当时对我说什么开玩笑，开玩笑什么的……根本不像你能说出的话！” 周泽楷愣了两秒，脸上闪过一丝孙翔从未见过的尴尬，似乎很想错开视线。 这反而更坐实了孙翔的猜测。 “你已经骗了我一次，好意思再骗我？”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泽楷，大有对方不给答案不让离开的气势。 此言一出，周泽楷神情大变，不再是普通程度的尴尬，而更像窘迫。 孙翔乐了。乐不可支，想放声大笑的那种。 他忽然觉得，比起真相，看周泽楷精彩纷呈的表情更能带给他舒爽。 “你不敢承认？”说着孙翔往前走了一步。 周泽楷下意识后退，结果后面除了垃圾桶就是墙壁。 “没路。你跑不了。”孙翔撑住墙，把周泽楷堵在中间，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霸气和威风，“快点交代哥哥就放了你！” 周泽楷的表情终于有了新变化。 他嘴角微微抽了抽，仿佛想笑却努力憋住。 “有什么好笑的！”孙翔恶狠狠地瞪他。 周泽楷默了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孙翔。 孙翔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接过，带着满满的好奇扫了眼。 “我操。” 这是知乎APP的最近浏览。 从最上面一条往下……至少有三四十条都属于同一个问题—— “和好朋友吵架了怎么办？” 8. 周泽楷这脑回路……秋名山车神的弯都没他绕得大！ 敢情之前自己一通爆炸后，周泽楷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查所谓教程？而非直接找自己道歉？？ “周泽楷你是不是闲得太厉害了！”孙翔哭笑不得，“网上那些人的朋友性格能和我一样吗？政治课不是刚教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就是那个具体问题，你查这些没用！” “我知道。”周泽楷的声音竟然有一丝委屈，“那是上周。” 孙翔真要被周泽楷气到没脾气。 他收回撑墙的手，往卫衣口袋一兜，向后退了两步，靠上走廊栏杆：“你……行行行。哎靠，老子还是气不顺，越想越觉得是被网上不认识的家伙，拿一个坑爹回答，借着你的手耍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泽楷：“对不起。” 孙翔更来气：“不是让你道歉！” 周泽楷：“要道歉。” 孙翔想给他跪下：“……成。你说的都对！道歉我接受！我刚讲的话你听懂了没？” 周泽楷：“嗯。以后不查知乎。都问你。” 孙翔脸色稍霁，又皱起眉：“不对。什么问我。我要是生气，不回答你，怎么办？以后再吵架，再冷战，不管那到底是谁的问题，反正你得先把自己的想法跟我沟通！” 周泽楷想了想，觉得孙翔说的很有道理：“不吵架的时候也主动跟你沟通。” “孺子可教！”孙翔高兴极了。 “孙翔。”周泽楷看了他一眼，“有件事……” 孙翔正情绪高涨着呢：“说！” 周泽楷朝他走过来，抬起手，拿食指在孙翔脸上擦了一下：“好了。” “你、你干吗？！” 孙翔吓了一跳，感觉周泽楷指尖烫得自己头都有点儿晕，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下脖子。 周泽楷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展开手指给他看：“你脸上有糖醋酱。” TBC 第十四章 1. “我就想问问，”周末杜明在孙翔家打游戏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你真打算跟周泽楷搞好关系？” “不行？”孙翔抓着手柄，注意力全在发招上。 “emm也不是，”杜明一走神，角色被孙翔连砍好几刀，直接血条见底，K.O，“我操！要不要那么狠！” “是你够不专心！没劲！不打了！”孙翔把手柄一扔，爬过去拧电扇，“五档？” “开开开。”杜明扯扯领口，把脖子和脸都怼到风口，“鬼才专心得了。都怪你，最近老大不对劲！” “怎么就怪上我了？”孙翔找来冰可乐，抛给他一听，“哦你刚说什么来着？周泽楷？就我跟周泽楷做朋友这件事让你觉得不对劲啊？” 杜明白他一眼：“废话。你什么狗屁反射弧。老吕他们当面吐槽多少次？搞了半天，某人压根没放心上……” 孙翔无辜道：“……我真没感觉。” 杜明忿忿地说：“行，都摊开了，那我直说吧。之前咱们四个一块儿玩挺开心，加周泽楷，按照你的说法，刚好五五开黑，也不是不行。但根据我后来观察，周泽楷这家伙……就怎么说，挺独？挺自我世界的？你回忆回忆，哪次不是你主动凑上去跟他说话，他有主动找过你吗？主动找咱们小团体的其他人就更是做梦。反正我觉得他是个大爷。少招惹比较好！” 孙翔：“呃……” 杜明：“交朋友都是相互的。凭啥你得热脸贴他冷屁股，是这个理吧？” 孙翔沉默。 他觉得这是个误会。但杜明也没错。站在杜明视角看，周泽楷确实“毫无主动”。 解决这事儿其实并不难，他相信，只要自己把周泽楷私下交代的那些事，那个从小到大习惯了孤独的人设抛出去，就能替周泽楷洗白。而且本质来说……周泽楷应该并没有把杜明他们当成“朋友”。 可…… 孙翔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周泽楷只告诉你，说明这件事很重要，你得替他保密！” 他摸了下鼻子，没接茬。 心说，懒得跟你们解释，反正你们早晚会知道他的优点。 2. 周末眨眼过去，接下来一整周，老天估计是受了什么委屈，每天都不肯放太阳出来跟大家见面，反而是雨，下得很勤。 这种天气对孙翔来说简直是绝杀图。 坐在教室里，嗅着潮湿的草木香，看着外面雾沉沉的天，听着雨点敲打窗台和玻璃，他不管昨晚到底有没有睡饱，都会无法控制地犯困。 没关系。周泽楷友情笔记在手，几次小测稳定高分，除了吴玉兰的课之外，孙翔都敢光明正大地眯眼，就是这么嚣张又任性。 就比如今天的化学课，老师激情洋溢地讲葡萄糖分子结构，讲完喊三四个学生上去复现。 因为是新知识，孙翔本来还勉强打起精神想要听一听，结果一看满黑板代表氧气的“O”，忍无可忍，打了个哈欠。 “困？”周泽楷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 “都是葡萄糖的锅，”孙翔悲伤地放弃挣扎，“干吗长那么多O，我看着每一个都像蚊香圈，催眠！” 说完他又打了个哈欠，跟着坦然趴到书山背后，闭眼。 周泽楷默了默，心道，孙翔给自己犯困找的借口有点可爱啊，就算不含氧，换成环烷烃之类，估摸也能有一样催眠效果。 3. 这一觉睡完，化学老师早跑了。教室里吵吵嚷嚷，孙翔揉着脖子扫了圈，周泽楷津津有味地看“参考书”中，隔壁过道那个女生在对着镜子梳刘海，后面摆扫把的地方有人在踢纸团玩，虽然这个运动十分幼稚，但孙翔睡得骨头懒，正好有活动活动的意思。“杜小明，”他踢踢前面的椅子，“干嘛呢？” “抢鲲。”吕泊远用困得不行的声音回他。 孙翔站起来一瞅，发现他们果然都在打一个王者荣耀的活动本。 “还没结束？”孙翔问。 “不知道。”吴启甩甩脑袋，活动颈椎，“这得问杜小明。” 杜明头也不抬：“你问对面那个傻逼安琪拉去！一开局闪现直接把鲲秒了！又不肯投，就僵着呗！” 孙翔下意识看了眼壁钟，还差五分钟就到吴玉兰的物理：“他不投你投！别磨蹭！” 杜明杀上头了，不高兴地说：“凭什么我投，我再多杀他几次，他早晚会求饶！” 孙翔放弃与沙雕对话，转向吕泊远和吴启：“你们愣着干嘛，投啊！” 吕泊远：“杜明爱打让他打去，上课铃一响，我和小吴大不了挂在河道看风景。” 吴启：“杜明爱打让他打去，上课铃一响，我和小吕大不了挂在河道看风景。” 孙翔：“……” 杜明：“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跟我一起干！跟我一起杀对面的庄周啊，四舍五入也是一条鲲！” 周泽楷：“噗——” 杜明：“周泽楷你笑个屁！啊草有胆子别躲草丛！你出来！对对对你过来！哈哈哈哈被我逮住了吧！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吕泊远已经闭眼趴着了：“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孙翔：“……” 吴启突然大叫：“草，对面那傻逼举报我们挂机！” 孙翔早就不急了，椅子往后一仰，抱着胸看戏：“说明对面还是有一点智商的。” “日，还是不是兄弟！”杜明愤怒，“快帮我想想办法逼对方投！” “想不到……”孙翔话音刚落，只见周泽楷突然起身，走到杜明跟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拿”走了他的手机。 杜明急了，从座位上跳起来：哎哎哎你干嘛——咦？ 孙翔好奇地看过去，见周泽楷任对面扔各种技能，硬是岿然不动，只专心做一件事——打字。 没错。打字。 先是一句特别简短的：“赵狗，还不还钱？” 对面当然很懵逼：“你找谁啊？发错了？” 周泽楷爆手速回了七八条，one pic对面的韩信，内容无一例外紧紧围绕一件事：他认出对面某个ID是“赵狗”，而“赵狗”欠了他三千五加一个IPHONE X，总算被他逮到了，必须还钱还东西。 游戏里吕泊远和吴启还在发愣，孙翔却已经反应过来。 “手机给我！”他一把将吕泊远的抢了，开始飙脏话跟周泽楷一起骂。 游戏内外，众人渐渐意识到，周泽楷的几句只是个前菜，那孙翔后面跟着的精彩配合才是正餐。 他线下跟人约过架，网上撕过逼，论骂人的战斗力，远超周泽楷。可以不带脏字连喷几百条的那种。 对面一开始还试图辩解，后面干脆不敢说话，三分钟后，实在忍不住，说了句“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什么赵狗千万不要人肉我！”，然后，投了。 此时，上课铃正好打响。吴玉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泽楷和孙翔赶在她进门前，把手机往前排一丢。 吕泊远接过，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吴启：真尼玛刺激！ 杜明还沉浸在刚刚“周泽楷居然和孙翔联手在游戏里讨债”这件事里，有点恍惚。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他扔过来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我收回之前的吐槽啊，周泽楷这人挺有意思。 4. 事实上，让杜明他们真正对周泽楷改观的事，还要数第二天上午的体育课。 因为教他们的老杨临时参加一个什么培训，换隔壁班女老师代课。对方懒得管太多，就说要么去体育馆测八百米，提前记入期末成绩，要么就在风雨操场里自由运动，篮球羽毛球都行。 孙翔本来打算自由活动，余光瞥见周泽楷蹲下来系鞋带：“怎么，你要跑八百米？” “嗯。”周泽楷直起身，活动活动手腕，“换期末空出时间，不亏。” “有道理啊。”孙翔赞同道，“等我跟杜小明他们说声，我也去！” 最后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男生几乎一窝蜂地跑去风雨操场。 八百米对他们来说就是小意思，外套都不用脱就结束的那种。不过后来两人又帮老师搬了几样器材，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孙翔边和周泽楷聊“下次一定比你快”之类的话题，边往风雨操场大门走，远远看见本应该在球场上蹦跶的杜明坐在地板上发呆中。 “杜小明你在这儿装石雕呢？”孙翔不解地问。 “7班也在，抢场子，说好的3V3，就你认识的那个’詹姆斯’，超他娘的不讲规矩，仗着自己身高故意踩脚，害杜小明好几个球没穿出去，输了。你让他种会蘑菇就好了。” 孙翔皱起眉：“他们踩伤你了？” “这倒没有。”吴启代替杜明回答，“不过AJ白变黑，心疼哭了呗。” “狗屁！”杜明愤愤道，“老子才不会因为一双鞋心疼。老子是气他们明着犯规。跟明抢没两样。” 孙翔二话不说，刷地把卫衣给脱了，甩给杜明，“拿着，不就一个场子吗？给你抢回来！” “翔哥我爱你！”杜明无比感动地看着他，但下一秒恢复清醒，“不成，咱们班没几个高得过他的。老吕么不会打，算你，加大壮，顶多两个，不够3V3。” 吕泊远叹了口气：“哎。怪我。” 孙翔一想确实是，忍不住骂了句粗口：“操，难道今天真治不了他？” “能。”忽然有人说话。 “开什么玩——”最后那个笑字，孙翔还没来得及说完，因为他愣住了。 说话者此刻刚把外套拉链给拉到底，然后用一种称得上优雅的姿势给脱了，露出里面的纯色T恤。因为他本来就很受关注，这样突然一脱衣，登时有更多目光扫过来。 从露在外面的手臂和T恤下方的身材判断，周泽楷应该并不缺乏运动。无奈场馆的灯光一照上，那层皮肤白得几乎能反光。这就十分微妙。 “周泽楷的第二性别，别是Omega吧？”不知是谁嘀咕道。 “加我正好三个。”周泽楷却罔若未闻，只将视线从孙翔移到杜明、到吕泊远、吴启，再定回孙翔脸上，“走。” 孙翔愣了愣，问了句很傻的：“你行吗？” TBC 第十五章 1. “詹姆斯”是7班体育委员詹木的外号。他身高和孙翔差不多，但更黑更壮，麾下两个小弟也属于同一种类型。他们往场上那么一站，就像三个大铁塔，能把路全都封死，偶尔再来几次隐蔽的犯规，比如拿手肘给你一下，踩你一脚什么的……凭这一套组合拳，他在斗球抢场地这件事上胜绩累累。 总之在轮回实验范围内，遇上詹木，像杜明这样拉一队人去挑战的少，绝大多数人会直接自认倒霉，退避三舍。 可惜今天情况有点不同。 孙翔，詹木认得，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作为优等生中的异类，他的“风云事迹”在高一流传甚广，几乎到了耳熟能详的程度——能打趴混混，能跟老师掀桌，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住得不远，周末打野球，两周中得有一周能遇上。 组队过，亦拼抢对抗过，关于孙翔球场上的技术和狠劲，詹木心里很有点逼数。因此一见孙翔领着几个人朝自己走过来，他脑中立即展开盘算：假如孙翔提出跟他一对一，说不定还真得输给对方。不行。 詹木灵机一动，在孙翔开口之前先扬声道：“怎么？要用场地？丑话说在前面，场子已经是我们的了。你想拿，可以，得按新规矩。” 孙翔就知道这家伙没那么好搞定，冷哼一声：“什么新规矩？” 考虑到以后还可能凑一块儿打球，詹木也不敢太无耻，竖起两根手指：“简单。3V3，打两局。两局全赢，这场子一周都让给你们班。怎么样？” 两局？孙翔微微皱起眉，余光不自觉往周泽楷那飘。周泽楷自称会打球，甚至暑假期间都有在练，但毕竟没让自己亲眼见过，实在有点不踏实。要不……再跟詹木掰扯下换成1对1？ 周泽楷似乎猜到他想法，还了一个坚定的眼神，无声道：“打了再说。” 孙翔读懂他意思，精神陡然一振。没错，反正输了大不了就是不能用这块场地呗。 他摆出不屑一顾的气势答道：“成交。两局就两局，怕你？” 2. 要和七班3V3的消息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风雨操场。 女体育老师被拉过来当裁判，其余吃瓜同学们则各显神通地抢占最佳观赏位。两分钟不到，边线外面黑压压的全是脑袋。 三人上场前，集体荣誉感压过成见，杜明犹豫片刻主动拍了下周泽楷的肩。 “嗯？” “当心那个寸头。别看他块头大，速度奇快，还爱犯浑。”他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总之……加油！” “嗯。” 周泽楷初步了解詹木了，但反过来，詹木却对周泽楷毫无印象。严格地说，他不可能不知道年级第一的“周泽楷”，但从没见过真人，所以和不认识没啥两样。 他和孙翔假模假样寒暄完，看见一个生面孔朝自己走来，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白到反光的皮肤，不是一般高的颜值，这两样加起来，足以让詹木武断地把周泽楷当成“混人数”的。 “打过球吗？”詹木的垃圾话张嘴就来。 周泽楷淡定，不，是漠然地路过了他，走到自己那一侧蹲下系鞋带。 詹木：…… 这时候，詹木的小弟甲倒是认出了周泽楷，凑到詹木耳边嘀咕。 詹木的眼神瞬间玩味十足。 “喂，原来你就是周泽楷——”他冲着周泽楷的背影喊，“大学霸就好好呆教室里做题啊，回头细皮嫩肉哪擦伤了，外面一群粉丝又要哭唧唧了吧？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的假哭还没结束，7班那边已经哄笑开。 开场互喷垃圾话很正常，放平日孙翔就直接无视。可不知怎么，听对方挑衅周泽楷，他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刚绑完发带就转身比了个中指。 “切~”“切~”那边又是一阵嘘声和白眼，还有人找了空矿泉水瓶敲地。 周泽楷系完鞋带，理都没理他，走到中线那边，膝盖微微下沉，背挺直，下巴抬起一点，一个非常标准的等开球动作。 詹木愣了两秒，啧道：“看不出嘛，大学霸也有两把刷子。既然会打，那待会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虽然这样说，他其实并没有把周泽楷放在眼里。斗志昂扬的视线牢牢锁在孙翔身上。 结果哨声一响，令在场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发生了—— 周泽楷比谁都快地起跳，勾手，拿球！ 3. “我操，回防！快快！”詹姆士惊讶之余，赶紧下达任务、组织防线，“豹子你盯孙翔！” 他潜意识觉得孙翔是创新一带头的，即使周泽楷拿球，早晚也会给孙翔。 让他再度掉下巴的事发生—— 周泽楷确实运着球径直朝他们冲过来，但才跑两步，就突然停下脚步。 起跳，翻腕。 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抛物线……球进了！ 开场不到二十秒。 “三分！”“操！”“尼玛这也行？” 7班几乎全体惊呆。 创新1这边则回神得得比较快，在杜明和吕泊远的带领下，开始疯狂喊周泽楷的名字。 “周泽楷！周泽楷！周泽楷！”他们班没几个女生，却硬是扯着嗓子喊出了压过人家半个班的气势，颇有日漫名场面的既视感。 “日，可以啊，”孙翔忍不住冲比了个大拇指，“来来来一鼓作气，干翻他们！” “做梦！”詹木风头被强，超级不爽，“才三分而已，你以为自己是流川枫？！有种继续！” 4． 很快詹木那边拿到了球，开始打反击。 孙翔熟悉他套路，一番堵截后抢回。当时他站位可以，正常自己投个两分应该问题不大，却一瞬间涌起想看周泽楷还有什么能耐的念头，鬼使神差，来了个远场直传。 很遗憾，球，周泽楷是接住了，并且闪电般地带球到篮下。然而正当他起跳扣篮的时候，斜刺里一只手横过来，抢板！ 是詹木。 两人视线相接，詹木得意又嚣张地扬起嘴角，口型无声道：“真菜。” 场外的人把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登时有人大骂“那么大个人看不见？”，亦有人吐槽“草怎么协防的？” 孙翔不禁皱了下眉。他明白问题是什么了。 刚刚周泽楷开场那一招天秀三分，唬得住别人，可没完全唬住孙翔。 打过球的人都知道，篮球这个运动讲究多人配合，控球，拆挡，假动作……反正不管是啥吧，都得通过实战才能涨经验。关键的来了——周泽楷，没有朋友——他能跟谁实战？ 野场融不进，学校球场不见身影，估摸着他的经验树上，顶破天也就是点个射手线。 要糟。 孙翔判断道，接下来这局还得自己多盯着，绝对不好打。 果然，越往后，越不轻松。如孙翔所料，对方意识到周泽楷是个短板，球只要一到他手，就疯狂卡他，甚至是不怀好意拿肩膀明卡暗撞。 有一回，孙翔眼睁睁看着周泽楷一个生疏的虚晃，没骗过，球顺利被截走。 詹木得了球，上篮拿分、和小弟击掌，一气呵成，末了还特意球放在指尖滴溜溜地转，别提有多挑衅。 “暂停！”孙翔举手。 哨声响，孙翔给周泽楷个眼神，示意他过来。 詹木搞错了一件事——他就不该挑衅孙翔。 孙翔这人，好胜心超强，越被挑衅越想赢。 为了赢，他必须和周泽楷谈谈。 5. 到场边，孙翔拿胳膊搭周泽楷肩膀，压低声音：“你牛逼。全场三个盯你一个，还惦记着拿球！疯了吗？” “对不起，”周泽楷十分诚恳，“我以为能过。” “就知道！”孙翔无语地叹口气，“你之前从没跟人组过队？” “嗯。” “……”孙翔深吸一口，命令自己冷静。周泽楷这个错误所有新手都会犯，怪他并不会对扭转局势起到任何帮助，“现在问题是，我们得赢。大壮虽然也不熟悉对面套路，但他跟我打过，看得懂我意图，剩下你，懂吗？我需要你的配合。” “好。”周泽楷直视他的眼睛，认真点了点头，“我尽量。” 他说的不是“一定”，而是“尽量”，似乎有点不靠谱，实际反而更能让人相信。 被这样的眸子给注视着，孙翔前一秒还很烦乱的心跳，忽然平静下来。不过喉咙也忽然有点干燥。 他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唇，叮嘱道：“其实不难。你记得一件事就好——任何时候，只要觉得可能控不住球，就传给我！别管我能不能接住，只要你传了，接下来的事统统交给我！” “好。”周泽楷应道。 6. 暂停结束，球又被詹木拿到了手中。 不过这回大壮表现优秀，没多久就抢到了一个球。 他不擅长投篮，一看周泽楷离自己最近，就赶紧把烫手山芋似的球传给了周泽楷。 孙翔一面在心底吐血，一面拔腿就朝周泽楷那边跑。 可惜半道中，詹木的小弟之一就像大山一样，挡在了他面前。 “球！”孙翔懒得跟他纠缠，边虚晃闪躲，边喊道。 “想要球？晚咯！”詹木故意抬高声音，“你队友防我们还来不及，哪有空把球传你！”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詹木一个人。 场下，杜明神色凝重地分析道：“周泽楷没法转身，对面两个人都盯着他。” “传大壮呢？大壮在他右手平行线。”吕泊远不太懂。 “不行。”杜明摇摇头，“詹木速度很快，大壮一接球就慌，容易产生多余动作，足够詹木找到破绽抢回来。周泽楷打了也快二十分钟，怎么可能不清楚这点。” 他说的每个字都得到了印证。 此刻的场上，周泽楷左晃右突，一直没放弃冲线，但全是徒劳。 紧张的情绪渐渐感染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握紧双拳，屏气凝神。 周泽楷拍着那只橘红色的斯伯丁。每一次弹地声，都代表了大家忐忑不安的心跳。 结果谁也没想到，球弹到半空中的某一刹那，周泽楷突然一将手腕下压90度，利落地后拨。球流星般地飞了出去，斜传！ 诧异之后，所有人齐齐望向孙翔，并且脑海中想的无一例外都是——“太仓促了吧？什么暗示都没有，孙翔怎么可能接得住！” 然而。 “——漂亮！”孙翔稳稳地接住了球！ 詹木放弃周泽楷，冲过来堵他。那当然太晚。 跟周泽楷开场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孙翔高高起跳，一个完美的甩投，球进了！ “翔哥帅爆——”“孙翔！孙翔！”“牛逼——！” 7. 这个三分从传球到投篮，都透着前所未有的戏剧性。以至于球刚落进篮筐，还没有砸地，场外就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按照以往习惯，孙翔应该在此时举起拳头做个示威动作，顺便享受下装逼成功的拉风快感。 然而这一次，某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第一时间看向周泽楷。 果不其然，周泽楷也在看他。 眼中带着喜悦的笑意。 对上视线的下一秒，周泽楷勾起嘴角，往孙翔这边走了一步，抬起左手。 “学习能力要不要那么强！”孙翔腹诽道，不过嘴角不自觉出现的笑意出卖了他。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 “干翻他们！”孙翔大声宣布。 “好。”周泽楷应道。 TBC 第十六章 1. 周泽楷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詹木不服输的声音：“凑巧而已，别得意太早！” “有一个凑巧，就有十个凑巧。咱们走着瞧！”孙翔转身，挑了下眉毛。 “呵。”詹木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没忍住的揶揄。 来自对手的看轻尚且不论，事实上，连创新一的人，也有一部分在冷静后，重新替孙翔他们捏了把汗的——孙翔、周泽楷、大壮，这三人的“临时搭档”，真能强得过7班配合多时的小团体吗？ 谁曾想，孙翔那段“凑巧”发言，竟会成为一个妥妥的Flag。 一个战局扭转的开端。 伴随着哨声，围观群众的起哄和呐喊再度充斥整个室内空间。 “放开打——让7班见识我们的厉害——！”杜明不知从哪儿找了卷书当喇叭，带头激情喊起了call。 吕泊远和吴启更直截了当。每当球一到孙翔他们手中，这群人的矿泉水瓶子就疯狂敲响。 虽然7班也掌握了一部分瓶子，但使用方法上，远不如这边骚。 硬币、糖果、纽扣、石子，反正大小合适的都能塞进去。随便那么一敲，砰砰哐哐，吵得人脑壳疼，简直是压倒性的音效。第一波炸响的时候，差点把詹木吓了一跳。 “日，你们还搞这种阴的？要不要脸？”擦肩而过时，他没好气地吐槽道。 “怎么地，”孙翔嚣张地眨了眨眼，“老子连啦啦队都开了挂，不服？” 詹木磨了磨牙，恨不得拿球砸他。 2. 如果说前期的啦啦队较量只是开胃菜，那再往后，场上形势对七班而言就真的不那么乐观了。 孙翔和周泽楷，两个配合时长仅25分钟的“新手搭档”，几乎没有失误地压着对方打，默契到杜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见鬼，他们是梦里配合过吗？” 詹木最崩溃，孙翔和周泽楷的进攻势头太猛，逼得他只能以回防为主，哪那么憋屈过？可就这样认输吗？他不甘心。明晃晃的烦躁写在他脸上，每一次喘气都冒着火，是人都看得出，詹木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恶性循环——情绪一波动，就容易犯规，犯规等于送分，送分后火气更大！ 没7分钟，周泽楷进了三个球，孙翔进了三个，大壮虽然继续鸭蛋在握，但状态也比最初好了不少——他至少能发挥作用——两次在周泽楷的指挥下，拦住了詹木小弟的进攻！ “暂停！”下半场，詹木连举三次手，绞尽脑汁调整策略。贴身防守，失败。风筝战术，没效果！正面对着刚来过，嘲讽挑拨也来有做，总之铁了心想把这两人捏死一个！ 可惜孙翔怎么可能给对方反扑机会。他平时喜欢打一对一没错，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詹木上了头挑衅他，他同样上了头，詹木越是刺激他，他越是提着百分之两百的认真劲儿跟周泽楷配合！ 就这样，他们在一片欢呼的声浪中，拿下首局胜利！ “颤抖了吗？”交换场地过程中，孙翔偏不走直线，撞了撞詹木的肩，附赠一个坏笑。 詹木猛黑了脸，张嘴想骂人，在最后一刻忍住，回以中指。 孙翔视而不见，走上前搭住周泽楷的肩膀，愉快地压低声音：“爽不爽？看哥哥给你找回场子！” 周泽楷嘴角隐隐抽搐了一下，扬起不起眼的弧度：“还好。” 3. 第二局，开始！ 詹木再也不敢小看周泽楷。当然他们也不会傻到继续上局的战术。既然拆周泽楷和孙翔不成，那就找别的破绽！ 他一反上局的烦躁状态，显得异常冷静，耐着性子跟孙翔他们纠缠。交手过程中，詹木慢慢盯上了大壮。 大壮灵活性差一截，而且怕丢分，一沾球脸上便会浮出犹豫不决。 詹木有数了，一次暂停，几番耳语，等重新开场后，七班三人组卯着这点下手——总算成功在大壮传球给周泽楷的过程中把球给截了。 一开始孙翔没在意，但架不住对方执行力太强——一次成功，就跟疯了似地死盯他和周泽楷的走位，逼他们传球给大壮做缓冲，然后再去截球。 “我操！”孙翔边光速回防边骂。 周泽楷飞快拍了拍他的肩。视线交汇，孙翔深吸一口气：“我明白！冷静！” 这个战术又阴又准，要不心头火烧得旺，孙翔也有点想给詹木点个赞。 如此过了两小节，周泽楷和孙翔挣来的优势，逐渐在大壮的失误中丧失。期间篮下争抢，孙翔因为憋气而冲动，打手犯规一次，让詹木这小子又要回一个两分球，于是等最后一节开场时，七班将比分追到了只差一分。 体育竞技就是这么残忍而赤裸——伴随着优势减弱，球场边，创新1的呼声也迅速跟着弱了下去。 当记分牌再次被翻动时，大壮再迟钝也回味过来这一切自己得背主要的锅。“靠！”他懊恼极了，握紧拳头往空气里重重挥了一下。 周泽楷看在眼里，比孙翔更快地喊了暂停。 “你想怎么办？”孙翔拿手背抹了把汗，皱起眉盯着周泽楷。 “楷哥我要不只挡人，不拿球了。”大壮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周泽楷还没来得及接话，孙翔先一个瞪眼：“瞎几把想什么？打球不拿球，你来逛街的？随便拿！没底就传我和周泽楷，别怕！” 周泽楷默了一下。听孙翔发言，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好搭档，他当然不可能不开心。但眼下形势确实不妙，就算他和孙翔努力兜底，一味硬刚也绝不是解决办法。 “不止，”周泽楷拍了拍大壮的肩，“你也可以投。” 大壮：“不——” 周泽楷截住他话头：“机会合适的前提下。” 4. 机会合适？什么是合适？孙翔一头雾水。 但听完周泽楷的解释，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配合周泽楷一同鼓励大壮：“待会上场，就听你楷哥的啊！” 最后一小节，开始！ 大壮上场后，果然有了变化。他不再一门心思地截球，而是看到两分区哪里没人就往哪里冲。 起初詹木他们特紧张。 2分区不比3分，投篮难度低。大壮有身高优势，往那一站他们就忍不住担心周泽楷和孙翔会趁机把球传过去。 实际上，球确实也传了，大壮也接了，但没有一次投得进。 眼见不存在实质性威胁，詹木下意识开始放松，依旧把主要精力放在卡周泽楷和孙翔身上。即使偶尔大壮得了球，他们还是懒得分出太大精力理他——反正这家伙水平烂，投不进的。 离收场只差30秒，詹木成功投进一个三分，反超一分！他的自信膨胀到极致！ 场外，望着记分牌上55:56的分数，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最高点！来不及了，孙翔他们至多够组织一次进攻，而且还不一定能成！ 谁也没想到，周泽楷好不容易截下了球，会在这种紧要关头，把球抛给……大壮？！ “周泽楷疯了？”“日！”“他在想什么？”场外创新一的学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操作……四舍五入直接认输啊。 “孙翔，快！”杜明不甘心，直接跳起来喊，“球！” 孙翔动了，然而让大家再一次大跌眼镜的是，孙翔竟然一个转身，往大壮反方向跑去——没错，在这种时刻，他竟然想去卡詹木走位。 “完了，孙翔也疯了……”杜明捂住脸。 詹木的感觉却不太对，准确说，他一开始也和杜明想的一样，直到孙翔跟吃错药似地，突然朝自己冲过来…… “不对！”詹木吼道，“拦那个塔！” “晚了。”孙翔身子一晃，准确挡住他们的去路，嘴角微勾。 周泽楷则在另一方面卡死了詹木小弟的角度，看也不看喊了声：“投！” 詹木立时明白了一切。 然而，确实晚了。 大壮起跳的动作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慢动作，尽管那个姿势很普通，但角度、抛物线，都刚刚好。 刚刚好到球几乎连篮筐也没擦到，就这样正中红心。 “哔——”哨声响。 记分牌翻过两页。 最终定格在“57:56”。 5. 全场寂静两秒，接着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 此时此刻，奠定胜局的“英雄”本人，却跟傻了一样，愣在原地。 周泽楷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怎么样？” 大壮卡壳似地转身，满脸不可思议：“楷、楷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进？” “看你练过。”周泽楷淡淡一笑。 大壮还是有点懵。因为暂停时他只听周泽楷说，喊投的时候什么也别管，投了就行，所以当时根本没想太多，事后一回味，无限心惊肉跳。 “听不懂就对了。”孙翔跟詹木交接完，过来揶揄道，“这家伙说话就这德行。他大概意思是，之前你体育课每次练罚球都站那个位置，最熟练，投进的概率最高，赌一把呗。” 说完他望向周泽楷：“我翻译得对吗？” 周泽楷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6. 孙翔一看周泽楷的笑就莫名想磨牙，虽然周泽楷计划奏效了，但他一琢磨整两场比赛，从周泽楷怂恿自己应下3V3到险胜，可谓全程跌宕起伏……自己从来没打那么累过！ 想想只有一个结论：当时自己绝对吃错药了才答应陪周泽楷玩。不过此刻显然不是什么秋后算账的好时机，孙翔刚打算说点什么，就听着许多脚步声朝自己方向重来。 “2:0！”杜明第一个冲过来，直接把大壮扑倒在一旁的软垫上，狂搓他脑袋，“帅呆了！有你啊！” 大壮露出傻笑：“我有那么帅？” “废话！”“你不知道刚刚我们都快吓死了！” “嘿嘿，那都是楷哥算得好。” “有道理！楷哥牛逼！”另一外重量级选手突然跨过来，豪迈地搂住周泽楷的肩膀。 周泽楷没防备，被拍了个正着，差点吐血。 “等等还有我！”第二位男生冲了过来。 周泽楷一声闷哼堵在嗓子眼，那表情别提有多郁闷。 孙翔最有经验，一面狂奔闪躲，一边大笑：“哈哈哈哈哈对对对快感谢你们楷哥！” 他这话一出，更多乐疯了的创新一男生们朝这边冲了过来。“叠罗汉”的危机眼看就要笼罩自己，周泽楷却意外地沉着又冷静，他钻出包围圈，瞅准最近那个胖子张开双臂的刹那，赶紧将大壮一拉一推，成功闪避！ “哎楷哥你跑什么——” “哈哈你跑什么！”孙翔说是这样说，自己也跟着周泽楷一同光速逃离现场。半途他还记得捞了瓶水，等两人总算奔到了二楼的看台，暂时获得安全后，赶紧猛灌两口。 周泽楷平缓呼吸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孙翔扬起嘴角，“你可是这场球赛的大功臣！人民群众的热情不感受一下？” “水。”周泽楷已经掌握了正确应对孙翔垃圾话的方式——装聋，不接茬。 “我给你找瓶新的……算了，麻烦，”他环视一圈，发现供水的箱子在人群密集区，但凡他敢去拿，八成要陷入“体重的狂欢”中，“瓶口给你擦擦？” “嗯，”周泽楷点了点头，顺手把汗湿的流海撸后面，露出光洁额头，周围又是一阵尖叫。 孙翔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以前明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但一牵扯到周泽楷，却莫名有点烦。他赶紧把水朝周泽楷抛去：“你不口渴？渴就快喝！” 周泽楷接住瓶子，拧开，不知是忘了还是不在意，反正没擦。他确实口渴，仰着头喝得很急，水顺着脖子淌到领口，亮晶晶的水珠衬得皮肤好像在发光。 孙翔本来只是发呆，一不留神，视线沾上了周泽楷锁骨窝的那粒水珠，就没法移开。 “怎么？”幸好周泽楷开口，把他从恍惚里拽了回来。 孙翔脸一郝，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没啥，在想今天好在有你，不然这场子怕是拿不下来。” “不，”周泽楷忽然转过头，认真盯着孙翔，“你说的，上了场就是一个整体。” 说完他突然俯身，拉近两人距离。 “干、干嘛？”孙翔有点结巴。 “不痒吗？”周泽楷拿指腹揩掉了孙翔鼻尖的汗珠，而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回去继续喝水。 孙翔的耳根瞬间红了。 他摁住心跳不规则加速的胸口，猛地扭头，转向其他方向。 有事说事，招呼不打就动手，周泽楷到底什么毛病！妈的！ TBC 第十七章 1. 地盘至少一学期内稳了，为了庆祝，杜明提议吃烧烤。 正巧当天第八节课是美术，等于白送一节自习，接着后面的晚饭时间，加起来得有两小时。择日不如撞日，于是由孙翔拍板，周泽楷点头，在吕泊远的带领下，大家给门卫大叔塞了个两根烟，堂而皇之地溜出了边门。 烧烤小队走位娴熟，出门右转一百五十余米，进小巷，直穿过粮油店，再左转过两个小路口，炒货摊右转。 美妙的炭火和油脂香顿时把他们包围。 “人间天堂！”杜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幸福，“我为什么不能永远住在堕落街上！” 吴启和吕泊远走在最后，视线里是孙翔向周泽楷“热情介绍”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奇妙。 “两个月前我死也想不到竟然能和周泽楷一起溜号……”吴启说。 “废话，谁能想得到。”吕泊远叹了口气，“而且我还担心周泽楷不答应。结果人点头特快，只不过让我们等一下。” “等一下？” “对，等他拿钱包。” “哈——？” 吕泊远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脸色愈发古怪—— “有病啊，带钱干嘛？”孙翔催他。 周泽楷：“江波涛说那条街信号不好。” “……嚯，还挺周到。哦不对，你买单？” 周泽楷：“不然呢？” 孙翔被他的自觉给震惊了，忍不住看了他两眼，才说：“……行吧。” “算了，管那么多干嘛……”吕泊远回忆到此为止，伸了个懒腰，“难得溜出来，还不如想想待会点啥！” 2. 杜明指名的店叫小柳儿烧烤，乍听必须带点儿江南水乡的绕指柔，可实际上，老板却是位高大黑壮、甩金链子、纹青龙纹身的中年爷们。周泽楷他们进门时，这位正扎着马步光着膀子，在呛死人的烟气里添碳，画风诡异到周泽楷有种他马上会抽出把刀，问大家要钱还是要命的错觉。 ……那是不可能的。 瞅见孙翔几人，他咧出满口白牙，笑得憨厚亲切：“来咯？叔给你们把里面包间空调打好了！” “哦也！”杜明欢呼一声，第一个冲过去撩塑料帘子，“饿死我了！”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孙翔拖过一沓沾着油渍的菜单，分了，然后熟门熟路地从桌子自带的小抽屉里拿出只快秃了的铅笔和一张纸：“吃什么？自己报！” “不要青椒。别的辣也不要。”周泽楷想了想，“其他随便。” “开玩笑，没辣椒吃什么烧烤？”孙翔虽这么说，还是非常迅速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所有串一半不辣。” 接下来就等其他肉食动物报菜名。孙翔一面听写一面问周泽楷：“喝啥？” “可乐。” “行。”孙翔扭头看着杜明他们，“还是老样子？” “嗯。”“对。” “可乐x5。”孙翔起身，“差不多了。我去下单。” 他去后厨找老板核对，不知怎么回事，孙翔忽然想起了周泽楷对糖醋小排的执着，来了一句：“糖醋……哦不，烤小排，能做吗？” “没做过，”老板思忖了几秒，“嗨，问题不大，我拿根内个肋排，对，就肋排，给剁剁细就成。” “哦对，这个做蜜汁口味，不放辣。” 十分钟后，与三大盘烤串一同闪耀登场的，果真有一份锡纸包裹的烤猪肋排。 它被均匀剁成十几块金黄色的小块儿，撒了葱花、孜然，边缘微微焦了点，蜜汁酱料和着油脂香肆意散发，仿佛能瞬间把人馋虫给勾出来。 “卧槽这是啥？！看着就好吃！”杜明一个飞扑，“让爷爷试试！” “滚，”孙翔直接护住，“给周泽楷点的。你要再去找老板。” “少来。”杜明吐吐舌头，“孙翔你变了。我再也不是你最心爱的小杜杜了。” 吴启和吕泊远拍桌狂笑，笑到肚疼。 孙翔则摸了摸胳膊，感觉一阵恶寒，万分庆幸正好这时候周泽楷去洗手，人不在场。 3. 周泽楷推门而入时，餐桌气氛已经回归正常。 听上去，应该是在聊篮球赛，见周泽楷出现，几个人逮着他又是一阵猛夸。 “楷哥真人不露相啊！”杜明举起可乐跟他碰杯，“喝了这杯酒，以后一起打球呗！” “嗯。”周泽楷笑笑。 “楷哥我虽然不会打球，但可愿意学了！带我一个！”吕泊远也笑嘻嘻地凑过来，“教会了让我吊打孙翔！” 周泽楷忍不住看了孙翔一眼。 “去去去，当我不存在？”孙翔把杯子一撂，毫不客气地猛搓吕泊远脑袋，“胆儿肥了啊，信不信我把你按烤盘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打闹了一阵，外头老板又来上了第二波串。 趁老板在，周泽楷忽然想起一好奇的事，问：“小柳儿是？” “你问小柳儿？”孙翔和老板对视一眼，忽然脸上浮起一层欠欠的兴奋，“找错人啦！问老板问我，不如问杜明，他最清楚！” 杜明的脸刷地就黑了下来。 4. 原来小柳儿这个名字，既不是老板的对象，也不是老板妹妹、女儿或者侄女啥的，它的真实身份是……一条狗。 “杜小明上回薅人家脑袋，小柳儿直接给了他那么一下。然后你懂的！” 往事不堪回首，杜明痛苦地捂住脸：“……尼玛。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打狂犬病疫苗。” “不是嫌麻烦。”吕泊远给周泽楷补充解释，“是因为得忌口。” 吴启掰指头：“不能吃辣、不能吃海鲜、不能吃巧克力……杜小明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周泽楷惊讶地说：“那是挺惨的。” “对吧！”杜明恨不得抱住周泽楷，“他们这帮混蛋不但嘲笑我，而且还当着我的面吃，太过分了，还是楷哥你体贴。” “从此以后杜小明就把全天下的狗都怕上了。”孙翔咬了一口羊肉串，幸灾乐祸道，“回头你试试他睡觉的时候对着耳朵，汪一声，保准给你表演个鲤鱼打挺，光速逃窜。” “日，”杜明气不打一处来，“孙翔你有种别光笑我，你自己怕毛毛虫的事敢跟楷哥说吗？” ……你已经说了。其他人默默在心里道。 孙翔装傻：“啊哈，你说啥，啊，这空调坏了吗？风特么好大！” 杜明嘿嘿一笑：“孙翔，你有没有觉得这羊肉串肉肉的，嫩嫩的，一口咬下去油脂爆裂~和毛毛虫简直一模一样？” 孙翔张开的嘴僵住。 杜明扳回一城，笑得贼欠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问你，还敢吃吗！敢不敢！” 孙翔浑身都僵在那里。 吕泊远和吴启疯狂拍桌：“草太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没多久，这群人又愣住了。 包括被嘲笑的孙翔在内。 “我试试。”是周泽楷突然从孙翔手里拿走了签子，用筷子抹下剩余的部分，然后十分优雅又淡定地吃掉了，吃完总结，“很正常。” “多管闲事！”半秒后，孙翔回神，几乎是有点慌张地抢回了签子，然后把剩下半份烤小排往周泽楷面前重重一放，“没吃饱就赶紧把这个解决了！” 杜明他们愣了一会儿，默默低下头，十分一致地打开了QQ。 “啥情况。”吴启先发言。 “害羞了呗。”吕泊远说。 吴启扔了个“苍天啊大地啊”的表情。 杜明先把讨论组名改成“羊肉串好不好吃”，然后才沉痛发起检讨：“我错了，我不该提，我不提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回头孙翔会不会打我。” 一段沉默后，吕泊远幽幽说：“不一定，也许人家巴不得。” 5. 甭管孙翔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经过这次翻盘赛+烧烤聚餐，周泽楷在小团体，乃至创新1的“地位”，算是彻底稳定，不可动摇。 后面有一回，杜明开玩笑似地谈起孙翔讨厌起周泽楷的源头——高一的“后山放鸽子事件”，说着说着，众人忽地陷入了沉默，心潮起伏难平。 “尼玛怪不得。”不知是谁先开口感慨。 “怪不得。” “孙翔傻，我们也傻吗？周泽楷连王发财那货都能搞的定，想想也知道不是一般人。” “怎么那时候就没意识到……” “神奇。” 长吁短叹几分钟后，大家明智地决定放弃讨论。 ——那两人的关系永远都是个迷，好奇太多容易秃头，还是想想十一去哪玩比较重要。 6. 可惜这个十一，他们注定不能好好玩耍。 “重新分班？还要考试？”杜明抓着手机，“卧槽，真的假的？！” 据所谓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分班时有人动手脚，替换名额，然后遭到了举报。 其实这种事，每年都有，举报一般到了教育局，无一例外会被压下。可巧就巧在，今年最上头换了个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誓要狠抓教育公平。红头文件加巡视组，双管齐下，学校哪还吃得消，索性趁没开学几周，直接宣布重新分班。 消息出来，整个年级爆炸。教室、走廊、洗手间、食堂里、小卖部，随便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谈论它。 当天晚上，兼任化学课代表的孙翔去行政楼交作业，路过物理组门口，耳朵里忽然飘入班主任吴玉兰和教导主任的声音。直觉驱使下，他放慢脚步，悄悄退了两步。 “是麻烦，不过没办法啊，”教导主任说，“还得辛苦你们配合。” “没有没有，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所在。”吴玉兰漂亮话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听说这次卷子由学校自己命题？” “对，差点忘了，小吴你国庆得带着物理组一起加班，物理卷就靠你们了。” “主任客气什么。”吴玉兰笑了一声，“我把卷子难度稍微提升一点没问题吧？毕竟已经开学一个月，再拿高一的难度去评价学生不太合适。” “当然，这个你们自己把握吧。” 教导主任推门而出，孙翔赶紧闪到消防栓后面。等脚步声渐远，他打算离开时，却听物理组办公室又响起吴玉兰的说话声。 孙翔竖起耳朵，一小会儿后，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 “什么？你说老巫婆打算联合其他教学组，提高试卷难度？” “对，别看她跟教导主任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实际就一个目的，为了奖金好看。估计另几个创新班班主任也会同意她的计划，借机撸人去普通班。” 周泽楷做卷子时，其他几人正通过QQ讨论这事儿。 假设孙翔的消息准确，并且最后如吴玉兰所愿得到了执行，那瓜皮三人组被撸掉的概率就很大。 理由很简单。 他们偏科。 而且更糟糕的是，居然偏的不是同一门？！假期总共七天，三等分后，就算孙翔每天给一人补课，也来不及的那种。想到这里，他一时间觉得很头大。 “没事，最差就是换班。”吕泊远挺清醒的，反过来安慰他，“反正下了课照样能一起玩。” “白痴？你就这样认命了？别忘了，换班后宿舍也要换！”孙翔抿着唇、皱着眉打字，“真他妈烦，学校怎么不早说，再多一个月时间，我轮着给你们补课，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太难了……” 周泽楷写完一张卷子，见隔壁这家伙一直低着头，神情严肃，忍不住瞥了眼——熟悉后，这种动作很正常，而且被观察者并不会太当回事。 然而这一回，孙翔却结结实实地被周泽楷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周泽楷头发，刚好轻轻蹭到他脸。 他猛地往后一仰，躲开。 周泽楷却浑然未觉，专注地盯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腰板，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搞得定。”伸完懒腰，周泽楷说。 孙翔懵逼：“啊？” “我跟你一起。”周泽楷把卷子整整齐齐叠好，摆在另一边，又抽出张新的，“嗯？” 他的语气听上去……太普通，太没压力了，简直就像在说“我们能喝完这杯水”。 “……好啊。”孙翔有点恍惚。他先应，随后忽地反应过来周泽楷刚刚说了啥，“等等，就一个国庆啊？七天！拉三个人，你认真的？！” 周泽楷点了点头，抓起笔开始写新卷子。 孙翔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他意识到，就在刚刚，周泽楷说完搞得定三个字之后，自己的潜意识便已深信不疑。 怎么说呢……既不生气，也不郁闷，更不觉得忐忑，相反，他发现自己竟然挺享受这种奇妙的舒适感——好像生活本该如此一样。 TBC 第十八章 1. 十月一日上午十点一刻。 躲在二十公分不到的修车铺屋檐下，听着雨水猛烈地打着铁皮，孙翔的心情除了后悔，就是非常后悔。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担忧起周泽楷家里没吃的，担忧到懒觉不睡爬起来翻零食柜…… 然后一不小心撞倒了饼干罐被闻声赶来的老爹逮了个正着！ 然后被套出“我要去同学家帮忙补习”的活动计划！ 然后被老爹以“要学习还不争分夺秒下午去太晚了”为由直接赶出家门……虽然他明白这是巴不得自己别做电灯泡！ 然后赶上雷阵雨外加迷路！直接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可恶！ 所以……难道就要继续这样傻等下去？开玩笑！雨到底什么时候停谁知道？！ 孙翔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但也明白，眼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向周泽楷求救。 事关面子问题，他硬着头皮，在微信里发了一个地址加一句气势十足的话：“快点来接老子！” …… 周泽楷来了，来得特别快。这稍稍让孙翔满意了一点——消息发出去不到5分钟，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他视野里。 可孙翔那一口气，却依旧舒不出去，原因是——“你白痴吗？这么大的雨不带伞？！” 2.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孙翔败下阵来：“到底啥情况？” “其实……”周泽楷开始解释这一系列巧合：出门买水果时天气不错就没拿伞，结果突然下雨，他也被困在水果店中。收到孙翔微信，周泽楷一时半会找不着小卖部或便利店，想想不算太远，就直接冲了过来，最重要的是，“我以为你有伞。” 太、真、实、了。 靠……怎么这么真实！ 孙翔一句尼玛卡在喉咙里，半天骂不出来。 算了，周泽楷的脑回路清奇你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他一面自我安慰，一面烦躁地把淋湿的头发往后捋，“接下来怎么办？” “跑。”周泽楷打开手机，给他展示地图，“不远。” 孙翔嫌麻烦：“我直接跟着你就好！” 说完这句话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再一次被后悔怪附体。 3. 那雨……本来只能算个中等，却在他们刚跑出去没十几米之后，骤然变成暴雨级别。 特别是当迎面吹来一阵风，雨水无情地糊了他一脸时……孙翔感觉自己压根不是在雨中自由奔跑，而是在片场的高压水枪下当群演。 找个地方继续躲着？不现实。周泽楷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因此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孙翔抹了把脸，提速追上去。 紧跟着发生了第二件让孙翔想骂街的状况—— 老城区路面不够平整，一落雨便四处水坑。两人距离接近，周泽楷又没太顾着看路，经常是一脚下去，激起大片水花，直接溅上孙翔的裤子。 “我操！”孙翔愤怒极了——衣服湿了也就湿，他新买的潮牌裤子，第一次穿，落得如此下场，让他待会怎么在其他小伙伴面前耍帅？——“周泽楷你他妈能不能看着点路！” 周泽楷转身一瞥，又飞快地把转了回去。 孙翔眼尖地发现这家伙居然在憋笑。 “日，让你笑！”他加快步伐，冲到和周泽楷并排，抓住这家伙的卫衣兜帽，毫不留情地掀了。 失去视野，周泽楷被迫停往后退了两步，意图躲闪孙翔的攻击。孙翔大笑着去抓他肩膀：“有种别跑！” 结果谁也没注意，两米外是个更大的水坑。 “噗——哗——” 周泽楷：“……” 孙翔：“……” 暴雨中，两只英俊的落汤鸡勉强在过膝深的水里沉默对视。 当然，慌乱时分，一只不忘抬高手腕，保护猕猴桃和苹果，另一只则下意识地去抱住自己的单肩包——这并不能让他们的现状好到哪里去。 孙翔慢慢低头，抬了一下脚，悲痛欲绝地感觉到有一股水在自己的限量款yeezy里晃动。 雨水顺着发尖儿滴滴答答地淌，仿佛嘲笑他冲动似的，下得愈发欢快。 孙翔的视线在狼狈程度没啥差别的自己和周泽楷之间打了个来回，忽地产生了一缕心虚。不对，是很多缕。 虽然雨一时大到糊眼，但他仍感受得到周泽楷那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在说：你幼不幼稚？ “那个——”孙翔想打圆场，一张嘴雨水猛往里灌，让开口的话变成了单纯的拟声词，“唔——呸！” 周泽楷别过头，抿着嘴，无声地笑了。 孙翔感觉自己的面子霎时间灰飞烟灭。 更让他心如死灰的是，他居然能get到周泽楷这个笑的内涵——你好“可爱”。 可爱你个头！ 孙翔此刻什么都不想说，只希望赶紧离开这个伤心地。 “快走！”他想说这个，结果一张嘴——“夸——欠！” 4. 周泽楷家是那种老小区的老公房。建造年份早，在生活舒适性上没那么多考虑。三室一厅，房间挺多，但只带一个浴室。 孙翔打了喷嚏，有更大的感冒嫌疑，进门后，周泽楷硬是顶着那道强烈拒绝的目光，让出了浴室优先使用权——他自己没关系，这两日“秋老虎”反扑，气温不低，把淋湿的衣物一脱，拿阳台上的软水管冲一下沾了污水的小腿部分，其余的干浴巾将就一下就好。 本来这个安排挺合理的，不应该出问题。谁知才两分钟，孙翔居然又搞出新状况。 “周泽楷！”里面传来大喊，“这个水怎么那么烫！” …… 啊，孙翔原来不会用燃气热水器。周泽楷一面拉开门进去救场，一面想。 紧跟着，各种意外不断发生。 第N次进浴室“抢险救灾”时，孙翔已经有点不好意思和周泽楷对视。 “你、你家浴室好多地方和我家不一样！”他梗着脖子找理由。 周泽楷心情平静：“没事。你别感冒就好。” 孙翔特不服气：“笨蛋才会感冒!” 说完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周泽楷：“……” 经历了大约十五分钟的兵荒马乱，孙翔可算洗完了澡。因为刚刚不小心把内衣也弄湿了，所以周泽楷给他拿了未拆封过的全套换洗衣物。 “热水在桌上。”周泽楷提醒道。 “你烦不烦，”孙翔把人推进浴室，“快点洗澡！” 周泽楷走后，孙翔总算松一口气，拿起最上面的T恤先套了进去，嗯，肩膀、长度都刚刚好。 接着是内裤。 孙翔拆除包装，脸色忽地一僵，本来要展开的手顿住。 衣服都是新的，既没有卫生问题，自然也不可能染上信息素味道啥的……孙翔挣扎的关键在于——“不可能！周泽楷身高不如我，凭啥size比我大？” 事关尊严，孙翔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为了这让他去找周泽楷？要求换一条？不如让他去撞墙！ 最后他是闭着眼把裤子套上的。 ……闭着眼也没用。那种略显空荡的无贴合感，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孙翔——嗯，周泽楷比你大。 5. 幸好孙翔还有个优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周泽楷洗完澡，擦着头发出现在客厅时，孙翔早已仰躺在铺了竹席的沙发上，掀开T恤露出小肚子，对着呼呼作响的电扇，一脸无比惬意的神情。 风平浪静得仿佛之前什么鸡飞狗跳都没有发生过。 周泽楷皱了下眉走过去，什么也没说，果断地拿起一只胖嘟嘟的抱枕，盖在他的肚子上。 “干嘛？！”意想外的触感叫孙翔猛地一惊，立马低头看去。 系着粉色蝴蝶结的Hello kitty正在冲他微笑。 他顿时涌起被侮辱的感觉：“拿走拿走，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娘的玩意？你别他妈是个Omega吧？” “要着凉。”周泽楷根本不接茬，说话间，直接把孙翔刚挪开的抱枕给挪了回去，并且不轻不重地摁住，以防孙翔再抽走，最后才解释道，“表妹留的。” “草。”孙翔小声骂了一句，这回不为别的，只为抱枕边缘刚好蹭到某个不可言说之处。 周泽楷拿手摁着枕头，枕头摁着自己，四舍五入等于周泽楷拿手摁着自己的那个……孙翔心头顿时有一百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脸也微微涨红。 为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也为摆脱窘境，孙翔麻溜地跳下沙发，冲到电扇前，调至最小挡：“好了你可以走了我发誓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着凉！” 周泽楷一愣，没懂孙翔这突然转变的态度，究竟是何原因。 不过既然目的达到，他就不需要继续苦口婆心。 “……我去吹头发？” “你去你去！” 望着周泽楷的背影，孙翔偷偷舒了口气。 6. 中午周泽楷开始做饭前，洗了猕猴桃和苹果，切成赏心悦目的小块放在陶瓷碗里，插上牙签，让孙翔可以在打游戏时垫肚子。 周泽楷进厨房后，孙翔趴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水果全都好好吃，说周泽楷没有特意记住他的喜好采购，他才不信。 主人家如此上道，闹得孙翔也有点不好意思坐享其成。 “我给你打下手怎么样？复杂的不行，削皮洗菜煮米饭应该还是可以的！”他钻进厨房，跃跃欲试地说。 周泽楷迟疑片刻，指指冰箱：“打蛋？” “so easy！”孙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牛皮容易吹，等真开始实践，孙翔才发现情况和想象不太一样 主要问题在于，他只见过妈妈使用自动打蛋器，对如何拿两根筷子搞定一只鸡蛋毫无头绪。 不过这难不倒孙翔。不会打蛋，他还不会上网查吗？ 于是当周泽楷切完一盘茭白后，惊讶地发现某个人居然仍在兴致勃勃地转动手腕，有节奏地制造“嗒嗒嗒”的击打声。 ……这哪里是做饭，是玩上瘾了。 周泽楷满脑门黑线：“好了没？” “刚加完盐，让我再打会儿！”孙翔边说边转过身，面露得意，明示周泽楷快来欣赏，“专不专业，牛不牛——” 话还没说完，这碗“艺术作品”就飞了出去，经过自由落体运动，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掉进了水槽。 碗没破，蛋液飞溅了一圈。 孙翔脸色铁青：…… 周泽楷这回很努力地没笑出声来。 7. 冰箱里只剩两个鸡蛋。尽管某人各种保证不会再有意外，周泽楷还是不肯同意他的“帮忙”申请。 孙翔不死心：“万一有需要呢？我就在一旁站着，你喊我我再出手！” 都说到这份上，周泽楷也不好意思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便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厨房总算回归到周泽楷最熟悉的状态——水流声、切菜声、点火声……一切都有条不紊。 孙翔起先还左探探右探探，研究周泽楷有没有需要自己“补漏”的地方，后来逐渐意识到，一个从小独立生活的人，对厨房的掌控力强他几百倍。这里，无自己的用武之地 算了，走人吧，别给人家周泽楷添乱。 他这样沮丧地想着，就要转身离开，结果余光瞥见周泽楷低头切菜的模样，忽然觉得特别赏心悦目，忍不住定下脚步，又多看了两眼。 正在这时，周泽楷的头发可能因为刚洗完澡，比较松和滑，从耳后滑下来，正好挡在周泽楷眼前。 周泽楷皱了下眉，抬起手把它撩回耳后，可没几秒，这拨“惯犯”再次垂落下来。 “孙翔。”周泽楷求助到，“帮我拿个夹子。” “哦好。在哪？” “冰箱顶上。” 8. 一开始听“夹子”两字时，孙翔脑子里首先浮出的是那种密封调料袋的玩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跟胖嘟嘟的Q版小企鹅发夹联系上。 没错，你没看错。 是，Q版，企鹅，发、夹。 “我草，草！”孙翔抓着发夹，必须靠一个接一个的粗口来表达情绪，以及控制住自己不笑。 周泽楷努力说服自己不把对方赶出厨房：“看够了？看够帮我夹一下。” “这么可爱的发夹我怎么可能看得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憋不住了，笑到身体都在抖。 周泽楷放弃希望，拿手背把头发蹭开，懒得理他。 不过鬼知道孙翔的脑洞怎么拐的，这个普通的动作在他眼中，竟被解读成“我好委屈”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就笑了你几分钟吗？现在给你夹上还不成？”孙翔朝周泽楷这边走，“哦对，这也你表妹留下的？” 周泽楷：“嗯。” “唔，还挺可爱的。”说着孙翔又想笑，被周泽楷扫了眼，憋住了。 人算不如天算，他本来就准备帮周泽楷夹个头发，却没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自己会半个月之内都不想再回忆一次。 话音刚落，孙翔突然踩到一滩黏糊糊的东西——据事后推测，应该是从飞出去的那碗蛋液里溅出来的。可惜当时周泽楷和孙翔谁都没注意它。 总之，因为滑动摩擦力的骤然变小，而向后作用力不变，导致孙翔重心偏移……朝周泽楷径直扑过去。 那一刻，两个人的距离实际已经非常非常接近。 近到周泽楷的睫毛，脸颊上沾的面粉和水珠，全都一清二楚，而且飞速放大。 ……近到，两人的唇直接压上了。 9. 孙翔整个魂瞬间吓飞。 等它在外太空遨游整整三十六周天回来，却发现状况更不对——啥情况啊！为什么自己脑海里全都是数学题—— 论长直角边为181厘米，斜边为185厘米，求长直角边的对角大小…… 操操操stop！是之前的慢镜头回放！ 那个过分可爱的企鹅发夹掉落在地。 孙翔猛往后跳着退了一大步，面无表情地，仿佛所有五感都被冰封了一样。而实际上，他内心的两个小人正在以超高分贝疯狂地对嚎！ ——老子的初吻没了！ ——不就是碰了一下吗？ ——尼玛老子的初吻！初吻！ ——碰一下会少块肉？碰一下会被标记？ ——草！这可是老子的初吻！ …… 两个小人渐渐合成一个，再次做了那个羞耻至极的捂脸动作，并且咆哮——你他妈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一直想着初吻初吻初吻！能不能别想了！ …… 沉默是此刻的厨房。 周泽楷其实没啥感觉，他沉默只是因为孙翔沉默了。 在他眼中，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除去差点没被孙翔把牙给磕了，就……还好。 但他预料不到，孙翔的反应会这样剧烈，不过迅速就理解了——同桌一个月，足以让他能读懂孙翔淡定表面下波涛翻涌的心情。 他有点想笑，亦有点同情。孙翔的反应很合理：毕竟孙翔自尊心那么强烈，在厨房滑跤不算，还跟一个信息素相斥的家伙接吻，对他来说确实够崩溃。 感觉再不转移话题，找个理由，讲点诸如你没事吧之类，缓解一下尴尬，孙翔没准会在持续掉线状态里出不来。 那待会岂不是还得跟吕泊远他们解释理由，麻烦。这个念头刚起，周泽楷就不禁皱了下眉。 哦，好像不需要故意找理由。 “孙翔你让让，”周泽楷叹了口气，“锅焦了。” TBC 翔：老子的初吻！！ 楷：糖醋小排焦了.... 第十九章 1. 周泽楷收拾残局，孙翔则默默撤出了厨房，去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两捧水。 水珠儿顺着下巴滑落，孙翔草草抹了一把，对着镜中的自己感慨：“朋友，商量下，你能不能争气点。” 镜中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就是……”孙翔差点说“不就是碰了一嘴”，关键时刻刹车改口，“不就是烧了周泽楷一锅吗？多大点事，就这样落荒而逃岂不是显得你心虚！” 镜中人继续冷漠地看着他。 孙翔沉思一会儿：“反正都是周泽楷那口锅不好，动不动就焦，怎么做的锅啊。” 镜中那位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幸好锅听不见，否则一定会气得发出“滋儿”的声响。 2. 心里建设完毕，孙翔若无其事地溜了回去。他吸取教训，没敢贸然进去。就靠在门框上，假模假样地当自己是“监工”。 周泽楷听背后脚步，微微勾唇，变魔术似地拿出一盘卤牛肉。 “哇，”孙翔一嗅，惊喜地发现居然是麻辣口，连筷子都省了，飞速抓起一片塞嘴里，含糊不清道，“得劲！哎不对，你什么时候买的？冰箱里没有啊。” 周泽楷一扬下巴，示意孙翔看砂锅。 孙翔三步并两步蹦过去，把盖子一掀，再次深深吸了一大口器，两眼放光：“卤鸡爪？哇靠还有卤香干？等等，底下好像还压着些东西，都是什么？！” 周泽楷：“鸡翅、鸡蛋、鸭舌……” “够了够了！”孙翔感觉周泽楷再说，他胃里的馋虫现在就要造反。咽完口水，孙翔喜滋滋地问，“这些都是给我……我们吃的？” 周泽楷点点头。 “靠谱！”孙翔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熊抱，不过细心地没碰着他拿着刀的手，“老子真想天天蹲你家！” 周泽楷沉默了一会儿：“孙翔。” “干嘛？” “你手上有酱汁。”意思是自己不想被沾到。 “靠！”孙翔脸一涨红，僵硬地收了手，转身走人，“我吃牛肉去了！你快点啊！” 3. 正好这时候，门铃响了。 孙翔端着盘子走过去看猫眼。 哦，根本不用看。杜明的声音简直有穿透门板的效果—— “楷哥在吗？我们来了！楷哥你人呢？快来开门！楷哥我饿——” “你饿死鬼投胎吗！”孙翔把门一拉，“我去，你们怎么都来了？” “什么叫你们怎么都来了？！”杜明也吓了一跳，视线落在孙翔手里的那盘卤牛肉上，立即瞪起眼，“孙翔你要不要脸，说好了12点集合，你居然背着我们提前来蹭吃蹭喝？” “已经有吃的了？”吕泊远从后面挤过来，一把抢过卤牛肉，“老吴你尝尝，唔，好好吃！” “狗屁，我带了零食好吗？这叫合理交换！”孙翔想到锅里还有更多好吃的，忍住没夺回，不屑地哼了声，让开路，“别杵着，赶紧进来！” 孙翔本以为能糊弄过，没想到杜明这货记仇，换了鞋第一个冲去翻孙翔的背包：“让我看看你带了啥？” ……薯片。不同口味的薯片。 孙翔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你这什么眼神，薯片就不是吃的吗？” 杜明呵呵：“你真好意思说，至少我还带了个菜呢！” 他炫耀似地从背包里掏出自家老妈做的酱汁鸭腿。 吕泊远也不逞多让，塑料袋里拿出一盒炸小鱼小虾，缝儿里都闻得到扑鼻香味。 最剑走偏锋的要数吴启，众目睽睽下，从背包里抱出了一只完整的……西瓜。 孙翔的心灵受到了一百万分的震撼：“绝了……你真是个人才。” 吕泊远摸了摸西瓜皮，发现它微微有点烫，遂建议道：“这西瓜没闷坏吧。要不去冰箱里放放？” 吴启点点头，去厨房找周泽楷了。 客厅里的讨论却没有因此停下。 吕泊远抱着胸，从头到脚打量孙翔一番，目光充满兴味：“啧啧，你不是说裤子已经到了吗？怎么不穿出来？还有你这身装备，怎么看都不像你风格，咋回事啊？” 说到这个孙翔就气不打一出来：“裤子在洗衣机里滚着呢！淋了个正着，只能拿周泽楷的将就一下。怎么了？不许说丑，再丑老子穿了也帅！” 吕泊远恍然大悟，憋笑道：“怪不得。” 孙翔：“……靠，杜小明你来评评理！” 杜明已经在沙发上玩手机了，眼皮都不掀一下的，极尽敷衍：“帅帅帅，你最帅。” 孙翔哼了一声：“那是，也不看谁在穿，就算周泽楷的品味一般般，套我身上还是那么光芒四射。” 吕泊远嬉皮笑脸地说：“穿了人家的衣服，你打算怎么回报人家，晚上是不是打算侍寝啊？” 说完他和杜明两个笑得天崩地塌，差点没从沙发滚下去。 孙翔脸色一僵。 他们太熟了，熟到什么玩笑都敢开，比这过分的不少，但也许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厨房意外”，孙翔此刻一听到“侍寝”两个字，莫名就涌起了一股浓浓的心虚感。 为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他冲过去压在吕泊远身上猛挠他痒痒。 吕泊远一面喘气躲闪，一面更激烈地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孙翔：“日！做你的大头梦去！” 吕泊远捏着嗓子：“楷大官人，伦家来给你侍寝了~” 孙翔：“闭嘴！老子是Alpha，要侍寝也是周泽楷爬老子的床！” 不知为何，他吼完这句，吕泊远竟丝毫没反应，也没盯着自己，而是一脸惊恐地越过孙翔看后面方向。 孙翔心底一颤，生起不好的预感。 他缓慢地转头，先是对上了吴启“自求多福”的眼神。 再往后转，转到一百八十度时。孙翔浑身血液一凉。 嗯，周泽楷弯弯眼，弯弯唇：“来端菜，饭好了。” 4. 孙翔慌慌张张地跳下沙发，干笑两声：“这么快？行我马上来！” 周泽楷点点头，转身回了厨房。 孙翔赶紧跟过去，半路，吴启高举手机挡他面前，遗憾万分地说：“哎，刚录了一点激情沙发play，怎么就不继续了？我还想给你俩拍了放论坛，保管第二天就有八千字小作文可以欣赏。” 周泽楷不在，孙翔立马找回了老大的感觉，阴恻恻一笑，卷起袖子：“行啊，你就这么举着，跑一下试试，老子必须打死你。” 厨房里传来周泽楷抬高的声音：“孙翔——？” 孙翔表情顿时多云转晴：“马上来！”说完就吴启不存在似地，绕过了他大步朝厨房走去。 瓜皮三人组：…… 5. 琳琅满目的菜品很快就摆了一桌，再加上酱鸡腿和炸虾炸鱼，配着冰镇后的西瓜，那感觉，别提有多美了。 众人欢呼雀跃地围着餐桌坐下，争抢为主，闲聊为辅。 等菜快吃得差不多了，吕泊远抹了抹嘴，想起一个刚刚就好奇的事。 “对了周泽楷，你第二性别是什么？方便透露吗？” “Alpha。”周泽楷大大方方地说。 “哦哦，”吕泊远松一口气，“主要我们几个熟了开玩笑会有点过分，怕把你误伤了，是Alpha那就最好。” 原来除去吴启是Beta，其他几人也全是Alpha。 “噢，”周泽楷想了想，转向孙翔，“原来你是Alpha。” 孙翔本来听周泽楷是Alpha心情就莫名有点不好，被这样二次确认，立马郁闷转恼怒：“老子说了多少次自己是A，你是金鱼吗？只有七秒的记忆？” 周泽楷无辜道：“有吗？” 孙翔想了想，以前似乎确实没说过。一时口快，自知理亏，哼了声又继续啃鸡翅去了。 啃了一会儿他开始自我安慰：吕泊远说得对，周泽楷是A最好，这样的话，就不大可能把他们的玩笑放在心里。 不对，鸡翅掉进盘里，孙翔一愣，他为什么要在意周泽楷介不介意。 6. 孙翔内心如何矛盾反复其他人可不知道。对瓜皮三人组而言，他们此刻满脑子都飘着同一条弹幕：“天下竟有这样的美味？” 仅仅三十分钟，包括最油腻的红烧茄子在内，桌上每一样菜都被舔空了盘。煮米饭的高压锅也是，被刮了个底朝天。 “嗝——”杜明先来个饱嗝。 接着是孙翔、吴启、吕泊远，谁也没拉下。 周泽楷无奈又好笑地起身，边收拾碗筷边问：“吃饱了？” “嗯嗯！”“嗯嗯！”“饱了！” “提前开始补习？” “不吧。我想睡觉。”“我……我也想睡觉。” 众人瘫在座位上，眼中雾气横生，十分诚实地答。 “嗯，1点再说。”周泽楷转身走向厨房。 孙翔不好意思，帮忙端了一部分盘子。接下来的大部分工作有洗碗机负责。至于收拾清扫嘛……他就算想干周泽楷也不敢让他插手。最后孙翔只好悻悻出了厨房。 一出来，他发现客厅已经大变样。 茶几被移开，瓜皮三人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瓷砖上，摸肚子的摸肚子，玩手机的玩手机，一脸满足慵懒。 “不冷吗？”孙翔说着蹲下身摸了摸瓷砖，发现温度刚刚好，凉爽舒适，有秋天的味道。 于是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拍了拍杜明的腿：“往里面去去。” 杜明不想动弹，从手机后面露出半张脸：“我不。有种你躺我身上。” “得了吧，就你？一身骨头硌得慌，让我躺我还不乐意。”孙翔哈了哈气，贴着他咯吱窝又准又快地挠了两下。这招百试不爽。 “靠你就不能换个花样？”杜明赶紧横向挪开了点。 “管用就行。”孙翔躺下，伸展四肢，发现还是空间不足，“再过去点。” 杜明不情不愿地挪了半寸。 “靠能不能不要那么抠，这地儿又不是你的。”孙翔作势要挠他，“再过去点。” 杜明哼了一声，往左边扭了扭，这回幅度够大，孙翔跟着挪了一把，两人总算找到了和平共处的位置。 吴启看了个全程，表示无语：“你俩南极来的吗？” 孙翔/杜明：“什么意思？” 吴启找了张gif图，举高手机，方便大家欣赏：“就说你俩像企鹅呗。每天吃饱了，躺着晒太阳吹风，要动了也不肯站起来，就挺着肚子弹啊弹——” 他战斗经验丰富，话音刚落，一骨碌爬起来，想防止孙翔突然过来挠他。 出乎他意料的是，孙翔居然半点没生气。 “企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但没生气，而且开始莫名其妙地大笑。 7. 杜明摸不着头脑：“孙翔你笑啥？” 孙翔：“我笑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杜明：“啥？” 孙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人知道，吴启一提到企鹅，他脑子就立即浮出了冰箱上那只胖嘟嘟的企鹅发夹。越想越好笑，笑得跟神经病似地停不下来。 杜明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孙翔你刚刚吃独食了？” “什么鬼，”这次换孙翔摸不着头脑，“杜小明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杜明理由充足地说：“不然你为什么在这里咯咯咯咯笑个不停？上辈子公鸡转世肯定不可能了，那只有一个结论了——刚刚你偷吃笑气！ 孙翔吐血，跳起来扑到杜明身上：“老子现在就让你体验下什么叫做正大光明地吸笑气——” 吕泊远看戏看得身心愉悦，伸了个懒腰：“啊——还是跟你们在一起开心——比谈恋爱开心多了——” “咦？”“等等！” 数道目光齐刷刷定在他身上。 就连刚走出厨房的周泽楷也惊讶了：“你分手了？” 吕泊远看着天花板：“是啊，一听老子国庆补习七天，就嚷着要分手。说不能陪她逛街唱歌喝奶茶就等于没希望的异地恋。切，就是对老子没感觉了呗，什么屁话！”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大家听着却不是那么轻松。 孙翔反应最快，翻身坐起隔着杜明拍了拍他的肩：“嗨，回归自由是好事啊。对象有我们陪你在一起的时间多？有我们一起开黑吹牛来得爽？” “没错！”吕泊远神色严肃握住孙翔的手，“我一时被浅薄的爱情蒙蔽了双眼，现在认清了，你们就是我的翅膀，我的爱妃，我生命的意义——” “呕——”孙翔甩开他的手，“滚一边去。” “不嘛不嘛~”吕泊远捏着嗓子去抓他，“翅膀翅膀我要抱抱~” “嗷——”杜明痛呼出声，“傻逼你压着爸爸的肚子了！” 接着又是一场周泽楷没眼看的混战。他默默去给自己洗了个苹果，坐得远了一点看几个人滚在一块儿打闹。 最后还是杜明第一个恢复理智，跳出混战圈，大喊：“STOP，我们就这么浪费时间吗？” “有道理。”众人纷纷冷静下来。 周泽楷刚想说，可以王者荣耀。 就见孙翔举手：“周泽楷在，正好五个人！”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这时杜明突然说：“楷哥，你是不是说过有买街机的那种摇杆板子？可以打拳皇和街霸的？” 周泽楷点点头。 “我想玩！”杜明眼巴巴地看着他。 “出息！”孙翔吐槽完，话锋一转，“不过我也有点想摸！” “我也！”“加我一个！”剩下两人也跃跃欲试。 也行。反正离预定好的补习时间还有剩，玩什么不是玩。周泽楷同意了，客厅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剪刀石头布！”杜明嚷嚷，“赢的两个先！” “草你作弊！” “滚，小学生选手，谁想看你开局！” 周泽楷默默把脸别到一边。不是因为无语，而是……不太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笑，让他们把自己单纯的开心解读成嘲笑。 ——他以前一个人惯了，自从认识了孙翔，继而和这群人成为朋友，才发现生活热闹一点也不是不好。 就像现在这样，过着第一个家里有人说话、有人吵架、有人打闹的假期，连窗外吹来的风，似乎都比平日更惬意舒爽。 “菜鸡互啄。”孙翔伸了个懒腰，对上周泽楷的神情，微微一怔，旋即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对方肩膀，“让他们慢慢排着，我们拿板子去。” 8. 板子放在衣柜顶部的箱子里。周泽楷从阳台取了一个折叠梯，靠在柜门上，就开始攀爬。 看动作的熟练程度就知道，周泽楷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过孙翔却注意到，那个梯子明显有些年头了，关节处松动，一踩就哐哐响，他不由得十分紧张。 “你慢点，我来扶着。”孙翔走过去。 “没事。”周泽楷低头。 “你别乱看，自己管自己站稳！”孙翔抬高声音。 看他如此坚持，周泽楷便不再拒绝，加快了翻找的速度。 等待周泽楷的期间，孙翔怕分他心，不再跟对方讲话。无聊间，忍不住四处乱瞄。 说来好笑，进周泽楷家也有好几个小时了，他居然现在才参观上了周泽楷的卧房。 “没想到你东西还挺多。”和整洁的书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周泽楷几个书柜全部堆得满当当。 最主要的必然是书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游戏光盘、手办之类，遇上孙翔感兴趣的，他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就在这个过程中，孙翔注意到角落的一个相框。因为逆光，背景有点模糊不清，却忽地叫孙翔生起一股微妙的熟悉感。 “第三排右边那个相框……待会可以给我看看吗？”他好奇地问。 “嗯。”周泽楷找到板子，便跳下折叠梯，走过去打开了柜门。 孙翔一拿到照片，猛地瞪大了眼：“这间医院……是重建之前的第八人民医院？” “嗯。”周泽楷说，“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一次院。” “等等，你在那里住过院？照片里这梨树在开花，是春天？”孙翔更加惊讶，空着那只手一把抓住周泽楷的肩膀，“还记得是哪一年吗？” 周泽楷困惑地皱了下眉，摇摇头：“我不记得。你感兴趣的话，我问问家里。” 孙翔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得有点奇怪，最奇怪的是，他压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 他赶紧松开抓手，挺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不是感兴趣……其实我小时候也在八院住过。虽然不记得是什么病，但印象里也有这样一颗梨树，很高很大，开了花的。” TBC 第二十章 1． “曾经住过同一家医院”，对于两个本地人来说，好像并不能论作特别的缘分。孙翔说完那句话，自己都觉得矫情和莫名，赶紧补充一句，“没事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 周泽楷点点头：“出去吧。” 周泽楷没太当回事，一方面是确实没有任何记忆，另一方面，他和孙翔都清楚，客厅还有三个家伙眼巴巴地等着。 孙翔应了声好，放下相框。 不过临出房间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瞟了那张照片一眼。 ……还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2.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半小时后，当孙翔冷酷无情地拔掉电源时，兴致高涨的三人组愣了一秒。 直觉驱使他们齐齐望向挂钟：“……卧槽这就1点了？” “抽背？上课？还是……做题？” “我猜还是做题呗。不然2V3，怎么分工？”“有道理！” “猜对没奖励，”孙翔笑得很渗人，“当然是做题！” 杜明脸一下就垮了：“我就知道——” 孙翔：“不着急，我和周泽楷决定先明确一下这七天强化补习的方针和政策，以便你们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不会临阵退缩。” “方针？政策？你越说我越觉得不妙啊，”吴启半开玩笑地说，“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孙翔正想开口，就听背后有人说：“可以试试。” 普普通通四个字，语气平淡，却不知怎么地，带上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三人组猛地闭嘴，几乎同时坐直身体，偷偷吞了一口口水，才敢望向声源方向——周泽楷抱着一大叠卷子，正倚在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们。 放在平时，这种程度的挑衅，他们早不假思索地怼回去了。可不知怎么回事，谁都能感觉到，眼前的周泽楷，和平常大不一样。大家心中甚至有一种荒谬的直觉——但凡谁敢说一句“我不学了”，就会被摁着揍一顿。 孙翔是唯一在周泽楷气场下存活的例外。他转过身，皱眉道：“你属乌龟的？拿个资料那么慢。” 周泽楷什么话也不说，走过来把卷子往茶几一搁，下巴微抬，示意孙翔继续。 孙翔暗骂了声有你的，只好重新转向三人组：“刚讲到哪了？哦，你们高一下学期到高二第一个月期间的卷子，我和周泽楷已经研究完毕。” 杜明紧张地搓了下手：“什么结论？还有救？” 孙翔很不给面子：“屁，没一个好搞的。” 杜明：“……” 孙翔从卷子最上面抽了几张出来点名：“老吕。生物挂科边缘。逻辑思维挺强，可惜所有需要记忆的知识点一塌糊涂。” “杜小明，化学从选择题到大题疯狂丢分，百分之八十以上粗心导致。而且一遇到实验题就凌乱，你看这个，还有这个，写的都什么鬼……” “吴启，物理永远在及格徘徊。啧啧，奇怪的是，力学部分从来不丢分……你上辈子跟电磁学有仇？” 总结得不是一般真实，真实到扎心。 三人组：…… 孙翔挑挑眉。 三人组继续沉默。 周泽楷：“嗯？” “……我在想，”杜明纠结了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办？比如我自己，粗心大意我知道，老毛病了都，但只有七天哎，真能改得过来？” “废话，”孙翔冷漠道，“想得美。” 杜明一噎，想暴揍他的心都有了。 孙翔神秘一笑：“所以我和周泽楷就没准备走常规路线。” “目标导向。”周泽楷说，“一切为了考试。” 吕泊远接通了一点电波，面露惊讶：“难道你们……打算押题？不可能，这不可能做到——” 周泽楷打断他：“可能。” 孙翔哼了声：“怎么不可能？啊？我先问你，出题的人，和我们一样，也只有一个国庆的时间，你让他们造一张全新卷子，现实吗？” 吕泊远：“……好像……是不太现实？” 周泽楷：“只能拿现成的改。拆碎再拼贴。” 他话音刚落，杜明和其他两人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燃起希望：“懂了！如果只是7天时间，全部做押的题目，我觉得我咬咬牙努力一把，应该也许大概能行？！行，那就这么来！具体怎么做，直说吧，说简单点！” “简单点，好，”孙翔指向靠下的那些空白卷，“敢不敢赌一把！” “卧槽，那么多？！”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这两人整理了一年内出现在考试卷和作业卷中的所有题目，每一道改出10道衍生题。 5道纯数字变动；2道加上混淆干扰信息；3道和其他题型做的随机结合，属于有一定概率撞到的高难度题目。 “接下来7天，你们只管做卷子。不懂，找我和周泽楷讲，讲透为止，然后订正，重做。如果这样拼命了还考不过就……认命吧！”孙翔半认真半开玩笑道 “鬼才认命！”杜明不服气地站起来，“吴玉兰不是想要踢了我们吗？我偏不如她所愿！” “就是！” 3. 别看豪言壮语喊得响亮，事后他们再回忆这七天，无一例外用上了“周泽楷和孙翔是魔鬼吗”这样的感叹句。 不过至少此时此刻，那种“老子一定要赢”“老子一定要打她脸”的决心还是很有效地转化成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催化剂。 秋日午后，大家围着茶几席地而坐。客厅安静极了，除了电扇转动时有规律发出的轻微响动外，就只有沙沙的书写声，偶尔去餐桌那边单独讨论时，也是刻意了压低说话声。 沉浸在学习里的时间，快得难以想象，仿佛刚抓起笔没多久，再放下，就到了傍晚。 为了节约每一分一秒，孙翔继续待机帮忙解答，周泽楷起身去厨房。 晚饭内容十分简单。 面煮熟只要几分钟，重头戏交给中午特意留下的卤味。它们在冰箱里放了一下午后更加入味，再切成小丁，正好当浇头。周泽楷另外切了点黄瓜丝增加清爽的口感，往面里滴两滴麻油，拿凉拌汁拌匀，令人食指大动的杂卤凉面就这样高效完成了。 消耗脑细胞多，人自然容易饿。面还没端上桌，几个饥肠辘辘的家伙就循着香味两眼放光地奔了过来。 “急什么，人人有份。”孙翔无语地跟在后面，说着不自觉地也吸了吸鼻子，“草，真他妈香。” 闻着香，吃起来更香。一时间没人说话，全都在狼吞虎咽，端着碗恨不得把脑袋都埋进去的那种。 “锅里还有吗？”吃完后，仍有人大呼不够。周泽楷哭笑不得，又切了一盘水果让他们塞塞缝。这才算喂饱了。 周泽楷去收拾厨房时，吕泊远摸着肚子，良心发现：“喂，我说，周泽楷给我们补习已经很辛苦了，还得负责做饭，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要不明天开始，直接叫外卖？比如肯德基麦当劳之类？” “我早跟周泽楷讲叫外卖就好。”孙翔不满地说，“是他非要做饭。厨房没空调，备菜还费时间，不知道他什么毛病。” “外卖我没意见，能吃上楷哥的饭最好，吃不上也无所谓。”吴启点点头。 “我也没意见，不过有句话突然很想说——”杜明卖了个关子，笑得神秘莫测。 众人催他：“快讲！” “既然那么心疼，晚上侍寝加油呀~” 孙翔：“……” 等周泽楷出来时，杜明正被孙翔压在沙发上恶狠狠地挠痒痒。 4. 虽然被开好几次玩笑说要侍寝，实际上，直到看到那条消息之前，孙翔压根没想过留宿这件事。 那是接近深夜11点的时候了。 因为沉浸在题海里，要不是吕泊远家里打来电话，谁也没意识到，不知不觉竟然又过了四五个小时。 “散咯，明天见！”“明天见！”大家挥手告别。 出于习惯，孙翔临走前决定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结果刚解锁一晚上没看的手机，就发现有一条消息在闪动。 你爹：儿砸速回电话。 孙翔一惊，以为家里出了事，赶紧打电话：“什么情况？” “你妈妈突然想泡温泉，”孙爸爸兴致高昂地说，“我们出门自驾游，七号再回来！” 父母心血来潮不是一次两次，孙翔习以为常的同时仍有些无语：“……你们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猫喂过了吗？我现在准备从同学家出来。” “霸天我们带着，”说到这里，孙爸爸的语气忽地透出了一抹尴尬，“你不用回去了。” “哈？”孙翔疑惑，“我不喂猫就不能回家？” “那个……”孙爸爸愈发心虚，咳嗽了一声，“其实爸爸出门时一个不小心……钥匙断在了锁孔里……” “靠！然后你们就什么都没管开开心心出去自驾游了？”孙翔又气又急，“那我更得赶紧回去然后叫个开锁公司——” “别急别急~我滴帅宝贝~不用那么麻烦啦~”电话那头十分及时地换成了孙妈妈，“你就在同学家将就一周，我们一周后回来救你哦！听话~来妈咪亲亲~mua！” 孙翔满头黑线：“不是——” “嘟嘟嘟——”电话那头已然变成了忙音。 孙翔僵硬地放下电话，僵硬地对上周泽楷询问的眼，内心有一百万匹草泥马在奔腾。 不对，是一百万个杜明吴启吕泊远在摇着旗子唱“侍寝侍寝侍寝~” “孙翔？”周泽楷关心地望着他。 “没怎么！”孙翔顿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不太好意思看周泽楷，“……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突然，但我能不能住你家？而且单独住一间房……” 5. 孙翔的留宿请求，周泽楷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对他而言，多一个人住，无非多铺一张床的事，并不会麻烦到哪里去。 要不是孙翔特意强调了那句“必须单独一间房”，他估计都要忘了孙翔还在介意两人信息素之间独一无二的特殊关系。 周泽楷聪明地没继续提那方面，转身朝储藏间走去：“有点小，可以吗？” “当然可以！”孙翔松一口气，猛点头。只要不和周泽楷一间屋子就好。 周泽楷家总共三室一厅，主卧室留给长期在外的父母，孙翔当然没想去睡，剩下一间据周泽楷说改成了储藏间，不过里面摆着一张折叠床。 周泽楷掸完灰，铺了张干净的凉席，又抱来被子和枕头。 问孙翔还有什么需要的，孙翔摇摇头：“不用，挺好的。” 夜风顺着窗户吹进来，柔和又凉爽，枕头高度适中，被子也很干净，闻着有淡淡的樟脑丸香。种种条件加在一块儿，放平日，孙翔闭眼就能睡着。 可今天却有些特别。也许是因为换了个居住地？也许是因为白天帮忙辅导作业精神高度集中？总之孙翔睁眼看了好久黑黢黢的天花板，怎么都找不着困意。 过了一会儿他爬起来上洗手间。去的时候没在意，回来时不经意间瞄到周泽楷房门开了条不大不小的缝。 老房子年岁久，门框变形，关不牢，很正常。但偏偏孙翔强迫症发作，想要给周泽楷关上。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本来打算一关上就撤离，深藏功与名。谁想才靠近了门缝，就闻到一股子让他几乎魂儿都要飘起来的……薄荷巧克力味道。 那一刹那，孙翔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抓着把手反而还往里推了几厘米。 幸好一阵夜风扫来，正扫在他脸上，让他猛地清醒几分。 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干了什么蠢事后，孙翔吓了一大跳，以光速逃离现场，冲回储藏间，把自己蒙进被子里。 “我操，操操操操操！”他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呼吸，“周泽楷应该没醒吧？” 6. 一惊一吓后，孙翔总算感到了疲惫。 他在被子里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把脑袋挪出来。 空气闻着很安全，除了樟脑味儿，只剩一丁点刚刚抓着把手沾到的薄荷巧克力味道，淡到不能再淡。 孙翔嗅着它，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7. 梦里，他发现自己变回了三四岁的模样。 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站在一个看起来像医院一样的建筑门口。身旁牵着自己的人是同样年轻了好多的孙爸爸和孙妈妈 趁孙爸爸扬招出租车的间隙，孙妈妈蹲下来给“自己”理衣服，“宝宝今天终于出院了！待会回了家不要太惊讶，家里有许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等着哦。” “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孙翔听见小小的自己问。 “对呀，不要怕，他们是来表扬宝宝做了勇敢的事哒！” “勇敢的事？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孙翔有点莫名其妙。回忆里有这段吗？他不记得自己出院后有见过什么陌生人啊？ 梦里不能控制身体，尽管内心疑惑，那个“自己”却已经很骄傲很开心地点了点头：“嗯，不怕！” 就在这时，孙翔忽地注意到马路的另一边，有辆看不清牌子的小轿车。 后座车窗摇得很低，有个小脑袋正扒在窗口，安静地望着“自己”这边。 也许是梦境的原因，孙翔看不清那张脸，只留下眼睛很漂亮、头发又黑又软的印象。 “车来咯！我们走！”爸爸过来抱起“自己”，他被迫扭过头。 等上了出租，“自己”忽然若有所感似地爬到靠马路那一侧窗口，去找那辆小轿车。 不到半分钟功夫。 车消失了。 TBC 第二十一章 1. 第二天孙翔是被煎蛋香味勾醒的。 他脑子有点放空，缓慢地抓了一下鸡窝似的头发，才记起自己昨晚留宿周泽楷家。至于那个奇怪的梦，在睁眼刹那，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早。”不知何时，周泽楷出现在门口，向他打招呼。 “早。”孙翔恍恍惚惚地爬下床，恍恍惚惚地找拖鞋，然后恍恍惚惚……磕到了门框。 “操——”他捂着鼻子痛呼了一声，正好周泽楷循声看来。 视线相交，孙翔一个激灵，尴尬醒了：“看什么看！” “看歪了没。”周泽楷轻快地打趣了一声，回身往厨房走。 “老子这么英俊笔挺的鼻子怎么可能歪……喂你！”孙翔气鼓鼓地揉着鼻梁。他想不通，周泽楷到底什么时候点的技能点，火候把握得不是一般好——就撩你一下，仿佛羽毛蹭皮肤，得儿地那么一过，没了，气不炸肺……就烦。 游刃有余的那种烦！ “你的。”正发呆间，周泽楷端着一个盘子回来，搁在孙翔面前。 双层三明治，夹两个蛋，还铺了层香喷喷的煎午餐肉……好眼熟。 这不就是自己之前和周泽楷提过的“孙家特供款”？ 孙翔哼了一声，十分郁闷地承认自己无法继续生气，还他妈有点高兴。 “……算了，看在周泽楷那么上道的份上，懒得跟他吵！” 2. 吃完饭孙翔非得洗澡。他爱干净，穿了一晚上的衣服怎么闻都觉得有味道。 换个人，甭管吕泊远杜明还是谁，保准怼着他一阵吐槽。但周泽楷淡定得很，孙翔要洗澡，洗；孙翔后知后觉，视线闪烁地问他有没有第二套换洗衣物，有。 当然，换内裤的时候孙翔照例脸色僵硬，不过僵硬时长相较昨天短了不止一点。 他打死不承认这是太快习惯借住环境的缘故，而全部归功于自己心里建设做得好——周泽楷都不当回事，他绝对不能被比下去！ 三人组也不瞎。 他们进门后，发现孙翔又换了一套和昨天类似风格的衣服，十分惊讶。吕泊远三两句套出孙翔昨晚留宿的真相，于是迅速露出“哦哦哦哦”和“嘿嘿嘿嘿”的神情。 孙翔脸上一郝，掩饰性地拿卷子敲杜明脑袋：“磨蹭什么，来了就赶紧做题！” 吕泊远伸伸懒腰：“想到做不完的卷子，我居然有点兴奋。” “那你得赶紧去医院拍个脑CT，说不定这是二次进化的预兆！”吴启若有所思。 吕泊远挺起胸脯：“往学霸方向进化？” 孙翔冷哼一声：“是吃货方向。一想到周泽楷的饭就有点兴奋对吧？” 刚走到客厅的周泽楷：“……” 甭管吃货还是学霸，都逃不过做卷子的命运。 嬉笑打闹一阵，他们抓起笔，摊开卷子，老地方老姿势一坐。氛围渐渐沉静起来。 孙翔和周泽楷对视一眼，口型说：状态不错。 不出孙翔所料，这一天磨完，收效远比昨日要好。 头天，那三个家伙内心的没底和忐忑全写脸上，一面哀嚎世界上为什么要有物化生，一面神色凝重地改错题。 今天的话，虽然拧眉咬笔头叹气继续，但犹豫时长和下笔速度明显此消彼长。 “昨天就是不停踩坑，往里掉的时候看不到底，满脑子卧槽老子要完蛋，今天嘛，虽然一样摔得很惨，但至少摔完了能往上爬。而且动力十足的那种，就好像……就好像只要再加把劲儿，早晚能逃出生天！”杜明得意洋洋地总结道。 吕泊远和吴启“嗯嗯嗯”地表示赞同。 孙翔被逗乐了，扔下卷子挨个摸摸狗头：“辛苦辛苦，不容易。” “滚！” 实际上，杜明只提到了一方面原因。 他不知道，比起重复练习带来的熟练度和平常心外，有周泽楷和孙翔帮忙理清思路，分析老师的出题心理，才最重要。 这种“应试技巧”可以类比为搭梯子的原理，让他们在“爬坑”过程中，渐渐掌握举一反三自制梯子的方法，让效率大大提高。 想到这里，孙翔抱着周泽楷自制的提神特饮——冰牛奶兑雀巢速溶粉——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感觉前所未有地爽。 怎么说呢，除去胸口洋溢着深藏功与名的骄傲之外，眼见补习三人组渐渐学上了头，开始“享受”起这种高压过程，孙翔自己，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 学习、考试，以前在他心中，就跟玩儿似的，论重视，绝没多重视，全靠智商和出色的记忆力获得“碾压”别人的快感。然而这两天开始，与周泽楷配合着给大家讲题，交流思路，第一次令他意识到，学习能带给自己的乐趣，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奇怪……孙翔又一琢磨，上一回让他产生“超他妈爽”的感觉，竟然是和周泽楷这家伙一起玩王者荣耀。 王者荣耀和学习是一回事？风马牛不相及好吗？不行，越琢磨越邪门。 孙翔赶紧晃晃脑袋，不想了。 3. 晚饭吕泊远坚持叫外卖。正好赶上金拱门假期活动，大家点了两个桶，吃得肚皮滚圆，特别满足。 过了会儿，先是吕泊远，接着轮到吴启，两人脑袋啄木鸟似地一点点，居然就那么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孙翔哭笑不得，也担心他们着凉，想把人拍起来，被周泽楷拦住。周泽楷抱来两条空调毯，让孙翔给人披上。 “这两天累得够呛。”唯一清醒的杜明打了个哈欠，“要不也给我块毯子，让我打个盹儿。” “我还不知道你，”孙翔看他一眼，“每天再困也得沾了床才能睡，而且必须抱那只蜘蛛侠抱枕。” “靠，当着楷哥的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孙翔勾勾唇，不接茬。 周泽楷完全没有被拖进战局的自觉，兀自靠在沙发上翻“参考书”，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杜明装了一会儿暴怒小火龙，无人响应，自讨没趣耸耸肩：“我去洗脸。” 洗完他精神百倍地宣布自己还能再战一百张卷子。 孙翔憋着笑，压低声音：“怎么回事，突然自信？来，哥哥摸摸，芯子没换人吧？” “去去去，”杜明闪开，“昨天是不踏实，今天爷爷特自信了怎么着？反正我感觉我早晚能把试卷甩吴玉兰脸上。” “哦，怎么甩？”孙翔吹了声口哨。 “就这样，看看，看看啊，这可是化学140的卷子！”杜明抬起手，潇洒地往前一挥，“最好来个啪地一声——” “滋——啪！” 他话音刚落，客厅骤然陷入黑暗。 孙翔：“……” 4. 吴启和吕泊远被惊醒，揉了揉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啥情况？”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杜明用兴奋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原来爸爸有言灵能力！” “言灵你个大头鬼。快点开手机的手电筒！都开！”孙翔眼见周泽楷又把那架关节哐哐响的梯子搬了出来，撑着沙发跳过去，帮他扶住，“再做梦我建议你和老吕组队去精神院儿查一下！——怎么样？” 周泽楷抓着电笔手很稳：“整流器没事。灯管烧了。” “谁去开一下厨房的灯。”孙翔指挥道。 吴启离得最近，两步跨过去一摁，亮了。 孙翔松了口气：“是跳电没错。” 周泽楷爬下梯子，点点头：“老小区，经常。” 左右换个灯管的功夫。可问题是，家里没备用灯管。 杜明摸了摸鼻子，主动请缨：“要不我去买吧！” 周泽楷摇摇头：“不用。” 他安排杜明几个搬去他的房间，孙翔跟着一道，继续当答疑解惑吉祥物。 临出发前，杜明厚着脸皮嘿嘿一笑：“楷哥，那个，能不能顺道买点西瓜……” 周泽楷想了想，确实顺路，点头：“好。” 孙翔翻了个白眼：“周泽楷是买灯管，又不是给你跑腿的！要吃自己叫外卖！西瓜那么大一个，想累死他？” “不不，当然不是一整个。”杜明赶紧解释，“我记得有那种小盒小盒切好。” “嗯。”周泽楷换完鞋，推门离开。 5. 周泽楷走掉没半分钟，孙翔忽地起身。 杜明的要求乍听没毛病，但他刚琢磨着，小盒……哪里够五个人的份？没错！以周泽楷那种万事周全的性格，回头肯定还是会拎一整只，然后再“顺道”买点明天的菜什么的……妈的，沉不死他！ “你们做题，不懂的互相帮忙！”孙翔扔下这句话，风风火火地甩门走了，“我帮周泽楷拎东西去！”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注定无法get他的脑回路。 “拎东西？” “不就一个灯管一盒西瓜？” 6. 周泽楷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名字。 “周泽楷你等等！” 他转身，对上微微喘气的孙翔。 见周泽楷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意外，孙翔莫名不爽。 “你故意走得慢？猜到我会来？” “猜不到。”周泽楷诚实地摇了摇头，接着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不带任何修饰，直白且直接地传递出唯一含义：他现在挺开心的。 彼时两人还相隔个十几米，看不太清楚各自的表情。但奇就奇在，周泽楷唇边弧度一起，夜风就带着这个笑，蓦地撞入孙翔心口。染得他也情不自禁想笑。 “行了。知道你看见哥哥高兴，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和周泽楷不同，他选择高高扬起嘴角，就那么张扬地笑着跑过来，一把搭上周泽楷的肩膀，“你什么表情？天气不错我出来散散步不行？” 回答他的是周泽楷不再看他，但无声又往上扬了几分的嘴角。 7. 一路到了超市，首要奔赴的必然是五金灯具区。 可惜生活经验差一截儿，最后依然是周泽楷找到了目标灯管，放进购物车里。 孙翔：“接下来要不——” 周泽楷：“去那边。” 那边？孙翔循着周泽楷抬下巴的方向一瞅，乐了。 不得不说，在互相解读这件事，两人虽然脑洞偏移了十万八千里，但结果永远能达到统一。 周泽楷想的也是零食区。 薯片的货架，孙翔抱了三包仍嫌不够，临走前看见新口味，又摸了两包，周泽楷当没看到。 路过巧克力货架时，孙翔下意识拿了两条薄荷味。 周泽楷视线扫过来，他便解释道：“……我平时吃这种比较多。” 孙翔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薄荷巧克力不就是周泽楷的信息素味道？念头一起，他盯着手里的巧克力包装，忍不住恍惚了几秒。 好在那时，周泽楷已经转身去看别的，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孙翔庆幸地吐了吐舌头，想起自己没跟周泽楷提过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居然在多日之后成功避免了一场尴尬。 等他们推着车走到水果蔬菜区，孙翔发现第二个问题。 怪了，周泽楷对什么水果都很感兴趣……除了橙子和橘子？ “你的挑食范围也太奇葩了。”孙翔惊奇道，顺手捉了只胖嘟嘟黄澄澄的，想要逗逗周泽楷，“真不试试？保证很好吃！” 两人距离不远，孙翔一往这边走，周泽楷的脸色登时白了几分，下意识后退。 “你怎么？不舒服？”孙翔只注意到他的脸色变化，没注意肢体动作，因为担心，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想摸摸他额头。 “砰！”这是周泽楷猛地后退，猝不及防撞上了别人的推车。 “孙翔，”眼看孙翔一脸着急就要抓着橘子跑过来，周泽楷实在没办法，抬高声音道，“把橘子放回去！” 孙翔一个刹车，缓缓低头：“啊？” 8. 原来周泽楷从小对一切类橘子的水果都过敏，过敏程度十分严重，稍微闻到一点都会呕吐打颤的那种。 “你早说啊！又不会因为一个橘子嘲笑你！”孙翔尽管惊讶，却没多想，火速把橘子放了回去。 转身走过来前，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抬起手朝指缝闻了闻，“不行，还是有味道，我去洗个手！” 他一阵风似地跑了。 这回换周泽楷忽地皱起眉，出神地盯着远处那堆橘子山，陷入了沉思。 ——莫非是纯巧合？ 他猛地回忆起一件事——那天从孙翔血液里流出的信息素，就是如假包换的橘子味！ TBC 第二十二章 1. 真的是巧合？ 不一定。 单纯的过敏会影响到信息素吗？会。至少以前严重到进医院时，医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们也无法查明原因，但确实有和你情况相似的病例出现过。” 想到这里，周泽楷无意识地皱起眉。 即便如此，让信息素波动突破安全值的状况，却只有孙翔在场的那一次。 黄澄澄的橘子在他视野边缘堆着，时不时有人去拿几个装在袋里，仿佛某种暗示……暗示什么呢？ 周泽楷一往深处想，那天孙翔划破的指尖，流出的血，还有那股特别浓郁甘甜的橘子香味……全都浮了上来，4D走马灯似地在他脑中晃过。 缺氧感和晕眩感潮水一般涌来，周泽楷的呼吸骤然急促。好在他有经验，赶紧用力吸一口气，抓紧推车带毛刺的边缘！ 尖锐的疼痛自末梢神经一路向上蹿，生生将那些碎片印象挤出脑海。他这才缓了过来。 孙翔不知道，实际上周泽楷对橘子的“过敏”程度，和普通人并不一样——普通人只要不接触就平安无事。而他，像刚刚那样，稍作想象，就会体会到心脏被骤然攥紧的痛苦。 不能再想了！ 周泽楷的呼吸又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他下意识地闭起眼睛——必须得换个地方呆着——放任那么多橘子在自己面前晃动，是不明智之举。 于是等孙翔从洗手间回来时，周泽楷已在橘子摆架的十米开外挑选茭白。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内疚，一个困惑，谁都没再提橘子的事。 称完蔬菜，他们绕远路回西瓜摆架停留了片刻。不出孙翔所料，周泽楷果然直接上手挑选完整的那种。 “杜小明要的可是盒装，让师傅切？”孙翔揶揄道。 周泽楷摇头：“回去再说。” “就知道你会这样打算，我才跟过来。”孙翔语气里满是自豪，“料事如神有没有？” 周泽楷：“……” 孙翔才发现自己把真实来意说漏了嘴，一阵尴尬，亡羊补牢道：“……有人帮忙还不好？” 周泽楷眉眼一弯：“谢谢。” 妈的，这家伙又犯规！ 孙翔猝不及防闹了个大红脸，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因为心中别扭，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跟周泽楷说话。 2. 临结账时，孙翔缓过了那阵不好意思，非要和周泽楷平分“负担”。 周泽楷嘴上模糊地应道“好”，动作比孙翔更快，二话不说先把最沉的西瓜拎了，剩下灯管和其他水果零食蔬菜。 孙翔气得丧失交流欲望，冷着脸抓起袋子就走。 若不是两人从排队结账时就站在一块儿，刚刚还有交谈，收银员和超市保安差点就当孙翔在明抢。 这股气，走出几百米，孙翔还是捋不顺。 他没几步就下意识瞥一眼周泽楷手里的西瓜，越想越不爽。 单独面对周泽楷，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外，孙翔几乎有啥说啥。 于是在那股火烧到喉咙口时，孙翔猛地一个刹车，截住了对方。 “你什么毛病，搞这一套假客气！”他瞪着周泽楷，“不就一个西瓜？” “可是，”周泽楷四平八稳，“也就一个西瓜。”意思他拎得动。 这句话精准噎住了孙翔。 “你——”这一刻，孙翔涌起应该去买瓶冰水迎着周泽楷脑袋浇下去的想法。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孙翔胸口起伏数次，最后垂下脑袋，狠狠踢飞了脚边的石子：“那你也没必要惯着杜明！” 石子撞到花坛边沿，又弹回来。 周泽楷下意识盯着它的运动轨迹直到停下，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等等……怎么又杜明了？ 孙翔的思维跳跃度永远不是一般大。周泽楷感慨地想。 幸好他早已孙翔这种风骚的脑洞走位，瞬间给出回答。 “他是我朋友。”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孙翔刚刚因为那一脚发泄掉的怒气，成倍折了回来！ “他是你朋友！”理智丧失下，他吼出了事后恨不得自抽巴掌的经典发言，“那我呢？！” 4. 沃！日！ 刚刚老子都说了啥？！ 孙翔的脑海如热水炸开锅似地，发出轰然巨响！ 那张年轻的英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幸亏夜色加了层滤镜，又凑巧站在了一片阴影里，否则他估计不知道要怎么落荒而逃。 反观周泽楷，就淡定许多。 孙翔吼出“那我呢”三个字时，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偏头，看向旁边的行道树。 仿佛暗示：给你留面子，我什么都没看到。 但这种不合时宜的体贴却激怒了孙翔。 “你他妈别装傻！”他忘记了尴尬，大步上前抓住周泽楷的衣襟，“说话！” 周泽楷被迫转回头。 他垂下的视线落在孙翔的手上。 孙翔火灼似地松了手。 脸上重新布满了尴尬：“……那个不是……” “你和杜明，”周泽楷长长的睫毛轻轻扇了一下，“你和他们不一样。” 孙翔：“——诶？” 他本想问什么叫“他们”，什么叫“不一样”，但很快，他发现不需要询问了——周泽楷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好意思泄漏了天机。 孙翔足足愣了半秒，大笑着骂了声：“草！” 5. 孙翔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计分板翻飞逆转的画面，尽管没能完全从惊愕缓过来，却有了胜券在握的预感。 “你刚刚说的我听不懂。”他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锁在周泽楷脸上，嘴角勾起痞痞的弧度，明知故问道，“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不、一、样。” 周泽楷眼神微微闪烁：“不知道。但不一样。” 回答了和没回答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笑得喘不上气。 “孙翔——” “别解释！”孙翔猛地转身，脸色特别古怪，“不许解释！敢煽情老子揍死你！” 他说完，仿佛为掩饰什么情绪，一个箭步跳上花坛，冲刺似地跑到最前面，跳下去，站在二十米开外冲周泽楷喊：“随便吧，爱怎么怎么，你愣着干吗？！” 周泽楷嘴角意义不明地扯了一下，加快脚步。 6. 接下来那段路，他们谁都没怎么说话。 风清清凉，月光从婆娑的树叶缝隙里漏出来，银湛湛、潋滟又安宁地，映在他们脸上，映在老城区有些破损的青砖人行道……一切都舒服得妥帖，舒服到就这样散着步，没有尽头地散着步，都无所谓的程度。 孙翔打死也不会告诉周泽楷，那一刹那，他发觉在自己的认知里，周泽楷和瓜皮三人组……也不一样。 但这种羞耻至极又不明所以的话，周泽楷承认了，他没承认，四舍五入等于他赢了周泽楷。 就、很、高、兴！ 搞不懂为什么，就很高兴！ 他越想越高兴，不但高兴，还得意，暗搓搓地得意，还得憋着不能笑太厉害不能嚎！ 他的脚步超级轻快，前所未有地轻快，每走两步路，他就想跳一下。跟那种一年级小学生第一天上学似地，疯了似地，想不管不顾地蹦跶。 幼稚！ 孙翔内心的小人A冲自己比了个中指。 然而现实中，他却把幼稚两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就先偷偷蹦了第一下。 成功蹦上某棵行道树周围那圈垒高的砖沿！ 孙翔摇摇晃晃地走两步，砖沿太短了，一瞬就走完。 可是不够，不够尽兴，怎么办？ 他余光瞥见周泽楷没反应……果断来了第二下。 这回是从一棵树的砖沿，直接准确地跳到另一棵。因为落地重心不稳，孙翔差点没把脑门磕在树干上。 动静大到这种程度，周泽楷想装没看见也难。 两人视线对上，孙翔不知哪借的气势：“有意见？！” 周泽楷摇摇头，颇有些无奈：“注意安全。” “别小瞧人！”孙翔得意地扬起下巴，“刚都是热身，现在让你见识下什么叫做真技术！” 说话间，孙翔走到一处要向下爬台阶的地方。 话音刚落，他转身，三个台阶并一步，像只矫健的小豹子，流星一般跑了下去。 “牛不牛逼！”孙翔的身影伴随着挑衅的话语，迅速消失在周泽楷视线中。 见惯孙翔不按牌理出牌，周泽楷本来并不当回事，继续按自己的节奏慢慢走。但紧跟着，只听下面忽地传来一声短促的“卧槽”，他心中那丝不好的预感瞬间升起。 他加快脚步走到台阶入口处。 大约二十多个台阶之遥，某个熊孩子正扶着墙，满脸懊恼，龇牙咧嘴地转动脚踝。 “能走吗？”周泽楷走到他身旁。 “应该能——我靠靠靠！”孙翔刚逞强似地把脚踩回地面，五官瞬间扭曲了起来。 周泽楷沉声道：“坐下。” 孙翔僵了僵，挺不情愿地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周泽楷把西瓜搁在一旁，毫不顾忌地面的脏污，单膝跪下。孙翔还没反应过来周泽楷要干嘛，对方已将他的裤脚卷到了小腿肚。 雪亮的月光下，肿胀成馒头的脚踝一览无余。 “痛？”周泽楷眉心微拧，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孙翔没忍住，骂了句粗口。 骂完他下意识去找周泽楷的眼睛。只见那双眸子里情绪翻涌，说不上愤怒多点，还是心疼多一点。 ……有必要？ 陌生的情绪如天外飞来的擂锤狠狠撞在心口上。 孙翔张了张嘴，上什么气势，什么面子……全都跟漏气似地，一瞬消失。脑海中的虚拟计分板，也在眨眼间哗啦啦地翻了回去。他的心中只剩下无法辨明缘由的茫然。 因为不知道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他把脸扭到一旁，盯着墙封里的苔藓嘟囔：“多大点事，反正没流血——” 话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交，周泽楷眼神沉得吓人。孙翔手心都是凉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提“流血”两个字。 不明白为啥，但好像他越是想表达“比起自己我更在意你”，周泽楷的怒气值就越高。 这下好，做错事，加说错话，还跑不了。 假装晕过去来得及吗？ TBC 楷：呵呵 第二十三章 1. 他们在无言中对视。 月色宁静，夜风轻柔，气温也刚刚好，明明是这么舒服的氛围，孙翔却从背脊到脖子都僵着。 他紧张，超紧张！不是因为怂，是因为周泽楷生气起来太恐怖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周泽楷会揍自己。道歉的腹稿刷刷滚过了三四页。 然而没有。 别提动手，周泽楷连话都没说，只叹了口气，重新将他的裤腿放下，拎起那只西瓜，然后在起身瞬间，淡淡看了孙翔一眼。 “起来。” “……哦？哦！” 孙翔一愣，慌里慌张去扶墙。 他刚抬起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孙翔想挣扎，周泽楷微微挑了下眉。孙翔张张嘴，没敢吐半个字。 他的胳膊绕过周泽楷的脖子，搭在暖烘烘的肩上，又踏实又稳当。 周泽楷用了点力，带着孙翔成功起身。 因为重心压在对方身上，孙翔单脚安全地蹦下台阶。一小会儿后，他发觉方向好像不对。 “我们去哪？” “药店。”周泽楷言简意赅。 2. 药店开在不远的街角。 两分钟后，周泽楷撑着孙翔跳过门槛，安排他呆在店里仅有的一张竹躺椅上。 然而椅子给孙翔的感觉十分不妙。不仅一坐上就嘎吱响，还被孙翔从屁股下面找到了一张超市打折传单。 孙翔的脸登时黑了一半。 ——拿脚趾头猜也能猜到平日最爱坐这里的一定是附近小区的老阿姨们，孙翔深深感觉自己的光辉形象受到了影响。 “我不坐。”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跳到柜台那边靠着。 结果刚起身到一半，肩膀被人摁住。 “你——” 抗议的话还没出口，被周泽楷一个眼神堵死。 周泽楷见孙翔不再乱动，转身继续跟店主交流。 孙翔偷偷冲着他背影比了个中指。 要不是老子不方便……算了！ 他举起手机挡住脸。心道，我不能抗议，我还不能不搭理你？ 3. 某个小朋友不知道，他精彩的独角戏全程被店主大叔看在眼里。 店主大叔取完药，收了钱，笑眯眯地抬了抬下巴：“没见过，亲戚家孩子？” 周泽楷一愣，本欲否认。不知为何，他眼前闪过孙翔路上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稍微恶作剧一下的想法瞬间占据上风。 “嗯。”周泽楷点了点头。 “表弟？堂弟？”店主大叔打开柜台的小挡板往外走，“——周泽楷弟弟，哪只脚伤了？伸出来。”后半句是冲孙翔说的。 “周泽楷弟弟？”孙翔猛地抬头。他以为自己听错。 “嗯？”店主大叔看着他，“别看了，就喊你。” “不是，你看我个头，”孙翔有些不理解，“我跟你说站直了我比他高！凭啥我是他弟？” 店主大叔没理他，抓着他的脚踝研究了一番，然后突然发力。 “谁跟你说我是周——嗷！”孙翔痛到舌头都捋不直，“你、你他妈动手前打个招呼会——操！” “年轻人骨头就是结实。有活力。”店主大叔温温和和一笑，“恭喜，没脱臼。” 孙翔：“……” “谢谢。”换周泽楷蹲下，拿冰袋压住孙翔的脚踝，“别动。” “给你弟多按按，恢复得快。至少五分钟啊。”店主大叔抱着胸，津津有味看戏，“嫌痛就嚎，大声嚎！没事儿，都熟人，没人笑话你。” 谁跟你熟人……孙翔在内心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尽管痛到打颤，硬是一声没吭。 “看不出，你弟还挺坚强的嘛！”大叔乐呵呵道。 孙翔：“……” 冷敷结束，周泽楷按照指示把药水涂了，揉开，揉到那片皮肤发烫，然后才拿纸巾吸干，最后认认真真贴好药膏。 孙翔从一开始的“你走你走放着我来”到后面被揉舒服了，不再挣扎，前后不到十分钟。 临走前，孙翔还没来得及说啥，周泽楷直接把两个塑料袋都拎了，示意他就专心保持平衡。 店主大叔笑眯眯地冲这位别扭的小朋友挥手：“天底下有这么好的哥哥，你就认了吧。” 孙翔拧着脑袋看马路，装没听见，结果差点被门槛绊倒。 “慢走啊——”身后传来大笑。 孙翔想死的心都有了。 4. 回家的路上走了几百米，孙翔别扭劲儿过去，忍不住又开始心疼周泽楷。 “塑料袋分我一个呗。”他愈发娴熟地跳着，“我走得可稳了，真的！” 周泽楷视线落在他金鸡独立的那只脚上，似笑非笑。 孙翔撇撇嘴：“你别不信。跟你说，老子身体特别结实。以前打篮球，打架什么的，受伤多如牛毛，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你看——” 说着他比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然后朝前抡了一圈。 “比如右肩膀，小学就脱过臼，后面又脱了好几回，已经脱出经验来了！最近一次是去年打比赛，反正校医院都没去，自己给按回去的！” 他说完这段，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周泽楷，心道这下你总该相信翔哥是个铁骨铮铮的Alpha吧？要是顺便再鼓鼓掌，崇拜崇拜，就更好。 万万没想到，听完孙翔的话，周泽楷立即皱起眉。 “习惯性脱臼？”他偏过头，注视着孙翔，“平时运动强度要注意，而且不能着凉……” “还用你说，”孙翔打断他，“每次医生唠叨，我都快听出老茧了！行了行了。” 既然孙翔这样讲，周泽楷也不再继续叮嘱他。 不过周泽楷一沉默，孙翔反而心头打鼓。 “……哎，你不是吧，又生气？” “没。” “哦，那就成。”孙翔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盯着老远的树，“忘记说了，我、我知道你好意，包括刚刚药店的事也是……谢谢。” 最后那两个字，细若蚊喃。 不过周泽楷听见了。 怎么可能不生气？熊到这个程度，如果换作他的真表弟堂弟之流，估计早被周泽楷教育到老老实实，但孙翔是个特例。 很奇怪，只要一想到这位朋友口是心非的程度，他就怎么也气不起来。 不过为了避免对方尾巴翘到天上，他暂时不打算告诉他。 5. 路过小区外面的街心公园时，几个跳广场舞的阿姨认出了周泽楷，亲切地招呼他，让有空去家里吃饭。 周泽楷礼貌地拒绝，说要照顾“表弟”。 阿姨们遗憾之余，纷纷表示理解：“你爸妈今年不回来过节，至少知道叫表弟来陪你，也算有进步。” 周泽楷笑笑，没接话，搀着孙翔慢慢走远。 快进小区，孙翔忍不住问：“你爸妈以前国庆都不回来？” 话音刚落，他猛地闭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泽楷没回答。 他两手满满，拿不出门卡，当务之急是和小区保安打招呼。 门开后，周泽楷一边撑着孙翔往里走，一边解释：“嗯。他们比较忙。” 孙翔不爽：“切，工作再忙，一年抽几天都没空？工作能比儿子重要？” “也许。”周泽楷想了想，“反正中秋、元宵、端午……都不回来。” “我去，一年就没几个节吧？还剩什么，春节和清明？”孙翔瞪大了眼。 “嗯。回一天。” 孙翔想说话。喉咙却被激烈的情绪给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单方忙碌可以勉强解释为了家庭打拼之类，两方都忙，忙到一年回两次？这算什么？ ——更何况家里还有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他们都不愿意多看看他？ 孙翔直觉背后一定藏着超出他认知的理由。至少周泽楷的吃穿用都不缺，也就意味着，这并不是“放弃”。 ——但即使有充足理由，记得给钱，保证周泽楷能正常读着书就可以吗？ 别的不提，谁考虑过周泽楷的感受？周泽楷做错了什么？需要在别的同龄人都有父母陪伴的日子里，早早习惯一个人生活？饿了冷了生病了，全都一个人扛？ 怪不得他做饭拿手，修起整流器也熟练…… 但，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凭他够优秀？够让人放心？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孙翔简直气极，气到想骂人。 然而理智却拼命提醒他——连周泽楷本人都不在意，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看出来了……你初三之后就没好好过过节。”孙翔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今年国庆有我们在，某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开心。是吧？” 周泽楷看他一眼：“嗯。” 卧槽，周泽楷要不要承认得那么快？！ 孙翔本来都做好周泽楷不搭理自己，就逗到他开口为止，没想到人会是这么一反应。 他愣了愣，并不想承认自己没做好准备，可也不知该如何圆场。 “是很开心。”孙翔走神间，周泽楷又说。 诚实二连击，让孙翔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接下来说的每一句都属于本能回应：“既然、既然这么开心，以后你都来跟我一起过节吧！” 说完这句话，孙翔的理智才姗姗来迟，重新占据了大脑。 等等！ 他说了啥？ 说了“来、跟、我、一、起、过、节？” 靠！ 就算邀请，也应该是“我们”啊？！ 可惜手边没有工具，人也站立不稳，否则估计他只要一分钟就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把视线往旁边挪，仿佛只要不再对上周泽楷的眼睛，就可以假装无事发生一样。 不，当然不可能无事发生。 孙翔深吸一口气，决定亡羊补牢：“不方便也——” “没事”两个字，他来不及说完。 因为周泽楷已经点了点头：“好。” 6. 孙翔的惊讶，周泽楷看在眼里，却不打算解释——解释很难。 他清醒地知道孙翔的邀请完全源自对自己境况的同情，属于头脑发热之举，事后会反悔也不一定。 正是因为他清醒地知道这些，所以才清楚地明白自己到底在答应什么。 他想任性一把——不管孙翔当不当真，都无所谓，这一刹那，他只是想答应而已。 7. 他还记得那天，初三开学前的暑假，刚下过一场雨，他和往常一样，独自在家里写作业。 那天傍晚父母突然提前回家，面对欣喜的自己，抛下一个重磅炸弹——“楷楷，爸爸妈妈要去外地工作了。” 去哪里，不告诉他。 做什么工作，当然没有提。 这就意味着，他们一年能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记得自己当时愣住好几秒，反应过来后，也产生过反对和质问的冲动。但那仅是冲动罢了。 最后直到父母拎着行李箱离去前，站在玄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他仍在沉默。 因为直觉告诉他，就算哭闹抱怨，父母的决定也不可能转圜。从头到尾，他只是“被告知”。 ——而且又有什么关系？ 他没跟孙翔透露过，其实初三之前，事情亦好不到哪里去： 他似乎很早开始跟父母“物理性”分离。 当别人做完饭等孩子放学的时候，周泽楷的父母在工作。当别人陪着孩子做作业抽背时，周泽楷的父母依旧在工作。 他作息习惯规律，每天11点上床睡觉。客厅的小鸟挂钟会出来叫11下，周泽楷躺在床上，静静听完，会再偷偷数100下。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能，却仍存在的妄想——说不定在100下里，会响起开锁声。 然而100下之后。家里依旧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挂钟指针走动和电冰箱压缩机的声音。 只有第二天早晨门口变了位置的拖鞋，才可以稍稍证明一下，他的父母确实回过家。 “楷楷真乖/真懂事。”无论亲戚还是邻居，亦或是熟悉他的附近店主，都这样说。说话时，那些人望着他的眼神除了同情就是感慨。 为什么一定要同情自己？他疑惑地想。 这么久了，他早已习惯，早已无所谓。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孤独和安静为伴，有充足时间做喜欢的事，不存在父母反对和干扰。周泽楷好笑地想，这样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比别的小孩子要自由许多。 他带着这种念头，不停地给自己洗脑，直到今天—— 直到突然有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为他的遭遇而愤怒，明明是不擅长掩饰情绪，却因为担心自己，把愤怒硬生生转换成了“开玩笑”。 既滑稽，又笨拙……但，也正是这般滑稽和笨拙的表演，才忽然让他从长久的自我催眠中挣脱出来。让他意识到，“想要被陪伴”，没有什么不对。这明明属于正当的要求，他应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以后你都来跟我一起过节吧！” “好。” TBC 第二十四章 1. 从周泽楷说出那句“好”之后，孙翔的情绪和思路就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他首先当然是惊讶，接着高兴，无法控制，无法形容程度的高兴，紧跟着……强烈地茫然。 因为他分辨不了周泽楷究竟什么意思——周泽楷当真了？还是和以前没差别，习惯性地为了给自己留面子而敷衍。 没错，此时此刻孙翔之所以会烦恼会纠结，都是因为他发现，尼玛早发现了，周泽楷这家伙，比世界上任何人，甚至比他父母，在把握他情绪这件事上，都游刃有余！ 草，你说气不气人！ 就因为这家伙永远游刃有余，才导致关键时刻孙翔分辨不出周泽楷到底有没有在说真心话！ 一想到这里，孙翔更加烦躁，慢慢把原本对视中的目光，撤到了一旁的路沿。 平心而论，刚刚说出那句邀请，他确实纯凭直觉，不带任何思考，但并不意味他就会后悔！ 假如……他是说假如周泽楷愿意来他家过节，无论什么节日，多一双筷子甚至多一床被子，他没意见！欢迎得很！只要一想到这也许能够帮助周泽楷摆脱孤独，哪怕是暂时的，他都觉得特有意义！ ……但问题是，他乐意，周泽楷本人乐意吗？万一人家压根就没打算上门？或者愿意上门，但一考虑会增加麻烦，最后打消念头？这不就搞笑吗？ 好烦！ 孙翔越想头越大，俨然已经忘了刚刚周泽楷答应了自己，作为邀请发出者理应做出些“正常程度的欣喜回应”这回事。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单脚跳着，在周泽楷的支撑下，不知不觉到了楼下。 “孙翔，”周泽楷看了眼走神中的某人，“坐这等我。” 孙翔慢半拍：“——啊？” 周泽楷：“我先拎东西上楼。” 孙翔愣了愣，看他几秒：“……哦。你去吧。” 2. 孙翔不知道，自己脸上写着的“我们需要谈谈”几个字，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周泽楷也觉得有必要，然而眼下并不是深聊的好时机，不说楼上三个等着补习的，就看孙翔现在的状态也……周泽楷在心底叹口气，决定晚上等人走了再聊。 他一个人上楼把东西放了，转身准备再去接孙翔。那几位先是惊讶，了解到孙翔不小心扭伤了脚，立即踊跃地表示要下去接人，全被周泽楷拦住。 “别去，免得他生气。”周泽楷说。 “这有什么好生气？” 周泽楷走后，杜明仍在抠字眼。 吕泊远微微皱起眉：“……确实有可能。你们想，以孙翔的脑回路，假如看到我们都下去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会骂人。不过这又怎样，就和平时开玩笑差不多啊？” “但重点是，我们为什么会下楼，一定是周泽楷告诉我们的对不对。” “……没错，他肯定怀疑周泽楷喊我们看热闹。” “靠，这难道不是他最爱干的事？” “所以啊！合情合理！” “那确实得真生气。” “……也是。日。” 说到这里，三人沉默地交换了一轮视线。 世界上有比后来者更熟悉你的死党让人心情复杂的事吗？ 3. 瓜皮三人组如何郁闷周泽楷可不知道。 他下楼前就怀疑孙翔很可能不会乖乖在原地等着，于是特意加快脚步。即使这样，果不出他所料，他依旧在三楼半的位置遇见了用单脚跳台阶，跳得满头是汗的孙翔。 “别动。”周泽楷不由非说地把这家伙的胳膊扛到了自己肩上。 “多管闲事。”孙翔嘴上嘟囔，但勾着人家肩膀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挪开。 “慢点。”周泽楷提醒。 孙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配合他放慢速度：“老吕他们在干嘛？还乖乖写卷子吗？” 周泽楷：“嗯。” 孙翔满意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满意写卷子，还是满意没人下来迎驾。 4. 进门后，周泽楷先换灯管，换完切了西瓜，半只留冰箱，剩下半只再拿刀改成小瓣小瓣的扇型，白瓷盘子盛了，青皮红瓤地摆在重新恢复光明的餐桌上，别提多诱人。 瓜皮三人组咽了咽口水，等周泽楷放稳了盘子，松手，瞬间一拥而上。 “都别动！”孙翔离桌子最近，仗着地理优势张开双臂，拦住他们。 又转身冲周泽楷说：“你累得够呛，赶紧洗澡，西瓜我挑几片给你留着。” 周泽楷忍着笑看孙翔一眼，点点头。 周泽楷一消失，小伙伴们终于不用掩饰心情，争先恐后摸了摸孙翔的脑袋。 “哎。”“哎……”“哎！” “有病吗？”孙翔一面分装西瓜一面瞪着眼闪躲。 “我有充分理由怀疑，这里面芯子换人了，必须检查一下。”杜明现学现卖。 吕泊远直接又夸张地搓了搓胳膊：“我的鸡皮疙瘩啊——全天下的Omega都没你温柔没你体贴……” 吴启一个劲儿摇头：“啧啧，啧啧，啧啧……” “啧你妹！你们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儿纯洁正直的东西！”孙翔分完了周泽楷那份，扶着沙发边缘挪回去坐下，撩起裤脚一指，“人家一路撑着我，还带我去药店开药，帮忙冰敷，可他妈费劲了，我关心两句有问题？” 见孙翔一反常态地淡定，怎么逗都没法逗出个水花来，三人只好收敛了开玩笑的心思，转而认真询问起他的伤情。 孙翔云淡风轻地伸了个懒腰：“问题不大，就崴伤，稍微有点肿。药店的人说没脱臼，估计睡一觉差不多了。” “别差不多，要想恢复得快，前提是好好休息。”吕泊远白他一眼。 他在三人组里最靠谱。吐槽完孙翔后，又要过塑料袋，翻出里面的膏药盒和喷剂，确认常用药，看来孙翔没撒谎。吕泊远松一口气，叠起中指和拇指，作势要蹦孙翔脑门：“你安分点，能坐就坐着。回头等我们走了，千万别太顾着面子啥的，有什么需要的就喊周泽楷。” “知道了知道了，老吕你怎么和周泽楷一样瞎操心。不对，周泽楷比你更操心，连贴个药膏都不让我自己来。折腾。”孙翔摆摆手，脸皱成一团，“而且我觉得那个药店的老头就是想多卖药，故意把情况说严重了吓唬人，结果周泽楷居然就信了，他凭啥信人家不信我？” “得了吧，这点我支持周泽楷。药店的人好歹有专业执照，比你靠谱。”吕泊远冷哼一声，“再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周泽楷还帮你贴药膏，我前女友都没这么关心过我。” “就是！”杜明摸摸他脑袋，“我现在确定你芯子没变，脑子倒可能烧坏了。有人关心还不好，再这样下去，老吴都要看得眼红，想找个男票交往了！” 孙翔和吴启异口同声地怒吼：“滚！” 幸好这时候周泽楷冲完澡，出来招呼大家继续补习大业，这场闹剧才得以收场。 5. 今晚耽搁了一会儿，“补习班”延迟到接近十二点才结束。 临走前杜明几个嚷嚷着要顺路去夜市买烧烤，直到进楼道还在兴奋地报菜名。老楼隔音差，孙翔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骂了句“半夜吃烧烤也不怕胖！”，结果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我做点夜宵？”周泽楷嘴角有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 孙翔当然看得见周泽楷的表情，除了尴尬之外，也发觉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我不太饿，不过……你要是打算做而且不小心做多的话，我可以帮忙解决！” “嗯。” 周泽楷转身朝厨房走去，假装没看见孙翔最后控制不住流露出来的充满期待的眼神。 6. 家里能做的夜宵当然不是烧烤。冰箱里卤味还剩一点儿，周泽楷剁碎了，简单焯了焯就捞起，铺在面条上，加一把葱花，稍微带点鲜口的高汤碱面就做好了。 孙翔闻了一鼻子就想哭，端起来没两分钟吃得一干二净，俨然忘了刚刚是谁吐槽吃夜宵会胖。若非周泽楷强调锅早已洗干净了，他很可能会主动要求包圆剩下的。 “你太厉害了周泽楷，”孙翔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我爸那么会做饭的人，也赶不上你。你的水平估计开个餐馆绰绰有余。” 周泽楷给他倒了杯水：“真的？” “废话！我骗你有钱拿？”孙翔严肃地给他解释了一遍究竟差别在哪——面都是超市买的，但浇头的卤法不同，加工方式不同，面汤调味也不一样，再比如煮的时长不一样……总之详详细细地分析了一通，结论，不论哪方面看，都是周泽楷处理得好。 周泽楷第一次收到这么朴实这么较真的评价，乐得不行：“我信。” “可惜我爸妈没机会尝到你做的，”孙翔遗憾地说，“不然他们肯定会跟我一块儿夸你！恨不得把你拐去做儿子！” “有机会。”周泽楷打断他。 “哎我就是一感慨你没必要什么都安慰我……等等你说啥？！”孙翔猛地瞪大了眼，直看着周泽楷。 “你不是邀请我？”周泽楷很难得地说了个反问句，说完起身收拾碗筷，态度平淡得好似刚刚在讲“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孙翔却不能像他那样淡定。 他一下站起来，撑着桌子死死盯着周泽楷：“你的意思是……以后你要来我家过节？” 周泽楷一面收拾一面嗯了声。 等他收拾完了，都走到厨房门口，余光瞥见孙翔还在原地愣着，姿势都没变，心里又好笑又有点淡淡的开心泛起，于是扬声道：“孙翔——” “哦……哦！没事！我去刷牙！”孙翔如梦初醒，临走前差点拌了一跤。 周泽楷不忍再看，为了给孙翔留点面子，赶紧回厨房。 7. 本来洗漱只是个借口，掩饰自己压不住的嘴角的借口。 但孙翔跳跃性的思维让他走到洗手间门口时，又忽然想刚刚自己也出了点儿汗，干脆洗个澡什么的也好。 于是他单脚跳着折回房间拿衣服。 进门，门一关。 衣服没拿，孙翔先扑上床打了个滚——四下无人就不需要掩饰，孙翔心里那股子兴奋劲立即冒头了！ “耶！”他闷在枕头里喊了声。 床不太软，铺得也薄，滚起来能感觉到老式棕绷的那种磕磕绊绊，但这并不妨碍孙翔滚得很爽，爽到滚完第一个，紧跟着又滚第二遍。 周泽楷居然是认真的！ 耶！ 孙翔抓起枕头，把脸闷进去大笑。 傻逼！别笑了！ 孙翔抱着枕头，从左侧滚到右侧。 大傻逼！叫你别笑了！ 还是忍不住，再从右侧滚到左侧。 不行，控制，控制，不能被周泽楷发现自己在乐，必须起来洗澡！ 孙翔一个刹车，结果没刹住……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这巨大的“咚”，隔了两堵墙都听得一清二楚。 孙翔正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时，门开了。 周泽楷的脑袋探进：“……怎么了？” “没、没事！啥事都没有！”孙翔硬着头皮撒谎，“刚刚枕头掉了，我下来捡！” ……先不提枕头落地会不会发出巨响，就看“下来”两个字，足够透露天机。 孙翔当然有意识到这点，谎刚撒完，脸迅速红到脖子根。他死活不肯再让周泽楷扶，而且死活不肯让周泽楷开灯，硬是撑着墙单脚站起来，看都不好意思看周泽楷一眼，径直冲向洗手间。 洗手间门一关，孙翔起先松了口气，等脱得赤条条，才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衣服，没带。 草。 此时让他求助周泽楷，不外乎要他面子自杀。 正在这时，门被敲了两声。 “孙翔。衣服？”是周泽楷的声音。 孙翔闭了闭眼，感觉耳朵刚消退的热度，隐隐又有涨回来的趋势。 草。 他权衡来权衡去，权衡结果是，暂时还是别面对周泽楷比较好，免得再看见周泽楷那种体贴忍笑的表情。 “放外面沙发！我自己拿！” 这话说晚了。 因为孙翔半天不出声，周泽楷还以为他又整出新状况——没办法，孙翔在周泽楷心中已经是那种特别不靠谱的形象了——比如又把脚扭了忍着痛不出声之类，情急之下来不及询问，便把门推开。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单手撑在门上说话的孙翔朝周泽楷的怀里摔去。 失去重心之际，孙翔满脑子只有一句弹幕在疯狂刷屏。 ——穿好衣服再和周泽楷说话有那么难？ TBC 第二十五章 1. 光线昏暗暧昧的客厅，自己身上没擦干的水汽和泡沫，周泽楷暖烘烘的体温，下意识收拢的双臂，还有掠过耳畔的异常柔软的发丝…… 这一切一点都不美好！ 一点都不！ 如果时光能倒带，孙翔大概死也不会往门口走半步——这样接下来所有的窘况就不会发生了！ 尽管很短暂，尽管孙翔回过神后一把抓了衣服就“砰”地关上了门，但那几秒还是牢牢在他脑海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最让他崩溃的是，当时两人心口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衣！周泽楷这家伙偷偷闷着笑，胸膛就跟着震，别以为他分辨不出来！ 嚯，周泽楷想死是不是！居然敢笑！而且居然笑得很厉害！ 孙翔越想越气。周泽楷简直有毒——开门就不能打声招呼？这下好！自己丢人丢到月球去了！ 他憋着一股气洗完了澡，开门瞬间其实是做了一点心理准备的——万一周泽楷还在客厅，那他必须得镇定自若视对方为空气地绕道走。 不过现实证明，一切都是脑补过头。 等他真正鼓起勇气把门拉开时，外面只有凉飕飕的空气，和一盏孤零零的小灯。 即便如此，孙翔仍不肯放松警惕。他经过周泽楷房间时，特意偷偷瞥了一眼。 这回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什么信息素的味道都闻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松一口气。 2. 因为心情跟过山车似地跌宕起伏一晚上，孙翔沾床后，立即感受到了绵延的困意。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孙翔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周泽楷接受邀请，答应去他家过节！ 所以……最近的一个节日是什么？！ 他努力眨巴眼睛，摸索着抓住了床头的手机。 “10月，没有……11月，没有……12月……还是没有？” 孙翔拖着系统自带的电子日历往下滑了好几页，居然一个法定节日都没看见。 直到——“1月1日！” “我去。”那么遥远，足足隔了三个月！ 尽管心里有点小失望，不过孙翔还是打着哈欠坚持给1月1日做了个记号，备注：“提醒某人！”然后就一头睡死了。 睡前他最后一缕念头是：拜托明天千万别出状况了！ 3. 幸运的是，附着在孙翔身上的混乱“咒语”不算长，再往后，他的脚踝渐渐恢复了灵活，而每个日子都是风平浪静的无聊。 孙翔挺高兴的，不过几个被补习者可不这么想。 毕竟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哪有不爱动不爱玩的。 他们起初斗志昂扬，慢慢就开始麻木，面对似乎永远也做不完的题目，只能欲哭无泪地安慰自己，“我是一个机器，一个做题机器。” 七天一晃而过，转眼假期到了尾声。孙翔只来得及回家蹭蹭猫，然后被反挠了一爪子，就得赶紧踏上回校的公交——他和周泽楷说好了，到得早可以再帮三人组多补习一会儿。 毕竟重点中学，校方效率一如既往高——没有任何过渡，返校当天晚自习期间公布考场安排，次日一早开始直接考。连续三天，正好六门。 第四天是专门用来批卷的。替班老师们上了一整天的课，讲的都是陈词旧调，让人毫无兴趣。瓜皮三人组心神不宁，转笔和咬手指的频率都有明显提高。 “笑死我了，没见他们那么紧张过。”孙翔跟周泽楷咬耳朵，“说实话这次的题目确实难。我都不好意思问到底发挥得好不好，希望他们能过！” 周泽楷想了想：“会的。” 视线交错了一会儿，孙翔莫名来了信心：“我也觉得！” 4. 第五天早自习，发卷子。 前排最先拿到的人顿时一阵骚动，紧跟着有人开始嚎。 班级空间就那么大，孙翔又是有意竖起耳朵听，很快听清了嚎的内容。 ——判分标准变严，以前模棱两可能过的地方现在全部痛下杀手。 ——大题部分判得最狠，但凡步骤简略一点点都会扣分，而且不是0.5，0.5，是2分2分地扣。 杜明吓得毫无睡意，接到卷子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看分数，而是火速翻面压到书本下。 周泽楷在后面看见他的举动，有点想笑，忍住了。 孙翔就没他那么有耐心，踢踢杜明椅子腿：“挣扎个屁，分数批完了，又不能改，快点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催什么催，没看爷爷忙着做法祈祷吗！”杜明紧张地搓了搓手，哈了把气，才郑重其事地揭开书本。 “卧槽！141？!”都不用翻面，孙翔直接透过薄薄的纸张看见了那个数字，“厉害了！杜小明你化学翻身了哇！” 他这一嗓子，把大半个班的人都激得围了上来。 班上谁都知道杜明化学成绩瘸腿，这141是真的假的？！ 5. 创新一的吃瓜群众今天注定要感受震撼三连。 继杜明之后，吕泊远、吴启的“突破性发挥”再次闪瞎大家的眼。 “哎哎，你藏什么藏，”孙翔知道他和周泽楷的突击补习计划有了效果，戏瘾上身，“卷子给我看看。” 他高高举起杜明那张化学卷，抖了抖，对着日光方向研究：“这141到底真不真啊，别是你小子临时改的吧？” “滚，必须货真价实好吗？不信你拿拇指抹一抹，糊了算我输！” 他一说，孙翔还真装模作样哈了口气，作势欲抹。 杜明一把抢过卷子，紧张地护在怀里：“滚，你搓坏了我找谁赔？老子第一次考这么高分，回头必须让我妈找画框裱起来！” “这主意不赖，给我们也整一个！”一片起哄声中，吕泊远和吴启抱着胸说。 正在这时，前门突然被人敲了三下。 熟悉的令人心颤的敲击节奏，除了班主任吴玉兰还有谁？ 以她站立点为圆心，一个完美的沉默咒瞬间扩散全班。 吴玉兰放下教案，翻开一个文件夹，扫了眼，又抬起头慢慢扫过全班：“看来大家都已经拿到卷子了。那么我先公布咱们班的达标线。不到这条线的都要换班。” 6. 720。 最后定下的达标线。以一门课150分满分算，也就是全考到120以上才能留下。 按照吴玉兰的说法，创新一作为重点班中的重点班，达标线比其他两个创新班再高出10分，这就是实力的证明。 她说这句时，杜明依然沉浸在拿到高分的得意中，没忍住嘀咕了一句：再高20分爷爷也稳如泰山。 吴玉兰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语气变得微妙： “很遗憾，有部分同学过了这周就要说再见了。考试是拼实力、检验付出程度最好的标尺，如果不把它当回事，最后成绩也不会把你当回事。”吴玉兰翻着成绩单，话锋一转，“不过过分重视考试，也未必是好事。” 几个意思？ 孙翔皱了皱眉，直觉吴玉兰必有所指。 果然，她的视线扫向后排，准确地说，正是吴启几人所在的位置：“我们班有些同学成绩提升很大，远超过达标线，老师既感到高兴，也希望你们是真凭实力留下的。否则以后跟不上进度，苦果只能由自己承担。” 7. 吴玉兰的发言……尽管没点名，却和点了名效果一样，让人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为什么说恶心，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件普通的事——考卷在变，答卷的人也在变，容易或复杂，松懈或奋进，都会影响成绩起落。然而身为班主任的她，却偏偏因着个人的主观偏见，代入好恶，把它给刻意放大、单独“提醒”，不可能不引发全班乃至更大范围的“多想”。 她一走，整个班再无心早自习，大部分在交头接耳，小部分则直接把怀疑的视线投向杜明他们。 其中像章程之流，早看孙翔小团体不顺眼的，更是自以为终于逮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仗着有班主任的话背书，大着胆子直接开炮。 “老师到底什么意思？我听不懂。”说话者是章程的同桌。他们两人在讨厌小团体这件事上很有默契。 “老师的意思就是说有的人啊，平时不好好学，一到考试，歪门邪道倒是搞得起劲。只不过邪道有后遗症，希望以后摔得太惨不要后悔啊。”章程乐滋滋地转着笔，余光时不时往后瞟。 “阴阳怪气说谁呢？”如他所愿，杜明一拍桌站起来。以杜明的脾气，忍到现在才爆发也是不容易。 “没说你对号入座心虚什么？”章程笑得特别欠抽，或许还是有点虚，后半句是拿口型说的，“作弊狗！” 不知为什么，只要不正面对上孙翔，章程就有种自己能干得过的盲目自信。 想到这里，周泽楷于心不忍地错开视线。 果然，下一秒，杜明还没来得及动，孙翔已经箭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揪住这家伙的衣领。 “干什么！”章程惊恐地挣扎。 “你猜啊。”孙翔没什么温度地笑笑，仗着身高优势，毫不客气地就把人摁在了墙上。 “又没说你，你插一脚干嘛？”章程急了，他只是想过过嘴瘾，可没打算正面跟孙翔刚，但他嘴又太贱，忍不住还要说两句，“你那么紧张，难不成也帮他们作弊了？” “你刚搁前面叽叽歪歪，污蔑老子的朋友，胆子不是很大吗？！”孙翔一愤怒手上就没控制住，让章程后脑勺磕了下墙，“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句试试！” 章程当然一声都不敢吭。 他挣扎着去掰孙翔的手。可惜力气差距摆在这，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孙翔看笑话似地盯了他几秒，懒得跟他纠缠，松手，转身就走，姿态特别潇洒。班上不少人都崇拜似地看着他。 谁知道，章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选在孙翔转身刹那，跳起来猛推了他一把。 这一把的角度别提有多阴险刁钻——孙翔一个趔趄没站稳，脑袋差点磕到课桌的直角边。幸好有周泽楷眼疾手快挡了把，才让孙翔没落得个头破血流下场。 “我操！谁也不许拦！”孙翔这下彻底火大，“你脑子坏了？爷爷平时对你太温柔是吧？”后半句是冲章程说的。 局面变化太快，确实谁拦都没用。 武力悬殊的情况下，这场单方面发起的斗殴，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 半分钟后，章程从惊慌中回过神，正想说点啥，孙翔一瞪眼，这眉青眼肿的怂货就一溜烟跑了。 8. “他肯定告状去了！孙翔，我要不赶紧找吴玉兰做个检讨吧？今天的事不是我先上了他钩，那小子也没可能挑衅成功。对不起你！”章程走后，杜明是最懊恼的那个。 “没事。”孙翔自信满满地玩着手机，“她就是个势利眼，只要哥哥成绩一天不掉，她就不敢搞事。” 这话……不知道是安慰还是炫耀。杜明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既松了口气，又都有点想抽孙翔。 事实上孙翔算错了一点——他成绩顶尖给吴玉兰挣面子是没错，但身为吴玉兰指名的副班长，众目睽睽之下揍同班同学，这也拂了她面子。两相抵消，她对孙翔的短期好感降为零。 加上章程在办公室顶着其他老师的目光各种添油加醋哭诉，吴玉兰对孙翔的好感值再次连扣了好几分。 揣着满肚子的火，她决定必须给孙翔一点颜色看看。 吴玉兰从后门进教室时，孙翔还在玩手机，并且特别专注，连周泽楷拿手肘偷偷撞他都没理。 很好。吴玉兰深吸一口气，趁孙翔没注意到，一把将手机拿了。 孙翔一愣，这回反应倒很快，站了起来，振振有词：“老师，那是我个人财物，你不能非法占有。” 还非法占有……吴玉兰气得太阳穴抽筋。 “校规规定老师有权没收教学作用之外的电子产品。”吴玉兰不准备给他好脸色，“不服气？手机老师收定了，有本事你去告我。去啊，找你爸妈，找律师，找教导主任校长。找教委。你看谁支持你……” “哦。”孙翔冷冷打断她，“知道了。” “你——”吴玉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800字检讨。明天中午前交到我办公室。” 9. 吴玉兰走后，全班又陷入那种兴奋地交头接耳的状态。 知道十有八九都在聊自己，那种嗡嗡声让孙翔非常非常不爽。 无所谓，聊就聊了！他不爽的根源其实并不是“被人背后嘀咕”，而是“为什么会被嘀咕”。 没错，孙翔不爽的其实是被吴玉兰当着全班的面收手机。 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挺牛逼，高一时，心情不好就敢跟老师翻脸，拍桌，也没见哪个老师真的罚他过。就算高二换到了吴玉兰做班主任，听过她种种传言，也没有真正和吴玉兰对刚过。 直到今天，他终于发现，吴玉兰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比他更牛逼，发现在教师和学生之间，实际上确实横亘着一条天然的沟壑。而以前那些退让的老师们，实际上并非怕他，恰恰相反，是因为喜爱，更准确地说喜爱他的成绩，所以表面退一退而已。 孙翔双手交握，抵在下巴，脸色难看，唇抿得直直。杜明想要跟他说话，被周泽楷摇摇头，拦住。 没人知道，孙翔此刻在想一句话：吴玉兰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就像那种大标题一样，浮在半空中，鲜红又刺眼。 他不可能喊他爸妈，也不可能喊动教导主任甚至校长帮他。这种默认的“错误”面前，吴玉兰尽管不讲理，就是占理的。 所以他现在只能憋屈地坐在这儿，待会来了老师就听课，有了作业做，看，他的生活都被规划好了，除了在既定轨道发挥之外，什么旁的偏的都不能做。 就很不爽。 凭什么！ 但他不愿意就这么认怂！ 他趴在桌上，琢磨半节课，什么也没想出来，最后在偏过头的一瞬间，因为看见周泽楷在认认真真帮自己抄笔记，胸口一阵泛暖，莫名的冲动跟着涌上心头。 “周泽楷。”孙翔压低声音，“帮我个忙怎么样？” 10. 孙翔口中的“忙”，实际上是指帮他一起“偷”手机，“偷”吴玉兰拿走的那只。 他冲动归冲动，思路却格外清楚——绝不可以找瓜皮三人组帮忙。他明白这件事有风险，把这几位本来就被吴玉兰看不顺眼的人扯进去，一旦被发现，只会加深吴玉兰对他们的坏印象。 但这就到了最矛盾的地方——既然他明知有风险，却为什么要去找目前吴玉兰最喜欢的周泽楷呢？ 他不知道。 他只是望着周泽楷的侧脸，嘴就不受控制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这是一股纯粹的冲动，不讲道理的。要是周泽楷提出疑问，或者断然拒绝，他也没办法强求对方。 这点，他不相信周泽楷不懂。但孙翔万万没想到，听完他的“任务描述”后，周泽楷眉都没皱一下，就点了点头。 而且关于计划，原因，什么都没问，就点了点头。 孙翔胸口那股暖洋洋的东西，膨胀得更厉害，甚至连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因为兴奋——够仗义！周泽楷怎么能那么仗义！ 那他也必须对得起这份仗义。 必须要成功。 想到这里，孙翔整个人顿时清醒。 “我先想想。” 他深吸一口气，搓了把脸，忽然有种要跟周泽楷干大事的错觉。 太奇怪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太奇怪了。 明明什么都没干，结果也未知。 只要想到接下来是和这家伙联手，就自然地高兴到不行。 太奇怪了！ TBC 第二十六章 1. 孙翔没多久就把计划想好了，并且画了一幅特别详尽的地形指示图。 周泽楷真心诚意地赞他：“好厉害。” 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周泽楷时常觉得，孙翔若是把上课开小差涂涂画画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没准还能真能考过自己。 孙翔骄傲地一挑眉：“那是，要不要给你画一素描，带签名，等以后我出名了你转手就能卖钱。” 这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吗……周泽楷哭笑不得：“讲正事？” 孙翔一愣：“噢。好。” 计划很简单。 首先由周泽楷出场。他的作用是替物理课代表交作业，顺道确认吴玉兰有没有把孙翔手机放在老师们集体搁缴获物的位置——没错，孙翔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让周泽楷承担风险最大的部分。 知道手机摆在哪里后，接下来要如何拿到？ 这就得感谢不过关的办公楼建筑质量了——常去的人都知道，因为楼建成没多久就投入使用，老师们担心甲醛，总留着窗散味。 关于执行时机，孙翔也想得很好。 就晚自习下课，等老师走得差不多，孙翔顺着办公楼后面一个空调的水泥台子向上爬，翻进窗户，拿到手机，搞定。 这个计划听上去天衣无缝，却在实际执行过程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纰漏。 “我靠，这台子什么时候变高的？”水泥台离地距离比目测高出二十公分，孙翔够是够到，可惜中间没地方踩一脚，再借个力。难不成得单靠手臂力量吊人上去？那估计只有奥运选手做得到。 怎么办？孙翔不死心的他把视线投向一旁的香樟树——有一根横着长的树枝，不算细，估计能勉强承载一个人的体重。假如他顺着树枝慢慢挪过去，奋力一跃，指不定可以够着窗。 孙翔盯着那根树枝，蠢蠢欲动地琢磨一会儿，忽然有人拍他肩膀 “怎么？”孙翔回头。 “不安全。”周泽楷正色说。 “我就试试，万一不行就跳。”尽管明白周泽楷说的有道理，孙翔依旧不死心。 周泽楷：“有别的办法。” “诶？什么？” 周泽楷以行动回答他：走到窗台正下方，单手撑住墙，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 孙翔愣了愣，不得不承认，这一瞬间的周泽楷简直帅呆了。 2. 周泽楷的外套是某大热牌子的新款，特别难买。早晨孙翔第一眼见到还吹了声口哨。 正因如此，他感动过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外套如果被自己踩了俩脚印，会很丑。 但周泽楷格外坚持：“没时间了。快。” 人家都这样说了，再犹豫反而显得矫情，孙翔一咬牙：“谢了，我回头给你洗干净！” 3. 有周泽楷搭桥，孙翔的攀爬过程不再困难。一分钟功夫，他成功爬上空调台子，继而顺利翻进办公楼窗户。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身影就重新出现在窗口。“拿到了！”孙翔得意洋洋对周泽楷比了个V。 此时月光正好落在孙翔的发顶，把原来黑色的头发照得又浅又亮，从周泽楷视角看去，仿佛重回暑假集训营的时候。一想到几个月前两人还处于水火不容的状态，周泽楷便觉得命运着实有趣，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一面笑，一面冲孙翔回了个大拇指。 “土不土，还大拇指。看我的！”孙翔乐了，中指往下一折，拇指抬起，“V”的手势秒变“开枪”。 孙翔这是想干吗？周泽楷没反应过来。 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只见月光下的少年眯起一只眼，瞄准了他，口型说：“Biu——砰！” 4. 这个姿势是孙翔从警匪片里学的。他觉得霸气拉风，魅力十足，猜想周泽楷绝对会被自己震撼到。实际上，周泽楷确实被震撼到了—— “噗。”震撼到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喂——”孙翔瞪圆了眼。 他气得忘了自己还坐在谁都能看见的窗台，就那么冲周泽楷比了个“走着瞧”的手势。 “谁在那里——”一道雪亮手电筒光突然扫过。 孙翔一惊，赶紧往下爬。 慌乱中，他忘记喊周泽楷接应，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衡瞬间向后仰。 操，完了！ 孙翔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几个字。 风从耳边掠过，孙翔剧烈晃动的视野里依次出现窗户、月亮，凌乱的树影，最后是……另一个人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的背后先迎来一股巨大的反向冲击力，带着温度，让人特别踏实的那种。 紧接着，脑袋和后背都被人摁住。地心引力拽着他继续往后摔，直到彻底落地为止。这个过程很短暂，因为有人体的缓冲，一点儿都不疼。下一秒，那个人拦在他后背的手略一用力，带着他飞快地往一个方向滚动，耳边响起一片草枝被折断的扑簌声。 3. 原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周泽楷稳稳地接住了他，并且做出了事后孙翔认为最正确的决定——没有起身跑，而是顺势抱着孙翔连打好几个滚，直到成功滚进植被茂密的绿化带中躲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借助连续翻滚，完美地对冲了孙翔落地时产生的冲击。另外，他牢牢护在孙翔后脑勺的手则让孙翔免于撞到石子或者其他尖锐面。电光火石间能考虑得如此周全，让人简直想给他鼓掌！ ……以上这些，都是孙翔事后才慢慢意识到的。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依然恍惚，呆呆地面朝下趴着，身下压着周泽楷。有植被遮挡，巡校人员的手电筒照不到他。四肢没出现任何疼痛和失血征兆，一切安全。 安全……等等。孙翔缓过神，他是安全了，但周泽楷呢？！ “必须确认周泽楷有没有受伤！”这个念头一闪过，孙翔立即摸索地面想要爬起来。 “别动。”周泽楷贴着他耳朵说。同时手上也用力，将孙翔毛茸茸的脑袋死死扣在自己肩膀上。 孙翔条件反射地想反抗，然而下一瞬间，手电筒光和走动引发的窸窣声，再度出现，而且越逼越近。 这下不用周泽楷再提醒，孙翔自己就飞快地抱紧周泽楷，而且努力把脑袋压到最低，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狭窄的视野中，隐约有一两弧手电筒光晃过，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环境重新恢复了令人心安的昏暗。 看似危机已过。不过因为有刚刚的“意外”，孙翔并不敢立即起身。 他选择保持趴伏姿势，慢慢转动脑袋，观察周围情况。 起先，除了黑蒙蒙的草木影子，别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后面适应了黑暗后，孙翔渐渐能辨认出更多的轮廓。 比如草木的枝干，泥土块，半张口香糖的包装纸，破掉的笔帽，还有……周泽楷脖子和锁骨的一角。 没错，感谢远处的那根路灯，将微蒙的光投到这里，虽然不够照出绝大多数事物，但让孙翔看清周泽楷偏白的皮肤绰绰有余。 4. 那一瞬间，孙翔脑海中塞入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这好像是他第三次和周泽楷抱在一起，不过这回至少穿了衣服。 比如都入秋了周泽楷怎么还穿低领T恤，而且布料看起来也特别单薄，他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 又比如周泽楷头发里那股温和薄荷味到底是洗发水的还是信息素的。 …… 渐渐，他的注意力又感受不到别的了，全都重新聚拢到自己的胸口处来。 那是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心脏鼓动的方式很奇怪：比平时快，还有点儿凌乱，节奏莫名其妙。但神奇的是，这样的心跳反而让他感觉特别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就仿佛……永远这么不太正常地跳下去也没有关系一样。 …… 过了不知道多久，周泽楷慢慢松开摁着孙翔后背的手。 “人走了。”他的话带着热气扑在孙翔耳朵上。 “哦，哦。”孙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脑子稍稍清醒了点，梦游似地拱了一下肩膀，转过头。 视线相接。 受姿势影响，两人此刻鼻尖只差一两厘米，额头薄薄的汗，皮肤上细微的绒毛，周泽楷眼底比映在溪水中的星星更亮的笑意…… 还有压着的大腿的裤兜内，那支长方形的，俗称手机的物品。 “！”孙翔猛地一怔，紧接着，后知后觉地兴奋了，“靠！” “嗯？” “我们成功了！周泽楷！”孙翔兴奋到想尖叫，却不得不继续压低声音，“幸好有你帮忙！” “不客气。”周泽楷的嘴角微妙却不失友好地扯了一下，“那帮我个忙？” “诶？好！什么忙？” “我腿麻了……” 5. 孙翔一愣。视线卡壳似地慢慢移到两人紧紧相贴的下身，发现自己的膝盖似乎正好把周泽楷的腿压在一块凸起的砖头上。血液不通畅，不麻才怪！ 孙翔红着脸，赶紧把腿挪开，却因为动作太着急，没稳住重心，一不下心又跌回周泽楷身上。 “唔——”周泽楷发出一声闷哼。 “周泽楷你没事——”孙翔慌忙起身，话问到一半，一下没了声音。 他刚刚那么一摔，一压，导致两人最隐私的位置正正好好贴着了。 隔着薄薄的牛仔裤，无论是形状还是热度，都清晰无比。 不自在的感觉像是蚂蚁一样爬上背脊。他慢慢地松开手，慢慢坐起来，慢慢往后腾空出空间，但又不敢太慢——怕做得刻意，被周泽楷觉察出自己的不自在。 可惜如此亲密的状态下，周泽楷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孙翔的不对劲：“你……受伤了？” 孙翔一愣：“没有，我好得很，跑十个八百米都不在话下！” 为掩饰情绪，他飞快地爬起来，抖了抖脑袋上的，手肘上的，膝盖上的草叶子，清理完了一抬头，发现周泽楷头上也顶着好几片，衬着那张英俊的脸，颇有几分乡村艺术的喜感。 “哈哈哈你这造型太绝了。”孙翔注意力变得特别快，上一秒还尴尬呢，这回儿已经忍笑忍到腹肌疼。 周泽楷无语得很，不太想理他，摸摸自己的胳膊，活动活动手腕，再拍拍裤子，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等我！”孙翔总算想起正经事，追上去，“手拿出来我看看。” “……” “说了别藏……哎靠你还藏！刚刚真没划到？” 两人小学生一样闹了一会儿，越往宿舍楼走，周围渐渐也有了别的学生，周泽楷不想太惹眼，只好把手背给孙翔看。 路灯下，能清楚地看见确实有好几道挺明显的红痕，外加一圈淤青似的小点儿，像是压在石头上导致的，这都没破皮，只能说万幸。 孙翔眉深深拧起，正要开口。 “孙翔，”周泽楷却好像预料得到他要说什么，先于他说，“以后不许做危险的事。” 等等？ …… 孙翔条件反射想反驳，却紧接着意识到，周泽楷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要是一开始，不是他兴奋过头，没有及时爬下窗台，那后面的一切风险就都不会存在。 他这个天字一号大傻逼！ 孙翔现在后悔得撞墙，看他刚刚都在得瑟啥，学警匪片老大的姿势，嘲笑周泽楷沾了草叶子的造型，想要站在所谓好朋友的立场上指责周泽楷不好好照顾自己……却根本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非要在窗台逗留导致的！ “周泽楷我……哎你？！”孙翔结束反省，正想道歉，又被周泽楷的新举动吓了一大跳。 ——那家伙毫无预兆地跨前一步，特别用力地抱了他一下。打着颤的手臂勒得他生疼。 可惜偷袭过程太短暂。孙翔还没来得及去推开或者拍一下背，这人就已经退回了原位。 “感受到了吗？”周泽楷的神情是孙翔从未见过的那种古怪，像如释重负的笑，又像快到极点的愤怒，“我刚刚的紧张。” 从小到大，他总有一种能力，可以镇定自若地应付一切。比如父母的突然远离，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会儿神，压抑着不满，却毫不惊慌。又比如那日信息素紊乱爆发，他被送进无影灯和白大褂的房间，亦没太当回事。 但人生总有例外。 明知那种高度孙翔摔下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但那一刻他的身体却先于理智地动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孙翔刚刚向后那一倒，却几乎把他这十几年的紧张全部用上。 不对，不止是紧张。 是恐惧！ 那一刹那，再晚一步就要失去重要东西的恐惧，从心底的最深处疯狂地涌了出来…… TBC 第二十七章 1. 闹哄哄的男生宿舍走廊，吕泊远和孙翔擦肩而过，余光瞥见后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脚步却轻快的好像要起飞，就很反常。 吕泊远心思转得飞快，撞他肩膀：“这么高兴，有好事啊？” “没什么没什么……”一遇到熟人，孙翔心中那股高昂的快乐根本掩饰不了，瞬间破功，“咳，给你变个魔术！” 他神秘兮兮地挤眼睛，挑下巴，示意吕泊远看他的卫衣口袋。 “什么啊……我去！” “看完了对吧，我还没洗漱呢。先走！”孙翔满意地合拢了口袋。 “……你等等，”吕泊远眉心皱起，一把拽住他胳膊并压低声音，“回头老巫婆发现你手机不见了怎么办？” “切，我还当是什么。”孙翔得意地说，“爸爸特许你多看两眼。” 吕泊远带着种种疑虑，再次低头望向孙翔的口袋。 “……草，难不成？！” “嘿。” “……有你的！”吕泊远哭笑不得地锤了他一把，“换手机壳这种操作也就你想得出来！” “NO，”孙翔严肃地摇摇手指，“你得给周泽楷点赞。” 孙翔哼着歌走后，吕泊远仍有些恍惚。 ——这家伙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换做以前，就算真是周泽楷提的建议，他可不会这么诚实地告诉自己。 一句话，周泽楷，有毒。 2. 熄灯前一刻钟孙翔才回宿舍。室友们合理怀疑他被老师叫去谈了话。 不过好奇归好奇，却没一人敢直接问他。废话，能分进创新一的智商基本都没大毛病，除了章程这种……呸，谁愿意步章程后尘谁是傻逼。如果可能，短期内他们都不会主动骚扰孙翔。可问题是—— 孙翔翻完柜子，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去洗澡。一转身，发现自己对床的男生正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事？” 对床男生头发天生带点儿咖啡色，孙翔为了方便记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板栗。 眼下，这颗板栗脸刷地涨红，变成了冰糖板栗。冰糖板栗深呼吸了两下，才结结巴巴地说：“孙、孙翔，你、你能不能把上、上个月的电费交了。” 孙翔一愣，差点没笑场——他又不是洪水猛兽，不就打了个章程吗？需要怕成这样？ 3. “多少？”孙翔问。 冰糖板栗报了个数。 孙翔十分干脆地从钱包里翻出一张整钞：“给！” “多了——”冰糖板栗发愁地看着他，语气倒是稍微不紧张了些。 孙翔挺不耐烦地瞥他一眼：“拿着，等你有零钱再说。”说完把钱包往抽屉一扔，便往洗手间大步走去。 门一关，顿时有人松了口气：“我其实觉得孙翔还挺好说话的……” “但是凶起来也是真凶……”冰糖板栗停下理钱记账的动作，“他刚刚看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拳头要落在脸上了。” “不是没嘛。”那人乐道，“而且给钱超爽，比章程鸡贼地做除法然后四舍五入抹零要好得多！” “章程人呢？”孙翔闪电般冲完了澡，带着一身水汽推门出来，正好听见他们提到那个名字，“他今天不回宿舍？” 冰糖板栗小声说：“他、他请假了。明天早自习再回。” 他话说完，宿舍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差一天就搬宿舍，而且没病没灾的，为什么突然请假，大家都懂，只是毕竟当着一个当事人的面，不太好直说而已。 孙翔就没那么多顾忌，嗤笑一声：“有胆子搞事，有本事别跑。” 时间不多，抛下这句话，他又赶紧抓起周泽楷的衣服，折返洗手间。 背后两人相视一眼。 “我觉得孙翔说的没错。”冰糖板栗小声说。 4. 离熄灯只差七分钟，放平时，孙翔早上床玩手机了，今天却比较特殊——这当然和“拿”回手机不方便正大光明地玩无关——他有其他要事：此时此刻的洗手间，孙翔正对着水槽里的盆，对着盆里的那件外套，无限抓狂中。 这印子成精了吗？任凭他怎么用力搓都还剩一点。操！ “你这、这样是洗不干净的。”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孙翔一回头，哟，冰糖板栗，不对，现在人脸没那么红了，应该叫回板栗，反正那个板栗头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洗手间。 看到孙翔转身，板栗立即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孙翔当他害怕和自己单独相处，实际上板栗只是觉得尴尬——他认出那件衣服不属于孙翔，但又很眼熟，一时想不出到底是谁的，忽然有种自己偷窥到孙翔地下感情生活的紧张感。 孙翔才不知道他一瞬间竟然琢磨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他赶时间：“那你说该怎么弄。我学。快点！” “……噢，好！”板栗猛地回神，赶紧把自己那瓶去渍喷雾拿过来，指导孙翔拧干了衣服再喷。 “就这样？”孙翔惊讶。洗个衣服门道居然那么多，这远远超过了他的认知。 “嗯。就这样。普通化学反应。”板栗掐着时间，“好了！” 孙翔将信将疑地拧开水龙头。奇迹发生——这回他几乎没怎么用力搓，那层脚印便消失无踪。 “卧槽真能行？！”孙翔高兴之余，赞道，“你平时挺擅长家务的吧？” “呵呵，还好。”板栗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剩下你再简单洗洗冲冲就可以了。” “好。” 板栗走后，孙翔却没感觉轻松多少。他以前基本不碰家务，大件不是攒着带回家让父母处理，就是全部扔进公用洗衣机，哪用那么上心。偏偏这回给周泽楷洗外套，除了肩膀的脚印费功夫外，就连领口、腋下和袖口，他都抹了好多轮洗衣液，生怕不干净，甚至还借用了别人的刷子刷了好几下。 认真到这种程度，绝对打生下来头一回。如果被父母看见，或许会笑他太阳从西边出来。 值得吗？ 孙翔觉得值得。 熄灯后，他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回想小路上周泽楷突然抱住自己的那一刹那。就觉得倍儿值得。 不是欠了一个人情必须等价归还的值得，而是我就是单方面想要对他好的那种。 更何况，这根本不算单方面。 周泽楷在意自己，特别特别在意自己——孙翔从未像现在这样确信这一点。 无需闭眼，他就能清晰回忆起刚刚勒住自己的胳膊的力度，回忆起周泽楷说“感受到了吗？我刚刚的紧张”时，那种又沉又尖锐的眼神。 实话说，他到现在也琢磨不透周泽楷是什么意思。甚至他还有种神奇的直觉，直觉就连周泽楷本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眼神。 他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从答应陪自己一起“偷”手机，到危险关头出手“救”了自己一把，再到那个突兀的拥抱……周泽楷所有举动，全源于对自己的紧张和在意，毫无演戏成分在内。 他又不是木头人，怎么能对这种沉甸甸的在意无动于衷。 洗一件衣服算什么，十件一百件，他都感觉不足以表达自己同等分量的心情。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前阵子刚在语文阅读材料里读过一段话——“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收到琼瑶的一方对此回应是，“匪报也，永以为好。”当时他轻飘飘地吐槽古人就是矫情，却怎么也预料不到，过了几天后，他的脑海中会再次浮出这些字来。 永、以、为、好。 不由自主，无法控制，像高涨的潮水一样，越来越强烈的—— 我想对周泽楷好一点，再好一点。 如果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也没意见！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着刚刚一小时内发生的事，孙翔渐渐犯困，很难得地在没有玩过手机的前提下进入梦乡。 睡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奇怪，今天的场景，为什么总给自己一种熟悉感。就好像……不是头回发生一样。 5. 孙翔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去阳台摸那件外套。 “居然干了？！”孙翔又惊又喜。 “昨天晚上有风，而且秋天本来就特别干燥。”板栗听见了，积极地解释道。因为昨天的事，他感觉自己和孙翔关系亲近了一点，至少说话不会紧张结巴:“这种天气最适合洗衣服。” “哈哈是啊！”孙翔挺开心地把衣服收了下来。 板栗又想和他说话，可惜孙翔有“要事”在身，实在没空。他用比平日更快的速度刷了牙洗了脸，便匆匆带着衣服出门，去找周泽楷。 “周泽楷，你看我把衣服洗——”他兴冲冲推开周泽楷寝室的门，下一秒，因为讶异而闭嘴。 周泽楷人去哪了？还有，他的椅子上怎么坐着江波涛？ 6. 孙翔瞅着房间里那个笑眯眯说话的家伙，脸上的笑意顿时淡去许多，心中则升起浓浓的不爽。 周泽楷不是说他和江波涛“不算朋友”吗？那为什么这家伙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周泽楷宿舍的椅子上，并且一幅很熟的样子跟其他室友聊天说笑，分吃零食，让明明应该争分夺秒洗漱的早晨变成了茶话会，气氛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衬托之下，突然闯入的自己，反而像个不和谐音符。 孙翔视线扫过来时，江波涛听见动静，也正好抬头看他。 这一眼，火花四溅。江波涛再觉察不出敌意就是傻。 咦，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疑惑之下，江波涛冲孙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尽量释放善意：“那个……你是周泽楷的同桌？” 遗憾的是，表达友善的他，却一时想不起孙翔的名字，这正正好好戳到了孙翔最讨厌的点——一个连他名字都记不住的人，又怎么值得孙翔给好脸色看。 “老子有名字。”孙翔下意识地挺直背脊，借身高优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老子叫孙翔。” TBC 孙翔：你谁啊？几个菜啊？ 第二十八章 咳。 1. “不好意思，孙翔。”江波涛抱歉一笑。 与此同时，他内心正搜肠刮肚地回忆之前是否和孙翔产生过交集。可惜回忆结果为零。这就尴尬了——谁能告诉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个方面得罪了这位朋友？ 江波涛确实挺冤的。事实上，这个问题就连孙翔自己也不知道。 若非要问他到底为什么看江波涛不顺眼，估计他只能告诉你，周泽楷不是说江波涛不算他朋友吗，那为什么这个臭家伙能表现得和周泽楷寝室人很熟悉的样子，比自己熟一百倍的样子，就、很、不、爽。 但你再问他，就算江波涛是周泽楷的朋友又怎样，估计孙翔只会气呼呼地瞪着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扭过头重重地哼一声。 现实中亦如此。江波涛说完那句之后，孙翔的不爽丝毫未减，不过他内心也隐约有些意识到自己这样表现绝不正常，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尴尬的氛围在宿舍里蔓延。一时间，其他几名室友是吃东西也不是，聊天也不是，僵着了。 江波涛到底比孙翔更稳重些，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再次试图拉近距离。 “孙翔，你来得正好。”他打开桌上的塑料袋，笑着招呼，“我带了点周泽楷喜欢吃的零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要不试试看？” “不要！”孙翔一秒拒绝。 江波涛无奈了：“……” 他想，这位朋友对自己的意见好像不止一点点。 幸好这时候，周泽楷从洗手间走出来。 室友们像看救星一样，纷纷把脑袋转向周泽楷。 周泽楷的注意力却一瞬定在本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的某人身上。他的眼睛亮了几分，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早。” “不早了好不好！”虽然嘴上这样讲，孙翔的脸色却霎时间多云转晴。像是被周泽楷的高兴感染了一样，他也勾起嘴角，把那件外套扔过去，炫耀道：“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周泽楷接住扫了一眼，发现孙翔居然真的没说谎……这件衣服，他自己来处理的话都未必能有这么干净。 周泽楷惊讶之余，唇边的笑意也加深了几分。“谢谢。”他认真把衣服叠好，收进柜子里。 “瞎客气，也不看看我们什么关系！”孙翔嘴角扬得老高，揽住周泽楷的肩膀就往外推，“收拾完了？走了走了。” “等等——”周泽楷刹住脚步。 别人就罢了，但宿舍里坐的是专程给他送零食的江波涛。即使有要紧的事得离开，出于礼貌，也必须和对方讲两句。 “江……”谁知他刚一回头，孙翔揽在他肩膀的手就加大力气，带了一把。 “你可是班长，就算分班最后一天，也得带头积极早自习，继续留着干嘛，开茶话会啊？” “……”江波涛眉心一跳，刚刚孙翔说“也不看看我们什么关系”的时候，他还能勉强忽视，但最后这句“茶话会”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吧？ 周泽楷同样听出了孙翔的画外音。他本打算替江波涛解释，但一瞥见孙翔因为不爽而抿得直直的嘴唇，就忍不住觉得特别可爱，跟着想笑。幸好理智提醒他，在这时候笑不太合适。他努力压了一下嘴角，和江波涛对了个抱歉的眼神，顺着孙翔的意思离开寝室。 “……没事。”江波涛对着那些安慰自己的人摇摇头，“我就是比较惊讶，他们关系原来那么好？” 2. 走在路上，孙翔又想起刚刚见到的某个人，又不怎么高兴了。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根本藏不住心事，猛一转身截住周泽楷：“大早上的，江波涛干嘛特意跑你宿舍一趟？” “给我送零食。”周泽楷诚实地说。 原来江波涛是教师子女，偷渡起吃的比较便利。两人做了多年的邻居，对方对周泽楷的口味略有了解，遇上合适的，会时不时给他也顺便捎带一点。 捎带？孙翔在心底呵呵。就刚刚江波涛打开的塑料袋，那么大一个，里面装得满满，怎么看都不是捎带好吗？ 而且再结合周泽楷描述这件事时毫不掩饰的愉快表情，孙翔怎么听都觉得周泽楷在变相夸奖江波涛会做人，一怒之下打断了他：“stop，我才不想知道江波涛多体贴多善解人意，江波涛到底给你带了几次零食。而且，而且你一个大男人，还是个Alpha，怎么那么喜欢吃零食，特别是甜食，什么巧克力味，芝士味，奶油味……嗤，听上去就一点儿都不成熟，是不是随便谁拿个甜点就能拐骗你啊？” 孙翔这噼里啪啦一大串，槽点实在太多。 比如非将Alpha喜欢吃甜点和不成熟划等号就很过分，更何况周泽楷又不是没脑子的小动物，拿个甜点就能拐骗的比喻简直太夸张…… 换个人听，很可能会当场翻脸。 然而周泽楷却是个例外。因为比起内容，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孙翔话里透露出的隐藏信息上。 孙翔可能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和周泽楷说话时，总是带一股多年死党才有的亲昵劲儿——他不但明明白白地指出了“周泽楷喜欢吃甜食”这个对方根本没有特意主动提过需要认真观察才能了解的属性，而且每个字背后，都藏着“给老子听好了，这话只在你面前说”的潜台词。 除此之外，即便生气中，孙翔眼睛都比别的时候要亮。 总之，他和周泽楷讲话的方式，和别人说话时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周泽楷情不自禁地勾了一下唇，偷偷的。 孙翔的脾气属于公认的不好。一点就炸，而且闹起任性来有时候简直莫名其妙。但最近这种“不稳定”越来越多地和自己有关。这个因果关系让他既窝心又享受，宁可放纵默许，也不打算点出。 3. 学校效率一如既往地高。早自习结束，大家去吃了一圈早饭，回来就发现分班结果和分宿舍结果已经公布在走廊墙壁。 第四节课被专门腾空，让大家调班级和搬宿舍。一时间，高二教学楼顿时变得无比混乱和喧闹。 令人高兴的是孙翔和吴启重逢在同一间宿舍。虽然没到四人重聚，也好过看和章程那个傻逼一间房。 看完自己的名字，孙翔下意识又去找周泽楷，结果还没找到呢，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嘿嘿，猜我和谁一间？”杜明满脸写着得瑟，“算了谅你也猜不到——” “哈？”孙翔没空理他。 “我和楷哥一间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杜明高兴疯了，硬是抓着孙翔的肩膀把人扭过来，大声宣布，“刚楷哥已经答应帮我换被套和枕套，太靠谱了太棒了！我爱楷哥！” 殊不知他分享喜悦的本意，投射在孙翔眼中，却变成了炫耀。后者盯着他，心中泛起强烈的不爽。 “……几岁了还要别人帮忙套被套！丢不丢人？”孙翔忍住骂人的冲动。 杜明又要拉着他说什么，被他以自己很忙为由打断：“我有事。” 孙翔躲开杜明的手，满心都是烦躁。他挤开人，回到班级里，拿了背包就往宿舍走。 板栗和他分到同一间，一进门，看见孙翔，就兴高采烈地想过来打个招呼。话还没说呢，见孙翔连抖个床单都仿佛在和谁较劲，脸又黑又沉，顿时识趣地闭了嘴。 “孙翔怎么啦？”他小声找吴启打听。 吴启压根不知道杜明找孙翔炫耀的事，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嗨，别方，他心情波动常有的事，过两分钟就好。” 过两分钟就好吗？板栗纠结地看了孙翔一眼，这低气压……怎么看也不想两分钟就能好啊。 4. 板栗的直觉很准确。接近中午，孙翔的情绪依然没有大的气色。推拉抽屉、椅子，倒水放杯子，各种“乒乒乓乓”。 周泽楷正常来说和他们不同路，但因为要帮杜明拎一个箱子，就接受了杜明“一起去我家吃饭”的邀请。这两人临走前特意来孙翔宿舍打了个招呼，听说周泽楷要特意绕路去杜明家吃饭时，孙翔差点脱口而出：“那你以前干嘛不去我家吃饭！” 当然，这话在喉咙口就被他残留的理智给拦截掉了——实话说，他以前也没邀请过周泽楷啊，就很无理取闹。 望着杜明和周泽楷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孙翔重重踢了一脚箱子，才意识自己情绪究竟发酵到一种怎样糟糕的程度。 自己难道是吃错药了吧！不就同个宿舍同个路，有必要迁怒杜小明吗？ 5. 孙翔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省倒是很快。他整个周末都在自我调节，外加打打游戏看看拼拼模型之类，分散了许多注意力，等重新回校上课时，已经忘记把不快忘记得差不多了。 分班后座位也需要重排，和上回不同，成绩刚出来时，他就跟周泽楷讲好，谁先有空挑座位谁就先帮对方占座。 周六孙翔气头上没注意，周日回校上晚自习，惊喜地发现周泽楷果然替自己把隔壁座位留好了。他的心情愈发灿烂了些。 本来到这里都挺开心，谁知，课间江波涛来找周泽楷，又拎来一大袋零食。 望着那两人在门口交谈的身影，隔壁大组两个新转来的姑娘立即按捺不住兴奋，叽叽喳喳起来——“那个是楷神的朋友？”“嗯!听说他们高一同班！”“嘿嘿，你说着两个人会不会是一对？”“嗷不知道！但我可以吃！”“我也可以！”“没错没错感觉气场好和谐！” 于是等周泽楷回座位时，发现孙翔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笔，但视线却是微妙地锁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周泽楷敏锐地感觉出孙翔不对劲。 “没啥。”孙翔说。 周泽楷拆了一块凤梨酥，正准备往嘴里塞，就听耳边突然有人说：“大家都说你和江波涛是一对。” 周泽楷差点没被凤梨酥噎死。 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怎么可能。” “啧。”孙翔手指拨着笔，越转越快。没多久，笔就啪地一声掉到地上，孙翔也不去捡，抱着胸椅子往后一仰，语气那叫一个不耐烦：“学校严防死守恋爱，你还不注意到处制造误会。回头被人告到吴玉兰那边，看烦不死你。” 周泽楷愣了愣。尽管他嘴上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心中却十分疑惑地想，孙翔难不成周末打游戏通宵导致了记忆力下降——他什么时候“到处制造误会”了？ 6. 江波涛第三次带东西给周泽楷的时候，周泽楷不在。江波涛就让坐在门边的同学喊孙翔出来拿。 孙翔尽管有些别扭，但还是去了，只是语气依旧不怎么好：“有事？” “呵呵，”江波涛温和一笑，拿出了两个袋子，并指着其中一个解释道，“周泽楷讲你喜欢吃辣。刚好有这种麻辣小酥鱼，特别鲜，你尝尝。” 平心而论，江波涛确实属于学校里最会做人的那一挂。之前被孙翔误会后没有第一时间找周泽楷挑拨离间，反而积极想着处理关系，甚至特意用“送零食”这样的方式搭台阶给孙翔。换成别的同学，估计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可惜孙翔不是“别的同学”。 “谢谢，不用你好心！”孙翔气势汹汹地抓过周泽楷的零食袋，转身就走。 江波涛愣在原地，彻底无语了。 7. 神经病！ 多管闲事！ 自作多情！ 他以为他谁啊？哪根葱啊？ 翔哥缺他那一口零食？ 呵！ 孙翔一路都在吐槽江波涛。 经此一轮，他确认了一件事，自己果然特别讨厌这个人！ 谁爱吃你送的零食了？老子有手有脚，还有钱，买通门卫偷渡一下也就一支烟的成本，非得靠你才能有口福？呵！ 其实以上这些根本构不成讨厌一个人的充足理由……但不管，总之他就是讨厌江波涛！一见江波涛就抵触得很，连扯扯嘴角商业微笑一下笑都懒得做！ 路过教室前面的垃圾桶时，孙翔差点一个冲动把周泽楷那袋零食扔了——当然最后还是悬崖勒马——毕竟他知道江波涛一定会告诉周泽楷的。 烦死了！妈的！ 孙翔老大不爽地瞥了袋子一眼，立即又挑出一个江波涛的讨厌点来。 ——蛋糕一看就没包装好，和塑料盒子中间留了好大的间隙。随着走动，它在里面摇摇晃晃，奶油蹭了不少，越看越烦。孙翔停下脚步，索性把它揣到怀里，直到重重在周泽楷桌子上撂下。 正好周泽楷回到了座位。 “拿去！”孙翔没好气地瞪他。 “嗯？” “看不见吗？那么大两盒鲜奶小方，你绯闻对象送的，还不快点感恩戴德地吃掉！” 周泽楷打开塑料袋的手一顿。 耳边冷不丁又飘来一句：“天天吃甜的，早晚蛀牙！” 声音不大的，但能听见磨牙声。 周泽楷这下再不知道他在生气就是傻的。 8. 自打认识孙翔后，周泽楷已经习惯这位朋友动不动生气的日常。只不过和以前不同的是，这回周泽楷想了半天都没想通孙翔到底在气啥。 不过他不怎么慌。按照对孙翔的了解，他相信没多久对方就会憋不住跟自己讲清楚，到时候承认错误再多顺顺毛就好。 所以周泽楷只是愣了一小会，就继续拆了江波涛送的鲜奶小方开始吃。孙翔自顾自气了一阵，发现周泽楷什么反应都没，心下疑惑，一转头，发觉人家正神情愉悦地挖小蛋糕，差点没吐血身亡。 靠，他再理周泽楷就是傻逼！ 孙翔憋着这股气，整下午没和周泽楷说一句话。 期间连瓜皮三人组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吕泊远给周泽楷写了张纸条：孙翔怎么回事？那脸，都快赶得上暴雨天了。 周泽楷想了想，诚实地回他：我不知道。 皇帝不急太监急！吕泊远眼一黑，不想说话。 9. 在应对孙翔情绪这件事上，周泽楷不是一般的有耐心，也不是一般的有信心。回完吕泊远的字条，他继续给孙翔抄笔记，抄完推到孙翔面前，孙翔冷哼一声，装没看到。 好吧，居然这也哄不好。周泽楷有点意外，却仍不怎么着急。最差就是孙翔要面子死也不主动讲话，没事，等晚自习下课后，他就去孙翔寝室找人开诚布公聊聊。 ……可周泽楷主动的结果，是孙翔依然板着个脸，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他把两条大长腿盘着，背靠着墙，专心拨弄吴启的尖叫鸡，看也不看周泽楷，一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尖叫鸡的时不时响起的叫声配合屋里两位沉默的大神，这场景别提有多诡异了。 吴启本来还在进进出出地洗漱拿衣服什么的，被尖叫鸡的噪音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没忍住：祖宗，您到底生什么气，直说啊，憋着算个什么事，人周泽楷都主动找上门了，您特么还扮大爷，有意思吗？ 他这一句直接将已经矛盾到炸的孙翔给点了。孙翔把尖叫鸡往床上一砸：闭嘴！ 吴启翻了个白眼，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钻进洗手间。 寝室气氛诡异，这下唯一能拉架的吴启都闭了嘴，剩下战斗力为负的板栗之流自然不敢再说话，都安安静静绕道。 孙翔吼完就后悔，但根本不知道怎么收场。 吴启的话没错。周泽楷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他，就他自己心烦意乱，还非得拉着那么多人跟他一起烦。能不能装没看见他。 孙翔很烦，因为他早过那个期待周泽楷认错道歉示好的阶段，他冷静了，所以才烦。 周泽楷问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他怎么解释？ 说我看江波涛给你送零食我不爽？狗屁，这算什么理由？又不是谈恋爱，他凭什么要求周泽楷不能接江波涛的零食？ 操！ 总之孙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生气，也没法和周泽楷解释这个问题，就僵着一张脸，周泽楷问什么都不吭声。 但偏偏今天周泽楷也吃错药，放平时，孙翔要是闹成这样，估计他就走了，可即使孙翔都爆发过一回了，他依旧没挪，甚至干脆拽了张椅子坐在他床前，特有耐心地守着他，一幅我看你什么时候开口的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是杠上的意思？ 板栗摘下耳机，往他们这边瞅了眼，接着继续插上耳机望天。 孙翔烦得要死，已经开始琢磨要不要直接拿“老子就是心情不好你管我”这种无理取闹的话扔周泽楷脸上……丢人就丢人了，反正先让周泽楷离开比较好。 这时候，周泽楷的手机震了一下。 因为正好拿在手里，周泽楷低头看去。 孙翔的视线跟着溜了眼。当视野里出现“江波涛”三个字时，他忽然一个激灵，就好像十万伏的电流从他脑壳上“滋儿”一下打进去似的，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操！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了—— 没有任何理由可言，不需要逻辑，他就是讨厌江波涛不行？哦不止江波涛，之前有一瞬间也讨厌过杜明，还讨厌过下课缠着周泽楷问数学题的女生，连食堂打饭大妈都讨厌过！ 简单地说，他讨厌周泽楷和自己之外的第三个人扯上关联，尤其是在自己和周泽楷相处得正舒心愉快的时候！ 没错！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烦！ 这样想着，孙翔看周泽楷手机上那三个字越看越刺眼，“你他妈能不能专心点？”他怒道，并下意识一扬手。 手机飞了出去。 周泽楷：“！” 10. “砰”的一声，动静大到吓死人。这下好了，整个寝室没注意他们的，假装没注意他们的人，都忍不住把视线投向孙翔的床，然后紧接着，露出和周泽楷一样震惊又无语的表情。 吴启：“……孙翔你他妈真是个吵架天才。” 没错，谁也想不到，被孙翔打掉的那只手机，竟然会正正好好掉进了床和墙壁的间隙，并且只有三分之一露在外面。 孙翔脸瞬间涨红，也不道歉，只飞快地转身，跪在床上试图从夹缝中去够那只手机。 不够还好，一够，还没用力呢，手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往下滑了一公分。 周泽楷：“……” 周泽楷无语之余，决定自己上。 他脱了鞋，在孙翔的默许之下，也爬上床，开始努力。 可惜没有思想、不带手机壳的手机是绝对公平的，尤其在抵触被从夹缝中捞出来这件事上。 孙翔和周泽楷眼睁睁地看着它再一次往里滑了一公分多，感到深深的绝望。 然而这一刻的他们，却不知道绝望的终点还远在更前面等着。 “操！” 就在孙翔研究完受力角度，正打算再一次捕捉手机时，灯，灭了。 11. “你赶紧走！”孙翔总算说了今晚第一句态度正常的话。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没动。 孙翔愣了愣，才意识过来周泽楷不走是对的——外面查寝的人已经开始出没，现在出门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走神间，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还有晃动的手电筒光透过寝室门口那个小玻璃窗照进来。这场景，这气氛，像极了他们偷手机的那一次。 那次，全靠有周泽楷他们才能摆脱危机。 而这一次，孙翔比周泽楷更快地反应过来——哪还管手机不手机的，他急中生智，猛推了周泽楷一把，将人推倒至墙边，然后被子一蒙一压，完美地藏住了周泽楷的存在。 查房的人不傻，他们隐约听见房间里的床“吱”了一声，立即贴着窗户往里望。 余光瞥见人影，孙翔赶紧反手又周泽楷往墙边推了推，拿后背压住人——只有这样，才能利用柜子和床栏杆的遮挡，把自己床上明显多出一人体积的情况给掩盖掉。 12.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外总算没有任何动静。 孙翔本想说点什么，却好笑地发现，这回是自己的一只胳膊被周泽楷肩膀压住，压麻了…… “你能不能松一下……”孙翔边回头边说。 然而他没能把“肩膀”两字说完。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周泽楷已经比他更快地准备起身。 一个回头，一个抬头，两人的唇，碰一块儿了。 13. 唇和唇相触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拉长到冻结。 孙翔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刚刚一闪而过的微凉上。 和他俩之间第一次“意外”截然不同，没有“你他妈还老子初吻”的羞愤和惊恐，孙翔什么建设性的东西都想不到，满脑子只剩下被那些过于敏感的细节在无限次回放。 呼吸交错。 心跳加速。 他迟疑地眨了一下眼，惊讶地发现，在一片黑暗中，仅凭阳台处投来的微光，自己竟能把周泽楷脸上的一切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不止睫毛抖动的频率，嘴唇微微张开的程度，眼中的震惊和茫然……全都一清二楚。 所以他自然也知道，周泽楷在这一刻，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知道周泽楷也和上次不同，不再镇定，不再能当做意外一笑而过—— 以上念头掠过脑海的下一秒，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从周泽楷的肩膀移到了对方的脑袋后面，张开五指，着魔似地慢慢插入对方的头发里，慢慢揪紧。 没错，孙翔心中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说。 ——抓住他的头发。 ——对，然后，手腕用力往下拽。 ——这样就可以强迫对方把头抬起来。 抬起来，然后呢？ 孙翔的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双唇上。 弧度饱满，漂亮，在昏暗的光线里，隐约泛出一点儿暧昧光泽。 孙翔心里已有了答案。 ——然后呢？ ——然后他要做自己此刻唯一一件想做的事。 TBC 第二十九章 1. 没有技巧、粗暴、差点撞到牙齿，一点都不美好，但再怎么看都它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吻。一个找不到任何理由需要发生的吻，发生在熄灯后四人宿舍的一角。 吻上去的瞬间简直爽翻，仿佛血管中淤积的不快被闪电般清理掉的那种爽，而且无法形容地疯狂——这可是公开场合！即使关了灯、有被子遮挡，也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公开场合！尼玛自己到底在什么！ 孙翔感觉自己像是在无限搭乘云霄飞车，已经被刺激到晕眩，压根不这个吻到底什么时候结束——反正等黏着的呼吸总算拉开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孙翔脑子里除了“敲尼玛”三个字外，全都是空白。他的大脑濒临罢工，只挤得出这三个字刷屏。 然而周泽楷还是一动不动——孙翔事后回忆起来也挺无语的——他们俩都宕机了。就周泽楷的状态，和自己也没啥两样。 亲完了，他们的唇面还是近得发指，几毫米的空间，随便谁动一动就能重新贴上，然后重新整一个更刺激的—— 不过彼时彼刻，孙翔才想不到那么多呢。他像一尊中了石化术的雕像，仅存的理智让他控着气在呼吸，在不让室友发现端倪。他的背脊到脖子全部是僵硬的。过了几秒他又清醒了一点，意识到应该赶紧往后撤，撤个脑袋也好，整个人往后撤更好，总之绝对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可问题是，他的身体特别难受控制，青春期的新鲜感外加某种神秘的本能一同作祟，让他不舍得往后挪——就算明知再这样下去问题大发，依旧不舍得先动！ 操！ 关键时刻，吴启低低喊了声：“周泽楷，你还不走？” 这句话好似在他俩脑海中“哐”地敲了一声钟，他俩才如梦初醒似地各自往不同方向偏了下脑袋。 ……总算拉开了安全距离。 “没、没错，”孙翔结巴了一下，赶紧拿吴启的话当救命稻草，转移注意力兼掩饰情绪，“你快点走！” 尽管黑暗中，孙翔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周泽楷扫了一眼过来。 那股尴尬劲立即卷土重来。幸运的是，因为太暗了，又比方才距离远，孙翔是真的看不清周泽楷那一眼里到底藏了什么情绪。 “哦对，你的手机……”孙翔又想起一件事。 但这时候，周泽楷已经麻利地爬下了床，俯身开始穿鞋。 孙翔要再提醒一遍的时候，周泽楷已经走了。 2. 这一晚的剩余清醒时光，孙翔过得特别混乱。周泽楷走后他压根睡不着，先是心虚加恍惚，不小心压到床头吴启的那只尖叫鸡，差点没让全宿舍的怨念给淹了。之后其他人继续睡觉，他一个人蒙着被子打着手机手电筒，跟墙缝那儿捣鼓半天，总算把周泽楷的手机给解救了出来。 孙翔不小心碰到它的侧面按钮，屏幕亮了，壁纸是那只笑得特别天使（划掉）特别蠢的名叫棉花糖的萨摩耶。 和周泽楷QQ头像同款。 孙翔盯着它发了一会儿呆，不由自主联想到刚加QQ，还没出后面信息素那事儿的时候，两人开黑是多么愉快，继而记起开学那会儿，两人冷战时，这家伙主动发来的萨摩耶表情包……总之夜越深，他的思路越是蹁跹，一堆有的没的全往外冒——虽然他自己都不懂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后面意识模糊了，孙翔想睡，把被子一蒙到脸上，不知为什么，尽管根本不可能，就觉得整个被子里都是薄荷巧克力的味道。 恍惚中，孙翔梦游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惊恐无比，赶紧把脑袋探到外面，别提多想骂人了。 后来他总算睡着了，梦里却依旧逃不过某人的魔咒——他梦见周泽楷在小教室午睡，自己拎着饭盒蹑手蹑脚走进去，蠢蠢欲动地盯了周泽楷半天，最后鼓起勇气低头飞快地亲了人家一下。 “操——”孙翔硬生生吓醒了，并且差点从床上滚到地上。 ……比滚到地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跳坐起来的，额头撞上床栏杆，闹出特别大的动静。整个宿舍都被他吵醒了。 “……孙翔？你咋了？”吴启揉揉眼，看见孙翔捂着额头坐在那边，一脸懊恼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 “没、没啥。”孙翔深呼吸，再深呼吸，“梦见傻逼了。” 傻逼就是我自己。这后半句，他只敢在心里讲。 3. 因为入了秋，早晨冷水管道里出来的水自带“劲凉激爽”效果。孙翔洗完脸，总算彻底清醒，从持续一晚上的不对劲中清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把毛巾盖在脸上，发出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到底怎么想不开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亲上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日！ 他根本想不到待会到了班上，要怎么面对周泽楷！ 4. 然而高中生的生活，注定了每天的“主要移动路线”是固定死的。换句话说，除非失忆、突然晕倒……他和周泽楷都必须去教室，都必须在相邻的座位坐下。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只能想办法面对了。 因此从宿舍到教学楼这短短一路，孙翔抓紧时间，梳理自己和周泽楷的关系。 他第一件明确的就是自己对周泽楷真没那方面意思。甚至他都愿意挖出暑假时找周泽楷“测试”信息素吸引度这件黑历史来证明自己真的是纯科学性好奇而已。 有趣的是，他刚理完这个逻辑，脑海中的小人B立即跳出来，冷冷地点出：既然你对周泽楷没意思，那为啥会不爽他和别人接触？ 小人A反驳道：就、就算现在我每天都乐意和周泽楷呆一块儿……那又怎样？就不许好朋友每天都呆一块儿了？没看见大壮为了和吕泊远打篮球，每天也几乎形影不离？ ——没错！ 闪过大壮和吕泊远的例子之后，孙翔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安心。 他定了定神，给自己洗脑：不管回头周泽楷怎么问你，你只要记得那是个意外就好！老子坐得端行得正，不怕被怀疑。 呸，不怕周泽楷质问。 说是这么说，一跨进班级门，看见周泽楷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又控制不住地慌了。 ——麻蛋根本不好解释！这里面漏了一条最关键的！那个吻！那个他主动的吻！ 要是没有后面继续的那个吻，没有自己的主动就……什么都可以解释！但偏偏，那个时候他不知被什么鬼附身了……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孙翔每走一步都在抓狂，都在祈祷周泽楷晚点抬头看见自己。 同时他脑海中也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我那个时候口干了。 呸！ 我觉得你嘴唇看起来特别好吃，想咬一口试试？ 得了吧，白痴才会信！ 但……他真的找不出别的合理解释了！ 从教室前面到最后一排的路从未让人感觉那么短暂过，短暂到孙翔感觉自己一呼一吸没结束就走完了。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大不了他咬死真的没别的想法而且本来就是嘛，壮烈就壮烈呗！ 其实他的纠结表情，周泽楷想不注意到都难。 除了孙翔，谁还能大清早没事自带风萧萧易水寒BGM，短短几步路直接同手同脚？ 更何况—— 算了，给孙翔留点面子不说了。 周泽楷忍着笑，不，是忍着许多笑，继续等孙翔挪过来。 当孙翔偷偷深吸一口气准备打个仿若无事发生的招呼时，周泽楷的耐心也到了尽头：“噗嗤——” 5. 孙翔：“？？？” 周泽楷指指自己的发旋作示意：“翘了。” 孙翔：“？？？” 周泽楷伸出手指比了比：“三根。” 草！孙翔的表情在一秒内完成了从茫然到尴尬到愤怒的转变。 “周泽楷你故意的是吧，隔老远就看见了，不提醒我？！” 孙翔一面压住头发，一面掏手机照脸。什么紧张、僵硬，统统忘之脑后。 为了压翘起来的呆毛，周泽楷帮他又是接饮水机的水，又是指点。总之，等孙翔好不容易恢复形象，并且把周泽楷的手机成功归还时，两人已经很正常地交谈了好会儿了。 大概是意识到来上早自习的人越来越多，需要保持低调，周泽楷先于孙翔掏出参考书，并且好心提醒孙翔也“随便拿本什么装装样子”。 “还用你说。”孙翔摸了张物理卷，铺在课桌上，接着转笔。 转了一会儿，孙翔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他转过头，有点心虚地，撞了下周泽楷的胳膊。 “什么事？”周泽楷转头看他。 孙翔张了张嘴。 就直接说“昨晚我亲了你你咋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反而很慌啊”？ 好像不行。 话到嘴边，仿佛有股力量，在阻止它继续往外溜。 孙翔挺郁闷地挠了下头：“没啥。” 他抓起卷子，还抓了笔，这回是打算认真做几道——亟需分分心缓解缓解尴尬。 结果刚算完第一道选择题的答案是B，落了笔，那上边半个圆都没画完了，就听耳边有人说：“你真有事找我。” “没、没有！我做卷子呢别烦。”孙翔一紧张，那个圆弧直接变成了斜线。孙翔只好划掉重新开始写。 偏偏又是他开始画上面半个圆的时候，周泽楷开口：“和昨天的事没关系？” 孙翔手一抖。这回，不是写B成A了，是那支笔直接飞了出去。 TBC 第三十章 1. 孙翔顾不上捡笔。 因为周泽楷正望着他。 “没关……行，有关系，我承认有关系！”孙翔深吸一口气，“所以？” 这个开局完全不在计划范围内，孙翔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复，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问题甩回去——顺便他内心刚好好奇得要死，好奇周泽楷怎么想的。 所以周泽楷到底怎么想的？ 周泽楷的视线落在孙翔右手上。此时此刻，孙翔的大拇指正摁着一本书的页角，飞快地无意识地将它叠来叠去。这是孙翔忐忑纠结到极致才会有的表现。他脑海里瞬间转过许多念头，最后做了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正不正确的决定。 “你昨晚很生气。”周泽楷拿出一张草稿纸，写。 “然后？”孙翔没耐心跟他玩这种游戏，字潦草极了。 “所以才咬了我？” 孙翔不可置信猛地抬头。一道刺耳的划拉声响起。纸面破了，第二只笔飞了出去。 “你——”若非还记得两人是在早自习的班级内，孙翔估计下一秒就揪着周泽楷的领口开吼了。 那可是老子主动的，正儿八经的吻！你他妈管这叫“咬”？管这叫老子的“报复”？ 孙翔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气得浑身发抖，尴尬也不要了，就是气。 可周泽楷还是很镇定，镇定地看着他，一如既往地沉得住气。 孙翔盯着他好一会儿，分辨不出这家伙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要否认吗？但否认了，不是咬到，他岂不是还得说明那是什么？ …… 一想到这里，孙翔顿时头大。靠靠靠他不想承认了。没错，这件事本来就解释不清楚，只会越扯越复杂，既然周泽楷愿意相信是自己一时赌气和报复……那就当报复吧！ 主意定下，孙翔赶紧去捡笔，两只捡完，他觉得情绪刚好得到了一个过渡，再回答周泽楷的提问，好像就能比较淡定了。他偷偷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没错。”孙翔新扯了一张自己的草稿纸，字写得工整了一些，“要我道歉吗？” 人真是容易自欺欺人的生物。这时候孙翔一回想那个时候周泽楷没有推开自己的异常表现，忽然就觉得可以解释了——嗯，这家伙应该是被吓了一跳，外加担心弄出动静。 周泽楷摇摇头：没事。 孙翔还想说点啥。“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化学。”周泽楷赶紧提醒孙翔。 “哦。”孙翔一愣，掀开课桌盖摸课本。因为太漫不经心，没注意控制角度。哗啦啦，半张桌子的课本卷子全都滑到了地上。 “卧槽。”杜明听见响动，转身。 孙翔耸耸肩。 杜明翻了个白眼，跟周泽楷一起，弯腰帮他捡。 等收拾完毕，孙翔忽然意识到班级里已鸦雀无声。一抬头，前门那边化学老师抱着教案无语地盯着自己。 孙翔当没看见，老样子往课桌一趴。化学老师嘴角抽了抽，走到讲台前开始说今天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孙翔转过脑袋，偷偷瞥了眼周泽楷。 后者认认真真听讲呢，根本没空理他。 这……就圆过去了？孙翔有点恍惚地眨了下眼，把头转了回去。 殊不知，就在这时，周泽楷飞快地看了他后脑勺一眼，眼神带着一丝复杂。 2. 大问题解决，外加睡了一觉，孙翔心情既轻松又愉快。他午饭多吃了一碗米饭，下午的笔记不用周泽楷代劳自己就抄完了，晚上熄灯后精神奕奕一点儿都不困，正好赶上竞技场最后一天段位结算，瓜皮三人组找他开黑，他毫不犹豫地抱着充电宝加入了战局。 这一熬夜行为直接导致他第二天睡过头。 迷迷糊糊中，孙翔举起手机，被“7点34分”吓得灵魂出窍。手机自由落体，正中鼻梁。 “日！”孙翔捂着鼻子跳下床，正想骂人，结果惊恐地发现，整个宿舍除自己之外……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孙翔黑着一张脸，挨个贴耳朵捏尖叫鸡。 于是没半分钟，宿舍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卧槽！” 废话，有什么比一觉醒来发现整栋宿舍楼只有自己这间还有人声更恐怖？ 兵荒马乱的间隙，孙翔大致了解了一下集体翻船的原因——吴启不用说，绝壁和自己一样。外号“狗哥”的沈越则是沉迷玄幻小说新坑，沉迷到手机没电，闹钟失效。板栗的理由最绝，他听鬼故事电台听到凌晨，据说故事内容“过于真实”，硬是把自己吓到凌晨4点多才睡着…… 绝了。状况凑一块儿了。 四个人用史无前例的速度洗漱穿衣，快到拿个吉尼斯纪录估计都不在话下，但还是屁用都没有。掐指一算，这个点，全校正在举行升旗仪式。回教学楼必须经过升旗的广场，想要不声不响地偷渡等于白日做梦。 “咋办。”大家搓脸的搓脸，打哈欠的打哈欠，十分心累。 “嘿，别方。”狗哥却依旧云淡风轻。 原来他有过好几次类似的经验——升旗广场后面贴着一条小路，他们可以走小路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去。 四人一阵欣喜，赶紧行动。结果等他们走到小路入口，却发现“施工中”的黄牌子赫然堵在那边。 吴启心如死灰：“草。” “那现在怎么办……”板栗茫然道。 “还能怎么办？去升旗啊。”孙翔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要在这里种蘑菇？” “别别别，往好处想，这不就是我们的高光时刻？”狗哥感慨地望着天空，“看过宫廷文吗？当上朝的文武百官乌泱泱跪得鸦雀无声之际，就是英雄闪亮登场之时。时也命也，终于轮到我们了！” 中二如此，孙翔恨不得直接把狗哥敲晕埋了。 ……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孙翔说的，升旗必须得去，硬着头皮去。接下来就是校园吃瓜群众喜闻乐见的剧情——当着全校老师、学生的面，吴玉兰暴跳如雷，把孙翔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罚站！” 3. 今天秋老虎反攻，太阳热到带毒。孙翔之所以那么清楚这点，是因为他搁走廊里站了一上午。 第四节课铃声响起前，吴玉兰踩着点从楼梯口出现。她没有第一时间进教室，而是特意来罚站四人组这边晃了一圈。 吴玉兰最后走到孙翔面前，站定，眉心蹙起。平心而论，像孙翔这样长得俊，成绩拔尖的学生，实在不容易让人讨厌。无奈最近孙翔跳得次数有点多，多到吴玉兰先前攒着的再多的好感，也都被孙翔的表现给抹平了。 所以要不要让孙翔进去听课呢？毕竟讲的是新内容，要是因此让人脱节，回头影响成绩，最后坏的还不是自己的奖金？ 两相权衡，吴玉兰决定对孙翔网开一面。 “你去上课。”她说，语气里有一种你必须感恩戴德的欠抽味道。 “我不去。”孙翔回得特别干脆，“除非大家一起。” 吴玉兰气得差点哆嗦，忍住了：“行，要共沉沦是吧，随你。” 这一站就站到了午饭时间。吴玉兰记仇，特意绕过来提醒他们，说“老师觉得你们反省得还不够透彻”，要他们“继续好好反省”。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孙翔却在这时候喊住了她：“吴老师！你放他们去吃饭，剩下的份我认了！我一个人罚！” 吴玉兰转身，气极反笑，眼神像是在说，朋友你异想天开吗？ 孙翔一改刚刚的硬气，语气甚至带了点焦急：“老师你生气我认了，我们犯错了是要接受惩罚。但沈越他低血糖，再站下去就要出毛病了！” 不知有意无意，他这句话半点没压音量。走廊上路过的人齐刷刷往他们这边看来。 吴玉兰脸上挂不住，心情愈发不佳。她扫了眼沈越，脸色似乎有些发白，放平时说不定她会多关照两句，但此刻，一想到孙翔拿着沈越落她面子，她就半点体恤学生的心情都没有了。 “是吗？”吴玉兰说，“要是晚一小会儿吃饭就晕，我看这学也别上了，赶紧送回家好好养着吧。” “你他妈——”孙翔脑子里血液一往上冲，什么都顾不上。 就在这时，斜刺里冒出来一只手，往反向猛拽了他一下。 手劲很大，牢牢就把孙翔拽回了原地。 孙翔抬头，见周泽楷擦着自己就那么过去了：“？？？” “老师。”周泽楷没理他，径直走到吴玉兰跟前，露出标准的好学生式的笑容，“找您说个事。” 吴玉兰愣了一下，面色稍霁，点点头。 周泽楷抬手指了指角落，示意要单独私聊。吴玉兰扫了孙翔一眼，跟周泽楷走到一旁。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令在场所有人挠心挠肺好奇一学期。 只见周泽楷低声跟吴玉兰说了几句话，后者突然瞪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周泽楷又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吴玉兰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脸色忽青忽白。两人对视几秒，吴玉兰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朝孙翔这边走来。 “还站在这里干嘛？影响不好不知道？回头每人交1000字检讨到我办公室！” 孙翔脑子都有点发木，直到周泽楷过来拿饭卡敲了自己脑袋一下，才发觉吴玉兰早气冲冲走了。 “不饿？” “——诶、诶我去！你怎么搞定她的？” TBC 第三十一章 1. 周泽楷当然不可能当众回答孙翔的问题。他转身招呼其他人一道：“走，吃饭。” 孙翔不爽地鼓了一下腮帮子，大步跟了上去。 食堂里吕泊远和吴启占了一长条桌，顺道把饭也打好了，周泽楷十分熟练地从中间拨出孙翔最喜欢的那几盆菜，摆到他面前。因为他做的实在太正大光明，众人心中尽管有一层微妙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何况眼下大家其实也不太顾得上这种旁的什么，赶紧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 风卷残云之后，才有人打着饱嗝问出那个问题：“楷哥，你刚跟吴玉兰说了什么呀？” “说我拍了个视频。” 原来他告诉吴玉兰，自己“正好”路过，“不小心”拍到了吴玉兰和孙翔对话的全过程。前一阵子巡视组的事还没闹完，这会儿如果被捅上去，加个老师虐待学生的标签，效果可想而知。吴玉兰迫不得已，只好让孙翔他们去吃饭。 吕泊远忧心忡忡：“你就这么告诉她？不怕她没收手机？” 周泽楷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怕。” 所以后面他又补充告诉吴玉兰，他拍完就“顺手”上传了网盘。等于没收了手机也不可能消除证据。 “草。”沈越竖起大拇指，“怪不得她后面脸都快气白了。” “不愧是楷哥！”其他几人也纷纷赞道。 只有孙翔依旧沉着个脸，拿胳膊肘捅了周泽楷一下。 周泽楷疑惑地转身看他。 孙翔压低声音，眉皱得死紧：“你有病吗？好好的掺和进来干嘛。” 周泽楷轻飘飘地答：“我不能帮你？” 孙翔一僵：“呃，也不是……” 被周泽楷拿话噎住的体验，不是第一次。不过孙翔缓过神后，却没有气愤地怼回去。 准确地说，是没空怼——不爽像路过的风，一瞬掠过，留下的是心脏不明所以的温热和茫然。 周泽楷说话不爱带主语，而这次偏偏带了，孙翔直觉不是凑巧，而是刻意。再加上他的语气也……不止是自然得过分，而且带着一种“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乐意出手”的很隐蔽的求表扬意味。 着实反常。 孙翔实在没法不多想，可惜想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好下意识去找周泽楷的眼睛，试图从中间挖些新线索。然而这之后，就好像他的计划被某人提前识破似的，他俩之间再没出现过一秒以上的对视时间，更别说有单独闲聊的机会。再后面……再后面大家就回班级准备午间小测了。 一周轮换，今天是数学。 题目不难，但孙翔咬着笔，思绪飘忽完全集中不了，下笔时差点把“解”写成“周泽楷”。幸好他理智尚存，不然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 就周泽楷这家伙，态度模模糊糊，似真似假，尼玛到底搞哪一出啊？ 2. 暂且不提孙翔为了周泽楷那么一句话抓心挠肺到底值不值得。他的判断其实有一半是对的——因为这事儿老师把周泽楷也记上了不爽名单，见缝插针给了好几次脸色看。 不过那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训诫”罢了。谁让周泽楷做事特别稳，表面各种循规蹈矩，她有心给对方“教训”，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最成功一次，也不过是喊周泽楷去搬教辅书。一个人。不许任何人搭把手帮忙的那种。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周泽楷没说什么，孙翔倒是气得够呛。 事后大家分析吴玉兰就是个小人，要成绩，要面子，又要享受欺负学生的快感，除了不要脸之外，什么都要，如果摆在其他社会关系里，估计早就有人出来教训她了。但偏偏她的身份是老师，打着对学生有天然“管教义务”的旗号，合理化了自己的行为——大部分学生在她的高压之下，硬生生活成了“学习机器”。而他们贡献出来的“优秀成绩”，才是吴玉兰混到现在还吃得开的理由。 认清这个现状后，心大如孙翔，都觉得头顶仿佛有块踹不走挥不掉的阴云，特别影响心情。 而且吴玉兰的“报复”并没有终结。隔几天，狗哥又被她找机会收拾了一番。晚上卧谈会，大家免不了愤慨地骂几句。就在这时，狗哥突然说：我……跟你们讲个事。别说出去。 “嗯。”孙翔拍拍胸脯，“你说。” 狗哥静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爸不是在银行做贷款那一块儿吗？最近非企业资格发放特别紧。刚开学那会儿吴玉兰有一房子想抵押，之前找别人评估过，不满意，就找到我爸，说必须帮她翻个倍。” “不是，这违规吧？”有人问。 “废话。”狗哥说。 “那帮她有啥好处？给钱？还是给你辅导到物理年级第一？” “屁。屁都没有。而且就算有，非亲非故的，谁敢帮她弄啊。”狗哥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我爸又不傻，当然没答应。” “然后呢？” “然后开学没几天她就挑机会整了我三回。” “我艹。”孙翔说，“有病吧。” “我靠，”板栗一拍床，“我靠我也想起来一个事儿。咱们班那个王发财，就是特别喜欢用大LOGO，连拖鞋都要带个大LOGO的那个胖子？你们有印象不？” “有有有，”吴启说，“就他浑身金闪闪的暴发户似的，谁能没印象？等等，难不成——” “差不多吧，”板栗叹了口气，“反正王发财跟我讲，他那个做生意的娘，私下接过吴玉兰好几回电话，周末还特意带他去吴玉兰家里家、访过几回。” 全宿舍一阵静默。谁都知道，什么家访，不就是送礼送钱。 孙翔挺不理解：“可是王发财成绩不还行吗？没记错二十几名稳的啊。” “对。”板栗摇摇头，“架不住他娘担心他被穿小鞋，愿意给。你们说怎么着吧。” 孙翔冷冷道：“这还为人师表。” 板栗发愁道：“唉，我都想换班了，又不可能换。说出去创新一是全校平均成绩最高的班，别的老师也都还行，估计我一开口，我爸能先给我一板栗。” “噗嗤。”孙翔没忍住。 板栗莫名其妙：“额？” “没事没事。”孙翔摸摸鼻子，“想岔了。” 狗哥清清嗓子总结道：“算了，咱们琢磨来琢磨去其实没啥用，只能多留点心，别给老巫婆揪到尾巴。”他顿了顿，又说，“特别是孙翔。我感觉她最近特别不爽你。” 孙翔：“我有数。该来的早晚会来。爷爷等着她。” 3.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一周多，才给吴玉兰逮到机会。 缘由是一年一度的班际篮球赛，创新一对上另一个普通班，理11。本来打就完事了，谁知道裁判竟然是人家中锋的表舅，眼瞅着理11有要输的趋势，下半场狂吹违规哨，硬生生让理11多罚了四五个球，直接把原本的优势比分给扭成了平局。 孙翔他们当然不认，终哨一响，杜明先动手摔了记分牌，接着两边肩膀撞肩膀，嗓门压嗓门闹起来，闹到情绪最激昂的时候，不知哪个傻逼动的阴手，一只矿泉水瓶正中杜明脑袋。 “操！”杜明吃痛一摸，肿起来老大一包。 孙翔这彻底火了，要理11把肇事者交出来。对面推说不知道，于是孙翔也不多说话，直接卷袖子揪着一切的罪魁祸首，理11那个中锋开干。 本来如果周泽楷在场的话，兴许并不会闹成这幅局面。巧就巧在，前几天周泽楷打球扭伤了手腕，尽管已经养得七七八八了，孙翔也没肯让他上比赛，于是周泽楷就应了数学老师的邀请，去办公楼帮忙改卷子了。 等他得到消息时，吴玉兰已先一步赶到，开启了足足三分钟的咆哮模式，对象当然是明面上第一个动手的孙翔。 孙翔和对方领头那个家伙干上，各有挂彩，没流血，论伤情其实差不多，但架不住对方能装会演，这里疼那边难受地干嚎了半天，吴玉兰脸黑得如暴雨六月天，为降低影响，赶紧和理11的班主任一道，把对方领头的家伙和孙翔都送到了校医院去。 医生上手处理伤口的时候，那家伙继续干嚎，时不时还倒抽一口凉气，别提有多夸张。吴玉兰站在旁边，环着胸，脸色铁青。而周泽楷则在门外站着。 对方班主任也是个人精，字面上的那种。 “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下个手怎么那么没轻没重。回头他表舅把话传开，他父母那边……也有点关系，不容易对付……”理11班主任压低声音，叹了口气，“吴老师经历的事儿比我多，肯定有经验，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 皮球踢到吴玉兰这边。 门外的周泽楷和门内的孙翔不约而同地冷笑了一下。 怎么处理，吴玉兰当然是先维护自己的面子了。她才不可能当面跟你把话说死。 “我以前哪带过这么皮的学生，也没经验啊。不过放心，我觉得，咱们就按照校规走，该记过经过，该道歉道歉，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回头家长来问，我绝对不会因为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就偏袒包庇的。”吴玉兰特别严肃地答。 对方还没来得及表态，吴玉兰就推说要先去找政教处主任。对方一听，赶紧说自己要一起。 门一开，周泽楷闪身藏到消防栓后，等吴玉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正打算进去，却又看见一个人影出来——是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的校医。 等这人消失，周泽楷才再次朝校医院的门口走去。 走廊安静极了。越是靠近，他越是能听清里面的说话声。全都是一个人。 被孙翔揍的那傻逼。 那傻逼得意洋洋说自己表舅和政教处主任关系好，说孙翔完蛋了。又说自己爸爸是某某局长，说年级第一又怎样，听到没，你们班主任都说不不偏袒不包庇，回头直接给你记过，给你记个大过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门突然被打开。 来人皮肤挺白的，个头特别高，和孙翔差不多，长着一张特别抢眼的脸，就凭这几项加起来，轮回里十个人至少有九个认得他。可惜他不属于那九个中的一个。 “你谁啊？”他问。 周泽楷没理他，转向孙翔：“怎么样？” 孙翔满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尽管一咧嘴就牵动了脸上的乌青，痛得他偷偷龇了一下牙：“特好，揍了个傻逼，倍儿精神呢！” 这家伙反应过来了：“操，孙翔你要不要脸，还请帮手？” 孙翔下意识又和周泽楷对了一次视线。实话说，他根本不知道周泽楷会这时候来，原本是打算自己1V1和人算账的。但一看到周泽楷的身影，他的心情顿时起飞似，烦躁一扫而空不提，甚至生起了一些逗弄傻逼的心思。 “对，我找来的。来跟你聊聊呢。” 闻言周泽楷立即配合地往前走了一步。他唇抿得平直，神态冷然严肃，居高临下看着病床上的人，害后者下意识往靠墙的方向缩了一屁股。 孙翔差点大笑，为他俩的心有灵犀和周泽楷的高超演技。 那傻逼惊恐极了，只好努力用虚张声势掩饰惊恐：“你想做什么？你敢吗？不敢吧，我这一身伤都是证据，回头捎带你也就是两句话的事。你刚没听见，我说我表舅和政教主任关系好，我爸是XX局正局……懂吗？听不懂也没事，反正我丑话放在这里，动手是要跟孙翔一样记过的。” “哦。” 周泽楷忽地笑了一下。 那傻逼愣住。孙翔也愣了愣。 周泽楷眨眨眼：“我不动手。” 尽管如此，那傻逼还是警惕地看着周泽楷。因为他发现周泽楷虽然在笑，可眼神却一点儿都不客气。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我艹——%&*（）（）@￥……%”周泽楷直接把他另一手拧到背后，然后一转，一拧，膝盖压住他的腿，把人整个翻了个面。他的脸被摁在枕头里。 他骂了一会儿，周泽楷才稍稍帮他转了点方向，让他能离开枕头里透口气。 “你、你这还不叫动手，”对方惊恐万分，声音都变小了“你、你到底想干嘛？” 周泽楷的笑看起来像魔鬼：帮你巩固证据。 TBC 第三十二章 1. 孙翔第一次看周泽楷揍人，心情是又过瘾又复杂又惊奇，脸上都不知道该套哪套表情——他从前可不知道，周泽楷在这方面的天赋竟也不亚于自己： 周泽楷倒也没下手得很频繁，不过每一次都精准地怼在原有的乌青上。力道么当然也不重，确实就像他提前宣告的——帮你巩固证据——但这手段本身就足够有威慑力。 啧啧，好可怕，孙翔想。表面一点儿新伤都没添，实际的感受……一琢磨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痛不死丫的！ 孙翔幸灾乐祸腹诽道。 当然，对某个傻逼的遭遇，孙翔毫不同情。要不是为了维持“恐吓”的气氛，孙翔甚至想给周泽楷拍手叫好。 ——这就是惹爸爸不爽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遍收拾下来，那谁痛得脸都歪了，这回是真的倒抽冷气：“玩这么阴，你、你们要脸吗？” 孙翔乐得不行：“你又是舅又是爹的时候，要脸吗？” “……”对方脸一黑，却不敢动手，咬牙切齿说，“今、今天的事，老子记住了！你、你以为老子开玩笑的是吧？回头让我爹弄死你们！” “哦，”周泽楷很不给他面子地打断道，“你有证明？” “我有。”说话的是孙翔。 “——什么？”那谁吓了一跳，搞不懂这两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目光紧张地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 孙翔挑起眉，从校医的办公桌跳下来，摇摇手机：“录了哦，你说让你爹弄死我们的证据。” 那谁一愣，缓慢消化完孙翔话里的内涵，冷汗刷地就下来了。他痛也顾不上，就想扑过来抢孙翔的手机。 可一个伤员，还是很废物的伤员，怎么可能快得过周泽楷。 周泽楷反手一拽，轻松把人甩回了床上。“哎呀，”孙翔走过来，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你好像有意见？” 两个特别养眼的男生齐齐看着自己，明明是一幅美好画面，制造出的恐怖竟堪比黑帮片。 “没、没有。”这次，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刚那都是……开玩笑，对，开玩笑！你们别当真！” “开玩笑啊？”孙翔说。 周泽楷：“百度。” 孙翔一拍脑袋：“有道理。开不开玩笑百度一下就知道了嘛。你刚刚说你爹是XX局局长……我搜搜，咦，还真有！” 那家伙绝望地闭上了眼。 孙翔轻轻吹了声口哨：“看不出，太子爷哎。牛逼牛逼。” 对方紧张到语无伦次：“还好哦不不不不、不不没、没有的事。” 孙翔和周泽楷交换了一个视线，笑得更灿烂：“也可以有的。段XX，你爹叫这名，听着还挺有文化内涵。行，回头我们一定给你爹的大名打字幕上。” “加粗。”周泽楷严肃地补充。 孙翔拼命警告自己不能笑场：“嗯。没错。加粗，放大。保准显眼。” 对方这时候脑子总算转过来一点弯，气急败坏道：“别、别做梦了。你能发哪？学校贴吧？微博？能不能被人看到还不一定——” “哦——”孙翔眼睛一亮，似恍然大悟，“大佬是在暗示我你可以删帖？完了那我得给我叔先打个电话。” “你叔？”对方有点茫然。 “对，你可以记一下我叔叔的名字。” 孙翔笑笑，俯身过去，贴着对方耳朵边讲了几个字。那人脸色骤变，惊恐压过了愤怒。 孙翔直起身，对上周泽楷问询的视线，又挑了一下眉：“怎么，只许被人威胁，不许我威胁一下别人啊。” 2. 事实证明，恐吓废物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特别是这种平时习惯了仗着各种关系行走的废物，稍稍一点儿烟雾弹就能让他提心吊胆。 据孙翔说，周泽楷走后没多久老师和校医就回来了，当然还带着政教主任和体育老师。看阵仗，绝壁是冲着给自己记过来的。 可惜吴玉兰主意打得很好，关键证人却坏了事。那怂逼咬死伤是打篮球时自己撞的摔的，要么就是比赛中正常肢体冲突，反正和孙翔没半毛钱关系。孙翔立即接着说，自己这身伤也是同理，表态以后一定注意比赛时的安全，绝不会再让老师和家长担心。 吴玉兰和对方班主任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们俩：“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那人看了孙翔一眼，摇摇头，一声不吭。 孙翔忍着笑，挺起胸膛说：“老师，你看到了，我们没有撒谎。” 政教主任事情多，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么点事，既然处理好了，那就该干嘛干嘛。” 政教主任一走，吴玉兰狠狠剐了孙翔一眼，也冷着脸走了。 3. 周泽楷后来好奇孙翔跟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孙翔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不就是拼关系吗，谁不会啊？哦对了贴着耳朵边威胁人，还是向你学的。 周泽楷什么也没说，笑了一下。 孙翔却被那个笑容弄得更心虚，他赶紧补充道：“见过蠢的，没见过那么蠢的。这家伙白送上门，武器都给我准备好了，我再不对他磨刀霍霍岂不是显得我像个智障。” “但要是周泽楷不在，你可能根本就假装没听见，才不会搬出关系来威胁他吧？”当他第二次把同一个理由跟吕泊远讲时，对方却这样回答他，“而且，吴玉兰被弄走，别真和你有关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孙翔一个趔趄，脚踢到台阶，“嗷——！” 4. 没错，吴玉兰突然调班了。就在当周周六上午，由她自己沉着一张脸宣布的。至于接班班主任，“学校自有安排。下周你们来上学就知道了。” 说完吴玉兰便收拾教案离开，没给任何交流机会。整个班寂静了几秒，骤然沸腾。 “卧槽，什么情况？” “听说是教委那边过来的要求，只是听说嗷，更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重新分班，再换班主任，我们怎么什么都赶上了？绝了。” 围绕吴玉兰调离这件事，全班陷入了震惊和好奇。 “这么突然。”周泽楷对孙翔说，“她得罪谁了？” “鬼知道。”孙翔回答。 其实说这句话，他不是一点心虚。 他从小到大就特别厌恶那种利用关系办事的人，本来也没打算真对吴玉兰怎么样。但那天受了伤，临时被父母接回家休息，他靠在车玻璃上，听家长心疼地叨叨自己怎么那么莽撞，就不能小心点儿之类的，很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周泽楷突然出现在校医院，问自己“怎么样”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是没什么表情，但孙翔是谁啊，他自认没人比自己更了解周泽楷。周泽楷那个眼神刚扫过来，孙翔就感觉周泽楷眼底藏着的怒气和心疼。接下去那所谓“巩固证据”的报复手段，更是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周泽楷对自己被人弄伤这件事有多生气。而这种事，如果放在刚开学，放在那个阻止自己揍章程，说着“来日方长”的周泽楷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周泽楷在变化。而他身上每一次跨越式的变化，每一次情绪的新鲜波动，就很巧，似乎都和自己有关系。 这证明了什么。 孙翔把视线投向窗外的车水马龙，正好看见两个男孩子肩并肩飙着车过去了。他忽然不可抑制地想笑。心口好似被塞了一个刚出炉的面包，又温暖，又膨胀。 这还能证明什么，无非证明了那个他早八百年就知道的事实——周泽楷没有撒谎，他把自己当成了最重要的朋友，和任何人都不一样，都不能比！而自己也一样！ 但他紧跟着再一想，刚扬起的唇角，就又塌了回去。 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朋友，对周泽楷有任何好处吗？关心自己得了，危机自己平稳度过，而周泽楷倒是麻烦不断，从本来吴玉兰眼中的省心优等生变成了时不时需要“敲打”一下的不安定因素，而且可以预见的，之后两年里，这种境遇并不会得到太大改变。 有任何好处吗？ 而他知道这点后，又能替周泽楷做些什么？能吗？ 想到这里，孙翔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他的突然沉默让前面的父母意识到了不正常。 “儿砸，”孙妈妈咳嗽一声，唤回孙翔注意力，“你在学校……混得不开心？” 孙翔本想否认，脑海中却刹那间闪过“你能帮周泽楷做什么”这句话。他想起三番五次刁难众人的吴玉兰，想起那天被自己质问“何必掺和进来”时周泽楷的那句“我不能帮你？”……一个没忍住，全交代了。 没错，其实在校医院，他威胁对方的话，也不尽然全是假的。只是在那个时间点，孙翔仍不屑于付诸实践，而此时此刻，所有的情绪忽然汇聚在一道，像是总算攒够了足够的动力，够往孙翔心里的按钮上，轻轻地按那么一下。 “我就试试，怎么样了。”他想。 5. 思绪到这里中止，孙翔转过脸看着周泽楷，很突兀地问道：“那个，如果我没成功威胁了人家，最后被记过的话，怎么办？” 周泽楷微微皱起眉，看了他一会：“你有录音。我实名帮你作证。” 果然如此。 孙翔感动同时，冷不丁生出了一点玩笑的心思。 “但假如最后还是被压下来了，怎么办？说真的，我们只是两个普通学生，没有硬关系，如果对方铁了心要压，很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压掉了。到头来你得不到好处，我继续被记过——” “孙翔。”周泽楷猛打断他，“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孙翔愣住，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周泽楷见他没出声，抿了一下唇，流露出罕见的烦躁情绪。“孙翔，”他转到两人面对面的角度，身体前倾，右手搭在孙翔那张椅子的椅背，目光沉沉地投在孙翔脸上，一字一顿，“就算真的，我也不会放弃帮你。” 四周的喧闹忽然好像离他们很远。风和光线也随之悠悠沉淀。孙翔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骤然拉近的距离上，集中在周泽楷吐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能撩到自己皮肤这个似假还真的错觉上。 他恍惚了一下，意识到周泽楷大概率是误会他听不清楚，才特意贴过来讲话的。 过于亲密的距离，绝对真心的发誓，在孙翔心底投下连环炸弹。他的脑袋有点晕，呼吸变艰难，脸孔也骤然发烫，导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此时，周泽楷似乎总算觉察到了这个对话姿势的微妙之处。他若无其事地转身，继续收拾卷子。 孙翔闭了一下眼，猛地甩甩脑袋。不敢置信地发现自己完蛋了。 因为那一瞬间，假如周泽楷没有选择转身的话，他也许真的会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TBC 第三十三章 1. 说来好笑，当孙翔一度怀疑自己跟周泽楷之间存在万有引力的时候，也曾产生过“可以让周泽楷做男朋友”的想法。他用解竞赛题一样的办法，假设、推导、论证，并自以为这样是正确的。 但他却忽略了更重要的一点：假如万有引力存在，他们要如何开展一段关系？ 反正……肯定会变成和他父母一样的那种幸福甜蜜吧？当时孙翔只是抽象地想了想。 当时的他从未经历过心动，不知道对一个人日思夜寐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两人双向喜欢时究竟能得到怎样的幸福感。他脑海中只有一个空洞的因果模型，以“我觉得他的信息素味道很好闻”为开头，中间没有任何过渡，就直接快进到了自家双亲过于闪瞎人的日常上。 对具体过程，他也不是没有好奇，但是经验的缺乏，外加盲目的自信，导致了他对这套幼稚模型能够成立一事深信不疑。 而今再回忆暑假集训营时的自己，孙翔只想自嘲地勾勾唇。脑海中的旧等式全都不复存在，剩下一句话—— “老子想亲周泽楷=老子喜欢周泽楷！” 仿佛内心深处突然出现一只被太阳晒过的冰淇淋似的，它没完没了地融化着，将那种源源不断的愉悦和快乐，顺着血管输送全身。不再有严谨的、冷静的、理智的论证，也根本不需要，一切都是本能，都是青春期纯粹的冲动，它们用最大音量在脑海里喊： 你喜欢周泽楷！ 我操！ 怎么就喜欢周泽楷了？不是，老子什么时候喜欢上周泽楷的？！ 他短暂烦恼了一下更深层的缘由，就又回到了“老子想扳着周泽楷的脑袋亲上去！” 这个念头简直像病毒，一经沾染，就在身体里不可控制地蔓延。 孙翔特别害怕周泽楷转过头来，害怕这家伙现在就对上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骤然明确想亲人的想法后，可能作出什么奇葩举动，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发言！ 就比如他现在竟然在琢磨，周泽楷的头发比在自己宿舍那天又长了一点，应该更方便自己抓住。 在琢磨假如自己突然偷袭，动作要快到怎样的程度，才能不被周围的同学发现。 在琢磨要是接吻的再久一点的话，会不会尝到对方的信息素味道。 …… 出乎意料、重点偏移、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它塞满了脑海，在孙翔连最紧要的事都没理清楚的时候，就把他包围了，淹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孙翔无法形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他好烦躁，又有点控制不住地高兴，还有些迷茫。 周泽楷千万别转身，求求了，他想，如果让他继续若无其事找周泽楷说话？恐怕他做不到！ 操！ 就在这时候，周泽楷的脑袋微微一动，似乎转身趋势。 “咚！”椅子倒地。 孙翔慌慌张张起来，假装不知道周泽楷正用疑惑的视线看着自己，向洗手间冲去。 他必须洗个冷水脸！必须冷静一下！ 2. 遗憾的是，水龙头足足开了三分钟，开到最大，孙翔就差把脑袋也探过去冲了，却发现脸颊依然泛着不容忽视的热度。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从现在开始到周一，这三天不到的时间内，都一个人呆着。 但这显然不太现实。因为很快他就要和周泽楷一同回家吃饭了。 没错，就在上一周，当他得知周六时父母有事外出后，第一时间就跟周泽楷约好了要去他家蹭饭，而周泽楷答应得毫不犹豫。 那个时候孙翔高兴得要死。现在当然同样兴高采烈。 但问题是，他更慌——他想不好要怎么面对周泽楷！怎么才能不露出破绽！ “嗡”。手机震动。 孙翔一愣，摸出来看。日，怎么偏偏是周泽楷给他发消息。 “孙翔？” “走。” 周泽楷在召唤他，在召唤他一起放学回家，回周泽楷的家。只要他去了，待会就能吃上周泽楷做的饭了！ 就好像有人在他脑门摁了一下开关似的，孙翔整个人陡然精神。 去他妈的。先走再说！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转身跑回班级。 3. 孙翔挂着没抹干净的水珠子冲到座位时，周泽楷已经收拾完了背包，顺带把他那份也整理了。 “你确定给我都塞全了？”孙翔刚藏完掖完的尴尬劲儿，又开始隐隐冒头，有点不大好意思和周泽楷对视，就强行扯话题。 周泽楷把包一推，玩笑道：“来检查。” 孙翔拿手背刮下巴，听着对方熟悉的调侃语气，也忍不住笑起来：“得了吧我们俩都那么熟了，你还能不知道我打算带什么回家？” “嗯，随便带什么都行。”周泽楷说，“反正只是装样子。” “滚滚滚。偶尔还是翻一翻的好吗？”孙翔笑着骂道，一把将背包抢过来，声音里却透着一丝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如既往地愉快，太愉快了……和周泽楷聊天什么的，孙翔想，好像也没那么难控制哎。 4. 去周泽楷家要坐的公交是766路。公交车站的位置也不一样。孙翔还没穿马路，就被老远处站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给吓到咋舌。 “操，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每周都一样。” “我靠，这能上得了车？我感觉会被挤成双脚离地漂浮！” “能。”周泽楷很淡定，还问孙翔，要不要在后面推他一把。 “去去去，”孙翔感觉这是对他实力的深深侮辱，“我又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大话放得太早。 等车一来，乌泱泱的乘客往唯一一个门涌去时，孙翔突然发现自己非但战斗不过阿姨爷叔，竟然还有不断往后退的趋势，顿时陷入恐慌。 “周泽楷！周泽楷！”他在人群里一边大喊，拼命找对方的身影，“你在哪？上车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车门要合拢了，前面伸出来一只手，猛地一拽。 “哐”车门在身后阖上。 孙翔心有余悸吐了口气，才发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属于周泽楷，而且此时此刻仍旧紧紧地抓着他。掌心贴着掌心，和正午的天气一样，燥热。 孙翔触电似地收回手：“我去，吓死爸爸了。” “公交卡？”周泽楷不着痕迹地扫了孙翔耳根一眼。 “哦对。”孙翔低头翻包，“……我找找。” 他翻了半天没翻出来，周泽楷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去拿。因为孙翔的手还在背包里摸索，就不可避免地碰到了。 “……”孙翔手臂一僵。 周泽楷似没觉察，拿出公交卡后就转身去机器上刷。 “好了。”他还给孙翔。 “多谢！”孙翔一把抢过，丢回背包，然后飞快地把头扭过去，装作突然对车外面的情况很感兴趣的样子。 殊不知看着他后脑勺的周泽楷，表情微微有点变化。 5. 三站后，车在一个大型购物中心旁边停下。 门还没开，孙翔就看见外面许多拎着环保袋甚至小推车的大妈，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她们不会都打算坐这班车吧？” 周泽楷很想回答不是：“……嗯。” “真的假的。”孙翔绝望得想捂脸，“我感觉顶多挤得下一两个？” “小伙子一看就没经验，”旁边的大叔笑呵呵地说，“不要说一两个了，待会你就看吧，估计我们都得被挤到中间去。” 大叔确实有经验。 车门一开，只听司机喊：“往后往后！” “怎么往后，根本动不了啊。”孙翔嘟囔。然后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操！” 十几个大妈一起用力，仿若有人在背后放了个排山倒海的大招。孙翔毫无心里准备，一个趔趄，差点没被推到地上。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连忙抓紧周泽楷的手，才勉强站稳。 之后又经历了好几轮挤压，他和周泽楷奇迹般地来到车厢中部。 “靠靠靠，”孙翔心有余悸，“这他妈不是沙丁鱼罐头，是海绵！” 周泽楷给他面子，努力没笑。 车发动了。 周泽楷示意孙翔抓栏杆。孙翔仗着身高优势握住头顶的吊环，想当然道：“不用，我超稳！”说罢，他特意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让自己双脚悬空，得意道，“怎么样，车子再晃老子都不怕！” 天真的人势必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尖锐的铁皮摩擦声，孙翔身后一堆人猛地撞过来。他猝不及防，没抓稳吊环，人往前扑。 眼见惨剧就要发生，千钧一发之际，周泽楷抱住了他，抱了个满怀。 6. 熟悉的感觉，是温暖，是踏实。孙翔的嘴角下意识上挑。接着又一个急刹车，有人大呼小叫，有人在骂街，而孙翔却半点都没有生气倾向——他还是安全地、好好地，被某人收拢胳膊，保护在怀中。 “行了我站得稳。”说是这么说，孙翔仍一动不动。 不是因为车辆还在高速行驶，还可能再来第三次急刹车，是……他不好意思承认，他不舍得。 无论是暖烘烘的肩膀，牢牢环着自己腰背，还是给人源源不断安心的手臂。他都不舍得。更何况，周泽楷似乎也没有立即松开的意思。想到这里，孙翔就更加肆无忌惮地赖了一会儿。他觉得周泽楷应该不会发现自己这方面的小聪明吧！ 殊不知，周泽楷偏头看了眼孙翔的头发，眼神波动了一下。 车继续摇晃了一段路，开始平稳行驶，孙翔方才装作刚刚找到重心似地往后退。 “抓这里。”这回周泽楷直接要求他放弃吊环。 “麻烦。”孙翔哼了一声，勾起唇看车窗，手却很听话地和周泽楷抓住了同一根杆。 没想到就在这时，车忽然猛地往右打方向。兵荒马乱中，一个身影从孙翔眼前晃过。 “啊——谢谢！”原来是周泽楷腾出手，拦住了某个差点摔跤的家伙的肩膀。 这位朋友长着一张清秀的面孔，软软的中发垂到肩膀，尽管喉结明显，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价，都是十分标准的Omega长相。成年了的，分化后的。 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出现得太突然，孙翔等对方开始道歉才回过神观察。 紧接着他就注意到这家伙望着周泽楷眼神十分特别，特别中透着一股熟悉——因为他知道，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某人之后，他从周泽楷眼中看见的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操，这算什么，当着翔哥的面表演一见钟情？ 7. 孙翔因为自己的猜测深深皱起眉头。 那边还在继续，什么谢谢你，什么还好有你扶住我，不然我可能就要摔得很惨了，巴拉巴拉。 ——滚滚滚！扶个屁！别尼玛自作多情了，没看见周泽楷只是顺手拉了你一把好吗？ ——而且老O你几岁了？勾搭未成年男生不害臊？ ——还有，说话就说话，干嘛往前靠，你认识他吗？知道他姓啥叫啥吗？ ——知道他愿意理你吗？ 孙翔满脑子刷着弹幕，愤怒地瞪着对方。 可惜那位Omega上班族完全没意识到一旁孙翔的目光，他掏出手机笑吟吟地问周泽楷要联系方式，周泽楷还没说什么呢，孙翔脑海中的神经已经崩断了——甭管周泽楷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吧，孙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划清领地、宣告主权！ “这车里好闷，靠，闷死了！”孙翔自然随意地搭住周泽楷的肩膀，既是提醒对方他们俩才是一道，又有转移周泽楷的注意力的目的，“还多远到？要不我们下车吧？” 他不清楚自己演技怎么样，反正效果特别好。他话音刚落，周泽楷立即看向自己：“嗯。” 孙翔偷偷给自己点了个赞，又为周泽楷这种特别无原则地随他心思的行为忍不住开心。 不过等他后知后觉居然还有3公里要走时，心虚地拎了一下领口：“我去……” 周泽楷淡定地指指路边共享单车：“不远，骑回去。” “机智！”孙翔如释重负，给周泽楷比大拇指。 他们各自挑了一辆看着结实的，扫码上车。 孙翔无处不在的好胜心又起：“比一比，怎么样？” “比谁快？”周泽楷问。 “废话！”孙翔右脚已经蹬在了高点，一幅随时准备往前冲的架势。 “安全第一。”周泽楷提醒。 “我记得——走了——”说完，孙翔就迫不及待地松了刹车，像一阵风似地俯冲下去。 他们所在位置刚好是坡的最高点，视野特别宽敞，能看见蓝天、看见成片的楼房，还有小黑点似的人和车。孙翔迎着风一口气冲到坡底，没多久，身后响起自行车铃。他刹停，跳下车，回头，眼看着周泽楷单手脱把俯冲下来。一面将头发往后撩，一面冲自己露出一个笑。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动作，却怎么看都好看，好看到孙翔的心跳停了一秒。 “铃——”车刹停在身旁：“不比了？” 孙翔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失神，翻身跳上车：“怎么可能，怕某人跟不上，特意等他而已！” 周泽楷笑笑没说话，继续追他。 再往前，地形恢复平坦。两人好像都不再特意飙车了，就保持中等速度在车流中穿行，偶尔聊两句有的没的。 孙翔发现自己每每一转头，周泽楷就好像早就觉察到了，永远能几乎同时转头看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直这么和周泽楷并肩骑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这种和谐愉快的感觉再加上秋天通透清爽的风，环绕着孙翔。不知不觉间，他感觉胸口那股从Omega上班族出现后就开始憋着的气，总算顺畅了。 兴致一来，孙翔双手离开车把喊： 啊——老子要吃红烧水晶猪蹄—— 椒盐也行—— 周泽楷没理他。 孙翔怒：你好意思不给点反应？ 周泽楷学他喊： 好—— 这么敷衍？ 孙翔本来想吐槽，却眼尖看见周泽楷勾起的嘴角。 行了，翔哥什么心胸，反正有的吃，懒得和周泽楷计较。 8. 猪蹄做是可以，但去菜场买恐怕来不及。周泽楷和孙翔停在了小区门口的卤味店前。 “四个猪蹄。”他对店家说，“要半加工的。” “那么多？你当我是猪啊？”孙翔凑在窗口嘟囔。 “给你带回去。”周泽楷理由充分。 “哦，这可以。”孙翔满意地点点头，他把手往卫衣口袋一插，伸着脖子研究了一下其他卤味，“完了泡椒鸡爪我也想吃。” “鸡翅尖呢？” “废话。要不……就称个二两？” “年轻人长身体呢，二两够吗？直接来半斤吧？” “行！”这越俎代庖一声应后，周泽楷没反应，孙翔自己先愣了愣，想想又有点儿好笑。 “那个……我开玩笑的。”他赶紧解释。 周泽楷却摇摇头：“没事，都称上。” 店家乐了，瞥孙翔一眼，再回到周泽楷身上：“这么宠，看你俩岁数也没差多少，弟弟啊？” 周泽楷也看孙翔一眼。 孙翔把脸转过去：“切。” 最后周泽楷把猪蹄鸡爪鸡翅都买了。 孙翔看着这些东西，感觉自己确实是个猪，现在不是，早晚也得被周泽楷喂成猪，越想越觉得脸上挂不住：“你还真买那么多，钱多没地花啊。” “辣炒、椒盐，还是红烧？”周泽楷根本不接茬。 孙翔嘴角抽了一下：“……操，你故意的吗？我倒是都想，太麻烦了，算了。” 周泽楷笑了笑：“那就椒盐。” “随便。” “下次再给你做别的。” 孙翔顿了顿，转过来望着周泽楷：“你认真的？在邀请我？下周，下下周什么的？” “不然呢？” 说完这句话，周泽楷就去刷小区门禁了。 孙翔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靠靠靠，你怎么老这样，一声不吭自己又跑，不管，你得说话算话！” 9. 周泽楷当然说话算话。 至少答应给他做椒盐猪手，就真做了。单独还分了一只做了辣炒，特意给孙翔剁成三大块，可以直接用手拿着啃。孙翔吃完出了一头汗，直呼好爽。 饭后周泽楷照例准备收拾厨房，孙翔却坚持必须做点什么，不让他洗碗可以，擦擦桌子，换换垃圾袋，再不济，摁几下洗碗机的按钮总行吧。用他的话说，“哪有只让周泽楷出力的道理”。 这不是客气。周泽楷能感觉到，反之，他觉得会这样说话的孙翔，应该是跟自己更亲密了。 他飞快地看了眼同一个空间里、正在哼着歌整理瓶瓶罐罐位置的男孩子的背影，心头浮起希望这样的午后无限继续的幻想。 10. 孙翔不急着回家，反正回去也没人。夸张一点说，在周泽楷家住的那七天，让他已经把这里摸得无比熟悉，进进出出就和自己家没两样。 洗完脸，漱了个口，孙翔很自然地躺在了小沙发上。 “去床上睡。”周泽楷提醒他。毕竟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在沙发打盹是要着凉的。 “我不想动。”孙翔抱着靠枕闭着眼耍赖。 无奈之下，周泽楷只好抱来一床毯子给他。 那之后室内空气又变回了静谧安宁的模样。 孙翔本来只是打算躺一会儿，结果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第一反应是去找周泽楷。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周泽楷就在斜对角的沙发上一边听歌一边慢慢翻着书看。 孙翔心情忽然变得特别好，他正大光明地看周泽楷，没错，他觉得这不叫偷看。 周泽楷半个身体浸在午后的阳光里，那张自己都必须承认帅到惨绝人寰的脸上，有一双颜色浅淡却饱满的唇。 他亲吻过，而且亲吻过不止一回。一想到这里，原本以为早就忘记的触感竟瞬间就回到了脑中。 孙翔偷偷抬起手，摁住胸口。那里好似被人撒了一把跳跳糖似的，麻麻的，痒痒的。 他想和周泽楷交往。想做对方的男朋友。他没有比现在更确定这一件事。 这和周泽楷长得好，成绩好，会做饭会照顾人都没有关系。那些都是锦上添花的部分，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喜欢他。 可问题是——孙翔的笑容忽地凝固了，他想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周泽楷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绝对排斥。 操。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个事情？！操操操操操！ 正郁闷当口，周泽楷突然放下书，起身朝这边走来。 本来被发现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孙翔第一反应却是鬼使神差地闭眼，装睡！ 软底拖鞋声被刻意压得很轻。孙翔竖起耳朵，听见它越来越近。 接着，周泽楷身上那种区别于信息素的，也许和沐浴乳有关的味道，笼罩了他。 孙翔偷偷，慢慢地呼吸。对于周泽楷突然过来的目的好奇极了。 案子破得很快。 周泽楷先是帮他拉了一下快掉下去的毯子，接着顺了顺他睡乱的头发。动作特别轻柔，就好像风软软地蹭了蹭。 可惜再轻柔，脑袋也是孙翔的禁区。换个人，这么摸他的脑袋，他早一拳砸过去。 但周泽楷是例外。 孙翔四肢僵硬，动也不敢动，心里有一点儿开心，小花绽放的那种，还有很多点很多点的紧张。 然而让孙翔大惊失色的意外剧情还在后面。 下一秒，某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飞快地碰了孙翔的唇。 孙翔下意识抿了下唇，那个东西就像烫到似的，飞快收了回去 孙翔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要爆炸了！ ——周周周周泽楷他他他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TBC 第三十四章 1． 周泽楷用什么碰了自己，是唇吗？还是指腹？这个事情注定要成为一个迷。因为那之后，孙翔竟前所未有地失算了一次—— 他本应趁触感消失之前睁眼，这样百分百能获得真相。然而那一瞬，因为脑子震惊到空白，他足足愣了七八秒，就这样错失良机。 等他终于睁开眼时，周泽楷已经处于半俯身的姿势。光线从他柔软的黑发顶上滑过，打出一片透明的杏仁色，而有着同样颜色的瞳孔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毫无异样可循。 “做了点绿豆沙，”周泽楷说的话也毫不相干，“喝吗？” 孙翔：“……呃？” 2. 孙翔拿手背揉了揉眼，翻身坐起，双手撑在沙发边缘，垂着脑袋发呆。 周泽楷去厨房盛绿豆沙，客厅只剩他一个。这时候，孙翔大脑终于又清醒了一点，可以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于是他首要郁闷的就是某位朋友对他太熟悉这件事——熟悉到他只发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周泽楷就知道他肯定不会拒绝绿豆沙——这样一来，方才卡壳的时间齿轮，就因为一碗绿豆沙，又回到了平常轨道，仿佛那个一触即逝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碗绿豆沙，真不是故意安排好的？靠靠靠！ 待会他还能当着周泽楷的面问出“你用什么碰了我嘴唇”这样的问题吗？ 孙翔越想越郁闷，因为心不在焉，等绿豆沙来了之后，加糖时手一抖，差点把半罐子都倒进去。 “怎么了？”周泽楷支着脑袋，隔着一张桌子，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似地望着他。 孙翔嗓子有点梗塞。这整件事太魔幻，像加多了糖的绿豆沙，让他脑子发晕，却无从吐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泽楷比较好了。乱糟糟思绪掠过脑海，孙翔最后选择什么也没说，只摇摇头，把绿豆沙一口干完。 “谢谢你的招待，我……现在要回家了。” 周泽楷送他下楼，然后他们顺着小区的路走了一段。期间孙翔心底那股强烈的好奇几次三番冲到喉咙口，但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怎么都觉得很突兀。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岔了，把梦境发生的事和现实混为一谈——否则他为什么会在发觉“周泽楷有可能亲了自己”之后，还能如此镇定地和周泽楷像普通朋友一样散步。 他不知道的是，他因为心烦踢石子的时候，周泽楷看了他好几次。 小区门口就在眼前，“烦死了。”孙翔突然说。 “烦？” 孙翔愣了一下。其实说完那句话后，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这样说。也许是胸口憋着的东西迟迟找不到一个出口，导致一不留神情绪外泄。 “不是还要两天才能看见新班主任？我烦这个呢。”他亡羊补牢地解释，“千万别再找一个和吴玉兰半斤八两的。说到这个，你不好奇？” “嗯。”周泽楷看着他，“不关心。” “切，不愧是你，什么时候都摆得出淡定的样子。”孙翔跳到马路边沿，双手插兜，伸着脖子装作寻找出租车，但话却是意有所指，“你不知道有的时候我特别想捏你的脸，试试能不能捏出别的什么表情。” 周泽楷没回应。 孙翔忍不住，犹豫片刻又装漫不经心地吐槽道：“周泽楷，你最近有关心过什么吗？” “你。”周泽楷答得飞快。 快到孙翔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马路沿跌下去：“……操！” 周泽楷抓住他胳膊：“当心。” 孙翔眼神微闪，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一下：“看出来了，你还真的挺关、心我的。” “嗯。”周泽楷语气像说天气真好一样自然，“我们是好朋友。” 去你妈的好朋友。你有种再装，再装啊？ 孙翔……不想说话了。 这时候，正好一辆空的出租车驶过，孙翔飞快招手截停，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了车。 报完地址，他从后视镜看见周泽楷依旧站在原地，眼神是往自己这个方向投过来的。 他抿了一下唇，赌气似地把脑袋转到看不见后视镜的一边。 他很难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高兴吗？不爽吗？烦躁吗？他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要是周泽楷是一只零钱储蓄罐就好了。这样他只要抓起来，用力晃。里面藏的所有东西，总有一刻能全部被抖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搞不清楚周泽楷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问。 即使喜欢周泽楷这件事，都不能让这一刻的他看周泽楷顺眼一点。 ——这混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做事都那么引人误会的？ 3. 两天的放羊期一晃而过，转眼又到了返校日。 孙翔之前说错了，不用周一，晚自习时，那位传说中的新班主任就抱着一只大茶缸，出现在了教室里。除了大茶缸之外，他那头长似乐队主唱的头发，那片没剃干净的胡渣也格外引人注目。 “马洪波。”这位中年男Alpha打了个哈欠，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手遒劲有力流畅的板书倒是和他懒散流浪歌手气质截然不同，“大家叫我老马就行。” 最让大家面面相觑的是，马洪波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居然是要求大家在下周的文明校园日好好打扫卫生，至少争一面流动红旗来——要知道，以前吴玉兰对这种和学习无关的事，一律不让他们参加。 对此，老马的解释是：“毕竟新换班有适应期，你们考得差一时半会怪不到我身上。但创卫没做好，下周校长晨会准念我。我怕脑壳疼。大家给点面子哈。” 全班：“……” 隔了一些日子，他又做了件让隔壁班都咋舌的操作——他要卫生委员把后面贴着的“距离高考倒计时还剩XX天”的黑板报给擦掉——这就不是吴玉兰的历史遗留产物了。全年级都在搞。 “只有成绩差的班才需要激励。”老马敲敲黑板报，“你们本来已经是平均分年级第一了，再加上我来了，还怕高考？” “老师，这和你来了有什么关系？”杜明问。 “因为，”马洪波指指自己，“马到！”再指指大家，“成功！” “噗——”先是一个人没忍住开始抖肩，然后蔓延到全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翔是少数几个没笑的，“他别是个智障吧？只会讲冷笑话？” 没错，相处到现在，马洪波可以说把除了孙翔之外，几乎所有学生的心都收服了。 如果说吴玉兰是为了成绩不择手段的极端，那老马应该就是完全照着她反面来的。他自己的课，遇到第四节或者第八节，一定会至少提前五分钟下课，方便大家提前去食堂抢那些“最新鲜的”以及“限量”的菜，平时也很在意每个学生的动向，谁有个头疼脑热都知道，会帮忙请假，帮忙安排小灶补课，用心程度完全不按照成绩区分，甚至连班级之间打个友谊篮球赛，都会带着自制的矿泉水瓶帮忙加油助阵。 “所以孙翔你为什么会讨厌他？老马人多好，多靠谱，和老巫婆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一次吃饭时，吴启抛出了大家都关心的话题。 “……干嘛非得有理由，我就看他不爽行吗？”孙翔苍白地回答。 说话间，周泽楷把最后一只牛蛙夹到他碗里。孙翔拿筷子的手一僵，还没来得及拒绝，周泽楷已经转回去了。 “楷哥偏心！太偏心了！”杜明嚷嚷，“你怎么什么好吃的都先顾着孙翔？” “嗯？”周泽楷挑了下眉。 “真的！” 周泽楷这回干脆装没听见不吭声。 日。孙翔内心发出哀嚎。 先不提大家在吐槽他和周泽楷的“亲密关系”这件事是不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回到吴启问他的那个问题上……他能怎么答。讲实话吗？讲他最近看周泽楷做什么事都觉得对方有刻意让自己误会，偏偏又不给出充足证据方便自己捅破窗户纸，而老马却隔三差五起个哄看个热闹，在班里带出了一股半光明正大调侃他们俩的风气，所以他才讨厌对方？ 当然不能说了！想到这里，孙翔烦躁地瞪了吴启一眼。后者莫名其妙，吐吐舌头：“好吧，你不爱提老马我们就不提呗。” 孙翔心道，不提有什么用，你们要是能帮我求求他别再盯着我看热闹就好了。 很快孙翔发现，自己大概真的有逆向言灵天赋——就在当天下午，本应该去参加什么教学工作会的马洪波，竟然又一次提前赶回了班级——就为了监督他们打扫卫生。 “不好好学习不一定会遭受社会毒打，不好好打扫卫生一定会被我留下做值日。” 孙翔老远就听见这家伙在走廊宣扬他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理论，又赶上吕泊远提醒他快点把空饮料瓶扔了，孙翔的烦躁指数瞬间飙升。他懒得走到前面，直接抓起瓶子，以投三分球的姿势跳起来，隔着一个班往垃圾桶扔去。 谁知马洪波正好在这时候推门而入。瓶子撞上门，反弹，众目睽睽之下，擦着不远处帮忙搬桌子的周班长的脸过去了。 空气静了一瞬。 “周泽楷，你的脸！”板栗离周泽楷最近，大叫出声。 周泽楷下意识摸上左脸，没出血，但皮好像蹭破了一小块儿。他一碰忍不住嘴角就扯了一下。 最紧张的是孙翔，他那个角度刚好看不见周泽楷受伤的情况，吓得魂都飞了，心急如焚之下，直接翻过桌子拣最近的路线冲到周泽楷跟前，入眼就是周泽楷要再去碰左脸的动作。 “别动！”他吼道，“手有灰尘！会感染！”说完扭头扫了圈，目光锁定一个小个子男生就命令道：“医药箱！快点拿给我！” 药箱很快就送来了。孙翔没选择让周泽楷自己处理，而是拧着眉，打算当众给周泽楷涂碘伏。杜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需要这么夸张吗。” 吕泊远摇摇头：“我感觉楷哥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拒绝。” 确实如此，全班所有在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开始投来好奇和关切的目光，此刻，本来被瓶子擦伤也一直镇定的周泽楷都感觉到了夸张，忍不住皱了下眉，身体往后仰：“没事。” “你现在知道痛了？躲个屁躲！看到瓶子飞过来不会躲啊？”孙翔的脑回路再一次表现出神奇的偏移。他边说边想要去扳住周泽楷的脸，压根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都已经变成那种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模样。 “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背后某个吃够瓜的中年大叔抱着胸开口，“谈恋爱我不告发，不代表你们不需要注意影响啊。” 孙翔脸一瞬涨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愤怒的：“胡说，我和周泽楷是纯洁的、纯洁的、纯洁的——” 他心里有鬼，纯洁了半天，结结巴巴愣是没憋出个下文。全班特别整齐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给他点蜡。 老马眼神一亮：“纯洁的男男关系？” TBC 老马：喝茶.jpg 抠鼻.jpg 第三十五章 1. 老马那句话之后，孙翔一张俊脸涨得前所未有地红。他瞪圆了眼，半天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来来来——”吕泊远反应最快，知道孙翔真动了气，甭管他害羞的还是被说中了真相，反正再不阻止这场面绝对不好看，赶紧上前搭着他的肩把人带走，各种打哈哈扯话题。 老马无辜地耸耸肩，对上周泽楷：“老师就跟你们开个玩笑……”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比较好。 老马被他这眼看得莫名一凉，心道，被未成年学生给警告了是怎么回事？ 2. 这件事对普通学生而言，只是大扫除期间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看过热闹，吃过瓜，就这样愉快地过去了。但三人组却依旧陷在强烈的挠心挠肺中—— 他们不瞎，哪只眼睛都瞧得出孙翔对周泽楷的紧张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限度。作为关系最近的小团体，在这两人到底谈没谈恋爱这件事上，怎么可能不好奇。 纠结了几天，大家决定派出最擅长套话的吕泊远趁体育课两人一组练俯卧撑的机会，跟孙翔打听打听。 开场么，当然是吕泊远酝酿好的：“最近还气着呢？” 孙翔俯卧撑做到中途，疑惑抬起头：“气？我气什么？” “老马啊。你这几天都没给他正眼看。” “……他又不是什么新出的限量皮肤，我凭什么多瞅他几眼？”孙翔哼了声，“你专心点数数！” “12，我数着呢……咳，这事确实是老马做错了，不过后面他也帮你澄清了嘛，在班里跟你公开道歉，说自己开玩笑，还表扬你和周泽楷作为同桌不但在学习上并肩奋进而且还能保持纯洁的真挚的友谊……” 听见“纯洁的真挚的友谊”几个字，孙翔胳膊一抖，差点摔到垫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略带警惕地瞪着吕泊远：“你到底想说啥？” “没啥，哦，16个了，加油！……不是看你最近好像对周泽楷的态度有点奇怪，怕你和他闹别扭了，闲得无聊，准备拉架呗。” “24！”孙翔磨着牙报了个数，“你真不是一般的无聊……等等，我对周泽楷的态度很奇怪？” 见鱼儿上钩，吕泊远憋着笑：“大概有一点？也可能不止一点。反正杜明不是离你最近嘛，他说你上课现在都不和周泽楷互动了，但课间却特别黏着人家周泽楷。” 孙翔气得停住了俯卧撑：“我他妈哪里有黏着——” “当然有！”吕泊远假装没看见他太阳穴跳动的青筋，笑嘻嘻打断他，“啧啧，我都看见好几次。看到周泽楷在听歌非要抢他一只耳机，游戏那些每日任务也非要周泽楷跟你一起做，哦最过分的是啊，只要有人找周泽楷讲题你就说周泽楷讲得差，非得揽自己身上，结果没几句就骂人家蠢啊什么的，又把人赶跑。你没发现最近大家都不怎么好意思找周泽楷问问题了吗？你就说你是不是故意好了。哦对，35，继续啊，离达标还差5个呢。” 孙翔有点心虚，加速做完了剩下的俯卧撑，爬起来踢踢吕泊远：“到你了。” “又不赶时间，你先回答我问题。”吕泊远淡定地伸了个懒腰，“我不解决心中的困惑，注意力不集中做俯卧撑容易受伤。” 孙翔被吕泊远理直气壮求八卦的嘴脸给震惊了，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滚。” “说嘛说嘛。”吕泊远嬉皮笑脸地晃他肩膀，“再不说我就当着周泽楷的面压在你身上挠你痒痒！” “……”孙翔摸摸自己的鸡皮疙瘩，“你离我远点。” 吕泊远百折不挠地眨着八卦的眼睛看着他。 孙翔败下阵来，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语气是强装出的不耐烦：“我那哪叫故意。下课本来睡得好好的，总有人过来哔哔哔嗡嗡嗡换你你不烦？我帮周泽楷挡掉这些人，刚好一箭双雕！”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吕泊远略复杂地看他一眼，“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以你的智商，就一点儿都没怀疑过自己的这些行为会引发误会？” “什么误会？”孙翔正要拧开矿泉水瓶盖的手一顿。 吕泊远默了默，更加确定某人在垂死挣扎：“关于你们在偷偷恋爱的误会。” 3. “噗——咳咳咳！” 吕泊远：“要不要反应那么大？真被我说中了啊？” “滚滚滚！”孙翔怒瞪他，“我是被吓到了！吓到了好吗？！你以后讲冷笑话打个招呼行不？” 吕泊远诚恳认错，十分无辜：“哦。我错了。但是真的唉，我感觉学校里许多许多人都觉得你俩在恋爱，而且他们还总结了证据……” “我靠！靠！”孙翔这回是真的震惊，“这都什么人？比你还无聊！还有你说的那什么证据？哪呢？” “论坛啊，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的。”吕泊远在心里小声补了一句，怎么可能，爸爸嗅觉这么敏锐的人，都围观好几周了。 “什么论坛？” 孙翔不懂这些。他以前从来不看学校的匿名论坛，就算要刷社交网站，也只刷虎扑这种讨论篮球的“纯Alpha才混的地方”。 吕泊远在孙翔怀疑的目光中，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过去：“你自己看。就这个，我们学校的匿名论坛，找都不用找，水区首页都在聊你们。” “真的假的……”孙翔嘟囔着接过手机，紧跟着，重重地靠了一声。 吕泊远话语中夸张成分有，但并不算特别夸张。首页带着他或者周泽楷名字缩写的贴至少五六条，而且有一条飘红的甚至回帖高达几十页，后面直接顶了个“爆”。 “怎么样，没骗你吧。”吕泊远伸着脑袋，“你直接看那个飘红的就好。” “？” “就是一栋专门八卦你俩最新恋爱蛛丝马迹的！全员大侦探，特精彩！当课外读物看挺不错！” “……” “看嘛。有不好意思，我都看过了反正。” 不好意思你个鬼。 “看就看！”好奇心胜过了把吕泊远的脑袋摁在地上摩擦的冲动，孙翔强忍可预见的羞耻，点开那个帖子。 4. [ZX第21号楼——快说你们的孩子准备取什么名？] 1L ZZK和SX的拉郎讨论楼，可分析日常互动，可预测后续发展，发表同人小作文，发表同人图，禁掐架，禁拆CP，注意用语文明。 前帖整理→[ZX第20号楼——火花！奶奶我看见火花了！] 明人不说暗话，正主都已经毫不避讳了，我们还等什么，就让这栋楼变成全世界最甜的周翔交往证据收集楼吧！ 2L 所以干嘛不直接把楼名改成“论周翔已经交往的101个证据”？ …… 才扫了两楼，孙翔的表情已经变成了：“—_—” “怎么样，怎么样？”吕泊远兴致勃勃，“大家说得都很有道理吧？” “有道理个屁。”——孙翔倒是想这么说，但问题是，前面楼层列出的论述，比如篮球赛临时合作却实现了超完美发挥所以天生一对，又比如成绩一骑绝尘并列一二和第三名有壁所以天生一对……似乎都属于当时他没觉得，此刻回忆起来自己也挺希望是真的的那种，因为心里有鬼，他选择沉默，继续往下翻。 再往后，讨论开始从分散集中到两件事上。 一件说的是篮球赛与理11冲突的那次。引发八卦激情的是某个“知情人士”的发言。 据TA分析，当时周泽楷人虽然不在球场，但之后其实绝对有插手。证据是理11那个带头挑事的中锋晚上做梦时骂骂咧咧，点了孙翔和周泽楷两个人的名。跟帖的人立即脑补了一番，脑补出周泽楷帮孙翔出头，最后夫夫联手暴揍坏人，这个剧情走向，严格地说……大框架差不离。 看到这里，孙翔没忍住摸了摸鼻子。 另一件热度更高其实可以预料到——创新一值日意外事件！ 因为时间距离最近，目击者众，这条下面就混乱多了。 老老实实描述真话的当然有，不过比起来，吃瓜群众肯定更爱那种小说风味的狗血剧情，例如有一个自称观察角度绝佳的创新一学生，说自己亲眼看见孙翔“又气又心疼”地冲过去，用“颤抖的手”，“温柔抚摸”周泽楷擦破皮的脸，另一只手则“如霸道总裁一样”掰着周泽楷的下巴，两人对视时“有旁人无法插入的那种激情火花在迸射”，最关键的是，“两人的唇只差一厘米”，要不是“班主任及时出现”，这两人绝对会“旁若无人地激吻起来”。 孙翔抓着手机的手真的在微微颤抖：“……日。” “怎么样！满分作文有没有！”吕泊远用力忍笑，“是不是像真的一样，要不是我在现场，没准真的会信哦！” 孙翔盯着那条谣言下方一片“啊啊啊啊”，一片“上他上他！”，一片“我一滴都没有了”，陷入沉默。 他突然之间觉得这楼简直有毒。他不想承认吕泊远说的是对的。 这么带感的剧情……尼玛连他这个当事人都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些。 不行。孙翔定了定神，想起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反驳吕泊远，加速滑动页面，他必须装得淡定、装得不屑一顾！ 一页拖到底，孙翔忍住想点进第二页的手，揿灭手机，还给吕泊远：“切，我还当是什么，不就是些爆无聊的八卦吗？我们俩什么关系，你看不出我和周泽楷到底交往没？” 吕泊远：“嘎——？” 5. 吕泊远铩羽而归，但却并不是完全一无所获，围绕孙翔表情和眼神满满的破绽，三人小组最近讨论数每天都保持在999+。 而孙翔这边，尽管表面上是扛住了吕泊远的拷问，但实际上内心却十分动摇。 他喜欢周泽楷，和对方正处于暧昧不清的阶段，迫切想要找一个确定关系的突破口却迟迟没有合适的办法，那个匿名论坛的帖子，就像一针让人做梦的安慰剂，不但给了吃瓜CP粉做梦的机会，也在他身上产生了差不多的效果。 当天晚上，孙翔按照记忆搜了那个论坛的名字，再一次进入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他越看，越是高兴，也越是心虚。 高兴是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关于他和周泽楷关系的讨论最早竟然可以追溯到高一。这意味着从那么早开始，便有许多人认同在这个世界上周泽楷和自己最配。 心虚则是因为他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几乎被人看了个透明——在匿名论坛的描述下，仿佛是个路人就能觉察出他对周泽楷有特殊企图。不过，孙翔转念一想，既然大家看得那么准，那不就侧面证明，在周泽楷对自己有箭头这方面，也可能是真的？ 没错！孙翔越琢磨越觉得有戏——翔哥那么优秀，周泽楷凭什么看不上？既然他们走的是双向暗恋路线，择日不如撞日，干脆自己明天就去探探周泽楷底？ TBC 第三十六章 1. 探底！脑海中一闪过这个词，孙翔顿时困意全无，干脆翻身坐起来搓了搓脸——要怎么开场比较好？ 也别折腾了，就明早出门，去周泽楷宿舍揪人，拖到角落，然后开门见山，说……我喜欢你？假如周泽楷点头。那就……就交往？ 不难！ 孙翔想到这里，心情嗨了不少，不知是论坛八卦给的底气多还是那个疑似偷吻给的底气更足，总之，他似乎完全就没考虑周泽楷会拒绝这一可能性，开始飞快地脑补起后续发展来。 ——交往！交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俩就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关系？ ——意味着他总算可以理直气壮地揪着周泽楷的领子让他交代上次是不是偷偷亲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泽楷绝对慌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妈的太好笑了！！！ ——然后，然后呢？ ——然后大气成熟的翔哥就拍拍他的脸，说，“啧，看你紧张的，这种小事，哥哥从来不放在心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绝对会从惊恐变成愣住接着从愣住回过神，开始不好意思！ ——等欣赏完他的一百样表情之后，自己就可以像论坛里说的那样，抬起他的下巴，说：“爸爸教你，想亲自己的男朋友，麻烦正大光明一点，就像这样——” ——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他妈过瘾了！ 孙翔被自己的脑洞乐到再也忍不住，倒回床上闷在枕头里大笑，笑到床都在震！ “你发什么神经，大半夜的，还睡不睡觉？！”吴启幽幽从上铺探了个脑袋下来，手上捏着尖叫鸡。 “就睡了就睡了。”孙翔憋住笑，敷衍他。 吴启拿尖叫鸡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愤愤躺了回去。 孙翔丝毫没有被影响心情，而是望着上铺的底板得意地想：怎么办，谁让你不懂我们快脱单之人的快乐。 然而这份快乐，只持续到了闭眼之前。 眼皮打架时，孙翔突然想起上回某人偷偷摸摸对自己的嘴唇做的事，好笑之余颇有些后悔——要是那个时候他能及时睁眼，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怎么偏偏睡迷糊了，唉，怎么就睡迷糊了……他的笑容猛地凝固。 根本不是睡迷糊，是他当时正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思考……周泽楷的信息素和自己排斥的事。 想到这里，孙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气球，前一秒还打满了高昂的情绪，后一秒，就被“信息素排斥”几个字组成的针给戳破，瞬间泄完了气。 残酷的现实推着他重回原点，医生当年说的话历历在耳——在解决信息素问题之前，他根本不可能和周泽楷摊牌。 孙翔望着黑黢黢的上铺床板，心情骤然坠到谷底。什么即将脱单，呵呵。 太难了，信息素排斥这种事，连专业医生都提醒他不要去碰，他一个普通高中学生，又怎么可能在短期内找到解决办法——他只是绕着这个问题思考一分钟，消耗的脑力堪比被狗追着跑十公里。 孙翔失望地闭上眼，情绪的落差让他满心疲惫。先睡一觉吧，至少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2. 第二天，不知是不是命运故意在捉弄他，明明已经放弃了探底计划，但他出宿舍后第一个碰见的竟然还是周泽楷。 “早。”周泽楷自然地停下脚步等他。 孙翔恍惚了一下，佯装镇定走上前：“早。”殊不知他再怎么掩饰，周泽楷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有状况。 而后面孙翔全程比平时安静的表现，则坐实了这一猜测。 半路迎面来了阵风，不大，但是毕竟已经入秋一个月，凉意到位，随便拂一拂，就仿佛能把人皮肤上仅存的一点温度都带走。连孙翔这样死也不肯穿带领子的衣服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拉链。”周泽楷看着他敞开到胸口的拉链，情不自禁地皱眉。 孙翔嗯了声，却没有任何动作，显然仍在走神。 无奈的周泽楷只好定住脚步，转身，直接拦停孙翔，接着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亲自动手替他把拉链拉到领口。 “……干、干什么？！”孙翔后知后觉地退了一步。 周泽楷看着他：“当心感冒。” 孙翔不大自在地别开脸：“……瞎操心。” 别看他嘴上说得嚣张，实际心里纠结得很，不停地哀嚎完蛋了怎么办——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该怎么跟周泽楷正常讲话了！ 3. 幸运的是，一进班级，他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今天开始月考！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门两个半小时，总共6门，加起来两天，至少15个小时，不需要和包括周泽楷在内的任何人交流互动。普通学生恐慌紧张的日子，对孙翔而言倒变成了逃避现实的好方法。 ——没进考场之前，孙翔是这样美滋滋地盘算的。 直到他后知后觉发现，考试时的座位是按照月考成绩排序，他的脸色才突然变糟。 道理很简单——身为年级第二的他，必然要坐在身为年级第一的周泽楷的后面。全程一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背影……然后脑海中自动闪过“我俩信息素排斥所以我俩没有未来”这句话。 还让不让人聚精会神地考试了！！ 孙翔咬着笔杆……恨不得直接昏过去。 4. 孙翔以史无前例的速度写完了卷子，并且，成为做了件轰动全校的壮举——提前交卷。 而且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提前交卷。 第一门是语文，他提前了一小时。当时监考老师还天真地以为他只是身体一时不大舒服。但一转眼，到第六门考试时，大家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没错，连续六门，这位朋友的行为都十分一致，拿到卷子就开始飞速写题，写完查都不查，直接把笔往口袋一揣，走到讲台。 越往后，听说了他之前事迹的监考老师，已经不再劝说或者询问孙翔，而是眉头深锁，沉默着收了他的卷子，然后和全第一考场一起，用那种“这娃别是压力太大病得不轻”的怜悯眼神目送孙翔离去。 毕竟成绩越拔尖，只有越认真仔细的，再自信也不至于浪费检查时间。这不是嚣张，怕不是疯了。 甚至连瓜皮三人组都抱有了相同想法。 “你……没出什么事吧？”吕泊远小心翼翼问孙翔 “没事。怎么可能有事。”孙翔敷衍他。 “怎么可能没事，提前交卷还不检查你是打算表演一个大跳水吗？” “去去去，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一点儿都没疯，心里有数着呢，跌到第三名绝不可能！” 孙翔没说谎。等成绩公布的那一天，他确实让所有任课老师都老师松了口气——年级第二稳的。 但“松一口气”的并不包括老马和周泽楷。 打那天考完试，周泽楷三番五次试图找孙翔聊考试的事，但每每一开头，就被孙翔飞快地岔开话题。 问题是，逃得过周泽楷的私下询问，他逃不过马洪波的公开点名。 卷子发下来当天的晚自习，马洪波根本懒得跟他玩心机，直接在门口喊他名字，“孙翔，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 “……”孙翔皱了皱眉，没敢看周泽楷的表情，踢开凳子黑着脸出去了。 5. “你最近状态不对。” 老马开门见山。 孙翔抿着唇没吭声。 “心不在焉，注意力超级不集中。”老马继续说，“反正浑身上下没一点正常的。” “切。”孙翔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管我。” “是学习上？”老马故意顿了一下，“或者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问题？” 孙翔表情僵硬了一瞬，假装没听见“生活上”那三个字，嘴硬道：“你不是不爱管我们学习吗？怎么，好老师人设绷不住啦？” 老马无奈又复杂地看他一眼，仿佛很想给一个毛栗子，但最后只是狂揉了一阵孙翔毛绒绒的脑袋。 “喂！”孙翔瞪他。 “那就先谈学习。这位小朋友，你成绩掉得很明显，没感觉？” “哪呢，老子还不是年级第二？” “噗，你自己心里没数？别的不说，就说我教的物理，卷子发下来你看了吗？扣分的地儿，都他妈是什么低级错误？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年级第二，等于号忘记写，哈，9.8g写成98g，说出去丢人不？” 老马一套连招劈头盖脸，正中要害。孙翔一句都没法反驳，又不被人点着脑袋数落，出于强烈的自尊心，只得继续拧着脑袋看隔壁教学楼。 “嚯，还跟我生气呢！”老马叹了口气，“给班主任点面子行不。找你谈心呢，变成一个人对空气演讲，连个回音都没，挺无聊的啊。” 孙翔默了默，把脑袋拧了回来：“……知道了。下次不会犯了。行了没。” “好好好，一个问题解决，我们再来聊第二方面，生活呢？也遇上麻烦啦？”老马笑得特别欠抽。 “谁、谁说我生活上遇到麻烦了？”还以为应付过去的孙翔有点心虚。 “矮油，看看，看看你这眼神晃的，我说，孙翔，翔哥，真被老师说中了？” “狗屁。”孙翔想也不想就否认。 “沉湎恋爱给自己招了一堆胡思乱想？”可老马是谁啊，经验丰富，眼神刁钻，而且特有耐心。 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比谁先投降，对视了快一分钟，最后孙翔实在忍不住了。 “去去去，有完没完，你一重点班班主任成天盯着俩学生八卦合适吗？” “合格的班主任就应该关心学生的感情生活！”老马理直气壮，“我一直以做一个合格的负责任的班主任来要求自己。” 孙翔听出他在偷换概念，一口血憋在喉咙里，也懒得继续给他面子：“关心，关心能当饭吃？再说你一单身狗，有个屁经验，别拿过来人的口气教训我。听着就烦——” 说到这里，他猛地闭嘴。 靠靠靠自己都说了点啥！这么一说，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在烦恼恋爱，或者至少和恋爱有关的事？你丫就是个傻逼。 孙翔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最好能打到当场失忆，但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最后，他偷偷瞥了老马一眼，祈祷对方也许没听出来。 老马冲他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微笑。 孙翔眼前一黑，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什么心思都被老马看破了。 “哎。”老马却话锋一转，伸了个懒腰，“哎，怎么回事，这秋风一吹人就怀旧，你们这些小屁孩的青春琐事老子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不谈那个了。难得有机会，跟你聊聊老子的年轻时代！” 孙翔高速蹦极中的心脏登时被扯回原地，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茫然：“哈？” “怎么，谁没年轻过？就许你中二你冲动你纠结啊？” 这谈话已经超出了孙翔的预计，他有点不知道接什么好，干脆保持沉默。 老马趁他不注意，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看走廊外：“年轻的时候我和你们都一样。打架，逃课，而且想法特别多。越是风险大的事越想尝试，总觉得没有我搞不定的，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世界上并不是所有风险，我都可以克服，可以消除。” 孙翔心莫名一动，略带急切地问：“然后，然后你放弃了？” “怎么可能。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这个词！” “吹牛！”孙翔哼了声，内心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放松。 老马深深看他一眼：“怎么，你的字典里就有？” 孙翔想打人：“怎么可能！” 他一说完，老马就盯着他猛笑。 孙翔一愣，反应过来：“靠！你套我话！我——” “去去去——”老马不屑地摆摆手，“说了我才不想听小年轻的隐私。” 孙翔迟疑片刻，大脑仿佛突然有个灯泡点亮：“那让我听听老家伙的隐私总行？” 老马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反正我当时就想。我不后退，死也不。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有风险很正常，没能力消除也很正常，那在找到消除办法之前，先绕过它呗！” “你说……绕过它？” 老马的话就像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孙翔胸口堵着的石头上推了一把，给他突然腾出新的路径，让他萌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开阔感！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 新想法一旦探头，就像霎时间得了风的海浪，根本按捺不住—— 既然阻止我和周泽楷恋爱的关键点是信息素波动，那为什么我不能谈一场不触发信息素波动的恋爱？更复杂的问题，就留到后面再讨论呗！ 至于什么情况才会引发信息素波动，咳，脑海中的小人捂住了自己的脸，为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翔哥才不是什么满脑子黄色思想，时时刻刻都惦记滚床单的低级动物！ 那接下来问题就很简单了——再次绕回最初的原点：他要怎么确定周泽楷的心意？ 6. 几乎是下意识地，孙翔选择偷偷登上那个匿名论坛。 潜意识里，他有一种或许八卦中藏着真知灼见的预感——这在后面被证明是真的。 当他带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和强烈的“大家都觉得我和周泽楷是一对”的观念重看帖子时，体验确实有了微妙的不同——尽管还不能应验是否有用，但确实比第一次浏览时被他发现了更多细节。 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某个人在楼里贴出的一条证据： 周泽楷平时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周泽楷，喊他名字，他未必理你，但你要是当他的面找孙翔，周泽楷肯定有反应。屡试不爽。 孙翔看到这条时大吃一惊。他吃惊于自认为和周泽楷最熟悉的自己竟然漏了这么细节的细节，接着努力回想了一会儿，遗憾的是，他竟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要紧，记不起来，可以试新的！ 但怎么试呢？找瓜皮三人组演戏？让他们找个机会突然喊自己的名字？ 孙翔摇摇头，否认了这个方案。首先他的动机就很难解释清楚，而且不排除让好不容易停止八卦的吕泊远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一直想到睡前，都没琢磨出个合适又自然的办法来。但比起前几天那种失落和疲惫，孙翔这天显然淡定很多——有了新思路后，那股郁闷感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相信机会总会来——只要周泽楷继续和自己做同桌，他就不信逮不到！ 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孙翔最近心情过山车似的大起大伏，决定稍微发点儿甜头。 当天晚自习，本应是英语老师坐班监督，但老马却更早地晃了进来。 孙翔一对上他的视线，那种复杂的感觉就难以言喻——尽管那次谈话两人都机智地没有把话说破，但老马暗示的话语，深意的表情，绝对给孙翔留下了短期后遗症。 当他后面再看见老马的眼睛，必然会产生那家伙什么都看破了的直觉。 可恶！孙翔带着一丝尴尬，下意识挪开视线，继续低头装若无其事地在废卷子上涂涂画画。 “孙翔。”老马喊他名字。 孙翔一个激灵，没有抬头看讲台，而是下意识去看左手方向。 几乎同时，方才明明在认真抓着尺子答几何题的周泽楷，竟然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而且或许是因为视线猝不及防的相接，令他的眼中有一丝掩饰不及的被逮到的惊慌！ 前方传来老马烦人的声音：“孙翔你跟周泽楷深情对望干什么，点你名的人在讲台！” 孙翔根本不想搭理老马。 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是扑过去捏住周泽楷的脸狂搓一顿，接着狠狠亲人家一口，但显然这不太可能，于是他决定，回头上论坛给发帖的那位仁兄打赏999论坛币！ TBC 第三十七章 1. 老马后来承认，当众点孙翔的名就是想逗他，说感觉孙翔今天又帅了一点，接着抱怨孙翔为什么只看周泽楷是因为自己没周泽楷帅吗？ “你怎么可能比周泽楷帅？”全班笑得肚子疼，然后众口一致地告诉他这个真相。 自从上次的“纯洁男男关系”之后，大家渐渐适应了老马时不时拿他们班两位校草开涮的剧情，心态也从最开始的“他们不会真有一腿吧”，慢慢转变成“孙翔和周泽楷总被起哄好惨啊”。因此这一刻，除了少数几个一看就混论坛的女孩子照例在那边激动地低声窃语，其他人纷纷朝孙翔他们投来好整以暇的同情目光。 心虚的当事人偷偷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冲讲台上面翻了两个白眼。 老马装委屈：“我这不是怕接下来公布的消息太恐怖，先调节调节气氛嘛。” “——恐怖？”全班惊疑地看着他。 老马一拍讲台，激动地宣布：“不爱运动的宅男宅女们！你们一年一度的地狱必选活动来啦！下周一召开秋季运动会！” 半分钟静寂之后，班里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哀嚎。 2. 老马一点儿都不夸张。创新一身为全校平均分最高的班级，代价就是大部分学生屁股像粘了胶水，除了洗手间、食堂还有体育课之外，恨不得全天都坐在座位上，身体素质比其他班级是差一截儿。 因此，孙翔他们小团体这样热爱运动的稀缺生物，就成了老马积极笼络的目标。 以两顿小柳儿烧烤为贿赂，老马成功地“骗”到孙翔他们承包长跑、跳远、跳高这三类最招人嫌弃的项目。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孙翔开始投入到紧锣密鼓的运动会项目训练中。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周泽楷开诚布公谈“关系”，是因为一方面有成功对视的证据在手，孙翔忽然起了想看周泽楷和自己到底谁能先憋不住告白的较劲打算，另一方面，他本身又是那种一旦确定要做某件事，就会专注投入的类型——即使是被骗上船的，但名都报了，孙翔旺盛的胜负欲就又冒出来了。 就这样，孙翔很快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体会到了“恋人未满”期的乐趣。 比如私下训练时，和周泽楷互相帮忙拉拉筋，压压腿，按摩按摩酸痛的肌肉，难免会产生身体接触的机会，包括训练之后，两人在更衣室换个衣服啥的，也是秀一秀“身材”的好时机——几天下来，孙翔已经欣赏到好几次周泽楷的突然“怔住”。虽然很短暂，而且周泽楷每次都在极力掩饰，但还是让眼尖并且刻意为之的孙翔看在眼里，偷偷犯乐——继续装啊，哥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不过渐渐的，孙翔发现，周泽楷可能已经反应过来了，把这场单方面的挑衅变成了有来有回的对招——他学会了利用孙翔的主动给自己谋福利。 最明显的是有一回在更衣室，孙翔关衣柜门时不小心打到了周泽楷的脑袋。“对不起！”因为最近调戏周泽楷太熟练了，孙翔道歉完，就顺口用痞痞的语气补了一句，“疼吗？疼的话哥给你揉揉？” 按照平时周泽楷的风格，绝对不会接茬。 结果当着众人的面，这人跟吃错药一样，飞速答：“疼。” 孙翔：“嘎？” 3. 反悔……他倒是想，当然不可能。 最后，孙翔一面腹诽“牛是你牛”，一面豁出脸面给“受了天大委屈”的同桌揉了三分钟。 没错，周泽楷这家伙焉儿坏，竟然不喊停。非要孙翔自己都忍不住快脸红了，问他：“你好点没？” 才装作颇勉强地点了点头：“嗯。” “你们说周泽楷是不是故意！就是故意的吧！”那天晚饭，趁周泽楷去拿酸奶，孙翔跟小伙伴们吐槽。 可惜没人理他。一个插碗里的带鱼，一个低头喝汤，还有一个认真拿红烧肉汤汁浇饭。 孙翔气得敲碗：“喂！” 杜明掏掏耳朵：“啊，你刚说什么？” 孙翔：“说周泽楷这家伙当众让老子帮他揉脑袋，还不喊停，一定是把老子当按摩工了！可恶！” “哦，就这啊，”杜明轻描淡写地说，“我们都习惯了。” 习惯？确实！孙翔义愤填膺地点了点头。但习惯不代表我得惯着他！ 不过又过了两秒，孙翔才反应过来杜明那个语气到底有多贱。 等等，你们都习惯了什么？你们的习惯跟我是一个意思吗—— 孙翔再去摇杜明肩膀的时候，杜明只狂笑死都不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告诉你——” 4. 精彩纷呈（划掉）鸡飞狗跳的高中生活，总是过得太快。一转眼，就到了运动会当日。 上午周泽楷没项目，从摄影社团那边借了一只单反，打算帮班里拍点照，回头写班级特刊可以当素材。 “那些人你又不熟，有什么好拍的。”孙翔搭着周泽楷的肩膀，“待会哥哥跑800预赛，你跟着拍！精彩镜头保准要多少有多少！” “孙翔你要脸吗？”吴启路过，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和这家伙是死党，“楷哥又不是你的专职摄影师。” “要啊，长了张那么帅的脸，换你你能不要吗？”孙翔陷入恋爱状态后，脸皮比平日又厚了几厘米。 吴启败下阵来，拍拍周泽楷的肩膀说了句“自求多福”溜了。 孙翔这才后知后觉赶紧看向周泽楷，语气里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满和委屈：“刚吴小启吐槽我，你干嘛不帮我反驳他？” “为什么要反驳？”周泽楷没什么所谓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研究手里的单反。 “你——”孙翔气得想挠他痒痒。差点就下手了，却听周泽楷忽然来了句：“我知道你帅就好了。” 孙翔伸到一半的恶魔之爪僵住，神情也空白了一瞬，接着变成心花怒放般的狂喜！ “说得好！再说一次！快快快！”他恨不得原地蹦几下，表示兴奋。 周泽楷抬起头，嘴角有一丝特别的笑意：“我觉得你很帅。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 5. 被喜欢的人称赞，带来的动力是无法比拟的。孙翔觉得自己浑身都带劲，别说800米，8000米都不在话下，一时间有点舌头打结，只重复道：“对、对对，鬼才在意！” 然而他不知道，更让他心跳加速的事还在后面。 “鞋带。”周泽楷突然话锋一转。 孙翔慢半拍反应：“什么？” “散了。”周泽楷指指孙翔的右脚。 “哦、没事，”孙翔看了眼，“待会去跑道那边再系！” 说完他把鞋带草草塞进鞋舌下方——大部分人偷懒的时候都爱这样做。 但在孙翔起身后，周泽楷却毫无预兆地蹲了下去。 “你干吗？！等等！”孙翔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周泽楷修长灵活的手指捉着鞋带折来穿去，眨眼间打了个漂亮又结实的蝴蝶结，末了还细心地替孙翔把鞋带的尖尖压进鞋舌边缘。 草，周泽楷也太全能了吧！ 孙翔脑海中先闪过这句话。 紧接着，替换成了另一句—— 看到了吧你们看到了吧快看快看周泽楷在给老子系鞋带！ 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八卦目光，孙翔突然很想上论坛，想看大家发出“啊啊啊啊他俩好配”的尖叫！ TBC 第三十八章 1. 周泽楷帮孙翔系完鞋带，起身，没错过对方脸上那一瞬间来不及收住的古怪表情。 不止古怪，古怪中还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兴奋。 “孙翔？”周泽楷忍住捏这人脸的冲动。 “哦、哦没事！还是你靠谱，不过我得走了，那边要点名！”孙翔回过神，自觉脸庞隐隐发烫，生怕周泽楷发现端倪，拍了下对方的肩转身就跑。 但只跑开五六米远，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扭头喊道：“周泽楷——待会记得、给老子、拍帅点！” 周泽楷点点头，口型说：好。 “提前奖励你个飞吻哈！”孙翔挥了挥手，掠着风做了个十分大胆的动作。 ……当然大胆也只有做的一瞬间而已。 身后不出所料爆发出一阵尖叫。 孙翔心脏在风中狂跳。他拼命默念“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死都不敢回头确认周泽楷的表情—— 虽然好奇极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一下有多中二。他发誓绝对是被周泽楷那一招系鞋带给搅得满脑子都是“老子要撩回去”，一冲动，完全不顾后果才做下的疯狂之举！ 中二就中二了……真的好刺激！爽！ 2. 客观来说，疯一把加速肾上腺素分泌，对比赛还是挺有帮助的。 800米预赛结束。 按照孙翔的话说，小组第一“毫无悬念”地归属了他自己。 老马也是有聊，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幅带他手绘班徽的旗子。等孙翔一冲到终点，赶紧乐滋滋地给人披上。 “英雄！厉害厉害！” “这啥？！”孙翔吓了一跳。 “王座披风！加冕用的，带感不？” “草，有你的！” 一大一小两个中二患者凑一块儿，别提多热闹。 孙翔一点儿都不客气，披着这张“王座披风”环场半圈，享受四面八方的尖叫和口哨，姿态绝对嚣张。 “我可以申请敲你们班孙翔一闷棍吗？”创新一之外的路人实在有点无语。 “随便上，有本事你打过他啊？”老马路过，呵呵一笑，充分证明出一个嚣张的学生必须是由一个嚣张的班主任带出来的。 路人集体噤声：…… 3. 拉风完毕，孙翔冷静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周泽楷看照片。 结果他一回头，好家伙，那文科班的校花打哪钻出来的？谁给她的胆子跟周泽楷凑那么近说话？！ 更可气的是！自己都盯着这两人那么久了，周泽楷竟然毫无反应，注意力继续放在那个看上去就烦人就做作的校花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爸爸没跟你确定关系就代表你能乱撩了？ 孙翔气呼呼地扯下披风，丢给懵逼的老马，转身径直冲周泽楷跑过去。等快到时，他忽然放慢脚步，故意不走直线，而是身体一晃，不偏不倚地拿肩膀挤开人校花的位置——自己爽了就好，才不管这个行为到底有多幼稚！ “周泽楷，我的照片呢？！”孙翔虽然问的是周泽楷，但却看了那女生一眼。 意外的剧情发生了。 他本以为宣誓完主权，这位女生的神情多少应该变得窘迫和心虚，偏偏人家是这种反应——校花的脸刷地染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目光跟孙翔一接触就慌慌张张地移走：“那、我、我先走……”她话都没说话，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理论上被自己捉到“犯错”本应同样露出心虚表情的周泽楷，竟然没有任何下意识的挽留举动，反而深深看了自己一眼。 “等等……她来找你做什么？”孙翔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对劲。 周泽楷笑了笑：“给你送这个。” “什么？”孙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一定是气过头了，居然忽视了周泽楷拿着东西的左手——那里拿着一盒巧克力和一盒能量棒。 “有没有搞错……给我的？” “嗯。” 孙翔干咽一口空气。不妙，怎么一转眼，需要解释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正当他在绞尽脑汁想措辞时，周泽楷抢在他前面开口。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难吃。” “……” “饼干一般。” “呃——” “我吃过。真的。”周泽楷认真地看着孙翔。 孙翔愣了数秒，完成从尴尬到纠结到吃惊再到乐不可支的转变：“这……这样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这么难吃，那送给杜明呗！” 以及他又有捧起这人的脸，狠狠啃一口的冲动了。 ——要命，他怎么不知道，周泽楷吃起醋来，会那么可爱！ 4. 也许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还沉浸运动会第一天收获的惊喜中的孙翔，才隔一天，又逮到了疑似新证据。 当时没项目的大家在体育馆的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突然杜明的身影出现，他跑完1500，拿了个年级季军，正是最亢奋的时候，完全不带减速地来了一个飞扑：“爸爸回来了——” “草——”伴随着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尖叫，人体多米诺倒塌——从吕泊远到吴启再到周泽楷，最后到孙翔，瞬间全压一块儿了！ 周泽楷和孙翔坐在最边上，承受压力最大，身体接触最紧密的就是他俩。大腿碰着大腿，胳膊贴着胳膊，隔着薄薄的单裤和袖子，孙翔能明显感受到周泽楷身上的热意。 “闹什么闹！”孙翔一阵不好意思，赶紧拿手肘撑开空间。但毕竟“亲密接触”已经固定了一段时间，他挣扎同时，耳根不由自主地发了烫，结果就在这时，孙翔忽然发觉，不知是被近午的太阳照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周泽楷的耳根竟然也红了。 5. 孙翔本以为这种你扔线索我找的猜心游戏他可以玩半个月以上，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耐心远比想象中要少——其中周泽楷必须得背一半的锅——谁让孙翔越是清晰地确定周泽楷喜欢自己，就越能清晰地感觉到周泽楷没有立即摊牌的打算。 孙翔想不通了。 他想不通周泽楷为什么能继续陪自己玩下去。 哪怕周泽楷和自己之前的顾虑是同一个，但自己都已经把意图展现的如此明显了，就差将“我喜欢你”四个字纹在脸上，周泽楷凭什么继续怂下去！靠！他好意思吗？！ 带着这股气，孙翔拒绝了周泽楷周末同行一路的请求，而是独自打了一辆车回家。 没想到，本以为可以让自己逃避放松的家，却变成了第二个刺激他的空间——孙爸孙妈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放闪，孙翔感觉自己快瞎了。 他爆发的契机是孙妈妈让帮忙拿把剪刀，结果半路孙爸爸抢走孙翔的活。“老婆我来了！” “搞什么，我又不是小婴儿，拿个剪刀不会吗？”孙翔气不打一处来。 孙爸爸理直气壮：“你做事粗心大意，万一递过去时是尖头，扎到我老婆的手怎么办。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哦。那你继续防范着吧。”孙翔把门一甩，进了卧室。 孙妈妈听见响动：“老公，怎么了？” “没事，不就是臭小子青春期又闹脾气了呗。让他自己生一会儿气就好了。” 隔着门，孙翔听到了，他郁闷地磨了磨牙……狗屁青春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哪是什么普通的闹脾气，是恋爱！恋爱的烦恼！ 其实跟孙爸爸咨询不乏是一个办法，但孙翔自尊心强，一想到跟老爹开口，十有八九会被那两夫妻狂笑一顿，笑他追个人都搞不定云云，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烦着呢，孙翔的手机忽然响起。 “什么？”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居然是那个好久没联系的集训班老师，方明华。 这个时候，方明华找他会有什么事？会和周泽楷有关吗？ 点开手机之前，孙翔心中忍不住升起这样的猜想。 TBC 第三十九章 1. 通话持续了十分钟。 放下手机后，孙翔仰面躺回床上，干盯着天花板，盯着吊顶外面那圈儿装饰，眼神是虚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晚八点左右，手机又震了一次。 孙翔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摸到手机，发现那是一条游戏邀请链接，来自王者峡谷。 “开黑开黑开黑！”杜明一如既往地积极。 嫌解释太麻烦，孙翔心不在焉地点了。游戏启动、跳转到组队等待界面……周泽楷也在。 “靠！”手指先于大脑，孙翔猛戳了下退出按钮，回到大厅界面。 “……孙翔人呢？” 隔着屏幕，杜明看见孙翔突然从队伍里消失，颇为惊诧。 “手滑了吧？”有人说。 杜明也觉得是：“我重新邀请他！” 几秒后，孙翔回到队列。 “开？” “开！” 孙翔的回答看不出任何问题。而且连着三局，他们都赢了，作为主力输出的孙翔发挥一直稳定，但他瞒得过任何人，唯独逃不过周泽楷的直觉。 正好这时，吕泊远说自己有事不打，孙翔手机顶部紧跟着弹出一个QQ私聊提醒。 那只天使一般的萨摩耶头像后面跟着一句话。 周泽楷：你不对劲。怎么了？ 2. 孙翔脑子有点发涨，他在犹豫。要回吗？ 一条消息而已。怕个屁！孙翔给自己打气。 “没有，就方明华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有点烦……” 他本来只想一句带过，却鬼使神差地详细交代了国际奥赛集训的事——也不算鬼使神差，敲完那段长长的内容之后，孙翔总算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矛盾：对周泽楷心存失望不假，恨对方犯怂也不假，但在试探周泽楷这件事上，他依旧还抱着那一丝期望。 “你还没答应他？”周泽楷问。 “废话。不然我愁什么。那可是一整个寒假！” “暑假集训你也去了。”周泽楷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借口。 “那不一样……”孙翔差点一个没忍住，直接回答“没搞定你这摊事之前我哪有心思搞竞赛！” 真这样说，还怎么聊天！脸都丢光了，不如一头撞死！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临时凑出新借口：“那不一样！集训要一整个寒假在外地。而且晚上还得加训，别说双排开黑了，可能回头我到了宿舍倒头直接睡，连和人唠嗑的时间都没。” “游戏没有荣誉重要。” “……” “孙翔。奥赛加分最多。”周泽楷冷静得让人想打他，“以你的实力，足够冲击奖牌。” “……” “金牌也不一定。” “呵呵。”孙翔面无表情地回，“周泽楷，你真他妈会说话。” 周泽楷这句赞扬，放在平时，孙翔高兴还来不及。但这一刻，他感觉周泽楷说的每一个字都很刺眼，带着一种莫大的嘲讽，带着“他根本没那么在意你”的嘲讽，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看吧，翔哥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周泽楷怎么回答的？ 他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跟你中断联系！ 自作多情！一切都是你自己自作多情！ 孙翔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不断打着气的气球，周泽楷每多给他分析一句话，孙翔就离爆炸多靠近一步。 周泽楷和自己想的不是一件事的感觉，太尼玛讨厌了！打字仿佛在消磨他仅有的耐心，孙翔脑子一冲动，直接点了语音通话。 刚接通，孙翔忍不住大吼道：“分析分析！别他妈显摆你的分析能力了！我不想听！周泽楷我就问你，你到底真傻还是假傻？” “孙翔——” “让我先说完！我找你吐槽竞赛集训的事是为了招你讲大道理？我他妈就是傻逼！纯的！什么狗屁！狗屁最好的朋友！什么只有你能理解我！到头来你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你们他妈、他妈说每一句话都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就觉得我青春期，脾气不好，没事儿生个气反正总能好是吧……”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他冲着周泽楷，顺嘴还把对父母的怨念给套上了，但他刹不住车，他再不倾吐胸口挤压的情绪，迟早会被挤爆——“你们他妈就乐意耍我玩儿！啊，路是你们给指的，多想也是你们给撺掇的，到我不乐意配合的时候反而给我苦口婆心，周泽楷你扪心自问，你真懂我在想什么吗？” 孙翔吼完，根本没给周泽楷解释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了。 3. 挂电话那刹那特别爽，爽到可以放声大笑。 挂完没一秒，孙翔发现嘴角都是硬的，他根本笑不出来，他，后悔了。 怎么会这样？生气时感觉全世界的道理都在自己这边，此刻渐渐清醒，他才意识到周泽楷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被自己劈头盖脸骂成这样。 有一度他甚至已经拿起了手机，准备打给周泽楷，但下一秒手又缩了回去——不不不不行！拨回去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翔哥不要面子？ 孙翔收起这个念头，开始挠心挠肺地等周泽楷给反应……按照以往经验，周泽楷绝对要回拨的吧？ 五分钟过去。手机静悄悄。 你倒是打啊？ 孙翔气哼哼地把手机扔床角，爬起来搓了把脸。无措、紧张、愤怒三种情绪在胸口交织涌动，把理智全挤到边角。他深吸几口气，还是没听见手机的动静，索性跳下床开电脑打网游去了。 半小时之后，孙翔盯着不知什么时候黑屏的手机，感慨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你不给手机插充电线，都没电了，怎么让人周泽楷打过来道歉？！ 4. 手机充电太慢了！比乌龟还慢！ 孙翔焦急无比，又毫无办法，期间他忍不住摁了好几次开机键，可红色的电池图标就像是被印在屏幕上似的，毫无变化，冷冷地告知他：你还不能给周泽楷打电话。 百分之十的电，仿佛充了有一个世纪，总算够开机了，孙翔扑过去解锁……紧接着抽了一口气。 他可以再抽自己一巴掌吗？ 日。 周泽楷根本不是没打过来！ 是他！ 是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把手机设成了静音！ 5. 二十七个电话。 这是孙翔挂掉电话之后十分钟内周泽楷打的。 还有两条消息。 第一条：对不起。我没有那种意思。 第二条：生气完了吗？我想给你打电话。 完了完了早就完了！快打过来……不是我给你打也成！现在就打！ 孙翔懊恼极了，手忙脚乱给人拨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秒过后，话筒里响起一道甜美但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孙翔抓着手机，整个人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听见“嘟嘟嘟”的提示音后，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手机在这过程中不小心掉到地上，孙翔俯身去捡，捞了两次，竟然都没抓住，第三次才抓起来。 ……他的手在抖。 他在害怕。 5. 在以往任何一段人际关系中，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时刻——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对方从此生气，记恨，误会，和自己冷战，虽然道理他都懂，也知道根本不可能那么夸张，但自己脑子就好像被别人控制了一样，完全无法停止思考极端情况！ 他慌死了，慌得根本不像平时的自己。还委屈，想大吼，想发泄，想让周泽楷抱抱自己，或者就算周泽楷揍自己一拳也行，总之不能不理他！ 孙翔脑海里两个小人又吵架了！惊天动地的那种！ ——周泽楷你大爷的……谁他妈给你的勇气，这就不接老子电话？ ——白痴！他生气了！凭什么要接？ ——草怎么可能！ ——动动你的脑子啊！不然为什么你都开机了，他还不打过来？ ——气个毛线！他是男人吗？是Alpha吗？生气了堂堂正正打电话过来跟老子呛声啊！ 老子刚气完了现在又要重新气回去了周泽楷你看着办！ ——凭什么？啊？凭什么人家得快半小时一刻不停地给你拨电话？ …… 这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正确，正确到一个小人不吭声了。 而另一个小人则还在不依不饶地非要往孙翔心脏最吃痛的那个位置狠狠插一刀： “懂了吧？孙翔，你丫真是个大傻逼。” “草。”孙翔仰面倒回床上，拿手臂挡着眼睛，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疲惫。 老子好累。 孙翔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烦得要死的小人却还在耳边喋喋不休：别干躺着，快点给周泽楷发个短信，要不继续打电话也行！ 但他不、接、我、电、话！ 打！打通为止！ ……真打通了，说什么合适呢？说我刚刚发神经呢，叫他别介意？ 搞笑，周泽楷能信，能不介意就有鬼了！ 那说什么比较好？ 他……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脑子里嗡嗡嗡的，一片混乱，思路像是被猫踢了一下午的毛线球，全部打结了！就两个字——糟糕！ 怎么会……明明一开始他在质问周泽楷，然后等周泽楷认个错，他顺势把事情摊开，问到底怎么样，给个准话，不就结了？ 他生气，生气也是为了逼着周泽楷快点跳到那一步。 对啊！ 不就是为了赶紧到那一步吗？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阴差阳错一折腾，事情好像……整个被他搞砸了。 6. 孙翔毕竟不是那种遇困难就逃避的性格，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有五分钟，最后狠狠抹了把脸：“不管了，反正我现在必须得给周泽楷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嘟嘟嘟——” 下一秒，那道甜美中带着嘲讽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什么？”孙翔怀疑自己听错了。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孙翔眉心拧得死紧。 他不傻，这代表什么？代表周泽楷刚在自己反省的那几分钟，主动把手机关了！ “周泽楷你大爷的……到底谁神经病！” 孙翔眼前一黑，气的！不要联系了是吧，要冷战是吧？可以啊！他想拔手机卡，但刚撬开后盖，又后悔了，怕周泽楷突然开机打回来自己没发现。 “……再给你个机会！”最后，孙翔决定把它摆在床头，供着，等某个闹脾气的家伙打电话过来。 结果是他一晚上没睡，反复盯着手机，睡迷糊了又惊醒，熬出硕大的黑眼圈，某个可恶的家伙还是不肯低头。 望着清晨那缕阳光，孙翔连吐血的力气都没了。 7. 睡眠不足的孙翔打着哈欠，幽灵一样挪到客厅倒水喝。正好孙爸爸打算出门给老婆买个网红早餐，撞了个正着。 “哟，这黑眼圈，打了一夜游戏啊？” “谁打游戏了？”孙翔没什么力气跟他掰扯，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水，继续幽灵似地往沙发一坐，盯着茶几上的果盘发呆。 “看来不是游戏。”孙爸爸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这位靓仔今天不但起得特别早，而且竟然破天荒地套了件T恤，还是皱如咸菜的，脸上也没枕头压出的折痕，目光变得若有所思。 孙翔机械式地又喝了一口水，突然发现孙爸爸还在，哼了声把脑袋扭到一旁：“你管我干嘛，不是只爱你老婆吗？赶紧买你的爱心早餐去。” 孙爸爸差点没笑出声。 好久没见自家儿子撒娇了，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别扭，但害他特别想要搓搓那只脑袋。 不对，孙爸爸乐了一阵，忽然皱起眉：“儿子，你这是嫉妒吧？你也在谈恋爱？” 孙翔双目瞪圆：“噗——咳咳咳！” 8. 他被自家老爹这么一吓，肺都差点呛出来：“靠靠靠你干嘛！” “啧啧啧，绝对有情况！”孙爸爸说。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孙翔知道他爸刨根问底的能力有多强，眼看什么都不答是不可能的，唯有涨红了脸解释道：“才、才不是谈恋爱，就跟朋友吵架而已！” “真的是朋友之间吵架？”孙爸爸兴味十足地盯着他。 “……我骗你有钱赚吗？！”孙翔硬着头皮撒谎。 “姑且信你。”孙爸爸啧了声，“那也新鲜！想不到啊想不到，儿子你居然也有烦恼友情的时候，真是长大了啊。” 孙翔不想理他。 孙爸爸：“看你那么烦恼，所以是你的问题？” “怎么可能！”孙翔下意识辩解，只不过立马心虚，音量也跟着放轻，“……非要算的话，两个人都有点问题吧！” “吵多久了？”孙爸爸话锋一转。 “呃，”孙翔沉思了一下，“大概昨晚八点开始？” “卧槽，大事不妙！”孙爸爸突然激动地说，“儿子，你还磨蹭什么！快点跟人沟通啊！不然再晚点，就要超过吵架和好的黄金时间了！” 孙爸爸不激动还好，他突然一激动，孙翔跟着也急了，哪还有精力分辨这是不是套：“我倒是想道歉，他不接电话怎么办！” “上门找人！”孙爸爸用一幅过来人的表情看着他，“当年你妈跟我闹别扭，甭管三更半夜还是暴雨暴雪天，只要你妈一挂电话，我立马去找她！挂电话怕什么，有什么问题当面说清楚，人都到跟前了，还能跟你装哑巴？” “靠，有道理！”孙翔一拍大腿，眼神骤亮，“对啊，我他妈傻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颓废一扫而光，孙翔蹭地站起来，冲回房间抓了手机捞了背包，想了想又从自家桌上拿了点零食水果啥的——道歉总不能空手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孙爸爸摇摇头，叹了口气：“哎，儿子口是心非这毛病是可爱，但谈恋爱，真要不得。” 他才不相信能难倒自己小子的是什么龟毛友情问题呢！ 9. 孙爸爸挖出一桩八卦，跟老婆愉快分享中。但孙翔却一点儿都不愉快——他急死了！ 他倒是想瞬移到周泽楷家，但偏偏老天好似看穿他心思，故意给他设置障碍——离他家最近的小区出口在埋线修什么自动感应停车闸，直接封了，如果从别的门走，得绕小十分钟。 孙翔半分钟都不想耽搁，直奔铁门旁边的墙——他记得前段时间搭电动车棚，那边留了几块几块砖头没运走，可以垫脚。 到了，果然砖头都还在。孙翔往手上唾两口唾沫，一个加速踩着砖头跳起来去够墙沿，抓住了，再来一满分的引体向上……居然真让他翻过去了。 保安大叔慢半拍觉察，追在后面惊魂未定：“站住——孙家那小子——你给站住！危险！草！草！好家伙……这也行！” 外面大路，清早空车特别多，孙翔随便一伸手，拦了一辆，跳上去报了个地址，接着就是“快快快！” 安全带，师傅把烟灰抖了，提醒道。孙翔一愣，手忙脚乱给系上：“好了！您快点！” 师傅叹口气，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孙翔给催到了二十分钟不到。车刚刹停，孙翔丢下张红钞，把背包一甩就往下冲。 “小伙子，找零！”师傅摇下车窗。 孙翔一咬牙，冲回来特别不耐烦地抓了钱。 师傅：“你数数——” 孙翔早没影儿了。 10. 孙翔一口气跑到周泽楷家那层，毫不犹豫地摁响门铃。门铃没坏，足足响了快两分钟，门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 孙翔急了，管不了那么多，卷起袖子直接砸门，哐哐哐，老小区本来隔音就差，他这么一砸，半个楼都在震，半分钟不到，隔壁门上的保险开了。 “你找谁？” 隔着防盗门缝儿，邻居大叔警惕地瞅着他，大有孙翔说出什么不合适的内容之后立即报警之势。 孙翔正气血上头，闻言直接笑了：“你问我？我找周泽楷啊！” 大叔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你是他朋友？是的话就给他打电话。不然……” 孙翔这时候思维意外地清爽：“不然您就打算报警是吧，快快快，正好！我巴不得！正好帮我把人揪出来。我他妈找他快疯了，他再不出来，我能把门给撬了你信吗？” 他说话的样子，特别真诚，仿佛已经做好了大叔报警后给人家激烈鼓掌的准备，但内容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大叔感觉额角的黑线刷地就下来了：“……” 他默了默，再打量孙翔的脸，感觉他确实像同龄人，最重要的是，孙翔再凶，还是没怎么影响出类拔萃的颜值，外加那一身还算正常家庭出身的穿着，实在不能让他把人和二流子小混混之类结合在一起。 思考结论，大叔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大概和周泽楷吵架了，然后气疯了，才上门来胡闹。 “你让让。”大叔摇摇头，拿了钥匙出门，径直走到周泽楷门前，扯开嗓子喊：“小周，小周！是叔，你在家吗？在家应一声？” “我砸门都没用，你就这么和风细雨的他能反应才有——” 孙翔的话音戛然而止，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11. “行了，认识的啊？认识就好好说，别大清早扰民啊，走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周泽楷点点头。 “砰。”隔壁门重新上锁，楼道里静悄悄地，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孙翔张了张口，两人视线一瞬相接，接着格外默契地往不同方向移走。 谁给你的胆子不接我电话！不接就算了还挂我电话？ ——孙翔原本是想拿这个作开场白的。 但此时此刻，那位让他恨得牙痒的主，能看得见摸得着了，他脑子却一片空白。 足足十多秒后，孙翔才开口道： “大清早种蘑菇吗你那么晚开门，老子、老子都快……” 都快急疯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刻，他满脑子只剩这句话！ 但与此同时，一同涌上胸口的还有那股子卷土重来的别扭，孙翔不愿意那么早服软，至少不能在门口，就忍住没说完。为掩饰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转移话题：“我都到这儿了，你不让我进去？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周泽楷看了他一眼，转身，让开一条道。 孙翔跟着他进屋，顺手把门关上。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关了门气氛愈发不对劲。 屋里着实有点太安静。这个安静不但指的是可以听见时钟走动的滴答声，还包括周泽楷本人。 孙翔本以为，吵也吵了，冷战也冷战了，窗户纸都捅成了这样，估计随便来一阵微风都能吹破，对于自己今天上门的目的，周泽楷不可能不明白，好不容易有了两个人独处的时机，总能挑明了吧？ 但周泽楷从那句“不好意思”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低头给孙翔拿拖鞋，动作宛若梦游，不但慢，还撞了好几次障碍物。 孙翔忍不住：“你昨晚睡了多久？” 周泽楷仍不吭声，将鞋子递给他。 孙翔一急，哪还管鞋子，直接去掰他的肩：“你他妈说话啊！” 周泽楷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 “你……”孙翔愣住，他这回总算注意到了刚刚因为光线原因忽略的、周泽楷的两个和自己特别类似的黑眼圈，“……你也没睡是不是？” 周泽楷的动作顿了一下，摇摇头，转身去拿杯子，看起来是打算给孙翔倒杯水，结果一不小心，又在茶几边缘磕了一下。 “周泽楷！”孙翔心顿时揪成一团，失了立即摊牌的欲望，想自己反正都到跟前了，横竖今天能问出个条条道道来，不信他还能再逃避问题，“别搞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立马，给我去睡觉！” 周泽楷张了张口，表情有点恍惚还有茫然。 孙翔不耐烦地抓着他肩膀，把人往房间里推：“我是找你有事，但不着急！等你睡醒了再谈！” 周泽楷就这样梦游似地被孙翔推进了房间，被要求踢掉鞋子，脱掉外套，然后盖上被子。 等人乖乖躺好了，孙翔才升起了一点儿开玩笑的心思。“你……”他头疼地叹口气，学周泽楷以前的动作，替他扯了下被角，眼神充满威胁：“翔哥的话你不听了是吧？闭眼！” 周泽楷嘴角牵了牵，表情一言难尽，孙翔隐隐感觉他想吐槽，不过最后这家伙什么也没说，乖乖闭上了眼。 孙翔松一口气，这家伙又猛地睁开眼睛。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怎么？” “孙翔。”周泽楷突然开了口，是喊他名字。声音很低，有点沙哑，而且比刚才多了许多的迷糊。 这两个字，让孙翔心骤然发软。郁闷和委屈如潮水一般退去，他没好气地糊了下周泽楷的脑袋：“在。你睡你的，我又不会跑。” 周泽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视线忽然透出一股子骤然放松的味道。 “周泽楷？”孙翔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催促道。 周泽楷仍旧什么也没说，重新闭上眼睛。 孙翔松了口气，本打算随便去弄点什么吃的，却在起身瞬间注意到周泽楷的嘴角——那里出现一点儿很浅的，但是不容忽视的弧度。 这意味着什么？ 孙翔脑子没转过来前，心先猛地跳了一下。 TBC 第四十章 恭喜周泽楷同学成功拿下赛点：-） 1. 周泽楷比他想象中更困，孙翔数了不到十秒，这家伙居然就真睡着了。孙翔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淡淡的薄荷味已经开始在房间内浮动，假如继续呆着，他没法保证自己能控制住不爬上床抱住某个人形抱枕狂吸。 他轻手轻脚关上周泽楷卧室的门，下意识走到冰箱前——也许是信息素的影响，孙翔忽然觉得口渴。他打开冰箱，拿了瓶可乐。 拧开瓶盖时，孙翔的手一顿。可乐……他猛然意识到，这可是周泽楷家，很少喝可乐的周泽楷家，他怎么会直接默认冰箱里必定放着可乐——而事实它还就真放了——还能是为什么？ 孙翔默了一下。 这是命运在玩儿自己吧，早意识到，用折腾到现在？ 孙翔摇摇头，正欲关门，余光瞥见冰箱里的另一样东西。 “等等——” 一只被“分尸”的手机。 孙翔把手机还有那块电池、后盖都拿起来，盯了一会儿，感觉脑子里渐渐有什么事情在变清晰。 冰箱，手机，拆掉的电池，突然关机…… “我操。” 他记起前不久刚跟周泽楷分享过手机进水后的处理方法。和现场的场景，似乎都能对上。 难不成……？ 不不不，这也太巧了！只是可能吧！ 怎么会只是可能？ 他太了解周泽楷。如果纯赌气，周泽楷有必要拆了手机再放冰箱？直接关机不就得了？ “操！”孙翔又低低骂了声。 他想笑，想大笑，若非担心吵醒某个家伙，估计现在已经笑到飙泪了。 他关上冰箱门，仰起头，抓着可乐瓶子猛灌了两口。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下去，方才猛烈起伏的情绪随之被渐渐抚平。 现在，孙翔已经可以很清晰地脑补出某个半夜制造出事故的家伙，是怎样急急忙忙把手机塞进冰箱，之后又是怎样慌张无措、毫无困意地在客厅生生呆了一晚上，可能还无数次把手机从冰箱里取出来测试能否开机——没错，他猛地记起，刚刚给周泽楷盖上的被子，是直接从叠着的状态抖开的——直到自己来砸门，砸了好久，才梦游似地惊醒然后去开门的全过程。 轮回年级榜首的周泽楷能做出这种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但孙翔几乎是一瞬间就确信了——毕竟某种意义上，这一整晚，他感同身受。 孙翔哭笑不得地想，周泽楷和他这位忘记充电还开静音的凑一块儿，两个恋爱白痴，确实天生一对。 2. 周泽楷期间没有醒来过，直接睡到中午。而同样几乎没怎么睡的孙翔随便洗了个苹果啃完，也在客厅沙发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睡醒，孙翔揉揉有些发沉的脑袋，发了会儿呆。梦基本忘得一干二净，他只对一个自己狂捏周泽楷脸颊的场景印象颇深……这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怨吗？ 孙翔无语地打了个哈欠，划亮手机。 十一点半。饭点。 肚子很适时地传来一声咕噜。孙翔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脸。当这回他注意到周泽楷一直留着自己那份洗漱用品时，倒没有之前惊讶，而是哭笑不得地怔了一下。 有些结论一旦被认定，顺着那个点回溯，许许多多只有局中人会忽视的马脚，也就迅速暴露出来。 某个家伙，尽管嘴上死不承认，淡定得让人想揍他，但行动上，却无比自觉地把所有可能产生的交集都提前准备好了——这是通常意义的好友能享受的待遇？ “白痴。”依然同一个词儿。不知骂谁呢。 洗漱完毕，孙翔走到周泽楷卧室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隔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声响都没有。 孙翔好笑地摇摇头，放轻脚步挪回客厅。眼下，核心误会解除，他紧绷着的情绪一松，耐心惊人地充足。 “真有你的，让老子上门来找，居然还好意思赖床。”孙翔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翻外卖软件边咕哝，“不管你，我先填饱肚子。” 3. 说着不管，孙翔最后点单时却喊了个双人份的酸菜鱼套餐。吃完自己那份，剩下拿保鲜膜包好放冰箱。 一切处理完毕，孙翔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总算想起该给父母保平安。 谁曾想，电话接通后，比起他的人身安全，他老爸明显对他的“朋友”更感兴趣。 “怎么样，搞定没？还吵着么？要不要老爸给你支几招？你听我说追人啊就是要……” “老爸！”孙翔气得吼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赶紧捂着话筒走向阳台，“我都说只是朋友间的吵架了！” “好好好，那你朋友现在怎么样，哄好了没？”孙爸爸一幅特别欠揍的“我懂我就不说哎呀我好善良好体贴”的语气，“朋友嘛，老爸也很擅长哄的啦，可以给你支几招——” “……人从我到了之后就开始睡觉，”孙翔打断他，硬邦邦地汇报，“午饭我一个人吃的，你给我一百招我也没用武之地！” “你听我说……”孙爸爸话到半截，忽地停顿了几秒，一个截然不同的欢快女声响起，“宝贝儿！是麻麻~！别理你那个不靠谱的爹，听麻麻给你讲！” “妈……”孙翔无奈地喊了一声。 “宝贝儿你说你那个对，哦不，朋友，还在睡觉？” “对！鬼知道他怎么那么能睡，无语！”孙翔下意识开始告状。 “这不行！”孙妈妈语气一变，特别严肃，“这不行，午饭不吃对身体不好。宝贝儿你去把人喊起来，啊，不管怎么说，吃了饭再睡。” “不会做饭你可以点外卖不要麻烦别人知道吗——”这是抢回手机迫切想要贡献意见的孙爸爸。 “知道了知道了！”孙翔掏掏耳朵，“先不说了，我去喊人！” 4. 孙翔在门口定了两秒。 不对劲。 尽管周泽楷和他离开之前一样，乖乖躺着，被子没掉，窗户也关得好好，什么异样都没，那股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下意识地，他吸了吸鼻子。 “怎么回事？”孙翔猛地反应过来，那股薄荷巧克力味儿怎么变得那么淡了？ “我知道了！靠，你这家伙……居然给我搞装睡这一套！”孙翔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冲到床边掀开被子就开始挠周泽楷的痒痒，“让你继续装哈哈哈哈哈装啊哈哈哈哈……” 没多久，孙翔不笑了。 如果不是错觉，周泽楷的体温……好像太烫了点？！ “周泽楷！别睡了！”孙翔一面有点急切地喊他名字，一面拿两只手手背贴上自己和周泽楷的额头。 触感骗不了人，孙翔的心一下蹦到嗓子眼——周泽楷发烧了。 5. 孙翔开始翻箱倒柜找体温计。 刚刚他无论怎么喊周泽楷的名字，这家伙顶多昏沉沉给他“嗯”一声，接着又迷迷糊糊睡着，怎么看都不像低烧。 怪不得信息素味道像兑了水似地被稀释——因为这家伙压根不算睡着，而是烧糊了，没力气睁眼给反应！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自己怎么就没发觉呢？还特么在外面吃了一顿酸菜鱼……靠！ 孙翔自责极了，他找到体温计，给人一测，好家伙，38.9度。 “别慌，你按照我的办法给他物理降温，药的话妈妈给你发手机上，你找找他家有没有……半小时下不来直接拨120！”隔着电话，有生活经验的父母成为了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毛巾、最好有冰块、冰块没有……包个冰可乐也行！”孙翔强迫自己镇定，随机应变。 裹着冰可乐的毛巾很快塞进周泽楷的两个腋下，还有一块浸了冷水的，则覆上他额头。 “别忘记擦身，一定要擦身！这样降得快！”孙妈妈在那边叮嘱。 “丑话说在前面，我俩还没和好，还没交往，这只是友情帮忙。别误会我想吃你豆腐！”孙翔一咬牙，把周泽楷的T恤给推到了胸口。 “我去，周泽楷这人是不是背着老子偷偷锻炼了？”孙翔强行忽略发热的耳根，盯着周泽楷比上回还漂亮的腹肌嫉妒得想磨牙。 因为走神，他拿毛巾的手没控制力道，周泽楷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孙翔脸一烫，赶紧加快进度……再磨蹭下去，恐怕他自己的信息素都要激出来了，这和作死有什么两样！ 6. 然而孙翔不知道，他能控制自己不作死，某个烧到迷糊的家伙，却毫无理智可言。 先是喂药时舔到他手指，害孙翔没拿稳杯子。 接着又在孙翔按照自家老妈要求给他换新睡衣时，毫无预兆地抱紧孙翔，在他颈窝难受地哼了一声。头发蹭到孙翔脖子，孙翔一个激灵，脸更烫了。 “靠靠靠别把老子当人形冰块！”为掰开那两条力气奇大的胳膊，孙翔费了好一番力气。 其他诸多脸红心跳的小细节更无需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折腾卓有成效——周泽楷的体温总算降到了38度以下，短期内不需要救护车的上门。 当然，孙翔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有耐心地照顾一个超级任性的病人——换成随便哪个别的死党，或者亲戚家小孩，估计还没等人闹腾完，他早一巴掌糊脑瓜上去了。 “能耐是你能耐，吓老子一跳……”孙翔放下体温计，改捏住周泽楷的脸，往两边扯——这个动作他想做一百遍了，“不好好休息就算了！居然可以把自己整发烧。靠！” 周泽楷吃了痛，微微皱眉。 孙翔忍不下心继续捏，气呼呼地松了手。 但就这么算了，他不甘心。 孙翔对周泽楷说：“看你生病份上，电话的事不跟你算账，憋着不告白的事……也回头再说！但是，今天老子照顾你累得够呛，等你好了，必须给我多做几顿好吃的补回来！” 说完，孙翔抓起周泽楷的手，击了个单方面的掌。 “击掌为誓，没有意见是吧？那就不许抵赖！” 周泽楷一个烧糊了的，当然不可能抗议。 于是孙翔满意地点了点头：“行吧，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洗个脸。” 没想到，正当他准备起身刹那，手却被人抓住了。 而且不可思议地紧。 “什么？”孙翔猛地扭头，正对上周泽楷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被那道焦点还不明确的视线一扫，孙翔不知为何，竟然有了一丝紧张和一丝心虚。 “你、你醒了——” “孙翔。”周泽楷打断他，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孙翔。” 孙翔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好似咒语，一经周泽楷那双薄唇吐出，顿时令他整个人找不状态。 “我在。”他不由自主地把身体也转回来，不由自主地应道。 又一次，毫无预兆地，周泽楷突然抬起他那只手，微烫的唇在他手背带了一下。 “轰——”明明接触的是手背，但孙翔最先有反应的却是脑子。一阵巨响之后，紧接着，他感觉自己仿佛天灵盖被开了一个口，有气从那里源源不断往里灌，带给他强烈的失重感。 7. 对于两人的挑明场景，孙翔当然做过假设，一千种一万种，就是没假设周泽楷会在这种场合摊牌，而且居然敢直接跳过告白玩这套。 好半天，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周泽楷你大爷……” 周泽楷抿着唇，定定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 “你——”孙翔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这人身体一歪，拿手肘撑住床，坐起来。 再往后的动作，在孙翔眼中，变成了慢镜头—— 周泽楷抬起手； 摁住自己的肩膀； 突然一个用力，把毫无心里准备的自己猛往前拽。 最后……是一个吻。 一个货真价实的吻。 孙翔宕机了。 8. 这回不是轰响，而是白光。孙翔脑海中发生了爆炸，紧随其后的晕眩感让他在差点歪出去摔倒前一刻才记起应该撑住床。 有几秒，他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舔了舔唇，才十分缓慢地确认那上面残留的温度确实属于另一个人。 神啊…… 孙翔慢慢吸进一口气，再吐出，用这种方式来摁住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周泽楷的语气是孙翔闻所未闻的理直气壮：“亲你。” 我！操！孙翔脑海中的小人发出一句颤抖的粗口。 “我是谁？”尽管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尖叫了，孙翔的理智却推着他问了个关键问题——这让他之后无数次想给自己点赞。 “我喜欢的人。”周泽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坚定，又简洁。 9. 孙翔愣住了。这种关键时刻居然愣住了！ 这不怪他。他大脑为解析这五个字，已经超负荷运转了！ 相反，刚说完惊天动地发言的周泽楷却显得十分淡定。孙翔没反应，他就继续安静地望着他。 因为背光的缘故，阴影染得周泽楷那副五官愈发立体。只是这样看着孙翔，惊人的气场就已经笼罩了他全身。 明明一个字也没多说，孙翔却仿佛什么都能看懂。看懂周泽楷的眼神是在说，不许走。 但并不止这条讯息——周泽楷在撒娇，尽管很神奇，孙翔第一次见人能把撒娇、委屈和保持强势揉在一起，而且毫不违和——那双漆黑的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仿佛锁住猎物的捕食者，而说出的话则因发哑的嗓音带着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之间的异乎寻常的性感，有一击必杀的成效。 ——周泽楷说：“现实不行，做梦也不可以？” 10. 恭喜周泽楷选手拿下第二个赛点！——孙翔脑海中莫名其妙飘过这句话。 他呼吸有点乱，心跳也再度出现失衡趋势。它砰砰砰跳个不停，用那种仿佛能把胸膛撞痛的力度在跳。 太奇妙了，这件事的发展，周泽楷这么一说，他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是欺负别人的大魔王——之前他感觉随时都可以，但周泽楷弄得那么郑重，那么郑重小心翼翼地打自己主意，他反而觉得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过轻率，在周泽楷目光的暗示下，压住脸颊的热意，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怎么不可以。” 孙翔话音刚落，眼前一暗。是周泽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他的唇。只不过还没等孙翔反应过来，那个可恶的家伙就又正直地坐了回去。 孙翔感觉只有脏话能准确表达自己的心情：“……日。” 算了，他想通了，生病的人最大，等回头清醒了，再算账不迟！ 惊讶的人这回总算变成了周泽楷。孙翔没有爆发，他反而开始忐忑。 “你不生气？” “废话！”孙翔挑挑眉，“来啊，还想做啥，要接吻还是要抱抱？老子不躲，随便来！” 他马上就后悔自己这一番装逼耍帅。 后脑勺突如其来的力道迫使他失去重心，直接倒向周泽楷。而他的唇也几乎同时被人狠狠衔住。 周泽楷的进攻笨拙、生涩、激烈，但理智尚存。他全程小心翼翼地没用牙齿咬，而是拿湿热的呼吸哄得孙翔微微张开嘴，以柔软的舌撬开他的齿关，在他敏感的上颚刮过，最后卷住他的舌，用仿佛要卷走他肺里氧气都卷走的力道！ 孙翔心脏跟撒了跳跳糖似的，疯了。他的脑子则彻底炸瘫痪，剩下唯一一条弹幕。 ——周泽楷这回是玩真的！ TBC 第四十一章 1. 和喜欢的人接吻的感觉简直棒极了。孙翔满脑子都在炸烟花，差点连最后一点儿理智都飞没了。 以前孙翔撞见过晚自习后操场角落的小情侣，当时只有浓浓的嫌弃——谈恋爱为什么非要凑在一起黏黏糊糊，无不无聊啊？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当年的自己有多无知——假如条件允许，他感觉和面前这位选手黏糊到世界末日都没问题。 可问题出就出在“条件允许”四个字上—— “差、差不多了！”孙翔凝聚心神，猛地推开了周泽楷。 两人气息不稳地对视。周泽楷落在孙翔身上的目光透着浓浓的委屈。 孙翔咬住牙，不许自己心软：“别胡闹，生病就应该多休息！” 他本来想说你是不是傻，忘了咱俩信息素排斥的事？真吻出个信息素外溢，回头咱俩连地下恋情都搞不成！但……和烧迷糊的人讲道理，孙翔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吧。 但即使这样，对周泽楷好像还是没什么效果——这家伙继续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仿佛控诉什么似的。 孙翔没辙，展开双臂，主动抱住他，拍拍背：“再给你个拥抱福利，够本了吧？” 周泽楷立即用行动告诉孙翔什么叫得寸进尺。 他紧紧勒住孙翔的背，下巴搁上肩窝，贴着孙翔耳畔说：“不够，梦好短。” 梦梦梦！你个大头鬼！ 孙翔用力吸了一口气。 槽多无口！要不是顾忌某人还在生病，他估计早抓着周泽楷的肩膀连晃它个几百下，晃到周泽楷脑子里的水全出来才罢休——敢情老子被你亲了半天，你一个做梦全概括了？？？朋友，认真还是演戏啊？！ 孙翔磨了磨牙：“呵呵，梦里要求这么多，梦外倒是有胆子告白啊？” “不能告白。”周泽楷再一次表现出坚决。只不过这回是让人吐血的坚决。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孙翔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不会同意。” 孙翔：“……” 这一刹那，他听见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线崩断的声音。 哪还管得了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烧傻了，理智还参残余多少，孙翔奋力扯下周泽楷两条胳膊：“他、不、会、同、意？？你是哪根葱？你问过他意见没？你连和他商量一下的胆量都没有，梦里倒是敢对他胡作非为？” 这一连串质问劈头盖脸砸过来，让周泽楷陷入沉默。许久，他才好似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一样坦白道：“……上回那件事，他自责了很久。我知道，他害怕再伤到我。” 陷入沉默的人换成了孙翔。 情绪在胸口翻涌，膨胀，他张了张口，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他没法否认周泽楷说的每个字。之前每一分每一秒的纠结，都源于此。但他预料不到的是，周泽楷居然早早猜中自己的忧虑，才纵容了命运出手捉弄他们——先让他们互相吸引，再让他们在彼此心中种下胆怯，种下忧虑，种下无数不似自己的优柔寡断。搞出一波三折、患得患失、说出去丢死人的阴差阳错剧情。 不对！孙翔一个激灵，奋力吸了一口气——那是从前，不是现在！ 孙翔想到这里，突然忍不住笑了。这场发烧，凑巧也好，天意也罢，总之周泽楷先迈出了第一步，透露出至关重要的信息，那他绝没理由停在原地。 “我们不讨论这个，没意义。”孙翔的气场骤然就变了。他每个字都说得斩钉截铁，“你现在什么都别管，继续睡。我保证，等你睡醒，他一定会答应你！” 为了加深自己的说服力，孙翔主动凑上去，红着脸飞快地亲了某人一下。 2. 半小时后，卧室的门开了。 孙翔正趴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响动，抬头和某人对上视线。 “头还晕吗？”他勾勾唇。 “……还好。”周泽楷微微惊讶地望着孙翔，很明显的，没睡醒的样子。 孙翔乐上加乐。他忍不住带入想象了一下目前周泽楷的心情，十分佩服这家伙居然没立即把门关上。 不过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只听“砰”地一声。周泽楷把卧室门关上了。 孙翔：“噗——” 3. 一秒后，门第二次被打开。 周泽楷的脸默默从门口露出来。 孙翔点了个暂停，抬头看着他，好整以暇道：“可以嘛，挺灵活的，退烧了？头不晕了？” “嗯，退了。”周泽楷顿了一下，回答道。 “那你赶紧吃午饭吧。这都几点了。哦对，我叫了外卖，加热什么的你自己搞定。”孙翔好心给他指指冰箱，“上面第三格，带了保鲜膜的。” 周泽楷“嗯”了声，走向冰箱，取了酸菜鱼。 孙翔觉得有趣，看戏似地全程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厨房，才继续低头玩游戏。 没玩多久，手机屏幕突然出现一片阴影。 孙翔心中好笑，放下手机翻身坐起：“有事？” “有事。”周泽楷问，“我可能忘了件很重要的事。你知道吗？” 孙翔抱着胸，一点儿也不善良地吹了个口哨：“哟，这可糟糕了。你自己忘的事，问我有什么用。问你自己啊。” 周泽楷动也不动：“我觉得你知道。” “啧。”孙翔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在热菜？开着火也敢出来晃，不怕烧了你心爱的厨房啊？” 他边说边绕过周泽楷，一幅打算去厨房“救场”的架势。 谁知，在擦肩而过刹那，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他拽回。 “你——” 周泽楷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另一只手抓住他肩膀，再一推，孙翔重心不稳，整个人登时跌回沙发里。 孙翔莫名有点心虚：“……喂。” 某人的挣扎，周泽楷理都不理。 他单膝跟着跪上沙发边缘，身体前倾，以一种略带压迫的姿势把孙翔牢牢圈在自己和沙发构成的狭小空间内。最后低下头，凑到孙翔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那件事，我想起来了。” 到这一刻，孙翔内心其实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周泽楷的声音、呼吸扑在他耳廓，不仅染烫了他的耳尖，也让他整颗心都跟着酥酥麻麻膨胀起来。 他用最后的嘴硬回答道：“想起来了啊？恭喜恭喜。不过也没必要告诉我。快点去盯着你的午——” “有必要。”周泽楷打断他，“你觉得呢，我的骗子男朋友。” 骗子什么的……这种细节，孙翔懒得跟人计较——主要因为男朋友这个词太他妈对他胃口了，同时还让他有点不爽——他自己还没来得及使用，怎么又周泽楷这个混蛋抢先得分？靠！ 所以，他决定晚点再跟周泽楷算其他的账。 他轻哼一声，偏过头，挑挑下巴，暗示意味充足。 周泽楷立即懂了他意思，再次慢慢俯身下来。 只不过，在两人鼻尖只差一厘米就能碰上时，周泽楷忽然停住。 “这是正式的。”他一字一顿地说。注视着孙翔的双眸很亮。 “废话！”孙翔语气非常不耐烦，但嘴角的笑意却泄漏了他真实的心情。 说罢，他抬起一只手，搂住周泽楷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恶狠狠地抓住了周泽楷后脑勺的头发。 正式的什么？需要浪费时间解释吗？ 两片唇轻轻地又迫切地吻在了一道—— 在和男朋友接吻这件头等大事面前，别的无关紧要都必须让道。 TBC 第四十二章 1. 他们到底还是太天真，对刚确定关系后的亲昵竟抱有点到即止的幻想——事实上，什么克制，什么冷静，什么理智……在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和强势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预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个额吻再度发展成谁也不舍得先喊停的状态。 脸在发烫，喉咙干燥，胸膛急促地起伏——这是肺部氧气的保有量濒临极限的信号。一片头晕脑胀中，孙翔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念头——再这样下去，估计没多久就能尝到周泽楷那股薄荷巧克力信息素的味道了…… ——等等！ 骤然清醒后的孙翔，猛地把周泽楷推开！ “第二次。” 周泽楷后退一步，坐到茶几上，抿了抿唇。 “什么第二次？”孙翔沉浸在懊恼遗憾又庆幸的复杂情绪中，脑子没转过来。 “被你推开。” 孙翔：“……” 他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抽了又抽，再一次确定这家伙对刚刚卧室的事是真都记得。记性不错啊周泽楷。孙翔想，紧接着，一股怒火冷不丁从他胸口窜出。 他蹭地起身，一步跨到周泽楷跟前，揪着这人的睡衣衣领愤怒道：“奇怪，你记性这么好，怎么还能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周泽楷好似没听懂。 孙翔深吸一口气：“装傻是吧？我直说！你对我信息素排斥，不记得了？刚刚要不是我动手，你就打算继续玩火，玩出信息素外溢？你就这么怀念进ICU扎针吃药的滋味？” 2. 这一通吼，不在孙翔计划内，但它确实是个出口，将孙翔内心积蓄多时的忧虑、心慌还有对未来的不安发泄了个七七八八。 忽略心底那一抹不好意思，孙翔觉得自己早该这样做——早该这样把一切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摊在两人面前，不再给对方多余的踟蹰空间。他受够了猜来猜去的游戏，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松开手，坐回沙发抹了把脸，重新抬头看着周泽楷——后者从他开大招时就进入沉默状态，眼下给他那么多时间消化，差不多了吧？孙翔注视周泽楷的双眼带着一丝期许。他希望周泽楷也能同自己一样，将内心真实想法交代。 “对不起。”周泽楷果然说。 “没事！你知错就好！”孙翔欣慰地松了口气，下一秒，微妙红了红脸，“……我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在，咳……紧要关头，找回理智。” “我明白。”这次换周泽楷起身。他走至孙翔跟前，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对方，不过很快就退开了，“我理解。” 理解什么……还用问吗？周泽楷用行动表达得很清楚。这让孙翔又高兴又无语地回了个白眼。 但下一刻，孙翔又听不懂周泽楷在说什么了。 周泽楷说：“别担心。关于信息素，我会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孙翔问。 “嗯。”周泽楷反手从身后茶几上一个密封的盒子里，摸出某样黄澄澄的东西，向孙翔抛去。 “桔子？”孙翔条件反射地把它扔回，“别打岔，说正事！” 周泽楷一言不发，嘴角微微勾起，看着他 “干嘛？我脸上有稿子？……我操！” 孙翔反应过来了。他不可思议的视线先猛地落到周泽楷手上那只黄澄澄圆滚滚的水果，接着飞快移回周泽楷的脸。 “桔子，你什么时候，不是，你不是桔子过敏？”他大声问。 “不一定。”周泽楷淡淡摇头。 “什么意思？”孙翔思路打了结。他隐隐中觉得有许多线索已经在掌中了，但一时半会串不起来。 “抱歉。”周泽楷把桔子重新扔给孙翔，“一直瞒着你。” 孙翔糊里糊涂地接了：“什么？” “你的信息素，就是桔子味。” 3. “你你你说什么？！”桔子滚到了地上，孙翔猛地起身，一度又想冲过去揪着周泽楷的衣领。但最后，他慢慢坐回了原位。 周泽楷：“孙翔——” “闭嘴！”孙翔凶悍地打断他，而后深吸一口气，低头去看地板，“让我静静，让我想想。” 过大的信息量冲刷着他。他震惊、愤怒，以及无比混乱。 大约过了十秒，孙翔神情复杂地抬起头：“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告诉我？其实你早就猜到你对我的信息素排斥是过敏导致的？” 他顿了一下，深深皱起眉，又摇了摇头：“……不对……这说不通。生理课本明明说过信息素味道和其他味道本质不同，人体针对它们采集和处理的机制也不同……不对先不讨论这个，你现在闻着桔子不犯恶心了？” “嗯。”周泽楷轻快地点了点头，“脱敏治疗效果比我想得要好。” 孙翔智商远超一般人，瞬间从周泽楷的话里分析出多层可能性，再次忍不住怒道：“脱敏治疗？你自己偷偷做的还是有医生指导？而且你确定你闻得了桔子味就能接受得了我的信息素？什么都不确定就敢拿我玩火？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有医生。”和孙翔的激动相反，周泽楷表现得格外平静，“你的顾虑，我问过。” “医生怎么说？”孙翔语气很焦急。 周泽楷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孙翔。 那是一段微信语音聊天记录。 孙翔狐疑地点开。只听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在说：小周啊，你这个情况太罕见了，单向吸引遇上单向排斥大概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结果你这个排斥的信息素味道居然还和之前的过敏气味重合，我根本查不到先例。而且不知道我这样说你听不听得懂……就是过敏这个概念，本身就跨学科，特别复杂。从目前的理论研究进展看，我不能把你对桔子的过敏界定在嗅觉范围内。它或许是纯嗅觉，碰上你同时也接受不了桔子味的信息素，巧合。但也可能和心理因素有关，更不代表就和信息素没点关系。 “啰啰嗦嗦一大堆，说了等于没说！”孙翔皱着眉听完，得出结论。 “不，”周泽接回手机，“恰恰相反。他给了我们希望。” “你的意思是……”恋人间的心电感应，忽然让孙翔能预感到周泽楷要说什么。 周泽楷笑道：“既然没有先例，什么都可能发生。” ——毕竟我们连千万分之一的情况都遇到了，又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孙翔猛地理解了周泽楷的潜台词。 孙翔否认不了自己的感动，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无语：“……所以你就赌？拿健康做赌注背着我去搞什么狗屁循序渐进？”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我会小心的。” “哦，你当然会小心，你小心得很。”孙翔呵呵道，“让我猜猜看你本来的计划怎么样？” 周泽楷有不好的预感：“……” 孙翔挑挑眉：“你本来一定是打算等脱敏成功，再找我摊牌。” 周泽楷机智地没说话：“……” 然而这不代表孙翔就不会生气：“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脱敏成功，但我们的信息素依旧排斥，你怎么办？不摊牌了？还是先摊牌再分手？就这样把我耍一遍？” “信息素注入。”周泽楷仿佛早有准备，“我联系到机构，可以——” “想也别想！”孙翔激动地打断他，“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项技术压根不成熟！” 动心后，孙翔查过许多东西，其中不乏一些前沿医学的资料。期间，对周泽楷口中提到的“信息素注入”手术，他瞄到过一眼，但很快就把它列入“绝不考虑黑名单”内。 这项手术，除了确实能将信息素排斥反应降到“如同闻见空气”的程度这一项优点外，其他全部都是严重的负面——治疗过程带来的痛苦远非常人能忍受；疗效持续时间不到半年，需要反复长期地接受治疗；最重要的一点是，有5%的概率引发信息素整体性暴乱。因为这些问题尚未解决，目前提供治疗的只有少量私人机构，而且全部要求签署术前免责书，也就是说，他们不负责处理任何后遗症。 “我明白，”周泽楷想了想说，“但医学也会进步，说不定等我们成年了……” “等我们成年了，我也能忍得住！”孙翔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不好意思，“……可以牵手，可以拥抱，接吻也可以，只要控制好时间……” 周泽楷忍不住别过脸，嘴角翘起。 “你笑什么！我认真在说！”孙翔脸更红了。 周泽楷转回来看了他一会儿，抬手一指自己的后颈：“这是什么？” “脖子后面？……腺体？” “嗯。”周泽楷视线带着一点点无奈地停在他脸上，“成年后，它就要尽职工作。” 成年Alpha将以比成年Omega略低的速度自动释放信息素，但仍足以让5平米内所有成年人的信息素采集触捕捉到。 初中生理课课本上的内容掠过脑海。 “我靠，我怎么会忘了这茬！”孙翔张了张嘴。懊恼吞没了他。 但很快，他脸上的懊恼一扫而光，重新振奋。 “那还不简单！你提醒我了！”孙翔摸摸自己的后颈，果断无比道，“什么抑制，控制，我就不该走那些弯路！反正他对我来说就是个废物，求偶？我已经有了你，还需要这玩意？等高考考完，我就去把它挖了！” “孙翔！”周泽楷今天第一次失了镇定。他很用力地抓住孙翔在那里隔空比划的手，仿佛再晚一秒，孙翔就会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腺体挖了。 孙翔福至心灵，赶紧一把抱住周泽楷，手顺着对方微微发着抖的背脊顺了又顺。“你现在知道了生气了？知道我刚刚什么感受了？” 周泽楷背脊一僵，沉默。 “其实你也承认这是个好办法对吧？一劳永逸……”孙翔脑袋搁在周泽楷耳边，不怕死地说。 “你闭嘴。”周泽楷语气里压抑着愤怒和恐惧，好像随时都要被点爆似的。 孙翔撇撇嘴，憋着笑说：“我开玩笑，开玩笑行了吧。”他才不会告诉周泽楷，自己刚刚是认真想的。 “我不同意。”周泽楷声音很哑，“我不答应。你想也别想。” 孙翔打哈哈，他就感觉不到对方那一瞬间的认真吗？ABO社会的常识之一就是Alpha决不能轻易放弃自己的信息素——失去腺体的Alpha，在外人眼中，可不止是失去求偶工具那么简单，这基本等于自轻自贱，等于人格上的自我贬低。孙翔不可能不明白这件事。 “行，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做。大不了就喷抑制剂！”孙翔听不见周泽楷的心声，却能感受到对方的纠结和痛苦。他一向是个乐观主义者，从不轻言气馁。他松开环住周泽楷的手，在对方不安的眼神中，凑过去蹭了蹭对方的唇，像安慰，也像是给自己打气。“我保证，我们会想到别的办法。相信我。” 周泽楷咬了一下他的唇，松开，目光深深：“好。” 总算顺毛完毕，孙翔松了一口气：“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什么结论，先做个约定怎么样？” “什么约定？”周泽楷问。 孙翔伸出右手小拇指：“以后只要和两个人相关的事，都必须商量后再行动。”这样我就能防着你偷偷摸摸折腾危险的事。 “好。”周泽楷跟他拉了勾，却没立即松开，而是轻轻用小指拽了下孙翔的，“刚好有一件事。” “你说？”孙翔一愣，每当周泽楷流露这种罕见的幼稚一面时，他都挺顶不住的，只好忍着笑点了点头。 “我想做完第一个疗程。”周泽楷说。 他的理由是脱敏治疗如果中途停止的话，不但会前功尽弃，而且也有可能产生其他不良反应。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很成熟很安全。”和信息素注入治疗完全是两种类型。 周泽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翔要拒绝实在有点难。不过被瞒了好几回后，他长了个心眼，当着周泽楷的面开电脑以脱敏治疗为关键词搜新闻报道，果然找不到特别严重的负面信息。 “行。”孙翔点点头，“做完之后要不要继续，到时候再商量。” “嗯。” “你看，早这么交流，开诚布公的，多好。让你一个人瞎琢磨瞎折腾，真是气死我了。”孙翔满意的同时，犹存着一股气。 为了“感谢”某位同学的宽宏大量，周泽楷十分识趣地亲了他一下，之后才顶着某人“靠靠靠你又偷袭”的抗议视线，起身往厨房走去。 孙翔自以为解决了一件大事，重重舒了口气，重新仰躺回沙发，举着手机打游戏。 殊不知，刚刚周泽楷给他看的那个聊天窗口里，还藏着另一段没点开的语音。 赵医生：小周，你坚持自己的目的是解决信息素排斥，所以打算放弃普通脱敏治疗，要求转到信息素治疗机构，这个事可不是儿戏。作为你的主治医师，我建议你别太冲动。风险我都列给你了，你和家人好好商量，自己也慎重考虑。 TBC 第四十三章 1. 游戏玩到一半，孙翔忽然想起父母还在等着自己和周泽楷的消息，赶紧退出来，切到通讯录，拨通老爸的电话。 “退烧了？好，好。药也有？那记得吃！”听说孙翔按照自己的方法把人照顾到成功退烧后，电话那头除了赞扬之外，少不了一番打趣。 “你第一次这么用心照顾人，人家感不感动？有没有打算以身相许？”孙妈妈要过手机。声音里都是笑。 孙翔心虚地回嘴：“老妈你少看那些偶像剧。天天怂恿你儿子恋爱，不怕学校退学啊？” “啧啧，妈妈又不是没有上过学？上面管得越严，下面恋爱谈得越起劲，不都这样？反正不搞出信息素问题就行。”孙妈妈说，“更何况我才不担心信息素的事。重点班压力那么大，顶多牵个手抱一抱，哪有时间做点别的？” 孙妈妈的发言槽点满满，哪像一个重点高中尖子生家长能说出的。但有其母必有其子，孙翔抓重点的能力也不是一般的神奇：“靠靠靠小看我！像你儿子这种学霸，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哈哈哈哈哈所以儿子你真的在谈吗？”孙妈妈在那边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孙翔后悔不迭，恨不能立即挂电话：“……妈！” 2. 正当他无语之际，一只手伸到面前。原来是周泽楷把热好的菜端上桌后，又走过来，示意孙翔把手机给自己。 “干嘛？”孙翔口型问，不过看周泽楷坚持的模样，行动上倒是很自觉，没怎么犹豫就递了过去。他想，周泽楷这家伙一向在长辈前乖巧有礼貌，估摸也就是说两句感激的场面话呗。 实际也差不多。周泽楷先喊了叔叔阿姨，然后介绍自己的身份。电话那头询问他身体状况如何，周泽楷就诚实地说烧已经退了，顺带将孙翔夸了夸。 “哈哈哈！”隔了一段距离，孙翔都能听见电话那头爆发出一阵属于他老爹的标志性大笑，“小周客气什么！学校里都是你照顾他比较多吧？难得有机会让他表示表示，千万别嫌弃他笨手笨脚！别客气，哈哈哈哈哈哈……” 孙翔被老爹当周泽楷的面埋汰“笨手笨脚”，面子挂不住，一把抢过手机：“不说了，我朋友还需要休息，拜拜！” 挂完电话，他就发现周泽楷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怎么？”孙翔问。 “叔叔阿姨很……”周泽楷弯着眼睛，“可爱。” 孙翔脸一黑，咬着牙：“是啊，他们在埋汰我这件事上，是持之以恒地可、爱。” 说完他转念一想，不对啊，明明刚刚还是他占优势，怎么一通电话打完，局势又变了。隐隐形成了周泽楷联手他父母，一起看他笑话的模式。 孙翔灵光一现，赶紧揶揄道：“怎么，这么积极，打算跟提前公婆搞好关系？” 周泽楷听见那个词，当没听见，笑笑说：“手机号给我。” “什么手机号？” “你父母的。”周泽楷解释道，“下次方便联系。” 孙翔没转过弯，本能地警惕道：“想得美……我爸唯恐天下不乱，我妈更是个偶像剧看多了的脑洞高手，要是你们交换联系方式，肯定凑在一块对付我。那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放心。”周泽楷定定看着他，“我只是想联系你。” 孙翔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在拐弯抹角吐槽自己，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想想又勾起唇：“照这样说，我是不是得给你多买几只手机，联系不上一只就换着打？” 周泽楷夹着鱼片的手一顿：“这次是意外。” “哦，意外啊？这意外出现得真是时候……哎别停啊，继续吃，不然这鱼白热了。”孙翔最爱看周泽楷突乱阵脚的样子，一边催一边盯着他贱贱地笑，“对了你不说我都要忘了，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下冰箱里那只五马分尸的手机？” 这回鱼片直接掉到了桌面上。 3. “……所以我最后一个电话你看到了，打算接，但不小心掉进了水池里？而且捞了半天没捞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泽楷望着那个笑到在沙发打滚的家伙，无奈点了点头。 “周泽楷你忒可以了。这么蠢的事，说出去轮回里谁信啊。”孙翔笑了一阵，擦擦眼泪，“还有，如果当时手机没掉水里，你打算跟我说什么？” “道歉。”周泽楷说，“解释误会。” 这个答案孙翔不太满意：“没了？” 周泽楷：“呃？” “还装傻？”孙翔感觉自己的脸皮厚度绝对在确定关系后，呈几何级数增长，“解释完误会，然后呢？你知道我生气的根源是什么，就不能再干脆一点？” 周泽楷笑着问：“干脆点告白？” 孙翔心里靠了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周泽楷说：“嗯，知道我喜欢你。” 4. 孙翔被他猝不及防扔过来的一句给噎住，闹了个红脸。愉悦之余，又有点来气：“胆小鬼！” 周泽楷假装没听见，抽张纸巾擦了擦嘴。 孙翔气哼哼地看着那张连吐个鱼刺都赏心悦目的脸，本来不想老话重提，但到底忍不住：“你说你活得累不，一个人瞎琢磨……”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不知何时周泽楷走到沙发这边，在孙翔还要继续“指教”前，俯身飞快地亲了他一下。 “对不起。”唇分之前，周泽楷低声说。 孙翔不想承认自己瞬间被哄得心花怒放，从鼻孔里哼了声：“……又耍赖！” 周泽楷当没听见，转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 孙翔万分无语地跳下沙发。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聪明，然后脸皮也差不多厚的男朋友，真是甜蜜的烦恼。 他跟到厨房，趁周泽楷两只手都在负责洗碗的时候，突然撩了捧水，弹到对方脸上：“翔哥刚刚说话你听见了没。” 周泽楷无辜地眨了眨眼，刚好有一滴水珠沾他睫毛上。孙翔秒懂他的暗示，气哼哼又很自觉地替他抹掉：“翔哥对你好吧？” 周泽楷微微一怔，回过神后笑了。他把冲洗干净的碗搁一旁，擦了擦手，转身把孙翔反推在洗手台上。 骤然拉近的体温，咫尺之遥的鼻尖，还有能算清长度和数量的睫毛，这一切都来得突然，又足够撩拨。 孙翔的心跳不免微微加快：“……周泽楷？” 周泽楷凑到他耳边：“那再对我更好一点。” “……废话。”本来想想要调戏人的家伙，自己脸先红了，“我都不知道你脸皮什么时候长那么厚的。” 而被调戏的那个，转过头对上他视线，嘴角浮出同样很淡但真实的笑意：“没关系，以后慢慢习惯。” TBC 第四十四章 1. 从厨房出来，孙翔第一件事是押着周泽楷重量体温。第二件则是整理背包。 “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零食！”孙翔掏出几包薯片，坚果，最后一抖，居然滚出两只苹果。 “这个不算，拿错了！”他下意识想塞回去。 周泽楷担心它俩会在孙翔背包里发霉长虫，赶紧拦截。洗干净后，周泽楷将苹果刨皮切小块儿，最后按照孙翔习惯挤了点千岛酱。 “我最爱的沙拉！周泽楷你真是个天才！”孙翔欢呼一声，蹦下沙发。 周泽楷拿签子叉了一块。孙翔一口咬掉，脸颊鼓鼓狂点头：“好吃！你也试试！” 周泽楷笑笑，给他抹了唇角的酱料，自己嗦了下手指，在孙翔炸毛前把整个碗都给他。 “你就这样试？”孙翔无语。 “不太饿。你吃吧。”周泽楷拿了本书，坐到孙翔旁边，安静地翻看起来。 既然周泽楷都这样表态了，孙翔便毫不犹豫地把整个碗都抱到了怀里。刷刷微博，喝喝水，十分钟后，他消灭掉最后一块，打了个饱嗝，趴下来枕着胳膊观察周泽楷。 其实周泽楷第一时间就知道孙翔在看自己，不过装作没有觉察，享受了一会儿被对象偷看的感觉，方才侧过头：“无聊？” “怎么可能？”孙翔嘴角微微翘起，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才说，“周泽楷，你其实心里特别不好意思，但又怕我笑话，所以在佯装淡定对吧？” “为什么？”周泽楷头也不抬地问。 孙翔严重怀疑这家伙明知故问——不然说话就说话，眼尾藏着的那抹笑意要怎么解释。 “因为被我这样帅的男朋友盯着呗！”孙翔理直气壮地回答。 周泽楷这才放下书本，转过身专注地看了孙翔一会儿：“嗯。” “……嗯是什么意思？”孙翔前一秒还在心跳加速，后一秒摸不着头脑。 周泽楷没回答，起身把孙翔面前的空碗拿进厨房，回来后看到孙翔还在纳闷中，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孙翔吓了一跳：“你搞什么！” 周泽楷说：“陪我出去一趟。” 孙翔愣了愣：“出去？你生病不在家好好休息？” 周泽楷说：“修手机。”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买一个，你帮我选。” 孙翔脑袋里的灯泡突然点亮了，眼睛跟着一亮：“没问题！我懂你意思！” 周泽楷一面开冰箱拿手机“尸体”，一面问：“什么？” “意思就是想我多留一会儿呗。”孙翔得意洋洋地说，“某个人拐弯抹角的老毛病一时半会治不好，幸好翔哥领悟力强，分分钟听懂他的潜台词。” 周泽楷关冰箱门的手一顿。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方，需要治治口是心非毛病的不是自己，是孙翔。 周泽楷只犹豫了一秒，便决定放弃这个打算。管他呢，反正无论什么模样的孙翔，口是心非也好，嚣张也罢，只要他是自己喜欢的孙翔就够了。 2. 出门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周泽楷说要换身衣服。孙翔在门口心不在焉地打开了手机，暗戳戳地期待起来。 他概念里，周泽楷特意跟自己说一声，绝对是打算为“第一次和男朋友出门”而认真挑选。没准待会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接下来就是他表现出包容男友力的时刻了！ 正不着边际地脑补中，孙翔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走吧。” 他一抬头，愣住。 某位理应“为和男朋友出门精心搭配穿着”的家伙，居然！居然！居然穿着一件超级简单的灰色外套加一条基础款的牛仔裤就出来了！ 3. 怎么可以这么随意！这么没有时尚品味！翔哥不满意！翔哥特别特别不满意！ 周泽楷看出他神情有异，欲说点什么，忽然想起钱包和手机“尸体”还在茶几上，先转身去取。 这时候，孙翔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嘟哝：什么情况，有老子这样的男朋友，难道不该近朱者赤吗？ 可惜外头不知哪儿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噪音，盖掉了孙翔的嘟哝。周泽楷收拾完毕，摸了摸口袋的钥匙，一转身见孙翔抱着胳膊靠在门边，表情又变了。是那种很难以形容的别扭，别扭中隐隐透着一股开心。 周泽楷好笑地上前帮他理了一下领口：“嗯？” 孙翔回神道：“没什么。” 周泽楷不疑有他，拎起门口的垃圾袋，率先往楼下走。 孙翔在他身后又怔了两秒——不愧翔哥挑中的对象，穿个烂大街的外套加条烂大街的牛仔裤，拿着黑色垃圾袋，下个贴满狗皮膏药的老小区楼梯，也营造出国际秀场的路演效果。 刚刚周泽楷走到外面的一瞬间，光影分半打在他身上，勾勒得五官愈发立体。他冲自己微微一笑，那神采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嫉妒的情绪一闪而过，剩下的只有得意，而且越想越得意。 孙翔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像着急去春游的小学生似地一个劲催着周泽楷再走快些——他有点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炫耀自己的男朋友！ 4. 孙翔这些脑洞，周泽楷无从知晓。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孙翔那不太明显古怪着的状态。 下了楼，拐个弯，马上就要进入小区中间那片人流较多的空地时，孙翔忽然站住。 这位朋友像审视什么奖杯似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眯了下眼，才心情颇为不错地重新迈开步伐。 周泽楷比较疑惑。但他早就习惯了孙翔时不时的跳跃表现。而且从孙翔微微上扬的嘴角他能断定对方心情一定不错，就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不好奇，孙翔却憋不住。 又一段路走完，他先是在周泽楷前面晃，没多久退到并肩的位置，接下去又开始往前晃，再退回来。 循环三次后，周泽楷叹了口气：“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孙翔装傻。 但没多久，他突然轻轻撞了撞周泽楷胳膊：“看前面。” 大约30米开外，确实有对年轻夫妻正在遛狗，而且是以胳膊挽胳膊，肩膀挨肩膀的亲密姿势在遛——孙翔好像对此颇有意见：“这样走路他们不难受？” 肯定难受。不过情侣嘛，亲密一点很正常。周泽楷想到这里，忽然侧过头去看身边的朋友——平日直来直去的孙翔一旦拐弯抹角，实在太好懂了。 “可能有点冷。”周泽楷说完这句，很自然地捉了孙翔的手塞进自己衣兜。 5. 孙翔大概没料到周泽楷会搞偷袭。他手臂一僵，触电似地抽走。耳尖紧跟着泛起一点红。 “去去去，老子可不是什么Omega！”在孙翔这个纯正Alpha的观念里，被单方面牵手，接受对象的保护，是只有柔弱的Omega才会喜欢的动作！ 周泽楷一愣，他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准备跟孙翔道歉，却见对方挥了挥手，满不在意道：“没事，那个，我也没考虑周到啦。” 周泽楷疑惑地看着他。 孙翔有点不自在，咳嗽了一声：“我是得主动点。不然某人没安全感。” 说罢，他仿佛生怕周泽楷反对似地，赶紧将手往周泽楷肩膀霸气一勾。 “这样吧，比较自然，还替给你这个病号保保暖挡挡风。怎么样，满意不？” 6. 如果忽略孙翔僵硬的手臂，还有那只搭在自己肩膀，虚虚抓着，想要用力又不好意思用力，看着就分外别扭的手指……他确实挺满意的。 周泽楷心思一动。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忽地往左侧歪去。 孙翔吓了一跳，以为他头晕要摔倒，赶忙用力搂住周泽楷的肩膀，将人拉了回来。 “没事吧？”他紧张地问。 “没事。”周泽楷眨眨眼说，余光掠过孙翔的手，露出仿佛才觉察似的神情，“现在暖和多了。” 孙翔马上明白周泽楷的用意：“你这人真麻烦。” 他嘴上说得嫌弃，但行动却截然相反。这样一路走出小区，即使再多人看着再也没松过手，一直牢牢搭在周泽楷的肩膀上。嘴角也是永远翘着的。 两人跟双胞胎似地走路，时不时要撞撞碰碰。 “不难受？”周泽楷问他。 “我可没觉得。”孙翔说，“你难受自己喊。不然我也懒得换姿势了。” 7. 他们在小区东边找到了一家小店。门特别窄，偏偏门口还横着摆了一柜台，两个姑娘靠在上面笑嘻嘻地说话中。 孙翔和周泽楷一出现，她们立即停止聊天，并热情地直起身子。 “小帅哥有事吗？我们这儿修手机修电脑修空调都行，要微信QQ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黄头发的姑娘说完，捂着嘴回头和另一个黑短发的姑娘笑成一片。 孙翔嘴角抽了抽，他能感觉到周泽楷瞥了自己一眼。这种“我男朋友担心我吃醋”的认知，让他非但没生气，反而特别开心，特别得意。 准确地说，是因为他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学校里那些谈了恋爱明明知道万一被老师发现会退学却还是动不动冒着暴露的风险秀恩爱，被他鄙视为脑子有泡的家伙都在想什么了—— 一个字，爽！ 两个字，过瘾！ 带对象出门炫耀什么的，实在太他妈过瘾！ 他忘了那两道欣赏的目光同时也投在自己身上这个事实，一心只想着对方对周泽楷可是看得到摸不到更得不到，而只有翔哥这样有魅力的才搞定周泽楷，就更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这样一琢磨，他不禁飘飘然了起来。 后面堆满杂物的角落里，走过来一红毛男，笑道：“两位小姐姐省省打主意，看他们俩都还是学生。” 又转向孙翔他们：“要修什么？” “手机！”孙翔看这个红毛男比较顺眼，主动回答，“进水。开不了机。” 周泽楷把装手机“尸体”的塑料袋递过去。 “我先看看。”红毛从柜子底下拖出一个工具箱，“进了多久？自己吹过吗？” “十几分钟……” 红毛和周泽楷一来一回交流上。孙翔插不上嘴，觉得无聊，就靠在柜台打游戏。 不知过了多久，红毛说：“搞定。” 8. “这么快？！”孙翔精神一振，把脑袋探过去，“能开机了？” 红毛不知为何没理他，直接将手机交给周泽楷：“你试试。” 在周泽楷尝试重新开机时，红毛冷不丁来了一句：“小帅哥，加个微信吧，以后免费给你装软件，还有电脑问题什么的，都可以直接私聊我。给你做远程支持咯！” 孙翔眯起眼，敏锐的直觉让他多看了红毛两眼——什么狗屁远程支持，他敢打包票，这家伙绝对有在打自家对象的主意！ “不用。”周泽楷笑了笑说，“那些我男朋友都会。” 孙翔一听，内心分外舒坦，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而红毛则愣住了。他“呃”了声，为掩饰尴尬，慌忙让周泽楷去检查手机。 正好屏幕点亮，三人下意识一齐看去。 锁屏里，正是某个男生趴在桌上睡午觉的侧脸。 这人是谁？ 红毛艰难地将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孙翔脸上，然后移回。 空气有点安静。 红毛崩溃不崩溃孙翔不知道。 周泽楷什么反应，孙翔暂时也……没空去看。 因为他内心此刻正在抓狂—— 周泽楷这家伙什么时候偷拍的自己！ 而且这都拍的是什么啊？乱翘的头发，压在手臂鼓得很滑稽的脸，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竟然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傻笑。 他有点想打人，但一想到某人暗恋自己时就偷拍了这张照片，而它恰好打了某位觊觎周泽楷的家伙的脸，怎么算都是自己比较赚，孙翔登时又觉得爽翻了天。 TBC 第四十五章 1. 最后还是得由周泽楷打破沉默。 “买单，多少？”周泽楷问。 红毛从恍惚中回神：“一百。” “微信支付宝？”周泽楷好心替他补充。 红毛显然不在状态：“都、都行。” 周泽楷点点头，正要打开支付宝，只听“滴”地一声，孙翔比他更快地扫了码，把钱付了。 感受到红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孙翔抱着胳膊笑得特别嚣张：“怎么，没见过家属代买单？” 2. 红毛那瞬的神情不是一般的复杂。不过被他死死瞪着的孙翔却感觉非常好。 要知道，耍帅的意义不止当下，今天这一出，他当战利品回味十天半个月没问题。 出门时，孙翔犹沉浸在刚刚打脸成功的兴奋里。没走两步，便忍不住回头——他本打算再欣赏一眼红毛的表情，哪知道人已不在店门口，落了个空。 周泽楷跟着停下脚步。 “哦，我看这海报上的新手机不错。”他随口瞎编了一个理由。 周泽楷却当了真，转身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海报上的信息。 “走走走。”孙翔搂着他肩膀，“趁还有时间，回去打游戏。” 走到十字路口时，周泽楷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孙翔拽了他一把：“过马路看路！” “你家收快递方便吗？”周泽楷问了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收快递？” “小区快递柜也行。” “可以是可以，你问这个干吗？”孙翔 趁红灯，周泽楷把手机递给孙翔。孙翔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瞅了眼，发现那上面赫然是某电商网站的商品页。 而内容……不就是刚刚他拿来当借口用的修手机那家门口贴的海报吗？ 3. 原来周泽楷是真的打算买两只新手机，顺带办两张虚拟卡，一只给孙翔，一只给自己。 他的行动力让孙翔既十分无语，又止不住地开心——同款！那岂不是情侣手机？！ 于是周泽楷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说：“和你一样！” 等周泽楷一准备付款，孙翔却又反应过来：“哎哎哎，别浪费这个钱！” “你不喜欢？”周泽楷看过来的视线里透着委屈，原本扬起来的唇角也有垮落的趋势。 多次经验傍身，孙翔第一时间就明白对方在演，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顶不住周泽楷的这一招。 “怎么可能？！”他抓抓头发解释道，“我……可我还没送你礼物！交往后的第一样礼物，不是应该一换一？” 他们正好走到一段无人的巷子里，四周只有落叶和风声。周泽楷停下脚步，突然凑过来，飞快地落下一个吻，然后用愉悦的语气说：“我等我的生日礼物。” 再怎么没人经过，那也是公开场所。孙翔吓了一跳，但听完周泽楷的要求，想要去推周泽楷的手立马改成毫不客气地搂住对方的肩膀。 “没问题！回头让你大吃一惊！” 4. 周泽楷最后顺利下单了两只手机，黑色，后盖有刻字服务可选。孙翔嘴上说着矫情，实际眼瞅着周泽楷在备注栏填入S’Z和Z’S时，却是哼都没哼一声。 预计到货时间也非常巧，11月25日。周泽楷生日后面的那一天。 这意味着，假如孙翔在周泽楷生日当天，甚至更早的时候送出礼物，那他俩的第一份礼物交换就还是由孙翔先打头。 回家路上，孙翔靠在出租车里琢磨来琢磨去，隐隐猜到周泽楷提生日礼物更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收手机搭的台阶。但那又如何？ 期待越少，对他制造惊喜反而越有利——他把到11月25日之前的起床闹铃备注统一改成“今天也要好好给周泽楷准备生日礼物！”，劲头可见一斑。 方法简单粗暴，但顶多也就是个强化而已。实际上，自打周泽楷说出那句话之后，它就自动成为孙翔近期优先级最高的事项。 除去想令周泽楷开心之外，孙翔本身亦打着别的算盘——Alpha的占有欲一向是第二性别人群中最强烈的——他希望借着送礼这件事，在周泽楷这边留点“记号”，来证明这家伙属于自己。 没错，尽管他比谁都清楚周泽楷有多喜欢自己，但单方面的信息素排斥始终是他心中的阴影——他总觉得这是老天在跟自己作对，在拿这件事提醒他周泽楷早晚会遇到比自己闻着更舒服的信息素源。作为对命运的抗争和叛逆，孙翔但凡遇上任何能“标记”所有权的机会，都不可能放过它。 5. 他这点小九九，想瞒住周泽楷是差了远。很快，周泽楷就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是一节和往常没二致的生物课，伴随着老师催眠式地讲授，孙翔没两分钟就昏昏欲睡。 周泽楷好笑又无奈地和生物老师对了个视线，轻手轻脚地拿起了孙翔挡脸用的课本——抄两本课堂重点的事又落到了他身上。 谁知，一摊平课本，周泽楷忽地满头黑线。 从最新那页空白处的乱涂乱画中，周泽楷辨认出许多好笑的东西—— 买衣服，划掉，打扮太帅容易招人惦记，两个感叹号。 零食大礼包，一只手绘的系着蝴蝶结然后带发光特效的盒子，又被划掉，江波涛的狗屁建议还没老子靠谱，三个感叹号； 看电影，括号，午夜场，问号。还是划掉。换行备注，太黑了看不见脸，感叹号，不如回家打游戏，破折号，限量手柄，问号。 到这里为止大概因为写不下，某人画了一道弧线箭头从限量手柄拉到本页底部，加了一行字： 上述全都没诚意，感叹号。 旁边用简笔画涂了只烦躁撕书中的炸毛猫咪。 周泽楷盯了那只猫咪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边勾起唇，边拿起笔虚空绕着那只猫咪画了颗爱心。 6. 这是孙翔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光阴飞逝的危机。当他站在周泽楷门前摁门铃之前，既忐忑，又激动，还有点儿恍惚……靠靠靠不是十天吗？怎么就他妈一转眼过去了？ 之前帮忙筹办的父母问起来时，他一幅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模样。等马上就要验收成果之际，他方觉得不那么确定——作为第一个礼物，他准备的够完美吗？够用心吗？能不能让周泽楷吃惊又感动的表情？ 而一门之隔的周泽楷，心情要比孙翔轻松许多。 作为一位事先就知道男朋友为了给自己准备礼物脑细胞不知死了多少的寿星，他此刻除了期待，就只有期待。 他的生日刚好是下周一。孙翔整整准备了两周，一直守口如瓶，到这周周三时，总算忍不住开口，要求周泽楷把生日前那整个周末都给他空出来。然后周六下课铃一打，原本已经习惯跟他先回去蹭一顿饭的孙翔突然称家中有事要先回，晚点再去找他。 综合种种线索，周泽楷模糊猜测那个礼物……要么体积比较大，要么不方便带进学校，必须孙翔回家拿。神秘如此，不禁让他的期待度达到了巅峰。 不过他再如何期待，也没料到门开后是这幅场景：孙翔左手拎一袋速冻鸡腿，右手拎着五公斤装的……面粉？ 周泽楷想笑又不敢笑，努力挑着词：“好丰盛。这些……全是给我的？” 7. 孙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场景不是一般的滑稽。他脸一红，灵机一动，硬着头皮道：“差不多，这些都是合成生日礼物的魔法材料。你别急，待会看翔哥施个魔法！” 周泽楷当然不急。他忍着笑点了点头，侧身让出空间，示意孙翔别杵在门口。 孙翔把东西递给周泽楷，并煞有介事地嘱咐道：“这可都是稀有级的材料！掉率很低的，好好保管！” 周泽楷忍笑忍得快破功了：“嗯。” 8. 其实刚看见面粉袋子，周泽楷已经反应过来孙翔大概想干嘛。只不过孙翔想卖关子，他便也默契地不挑明，由着孙翔发挥。 厨房里，孙翔果然卷起袖子，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先翻出周泽楷平日用的锅，装了点水，把提前洗干净的鸡腿放进去。 “煮鸡腿，大火三分钟，放盐再转小火……”边开天然气灶他嘴里边念念有词。 这稿子背得旁观者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周泽楷收声飞快，孙翔也不聋。他气呼呼地把人往外推：“你怎么还在这，出去出去，这个魔法被第二个人看见会失效！” 周泽楷态度特别坚决：“我不出去。” 他有自己的理由——担心孙翔烧厨房，担心孙翔拿刀子划伤手，担心孙翔被烫出水泡……总之他对孙翔在厨房能否安安全全呆满半小时以上这件事十分怀疑。 孙翔张了张嘴，他第一反应是生气，想说你这态度很不对居然不信任你男朋友，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也没给人信心，那股气立即消了，取而代之是既甜蜜又窝心的无奈感。 “行吧……你就在这儿看着，除非我求助，否则不许动手！”他妥协道。 周泽楷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孙翔那张格外认真的脸，话又全咽回了肚子里。 怎么办，他突然对自己的生日礼物愈发期待了。 9. 事实证明，孙翔下决心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至少这天中午，他成功地颠覆周泽楷对他“厨房破坏者”的印象。 鸡汤转小火，调过味后慢慢炖出了诱人的香味。而面粉则加了水，顺时针搅拌，揉成团，发酵时间严格按照孙翔打印出来的“魔法配方”执行。 砧板、刀、擀面杖都是周泽楷用了好几年的“老搭档”，磨合得分外顺手，不能说没有感情。但此时此刻，当它们被另一位英俊的男生拿在手中，小心翼翼地使用时，周泽楷竟突兀地生出嫉妒之情——从面团成型，到它被摁扁，擀平，切成长条，又拉又掸变得更具韧性……整个过程中，他男朋友聚精会神到了极致，毫无分一点注意力到自己身上的兴趣。要是能想个办法…… “你在发什么呆。嘿！”那只沾满面粉的手，调皮地捏住他的脸颊，突然打断周泽楷的思路。 “别愣着，快来欣赏一下老子的劳动成果！”孙翔一把拽住周泽楷的胳膊，语气充满了得意，“怎么样？” 他太迫不及待，因此错失了周泽楷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周泽楷皱起眉想，怎么会毫无预兆地涌起把人圈在料理台那块儿，狠狠咬上后颈腺体的冲动？ TBC 第四十六章 1. 孙翔沉浸在过了头的兴奋里，对周泽楷的异状丝毫不曾察觉。 前两周，定下周泽楷的生日礼物后，他立即开始缠着老妈教自己下厨。一碗长寿面，不复杂亦不简单，可谓耗尽孙翔短短十七年全部的耐心。 饶是他别的方面再聪明，厨艺这件事，也需要一点儿磨炼时间。过程中的失败品，成了老爸和自己的夜宵，期间还因为放的水太少，烧黑过一次他们家的锅，着急撤走时手指烫出了水泡。庆幸的是，一切付出终有回报。 这一天，当着男朋友的面，他总算成功交出一份自己也满意的答卷。 撇了油的鸡汤盛在白瓷碗里，清爽又透明。汤面撒了葱花，葱花之下，则是一根非常完整的面。曲曲折折，从头到尾没有断。 唯一美中的不足的是……它大概可以量出十几二十种直径。 孙翔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搞定！”他端着碗，从厨房走向客厅，深吸一口气放下，才转身对某位同学说：“不来试试？” 他内心OS是：你敢皱一下眉，咱俩就打一架！ 架最后没打成。周泽楷冲他笑了笑，坐到桌前，拿起筷子。 “等等！”孙翔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2. 瞅着孙翔欲言又止的那张脸，周泽楷隐隐作乐——虽然肯定没关系，但他忍不住感觉这场景特别像小说，那种一个人突然跳出来说“别吃，这玩意有毒！”之类的。 不要紧，周泽楷心情很好地想，有毒又怎样，只冲这碗是他的男朋友做的，就算有毒他也必须吃下去。 周泽楷的离奇脑洞孙翔概无所知。他一吼完，静了两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咳……是不是有点少？” “还好。”周泽楷回答。 平心而论，这碗分量不到二两，对高中男生而言，确实不太够。但亲眼看见烧厨房级别的孙翔能做出这么一碗像模像样的面，周泽楷除了感慨就只有惊喜，半点不满意都没。 孙翔却愈发懊恼：“我明明算着分量的……怎么会？”他猛地回头，一拍大腿，“靠！我忘记把另一块面团加进去了！” “没事。”周泽楷说着，从碗里找到了那根面的一头，开始认真地吃起来。 孙翔趴在桌上，用胳膊懊恼地圈着脸，一边看周泽楷吃面，一边琢磨。 “靠！我还忘了件事！”他突然拍桌。 周泽楷停下筷子看着他。 孙翔脸上的懊恼一扫而光，取而代之是浓浓的兴奋：“你等会儿！”他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我给你订了一只大——蛋糕！面吃不饱就吃蛋糕，要再不够……再不够叫烧烤！” ……哪有生日用烧烤配蛋糕？ 换成别人提议，周泽楷估计早已在内心呵呵。但这话打孙翔嘴里说出，带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可惜还品尝着面，停了筷子某人必定会气呼呼，周泽楷想，不然自己此刻已经快步走到某位思维跳跃的家伙跟前，扳起那只曲线漂亮的下巴，毫不客气地亲了上去——世界上还能找得到比孙翔更欠揍更可爱的男朋友？ 3. 孙翔给送货师傅打过电话，确定蛋糕一刻钟之内会到。重拾安心的他便继续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围观周泽楷吃面。 看着看着，孙翔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一个念头—— 周泽楷今年的生日有自己陪伴，但往年许多个生日，按照周泽楷的性格，估计别说长寿面，连个蛋糕蜡烛他也想不到给自己准备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笑不出来。他的心脏在皱缩，陌生的情绪好似迎面拍来的浪涛，在他尚无防备之前，将他从头到脚淹没。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比想象中感性得多；第一次意识到，在让周泽楷的人生变得更好这件事上，他压根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给力……有太多事情不在掌控中，而且根本无法回溯和改变。 为什么他就不能早点遇见这家伙，不能早点和他成为朋友，不能早点和他在一起，那样的话，那样的话他至少能多给周泽楷过几次有人陪伴的生日—— 他的心脏仿佛被根针扎了一下。每跳动一次，都尖锐地泛着疼。 糟糕，孙翔在心里暗骂了声。先是鼻子猛地一酸，接着眼廓骤然发烫，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可能要在周泽楷面前突然滚出眼泪——操，那绝对不行！ 来不及了，他仓促把头扭到一旁，高高仰着，假装忽然间对天花板的角落生出探究欲望，接着用力吸气，吐气，即使嗓子因为忍着情绪已经开始犯疼，也尽力屏住不出声，试图让自己迅速平静。 而他不知道的是，周泽楷夹着面的手，已经停了有一会儿。那双漆黑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他。 4. 不知过了多久，孙翔回过神，才发现周泽楷面前的碗已经腾空，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好吃吗？”孙翔下意识问。 发声后，他觉察到自己没带出预想中浓重的鼻音，庆幸之余，偷偷松了口气。 “好吃。”周泽楷干脆地回答，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注意到。 然而恋爱中的人不是一般地敏感。孙翔一对上周泽楷的视线，便隐隐犯心虚。 “好吃就行！你既然喜欢翔哥下次再给你做！”他匆匆起身，收拾了碗筷朝厨房走去，不敢再和周泽楷对视。 过了一会儿，厨房中传来水声，伴随着孙翔刻意抬高的声音：“下回想吃什么？海鲜？排骨？还是窝个蛋，卧槽，我今天忘记带鸡蛋！算了算了下次给你做，反正什么都可以，别客气随便提啊，佛跳墙版，不对满汉全席……” 孙翔越说越快，到后面哪还是征询意见，简直自言自语，让人怀疑他是在用不正常的语速掩饰情绪。 周泽楷却没戳破，只是悄悄地起身，轻手轻脚走到孙翔身后。 孙翔刚擦完手，发现腰被人圈住。 “呃……”周泽楷突然的亲近让他懵了懵。他在有限空间里转身，视线一对上，心跳乱了几拍，倒是把刚刚的低落给忘得一干二净，“怎么了？” “谢谢你。”周泽楷看着他，目光灼灼。 “不用谢！”孙翔当周泽楷纯撒娇，乐得不行，拿发凉的手指去挠他脖子，“别闹别闹，送蛋糕的师傅马上要给我打电话了。” 周泽楷却不肯松手：“我还想要个礼物。” “啊？”孙翔一皱眉，“你不早说？是什么？我怕来不及——” “很简单。”周泽楷把下巴压在孙翔肩膀，愉快地蹭了蹭他的头发，闭上眼睛，“想要一句话。” 耳畔猝然靠近的气息和温度让孙翔恍惚，而声音里那一丝期待则让孙翔失笑不已：靠靠靠周泽楷这家伙……总是把情绪藏得那么好，什么臭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那行吧，一句话翔哥必须出得起。”孙翔特别用力回抱住对方，“生日快乐。我的男朋友！” “谢谢，我很开心，”周泽楷搂在他背后的手一下收紧，“My gift。” 5. 蛋糕五分钟后送到。双层芝士加芒果。孙翔尝了一口，差点想冲进厨房煮一锅鸡汤漱口——这尼玛也太甜了吧？是人吃的？！ 半周前，孙翔从江波涛那儿拿到蛋糕预定网址。下单时，他特别犹豫。鼠标滑动，满屏蛋糕预览仿佛都在他眼中组成了一个大写的糖字。不过考虑到周泽楷平时对甜食MAX级的喜爱，最后他咬咬牙，订下甜度最高的那一款。 事实证明，他绝对小看自家的男朋友。 一刻钟后，周泽楷刷新了孙翔对“能吃甜”这件事的认知。除了“礼貌”分给孙翔的那一小三角之外，其余部分他毫不客气地全部享用完毕。 生日蛋糕的必备搭配是生日快乐歌。周泽楷负责许愿，孙翔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伴唱一职。唱完后他意犹未尽，嘀咕道：“干唱有点单调，早知道我带把吉他来伴奏！” “那就明年。”周泽楷笑笑，叉了块芒果给他，“今年辛苦了。” ——因为这么好的男朋友得省着用。孙翔特别不要脸地在脑海中把后半句补完。 这话补得他越想越得意，咽下那口齁甜的芒果后，赶紧奖励了某位寿星一个亲亲：“申请收到，明年翔哥再接再厉！” 6. 生日蜡烛现在都不论根了，商店按照备注给做成相应的数字，一只“1”，一只“7”，吹灭后顶部只少一小截，但也没啥用。孙翔本打算和空蛋糕盒一起扔掉，周泽楷却单独截下了它，仔仔细细洗干净，收进小盒子里。 为什么收藏蜡烛？孙翔想问，没好意思。 直觉让他大致能猜到问完后的走向——今天周泽楷和平常不一样……眼下没有抑制剂在手，假如周泽楷再说出什么脸红耳热的话，做出什么心旌神摇的事，他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概率会忍不住咬住这人的唇，直到信息素暴动为止。 翔哥难啊，太难了。孙翔刷着牙边吐泡沫边苦乐参半地想，难也得忍着，谁让他挑了周泽楷做自己的人生乐趣。 7. 孙翔早早给家里打了招呼，用“陪好朋友过生日”的理由获得留宿许可。 孙妈妈在电话喊他晚上注意睡姿，别把人踹下床，得到孙翔红着脸吼“人家给我准备了单独的房间！” “哦，这样啊。”孙妈妈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充满了遗憾。 孙翔完全不愿思考其中深意。 晚饭周泽楷如他所愿叫了烧烤，两人吃完后摸摸肚子，打了会儿格斗游戏。 要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还真是个道理。孙翔自认为今天状态足够好，但拦不住周泽楷跟开了外挂似地连着K.O他三局。 “不打了！”手柄一扔，孙翔侧身后仰，不客气地拿周泽楷的腿当枕头。 “累了？”周泽楷顺顺他头发，手立即被孙翔捉走，“农药？” “不用不用，”孙翔拿手指挨个比着周泽楷的，握紧再松开，玩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爬起来，“你是寿星你最大！今天翔哥陪你看电影吧！” 推理悬疑惊悚恐怖……不管是小说还是影视作品，周泽楷都挺喜欢的。 孙翔正好买了某视频网站的会员，他抱过周泽楷的平板，登录自己账号，然后大方地递给周泽楷挑选。 最后周泽楷挑中两部高分烧脑悬疑片。 其中一部是开放式结局。围绕真凶身份，两人展开激烈讨论。孙翔被抓住一个破绽，结论全推翻，又辩不过周泽楷，一时懊恼扑过去挠周泽楷痒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人挤在沙发上闹了一阵，都有点气息不稳。视线猝然交汇，心思浮动在分秒间。 “周泽楷。”孙翔喉结慢慢滚动。 “嗯。”周泽楷低头，一点点靠近他。那道气息像温暖的绒毛，覆上孙翔的皮肤，让孙翔下意识舒服地眯起眼。 孙翔任由对方拿指腹从眉骨摩至下巴，微微扬起脖子，唇边漏出一点惬意的笑，抬起手摁住那毛绒绒的后脑勺。 冰箱压缩机在工作，挂钟在滴答地走，深秋的风吹得窗缝轻轻地呜咽，一切都安谧，温柔。恋人之间最不缺心有灵犀，此时已无需更多言语。 ——亲爱的男朋友，愿你年年有今朝。岁岁有我相伴。 TBC 第四十七章 1. 气息交融间，孙翔忽然感觉胸口有一团火悄然点燃，并且不受控制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他眼睛半阖着，睫毛微微抖动，呼吸在一点点地变急促。周泽楷离开他的唇，慢慢往下啄吻。从下巴到耳垂，再沿着脖子滑到锁骨。 那湿润又温暖的舌尖让他整个人情不自禁地伴随着那道气息微微战栗。 再往后，他的脑袋也开始发晕，渐渐不太能分辨目前的情况——分不清是谁先一步撩开了对方的睡衣下摆，分不清是谁先探进裤腰那段，狠狠地揉搓起…… 谁知正在这时，“——咚咚！”接连两道重物落地声，来自楼上。就像一桶冰水，瞬间将孙翔胸口的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给浇灭。 “操！”孙翔低低骂了声，同时骤然清醒，前一秒已经在周泽楷腰侧放肆的手猛地僵住。 周泽楷：“……” 孙翔忍不住重复道：“……操。” 此时此刻，只有粗口能代表他的心情。 “洗澡？”周泽楷声音比孙翔镇定多了。混乱之后，他首先意识到自己仍压着孙翔，便立即翻下床，顺手替人把衣物都拉回原位。 孙翔看不出是郁闷多些还是懊恼更多些，继续仰面躺在那儿，拿手背挡住灯光：“……你先去。我过会儿。” 2. 两人前后洗完澡，周泽楷替孙翔吹头发，吹完理了理他刘海，视线一交接，某种挺复杂的感觉让他俩都没有立即开口。 他们明白，信息素是悬在两人头顶的剑，而方才差点擦枪走火一事则仿佛险些就要被割断的系剑绳，给出最高级别的警告。 “你该回房间了。”周泽楷把吹风机的电线绕好，起身。 “好。”孙翔闷闷地应道。他想有意见也不可能。 3. 自孙翔前几次住过之后，周泽楷考虑到客房也不太可能有第二个人到访，便索性没有收走枕被。平时用防尘罩一盖，周末孙翔来玩，要睡午觉或者晚上也留宿，扯掉防尘罩就行。 不仅如此，他考虑到孙翔爱玩手机的习惯，专门接一块带USB的拖线板到床头；床尾部分，则布置了一个简易衣架；柜子里腾出两个大大的抽屉，单独用来放孙翔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孙翔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孙翔曾经开玩笑说，既然这件房子已经“only for 孙翔”，干脆在门口挂个带他名字的牌子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牌子没挂，但房间钥匙周泽楷重新找锁匠打了两把，一把自己留着，还有一把交给孙翔。意思是从此之后，这间房除了孙翔和自己之外，别人进不了。 这本是一件绝对甜蜜的事。 但此时此刻，呆在自己专属的空间内，躺在那张从床单材质到枕头厚度全部参照自己喜好准备的床上，孙翔却一点儿甜蜜的感觉都找不回，反而愈发烦闷。 “哎。”孙翔盯着天花板，盯到眼睛发酸，最后一翻身，把脸压进胖嘟嘟的枕头，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枕边的手机传出轻微的震动声。 谁会在大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孙翔一愣，直觉让他赶紧伸手去抓。 屏幕触亮，上面的名字正是刚分开不到5分钟的男朋友。 4. “我俩一个屋檐，打电话干嘛？”期待归期待，等真正接通的一刹那，孙翔又情不自禁地别扭起来。 “呵呵。”周泽楷轻轻笑了笑，他的声音像是软软的绒毛，霎时间勾起孙翔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不行吗？” 妈的……犯规。 孙翔在心里嚎了一声，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狂搓那家伙的脑袋：“行，行，看某人过生日，就破个例，不收他陪聊费用了。说呗。大晚上的不睡觉，聊什么？” “不知道。”周泽楷说。 孙翔脑袋登时有点大：“什么？” 那边又有隐约的笑。 孙翔怒了：“周泽楷！再不说我挂电话！倒数计时，三，二……” “孙翔，”周泽楷的声音猝不及防地认真，“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5. 孙翔的心脏跳错一拍：“靠……”他意识到，这是第N次高估自己在周泽楷面前的镇定能力。 周泽楷绝对是他的克星，他想，不然为什么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能让他欣喜又慌乱。 “晚安。”他深吸一口气，回道。 在“晚安”这两个字后面，他本欲加点什么，比如亲爱的，又比如男朋友，或者直接喊名字，但最后什么也没加，因为没必要——除了父母之外，他大概只想和这个人说晚安，晚安，早安，晚安……说一辈子。 他关掉手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从刚刚说完那两个字开始，嘴角的笑意就没有褪去过。 没来由地，他觉得周泽楷能接收到自己的潜台词。 6. “起床了！”孙翔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第二天他一醒，就精神抖擞地跳下床，去敲周泽楷卧室的门。 “早安。”周泽楷的声音隔着门，有一丝特别性感的懒洋洋，“进来吧。” “你是猪吗周泽楷。”孙翔推门后一愣，踢掉鞋子，飞扑上床去挠人痒痒，“这都几点了，还不起？” 周泽楷把男朋友抱了个满怀，心情分外愉悦。孙翔挠痒痒他一点儿都不慌，边笑边躲，边偷偷收紧胳膊，然后趁孙翔不备，固定住对方乱动的手，接着仰起下巴，轻轻亲了人一口。 “唔——”孙翔纵容了这个吻，不过当舌尖试图撩开唇之前，他后知后觉地把人推开，脸有点红：“不行，我、我还没刷牙！” 周泽楷把头一偏，改在他脸颊蹭了蹭嘴唇，声音愈发慵懒：“等一会再去。” “哇靠，”孙翔乐了，一骨碌爬起来，捏周泽楷的鼻子，“你居然有赖床的时候。” “不想动。”周泽楷随便他闹腾，亮晶晶的眼神落在孙翔脸上，嘴角挂着惬意的笑，手指插在孙翔后脑勺头发里，轻轻地摩挲。 孙翔默了默，总算意识到，今天周泽楷这是在拐弯抹角撒娇。 “行，你要困就继续眯一会儿。不困的话我们聊天呗。”说完孙翔转身躺下了。 7. 话虽然这么讲，但两人都知道，周泽楷不可能在和孙翔一间房的情况下睡着。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头挨着头，慢慢说话。结果到最后，反而是孙翔眼皮开始耷拉，依稀听见有人说了句“没事，睡吧”，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孙翔睡得特别踏实。满房间的饭菜香都没能把他勾引醒，最后还得由周泽楷亲自喊人。 洗漱完毕，孙翔抱着碗狼吞虎咽了一会儿，忽然一阵心虚—— “那个，”他咽下嘴里那口饭，“杜明几个约了咱俩KTV，百悦美乐迪十二点。我给忘了居然……” 他俩不约而同地望向挂钟：十一点五十五。 周泽楷也无奈了。他能猜到自家男友和那三个家伙肯定背后准备了不止一样惊喜，但转天孙翔能把这事儿给忘了他绝对猜不到。 饭吃到一半跑过去不至于。两人商量后，周泽楷给杜明打电话，说声抱歉，讲明原因，让瓜皮三人组先欢唱一小时，他和孙翔吃完了赶紧奔过去。 8. 吕泊远定的KTV在中环附近，据称曲库最全，小食最豪华，饮料最好喝。反正他吹得天花乱坠，孙翔是没去过，不清楚真假。而且到了KTV所在的商场，孙翔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另一件事。 “日，这不是商场是迷宫吧？”他们上了三趟不同的电梯加自动扶梯，从东边横穿到西边，然后又折到北面，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往KTV所在楼层的正确路径。 “……孙翔你这个大路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吕泊远在电话那头笑得惊天动地。 “周泽楷，吕泊远说你是路痴。”有男朋友之后，孙翔和瓜皮三人组拌嘴心态都变了，毫不客气地告黑状，“快，你跟他讲。” 吕泊远：“……” 周泽楷：“……” 这样绕下去不是个办法，最后吕泊远挑了一比较显眼的服装店，让孙翔和周泽楷等在那边，他派杜明下来接应。 “OKOK。”孙翔觉得这个方案可以，而且就这眨眼间，他又冒出新主意，兴冲冲搂着周泽楷的肩膀，“这牌子不错，刚好我们逛逛，给你买套衣服！” 周泽楷哭笑不得，却舍不得拒绝，到底还是“嗯”了一声。 9. 事实第二次证明，当孙翔下决心做一件事时，那一定就能成功。 五分钟后，孙翔已经超有效率地给周泽楷搭了三套冬装，催着人去更衣室换给他看。 “可杜明——”周泽楷开始担心时间了，感觉这不太好。 “你换你的，不差那么几分钟，反正都迟到了！”他理直气壮得让周泽楷无力反驳。 男朋友暂时不在，孙翔无聊，双手往兜里一插，靠在更衣室外面刷了会儿手机，就开始不自觉地咬拉链玩。 咬拉链这件事，属于初中三年校服培养出来的坏习惯。孙翔知道不卫生，但忍不住。反正这还得怪周泽楷。 ——他今天穿了件潮牌机车衣，一心想在对象面前扮酷，出门就敞着。但架不住有种待遇叫“你对象觉得你冷”，非给他加条土到爆的围巾，孙翔只好退而求其次，乖乖把拉链拉到了最高。 不过现在，他对着镜子一瞅，啧，好像这样也可以—— 半个脸埋进翘起来的大领口，接着叼住拉链，脑袋稍微低那么一点儿，然后目光再冷一点，脸上再没表情一点，很好，又是另一种痞痞拽拽的感觉。 于是周泽楷走出更衣室时，看见的就是某个中二少年对着镜子研究怎么咬拉链比较帅的场景。 周泽楷登时满头黑线。 10. 周泽楷眉一皱，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走上前捉住了孙翔嘴里的那只拉链，不过往外扯的时候，到底还是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孙翔。 “吐出来。”他严肃地说。 “哦。”孙翔一愣，含糊地应道，但随即就在周泽楷抽走拉链之前，恶作剧似地咬了他的手指一下，附赠狡黠的眨眼。 周泽楷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声音温和中带着商量：“孙翔。” ……如果忽略他刚拿被孙翔咬过的手指不轻不重拨了一下舌尖和唇瓣的话。 孙翔微微张着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爆炸了，因为热的。 周泽楷这家伙怎么能！这、么、犯、规！ 11. 神志在外太空蹦了一周天的迪，总算回到原位。孙翔乖乖松口，不满地嘟囔：“杜明马上要到了！” 意思你差不多一点啊，调戏翔哥什么的，胆儿也太肥了。 周泽楷领教似地点点头，伸出手突然不轻不重推了孙翔一把。孙翔后背碰到隔板，下意识扭头，才发现旁边是个穿着冬装羽绒服的假人，差不多能藏住他和周泽楷的身影。 “我去你不会是要……”他瞪大了眼。只不过到底是紧张还是期待估计只有周泽楷分辨得出。 周泽楷什么也没回答，替他把拉链拉下了几公分，领子工工整整翻折好，检查了一眼，趁机飞快地吻了他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孙翔不能落了下风。 他用余光观察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但因为圣诞节快到了，店里搞了一个情侣消费满赠的活动，为此弄了一个颗特别大特别大的粉色爱心。此时此刻，正好和他还有周泽楷在一条直线里。 妈的要不要那么应景。 跑什么，孙翔用口型无声地说，左手食指扯了扯周泽楷的拉链，右手则把对方的脑袋拉回来。你以为就你能耐？ 12. 如果可能，杜明希望自己从KTV出来的时候先顺道上了趟洗手间，而不是先那么着急地唯恐孙翔和周泽楷迷路，匆匆赶过来，这样也许就不会看见这魔幻的一幕。 他最要好的兄弟，和他目前最崇拜的人，当然也是关系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竟然在全市最热闹的商场里，人气最火爆的服装店的角落……旁若无人地接吻？？？？ 杜明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确实没出幻觉，失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孙翔听见杜明的声音，一个激灵，松开搂着周泽楷的手，猛地转身。 操，居然是杜小明！如假包换的杜小明，那岂不是说明—— “呃，你都看见了？”孙翔下意识搓搓鼻子，挡住自己舔唇的动作。 “不是，”杜明特别激动，但他也不傻，在这种世界观刷新的时刻，居然还记得压低声音，“你们先回答我，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亲他。”周泽楷往前走了一步，有意无意挡了孙翔半个身体。 “我了个操！”这是吕泊远的声音。 这还不算完，吕泊远背后，吴启幽灵似地出现，同样大张着嘴，用一种恨不得瞪掉眼珠子的状态看着他们，好半天说不出话。 “噗。”孙翔发现这一刻自己的心情比想象中更好，比想象中沉得住更气。他的身体中涌动着骄傲，涌动着得意和得瑟，“喂喂喂，干嘛摆出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就接个吻嘛？” 吕泊远：“……” 杜明：“……” 吴启：“……” 既然已经被发现，孙翔懒得装，直接往前跨了一步，痞痞地搭上周泽楷肩膀：“来，虽然大家都挺熟了啊，不过还是重新介绍一下，周泽楷，我男朋友。” 他一面嚣张地笑着，一面好心琢磨，要不要帮吴启托一托下巴，以免他待会合不上。 TBC 第四十八章 1． 十分钟后，KTV包厢，围着一个巨大的生日蛋糕，知晓真相的三人组表情分外精彩。 准确地说，是看向孙翔的视线特别精彩，但一转到周泽楷身上，就只剩十二万分的仰慕和同情。 “你们还记得开学前孙翔抽的幸运大转盘吗？”吕泊远问。 “记得记得！……桃花运？哦不是，天降桃花？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吴启反应特别快。 “我去我懂了！”杜明一拍大腿，“原来楷哥就是那朵桃花！” “没跑了。”吕泊远神棍似地摸摸下巴，围着周泽楷上下打量，“而且是SSR品质。” “哎，全校多少人盯着，结果早被人拱了。幸好不知道，否则一定得疯。”杜明笑嘻嘻地说。 孙翔一听来气：“好你个杜小明！拐弯抹角吐槽我是猪？有意见？有意见也得憋着！” “就有意见了！”吕泊远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气冲冲地站起来，“……老子的死党不声不响瞒着老子谈恋爱，老子连有意见的资格都没？” 话糙理不糙。吕泊远道出了三人的心声。 认识这么久，孙翔当然秒懂背后的潜台词——要是你早告诉我们，万一有点什么事儿还能帮忙，还是说，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开口：“其实我……” “抱歉。”周泽楷抢在他前面，“我们没打算瞒，只想顺其自然。” 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轮视线。最后还是由吕泊远来表态。 “好吧，确实是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被我们发现。”吕泊远点点头，“这个理由能理解。但如果真是这样，”他神色突然严肃，“简直愚蠢！轮回top2搞地下情居然打算顺其自然，说出去笑死个人好吗？” “操！老吕你什么意思——”孙翔可以让吕泊远吐槽自己蠢，但接受不了周泽楷被吐槽，蹭地站起来，就要冲过去。 周泽楷抓住孙翔的手臂，把人摁在座位上，冲吕泊远点点头：“你继续说。” 吕泊远深吸一口气，机关枪似地开了腔：“我的意思是，你们谈恋爱就谈呗，能不能稍微小心点儿？行，我承认，两个Alpha提前进入发情期的概率确实比AO要小，但学校可不管你们到底是AO还是AA，只要确定事实，一概退学好吗？Ok，你们在学校是够谨慎，是瞒得天衣无缝，挺厉害哈，敢情一到外面做这些亲密举止就安全了？今天被我们撞见，明天换成别的同校同学，运气再差点，被那几个恨你恨得要死的家伙盯上，你看怎么办！” 2. 吕泊远这一番话，尖锐里带着好心，带着恨铁不成钢，孙翔无法反驳。 当着瓜皮三人组的面，不对，现在应该叫做老父亲三人组了，他和周泽楷认真反省自己过于放肆的举止，表示虚心接受错误。 “行了。”吕泊远和另外两人交换视线，“今天约你俩出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他突然从背后抽出一只巨大的礼花筒——“生日快乐周泽楷！” “砰！”纷纷扬扬的彩带和碎彩纸应声飘落。 “——还有！”吴启喊。 “还有什么？”杜明纳闷地跟着喊。 “就那个啊——”吴启瞄准孙翔拉开一只新的礼花筒，“——恭喜脱单！” 3. KTV一通闹腾，孙翔又感动又哭笑不得。 不过他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另一件事上——过完周泽楷的生日，下一周轮到他！和前十六年不同，这一年，他可是有男朋友的寿星。生日待遇什么的……必然比那些单身狗高出一大截。 一想到这点，孙翔就能神经病似地偷乐半天，有时候好好走着路，都会突然连蹦带跑一段——不这么浪一浪，他怀疑胸口要被那股高涨的情绪给撑爆了！ 没办法，他实在没法不期待周泽楷要给自己准备什么样的惊喜！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知道周泽楷肯定会用心去琢磨，而且还因为周泽楷答应在那之前，带自己去周泽楷爷爷奶奶家玩。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总算能够摸到那只云吸已久的萨摩耶！ 周泽楷第一次跟他讲这事时，他俩挤在沙发里，肩挨着肩看电影。 “真的假的？”孙翔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周泽楷勾勾唇，凑过来亲他一口。 眼下，关于亲吻这件事，两人经验增长都很快，已经是不是一般地熟练了。孙翔在那道气息离开之前，想也不想摁住周泽楷脑袋，不让对方离开。 亲昵了一会儿，孙翔忽然抽风似地想起一件事。 “周泽楷，”他舔舔对方的唇，喘了口气，“我们要不做个测试？” 4. “怎么测？”周泽楷问。他没问测什么。恋人间的默契让他瞬间接通孙翔的电波——他这位傲娇的男朋友，尽管嘴上提得极少，但内心一定对信息素一事十分介怀。 “我盯着时间。”孙翔越过周泽楷的发际，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30秒一暂停，找找信息素溢出的临界点，以后就有数了。” “好。” 这不是命令，是征询，但周泽楷没有任何意见。有风险又如何，只要是孙翔的愿望，他一定配合。 说来也神奇，两人接吻次数明明早已超过两只手，但就因为要注意时间，孙翔这次反而找回了刚确定关系做亲密举动时的那种紧张和局促。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 “30秒。”他含糊地说。 周泽楷搂在他背后的手一顿，很自然地抽出孙翔卡在裤腰的T恤下摆，另一只微烫的掌心顺理成章地滑了进去。 孙翔现学现卖，毫不客气地撩开对方的家居服。 周泽楷的呼吸重了重，但他什么也没说，掌心换了个方向，开始慢慢向肋骨附近游走。 “60……”孙翔想说60秒，但失败了。因为几乎同时，周泽楷柔软的舌忽地贴紧他上颚靠里的位置，那么轻轻一扫，而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则正正好好擦过他的胸口。 “唔——”孙翔背脊剧烈一抖。理智飞速远离。他不知道，这种位置在学术上被叫做敏感点。 酥麻的电流在头皮蹿动，白光自意识中炸裂，孙翔重重喘了一口气，太刺激了，又太甜美，甜美中藏着恐慌，让他矛盾得快发疯——想要逃离，却更想靠近。 下意识中，他遵循本能，将周泽楷越拥越紧，用那种恨不得把对方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道…… 也许是预料到了什么，他的潜意识开始疯狂地报警。可惜沉浸在这种新奇感中，孙翔早已顾不上那么多。他认准一件事，只要是眼前这个人，就算是深渊是地狱，他也要义无反顾地…… “！”周泽楷突然用力推开他。 孙翔一愣，入眼是周泽楷冷白的额角——只这么一瞬间，那里竟然已经密密地布满的汗珠。 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旖旎的氛围一扫而空。 孙翔一瞬间反应过来，心脏紧张得仿佛随时会冲出喉咙后。他哪还有空确认挂钟指针位置，第一反应是去抱住周泽楷，但理智死死摁住了他，让他一动也不敢动：“你、你怎么样？！” “……抑制剂。”周泽楷用力喘了一口气，说。 他的嘴唇因疼痛而发白，而微微颤抖，脸色也更加糟糕。为了发出这几个音，似乎已耗尽他全部力气。 “哦，对！抑制剂！马上！”孙翔如梦初醒，匆匆跳下沙发，跌跌撞撞扑到茶几旁的柜子，从抽屉里翻出抑制剂，看也不看狠狠扎进自己胳膊。 另一只抑制剂，自然进了周泽楷的胳膊。但药品生效需要时间。假如可能，孙翔无比希望自己能陪在周泽楷身旁，不错过他每一秒的状况。但理智逼着他以最快速度冲进浴室——既为冲个冷水澡降低自己的信息素活跃度，也为了不再影响本来就已经难受到极致的周泽楷。 冰凉的水哗啦啦地兜头盖脸流淌而下。然而再低温的水，也抚平不了孙翔内心的烦躁，他狠狠抹了把脸，仿佛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自责和痛苦，一拳砸向墙壁。 5. 大约过了一刻钟，门被敲响。 也许因为隔着门，也许因为周泽楷仍不大舒服，他的声音十分喑哑。一句话，他重复了两遍，孙翔才听清楚内容是：“我没事了。你别着凉。” 孙翔本想回答“不用管我”，但行动却很自觉地把水龙头从冷水区间拧到热水区间——他必须得撒这个谎，否则身体已很不舒服的周泽楷还要额外增出忧虑。 但下一秒，热水器立即非常不要脸地发出一阵很清晰的加热工作声。 孙翔愣了愣，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已经不敢再去想象一门之隔周泽楷的表情。 他闭着眼把出水量调到最大，慢慢滑到浴缸里。脑袋发着虚，胸口满是苦涩的懊恼，他想，吕泊远说的没错，他和周泽楷确实愚蠢。 眼下局面，完全是他应该想得到的。什么30秒一暂停，全都是侥幸！ 本能一来，他根本连集中注意力去注意时间都做不到。亏得周泽楷居然无条件陪自己瞎折腾——如果说他是因为潜意识带着那么一丝侥幸——毕竟要是真出了信息素，吃苦头的只有周泽楷。 所以……周泽楷到底是怎么想的，愿意纵容自己胡闹？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只是因为喜欢自己？孙翔陷入迷茫。 外面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这回周泽楷的声音稍稍响了一些：“出来吧。” “不。”孙翔扬声回答，“……我的信息素可能还会影响你。” “我真的没事了。”周泽楷顿了一下，补充道，“说明脱敏治疗有效。” 他这句不提还好，一提正好触到孙翔最在意的那个点，他骤然爆发，狠狠砸了一下水面，在水花四溅中吼道：“所以你明知有可能出事！明知我会控制不住！也不拦着我！就为了测验自己脱敏治疗的效果是吧？是吧？！周泽楷！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难道不知道我也会，我也会，我也会……” 门口的影子还在原地，但没有再说话。 情绪激烈到了巅峰，孙翔忽然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他狠狠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干脆把脑袋浸入水平面下，静了一段时间，才仰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水珠不断从他的额头、鼻梁滚落，孙翔嘴唇颤动，声音又哑又低：“……我也会怕啊。” 换气扇嗡嗡地工作中，玻璃上全是氤氲，浴缸里的水伴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和潮湿的空气一道，赋予他缺氧感。恍惚间，孙翔感觉周遭一切都仿佛他内心强烈的自责的化身，顷刻之间，就要淹没他。 6. 孙翔这个澡，泡得史无前例地磨蹭。直到指纹发白发涨，他才慢吞吞地离开浴缸。 客厅没有人，夜已经深了，他站在沙发前愣了一会儿。 他记得刚刚冲去拿抑制剂的时候，自己明明打翻了一杯水，把茶几上大半物品，还有电视机柜上的一些小摆件全都撞到了地上。结果现在，那些东西全部回到了原位置，而且放得整整齐齐，仿佛那一场惊慌失措的意外没有存在过，而自己也无需自责了一般。 孙翔闭上眼睛。 怎、么、可、能。 对不起，他全记得。 周泽楷冷白的脸，无血色的唇，包括抑制剂扎入胳膊时那声无意识的闷哼，他全部都记得，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方才自己一个人在浴室里懊恼，咀嚼沮丧，发泄愤怒的时候，周泽楷一个人撑过了那段最难受的反应期，然后居然还有耐心擦干地面，收拾杂物，并仔仔细细地摆好。就为了让他出来时不要太自责？——周泽楷这个天字第一号白痴！他明明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一个，为什么连这种时刻都要那么成熟冷静？ 孙翔深吸一口气，把周泽楷打一顿然后再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7. 他要去找周泽楷。他现在就要见到周泽楷。孙翔想。他是周泽楷的男朋友，刚刚逃进浴室避不见人的行为简直是极不负责！——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立即转身大步朝周泽楷的卧室走去。 不管怎样尴尬，他都要跟周泽楷道歉，对周泽楷说对不起，说翔哥错了，说翔哥是个胆小鬼，说…… 还差半步到门口，门居然……开了？ 孙翔张了张口。他吃惊周泽楷怎么会猜得到自己会来，但几乎同时，在看见周泽楷脸上那罕见的一闪而过的局促后，他感觉自己应该不需要再问这个问题了。 取而代之的是替周泽楷犯愁——他感觉自己亲爱的男朋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巧合，因此犹豫又苦恼。 当孙翔埋在浸满水的浴缸里时，他满脑子充斥着自责，充斥着诸如以后不能再冲动、以后但凡涉及信息素的事，他一定得想清楚再行动的字句。 而此情此景下，他又忽地觉得那都是庸人自扰。 他好像有一股毫无道理的自信，那种只要他是周泽楷的男朋友，什么麻烦对他来说都只是时间问题的自信。 沉默了一会儿，孙翔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咳嗽一声：“假如我说来找你要吹风机，你会觉得好笑吗？” 一个聪明的冷笑话，给自己和周泽楷都搭了一个台阶，让气氛骤然不那么尴尬。 “不。”周泽楷回答，嘴角微微向上，藏着一点挺不明显的放松。 8. 周泽楷取了吹风机。回来的时候孙翔已盘腿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靠着床，像一只随时等待撸毛的猫咪。 周泽楷接上电源，侧身坐在床沿，手指轻轻地插进孙翔头发里，松了松。 温暖的风立即烘干了他刚沾湿的指尖。 不知是有意的，还是真的困了，等后脑勺差不多吹干后，孙翔漫不经心地往后仰了一下，正好把脑袋搁在周泽楷的腿上。 周泽楷的手一顿，孙翔便去捉他那只手：“想偷懒？” 周泽楷什么也没说，轻轻拢了一下五指，才松开。 有种说法，指尖其实是离心脏最近的部位。孙翔此刻相信了。 藉由方才的接触，他仿佛和周泽楷迅速完成了情绪交换。也就是这一刻，他才清晰意识到，刚刚的焦虑、烦躁、自责、无措，并非自己一人独享。并且他愈发确定自己犯的最大错误压根不是没控制好时间抑或在处理信息素的问题上太冲动，而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的逃离。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艰难和矛盾，他都不应该离开身边这个人。他们就像两根独立生长的植物，但不知何时，埋在泥土下的根，已经紧紧地缠绕在一道，任何风雨都必须共同面对。 9. 到发梢快吹干的时候，暖意已笼罩孙翔久久。他感觉自己像一只烤箱里的面包，内里塞着满满的情绪，即将达到临界点。 孙翔心有所感，抬头，不偏不倚对上周泽楷那双仿佛等候多时的黑沉沉的眸子。 “我……”孙翔鼓起勇气，“我有话想说。” “嗯。”周泽楷停下吹风机，点了点头。 孙翔仿佛一瞬间得到了鼓励，不再犹豫：“周泽楷，我第一次谈恋爱，可能会搞砸很多事，不是，我已经搞砸了一些。没关系，我不怕，我不怕别的，就怕你误会我的意思。刚刚那些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其实想说，我没想临阵退缩……” 他说到这里，看向周泽楷，但周泽楷没有说话。这让孙翔有点心慌。 他烦躁地咬了下嘴唇，发誓般地大声说：“不是，我直说好了！我不是故意在浴室躲着不见你，你要相信，我真的只是单纯怕我出来的时候会影响到你的——” “我知道。”周泽楷突然打断他，然后飞快伸出手，把孙翔拉上床沿坐着，和自己视线平齐。 孙翔想起来话还没说完：“……我是说我怕影响到你的信息素。” “我知道，”周泽楷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不过你搞错了。” “呃？”孙翔怔住，“什么意思？” “第一次谈恋爱的不止你。”周泽楷拿胳膊圈住孙翔，在他耳边认真地检讨，“我也有许多地方要改进。” 他顿了顿，继续说：“比如我忘记控制时间。还比如，你不相信我好了的时候，我不应该离开，而应该拉开浴室门……” 周泽楷很少有这样说长句子的时候。尽管不可思议，但孙翔能感觉到，周泽楷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没敢和自己对视。 “行了，又不是检讨比赛，来来，亲一个，咱俩算扯平。”他笑到胸膛都在震，拍了拍周泽楷的背，想让这家伙把藏着的脸露出来，好方便自己去亲吻。 但周泽楷却微微摇了摇头，收紧手臂。 “还有一件事。”周泽楷抢在孙翔吐槽之前开口，语气是孙翔从未听过的凛冽。仿佛不这样，就无法把后面的每一个字都给孙翔嵌到心里。 他说：“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的信息素。” 他说：“你是我的万有引力。” TBC PS：提前帮翔哥的莽撞解释一下。 未成年阶段一个特点是胆子够大想法很多然后容易高估自己的能力，所以翔哥这次不小心差点弄出大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个不是其他平行世界里那些摔得很重后吃一堑长一智内核成熟的孙翔啦。但这样的他也有自己独特的魅力——他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长大，自信而勇敢，对万事都抱着正向的期待，并且敢于对自己的错误负责，即使受挫也会很快自我恢复，和他相对的是楷楷因为从小独立早熟，很早就明白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会想得仔细谨慎未雨绸缪，所以这一次“玩火”，楷是比他心里更有数的。 第四十九章 1. 那个夜晚的后续，说实话，也没有太多特别的地方。 非要描述，大概是经过好一会儿的寂静，孙翔把眼廓里的热意给憋了回去。 周泽楷什么也没问，伸手摸摸他的发尾，重新拿起吹风机。 临走前他们交换了一个很浅的晚安吻，之后周泽楷准备起身，这时，孙翔才突然一把抱紧他。 “孙翔？”周泽楷等了等，等来孙翔那种仿佛在抑制什么情绪似的呼吸声。显然，后者组织语言需要时间，但又不愿撒手，因此才任性地继续沉默，把有些分量的脑袋搁在他肩窝里。 事实上，孙翔并非一个字也吐不出，但很奇妙，到了这种时候，他发现比起别的交流方式，言语反而是最苍白的一种。 他只想再多抱抱周泽楷，和这人多呆一会儿。 年轻的胸膛此刻正紧紧相贴，两颗心脏每一次搏动的频率仿佛都能对上。这种感觉棒极了——既能传递体温，也能交换安心。 周泽楷那句话，半点不给自己留余地，说他气血上头冲动？作为唯一的听众，孙翔却不赞同。他就是知道，他家男朋友比任何时候都冷静和认真。 甚至他也一样。 ——你也是我的万有引力。当周泽楷话音刚落，他差点如此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但下一秒，他立即觉得这样像竞争什么似的，反而会给真心打折扣， 所以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他不着急。也不遗憾。 孙翔的心思渐渐沉淀下来，安静下来。他松开手，捧着这人的脸，在脑门上十分嚣张地“吧唧”了一口。 周泽楷哭笑不得地抬起头看着他。 “喂，知道老子长得帅，也不要这么依依不舍好不？明天让你看个够！早点睡知道吗，不许玩手机！”说完，孙翔高高兴兴地离开了房间，内心塞着满足和笃定。 他是真的不着急，冥冥之中的预感告诉他，很快会有更合适的机会。 2. 孙翔生日那个周末，换周泽楷没和他一起搭公交，而是约在一个街心公园门口见面。 是约会吗？是约会吧！ 尽管没忘记吕泊远的提醒，但某种隐秘的得瑟之心仍怂恿着孙翔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总算翻出一套自认为能和周泽楷上午那身搭出情侣装效果的。换完“战袍”，孙翔便顶着父母“臭小子你敢承认一句自己在恋爱吗”无语视线，大摇大摆出了门。 他彼时有多兴奋，过半小时，就有多后悔，后悔没对“刚下过雨地面有泥”这件事上心，更后悔没提前问周泽楷那只叫“棉花糖”的萨摩耶到底有多么活泼——见面不到两分钟，孙翔全身上下就没一处逃得过棉花糖的“热情欢迎”，就连脸都被狂舔了好几口。 “靠靠靠。”孙翔听说躲避会让狗狗失落，硬着头皮一动不动，“周泽楷你发誓，你真没有故意把我的照片印在棉花糖的饭盆上？” “怎么可能。”周泽楷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儿热闹，看够了，才伸手轻声唤道，“来。” 棉花糖一瞬间如换了个淑女灵魂，迈着矜持羞涩的步伐慢慢跺到周泽楷跟前，咧嘴露出天使般的笑，异常乖巧地蹭了蹭周泽楷手心。 孙翔：“……” 周泽楷忍笑忍得肚子有点疼，还非要故作遗憾：“看，她对你比我热情。一定特别喜欢你。” 孙翔心情顿时明亮：“真的？” 周泽楷：“嗯。不信你喊她。” 孙翔犹豫一秒：“Come On宝贝儿——” 棉花糖没理他。 周泽楷好心提醒：“喊名字。” 孙翔恍然大悟：“棉花糖——” “咚！” 这是被一个飞扑直接扑倒草地上的孙翔。 3.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下过雨的草叶沾着水，没一会儿孙翔后背就潮了，但他哪还顾得上这个——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应付某只狂舔自己下巴和脸的“熊孩子”，笑得喘不过气。 闹了一会儿，孙翔吃重，却推不开棉花糖，正努力挣扎中，忽然看见周泽楷绕到视野正前方。 “我、我靠……快帮我把棉花糖弄走。”孙翔小喘着气，天真地以为男朋友是来救自己的。 可惜不是这么回事。 周泽楷盯着一人一狗看了几秒，勾勾唇，掏出了手机。 孙翔：…… 4. 棉花糖精力消耗差不多，总算安静下来，放过了孙翔。 孙翔累得不想动弹，仰躺在草地上望天：“周泽楷，你故意的？” 他不用检查都知道，以周泽楷的拍照技术，那绝对是一堆喜剧性压过了观赏性的人狗合影。敢情他过生日，就是为了让周泽楷开心的？ 周泽楷没吭声，笑笑，也挨着他的肩膀躺下来。棉花糖立即十分机灵地挤到两人中间，蹭蹭这个，蹭蹭那个。 孙翔摸摸棉花糖的背，手感舒服，气跟着消了大半：“算了，你高兴就好。” “喜欢？”周泽楷侧身支着脑袋看他。 尽管没头没尾，但孙翔知道周泽楷问的是棉花糖。 “废话！”孙翔改撸狗下巴，“闹腾是闹腾了点，不过安静了还是天使的。我从小就想养一条狗，而且我妈也想，可我爸不让！” “为什么？” “切，”孙翔十分鄙视地回忆道，“还能是什么原因，不就吃狗的醋吗？” 周泽楷一愣，忍不住笑：“以后等住一起，养一条。” 孙翔一听，两眼放光：“可以可以！一条比较寂寞，干脆养两条吧！” 周泽楷：“好。” 孙翔乐了一会儿，忽地皱起眉：“不过是不是得每天溜狗？” “嗯。”周泽楷说，“风雨无阻。” 孙翔纠结了一下：“那下雨天我一手一只，不就没办法给他们打伞和铲屎了吗？” 周泽楷正想解释，就又听孙翔语气变高兴：“嗨，看我傻了，还有你嘛！” 虽然这个答案和周泽楷本想解释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但却更令他开心。 孙翔说完立即大笑起来，周泽楷也忍不住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空气渐渐安静，两人只看着对方，彼此都忽然意识到，他们刚刚随口几句，就谈及了很久之后的未来。明明尚未成年，中间还有着信息素排斥这样棘手的问题没解决，但谁都不觉得荒谬——仿佛潜意识已认定，他们成年后会继续在一起，会养两只狗，会一起在天晴时在下雨时溜它们，谁牵绳谁铲屎……认定见家长、同居、结婚，都是绝对可以企及的未来。 “周泽楷。”孙翔突然说。 这时候，他的手已不再摸着萨摩耶柔软的毛，而是握住了周泽楷的。 “嗯。”周泽楷点点头，回握住他。 孙翔信心满满地说：“我们一定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周泽楷：“嗯。” “我靠！”本来足够浪漫的氛围里，孙翔突然喊了一声，“我靠我知道了，这是你准备的礼物吧？” “……”周泽楷第一次感觉到自家男朋友脑回路过于神奇也不完全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猜中了吗？对吧？！我就说这种藏着掖着然后让人领悟的做法，特别你！哈哈哈哈哈！”孙翔见周泽楷不说话，更以为自己真的猜中了，脸上就差没写“得意”两个大字。 “不是。”周泽楷有点无奈。 “嗨，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惊喜少了，就给打不满意的。”孙翔拍拍胸脯。 周泽楷想了想，感觉解释还不如行动来得直观。他拍拍裤子起身，一手牵过棉花糖，一手伸向孙翔：“真的不是。跟我来。” TBC 第五十章 1. 太阳出了一小会儿，便藏回了云层后。林间时不时起点小风，空气泛着刺骨的凉，这时候还有兴致来公园的游客寥寥无几。他们一路走了几百米，看不见一个人影。 “我们到底要去哪？”孙翔按捺不住好奇。 “到了。”周泽楷停下脚步。孙翔循着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看见悬满树枝的红绸带。所有的疑问迎刃而解。 每个城市，似乎都有这种类似的带着传说的树。和它相关的奇闻异事，孙翔作为本地人，早就听长辈说到耳朵生茧：谁家小孩考中心仪的学校，谁谁许愿后和分手多年的Omega重逢并共结连理，又是谁家老人大病神奇般地痊愈……总结一下，反正就是往树上挂条红绸带，写上你想要祝福的人的姓名，就能心想事成。 ……这当然不可信。 但千百年来，访客络绎不绝，侧面证实了另一件事：人大多数时候是理智的，只有在和最重要的人或事有关的方面，才会愿意去相信一切怪力乱神的力量。 孙翔慢慢走到树下，抬头望去。微风中，成千上百条没褪色的、已经褪色的红带子，正缓缓飘动。他伸手摸摸树干，感觉心跳也不自禁地快了一点。 难道说—— 没错了。他曾经嗤之以鼻，觉得无聊至极，此时此刻才猛然意识到，每一条被他鄙视的红带背后，承载着的是一颗颗绝对认真而虔诚的心。此刻再问周泽楷“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好像很虚伪。孙翔想。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转身看着周泽楷。 “嗯。”周泽楷勾勾唇，“等我一下。马上。” 不出孙翔所料，这位朋友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一根红带子。轻轻一抖就展开了。 柔软光滑的红绸带上，已然有一行漂亮的正楷。那是自己和周泽楷两人的名字。 2. 十分钟后，当周泽楷轻松跳下树干，拍拍手心的灰朝孙翔走来时，后者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 “白痴！”人到跟前，孙翔实在没忍住，捏成拳狠狠地捶了某人肩膀，“爬那么高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越高越灵，”周泽楷却对自己的“莽撞”表现出十足的满意，“奶奶说的。” “你——”孙翔气也是真，甜蜜和高兴也是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生气。”周泽楷上前一步，顺势抱住孙翔，“你信这个吗？” “你……”孙翔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当然知道你挂这个，是图个好兆头，我很感动，但我更希望你安全啊！” “嗯，我知道。”周泽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轻轻蹭了蹭孙翔的脑袋，像棉花糖一样，任性地把孙翔抱得更紧，“其实我也不太信。” 孙翔无语到眼角抽搐：“……我靠。” “别笑。除了和你相关的事，”周泽楷认真地说，“我都是唯物主义。” 3. 从公园离开，两人牵着棉花糖回到奶奶家。周泽楷对家里介绍，孙翔是自己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 “好，好啊，”奶奶开心地握住孙翔的手，不住打量他，“我们家楷楷，以前从来没有带朋友回来过，太好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孙翔喉咙有点哽：“奶奶放心。”他绝对会说到做到的。 临走前，奶奶喊周泽楷去拿冰箱拿一个大盒子。 “给我的吗？是什么是什么？”孙翔一路都试图挖掘真相，可惜周泽楷在卖关子这件事上熟练度十级。 等两人回到周泽楷家中，破解谜底的时刻到了。孙翔踢掉鞋子第一件事就是掀盖子，“我去！真的假的？！”他惊喜不已地盯着盒中内容，“奶奶给我做了个生日蛋糕？！” 答案显而易见。哪有店里做蛋糕会往上面堆那么多不同类型的水果……而且无一例外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周泽楷去厨房拿来刀叉和盘子，又翻出之前自己生日时留下的“17”小蜡烛。 “机智！”孙翔竖起大拇指，“我们用同一根蜡烛许愿，这样百分百确保愿望能关联上！” 他太激动，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把许愿内容提前暴露。 灯光熄灭，烛光点亮。 孙翔注视着那簇跳动的火苗，认真默念道：我希望，我希望……明年的今天，明年的明年的今天，明年的明年的明年的今天，还有再往后无数个明年……我都要周泽楷跟我一起过！ 4. 晚上当然是例行的留宿。孙爸爸和孙妈妈大概已经习惯儿子没事儿就去周泽楷家呆着，一百个放心，连确认安全的电话都懒得打。 生日要过，作业却逃不掉。临近期末，每门课老师较劲儿似地发卷子，饶是两人这样的高效率，写完都已经快12点。 孙翔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靠，都这么晚了。” “下面？”周泽楷娴熟地卷起睡衣袖子，正欲起身。 “哎你等会儿，”孙翔拦住人，“我没记错的话，那条特别有名的堕落街好像就在你家附近？” “走？”周泽楷秒懂，转身去拿外套和围巾。 “走！”孙翔扬了扬下巴，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结果下一秒，“……等、等等！周泽楷我说了多少次了别给我当球裹，你他妈把老子帅气无比的颜值都挡住了……” “是挺帅的。”周泽楷赞同地笑了笑，行动上却仿佛没听见孙翔抗议，眨眼间将孙翔裹得严严实实。完了还检查一番，才满意地帮人掖出小半张脸。 孙翔刚透了口气，唇就被堵住了。周泽楷的暖烘烘的气息扑得他心痒痒：“所以不想给别人看见。” “……胡说八道。” 凌晨的寒风中，某位帅哥顶着一张温度过高的脸，神情别扭地跟在男朋友后面下了楼。 不过很快，当对方下完台阶后第一时间伸出手，去抓他的，然后自然地揣进外套口袋时，他的脸色立即多云转晴。 “走，哥带你体验夜生活，开开眼！”孙翔兴致昂扬。 这时候，他还万万想不到，竟会在夜宵摊上遇到那个家伙。 5. 堕落街不愧是这个城市实力派的“网红景点”。夜晚气温已接近零度，在外面站半分钟，鼻子耳朵都给你冻红。可这里却一如既往地人头攒动。不止你自己呵出的热气，还有无数饱满膨胀的白色热气从四面八方往上冒，配合着各种诱人香味儿，还有那些能闪瞎人眼的乡村朋克风灯牌们，营造出夜市独有的“绝对不让你空着肚子走”的嚣张底气。 周泽楷还好点儿，孙翔根本坚持不住，没逛几家呢，手里就已经拿了麻辣丸子化石饼烤鱿鱼，鼓鼓的脸颊里塞的是周泽楷刚喂来的巧克力蛋糕。 “……糖精放太多，甜死爷爷得了！”好不容易咽下后，孙翔赶紧吞了个丸子对冲味道，却仍不怎么满意。他皱着眉四下看了看，忽地眼睛一亮。 “串串！我们去吃串串怎么样？！” 6. 孙翔双手高举签子和纸桶，一面还要时不时回头确认周泽楷没跟丢，花了两分钟，总算挤过了人群，找到一个靠角落的两人位。 “呃，怎么点单？”孙翔拿起桌上唯一一张塑料菜单，没找到二维码。隔壁桌有人听见了，转头喊了句：“去前面，前面找老板。” “谢了。”孙翔点点头，去看周泽楷，“你吃什么？” “你看着办。”周泽楷叉起最后那只丸子塞进孙翔嘴里。 “唔——”孙翔努力咽下，其实享受的很，还得佯怒道，“喂猪呢而且你这弄得我脸上都是辣油——” 唇边暖意一闪而过。是周泽楷拿指腹快速帮他揩掉了。 孙翔啧了一声，飞快地俯身过去亲了周泽楷一口：“这样才干净，懂？” 这个隐蔽动作没人看见。不过孙翔还是很小心，只一下就撤。 被迫沾了辣油的周泽楷带点儿无奈带点儿笑地看着他。 “好好好，知道你饿，我这就去。”孙翔在男朋友这边不要脸地任性了一把，心满意足，拿着菜单去找摊主。 点单的时候有个小插曲。孙翔在纯红油锅和鸳鸯锅前犹豫一秒，选了鸳鸯锅。店主没表态，附近那桌有个人先开了嗓：“鸳鸯？咱们市的哪有不吃辣！”他同伴赶紧打圆场，笑着说你省省哈人小伙子一看就是给对象点的。 孙翔忍住没笑，心里十分得意。 老板看了他一眼。 过五分钟，老板来送麻辣猪脑，看见俩男孩子，有点诧异。放下盘子问：“高中生？” “嗯。”周泽楷点点头。 老板没看周泽楷，看着孙翔：“对象？” 孙翔一愣：“有问题？” “啧，”老板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几中的啊？” 周泽楷和孙翔对视一眼，渐渐觉出点不太对劲，没立即回答。老板默了默，说：“我才懒得举报，还不是怕你们被发现。赶紧的，去里面换个桌，忍不住了想亲嘴儿也小心着点。” 周泽楷：“……” 孙翔无语道：“不是吧就吃个夜宵，需要这么小心翼翼，难不成这里有老师？” “嚯，”老板抬了抬下巴，“还真被你说中了，看那边那个，人是轮回实验的班主任。” 孙翔和周泽楷好奇地转过头。 “人不坏。但架不住今天心情不怎么样，你们要不还是当点儿心，别撞枪口被逮个正着哈。” 老板说完赶紧忙着送下一桌去。 孙翔盯着那摊烂泥看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 “周泽楷。”孙翔转过头，语气中有一点儿犹豫，“你看那个人的衣服，像不像老马上周穿过的？” TBC 第五十一章 1. 这问题问得没什么意义，因为差不多就在同一时间，那摊烂泥突然动了——先拱肩膀，然后抬头，伸手拖过一瓶酒，咕咚咕咚灌掉大半——棚内灯光下，那熟悉的鼻子、眼睛，还有布满胡渣的下巴，一览无余。 “我靠！”孙翔略微压低声音，“真的是老马！他看起来好像不太……正常？” 周泽楷：“嗯。” 疑惑归疑惑，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位“轮回实验班主任”是老马，他们被逮顶多念叨几句，大可不必担心举报的事。 “那别换座了。”孙翔想了想说，“这家伙好像没朋友一起，待会喝高了怎么回去都不知道。也就运气好，遇到我们，盯着点他吧。” 周泽楷当然没意见：“好。” 孙翔见他同意，便拖着塑料凳，换了个朝向坐，方便留视野。 没多久，红白两面汤都滚起来，冒出诱人的小泡泡。孙翔心不在焉地抓了一把串串往两边分，好几回食物熟了都忘记捞，还是周泽楷一签子一签子给他扒进碗里。 又一会儿，孙翔坐不住：“老马别是喝傻了吧？我看有三分钟，不对至少五分钟，五分钟没动静！” 周泽楷来不及回答，孙翔已经站了起来，挺焦急地扔下一句话：“锅你管着，我去看看！” 一走近，孙翔眉心登时拧成团：这家伙左手抓着瓶子，右手被脑袋压在下边，眼闭着，嘴里含糊地也不知叨叨什么，总之对外界无知无感，和真烂泥也没啥两样。 2. “你班主任？”老板娘没好气地说，“他来的时候就一个人，鬼知道有没有人接。钱？钱倒不要紧。要酒得提前交钱，他才喝那么几罐，我还得倒找呢。不说这个，你们认识正好，赶紧把人弄醒拖走，不然他管这儿睡迷糊了，睡到老娘收摊，老娘可不管什么寒冬腊月，直接扔街头了事。” 老板听见了，皱皱眉过来拍拍他老婆的肩：“算了算了，都认识多少年的，没必要。不行咱们就当做善事，先弄回家给人将就一晚。” 老板娘肩一甩，眼一瞪，尖声道：“什么善事，你脑子坏了啊。他家事儿闹那么大，回头疯老头疯老婆子找上门来，打了闹了摔了，多少麻烦，你有精力应付？还做不做生意？” 老板一噎，脸色登时有点发青，他挠挠头，含糊道：“哎我也只是提议，提议。要不……” “要不什么。这俩小家伙都说是人班上学生了，正好。个头高，看着不像没力气，回头直接让他们弄走呗。”老板娘指挥道。 “呃……”老板有点心动，但毕竟当着孙翔他们的面，免不了有欺负未成年人的嫌疑，还是很犹豫。 不过孙翔和周泽楷在意的却并非这点。过大信息量的冲击下，他们俩一对视，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想一块儿去了。 ——老板娘看似不近人情，话糙理不糙。寒冬腊月，睡街头不是个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弄醒再说。 “老板娘，”周泽楷问，“您这儿有解酒药吗？或者凉水。” 老板娘一面数签子一面头也不抬地：“解酒药？摆摊哪来那么高级的玩意。凉水有，要多少有多少，堆煤气瓶那儿，看见了吗？水龙头拧开，旁边还有一盆，接了泼脸上就行。” 3. 老板娘话虽这样说，最后到底还是拆了包湿巾丢给他们。 浸了冷水的湿巾往脸上一盖，水珠子淌进脖子，再来点夜风那么一吹，齐活。 “阿嚏——”老马猛打了个喷嚏，接着迷茫地睁开眼。也许因为没搞清楚状况，他想起身没起来，身子一晃，哐当，把塑料桌子给撞了，酒瓶叮楞哐啷滚落，碎的碎裂的裂。 “德行！有本事回家管你老娘横去！撒几把酒疯！”老板娘骂骂咧咧拎了个簸箕过来，把孙翔他们往旁边赶，“别乱踩，等我扫掉！” “赶紧。”老板上菜路过，“找他老婆电话打，别找他爹妈。” 不用他说，孙翔靠着刚刚老板夫妇的对话，已经把人物关系猜了个大概，也知道决不能联系老马的双亲。手机摸到后，他在通讯录里找“老婆”两个字，没找着。周泽楷提醒道：“按1。” “1？” 孙翔一愣，手上没犹豫，按下去，果然，手机里立马出现了一个人名。 “1就是紧急联系人，有经验嘛。”老板意味深长地补了句。 孙翔又一愣，这么说周泽楷在手机里也设了紧急联系人……会是自己吗？ 正走神间，斜刺里横过来一只手，冷不丁把手机抢走。 老马，醒了。 4. 也可能只醒了一半都不到。因为下一秒，他又开始露出那种混沌的眼神：“……这哪？” “还能是哪？”老板娘鄙夷地哼了一声，“抬起头，见着那牌了吗？王、记、串、串、香！对，每回跟你那脑子带洞的老妈犟，犟不过，就来我摊上喝。喝喝喝，喝死你得了！喝死了你老婆正好跑路。活该！” 她这话一说，不止孙翔和周泽楷需要消化，老马也是。 他缓慢地转动脑袋，好像关节缺油的机器人一样，一点点地移到摊位灯牌，再到桌子上的酒瓶，最后回到手机屏幕上的紧急联系人名字，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回塑料凳上。可惜没坐稳，又一个踉跄，差点歪到地上。幸好周泽楷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 “周……泽楷？”他定定看着周泽楷，再移到孙翔，“……孙翔？”又看看老板娘——有其他食客喊，老板忙着招呼去了——然后像是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在一群人面前闹了个笑话，喉咙里忽地发出一声难听的“呵”，神情渐渐古怪，又像笑。又像哭。 “老马你怎么回事——”孙翔刚开口，就被老马打断。 “呵呵，你说的对，老子是孬种，怼不过老娘，也不能给媳妇信心，媳妇，老子媳妇要跑路。不对，已经跑路了，哈哈哈哈哈哈……跑路咯……” 4. “什么跑路？说清楚！你和燕儿媳妇离了？”这一出，搞得连看起来最见怪不怪的老板娘都蒙了。 老马头半垂着，神色不明，语气含糊：“差不多吧。” “个娘希匹#%%……&**@”老板娘气得直接开骂，那边有人喊，老板娘一跺脚，你们看着他。 孙翔深吸一口。说实话，他现在心情不是一般的糟糕——和对象生日晚上出来吃个夜宵，居然能赶上班主任因为老婆跑了在这儿撒酒疯——他原先对老马有多尊敬，现在就有多瞧不起！老板娘说得没错啊，孙翔想，老婆跑了不知道追，喝成烂泥顶个P用。 周泽楷给老马倒了杯凉白开，让他醒醒酒。结果老马跟没看见似地，又在那儿趴着了。 孙翔靠了声，有点上火了。“砰！”他从周泽楷手里抢过杯子，用力砸到地上。 串串摊生意很不错，这一砸周围至少有七八桌看过来。孙翔也不管，就死盯着那个刚抬起头的家伙：“醒了没？” 5. 老马愣了愣，眼神终于有了焦点，定在孙翔脸上：“……你们怎么在这？” “你管不着。”孙翔挺不爽地说，“就说说你自己，到底怎么了，大半夜的一个人跑来喝酒卖疯，你之前教育我别被困难吓倒的时候，大道理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吗？这世界上也有你老马过不去的坎？” 也许这话切中老马的痛点，对方沉默半晌，用力搓了一把脸。 “也许吧。” 5. 这是一个俗套又狗血的故事。 曾经有个不学无术的混混，爱上了品学兼优的姑娘。追求的方式很土——找别的混混串通，放学围住她，然后由他装英雄出头解围。演技拙劣，姑娘一眼识破。但姑娘脾气好，送他创可贴，温柔嘱咐道，好好读书，以后别再打架了。 混混幡然醒悟，也越陷越深。他开始在她家楼下弹吉他唱歌，为她拿起书本。三年后，混混取得了和姑娘大学同城但不同校的录取通知书。 出成绩当晚，他兴冲冲去找人告白。姑娘家担心他的“恶名”，委婉地替女儿谢了客。转折点来了，没多久，姑娘家破产，被追债到家中，混混正巧在场，混乱中，为保护姑娘，留下了额角的伤疤。 再没有阻碍，混混和学霸姑娘成功在一起。再往后，毕业回到家乡，两人考进同一所高中，一个成为物理老师，一个教授英语老师，每天一同上下班，日子平淡又温馨。 如果你以为故事在后面就只剩下美好，那就错了。 姑娘早年生过病，虽然是Omega，却一直无法怀孕。混混的父母对香火有执念，逼姑娘做几次试管，依旧没有结果，最后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疯闹了一场，以死相逼要混混离婚再娶。 没错，在老人眼中，混混现在事业有成，评优提级全在计划中，而一个生不出娃的Omega即使再聪颖漂亮，又有什么价值。 混混暂时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一人分成三份，一力苦撑：白天认真上班，关心熊孩子，下了班照顾姑娘，晚上去医院陪床。这样的生活，混混没有崩溃，姑娘却先一步崩溃了——她认为自己是所有问题的源头，主动提交解除婚姻关系的申请，宣称混混自由了。 “怎么会……”孙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老马和他夫人在学校里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后者说话轻声细语，态度亲切又温柔，曾经代过一次课，是少数孙翔愿意好好听话的老师，谁想得到在学生不知道的地方，两人竟然经历了如此多的无奈和痛苦，“你和李老师要离婚？” 老马艰难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6. 老马最后洗了个冷水脸，一个人走的。问去哪，说不想回家，学校教工宿舍将就。 孙翔和周泽楷本打算叫个出租车送他，他摆摆手，坚决回了：“你俩早点回家。今天的事儿……听过就忘了吧。” 怎么可能忘得掉。 回去后，孙翔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老马最后说话时的神情，忽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第一反应是去敲周泽楷的门，但立即忍住——男朋友给自己过生日已经够辛苦了，怎么好意思拉着他陪自己失眠。 想了想，他打开QQ，发了条消息在没有周泽楷的群里。 你翔哥：还有人吗还有人吗还有人吗 没两秒。 你杜小爷：哟，起来了？ 你翔哥：你什么脑回路，一看老子就没睡。 你吴哥：没睡吗？遗憾.jpg这么好的夜晚，你居然不赶紧跟周泽楷困告去，浪费人生啊孙小翔。 你翔哥修改了XXXXX的群名片 你小吴弟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翔哥！ 孙翔：呵。 如果换做平时，吴启那话说完孙翔肯定要炸，有必要直接戳他痛点吗？但今天不一样，他有更要紧的事。 这时候，吕泊远冒泡了，丢了个柯基吃瓜表情。 你翔哥：@你吕爷爷，老吕，你最近是不是有在帮文艺委员排节目？ 你吕爷爷：喂喂，注意用词。是人家小姑娘非缠着我，一口一个哥一口一个大佬，花轮撩头发.jpg盛情难却懂吗？ 你杜小爷：哟，这么热情，肯定想追你。翔哥你说是吧？ 你翔哥：是是是。这不关键。 你吕爷爷：什么不关键！特别关键！说明爷爷魅力大。起码桃花没断过是吧。 你翔哥：是是是。爷爷魅力特别大，忘年恋夕阳红没断过。 你吕爷爷：……孙翔你明天要单挑是吗？ 孙翔没忍住把自己埋被子里笑了两声，继续回：那事情就简单了。我给你们说说我想法哈。 一位姓吕的年轻英俊Alpha：……你说。 7. 十分钟后。 一位姓吕的年轻英俊Alpha：孙翔，你这主意，乍听好像挺有实践价值的，但我越琢磨越觉得好像你在打什么别的算盘…… 你杜小爷：我也觉得我也觉得！我直说了，孙翔你牛逼，你他妈是打算既帮人老马哄媳妇，还打算再借机跟我楷哥玩个浪漫，一箭双雕是吧？ 你小吴弟弟：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单身Alpha，我受不了你们这么在我面前秀恩爱！我代表我们单身Alpha保护协会提出强烈抗议！ 孙翔嘴角勾了勾，打字道：知道了。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瓜皮三人组：…… 你翔哥：鼓掌.jpg一致通过！就这么定了哈！周泽楷的部分明儿我找他商量。别的谁都不许跟他详细说，否则我翻脸没商量哈！ TBC 第五十二章 1. 那1/2版本的元旦演出计划，周泽楷是在第二天回校公交上听孙翔说的。 “很简单，吉他你来，唱，归我，杜小明会架子鼓，贝斯老吕上。”一对上男朋友的眼睛，孙翔忍不住犯心虚，“怎么样？” 周泽楷嘴角微微上扬，直奔重点：“你知道我会吉他？” 孙翔被周泽楷盯得脸有点发烫，忍不住咳嗽一声，佯装突然对窗外感兴趣的样子，边扭头边嘀咕：“谁让某人把那么明显的照片摆在柜子上。” 周泽楷小时候确实拍过一张抱吉他的照片。但问题是，它藏在周泽楷奶奶家电视机柜最高一层的相框里，而且被另外几张大照片挤在角落，褪了色，若非用心盯着细看，根本不可能看清楚。 话音刚落，孙翔就意识到了自己等于不打自招，更不好意思转身看周泽楷。 周泽楷目光微动，落在那只飞红的耳根上，心说可惜公交车人太多，不然自己可能早就掰回那只毛绒绒的脑袋吻上去了。 2. 因为时间充足，再加上有吕泊远出马，换节目不是难事。几杯奶茶一张电影票，文艺委员就开心地点头应下。 “如何瞒着老马排练”也不是难题。平日在校不方便，大不了周末一起去杜明家练习。唯一棘手的是节目预审。按照老马性格，他不可能不到场。 “怎么办？”杜明疯狂挠头。 在他头秃之前，孙翔想到了办法：“简单，让板栗上！” 两分钟后，“找我？有事吗？”板栗一脸懵逼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来来，找你谈心呢。眼看马上就要期末考试，还有许多知识点没吃透，你一定很着急吧！”吕泊远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 板栗：“呃……” “旧的问题不解决，新的知识就更难掌握！少年，你甘心这样冲向高二下吗？”吴启亲切地搂住他另一边肩膀。 板栗一头雾水：“其实也还好……” “不就是求知嘛！不用害羞！”孙翔上前双手摁住对方的肩膀，“放心，我们打听好了！后天下午第三节课后，老马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专门给你留的解答难题的好时机！” 虽然没听懂自己到底被赋予了怎样重大的历史使命，但被几个人一板一眼忽悠着，板栗也觉得很有道理。一想到这几位成绩优异的兄弟在自我提升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创造机会，他就愈发感动。 “那个我……”他抬起头，环视周围，不止孙翔他们，就连最靠谱的班长大人，也用充满鼓励的视线望着自己。板栗情不自禁地握起拳，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要去找老马！” 3. 两天后，下午第三节课，面对涨红了脸，说话结结巴巴，眼中满是紧张和期待的学生，老马实在忍不下心迈出办公室。 但老马不傻。作为一个优秀的班主任，他对班级内的人际关系烂熟于心。文艺委员被吕泊远怂恿换节目的事他知道，板栗对孙翔小团体言听计从的崇拜他也有所耳闻。 种种迹象显示，孙翔他们一定打算玩个“大”的。担心被自己阻止，所以才千方百计先出手拦住自己。 呵，这群兔崽子…… 老马叹了口气，把那句“是孙翔喊你来堵我的吧”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忧郁地想，他倒是想把这群兔崽子当兄弟，敢情人家不信任自己。算了，他也年轻过，一面做冒进举动一面担心被老师骂是常有的事。让他们玩吧，反正玩脱了，回头还有他这个班主任罩着。 送走板栗，老马喝了口茶，哭笑不得地望向高二教学楼。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半个月后，第一个想把孙翔他们从台上揪下来的人会是自己，而且原因还不是气的，是不好意思！ 4. “下面是创新1班的节目。形式乐队Live。主题，歌曲联唱。有请表演者！” 主持人报幕结束，聚光灯重新打向舞台中间。那里，四个身量相仿，容貌俊美的男孩子已经在各自的话筒或乐器面前各就各位。 一水儿黑发，一水儿干净整洁的校服，连袖子和裤脚都乖乖撸在正确的位置，这样的出场造型，无论老师还是学生，都会感到分外养眼养眼。 “哇——”“周泽楷！是周泽楷！”“啊啊啊啊还有孙翔！”果然，台下开始出现第一波惊喜地起哄声。 只有一个人陷入困惑。“有没有搞错，”老马疑惑地伸长脖子，“就这样？！” 他还以为这帮臭小子至少得染个五颜六色的发或者穿点带破洞带亮片的衣服呢。 隔壁班主任兴致盎然擦了擦眼镜，戴上，期待之余忍不住调侃老马：“早说你瞎操心，你还不信。预审你是没到场，难道音乐组的老师就是摆设？再说今天台下那么多校领导坐着呢，能通过肯定不可能是什么让人吓一跳的节目。安心安心！” 老马叹了口气，点点头。他确实安心了一些，但与此同时，也不禁有点小失望——老马摇摇头，举起手机准备拍照。 5. “不好意思！在表演之前，我还想再说点话！”孙翔握紧立麦清了清嗓，扭头给乐队成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很明显，这番话是他临时准备的，“我们准备的歌曲比较老，也许大多数人都没听过，没关系，它讲述的故事，一定是我们正在经历，或者曾经经历过的——没错，接下来每一首歌都和青春有关！祝大家能永远珍惜这段美好而纯粹的过程！珍惜和相信那些陪自己走过青春的人！再难走的路，有人陪你一起不是吗？” 孙翔刚开口没多久，下方议论声越来越大。 但孙翔完全没有被影响。他发言流畅，神采飞扬，状态一级棒。说完“再难走的路，有人陪你一起不是吗？”时，甚至还冲台下挥了一下手，下方顿时响起口哨，有不少人鼓起掌。 老马皱起眉：“这小子……”是错觉吗？他总觉得孙翔刚刚是故意盯着自己这边的。 “谢谢！演出马上开始！”台上，孙翔深吸一口气，冲舞台右边的周泽楷眨了眨眼。 正当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忽然，第一个音从弦上流淌而出。 它像一滴水，悄然汇入潭中。和弦紧随其后，仿佛潭水波纹微动，涌出汩汩的清澈的溪流。 师生们情不自禁地将视线投向懒懒靠在器材箱，席地而坐，长腿半曲着的少年。他抱着吉他，有修长的手指，微微勾起的唇角和墨黑的发，美好得仿佛每个人年少时都曾拥有过的梦境。 而开场的旋律正是从他指尖流出的。 台下无数手机举了起来，快门疯狂闪动，这时候谁还管得着老师会不会没收，早拍早舔才是真理。 但这同一群人马上就要感慨一只手机不够用了——另一束追光不知何时也落下，落在中央半低着头，神情认真的男孩身上。平日看起来锐利张扬的五官，此时此刻在光线的滤镜下，显得温柔许多。 孙翔那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嗓音随之响起：“你和冬天一样来得迟，胸前挂着一把明媚的钥匙，你要等雪花把头发淋湿，你要做一件晴朗的事——” 礼堂内静了几秒，接着爆发出比前一波更大的起哄声。 “孙翔——”“翔哥我爱你——” “居然是这么老的歌。”“得是我们那个时候了吧。”老师们交头接耳中，“弹得也很厉害。很还原了。”“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不简单啊。” 唯一继续皱着眉的还是老马。 孙翔怎么会选这首歌？ 6. 老马的眉心，在孙翔他们第六首歌前奏响起时，也拧到了不能再拧的地步。 说是巧合？有这么巧？ 难不成自己那天喝高了，连当年在媳妇家楼下唱了哪些歌都给报了？ 靠！肯定是！ 老马欲哭无泪，又有点想笑——这帮小兔崽子！原来葫芦里卖得的是这个药！ 老马笑到一半，忽地叹了口气，苦涩地摇摇头。心意，自己领了。但指望就这么在台上请自己和李燕然一起听完歌曲就能复合，那还真差得远…… 他的走神戛然而止，继而猛地瞪大了眼。 原来这时候，孙翔毫无前兆地停下了演唱，摘了麦，从一米多高的舞台跳下，一路向……高三英语组座位那片走去！ ——难道说？！老马紧张地站了起来。 “李老师好！”老马猜得没错。眨眼功夫，孙翔已走到李燕然面前，调皮又绅士地鞠了个躬，“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猝不及防成为视线焦点，李燕然似乎知道了什么，但更多的是懵逼：“……当然可以。” “耶！谢谢老师！”孙翔笑着眨眨眼，“很简单的，这首歌前半截我有点忘词。能不能帮我带一下。” “我靠！这小子！”老马这下真着急了，生怕孙翔搞出点什么大事，拍拍身旁的同事，“让我过一下！” 可惜他离得太远，这边还在艰难地挤着道儿，那边，麦已递到李燕然嘴边。 “老师加油！”孙翔还欠打地带头起了个哄。 “我是你……”李燕然看他一眼，迟疑地开了头，“闲坐窗前的那棵橡树。” “~那棵橡树。”孙翔边跟唱边帮她打节拍。舞台上的众人此时立即配合孙翔的手势放慢伴奏速度。 “我是你……初次流泪时手边的书。”李燕然唱完第一句，本来有点犹豫。但孙翔的麦还举着，她只好继续唱。不过显然，第二句比第一句流畅多了。 “手边的书。”孙翔跟着加合声，饱含期待地看着她。 李燕然对上孙翔的视线，又下意识往正在努力靠近的老马看了一眼，身体微微震动。 她闭了闭眼，这回不需要孙翔再提示，便开了口：“我是你春夜注视的那段蜡烛。我是你秋天穿上的楚楚衣服。” 此刻，耐心用尽的老马也正好挤到看热闹的主持人身边，二话不说伸手抢了麦：“借我用一下！。” “我要你打开你挂在夏日的窗，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 “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要你陪我看遍春秋冬夏的月亮。” 隔着半个礼堂，马洪波和李燕然将这段合唱了两遍。也许是因为有独一无二的回忆吧，唱完后，两人没有立即唱下去，只静静地对望，眼中都不禁泛起泪光。 他们忘了时间，孙翔却仍记得演出得继续。 他飞快地跑到舞台边缘，双手撑住地板，一个利落的引体向上，就翻了上去。 接下去，他大步走到周泽楷旁边：“麦借我下。” 7. 周泽楷的麦挂在吉他上，高度很低，比起杜明和吕泊远的立麦，怎么想也不是最合适出借的选项。然而孙翔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伸手就把周泽楷的麦扣给解开了。 那瞬间，周泽楷下意识抬头，望向他。 两位校草的对视，自然让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起哄和口哨。 万千视线中，他们勾起唇，肆无忌惮地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孙翔挑挑眉，压低声音贴着麦：“世界太大我们曾迷失方向，我不怕，谁叫你是我的万有引力。” 这句不在原曲里的改编，让整个礼堂安静了几秒，骤然爆发出足以掀飞屋顶的尖叫。 但孙翔却觉得仿佛没有比这更安静安宁的时刻了。 他松了口气，抬抬下巴，示意周泽楷往台下看。 他不后悔玩这一把大的。 聚光灯之外，曾经走过青春，迷了路的恋人们，总算可以鼓起勇气拥抱彼此。虽然之后的发展仍未明了，但至少这一刻，他们找到了回去的路。 而我也有机会回复你同样的话——你是我的万有引力。 TBC ps：孙翔唱的第一段歌词来自筠子的《冬至》，最后那首改编自老狼的《模范情书》。 pps：处理完老马的事，继续回归主线。 第五十三章 1． 元旦文艺汇演之后那一周，轮回实验最火的话题不是两位老师，而是周泽楷和孙翔。这很好理解，比起成年人的婚姻，学生们更爱八卦长得好看的同龄人。反正不管他俩是吃饭还是买水还是去洗手间，总能遇到那种特意投过来的目光。 线下如此，论坛里当然也讨论得热火朝天。托杜明的福，新盖的高楼孙翔已经粗略浏览过了。不过看上去，翔哥似乎不大满意里面的舆论走向。 “都瞎了吧！”孙翔气鼓鼓地退出页面，“老子还没跟周泽楷交往前，一个个说得我们好像已经大战三百回合，现在老子正儿八经在礼堂跟周泽楷表白，他们反而当我们演戏？” “要听实话还是假话？”吕泊远憋着笑。 “实话是什么？” “八卦第一定律：公开示爱演技一般，死不对付必有奸情。” “……” 2. 这就是个小插曲。毕竟孙翔始终记得自己搞事的目的，比起吃瓜群众的想法，他更关心老马那边——和好了吗？搞定家里了吗？ 本来周泽楷建议他看到好迹象，就别继续插手，毕竟老马家的事太复杂，一时半会理不清。孙翔应也应了，但他要真能忍得住，那估计就不叫孙翔。 隔两天晚自习，轮到老马巡班解答问题。“不懂就举手。”老马说完这句话，往兜里揣了只笔走下讲台。下一秒，就看见最后排有只手举得比谁都高。 “过来！快快快！”某个熊孩子一脸期待地用口型招呼自己。 老马眼角抽了抽，走过去：“啧，大学霸也有不懂的题？” “头再低点儿，”孙翔不耐烦地招招手，老马只得俯身，把脑袋低到课桌边。 下一秒，就听这家伙迫不及待地问：“你把李老师哄好了吗？还要不要帮忙？” ……哪壶不开提哪壶。老马想起自家还在医院不死心撒泼的父母，想起好不容易愿意撤回离婚申请但还没能成功哄回家住的媳妇，心情十分之复杂。 他本来想给孙翔一个狠狠毛栗子，但最后决定看在这熊孩子帮到自己的份上稍微温柔些。 嗯，温柔地搓了搓对方脑袋。 然后温柔地告诉对方：“放心，我媳妇我会哄。你呢，管好你家周泽楷就行。” “你怎么知道我和——！” 对上熊孩子因惊慌而瞪圆的眼，猛闭上的嘴，老马神秘而愉悦地一笑，挥挥衣袖走向下一位学生，心里得瑟得仿佛十七岁的高中生——“学着点哈，这才叫深藏功与名”。 3. 元旦过后，学生们发现自己开始朝不会喘气的考试机器进化——最后一次月考刚结束，紧跟着来了几轮人仰马翻的模拟卷，还没等人调整完心态，学校又放了个大招：三校联考。 每个学校的人都嚷嚷着出卷魔鬼一定来自别校——因为太难，难到丧失信心怀疑人生。甚至有学生嚷嚷着不想参加期末考试了。 不管有多么不情不愿，期末考试周序幕还是一如既往地准时开启。 “呜——我不要去第二考场——！”因为月考没发挥好，杜明被迫脱离大部队。一想到考完不能立即找孙翔他们对答案，他感觉糟透了。 “你能有点出息吗？对答案没多意思！”孙翔转着笔，淡定且不屑，“别的不说，你见过周泽楷哪次转身来跟我对过答案？” 杜明心情不好，嘴也不怎么客气：“那是因为找你没用。你分没他高。” “有道理！”吕泊远和吴启笑成一团。“滚滚滚！”孙翔怒拍桌子，顺便偷瞄了一眼周泽楷。结果后者仿佛早等在那儿，立即冲他微微勾了下唇。 “哼！”孙翔懒得理会男朋友的“挑衅”，继续转笔。 不得不说，杜明确实真相了：交往后，两人都改变了许多。许多地方不是你退一步，就是我让一步，但唯独成绩这点上，他们依旧保持着往昔的竞争心态——男朋友又如何，谁都不想输。 而且今年还有一个很私密的理由让孙翔特别想拿年级第一。 ——他和周泽楷约定，输的那个人，要答应赢的一件事。 拉钩打赌什么的，幼稚得要死，但孙翔乐意。 4.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很残酷。 成绩一出，进步有，但不足以翻盘。榜上，周泽楷的743飘在他的739上面，两道选择题的分差，不大，但就是这两道选择题，注定了孙翔又一次爬榜失败。可恶！下次年级第一一定是自己的！ 孙翔自我安慰了一阵，还是有点不爽。发下来的卷子被他粗暴地塞进书包。周泽楷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整理东西，在旁边气定神闲地剥糖炒栗子。 见孙翔拉上拉链后又开始发呆，周泽楷笑了笑，说：“张嘴。” 孙翔下意识地转身，嘴唇微微张开，就被塞了一只圆滚滚的栗子。 “……”栗子吃完，他气不出来，但面子仍过不去，“栗子能顶4分？” “NO。”周泽楷忍着笑，提醒道，“这是预支的报酬。”冬天正是吃栗子的好时节，一颗颗饱满甘甜，周泽楷边说边琢磨着，回头可以给孙翔做顿板栗烧鸡。 孙翔愣了下：“什么报酬？” 周泽楷动作飞快，说话间已剥完第二只栗子，又递过来：“你答应我条件的报酬。” “哦对，我忘了！”孙翔咬住栗子，含糊地应，“泥（你）想要审（什）么条件？” “去你家玩一次。”周泽楷的眼神和语气都充满了期待。 在这样的氛围中，孙翔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了头：“就这个？没问题！” 结果第二天，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爽快了。 因为听到消息后，自家爸妈是这个反应：“儿子你终于舍得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孙翔：“……周泽楷不是……” “不是什么？”孙妈妈叹了口气，特别假地拿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难道儿子你以为我们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会拆散有情人什么的？呜呜呜呜麻麻好伤心！” 孙翔：“……”他要怎么解释其实自己是因为担心信息素排斥的事被父母反对，哎，算了。 而周泽楷那边则是打了一通特别认真的视频电话给自己，询问“叔叔阿姨看重礼节吗？需不需要带礼物？比较喜欢吃什么？介不介意我做个菜？”问题之详细，不禁令孙翔有点头大。 等等，不就“来我家玩”吗？孙翔一拍大腿，这架势和某种电视剧情节，是不是太类似了些……不不不一定是错觉，自己离法定婚龄至少还两年！怎么可能第一次就谈那方面的事情！ TBC 第五十四章 1． 虽然教育局明文规定寒假不能上课，但往年像轮回实验这类省重点，是肯定得想方设法开小灶搞补习的。 可惜今年比较特殊。首先撞上了一月份政治色彩浓重的大会，接着又来了个教育政策相关的调研，让大部分老师根本抽不出时间应付学生。最后结论就是，开学前都不会有补习这回事。 消息一出，学生提前过年，就差在学校门口拉横幅敲锣打鼓庆祝。学校则一点儿都不开心——落下进度可怎么办？不行！上不了课，没关系。布置作业！ 于是这个寒假，孙翔抱着高一寒假三倍量的作业回了家。一般人都爱拖延，但孙翔性格完全反过来。他喜欢先解决麻烦，再心无旁骛地浪。所以寒假最开始那半周，他游戏也不打了，基本都在疯狂写卷子。 因为太专注，期间除了每天定期接周泽楷几个电话，被父母念叨几次后，孙翔并没有太反应过来。直到第七天，卷子基本写完，孙翔得了空闲，总算开始琢磨周泽楷要来家里玩这回事。 不对劲。 越琢磨他越觉得不对劲。倒不是说他不愿意周泽楷来玩，而是他直觉比起“来家里玩”这件事，周泽楷那绝对有更多优先选项，为什么偏偏是这件呢？ 2. 隔天，他和周泽楷约好去数码城淘游戏买耗材。本来孙翔还惦记着见面第一件事就问周泽楷。等真在车站碰头，一锁定记忆中的脸，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想念两个字，哪还有空管其他。——马路边做不了什么，公交到后，借着车厢拥挤的完美理由，孙翔一上车就用力把人抱住，顺便将脑袋搁在周泽楷肩膀上，满足地嗅了嗅那家伙身上极浅的薄荷巧克力味儿。 周泽楷亦同样有点按捺不住，偷偷将揽在孙翔身后的手收紧了一些：“孙翔。” “下一句是‘你重了’？”孙翔心情特别不错，开玩笑道。 “真重了？”周泽楷惊讶地笑，“难道不是光写卷子不吃饭？” “我倒是想。问题是！”一讲到这个孙翔就特郁闷，“问题是我妈不肯！你试试半小时来个人问要水果还是鸭脖，然后到了饭点明明只有三个人桌上摆了六人份的菜！这生活太可怕了，每天晚上跑步都没用，感觉我的腹肌岌岌可危。” “真的？”周泽楷微微皱起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哪有假！我昨天真摸了摸，感觉已经不怎么立体了我靠……”孙翔正嘀咕着，没防备一只手抽掉自己的毛衣下摆，隔着里面那层T恤的贴上了自己的小腹。 “周、周泽楷！”孙翔脸骤然一烫，条件反射地警告道。 “检查一下。”周泽楷淡定收手，还十分贴心地把孙翔把衣服重新给理好，最后认真总结道，“和我养得差不多。” “……我去。这有什么好比！”孙翔半晌才转过弯。谁能想到，周泽楷竟然是在跟自己的父母比较谁更能养胖自己一点。对男朋友脑回路无语的同时，某几个关键词让他忽地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下，”孙翔正色起来，“周泽楷你老实交代，怎么突然想起要来我家玩？” “你忘了？”周泽楷眨眨眼，“你邀请我过。” 孙翔一怔：“靠。” 周泽楷好整以暇挑挑眉，目光好似在说“难道你真忘了？” “我靠！”孙翔再一次感慨，然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对，没错！我说过！” 说完后他发现，自己男朋友的嘴角已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尴尬让他忍不住吐槽道：“喂喂，行了行了！别笑了行不行。再笑我都要觉得自己好渣。” “哎。”周泽楷轻轻叹口气，柔软的视线落在孙翔脸上。 “怎、怎么？”孙翔因为心虚，呼吸控制不住地变紧张。 周泽楷注视着他，突然勾了勾唇，俯身重新抱住孙翔的同时，不忘借书包的遮挡抓住对方的手。 而他的声音则响起在孙翔耳畔:“那也一样喜欢。” 3. 那句话像是某种轻快的东西，从混沌而沉闷的冬天表层挣脱出，带着孙翔心情悠悠盘旋而上。 这时候孙翔第N次忍不住抱怨拥挤的车厢不是一个方便的场合，连拥抱都需要借着颠簸和加减速的借口，不能正大光明立即将两片唇贴在一起什么的，实在不爽！ 他努力调节了一下心跳速率，开始就“你不许没事儿突然表白”“为什么不许”“不给我准备就偷跑！不公平！”之类的幼稚话题和周泽楷无意义地较真了一会儿。 也有你来我回的挠痒痒或者挠手心这种举动，闹腾得像两个普通高中生，但谁的心里都知道其实是为了掩饰那股高亢到几乎要喊出来的情绪。 过了两个站，因为有几个大妈吵着往里挤，吵着换位子，这段闹腾总算告一段落。 孙翔单手撑着杆，扬了扬下巴：“说正经的。你是不是有做计划。别太隆重。真的，我爸妈绝对比你想象得好搞。” “嗯。”周泽楷点点头，“我知道。” 这时候孙翔才知道，周泽楷其实是打算提前跟自己过个春节或者小年，因为等春节时，他必须得去奶奶家吃饭。 4. 孙翔的叮嘱，周泽楷应该有听进去。 他没有再坚持上门做饭或者买什么特殊的贵重的东西，唯一的礼物是孙翔小区门口挑的时令水果。 ——那时孙翔已经和他碰头了。可说不上为什么，孙翔在旁边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周泽楷几次问他这个可以吗，孙翔都是隔好几秒才点头。周泽楷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立即发问。直到走进孙翔家的楼道，电梯门一关上，他才突然轻轻拽了下孙翔的手腕。 “怎么——”“回事”两字没出口，孙翔发现自己已经被抱住了。 “别紧张。”周泽楷声音里带着安抚。 “你当我是你呢——”孙翔张了张口，条件反射想否认，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好吧我是有点紧张。” “呵呵。”周泽楷看了眼电梯上的数字，轻轻顺了一下孙翔的背。 “搞不懂。”孙翔闷闷地嘟囔，“这有什么好紧张。就算我爸妈失了智要打你，难道我不会挡在你跟前吗？而且我觉得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搞不懂了！” “我懂。”周泽楷突然说。 “你懂什么？”说着孙翔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松开手。 周泽楷感觉这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简单来说，他是因为自己在紧张，所以知道孙翔为什么紧张。这种体验不是一般的奇妙—— 在踏入这个小区之前，他并非没和孙翔父母打过电话，对自己这张脸，对自己的性格，对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都很有信心，结果临到这最后一段电梯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和孙翔一样紧张了。唯一区别是，孙翔不清楚自己紧张的原因，无法调节，但周泽楷很快回过神，意识到一切的根源都和孙翔有关——孙翔是自己的男朋友，是自己认定的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因为太在意了，才会在见对方父母这件事上抱有过高的期待，生怕哪个环节出现纰漏。 孙翔观察到周泽楷的走神，忍不住拿食指戳了下他的脸：“喂。” 周泽楷一愣，正要说话，电梯开了。 他俩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齐刷刷地往离电梯最近的那扇门望去——一个知道是自己家，生怕父母突然出现，另一个则是在1楼等电梯时研究过单元格局，猜测出孙翔家的位置，担心有长辈在门口出现，条件反射地想要调整出一个好的状态。 眼见电梯门已经开始慢悠悠地往回关，孙翔反应稍快一点，赶紧拽了周泽楷一把，“先出来！” 电梯关上，楼道重新恢复了安静。孙家的门并没有被打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又不约而同地望进对方眼中——因为来不及掩饰，彼此的情绪一览无余。 事到如今，再和周泽楷商讨为什么紧张，应不应该紧张，好像已经没太大意义。反而是另一件事…… 孙翔压低声音：“先别进去。我有个事要交代！” “嗯。”周泽楷了然地点头，“正好我也有。” 5. “反正……回头进去后，不管我父母到底什么态度，你都别在意，他们说什么你不喜欢的话，你也别管，别往心里去。就当他们是NPC，你是来找我玩儿的，我才是你的任务BOSS知道吗？” 听着孙翔的形容，周泽楷有点想笑，不过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忍住了，点点头。 孙翔继续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我爸妈人很好的我保证！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们会心血来潮搞点什么奇奇怪怪的……比如，比如他们突然脑子一抽，弄点事来考验你之类？反正你就假装不知道，平时跟我怎么相处的就继续怎么相处，不用怕！我是你男朋友，我一定会罩着你！” 周泽楷静静地看着孙翔。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像一杯苏打水。刚刚在电梯里时，不安的气泡数量仿佛到了一个峰值，正疯狂地往外冒。而此时此刻，伴随着孙翔略带搞笑却无比认真的叮嘱，那些小气泡，奇迹般地全部消失了。 更何况，孙翔不会知道……周泽楷的视线飞快地滑过那条不知何时开起的极小的门缝，又若无其事回到孙翔身上。 “嗯，我明白。”他点点说，“轮到我了。” “你说！” “就一个要求。” “没事，说！”孙翔学黑帮片里的大哥一样抱着胸，派头十足点点头，“有翔哥在，摘星星摘月亮都给你搞定！” 门缝那边隐隐约约有人“噗嗤”了一声。可惜孙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泽楷身上，没听见。 周泽楷：“翔哥，我紧张。求安慰。” 孙翔：“……” 如果是这样，其实孙翔还扛得住。谁知道这还没完，周泽楷用口型无声地补了一句：“么么哒。” “操你大爷的！”孙翔回神后不知道该吃惊还是先佩服，脸迅速红到了脖子根，也忘了继续压住声音，“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周泽楷？” 也许是怕被看出更多窘状，说完后他立即大步上前，捧住自家男朋友的脸，飞快又响亮地吧唧了一下。 “满意了？不紧张了？不紧张咱们就别磨蹭，赶紧进去……嘎？”孙翔的手从周泽楷的脸颊边滑到肩上，僵住。刚转过去的脑袋也僵住。 严格说，他整个人和石化没两样，仿佛拿起一个小锤子轻轻敲打，就会碎成一块块似的。 不远处，那条原本几乎看不出的门缝不知何时已经有二十厘米宽。 “哎呦！”孙爸爸一个趔趄，先跌出来。找回平衡后他笑得特别亲切地伸出手，“这就是小周吧？我是孙翔他爸爸，你好你好！我……” 然后他的话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目光里写满八卦的孙妈妈登场：“老公，我就说不急着炖汤吧！小年轻黏糊半小时一小时都很正常！” TBC 第五十五章 1. 看见自家老爹的时候，孙翔心跳速率尚可。 等后面出现笑吟吟的老妈，孙翔开始思考现在闭眼、转身、拽着男朋友头也不回地进电梯逃跑然后缓半小时重新出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想什么天方夜谭呢！ 孙翔在心底哀嚎了一声，在抓狂和深呼吸中选择了深呼吸。三个深呼吸后，总算把面部表情控制在一个比较正常的水平上：“……你们怎么出来了？” “我们怎么出来的？”孙爸爸开始装傻，“哦对，就这门，这门锁有问题，我和你妈准备检查检查，一不小心就……” “就开了是吧。”孙翔放弃应付他爹，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家老妈。 “哎呀好像是……哈哈哈！”孙妈妈努力忍着不大笑出声。孙翔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呵呵。他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在客厅边阅读边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说，什么《星际联姻之拜见岳母大人》里，好像就有个似曾相识的情节。 为什么他连这个都记得。那是因为孙妈妈为了研究如何完成一次与儿子男朋友的完美见面，特意让她老公从网上买了许多电子书！其中就有这么一篇，因为剧情太搞笑，她“毫不吝啬”地做了内部分享。 还补充道：“你们觉得这个登场方式怎么样！好像特别适合活跃气氛？” 好适合哦，不是一般活跃哦，孙翔呵呵地想，如果把他放在周泽楷立场上，没准现在已经拔腿就跑。 庆幸他找了个心理素质特别强的男朋友，信息素排斥都吓不走，何况自家老妈的浮夸演技。 “阿姨好，叔叔好。”周泽楷微怔了几秒，立即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是……”说到这里，周泽楷特意看了孙翔一眼。 后者耸耸肩，意思你随便讲吧，反正该看见不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周泽楷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个状况虽然意料外，但结局他喜闻乐见。他冲孙妈妈微微一笑：“我是孙翔的男朋友。” “我靠！”孙妈妈突然捂住了脸。 “怎么了？”孙翔顿时忘记尴尬，和孙爸爸一起紧张地扭头。 “呜呜呜呜好绝！楷楷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而且居然还冲我笑，要命了！” 足足安静半分钟后，孙翔和孙爸爸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啊我去看看汤有没有干！”孙爸爸一拍大腿，光速溜走。 “……别理我妈她偶像剧看多了还追一堆小墙头，内在是个少女。”孙翔没好气地拽了周泽楷就走。后半句他咽在肚子里不想承认的真相是：而且你还是她天菜那挂。日。 2. 因为这个奇葩的开端，孙翔再想紧张也紧张不起来。 事实证明，他和周泽楷就是太看重这个见面，自己吓自己。预想中的“可怕状况”一件都没有发生。相反，周泽楷在孙翔家融入得不要太自然——孙妈妈在喜欢周泽楷这件事上绝对不浮夸，她拉着周泽楷聊天的架势比平时找孙翔讲话时温柔亲切得多。 孙爸爸那边，就轮到周泽楷更主动一些。他进厨房帮忙，陪孙爸爸打游戏，两人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但异常地默契和谐，让孙翔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唯一的意外插曲发生在饭后。 “楷楷，来吃个甜点！”孙妈妈不知从哪儿端出一盘黄澄澄的水果，几下把最大的那只剥开皮掰成两半，塞进周泽楷手中，“产地直送，糖分特别高，别客气！” 孙翔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一把抢走：“妈，我不是说了别买橘子和橙子！周泽楷不吃！” “呃，这是芦柑。”孙妈妈愣了愣，解释道，“不是橙子和橘子。” “芦柑？”孙翔一怔，“那也不行！反正长差不多的都不行！” 孙妈妈：“……” 两分钟后，在周泽楷和孙翔的交叉描述中，孙家父母总算理解了“周泽楷对一切类桔子的水果都过敏”这个悲伤的事实。 “那岂不是好多水果都不能吃了。”孙妈妈特别同情地感慨道。 “可不是吗。所以他现在在做脱敏治疗。希望这家伙能早日吃上这些水果。”孙翔说完这句话，心虚的同时，还因为用词上误打误撞的双重含义有点脸烫。 孙妈妈当孙翔习惯性护男朋友，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向周泽楷，关切道：“这个过敏可不常见。之前有没有看过医生？” 这瞬间，周泽楷脑海中闪过犹豫。 看样子，孙翔父母应该还不知道孙翔的信息素味道。所以关于那些事，他现在问合适吗？ 周泽楷想起今天自己来此的目的之一，最终抬起头，迎上孙妈妈的视线：“嗯，其实我父母说，我小时候住过一次院……” 3. 周泽楷用很平常的语气，透露了一些听上去很普通的信息。 比如他住院是哪一年。住的是哪家医院。 还比如他最近想办法打听来的，当年的主治医师姓名。 说话间，他知道孙家父母在偷偷观察他，他也不忘观察回去。 他能清楚地数出，孙妈妈捧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三次。 反应最明显的一次，就是他用不太确定的那种“我听家里说好像是那个人”的方式，念出那个主治医师名字的时候。 可惜他不知道，让对方反应强烈的，其实并不止是几个关键信息点，也包括他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楷楷你还记得……”孙妈妈刚开口，就被孙爸爸打断。 “对了！”孙爸爸一幅慢半拍反应过来的模样，而且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打断的是自家老婆的话头，“不好意思泽楷，叔叔刚有点走神，所以你最近已经在做脱敏治疗了？” 被他这样一打岔，话题便重新转回了最开始的位置。周泽楷有点纳闷，但不得不认真回答。 孙爸爸问了一些细节，比如治疗方法啊，疗程啊，用了什么药之类的，周泽楷对答如流。孙翔听着松了口气，潜意识中的危机感让他赶紧在旁边补充：“这个治疗还挺有效果的，他以前连闻味道都闻不了！” 孙爸爸看都没自家的儿子，继续注视着周泽楷：“泽楷父母很忙吗？你还没成年，虽说脱敏治疗风向不大，也不太适合一个未成年人单独去做。正好叔叔的工作也和医疗系统有点关系。假如需要帮助的话，直接联系叔叔。千万不要客气。” 说罢，他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泽楷。 “谢谢。”周泽楷起身双手接过。 4. 周泽楷在孙翔家吃完晚饭才起身告别。总体来讲，这是一次不错的初次拜访。 尽管发生了那样的小插曲，但因为周泽楷和孙家父母默契的话题转移方式，让孙翔的注意力很快就挪到其他方面去。 “我妈说了，有空再来玩！”等电梯时孙翔提醒周泽楷，“这不是客气，你得当真，听见没！” “好。”周泽楷点点头，“过完年我就来。” “啊？”孙翔惊讶地抬头，“为什么是过完年？年前还有的十几天被你吃了？你天天来都行！” 周泽楷摇摇头：“年前家里有点事。不一定出得来。” 孙翔更惊讶了，还有点着急：“有事？我都没听你说过！你家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的上的忙吗？” 周泽楷说：“不是大事。我能应付。” 见孙翔仍想说什么，周泽楷会意补充道：“我会加油搞定。有问题一定SOS。” “好吧。”孙翔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词。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周泽楷不愿意细说，估计有不方便的理由吧。他有点失望却也没再多问，只强调道：“嗯，那我等你消息。反正有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周泽楷当然说好。正巧电梯也到了1楼，周泽楷亲了亲孙翔，不让他继续送自己：“外面风大。” 早知道套件羽绒服出来！孙翔懊恼地看了眼自己身上薄薄的居家服，撇撇嘴：“行。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消息。” 周泽楷抱了他一下，又在嘴角安抚地亲了一口，转身离去。 电梯门徐徐阖上，然后徐徐上升。盯着那变化中的液晶显示屏，孙翔心底忽地涌起一股奇怪的直觉。 “！”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应该说，几个小时前，他爸爸给周泽楷名片时，他就有过这种类似的直觉——老爹的态度好奇怪。 不是说关心周泽楷不行。而是说……以他老爹的阅历，特意点出脱敏治疗这种技术成熟风险极低的项目“不适合未成年人一个人去做”，很奇怪。 这样一说，周泽楷当时的反应也不太对劲——他接名片的态度，与其说是礼貌，更像那种因会意而起的感激。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孙翔皱紧眉头，立即给周泽楷发了一条消息。 TBC 第五十六章 1．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孙翔不知道，他和周泽楷前脚出门，后脚他亲爱的老妈，就对他老爹说了同样的话。 孙爸爸双手猛摆，眼神心虚闪动：“……不不不怎么可能。” 孙妈妈似笑非笑：“哦，真没有呀？那你刚刚打断我的话就是故意的咯？” 一见老婆真生气了，孙爸爸登时败下阵来：“额……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孙妈妈收起笑容，“解释你也怀疑小周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子？然后生怕我当着儿子的面说漏嘴？” 孙爸爸一愣，旋即叹了口气：“老婆你最懂我。” 孙妈妈跟着叹了口气：“你打断得对。我那时有点急，差点没忍住。但他那双眼睛，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没错。我也是因为这双眼睛，还有他提到了全部对得上的人名、时间、地点才有所怀疑的。”孙爸爸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神情和语气一样，既认真又柔和，“而且我懂。老婆，你害怕什么我懂。当年孙翔和那个小孩子一同接受了记忆封闭项目。假如他就是小周，然后真的开始恢复记忆，说明并不像医生保证的所谓永远也想不起来。你担心咱家臭小子极有可能也要恢复记忆，想起那段噩梦一样的经历，对吗？” 孙妈妈点了点头：“对。不过后来我有观察儿子。他从小都不会撒谎。看他当时的反应，估计没有想起来。” “是的。”孙爸爸微微皱起眉，“所以我怀疑，假设小周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话，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没刺激孙翔的意思——他想从我们身上找东西。” “我们身上？” “对，你注意到了吗，他明明可以只回答你有没有看过医生，为什么话锋一转，开始暗示你他的过敏和那次住院有关？” “难道，难道……”孙妈妈猛地抬头，“他怀疑我们知道真相，所以想测试下我们的反应？” “嗯。八九不离十。”孙爸爸点头道，“而且我还怀疑，他的‘过敏’也不太简单。如果只是因为过敏，早晚能治好，谁又会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去探究病因呢？” “那……要不我回头私下联系他，再聊聊？我感觉小周这孩子，什么都好，就心思太重了，听儿子的说法，他那对父母似乎比当年更不靠谱。他才几岁啊？什么事都得自己去琢磨去扛！真能帮上他的话，我们就尽量帮帮。” “不行，”孙爸爸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你现在贸然联系他，其实不一定给得出他想要的信息。他问你知不知道过敏的原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封住他的记忆，你能回答吗？” 孙妈妈愣住：“呃……” “你记得吧？当年臭小子伤得比较重，流了很多血，先送进的救护车。等那个小孩子也被送进去时，意外发生了……”孙爸爸引导孙妈妈回忆。 “我记得！那些医疗仪器突然开始滴滴滴地叫！我问医生发生了什么，医生说这个小孩子的心跳血压全乱了，他们一边抢救一边问我他父母在哪。”孙妈妈说到这里，不禁义愤填膺，“鬼知道在哪！儿童手表的紧急联系号码半天打不通！送进ICU后人才出现！问就是工作很忙。工作有儿子重要？！” 孙爸爸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拉回话题：“人来了以后，我们就没再管了嘛。直到出院前我去找主任拿病历时，才问了一嘴。他说是信息素紊乱。” “老公，你是说——”孙妈妈有点反应过来，“小周的过敏和信息素紊乱有关？” “也许有，也许没有。问题就出在这里——除了当年医生的话之外，我拿不出证据。”孙爸爸捏了捏眉心，沉声总结道，“所以你懂了么，我为什么不让你主动去找小周聊？” “懂了。” “跟你一捋，我更确信他那个过敏绝对没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孙妈妈郁闷地说，“听完你的话，我现在觉得咱们更得做点什么。” 孙爸爸想了想，安慰道：“别急。我给他留了名片，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暗示，会联系我。至于当年的事，咱们不是人家的亲属，直接调病历肯定不行。不过我在那家医院还有点关系，回头先打听打听，看能套到什么信息再说。” 2. 比起孙家父母这边的坦诚交流，孙翔那边得到的回复，就敷衍多了。 周泽楷反应十分迅速，但答案只有四个字：“绝对没有。” 孙翔盯着屏幕，陷入沉默。 他和周泽楷交往到现在，对对方的性格脾气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周泽楷既然敢如此确定地回复自己，而且没有当着自己的面，他就算打电话过去再追问也不可能得到第二个答案。 难道真没有？是自己直觉出了错？ 孙翔脑海中一度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推翻。 绝对有事。 比起对面的言之凿凿，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可问题是，要怎么才能挖出周泽楷瞒着自己的事呢？ 这一晚，孙翔没睡好，在床上烙了半宿的饼，第二天起来立即拥有了熊猫同款眼妆。 孙妈妈和孙爸爸携手逛菜场去了，餐桌上给他留着丰盛的早饭。孙翔却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一点，便蹭地起身——决定了！周泽楷不来找他，他可以去找周泽楷！反正他有周泽楷家的钥匙，周泽楷再忙也无所谓，哪怕等到深夜，只要人回来了，他就能当面问个清楚！ 3. 尽管睡眠不足，决定下得冲动，却不代表孙翔应有的智商会减少。 出门前，他打开手机，看着起床时周泽楷给自己发过两条消息。一条是手游每日任务的分享链接。一条是周泽楷说：有点忙。忙完下午再给你电话。外加一个亲亲表情。 他后来回过一个“好”，周泽楷那边静悄悄的。 孙翔平静地盯着它，想了想，发了条新的：SOS！速回电。 这是一个测试。 周泽楷对他有特殊标注，不管是什么联络工具，只要是他的消息，周泽楷都能第一时间区分辨认出，然后以最快速度回复他——如果没记错的话，最一个月里，反应最慢的一次，周泽楷也只花了十分钟。即使周泽楷再忙，看见这样一条严重的消息，怎样也会想办法挤时间打给他的吧？ 然而今天注定是一个哪里都不对劲的日子。 从孙翔出门到他站到周泽楷家门，整整数个十分钟过去，他的手机里仍没收到对方哪怕一个标点符号。 孙翔摸出钥匙。他开始烦躁，还有点莫名的心慌。 将钥匙插入锁眼前，孙翔盯着钥匙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这也是他的生日礼物之一。当时周泽楷把它交到自己手里，说的是以防万一。他怎么回答的？“你乌鸦嘴是吧周泽楷。呸呸呸！什么万一！撤回撤回撤回！我跟你说你敢有点什么事，老子第一个没完！” ——回忆到这里中止。钥匙插进锁孔，顺利地拧动一圈半。 门开了。 4. “周泽楷——”孙翔兴冲冲的声音戛然而止。 室内安静得有点吓人。 客厅没有人，厨房洗手间灯全黑着。周泽楷房间的门完全打开，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没有周泽楷的身影。 他一愣，低头往鞋柜看去。 少了一双鞋。 孙翔无意识地皱起眉。从进门之前就开始滋生的烦躁和心慌，此刻正在胸口剧烈冲撞。 周泽楷绝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怀揣着这个想法，他换了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下，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猜猜我在哪？呵呵.jpg”他先打了这样一段话。 “10分钟内不回我电话你死定了！”然后又换成这个。 “周泽楷，我很着急，很担心你，我就在你家里等着，马上给我回消息！”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成熟体谅一点，给对方个机会。 就在即将点下“send”按钮时，一段短促的模拟流水声突然响起，吸引了孙翔的注意力。 ——这是IOS系统的消息提示效果音。而且近在咫尺！ 孙翔一愣，转动脑袋观察周围，几秒后，猛地低头，看向沙发另一角的靠枕。 他起身，走过去，拿走抱枕。 果然，周泽楷日常用的平板被主人忘在了这里。 然而如果仅仅是这样，远不足以让孙翔眉心骤然拧死。 ——那台平板上，荧光闪动，正推送着一条邮件提醒：“亲爱的患者：您预约的XX年XX月XX日XX科专家手术，诊疗地点西院区20号楼207室，距离开始仅15分钟。请尽快携带ID卡、就诊卡、病历本至诊室进行术前确认……” TBC 第五十七章 1. 周泽楷开门瞬间，看见玄关处那双鞋，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顿了一下。 “站门口干吗？”屋里有人问。 周泽楷深吸一口气，将门彻底推开。 冬季日落得早，客厅乌漆嘛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看清楚屋里人的脸——此时此刻，那张属于他男朋友的俊美面容，正被笔记本电脑凛白的屏幕映亮。乍眼看去，似乎比室外结的薄冰还冷上几分。 周泽楷眼神暗了暗，默不作声地转身关门，换掉拖鞋。正当他打算先去烧点水时，孙翔忽然头也不抬地又扔出一句：“你过来。” 周泽楷犹豫了一秒，转身。 孙翔需要自己解释。他接收到这个信号了。但眼下状况绝不在他预料范围内，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不过他至少知道“你怎么来了”绝对是找死，循着直觉挑了个无功无过的开场白：“在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孙翔抬头，没什么温度地翘起嘴角：“百度搜索，这么大的LOGO，看不出来？” 除了语气比较嘲讽外，他的男朋友总体来说相当体贴——似乎生怕他不知道之前都查了点什么，特意清空搜索栏，然后单击了一下鼠标。 如此一来，先前搜索十余条结果也都一览无余。 “信息素注入手术。” “XX大学附属第X人民医院，信息素注入。” “信息素注入手术风险大吗？” …… 屏幕荧光静静地闪动。周泽楷的呼吸一窒，懊恼和“果然如此”两件认知，一齐涌入胸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先是剧烈跳了一下，接着迅速坠了下去。 “手术做完了？”孙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周泽楷摇了摇头，算承认：“今天没做。检查完开了点药。” 他能感觉到孙翔不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正式的什么时候？”孙翔又问。 “下周一。”回答完，周泽楷赶紧补充道，“孙翔，其实我——” “闭嘴！我不想听。”孙翔“啪”地阖上笔记本，站起来。相仿的身高让他可以直直地看入周泽楷眼中，也让自己的情绪能被对方接收得一清二楚，“我现在最想做什么你知道吗？我想把你痛揍一顿。就现在。”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我……” “怕了？”孙翔冷笑一声，声音跟着扬高，“你不让我挖腺体，自己倒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高高兴兴去做某个比挖腺体风险更大、更痛苦的手术！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我能解释——” “闭嘴！”孙翔突然大吼了一声。吼完这句，他整个人仿佛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怒极了似地又吼道，“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让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周泽楷：“……” 孙翔深吸一口气道：“你以为这件事只和你有关，哈？你不一个人逞强不舒服？是我以前跟你说的还不够明白，是吧？啊？周泽楷？” 周泽楷：“……” “行！我今天再说一次！周泽楷，你是我男朋友，从我答应和你交往那天开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懂吗？我不、能、接、受我的男朋友在任何事情上，尤其是和身体健康相关的事情上瞒着我！这就是我的态度！好了现在你可以开口了，开口之前想清楚，是要继续糊弄我还是给我个真实解释！” 说这句话时，孙翔不止语速越来越快，而且全程几乎在吼，声音大到客厅都要产生回音了。 周泽楷的视线从孙翔微红的双眼，移到小幅度发抖的肩膀，还有紧捏在身侧、同样在微微发抖的拳头上。无尽的懊恼和后悔似乎要吞没了他。 他知道，这次是他真的做错了。 孙翔平日在学校，给人第一印象是不良，但其实稍相处一段时间，你就会发现他的家教和性格都挺不错。除了在对章程还有7班那个傻逼的时候凶一凶外，几乎没有对谁这么大声说过话。 而现在的他看上去……不止是生气到了极点，还像是……失望和难受到了极点。他的眼神尖锐又痛苦，眼底铺着血丝，时不时滚动的喉结仿佛努力压抑着更多的情绪。 周泽楷毫不怀疑，如果再吵一会儿，孙翔很可能会被他气到摔门就走。 他不敢再迟疑，赶紧往前跨了一步，张开胳膊用力抱住他。 不出意外，孙翔剧烈挣扎：“放开！别来这一套！老子在跟你说正经事！你他妈——” 孙翔的声音突然中止。 因为他发现周泽楷整个人抖得比自己更厉害。 2. “对不起。”周泽楷的声音鲜有这样充满不确定和茫然的时刻，“对不起，没有高高兴兴，而且我……而且我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你他妈还……”孙翔发现自己从极愤怒，到极心慌，就在一瞬间。当然他也有一度怀疑这是周泽楷在刻意营造委屈和示弱，目的就是继续糊弄自己，但很快，他就告诉自己，周泽楷即使演技再好，他现在的反应不可能是演出来的……无论是发颤的背脊，还是对方声音里压着的沙哑，都无法轻而易举地伪装。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斥道：“那你他妈还敢偷偷摸摸去医院！胆儿也太肥了！” “因为我害怕，我很后悔。”周泽楷死死地抱着孙翔的肩膀，“我发誓过，一辈子。但我心虚，感觉自己在撒谎。解决不了信息素的问题，我什么底气都没有。而且——” 他在这里突然停顿，而且停了不短的时间。姿势关系，孙翔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原因。 和几分钟前的自己一样，周泽楷在强忍情绪。他重重地呼吸，胸膛因此起伏。如此亲密的姿势中，孙翔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他慢慢顺着周泽楷的背脊，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带点轻松和打趣：“金鱼都比你记性好！不是说过就算一辈子打抑制剂也没关系？只要能在一起，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怎么可能无关紧要！”周泽楷突然吼了一句。他箍在孙翔背后的手跟着骤然收紧，某种程度上泄漏了他真实的情绪，“一辈子抑制剂什么的……我根本没有信心做得到！” “不是没必要那么急……”孙翔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安抚他。 “我讨厌抑制剂。”周泽楷却打断他，并且坚决地宣布道，“我还想跟你做更多更亲密的事。” 3. “轰——” 尽管时机不合适，但孙翔的脸在周泽楷那句话说完之后，飞速地泛起惊人的热度——周泽楷吐露的心声，又何尝不是他的。继前几次的“擦枪走火危机”后，孙翔虽不愿承认自己的意志力单薄，但也已渐渐意识到这一点。 “天下第一大白痴非你莫属！”他用了点力，总算把人推开，终于能捧住那张脸，吻上那张让他恨极了又爱极了的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中钝痛感的蔓延，“我也……这种事情早一点承认有什么不好意思！” “对不起。”周泽楷小心翼翼地回应他的吻，“这条路也许同样不行。可不试，我不甘心。” 孙翔的反应给了他莫大的安心，直到这一刻，周泽楷才感觉到，那些潜伏在身体每个角落的疲惫、茫然和无力，总算开始一点点地离开他身体。这让他总算拥有了勇气，把那个懦弱又忐忑的自己剖给男朋友看。 “那是另一回事！谁跟你说不甘心就可以不告诉我？”孙翔狠狠咬了他唇一口，“你他妈知道我这一天怎么过的吗？” 天知道周泽楷没有回来之前，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不要冲去医院直接逮人——周泽楷有害怕，有恐惧，他就没有吗？他不但怕这家伙在手术中出事，更害怕自己作为一个定时炸弹一样的存在，会影响到手术本身！看见这个人安然无恙地回来，告诉自己没有进行手术的时候，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算了。孙翔在心底叹了口气，到这时候再商讨这些，已经没太大意义。周泽楷平日表现得太稳了，好似天大的难题也难不住他，谁知道这家伙会因为自己—— “对不起。”果然，这种时候，周泽楷笨拙得让人哭笑不得。他只会重复道，“对不起。” “白痴。”孙翔闭了闭眼，贴着这家伙的唇瓣低声道，“说真的，你到底是怕我笑你？还是怕我骂你冒险？” “都有？”周泽楷立即和他交换了一个吻，又摇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后，他立即移开脑袋，重新搁上孙翔的肩膀。这种幼稚的逃避行为，让孙翔哭笑不得，又觉得世界上简直不可能找出第二个比他男朋友更可爱的家伙了。 他无奈地任这人把自己搂得紧紧：“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周泽楷拦在他后腰的手突然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下。 操。 孙翔愈发哭笑不得。 他不发飙了这人倒是蹬鼻子上脸特别快，假抗议还是真报复啊！ “你这人……”他嘟囔道，“别闹，认真听我说完。” 周泽楷安静下来。 孙翔想了想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约定好了，任何事情都要一同面对不是吗？” 肩膀的脑袋点了点。 “你不能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然后因为怕我生气，就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然后就觉得这样很好，仿佛过程中万一真有什么风险，你只要瞒过去了，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一样。” 周泽楷听出他画外音：“你的意思是？” “我也要去。”孙翔推开人，注视着那双黑眸，一字一顿，“下周，正式治疗的时候。” “我要见你的主治医师。要知道治疗原理，了解目前的进度，确认所有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并发症以及手术之后的后遗症。” 周泽楷想说什么，孙翔抢在他前面，把能说的话全说了：“可能的话我要进手术室。进不去我要隔着玻璃看你。没有窗户的话，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周泽楷静静看了他半晌：“好。” 孙翔这才抬了下眉：“我跟你说我简直不能理解这件事，太蠢了周泽楷。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不能容忍失去我。我也一样。” 周泽楷：“嗯。我明白。” 孙翔还剩点儿气，索性全发泄出来。他的发泄方法是气鼓鼓地捏住周泽楷的脸颊往反方向扯：“笨蛋、白痴、气死我了！靠！超级不爽！翔哥决定咬你一口，不许反抗！” 周泽楷：“好。” 他想得很美，气势也汹汹，可惜刚咬上去，就被反客为主地推倒在沙发上。 他的唇，他的气息，他的心跳，都被周泽楷牢牢压制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要丢人地被吻到缺氧——幸好周泽楷还有理智，在秒针绕完一圈前，放过了他。 “对不起。”周泽楷不知道第几次重复这句话，但总算还记得再加一句，“谢谢。” “客气个屁。”孙翔在心里说。而现实中，他只来得及用力眨了眨潮湿的眼睛，以防滚烫的液体逃出眼廓。 TBC 第五十八章 1. 周泽楷第一次去医院没有立即手术，是因为他身体中和信息素相关的某些指标还未达到手术要求线。医生给他开了药，整整吃了七天，药盒空了，正式手术的日子也到了。 一大早，孙翔就敲开了周泽楷家的门，替周泽楷检查要一同带去医院的东西。 临近年关，整个城市随处可见年味浓厚的装饰或者宣传海报，大街上的行人们似乎个个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里。然而孙翔却不在这个范围内。 他这几天和周泽楷聊手术的风险，查资料，因为心思重，睡眠也不怎么样，已经挂上了明显的黑眼圈。出租车一有节奏地加减速，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周泽楷强硬地把他脑袋摁到自己肩膀：“闭眼。” 孙翔拗不过，也没什么心情去和周泽楷对着干，挨着这人的肩，没几秒竟真的睡着了。 周泽楷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悄悄地握紧。窗外的风景走马灯似地打眼前掠过，他完全聚不拢注意力去了解，全部心神都附着在肩膀沉甸甸的分量，以及两人手指皮肤相贴的部分。 浩大纷杂的世界，不确定的手术结果，都令他感到不舒服，只有这独属于他的重量和体温，才是能够掌握，叫他内心踏实的宝物。 会有好结果的。他默默祈祷着。 2.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手术过程中能呆在手术室里。” 眼前这位“家属”乍看岁数并不大，但神色冷静，气场亦足够强。因此当他一字一句提出要求的时候，医生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就要顺着他的意思点下头去。 好在多年执业的理智拽住了他。 “条件上是允许的。我们也不阻拦。”医生委婉地说，“但过程中可能有一些……比较痛苦的状况，有病人家属进过一次手术室后，就不愿意进入第二次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再考虑一下。” 孙翔反问道：“就算有状况，那也是病人更痛苦，作为家属愿意放弃分担痛苦的机会，简直不可理喻！” 这时候，周泽楷已经换了手术用的衣服，躺在病床上被推入了手术室，开始做一些术前准备。医生也知道让他的患者来劝这位男孩子并不现实。 “我找护士给你换无菌服。”他决定退一步，“但如果我们没喊你，你只能在外面的小间隔着玻璃看，可以吗？” “没问题！” 3. 第一次接触信息素注入手术的人，一定会相当惊讶——既然叫手术？为什么与通常概念的外科手术差得有点远？——不需要开膛破肚，不会产生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 但孙翔却并不会因为这表象上的“轻松”而放松警惕。他之前查过资料，知道这类手术的难点在于如何根据病人身体中信息素的水平，控制外部信息素的注入速率。 听上去还是很简单对吧？就好像打点滴，连病人自己也知道如何调快调慢药水的滴落节奏？实际上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信息素的可怕在于，它的平衡只要稍稍被打破一点点，产生的负面效应就会难以想象地恐怖。 头痛，惊厥，呕吐，内出血……在那份公开资料后面，列举了整整三页可能会发生的术中并发症和对应的处理办法。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信息素注入不到十分钟后，他终于意识到医生的话也许是对的——当周泽楷开始绷紧下颚，双手死死地掐住床沿，当周泽楷的脖子、手臂都因过分用力而冒出青筋，当周泽楷狂出冷汗，再开始发抖，必须被两边待命的护士立即用特制的软皮扣固定在床上时……孙翔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用理智的心态继续呆在这里看下去，他冲到备药的护士面前，恳求道：“让我进去。我必须要进去。” “呃……别急，你等等。”被这样帅气的男孩子盯着，护士忍不住泛起同情，可惜她没有权力做决定，只得求助主治医师。 又经过一轮让孙翔煎熬到极限的耳语和手势之后，孙翔听到了护士的天籁之音：“可以进去了……唉手术室里不能跑！” 她话说晚了。 孙翔冲进去，已经半跪在了病床前，用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牢牢握住了周泽楷的手。 因为体内两股信息素正在厮杀，周泽楷似乎已经痛昏过去，冷汗浸透了领口，整个人是在持续地，无意识地打着抖。 “周泽楷！”孙翔收拢十指，一遍遍地说，“痛就掐我。再忍忍，再忍忍就不痛了。” 主治医师见惯了信息素治疗中的状况，周泽楷的反应在他这边算是比较正常的，并不足以让他大乱阵脚。他一面严肃地盯着无数指标跳动的液晶屏，一面冷静地对助理医师下着指令。只是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当视线滑过孙翔和周泽楷，他终究忍不住说了句带温度的话：“很顺利，马上结束了。” 孙翔的肩膀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当代表信息素平衡的提示音从医疗仪器传出，主治医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我们结束了。”孙翔一愣，抬起头：“谢谢您。” 他此刻仍死死抓着周泽楷的手，准确地说，是被周泽楷死死地抓着。 掌心的冷汗和冰凉的体温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刚刚周泽楷和他都经历了什么。 太好了，那些最严重的情况都没有发生。他几乎有点想哭。 “小帅哥，小帅哥？”回神时，是护士在喊他，“你往后退一点，我们要给他解掉固定装置哦。” “哦，好！”孙翔猛地站起来，这才发现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半蹲的姿势，膝盖酸得打颤，差点找不到平衡。 4. 周泽楷恢复意识后，还没来得及睁眼，就感觉到一个潮湿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自己唇。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下意识抬起仍酸痛的手腕，回抱住那熟悉的肩膀。 然后他的唇瓣立即被重重咬了一口。 “好咸。”周泽楷慢慢睁开眼，眼中盛着柔软的笑意，“又苦。不好吃。” 孙翔一怔，脸猝然就红了。他狠狠抹掉自己夺眶而出的泪，为掩饰这层窘况，索性把脑袋歪到一旁，抱住周泽楷不让对方继续看自己的脸：“又没逼你吃。再说有橘子味难吃？” “怎么可能。”周泽楷的胸膛轻轻震动，“橘子味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孙翔毛绒绒的脑袋就在他脸侧，他摸了摸对方的后脑勺，埋首在有太阳气息的发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整个手术期间已离谱速率跳动的心脏终于恢复正常。 “痛吗？”半晌，孙翔闷声问。 当然。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实的痛苦席卷而来时，周泽楷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痛到全身发冷，痛到想吐，而且根本没气力，想吐也吐不出。 但最痛的并不是身体上的。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双和孙翔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被人抽空，而信息素则在这个过程中炸开，漫天漫地地裹住他，像一只无形的手，掐得他无法呼吸，令他的肺部被剐似地剧痛。 幸好那一刻，他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周泽楷！”那个人还告诉他，“再忍忍就不痛了。” 他向那个声音伸出手。梦境的世界瞬间褪色，崩塌。他感觉到血液又回到了身体里，信息素在慢慢地平静下来，钳制着喉咙的东西也消失了，氧气开始让他感觉到舒服。 最后，天顶的尽头有了光，有了温暖。 “开始很痛，”他睁开眼，眼廓是热的，“后来不痛了。真的。” TBC 第五十九章 1. “……小周？你在听吗？”主治医生咳嗽了一声，无奈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周泽楷一怔：“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医生笑了笑：“没关系。是不是有点困？” 周泽楷点了点头。 “手术之后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患者都和你差不多。精神欠佳，反应也比较慢。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周泽楷再次点了点头，接着不着痕迹地看了孙翔一眼。好在，对方此刻根本没空观察他的反应，而是对医生的话深信不疑，正在紧张而关切地询问医生如何才算休息得好。 他不禁偷偷松了口气。否则被孙翔发现端倪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就把那个“梦”的事讲出来。 那个梦……并非头一回出现，但比任何一次都要详细和真实。 想到这里，周泽楷忍不住又望向孙翔。 后者若有所感，第一时间转身。 视线相接，那双眸子和梦里几乎一样的眸子，让周泽楷一瞬间恍惚。 真的是你吗？ 周泽楷在心底问。 不过表面上，他还记得摇摇头：“没事。” 等孙翔信以为真地回头后，周泽楷在心里默念了另一个名字。但这回却和怀念无关。 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那他也许……可以循着这个名字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3. 梦的事情，周泽楷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孙翔。 倒不是说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而是周泽楷直觉认为，自己和孙翔绝对在那段童年的“住院”期间失去部分记忆，而这件事，孙家双亲绝对有所了解。 ——上周见面时，孙爸爸突然打断自己的话就是最好的证据。无论是那道暗示意味十足的视线，还是之后递给他的名片，无一不表示着孙爸爸不希望自己当场、当着孙翔的面将这段过往解开。 原因周泽楷不知道，但他能肯定的是，孙爸爸的任何行为一定是出于保护自己儿子的目的。因此，他决定在和孙翔交流梦境一事之前，找机会和孙爸爸先行私下接触。 4. 第二轮手术安排在来年开春后，中间留给病人休息和观察信息素变化。 那天医生建议多休息时，周泽楷走神好几次，孙翔怀疑他压根没听进去。不过没关系，他带了一只录音笔，转天就把医生的嘱咐全部记录下来，并且打印在A4纸上，贴在周泽楷家各种显眼位置。 做完这件事，孙翔仍不放心——实在是他太了解自家男朋友——如果放周泽楷一个人在家，鬼知道这位独立、要强的朋友能把“好好休息”几个字执行到多少。 反正恋爱关系已经公开，他索性厚着脸皮和家里说节前要去周泽楷家住。 “少拿零食，水果拿得动可以多带。”孙爸爸替他收拾行李，“抑制剂要几只？一盒12只够不够？” “家里有多少都拿走好了，我们成年人买起来方便。”孙妈妈十分霸气地直接抱起盒子塞进他包里，想了想又说，“不过儿子你们最好还是忍忍。Alpha的信息素本来就攻击性比较强，你们两个都是A，而且没成年，真做了也是有信息素暴动风险的，对身体不好。” “妈！”孙翔脸涨得通红，恨不得钻进他老妈的脑子里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全清干净，“我哪有那么没自制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儿子总算有这天了！老公你看他在害羞！”“哈哈哈哈哈哈！”孙家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孙翔有口难辩，最后还是收下了抑制剂。尽管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孙翔管不着——他可不想被他爹妈烦死。他硬着头皮以最快速度收拾完背包，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的是，关于抑制剂，他们三人全不在一个频道。 孙爸爸比起孙翔更担心周泽楷，担心周泽楷当年的信息素紊乱还有后遗症； 孙妈妈则是单纯希望两个青春期的孩子能谈个安全的恋爱； 不过在孙翔耳中就变成父母总算逮到机会调侃自己，而且他还没法解释自己有心没胆的根源，郁闷！ 5. 孙翔搬到周泽楷家的第一天，强冷空气刚过境，外头说滴水成冰毫不夸张。但阳光格外好。隔着玻璃，它不仅可以把被子晒得暖烘烘，还能照到床上，和床头的可乐，薯片，水果一起，构成了两人游戏时光的完美配置。 当然孙翔搬来这边小住的主要目的才不是为了打游戏——他时刻谨记自己监督者的身份，严格按照医生的叮嘱监督男朋友执行“三不”原则： 不做饭，不打扫，不剧烈运动。 后两者还行，关键是不做饭这一点，放在早些时候周泽楷绝对不能接受。但这几天，他一半时间吃着孙翔煮的面，一半时间吃着孙翔叫的外卖，适应良好。 对于他来说，被孙翔陪伴的意义，是远远凌驾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坚持的。 三天后医院邮件来了，是个好消息。 治疗当天的血液检测结果显示，周泽楷目前已可以忍受10mg每平米浓度的信息素接触。并且这种状态，应该能保持到下一次手术前半个月。 收到邮件的时候，孙翔在洗手间刷牙，对此并不知情。 周泽楷盯着屏幕怔了几秒，突然转身冲出卧室，哐地一声推开洗手间的门。 孙翔就那么站在那里，左手抓着牙杯，右手抓着牙刷，有些愣愣的。清晨的阳光从换气扇缝隙投在他眼睛里，映出一片亮晶晶的不知所措的可爱。 他显然被周泽楷的突然出现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回神后顾不上擦干净嘴边的牙膏泡沫，急问道：“怎、怎么了？” 这一刹那，周泽楷胸口那些原本需要大喊出来的语句，悠悠荡荡地落了地。 和命运的漫长抗争才开了一个头，取得的胜利也是阶段性的。他本来打算报个严肃的喜，让孙翔明白这一切虽值得庆贺，但绝不可以掉以轻心。但……从看见孙翔的那一眼开始，他产生了一个更简单更直接的念头。 别装了，周泽楷。他对自己说。肤浅一点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无视掉本能的声音，再一次委屈自己吗？ 比起认真地交待那所谓的惊喜，他此刻更想做另一件事—— “唔等等……我还没漱完口。”孙翔只来得及说这句话，另一双温暖的唇已经二话不说堵了上去。 6. 如果说刚开始孙翔还处于茫然状态，那等这个吻进展到第十秒时，他总算觉察到了什么。 这个放肆的吻，给他完全崭新的体验。以往再动情再激烈，周泽楷也会坚持揣着的那份小心翼翼已消失不见。他依然温柔，但不再克制，热切又意犹未尽地追逐着他的唇舌，几乎不给他换气的机会，让他竟有全身都要发热的错觉。 孙翔脑海中晃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莫非—— “2分07秒。刚刚。” 尚未平息错乱的呼吸，孙翔被砸了一个重磅炸弹。 周泽楷透过洗手间的镜子，念出客厅挂钟上的时间。接着再次低头，含住孙翔的下唇，轻轻地咬了一下：“专心。” 怎么可能专心！ 孙翔的耳垂迅速发热，内心则在咆哮。 他匀出一口气，用最后的意志力推开周泽楷，望进那双深邃又温柔的眼：“是不是医院——” “我有数着。”后者眨了眨眼，继续答非所问。 孙翔要再问，对方就敷衍地拿“我有数”堵他。 而后一片阴影投下来，温热的鼻息再次将他包围，连缀的吻从鼻梁流连到面颊，再到下巴。前所未有地调皮又恼人。 这个人绝对对他上瘾了。他无奈而迅速地领会了周泽楷的意思，心说感谢日新月异的医学技术，感谢他勇敢的男朋友，时至今日，他总算不用再遮掩这份心情，总算可以承认同样的事。 扔掉牙刷和杯子只要一秒钟，单手拢住这家伙的后颈，另一手则掰正这人的脑袋也只要再两三秒。孙翔兴致勃勃地迎接对方更激烈的攻势，仿佛卯足了劲要在这狭小的洗手间里先争出个胜负来。 TBC 第六十章 起先也不过是短兵相接，日趋熟悉的唇和舌究竟应该怎样进攻和防守，究竟谁来带节奏，不过是恋人之间小情趣。 但很快，伴随着那股隐约的薄荷巧克力香味钻入鼻腔，孙翔潜意识的警报开始拉响了——它一如往常地让他迷醉，但又和往常不太一样——有沁人心脾的清爽，却亦包含了些许醇厚与深沉，它像一团透明的云将自己笼在里面，既温软又甘美，无时无刻不在抚慰着他的五感，不仅令他舒服得想要发出深深的叹息，而且不断地强调着自己的无处不在，似乎不欲给他任何逃离的机会。 在它的作用下，孙翔感觉到有一股热气自腹股沟处升起，悄无声息地流向四肢百骸。若描述得更简单一点，就是三个字，他、硬、了。 残存的理智让孙翔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掩饰身体变化。可惜他后腰已被洗手台死死抵住，所谓后退无非是让胯部稍向台面下方的剩余空间沉去，这非但掩饰不了他的异状，反而在地理上丧失了原本引以为傲的身高优势。低笑声自唇畔响起，他的肩膀骤然被人顺势往下摁住，微张的口内，那条原本尚在谨慎试探中的舌忽地变得强势无比，和此刻居高临下将他半推靠于洗手台的某人一样，不由非说用力地与他纠缠起来。 “信息素浓度万一到临界点怎么办……”孙翔迟钝如老式蒸汽机的脑海中，缓慢地浮出这样一条念头。但也就这一瞬而已。眨眼间，情潮如开闸的洪水，自头顶冲荡而下，猛烈搅动他的心湖，掀起滔天巨浪，吞没了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周泽楷在吻他。周泽楷在抚摸他。 脑子已经接近停转，身体却不断地清晰地传递着这样两条令人羞耻又激动的信息。 睡衣下摆被撩开，被高高推上前胸。温暖而干燥的指腹正顺着他的肋骨轻轻地爬上靠近心脏的位置。 然后是一个轻而滚烫的吻。 只这一下，就令他整颗心脏涨满了热意，并且剧烈擂动。 周泽楷是对的。 他模糊地想。 让什么抑制剂都见鬼去吧！谁能拒绝得了和喜欢的人亲近？！ 这个认知令他满脑子都是热气，脸到脖子都是红的。他的呼吸微微颤动，闭着的眼睫亦跟着颤动。本能地，拢在这人后颈的手迅速滑至腰侧，有样学样地抽掉了对方的睡衣下摆，顺着那道紧实的腰窝滑了进去，牢牢地抓住。 这层主动似乎极大地鼓舞了压在他身上的周泽楷。灼热的呼吸立即开始下移，比指腹更柔软更磨人的触感，无微不至地照顾每一处。 心荡神驰说的就是孙翔现在的状态。身体无意识地跟着晃，周泽楷每吻他多一分，他就发出多一分舒服的轻哼。可惜这种纯粹的享受过程并不是没有终点的——直到被后知后觉握住某一处，孙翔神色骤变——某种深入骨髓的异样感受正自鼠蹊部涌向全身，霎时间，他脑海中的羞耻感条重新浮现，并直冲到了底。 但此时再喊停，早已来不及。更何况，他压根没能力拒绝—— 周泽楷正掌控着那个位置，仿佛掌控他全身的开关，掌控住他每一次心跳，每一回呼吸，每一滴流的汗和泪。 每次指腹缓慢捻过最圆润的那处，绕着外面那层柔软的部分打转时，他都可以清晰地描绘出它的轨迹，想象出那层薄茧的形状和厚度。 身体当然也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他像是微风吹拂下的海浪，伴随着对方的节奏不由自主地跟着缓缓前摇，甚至更直接地，将那片布满新鲜痕迹的胸膛下意识地向前送，方便某人无师自通地吮吸和拿齿缘摁咬那已胀痛的两点。 清晨的洗手间过于安静。除了渐渐明显粗重的两道喘息声外，唯一的动静也许来自于下方——他相信自己应该是吐出了一些东西，否则那处坚硬挺烫的位置不可能被天鹅绒一样滑腻黏连的触感包围。好奇心让他垂眼用余光去看那处，接着立即被一绺一绺亮晶而潮湿的毛发给重新点燃了羞耻心。 当然这还不是最冲击他视觉的地方——视线里，两只红而热、笔直而怒胀着的，此刻正被他握紧，而他的手背，又被另一只熟悉的手给牢牢裹住。这种奇异而理所应当的亲密感，让他惊讶之余，竟然产生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喜悦心情。 他模糊地意识到，他们此刻在做的，和信息素什么的没有一毛关系，是因为对方，是只因为对方，才会触发这种最原始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他正在和世界上自己最喜欢的人，做着全世界最亲密的事。 孙翔想。 这一刻。他遍身都流淌着炙热的火焰，那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疯了一般在胸口滋长。他下意识地跟着周泽楷的动作而动，甘美又不知廉耻的快意从脚底板一路升腾到天灵盖。 不需要言语，他连思维都几乎要停止，更勿论组织语言，只堪堪发得出急促的，粗重的，哭一样的呼吸声。 电光闪过脑海，他的灵魂一瞬间被清空，就这样悠悠飘上天，再悠悠地降落。 等回过神，黏腻的感觉从手心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常浓烈的，腿根处虽说没有一片狼藉，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孙翔的脸后知后觉滴血似地涨红。 不过即使如此，他第一反应仍是要紧张地去观察周泽楷。 万幸周泽楷目前除了脸和自己一样红，呼吸重一些之外，看上去似乎没有别的异常，说明治疗真的有效——他们都这般胡闹了，他的信息素仍未刺激到周泽楷的，说明暂时没有失控风险。 “嗯？”周泽楷见他走神，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意犹未尽，且精神放松，两人忍不住又接了个深深的吻。 缓过气，孙翔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特别关键的问题，神色微变。 “靠。”他骂了今天第一个粗口。 不对啊！为什么从头到尾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周泽楷？！ 明明他也是Alpha！ 而且是期末体测身高还比人家高一公分的Alpha？！ TBC 第六十一章 1. 孙翔的走神在周泽楷眼中却被解读为另一个意思。 他犹豫片刻，替他把睡裤提回腰部，轻轻抽了一下带子：“洗个澡？” “洗、洗什么？”孙翔慢半拍抬头，涨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 他第一反应是周泽楷要帮自己洗澡！ 卧槽那怎么行！被同为Alpha的对象带着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友好互助就算了，现在还要人家帮自己洗澡？翔哥面子还要不要！ 孙翔顾不上去处理股间的粘湿，赶紧先拒绝了再说。 周泽楷点点头，绕过孙翔拧开水龙头去洗手。孙翔飞速抽了几张纸巾把自己的窘况给处理了，视线中，转身一看，乐了。 周泽楷哪里是在洗手，明明是趁机走神。而且侧脸和脖子也有点红，神色是镇定的，但唇却不大自在地抿着。 孙翔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他想，就说这家伙哪里有那么游刃有余，果然也不好意思的嘛！ 但下一秒，当他发现周泽楷偷偷翘了一下唇，并且生怕被自己逮住似的，立即又压了回去，他忽然有些不爽。 孙翔皱了下眉。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脱衣服。” 没头没尾三个字，和孙翔强势的命令，都让正准备擦干手和脸的周泽楷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那边，刚把自己上半身脱得精光的男孩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微拧的眉显示对方耐心并不充足。 “你傻了？要帮人洗澡不需要脱衣服？” 周泽楷愣住。孙翔的话和举动完全在他意料范围之外。 “还是我误会了某人的好、心。”孙翔嘴唇是弯着的，眼神却很犀利，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洗完手了你就打算一走了之咯？” 2. 孙翔不会知道，作死小能手的自己，此刻又在男朋友的心头扔下了怎样一颗炸弹。 半米之外，周泽楷的眼神暗了暗。 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地覆盖在骨架上，流畅的曲线一路向下，埋进已经松开抽绳的裤腰里，让人不禁呼吸加速，想要伸出手亲自验证握进那劲瘦有力的腰部是什么感觉——更何况，他不久之前才感受过，所以那紧实而富有光泽的皮肤上，才会有两道浅浅的玫瑰色的痕迹。 这幅极具冲击力的景象，正出现在他视野里。 周泽楷垂下眼，先慢慢擦干了手。 他这刻意避开视线的举动，却被孙翔立即解读为，这家伙在窘迫，在害羞，所以不敢和自己对视。 “哈哈哈哈哈！”孙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发现了周泽楷宝藏的另一面，“周泽楷你刚刚的嚣张和胆量呢！” 他腹诽道，这家伙也太矛盾了吧！方才来势汹汹拿出差点能把自己吃进去的气势的是他，现在连多直视他一秒都做不到的人也是他。矛盾得……简直让人觉得可爱！ 周泽楷：“……” 孙翔笑着大步流星走到他跟前，捏住这人下巴，霸气地亲了一口。 周泽楷：“……” 孙翔以为自己扳回一城，很是得意，轻轻捏了把他的脸：“行了，还发呆，出去吧。” 这时候，周泽楷忽然往前走了一步。 没错，是在被孙翔捏着脸“调戏”的过程中，毫无预兆地往前走了一步。 胸口撞在一道，孙翔趔趄着后退，来不及找到平衡，后背就已经贴上了冰凉的瓷砖。 “再一会儿。”说话间，周泽楷轻轻握住孙翔仍傻掐着自己脸颊的手，扯下，转瞬反扣到墙上，然后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3. 该怎么形容这个眼神呢。 绝不是单纯的警告，也非那种无奈和气恼，它既温柔又纯粹，满满的全是一种名叫喜欢的情绪，但它又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和那股再次开始变浓的薄荷巧克力味道一起，将孙翔的呼吸给浸透在里面。 孙翔被吻得不知今夕何夕，等嘴唇都有点肿了，才后知后觉失了色。 他的两只手都被周泽楷牢牢控制着，两腿间则有周泽楷的膝盖强势地挤入，而他背后是墙壁，留给他挣扎的余地几乎所剩无几。 更糟糕的是，尽管两人睡裤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但它的厚度着实不能让人心安——周泽楷腿部肌肉的触感和体温，已经迅速地透过棉质布料传递到他这边。这个姿势不用看都知道有多么暧昧和危险。 他当然对自家男朋友的身体有渴望，但绝对不是每次都以这样的下风状态！ “没睡醒是吧？要等等的是你！”羞耻心和少年骨子里的不服气作用下，孙翔一面用力转动手腕，一面抬起膝盖，试图将周泽楷反过来摁在墙上。 然而，他震惊地发现挣扎是徒劳的。 更让他震惊是，周泽楷在这件事比自己想象得更恶劣——他似乎无比喜欢看自己炸毛样子。 这家伙一边用大得难以想象的手劲将他死死控住，一面好整以暇舔舔他的唇，用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力度，去拨开他的唇瓣，够他的舌尖。灼热的鼻息扑在皮肤上，带起一阵令他轻轻颤抖的痒意。 “别乱动。”周泽楷说的命令让他心怦怦直跳，“别急。” 别急什么…… 这台词里的隐晦含义，让孙翔简直想要踹飞他。但他更清楚，他们此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经过了怎样的痛苦和努力而换来的。 这样一想，他的心顿时就软了下去，原本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年轻的Alpha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身上的变化，立即投以粘腻而炙热的吻，并且本能地释放出更多信息素。 依旧是薄荷巧克力。但不再温柔，而是充满了凛冽的侵略意味。 孙翔虽然还没成年，但Alpha与生俱来的高级感官系统让他只一嗅就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这家伙接下来想对自己做什么。 ——想在他身上每一处留下标记…… ——想撕开他的皮肉，咬碎他的骨头，连血带灵魂都吞下肚，再不让世间任何别的人有希望染指…… 这种惊悚但绝对真实的欲望让孙翔周身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他发现自己因为这点正前所未有地兴奋。更可怕的是，被那双独一无二的眸子沉沉地笼进去时，同为Alpha的自己，竟然迅速丧失了逃跑心思，甚至诞生了一个清醒时绝对会痛骂匪夷所思的念头—— 为什么不可以，就让周泽楷继续主导下去吧—— 4. “咕——” 千钧一发之际，孙翔的肚子叫了一声。 两人的动作一齐僵住。 半晌后，周泽楷松开他的手：“我去做早饭。” 尽管心情复杂，临走前，周泽楷依然记得帮孙翔把睡衣和睡裤理好，避免他着凉。 当洗手间门重新关上时，孙翔忍不住搓了把脸。 镜子中，他从耳根到脖子都如蒸过一般地红。他发愣地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会儿，忽然闷笑起来。 不止是对周泽楷的郁闷幸灾乐祸，更是因为由衷的高兴。 刚刚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梳理最关键的信息。现在他头脑清醒了，彻底反应过来了，说想要拿着大喇叭去屋顶喊都不为过。 ——感谢现代医学，周泽楷第一次手术成功了！ 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今天的第一个惊喜而已。 TBC 第六十二章 1. 孙翔一时失察，让周泽楷重新掌握了厨房，不过后者到底记得孙翔最近的三令五申，没敢太放肆。 他取出冰箱里的速冻水饺，放进水里煮熟。等孙翔收拾完毕，又白又胖的饺子已经挨个躺在碗中了。 孙翔猜测自己脸上的懊恼神色应该挺明显的，否则周泽楷不可能抢在他开口之前，就夹起一只胖嘟嘟的饺子，正正好好塞住他半张的嘴。 “……”孙翔一面动腮帮子，一面觉得十分好笑。他明明很讲道理的好不好！不过，这种所有情绪都能被人预测接着被顺毛的感觉……绝对不赖。 “猪肉白菜？”吃完这一只，孙翔总算能正常说话。他接过周泽楷递来的碗筷，坐下。 “加玉米。”周泽楷拿筷子㨤开一只给他看。 “啧啧，三合一？”孙翔奇道，“我居然没吃出来。现在水饺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周泽楷点点头：“比如黑虎虾和三文鱼馅……” 孙翔眼睛一亮，打断道：“黑虎虾？这个我喜欢！”想了想又说：“三文鱼就算了，有点奇怪。” 周泽楷：“嗯，回头买。” 饺子馅这个话题并未到此终止，而是引发了孙翔强烈的吐槽欲。他开始跟周泽楷嘀咕起自家老妈在征战超市时过分勇于尝新的作风。 “肉馅就算了，加了盐怎么都不会太难吃！但你知道吗，她还买那种奇奇怪怪的水果馅！盯着偏门儿的买！”导致他和他爹做了好一阵的小白鼠，迄今看见各种被面皮类包裹的水果就想逃。 周泽楷敏锐地捉到了重点：“怪不得你会扔江波涛的雪媚娘。” “呃，”孙翔一怔，有点哭笑不得。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谁知周泽楷怎么连这也知道。不过正好，周泽楷给他找了个完美理由，他不借坡下驴就是傻子，“对对对，虽然浪费食物不对，可一听他讲，里面是芒果草莓，我就有点食不下咽！” 说罢他特真诚地耸了耸肩，一幅无奈又遗憾的样子。 “其实不难吃。”周泽楷笑笑，“不过店里的确实不新鲜。” “真的假的？”孙翔好奇心升起，“我从来没吃过。” “我会做。”周泽楷正好吃完了饺子，拿起一旁的手机，一边点划一边回答，“草莓应季，先试试草莓的？” “好！”孙翔一听那叫一个高兴，不假思索地点头。只不过，才点了一下，他脸色微变。 “不对你怎么回事！说了好好休息，就要好好休息！不许再琢磨进厨房什么的！”孙翔起身一把抢走周泽楷的手机。 “额……对不起。”周泽楷愣了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两人视线一对，孙翔这个先发难的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忽地微妙起来。 下一秒，他猛地把刚抢过来的手机推回周泽楷面前。 面对周泽楷询问的视线，他脸一红，认真道：“周泽楷，我最近是不是比较过分？是的话你直说！” 2. “过分？” “就是……就是我不老管着你吗？”虽然尴尬，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翔索性更坦诚一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天吼好几遍，虽说本意是怕你休息不好影响恢复但是，但我刚代入那么一琢磨，如果反过来你处处管着我，也许我早就发飙了，我又不是Omega……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我把你当Omega的意思我只是——” “我明白。”周泽楷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碰了碰孙翔僵住的肩膀，“别担心，我没误会。” “可——”孙翔还是心虚。 “相反，我很高兴。真的。”周泽楷打断他的话，摁着他肩膀的手向里微微用力，带着孙翔的脑袋靠近自己，自然而然地，唇轻轻碰在一起，“我很乐意你管着我。” 3. 受早饭间小插曲的影响，孙翔心情有一段时间持续高亢，连做洗碗这种最不擅长的事时都忍不住哼着歌。 顺便，就收拾厨房的工夫，他已经把今天的计划安排妥当——上午监督周泽楷吃药，仔细研究一下医院的报告，然后两人打游戏，点外卖，午饭后出去小区附近走一圈——医生说，晒一晒太阳，保持适当的运动量，对身体绝对有好处。 前半天确实和孙翔设想的出入不大。谁知午饭后，会出现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他们出门散步的计划。 “叮咚。”门铃响起时，孙翔已经换完了鞋，正抱着胸靠着墙，等落了手机的周泽楷。 这个点谁会来周泽楷家？他疑惑地瞅了瞅猫眼，然后就看见外面有个家伙正煞有介事地拿手理打了定型水的刘海。 “噗——！” 孙翔猛捂住嘴，防止外头听见自己的动静。转身冲周泽楷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猛招手，口型道：“过来！快快！” “怎么了？”周泽楷有点懵逼，低声问。 “看猫眼！看就知道了！”孙翔憋着笑，让出空间来给周泽楷。 周泽楷看了孙翔一眼，将右眼贴上门。 两秒后。他沉默着退了下来。 “怎么样？”孙翔兴奋地眨眨眼，“是不是超搞笑。他以为外面穿羽绒服里面穿个西装就可以装正经吗？拎个公文包加份文件，谁都知道是卖保险的哈哈哈哈哈！” 然而孙翔预想中周泽楷和自己一样想笑不敢笑的反应没有出现。 相反，周泽楷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微妙。 周泽楷静静地看着他：“孙翔，那是老马。” 孙翔长大了嘴：“What——”虽然猫眼会扭曲视角但刚刚那个家伙怎么看也太不像平时不走寻常路的老马了吧！ “我忘了。”周泽楷无辜道，“老马说要家访。” 4.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马你是不是特意去找tony老师做的造型！” 老马进门后，孙翔很不给面子地笑倒在沙发上。还好周泽楷记得给他倒了杯水，稍稍安抚了一点他受伤的心。 可惜很快，老马就意识到，周泽楷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刚要是我没及时出现，你们已经溜达去了对吧？”老马哼了一声。显然，被全班最靠谱的学生忘记自己要来家访这件事，对他打击还是挺大的。 周泽楷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 周泽楷罕见的尴尬表现，让孙翔和老马都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可惜上一秒还是一个阵营的，下一秒老马的魔爪就揉上了脑袋。 “你笑什么笑！”老马佯怒道，“高中在校生，被班主任现场捉到疑似同居恋爱，有没有点儿紧张感？” 上回被老马一句话噎过，这次孙翔已经十分有经验了。 他知道老马跟自己开玩笑，闻言立即大方勾住周泽楷的肩膀：“老马不是我说你，你这想象力的翅膀扇得有点大哇。我和周泽楷同居，我俩都承认。我俩关系好，寒假住一块儿赶作业，好好学习积极向上有错吗？你这都能联系到恋爱两字，先拿出证据再说！” “哦，这么说，”老马跟他一块儿装，竟然还真思考了片刻，一拍大腿，“串串摊亲嘴儿的不是你俩，是你俩孪生兄弟？” TBC 第六十三章 1. 老马清楚他俩的事，这点孙翔和周泽楷明白。毕竟以前隐晦地“我懂你懂”过，倒也没啥。可被那颗老姜当面告知“嘿小子，我见过你俩亲嘴儿”，翔哥才发现自己的脸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厚——不但刷地红到了脖子根，还很不争气地结巴了：“你、你当时不是喝大了吗！” 周泽楷就比较聪明，尽管惊讶，却什么也没说，只看着自己。 他俩的反应让老马相当得意，好似找回当大哥，不是，做班主任的感觉，先笃悠悠喝了口水，然后不慌不忙地掰了颗开心果，余光见孙翔马上要炸毛，才清清嗓子：“怎么，我是喝大了，没见着，合理推测不行啊。” “我靠！”孙翔气得想打人，但碍于形势，最后抱着胸，把头一拧，重重哼了一声。 “我就逗逗，你也可以不承认啊！这么实诚还敢瞒着学校谈恋爱，到底说你俩聪明好还是愚蠢好？”老马哈哈大笑。 “老师。”周泽楷无奈道，“家访不谈这个吧？” 老马一愣，笑得更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对对家访！哈哈哈哈哈不行乐死我了……孙翔你靠点儿谱行吗？你家周泽楷都看不下去了！” “得了吧，周泽楷那是看不下去你，替我说话。人是我男朋友！” 老马笑得呛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正色咳嗽一声坐直身体：“谁跟你比秀恩爱。老子是过来人。” 2. 友好互损结束，也许是一身束手束脚的西装让老马意识到自己原本的目的，他严肃了脸，话锋一转，谈起正事。 “小周，你父母怎么不在，临时有事外出？” “差不多！”孙翔担心老马一说，让周泽楷不开心，抢着回答，“反正不在。你管那么多干嘛？” 班主任家访管的就是这些，怎么可能不询问。老马看了孙翔一眼，转向周泽楷：“你知道我为什么直接跟你约时间吗？学生信息簿里有他们的电话，我来之前打过三回，没人接。” 周泽楷表现得一点儿都不惊讶：“很正常。” 老马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周泽楷：“我也联系不到。”又强调道，“没事，他们大概每年回来一次。” “等等。小周你是说你爸妈……在外地工作从不着家？”老马这才意识到，周泽楷家情况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他原本以为周家双亲顶多工作比较忙，但周泽楷这么一提，他想起来了，刚刚进门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出在哪——鞋架上，找不到一双成年人的常用鞋。 此刻再环视周围，这个“家”里……确实也没有普通三口之家生活痕迹。 “那你生活怎么办？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不来照顾你？”老马不太相信地问。 “爷爷奶奶要带堂弟堂妹。”周泽楷边回忆边说，“外婆身体不好，住在舅舅家。我爸妈定期打钱，其他方面自己应付。” 老马深深皱起眉：“金钱只是很小一部分责任。提供居所和经济支持，不是他们缺席你成长过程的理由。小周，老师知道你比别的同龄人都懂事、早熟，但再怎么你还是个未成年人。今天没有外人，你可以跟我说真心话，假如你希望获得父母的陪伴，老师一定想方设法——” “老师，没关系。我生活得很好。”周泽楷打断他。 这句话，他对初中班主任、高一班主任，都有说过。但比起现在，之前更有一种例行公事的感觉。 今天，当这外人眼中的“伤疤”再次被人不经意地触碰时，他平静得很，甚至还有点开心。 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师对学生是发自内心地关爱，也知道孙翔从方才开始各种着急想糊弄搪塞老马全是为了自己。被善意和爱意包围着的自己，没什么需要觉得委屈或者难受的。 他完全不顾忌老马在场，轻轻握住孙翔的手，对上后者关切的视线，摇了摇头，再次重复道：“我真的过得很好。” 这话说给谁听，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楚。 孙翔张了张口，感觉自己内心刚刚还在躁动的不安、担忧都随着周泽楷这一句话消散掉了。他看着周泽楷，明白自己无法百分百体会周泽楷的心情。但没关系，周泽楷想要传递的意思，他原原本本地收到了！ ——“遇见你以后，我过得非常好。不需要担心。” 这家伙……没事儿就犯规！可恶！ 孙翔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最应该有什么样的表现。 他握紧周泽楷的手，转身冲老马一扬下巴：“听到了吗？周泽楷说他目前生活挺好的。你就别瞎操那个心了！” 老马刚被秀了一脸恩爱，正心情复杂地感慨岁月不饶人，就又被孙翔的发言给噎住。 孙翔见他说不出话，愈发得意：“还有什么家访的问题？你访我一样的。反正我早晚和周泽楷写一户口本。四舍五入也算他家长。” “家属和家长是两个词！”老马终于忍不住，出手狠狠搓了搓他脑袋，“你差不多一点！老子当年刚追上老婆都没你那么嚣张！” 3. 那之后，虽然孙翔不赞成，但周泽楷还是简略描述了一下他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时，他一个人如何生活的情况。最后再次强调，老马不用担心自己，他明白与其将时间拿去怨天尤人，不如放在学习和其他让自己愉快的方面。 “比如谈个恋爱？”老马眨眨眼，揶揄道。 “去去去！”孙翔毫不客气地往他那边扔了一个抱枕。 老马接过抱枕反手扔回给孙翔，孙翔再次用力扔给他。 老熊孩子和小熊孩子闹了一阵，总算闹不动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继续正色感慨道：“小周你知道吗？和你这样大年纪的时候，老子还在天天偷翻我爹的钱包，看能不能弄出点儿钱去换个乐队演出门票。你没人看着还能专注学习，回回拿年级第一，比老子厉害太多了！” “那必须的！”孙翔搭着周泽楷的肩膀，笑容嚣张，仿佛在暗示“夸得好，赶紧多夸点！” 老马哭笑不得，继续说：“希望你能保持这样的心态，不理会外界的影响，走好自己的路！等十八岁以后，就都是你自己的人生了。” 说到这里，老马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心想事成！” “谢谢老师。”周泽楷笑了笑，接得很快“祝您也心想事成！” 老马一愣，失笑道：“你……哈哈！我在努力，希望借你吉言。” 孙翔慢半拍意识到，话题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不过这个方向，他很关心！ 孙翔插嘴：“老马，你哄回李老师了吗？” 老马喝水中的手一顿，乐了：“我就知道，人周泽楷点到截止，你永远刨根问底！这么关心我啊？” 孙翔死不承认：“关心你干吗？我只关心李老师。” 说完又别扭地补上一句：“谁刨根问底？不方便，就不回答呗。刚刚谁吐槽我问啥说啥？” 老马心头有暖流涌过。他低头看看手里那颗没剥完的开心果，加快速度弄开，吃掉，接着拍了拍手，抬起头来认真回答：“没什么不方便。你们俩虽然小我一轮，我早把你们当朋友，当自己人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感谢你们元旦搞的事。也算刺激了我，让我彻底想明白。” 孙翔和周泽楷只知道他和李燕然闹僵，却不知一个细节：那天其实是他和李燕然的结婚纪念日。以往每一年他都要准备鲜花蛋糕和一桌好菜，但今年……一想到家里的糟心事，他就失去了邀请分居多日妻子回家的勇气和底气。 假如没有这群学生的怂恿，也许那天晚上，他还是会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点一支空落落的烟，放一张随便什么CD，发呆到烟头烫手指为止。 “那天回去后，我对你们李老师说，我犯了个严重错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一直跟自己较劲，觉得自己应该什么都顾好，什么都做周全。但人有时候……压根求不了两全。” “没懂。”孙翔说。 “呵呵。”老马忍不住笑了两声，“没懂就对了。最好别懂。算了我这么说吧，我之前希望父母和老婆能和睦相处，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天大的努力，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点，就很气愤。反正每天回家就是吵架，和老的吵，有时候和你们李老师也吵，吵得一家人身心俱疲。” “开始虽然吵，还算有商有量，但后面慢慢，变味了。” “我爸妈吧，看出我怎么都会尽量满足他们需求这一点，就开始使劲儿折腾，折腾我离婚，给他们续香火。你们李老师不想我难做，自己去医院看，去做治疗，吃的药吃的苦头我……我说出来都想扇自己两巴掌！” “最搞笑的是，我真的有段时间觉得，她应该做这些事。是义务，是责任，反正就是她得做的。也许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积累起来，让她对我失去了信心。” “还好，不晚，我想明白了。我父母对我有要求，过分不过分另说，反正只能我自己考虑该不该受着。和我老婆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选了李老师？”周泽楷问。 “没错。他们逼我二选一，那我只能选一个。我心里难受，可我知道，香火这件事上，他们不在意我难不难受。我不是没努力，但我也只是个人，普通人，我没能力什么要求都满足他们。不管合理不合理都做到。” “我找了居委会，走了程序，交掉养老机构的定金。大概再下一周就可以把他们送进去。” 老马讲完了，孙翔还愣着。老马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觉得老师我自私冷漠无情？” “不是……”孙翔一时难以组织自己的语言。老马的事让他马上想到了自己。周泽楷去做治疗那天他就在想，今天得知医院结果后他忍不住琢磨，琢磨自己在允许周泽楷冒着风险做手术这件事上，是不是犯了自私的毛病——毕竟受益最多的人，是自己。 “没事，随便吐槽。反正我不在意。”老马痞痞地耸了耸肩，“这次之后我明白了，想太多没用，不管哪条路，都得走了才知道正确与否。少想，多做，珍惜现在，放过自己。” 4. 老马的话，令孙翔十分触动。 他的思绪潮水一样起起落落，在外界看来，就是愣住了。 老马见怪不怪，摇摇头，拿起一旁的羽绒服跟周泽楷打了个招呼，又来他眼前晃手掌：“嗨，你马哥课上完咯，得走。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八卦和鸡汤下次再约。” 孙翔回神，第一反应是拿拳头擂了一下这家伙的肩膀：“去去去，鸡汤你自己留着喝。我跟周泽楷谈恋爱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管你。你自己……开心就好！” “路上注意安全。”周泽楷给他开门。 “拜拜。”老马头也不回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要抑制剂给我电话——” 孙翔一愣，脸一红，登时有种拿感动出去喂狗的冲动。 5. 老马走后，两人聊了聊，也是这时候，孙翔才后知后觉受到触动不只有自己。 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世界上有许多未必现在能搞定，甚至经过许多努力，未来也不一定搞得定的事情——这是周泽楷的听后感。 “不是。”孙翔望着周泽楷的眼睛。他知道周泽楷的潜台词，除了信息素外，还有什么能让他这位堪称万能完美的男朋友担忧呢。他尽可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周泽楷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好歹是咱们轮回实验牛逼哄哄的年级第一。怎么没事儿就跟你男朋友表演宝宝心里苦？” 周泽楷抿了抿唇，显然他心情不是一般的乱，平时能让他噗嗤笑出声的笑话都不太给力了：“不是对你没信心。” “所以你就被老马这么一唬？对自己没信心？当初特别有魄力的跟我说我是你的万有引力的家伙哪去了？老子刚感动完，你就让人魂穿了？” 周泽楷好像也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大合适，干脆不出声了，只把脑袋搁在男朋友肩膀上，闷了半天，吐了个音：“没。” 孙翔内心软成一片。他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又摸摸对方后脑勺。说实话，周泽楷猝然示弱，他并不觉得违和。谁规定周泽楷就得万事波澜不惊，无时无刻比自己靠谱了？他也是人好吗？ 他半点也没不爽，反而格外开心，为对方的坦诚，也为总能当一回给人足够依靠的Alpha这种隐秘而得意的理由。 他说：“你觉得烦恼，有压力。我明白。我也希望不要遇见任何困难，就能跟你走一辈子。可生活不就是这样？你换个角度理解老马的话，看，烦恼和压力永远是生活的一部分。搞不定，搞得定，日子都一样在过。更何况，你不是说，你过得很好吗？我保证，以后一定会更好！” “嗯。”周泽楷眼中的不安慢慢退去，他摸了摸孙翔的脸颊，把额头靠过去，贴住，“只要你在。” “废话。”孙翔用力抱住这家伙的肩膀，主动亲了他一下，语气却阴恻恻地，“你敢赶翔哥走，翔哥揍死你。”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懂的人自然会懂——也许命运有太多的不确定。但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放开对方。 这是送给彼此的礼物和定心丸。 6. 临时插入的家访推迟了溜达计划。冬天日照时间本来就短，等他们总算走出小区时，太阳最温暖的那会儿早已过去了。 孙翔当机立断，不再朝公园走去，而和周泽楷逛了一趟超市。 进小区时，周泽楷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 “漏了东西没买。” 小区离超市不到五百米，周泽楷有点纠结是不是再回去一趟。 “没必要。”孙翔一眼看出他想法，坚决把人肩膀一搂，“外面多冷。赶紧回去，网上下单一样的。” 这个主意不错。回去后周泽楷就开了电脑。 孙翔原本只是懒洋洋地盘腿坐在旁边坐着玩手机。听见周泽楷手机叮地一声，下意识抬头。 “买完了？买了啥？” 周泽楷把笔记本屏幕转了个角度。方便孙翔看清楚上面的双人加宽枕头和两米鸭绒被的字样。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他竟然忘了这件事！ 理论上今天晚上他就能达成夙愿——和某人睡一屋子，一整晚嗅着薄荷巧克力味儿打呼噜——孙翔惊喜之余又……特么超不好意思！ 可能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所以孙翔下意识摸了下耳朵——怕它发烫太快。 尽管只是一瞬间，他这个小动作仍旧被周泽楷看在眼里。 后天到。 周泽楷指指屏幕，念出订单提示。 “后天？什么快递这么慢？” 孙翔想也不想地吐槽道。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脸瞬间爆红。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他总觉得从这一刻开始，周泽楷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某种特别的笑意。 不就是吐槽一下物流吗！周泽楷这个混蛋以为自己在想什么？！不对，是周泽楷这个混蛋在想什么？！ 没事。 他很快就知道周泽楷在想什么了。 TBC 第六十四章 1. 晚饭后，两人挑了部悬疑片当消遣。 孙翔起先还有挖线索的兴致，但这部电影前置剧情太长，加上导演喜欢放各种意义不明的空镜，这让他没一会儿就犯了困。 周泽楷往右边坐了坐，腾出空间，然后拍拍孙翔的肩膀。 孙翔立即领悟了周泽楷的暗示。反正没外人在，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踢掉拖鞋，身体后仰过程中，周泽楷帮他扶了下肩，方便他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地，完美地把脑袋枕在了男朋友腿上。 “赞。”不止如此，他还给了个超级好评。 屏幕上，剧情在继续。为了营造坐如针毡的紧张气氛，配乐大段大段使用重复而怪异的音符，对此刻的孙翔而言，简直是天然的催眠曲。 再加上近在咫尺的熟悉的体温熨帖着后脑勺，孙翔舒服几乎能闭上眼就睡着。 可惜这样的惬意过程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音响中传来第一波惊声尖叫的同时，他睡裤口袋那儿，也很应景地震动了一下。 “谁啊？”孙翔皱着眉，迷迷瞪瞪摸出手机。 2.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特醒目的，等待通话的符号。 “接？”周泽楷飞快地摁了静音。 孙翔瞅了眼屏幕，摆摆手：“没事你看你的。就凌航，集训营记得不，经常顶着一黑眼圈，长得特像浣熊的那个。十有八九找我下本。” 周泽楷被他比喻逗乐了，点点头：“嗯。” 果然一接通，那边就说：“峡谷峡谷，走起不？” “人齐了？”孙翔问。 “除了打野还缺个带线的。这不挨个在问嘛。”那边说。 “不用找了。哥给你喊人。保证金大腿。怎么样？”孙翔不知道怎么，突然得瑟起来。 “那必须可以，太可以了。哎呦哥你就是我的救命福星。”那边火速拍了一通马屁，又问，“所以金大腿在哪？” 孙翔脑补了一下浣熊搓手的表情包，憋着笑装淡定：“我已经讲好了。你就现在，赶紧给周泽楷发一游戏邀请。过期不候。” 那边怀疑自己听错了：“周泽楷？你说那个和你特不对付的周泽楷？” 孙翔一愣，才想起来对方被家里没收了大半学期手机，消息闭塞，更乐了：“没想到吧？现在人已经是我小弟了？翔哥一个招呼，人随时待命~” “我去——”那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翔哥你真没驴我？牛逼牛逼！你俩现在关系一定很不错吧？” “哪能驴你。就还行，不过叫来打打游戏足够了。”孙翔心里美翻了天，还要继续装逼，十分不容易。 “嘿，好勒，我这就给他发邀请。翔哥你千万让他等着啊！” 电话挂了。 孙翔仰起头：“这回电影真得暂停了。” 可惜他预想中，男朋友立即放下遥控器，陪打游戏的画面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则是，腰窝上不轻不重挠的那么一下痒痒。 “嗯？还、行？”周泽楷低着头，视线灼灼地望进他眼中，口型说。 3. 不好。 孙翔心中警铃大作。周泽楷这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人跟这提醒自己呢，提醒自己刚刚可能玩脱了。 他条件反射地想爬起来——这是动物的本能——危险，形势危险，地形更危险，先逃再斡旋。 可惜还是不够快。 只要一只手，周泽楷就能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不紧不慢地将孙翔的碎头发往后抹。在孙翔没反应过来之前，周泽楷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裸露在外的额头。 这羽毛似地一吻，效果却尤为强烈——孙翔脑子里轰地一声，感觉血都流的不太通畅了。而且手和脚也特傻地僵着，完全不知道往哪儿搁。 “你先、先看手机！”残存的理智让他挣扎道。 周泽楷不理他。柔软又滚烫的唇，于沉默间，慢慢行进至眉心。 “让我起来……不就、不就开个玩笑……至于吗你？”孙翔不死心地嘟哝。 周泽楷依旧不理会，把我行我素几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眉心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再到鼻尖，上唇中间那道浅浅的凹进去的位置。他的气息也和唇瓣一样炙热，又好似一把世间最柔软的刷子，将孙翔的心脏刷得跟随跳跃。一呼一吸间，孙翔半个思绪已经沉浸到周泽楷马上要吻住他这件事里，唇无意识地微启，哪还顾得上峡谷苦苦等候的小伙伴。 他听见周泽楷似乎闷笑了一声。清醒过来，想要挣扎，但为时已晚。 周泽楷的唇成功地捕获了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4. 前半分钟，主动权在周泽楷。 再往后，事情就有些失控了。 不过这也好理解，毕竟刚拿到医院的“解禁通知”，而且上午刚走过火，那种愉悦的感觉都还没从大脑中彻底散尽，不管是孙翔和周泽楷，都比以往更禁不住撩拨。 孙翔胸口烧起一把火，喘气开始不均匀。他的左手抓着这人的肩膀，右手直接不受控制地勾到脖子后面，用力将对方的脑袋往下摁。半眯着眼去啃对方的唇。与其用激烈形容他的回应，不如说粗暴更合适。 这时候，沙发空间的不足便淋漓尽致地暴露出来，做什么动作都掣肘，孙翔几次试图起身，把人反过来压着都没成功。 不过这不关键，重要的是谁掌握节奏。孙翔转念一想，不再徒劳抓着周泽楷发根的手愈发用力。另一只手则试图去扯对方睡衣的扣子——周泽楷已经更快地推高了他的睡衣，他知道，并且十分满意——反正这儿就他们两个人，承认自己对周泽楷也有同样不要脸的想法又有什么关系。 “嗡嗡嗡——” 正在这时候，该死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并且因为它被孙翔丢在了茶几上，茶几玻璃跟着震，动静大到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周泽楷飞快松手。接着用更快的速度拿起手机，递给孙翔。这一连串动作，简直让孙翔怀疑刚刚那个和自己投入接吻的周泽楷，是不是被换了个魂儿。 “你搞什么。”孙翔愤愤地说。 周泽楷什么也没说，就眨了眨眼。 孙翔更确定对方从头到尾是故意的。 他又看了周泽楷一眼，对方唇边的笑遮也遮不住。 你他妈……算了。自己惯的。 面对恶作剧中的男朋友，孙翔不但气不起来，心中竟还有一丝得意。周泽楷为自己吃醋，他怎么能不开心。他开心死了好吧！说不清到底谁更幼稚一点，反正他特买周泽楷这种占有欲的单！ 不过这时候。他只当这是情侣无数次亲昵中普普通通的一次，还没有意识到推动周泽楷如此反应的根源在哪里。 TBC 第六十五章 1. 周泽楷好像有哪里变了。 假如说晚饭后被“恶作剧”时孙翔并未意识到这一点，那两小时后的这次，因为某人太明目张胆，孙翔实在无法继续迟钝下去。 起因很简单。 他这天穿的睡衣是新的，水洗标没服帖，时不时扎脖子。和凌航打游戏时——没错，后面打断他和周泽楷的电话正是等不及的凌航拨来的——孙翔开始觉得痒。忍到收工，他迫不及待挠了挠后颈。 “不要抓。”周泽楷迟了几秒发现，那里已经被孙翔挠得红红的。 “有什么止痒的？”孙翔问，“比如花露水之类？” 周泽楷给他找花露水，大概是夏天份的刚好用完了，反正找了半天没找着。 “算了。”孙翔开衣柜拿了件T恤，“我去洗个澡。” 睡衣有排扣，孙翔觉得挨个解开费时间，双手交叉抓住下摆，向上一捋。 本来再稍稍用点儿力，领口越过脑袋，衣服就能脱下。 但孙翔的动作就在这当口僵住了——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扶住他光裸的肩膀，紧接着，另一个柔软又湿润的东西则轻轻落在他泛着痒意的地方。 “消毒止痒。” 事后，周泽楷是这样解释的。 这话哄幼儿园的小朋友勉勉强强，但孙翔怎么说也读到了高二，怎么可能把周泽楷的话当真。 可惜那时候，睡衣不仅困住他的手臂，也挡住了视线，让他没法第一时间对快速应对周泽楷的乘人之危。 “喂——”他拖长音以示抗议。 换来后者几不可闻的笑声，以及转移至他光裸的肩胛骨的下一个吻。 热意自几个接触点串联、蔓延。孙翔快疯了。 幸好周泽楷的“捣乱”到此为止。在亲昵和担心对方着凉之间，他选了后者，帮孙翔把睡衣彻底脱掉。 孙翔忍住猛搓周泽楷脸的冲动，没回头：“……行行行谢谢谢后面我自己来。” 他好似生气中，从始至终背对着周泽楷，用最快速度换完T恤，接着也不转身，而是拿着换下来的睡衣径直往门口走去。 不过周泽楷却明白，孙翔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他望着孙翔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房间，就趴回床上继续玩自己的手机，直到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接着下巴被某人凶巴巴地捏起来。 “你很忙哦？” 周泽楷无辜地看着他。眼神明亮，毫无遮掩，所有情绪和小心机一目了然。 孙翔不得不承认，美色永远有用，就这么几秒对视的功夫，他气消了一半。 “看来是真的很忙。都没空心虚。”自问自答完，孙翔把剩下一半的气转化为一个忿忿的吻。 他就知道。 就知道原来是这样。 孙翔懊恼地想。即使没有这个对视，凭他对周泽楷的熟悉，早晚也能从对方的行为中推测出这家伙背后真实的动机。 ……自打某个束缚着他们的东西，稍稍松开那么一点之后，周泽楷在表达喜欢这件事上，变得无比坦然。并且好似很希望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做出相应回应——不然又如何去解释那些看上去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亲昵呢？ 2. 线索的挖掘是连贯性的。一颗灯泡点亮后，许多颗其他灯泡便跟着亮了。 孙翔首先记起的当然是晚饭后那次因“吃醋”而产生的胡闹。紧接着，他想到更早些时候的小细节。 那是晚饭前。当时阳台的洗衣机发出了工作完毕的滴滴声，他去收拾晾晒，而周泽楷在厨房准备一顿简单的晚饭。冬季天空将黑未黑的时分，窗户开了小缝，空气冷冽刺骨，但不讨厌，因为冷冽中带着不知哪儿飘来的饭香，让他觉得一切井然有序，又温暖舒适。然后周泽楷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出现了。 “卤牛肉。”对方往他嘴里塞了一片。 “好次。”孙翔比了个大拇指。 他以为周泽楷投喂完会自己管自己回厨房，便转身继续拿洗衣机里的下一件衣服。结果等他直起身来，人居然还在。 “有酱。”周泽楷拿手指揩了楷他嘴角，接着凑过来，顺理成章地将举手之劳深化为一个带点儿甜味的亲吻。 当时孙翔没多想。 此刻重新过了一遍这个场景，才意识到当时不仅窗户开着，阳台的灯也开着，小区大妈们已经在不远处的广场聚集、闲聊，昏暗夜色中，他们俩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于引人注目。 3. 收回思绪，孙翔心理有点复杂 讨厌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无时无刻不想和自己亲近，他高兴还来不及。唯一的烦恼大概是……男朋友那边速度太快，他可能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 算了，甜蜜的烦恼不是烦恼。孙翔自我安慰道。 孙翔躺回床上，想了想说：“你给杜小明发个消息。”这不单单是转移话题，“看他在不在线。” “杜明？” “对。他昨天喊我带活动。被凌航这么一搅合，我他妈给忘了。” 周泽楷丢下手机，翻了个身，从床头拖过一只……闹钟？ “给我闹钟干吗……我去，十点了？”孙翔跳起来。 活动本，九点半结束。 孙翔沉默了片刻，突然一跃而起，扑上去挠周泽楷的痒痒。 “靠靠靠！周泽楷你学坏了！让你拐弯抹角笑老子！” 周泽楷猝不及防被他压在身下，一开始笑得忍不住想躲，后面发现挣扎不太现实，索性不躲了，一面任由某人挠他，一面偷偷趁这家伙不注意，抬手捞住腰。 孙翔：“……” 等孙翔发现时，他俩的姿势着实有点危险。 3. 今天吃的教训还不够？再这样下去，擦枪走火妥妥的。 孙翔理智瞬间上线。 有过这一天的心跳经历，他对自己的自制力完全不放心。“谁在那？！”他突然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趁周泽楷注意力被转移时，闪电般地挣出那两条手臂，爬到床另一头玩手机。 周泽楷一愣，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他翻了个身，从仰躺变成侧躺，两人刚拉开的距离所剩无几。而剩下的几公分么……周泽楷手臂一捞，虚拦住孙翔的腰，借力半撑起身。 这一连串动静，孙翔想装没觉察也难。 “你不晓得自己脑袋有多重？”孙翔抬抬肩膀，示意对方赶紧把下巴拿走。 “不。”周泽楷说着，反而往他脑袋贴了贴，热乎乎的呼吸不知有意无意，反正全扑在孙翔耳窝上。 孙翔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妈的，简直了。 他后背很热，因为被周泽楷胸口贴着。后颈到耳朵也热，那是因为某人呼吸在那里。 他倒是打算挣扎，可周泽楷这家伙还有只手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他小腹——虽然隔着睡衣，但依旧危险。孙翔心中警铃大作，分外怀疑假如自己再敢动一下，人家没准能把他睡衣给撩了。 “等等！”孙翔来不及组织语音，先出声再说，“周泽楷我觉得咱们俩身为新时代的，呃，重点中学的高中生，不应该每天这样堕落！应该想点有价值的，嗯，高级趣味的东西！” “比如？”周泽楷虚心请教。 以为对方真被自己忽悠进去，孙翔松了口气，胡诌就没太过脑：“比如很多啊，看书啊，做题啊……” 确实没过脑——这话说不完了，他自己先顿了顿，跟着哈哈哈哈哈疯狂笑场。 然而周泽楷居然没笑。 “好。”他说。 “什么？”孙翔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泽楷这时候已经松开了抱着孙翔的手，翻身下床。 “不是你干嘛去？”孙翔有点迷茫。 周泽楷没理他，披上外套，推门而出。 转眼间，他拎了两只书包进来。 孙翔愈发摸不着头脑 不过没事，这时候，周泽楷总算想起要回答他问题：“做题。” “等等！”孙翔瞪直了眼，指着周泽楷已经拿出的习题册，“你来真的？” 周泽楷眼底有促狭的笑意，但除此之外，神情上还是挺正儿八经的，就是那种“对不是你要求的吗”的模样。 孙翔过了最震惊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 疯了，两人都疯了。不过跟周泽楷一起疯好像也没啥。他一面跳下床，一面想。 “笑什么笑？既然某人想体会下跟男朋友一起做题的愉快过程，我也只好满足他。” 4. 周泽楷这人有个优点，做什么事都认真——哪怕开个玩笑，也会认认真真地开的——比如这时候，他从书包里翻出的习题册和卷子，一打开，孙翔立马乐翻了天。 这、这、这，还有这，不都是放假前晚自习上，把自己卡了半天的竞赛题吗？ 当时出于面子，他没不好意思问周泽楷，就在旁边作了记号。 谁知道，这一切都被某人看在眼里。 I 服了U！孙翔嘟哝了一句，老老实实拿出草稿纸。 周泽楷跟着抓起笔，在旁边写了点东西。 孙翔盯着公式琢磨了一会儿，拍脑袋：“我知道了！” 他非常聪明，需要的只是这么轻轻一点拨。而此刻，思路通畅，相似的题型再也不是问题。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笔，飞快地在纸上把过程给推了出来。 十分钟后，孙翔扔下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搞定！” 周泽楷前一秒仍支着脑袋静静看着他，后一秒已凑过去，碰了碰他的唇：“翔哥牛逼。” “就这样？”孙翔挑挑眉。 这个问题难不倒周泽楷，他再次亲了孙翔一下，微调评语：“翔哥最牛逼。” “噗……哈哈哈哈哈哈！”孙翔憋了半秒，破功，笑得惊天动地直拍桌。 被他带着，周泽楷也跟着笑起来。 孙翔狂笑一阵，深呼吸去捏周泽楷的脸颊两边：“别笑了别笑了，我们好傻！” “嗯。” “我说我们，我和你，包括你，这你还嗯。” “嗯。” 反正无论孙翔说什么，周泽楷都用一个“嗯”来应付。 孙翔眼珠一转：“你比我傻。” 周泽楷反应飞快：“嗯，你比我傻。” 孙翔还沉浸在恶作剧成功的喜悦里：“没错！……不对！啊啊周泽楷你学坏了！” 周泽楷压着笑点了点头：“嗯。” 孙翔无语半晌，哼了一声。 算了，他放弃挣扎，傻就傻，做题就做题呗，别说周泽楷，反正好像只要两人呆在一起，做啥都很开心。开心就对了。 5. “好开心啊——” 睡前，洗完澡扑在大床上，孙翔忍不住打了几个滚，再次发出感慨。 周泽楷把被子掀开一个口，示意他快点钻进去。 “不要。”孙翔说着翻了个身，手和脚都压在周泽楷身上，当然是隔着被子的，“哈哈！不能动了吧？” 周泽楷露在外面的脑袋无奈地点了点：“不冷？”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不会感冒的！”孙翔嘴上这样坚持，行动还是挺迅速的，从周泽楷身上爬了下来，一骨碌钻进另一床被子里。 虽然双人床品没到，不代表这两天周泽楷打算糊弄过去。他给孙翔准备的被子是新晒过的，被套带着绒面，软软的特别舒服。而且他知道孙翔有个习惯…… 果然，这位朋友钻进去后第一个动作是往里沉了沉，调整到合适位置后，立即拿脸蹭了蹭被面。 “怎么样？”周泽楷笑着看他。孙翔只露在外面半张脸的模样，活脱脱一只爱躲在洞里的小动物——平时经常骄傲勾起的嘴角挡住了，眉毛也因为侧躺的缘故柔和起来，只剩下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望着自己，让人特别想捏一捏他的脸颊。 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孙翔眼中的形象，也没什么差别。 “好暖和！”小动物A回答小动物B，“辛苦了，脑袋过来点，翔哥奖励给你一个么么哒。” 小动物B乖乖往小动物A那儿拱了拱。 因为带着鼓鼓的被子一块儿动，周泽楷特像一只大茧子。孙翔还没亲上人，就忍不住想笑，嘴唇和肩膀都在抖。还是周泽楷主动伸手才把脸捧住的。 一吻结束，两人轻轻喘着气。 孙翔摸摸周泽楷的脸，神色忽有点古怪。 “嗯？”周泽楷替他掖平被子。 “咱们……怎么睡？”孙翔迟疑地问。 他本来想得很美，什么打背后抱着周泽楷，或者让人枕着自己胳膊之类。但真钻进被子了，才意识到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有床双人被。 虽然问题很傻，好在周泽楷总能第一时间领会他意思。 “就，挨着？”周泽楷想了想说。 “成，挨近点！”孙翔赞同道，又皱起眉嘀咕了一句，“我去……这被子真碍事。” 这话仿佛某种暗示。 不知是谁第一个主动，总之两边都把被子掀开了。不大，一条缝，但足够肩膀、胳膊、手掌，反正想要毫无阻隔接触的部位，都能如愿以偿。 再温暖的羽绒被也比不过人的体温。 孙翔压了压快翘起来的嘴角，索性把枕头边缘也叠一块儿，然后脑袋顺理成章挪过去，虽然不至于凑一块儿，但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能拉近一点儿距离是一点。 “你的肩膀比我热。”他抬了抬胳膊，像发现新大陆似地说。 周泽楷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孙翔把右手绕过周泽楷的左臂，试了试，收回，“不行，我感觉晚上一动就会打到你。” 没事。周泽楷摇摇头。 其实被子都露缝儿了，腿啊脚啊什么的也能随时想挨就挨着。正因如此，孙翔稍稍一动腿，就感觉到了周泽楷的。 孙翔脸偷偷一热，打预防针似地感叹道：“完了周泽楷。我总觉得回头你会被我睡姿吓着。” “睡姿？”周泽楷笑着问，“有多可怕？” “就——”孙翔愣在这里。不为别的，就为这时候他反应过来，周泽楷和自己大概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暑期训练营的第二天早晨。 那时候孙翔手牢牢抱着周泽楷，膝盖曲起，腿几乎要架到人家腰上，反正……要多羞耻有多羞耻。 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既是他们俩从生疏到熟谙的开端，也是孙翔最想埋葬的黑历史之一。 因此他立即刹住了嘴，改为笼统地表示道：“反正，反正晚上要是我对你拳打脚踢什么的……你就踹回来，别客气！” 周泽楷嘴角微微一抽：“嗯。” 孙翔敏锐地捕捉到这点，缘由不明地不开心起来。“算了，不挨着也没事。” 他说是这么说，但没有动。 被周泽楷的视线看得有些心虚，孙翔补上一句：“其实我那是丑话说在前头，夸张了一点，我的睡姿也、也没那么糟糕。” 话音刚落，周泽楷藏在被子下的左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糟糕也没事。”周泽楷表示。 “什么叫糟糕也没事……”孙翔打了个哈欠，眯着眼没什么威胁地瞪周泽楷。 可好一会儿，周泽楷都没应答。孙翔再定睛一看，这人眼睛已经闭上。 周泽楷睡着了啊。孙翔后知后觉地想。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关掉灯。 黑暗里，借助朦胧的微光，他能看清周泽楷头发的轮廓，还有五官的样子。 孙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很贪心。真的真的很贪心。” 我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贪心的家伙——没接吻之前，觉得接吻就可以过一辈子；能接吻了，又想跟你做更亲密的事。 睡觉这事儿也同样。 之前觉得只要能和你睡一屋，一床，这辈子就值了。 现在却觉得远远不够。 太不够了周泽楷。 你说这算什么事？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好希望自己是你真正的万有引力。” 说完这句话，孙翔深深呼了口气，感觉胸口深处淤积的最隐蔽的情绪，总算跟随二氧化碳暂时性地排出体外。 睡意诱使他闭上眼。 而周泽楷却睁开了眼睛。 周泽楷看他半个脑袋没压到枕头，怕他落枕，推了他一把。孙翔。往上睡点儿。 孙翔一点反应都没。凑近一瞅，刚还纠结万分，在意自己睡姿的人，已经没心没肺地打起小呼噜。 自己的信息素……真的有那么好闻吗？周泽楷高兴的同时还有些羡慕。 毕竟他现在嗅着桔子味的信息素，能不觉得反胃，不寒战，不心悸，就已经需要用力鼓掌庆贺，哪有机会体会到那种闻着桔子味的信息素身和心都快活的感觉？ 不对，也许自己曾经有过。 他的视线从孙翔身上，移到房间的一个点。尽管只能凭记忆去确定方位，却不妨碍周泽楷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照片的内容。 是春天。第八人民医院的梨树开着花。小小的他站在医院门前望着镜头，因为记忆空白了一段而没有太多表情。 也许在拍摄这张照片同时，某个小朋友正被父母牵着手，从不远处路过，然而他们谁也没有认出谁。 也许…… “也许你本来就是。”就是我的万有引力。 周泽楷低声说。 孙翔的眼睫轻轻地动了一下。 TBC 第六十六章 1. 孙翔在周泽楷家住了一周有余，客观上打乱了后者的节奏。 周泽楷原本打算在休养身体的日子里查查线索，甚至还准备出门一趟。受男朋友上门“监督”的影响，计划优先级后调。 当然这绝非抱怨。即使孙翔一句招呼也不打地跑到他这边，要求整个寒假都呆着，周泽楷也一定高举双手欢迎。 咳，再诚实一点讲，整个寒假都呆着什么的……孙翔也不是没考虑过。只可惜家家户户在传统节日这件事上，多少都有点规矩和惯例——比方他们孙家，年前最后一周要准备的活计特别多，扫除啦采买啦，还有提前拜访亲戚交换一些必备的年货之类。所以不要说整个寒假，孙翔努力拖啊拖，厚着脸皮当男朋友的面给老妈打恳求电话，也就拖到了年二十八。 双人被才睡了没几天，就要和钟爱的薄荷巧克力味儿分离。孙翔心情相当不美妙。临走那天，他浑身萦绕着低气压，唇是抿着的，眉也捋不精神，在门口磨磨蹭蹭了好久，要男朋友扒开围巾哄好几个亲亲才迈得开脚步。 回到家，孙妈妈捏了捏儿子的脸，孙爸爸拍了拍儿子的肚子，夫妻双双揶揄道：是不是重了？ 他们以为孙翔肯定会炸毛，会红着脸气冲冲地反驳，结果孙翔做了件很是跌破大家眼镜的事——愣了愣，他竟然挺平静地嘀咕了一句：“没准。” 他踩上体重计，孙妈妈和孙爸爸齐齐探脑袋：“啧。” “嘿。还真是。”孙翔摸摸小腹，“都怪周泽楷。” 哦，说着“都怪”，语气为什么听着这么得瑟。孙爸爸几乎想要翻白眼：“这样啊。” 孙妈妈笑得温柔：“好啦。知道泽楷对你好，你有没有帮人家做点事？” “有的有的。”孙翔把背包一丢，顾左右而言他，“老妈我闻到你在炸小酥肉！” “……在厨房！马上开饭了少吃点！”孙爸爸和孙妈妈互看一眼，无奈喊道。 孙翔一阵风似地跑了。 2. 孙翔不愿正面回答问题的理由说出去估计要被他爹揍一顿。 这一周，至少有半数时间都是他在下厨，他怕被老爸三言两语套出真相，那结果可想而知——“真的假的？儿子快来露一手！” 不不不饶了他吧，孙翔想，我烧得再烂周泽楷都不可能嫌弃我，老爸你就没准儿了！ 3. 另一边，孙翔不在，周泽楷总算有了出门的机会。 关于出门做什么，他有许多选项，但尚不确定。 孙爸爸的名片一直放在他的钱包里。他当然知道直接联系对方并且说出自己最困扰的部分，对方绝对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给予。甚至他还推测过，对方对他梦境里的那些事情大概率不知情，否则肯定会有更加明显、不自然的反应。 在这种前提之下，他可以想象当自己开口后，对方将被拖进跟自己一样的不确定和痛苦中。 于情于理，他……都决定暂时不走这一步。 回到周泽楷的选项本身。 身为一名普通高中生，兼事件亲历者，在找寻被警方刻意隐瞒的真相时，他的优劣势都非常突出。 优势在于，他拥有记忆，这是他独一无二的依仗。尽管它只会在混乱不堪的梦境中现身，干扰他的睡眠，刺激他的精神，给予他无尽的痛苦和无穷的疑问，但亦以零散和无序的方式，交予他越来越多从未被曝露世间的信号。 另一方面，他没有任何超越普通人的想信息获取权限。他智商极高，在学习上确实可以被称为天才，但也没夸张到在这个年纪就能成为网络小说中所描述的黑客大神——不然也不用烦恼去哪里找寻线索了。 听上去，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大多数人知难而退。可周泽楷的性格注定他不在“大多数人”范围内。 他坚信总有办法，并且没多久，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4. 周泽楷出门这天，最强冷空气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温室效应让全球的气候变得混乱，寒假气温陡升什么的大家见怪不怪。 因此，当周泽楷只穿了条驼色单裤，外加米白色毛衣，并且将袖子撸到小臂，就这样迎着风顺着长长坡道俯冲下来，一路笔直前进时，道路两旁几乎没有人质疑他是否穿得太少，部分人关注他的死飞单车，更多的重点则在于：“卧槽好帅啊啊啊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泽楷总能驾轻就熟地忽略这些目光，但今天有点不同——一想到也许马上就要小小利用这层优势，并且是平生第一次，他又有点不安起来。 口袋里的手机设置了导航，连着耳机一路给他清晰的指示。 在某个路口，他车把一拧，压着碎石子路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内。 5. 北城这片一直是房价的洼地。周泽楷记得自己小学三年前之前来过一次，具体为了什么忘记了，印象最深的只余蜘蛛网一样的街道，还有大片大片涂着“拆”字的房子。 而今故地重游，周泽楷哭笑不得地发现，城市改造的推力似乎并未给此地带来改头换面的影响。毫无规划感的道路依旧是这里的主角。 这令智能化的导航都十分苦恼，连续三次带错路。周泽楷白白兜了一大圈，才找到公安家属院的正门。 他在马路对面刹住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也许是自建房的缘故，整个小区看上去只能用朴素来形容——几乎每一栋都有因渗水发潮而墙皮剥落的外立面；乱糟糟的晾衣杆将天空割裂；因为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的缘故，构成小区名字的铜字也已经暗淡褪色；小区门口停车杆不是眼下最时兴的那种，每进出一辆车，全靠一个老头人工登记再搬动路障。 他来之前查过。这个小区对口的学校都很普通。房价低、环境一般、又没有学区加成，公安系统稍微年轻一点的人，早想办法搬出去了。 这么多年仍选择留在这里的，除了恋旧的老人外，大概就只有那些……死板不懂变通的家伙了吧？——亲眼所见这一幕，客观上增强了周泽楷此行有所获的信心。 红灯变绿。 他深吸一口气，推着车跟随人流向小区门口走去。 6. 进小区简单。 门卫老头只拦车，不管行人。他见着周泽楷，只当对方是哪家老人的孙辈，喊了句“小区里骑车注意点”就放他进去了。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一步。 周泽楷顺着小区主干道往右边绕——方才隔着围墙，他就注意到这里有片空地，有长长的石凳，还有一些小孩子玩的秋千之类，最重要的是，有一群晒太阳聊天的老阿姨。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再次停下脚步，远远观察了一会儿。 聊天人群看似是一个整体，实则有核心——周泽楷注意到，其中有位染了红色半长卷发的老太太特别健谈，而其他人更多的则是点头和附和。 周泽楷把她的脸和小区门前公告牌上居委会负责人的脸对应上。过了一会儿，聊天的人群散了，周泽楷骑上单车，慢慢超过她，时不时扭头张望，接着又往前以极犹豫的方式踩了三四米，忽地刹停，回头道：“姥姥好。您能帮我个忙吗？” 事实证明，周泽楷赌对了。 红发老太不仅热心，而且对周泽楷这种长得俊看上去又温柔乖巧的男孩子毫无防备心。一听周泽楷的来意是感谢某位在街头帮了忙的“警察叔叔”，立即答应带他去找人。 “我就说，老张这个人啊，虽然长得凶梆梆，又闷得像个葫芦，但绝对是个大好人！平时见义勇为的事儿没少做，可惜太低调，太有原则了，要不是邻里这么多年，他不说，谁知道啊。”她被周泽楷搀着，慢慢爬着楼梯，“幸好孩子你也是个懂事的。回头好好聊聊哈。没准老张一不好意思，还请你尝尝他的手艺，哈哈哈……” “嗯。”周泽楷点着头，心里却叹了口气。 如果对方真是那么有原则又死板的人，待会等自己说明真实来意后，不被立即赶出门就已经很好了。 TBC 第六十七章 1． 张兴旺是出名的工作狂。 已过不惑，无妻无子，他连家都不爱回。 今天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拜漏水的阳台还有突然堵塞的厨房下水管所赐。这无关运气好坏。事实上，在这种房龄超过20年的老小区住着，哪家糟心事都少不了。 亲戚街坊背后嘀咕：张兴旺白瞎了这么个好名字——没见过比他更不争不抢的基层条子。北城拆迁轰轰烈烈搞了那么多年，都赚不出个一星半点油水。活该他老婆瞧不见搬离破房子的希望，才打了胎，跟开厂的老板南下，再也没有见着。早晚有他后悔的时候！ 后悔吗？张兴旺现在也说不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假如当年真拿了那笔钱，换成窗明几净的大房子的话，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睡得安稳。 那件案子之后，十几年了，张兴旺认真执行保密程序，牢牢闭着嘴，但上级和同僚依旧忌惮他——他不伸手，也就意味着没有把柄可捉。他是一颗惹人讨厌的定时炸弹。被边缘化，被摁在基层。这样还不够，张兴旺能感觉到，有人千方百计想挑自己的错，逼自己走人。他不怕。体制内开人哪有那么容易。只要不犯大错，谁也开不了他。 就这样，没有人亲近他，他也懒得亲近人。就连帮群众做笔录时也凶着脸。渐渐地，有了个外号——北城铁疙瘩。 所以当周泽楷敲开他家门时，这块铁疙瘩连烟都没掐，眯着眼瞅了他几秒，非常冷漠地说：我不认识你。我帮过你忙？不记得。小子，我办的案宗摞起来比你从小到大写的作业都多。你非说有就有，反正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他脸上嵌着两条伤疤，近距离盯人时尤其恐怖。 可意料之外的，年轻的男孩子神情纹丝不动，继续坚定地直视他： “13年前。你不记得了？” 2. 张兴旺目光里快速闪过锐而冷的光，夹着烟的嘴唇一顿：——哈？ 周泽楷颇有耐心地复述道： “准确地说，是13年零9个月12天。” 周泽楷放下书包，在对方已经渐渐变得警惕而怀疑的目光中，拉开最里层的拉链，取出一张卡片，双手递上。 “我叫周泽楷，这是我的公民ID卡。”周泽楷抬头，没错过对方眼神一瞬间的剧烈波动，“您也许不信，但我确实记得。” “北城区路桥集团。” “十二号仓库。” “右眼下方有道疤，左下颚也有一道。” “没错，就是您救的我。” 周泽楷话音刚落。张兴旺猛地把烟头摁在了五斗橱上。 3. 张兴旺重新点了支烟。 房间通风一般，不太好闻的烟气很快就把他和周泽楷都包裹在里面。 周泽楷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下，安静地等待着。 而张兴旺则在屋里来回踱步。混乱，烦躁，动摇。 他毛估估自己做这行已经快20年，但即使13年前被引诱着拿钱的那一次，他都没有这般犹豫过。 别人骂他死板，他当赞美来接受。坚守法律、规章、制度、流程，是他一切工作的前提。坏人需要得到严惩，而规则不能违背。 没错，尽管放弃收受贿赂，放弃在精神鉴定上签字撒谎，但按照规章制度，SSS级案件所有信息需要绝对保密。那他就决不能透露给任何专案组之外的家伙，记者是，被封锁记忆的当事人也一样。 可是，眼前这位男孩子，偏偏每一步都能猜中自己想法似的，就在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准备赶人的当口，问出第二句让他心脏猛烈皱缩的话。 “——您不好奇，我是怎么恢复的记忆，又是怎样找到的您吗？” 4. 张兴旺今天的第三根烟，终究没有点起来。 他后悔承认自己的好奇。否则就不会在听见男孩子说出“因为噩梦”四个字时，下意识开口道：“……不可能！他们说会治好你，难道——” 张兴旺的话戛然而止。 他已经不知道放周泽楷进门来，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此刻，意识到失言的他，竟第一次产生了不知道如何面对案件受害人的心情。而他这丝动摇，理所当然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周泽楷所捕捉到。 周泽楷深吸一口气，手肘放在桌上，双手交叉握紧，抵住脑袋，目光下垂，盯着桌面。这是一种抵御的姿态——预防什么？张兴旺立即看懂了——抵御即将被提及的痛苦所带来的冲击。 不知过了多久，周泽楷开口道。他撒谎，在细节上撒了一小部分，却毫无压力。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噩梦。这很痛苦。” 他知道自己方才已经在张兴旺心中扔了第一只靴子，主动权转换，对方现在一定十分煎熬，煎熬到只会盼着他扔出的第二只靴子，而根本不会再细想这只靴子有没有问题。 果然。 张兴旺立即哑着嗓子道：“怎么会……我以为、我以为——” 周泽楷站了起来，走到张兴旺跟前。目光深得像凌晨的夜色，又像一把可以剖开他心脏的锐利的刀子。 “以为他们治好了我的外伤。” “治好了我的信息素应激紊乱症。” “而封锁记忆，是单纯地满足家长们的诉求——让我们忘记这段糟透了的经历。对吗？” 周泽楷笑了笑。 张兴旺不说话。 “也许，这事有另一个版本——他们毫无把握，迫不得已封锁了我的记忆。但你猜怎么着？”周泽楷故意在这里顿了顿，“噩梦依旧出现。先是噩梦……接着信息素紊乱。” 说到这里，周泽楷推高左手的毛衣袖口，将手臂斜横在脸前，方便张兴旺看清楚上面新旧叠加的针眼和淤青。 “我今年十七，已经过完了生日。还有不到一年要成年。”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张兴旺想。普通人或许还有些懵，但他的职业和经历，都注定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他知道当眼前这位男孩子成年后不多久，将迎来信息素腺的成熟，他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将会骤然提高，二十四小时都保持在一个能被清晰嗅到的水平上。除此之外，他专门用于接受信息素的感官的敏锐度也会跟随提升。在这种前提下，不治好他的信息素紊乱症，只会导致他的信息素每天都处于高危波动状态，学习什么就别想了，连日常生活都可能会受影响，甚至波及生命。 周泽楷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让对方更清晰看见他眼底的决心和强烈的恳求：“叔叔。我想活下去。” 张兴旺眼神颤动了一下。 “不是想读大学，想谈恋爱，想实现什么梦想……”周泽楷一瞬不瞬看着他，“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要治好我自己。就必须先了解真相。” “您当年救过我。忘记也没关系。” “再救我一次吧。” 周泽楷心里说：抱歉，但某种程度上，孙翔就是我的命，这也不算骗您。 TBC 第六十八章 1. 周泽楷最终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哪句话触动了对方。 张兴旺沉默着听完他的话，微微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两次抽出今天的第三根烟，夹在手指上。 有一度，周泽楷以为他会去拿起桌面上的打火机。但张兴旺没有。 他继续死死盯着周泽楷，周泽楷站得笔直，坦然地迎接他的视线。 张兴旺慢慢吐出一口气，嘴角挂上一抹讽刺的笑。 “你来找我，未必找对了人。我权限比你想象得有限。”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硬挖出来的，“当年把你们送进医院后，他们要我给那个垃圾签无正常行为能力鉴定书，我没签。当天晚上就接到我被因公‘休假’的通知，再也没机会接触案子后续。” “没关系。”周泽楷说，“我只相信您的眼睛，您的耳朵。” 2. 除夕那天周泽楷起得很早。 他打开主卧的房门和窗户，通风半小时。接着将前几天洗晒好的床单铺好，拿出双人被和两只枕头，摆得整整齐齐。做完这些事，他最后从阳台将前一天晒着的两双棉拖鞋拿回来，鞋头朝里，并排摆在玄关处。 做完这些，他简单地吃了顿早饭。 饭后看了一会儿书。期间回几条孙翔的消息。 尽管只是文字来回，可孙翔仍敏锐地意识到周泽楷不在状态。 “你……”孙翔抓着手机，皱了皱眉，把输入框里的“你还好吗”删光，改为“今年在哪过节？” 摁下send键之前。孙翔又皱了下眉，把输入框删了个一干二净。 最后他选择发了张全身照，对着落地穿衣镜自拍的那种。配文：就这套了！怎么样？ “帅！”周泽楷回。 “我准备跟老爸老妈去外婆家吃午饭啦！”孙翔最后还是没忍住，试探地加了一句，“今天有的区域可以放烟花爆竹，你出去的话躲着点！” 可惜周泽楷的回复依旧模糊：“好~” 操，好烦！孙翔气闷地想。他好奇得百爪挠心，却不敢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春节对周泽楷来说太敏感了。可不问，他又担心回头周泽楷不开心的时候，自己不能第一时间去安慰对方。 ——所以他爸妈到底回不回来过节啊？！ 3. 这个问题，周泽楷也想知道。他之所以回得模糊，无非是内心还抱有一丝期待。 可惜快中午时，门口依旧没有钥匙插入锁眼转动的声音，而周泽楷的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那是一条不长不短的消息： 泽楷，爸妈今年有事不回。你去爷爷家。 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周泽楷平静地想。 他走到门前，把拖鞋放入鞋柜。又一年了，他想，明年款式要过时，不行扔掉再买两双新的。 也就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今年的失望比前几年要少了许多。或许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他胸口揣着来自孙翔的独一无二的关心，对这抓不住的亲情，只是有点点遗憾罢。 4. 爷爷家比起他那边热闹得多。 周泽楷到达时，姑父正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翻动锅铲。他打了个招呼，放下背包，推开通往后院的门。 蒸汽在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映出腊梅的影子。腊梅树下，是姑姑和奶奶的身影。她们俩坐在小板凳上，围着院里的电炉和小锅做蛋饺。 “泽楷来了？” 姑姑抬起头。 “嗯。”周泽楷卷起袖子，“我来帮忙吧？” 姑姑下意识和奶奶交换了视线。周泽楷独自现身，而另两位本该出现的家庭成员呢？她们在心里叹了口气，默契地没说多余的话。 “不用。这个点，泽楷饿了吧？今天午饭比较晚，你姑父刚做了糖吞蛋，就放在五斗橱里，赶紧去吃点垫垫肚子” 周泽楷点点头：“好。小麟也在？” “在，说看妹妹，躲在里屋不肯出来，没准又是找个借口打游戏。”姑姑笑骂了一句。 5. 糖吞蛋做法各家都不一样，但“蛋”和“糖”的必不可少。周泽楷的姑姑讨厌姜糖味，姑父通常放两倍的桂圆干来增加甜度。脱水收干的桂圆肉吸饱了汁，变得又甜又厚实，是周泽楷的最爱。餐桌为了祭祖摆满了菜，周泽楷就端着碗在厨房边陪姑父聊天边慢慢吃。 聊着聊着，肩膀突然一重。 “哥你来了！”原来是刚刚被吐槽过的表弟周麟，“快快快，去看小苹果，可好玩了！” 小苹果是姑姑的女儿，周麟的亲妹妹，性格大方又伶俐。不管谁逗她，她都会咯咯咯地笑。配上那张红彤彤像苹果似的脸颊，大大的眼睛望着你，一眨一眨，可爱得能化人心。 周泽楷走到她的小摇床前，搓热手指，才小心翼翼地去握住她在外面乱动的小手。 小苹果愣了愣，视线慢慢定在周泽楷脸上，又慢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哥哥~ “怎么样，厉害吧！我教的哦！她现在会说好多字！而且口齿超级清晰！”周麟炫宝似地摸摸她头发，“哥刚刚怎么教你来着，每个哥哥都有自己的名字。你要叫楷、楷、哥、哥——” 小苹果听得懂，但真要喊了还是相当吃力。 “Ke、ke……”她憋红了脸，努力发音。 周泽楷半蹲下来，让她的手刚好够到自己的脸。小苹果杭赤杭赤地翻了个身，抓着摇床栏杆晃悠悠爬起来：“楷、楷楷……哥哥！” “哥哥在！”周泽楷笑着托住她腋下，把人抱起来，轻轻转了一圈。 “风风！有风风！”小苹果开心极了，牢牢抱住周泽楷脖子，怎么哄都不肯下来。最后还是周麟有经验挠她痒痒才松的手。 闹了一阵，小苹果躺回摇床，含着奶瓶呼呼大睡。周麟跟换到房间另一头，剥坚果聊天。 “我妹绝对是颜控，哥我跟你说，她就遇见你变天使，平时绝对是上辈子派来折腾我的小恶魔，哥你不知道她……” 好吧，不算聊天，这就是一场周麟单方面的诉苦。 “……上周我给她喂糊糊她死活都不肯吃，还自作聪明咬勺子，结果把乳牙给硌了，觉得痛了，就开始哭，哇哇哇撕心裂肺的那种，哭得我脑壳疼，然后我爸我妈完全不听我辩解，就给我来了顿双打……哥我那时候气啊我在想，有了妹妹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没事就挨批，还不如跟你一样，一个人住最清净——” 周麟突然不说话了。他在这里停住，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内容，写满忐忑的脸小心翼翼抬起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泽楷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修长的手灵活地剥开一粒松子，塞进他嘴里：“不饿？” 周麟偷偷松了口气。 6. 再往后的春节流程，每一家都大同小异。无非是吃饭，聊天，打牌，看综艺晚会，继续吃零嘴儿…… 反正怎么悠闲怎么来。 唯一一样周家必定恪守的规矩是，12点放鞭炮。 不过这也和周泽楷他们这些小辈无关。 还没11点呢，姑姑哄完女儿，就赶着他和表弟上楼睡觉。她的理由是这俩需要睡眠来帮助长身体。 孙翔听说后发来一连串坏笑表情。 “加油长高啊楷楷小朋友。” 周泽楷无奈地回了个谢谢。虽然孙翔的反应超幼稚很找打，但在他眼中，都会自动翻译成“可爱”两个字。 7. 这表兄弟都是Alpha，也没啥避嫌不避嫌的。姑姑收拾了一张双人床让他俩睡。 被子暖和又舒服，周泽楷学孙翔那样把脸窝在里面，半眯着眼给对方回消息，回到后面越来越懒得打字，两人开始发表情包，按照这趋势，没准再发几个就能睡着。 但没多久，周麟推了推他肩膀：“哥！聊天聊天？” 周泽楷打了个哈欠：“你不困？” “一点儿都不困！”周麟小声地说，“现在让我做一百个俯卧撑都行。” 周泽楷：“……” 再一问，原来这家伙晚上口渴，趁他爹不注意，偷舀甜酒酿桶里的酒当饮料喝。 这是上头了啊……周泽楷无奈，再加上对方各种撒娇恳求，只好揉揉眼，点了点头：“行。” 接下来大概半小时里，他俩又回归了中午的状态——就是周麟亢奋地solo中，叽里呱啦，什么都讲，游戏里啦，学习啦，哦当然，必须还有恋爱。 一说到这个，周麟的亢奋程度立即上了十个等级。 他义愤填膺地跟周泽楷抱怨道，有这么优秀的表哥在，他爸妈三令五申要求他见贤思齐，好好学校，千万别整什么地下恋的幺蛾子。 “他们夸你从不谈恋爱，所以成绩才能那么好！” 周泽楷被称赞得挺不好意思，赶紧把正和男朋友互扔爱心发射表情包的手机屏幕给调暗了些。 “学习和恋爱又不是一码事！”周麟气鼓鼓地说。 周泽楷忍着笑：“你恋爱了？” “没呢！”周麟郁闷又认真地回答，“我倒是想谈，可我得先找个喜欢的人，对吧？找不到，不能将就的！” 周泽楷感慨地点了点头：“对。” “不过哥！”周麟说，“你要是不耽误学习，真的可以试试诶？你都这么大了，再不谈那就是他们说的什么……黄昏恋！” 周泽楷：“……” 周麟把他的沉默当默认，更加积极地劝说他：“真的，我虽然没谈过，但我兄弟都有对象！特浪漫你造吗？许多事，一个人做，是傻逼，两个人做，就牛逼了，浪漫了！” 周泽楷挑挑眉：“比如？” “哥我举个例子！”周麟特来劲，“比如，比如现在！我一个人下楼去放烟花，要是被同一个院子的同学瞧见了，他们绝壁给我发微博去，艾特人类迷惑性为大赏！但要是我有一对象，甭管什么性别的，你猜怎么着？” 周泽楷被他这绘声绘色的语气给逗得快笑背过气去：“……猜不到。” “嗨我都给你那么多提示了，这你都猜不到！”表弟失望地公布答案，“我俩就算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不要烟花，不要炮仗，不要荧光棒，大冬天装石雕杵着，都行！人准去表白墙酸溜溜地说：啧，快看三班那个狗情侣！他们得羡慕我半死你懂不？” “懂。”周泽楷说完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俯身去拿搁在床边的衣服。 周麟刚还得意得不行，这会儿见周泽楷的反应，十分懵逼：“哥……你忘了奶奶家是中央空调，洗手间不用穿外套哎？” “不是，”周泽楷毛衣、外套穿完，开始换掉睡裤，“我出门一趟。” 周麟愣了愣，话都说不利索：“什、什么？不是哥你疯啦？你这个点出门？” “嗯。”周泽楷开始穿袜子。 周麟脑子终于转过来一点：“有人找你？不对，就算有人找，你跟爷爷奶奶说过吗？还有我爸妈？不对你肯定没说过，你一时兴起是不是？” “天亮前肯定回。”周泽楷没正面回答他问题，伸手，“充电宝借我下。” 周麟从小都听周泽楷的话，虽然心存疑虑，却也乖乖翻出充电宝来：“……你待会出去别穿拖鞋，小点儿声，外面那个铁门一碰就哐哐哐的。” 周泽楷十分淡定：“我不从那儿走。” 说罢，他走到窗边，轻轻拧开旋扣，往外一推。窗户开了。 周麟没反应过来，就见周泽楷竖起食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转身双手一撑，翻过了窗沿，直接消失。 “我操——”周麟吓得心怦怦直跳，急奔到窗边，探头看去，“……” 原来他亲爱的表哥早已稳稳落在1楼的水泥雨棚架上。 周麟惊魂未定，压低声音吼：“哥你他妈到底要去哪，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周泽楷笑容里有他没见过的恣意和放松：“去做你说的，牛逼的事。” TBC 第六十九章 1. 知道周泽楷去了爷爷家后，孙翔第一反应是：“干嘛不直接来我家过年！”好在他想归想，理智阻止了他把这句话发出去。 真发出去就过分了，孙翔明白——周泽楷父母虽然不回家，但他也有别的亲人。于情于理，都应该允许他享受亲情。假如被老妈知道自己竟然产生过这种想法，绝对要大骂自己一顿吧？但与此同时，孙翔又忍不住觉得自己会这样想很正常——当然是从非常自说自话的角度——天底下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让周泽楷这个节日过得更开心？ 可惜，理想和现实永远存在差距——孙翔的脑电波意外地在这件事和周泽楷重合了。 孙翔郁闷了一小会儿，很快振作起来。他问周泽楷：“你明天还呆在爷爷家吗？”那边回道：“看情况。” 表妹过来分棒棒糖，孙翔一口咬住，继续打字：“我爸明天要扫墓，后天要和姨妈家一起去什么农家乐郊游爬山，不然我就出来找你了！” “等你回来。”周泽楷这次回得特别快。 孙翔顿时放松下来。很神奇对不对，明明看不到脸，也没带表情。但他仅从周泽楷回消息的速度就能判断对面的心情。而这一刻。他知道对方心情不错。嗯……或许还有点点小抱怨的吧，那种“还要好几天才见到啊”什么的。 自封好alpha的孙翔赶紧担负起安抚对象的责任，也不管叼着棒棒糖形象到底如何，反手高举手机，咔嚓来了张自拍：“当当当~恭喜你收到一张除夕SP。” 周泽楷：“什么口味？” 孙翔：“葡萄。外面葡萄的糖壳，里头是跳跳糖！还挺有意思的，想吃不？回头从我妹那边抢几只给你~！” 周泽楷：“不想吃。” “切。”孙翔哼了一声。 就见对面来了第二条消息：“我喜欢橘子味。” “翔翔哥哥你怎么脸那么红？很热吗？”表妹蹦蹦跳跳地路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孙翔：“……” 2.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贯穿了整个除夕，直到睡前都在进行。 内容么，也是事无巨细，基本就等于两人生活的直播。 周泽楷知道孙翔积极学习了包饺子，可惜煮出来皮破了好几只；知道孙翔大姨今年给的红包最厚；知道孙翔带着一帮熊孩子去隔壁领居家逗狗，结果差点被咬到手…… 而周泽楷这边的情况孙翔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小苹果可爱的睡姿，糖吞蛋里桂圆肉的味道，做蛋饺前要用猪油擦锅勺这种冷僻知识点……当然分量最多的要数表弟周麟——他从小就崇拜周泽楷，从白天到晚上都跟着他，晚上睡觉也要挨着头睡一起。 “他几岁了啊还要你陪。”孙翔不想承认自己连表弟的醋都吃，“老吕在这个年纪，春节都是跟对象过的！” 好玩的是，他刚吐槽完，那边周泽楷就把表弟关于“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的话题转播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翔跟周泽楷不一样，他完全不需要给周麟面子。他使劲儿笑，笑到飙泪，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末了回周泽楷：还放烟花哈哈哈哈大冬天的当然是撸串更好！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 发完消息，孙翔心口突然涌起一股空荡荡的郁闷感，他感觉笑不出来了。 “就算放烟花也好。”他下意识戳了戳屏幕周泽楷的头像，挺丧气的，“至少还能当面跟你第一个说新年好。” 话音刚落，仿佛能猜到他的反应一般，屏幕微微亮起，刷出一行字。 “可我也想跟你放烟花。” 哦不对，是买一赠一。 “能出来吗？现在。” 3 孙翔条件反射地想揉眼，却忘了他此刻正双手举着手机。手一撤，黑色长方体自由落体，不偏不倚砸中鼻梁。 “操！”孙翔哪有空管鼻子，激动地直接坐起来，凑近了把那句话看了三遍，终于意识到周泽楷在约自己。重点：现在。 “能能能！”孙翔马上打字，“必须能！去哪？” 这回周泽楷反应比较慢，一分多钟后才分享了一条地址链接。 孙翔点开，恍然大悟。 滨江体育公园。这个地方他记得！是前几天新闻公布的烟花爆竹集中燃放点，据说还有啥跨年活动和夜市什么的。 “等我！”他回完消息，立即换好外套，溜出家门。 4. 孙翔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出头，官方的跨年活动结束了，但公园里热闹依旧。从公园正门进去，首先路过一个小广场。各种临时搭建的夜市棚子将这里占得满满当当。孙翔从攒动的人群中挤过去，没几步就看见了周泽楷的身影。 他和摊主的交易似乎已经结束，此刻正从对方手中接过一个塑料袋。 孙翔心里忽有了个恶作剧的点子，立即放慢脚步，调转方向，特意绕到周泽楷身后一点点地接近对方。 等周泽楷拎上袋子，转身离开此处，走进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路，孙翔一个健步冲上前，低声吼道：“不许动！” 周泽楷想动也动不了。 他的肩膀被人抱住，双眼也被蒙在一双温暖的手掌下。 “我不动。然后？”周泽楷问。 孙翔惊讶于对方的镇定：“……打劫！” “没钱。”周泽楷冷静地说。 孙翔这时候再不知道周泽楷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傻的。 但要他现在就放弃，总觉得可惜。 于是他假装恶狠狠地说：“你没听过北城龙霸天的威名吗？老子出手绝不走空。没钱是吧？你必须给我拿点别的！” “行。”周泽楷干脆地说，“要什么？” 孙翔认真地说：“老子的男朋友。你给老子找出来。” “没见过。”周泽楷说。 “没见过？十里八乡最帅的那一个你没见过？你这人也太没见识了！” 大概这时候，周泽楷也忍笑忍到了极限。孙翔不仅能感觉到他肩膀在微微抖动，掌心里的睫毛也在抖，痒痒的挠得孙翔一秒出戏。 “哈哈哈哈哈……让我笑会儿……”孙翔松手，扶着周泽楷的肩膀笑到腰都挺不直，摆手说：“重来重来。刚刚不作数，老子才是十里八乡最帅的那一个！” “那又怎样？”周泽楷转身帮他顺了顺气。 “嘎？”孙翔一愣，抬头看向他。 周泽楷轻轻一弯嘴角：“已经是我的了。” TBC 第七十章 1. “你大爷的……”孙翔一愣，脸刷地红了。他一面感激夜色的掩护，一面用仓促的反问掩饰自己乱掉的阵脚：“周泽楷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在爷爷家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偶像剧？” 周泽楷不说话，无辜地望着他。 孙翔盯着他几秒。也许是时间地点特别，也许……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也许，只要和这人视线交接，他的心跳就立即不再属于自己，而接下来要做的任何事，都是遵循本能罢了！ “来。”孙翔说着，往前跨了一步，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痞气十足的笑容，耀眼又明烈。 他的动作在周泽楷眼里变成了电影的慢镜头，节日人群的喧嚣、远处的烟火，全都不见，只有孙翔是世界里唯一的真实。 他的气息，眼底的光，飞扬的唇角…… “要奖励。翔哥给你。” 2. 他们已经比许多成年人都要拔高，挺拔的身形好似两株年轻的白杨。额头相抵，鼻尖相贴，即使剪影也是赏心悦目的相衬。再加上帽子围巾，裹得周密严实，无需顾忌被人撞见，因此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风从公园林木的缝隙间穿过，夜晚气温降到了零下，江边空气潮湿，让寒意愈发浓重。然而孙翔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那是因为周泽楷的唇太暖了，暖得正好，孙翔想。他们拥抱彼此，胸口被大衣的牛角扣硌着，他在换气的间隙伸手拨了拨，指腹擦过周泽楷的锁骨，忍不住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圈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而抵在齿间的舌头则一点点地强势推进去，这种充满暗示性的动作，让他不禁回忆起那个早晨的洗手间，再度产生即将被人从头到脚吞掉的错觉。 不过这回，孙翔第一反应既非挣扎，也非逃跑。 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占有欲，享受有人将全部情绪倾注到自己身上的兴奋感。 最关键的是，他相信周泽楷的自控力——公开场合，谅他也不敢。 不过说到眼下这个场合，孙翔忍不住有些遗憾，他松开周泽楷的唇，抬头看向墨黑的夜空——要是来一颗流星什么的就好了。 他想许愿。 念头刚起，金色的烟花在头顶绽亮，落下碎星似的雨。 孙翔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傻——两个小时前许的愿“想要在新年第一个见到周泽楷”，原来早已梦想成真。 3. 亲密举动告一段落，他们向人群密集的夜市走去。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总之孙翔很快就把手指插进周泽楷的右手中，掌心贴着掌心，紧紧交握。 广场不大，脚步放得再慢，二十分钟也逛完了。孙翔有点意犹未尽：“再兜一圈？” 周泽楷拎起袋子：“走？” “这啥？” “烟花。” 孙翔接过一看，乐了，“你管这叫烟花？！” 他笑得特大声，笑得连熟悉他跳跃式行为模式的周泽楷都有点莫名其妙。接着就见孙翔低头开始掏口袋。两手一起掏的，半天后从右边那只摸出了一根红色圆柱形的玩意。 “……”周泽楷沉默了一下，“二踢脚？” “你怎么知道？”孙翔兴奋地问。 周泽楷一口血憋在喉咙里——他倒是想说不知道，但外面裹着的那层纸上有三个硕大的金黄色的字好吗？而且金黄色在夜晚最容易被识别！ 所以刚刚孙翔揣着这么个危险品跟自己接吻，跟自己去人群密集的地方逛了一整圈？ ……不愧是他男朋友。 周泽楷自我安慰完毕，好奇道：“哪来的？” “我爸买的！”孙翔得意洋洋道，“回头扫墓用得上，不过他一般都会多买，我就摸了俩。放心，保准发现不了！怎么样，去放这个呗？” 周泽楷艰难地说：“不是这个问题。” 他指指不远处的烟花爆竹安全燃放规则。 第三条明确写着只能燃放园区内指定销售点的烟花爆竹。爆炸威力大、危险系数高的，如孙翔“偷渡”的二踢脚之类，请市民自觉丢弃到防爆桶内，否则抓获罚款balabala…… 孙翔“靠”了一声，望向周泽楷。这回换周泽楷好整以暇抬了抬下巴。 孙翔老大不情愿，但还是干脆地把二踢脚给丢进了最近的防爆桶内。 “啊——”孙翔伸了个懒腰，朝天空喊道“我好不爽——” 周泽楷哭笑不得上前抱住他，拍了拍背：“还可以放别的。” “啊！超——他妈不爽！”孙翔抱着他还喊。 尽管不应该，但这一刻，周泽楷是真的很想笑——怀揣放炮仗的心思来放烟花的地方跟人约会，这种事情说出去……估计也就他男朋友能做得出了。 4. 等孙翔嚎了几声，收拾完情绪，两人开始往江边走。 一路上孙翔仍忍不住嘟哝：“烟花这种东西，就是小打小闹，一点儿也不带感。” “嗯，二踢脚最带感。”周泽楷积极顺毛。 “不不不，”孙翔认真地给他上课，“二踢脚不算啥，你玩过满地红吗？” “满地红？”周泽楷表示自己只听说过满江红。 “就是长串儿的鞭炮。炸完满地都是红的！” “很形象。”周泽楷理解了。 “对我老爸特喜欢玩这个，我读小学，哦不幼儿园的时候，他就背着我妈带我去玩。”孙翔举起手比划，“就这么长的小鞭炮，用根绳子串一块儿炸，叭叭叭特别响。我爸捂着我耳朵就在旁边等着，炸完了，随便找根树枝什么的拨一拨，准能发现带引线的，就是没烧着。” “然后？” “然后就有意思了！”孙翔回忆到这里，兴奋不已，“一种是，全拣出来，凑一块儿。直接烧。就一阵全炸完。要么排个形状，让它按照顺序炸，这得看技术，有时候线没接好，炸到一半没响声也可能的。哦对，还有摔炮，摔炮更好玩。不过这个现在村里都不一定有卖，不然我找来给你玩……” 滔滔不绝了一阵，孙翔才想起来都自己在说，赶紧问周泽楷：“你小时候玩什么？” 周泽楷笑着摇摇头，晃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就这个。跟表弟一起。” 所以他今天才会买。 在感知周泽楷情绪这件事上，孙翔反应出奇地很快。他听出周泽楷轻描淡写背后是父母从没主动带他玩过烟火的潜台词，赶紧佯装好奇：“我还没玩过，让我试试！” 说话间，他们正好走到沿江栏杆边。有许多人都在这里看风景。周泽楷摸出商家送的打火机，先点燃一根，递给孙翔。 “没想到还挺好玩！”孙翔故作惊喜，“你看它的火焰像好多金色的小刺！有点毛绒绒！” 周泽楷也点了一支，碰了碰孙翔的：“干杯！” “干杯！”孙翔说完，笑了半天，“明明是根Pocky我们居然喊干杯，这也行！” 周泽楷笑笑。 孙翔半靠着栏杆，举高手里的冷焰火盯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个火不烫对吧？” “嗯。” 周泽楷刚点完头，就听身旁这个家伙说：“我试试！” 周泽楷心咯噔一声，转身，可惜就这几秒，孙翔早已上手摸了摸杆子，然后理所当然地得到了教训——被烫到呲了一声。 周泽楷皱着眉把那只手拉过来。 掌心微微泛点红。 也没管会不会有人看见，周泽楷低下头去，轻轻地亲了亲。 带熊孩子的痛并快乐……不过如此。 5. 不知道是被亲掌心亲得不好意思，还是周泽楷之后那句“你安分点”起到了作用，孙翔不敢再折腾新花样。周泽楷买的冷焰火很多，他烧完一根又重点一根，任它轻轻地“滋滋”作响，在夜幕中散发出微弱的光。 他们从栏杆边回到附近的台阶上，席地而坐，头顶是月光，夜风自江面来，吹出江水粼粼的波褶，映出动荡中的大桥和对岸高楼大厦的倒影。 五颜六色，流光溢彩。 ……等等，流光溢彩？ 孙翔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站起来，指着那座连接城市南北的桥梁：“他们居然在桥拱里也装了灯！还会变色！” “没错了，”不远处一位阿姨听见的，转身来说，“这就是报纸天天说的城市灯光秀。很漂亮对不对？你们可以当背景拍照啊。” “我无所谓……”孙翔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嚓一声。 原来是周泽楷拿起手机，“偷拍”了他。 “我靠，”孙翔赶紧去抢周泽楷手机，“光线那么差能拍个鬼。” 周泽楷还没说什么，阿姨很开怀地笑了：“小朋友不要害羞。你哥哥多好，现在还主动帮忙拍照的哥哥不多啦。” 周泽楷嘴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没忍住，也跟着笑起来。 孙翔瞪起眼：“喂！” 不过也就是“喂”一声而已。 不知怎么，孙翔忽地就想起去和周泽楷去药店的那一次。被人喊“周泽楷弟弟”后，即使脚踝被摁得嗷嗷叫也要拼命反驳人家的场景，那个时候有多讨厌，多愤怒，现在就有多想笑，而他必须得承认……这个称呼不是一般的带感，带感又掺着一股得意而隐秘的兴奋—— 想到这里，孙翔转过身，在阿姨看不见的角度挑了挑眉：“哥哥不能和弟弟接吻，知道不？” TBC 第七十一章 1. 好的吧。 半分钟都不要，孙翔便万分后悔地意识到，在公开场所招惹周泽楷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除非你希望在随时有路人看过来的前提下，被他闪电般地亲了亲耳朵，并且被带着隐隐笑意低声告知：“知道了”的话。 什么宇宙爆炸都不足以形容孙翔那一刻的心情。唯一幸运的是，“偷袭”发生时，阿姨正巧转身去和家人说话，否则孙翔估计早已跳进江心游泳冷静去了。 夜风足够“清凉”，但那只是对普通人而言。视线捕捉到周泽楷微微勾起的唇角，孙翔在内心默念“小场面谁怕谁”，猛把头扭到另一旁，半晌后仍觉得耳朵那片皮肤残存着滚烫的温度。 妈的下一步要说怎么做什么，才能挽救一下翔哥岌岌可危的面子？ 孙翔望着黑黢黢的江水陷入纠结。 就在这时，周泽楷好似能听见他的心声似的，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走，吃点东西？” 2. 前往夜宵摊位的路上，孙翔一路反省刚刚“被反杀”的原因，最后只总结出周泽楷这家伙胆大包天，却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实在太好哄。他万万没想过自己每回都把周泽楷设定成“哄”自己的存在，不就恰恰证明了两人之间谁是主导吗？ 算了，注意力超容易被转移的翔哥不需要知道这种真相。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他的胃，已经全部被夜宵摊位的美食给牢牢吸引住了。 圆滚滚的章鱼小丸子在黑色的烤盘上被签子戳着翻滚，棕亮的酱汁令人食指大动，隔壁孜然大鱿鱼撒了辣椒粉，被摊主故意举高了招摇，诱惑力完全不输于它，最贴心的是公园里到处有自动贩售机，孙翔在小吃的海洋里徜徉得不亦乐乎时，周泽楷则去买了两罐热奶茶。 孙翔把啃到一半的羊肉串塞到男朋友嘴里，接过奶茶，灌了一口：“舒服。” 他们找了张长凳坐下，周泽楷打开袋子，拆了塑料碗上面的保鲜膜，慢慢喝孙翔特意给他买的手打肉丸汤。 孙翔凑过去叼了一只丸子，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手机。 红色的999+跳入视野。 “唔（我）靠，”孙翔顿了顿，快速咽下丸子，“都几点了不睡觉？！” 明明自己也没立场，孙翔不知哪来的理直气壮。 群里几个小伙伴一个比一个聪明，知道如果直接怼“你不是也没睡”，保准被塞狗粮，于是非常整齐地调转目标——“楷神/楷哥新年快乐！” 孙翔有些无语，拿膝盖撞了撞周泽楷的：“群里喊你。” 周泽楷上线，打招呼，发红包。 群里一阵欢呼。 欢呼声中，吕泊远突然问：“你们都在哪过年？本地还是旅游？” 他随口一问，周泽楷回得更随意——直接甩了一张带孙翔侧脸的照片。背景么，上半截是烟花绽放的天空，中间偏左是流光溢彩的大桥，下方则是本地人都很熟悉的滨江公园的栏杆…… “你在搞什么？撤回！快点撤回！”孙翔疯了，他认为这张照片里的自己发型凌乱，然后打光又一般！这种有损翔哥颜值的照片怎么可以发出去？ “我操！”群里也疯了。 不止疯了，而且怨声载道。 这张照片……对单身狗而言，简直是核弹级别的暴击。带来的伤害严重到即便有刚刚的大红包，也无法抚平。 “大庭广众！”杜明愤慨极了，“大庭广众啊朋友们！” “就是！”吴启立马跟上，“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影响！爱护爱护我的眼睛？” 孙翔乐了，直接用周泽楷的手机打字：“我俩做什么了？牵手了？拥抱了？亲嘴儿了？什么都没有好吗？” 群里震惊且沉默，沉默之后，对孙翔这个再捅一刀的行为表示深刻鄙夷和严正抗议。 吕泊远：“打住，谢谢。你下巴上挂着那么大一枚吻痕，还想怎样？” 3. 吕泊远说出了群众的心声，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对对对，你俩这车速飙得我有点受不住。” 什么吻痕？孙翔和周泽楷对视一眼，愣了片刻，抬手摸向下巴。 而后微妙的粘手感让他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假如我解释这是出门前啃巧克力饼干不小心沾到的酱，他们会信吗？” 周泽楷有点想笑，但机智地没有笑：“比较难。” 4. 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孙翔秒懂周泽楷的潜台词。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潇洒地回了一句：“随便你们怎么理解。”还艾特周泽楷：“你说呢？” 周泽楷十分配合：“不用解释。” [群主]你吕爷爷将你翔哥禁言10分钟；[群主]你吕爷爷将周泽楷禁言10分钟； [群主]你吕爷爷解除了你翔哥的禁言；[群主]你吕爷爷解除了周泽楷的禁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老吕有意思吗？”孙翔搭着周泽楷的肩膀，笑得东倒西歪，“周泽楷你给他们回，就两个字：幼稚！” 周泽楷：“幼稚。” 群里静默了几秒，开始刷省略号。 刷了大概两屏幕，孙翔总算用自己的号又回了一句一模一样的：“幼稚。” 尽管知道两条都是孙翔的意思，但对于周泽楷的ID他们有种天然的敬畏，换成孙翔本人的号，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滚滚滚！” “滚蛋！”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吵了一阵后，对周泽楷和孙翔（主要是孙翔）的批斗终于告一段落。 “你们也去放烟火了？”吕泊远问。 “没有，我们比较爱护环境。”孙翔说，“周泽楷买了冷焰火，就烧着玩一玩。” 杜明：“就烧着？” 孙翔：“不然呢？” 杜明：“啧，你俩一看就不懂，冷焰火可有意思了，拿它画画，只要你相机设置得合适，画的过程可以被拍下，变成一幅静态的场景。” 吴启：“什么意思？” 杜明：“我给你们找几个教程，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5. 杜明发的教程简洁明了，一看就懂。加上现在手机也可以设置这种延时拍照，群里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要求孙翔他们帮忙“定制”冷焰火照片。 “行吧，一个个来。”孙翔和周泽楷商量好了，“这个得一笔画成，太复杂我可搞不定。” “我先我先。”吕泊远第一个想好主意，“帮我录一句给邵翩翩的。” “我不记得咱们班文艺委员叫这个名字。”孙翔说。 吕泊远得意地说：“废话。这个是三班的数学课代表。” 杜明：“……” 孙翔：“……” 周泽楷：“……” 吴启没有保持队形：“哦，孙翔你给他写，邵翩翩，祝你早日治好青春痘。” 孙翔笑得差点没把手机摔掉。 6. 作为兄弟，玩笑开归开，当然不可能真做这么损。最后孙翔给他整了一句最直白的U R my sweety。 因为第一次玩延时，孙翔和周泽楷尝试了三回才勉强成功。 轮到杜明时，孙翔自信心已经充足了许多，拍胸脯说字数多没事，中文也可以。 杜明就毫不客气地点了：邵晓芸是大大大大美女。 “不是对象是我妈。”杜明说，“这样明天她肯定给我塞大红包，回头我请你们吃烤串儿，一整周！翔哥帮我啊！” 虽然孙翔很想吐槽这马屁拍得有点假，但人家都喊上“翔哥”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和周泽楷研究了好一会儿，总算把杜明这张给拍了。 然后是吴启。 吴启的要求非常之……别出心裁。他不需要孙翔他们拍出延时照片，只需要给帮忙录个视频，唯一的条件是——“孙翔你千万记得把召唤阵给画圆了！这是玄学的关键！” 孙翔虽然很鄙视他这种迷信之举，但依旧帮他录了一段，尽可能地保证是个圆。 结果视频刚传过去不到一分钟，就见吴启在群里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红包。 “我抽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婆我爱你！” 群主你吕爷爷领完红包，毫不手软地将最欧你启哥禁言了10分钟。 7. 应付完好友们的要求，孙翔也跃跃欲试。他要过周泽楷的手机，把新点燃的冷焰火棒塞给对方：“来来来，你试试画一个！” 画什么呢？ 周泽楷想了想，最后画了一颗……爱心？ 没错，非常非常普通的爱心。 孙翔说不清楚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总之此刻有些失望：“这就完了？” “嗯。”周泽楷回答。 “那好吧，我关了？”孙翔说着，正准备摁下结束按钮，就在那一刹那，面前的周泽楷抬起手臂，学之前他坐在学校办公楼窗台的模样，冲他比了一个“biu”的手势。 “新年快乐。还有……”周泽楷对着愣神中的孙翔，笑得狡黠又温柔，“你懂的。” TBC 第七十二章 1. 正月初六，周泽楷依约前往孙翔家做客。 约好的时间是上午10点。还差5分钟时，孙翔兴冲冲换好了外套，准备楼下迎接，结果出门前上了个洗手间，周泽楷已经被笑容灿烂的孙妈妈迎进家门了。 望着孙妈妈这一身打扮，周泽楷有点惊讶。 她系着围裙，套着两只袖套，袖口沾着面粉，左手甚至还拿着一块饺子皮。 莫非…… “楷楷来得正好！”孙妈妈等他一换完拖鞋，就乐呵呵地拉着人到一个小圆桌边坐下，拍了拍肩膀，“我给你倒水去，孙翔今天负责包饺子，你呢，就负责监督他！” “等等，不是……”孙翔比周泽楷更懵逼，“怎么变成我包饺子？” “我要跟泽楷聊天，没空包。”孙妈妈理直气壮的模样像极了孙翔，放下水杯后，雷厉风行地脱了袖套和围裙，指挥孙翔换上。 “难道我不要说话的？”孙翔抗议。 “去去去，一个每天都抱着手机的人，还好意思跟老妈争这么几分钟？”孙妈妈说。 孙翔嘴角抽了抽，默默抱过装馅儿的碗。男朋友上门还不许他俩聊天了？什么世道。 2. 孙翔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从“委屈不爽”转移到“不行我得看着点我妈，以防她欺负周泽楷”这件事上。 好在孙妈妈聊的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题，比如最近过年吃了什么啊一类。周泽楷答得也轻松，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 一会儿后，孙爸爸开门进来，手里大包小包都是菜。 周泽楷立即站起来打了个招呼，甚至想要跟进厨房帮忙。孙妈妈看出他意图，摁住他的肩膀，眨了眨眼，话锋一转：“楷楷今年期末考得怎么样？总分多少哇？” 孙翔警惕道：“……喂！老妈？！” 孙妈妈熟练装委屈：“我没有别的意思，作为泽楷的干妈，就是想要了解一下嘛……” 周泽楷其实没啥不方便说，只是起初顾着孙翔脸面比较犹豫。现在孙妈妈话说到这份上，他便不再纠结，报了个数字。 “哇！”孙妈妈故作惊讶，把那个数字特大声地念了念，“比孙翔高！楷楷好棒！” “妈你故意的对吧？”孙翔憋不住。 孙妈妈大笑，起身刮了刮孙翔的鼻梁：“怎么啦，周泽楷就是比你成绩好，还不能说啊？我估计人家包饺子肯定也比强，老妈不帮你了，你自己跟泽楷好好学习。把这些皮子都用完知道吗？我去看看你爸爸汤煲得怎么样！” 说完，孙妈妈就起身愉快地走了。留下孙翔茫然地和周泽楷对视：“……不是，一大早是她非要在这儿包饺子，怎么变成我……这甩锅也太熟练了吧？” 周泽楷却是模糊地知道了原因——孙妈妈临走前在孙翔看不见的角度，冲自己眨了眨眼……还偷偷抬起手比了个小爱心——很明显在特意给自己和孙翔创造更多的独处机会。 只是绕这么大一弯……确实也只有孙翔妈妈做得出来。 周泽楷既无奈又感动，想到这里，他伸手取了一块饺子皮：“一起包，这样比较快。” 3. 周泽楷没撒谎。 有他这个熟练工加入，中午孙妈妈如愿吃上了水饺。猪肉白菜是常见的，猪肉茴香周泽楷头一回尝试，却意外地非常喜欢。 这让负责调馅儿的孙爸爸得意不已，直言周泽楷果然是他干儿子，口味上就一模一样。 “……妈，算了算了。”孙翔发现今天自己太难了，非但丧失主角待遇，竟然还得负责拉架。 午饭后，孙爸爸兴致勃勃招呼周泽楷一起加入牌局。午后阳光最是舒服，窗帘卷到最高，让光明和温暖瞬间倾洒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手边有茶水，有零食干果，时光闲适而悠长，周泽楷和孙妈妈联手对抗孙翔和孙爸爸，双方实力不相上下，如此“消磨”一整下午，每个人脑门上多多少少粘了纸条。 他和孙翔互相帮忙撕纸条，一边撕一边忍不住笑，对周泽楷来说，也是难得的体验。 晚饭孙爸爸掌勺，孙翔在不涉及周泽楷的事情上神经永远比较粗。他只觉得菜品比前两天丰盛，跟周泽楷咬耳朵说不愧是“干儿子”的待遇，连他这个亲儿子都要羡慕嫉妒。 周泽楷却观察得十分仔细。他首先注意到菜品的荤素数量，进而一琢磨具体内容，立即回过味来——这套配置，何止是“过于丰盛”，简直就是本地人家除夕夜的标准模板。 而孙翔之所以意识不到，也许是因为孙妈妈口味偏隔壁省，所以孙家平日做菜并不会一板一眼地参照本地传统来。 所以……为什么要准备一套翻版的“年夜饭”呢？周泽楷心中渐渐生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如果到这里还只是怀疑，那饭后孙家父母煮元宵当夜宵，又在两个小朋友吃饱后才掏出红包，并且获得孙翔“如果周泽楷不来玩，你们是不是连我的红包也忘了”的吐槽……这一系列发展，就基本坐实了周泽楷的推断——有饺子、有年夜饭、有元宵和红包收尾的一天，又怎么可能是别的日子呢——这两位长辈，大概是希望用这种不醒目的方式给自己补过一个完整的春节啊。 他相信以照自家男朋友的性格，连私下询问时都小心翼翼，又岂会主动开口，告知孙家双亲“周泽楷爸妈没有回来过年”这个事实。在没有确定信息的前提下，依旧大费周章地准备了这么一份温柔而低调的惊喜，期间的善意和细心，周泽楷全盘接收到了，觉得感动又感激。 和以往不同，这一回，他没有选择将这份感激深藏在心中，而是选择等孙翔去洗澡后，主动敲开孙家双亲的卧室门——因为成长环境的影响，他自小养成内敛的性格，但与孙翔交往后，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些东西悄然被改变。 比如，该说的话一定要说。 4. 明白周泽楷来意后，孙爸爸和孙妈妈下意识地互看一眼。 孙妈妈走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周泽楷：“泽楷，我们做这些并不是想要表达同情怜悯之类，希望你千万别误会。” “我知道，其实……” “嗯，”孙妈妈飞快捏了一把他的脸，接过他的句式俏皮道，“你知道我们只是很喜欢你？太好了！” 孙爸爸眼神温和地看着他：“泽楷，我们呢，把你当自己的儿子，想要跟儿子过个年，就这么简单。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开口让孙翔那小子提，幸好你愿意在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来玩，所以归根到底，是谢谢你给我们这个机会。” “谢谢……”周泽楷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给哽咽住，让从不担心作文分数的自己自己突然间言辞匮乏，除了喃喃地重复这两个字以外，竟然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既漂亮又动听的话。 “不许客气哦。”孙妈妈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轻拍了拍周泽楷的背，“否则明天不给你炸小丸子吃。” 周泽楷带着鼻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5. 周泽楷本不欲多做打扰，整理完心情后便打算离开。不料临走前，孙爸爸突然从背后喊住他：“泽楷，等一下。” 周泽楷转身，对上孙爸爸有点犹豫的眼神：“您说。” “有件事，我们商量后，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当然今天这个日子，可能不太适合，你可以拒绝然后我们再约时间。” 有件事？什么事？ 孙爸爸的神情、用词都太明显，周泽楷根本无需深想，脑海中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他刚刚敲门是8点45分。 现在是，周泽楷看了眼桌上的闹钟，现在是8点52分。 孙翔洗澡分两个阶段，淋浴很短，5分钟以内搞定，但他在家里一般爱泡浴缸，15到20分钟不等，之后再吹个头发换换衣服，至少再有五六分钟。 时间充足。 想到这里，周泽楷已有了主意。或者说，即使冒着被孙翔知道的风险，他也认为眼下这个时机非常合适，且有必要。 “十三年前那件？”他后退一步，反手把门关上，重新抬起头认真地望着孙爸爸，“正好，我也很想跟您聊。” TBC 第七十三章 1. 周泽楷的反应，等于默认了当年另一个被送入医院的小孩就是他。这个发展，即使孙爸爸和孙妈妈早已有心理准备，但不代表确定后他们半点不惊讶。 除了惊讶，也许更多的是感慨。 ——同样经历了那件事，他们家的做法是尽力抹消那些负面影响，保护儿子健康、安全地成长，而周泽楷却依旧在为了他人犯的错买单，甚至需要去面对那些本不应面对的真相。 他们有多不理解周泽楷的双亲，就有多心疼这位年轻人。 因此进入正题前，孙爸爸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像你这个年纪，眼里只有小说、模型、不想考试、如何逃避父母的责罚……中二臭屁又普通，虽然远不及你优秀，但我未尝不希望你也能过这样的日子。” 周泽楷没有顺着话头接住。他可以接，但他能感觉出，无论他说什么，只会徒增孙爸爸的同情，而并非他目前最需要的。 “您查到了什么？”周泽楷直截了当地问。 孙爸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确实去查过。而且查到了一点东西。” 说罢，孙爸爸从某个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周泽楷。 “信息素稳定性检测？”周泽楷快速扫了一遍，“这是孙翔当年做的？” “嗯。”孙爸爸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不瞒你说，为了拿到这个，还真靠了点运气。” 现实和周泽楷的担心如出一辙——此类机密信息，孙爸爸若直接经由自身社会关系入手调查，势必牵动多方注意力。 考虑到这一点，思前想后的孙爸爸，打着准备替孙翔申报军校，为了降低体检被筛风险，需要尽可能全面的健康资料旗号，向医疗系统的好友求援。 而他所谓的“运气”正是发生在调取孙翔历年医疗档案的时候。 “你们住院那年，医院还没有彻底信息化，”孙爸爸解释道，“许多文件依然以纸质版保存。我们最后在一个老档案室的角落发现了孙翔的原始病历。” 相较于孙爸爸他们曾经拿到手的“最终版”，这份病历档案中，多了一项完全没必要产生的检查。 “病例中写着，孙翔主要是外伤，然后出血量比较大。”孙爸爸在这里顿了顿，“泽楷你说，奇怪吧？这和信息素有什么关系？” 2. “对。很不合理。”周泽楷将手中的报告递回给孙爸爸，“而且检查结论是，孙翔的信息素指标没有任何问题。” “嗯。”孙爸爸点点头，“这是我目前能查到的全部疑点。独立看的话，当然不算什么。假设我是医院，我完全可以说，这是全面检查的一部分。不过一旦结合你信息素不稳定这点看……” “我明白您意思。”周泽楷打断他，“两种可能。” “两种？” “一种，也许犯罪者当年做了某件，对我和孙翔的信息素都有影响的事。第二种，”周泽楷顿了一下，“出问题的只有我。” “然后因为他们不确定孙翔有没有类似问题，所以才进行了检查？”孙妈妈忍不住插话道。 “对。”周泽楷说，“何况他们已经检查过，确实没有问题，不是吗？” 他的语速不快，到此为止全是推论，但每个字都包含着一种神奇的能让听者相信的力量。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孙妈妈方才还微微皱紧的眉头，此刻已经松开了大半——无论如何，能从周泽楷这边再次得到“孙翔没有信息素方面的问题”的答复，她很开心。 但随即，她立即意识到周泽楷话里潜藏的第二个意思，脸上再度露出担忧的表情：“泽楷，难道你已经知道——” “嗯。”周泽楷平静地点了点头，“托信息素不稳定的福，我好像全部想起来了。” 3. 事实上，十三年前发生在路桥集团废弃仓库的那件事，在周泽楷记忆的前半截里，和孙家双亲了解到的并无太大差别。 ——托班放学遭人绑架，被关进又黑又脏的仓库里。 但后半截，则是他们从未了解过的版本。 “他一面给我抽血，一面念叨着什么实验，还有什么……信息素移植术？”周泽楷回忆道。 “什么？抽血？警察明明跟我们说那只是绑架？”孙妈妈不可置信看着周泽楷。 孙爸爸的震惊较之他妻子只多不少。因为工作原因，他时常需要与医疗系统打交道，当然对“信息素移植术”这个被官方命令禁止，甚至连研究讨论都不允许的名词有概念。 如果是这个，那孙翔当年的失血就不止……他心头浮起某个可能性，但理智却让他硬生生忍住立即询问周泽楷的冲动，反而轻拽了孙妈妈一把：“让泽楷先说。” 周泽楷点点头，继续描述当时的情形—— 那里不止他一个小孩子。男人担心他们吵闹，故意不提供食物，只提供少量的水。他就像一个魔鬼，永远是毫无预兆地出现，然后就抓人过去抽血。 周泽楷想过逃走，但他无法挣脱绳索。不知过了多久，另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出现了。 “他很吵。”周泽楷讲到这里，总算笑了一下，“特别吵。” 事实上，孙翔何止是吵。从被绑进仓库的第一分钟开始，他就把什么叫熊孩子展现得淋漓尽致。 咬对方的胳膊，又踹又挠，大声哭闹，嚷嚷着“要妈妈”，“坏人”，“打死你”……对方大概也没想到熊孩子的破坏力能有这么大，情急之下只得把他敲晕。 直觉告诉周泽楷，假如那个小孩醒来继续吵闹，那个男人忍无可无的话，也许会被刺激到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因此，男人一走，他就爬到对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打算第一时间命令对方安静。 谁知，小孩醒来，眨了眨眼，好奇地望着他：“你是谁？”“额头流了好多血，不痛吗？” 痛，当然痛。 然而对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他顾不上这一点。 周泽楷正欲说点别的，那个小孩却突然做了一件让他睁大眼睛的事—— “你过来，”他命令道，“低头。” 周泽楷一头雾水地把头低下。 伴随着“呼呼”几声，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只听吧唧一声，这家伙把一个沾了口水的吻，响亮地印在周泽楷脑门上。 面对周泽楷迷茫又惊讶的视线，他眼神中全是亮闪闪的得意：“妈妈说的，这样痛痛马上就会飞走啦！” TBC 孙翔：不愧是我！这么早就把男票盖章了！ 第七十四章 1. 回忆到此处，周泽楷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似地，从孙妈妈身上移开，向右滑过去，最终落在床头柜上泛黄的全家福相框上。 小时候的孙翔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眼睛大而明亮，生机勃勃。 如此这般静静地看了几秒，周泽楷眼中浮现某种复杂又柔软的情绪。 注意到周泽楷的变化，孙妈妈和孙爸爸忍不住交换视线。 “……想不到那个时候他居然也会哄别的小朋友。”孙妈妈笑道，“你不知道，我们以前特别害怕接幼儿园的电话。” “因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告状。”孙爸爸佯装不爽地哼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周泽楷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走了神，“我继续说。” 再往后，故事就没那么轻松愉快了。 狂热的“实验”并不会因为小朋友的害怕而停止。 但或许是忌惮孙翔的破坏力，男人想出一招恶毒的办法来恐吓他们——他抓着已经失去反应能力的小孩子的手，挨个“轻抚”他们的脸。 那个触感凉得吓人。恢复记忆后，周泽楷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 “小朋友们要乖哦。”比冰凉触感更恐怖的是那个人僵硬扯动的嘴角。它仿佛在笑，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不乖的话，你们就会和他一样，被我——杀掉。” 孙妈妈浑身一顿，捂住了嘴。孙爸爸揽住她的肩，轻轻地拍了拍。 他们同时将担忧的视线投向周泽楷。 意志力再坚强的人在那种环境下都会心生绝望，更何况是这些日趋虚弱的小孩子。 “我以为自己会死。”周泽楷仿佛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他说我们可以逃。” 他指的是谁，在此语境下，不言而喻。 “所以你们当时的伤——”孙爸爸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嗯。”周泽楷深吸一口气，这是他最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段，但无论他怎样去抗拒，只要一闭上眼，那些细节就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浮现在眼前。 2. 记忆的书页像突然被风吹动，骤然加快翻动速度。无数场景在周泽楷脑海中闪过。 ——如何互相帮忙弄开的绳索如何从一个偶然发现的通风口爬出去如何被人狠狠从背后踹了一脚被双手反剪在背后逮住然后眼睁睁看着某个原已跑在前方的小孩猛地刹住脚步……小孩折返朝自己冲来，像一只红了眼的小狼似地，咬住那人的手臂。 风停了。 周泽楷感觉自己仿佛一路向下坠，直直坠进那个最可怕的场景里。 “啊——”脾气暴躁的男人吃了痛，愈发愤怒。他宛若一头狂躁的野兽，他吼叫着，一把揪住小孩的后颈衣物，拖着人往墙边走去。尽管后者奋力挣扎，但小孩子的力量，怎么会敌得过成年人。 “再逃啊？你再逃啊？哈哈哈哈……” 一下，一下，又一下，数不清到底多少下。 反正周泽楷只记得视线里渐渐出现了很多很多，刺目的颜色。记得那人骂骂咧咧地说，流了那么多血是不是快死了，不行，不能浪费，他要去找抽血的东西。 “不能浪费！”男人说着转身朝仓库跑去。 他当时那么小，别的事也许不懂，但“快死了”三个字，绝对听得懂。 那一刻，或许是老天送给周泽楷的运气，让他在男人暂时离开的院子里，竟找到了一块锋利的铁片。 他两只胳膊都在刚刚失败的逃脱过程中脱臼，随便一个动作都痛得发疯，但周泽楷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他在地上侧躺下来，用一边的身体压住胳膊，然后咬紧牙关，往某个方向用力——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信，一个四岁不到的孩子，竟然靠这种直觉和本能驱使下的胡来，奇迹般将右手给硬生生掰回原位。 周泽楷擦了擦糊到眼睛的冷汗，一跛一跛走到铁片跟前，抓起它，紧紧握住，然后用最快速度走到那个家伙将要现身的通道前。 也是正好这一刻，方才已经被撞晕的小孩，自昏迷中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周泽楷的举动，他几乎是一瞬间明白对方打算做什么。 “东西给我！”小孩哑着嗓子喊，“待会我扎他，你跑！” 周泽楷看他几秒，坚决地摇了摇头。 “白痴！”小孩显然是被周泽楷“愚钝”气到，原本血色尽失的脸都有些涨红，“声东击西都不懂？！这叫三十六计！” 周泽楷纹丝不动。 “好吧！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孩想了想说，“我学过武功！武功你知道吗？电视里那种，反正，反正就是特别厉害！你……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他刚打我那么多下，我都没事！” 真的？ 周泽楷当时尽管比绝大多数孩子要聪明和冷静，但他终究只有四岁。当一个同龄人在他面前吹得言之凿凿时，他几乎要相信了，但是心里某种叫直觉的东西却大声呐喊：他在说谎！不能给他！那样他会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孩焦急得不行，却明白眼前这个家伙比想象中更固执：“你不相信我！你……你气死我了！” 他的眼睛一红，嘴巴瘪了瘪，满脸都是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 谁也想不到，小孩煞有介事的谎话没有糊弄成功，但这种难得的示弱反而让周泽楷一下慌张无措起来。 周泽楷愣了一秒，立即用最快速度跑到他那边，小心翼翼把刀片不锋利的那头递给他：“……不要生气。我相信你。” 3. 孙妈妈发现她这辈子都没有比此刻听周泽楷复述当年的真相更心惊肉跳，又哭笑不得的时刻了。 “……臭小子。”镇定如孙爸爸，也忍不住低低地骂了声。就是不知道其中心疼和骄傲到底各占多少比例。 “泽楷，然后？”孙妈妈平静了一点，轻声问道。 然后？ 周泽楷想，然后他就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后悔中，后悔相信那个小孩的话，后悔把铁皮交给他！ “你本事逃啊，哈哈哈哈哈跑啊，老子马上就把你的小伙伴弄死！”恶魔在他身后喊着。 “——跑！你快跑！”另一个稚嫩的声音也在用最大的力气喊。 现实中，大概没几分钟，包括张兴旺在内的外界营救力量便抵达这个仓库。小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被抱出魔窟，而犯人亦被铐上手铐，不再成为更多小孩子的噩梦。这是故事表面上的结局。 但对周泽楷而言，救护车也好，医院也罢，那些后面的记忆都很模糊。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两个声音。它们在周泽楷的噩梦中无数次交织出现，最后都以他伸手去抓那个男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闭上眼睛，然后自己揪紧胸口衣物，剧烈地喘着气，冷汗淋漓地从床上猛坐起来为结尾。 4. 周泽楷的回忆到此为止。 空气有一度趋于寂静。 许久，孙爸爸上前，先抓住周泽楷的肩膀，凝目看了他几秒，接着张开双臂，用力抱住周泽楷，重重拍了拍他的背。 “泽楷，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孙爸爸松开手，再次认真地看着他。 “和你们听见的版本大概不一样。”周泽楷抬起头，“就当我恰好做了个梦，梦比较详细而已。” “不是。”孙爸爸叹息地摇了摇头，为周泽楷的固执和过于体贴，“我们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你做过记忆封闭治疗，被紊乱的信息素刺激到恢复记忆，这种记忆一定是既痛苦又真实的。这样吧，我跟你讲讲警方的版本。” “嗯。” 孙爸爸苦笑了一下：“其实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大概——他们说，犯人是反社会人格，绑架小孩然后挨个折磨最后杀掉，只是为了报复社会而已。现在看来，警方隐瞒真相，也许是犯人有特殊背景，也可能纯粹是担心信息素实验这个事的影响太恶劣。毕竟负面新闻一旦传播开，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想法，继而引发社会恐慌。” 孙妈妈瞪了孙爸爸一眼：“泽楷，你干爸就是老毛病犯了，习惯站在成年人的立场上分析。别听他讲得那么客观，我们作为受害者，绝不赞同警方的做法！” “没事，我理解。”周泽楷淡淡地笑了一下，“而且我也需要道歉。” “道歉？” “要是我当时更坚定一点，孙翔就不会被对方……” “泽楷！”孙妈妈猛地打断他，她眼廓不知何时已然全红，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泽楷，我不许你这么说。翔翔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就想跟你亲近，后面更是奋不顾身地保护你，那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事。换个角度看，这难道不是你们俩天大的缘分吗？如果可能，我恨不得现在就拖你去医院做记忆封闭手术，但你肯定不同意，对不对？尽管它让你痛苦，让你做了许多噩梦，但你很珍惜这份有他的记忆不是吗？” “当然。”周泽楷毫不犹豫地答道。 “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孙妈妈注视着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也不会因此对你有任何一点责怪的念头。我们固然心疼孙翔小时候的遭遇，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忆起那段恐怖的过往，但我相信，即使他有朝一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恢复记忆，或者不小心知道的话，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反而还会觉得臭屁又骄傲，那种，哇，我居然保护了周泽楷耶，你相信吗，这种话他绝对说得出来……”说到这里，孙妈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真的。泽楷，我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明白一点，不管当年真相到底怎样，我和孙翔爸爸，绝不会因为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阻止你们俩交往。”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们过得幸福快乐就好。”孙爸爸冲周泽楷露出温和而包容的笑。 5. 周泽楷轻轻合上主卧的门。松开把手那一刹那，后方传来拖鞋踩上地板的声音，这让他刚放松不久的身体骤然绷紧。 他又一次犯错了。他明白。 那个冲他吼过“我不能接受我的男朋友在任何事情瞒着我”的男孩子，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后。 他偷偷吐出一口气，做完足够的心里建设，才转过身来。 客厅没有开灯。孙翔就站在离他两米不到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没错，静静的。 而不是像上回戳破他去医院手术的事那样，无法控制情绪地冲他大吼大叫。 两人视线甫一对上，他竟不紧不慢地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周泽楷预料之内，这让周泽楷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儿镇定，荡然无存。 “过来。”孙翔口型说。 周泽楷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这让孙翔无奈极了。 周泽楷不过来，那就只能他过去。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大步，再一大步。 很好，这个距离足够近，现在他只要抬起手就可以抓住周泽楷的肩膀，而周泽楷也可以将他的眼神看得更清楚——说不上复杂，反而有一些，特别平静和坦然的东西在里面。 就仿佛在告诉他，没关系，你想保密，我拦不住你，但我对你永远是透明的、我的想法全部对你开放。只要你希望，你就可以把任何事情跟我交流。 而你居然还不敢开口，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白、痴。 周泽楷看懂了孙翔的眼神。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仍未完成心理建设。他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让孙翔知道真相？其实没必要的吧，或者只告诉孙翔方才自己告知孙家双亲的版本就好。 然而这种愚蠢的念头，只停留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 因为孙翔已经摁住他的肩膀，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周泽楷，你有话要告诉我。” 6. 这个句子，总算带了点明显的情绪在里面。它像命令，更像一个直白的信号，代表孙翔在生气，动真格的那种。 明明应该觉得糟糕，完蛋，但不知为何，周泽楷却非常非常安心。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直卡在某个进度条上，尽管想要再往前走一步，却鼓不起勇气。而孙翔的话语，则像一只无形的手，那么轻轻一拨。进度条猛往前跳了一截——100%。 他抬起胳膊，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和自己同样年轻的Alpha。 他的下巴放在对方肩膀上，相贴的胸膛暖得不可思议。全球有近100亿人，而只有眼前这个家伙，从体温，到信息素，到灵魂，都和自己该死地契合着。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肤浅地因为孙翔吼出“从我答应和你交往那天开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感动的话，那此时此刻，他大概是真的懂了 ——简直不可思议，他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犯傻——孙翔明明强调了好几次，他早该搞清楚的什么感动，什么害怕孙翔生气，那都是借口，全部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因为是孙翔。 是孙翔。 是他喜欢的人。 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他喜欢的，也喜欢着他的存在。 所以他有权利将任何一样的情绪，讨厌的，担心的，晦暗的，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和对方分享，并且不用担心伤到对方。 ——废话，真的需要那么小心翼翼吗？他太小看能说出那种霸道命令的男朋友了！ 想到这里，周泽楷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认真地看着孙翔：“我有很多话要说。” “操。”孙翔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既没点头，也没反对，只是沉默地拽住周泽楷的手，转身往房间走去。 因为太急，中间还撞倒了一张椅子，不过孙翔显然管不了那么多，而周泽楷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当然也没空去管。 进屋后，周泽楷条件反射地想开灯，却被突然转身的孙翔顺势逮住另一只手，年轻的身体撞过来，周泽楷趔趄着后退，背脊“砰”地一声撞上门板，疼痛让他下意识皱起眉，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再不能集中在任何外物上。 “要逼你开口可真不容易。”视线被剥夺，但其他感官却愈发敏锐——比如炙热的鼻息，轻轻摩擦中的，柔软而温暖的舌尖，还有下唇猝不及防的疼痛，“怎么，以为我要跟你吵一架，还是动手打起来索性？不不不，翔哥今天心情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尤其是在听到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辉事迹以后。” 说到这里，孙翔死死摁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动弹。他的唇被封住，齿关被撬开，嚣张的舌气势汹汹地扫荡了他的口腔，那种带着刺痛的吮吸力度让他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但更汹涌的安心和想要放声大笑的情绪也随之淹没了他。 在之前所有的亲密举动中，永远是他占据上风，但他始终记得孙翔也是一个Alpha，有和自己不相上下胜负欲。他当然可以反抗，他熟知眼前这家伙的敏感点，有一百种办法调转局势，但或许默许对方稍稍发泄一下愤怒，是眼下最好的应对办法。 周泽楷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料到孙翔那边会突然停下攻势。 “所以，原谅你最后一次。”年轻的Alpha松开他的唇，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前所未有柔和的笑意，当然还有挑衅，“然后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事情给我好好的，仔细的，一字不落地说清楚。” 他顿了顿，忽地挑起嘴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有糊弄我爸妈！” TBC 第七十五章 1. “你听见了多少？”周泽楷问。 “从……”前一秒还气势十足的某人立即涨红了脸，打死也说不出什么“痛痛飞走”之类，“从老子安慰某人开始！！” 周泽楷了然地点点头：“哦。” “哦你妹，”孙翔打开灯，懒得再跟他浪费时间，往床边一坐，指着床前的凳子，“快点，老老实实交代。” 周泽楷走过去坐下：“那些都是实情。” “只是没有说完整的实情对吧？”孙翔不要太懂周泽楷，一看对面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真相，“行了，都说最后一次给机会，再敢藏着掖着，信不信我揍你？” 周泽楷忍不住笑了一下：“不会。完整的版本……本来就打算只告诉你。” 2. 客观来说，在发掘真相这件事上，周泽楷目前的主治医师帮了大忙。 他当时正给周泽楷讲术前须知，不知怎么回事，忽地感慨：“若非亲眼所见，我作为医生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真有人因为通识性气味产生排异。” “不科学？” “也不是。这么说吧，理论上，任意两种信息素都有排斥可能。但临床数据上，像橘子、苹果、牛奶一类，日常生活中能频繁接触到的味道，它们引发的排异反应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小到，唔，总之比万有引力出现的可能性更小。而且……” “而且？” “而且它们不仅最难和别的信息素产生排斥，也同样最难接纳别的信息素。” “李医生，”周泽楷眼神一动，“通识性信息素一般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接纳别的信息素？” “哦，这个就复杂了，我只能举一种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双向高度吸引。” “高度吸引？” “对，一般我们医学上管信息素契合度大于50%叫高度吸引。” 说到这里，医生意识到自己好像岔题了，连忙转回手术的事。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手术之后，周泽楷另找了家面向私人的医疗机构，要求对方检测适应剂和周泽楷自己的信息素的双向匹配度。这种检测虽然合法，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医学意义。通常情况下，只有那些相亲中的家长爱做。 叔叔阿姨中突然来了个未成年，前台接待非常惊讶。不过只要有钱，他们自然愿意配合。 孙翔知道周泽楷手术用适应剂依照自己的血样调配。他心底某个荒谬的念头像个气球一般急遽膨胀起来，以至于周泽楷话音刚落他便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结果出来怎么说？” “稍等。”周泽楷俯身过去，重新触亮他手里的手机，快速滑动了几下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你看。” 孙翔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紧接着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真的？” 3. 孙翔急急地将手机高举到眼前，仿佛要拿放大镜把每个字看清楚。 半分钟后，孙翔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周泽楷。他的眼中有狂喜，同时又有许多迟疑——人在巨大的、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面前，总是容易如此。更何况好不容易才消化接受掉某个截然相反的噩耗的自己。 “这份报告说，我们……”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匹配度99.9%”周泽楷替他补完那几个字，“你已经看见了。” 孙翔愣在那里。他知道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因此才有种仿佛在做梦的恍惚感。 “再准确一点。”周泽楷笑了一下，“你就是我的万有引力。” 4. 手机掉在地上。孙翔站了起来，往前猛跨了一步，跌跌撞撞地冲到周泽楷面前，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臂。 “再说一遍。”他看着周泽楷。 “你就是我的万有引力。”周泽楷看着他。 孙翔不说话了。这一刻，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句子，周泽楷以前说过，说过不止一遍，但无论哪一次，都不如这一次给他造成的冲击最大。 是万有引力，是另一种意义，另一种更普遍意义上的，万有引力。 大脑的浅层逻辑很清晰地给出了以上表述。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呼吸在加快。脑子里冲进各式各样的画面。 他想起训练营结束后的半个暑假，想起自己躺在床上，对着灯光看疤痕时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想起第一次意识到喜欢上周泽楷时的挣扎，想起灵光乍现后的自我催眠，想起交往后两人每一次亲密接触时的克制，想起明明不甘又失望，却为了顾及周泽楷的心情，硬要装潇洒安慰对方的自己。这些画面走马灯似地呼啦啦闪过，最后定格在那个冬季午后，冲进手术室，抓紧浑身冷汗的周泽楷的手的自己。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周泽楷？他们做错了什么，想要好好地谈一场恋爱，接一个吻，有那么难吗？ 如果命运是一个人，也许孙翔早就已经冲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狂摇，非要对方给个答案为止。 想到这里，孙翔抬起头，一面用力吸了吸鼻子，一面狠狠地抹了把眼睛。 然而即使这样，讨厌的泪水还是争先恐后地从他通红的眼眶边滚出来。 “不许看，老子没有哭。”他哑着嗓子命令道。 “嗯。没有。”周泽楷抱住他的肩膀，侧过头去亲了一下他的唇角，顺便舔掉了那颗恰好划过的咸咸的眼泪。 “不是没有哭，是在笑！老子高兴得很！”孙翔脸都红了，还要嘴硬，“反正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不见！” 周泽楷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他闭上眼睛，拇指轻轻抚过孙翔的眉骨，捧住某个超要面子的家伙的脸，准确无误地将那张发着抖的倔强的唇堵住。 无声的温柔像水一样笼罩了孙翔。又一股更汹涌的情绪涌上来，为了抑制落泪的冲动，孙翔的喉咙绷得又涩又痛。 而周泽楷的吻却落在他的喉结上，令他呼吸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紧紧扣住对方的发根，咬住下唇，滚烫的泪终于再一次无法阻止地滚落下来。 原来周泽楷都知道。 他们共享恐惧、胆怯、忧虑，也共享欢愉、蜜意和心跳。 这个认知就像一辆呼啸而来的火车，撞向他的胸口，将他内心淤积的那些，本以为永不会见天光的，最深最晦暗最难以启齿的负面情绪，给撞得支离破碎。 他微微仰着头，好像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当然还有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周泽楷到底是怎么是在什么时候重新想起来的，比如既然周泽楷对他也是万有引力，那为何生理上却强烈排斥着…… 但这些事比起那一纸检测报告来说，都是可以稍稍往后放的事情。 “翔哥，”仿佛被他情绪所感染，周泽楷重新吻了吻他的唇，低笑着说，“高兴的话，麻烦认真回应我一下。” TBC 第七十六章 1. 亲够了本，孙翔赶周泽楷去洗澡，自己趴在床上边漫不经心地刷手机，边思考最后一个问题。 该愤怒的愤怒，该惊讶的也惊讶完了，只有这件事，他和周泽楷讨论半天，结论依旧不太确定——“既然我们俩之间存在医学概念上的万有引力，那为什么你对我的信息素还会强烈排斥？” 周泽楷给出的与其说是答案，不如说一种合理化的猜测：因为心理阴影。 他第一次向孙翔复述了某个不断重复闪现的噩梦片段。 ——到处都是血，衣服上，空气里。一呼一吸间，充斥鼻腔的除去最基本的血腥味外，还有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味道，它甘美得仿佛八月阳光下刚摘下来的橘子。 但那并不是橘子，而是信息素。周泽楷能如此笃定，是因为当时医护人员交谈得相当焦急和慌乱——除了仪器，注射，药物这些字眼外，出现最频繁的就是“信息素”三个字。 怎么可能？！他们嘟哝着，惊讶一点儿不比周泽楷少。未成年期，信息素确实可以溢出，但通常情况下，没有渡过第一性征发育期，也就是没有超过12岁的话，即使通过血液或者睡眠状态溢出那也是微乎其微的。 而这几个孩子才4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某个小朋友的失血率已经到达警戒线，到达几乎危及生命的程度。 周泽楷不懂那些，但他知道孙翔流了很多血。直觉告诉他，一个人失去那么多血，是会有大问题的。这个概念甫一产生，他突然就觉得呼吸困难。平日最简单的吸气动作，都像有刀在刮他的肺一般痛。这种情况下，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去攥住孙翔的手。 他们并排躺着，轻而易举就够到了。医护人员忙着抢救孙翔，根本没有精力顾及他，殊不知，这是新一轮糟糕的开始——失温的冰凉触感令周泽楷五脏六腑搅到了一处，周泽楷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受太大伤害，但他确实在痛，每一个神经都在发出被拽紧的痛呼。眨眼间，他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痉挛着，像虾一样缩成一团。 周泽楷的反应吓到了本已手忙脚乱的医护人员。两个人冲过来摁住他。他们紧张极了，以为他有别的伤口，但寻找未果。他开始呕吐，因为晕眩或者太痛了，他的记忆一时中止在这里，因为再往后几秒，他将失去意识，最后的印象是某个护士的惊呼——“这个小孩也要休克了！” 2. 第二天，孙翔比周泽楷更早一些醒来。 这本是一个完美而慵懒的早晨——空调一如既往地给力，室内温暖如春；萦绕鼻尖有淡淡的薄荷巧克力味道，周泽楷睡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而且他还做了一个好梦。 想到这里，孙翔好像又清醒了一些，接着忍不住皱起眉 他怎么会睡得那么好——在周泽楷第一次把那些深藏心里的噩梦片段分享出来之后——他竟然睡得和往常一样踏实。这就是问题。 他不害怕噩梦重新找上自己，相反，他特别期待能获得什么新的和周泽楷共同的回忆。 然而此时此刻，现实向他发出恭喜，恭喜他如双亲、警局、犯人家属三方所一齐希望的，多年后，他关于那段的记忆依旧是空白，半秒朦胧的画面都想不起。 好讽刺有没有，在同一个医院，被同一个医疗组实时记忆封锁，他非常成功，周泽楷却从未摆脱过橘子带来的阴影——这得是多深重，多强烈的阴影啊。 3.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周泽楷的心理阴影因他而起，像跗骨之蛆一般伴随周泽楷多年。他隐隐猜测，无法祛除的最大可能是这家伙是害怕自己再出事情。 心疼吗？废话！愤怒吗？他无比愤怒！ 听说那个犯人打着什么狗屁信息素自由主义的旗号绑架了七八名和他们岁数相近的小孩，只因为这个阶段信息素在人体内刚成型，如果提取和移植手法得当，能最大程度降低排异风险。当然，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犯人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为挑选最喜欢的信息素味道——没错，信息素自由主义的邪说之一，就是强调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信息素，随心所欲地“改造”自己。 这个理论曾一度在国外流行，但因为触犯伦理和法律，即使临床有实践的可行性，早已被政府严令禁止。 神经病！放着与生俱来的好好的信息素不要，非去抢别人的！谁他妈给他的勇气！ 孙翔在心里把那个傻逼骂了十万八千遍都不止。 张兴旺说，那个垃圾最后拿着一纸鉴定书，硬是逃过了“危害社会罪”，按照故意伤害罪顶格判处。在孙翔看来，这根本就是太便宜他了！ 若不是他，他和周泽楷总有一天会以最普通的方式遇见，然后因为一些必然发生的巧合，意识到他们彼此的信息素是天生一对。没有噩梦，没有冷汗，没有ICU的抢救，没有误会和失落……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这个认知不仅令他遗憾到爆炸，又同时感觉到了一种说给谁听可能都会白他一眼的喜悦和得意—— 古人说福祸相依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尝过最深的失落，难受和挣扎，他才能感受到此刻最浓烈的喜悦。 “就说老子这么好的男朋友，竟然会信息素排斥，简直天理难容！”孙翔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一场阴差阳错，让他们的生活因此出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想，自家老妈说得没错，这件事就是他和周泽楷独一无二的缘分，命中注定的那种——仓库里被绑架的孩子少说也有五六个，凭什么只有他俩能在生死一线支撑相伴？ 思考间，时间慢慢地流过，伴随着窗外太阳的爬高，室内光线愈发明亮，而孙翔视线里，周泽楷俊朗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以至于他脑子里一些曾经模糊的东西跟着清晰起来。 周泽楷睁眼那么一瞬间，孙翔已经决定好了一件大事。 “——我们申请走读吧！” 他伸手在对方脸颊上轻轻戳了戳，赶在周泽楷发出一个意外的“嗯？”之前，主动亲了亲对方，“就这么定了！” 即使是男朋友，翔哥根本没打算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4. 严格说，孙翔提“走读”并非心血来潮一时兴起。 从春节前搬去“监督”周泽楷那阵，他脑海中就有了初步的念头。而今知道周泽楷的信息素排斥很大程度上和心理阴影有关后，他愈发觉得最大程度上增进两人的日常接触机会绝对有必要。 ——走读生一般会在学校步行五分钟的距离租个公寓。孙翔计算过，白天他俩同桌，三餐在一块儿，晚自习后并肩散步回“家”，睡在一张床上，伸手可以摸到体温，喊一嗓子就有应声，要拥抱就肆无忌惮地拥抱，第二天早晨再一同洗漱，最后步行回学校上早自习，扣除掉上分开洗手间和洗澡的时间，一天24小时，至少23小时可以黏糊在一起。 一天不够，没事，高三整年，周泽楷都可以过这样的生活。就算他继续做噩梦，醒来看见自己的脸，就知道梦终究是梦，现实是截然相反的。 5. 和周泽楷商量定后，孙翔再一次表现出他超强的行动力。 走读属于高三生才有的“福利”，高二暑假之前，孙翔和周泽楷前后脚提交申请，把老马和教务处的老师都吓了一大跳。 年级排名一二的学生同时申请走读，教务处第一反应他们俩是因为学习环境突然出状况，比如校园欺凌、家里有事等等。 从老马处得知他俩是同桌后，教务处主任想象力翅膀就扇得更夸张了—— 难不成这两人为争排名恶性竞争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可不行！ 他非常不解地问老马，为什么还让这两人坐在一起。 “……您别管那些，签吧，成绩有我盯着。”老马硬是假装没听见，把申请书往教务处主任桌子上一摁。 作为一个世纪好班主任，兼帮忙打掩护的“好兄弟”，他那叫一个有苦说不出。 校园欺凌？呵呵，人两个成天秀恩爱，欺凌我们整个创新一还差不多。 水火不容？您大概不知道，孙翔的申请表是孙翔他妈签的，周泽楷那张表是孙翔他爸的字迹！ 一想到这里，老马就十分心累。 他虽然帮忙走申请，也打包票成绩有他盯着，可心里却门儿清，孙翔和周泽楷申请走读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小情侣要同居！ 他为了保密，连自家媳妇都没敢透露——寒暑假同居已经满足不了这两位大神了，人家现在算盘打得啪啪响，要求天天同居！ 作为过来人，他不要太清楚热恋期加年轻气盛到底意味着什么。一旦玩脱，比如忘记用抑制剂啊之类的，那后果就严重了，妥妥的提前进入发情期。 “抑制剂不够跟我说，办公室有常备。”老马一开始只是语重心长地叮嘱周泽楷。 到后面他终究有点不放心，于是某个晚自习结束后，厚着脸皮要求“去他们租的公寓参观参观。” 孙翔啧了一声，满眼兴味地打量他：“跟燕然老师又吵架了？被赶出来了？” 老马太阳穴抽搐：“怎么可能！” “真参观？”孙翔笑得特别欠揍。 “废话！” “参观可以。我丑话说在前面，家里就一张床。不接受留宿！” 老马咽下一口血，感觉自己又被无形中秀了一脸。 当然他不知道，等到了周泽楷和孙翔租的公寓后，他会更加怀疑自己是脑子坏了，才会一时抽风做出所谓的“参观”决定。 TBC 第七十七章 1. 周泽楷和孙翔租的公寓在小区进去第二栋楼。不临马路够安静，又是顶层，一梯两户的那种，最大程度上减少了被同学发现同居的可能。 “隔壁住了位老爷爷，七十多了，”注意到老马的视线，孙翔比划了下，“放心，就算我俩在这里抱着亲，估计人也只会当一个人晃出两个影。” 臭小子……老马深吸一口气，忍住，在努力让自己不被孙翔一句话噎死的日子里，他感觉自己早晚能修炼成得道高僧。 说话间，周泽楷打开了门，侧身让了一步，示意老马先进。 饶是有心理准备，老马依旧被这整洁无比的一室一厅给惊讶到。 他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这两人的状态……自己恐怕真的是白操心。 2. 高三向来是喝口水都嫌奢侈的代名词。许多老师和家长甚至认为，临考这段时间，就应该只顾着学习，别的什么也不用管。 但老马心里清楚，这其实是个非常严重的误区——假如因为学习任务的繁重，就无暇顾及个人生活，那不就恰好证实这个人的自我把控力压根没那么强。当与日俱增的压力超过某个阀值之后，他早晚将用尽牺牲生活腾出的那点余裕，最后学业也好，生活也罢，全部崩溃垮掉。 而此时此刻，他视野中，孙翔和周泽楷所租的公寓却令人能感觉到，这两个男孩子把日子安排得是多么井井有条。 地砖没有污渍；家具表面光洁干净，门口摆着一块小黑板，用便利贴贴着一些知识点框架，看得出一直在更新。 孙翔去卧室换衣服，周泽楷绕过老马前往厨房烧水。老马没人招呼，乐得清闲，背着手走到墙边继续参观—— 这个小区基本都租给考生，家具设计自然也是往贴合考生需求的方面来。比如他面前这面非承重墙，朝里凿了七八公分深，摇身一变成了不占空间的大书柜。 老马自上到下扫了眼，教材、辅导书、习题集、试卷……总之东西非常多，但分门别类摆放得很清楚，外加各式各样的小标签贴着，连他这种第一次上门的客人都能以最快速度找到想要的东西。 “怎么样？”正思考间，老马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对上正在拿着一块毛巾擦头发的孙翔。 “什么怎么样？” 孙翔故作恭敬地说：“老师视察得怎么样？打算多久发表视察结果？我赶紧去喊周泽楷一块儿搬个小板凳来听！” 老马嘴角抽搐。他关上书柜的门，给孙翔一个毛栗子：“等着我夸你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周泽楷收拾的。” “你这是偏见！”孙翔“嗷”了一声捂住脑袋，“我明明也有一起收拾！” 他一松手，毛巾滑落，周泽楷走到他伸手接住，“老师，我们一起弄的。”说着，周泽楷摸摸孙翔的发尾，帮他轻轻吸干。 新鲜的狗粮老马当没看见。他冲周泽楷暗示性地眨眨眼：“小周，这里就我们三个。” “去去去，什么就我们三个，不信我有帮忙收拾就有话直说！”孙翔鄙视地看了老马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过来人，结果你什么都不懂。” “哎哟，说说，我不懂什么？”老马觉得好笑，也来了劲儿。 “这房子，就算是租来的，但只要我俩待一天，那就是我们共同的家。你让周泽楷一个人来动手，我还不乐意呢！” 说到这里，孙翔忽地冲一个方向扬扬下巴，“就知道你没看见，喏，就那面墙，老子亲手设计布置！内容原创哦！” 3. 顺着孙翔目光一瞅，老马发现自己果真漏了某个关键部分。 原来在客厅一角，原本应该挂那种廉价艺术画的位置，现在换成了照片墙，也许因为装饰用的材料、色调选择都很用心，它和环境融合得很完美，导致他进门后压根没反应过来这是入住者另行布置的。 老马走到近处，发现上面除了少数几张两人合照外，主要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铅笔速写风景画占据。 老马摘了磁贴，取下其中一张，定睛一看，乐得合不拢嘴：“这不是那个什么什么塔？” “博雅塔。P大，一塔湖图啊，”孙翔同情地看着他，“奇怪了，我怎么记得前几天人家自主招生的易拉宝就摆在走廊里？” “去去去，吐槽我记性不好就有话直说。”老马拿他新鲜的例句怼他，“老子当然知道这是P大，怎么，已经决定好了？你俩未来以P大为目标？” “你再看看别的。”孙翔没正面回。 还是周泽楷比较体贴，见状直接走上前，摘了另外一张递给他。 老马一瞅，愈发乐不可支：“哟，这不是那个什么……什么荷塘？” 孙翔和周泽楷用同样忧虑的眼神看着他。 老马不忍了，大手往两只毛绒绒的脑袋上一摁，猛搓了一阵：“干嘛！不就是一破荷塘嘛！这有啥好憧憬的？” “什么破荷塘，那是周泽楷未来要读书的地方！”吐槽自己没事，一扯上男朋友孙翔立即炸毛。 老马总算逗熊孩子成功，哈哈大笑。 4. 原来前一阵恰逢多所高校启动自主招生，来了好几拨人宣讲。孙翔拉着周泽楷听完后，初步主意已经定下。 老马好奇：“你们打算申请自主招生？” “不打算。”周泽楷说。 “自主招给的专业限制太大，而且没一个是我们喜欢的。”孙翔补充道，“T大的自动化和软院应该是我的目标。然后周泽楷的话，他对金融和心理学两方面都感兴趣，P大更有优势，而且我们研究过了，这两个系之间可以接受双学位。” 老马一听孙翔这斩钉截铁的发言就忍不住担忧起来。 他带过不止一届高三，见过许多类似孙翔这样的学生，说好听是目标坚定，说难听点就是执念太强，到后面全部赌注都压在某个念想上，结果高考成绩出来，不小心有点偏差什么的，明明也没考太砸，可心态却崩了。 于是他条件反射地劝道：“有目标，好事好事，不过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要知道不同学校不同专业分数线每年都在变，就业情况的话也在……” “老马，”孙翔一脸无奈地打断他，“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 “我和周泽楷，”孙翔顿了顿，转身与男朋友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眼神，“我们不是非得盯着这两所学校，只是觉得这两所学校的话，在专业选择和其他方面的便利性上……对我们来说是最优解。” “其他方面的便利性？”老马越来越听不懂了。 “是啊，你想，大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地交往，难不成还得继续分开住宿舍？也太没人性了吧！”孙翔用看白痴的眼神望着老马，“老子和别人不一样，老子回头是拖家带口上的大学！” 老马：“……” 老马一点儿都不想在这种讨论正经事的时候被某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秀一脸。 周泽楷把这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忍着笑说：“我们打算在这个范围里位置租房。” 他打开手机，把地图调成首都那片，给老马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生活区的选择还有距离两所学校骑车都很便利这件事。 原来最一开始，这只是和孙翔妈妈聊未来计划时带到的。“担心第一次成熟期？这还不简单。”孙妈妈笑眯眯地说，“房子租在两所学校中间，不管谁先有状况，另一个人都可以第一时间赶回来。” 她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两个孩子会把这件事牢牢记在心里。以这个“小房子”为原点，他们畅想大学生活，并将它具象化，竟就这样成了两人独一无二的高三减压方式。 他们在地图定位在“预想要租”的某小区，打开街景兴致勃勃地研究周围的一切：行道树的树种，叶子的浓密程度，健身场所、公园、电影院、商场的距离，甚至孙翔还用同样的方法，在外卖软件中将定位改成了那个小区，对着排行榜和周泽楷讨论未来有什么靠谱的外卖可点。 有时候和周泽楷聊到开心，聊到那种特别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孙翔就会顺手把那个场景涂下来，然后贴在照片墙上。 攒到今时今日，已有大半面墙满当当的。 老马刚听周泽楷用“具象化”这个词时，其实并没有特别直观的概念。而此时，当他再次走到照片墙前，望着这面写满“未来”两个字的展示板，他未免感慨万千。 这不仅是对未来的热切期许，更是赤裸裸的，来自年轻人的炫耀啊。 “你差不多一点哈，拿出这个劲儿专心学习的话……”说到这里老马都觉得好笑，“算了算了，不小心没刹住车，当我没说。” “专心学习，也就是超过一个周泽楷而已。”和老马一样，两人互怼次数多了，孙翔现在接起招来，那叫一个游刃有余，“你与其操心我和周泽楷，不如拿这份劲儿多哄哄燕然老师。” 认清自己这个班主任之爱毫无发挥余地之后，老马很忧伤。 忧伤的他为了填补这份做这两人班主任才有的忧伤，毫不客气地吃了周泽楷一顿夜宵，才心满意足回去。 TBC 第七十八章 1. 高三春节，周泽楷的父母终于没有缺席。 或许因为意识到他们的儿子即将成年，某位父亲突生感慨，竟破天荒地关起门和周泽楷聊了一会儿。 这场父子对谈如果发生在几年前，周泽楷应该会因此惶恐和欣喜。 从懂事起，他就明白无需把将自己的重要性看得那么高，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自我保护心态。父母离家远去，他迅速习惯了孤独的青春期，比绝大多数同龄人要更早懂得去抑制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他从不做梦事业心强烈的双亲会因为愧疚而自责，而忽在某一天搬回家来住。 如果非要说周泽楷有愿望，那种微弱而飘渺的愿望，就一定是放在对“为什么”的在意上。 周泽楷不会否认，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在离家之前，父亲、母亲与自己面对面坐着。他们用商量的口气谈起未来的变化，倾听他的想法，向他提出合适的建议——假如存在这样一个缓冲，实际上，以周泽楷性格来说，他大概就可以毫无怨言地接受安排。 但遗憾的是，这段对话来得有点晚——他们总算发生了一次交谈，不是描述未来，而是谨慎地提及过去；不似父子，更像两位客气的成年人。 周泽楷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一面透明的墙壁，以至于注视着那张和自己肖似的脸，他竟然并没有打心底涌起本该有的孺慕和亲近。 自然，“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开家”这个困惑，对此时的周泽楷来说，也早已不是生命中必须要弄清楚的课题了。 那个下午，当父亲用模糊而为难的语气第一次告诉自己，当年的离家是为了某些“非常重要的工作”，并且他们因为对周泽楷的自理能力“足够放心”，才决定抛下最后一丝留念和不忍匆匆离去时，周泽楷眼中蓄着的光平静得像无风水面，没有丝毫波动。 他父亲一直在观察他反应，为此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未来能理解我们，那当然最好，但一直没有办法理解的话……爸爸妈妈也可以接受。”他推了推眼镜，仿佛在试图通过一个多余的动作将自己从难以名状的情绪中挣脱。他安慰自己，周泽楷的反应已经比预料中好太多。无论愤怒，抑或冷漠，都是他们从最一开始做完选择后便意识到会付出的代价。 听完他的所谓感慨，周泽楷回答：“我知道了。” 他不会告诉对方，他所谓“知道”的并非“迟来真相”，而是指知道伴随着自己走向大学时代，走向真正的独立的人生，这种交流的机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只会更少，然而即使意识到这点，他依旧没有什么跟对方多作交流的欲望。 相连的血脉，让他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彼此之间的生疏。有趣的是，血脉的存在又注定两方都是理智而冷静的人，让他们面对这份遗憾的时候，都多了一份坦然。 2. 大年初一下午，周泽楷目送他父母将简单的行李搬上后备箱。 等车辆消失在转弯处，他转身回望小区。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住了近十八年的家的阳台。 他清楚地记得刚上小学那一段时间，自己曾经格外羡慕别的小朋友，羡慕人家放学后还没走到楼道口就能闻见自家今天烧了什么菜，羡慕人家阳台总是点着一盏温暖的、仿佛无声在说“欢迎回家”的灯光。 当然，他那时候就已经明白父母工作忙碌到一种非常恐怖的程度，指望他们因为自己一个任性的念头就每天提前赶回来等自己回家，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聪明的周泽楷想了一个办法。 每天出门前，他打开阳台和客厅的顶灯，睡前再挨个关上。这样至少可以营造一种错觉，让刚进小区的他稍稍增加一点儿愉快，好有更多的动力回到那个冷清的家。 这种留灯不关的习惯一直持续到和孙翔交往之后的某一天。 当时他们已经换完鞋子，准备出门，孙翔却发现客厅和阳台的灯没关。 “等等！”对方踢掉刚穿了一半的鞋，赤着脚风风火火地冲过去把两个开关都给摁了。 孙翔动作太快，以至于周泽楷条件反射想要阻止，却压根来不及。再接着，孙翔就重新朝自己跑来，一把搭住他肩膀：“撑我一下！” 孙翔总是这样，他懒得在换鞋的时候找鞋凳坐，总是毫不客气地把大部分身体重量都压在周泽楷这边。明明是任性的举动，却教周泽楷开心极了。不仅是因为被亲近而开心，更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想要阻止孙翔的冲动是多么没有必要。 孙翔作为和自己保持独一无二亲密关系的人，会在两人出门之前关掉灯，也会在一同进屋之后把灯打开。这意味着周泽楷不再需要继续替自己制造虚妄的“阳台的灯光”，因为他相信，那个让他将情感寄托从毫无灵魂的工业时代产物上剥离，返还他人类最本质最基础的安全感的家伙，决不可能离开他。 3. 高三越到后期，气氛愈发紧绷。在分秒必争的大环境中待久了，被卷子、分数循环轰炸和折磨，久而久之，大家琢磨出属于自己的独一套减压办法。 孙翔和周泽楷这边可以略过不提，细节太虐狗，群众并不想知道。 江波涛每天雷打不动两次加餐，内容主要是零食。他读的是文科班，睁开眼是背书，闭上眼还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知识点，据江波涛说，只有靠增加能量摄入才能保持头脑清醒。 最让孙翔怨念是，这家伙自己吃不完，还非得拉着他和周泽楷一起。他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接受了这份“好意”，但某天晚上，周泽楷迷迷糊糊中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孙翔眼皮打架就没管，结果那个家伙梦游似地说了句“好软”…… 孙翔黑着脸把男朋友的手从睡衣中抽出来，第二天就在锻炼计划中加了个三千米。 吕泊远自习课必带降噪耳塞，里面哐哐哐炸着重金属摇滚；吴启是唯一没有放弃排位的，经过孙翔的牵线，和隔壁学校那两位成了冒死在王者峡谷挣扎的难兄难弟；杜明最奇葩，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上论坛看八卦，一个人偷着乐也就算，这家伙每次看完非得发群里，美曰其名趣事必须分享，让孙翔黑线不已—— 没错，杜明只看一种八卦，周泽楷和孙翔的。 托两位正主365天、天天稳定发糖的福，他们俩的专楼陆陆续续竟开了五十多栋。有图有文，产粮不断，当然还有时不时提供新“磕”点的各种线人们……总之无论从热度还是内容质量看，这对CP迄今为止都是整个论坛的TOP。 这一年内，孙翔对专楼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刚对周泽楷动心的那段时间，他还时不时人家的分析当做正经参考，给自己打气加油，结果一恋爱，孙翔的恋爱电波便对且只对周泽楷有效。每每在饭桌上听杜明念他和周泽楷的专楼内容，孙翔必喷饭，因为他无法理解他和周泽楷每天正常又低调的相处模式到底有什么值得尖叫的点。 而关于那批热衷磕他俩CP，长情得令人咋舌的家伙，孙翔只知道他们大部分都和自己同校，但具体每个ID背后是怎样的人，他没有任何概念，直到某个周六中午—— 4. 那天，他和周泽楷照常在等公交，一面讨论孙爸爸会做什么菜，一面聊下午的计划。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朝站台驶来。 因为临近中午，等候的乘客比平时更着急，车还没停稳，大家就推搡着想要抢在前头上车。其中战斗力最强的要数某个老阿姨，她不是在人群中依靠技巧挪转腾移，而是直接凭着吨位和那股佛挡杀佛的气场“撞”出一条登车路。 她挤过来时，周泽楷下意识把孙翔往后扯，幸运逃过一劫。可孙翔旁边有个瘦弱的女生却因为注意力分散的关系，被大妈的胳膊一怼，失去重心，斜着就往马路方向倒，眼见就要被那种钻空子的电动车给撞个正着。 千钧一发之际，孙翔侧身跨了一大步，抓住对方的书包，用力往回拽。电动车擦着女生的衣服飞驰而过，惊惶未定的女生身体晃了晃，下意识抱住孙翔。 孙翔脸刷地就黑了。眼见这家伙要条件反射地把人再往马路方向推，周泽楷赶紧冲过去带了孙翔一把，顺便不着痕迹地将两人分开。 “……对、对不起！”女生总算意识到自己刚刚当救命稻草死死抱住的是谁，脸瞬间爆红。她飞快地后跳了一步，拉开距离后给人鞠了一大躬，“我、我不是故意的……” 孙翔超级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赶紧走。” 说完没等对方再有表态，转身就拉着周泽楷离开此地，仿佛逃避什么惊天大麻烦似的。 可麻烦哪里是他想逃就逃得掉的？ 不用第二天，就当天晚上，群里就被杜明分享的论坛链接和小伙伴们的爆笑表情包刷屏。 “[截图]孙翔你这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翔哥被非礼了！” “我他妈才纳闷呢！”孙翔愤怒地在群里打字，“老子救了她，她居然跟我说对不起！” “对哦，正常不是应该说谢谢吗？” “谢谢是普通人的反应。”吕泊远一幅很有经验，“你们忘了当时周泽楷也在场啊？她没准不是跟孙翔说的对不起。” 群里一阵静默，接着再次沸腾。 “有道理，说不定人家是你俩的CP饭！” “也有一种可能是想要上位的小绿茶！” “对对对，抱都抱了，再装装柔弱，说不定就能勾起你的注意！” …… 眼见聊天方向越来越离谱，孙翔怒打了十个“滚”，气呼呼地下线。 5. 孙翔本以为这个事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返校当天去食堂的路上，他会和那个女生巧遇。 对方这次倒是记得补“谢谢”两个字了，不过说完谢谢又出新幺蛾子——“那个……你们要不要喝奶茶？我请！” 奶茶？孙翔一听这个词就头疼。“不需要！”他一点儿都没给对方留面子，抢在周泽楷眼睛发亮之前拽着人跑了。 然而即使这样……那个女生还是锲而不舍地第二次找来了。 这回人家学聪明了，不知哪打听的消息，抱了一堆麻辣零食，而且还是在半路拦截了孙翔和周泽楷，偷偷摸摸把人拉到一个角落交接的。 杜明知道后很不解：“不就是零食吗？有啥不能光明正大给的。” 孙翔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当时也问了对方这个问题，然后立马后悔。 因为对方突然脸憋得很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因为我不想被人再拍到发去论坛……拆我CP天打雷劈！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孙翔还不足以后悔。问题是，那个女生刚吼完，她拎着的纸袋就非常戏剧化地破了，咚咚掉出好几本封面精美的书。 周泽楷第一时间蹲下来帮她捡。 然而他的好心反而给了女生巨大的惊吓。她一面说“不用不用”，一面慌慌张张地蹲下来想阻止周泽楷。 可惜，晚了。 他们站的地方偏僻，月光不够亮，但足够在场每一双眼睛都看得清摊开书页里的内容。 那是一个……超限制级的片段。 更尴尬的是，还有对话…… 而且对话字体粗黑醒目，内容简单、粗暴。 ——“舒服吗？孙翔？” ——“可恶！周、周泽楷……你慢点……” ——“叫老公就饶过你。” ——“我死也不……啊、啊……” 诡异的沉默中，周泽楷作为三人中最镇定的那一个，合上书页，把散落的本子都捡起来，递还给已经想要撞墙自杀的女生。 6. 事到如今，女生感觉除了坦白交代之外，别无其他挽回好感度的办法。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在正主面前坦诚了是他们俩的CP粉，她是画手，亲友是写手，她俩合作出了周翔的高H漫本，今天刚收到印厂打样，准备先走通贩，高考完参加CP99。 “总、总之……就是这样！你们要相信我的磕CP原则！我死也不会拆CP的！” 不不不这不是拆不拆CP的问题。 孙翔：“……” 周泽楷：“……” 女生内心已经要哭出来了，但卖安利卖久了攒出的勇气令她视死如归地问：“那个……样书你们要吗？” TBC 第七十九章 1. “要了吗？要了吗要了吗？要了吗要了吗要了吗？” 隔天的食堂里，所有人听到此处，都用诡秘而兴奋目光看着他俩。 孙翔冷汗狂冒，当然拼命摇头：“怎么可能！我又没疯，真拿了，算几个意思？承认我和周泽楷的关系？还是承认我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什么同人好奇？” “……也是。”吕泊远摸摸不存在的胡须，“总之风险高于收益，不拿是对的。” 所以您说得这么理客中，却露出遗憾透顶的表情是做给谁看？ 孙翔懒得理他，翻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周泽楷无奈又想笑：“而且她又反悔了。” 原来发出询问后，女生骤然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说了什么。 紧接着，她才恢复正常没多久的脸色再次爆红，抱着她上一秒还想推销的本子鞠了一个比周六更夸张的躬：“对、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跑，像一只惊慌到要踩尾巴的兔子，在万分慌张和匆忙中逃离现场。 远远的还能隐约听见什么“啊我死了”还有诡异的尖叫。 “莫名其妙！”孙翔戳了只鸡腿给周泽楷。 “哪里莫名其妙，这多好理解！你想啊，她卖安利竟然卖到了正主面前，虽然没确定你俩关系吧，但问你们要不要样书的那一瞬间，绝对是她人生高光时刻。回头保准兴奋得睡不着觉。”杜明替对方打抱不平，一幅非常懂的样子。 “这么夸张……？”吴启半惊讶半感慨。 “差不多，”吕泊远想了想说，“幸亏你没要本子，不然这还了得。程序不用走，回头人家上不上论坛暴露不一定，私下绝对盖章你们是真的，知道一个疯一个。” 2. 虽然当着瓜皮三人组的面是那样说，实际上孙翔必须得承认，在女生问出“样书你们要吗”的一刹那，他有动摇。 原因简单来说，不外乎青春期、Alpha、好奇心这三个词。 再简单一点，就一句话：谁能在和喜欢的对象朝夕相处过程中清心寡欲啊！ 反正……反正自打高二寒假“半解禁”后，他和周泽楷本着实践才能探求真知这一条，在信息素允许的范围内，把能尝试的都尝试过了。 但好奇归好奇，比起生理层面的满足，孙翔显然更关心周泽楷的心理问题。 他做梦也想尽早消除周泽楷的心理阴影，但它的诱因一扯上信息素，就变得无比复杂。他们咨询过医生，被告知这方面的研究因为案例太少，几乎一片空白，只能摸索着尝试处理，建议信息素注入继续做，配合心理疏导，双管齐下。 然而一向尊重医生的孙翔却表现出强烈的不赞成。 他认为无论如何，信息素注入治疗会影响周泽楷的学习状态，无法确保周泽楷的健康，在他坚持下，周泽楷暂停了信息素注入手术，改约心理医生。 没多久，他们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 心理治疗效果波动得非常厉害。关键这个波动，并非波动在“好”与“不好”间，而是在没效果和效果特别不好之间波动。 最糟糕的一次，看完医生回家的路上，周泽楷靠着孙翔的肩膀疲惫地睡着，接着他陷入噩梦，开始出现冷颤、恶心，牙关打架等信息素紊乱的前兆现象，以至于孙翔差点就打算让司机掉头行驶，重新送周泽楷回医院去。 “你们最好先暂停。”最后一个医生好心建议道。 他认为深刻如周泽楷这般的心理阴影，用普通的暗示催眠并不能抹消，直接解决带来恐惧的根源也许是不错的办法。 “消除……根源？” 这话乍听一劳永逸，道理充足，但仔细思考就知道，所谓“消除根源”，放现实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周泽楷心理阴影的根源是什么，是那个脑子有病的犯人。 按照张兴旺的说法，公诉流程走完，对方被送进监狱，得到了所谓的惩罚。虽然不是以危害公共安全来顶格判罚的，但十五年的徒刑也够他反省很久。 然后呢？ 然后周泽楷是能踹对方一脚？捅对方一刀？还是直接杀之而后快？ 得了吧。连真相都是靠周泽楷自己想起来的！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要想“消除”这种犯罪者带来的心理阴影，简直比登天还难。 3. 尽管困难重重，周泽楷却没有放弃希望。 他积极地做咨询和调查，希望换个更有经验的医生。 这回，孙翔再次态度十分坚决地阻止了他。 “高考考完再说。”他盖上周泽楷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撑着桌子低头亲了亲周泽楷，像一个小说里才有的霸道总裁。 这种强势并没有让周泽楷觉得不舒服，相反，他忽然意识到，在陪伴自己找寻一切可能的治疗方法的过程中，孙翔早已以惊人的速度成熟起来。 他微微仰着头，接受对方激烈而节制的亲吻。 气息交换间，他不由得想起更多细节。 比如因为前期治疗打下的基础，以及安全感的培养，令他目前的信息素排斥状态已大为改善，但最近孙翔在擦枪走火边缘主动推开自己的次数却增加了许多。 推开这个动作，看字面一点儿都不难，但实际只有热恋状态的人才会理解这其中需要多大的意志力。 这一点，很难想象那个各方面都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男孩子能做到。 另一方面，孙翔在学业上也明显比高二要更专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更有耐心，盯着卷子一做就是一两个小时，一旦需要换脑子就与自己讨论题目，而非曾经的“吃点东西”“打个排位”“看个电影”。 周泽楷起初把这种变化当做高三大环境的正常影响，而今总算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孙翔也许是在用这种笨拙而直接的方式转移他们共同的注意力。 4. 他用这种柔软、缱绻、丰沛的感情去揣测孙翔，殊不知，对方也是用类似的视线去看待他的。 孙翔痛恨那个“根源”，因为它眼下就像一道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一样横亘在周泽楷的过去和现在之间。可这并没有令孙翔失望——尽管他说过不止一次，要周泽楷别害怕，别担心，但他心里明白，这绝非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周泽楷一时无法克服它，不代表周泽楷人设崩塌，不代表周泽楷是胆小鬼。从开始到现在，周泽楷是如何面对生活任性丢过来的每一样难题，他比谁都清楚。 正因如此，他才明白周泽楷比谁都更希望尽快渡过这个坎。 但渡过不渡过……真的有那么紧要吗？ 他不需要勇敢的、战无不胜的男朋友，比起那种完美人设，他只要对方爱自己，自己也爱对方就够了。 当有一次，周泽楷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主动要跟他聊起相关话题时，孙翔却假装没有听懂，反过来要求给周泽楷讲一个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 周泽楷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看他。 孙翔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又一本正经地躺回原位，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望进周泽楷的眼。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楷楷的小朋友遇到了一个大怪兽。” “怪兽超级可怕。但是小楷楷勇敢极了，他决心一定要战胜它。” 周泽楷翻了个身过来，沉默地抱住他的腰，手指一根一根地插进他的指缝里。 “可惜，楷楷力量不足，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怪兽总是不可战胜。” 讲到这里，孙翔忍不住侧过脸，去找周泽楷的眼睛——尽管那种微妙的难为情并没有减少，但他能感觉到周泽楷需要这个对视。 果然，深不见底的眸光，笼罩了他。 “……但是没关系，总有一天，楷楷会打败大怪兽。我相信他。” “结束了？”周泽楷问。 “差不多。”孙翔拿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子。 周泽楷定定看了他两秒，伸手碰了碰孙翔的唇角，接着一个吻盖章似地印上。 孙翔忍不住笑出声，拿鼻尖蹭了蹭他脸颊。 结果又被周泽楷摁住。 “很重，起来。” 周泽楷咬着他的下唇，齿尖报复性地扣了扣。 孙翔大概永远也不知道，比起战胜怪兽，他此时想法简单得很——把那个笑容关进盒子里，钥匙扔进深渊，谁也别想碰到。 TBC 第八十章 1. 日子过得比想象更快。 首先是高考体检。虽然占用了周末宝贵的懒觉时间，但对于高考生来说也算难得的放松。周日清早，大家郊游似地在指定医院门口集合，领了体检表后乱哄哄地去抽血，去测视力，闻醋和酒，量体重身高。 “完了？”孙翔结束最后一项，正巧碰见周泽楷从走廊另一头过来。 “嗯，交掉了。”周泽楷左右看了看，“他们？” 一提这个孙翔立即乐得不行：“杜明在找老师求情。我先交表，交完咱们一块儿看热闹去？” “求情？” “对，”孙翔只说了一个字就忍不住大笑，“不是有个查色盲色弱的项目吗？医生指着56问是几，估计杜明最近复习化学魔怔了，非说是铁，还重复了两遍。医生年纪大，耳朵不行，以为他说9，直接给写色彩辨认能力弱。” “那他的飞行员资格？”周泽楷一愣。 “所以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情呢。”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还是多亏了孙翔和周泽楷，以最快速度把老马从另一栋楼拖过来，几个人费劲口舌总算说动老医生给通融一次，帮杜明重新做了视觉测验。 体检有惊无险地过去。学生们掐指一算，剩几个月的复习时间，总觉得各种来得及，然而他们很快会发现这就是错觉——高三下学期，琐碎的事务接踵而来，自招，提前批，加分申请，竞赛，优秀学生资格申请，高考资格登录，毕业照……总之你根本觉察不到时间在以怎样的速度流逝，就像眼下，孙翔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学校里的梨花竟谢完了，而梧桐新长出的繁茂的叶片在雨季的间隙挡住了已经稍显炎热的阳光。 2. 准考证一发下来，全班炸了锅。 大家惊讶地发现，今年考场分配的方式格外谜。和往年的集体“留校”不同，这一回，创新一只有百分之五十左右的人可以在本校参加考试，剩下一半学生则被分至其余四所五公里范围内的高中。 孙翔和周泽楷就属于这批运气不太好的。 周六中午，孙翔爸爸开着车特意来接他们，给两位准考生吃顿大餐打打气，接着前往准考证上的地点看考场。 考场到处贴着醒目的考生须知，三人在其中一张前面停下，孙爸爸推了推眼镜，一项项跟他们核对。 “涂答题卡需要指定的2B铅笔，买了吗？” “早买了，买了一整打，周泽楷帮我削好了都。” “橡皮，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花纹都不能有。” “知道。” “黑色水笔。” “有有有。别愁了老爸，这个东西老马念了几百遍，我绝对可以倒背如流！比如什么透明带拉链的笔袋装公民ID卡准考证，衣服要穿舒服的，然后矿泉水瓶子包装纸得撕掉……” “哦对，”说到这个，孙爸爸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个不用担心，家里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两个透明水杯，回头你们爱泡茶泡咖啡泡洋参片都行。” “呃……”周泽楷默了默，“不用那么复杂。” “就是！”孙翔比周泽楷直接得多，“老爸你回去劝劝老妈，你不知道她昨天还给我发消息，问要不要考试那两天早餐由她做，问我煎蛋涂750还是100比较好，我……哎，放心！我和周泽楷都稳着呢，搞这些玄学没必要。” 孙爸爸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两位已经比自己个头都高的年轻人，想到他们即将经历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试，然后展开翅膀朝着更广阔的天地飞去，不再需要自己太多的庇护，心中一时哭笑不得，又感慨万千。 “好啦，”最后他选择不唠叨，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两个人一起抱住，用力拍了拍他们的背，“你们俩向来让人放心，但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给爸爸妈妈一个露怯的机会呗？” 孙翔只是迟钝，不是不懂。听孙爸爸那么一说，他身体微微一震，眼廓霎时间就红了。 他必须得承认，带老爸来看考场，原本潜意识里是存一种得意劲儿的，那种想要让他爸看见自己和别的考生都不一样，看自己如何轻描淡写地去面对人生重大考验，如何牛逼哄哄，豪情万丈……好吧，现在他被一语点醒了，意识到自己简直幼稚得可笑。 他不好意思被孙爸爸看见自己的表情，垂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反而是周泽楷，轻声道：“谢谢爸爸。” 3. 看完考场，孙爸爸要继续忙工作，就在某个交通方便的购物中心附近给他们放下。 “逛逛还是直接回去？”孙翔问。 “逛逛。”周泽楷想了想，最近忙着复习，孙翔一直没买新衣服，眼下逢着高考，又赶上入夏，挑几件也好。 更重要的是，现在让孙翔回去复习，状态未必好——尽管不明显，但作为关系最亲密的人，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孙翔在听完孙爸爸“露怯”的请求后，心情便开始波动。 和原生环境剥离这个过程，每一只雏鸟都要经历。周泽楷体会得比较早，当然知道那种将血脉羁绊强行稀释后带来的失落和茫然有多么强烈，也知道孙翔消化掉由此产生的情绪只能靠他自己的力量。 这是成长赠予人无限惊喜之外，额外附加的考验。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对方度过这一阶段。 他们比用平时安静得多的气氛逛完了三层商场，最后去楼下买了个蛋筒，加了蓝莓和芝士酱，是孙翔和周泽楷都喜欢的口味之一。 啃了半个冰淇淋，吹着夏天伊始的冷气，望着周泽楷赏心悦目的侧脸，孙翔胸口那股烦闷渐渐消失无踪，他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回来。 “周泽楷，”孙翔叫完人，出神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时间过得好快啊。” 快到他竟然就要成年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嗯。”周泽楷点点头。他不顺着孙翔的话发表自己的观点，是因为知道比起交流，孙翔此刻更需要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孙翔拆开一道买的薯条，抽出一根，因为闷得太久，薯条飞快地打了弯。 孙翔噗地一声笑了，摇摇头把软趴趴的薯条沾上番茄酱，塞进周泽楷嘴里。 “好吃吗？” “一般。” “我本来想沾辣椒末的你知道吗？” “然后呢？” “然后突然想起我有个吃不了辣的男朋友呗。”孙翔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浮出轻松的笑意，“你看，都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而且未来也肯定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意识不到时间哗地一下就过去了。对，都是你的错。” “我的错？” “废话，不是你是谁把我的注意力都骗走了？” 周泽楷笑了起来：“听上去很有道理。” 虽然周泽楷内心嘀咕的是，一点儿都没道理。明明孙翔的注意力还是有一半在学习上的。 不过趁男朋友心情好多顺毛这件事，他早已熟练得像喝水一样。 “翔哥，过来点，”他主动把凳子往孙翔那边挪了一点儿，又示意对方也配合挪凳子。等孙翔整个人都快要挤到他面前时，他才收起那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表情突然又飞快地亲了他一下，笑着说，“骗到了就不许跑。” TBC 第八十一章 1. 番茄酱的味道刚品尝完，背后一阵喧哗。 孙翔和周泽楷回头，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这家餐厅进来了一台摄影机。此时，手持城市新闻话筒的记者正在专注地采访某位高中生模样的男生，许多好奇的食客纷纷回头，或者干脆围了过去，兴致勃勃看热闹中。 因为环境很吵，又有些距离，听不清采访的内容，但直觉让孙翔撞了撞周泽楷胳膊：“走？” “现在？” “买奶茶去。这里吵死了。”说完孙翔已经抓了背包跳下凳子。 周泽楷当然明白后半句才是孙翔的真实想法。他笑笑把盘子收起，倒进不远处的分类垃圾桶，加快脚步走向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孙翔。 不料，一只话筒突然拦截了他的去路。 “同学，我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2. 城市新闻是一档本地民生节目。虽然叫做新闻，但干的事情更像居委会大妈——搜寻八卦，调解纠纷，给弱势群体提供法律和媒体身上的双重支援等等。因为内容精彩，收视率远超同类节目一大截，不少剪辑片段在互联网上都非常火爆，许多人甚至以能被采访到为荣。 但周泽楷显然不在此列。 记者得知周泽楷今年高三后，露出特别兴奋的申请，介绍他们这期的主题就是高考：“同学，马上就要上考场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紧张吗？” 周泽楷却转头，有些焦虑地看向镜头之外。 记者疑惑地循着他视线望去。那里，一个和他差不多个头的年轻人正努力拨开人群过来。周泽楷下意识地舔了一口手里快要化掉的蛋筒，递给对方。 对方则飞快地塞了一张纸巾过来。 现在周泽楷神情恢复正常了。 记者松了口气，摩拳擦掌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周泽楷冲镜头淡淡一笑：“还好。” 咦？就，还好？ 记者努力引导道：“没有别的什么感想？比如，比如有没有哪门课还需要最后抓紧时间冲刺一下？” “没有。”周泽楷说。 记者：“特别想要弥补的知识点？” 周泽楷：“没有。” 记者没办法了，干脆故意设陷阱：“哇，难不成我们采访到了一位大学霸？这次考试十拿九稳了？” 周泽楷：“额……还好？” 记者几欲吐血：“同学你除了还好、没有之外，没别的想说吗？比如对你的同学？老师？” 周泽楷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加油。” 记者：“……” 围观群众什么反应孙翔不知道，因为他已经笑到背过气去了。 3. 当天晚上，新闻播出，电视台专门打上“本年度最淡定考生”字样，让周泽楷惜字如金的采访小火了一把。视频被同步发到网络上，立即有网友把他的采访和别的家长或激情或紧张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的采访内容左右拼接，剪成了对比强烈的鬼畜版。 孙翔爸妈因为不看那档节目，所以并不了解这个小插曲。不过，当孙妈妈转了一个高考加油视频到4人群聊时，孙翔果断把刷了N遍的鬼畜视频链接丢了过去。 周泽楷：“……” 周泽楷如何问男朋友要“精神补偿”先搁一旁不提，让我们把注意力投向当晚的轮回论坛。 彼时，一个发布不到半小时的帖子，后面正贴着一个红艳艳的“爆”字，飘在论坛首页。 标题简洁又普通：今晚的城市新闻1818你们看了吗？ 但点进去，看了首楼正文，你就会瞬间理解它为什么会爆热。 楼主： 难道只有我注意到一开始周泽楷拿着的那个蛋筒？你们拖到16秒的地方暂停，仔细看，是不是有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它？这个镜头超级快，估计没剪干净。然后再拖到49秒的地方，就是当记者说完谢谢后，周泽楷立即转身，他看向的位置是不是有个身高和他差不多的虚影？看不清没关系，我特意截图放大了。看，那个虚影抓着一个空蛋筒，正在愉快地啃。我可以拿我还在海关的谷子发誓，这俩蛋筒是一个！证据就是蛋筒外面的包装纸同一个位置有一团形状大小都一模一样的蓝莓酱！ 好了问题来了。 这个身高，这个发型，还有那身似曾相识的衣服[贴图：前几天学校食堂里抓拍到的孙翔]，像不像某人？？ 更新编辑： 感谢论坛福尔摩斯们的火眼金睛，好了现在连鞋子项链手环都找到了同款，所以大家基本认定这个拿蛋筒的家伙就是孙翔咯？ 那第二个问题来了。 他为什么和周泽楷在一起，为什么要拿过周泽楷已经吃了一半的蛋筒并且继续吃完（划重点）。完全不介意那是周泽楷吃过的吗？ 4. 按理说论坛这么大的料，杜明应该第一时间发到多人群聊里。可惜最近他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猛攻化学的堡垒了，因此大家遗憾地错过了高考前最后一次起哄和放松的机会。 高考前一天，老马给所有考点在非本校的学生提前放假。离考场近的直接回家，不近的也都早早在附近租了房子订了酒店。用老马的话说：“与其临时抱佛脚再赶三张卷子，不如回去睡个大觉，睡精神了才发挥得好。” 孙翔承他吉言，洗漱完毕后稍稍翻了翻课本，直接趴在床上睡着。周泽楷晚一点吹干头发，出来看见某个人口水都快流到封面上了，赶紧过去熟练地咯吱了两下，趁孙翔皱着眉哼哼哼时，救下物理课本。 空调温度调到24度，被子拉过肩膀，再把某个已经开始打小呼噜的，热乎乎的身体往怀里一搂，周泽楷也瞬间进入梦乡。 醒来孙翔第一件事是跳下床，揉着眼去拉窗帘。因为眼前所见，忽地精神万分。 前几天连着阴天或小雨，灰色潮湿的云团就像高考压力一样盘踞在考生的脑袋上。而此时窗外，开阔的视野中竟然呈现出一片非常漂亮而完美的晴天——云朵立体得仿佛喷枪新鲜喷出的奶油，背景的蓝，澄澈干净又深邃，带着亮眼的明度，简直像刚从美术教材里抽出的标准色卡。 孙翔伸了一个舒服极了的大懒腰，紧接着感受到肩膀一沉。 “起了？” 没人回答他。他自觉转身，两人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最后一天了。”孙翔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周泽楷没跟着进去，他站在床边脱掉睡衣，裸着上身打开行李箱，准备找今天穿的衣服，却发现箱子里原本准备的衣服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只剩两件颜色和款式都一模一样的T恤。 周泽楷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不出意外看见某个叼着牙刷，一嘴泡沫的家伙冲自己狡黠地眨眨眼。 不止。 孙翔飞快地吐掉泡沫，故作平静但难掩得意地说：“给你个向翔哥品味看齐的机会呗。啧，有那么激动吗？” 5. 孙妈妈一早就等在大堂，老远看见两个行走的视线收集器，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大长腿，高颜值，本来就长得招人瞧，再加上情侣T恤……孙妈妈想也知道某人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就说帅不帅，别的点评拒绝！”多年母子相处的经验，让孙翔一注意到孙妈妈的目光便赶紧道。 周泽楷不好意思地冲孙妈妈说了声“早”。 “帅帅帅。”孙妈妈无奈又宠溺地看了两个大孩子一眼，一手揽一肩膀，只不过在孙翔背后重重拍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臭小子你记得给我收敛点。没考完之前不许弄出大新闻来。” “记——住——了——”孙翔满不在意地回答。 酒店贴心地给考生专门准备了营养早餐，是自助式的，孙翔和周泽楷自告奋勇去餐盘，孙妈妈等着无聊，就左右看看，毫不意外地发现周围除了他们这桌外，别的桌上多多少少放着复习资料，一看就是最后再抓紧冲一把的那种。 孙妈妈借打哈欠，用手捂住骄傲到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早饭就在轻松愉快地氛围里结束了。三人花去10分钟，经过一条林荫道到达考场门前。 老马此刻正守在本校那边。分身乏力的他委托英语老师和化学老师来看场子。见到孙翔和周泽楷，他们各自先给了个大拥抱，接着十分认真地提醒两位学生最后确认一次该准备的东西是否都带全了。 门口拥挤，而且一直不断有人往里进或者出，他们不方便聊太久，看见别的学生过来，老师就离开了。维持秩序警察过来之前，孙妈妈也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比了个耶的手势：“别紧张，正常发挥。”孙翔刚要认真点头，孙妈妈又说：“哎，完成老孙交代的任务，我总算可以打麻将去了！” 说完，孙妈妈不再给他们接话的机会，留下一个潇洒无比的背影走了。 孙翔有点无语，撞撞周泽楷胳膊：“我妈这演技……我真看不出来，她居然还有心思打麻将？别回头连输20番再把锅都甩给我们。” “你不是有压岁钱吗？”周泽楷一边走一边说。 “有，然后？”孙翔被他这个突然拐弯的话题绕得有点懵。 “输了从里面扣呗……到了。”周泽楷在一栋楼前停下。 孙翔一愣，毫不客气地捶他：“我靠，还是亲男朋友？” 周泽楷无辜地眨了眨眼。 孙翔无语过后，莫名特别想笑：“行了行了，你别是故意的？被你这么一搅合，本来还有指甲盖那么大的紧张，现在全没了。” “嗯。”周泽楷一抬下巴，“我就这间。” “嗯，我还要上一层，在你上面，风水更好，怕不怕？” “不怕。”周泽楷依然不给他面子。 “哈哈哈哈哈哈——”孙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就知道你会这样说。走了，好好干！这可是咱俩最后一次决一胜负的机会。先说好，翔哥绝对不可能放水。” 周泽楷想，虽然上了大学还有许多次考试，但像现在这样，跟孙翔面对同一张卷子，在同一个学校里考试的机会……确实是最后一次了。孙翔说得倒也没错。 于是他伸出手，两只拳头轻轻相碰。 “当然。” 不仅是为了给自己多年的努力一个完美交代，也是为了共同的明天，他们必然要全力以赴，不留遗憾。 TBC 第八十二章 1. 和周泽楷挥手道别，孙翔跳着台阶跑上二楼。还差两分钟，考场门口人基本都到齐了。托便利发达的互联网的福，孙翔这张脸认知度还是比较广的。他一过去，走廊两边的视线就纷纷投过来，好奇的，惊讶的，探究的。 “啊啊是孙翔。”“居然是他。”“他也是这个考场的？” 孙翔没理那些交头接耳的家伙，径直朝靠墙角落走去。 “哟，你也15考场？”孙翔站到一个正在低头默念什么的家伙跟前，热情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对方吓了一跳，猛抬起头，接着愣住：“孙、孙翔？” “没打扰你背书吧？”孙翔抱歉地说。 后者猛摇了摇头。 这个瘦弱、个头不太高的男生叫金朝，是他同班同学。平时性格腼腆，说话次数不多，不过能在高考考场遇见，怎么看也算缘分一场，所以他就来主动打招呼了。 显然，金朝也这样觉得。他犹豫片刻，伸出手：“那个……可不可以跟我握个手。” “握手还有不可以的？”孙翔爽快地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晃了两下，“来！” 金朝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孙翔：“谢谢！” “喂——”孙翔被他搞得一头雾水，“用得着这么客气？” 他话音刚落，金朝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吸了你的欧气啊。你、你是学神，欧气虽然充足，但毕竟是高考，和平时不一样的，我这样贸然借你光，你千万不要介意。” 孙翔被他一板一眼的“歪理”给逗得乐不可支，憋着笑假装严肃地盯着他：“你说的对，确实是高考，和平时特别特别不一样。” 金朝一听，脸色发白：“对、对不起我……” “所以今天我的欧气也比平时更充足！”孙翔大笑打断他的话，重新抓住对方的手，比刚刚更用力地上下晃了晃，“分你一点不要紧，不用打借条！” 话说到这份上，金朝也意识到孙翔是真的不介意，他呼出一口气：“谢谢。这回不是客气。你刚跟我又说话又握手，我好像真没那么紧张了……” 孙翔恍然大悟：“我说你刚刚脸色怎么有点不对劲，原来是紧张？” 闻言，金朝羡慕又无奈地看他一眼：“别提了，我半小时前上过洗手间，刚你还没出现的时候，我正在琢磨要不要再去一趟。” 孙翔：“不是吧。” 金朝笑道：“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夸张，而且我还算好的，你看周围，一个比一个紧张得要命。” 孙翔循着他视线望去，果然，两米开外就有个女生双手紧握抵在下巴上，低着头不知在嘀咕什么。再隔壁，一个男生直接蹲下了，拿手指在地上圈圈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其实这很正常。毕竟每个人的学习能力有强有弱，对某些人来说，也许考前临时抱佛脚背的那一句公式，那一条知识点，就决定了他们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孙翔正走神间，周围突然骚动起来。 “来了！”金朝略带激动地喊，“看，监考老师！” 远远的，他们从走廊尽头朝各个考场走去。分到孙翔所在考场的两位老师是一男一女，第二性别按照教育局要求肯定都是beta。此刻，那位男beta先一步抱着卷子进教室准备，而女beta则留在门口验准考证。 孙翔排着队走到门口，一抬头，对方先认出他来。 “加油啊，大学霸。”女beta笑中带着八卦地看着他，“金榜题名，老师给你介绍对象。喜欢什么信息素跟老师说哈。” 不不不只要状元就够了，对象老子有。 孙翔额头滑落无数根黑线，干笑一声赶紧拿回准考证：“谢谢。” 2. 找到座位后，孙翔按照老马叮嘱的，先检查了下椅子腿是否结实，桌面有没有钉子之类容易划破试卷的突起。一切确认妥当后，他把准考证摆在桌子的左上角，橡皮铅笔黑色水笔一溜儿排正，对齐。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用掉1分钟，这时候，考场里的其他考生也差不多准备完了，环境从杂乱渐渐归于安静。 孙翔支着脑袋望着考场正前方的挂钟指针，陷入了无聊。 平时月考模拟考什么的会在开考后直接发卷子，而且考试次数多了，考场一进去全是熟人，大家多少能小声聊会儿天什么的。而这次就不同了，孙翔唯一认识的同学坐得离他特别远，前后左右被生面孔所环绕，而且无一不面带凝重和紧张，嘴里无声地背着什么。 孙翔抓起铅笔，戳了戳课桌桌盖掀板的那条缝。刚刚他差点就打算随便涂点什么，还好脑子里闪过老马千叮咛万嘱咐的“切不可在考场做让人怀疑你作弊的事”，忍住了。 哎，好无聊，周泽楷现在在做什么？他放下铅笔，边伸懒腰边想。 幸好两位监考老师估计也觉得无聊，没几分钟就开始在讲台拆卷子，将孙翔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孙翔严重怀疑他们连拆卷子的时间都掐表练过，因为拆完卷子不多不少正好还剩5分钟，两位监考老师一左一右从讲台走下来，逐桌往后发卷。 不过发下来的只有试卷，答题卡依然被扣押在讲台上。女beta抬头看了眼挂钟，拿起一张纸，清清嗓子念考场须知。 她不念还好，一念，就像摁下了什么奇妙的开关似的，跟孙翔隔一条走道的家伙立即趴在了课桌上，半张脸埋进胳膊里，紧张到听都不想听的样子。 他前桌估计在抖腿，因为椅子后背也在微微抖动。 这幅名为“我超他妈紧张”的众生相，让孙翔觉得有趣极了。主要因为他从未掉出过1号考场，而1号考场的每一位考生，对自己的水平都很有数，基本不可能出现这类考前还在疯狂祈祷的现象。 如果可能他可以盯着看好久，不过，孙翔理智及时归位——就像金朝说的，今天是高考，和往常大不相同，他还是多把注意力放到考试本身上去吧。 孙翔摊开卷子，一手支撑脑袋，一手转笔开始研究。 经历整个高三的锻炼，他几乎已经可以做到把卷子扫一眼，就能判断出难易程度，继而判断出每一块题需要大概多久的时间去完成——甚至顺便判断一下周泽楷会在哪块做得比自己更快，会在哪块用掉更多时间。 于是等标志着正式开考的铃声打响，答题卡发下来时，孙翔已经做完了七八道选择题，飞速把答题卡涂了黑。 接着他一口气搞定其余的选择题，直接将卷子往后一翻，翻到作文那一页。 “卧槽，真的假的？”考场安静，翻卷子的动静可不小。孙翔来了这么一出，不少人以为他前两面用神一样的速度做完了，吓出一身冷汗。 大家的状态到底被影响了多少孙翔管不着，他此刻正在咬着笔杆琢磨作文大纲。 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孙翔考语文素来有个怪习惯——先写作文。 他花半分钟阅读题干，接着用掉5分钟来立意，来确定中心句，打大纲草稿。 5分钟后，他从容地落笔，开始飞快地书写这篇朝满分冲刺的文章。 因为思路流畅，孙翔写到中途，还有余裕稍稍走神——说到这个就特别有意思，他现在才意识到，好像没有一回考试比这次更容易想到周泽楷。 ——考前在想周泽楷有没有记得去洗手间。 ——开考时在想周泽楷是怎么消磨15分钟的无聊。 ——而眼下，他一面完善自己的文章，一面忍不住好奇周泽楷会从什么角度去入手。 这很奇妙不是吗？高一时，他每一次考试但凡想到周泽楷的名字，都是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都会产生那种强烈的想要战胜对方的欲望。 而交往之后，特别是这一回，他只希望对方跟自己一样，发挥出最佳水平。 这时，隔壁的笔突然落地，包括孙翔在内的全考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虽然也是打岔，却正好将孙翔从走神中拉了回来。 他晃晃脑袋，提醒自己不许想那么多——此时此刻，他最该做的应当时集中注意力，而周泽楷也一样。 3. 语文考试历时3小时，在11点结束。中午孙翔和周泽楷在考场食堂吃了一餐。吃完为了不犯困两人就绕着操场阴凉的地方散步聊天。为了不影响考试状态，他们仿佛约好了似的，一道题都没有对。 下午考数学。一拿到卷子，就连孙翔都不禁皱了下眉——今年出卷老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整张卷子的难度系数全方面提升，尤其最后三道大题，简直一道比一道有冲击奥赛卷的意思。 结束铃声响起时，整个考场气氛非常惨淡，一个个焉儿吧唧的，认识的人对上视线，要么就是摇摇头，要么就是直接开嚎：哪个变态出的考卷！ 虽然难，但孙翔到底还是把题目都做完了，他平时得瑟归得瑟，关键时刻却很拎得清——这种时候你翘着个尾巴，岂不是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因此当章程在班级群聊里炫耀自己这回数学三道大题全解出来，并且艾特他和周泽楷的时候，孙翔冷笑一声，把QQ直接关了。 “怎么？”周泽楷听见孙翔哼了哼，低下头看着他。 “章程这个傻逼。”孙翔枕着周泽楷的腿，横过手机打开游戏，“连我们教务主任都记得赶紧写了篇公告，强调今年数学难是普遍的难，他还好意思在班级里炫耀。就不怕别人心态崩了是吧？” 4. 事实上，高考只有考前那段时间给人感觉漫长，等它的车轮正式滚动起来，简直是刷一下就过去了。 第二天理科综合，下午英语。 4半点时，孙翔已经把卷子检查了三遍，中午没有午休，靠周泽楷买的咖啡强撑着，此刻他实在很想直接趴下睡觉。 于是等考试结束，在楼下碰见男朋友时，孙翔第一句话是：“我想睡觉。” 周泽楷笑着托住这个直接朝他倒过来的家伙：“车上睡。” “什么车？”孙翔趁四周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飞快地亲了周泽楷一下，接着又打了个哈欠，“哦对，我靠，我差点忘了！” 前天大家约好的，考完了在小柳儿烧烤碰头庆祝。 从他们所在的考场打车过去并不远，但临近下班，加上全城来接考生的家长出动，让原本20分钟不到的路程，硬是开了足足快一小时。 换个人估计要骂娘，但孙翔却因祸得福。他靠在周泽楷肩膀上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就跟复活点刷新一样，精神倍儿棒。 车刚刹住，他就把一张大钞拍给师傅，拉着周泽楷跳下车：“走走走，吃肉去！” 吴启几人在包厢里听见小柳儿欢快的叫声，朝门口看去。 下一秒，包厢门开了，孙翔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可以可以，都到齐了，等爸爸呢。有没有水，写得太专注忘记喝水，渴死我了！” 吴启直接扔了瓶可乐过去，趁孙翔咕咚咕咚之际，上下打量这两人：“哟，穿着情侣装高考？你他妈要上天啊孙翔？” “咦，我以为你会说‘不愧是你’。”说完孙翔抹了抹下巴，把可乐罐子往桌上一放，张开手臂象征性地扇了两下，“看，不是要上天，是已经上天了。” “滚滚滚！” 这边闹着，那边吕泊远将早早留好的凉白开拿去招呼周泽楷：“楷神，怎么样？你好像很放松嘛！” “谢谢。还好。”周泽楷一说完，四周爆发出一片大笑。 对上周泽楷有点茫然的视线，吴启解释道：“你不是上了个采访吗？刚考完杜明就喊我们看，妈的本来还在感慨大题没做完的，现在一点儿都悲伤不起来！” “所以他们现在不管你叫楷哥了，哥你是神！”杜明比大拇指。 孙翔和吴启“亲切”地打完招呼，正好听见杜明的话，过去搭着人家的肩，嘚嘚瑟瑟：“这话我爱听，翔哥就是神的男人。”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正欲“切~”，孙翔抢在前头先开炮：“杜小明，你呢？按理说考完就考完了，翔哥也不该问，但我看你头悬梁锥刺股这么久……实在忍不住。” “有屁快放。”杜明不怎么介意的样子。 “化学考得如何？”孙翔问出了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毕竟体检时能把56念成铁，也必须得是下了不一般的苦工。 “我觉得还行。”杜明乐呵呵地说，“我本来以为自己会特紧张……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卷子一发下来，我简直下笔如有神！我就这样，刷刷刷刷狂写了一通，等反应过来，居然就，哈哈哈哈，居然就他妈考完了？” “奇了怪了，我见到的怎么是另一个明明？”吕泊远无情地戳破杜明的表演，“那个明明进考场前还亲亲热热地喊我吕哥，说想了一种用眨眼替代摩斯密码对选择题答案的方法，非要咱配合操作。” 杜明狂咳嗽。 吕泊远当没听见：“而且翻卷子的时候动静特别大。人家是轻轻地翻，他是哗——啦，我靠，”吕泊远拿起菜单比划，“我当时正看一大题看得特别专注，结果他在前面来了这么一下，操。” “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要不是监考老师盯着，估计冲过去踢他椅子脚的心都有了。” “老吕你好意思吗？”杜明瞪眼抗议。 “罚可乐罚可乐！”大家一通哄笑，哐哐拍桌。还有更不嫌事大的家伙喊，“请客请客！” 总之，抗议无效，高考也比较只有一次，该罚的可乐要罚，该请的烤串必须请，而且因为是和兄弟们吃，请客者表示心甘情愿。 5. 在他们高三奋发图强的阶段，小柳儿的老板也没闲着。他在旧货市场买几套淘汰下来的老式KTV设备，装在包厢里，于是吃烧烤的过程中，大家还能欢唱一场。 气氛到最高潮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我……我知道不应该说但还是好后悔，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错题全订正的，这样就不会在理综考试时碰见熟悉的题却做不出了。” 四周陷入片刻沉默。配合着音箱继续放着的“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有一种诡异而深刻的悲伤。 又一个人叹了口气：“我英语阅读理解有个词一直没记清，就怕遇到，结果就遇到了，操。” “我都不知道说啥好，”另一个家伙郁闷地说，“理综最后那道大题，本来写的时候特胸有成竹，结果一考完忍不住去看论坛，论坛里至少有四种答案，日。” 孙翔愣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这是打算跟我和周泽楷对答案的节奏？” “滚滚滚！”众人扑到他身上一通打闹，悲伤的气氛倒是跟过山车似地，又拉回去了一点。 “好了好了，”吕泊远挥挥手，“大家都振作点，我们顶多错几道题，不算最惨的。” “难不成还有人更惨？”孙翔听出画外音。 “嗯，隔壁班数学课代表，你们肯定有印象，他爹经常来学校送东西找老师的那个。” “有印象。” “对，我也是听来的消息，说他家可能太重视了……考前让去找一个不知什么鬼的专家打营养针，结果给打坏了，连续两天都发烧，昏昏沉沉地强撑着考完的，别说正确率了，卷子能填完不错了。” “我靠，”杜明瞪大了眼，“是他？不是吧？他平时好几回能进第一考场啊？要是正常发挥，可不是重点大学稳的？” “别说重点大学，现在一本都难。” 吴启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啊，怪不得我那时候路过他考场，看见别的人都走差不多了，就他一人坐座位上发呆。” 四周再次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孙翔跳起来拍拍手：“想什么呢，考都考完了！回头烦恼的事填志愿的时候再烦恼！” 大家才猛地一愣，接着猛地点头：“对对对，翔哥说的对，要高兴点，不管怎么说，考完了！” “等你们俩满分作文走一个！给我签名哈！” “去去去！” “可以撕书了！” “啊为什么不烧，找个野地烧了轰轰烈烈！” “等等，等等！”吴启见大家越聊越high，赶紧抬高声音，“你们晚点撕，复习笔记什么的卖我吧，我家好几个表弟表妹高一，都等着要笔记。” “不用钱。”周泽楷和孙翔互看一眼，大方地说，“我们俩的，都拿去好了。” “好兄弟！爱你们么么么么么么哒！”吴启抛了个飞吻。 孙翔做了个要吐的表情，痛苦摆手：“谢谢，么么就不用了。” 因为这一段打岔，气氛渐渐又回到了刚刚兴奋欢快的状态。大家吃得差不多，也唱累了，开始漫无边际地聊天。 从吴启的表弟妹开始，聊到杜明也有堂妹要去他家过暑假，顺便辅导作业，再接着就顺理成章过渡到各自的暑期计划。 中间老板过来送了两瓶啤酒，瓜皮三人组不知道是太兴奋还是真喝上了头，一个接一个起身，双手作喇叭状，对着窗外大喊—— “我要谈恋爱——” “我要拿王者——” “我攒了十八年的压岁钱终于可以用了我要背包周游十国——” “你们这都什么啊，”孙翔摇摇摆摆站起来，十分不屑地拍拍胸脯，“听老子的目标！” 所有人，包括周泽楷在内，都望着他。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孙翔爽得不行，于是他嚣张地抬起一只手指向天：“老子这个暑假一定要睡了周泽楷！” TBC 第八十三章 1. 孙翔没撒谎，他的目标，确实不一般——不是一般人敢想，敢吼出来的。 他吼得豪情万丈，包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唯一的声响来自窗外的小柳儿。狗子分不清楚状况，超给面子地嚎了一嗓子：“嗷~呜——” 诡异的气氛里，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脸转向周泽楷。目光里的含义高度一致：真的假的？楷哥？原来你俩还没睡过？ 赤裸裸的八卦欲扑面而来，饶是一向淡定的周泽楷，都产生了嘴角抽搐的冲动。 不过还没来得及从周泽楷这儿拿到答案，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迫转移回孙翔那边。 “干嘛？说话啊？”这家伙浑然不觉自己丢下了怎样一个大炸弹，不满除狗之外没人理他，干脆绕着包厢看了一圈，选中了吴启，大步走上前，“来，说说，翔哥的目标怎么样？靠谱不靠谱，牛逼不牛逼？” 吴启被他盯着，又不敢扭头，只好一言难尽地挤出回答：“……翔哥牛逼炸天。” “看看，这就叫诚实！这就叫好兄弟！”孙翔感动极了，用力捶了捶他肩膀，抓起吴启一只手，高举到胸前握紧：“谢了！” 吴启大概很想晕过去。 他偷偷瞄了一眼周泽楷，而周泽楷：“……” 杜明咕咚一声，咽下口水：“老、老吕，咱们真不用给孙翔点个蜡烧个纸啥的？” “不，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现场。”吕泊远满脸凝重地摇摇头，“你想，等孙翔醒酒后记起自己刚刚发的誓，记起他问咱们这事儿怎么样，会打算先打晕周泽楷消除证据呢，还是先干掉我们呢？” 2. 这场聚会在某种默契下，提前结束。 尽管周泽楷说等孙翔清醒后再约，但大家不约而同地表示不了不了暑假计划排得很满不用这么着急，一辈子的兄弟，再聚有的是机会。 周泽楷哑然失笑。 也罢，他头疼地看看某位又醉又high，抱着自己哼啊跳啊的家伙，拒绝了吕泊远想要搭把手的好意，请对方帮忙先买单，接着以一己之力将孙翔连拖带抱扛弄出了小柳儿正门。 “楷哥真不用帮忙？”杜明叫的车到了，三人钻进去后，吕泊远降下车窗。 周泽楷摆摆手。 “那我们走了。回头到家给个信儿。” 出租车一溜烟消失在街角。深夜的街道再次恢复了冷清。和小柳儿里面热气腾腾不同，刚入夏的夜晚到底还是比较凉爽的。 风拂面而来，温度的落差让孙翔看似清醒了一些，也不用一直搂着周泽楷站了，不过依旧非常兴奋。 周泽楷低头给网约车下单那么一会儿工夫，这家伙就“蹭”地蹦上了停车场围栏，两条大长腿一晃一晃的。 晃腿也就罢了，没一会儿，孙翔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开始像晃秋千似地，前后摇晃起来。他仿佛一个新手上路的杂技演员。动作浮夸又生涩，好几次差点一骨碌翻落。 周泽楷吓得赶紧拽他的胳膊：“下来。” “不下来，一点儿都不危险。哪里危险了？你说哪里危险了？”孙翔脖子一梗，瞪着周泽楷。 ……原来压根没清醒。 周泽楷无奈，怕他失去重心，又不敢用力拽，每每一伸手，孙翔就把他的手打掉，再伸手，再打掉，一面负隅顽抗，一面防备似地盯着人家，活脱脱任性胡闹的三岁小孩。 周泽楷担心着孙翔安危，殊不知他这位亲爱的男朋友此时此刻脑子里琢磨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记得自己在店里吼了什么。 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当时周泽楷在场。 这两个条件摆到一块儿，搁平时那阵，估计早已经脸红到爆，可问题是他醉了，什么不好意思，什么丢人，没有的，他现在满心都塞着得意，塞着比天上星星还多的得意。 他想，既然翔哥已经宣告天下，如果再不趁此机会对周泽楷做点什么，岂不是显得翔哥怂逼一个，翔哥发誓如放屁？ 这么一想，他就在周泽楷第七次上前试探着要拉他胳膊那一刻，突然猛蹬了栏杆一脚，身体前倾，从半空中扑了过去：“周泽楷！” 周泽楷一愣，接着眼前一花，就感觉某个家伙像炮弹似地从天而降，撞入了怀里。 周泽楷猛退了两步才站稳，这时候，某人的胳膊已经毫不客气地挂上周泽楷的脖子，而双腿则夹住周泽楷的胯部。一米八的骨骼分量坠得周泽楷够呛，可这家伙却仿佛吃准了周泽楷会任他胡闹似的，即使姿势再别扭，也不肯下来。 可能还有最后一丝羞耻，所以他死死抱着周泽楷，把脸埋在人家背上，嘟囔道：“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偏偏这时候，一辆改装摩托呼啸而过，引擎轰鸣盖过了孙翔的声音。 周泽楷只听见他有说话：“什么？” “我说——”孙翔突然抬高声音，“老子怎么那么喜欢你！” 3. 周泽楷愣了愣，抱紧孙翔的后背，嘴角的笑意无法控制地往外冒，实在太高兴了，他不得不也把脸埋在对方肩膀：“谢谢，我也喜欢你。” “这么巧？”某熊孩子简直心花怒放，脑袋一偏，亲在周泽楷耳朵上，“喜欢翔哥算你眼光好，怎么讲来着……哦，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但不重要。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周泽楷不好形容，反正那个褒奖似的吻落下来后，他脑子里瞬间全是热气，胸口仿佛有一股快乐在燃烧。 孙翔是醉了，他没醉，可直觉告诉他，假如此刻不跟着对方的节奏醉一醉，放肆一把，好像非常划不来。 他的行动向来和想法高度一致。 念头刚起，他抱紧孙翔的腰，招呼都懒得打，以顺时针开始加速转圈。 孙翔被周泽楷搞了个措手不及，吓得嚷嚷，嚷了没几秒，后知后觉自己在空中旋转，耳边有风声，头顶是亮堂堂的月亮和星星，他好像和周泽楷在一起飞翔，全宇宙都绕着他们在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棒的事情吗？ 孙翔眼底爆发出小孩子看见新玩具才有的亮光，他搂紧周泽楷的脖子，用更高分贝喊：“我喜欢你——哈哈哈哈哈——你是我的——” 4. 第五圈结束，周泽楷总算把人放了下来——他再有力气，也吃不消孙翔这个体重了。 但某种奇妙的默契让他知道，他俩今天的“疯狂”并没有到此为止。 果然，某熊孩子一踩到地，便捧住他的脸，分外响亮地吧唧了一下。 余光瞥见两步开外的行道树，孙翔一把将周泽楷推到树边，也不管对方后背有没有被树干撞疼，摁着肩膀，腿卡着腿，恶狠狠地去堵那双刚刚没亲够本的唇。 喝醉的人就这样，知道自己醉了，但绝不可能因此收敛，相反，他们更知道应该趁醉了发点小疯，什么文明不文明的，温柔不温柔的，都一边儿去，他现在只想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他脑海里噼里啪啦全是名为兴奋的电流，乘着血液里沸腾的战意，果断撬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的男朋友的牙齿，伸出舌头毫不见外地扫了一圈，接着又狠狠地咬了咬对方的舌尖外加唇瓣。 夜风路过，酒香和桔子香味一同发酵，周泽楷眼神暗了暗，手掌顺着孙翔的背脊滑下一段距离，熟稔地划开这家伙的T恤下摆……公众场合不适合纵情，但稍稍收点福利好像没有任何问题。 “吱啦——” 可惜就在这时，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紧跟着，夜风送来数声咳嗽。 周泽楷微微皱眉，推开孙翔，视线在和出租车司机对上的瞬间愣住。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尴尬只多不少：“我瞧着周围没人，打手机也没接……是你们叫的车吗？” 5. 打开车门前，周泽楷眼见地看见司机飞速摁下中控某个按钮。伴随着指示灯的亮起，一股舒服且清淡的中和药味从无数细小的通风孔往外吹出。 这是每辆出租车都会配备的信息素掩饰剂，5秒内能将99.9%的信息素味道伪装成最普通的水汽。周泽楷在教科书和各种新闻上都了解过它的功用，却没想到有一日它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你们需要抑制剂吗？”司机又咳嗽一声。 “不需要。”周泽楷哭笑不得地回答，“没事。您把窗户降下来一点儿就好。” 他花了一些口舌，才让司机相信，他们并不是进入准发情期，而是纯粹的喝醉了。 有趣的是，苦恼的好像只有周泽楷，而罪魁祸首，上车前精神奕奕的某人，则没到半分钟就在车辆有节奏的颠簸中开始呼呼大睡。 周泽楷扶着这没心没肺的熊孩子慢慢躺倒，让他在自己的腿上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他的每个举动司机都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开车这么多年，他载过的情侣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按理说不应该太当回事，但这对无论是颜值、还是年轻程度，还是相处间那种谁也插不进去的甜蜜感，都让他忍不住艳羡。 他好奇地问：“你俩，领证了？” “嗯。”周泽楷微微一扬嘴角，“他是我的合法伴侣。” 尽管撒了个小小的谎，但周泽楷觉得没有问题，在他概念中，合法伴侣是注定的事，而什么时候注册登记，那只是时间问题。 6. 孙翔的记忆在上出租车后中断，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身舒爽地躺在自家温暖的大床上，手和另一只熟悉的手交握，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了半面被子。 ……睡衣谁换的？澡怎么洗？被窝怎么钻进来的？他拒绝去想。 和往常不同，孙翔没急着起床，也没第一时间去吵醒周泽楷。因此周泽楷舒服地又睡了足足快半小时，才发现身旁有个家伙正一幅思考人生大事的模样，严肃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在想什么？” 周泽楷边问边打了个哈欠。 孙翔转过身，发亮的眼眸盯住他：“我？我在想，高考结束了。周泽楷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所有的时间都可以用来谈恋爱！”孙翔戳戳他的脸，“喂？” “哦。”周泽楷说。 “靠，我这可是重大发现，你就这反应？” “我知道。”周泽楷眼中浮出笑意，“因为昨天某人许了个愿。” 孙翔先是有点愣，接着脸迅速变红，红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我去刷牙！”他把被子一掀，跳下床跑了。 周泽楷翻了个身，滚到孙翔那面，抱着有男朋友气息的枕头继续睡。 多么美好的早晨，笨蛋才急匆匆起床。 7. 在周泽楷史无前例的赖床操作下，等孙翔他们出卧室时，孙家父母已经上班去了。 吃着重新热好的锅贴和粥，两人聊起暑假计划。 当然，再要孙翔重温“翔哥的目标”，那不如杀了他。他故作失忆，周泽楷也知道不能让面皮薄的男朋友频繁炸毛，索性也当“失忆”，绕过提别的。 第一个被提及的当然是旅游。不过因为两人的护照都没办过，究竟是出国还是周边休闲度假，得先确定了方向再仔细规划。 讨论了半天，两个暂时不想太折腾的家伙一致表示，应该先做些实践容易，并且同样能让人心情愉快的项目，比如买买买。 一说到这个，孙翔立即就有了方向。他寒假前坏了一幅耳机，因为高考冲刺的缘故半年没去补，眼下正好挑副新的。 离他们家最近的电脑城在一栋大楼的三层，二层是超市生活区。午饭后他们一同散步过去。自动扶梯还未到2层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周泽楷低头看手机，反应慢一拍，孙翔先抬的头，就看一个黑影从面前过去，肩膀重重被撞了一下。 “操，”孙翔边活动肩膀边跟周泽楷吐槽，“什么素质，不想绕路自己送死可以，带着小孩一起作死，有病！” 他本以为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然而半分钟不到，等他和周泽楷到达二楼，发现一个跪地嚎啕大哭的女性时，才知道事情远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据路人说，刚刚这位女性正在干洗店门口和工作人员交谈，一转身4岁的儿子不见了。 “是他！”孙翔一愣，“周泽楷，是刚刚撞我的那个人，我记得他手里抱着孩子！” 8. 孙翔说完，转身就朝他们上楼的那条扶梯冲去。 周泽楷一愣，毫不迟疑地跟上。 理论上，从刚刚被撞，到孙翔反应过来，少说也有两分钟，如果是专业的人贩子，敢于在闹市区抢小孩，绝对有同伙接应，估计早已转了好几手，把孩子抱进洗手间剃头换衣服都有可能。 但孙翔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只有一个念头——追！ 商场外面是大马路，报警关门什么的压根来不及，站在原地除了焦急之外有意义吗？只有追！追了不一定追得到，但不追肯定就找不回！ 抱着这个念头，他跟周泽楷前后脚冲下自动扶梯。也真是运气好，刚刚撞到肩膀的时候，孙翔扭头看见对方戴了一顶帽子，深蓝色。夏天不是特殊情况谁会戴帽子，凭借这个特征，他只观察了没多久，就在商场正门口附近锁定了那个家伙的身影。 “那边！蓝帽子！”孙翔只来得及给周泽楷丢下这句话，再次拔腿朝门口冲去。 锁定目标，孙翔顿时看见了追回小孩的希望。他的信心不是空长的——他和周泽楷身高腿长，在学校跑步无论长短都能拿奖，而对方抱孩子，多了个累赘，怎么也不可能跑得比他们更快。 果然，正如他所想的，在对方逃到公交站附近时，他和周泽楷终于追上了人。 如果直接撞击后背，肯定能瞬间制服，但对方怀里的孩子是个大问题。事不迟疑，孙翔大喊一声“站住！”，趁对方愣神之际，以百米加速的气势冲过去，手臂从后方勒住这家伙的脖子，狠狠向上一提，不偏不倚扼紧他喉关。 这个擒抱动作是孙翔看自由搏击比赛学来的，没想到紧要关头现学现卖竟然有用。 与此同时，周泽楷也到达他们的另一侧。两人视线一对，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理解的眼神，下一秒，孙翔抬起膝盖，狠撞那男人的膝窝。男人“啊”地一声，痛苦嚎起来，应激反应让他的身体如被牵拉过度的弓，不自觉地朝后弯折。而他抱着孩子的手也条件反射地松开了一些。孩子放声大哭，剧烈挣扎。 胜利在望，孙翔没有掉以轻心。相反，他更用力地拿膝盖怼了这家伙第二回。 男人双腿颤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再也无暇顾及怀中小孩，手下意识松开。 眼看着小朋友即将落地，周泽楷一个健步冲上去，把小孩夺到自己怀里。 身后一阵脚步声，商场保安冒着汗赶到。周泽楷立即把孩子转交给对方，询问对方是否有报警。 保安喘着气说：“报了，警察马上到。” 周泽楷点点头：“快联系孩子的家人。” 他刚说完这句，忽然心头泛起一股冰凉的直觉。直觉让周泽楷猛地转身，正好看见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看似已经丧失抵抗力的抢小孩者，竟然趁众人注意力都在重获自由的孩子身上，偷偷自口袋里摸出一把刀，反手就要往仍死死钳制着自己的孙翔腰部捅过去 “当心！”人群中有眼尖者大叫。 比围观路人更快一步的是周泽楷。 他一步冲上去，抓住这家伙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向后反拧。 刀叮当一声落在水泥地上。 空着的那名保安和另一个好心路人扑过去，一人抱住腰，再一人摁住手。 尽管他仍挣扎了几番，但已是徒劳——绝对人数和武力压制下，败局已定。 抢小孩者，不，应该已经叫做犯罪嫌疑人了，被呼啸而来的警车铐上手铐带走，孙翔拍拍刚才搏斗中蹭到的灰，活动活动手腕，走向周泽楷。 他虽然知道刚刚那一瞬间的惊险，但因为警察的出现，注意力很快又被带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家的男朋友状态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傻站在这儿，走吧，耳机还没买。”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走到周泽楷跟前，尽量用轻松明快的语气招呼对方。 周泽楷没动，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孙翔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心悸感。 共鸣的情感让孙翔心头涌起浓浓的后怕。是他疏忽，今天见义勇为的危险程度超过预计，确实差一点，差一点就要…… 他不是害怕自己受伤，而是害怕周泽楷因为自己而…… 一想到这个，他忍不住抬手，用力抱住周泽楷，拍了拍对方的背。 “我没事。”孙翔说，“不生气哈。” 按照他平日的经验，这样哄过之后，大抵就没事了。意外的是，今天这份经验似乎失去了效用。已经过去一分钟，周泽楷还抱着他，而且越抱越紧，勒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更令他惊讶的是，周泽楷似乎在发抖。 “是他。”周泽楷好像猜到孙翔要问什么，先给了他答案。 “他？”孙翔愣了半秒，尽管没头没尾，却瞬间接通了周泽楷的脑电波，“是当年那个……那个家伙？” 他当然不会怀疑周泽楷，因此没有不可置信，只有愤怒，强烈到可以炸掉整个太阳系的愤怒让他忍不住抬高声音——“操？！你怎么不早说，我他妈可以在警察来之前揍死他！” 9. 孙翔怀疑，他一辈子的机缘巧合也许是说好的，都得在今天发生。 比如出门买个耳机会遇上当街抢孩子，结果抢孩子的人居然是当年绑架他和周泽楷的那个变态反社会者，而且这是对方刚经过减刑，从号子里放出来的第二天——大概因为关了太久，精神不稳定，思想愈发扭曲，才会用这种愚蠢至极的方式再来寻找“试验品”。 再比如，因为事发所在地已经在北城范围内，负责接警并处理这桩案子的竟然还是张兴旺。 “这算是天道好轮回？”录完口供，张兴旺合上本子，嫌恶地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又转身，压低声音感慨地说，“现在可不比以前，扫黑除恶时期当街抢夺小孩，听说还被网民拍到？上了微博热搜？啧，就算他家里想帮他逃脱惩罚，估计是没上回那种运气咯。” 回到家时，孙翔发现小臂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是搏斗过程中，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而且明显已经流过一些血的样子。 “居然？”孙翔惊讶地抬起小臂，“我都没发现。” “我去找药水。”周泽楷起身朝放药箱的柜子走去，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焦躁。 “麻烦。”孙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皱着眉碰了碰伤口，“偏偏现在是夏天，衣服遮不住，回头肯定要被我妈念。烦死了。” 说话间，周泽楷已经回到他跟前，一声不吭地抓起他胳膊，翻转手腕，小心翼翼地将药水给他涂上。 “不用涂那么仔细，都快凝疤了。”孙翔被这忽然变沉默的气氛搞得有些心虚，随口嘀咕。 周泽楷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又替他涂了第二遍。 “……说了好多次老子不是什么Omega小伤而已没必要，”孙翔下意识吐槽，并且抬头看向周泽楷，视线相接瞬间，他的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也从疑惑陡然转为狂喜——“我刚刚流血，你也在旁边，却一点事都没有？！周泽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奇怪的是，周泽楷居然没理他。他低着头收拾好酒精和药水，起身将药箱盖子阖上。 孙翔以为他在装镇定，其实内心已经激动到不知说什么好，强忍着笑跳下沙发跟过去：“我说楷楷小朋友，你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周泽楷突然转身，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以呢？” 面对周泽楷完全不在自己预料范围内的反应，孙翔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前一秒还有的狂喜，此刻全数被茫然替代。 周泽楷静静看着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迫使孙翔趔趄着后退。退了一步，膝弯撞到沙发边缘，他失去重心跌坐下去。 “妈的你搞什么？”孙翔皱着眉站起来，此时此刻，他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周泽楷根本不是强装镇定，而是在生气，“一副要吵架的样子？谁招你惹你的？你对我的信息素排斥消失，不是应该庆祝……” 话没说完，对上周泽楷那骤然发沉的眼神，孙翔情不自禁地闭了嘴——他后知后觉，状况好像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不知何时，周泽楷眼眶已经变红，他狠狠地瞪着自己，神情异常焦躁又异常委屈，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下什么决定。 下一秒，孙翔没受伤的那只手被抓住。周泽楷转身就走，拽着孙翔飞快地穿过客厅，一路走进卧室。门在他们身后“砰”地关上。 “有话说话，你犯什么神经病？”遭殃的不止是门，孙翔被甩到床上时整个都懵逼了。他抬起头去找周泽楷的眼睛，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周泽楷推完他之后立即也踢掉鞋子上了床，他双腿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有禁锢住孙翔不让他逃跑的意思。一只手摁在孙翔脑袋旁边，俯身吻了他一下，接着立即更深地低下头，将湿漉漉的吻从他的唇角转移到下巴，沿着他血脉搏动的温暖的脖颈一路向下，突然毫无预兆地咬住了他胸前那一点。 平日比这刺激百倍的事两人都做过，本也不算什么，但问题是，那些时刻，他们俩可从未隔着布料进行这方面的抚慰。 周泽楷用唇，用舌尖用力压迫着他那处已经充血的部位，动作没有任何温柔可言，急躁又粗糙，一边边地折磨他的神经。这种触感太奇怪了，微微刺痛里夹着一种让人快疯了的暧昧。 孙翔的喘气开始变乱，手脚也试图挣扎，脸红得几乎滴血：“等、等一下好吧？” “等一下？”周泽楷依他要求，停止了进攻，望进他的眼中，“你不是要睡我吗？” 10. 那双过分炙热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施了什么定身咒。这让孙翔压根没法把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喊出口—— 你语文怎么学的？是我他妈睡你，不是你睡我！ 他脸皮相来薄，就这种程度的撩拨，已经足够从耳根红到胸口。 周泽楷发出了许久间第一个略带满意的笑，尽管很低，但孙翔听见了。他尚未分辨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就犹如沾了滚水的鱼，猛地弹动了一下——周泽楷复又低头，衔住他的喉结，不像以往那样拿舌尖轻轻地扫或吮吸，而是将上下两片唇瓣完整地覆住它，用炙热的口腔赠予它额外温度，他的牙齿则轻轻地磨蹭那片薄薄的皮肤。这个过程中，孙翔呼吸一下比一次更急促。 周泽楷的做法对天生经不起挑衅的Alpha来说简直是致命之举，孙翔条件反射地去抓住周泽楷的发根，要把那颗可恶的脑袋揪起来恶狠狠地接吻。这可以称之为防御，也可以视为情绪发泄，但显然，无论哪一种，周泽楷都不在意——他目标清晰且明确，并且已经告知孙翔，那此刻就必将执行到底。 孙翔还在做徒劳的反抗时，眼前突然一花，接着脸就被迫埋入柔软的枕面中。 周泽楷将他翻了个身，用手肘死死压住孙翔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滑到孙翔后腰处。 孙翔脑海中警铃大作，但已经晚了。啪嗒一声，是皮带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五分裤的松紧带从腰部一路被扯到脚踝。 事到如今，孙翔才意识到周泽楷动真格要对自己做什么，而且似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尽管早就预见到要是有朝一日解除了那层“限制”，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滚床单，但这怎么跟都跟想象的情形不太一样…… 他的腹诽到此为止，因为周泽楷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扑上他的腺体。正常来说，Alpha与Alpha之间并不存在所谓信息素注入、标记一说，但也许万有引力这四个字带来的例外，比他想象的更多，以至于周泽楷一咬住他那块“本应毫无作用”的位置时，他全身忽地剧烈颤抖起来。 是暴风骤雨，是宇宙爆炸，是一整只桔子在阳光下剥开，又被融进薄荷巧克力的清凉和甜蜜里。绵密不断的快感从灵魂升腾而出，向四肢百骸扩撒。 在被对方连骨头带刺吞掉之前，他除了咬着手臂不让自己发出太过丢人的声音之外，只剩下一个模糊而震惊的念头：他是想睡周泽楷，但不是这么睡好吧？ 11. 张兴旺的判断一点儿都没错。 和十四年前相比，时代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全民直播时代让这次一波三折，高潮迭起的见义勇为，经由现场围观群众的手，迅速在网上发酵。犯罪者的背景被无所不能的网友迅速扒了个干净，父母退休前的“敏感”身份，不正常的减刑，当街抢夺儿童外加持刀行凶，每一个都戳中民众最痛恨的点，再加上后续披露他口袋藏着针筒，一时间，热搜高挂各大社交媒体平台，要求顶格重判对方的声浪愈发高涨。 但这一切，都和孙翔和周泽楷无关。 收到张兴旺进度通报电话时，周泽楷和孙翔正在应孙爸爸孙妈妈的要求，双手手持大学录取通知书，供他们俩拍摄“吾家有儿，金榜题名”的照片。 那天他俩滚完床单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就被下班回家的两位家长逮了个正着。 想象中的严肃批评并未出现，倒是晚饭时得到了孙爸爸的好心提醒：“你们要不先把材料准备起来，这样一到十八岁就可以领证了。”孙翔一惊一愣，把还没吐刺的半块带鱼直接给吞了下去，一家人倒醋的倒醋，拍背的拍背，好好的人生大事谈成兵荒马乱的搞笑剧，事后回想起来，只觉得啼笑皆非。 总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领证压根不重要，在这对开明无比的父母眼中，周泽楷早已经是他们正儿八经的“亲”儿子了。 “上面派了人盯着，成立了专案组，应该会用最快速度提起公诉。”作为清楚当年情况，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受贿赂的民警，张兴旺这次顺利进了专案组，聊了一会儿公事后，他话锋一转，“你俩现在身体怎么样？要是有问题的话记得告诉我。” 周泽楷看了看一旁元气十足和父母拌嘴中的男朋友，笑着回答：“谢谢您，我们一切都好。” 12. 收获惊喜的不止他们俩。 事实上，今年创新一整体发挥都非常出色，全班以100%的一本率作为轮回实验唯一一个“全明星”班，登上了城市新闻。也是在来校采访时，记者才发现半个月前“惜字如金”的小帅哥，竟然就是这一次的省状元。 算总分，孙翔以微小差距败给周泽楷，但唯一一张理综满分卷却是出自他手。虽然某方面暂时是翻不了盘，但高考理综比周泽楷分数高这点，够他得瑟炫耀好久。 出分当天，比查分系统更快通知到他们俩的是来自几所顶尖学府招生办老师的电话。双方愉快地交流了意向，只用不到10分钟就把名额确定下来。接下来只剩下投档时将说好的专业和学校填入第一志愿即可。 三人组的分数虽没进全省前200，但也比一本线高出不少，有数量充足的好学校可以挑选。吴启和杜明一致选择了首都的大学，看样子今后四年平日出来小聚是没问题了。只有吕泊远因为从小就梦想着出国，最后接下一所海外院校的橄榄枝。 对于吕泊远即将“时差”的决定，大家虽然颇有不舍，但更清楚没有人有资格阻止对梦想的追逐。还是那个熟悉的，陪伴他们三年的小柳儿烧烤，众人举起酒杯，送上最深的祝福，相约下个春节再聚。 前往首都报道那日，和高考一样，是个非常灿烂的晴天。 他们四人同一班飞机出发，早早到了候机室，因为时间还多，便QQ上喊了已经远在大洋彼岸的吕泊远开黑。 一场5V5结束，孙翔在周泽楷的完美助攻下拿到MVP。为庆祝胜利，两人偏过头接吻。吴启和杜明见多了，知道这两人一旦开始黏糊至少得好几分钟，一面随口吐槽“喂喂喂注意点影响啊”，一面第一时间将视线转开。而更多路人则带着好奇和八卦的心情偷偷注视着这两位高颜值的小帅哥。 谁知这时候，一声尖叫打破这完美的气氛。 孙翔愣了一下，转身，注意到尖叫来源似乎正在两眼发亮地盯着自己和周泽楷。 “是你？”似曾相识的面孔让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 “啊！”满脸通红的女孩情不自禁地又尖叫了第二次，接着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似地，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记得我？” “怎么可能不记得，”孙翔和周泽楷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明明要道歉，最后却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安利现场那种事……咳，想忘也忘不掉好吗？” 亲眼见到磕的CP发糖，女孩已经快要激动得昏过去，谁知道孙翔竟然还记得自己，她……她除了拼命点头之外，说不出话！ 周泽楷视线落在她拖着的行李箱上：“你也去首都读大学？” “嗯！”女孩已经红透的脸竟然又红了一些，她再次奋力点了点头。 谁知，不点还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她碰到了搭在行李箱上的袋子。只听“咚！”地一声，从纸袋口中掉出几本封面鲜艳而刺激的书。 如果此刻有地洞，估计女孩直接钻进去的心都有了。无奈地洞不存在，因此她愣神之后，只得蹲下慌慌忙忙去捡。 手忙脚乱间，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捡起离她稍远的一本书。 她条件反射要去接，那只手却出人意料地往反方向收了回去，带着她的本子。 她猛地抬头，对上周泽楷带着笑意的眼睛。 “样书很漂亮，卖我一本？” “喂——”孙翔既愤怒又难为情的咆哮从背后传来，伴随着杜明和吴启疯狂的笑。 女孩怔了怔神，第三次用力点了点头。 机场落地窗外，湛蓝的天，棉白的云朵，飞机带着满肩金灿灿的阳光，一路冲向云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