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同人卷耳》作者:陌归流 文案: 他提笔站在落星湖旁的石碑旁。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他近乎怜爱地抚摸过石碑铭刻出的字迹,背后是连天的火光,它与很多人的血融在一起,与他曾在晴昼海亲手种下的无数奇花异草一起,在悲鸣中被埋葬。 而他对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只是轻轻哼唱着这支歌。 嗟我怀人,嗟我怀人…… 主CP双花 副CP:羊花 【▲】基三同人!基三同人!基三同人!重说三 但是用的设定是老设定!此外私设如山【划重点】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许 ┃ 配角:谭雨>吴悦篱下桃蛊 ┃ 其它:基三同人 ☆、这是庄周梦蝶的庄周 颜许把自己的花哥号停在万花水月宫陪亲友挂机,叼着吸管打字如飞。 “砚悬莫得了,重制版也要开了,兄弟,要一起A不?” 旁边那个叫吴悦的花哥转了一下笔,密聊叮地一声。 “这赛季还没结束呢,A什么A,小许你脑壳里装的都是冰阔落吗?” 冰阔落怎么了,多好喝啊。颜许愤怒地继续打字: “你莫不是个傻的,现在不A,到时候削了但还是天天被集火到心态爆炸还莫得伤害再A?给自己留个核弹笔仙的美好回忆不好的嘛?非得让人给你锤得气到A?”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这都七八年了,哪个门派都是起起落落的,以前都没被气成这样,今天这是怎么啦?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你这种没情缘的钢铁直男怎么会懂!!!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好好说话,不要搞人身攻击好吗?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你不懂! 他在电脑前深深地叹气,飞快地吸了口冰阔落。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我最近总梦见自己有了白月光,太可怕了!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我寻思着,根据基三八一八的尿性,你这白月光可别是个男的吧?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你在我梦里安了监控器吗老哥?!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鄙视我猜是个花哥,不过肯定不是我,是跟我们一起打33的那个ID叫昙华的吧? ……糟糕,是被看透的感觉。颜许差点被冰阔落呛住,他咳了半天,突然恼羞成怒。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我是那种爱上33队友的人吗! 吴悦悄悄地对你说:…… [近聊][吴悦]:#难过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为什么我却没能拥有姓名?你居然背着我跟另一个花哥在一起?他不就是比我温柔比我犀利吗!渣男![颜许] 颜许被他的骚操作震惊到了,这个时间段附近挂机的人还是有好几个的,近聊频道顿时热闹了起来。 [近聊][南山山]:歪?是直播吗!三花修罗场! [近聊][折叶我破]:歪?你们三个打一架吧,出局的花哥不要浪费,分配给我谢谢。 [近聊][篱下]:歪?师父,你们三花间33不仅没散队,居然还打出感情了? [近聊][吴悦]:徒儿!QAQ他们欺负我! [近聊][桃花蛊]:歪?33打这种配置,你们是吃魔鬼长大的吗? 我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你说话要负责啊?!颜许把喝完的冰阔落放一边,决定下线睡一会儿让他自己演,反正他也准备A来着。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你继续浪,我下线睡个午觉。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哎你说你也是,干嘛把这种事情捅破了说,本来我间也好,都停留在巅峰最美的时候就行了。 你悄悄地对吴悦说:下了啊。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颜许]已下线。 吴悦淡定地点开好友列表,戳了一下昙华。 你悄悄地对昙华说:你愿意用一瞬间的快乐,去取代一生的痛苦吗? 昙华悄悄地对你说:你最近刷大笛子刷傻了吗? 你悄悄地对昙华说:……你好烦。 吴悦装备上雪凤冰王笛,凄凄惨惨地吹了一曲,忧郁地继续在近聊作天作地: [近聊][吴悦]:他们好无情,好冷漠,好无理取闹!各位再见,修罗场直播暂停一下,我去报复他们了!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吴悦]已下线。 庄周梦蝶温馨提示:[吴悦]邀请您加入群梦『交点』,是否同意? 同意。 梦境加载中。 这个场景,他似乎已经梦到过很多次。但好像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 没有多深的爱恨情仇,也没有多大的情怀无法放下,这些感情对他来说都太奢侈了。 作者有话要说:伪·初恋向·真·科普向 伪·严肃向·真·沙雕向 伪·考据党·真·随便写 以上都是胡说的,这篇文本质其实是美食!【不 ☆、这是庄周梦蝶的蝶 天宝十三年,长安。 这家茶馆店面不大,人倒一直不少,即使是下雪天,也有好几个客人坐在里面谈天说地,面前摆一杯还冒着热气儿的好茶,桌上再摆几碟小菜,看起来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多是商客和江湖人。 老板娘对此见怪不怪,低头打着自己的算盘。 吴悦也是江湖人,不过他是要回万花谷的,算是归人。他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朝掌心呵了口热气,然后从怀里摸铜板。 “老板娘,随便来些粗茶。” “哎,来了。” 他扫了圈茶馆,发现已经没什么地方可以坐了,好不容易寻得一个空位,那背对着他的人忽而转头,埋在狐裘里的脸瞧着十分眼熟。 吴悦与他目光相接,怔了片刻,惊喜地走了过去,自觉坐在他对面,问:“小许,你怎么现在才到长安?” 回谷路上遇见故人再好不过了,只是这故人似乎不怎么开心,颇有几分惆怅的味道,硬生生把上好的蒙顶石花喝出了酒的感觉。 “……哎,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吴悦果断掐住话头,“我们有一年未见了吧,居然在回谷的路上遇见了,正巧,叙个旧?” 那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的青年捧着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能有什么好叙的。吴岱师兄交代我们的事儿你办妥没?” “当然妥当了。”吴悦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热茶,道了声谢,继续说,“南疆大叶茶的书我已经整理好了,你那蒙顶石花是这几年才声名鹊起的,怕是不太好相与。我听说雅州那边以前是羌国的地盘,马帮和吐谷浑人多得很——你这一趟居然毫发无损,真是可喜可贺。” 颜许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我花间游可不是吃素的!话说你都去尝过大叶茶了,怎么品味还是这么一言难尽,居然又点了粗茶。” “解渴暖身罢了。”吴悦温声说道,“我是个俗人。” 颜许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得了,哎——我说,吴岱师兄除了托我去雅州寻茶外,还找了其他同门吗?” “应当没有吧,近来天下不怎么太平,大家大多行走在外,少有我们这般留在谷中的,吴岱师兄也是实在找不着合适人选了才拜托我们。” “没有吗……?”颜许怅然若失,“我在蒙山遇见了一位师兄,名叫谭雨。” 吴悦挑眉:“嗯?” “他……”颜许搜肠刮肚地回忆了一下毕生所学,难得有些拘谨地捏紧了茶杯,最后还是懊恼地放弃了用多么风雅的诗词去描述此人,只是说:“哎,他长得真好看。” “……那同门兴许是在外游历正巧遇见你的吧。” 颜许却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收都收不住,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起了那人有多好看,见识又是如何广博,煮茶手法是如何漂亮,连烹饪一道都如此完美。 “你去苗疆那边估计吃过的菌子更多,我却是没有这等口福的。好不容易在那边山里挖到了一朵野菌,那模样还挺娇俏……” “等等,你用娇俏形容菌子?” “怎么不娇俏了!它长得就像一团雪雕玉琢的茶花似的,我正愁怎么才把它下锅不会暴殄天物,谭雨师兄就主动来帮我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严肃点!” 吴悦用谷里特制的大袖子遮住根本停不下来的嘴角,忍着笑意说:“你迟早栽在贪食上。” 虽然一年不见,他们之间倒也没多生疏,喝完了热茶,他们便准备动身回谷了。 万花是天下三大风雅之地,琴棋书画,医工茶花,谷中可以说是样样不缺。虽然谷内四季如春,但也不是什么奇珍都有的,作为芳主门下弟子,他们俩不经常出谷游历,也不参与阵营纷争,按理说这样的山水养出的应是温柔体贴的离经易道,但经常看着自己的花花草草被夜狼或谷外的侠士踩伤实在不是什么舒心的体验,以至于他们没少为了这种事对那些人和畜生动手,长期下来,一身花间游几乎可以说少有敌手。 芳主门下弟子不多,大多都热衷于在外追寻奇花异草,要是得了什么谷中没有记载的花草树木,一定要将之习性写成一本书带回来。 倒是很少有人去记茶这样的植物。 吴岱师兄想要去去记载的,正是两种茶,一者没什么名气,叫大叶茶,是苗疆那边的东西,据说是长在多年树龄的老茶树上;一者名为近年新秀蒙顶石花,长于雅州蒙山,那地方是茶马道,混乱得很。 虽然他不介意亲自去当地考察这两种茶,但新入门的弟子总是要有人教导的,他实在抽不开身,干脆物色了吴悦和颜许这俩闲人帮忙。 他们俩在江湖上没有仇敌,也不参与错综复杂的势力交锋,学识和武功都算上乘,托他们远行写书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颜许和吴悦欣然答应,但他们似乎都不怎么把寻茶放在心上,只在茶馆见面时提了提,随后结伴同行时只聊自己的见闻和采茶地的风土人情。 这会儿他们讨论的是菜肴。 “他做的蛇羹菌子汤真是人间美味!”颜许对雅州的菌子和那位谭雨师兄念念不忘,“先将那条蛇剁了头尾,再剜了内脏,煮熟后剥肉去骨,加了酒和猪油入汤,把菌子切丝撒进去,放细盐和其他佐料——对了,你知道吗,那边有个叫汉源的县,盛产野椒,其色泽丹红,香醇爽口,放入汤中不仅好看,更是好吃呢!听说这是贡椒,多亏谭雨师兄弄来了它,否则哪来这样的口福啊!” 帮他牵着马的吴悦听得有些无奈:“听你这口气……是看上了这个人呢,还是看上了这个人的手艺?” 想了想,他又说:“罢了,没什么区别。那这位师兄人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今年冬日冷得很,还是一同回谷过冬比较舒服。” 一路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了十几种菜色和具体做法的颜许却突然安静下来了,他略带疑惑地偏过头,总算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喜欢的是个男人……你怎么半点都不惊讶?” 吴悦懒洋洋地说:“长得好看,做饭好吃,有些傍身的才学,过人的武学——你当初说过的择妻标准,符合条件的是个人就行,不是人也行。” “啊,好像是有这回事。” “所以你为什么是独自回来的?”吴悦停下来脚步,打量着他,“不应该啊,你怎么连个同门都追不动?” 颜许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我才不会一直缠着他。” 颜许此人,最见不得彩云逸散琉璃碎,美人迟暮英雄冢这种事儿,连带着他种下的花花草草也是如此,只要过了最美的姿态他便不会再去看了,如有必要,亲手毁去也是有可能的。 他待人亦是如此,只不过待朋友没这样苛刻,待爱人的标准却几近严苛。 吴悦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评价道:“你可能是个傻的。管那么多后来之事做什么,能享受一时是一时。” 颜许其实有点心动。但还是挣扎着说:“不行。一直相处下去若是发现此人与我所想相去甚远呢?还是就这样留在回忆里吧,做个念想。” 吴悦叹息一声,伸手接了一片雪。 “回谷慢慢说吧,长安好冷。” ☆、你居然管这个叫一期一会 今天也是梦到自己有了白月光的一天。 而且居然还和吴悦吐槽了自己的白月光! 颜许有点脑壳痛。 他坐起来揉自己额角,琢磨着这到底是因为做梦梦到了白月光自己才觉得对昙华有丢丢心动呢,还是因为自己先有点心动才会梦到自己有了白月光? ……不,等等,先停一停,这些其实不是重点,重点是难道我真的是弯的? 颜许顿时觉得自己不仅头疼,而且还有点胃疼。 最近天气不好没胃口,中午只啃了点苹果,饿得胃疼简直顺理成章。 他从冰箱里扒了一点速食水饺准备下锅,突然想起梦里自己说过的那些菜。 如果那个谭雨师兄真的长得好看还这么会做饭,那好像也不错哦?比如说那个蛇羹,听起来就很…… ……不,打住,颜许你这个颜性恋!吃货!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一声,把水饺下了锅,心情沉痛地打开手机。 吴悦:小许! 吴悦:今天一起去叽叽西不,昙华也会来!三花间!这次我一定安静如鸡当个辅助流花间,开完乱洒绝不纠缠,尽心尽力给大佬递听风春泥毫针清风垂露! 吴悦:来嘛来嘛,这赛季过了花间的砚悬花语可都要删了,抓紧时间赶紧爽,爱你哦么么哒~ 吴悦:这两天正好是休息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啊小许! 打个锤子三花间,你头还没被锤掉呢? 颜许愤怒地回复他:你有毒吗!这个段位打菜刀,你怕不是嫌自己心态太好了!带个奶妈不好吗!你徒弟那么靠谱的奶花都不用,非要拉着昙华快乐掉分! 吴悦回复得很快:我们打的不是33,是刺激啊! 神特么打的是刺激,我看你是受了刺激吧! 颜许吃完了并不美味的水饺,收拾好了碗筷,又给自己泡了杯茶,到底没忍住诱惑,磨磨蹭蹭地登录了游戏。 刚过图完毕,他就收到了组队邀请,进队一看,说好的三花间呢?四花间一毒经又是个什么蛇皮配置,说你沙雕你还给证明上了? 颜许惊恐地切到团队频道。 [团队][篱下]:#欣喜 小许!我把阿桃坑来惹! [团队][桃花蛊]:#欣喜 抱紧小许! [团队][颜许]:……你们俩不是主玩治疗吗!求你们切回去! [团队][吴悦]:#欣喜 怎么样,这个配置55是不是更刺激? [团队][昙华]:是挺刺激的。 颜许有点后悔认识他们。 他打开YY,那四个坑爹的聊得正欢。 “阿桃我跟你讲,开场用蜘蛛随便拉一个,咱四个水月乱洒下去,肯定妥!” “哇,真的吗!然后呢?” “我接南风,你们随意。” “我春泥毫针,你们随意。” “我反向聂云太阴春泥太阴告辞,你们随意。” “……嗯?我怀疑你们三个花间在卖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颜许开了麦,痛心疾首:“你们最近为什么这么喜欢打菜刀啊!是活得太舒坦了吗?”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诚实地加入菜刀队一起玩了,真香。 在鸡飞狗跳惨叫此起彼伏的快乐氛围里,他们不仅神奇地没有散队死亲友,甚至还找到了乐趣。 “白云一刀!” “刀个头啊刀,人家是满血好吗,你们花间怎么看谁都是一刀……奶妈我断了!” “啊啊啊救命!!!出来吧我的情缘——南、风、吐、月!” “你刚刚不是喊听风情缘吗,奶妈减伤交,转火红鼓。” “你还喊了花语情缘。” “……” “三妻四妾!” “渣男!” “感情骗子!” “多线操作!” “……行吧,红鼓一刀,我花语了。” “莫问杯水断!昙华打断留给平沙,哎你们能不能打快点,对面再不死我就要死了!” “强仇了,迷心给你!快出圈!” “给你毫针,不要顶我!” “平沙断。小许过来,我给你春泥。” “一刀一刀!” “鱼塘局菜刀真好玩!” “我发现跟你们花间玩,血条浮动是真的刺激!” “那是必须的!T奶dps于一身,就问还有谁!” “吹,继续吹,要不是昙华补刀及时,你已经躺着了。” 等他们玩尽兴,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颜许在长安和他们四个并排挂机,伸了个懒腰,开始思考今晚吃什么。 速食水饺实在不大行,还是做个饭吧。 他做饭水平也不差,但是懒。 下楼去菜市场转一圈,运气极好地看到有人在卖千佛菌。 这菌子可不是一般的好吃,本地人就算看见了也很少有人愿意卖,大多留着自己吃,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卖的。 那卖菌子的老伯还在旁边搁了一只笼子,里面是几条菜花蛇和竹叶青,正在和隔壁摊位的讲自己的遭遇。 “……刚下完雨,我今天中午就去山上转悠,刚看见这菌子就要采,冷不丁旁边蹿出来这么一条蛇,干脆一起逮了摆出来卖,没人要的话我拿回去自己下锅……” 颜许有点心动。 梦里的自己对蛇羹和菌子好像有种莫名的执念,也不知道和上次面基的时候,昙华做的饭有没有关系。 那时候大家约了一起去雅安玩,嚷嚷着要让他拿出上好的蒙顶石花招待他们,说是要尝尝基三茶馆里的味道。那天他们在颜许家品茶,可惜没人顾得上欣赏好茶,没一会儿就去找冰阔落和奶茶了,吴悦更是跟个假万花一样完全把茶当水喝,真是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给这群沙雕做晚饭。 只有昙华在安安静静地品茶,陪他去买菜,还一声不吭地帮他一起进厨房做饭。 客人多,要做的菜自然也多,颜许一个人忙不过来,桃花蛊篱下吴悦他们只会弱小无助但能吃三连,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于是只有颜许和昙华在忙来忙去,有些菜还是昙华一个人做的,其中有一道就是蛇羹菌子汤。 怎么说,真是好吃到让人恨不得以身相许,立刻把这优秀饭票给免费绑定了。 长得好看,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手法又犀利,做饭还好吃——这样的饭票,不是,这样的花哥就问你们谁不心动吧! 被美味打动的颜许一时间有点把持不住,再对比一下另外三个只会乖巧张嘴等投喂的,昙华简直就是天使中的天使。 嗯……这么想的话,弯了就弯了叭。 ……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回忆结束,挣扎中的颜许问老伯买下了蛇和菌子,准备回家自己做着吃。 处理食材的过程是漫长的,他忙得差不多了,把蛇羹搁在厨房慢炖,自己叼着一杯冰阔落坐到电脑前。 他们五个排排坐在长安的城墙上,三个成男两个成女并列,吴悦吹着巨难听的大笛子,篱下的破军花姐和桃花蛊的南皇毒姐橘里橘气地在旁边亲亲抱抱,昙华低头弹奏着九霄环佩,只有颜许保持着身为花哥的高冷,傲娇地杵在原地,脸上却惨遭喜洋洋,还被喂了一嘴的糖葫芦。 YY里也没人说话,估计这会儿都在吃晚饭吧。 吴悦大概是怕别人错过YY消息,直接在游戏的团队频道留了言: 等吃晚饭我们一起去荻花翻车吧,这周我也很想念沙沙。 时隔五分钟,他徒弟篱下留言: 师父,你不是已经有大笛子了吗,为什么还要坚持每周去骚扰沙沙,你用这个毅力去撩妹,我早就有师娘了吧! 又隔了七分钟,桃花蛊留言: 我想开自己秀秀号!万一出了大扇子呢! 十分钟后,昙华留言: 好。 再过了三分钟,吴悦回复道: 徒儿你不懂,沙沙那句话深得我心,你听过一期一会不?小许和昙华也喜欢这个调调。 这次篱下回复得很快: ?不是很懂你们这几个男孩子的脑回路,用一瞬去换一生这种骚操作怎么跟一期一会扯上关系的? 桃花蛊:一期一会不是指人的一生可能只会和对方见一面,所以要用最好的礼节对待对方嘛,这岂不是和一瞬换一生完全相反呀。 昙华:而且你还每周都去打沙利亚。 吴悦:你们都是吐槽星人吗! 篱下:算啦,一起去吧,砚悬删后你们还不晓得上不上线,你们三个没有情缘的单身狗还想玩什么,我离小经和我家亲爱的补小天通通奉陪到底。 颜许把蛇羹菌子汤盛出来,鲜香浓郁的味道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他抑制住扑上去尝一口的冲动,忍痛将它放在一旁晾着,省得吃太急了被烫伤,然后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打发时间。 吴悦这个人,对他人有种精准的直觉,确实,他也很喜欢沙利亚和她的那段独白。 用一期一会来形容这种思维虽然并不准确,但却十分精髓,应当说——他更喜欢别人对他的态度是一期一会,最好事后也别继续纠缠,让一切停留在最好的时候就行,这样他的回忆里就都是关于他人美好的记忆了。 尤其是对喜欢的人。 可惜吴悦这个破坏气氛的只会管这个叫精神一夜情。 呵,庸俗——虽然有点像实话。 ……不,不能这么想,我是个正经人。 荻花圣殿。 沙利亚从枷锁中苏醒,毫无起伏的女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 “你愿意用一瞬的欢乐,去取代一生的痛苦吗?” 他们打得很快,吴悦周常发神经,把这句话发到团队频道,重复问他们: “你愿意用一瞬的欢乐,去取代一生的痛苦吗?” YY里,篱下啧了一声,答道:“师父,就算你每次打荻花都要问一遍,我也还是要说,我不愿意。” 颜许下意识回答:“我愿意。” “我愿意。” 几乎和他同时回答愿意的,正是昙华。 吴悦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瞧你们这个默契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给主持人家婚礼呢。” 颜许有点小紧张,飞快转移话题:“你就笑吧,等会跳夫人有你哭的时候!” 吴·每周跳夫人都要躺·能作出一百种死法·还不带重复的·反正就是活不到最后·悦:…… 好气哦,这年头说实话都要被怼。 打完了荻花打烛龙,打完了烛龙打皇宫,他们五个无所事事地把这些老副本都刷了一遍,还好有昙华这个货真价实的老玩家带着他们,否则有吴悦和桃花蛊这俩个不带智商打本的纯pvp在,鬼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打本和打人相比到底还是少了点激情,再加上是碾压本,没打几个小时他们已经困得快团灭了,十二点截完了图,纷纷晚安下线,恨不得立刻睡觉。 颜许强撑着去洗了个澡,迷迷糊糊地抱着枕头,忽而生出些许荒谬的念头。 ……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继续梦下去。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万花谷外大雪纷飞,谷内却温暖许多。 颜许他们结伴将自己整理好的书和茶叶去送给吴岱师兄,这才回自己住处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一起去照看晴昼海里的花花草草。 到底是到了冬天,即使是花海也给人感觉恹恹的,叶子都蔫巴巴的,有一丢丢可怜。 他们俩都是芳主门下,一看这等场景立刻心疼得不得了,赶忙俯身仔细检查。 “它们都这样了,叶片上居然还有被踩踏的痕迹!?” “……我种下的花也是如此,而且还少了一棵优昙,不清楚是被谁挖去了。我们也就一年未归而已,怎么,现在很流行糟蹋花花草草?”颜许皱眉扶起一棵兰草,冷冷地扫了眼正在旁边切磋的两个纯阳,与吴悦交换了一个眼神。 “气宗那个归你?” “剑宗那个交给你。” 他们默不作声地取下腰间的判官笔,正准备直接捅了羊腰子的时候,那两个正绕着一棵树玩“你追我啊,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相亲相爱游戏的纯阳弟子神色大变,咩躯一震,居然二话不说大轻功溜了。 少女们懊恼的声音和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 “跑得倒快……去哪儿不是切磋,非要在师父他们种的那片花草旁边晃悠,不晓得这些花花草草照顾起来很累嘛?” “是咯,小篱你真的惨,又要学天工又要照顾花儿,不如我把小青小白它们搁在花里嘛,一咬一个准。” “别,你家灵蛇长得那么肥,要是被逮去做蛇羹怎么办……哎,师父?你们回来啦!” 篱下和桃蛊哒哒哒地跑过来,惊喜地冲向他们,吴悦颜许被她们撞了满怀,只好一人抱着一个摸摸头。 “这一年辛苦你们了。” “晓得就好!我们俩修习的心法本来是救人的,你们不在的时候,为了赶走狼啊鹿啊切磋的人啊那些,我们现在打人都可厉害了呢!” “……仅一年就有所成,厉害!” “还有我!我家宝宝们可听话喽!小福蝶还会主动帮忙授粉的!” 说起授粉,颜许默默地扭过头。 桃蛊这个苗疆的姑娘还是十年前来万花谷的,都怪吴悦一时冲动配的杀虫药太多了,不小心把有益于花卉的幼虫都给灭了干干净净,莫得办法,他们只好紧急出谷找五毒弟子帮忙,没事用小福蝶授个粉什么的。 还好芳主门下弟子少得很,他们补救又及时,所以才没造成什么需要被花圣点名批评的严重后果。 后来这姑娘就迅速和吴悦的徒弟相亲相爱去了,苗疆大叶茶的事儿也多亏有她在旁边帮忙提供消息,毕竟那地方远得很,不比雅州茶马道安全多少。 他们四个照顾完了晴昼海的花花草草,一路聊着回到了落星湖那边的住处。 芳主门下弟子大多住在此处,篱下是天工弟子,她和桃蛊住在三星望月,不经常来这边,当然也没第一时间得知他们回谷的消息。 篱下绕着他们转了一圈,终于确定了什么事情,顿时有点失望:“师父,你们出去这么久,居然连相好的都带不回来?你们还是不是花间游了?尤其是师父你!都说苗疆的阿姐又漂亮又婀娜,你到底怎么混的?” 被催习惯了的吴悦习以为常地揉她脑壳:“你师父我还年轻呢,急什么。你们怎么不问问小许——他这趟可是有意中人了呢。” 桃蛊好奇地看向颜许,问:“是什么样的人呀?听说蒙山那边可乱了呢,是吐蕃人吗,还是突厥人?或者是马帮的?总不是吐谷浑吧?” 篱下更是纳闷:“她人在哪里呢?怎么也不见骗……不是,带回谷?” 骗什么骗,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颜许修剪着自己门口的月季花枝,没好气地说:“我的眼光什么时候差过,那人是我在蒙山偶遇的同门,叫谭雨。” 两个姑娘噫了一声,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颜许一时间还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吴悦给祸水东引了,想了想也就开始给她们讲自己这次出谷的经历。 “去雅州途中大多有惊无险,我好歹也单修花间游这么多年了。不过谷外还是太危险,你们可别没事出去晃悠。雅州蒙山那边虽说是茶马互贸,但少不了出现杀人越货的时候,那边江湖各大门派都少有涉足,朝廷碍于吐蕃的面子,不怎么愿意去管——那里乱得很。我以为去找蒙山石顶的途中一定少不了得动很多次手,没想到刚在雅州驿馆旁落脚,就遇见了谭雨师兄。” 篱下和桃蛊:…… 居然不是姑娘,还是个男孩子?不大可能啊,颜许师兄不是喜欢柔美的美人吗? 谭雨相貌确实偏柔美,要找个词形容大概是面若好女。 他身上有种极其矛盾的气质,温和又锐利,唇角的笑意也是客气得恰到好处,其实疏离得很。 从看到他开始,颜许就怀疑这个所谓的师兄其实不是人类。 倒像个花妖。 否则怎么长出这般好模样的,还自带一股子宜室宜家的气质。 那时候正是傍晚,他们在驿馆休息,颜许和马帮的人有说有笑,一幅恨不得勾肩搭背的好兄弟模样,忽而背后被人轻轻地推了推。 习武之人最忌讳空门被人触碰,尤其是这等无声无息就可以接近他,没有被他发觉的高手。 颜许下意识回过头,强行按下直接水月乱洒的冲动,定神看向自己背后的人——然后他就被那张脸给镇住了,天知道每天都在和不符合他审美的马帮打交道有多难过,这位仁兄简直是上天派来给他养眼睛的。 “在下谭雨。”对方似乎有些腼腆,“瞧阁下的装束,似乎是某的同门……异地逢同门是件喜事,介意与某聊几句么?” 沉迷美色的颜许想都没想就抛弃了刚刚还聊的火热的马帮老哥,愉悦地背着自己的行李跟着谭雨走了。 等和马帮的人拉开距离了,谭雨才低声说道:“小师弟怕是不常混迹江湖吧?马帮那些人大多唯利是图,你这般亲昵信任他们,只怕他们却不是真心,若是着了道,可能要将命折在这里。” 其实颜许接近马帮的人只是为了打听他们底细,顺便问问蒙顶石花的出处。他孤身一人走到此处,当然不是什么天真可爱的角色,吴岱敢委托他,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事浪。 但是这些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这位师兄来得太突然,看装束确实是万花谷的人,但他在谷中多年,对这位谭雨师兄却完全没有印象。 ——试探一下总不会出错。 于是颜许乖巧地点点头,做出一幅受教了的好学生模样,却假装懵懂不知人心险恶的样子,直接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了他,问:“师兄也是来找蒙顶石花的吗?” 谭雨一时间不知道说他坦诚还是说他傻。 没办法,他只好叹了口气,答道:“算是吧。” ☆、论吃货有多好撩 今天颜许起得很早。 虽然连续几天梦到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但他还是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去庙里烧个香。 可惜天不遂人愿,昨天下午好不容易才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云层阴沉沉地压在天上,五月份的天气都冻得他瑟瑟发抖。 算了,不去了,反正做梦又死不了。 他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好半天,给自己翻了个身,又趴了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爬起来给自己做早餐了。 每当这种犯懒的时候,他就特别想要个温柔□□。 比如说师兄那种的。 嗯…… 算了,放弃挣扎,反正做饭好吃长得好看啥都好说,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放弃治疗的颜许觉得自己需要上游戏冷静一下。他简单地做了蛋羹,切了葱丝姜末放进去,一边捧着碗吹着热气一边登录游戏。 他们昨天打的最后一个老副本是大明宫,五个黑鬼困得东倒西歪花样躺尸,也不见gww给他们出个阴阳两界振奋一下士气,打完了十人大明宫他们就溜了,颜许的花哥一上线就停在了战乱长安的副本门口。 他的阵营还开着,旁边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鬼知道大清早的那些小斗士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大明宫门口互殴。 或者说是浩气单方面埋人。 颜许懵圈地把碗放下,看着周围十几个浩气红名,又看看地上趴着的两个恶人,觉得自己可能出场得不太是时候。 果然,太虚无敌buff还在身上,那些浩气已经开始盯着他蠢蠢欲动了。 颜许有些迟疑。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野外遇见红名也经常忍不住去追杀人家,要是敌我双方实力差不多还值得打一打,可这个——哪怕他操作出神入化也没法打啊,而且也不关他的事儿,果然还是别管吧。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是pve的奇穴,拿头打吗! 正准备强制退出游戏切小号继续欣赏自己美貌,密聊突然开始瞎几把叮咚叮咚。 他纳闷地点开一看,莫名其妙得简直想在脑门上写一圈问号。 那十来个浩气真的做事完全不带脑子的,居然分分钟把他和地上躺着的长歌和五毒ID都贴了出来,在近聊地图世界频道刷屏,骂他们是在副本门口打人的毒瘤,被反杀还不死心,可惜毒瘤就是毒瘤,被打了半天连帮手都喊不过来,只有这么一个花间。 颜许:…… 他仔细看了眼自己的帮会名,行吧,就跟地上那俩差俩个字,确实有些容易被误会。 这可不是我要动手,是你们逼我的。 但是动手前他还是有必要澄清一下的,起床气还没消彻底的颜许放下热乎乎的蛋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近聊][地图][世界][颜许]:前面的你们是文盲吧,你爹我跟那两个人不是一起的。 然后他趁着太虚还有几秒,反手一个太阴指进入副本。 嘴炮一时爽,被单方面埋可就不爽了,容你爹我改个奇穴先! 他刚刚可看过了,虽然那几个浩气都开着阵营,但却只有几个是pvp的装备,剩下的都穿的是pve,刚巧他们还堆在一起,简直就是风烟翠潜催一刀的节奏。 我核弹笔仙今天就是死!躺在这里!也要拖着你们垫背! 他在大明宫里改好了奇穴,那几个浩气也回过神了,可惜除了一个秀秀跟他道歉外,其他人都死不承认自己瞎,反过来还说他不会好好解释张口就骂人肯定也不是好东西,不仅如此,为了那谜一样的面子,居然还刷刷地给他挂了三个悬赏。 不是你们先空口断毒瘤的?还好意思说我骂你们? 颜许被大明宫外那几个浩气的操作惊呆了。 密聊又叮了几声,原来是门外的奶毒和莫问跟他道歉,说都怪自己手贱,本以为让他们守尸就没事儿了,没想到他们脑洞居然这么大云云。 然后就是莫问给他递来的组队,诚邀他一起锤傻叉。 那莫问和奶毒是pvp毕业玩家,打起来胜算只多不少。 颜许欣然应允,没想到他前脚刚进去,昙华紧接着就也加入了队伍。 昙华悄悄地对你说:刚看到有人在贴你ID,我来给你送顺气丸。 颜许手一抖,正准备回复他别过来,不小心按到了太阴,本来就在副本门口的他啪叽一下撞到了秘境出口,分分钟自动传送出图。 ……突然出本,不知所措JPG. 他一过完图就发现门口打得正激烈,昙华和那莫问奶毒三个毕业pvp三对十三居然还撑得下去,地上甚至已经躺了几个脆皮pve,眼看着奶毒有点扛不住伤害,莫问立刻下了一堆减伤平摊懵逼拉人圈,反手把想要散开的浩气拉回原地,昙华则给了奶毒听风,顺手一道乱洒。 莫问上天开始读平沙,奈何血线实在危险,奶毒被伤害压制得实在很辛苦,以至于艰难地开了女娲,掐了灵蛇直接千蝶。 不过没啥用就是了,对面pve到底多,暴力输出有多可怕,看看奶毒那根本顾不上技能循环的样子就知道了。眼看着没读完条的莫问就要凉凉,岩许给他一个听风续命顺便加入战局,起手直接水月乱洒。 我花日天的砚悬和群爆这赛季还没改呢!跪下吧儿子们! 那半个团的浩气被他们四个各种极限骚操作秀得团灭了三波后,终于捡起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没继续过去送。 虽然还在各个频道骂骂咧咧,但很快就被看热闹的嫌弃玻璃心还菜给闭嘴了,其实副本门口不关阵营打人和被打以前都算正常的,不然一线天那时候怎么办,天天打嘴炮吗?嘴炮能让你跳井成功吗? 这场闹剧来的快散的也快,让昙华帮他把悬赏拿掉后,他们四个礼貌地互相加了好友,合作愉快,和谐散队。 战乱长安的城墙上,毒萝跟他们说了句谢谢,然后跟拎米袋一样着琴娘大轻功就溜了。 昙华往颜许身边靠了靠,点他交易。 [队伍][昙华]:刚才没来得及给你顺气丸。 颜许还沉浸在他们刚才盯谁谁死的帅气里无法自拔,舀了一勺冷掉的蛋羹,一边回味早餐一边叼着勺子跟他聊天。 [队伍][颜许]:兄弟!你来得太及时了! [队伍][昙华]:…… [队伍][颜许]:要是你不过来,我可能要跟奇葩死磕一早上,顺气丸也谢谢你啦! [队伍][昙华]:没事,就算我不来,你解决他们应该也不会太难。 [队伍][颜许]:上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互吹的! [队伍][昙华]:今天上线这么早,早饭都没吃吧? [队伍][颜许]:今天吃的蛋羹!今天下雨湿气重,等会准备出去买菜做贡椒鱼,这也是我们雅安一绝来着,下次你们来我做给你们吃! [队伍][昙华]:这道菜我会做。下次那三个吃白食的再去蹭饭,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 ……微妙地觉得被撩到了。 颜许捂住自己脑壳。 住脑啊吃货!你自己不是也可以做出好吃的吗! 可是怎么住脑啊!连续几天都梦到人家是自己白月光,然后今早还被他捞了一把,荡漾一下很正常吧! 不!这是正常的兄弟情!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虽然内心疯狂吐槽自己,但颜许表面依旧稳得一批,他赶紧打字表示再见下了游戏,然后翻出伞出门吹个风冷静冷静。 然而他一开门就看见了抱着一盆盆栽的吴悦,看样子正准备敲门。 “早啊,”对方不由分说就把盆栽往他怀里塞,“这个就还……送给你了,好好照顾。” 颜许抱着花盆黑人问号:“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儿?你没回商丘?”而且还在我家门口!要不要我告诉你商丘和雅安距离多远啊!! 吴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可能还没睡醒,不是你建议我在这边多留几天体验茶马古道风土人情?正好最近编辑也建议我写这个主题的文章,我干脆在这边多留了两个月。” “……那这个盆栽怎么说?” “哦,给你的送别礼。” 吴悦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上次说自己想养花,可惜总没有看得上的,我琢磨着你这个性格,可能会喜欢这个,专门掐着点过来送你,你看我这么辛苦,能不能收留我一下,让我蹭一顿饭什么的。” ☆、吃货是真的很好撩 蒙山湿气重。 这地方湿冷入骨,和万花常年四季如春形成了鲜明对比,颜许靠在火堆旁的行李上昏昏欲睡,那股湿冷却像是要钻到他骨头里一样,虽然可以以内力驱出,但却着实不好受。 其实根本就睡不着,但为了接下来的行程,他还是得强迫自己休息一下。 唉。所以以前宅在谷里是多么正确的选择,没事儿一个个都往谷外跑,外边怎么可能比谷里舒服,怕不是傻的。 忽而有只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触感温凉,却又无端地让人觉得安心了许多。 “还好没有发热。” 对方的声音清雅温柔,似乎松了口气。 “此地百姓常以野椒去湿寒,某去换一些来。” 他们是和马帮的人一起上山的,此处是当地人在山腰搭建的茅草屋,天刚下了雨,云气沉沉,丝毫不见晴的样子。 颜许迷迷糊糊地歪过头去看这位师兄,昨天他已经试探过了,他的武学确实是万花谷的,似乎常年游历在外才没被他见过。他与他聊了许多趣事,此人确实见闻广博,什么阵营恩怨江湖轶事官场浮沉都说的上来,经学典籍更是信手拈来,才学当真令人折服。 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实在不是装能装得出来的。 可以稍微信任一下。 大概是实在有些难受,他下意识唔了一声,疑惑地问:“谭师兄?” “某在。”谭雨遮住他的眼睛,轻轻地将披风给他披好,安抚般说道:“睡会儿吧。” 他身上有极淡的花香,和药香混合在一起,常年照顾花花草草的芳主弟子大多对花香有种莫名的眷恋,颜许从这熟悉的味道里找到了些许心安,终于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火堆还在燃烧着,昨天被他搭讪过的马帮的人在帮他添柴。 “小兄弟,你醒了?” 颜许刚睡醒,还有点懵,懒懒地答道:“醒了。多谢刘大哥为我添柴。” 那人摇头:“举手之劳。” 颜许裹紧身上的玄色披风,问:“刘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去山上找那道观?” “雨还没停,这个时候走山路太危险了,看天色少说得再过一个时辰罢。” 正所谓,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蒙山共有五峰,汉时茶祖甘露道人在蒙山建了天盖寺,还在蒙山之上亲自植下七棵仙茶,此后又是数百年风云变幻,唯独茶名不灭,至本朝开元元年,蒙山雀舌已成贡茶。 ——这些是从马帮的人那里打听到的。 蒙山之茶究竟是从何时开始闻名于世的,这也说不好,茶圣陆羽夸它天下第一,宫里的贵人也夸过,可惜产地雅州向来比较乱,也许有人为它作过书,但万花却没能收录得到。 颜许听说山上有人居住,而且历史悠久的样子,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底,这次的任务估计会轻松不少。 他安静地围在火堆边听雨,这时已过了晌午,草屋并不大,马帮的其他几个人凑在另一边烤火,上山取货的大多是年轻人,马帮则另外有人在下面接应。 蒙山的茶品相上等,即使是茶马道上,也是供应给贵族的,吐蕃人尤其嗜茶,这东西在外族眼里比金子还贵重,即使是马帮的人也不敢怠慢采茶人。 只能乖乖自己上山取,道长们说不准多取就不能多取,而且还有规矩——不准吐谷浑人上山。 这条道上的马帮大多都是亡命之徒,吐谷浑人也不少,但吐谷浑早年间为了抢茶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儿,这几年越发肆无忌惮,朝廷的人管不了,江湖人又不想以卵击石白白送命,久而久之,这儿便少有什么正经商人了。 颜许能跟着马帮上山可不是因为那些人照顾他,只是因为他无意与他们争茶而已。 谭雨提醒他与马帮保持距离也正是因为这样,如果他也得了茶叶,马帮的人怕是要在下山途中杀人越货,他们都只是马帮最底层的挑夫,要给上头送的货他们不敢私藏,可要是能多从外人身上弄点比黄金还贵的茶叶,他们自然是愿意一搏的。 嗯,那位师兄看起来是个好人,希望他早点归来,别在山林中迷了路。 至于马帮么…… 颜许垂眸看着柴火,余光瞥到那位刘大哥藏在袖里的刀柄,唇角弯了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惜了,原本还想着交个朋友的。 他打个个哈欠,正准备起身时,刘大哥突然面如白纸,惊吓地往后退,颤抖着说:“蛇、是蛇……竹叶青!” 其他人闻言也惊得立刻起身后退,颜许有些意外地挑眉,与盘在自己行李上的青蛇对视。 还挺长的,这么大的竹叶青,该有两尺半了吧。 说起来,在谷里的时候,桃蛊那姑娘天天带着两条胖乎乎的灵蛇在他面前晃,他早就想炖了做蛇羹了,只是他实在怕小姑娘伤心,一直没下得去手,如今让他遇见这样一条肥美的竹叶青……上天果然还是垂青与他的! 光这么想着,颜许就觉得有点饿了。他幽幽地看着那条竹叶青,很遗憾地说:“……只有一条吗?” 可能不太够吃啊。 万花花间游,一身功夫都在手上,就是不用内力,光靠着他平日里点脉截穴的手速都足够应付了,就算被咬,他清风垂露也不是白学的,除了苗疆的蛊虫,还真没什么驱不出体外的毒。 谭雨怀抱野椒撑伞归来之时,正巧撞见他盯着竹叶青跃跃欲试的这一幕。 竹叶青的毒不一定致命,但却可令伤者痛苦不堪,伤口则会迅速肿胀、灼痛不已。 可它现在距离颜许的脖颈非常近,谁知道被咬到了喉咙会出什么事呢? 谭雨眉心微蹙,正要取下腰间的判官笔时,颜许已经动了。 他是距离竹叶青最近的人,谭雨都来不及劝他别动,他就已经捏住了蛇的七寸,还颇为恶劣地捏住人家下颌,逼它张开嘴。 “这个牙……啧,看来也不如何可怕。毒不如五步,肉不如菜花,智不及桃家阿妹的小青,勉勉强强吧。” 谭雨:…… 这个师弟看来并不需要帮忙。 他快步走进屋子,冷淡地扫了马帮的人一眼,然后才低头问颜许:“身体可有不适?” “并无。”颜许看见野椒,眼前一亮,“谭师兄,你居然换到了贡椒!” 那野椒颜色丹红,色正气淑,竟是皇室贡物才能有的品质。 谭雨微微叹了口气:“运气而已。你怎么还捏着那条竹叶青?” 颜许欢快地答:“师兄快帮我收好,近日阴雨连绵,外面一定有不少菌子和蛇类,我去弄点回来,今日就做蛇羹吧!” 旁边的马帮:…… 谭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允了下来:“伞给你,小心别淋到雨。” 颜许开开心心地接了伞,将披风解下,顺手披回师兄身上,兴致昂扬地提了个小竹篓就往外面走。 谭雨看他出了门,这才冷冷地开口,说:“常年往来蒙山者惧蛇,做戏未免过了罢,某且不问那是谁放的,希望诸位好自为之。” 方才还满脸惧色的马帮纷纷拉下了脸。刘大哥冷笑一声,说:“朝廷都不曾管我们做事,你一个江湖人,居然出来救人?” 谭雨抿唇,温和的目光染了些锐色:“某本为品茶而来,正巧遇见同门,怎可袖手旁观。某虽非好人,却也有同袍之义。” 他顿了顿,略有杀意。 “倒是你……当年勾结慕容氏吐谷浑掠夺边民之事败露,居然还活到了现在。” 对方嗤笑一声,嘲弄道:“虽然苟延残喘,但我难道不该活?那你就该?”他近乎恶意地说,“刀笔为判,自封为官,善恶赏罚,置身事外——你们万花做事随心所为,其实与江湖所说的恶人谷差得了多少呢,还好意思指责我?当初可是你烧死了慕容氏的俘虏,那些百姓本来可还有救呢!” 谭雨怔住。他困惑地思索片刻,马帮的人还以为他被说服了,正要继续出完嘲讽时,却听见他迷茫的声音: “这……万花本就设有聋哑村,我等连这般狠辣的私刑都敢用,似乎本就没有以好人自居过?” 马帮的人:“……”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你难道不应该对这件事负责,恍然大悟愧疚无比自尽于此为百姓偿命吗? 刘大哥以前也是读过书当过官的,深知怎样才能让以正义自居的正人君子不战而败,倒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坦然承认自己不是好人的,一时间都惊呆了。 “某以为,这其中有误解。”谭雨皱眉,俯身将野椒和咽气的竹叶青放置在干净的地方,两指搭上腰间的判官笔,“判者,从刀,半也。循情理而断之,世间善恶于某仅为过眼烟云罢了,是谁与你讲,某是为了仁义?” “……”刘大哥有点遭不住吾即善恶这样阎君判官一般的思考方式,他死死地揪住一点不放,说:“不管你怎么狡辩,你都亲手杀了几千个手无寸铁的百姓!” 谭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当年慕容氏吐谷浑进犯中原,俘虏了数千百姓,要求他们家人以茶叶来赎,一人就要二百担,然而边境的茶本就被一扫而空,除了茶商外少有人会囤积这么多的茶,一时间茶价飞涨,西南物价几近崩溃。 反正也是救不出,与其让那千百家破碎流离,还不如送那千百俘虏一程。判者本不应动妄念,他却接了别人的命,以至不得不去做这个选择,但那又如何? “某之报应,应劫于国难,而非私情。”谭雨慢慢地说,“是非对错——浩气判之以正,世欺其直,恶人判之以邪,世欺其枉。某以无悔判之,世何以欺我?” 刘大哥:…… 其实他当年也没好好读书,这段他有点听不懂,但是他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你……你当时是故意留我的命!” “嗯。”谭雨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笔,“你虽有罪,偏偏这条商路又需要你,无人比你更合适,因此你活着最好,死亦无碍。” 刘大哥终于慌了:“代价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谭雨沉吟片刻,指了指他们的锅:“颜师弟应当很快会回来,他想吃蛇羹,你们准备借与某,还是被某抢去?” 刘大哥:??? 刘大哥:“……您随意。” 茅草屋外。 颜许撑着伞蹲在屋后墙角,低头看着那丛足有双掌大小,雪雕玉琢的菌子。 刚出门就看到了这个,本来准备采了就走,没想到被他听到这样一桩事儿。 看来他这个师兄……有点厉害啊。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他只是来写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话翻译—— 刘大哥:你也不是好东西! 谭雨:?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好人了? 刘大哥:…… 谭雨:我觉得你对我有误解,好坏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刘大哥:我不管!反正你杀了人! 谭雨:我知道啊,我还知道我的报应是什么呢,不过是非对错这种东西,浩气盟信奉正义,因为太直不遵情理变通被世人欺瞒利用,恶人谷信奉人性本恶,因为太浪锅太多,该背的背不该背的也背。我信奉无悔于心,世人能拿我怎么办? 刘大哥:……【OS:我日,我居然也有嘴炮输的一天 ☆、给盆栽浇蒙顶石花 颜许觉得自己这个系列梦走向有点不太对。 这都什么复杂的剧情啊!亏我还以为回忆是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美好初恋桥段!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把目光放到床边的书上: 《雨城旧事》。 这本书是今天中午吴悦蹭了一顿贡椒鱼后扔给他的,美其名曰让他给自己的新书掌掌眼,他看到这书的名字时还震惊了一下,看起来好像是言情?天呐!吴悦那种浪漫细胞负无穷的居然会写这种小清新回忆向的书? 然后他翻开第一页。 《论唐时吐谷浑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以茶马古道为例》 颜许:…… 颜许:??? 颜许:我开始方了JPG. 彳亍口八,果然不应该对这种奇葩有什么期待,你丫卖的出去一本算我输! 有本事你发学术期刊上啊!拿来祸害我算什么事儿! 吐槽归吐槽,颜许还是诚实地在午睡前拿来当故事书看了。 内容倒是挺意外的……完全不是论文语气,这种又沙雕又自带吐槽的欢快流文风,是吴悦本人画风没错了。 他看到了慕容氏吐谷浑拿着茶当仙草忽悠吐蕃人的那页就给睡着了,睡前还感慨了一下茶叶对当时的外族真是太金贵了,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一沾枕头就做了那么个梦。 ……完了,今晚不是要继续这么国仇家恨是非对错苦大仇深地梦下去吧? 颜许的内心是拒绝的,甚至想去天盖寺烧个香,但是……但是梦里的他还没吃到蛇羹!那簇千佛菌也没吃到!啊对,还有贡椒,要知道对雅安这座雨城来说,辣和椒是多么的重要!唐时莫得辣子,苦逼兮兮的他只能吃野椒了,即使如此……我也要等梦里那个苦逼兮兮的自己吃到嘴再说吧! 颜许都要被自己这种吃货精神给感动了,他看了眼窗外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的雨,决定出去散散步,顺便买只香酥可口皮脆肉嫩的油淋鸭奖励一下自己。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翻出一件薄外套挡风,胳膊下夹着一把伞,哼着歌就准备出门。 然后他退了回来,看着客厅里摆着的那盆盆栽。 好像有点蔫啊,要不顺路买点花肥? 他俯身戳戳盆栽的叶片,总感觉这盆栽有点眼熟。 之前没认真看,这盆栽看样子是……昙花? 昙花,昙花……昙华。 颜许在心里念了几遍,迟钝地反应过来,蹭地一下收回手指。 ……好气哦! 吴悦你真的是魔鬼吧!! 突然羞涩这么一下,颜许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立刻夺门而出。 回商丘的火车上,吴悦将自己那本《雨城旧事》摊开放在腿上,书页中夹着一片幽紫色的蝴蝶,只有指甲盖大小。 他轻轻地碰了它一下,那蝴蝶便动了动,随后竟是飞了起来,无声息地停留在他指尖。 “要是一瞬可以成为永恒该多好。”他抬了抬指尖,那只蝴蝶便一点点消失掉了,整个过程甚至都被没人看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这世界对美是很苛刻的,犹如庄周梦蝶,恍然大梦一场,久久念怀,不知其所得,不知其所失。” 他看向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自言自语:“……愿盛世安好。” 最后颜许还是买了花肥回来。 捣鼓完了肥料,他还觉得不太行,顺手把茶几上冷掉的茶倒进去,这才满意。 “浇冰阔落是不可能给你浇的,开水硫酸我也不怎么舍得,还是浇茶比较符合身份。” 祸害完了盆栽,他拎着油淋鸭就往厨房溜,今晚吴悦不在,桃花蛊约他去连刷战场,还是早点吃完上线比较好。 油淋鸭到底比较油腻,他将鸭肉切成小块,搁点葱丝,扎上牙签摆盘,然后坐在电脑前重新泡了一壶蒙山石顶。 上线还是在战乱长安,他一边嗑顺气丸,一边开YY。 “小许小许!我跟你说哦!”桃花蛊开心地说,“今天是丝绸!” “……”颜许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开心?”这个破地图恶人能把心态打崩好吗? “因为有你在呀!”桃花蛊沉浸在喜提基三第一T的快乐里无法自拔,“昨天55都没人打我的!你等会去哪个点跟我说一下嘛!我也想享受无人集火安心输出的感觉! ” 颜许:“……” 他进去打了两把,愉悦地从“杀一下!”“再来一刀!”“黄泉路遥,珍重!”“还有谁!”连杀喊话里缓过来,奖励自己吃个鸡……呸,鸭。 桃花蛊非常给他面子,把他往死里吹: “小许!你这个毫针真是妙啊!黄叽一套虎跑就满血!” “这个乱洒!帅!绿光一闪一片灰!” “哇这个听风!太及时了!” “这个小轻功!秀!真的秀!” “这个春泥!……等等我想个词啊。” “……”别想了,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爱我的T。 然后他就收到了昙华的密聊。 昙华悄悄地对你说:在连刷战场? 颜许迟疑了一下,回复:要一起不? 对哦,把他带上,岂不是可以有人帮我分压了! 意识到这点的颜许精神一振,眉飞色舞地继续忽悠:来嘛!双花间看谁谁死,一个乱洒解决不了的就开两个!满屏幕都是人头的声音!对了阿桃也在,我们必不可能缺奶! 昙华悄悄地对你说:好。 系统提示[昙华]加入队伍。 桃花蛊也精神一振,隐约想起了吴悦发的近聊。 怎么办,要不要给他们创造一下二人空间,第一次近距离嗑真人CP,想想还有点小紧张呢。 她乖巧切回补天,矜持地咳了一声:“最近都没怎么玩奶毒,手法可能会比较生疏。” 昙华这时已经到了YY,颜许毫不在意地叉了块香酥可口的鸭肉咬下去,含糊地嘟囔着:“阿桃你记得打断封轻功放蕨菜就行,等篱下搞定了作业上线再切回毒经呗。” 桃花蛊就去排点了战场接引人,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把进去居然遇见了四五个熟人。 颜许正在YY里心疼自己刚刚被圣手顶掉的春泥,突然就听到自己密聊又开始叮咚叮咚。 作为顶春泥的一方,桃花蛊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小许,昙花,你们看地图。” 颜许还来不及吐槽这个昙花是个什么鬼昵称,就看到刚被自己玉石爆死的天策头上冒出了对话泡: [游龙骑]:[颜许][昙华]只会欺负pve的毒瘤恶人打你马战场?你们恶人是不是都现实里怂不敢干坏事跑到游戏里找存在感? 第一个意识到这家伙是在骂人的桃花蛊手速可比那俩盆栽快多了: [地图][桃花蛊]:[游龙骑]菜鸡,打不过别人只会泼脏水? 懵逼了半天的颜许都没想起来这货是谁,那边昙华已经浏览完了地图频道,对他说:“是今早大明宫门口那些人。” 桃花蛊正和他们骂得开心,好奇地问:“早上?” 昙华大致为她解释了一番,颜许却突然大轻功走了。 [地图][颜许]: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文盲们吗,滚出来挨打啊菜鸡。 昙华也开始到处找那几个人的位置。 “小许,南点。” 桃花蛊紧跟上他们,五毒轻功有丢丢慢,她飞了一半突然看到围观吵架的恶人里居然还有人替浩气的说话,虽然只有两三个,但好像都自称是从什么帖子看到的,很同情浩气,这个站浩气的队,毒瘤该死。 一时间浩气恶人互相争论了起来,浩气本来就处于弱势,有空骂架的挺多,至于恶人这边,有人自称看过事情经过,主动把颜许他们开出恶人籍,有人觉得事情真相不明,被带节奏的都是弱智,而且浩气的狗东西还地图炮了整个恶人,你们是多傻逼才会站浩气? 唯有颜许昙华非常清流地说:嘴炮那么多有用吗,能被人四打十三的货色也好意思狂吠? 桃花蛊留了个心,迅速打开QQ戳篱下和吴悦:你们现在忙不,帮我去贴吧瞅瞅,有没有挂大明宫门口打人的帖子,我怀疑小许和昙花他们被恶意诋毁了。 关了QQ,她赶紧大轻功飞过去,开玩笑,真让那俩盆栽2打5吗,不存在的,花间这种穿着四五件pve装备的心法爆发有多高皮就有多脆,她可是他们的奶妈,必须到场。 YY里颜许和昙华倒是很冷静,有条不紊地报着技能,还劝桃花蛊别慌,现在也就四个人,他们的奶秀也没到,可以打。 桃花蛊:…… 虽然知道1V2+是花间的日常,但她还是觉得花间好神奇哦。 桃花蛊赶过去时对面奶妈刚好也来了,落地就开始挂hot开爆发读回雪。 颜许简单地给她讲了下情况:“天策霸刀气纯鲸鱼,我手里还有南风,先奶昙华。” 昙华自己交了个毫针,后跳躲掉裁骨,说:“气纯刚从复活点飞过来的,小心八卦注意用蝴蝶驱,另外,霸刀没散。” 颜许嗯了一声,两人同时扶摇跳过墙来了个玉石俱焚,昙华还顺手断了个任驰骋,给天策接了个芙蓉。 桃花蛊奶得很焦灼,毒经玩久了再玩奶毒她有点切换不过来状态,还好这时候一直隔墙的霸刀凉了,她当机立断来了个千蝶,虽然千蝶了一半就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枯残了人家奶秀的回雪。 颜许正在问昙华能不能刀了天策,昙华说奶秀手里应该还有风袖,他等个厥阴CD,然后他们俩都听到了上蛊的声音。 颜许立刻水月芙蓉给天策来了一套直接带走,顺便夸阿桃:“好枯残!” 桃花蛊默默地种了个蕨菜,千蝶?那是啥,毒毒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死得快,补得也快,周围围观的浩气恶人也七七八八的,浩气的吃瓜群众是最先下场的,也不知道是中二还是咋地,下去前还充满激情地近聊说了一句天道不灭浩气长存,毒瘤应当人人喊打,在八秒南风中等奶抽空吃鸭的颜许差点被这句充满了中二之魂的话给噎住。 中二的那位虽然傻不拉几,但是手法比那五个菜鸡好很多,之后浩气又跳下来几个混战的,颜许这边血线立刻崩溃。 恶人这边第一个跳下来的是个奶花,起手折叶听风双长针全交硬是把血线提起来,然后是个跟她有情侣ID的剑纯,落地先给对面下了个吞,然后生太极。 奶花头顶飘出对话泡:天道不灭个头啊,滚回去看一下你的帖子吧,真当当事人不上贴吧?明明是你们先冤枉路人花花,活该被骂,还浩气呢,你们配吗,死不要脸! 剑纯也附和了起来:玻璃心我见多了,文盲还是第一次见,有钱打游戏没钱上小学?春卷耳和舂卷珥都分不清,瞎? 春卷耳是颜许他们帮会的名字,舂卷珥是琴娘毒萝帮会的名字,早上就是因为这两字之差,导致别人误以为他们是一起的。 颜许飞快地打了谢谢,继续艰难地走位躲技能,昙华突然把春泥毫针都给了他,自己却因为减伤链断掉被抓了一波点。 他躺在那里,慢悠悠地打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还好意思喊浩气长存?谢渊怎么还没被你们气死呢?中二晚期? 昙华这波操作下去,对面的中二分子果然上套,完全跑题跟他争辩起了善恶之辩的玩意儿,话题被他们一带完全上升到了阵营大义的高度,其他吃瓜的恶人隐约感觉哪里不大对,但很多人到底还是阵营荣誉感占了上风,也下场打了起来,到最后什么占点守点的双方都不管了,直接在南打群架,打到战场结束还在互相嘴炮,扬言贴吧见。 传送出图后,颜许噗嗤一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盆栽!”切黑不要太6啊,跟梦里那位谭雨师兄一样能说会道的,可能这就是杀人于无形叭。 昙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你没事就好。事有因果,是他们骂你在先。” 颜许不怎么把那些蛇皮放在心上,美食对人的情绪有直接安抚作用,他啃完了一整只油淋鸭,又咕嘟嘟灌了一肚子好茶,疑惑地问:“对了,阿桃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昙华沉默了片刻,说:“她把帖子链接发过来了,你可以去群里看看。” 帖子?颜许想起来那些人的话,差不多明白自己摊上什么事儿了。他打开QQ,名为[春卷耳]的群里正在热烈讨论。 吴悦:查到了。有些奇怪。 他附了两条链接,继续说:这个楼主之前都是写脑洞和基三CP文起家的,看他贴吧粉丝数量也有两三万,混得不错。 篱下:啊,是这个人哦,我见他发过一些很有热度的帖子,在贴吧也算小有名气吧。 桃花蛊:有两个链接? 吴悦:这……我不得不说,游龙骑虽然文笔不忍直视,可是架不住他勤快啊,真是个很努力的人,我都快被他感动了。 桃花蛊:……我看了一下第二个帖子,虽然写得很垃圾很小白,但是真的好牛逼啊! 篱下:这是个什么自我矛盾的形容,我也要去看! 过了几分钟,篱下震惊地在群里说:哇!虽然很垃圾,但是太厉害了! 吴悦:真的,太厉害了,我也是写文的,但我甘拜下风。 颜许看得一脸莫名,他们几个在说什么鬼,为什么我看不懂? 他正准备点进去看一看,昙华阻止了他:“小许,别看。” 不知为何,颜许乖乖地没点开,好奇地问:“第二个链接是什么啊?” “……是写的用早上我们四个人ID为名的反派,他们为主角的小说,半天时间他就更新了三百楼,三万多字,读者上千,楼层此时已经接近五千,但还未完结。”昙华顿了顿,继续说,“这个小说里,他是一身正气的浩气,而我们四个恶人被他以各种方式虐杀……” 颜许:…… 我日,半天时间更三万,怪不得吴悦他们个个都说牛逼!不过想想那个天策的智商,他又觉得这三万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另外,他必须说: “我真是受够了阵营写手写文夹带私货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诅咒还骂对立阵营善恶观的做法了!!!尤其是这么干的浩气写手,天天喊着浩气长存,自己还不是做着小人之事,以正义自居就可以没有下限,这种双标狗活着干嘛啊?!” 昙华叹了口气,安抚地说:“不生气不生气,我们去看看第一个帖子吧。” 在火车上的吴悦脸色极差地撕下书中的一页纸。 确实不好对付,那个叫游龙骑的楼主,你TM写的是个什么垃圾,还能有这么多粉丝?!日更三万八了不起啊! ……虽然好像是很了不起。 吴悦深吸一口气,觉得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正我阵营就是恶人,讲究什么下限。 庄周梦蝶温馨提示:本梦境遭不明诅咒力侵蚀(该力量以万人计算),部分数据将受影响,请各位体验者及时调整状态,您将长期进入回忆梦境躲避。系统将对病毒进行驱逐,谢谢诸位理解配合。 ☆、突然玄幻 颜许如愿以偿吃到了热乎乎的蛇羹菌子汤,汤里还洒了红艳的野椒,吃下去酥麻鲜嫩,去骨的蛇肉和菌子更是爽滑可口,喝完后他都快幸福到冒泡了。 至于马帮,谭雨都没动那帮人,他自然也不会动。 雨停下来果然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了,刘大哥等人唯唯诺诺跟在他们背后上山,山路湿滑,他们走得很小心,速度也慢,谭雨紧跟在颜许身边,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这点路走起来也不觉得累,还有心情聊天。 颜许到底是芳主门下,看见花花草草就容易跑题到那上面,山路多的是花草,足够他放飞自我。 “以前我听人说,往苗疆走,有一种叫见血封喉的树,它的树汁剧毒无比。”颜许正说到兴头上,“可惜我总想去蒙山看看,不然就和吴悦换一下了。” 谭雨是书墨门下,但似乎也很了解花草,闻言接道:“见血封喉虽为奇毒,但可解毒的草便生于它附近。你对蒙山似乎很有兴趣?” “也许是因为来万花前,我是雅州的人吧。”颜许顺手揪了一株草籽,“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回来——这苍耳子还真是处处都有。” 谭雨看了那颗绿茸茸的草籽一眼,说:“自从晋人张华在《博物志》中将卷耳错记为苍耳,有些地方也称这为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颜许低声哼唱了两句,垂下眼,把草籽随手给扔掉了,“苍耳子虽然可祛风散热,解毒杀虫,但毒性不低,到底不是能如真正的卷耳那般拿来当饭吃的。” 走在他们背后的一个瘦弱少年身体一僵,赶忙留在后面,扣嗓子催吐。 谭雨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轻声对颜许解释道:“新入马帮的挑夫一般饭都吃不饱,走了这么久的路,他应当是饿狠了,只能吃点野草。” 颜许看那少年吐完回来后跟上他们实在吃力,摇了摇头,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师兄,你轻功比我好,可以麻烦你去寻些无毒的野菜来吗?等到了庙里,我给你抓蛇吃。” 谭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答应了,他走得很干脆,几个呼吸间身影就没入了树林中。 颜许从自己背着的行李里摸出一块硬邦邦的面饼,向那瘦弱少年递过去。 他倒不是什么好人,只是突然有问题想问刘大哥,送食物什么的,都是顺手。嗯,顺手。 接到面饼的少年又惊又喜,对他千恩万谢,小心地掰下一小块,然后把剩下的仔细包好收起来。 颜许没搭他的话,直接跟刘大哥单刀直入:“刘大哥,您在这条路上混了多久了?” 刘大哥正坐在台阶上发呆,冷不丁被他点名,谨慎地答道:“该有二三十年了吧。” 颜许把一包茶叶扔到他怀里:“蒙顶石花,我从长安带来的。” 刘大哥喜笑颜开地收下那包茶,赶忙说:“您想打听点什么?” “十八年前。”颜许抚摸着自己腰间的判官笔,“慕容氏吐谷浑掳掠雅州百姓数千,这事儿你清楚吗?” 刘大哥心里一个咯噔,没清楚回答:“那得看您问什么了。” “我后来听一个入朝的朋友说,这事儿朝廷压根没记录在案。” “那……那是自然,那些蛮人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地方官哪能次次上报呢,何况朝廷本来也不愿意管不是?” 这么说你这个当官的勾结匪徒还有理了?颜许心里冷笑一声,继续说:“那时的地方官是你吧。” 刘大哥脸色一变:“你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那几千百姓被俘后又是怎么死的?” “还能是怎么,”刘大哥懒得装出一惊一乍的样子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被你那好师兄一把火全烧死了呗,还顺便烧了那年的茶——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他怪笑着,把枯瘦的食指举到眼前摇了摇,“你师兄其实是妖怪,他可不是人。” “……”颜许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你当我几岁?离间也挑个好理由吧?” 刘大哥五官却陡然扭曲了起来,带着憎恨和恐惧:“他是妖!我亲眼看见的!为什么!明明他早该死了!”他突然站起来,带着无穷的痛恨咒骂着,马帮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拿着面饼的少年悄悄地扯了扯颜许的衣袖,示意他跟他一起离远一点。 看样子这个刘大哥一时半会发不完疯,颜许也就跟着去了。 “小公子,”那少年小声地说,“您别不把刘老大的话当回事,妖怪的事是真的。” 颜许有些好笑:“这么说,你见过妖怪?” 少年脸红了一些,小声说:“我娘见过的,也是在十八年前,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她很喜欢给我讲。” 然后少年讲了个故事。 雅州蒙山附近曾有个教书先生,那先生读的是儒家经义,最好的朋友是纯阳宫的道人,妻子却娶是位信佛的富家小姐。他们成婚那天,道长正好从南疆云游回来,于是为他们带了一株优昙做礼物。 佛家《法华文句·四上》有云:优昙花者,此花灵瑞,三千年一现,现则金轮王出。 先生的妻子对这株优昙爱不释手,日日为它诵读佛法,平日更是积德行善,收养了许多流浪儿,教他们读书写字,供他们吃穿用度。 不过夫人虽是佛家信徒,却不会强求孩子们,她最常教他们唱的,就是诗经里的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少年讲到这里,骄傲地说:“我娘也受过夫人的教诲呢!” 颜许挑眉,低头沉思了起来。 少年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讲了下去。 那位先生德高望重,在雅州都小有名气,儒家讲求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套,但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没有考取功名,好在愿意听课的学生不少,束脩也足够他和夫人用。 可惜没过几年,吐谷浑就攻入了此地,他们抢茶也抢人,但不会把一家人全部抢走,而是每家抢一个,要求其他人想办法拿茶去赎人。 他们开口就要每人两百担茶,夫人和她收养的孩子们在先生的保护下虽然逃出,但家中不论财物还是茶叶都被抢走了,哪来的东西再去赎回先生。 大一点的孩子主动出去做帮工,想挣点钱,小一点的孩子们也劝她卖掉他们,但夫人却每晚对着优昙祈祷佛祖保佑,宁愿去采苍耳做麻绳卖,也要带着他们活下去。 颜许听到此处,冷冷地说:“求佛有什么用,佛只会告诉你来世罢了。” 少年反驳着说:“才没有!” 那位夫人本是富家小姐,原本就不曾做过粗活,西南茶价被商人抬得极高,根本不是卖麻绳可以买的到的。她的十指开始溃烂时,出去找苍耳的孩子回来告诉她,吐谷浑正要把没有赎回去的人给杀了,就在城外,今天已经杀了近百人了。 夫人虽然大受打击,却还是强作镇定将孩子们藏好,然后趁着傍晚往城外走。 她借着月色将那些头颅和尸骨一一看过,没有找到先生,但却意外听到了吐谷浑士兵的对话,得知今日只是斩首,从明日开始,他们为了威慑剩下的人,会在城外架起火堆,把俘虏活活烧死。 夫人落荒而逃,她不敢去看,劳累和忧思过度很快就把她逼疯了,她根本没有茶叶可以赎回丈夫,只能流着泪对着优昙叩拜,恳求用自己来换佛祖显灵,保佑孩子们平安,她实在太累了。 很不巧,她死去的第三天,那位道长搀扶着奄奄一息的先生回来了。 道长自责无比,他刚得到消息就去急着救人了,忘记提前告知夫人一声,让她安心,如今还是阴阳两隔,就是救出先生,他恐怕也不愿意独活。 孩子们围在夫人身边,断断续续地唱着卷耳。 颜许听得有点瞌睡了:“你讲了半天,妖怪在哪儿呢?” 少年涨红了脸:“就快了!” 先生将年纪大的孩子都安排了去处,又将最年幼的只有两个八岁大的孩子托付给道长,恳请他带着他们离开这里。 少年的母亲那时已有十四,早就有了相好的人家,自然没有跟着走,她准备趁着离开前去夫人墓前跪拜了一下,没想到看到了道长独自站在那里,凝神看着墓碑旁的优昙。 她听到道长说:“你不求来世了?也罢,贫道修的就是今生,且帮你一把。” 那天正是满月,少女躲在暗处,惊讶地捂住嘴。 那株数年不曾绽放过的优昙,缓缓地长出一支花蕾,然后在月光下逐次展开花瓣。 与夫人容貌相似的花妖自昙花中迅速生长出来,她白衣白发,却在睁眼时眼中尽数染上黑色。 “你接了夫人剩余的寿命。”半晌,道长才继续说下去,“你若修行圆满,少说也是千年寿命,接了凡人的命,却只有数十年好活而已。” 花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有些生硬,并不如何动听:“某……受夫人佛法启蒙,有先生经义开智,得道长点化。” 道长问:“你待如何?” 花妖说得很慢,但很清晰:“夫人心中苦闷,某早该为她排解。” 她抬起手,看向明月,黑色的长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她一字一句,似有杀伐之气,又仿佛悲悯众生:“既如此,千家所忧,某都接了罢。” 道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受的三家熏陶……养出来竟是这般风范,开口先判人生死,该说不愧是青岩故人遗物吗?” 颜许正得入神,陡然就没了下文,他看着少年:“没了?” 少年诚恳地说:“没了呀,娘亲说,虽然花妖后来做得太过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先生回来时就说了,那些俘虏没有东西吃,牢中人食人,吐谷浑还以虐打他们为乐,那些人早就十不存一,剩下的就算救出来也活不了,所以花妖就把他们都杀了。” 都杀了。 颜许噎住,问:“所以花妖其实只杀了几百人?” 少年点点头,又看了眼还在犯病的刘大哥,疑惑地说:“可是与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明明是男人啊,刘老大为什么会把他认成花妖阿姐呢。” 颜许正无聊地揪苍耳子玩,听到这句差点手抖把人家整棵草都给拔了:“阿、阿姐?” 少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她接了夫人的命,当然是化为女子了呀。” 颜许心想这可说不准,你难道不知道绝大部分花什么的本身就不分雌雄吗? 他叹了口气,没说出来,只是又偷偷给少年塞了一块碎银,然后换了个位置继续揪苍耳子玩。 卷耳啊…… 其实卷耳是另一种野菜,虽然不好吃,但也勉勉强强能填肚子。 “都怪——” 那边刘老大的发病戛然而止,仿佛被命运堵住了喉咙,颜许不用抬头看都知道谭雨师兄回来了。 但他还是看了一眼。 然后默默感慨,不愧是花妖,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抱着一堆野菜也好看! 谭雨侧开身体,为他们介绍背后这位道长:“这位是天盖寺的甘元道长,某在采野菜时碰巧遇到的。” 那位道士看起来还很年轻,同他们稽首。 颜许还了一礼,然后将谭雨怀里的野菜扔给给他讲故事的少年,又给了他一块面饼,说:“劳烦帮忙拿一下,晚上再吃。” 甘元笑着说:“山路崎岖,一路走来消耗不小,施主可是饿了?” 颜许也不否认,反过来兴致勃勃地问:“道长这么说,可是早已备好了斋饭?” “雅鱼、鸡鸭、酒菜——” 甘元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这些都不会有,我们修道之人不杀生。” “……”颜许有点手痒,还好谭雨赶在他动手前赶忙解释了:“他们虽不杀生,但这些山上都有养,想吃可以自己去抓的。” 颜许放下自己的武器,开心地问:“真的吗!我今晚想吃鱼!多加野椒!” ☆、论恶人写手的自我修养 颜许醒过来后非常严肃地把昙花搬到了自己卧室,然后蹲在它面前,恨不得把它盯出一个洞。 他沉吟片刻,纠结地对着盆栽说:“师兄……?” “歪?昙华师兄?谭雨师兄?花妖师兄?哦,是师姐更好,我不挑,你不会是梦里那盆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昙华!我发现你是妖怪了!” “你是不是太淡定了!信不信我给你浇开水啊!” “……” 他威胁了盆栽半天,盆栽岿然不动。 哎。 有点羞耻怎么办。 颜许捂住脸,默默滚去做早饭。 做梦而已!居然把梦当真! 颜许你真是太无聊了! 他一边鄙视自己,一边郁闷地啃着手抓饼。 不行,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果然还是去天盖寺烧个香吧? 但是转念一想,梦里的自己好像就快吃到贡椒鱼了,这…… 他艰难地抉择了一下,决定还是别去寺里了就这样吧。 他吃了一半,手机QQ又开始狂跳消息,打开一看,还是春卷耳,吴悦居然诚邀群成员共同提笔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原因是这样的,他说他也去开了个故事贴。 把昨天打他们的五个pvp浩气的ID都拿来写成了反派,并准备往死里虐。 然后他写了十个字,开始卡文了。 ……才十个字你到底在卡什么鬼啊?你看看人家隔壁日更四万的,你不觉得羞愧吗! 颜许把消息记录往下拉,继续看。 篱下和桃花蛊非常活跃地开始十几个字十几个字地接龙下去,情节发展如同脱缰的野狗,每次写不下去的时候都是昙华默默地写几百字出来力挽狂澜。不过他们讨论着讨论着就开始有争议了,篱下吴悦坚决要把那五个浩气有多惨写多惨,桃花蛊和昙华觉得写得跟游龙骑一样就可以了,但是吴悦振振有词,说十倍奉还是恶人玩家的自我修养。 结果话题就突然歪到了恶人写手应当有怎样的自我修养上去了。 颜许昨天困得早,没能参与讨论,吃完了手抓饼后,他才洗了洗手,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 颜许:话说我一直不大懂那个游龙骑骄傲的点在哪里,侠以武乱禁儒以文乱法,江湖人存在就是无序混乱吧,就算是放在现实里浩气也是五十步笑恶人百步,搁当今社会那不就俩黑帮火拼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争个屁,只有纯良的中立才是良民好吗。 吴悦:谁告诉你道理人人都懂了,不过我们毕竟是百步嘛。那就更狠一点咯,否则多对不起恶人阵营,对了,小许你觉得梳洗和梨花落哪个更惨? 桃花蛊:那都是啥? 颜许:……阿桃别问。 昙华:也别上网查。 篱下:我觉得梨花落听起来更有诗意! 吴悦:那梨花落吧。接昨晚的小说接龙,那判官扔了游龙骑的判词下去,牛头马面拿来读了,竟是拍手叫好:把森森白骨敲碎成梨花花瓣大小,嵌在血肉之中,再将碎骨血肉刮下涂在地上……当真是有如梨花散落,好看极了。 桃花蛊:……好……好可怕哦。 颜许脑阔痛,私聊戳了吴悦:兄弟,你的形象挽救一下好吗,你快成变态了! 吴悦:翻白眼JPG.你知道游龙骑给你安排的什么下场吗? 昨晚压根没看故事帖的颜许很诚实地说:不知道。 吴悦:鄙视JPG.你是怀了鬼胎,被诅咒吓死的。 颜许:……???我什么?怀什么?TM的我好歹也是男的啊!兄弟我错了,游龙骑比你变态多了,请继续。 吴悦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说:而且你怀的是昙华的。 颜许正在喝茶,看见这句差点呛死自己。 吴悦:哦,不过昙华在他那里被写得更惨,啧啧,活的时候对你爱而不得,还为了你被凌迟,死后变成鬼也要睡了你,我怀疑游龙骑是个gay,不然怎么老逮住你和昙华虐。 颜许被空气呛住,咳得差点爬不起来了。 但他还是努力爬了起来,发出抓错重点的灵魂质问:谁是被睡的!!! 吴悦:您好侠士,怀了的人是你。 颜许:不可能!昙华明明更受! 吴悦:虽然其他部分文笔很小白,但游龙骑开车很巧妙,你要看吗? 颜许:我不!!! 他切到春卷耳,愤怒地表态: 3比2,我投十倍奉还!给我把那个游龙骑往死里虐!十大酷刑全部来一遍!不!要!停! 吴悦还在私聊戳他:小许,其实我想问,你觉得昙华喜欢你不? 颜许莫名其妙地回他:我喜欢他关他什么事? 吴悦:之前看到一个问题,说假如你和你爱的人是两条直线,你希望平行还是相交? 颜许:那当然是相交啊!哪怕会渐行渐远,我只要享受当时一刻就行了。 吴悦真诚地感慨:渣男。 颜许:……我单向白月光难道还不苦逼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渣男了? 对方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给他甩了一个帖子链接,幸灾乐祸地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是有情缘的人吗,狗男男。 是游龙骑骂他们毒瘤的帖子,颜许昨天压根没去仔细围观游龙骑那俩帖子,他虽然点了第一个链接但也只是进去随手留了一句「电五双梦万花颜许,欢迎粉丝来砍来悬赏,不要只会逼逼」。 但吴悦这意思是让他好好读一遍? 颜许有点窒息,别吧,几千层楼呢大哥,鬼知道游龙骑的粉丝有多可怕,盖楼那叫一个快。 但他还是疑惑地点了进去。 点进去认真看了几楼,颜许觉得这故事写得有哪里不太对。 开头看起来很正常,先说自己好几个亲友都是纯pve,大清早的在大明宫前等人进本,然后就被四个毕业pvp给超过分地守着杀。 ?守着杀?四个?不是只有一个莫问吗,另一个可是奶毒,拿枯残杀? 接下来他附了有颜许他们四个人ID的游戏截图,虽然他压根就是在胡说八道,但到这里为止表述还算正常。 但是接下来走向就不对头了。 根据游龙骑的回忆,他的土豪配置亲友打本经常看到这个莫问出现在他的焦点列表里,每天都在不同的副本门口杀他亲友,所以他推测那个莫问是故意针对他们,并且恶意猜测是拜金女对他亲友求而不得才会这样。 颜许:……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接着往下看,游龙骑扯完了琴娘对他亲友的由爱生恨后,居然又开始扯毒萝对琴娘肯定是爱的卑微的备胎,所以才会陪着她被一堆人埋,而且这个毒萝外观这么吃藕肯定是妖。 其实妖萝莉有时候反而更好看啊!你这么地图炮怎么还没被打死呢? 颜许看到这里,隐约已经猜出来这货吸引路人的套路了。 果然,游龙骑洋洋洒洒地写了N多分析恶意揣测完了琴娘和毒萝后还意犹未尽,接下来就轮到了他们俩清清白白的花小间。 颜许发誓,他跟昙华绝对是纯洁的亲友情,最起码昙华可没做出过什么逾越了亲友范围的举动。 但是在游龙骑的添油加醋捕风捉影里,他们俩莫名其妙就成了狗男男,原因居然只是因为昙华跟他都是一个帮会的。 游龙骑接着说,我昨天加了那个四个毒瘤的好友,虽然只有叫昙华的那个双向了我,但我在好友频道贴他们ID骂他们时,他只跟我解释颜许是无辜的,怎么可能是无辜的,毒瘤就是毒瘤,先守尸我亲友还要在世界地图近聊骂人,真给你们万花丢脸。 然后他继续找了些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证据和截图试图证明这俩花间狼狈为奸同流合污,而且估计现实里就是那种恶心的死gay啦,所以游戏里该不是看上我亲友那种优质男人了吧吧啦吧啦…… 颜许是个比较放飞自我的恶人花间,野外把他加焦点的浩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们服天天浪黑戈壁或蹲龙门劫镖的浩气都很眼熟他,好巧不巧的是,最近陪着他一起浪的都是昙华。 双花间嘛,一个砚悬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两个,一个听风拉不起来的血线,那就再拉一个,不仅秒人,还各种回血的仿佛自带奶妈,只要是落单的浩气,简直被他们打得没脾气。 再加上琴娘也比较手贱,野外顺手锤过的人也不少,还真有好几个被他们顺手祸害过的人跳出来,声称要提供这几个人的毒瘤行为帮楼主实锤。 这么一来,倒像是把他们四个毒瘤的名声给坐实了,连与本事件无关的证人都跳出来好几个,游龙骑一看形势大好,立刻打蛇随棒上,开始疯狂歪楼,各种痛骂这四个毒瘤心理扭曲,因为爱情针对他亲友,他的粉丝和不明真相的路人都纷纷表示了同情。 ……一个单纯的埋人与被埋的故事就这么被他绘声绘色地扭曲成了一个走向可比神经病的掺杂着爱恨情仇求而不得的诡异八一八。 颜许啧啧称奇,别说他们对游龙骑这位……也许是土豪的男亲友有没有想法啊,感情方面的事儿明明全部是这货牵强附会的,抛开这些扯淡的猜想,这件事的本质只是pvp浪野外因为手贱引发的血案而已,琴娘先打人固然不对,但她躺在地上一没骂人二没污蔑,要不是看到无辜路人被连累了,她才懒得打回去。 但是这楼里的回复都仿佛失了智一样,两千多楼回复,愣是没几个人就事论事,居然全都把重点放到了游龙骑凭空猜测的感情纠葛上,只有极个别的人对游龙骑的说法提出质疑:既然就在副本门口,为什么你的pve亲友不进本躲一下?莫问可没有硬控留人,而且也不能秒人。另外既然埋你亲友的是四个人,你为什么会直接认为莫问奶毒是一对,双花间又是一对?他们不是四个人一起埋你亲友的吗,为什么你之前只强调毒萝陪着琴娘被埋?难道琴娘和毒萝是一起的,两个花间是另算的? 但这条回复只有几个点赞,茫茫三千回复,很快就被淹没了,根本无人理会。 不过第3120楼就开始反转了。 首先有人站出来认领琴娘和毒萝,自称认识这两人,毒萝是个软萌可爱的妹子,根本不是什么妖,琴娘才是妖好吗,然后层主表示要去问问琴娘那个狗比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天天和毒萝秀恩爱吗,怎么就跟楼主男亲友扯关系了。 反转的出现让纯吃瓜的群众催促着层主快点去问,同时游龙骑的粉丝继续跟失了智一样叫嚣着自家大大肯定不会冤枉人,你亲友怕不是双性恋,好恶心哦。 颜许看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这帮脑残粉什么好了,可能弱智真的治不好吧。 好在妖琴娘出场很快,没让他眼睛被脑残粉荼毒多少楼,在3195楼就出面解释了。 [小玄水的琴琴]:瞎了你的狗眼,还敢说我家小玄水丑!!!要点碧莲好吗?!你亲友那种菜鸡还被这个惦记被那个惦记,送你爸爸我我都不要!土豪了不起啊?我号上的狐金娃娃菜青玉流是大风刮过来的吗? 他一口气贴了一大堆毒萝和自己的衣柜截图,哦豁,原来是两位恨不得把商城搬空的土豪,失敬失敬。 这位土豪炫完了富,这才开始放截图还原真相。 [小玄水的琴琴]:给爸爸看好了,是你那穷比亲友先密聊撩我的,这是截图,当时我们在野外地图,他开着阵营我就直接锤了。别说什么我老跟着他,那是他运气不好而已,每天都碰巧遇见这个蛇皮我也很困扰好吗?打他就打他了还需要你给我找借口?喜欢他?呸!我还怀疑他跟踪我呢! [小玄水的琴琴]:说今天早上我守着他杀就更扯淡了,前几天我杀归杀,要埋他早就埋了,非要等今天?看图,是他先密聊挑衅我,跟楼主一个德行,说什么我打他是看上他了,我TM不抡起青玉流砸死他对得起自己吗?本来这次和我家小玄水一起我也没想手贱打他,是他觉得自己带了十几个亲友肯定不会输所以才先动手的! [傻傻的小玄水]:我这里保存了战斗记录截图和密聊近聊频道截图。这时候两个花花还没有被卷进来,我情缘手贱我也认了,大不了我陪他被埋,但是花花是无辜的!楼主你眼瞎?我们帮会叫舂卷珥,花花他们俩帮会□□卷耳,虽然名字很像但我们根本不认识,倒是你们,二话不说先在世界地图近聊频道骂花花,花花生个气骂回去怎么了? [小玄水的琴琴]:宝贝儿你怎么来了!看这种臭蛆的帖子多伤眼睛啊,快回来我给你洗洗眼! [傻傻的小玄水]:闭嘴!让你解释一下半天解释不到重点上,放了那么多图片居然是炫富的,等会回家自己买个榴莲跪吧! 土豪们冷冰冰的狗粮胡乱地在脸上拍。 颜许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是单向暗恋,被人说成是一对奸夫就算了,还要被污蔑看上游龙骑亲友那种菜鸡,好不容易后面被平反了,还要吃别人发的狗粮。 他觉得剩下的回复应该没啥好看的了,正准备退出帖子时,手一滑把回复拉到了下面,好像看到了昙华的ID。 他赶紧停下来往回拉,确实没看错。 [昙华]:原来这件事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妖琴娘在这层楼里回复他:兄弟!你家情缘都没跟你解释吗?看你当时打那帮人打得最狠了,冲上去就水月乱洒先把最脆的几个pve给撂倒了,还以为你是太生气了才会二话不说先动手呢! 昙华回复妖琴娘:没有解释。但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错的一定是别人,我只需要帮他揍人就可以了。 妖琴娘:哈哈哈大兄弟你情话说得真6,有空教教我啊!不说了我去买榴莲跪了,有缘再见! 昙华:有缘再见。 颜许:…… 他他他他没承认情缘这个词但也没否认是闹哪样啊! 难道其实这句话才是吴悦让我抓的重点吗! 怎么办,我到底是不是在单向啊,突然好羞涩,要不要去问一问? ……不行,如果师兄说他不是那个意思那岂不是太尴尬了,就算师兄说他就是那个意思,那也很突然啊!到时候万一我又不喜欢他了怎么办,我就不好意思甩…… 等等我是不是想太远了,不是啊我不是渣男,都怪吴悦瞎几把带歪我思路! 颜许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地纠结,最终决定在没搞明白昙华的意思和自己对他的喜欢程度之前,暂时还是先别问。 唉。 感情啊,真是苛刻又磨人。 滚着滚着就又睡着了的颜许如是想。 ☆、突然同床共枕 天盖寺的道长们听说颜许是来为蒙顶石花作书的,纷纷表示遗憾,这茶是春茶,他来得有些不巧,正好过了茶叶生长的时间,这几天已经采摘结束了。 “不打紧,听道长们转述也可以的。”颜许闻着茶香,赞叹道:“以前常听师兄说,一生为墨客,几世作茶仙。那时不以为然,如今想来,还是师兄会享受。” 此时天色已晚,蒙山又是一幅山雨欲来的样子,他们坐在室内品茶,烛光昏暗,但也颇有意境。 甘元道长为他添茶,打趣着说:“先生,吃了这茶,是否觉得鸡鸭鱼肉皆不够入眼?” 不存在的,我又不是你们修仙的,还搞什么辟谷,茶是茶,肉是肉,饭是饭,菜是菜,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已经成年了好不好。颜许哼了一声:“何不皆选。” 甘元道长抚掌而笑:“有趣,有趣,先生实乃妙人。” 谭雨问:“作书并非一日之功,不知可否容许我等在此长住?” 颜许歪过头去看他,倒也没问他的目的。 甘元道长已经答了:“自然可以。不过这几日还有其他施主需要小住片刻,客房也许不够,只能委屈两位先生暂且住一间了。” ……反正就这么突然同床共枕了。 颜许还有点懵,就算在万花他也是一个人住的,突然跟一个算不上多熟悉的同门一起睡,总感觉怪怪的。 谭雨正在灯光下整理着今日剩下的野椒,今天晚上怕是吃不成了,留着明天用。 颜许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犹豫了一下,纠结着开始解发带。 “是想寻处地方沐浴吗?” 颜许被这位师兄冷不丁的一句吓了一跳,有些难受地点头说:“我是芳主门下,平日里就住在落星湖边,时日久了习惯每日取水沐浴,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谷办事……没想到路途遥远吃苦受累都不是最磨人的,最头痛的竟然是无法沐浴。” “不是什么难事,此处多山泉,可以去泉间取水来用。”谭雨将宽大的外衣脱下,免得被打湿,换了件比较贴身的衣服,“某去问道长要桶。” 颜许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 “就在此处吧。”说话间他已经把衣服换好了,“你脉象虚浮,体质本就虚弱,今日又受了湿寒,暂且别碰冷水,某去柴房问问有没有热水。” 他打开门,临走前吩咐:“师弟你不妨先打坐调息,令内力游走,温养经脉。” 蒙山多雨,是所谓天漏,因此山泉好寻,烧水也快,约摸两刻钟后,谭雨就将客房屏风后的浴桶倒满了,他试了试水温,正准备让师弟先沐浴时,突然发现对方情况不对劲。 “师弟……?” 颜许静静地靠在床边,他闭着眼睛,眉心皱在一起,似乎很疼,但却没有出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他是硬生生头疼到晕过去的。 人一头疼起来,平常压在心里不愿意想的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会胡乱在脑子里走过场,颜许这次昏过去,梦到正是十八年前的事。 在颜夫人收养的小孩子里,他和吴悦年纪最小,因为年纪太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隐约记得那么一些,但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那是吴先生被俘后的事情,他和吴悦去采苍耳,颜夫人便将那些采回来的草制成麻绳,拿去换点吃食和茶叶。 茶叶是蒙山的道长悄悄地给的,但道长们也没有储存大量茶叶的习惯,即使接济颜夫人,他们也拿不出二百担来。 那段日子过得有如人间地狱,普通人家没有接济,粮食茶叶又都被抢夺一空,虽不至于饿殍遍地,但采苍耳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看到尸体。 颜夫人不准他们单独出去,害怕他们被哪家抓去吃掉或者卖了,后来更是直接禁止他们这么小的孩子走出去找野菜和苍耳。 为免让他们觉得无聊,颜夫人便哼唱着诗经中的歌谣教他们唱,其中唱的最多的,就是那首卷耳。 颜夫人去世的时候,他们也为她唱了卷耳。 那是颜许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即使在颜夫人之前他已经见过很多生命的逝去,有花的凋零,也有燕的坠落。 甚至也有人的尸体。 那天颜许就抱着那盆优昙守在院子里,吴悦就坐在他旁边。 其他哥哥姐姐忙着找野菜,继续做麻绳卖,根本没空管他们。 院子里有一棵红木棉,那时候已经是春日,木棉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枝头,他抱着优昙发呆,吴悦则去捡地上的花。 颜许偏过头看向吴悦:“你捡落花来做什么呢?它们已经死了。” 吴悦反问他:“你怕吗?” “怕什么。”颜许抬头去看那棵簌簌落花的树,“不怕,但是他们死后会烂掉,我不喜欢。你想把它们扔到哪里?” “埋了吧,眼不见心不烦。” 吴悦把花埋到泥土里,他的眼中没有怜惜,也没有悲痛,冷漠得与七八岁的年龄毫不相符:“你想不想跟着道长离开?” 颜许沉默了下来,他把目光移到自己抱着的昙花上。 “听说长安每年元月都有烟花会,烟花就像优昙花一样好看,”吴悦一边埋花一边说,“你觉得那里好吗?” “不好。” “那位要带着我们离开的纯阳道长说,华山的雪就像优昙花一样,落在手中一眨眼就会消失。” “不去。” “道长说,也可以送我们去千岛湖读书,那里有很多卷耳那样的诗歌。” “不行。”颜许摇头说,“我想去一个可以看到很多花的地方,这样我就不用只守着一朵花看它慢慢死掉了,我不喜欢看见他们死。” 颜许那时候最遗憾的是,虽然道长带他们去了万花,成为芳主门下弟子,但颜夫人的那株优昙却不见了。 他可是一直都期盼着它盛放呢,据说它像烟花,又像雪。 虽说人间留不住它,留在回忆里也是好的。 要是……能再见到就好了。 谭雨正在为颜许把脉。 脉象有些不稳,但不像是走火入魔,似乎是天生的孱弱。 他学过杏林一脉的离经易道,很快就找到了症结所在,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帮他褪去衣物后将人放入水温正好的浴桶中。 这浴桶虽说很大,但正是因为大,将昏迷中的人放进去后根本无法将之固定好,为了不把师弟淹死在桶里,谭雨只好自己也进去,费劲地把人抱在怀里,换了离经易道的心法帮他梳理经脉。 颜许的阳明、厥阴、少阳这三处经脉狭窄,甚至有些许阻塞之意,谭雨以内力疏导过去时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这三处出问题的人很容易犯头痛病,一旦痛起来直接陷入昏迷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颜许花间离经都有修炼,但某些时候,医者是无法自医的,比如说自己都疼晕了的时候。 他生来这三处经脉就比常人脆弱很多,虽说一手花间游罕逢敌手,但平日里却需要注意调理恢复,否则经脉一旦使用过度,虽不至伤不至死,内力也不会受影响,但头疼起来和要命也没太大的区别。 他很少有疼成这样的时候,想来是从万花到雅州的路上奔波忙碌,与人动手后长期没有调理身体造成的,今日又毫无顾忌地冒着雨去抓蛇……一时手痒就多打了几条,谁知道当时没什么感觉,今晚好不容易有空认真调理了,这三处经脉却突然跟他闹脾气,还是超大的那种脾气,像是这几个月被他压榨太久了,所以反弹得格外得狠。 ——简单地说,这次的突然发作,纯粹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谭雨帮他梳理完了经脉,终于放下了心,这才惊觉他们这个样子实在有些不妥。 疼痛消散后,颜许对周围的感知能力逐渐回笼,他半梦半醒,眼睫轻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还没来得及出浴桶的谭雨:…… 虽然还没回过神但直觉不太对的颜许:…… ☆、情和 就,很茫然。 颜许觉得,自己梦境的走向真是一天比一天真实,各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了《雨城旧事》就梦到马帮,看了游龙骑污蔑他和昙华清白的帖子就梦到他们俩不清白了。 ……哦不对,也不能说不清白吧,大家都是男孩子,同床共枕再一起洗个澡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谭雨他原型就是昙华啊!从脸到声音到性格都一模一样,你告诉我这个梦要怎么继续下去,我以后该怎么直视昙华,他今天下午还约我去22,我好方,现在爽约还来得及吗? 他打开QQ,正好看见吴悦的留言。 吴悦:小许,你不要光顾着沉迷美色,刚刚编辑让我来问你,新书插图你接不接? 对啊,我可是有正经工作的人!颜许一拍大腿,惭愧地关掉游戏并打开PS。 颜许:接接接,单子要求是? 对方给他发了一份文件,趁着他还在浏览甲方要求,悄咪咪地问他:你觉得你家昙花怎么样? 看完了要求后的颜许下意识地反驳:你这捕风捉影都快赶上游龙骑了!他什么时候成我家的了? 吴悦:??我问的是你家昙花,不是你家昙华,难道你们俩真的背着我私定终生了? 颜许噎住,他想起来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觉得自己还是转移一下话题比较好。 颜许:你觉得我要是去谈恋爱,是重感情呢还是更重感官? 吴悦:正正经经谈恋爱的话这两者都很重要,怎么,你想睡昙华? ……不是很想,但都说梦是人潜意识的反应,难道我潜意识里想睡他? 颜许深深地叹了口气,干脆也放弃了这个话题,新建画布开始工作。 至于下午约好的22,还是以此为借口鸽了吧。 然而上天并不愿意给他安心工作的机会,他刚查了资料准备瞎几把构个图试试的时候,电脑QQ就开始作妖了,验证消息一而再再而三地蹦出来,他纳闷地一看,除了加他好友用验证消息喷他的,空间留言也是莫名其妙各种智障都有,这还只是QQ而已。 颜许一边心里默念我是个成年人了才不要和蛆生气,一边大致看了眼他们的喷粪角度,看起来像是游龙骑那边的粉丝。 颜许真的不生气,他差点笑出声,这都什么恶臭粉丝,被打脸了不说道歉挽回一下你们家大大的形象,居然还玩起了人肉,怎么着,觉得我是那个软柿子?看起来特好欺负? 他把自己的情况截图发到了春卷耳群里,问其他人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这个群只有桃花蛊、篱下、吴悦、昙华他们几个,平时大家还挺活跃的,他问了没两分钟,桃花蛊就回复了。 桃花蛊:我昨天也去游龙骑帖子下骂他们了,大多数粉丝都没继续表态,不道歉也不站队,特别安静。小许你应该没仔细看贴吧回复,后面的楼里有一个叫[情和]的还在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护主到有点变态了。 颜许:@吴悦 等一个资料整理。 吴悦:@昙华等一个反人肉资料整理。 桃花蛊:@篱下 小篱醒醒,把你师父的帖子更新一下,删了[情和]的回复咱们继续写这段梨花落。 篱下:那阿桃你呢! 桃花蛊:你不觉得这次的事件非常有趣吗!我最近不是在做基三故事贴的视频嘛,正在截图留记录,视频题目都写好了,就叫:基三说法——震惊!一场普通的群架背后竟有如此复杂的多角恋,这到底是楼主的沦丧还是楼主的扭曲? 颜许不禁为游龙骑和情和点蜡,你说你为什么想不开,居然试图跟四个万花斗文笔斗技术,没想到吧!我们这边甚至还有个多才多艺的阿毒! 说到情和,颜许对这个ID有点印象,他打开贴吧搜了一下,果然,这个叫情和的家伙,就是游龙骑无数次强调的被埋的pve亲友,传说中的优质男人。 优质不优质看不出来,反正在颜许眼里他就是昨天对面最菜的那个气纯而已。 昙华:已经整理好了。 他发了一份文档到群文件。 吴悦:!!怎么这么快! 昙华没回复,其他人也没再追问下去。 这份资料信息量还挺大,颜许看了一眼就懒得再看第二眼了,还是等一个简洁版整理吧,他还要给阿桃这期视频画封面呢,构图都构好了。 不过这么多资料得查好一会儿吧,昙华难道早就动手了? 但在被人肉这个事发生之前,游龙骑等人虽然智障,却也不像是触及到昙华逆鳞的样子啊。 不管了,画画要紧,反正他这么做肯定也是事出有因。 很快,吴悦也上传了一份文件,然后扔下一句“我去重新开个帖子”就溜了。 颜许打开看了看,不由地感慨:我跟别人玩的真的是同一个剑三吗? 有个词是这样的:以己度人。 根据昙华查到的资料,游龙骑腿部一直有点畸形,也许是因为这个,他一直都对其他人的感情有种奇怪的执着和幻想,这种表现非常强烈地体现在了他的故事贴里,明显到吴悦只扫了一眼他过去发的帖子就可以直接断定此人内心敏感异于常人,所以思路和文字都非常琼瑶式贵圈真乱。 算算年纪,游龙骑好像还真是看琼瑶剧长大……咳咳,打住。 然而很多人就是喜欢这个爱来爱去的傻白不甜还恶心的调调,游龙骑的粉丝就是喜欢他阴郁并且不需要带智商去费力理解词藻和剧情走向的故事,而且这故事里还有八成用词都十分言情,中间穿插着很多看起来好厉害的知识,虽然实际上稍一深思就琢磨得出不对劲。 反正打死颜许这样的人他也不会理解这些粉丝到底喜欢游龙骑哪一点的,一天到晚就是主角之间纠结乱七八糟的感情线,胡乱给人物安排感情戏,为了纠结而纠结,毫无文学美感就算了,文章逻辑不合理因果混乱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但游龙骑的粉丝们用行动证实了这种写手也会有超多人喜欢,那个叫情和的纯阳就是游龙骑粉丝团的老大,不仅稳坐粉丝群群主的宝座,而且还对游龙骑非常维护,得知了他的病情后,不仅没有觉得偶像破灭,反而对他更加怜爱,甚至完全超出了其他情感的范围。 嗯,是的,其实这俩之间才是真正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是游龙骑始终没同意在一起。 不管是因为啥原因,反正情和一直都忠心耿耿地跟着人家,一旦有读者对游龙骑的故事贴提出改进的意见或者给出的评论很一般,他就会跟疯狗一样死死地咬上人家,抬杠嫉妒各种大帽子一扣就满嘴脏话把对方往死里喷,一个标准的活体杠精,而且还神神道道的,仿佛精神不正常一样。 吴悦继续写道,至于情和为什么只人肉并恶意骚扰了小许,也许是因为,琴娘毒萝那对一看就是比他更大的土豪不好惹,昙华一直跟在小许旁边存在感不高,篱下等人虽然发故事帖反过来讽刺他们,但是纵观整个事件,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小许他上线时间地点帮会名太巧合且暴躁,都怪小许他们4V13深深地打击了对方的自尊心,本来人家就敏感啦,受点刺激就发疯,何况是被这么刺激。 简单地说就是运气不好加脸T,虽然他们五个人加上琴娘毒萝都有去骂架打脸发帖让游龙骑难堪,但对方只记住了颜许的名字并加以报复。 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多的弱智? 颜许一边打草稿一边看文档,心里还走神寻思着,这次人肉了他并且专门骚扰他的那些人估计也是情和找来的,毕竟人家为了爱情嘛,我只是被蛆狂喷而已,游龙骑受到的可是被打脸的伤害啊,虽然被打脸纯粹是他自己作的。 不过这份文档的剧情到底什么走向,吴悦你的分析报告是认真的吗?你不是不会写言情吗!怎么就直接开始写耽美了啊?! 新建了图层准备勾线的颜许看了下时间,犹豫了一下,把稿子暂时保存起来,打开基三准备上线。 咳,才不是为了找昙华22,也不是想摸鱼。 他准备上线瞅瞅有没有人来给他送悬赏钱或者人头。 既然游龙骑有那么多粉丝,粉丝头头还是个土豪,而且还把火力集中到了他身上,想必他们应当不会吝啬于给他挂悬赏,如果可以给这份悬赏加个金额,他希望是一百砖。 不过很遗憾,情和他们一没给他送钱,二没找上门给他送人头,他寂寞地在长安转了一圈,又寂寞地打开了PS,顺手把YY挂着等昙华。 ……还是继续描线吧,阿桃做视频很快的,他也要尽快把封面画完。 要恰饭的嘛。 整体的线条勾好后,昙华如约上线,颜许听见YY里那熟悉的仿佛在梦里出现过好多次的声音,默默地捂住被老鹿乱撞的心口,把PS关掉并接了他的组队邀请。 双花间非常考验配合,赛季初的时候,颜许拖着吴悦到处求奶妈带带他们,但他们这种配合度忽上忽下发挥极其不稳定的双花间,别说篱下和桃花蛊深知他们俩的双花根本没有未来,愣是不上当,其他奶妈更是看见花间就头疼,还两个花间,你们身上的pve装备加起来得有□□件吧!我拿头奶你们?!滚滚滚。 就在吴悦语重心长地劝他别祸害奶妈的时候,颜许心一横,把招募改成了这样: 三花间菜刀=1花间,来个浪的。 然后他就被昙华密聊了。 昙华悄悄地对你说:不浪的要么? 颜许本来没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花间以及这个配置有多大的信心,但他实在找不到奶妈,本着能祸害一个是一个的原则,立刻组了昙华二话不说拉入名剑队扔了YY就让吴悦去排队。 第一把他们打得是懵圈的,昙华还来不及去YY,奇穴都没改就突然进图了,但也正是这一把,让颜许发现,天啦!这个花间是怎么回事!就算不上YY他每次玉石都跟我是同步诶! 又打了十几场后,颜许简直恨不得立刻把人给绑定了,双花间不需要过多交流就可以做到技能一次都不交重,配合无懈可击,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天作之合好吗! 旁边那位除了玉石以外毫针听风南风花样跟颜许交重的吴悦表示不想说话,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33却总是会有一人莫得姓名。 后来吴悦干脆就换了偏辅助的奇穴,只在必要的时候补个刀,反正颜许昙华的默契就已经够秒人了。 ……于是他们就打了整整一赛季的魔鬼配置,居然还给打到了十二段。 现在想想,颜许觉得自己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心动的。 有个跟自己默契度百分百的花间是什么样的体验? 颜许表示,这种幸福就像是买一送二,你以为自己只是带了个dps,结果却惊喜地发现他同时还可以当T和奶,简直超值。 然而他这几天可能真的命犯太岁,需要去烧个香去去晦气,打了两把就遇见了游龙骑……的,粉丝? 十三段的苍云奶歌,看一眼都觉得可以直接退了,但颜许不乐意退,万一对面是代打打上去的呢?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对面的水平确实非常差,颜许就稍微带苍云绕了一下乐山大佛窟的柱子,绕了两分钟奶歌就因为跟不上和他们脱节了。 对面苍云追得很心累,进入战斗两分钟过去了,他连颜许他们一半的血都没打掉,而自己却已经被打出好几次残血了,干脆不追了。 双花间遇见腿短职业打游击打个十五分钟根本就不是问题,虽然一般只有低段位僵局才会出现这种消磨对方耐心的打法,但这种打法本身就像是一场狩猎,双花间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单纯为了消磨时间,同时每一分每一秒也是在试探,只要有一瞬间的破绽,就已经足够他们完成反杀。 然而对方显然并不乐意继续耗下去了。 [地图][游弋之城]:绕***柱子,柱子是**?毒瘤就是毒瘤,除了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到处跑还会**么?洗白***啊?有两个土豪亲友了不起? [地图][游弋的梅花盾]:死**毒瘤,耗**的时间?[颜许]你怎么还没死? 会喊他们毒瘤……除了游龙骑的粉丝外,颜许还真想不出还有谁了,他真的好想建议他们多看书,骂人都只会逮住这么一个称呼往外喷粪,这可不仅是语文没学好的问题啊,这可是词汇量太弱智的问题,他甚至怀疑这两人就是游龙骑和情和本人。 本来准备挂一波毒试试能否抓住机会击杀的颜许站在原地,切到地图频道准备骂回去时,他眼前陡然一黑。 一股尖锐的疼痛陡然出现,他的头部就像是被人用针扎一样一阵一阵地开始疼,这疼痛来得太突兀,他失神了一瞬,下意识捂住额头。 昙华似乎察觉到了不对,急忙问道:“小许,你怎么了?” “……没事,”颜许忍着这一阵强烈过一阵的疼痛,说,“头疼犯了而已,打完这把我下……” 这时一柱之隔的苍云突然动了,他开了血怒去打颜许,颜许本来想交春泥毫针挪个位置,但因为身体实在难受,他手抖得厉害,虽然昙华给了他听风,但无法集中注意力走位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南风等凉凉。 他的花哥很快就躺在竞技场里,昙华交了毫针换了个方向继续绕柱,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昙华这两天很生气。 比如说现在,语气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先去吃止痛药躺一会儿,我帮你把他们弄死。” 颜许翻出书桌旁备用的止痛药,又扫了一眼书桌,完了,没有备用的水,只有一杯余温尚在的冰可乐。 啊啊啊真是作死啊!!!好不容易太阳出来了,他就从冰箱里拿了一杯冰阔落庆祝一下,现在怎么办,冰阔落就着止痛药吃不会产生奇怪的化合反应吧? 疼痛让他只花了半秒钟时间纠结这个问题,然后就把冰阔落当水喝了。 嗯,挺好喝。 ……希望我不会凉凉。 颜许强打精神给昙华留了句我去趴一会儿,紧接着他游戏也来不及退,YY也没关,直接趴在电脑前晕过去了。 昙华还在溜苍云。 他听着突然安静下来的YY,心里也有点着急,这个苍云大概是他见过最菜的了,可惜血量高不好秒,唯一的机会就是把他和奶歌的距离拉开,趁着奶歌赶不过来时两波乱洒秒掉——他已经可以确认,这个苍云应该压根没把盾墙盾壁拖入技能栏,跟游龙骑那以为有奶妈在就可以不开山虎御的天策简直如出一辙。 嗯,这个奶歌也是一样的菜,昙华目前还没见过他用迴梦和江逐,也不知道是不是压根没拖入技能栏。 大概是觉得一个花间不可能对毕业苍云造成什么伤害,奶歌追着追着干脆不追了,他开始疯狂地打字喷粪,用词之粗鄙,地图频道满满的都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唾沫星子。 感觉距离差不多后,昙华绕过一根柱子,两套玉石下去直接秒了苍云,然后他地图问:游龙骑、情和? 这回换苍云躺在地上逼逼,奶歌满场乱窜,然而菜鸡终究是菜鸡,孤影都不知道用就因为读徵被断一套带走了。 胜利结算跳出来时,奶歌还在近聊频道诅咒了最后一句: [地图][游弋的梅花盾]:你就在这里等着[颜许]死吧! 庄周梦蝶温馨提示:『交点』正在修复中。 ☆、得想办法娶了这个师兄 今日也在下雨。 颜许铺开一张纸,凝神观察着桌案上的绿枝。 这纸名为宣纸,产自宣城郡,与蒙山雀舌一样,都是天宝元年被选作贡品,从此名扬天下,其纸质韧而稠密,纹理纯净,不易变色,拿来为蒙山茶之书作画再合适不过。 是的,身为万花弟子,琴棋书画医工茶都是必备技能,在吴岱师兄托他们作书时,特意吩咐了要将茶的形态都绘制下来。 他选了一支狼毫笔,思索着要怎样绘制。 可惜今年还是来晚了,没见着蒙山茶最适合采摘的形态,只能借来天盖寺的藏书,再结合道长的描述去画,一个多月过去了,平日里除了写书外他就在不断地作画,废了无数张如同的纸才让甘元道长点头称是。 这张是要加入书中的,他垂下眼,仔细回忆着其他茶叶的纹理、形态,尽量在下笔时清晰地展示出其中区别。 甘元道长引着谭雨过来时,他正在苦恼于上色,前段日子自己带来的石绿石青已经用完了,他正纠结着要不要下山一趟。 然后他就闻到了一缕香。 不是美人香,不是寺中香,是烟火香。 “颜先生。”甘元道长为谭雨打着伞,敲了敲亭子里的柱子,好心提醒他,“你今日尚未进食,不如吃些东西再写罢。” 谭雨拎着一只食盒,已经走到了亭子里,在另半边石桌上将带来的饭菜一一摆开。 一碗撒了葱丝的菌子鲜汤面,一份加了野椒的砂锅丙穴鱼,一碟凉拌青瓜丝。 雅州的丙穴鱼鲜美少刺,有“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酤”的美称,颜许虽离雅州多年,但仍对雅州的菜肴念念不忘,其中一道就是砂锅丙穴鱼。 当地的砂锅用雅州荥经县的白鳝泥制成,这种炊具受热均匀,最适合小火煨煮,颜夫人虽是佛家信女,但她信她的佛,却也不会阻止孩子们沾荤腥,从来不让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为难。小时候就有个阿姐看他年纪小,又常常犯头痛病,所以经常下厨为他做砂锅鱼汤喝,说是可以补身子。 大概是想起来过去,颜许有点愣神,直到师兄帮他把饭菜都摆好了,潮湿的空气中顿时溢满了汤的鲜香,连旁边的甘元道长也收了伞挤过来,跃跃欲试地问:“谭先生,可否介意贫道添一双碗筷?” 谭雨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长,出家人不沾荤腥,何况这些不是做给你吃的。” 甘元道长振振有词:“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贫道只是不沾杀孽,可既然此鱼已去,尝一口又如何?而且颜先生身体不好,日日被你这个做师兄的这样补下去,怕是虚不受补,贫道也是好心才来分担一下啊!” 谭雨懒得理他,他绕过石桌,俯身仔细看了那副画,了然道:“石青用完了?” 颜许下意识点点头,然后手中的狼毫笔就被他抽走了。 “庙中有铜绿可暂替。”谭雨将狼毫放到笔架上,“先吃饭。” 听听这毫无回旋余地的语气,简直就跟多了个娘一样。 当然这种话颜许是不会说出来的,自从一个月前尴尬的共浴事件过后,他们依旧尴尬地同床共枕了一个月,虽然双方表面上都风轻云淡,然而。 然而谭雨自从那天发现他体质不太好之后,就开始了只要有空就为他做各种菜肴的日常,偏偏手艺还出奇的好,都是些雅州当地人常做的小菜,和记忆里的阿姐和颜夫人做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说真的,颜许有点难受,师兄你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容易被误解吗?除了母爱就只有爱可以解释了吧?! 对美人和美食毫无抵抗力的颜许每天都在纠结着怎样才能娶了师兄,但谭雨本人却对此毫无自觉,甚至觉得这师弟真是太不省心了,本来底子就差,每天还不好好吃饭,写书再重要能有自己的命重要吗?他到底怎么活到现在的,居然还没不小心饿死或者头疼死自己? 颜许想的却是,虽然还没有想到办法娶了师兄,但是总感觉眼下这个局势,好像跟娶了他也没啥区别? 他习以为常地把自己的筷子从甘元道长手里抢回来,乖巧地坐到另半边石桌上开始吃饭。 鲜嫩的面条一入口,他就觉得味道不太对,汤中明明只看到了菌子和葱丝姜丝,吃起来却隐约有一丝鱼香,面条也很有韧性,吃起来爽滑劲道,配着脆甜的青瓜丝和砂锅鱼一起吃,简直人间美味。 他眼巴巴地抬头看对面低头翻看着自己草稿的师兄,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抬头看他,解释道:“某将鱼肉切碎掺入了面团中,煮面用的汤汁也匀了些鱼汤。” 今天也没抢到饭的甘元道长靠在亭子边看雨,忧郁地说:“他还炖了一只鸡,说宵夜准备做凉拌鸡丝和凉拌蕨菜,恕贫道直言,这样补真的不会补出问题吗?” 出问题是不可能出问题的,被喂胖倒是有可能。 谭雨正提笔补充部分缺漏,闻言头都没有抬,语气依旧淡淡的:“这些只是补气的罢了,经脉孱弱不是那么好养的。再者,道长是医者,还是某是医者?” 甘元道长被噎得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庙里的铜绿并不多,明日可要下山?” “某明日有私事需下山处理,可顺路去镇上买些石青。” 低头吃饭的颜许疑惑地问:“师兄明日还要下山?” 自从马帮的人买了茶叶下山后,谭雨就一直住在天盖寺,但却三天两头地往山下跑,说是有私事要办,每次回来都会带点野菜和荤腥,有时是顺路捞的鱼,有时是顺路打的蛇,或者林中的野猪野鸡之类。 天盖寺的道长只是不杀生,却断没有不吃的道理,不吃好怎么习武,不习武怎么守住天盖寺,怎么守住茶祖留下的那些东西?非要守着清规也不是不行,那些师兄弟们十年八年前就凉透了,饿死的。 甘元他们对谭雨十分满意,毕竟跟着他,他们就算分不到肉也喝的到汤,自然死亡的野味可真是太少了,根本不够尝鲜的。 所以天盖寺也没人去问谭雨下山是去做什么,颜许本来也没打算问,但是…… 最近天盖寺的客人,好像都有点来者不善啊。 他放下碗筷,皱眉问道:“道长,不知您介不介意我清理一下周围?” 甘元抚摸着伞柄,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这个怕是不能杀,华山纯阳宫与我蒙山天盖寺交好,再往前推二十年,他们的师叔更是我们师叔交情匪浅,虽说那位道长已经发誓不再过问江湖事,多少也有些情分摆在这里。” 师叔?颜许猛地想起当年那位道长,顿时有点懵:“您说的那位道长可是景行景道长?” “先生认识景道长?”甘元也很意外,“他已经不问世事十来年了,竟还有人记得。” “……有一段缘分罢了。”颜许重新拿起筷子,既然是景道长的同门,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只要这些不速之客别自己作死,他就当不知道。 甘元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亭外的树枝,正想劝这些不速之客离开时,谭雨翻开手那页画,忽而开口说道:“师弟你初入江湖不久,也许并不清楚,景道长过去曾是浩气盟的一员。” 颜许咬了口鲜嫩多汁的鱼肉,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谭雨合上画卷,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景道长那时还是浩气盟的七曜总判,兴许是沾了一个判字,他也曾想过明断是非,但他接了一桩江湖奇案后,便离开了浩气盟,从此云游在外。” 甘元啊了一声,问:“是二十年前的屠村案?” “嗯。”谭雨望向亭外,不知道在看哪里,“按辈分算,屠村一事应当是某的师兄做的,他屠了整整三百户人家,随后西行,投了恶人谷。” 什么,我万花谷还有这么个师兄?颜许咬着筷子,努力回忆,愣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可贫道曾听长辈提起过,”甘元沉思片刻,说,“那村子本来也没什么好人,整个村子都是匪徒,杀害的路人不知凡几,如此——即使被屠也无碍罢?” 谭雨似乎笑了一声。 “坏就坏在,陆师兄没动手前,无人知晓此事,若非被他所救的几个年轻人主动申冤,他怕是懒得解释。” 颜许咬着鱼骨,隐约明白了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他会意地插了一句,问:“原来陆师兄便是我谷中那一代的赏善罚恶剑主。可我听说,万花谷赏善罚恶剑的主人每一任都将不得善终,陆师兄也是被恶徒追杀了吗?” 甘元也回过神了,他立刻接过话头,故意夸张地一拍大腿:,佯怒道“颜先生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说恶徒呢?浩气盟被那村子幸存者的一面之词给蒙蔽了而已,景道长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谭雨在旁边补充:“江湖传闻,陆师兄死于景道长之手。” 本来颜许也只是猜测而已,现在一听这话不对头,差点就拍桌而起直接骂浩气是随便能被人当刀使的弱智了,好在他刚夹了一块鱼肉,还没来得及吃下去,只好乖乖坐着,冷哼一声表示鄙视,然后愤愤不平地咽下去。 ……差点噎着。 他默默地端起碗喝汤,润了润嗓子,继续演着自己那个天真无邪的角色:“那陆师兄……是怎么死的?” 谭雨脸色很平静:“人云亦云,轻信流言,殊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陆师兄终究还是血肉之躯,抵不住江湖上源源不断的诛杀令。景道长虽不信他滥杀无辜,却苦于没有证据而没有动手,他在江湖上树敌也不少,很快便有人拿他的犹豫大做文章,甚至买通了那村子的幸存者指认他与陆师兄是一路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陆师兄本就身负重伤,撑不了多久,万花谷那边也无法为他作证,他琢磨着反正自己也快死了,拉一个人垫背不太符合他的原则,于是他将赏善罚恶剑交给了景道长。 判者,不问私情,不问正邪,只问对错,仅循事理。 逃不掉的情况下,他干脆把景行经脉封住,拖到众多追杀者面前,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不仅洗脱了景行勾结他屠村的污名,还强行解释了他一直跟着他的行为是为了骗取他的赏善罚恶剑。 紧接着他趁着其他人被这一出戏唬得一愣一愣的空隙,手中使了点暗劲,营造出景行将赏善罚恶剑刺向他的错觉,趁乱把写着自己的遗愿的小纸条塞到了景行手里,顺便解开他的穴道。 然后他压根不管自己的行为对景道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直接把剑从胸口的伤里抽出来扔地上,再把人给推开,心满意足地跳下了万丈悬崖。 颜许捧着已经凉掉了的面汤,从目瞪口呆到无言以对,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样也不错。我年幼时曾见过景道长一面,据说修道之人容颜不易老,他亦是如此,却生了满头华发……我以为他是仙人呢,没想到仙人也曾有悔意。”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之前的少年在讲妖怪的故事时——景道长曾说过什么来着? “开口就判人生死,该说不愧是贫道青岩故人之遗物吗?” ……缘,妙不可言?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谭雨一眼,且目光更复杂地看了他腰间的佩剑一眼。 说起来,即使是万花弟子,也并非人人都见过赏善罚恶剑,离经易道一脉是做不得这种事情的,单修花间游也不足以接此重任,只有二者皆入化境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此剑的主人。 这届的赏善罚恶剑……是师兄么? 亭外的雨渐渐停了,蹲在树枝上的人也不晓得走了没,颜许收拾了碗筷,正准备自己拿去清洗,又被谭雨拿了去。 “溪水寒凉,若是经脉受了凉,头疼起来会更难过。” 颜许:…… 可是!师兄你真的不能再这么把我当废物养了!!再这么下去你要我离开你以后怎么再做回那个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的帅气花间啊?!!! ☆、猫鬼 最近的梦怎么都乱七八糟的。 颜许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虽然醒了过来,但整个人还是呆呆的,意识显然还没回笼。 说起来,我的头疼病居然都映射到了梦里吗? ……不,不对劲。 他捂住额头,皱眉看了床头的闹钟一眼,凌晨十二点,为什么我会在这个点醒过来?而且卧室灯还亮着? 我之前是怎么了来着? 他低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好像想上线看看有没有悬赏,然后等昙华一起去22,本来打得很顺利,结果遇见了十三段的苍云奶歌…… 对面应该是代打上去的,明明就菜的令人发指,要不是他突然犯了头痛,哪里至于被…… 对!头痛!虽然吃了药之后还是疼得晕了过去,但他不应该是在床上晕过去的。 他猛地坐起来,虽然知道会把自己好好地安置到卧室的人肯定不会是小偷之类,但警惕心还是要有的,他摸出枕头下的折叠刀,顺手把枕头抱在怀里当盾用,静静地守在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 作为一个危机意识非常强且独自居住的男孩子,不要问他为什么把折叠刀搁在那种地方,问就是吾好梦中杀人。 门外的响声并不大,听起来像是厨房那边传来的,颜许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拨打110。 他身上没什么伤口,血绝不可能是他的,可那又会是谁的? 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厨房的动静突然就停了下来,接下来似乎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将握着刀的手用怀里的枕头盖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推开门,身体紧绷,随时都准备出刀。 只不过门一推开他就懵了,他该不是幻觉了,否则为什么会看到昙华出现在自己家?! 昙华用托盘端着夜宵,看向他的时候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这个角度看过去几乎要和梦里的谭雨重叠。 “小许?你醒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进卧室里,夜宵的浓香顿时充斥在卧室中,分分钟就把血腥味给压下去了。 “正好,可以赶上晚饭。” 颜许一脸懵圈地看着他把一碗鸭血粉丝汤、一碗红油抄手、一碟跳水泡菜搁在自己的书桌上,深深地怀疑自己其实还没睡醒。 “今天下午你说自己头疼,”昙华一边把他书桌上乱七八糟的素描纸和颜料收拾到书架上,一边为他解释,“连YY和游戏都没下就没了声音,我觉得你情况可能不太对,就赶过来看一看。” 颜许抱紧自己的小枕头,持续懵圈中:“昙华你不是早就回去了?你家不是跟吴悦一样在商丘?” 对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脸茫然:“我家不在商丘,只是以前在商丘工作。上次来雅安后觉得这里很不错,所以多留了一段时间。你当时在和吴悦讨论新书的大纲,可能没注意到我吧。” “……” 颜许默默地去把枕头和刀塞回去。 《雨城旧事》本质上是历史科普文,吴悦那段时间经常与他这个当地人讨论雅安的历史和特色,他们连三花33都不怎么打了,确实有点忽视昙华。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做多了,总感觉他这语气有点委屈是怎么个回事。 他跟昙华道了谢,矜持地坐在椅子上开始吃饭,也没继续问他怎么进来的,反正邻居的王大妈也知道自己有头疼的毛病,老是拿这点说事儿,“哎你这孩子得快找个对象啊,否则哪天晕在家里都没人晓得的,我家侄女的年纪就挺合适的……” 这次十有八/九是隔壁热心大妈帮忙跟物业沟通开的门。 昙华闲着也是闲着,得到允许就随手从床头柜上那摞书里拿了一本读。 就在颜许一心一意扑在夜宵身上时,昙华突然问:“小许,你对猫鬼有兴趣?” 猫鬼? 颜许咬了口抄手,看到他手中那本《雨城旧事》。 ……哦,又是吴悦。 你到底在这披着小清新名字的书里都写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科普啊!!! 说来也巧,这本书他正好看到了巫术这里,明明是讲茶马古道,吐谷浑吐蕃之类的,突然穿插这么一个小节,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但是架不住内容令人好奇啊! 这节开篇讲的就是猫鬼,雅安古时是羌族旧地,后来成了丝绸之路川藏线的茶马道,来往的外族人血统纷杂,猫鬼讲的是鲜卑人一支,独孤氏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历史上还挺有名,讲的是独孤皇后的弟弟唆使侍女害她,想要她的财物。 他看到这页时有点困,就把书签放在了这里。 好吧,慕容氏吐谷浑也是鲜卑的一支,猫鬼这种谋财害命的咒术插入到茶马古道这条重利商路的科普里也不是非常的突兀。 如果没记错的话,猫鬼盛行于隋唐,是动物蛊中的一种,以鬼物附于人身,具体怎么个害人法就不得而知了,后面的他还没看。 “猫鬼,被咒者会全身刺痛,不久之后,内脏都会受到侵蚀,最终死亡。”昙华抚摸着书页,指尖停留在其中一段上。 他凝视着那些字,眉眼间俱是冷意。 “……又是这旁门左道。” 颜许还沉浸在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中,没听清他后面那句说的什么,只听清楚了前面。 他的头痛病是天生的,看过不少医生都没有根治的办法。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好青年,他当然不信怪力乱神的说法,但这些天的梦…… 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梦而已。 他也问过桃花蛊,毕竟她家有点苗瑶那边的血统,桃花蛊曾开玩笑说他倒像是被人下了蛊和咒,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唉。这些年头疼都没这么严重过,要不还是去天盖寺烧个香吧? 一顿美味的夜宵就足够打消警惕心了。 颜许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昙华,这鸭血的味道好新鲜啊,是你现杀的吗?” 昙华还在翻看那本书,神色也十分自然:“隔壁的王阿姨听说你又晕过去了,觉得你一定是气血不足,把自己刚买回来的活鸡送了你,我觉得王阿姨说得有道理,就特意留了点血——这是鸡血。” “……那我回头给她送点东西。”颜许对隔壁王大妈的热心表示受宠若惊。 “她还让我记得劝你早点娶妻生子,省得哪天病了都没人照顾。”昙华皱着眉,“你这个情况,一个人住确实不太安全。” 颜许赶紧表示拒绝,别吧我这个体质岂不是祸害人小姑娘,单身多好啊我爱单身。 昙华看了他一眼,叹气,把书合上,放回原位。 “吃完了?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洗碗。” 又又又跟梦境重叠了啊喂!颜许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欲言又止地目送他收拾好碗筷离开,深感自己就像多了个妈,不仅包做饭还催婚。 话是如此,能偷懒做咸鱼,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他果断地放弃了去给昙华帮忙的想法,把电脑挪回桌子上,打开PSQQ和微信。 线稿还没做完,希望阿桃的视频也没做好…… 他点开消息提醒,逐条看过去。 先是春卷耳群里的消息,篱下放了张截图,艾特自己师父问猫鬼是个什么玩意儿,图中一整页都是情和在他们故事贴里的留言,跟疯了一样刷“猫鬼已经开始了,你们就等着[颜许]死吧!”这句话,随后吴悦艾特了桃花蛊,说这是一种动物蛊,徒弟弟,我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为什么不听话?为师真的好心累。 在这对师徒俩即将跑题到人为什么要多读书上面之前,桃花蛊及时掐住这个苗头,大致为他们解释了这种东西是啥。 之前吴悦就提到过,情和这个人神神道道的,仿佛精神不正常,所谓的神神道道,指的应当就是这种一言不合就诅咒别人的做法,但是…… 都8012年了,居然还有人玩这种东西? 再继续往后看,专门来骂他的人已经消停了,期间吴悦私聊了他几句问他插图画的怎么样了,桃花蛊问了一下他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篱下则安慰了他几句,并把他们新开的帖子链接发了过去。 不得不说,仅仅是讲道理的话,千万不要试图跟玩笔的万花玩诡辩。 游龙骑发故事贴恶意意淫他们四个人,这事儿本来就做得非常垃圾,吴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说不上光彩,估计在路人眼里这两方就是半斤八两。 然而游龙骑那边打着什么旗号不好,非要打着阵营的名头,强行拉阵营荣誉感下水,顺便还骚操作地图炮了一波恶人。 吴悦在新开的帖子里快刀斩乱麻,先承认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做法并不妥当,然后表示自己已经停更,但如果游龙骑不删帖道歉,他也不会删帖。 虽然真实原因是他们更不下去了,想弃坑【划掉。 辩论这种事情。最忌讳的不是说错了什么,而是死不认错败坏路人好感。吴悦爽快地承认了错误,随后直接把矛盾点引到了游龙骑地图炮恶人这个撕点上。紧接着昙华亲自表示抱歉,随后接过话题,重新客观地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并附上琴娘和毒萝的一系列证据截图。 篱下则将游龙骑歪曲事实控制评论恶意写小说诅咒他们的部分做了对比图,简洁明了地突出游龙骑情和他们的做法有多幼稚和恶毒。 吴悦淡定地把昙华篱下的撕点淡化掉,再次引导大家把目光放到游龙骑地图炮恶人“都是生活中不敢做坏事跑到游戏里找存在感”的这句话,以及他故事贴里故意让浩气玩家花样虐杀恶人玩家这件事上,直接把事件有关群众扩大到了整个阵营。 然后昙华把颜许被谩骂的截图贴了出来,坦然承认他们撕回去固然不是君子所为,但总比打着浩气旗号干着真小人事情的游龙骑他们好一点,毕竟只是恶人玩家正当反击而已。 这一系列操作就很6,楼里撕得风生水起的,愣是把热度给弄上去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是游龙骑情和他们有错在先,而且还不承认。至于游龙骑的粉丝,只会骂脏话而不懂玩辩论,撕着撕着重点就被吴悦给带到了阵营上还不自知,给他们下点语言陷阱让他们自相矛盾丑态毕露简直就跟玩一样。 颜许为他们点蜡。 真的,太蠢了吧。 逻辑也太差了,随便下个套你们就乱了阵脚,还好意思出来叫嚣。 不过情和和脑残粉可真是真爱啊,都这样了还努力维护游龙骑,令人感动。 感动归感动,颜许还是把游龙骑和他的粉丝们画成了简笔画,并非常自恋地把自己画得超帅。 我真帅。唉,我怎么这么帅。 他沉浸在自恋中无法自拔,直到昙华抱着一坨黑得看不出来是啥玩意的东西来敲门。 颜许努力分辨了半天,终于在三秒内分析出了那团东西毛茸茸的耳朵尾巴和葡萄一样水灵灵的眼睛。 “这是……黑猫猫崽?” 那坨黑乎乎瑟瑟发抖地窝在昙华怀里,却被昙华毫无爱心地拎住后颈肉递给了颜许。 “也许是忘了关窗放进来的吧,我看见它在偷吃你买回来的鱼,就顺手捉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遗弃的,偷东西吃也不完全算它的错,小许你喜欢黑猫吗?不喜欢的话我替你处理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颜许的错觉,昙华说到处理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杀意很重,那只猫崽也抖了抖,葡萄一样水灵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求生欲爆棚。 虽然这只猫的眼睛鼻子耳朵尾巴爪子都很难找到,丝毫看不出高冷的气质,但是架不住颜许他就喜欢乖巧又有姿态的黑猫啊! 在昙华遗憾的目光下,他决定先养着这只猫。 商丘。 吴悦又在戳蝴蝶。 蝴蝶被他戳得到处飞,终于不耐烦地停在书页上,随便他怎么戳都不为所动。 他等了很久,电脑QQ那边终于有了回复。 昙华:你猜的不错。猫鬼之事,我已经解决了,但小许似乎很喜欢那只猫鬼,还为它取了名。 吴悦:我猜是吃的。 昙华:名为豆腐。 吴悦:……很好,很有特色,不愧是小许。但你到底对他是什么想法?麻烦赶紧考虑清楚,你的时间不多了。 ☆、刀与操控者 连续很多天都没有人再来天盖寺。 闲着也是闲着,不写书的时候,颜许问天盖寺的道长讨了几本他们自己写的书,大多是有关茶的,也有不少是和雅州的历史有关的。 说起来也奇怪,在天盖寺道长的记载和描述里,吐谷浑似乎并不是专指慕容氏那一支,事实上,早在太宗年间就已经把慕容氏打到了青海,高宗龙朔三年,吐谷浑干脆直接被吐蕃给灭了国,慕容氏带领残部投奔凉州,又被安置到了安乐州才得以苟延残喘。 本朝天宝年,慕容氏吐谷浑又备受唐军打击,屡次被唐军打压——横看竖看,不管怎么按年份推算,二十年前的吐谷浑,都不应该这么嚣张,甚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更别提掠夺边民。 意识到不对后,颜许拿了一卷书准备去问问甘元。 蒙山这个时节真是天天下雨,他撑着伞穿过小院,正想着回来的时候要不要顺路找找菌子时,他听到了一声剑鸣。 那剑鸣一听就知道不是谭雨,到底是用判官笔的万花,赏善罚恶剑大多只是作个标志物,很少有出鞘的时候。 颜许没有回头,反手太阴疾退数尺,以春泥气劲护住心脉,眯起眼看向小院门口。 “恶徒!” 对方一击失手,运功便准备下一式,颜许冷漠地抽出判官笔,直取他厥阴脉,趁他经脉阻塞时直接开出水月乱洒,以混元气劲截住他的阳明脉,紧接着就是一招玉石俱焚。 这个气宗的纯阳有点不经打,颜许还准备撸起袖子继续揍,就发现这个穿着浩气盟服饰的偷袭者已经吐血了,再打下去可能会出人命。 他抱紧怀里的伞和书,俯身夺过这家伙的剑。 “刘晴和——”他念出剑柄上刻着的字,地上那个已经吐完了血,立刻暴起想要夺回自己的武器。 真不老实,一点弱者的觉悟都没有。颜许嗤笑一声,拔剑刺穿他的手,直接把他的手钉在了地上。 对方惨叫一声,语无伦次地开始咒骂他,也不知道纯阳宫那种高洁之地怎么养出这种随口就是污言秽语的弟子的,颜许毫无怜悯之心地踹了他腹部一脚,这种东西可能是假纯阳,这样吧,我今天就委屈一下自己,为景道长的同门和浩气盟清理一下门户。 不过在他准备抹了刘晴和的脖子之前,甘元听到了动静,已经赶过来了,他吓得赶紧拦住他,连连说道:“先生不可啊!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可是华山和浩气的人,你可不要犯了陆判之先生一样的糊涂!” 陆判之和景行的旧事,确实令人惋惜。 ……但甘元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得好像我是为了这个刘晴和才动的手一样! 颜许嫌弃地说:“是他先骂我,还先准备动手的,景道长和浩气不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吗,怎么会有这种偷袭还嘴脏的废物,甘元道长你莫不是搞错了,还是让一让,我给你们清理一下。” 甘元拉着他往外走,叫苦不迭:“先生啊!你不怎么混迹江湖怕是不清楚,最近江湖异动频频,浩气盟和恶人谷动作也不少,你那谭雨师兄正是顶了陆判之在恶人谷中的身份才会屡次引来浩气盟试探的,当年那件案子浩气盟本就没给答复,双方微妙得很,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杀一个七曜总判——这不是给他们打起来的理由吗?” 陆判之的案子,说是冤案也不算,说不是冤案又很勉强,确实不好分辨。 上次的砂锅鱼吃完后,谭雨曾告诫过颜许,让他不要管这些江湖事,因为只要是掺和进这类江湖事的,没有一个人称得上无辜。 毕竟侠以武乱禁,就算浩气盟旗号打得再浩然正气,与赏善罚恶剑的剑主、甚至与恶人谷随心所欲决定他人命运的恶人相比,做事方式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即使是赏善罚恶剑,也不敢说自己一定不会误判,这也是当初万花谷不为陆判之做担保的原因。 颜许明白自己师兄的意思,不管是赏善罚恶剑还是浩气盟,就算是以恶报恶的恶人谷,谁手里还没几个冤案?要想不做那个误判的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掺和进去,不要把自己摆在判者的位置。 但是不好意思,我生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否则一身花间游是怎么练出来的?君不见世上误判的因都是轻信他人,没有判断力的人去做审判者才可怕好吧,我这种有能力做判断的要是放任这些庸人误判,那才是配不上手中的判官笔。 但甘元劝他得都快哭出声了,颜许掂量了一下轻重缓急,想到自己还有问题要问他,勉为其难地同意暂时不杀刘晴和。 “吐谷浑?”甘元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大概是觉得话题跳跃太快,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想了半天才说:“真正的慕容氏早就不敢作妖了……开元年至今,那些还在雅州作乱的‘慕容氏吐谷浑’,只不过是吐蕃的傀儡而已,连慕容氏王族都算不上,朝廷甚至从未将他们看做慕容氏的人,而是当做吐蕃的爪牙。” “……那为何我一路走来,总是听人说,朝廷畏惧吐谷浑,不敢开战?” 甘元叹了口气,说:“朝廷从未畏惧过吐谷浑,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远的不说,本朝至今完全都是出于其他考量,才没灭了他们全族。” 随后甘元为他讲了这些年雅州这边和吐蕃的茶马贸易,又讲了吐蕃对茶叶近乎疯狂的执着。 作为医者,颜许可以理解吐蕃的执着,朝廷想借此买来吐蕃的牛羊和良驹,他也懂,但是吐蕃似乎并不想只是互贸,甚至多次扰乱边民,即使被皇甫惟明、哥舒翰等将军打得到处跑,也依旧不死心,成天在挨打的边缘试探。 吐蕃手里还有一部分吐谷浑残部,拿他们当出头鸟掠夺边民,打完就跑,这完全是流寇作风,让习惯了厮杀的军队要跟畏首畏尾的流寇打是非常困难的,如今的慕容氏吐谷浑残部,完全是吐蕃的傀儡,似乎已经与安乐州的那支没什么关系了。 杀了一个傀儡,吐蕃还会培养第二个,而刘大哥又是吐谷浑的线人,杀了他也会出现第二个。 颜许总算琢磨明白了谭雨为什么留着刘大哥一命,又为什么选择杀俘虏烧茶而不是救出俘虏灭杀吐谷浑。 这些傀儡,就算杀得完,朝廷也不会希望这条茶马道被断送的,何况这条路还与河西那条通往西域的商路关系匪浅,他们不是不敢,只是不能打压太过。 商路的利益远非寻常百姓能想象的到,朝廷纵然眼光长远,可受骚扰的却是边民。 这种事情,也不好说对错。 道理颜许都懂,但他还是很想骂人。 甘元道长解释完了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迟疑地说:“啊,说起来……陆判之的案子里,有个两人也与雅州有些牵连。” 颜许随口问道:“总不能是那个被屠的村子的幸存者吧?” 然后他就看见甘元不太确定地点了点头。 颜许:??? 无巧不成书。 打死颜许他也想不到,收养他和吴悦的吴先生从前正是长歌门弟子,同时还是被陆判之救出来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吴先生本是朝堂中说,因为为人刚直被贬到了雅州。他带着文书和书童前往雅州,路上投宿那个村子,不料居然在这种小阴沟里翻了船,好死不死还碰上政敌派来的杀手取他性命,他拼尽全力才逃出那个村子,文书之类都落在了那里,要不是路过的陆判之,他早就不知道死在了什么地方。 陆判之的离经易道虽然修得好,但他忙着应对追来的杀手,随手就把吴先生扔给了开医馆的同门,那同门接手吴先生时,他身上的毒已经深入心脉,差点救不回来。 医者手忙脚乱地照顾了吴先生大半年,因为毒沉睡了很久的吴先生醒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等他得知自己的官位被政敌安排给了别人,而恩人又被浩气盟的景道长追杀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早就对官场心灰意冷的他完全不准备夺回官位,只是到处搜寻证据为陆判之正名,这样的人,不应当背负骂名死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景道长才和吴先生认识的。 景道长是整理陆判之遗物时看到的那盆优昙,他云游在外,不方便带着这样一盆花到处转,于是将优昙赠与了吴先生,因为他知道吴先生和颜夫人一定会照顾好陆判之的遗物。 日子本该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他们都以为见过了最黑暗的时候,却没想到,那个顶替了吴先生官位的人……正是屠村案的幸存者、还曾利用过浩气盟、污蔑景道长的那个人。 用着别人身份,又干了不少缺德事的刘大哥,在得知吴先生还没死之后,果断与吐谷浑达成了交易,利用他们俘虏了吴先生。 颜许捂住额头,打断甘元的话:“停一停,我有点乱,为什么你们这些做道士的对这些朝廷和江湖的破事儿知道得这么清楚?” 甘元也头疼地捂住头,把一份卷宗递给他:“都说了景道长跟我师叔交情不错,师叔记下的东西,怕是做不了假啊。” 颜许茫然地翻了几页卷宗,茫然地看向角落里昏迷不醒的刘晴和,茫然地撑着下巴怀疑人生。 “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斩草要除根?”他一拍大腿,坚定地说:“道长放心,我这就弄死刘晴和,绝不重蹈陆师兄吴先生的覆辙!” 甘元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子,差点给他跪下了:“颜先生!别啊别啊!这可是浩气盟新任七曜总判!你不要给自己找事儿啊!这样,我们把他放了吧,他也只是别人的刀而已,一上来就偷袭你肯定是受了教唆啊!不如我们放了他引出背后的大鱼吧?” 颜许往回扯自己的袖子:“放手!我管他是谁的刀!我只知道这个狗东西想杀我,还骂了我!他得死,他背后的人也得死!还大什么鱼,他们这种人又不能杀了做砂锅鱼,你放开!” 甘元觉得自己心好累,好在他快拽不住人的时候,拎着食盒的谭雨就准时出现在小院门口了。 颜许闻到那股饭香,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师兄来了,他停了下来,艰难地在吃饭和砍人之间选择了半天,最后还是乖乖坐了下来,跟师兄打招呼:“师兄午好。今天做的是什么?闻起来这样香甜,似乎有桂花糕。” “猜的不错,山上有些凉,这些是山下的桂花。” 谭雨把食盒摆到石桌上,看都没看角落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刘晴和一眼,把一碟晶莹剔透的桂花糕端了出来,随后端出一枚咸鸭蛋,一碗米饭,以及一盘青菜炒肉。 甘元深吸一口气,非常愤怒:“反正也没我的份!你就不能等我吃完饭了再放肉出来吗!” 这话听起来太惨了,惨到谭雨都愣了一下,然后又从食盒中取了一碗撒着肉丝的米饭,推到他面前,说:“这是你的,锅里还有些肉汤。” 甘元还来不及感动一下,又看到他取出一碗满满的都是肉的肉汤放到颜许面前。 甘元:……我懂了,肉汤里已经没有肉了。 算了算了,比不得比不得。 颜许美滋滋地提前享受着娶到贤妻的感觉,甘元也忙着吃饭,他们都没注意谭雨的动作,等回过神的时候,谭雨已经走到了刘晴和身边。 他似乎在犹疑什么,不确定地看了刘晴和半天,忽而伸出手点上他的穴道。 刘晴和悠悠转醒,身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下意识就想骂人—— “某有一问,为何你身上会有并非道家的恶毒咒术?” 刘晴和缩瑟了一下,随即嚣张地大声叫了起来:“我可是游将军亲自提拔的!你们敢这么对我?” 谭雨皱眉,问:“游将军?浩气那个明威天相?出身天策府,却不以武功服众,而是以手段著称的那个?” 刘晴和还想再说什么,谭雨却没兴趣听了,他直接按住他的头,往墙上一撞,在甘元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简单粗暴把人给弄晕了。 颜许眨了眨眼睛,要不是正在吃饭,他都想给师兄拍手叫好。 谭雨的脸色十分凝重。 “有一事,连浩气的人都不曾查到,某也是前段时间偶然得知——数年前,正是那个游将军教唆的刘某指认景道长与陆师兄穷凶极恶,联手屠村的。” 颜许这次真的差点被噎死。 原来事情的因果是这么回事? ☆、突然同居不知所措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颜许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一方面是因为昨晚的梦,这梦的剧情走向也太复杂了吧!过分!亏我还以为是什么恋爱向小清新画风! 另一方面呢就是因为昙华。 他说,我还没租合适的房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留一下我。 ……当然愿意啊! 但是这是个什么展开,我们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步入了同居阶段吗? 颜许捏捏自己的脸,决定去洗个脸清醒一下。他刚一下床,就听到旁边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微弱地喵嗷一声。 是那只偷东西吃的猫崽。 这要是换了其他耽美文的主角,内心活动是这样的: #我的暗恋对象送了猫给我!猫!是猫!我懂了,我一定会好好对这个小可怜的!# 可惜颜许并不是一个能以常理度之的人。 他是很喜欢听话又有姿态的猫,但照顾猫崽绝不在他的喜欢范围内,而且这只猫还偷吃他的东西! 偷吃!!! 要不是因为它是昙华抱过来的,他早就把这只猫扔出去了。 不过就算是昙华送的,他也并不会对它有多少爱心,宠物就该有宠物的样子,昙华送宠物给我肯定是为了让我撸猫,必不可能是为了送我一个主子。 所以他就就当没看见这只猫,并开始思考要不要买个笼子把它关着。 还有猫砂盆猫粮什么的……养猫真麻烦。 猫崽扒拉着他的裤脚,他也并不想管,就这么拖着它走到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昨晚昙华说是有事处理让他先睡,抱着笔记本在客厅敲了半天的字,也不知道最后几点睡的,今早起来他居然还精神很好地跟他说要去买菜做早饭。 真想跟他讲要学会养生,平常要保证睡眠,要不在他回来前给他泡一杯枸杞红枣茶? 颜许掐住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走到客厅里准备给昙花浇个水。 眼看着他要往盆栽那边走,猫崽瞬间乖巧了下来,松开颜许,在一旁正襟危坐,紧张地摇着尾巴,打死也不肯靠近盆栽一米内。 颜许奇怪地看了它一眼,觉得它不靠近也是好事,省得它祸害盆栽。 不过昙华杀鸡后处理得有点不太好啊,总感觉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血腥味。 给盆栽浇了水,他又在厨房翻了翻,很好,果然没有可以给猫崽吃的东西。 还是得出门买啊。 等昙华回来一起吧。 打开窗又忙活了半天,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沏了一壶茶,又煮了粥,估摸着昙华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再不回来……这个天气,还得给他送个伞。 送伞多不吉利! 好在外面阴沉沉的天下起小雨前,昙华已经回来了。 被认为是大病初愈的颜许被昙华认为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宛如一条咸鱼一样躺在沙发上逗猫,一边揉着毛茸茸的猫耳朵一边继续看那本《雨城旧事》。 奇怪,没看这本书前他可没专门了解唐代茶马古道上大唐、吐谷浑、吐蕃三方相爱相杀的日常,为什么梦里的那些历史……居然可以和真实历史大致对上号? “梦里的时间线……”颜许沉吟片刻,努力回忆了半天,总算想起来是哪一年了。 雅州蒙山写书这件事应该发生在天宝十二年,回谷则是十三年,而十四年是…… 是安史之乱啊! 他猛地坐起来,把碍事的猫推到另一边,打开手机准备搜索安史之乱。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范阳起兵……十二月,洛阳城破。” 作为剑三玩家,他对这段历史还是有点了解的,毕竟安禄山史思明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boss,基三还遍地都有狼牙军。 记得以前在策划的剧情设定里,洛阳城破时天策府就已经接近全灭了,战争打到最后,最后无一人生还。具体的过程他记不清,找度娘也没用,你现在去找度娘,度娘那里也只剩残缺的资料。 如果说天策几乎全折在了洛阳,那万花就是几乎全折在了睢阳。 以前有个万花名士录,具体是啥颜许表示没关注过,但是他清楚记得第七期的采访记录,阳宝哥的话。 万花能追随张巡的都跟着他走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睢阳守卫战为郭子仪争取时间,也为大唐抢来十个月,牵制了几十万狼牙军——这是拿人命熬出来的。 不提剑三设定,正史上的睢阳守城战,张巡手中军队只有数千人,甚至都不到一万,城中百姓三四万,十个月的死守,没有任何外援,得到了后世“守一城而捍天下”的称赞。 ……但是,睢阳被破前三个月的时候,城中已经没有粮食了!张巡为了守城不惜杀妾分食,军民加起来按说该有四万多的城,被破之日只剩下几百人,论惨烈……洛阳城破得快,睢阳守卫战的惨烈,放眼千年都非常少见,它就像一个奇迹,张巡是个军事天才,但也是因为人食人,他和睢阳一并被诟病,埋入了史册,有关记录并不多。 颜许直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得知阳宝哥把万花谷绝大部分弟子安排去睢阳时自己复杂的心情。 明明是亲妈,为什么你们个个都拿着后妈的剧本!!! 把万花安排去哪个城不好,非要去睢阳?还不如跟天策一样安排在洛阳呢!起码洛阳两个月就没了,就算破得快,也不用经历这种把几万人吃成几百人的人间地狱啊! 他下意识地出了一身冷汗,睢阳守卫战还只是正史的记录,没记错的话,在剑三设定里,万花曾因开谷济世导致晴昼海受损,狼牙军甚至发动了对万花的奇袭,花圣火烧晴昼海,狼牙军突袭过后,张巡带走了万花大部分弟子,有去无回。 95的门派事件,也正是由此而来。 可后来呢?后来怎么了…… 对,后来好像封谷了……剑二里甚至有万花遗迹这个副本,听说还有人在万花遗迹捡到过纯阳的什么秘籍,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如果只是封谷,为什么会成为遗迹? 太乱了,真不知道怎么做的剧情。 他捂住额头,闭上眼睛试图冷静。 没事的,反正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不是成为了历史,就是只是游戏公司虚构的一段设定,它甚至都不是现在的设定,老剧情里到处都是刀,现在早就改得七七八八了,起码看起来大家都是大团圆结局,天策也好好的,万花也好好的,浩气恶人依旧生龙活虎地互掐,老王老谢也没在黑龙沼那边被炸死,没被调侃成殉情。 真糟心,明明都已经快重制版了,剧情都小改了一轮又一轮,老设定里的剧情还是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像梦魇一样。 “……小许?” 颜许怔怔地睁开眼,抬头。 昙华端着两碗粥,正担忧地看着他。 “是不是又头疼了?”他扫了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的黑猫一眼,猫崽喵嗷一声,立刻跑掉了。 “没有,就是想起来一些糟心事儿。” 颜许接过热腾腾的粥,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就是隐约觉得,这种难过他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遍,不知道是为了谁,是为了万花还是为了历史上的睢阳,或者是为了历史中说不清对错的那些事? 虽然难过,但他非常好哄,一碗好吃的粥就分分钟把他低落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 昙华显然很清楚应该怎么安慰他,他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谈到了这几天的菜谱。 “早上吃得清淡些,中午就做砂锅雅鱼吧,多吃鱼对养病有好处。晚上你想吃点什么?我回来的路上看到有家甜点店推出了新糕点,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对这些毫无抵抗力的颜许:…… 我没跟其他兄弟同居过,请问这是正常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吗?在线等,挺急的。 对美食深有研究的颜许不知不觉就跟昙华聊起了好吃的,而昙华无疑是个完美的倾听者和聊天对象,他温柔专注地听着颜许如数家珍地盘点雅安各种菜肴,时不时为他补充几句知识点,再夸夸他好厉害,偶尔也会延伸一下话题,为他讲其他地方的美食,并打包票说改天做给他吃。 天啊!这是个什么绝世大可爱!颜许捂住心口,为了防止自己继续沦陷,一把把路过的猫拎过来结束话题:“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豆腐啥都没吃,要不我先去给它买猫粮猫砂盆猫爬架?” 被突然抱起来的猫崽一脸懵逼,它顶着昙华准备杀了它的目光急忙喵了一声,撒娇一样瞪大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不遗余力地跟颜许卖萌求活命。 颜许不明所以地撸了一把猫,昙华则收拾了碗筷,站起身,温和地说:“我去洗碗,等会还是让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吧,它之前是野猫,该打的疫苗该做的清理也不知道做了没。回来的路上我会顺路买了你说的那些东西的,倒是你,阿桃的视频都快做好了,她没有问你封面画好没吗?” 不愧是阿桃,剪得也太快了吧!颜许打开QQ,果然收到了桃花蛊的催稿。 不仅如此,吴悦也来问他插图草稿画好没,看样子这几天有的忙了。 唉,人为什么要努力,好想找个大佬包养我啊。 颜许叹了口气,心酸地给桃花蛊和吴悦回复再等一等。 一首鸽子送给他们,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昙华把厨房收拾好后,从颜许身上把猫崽撕下来,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颜许无聊地勾着线,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与数位板触碰的声音、敲键盘的声音以及鼠标声。 然后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估计是隔壁王大妈吧,这栋楼里只有她不喜欢按门铃,说起来还没给她准备谢礼呢。 他这样想着,随手保存了画稿,就去开门。 但门外站着的人穿着快递小哥的衣服,似乎还抱着一个盒子。 “先生您好,这是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这个快递盒还挺重,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颜许接过快递和笔,正准备仔细看看是谁给自己寄的东西时,他眼角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反光。 他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用快递挡在身前,下一秒,一把刀就刺穿了快递盒,所幸并没能伤到他,但快递盒中却飘出了一阵奇怪的味道。 颜许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尸体腐烂的臭味? 他毫不犹豫地扔掉快递盒,反应迅速地拉住防盗门,这时对方第二刀已经砍了过来,为了自己的手他不得不放弃关门,连连后退,快速关上第二扇门。 门外那个人是真的弱,两人隔着一扇门拼了半天的力气,最终还是以颜许成功关门告终,但对方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外面咒骂。 咒骂内容好像是“你怎么还没死”之类的。 颜许冷静地锁上门,然后把卧室里的折叠刀翻出来,又仔细检查了窗户。 他住在一楼,这种情况下确实有些不安全。 但是当他打开手机准备报警时,他却发现,他的手机居然打不通。 门外渐渐没了动静,颜许焦虑地按着手机,谁知道那个神经病是不是在门口守着,就算不报警,他也得通知昙华别回来啊! 好想摔手机!关键时刻真是太不中用了! 他看着时间逐渐流逝,越来越着急,最后决定揣着刀开门瞅瞅,谁还没个刀啊!不提久病成医,我一学画画的怎么说也是学过人体构造的,人体哪些地方脆弱我还能不知道吗,大不了互相捅,我这一刀捅对了位置你必死!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了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快递盒放在门口。 警惕地环顾了周围后,颜许小心地把快递盒拿了起来,嗯,没有什么液体流出的感觉。 这气味儿,也不大可能是什么□□包。 他关上门,从厨房翻出一双手套和口罩,用刀割开包装,意外发现那快递盒侧面居然贴着薄刀片。 如果他毫无防备就去拆,至少也要刮下来一片肉吧。 他掀开盒子,差点被恶臭熏跑。 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猫狗的尸体。 这时,那边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颜许瞬间起身,又把刀握在手里,无声地守在门边,在对方开门的同时把刀刃抵在他劲动脉上。 昙华抱着一坨黑乎乎的根本找不着眼睛尾巴耳朵的猫崽,茫然地看着他。 “小许……?” ☆、往事 蒙山可真能下雨。 在这里已经写了几个月书的颜许感觉自己都快被雨给下懵了,天天伞不离手,他都怀疑自己其实是个假万花,真蓬莱。 恹恹地起了个早,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没睡醒,一边打哈欠一边闭着眼睛研磨。 周围似乎有什么声音稍纵即逝,他眼睛都懒得睁,侧身躲过,反手一套点脉截穴行云流水地打在刺客身上。 这是他见过身手最差的明教了,出刀的速度也太慢了。刀刃陡然落下时是有破空之声的,而在声音被人捕捉到的同时刀就要砍入血肉,否则方位已经暴露,偷袭就等于白费力气。 对方刺杀技术差得令人发指,跑路倒是一流,虽然受了伤,也还是强撑着溜了。 颜许困倦地坐下来,撑着脑袋继续打瞌睡。 这是不知道第多少次刺杀。 自从刘晴和那个没脑子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动手打上门被暴揍一顿后,甘元就没把人还回去,虽然客客气气地留着,但说白了就是软禁,这种时候他们真不能给浩气面子,否则这次浩气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无理取闹动手打人还安然无恙全身而退——你浩气盟当我天盖寺是什么地方?怎么,打着正义的旗号就可以肆无忌惮?要脸吗? 这事儿双方就这么互不退让地磨了一个月,那个游将军派人过来试图说服甘元,说谭雨是恶人谷的极道魔尊,贵寺这样包庇恶人总不是包藏祸心吧? 这帽子扣得,啧啧,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甘元当即搬出了陆判之和景行的案子,要求浩气盟拿出具体证据证明谭雨有罪,否则浩气盟要是又双叒叕弄出冤案,岂不是恶意想让他们天盖寺当帮凶?上次被人当刀子使的是你们浩气盟,怎么,你们在这个坑里跌倒了,还想拉着我天盖寺也掉坑? 谈判就卡在了怎么证明谭雨就是极道魔尊“府君”上面。 府君是当初陆判之行走江湖得来的名号,后来他因追杀入了恶人谷,却又因为身后跟了个浩气的景道长不得不把他带出去,省得哪天被恶人撕了他都不知道。 陆判之的人生很短,入不入恶人谷对他来说区别根本不大,去那里只不过是因为他无处可去。 举世皆敌也许就是这种情况,景行就更令他烦躁了,天天劝他回头是岸,你一个道士回个什么头是个什么岸啊? 陆判之至死都未曾回过头,他在恶人谷中本来没什么名气,但过了几年后,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拿着他的赏善罚恶剑,又顶着他“府君”名号的万花,以医术和刺杀著称,其行事风格与陆判之非常接近,但却比他更冷血无情,即使是恶人也无人见过他的容貌,有人说这是陆判之得了地狱怜悯,回来复仇了。 可予人生,可断人死,是所谓府君。 因为没有证据,游将军与甘元僵持不下,耽误的时间太久,他非常害怕府君就是陆判之,但谭雨行踪不定,实力难测,天盖寺的人不能动,他便准备从谭雨身边下手。 颜许作为备受照顾的那个身边人,就首当其冲地被高度关注了。 颜许觉得自己真惨。 但是对方的人好弱啊。 要不是因为这些天头痛频频,我才不会放任那个明教逃跑,算了,这么弱的明教,让人连执着地弄死他的想法都提不起来。 何况师兄为了补偿我,每天都在努力做好吃的给我! 这是个什么神仙师兄,可惜他待人接物总是点到为止,温柔体贴是不错,但也摸不着他的心意啊。 颜许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不知道这些想法被别人听到是个什么感受,温柔?体贴?谭雨? 别吧,你师兄怼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他按着别人的头冷漠往墙上撞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你们万花真可怕,居然管这种阎王一样的性格叫温柔。 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头部还是隐隐作痛,要不今日还是不写书了吧。颜许叹了口气,隐约觉得自己这病犯得有点太莫名其妙了,明明有谭雨帮忙调养,最近也没经常动武——哦,打刺客不算,那种水平的动武也叫动武? 不,他们不配。 还不如经常在晴昼海里切磋的那些闲散江湖人。 甘元来找他的时候,隔了老远就感觉到很不舒服,仿佛颜许身上有什么邪灵一样,但每当他想要仔细去看时,那种感觉又倏地消失了。 他在院外站了许久,神色有些凝重。 天盖寺比不上纯阳宫那般格局,但道家功法同出一脉,怎么说也不至于被邪灵钻了空子,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颜先生怕是来这里之前就已经被那东西缠上了。 听说他来天盖寺第一晚就头痛到昏过去了,而且疼得蹊跷,谭雨从医理上都找不到合理的病因。甘元觉得,那次头痛倒像是邪灵挣扎,被寺中的香火给强压了下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邪灵这几日似乎跟不要命了一样,居然不顾香火的压制,不管不顾地开始作死,连累着颜许也一阵一阵地头疼。 甘元叹了口气,这对师兄弟……看面相都不是什么大恶之人,怎么就净招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颜许梳理了一遍经脉,睁眼看见甘元还在门口纠结,忍不住想翻白眼:“道长,你都杵在那里半天了,有事儿找我?” “这不是看先生摆了一张琴,还以为先生准备抚琴,故不敢打扰。”甘元走进来,又瞧见他桌子上放着一块砚台,突然噎住,所以你这到底是准备干嘛呢? 颜许有些混沌的大脑迟钝地转了转,把目光放在琴上。 哦,对,这里确实摆着一张琴,是师兄从山下带来的,说是没事可以弹着玩。 他默默地把磨了一半的墨推开,勉强打起精神,努力维持自己的高人风范,低头拨弄了一下琴弦。 噫,音色不错,是把好琴。 颜许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信手弹了一曲卷耳。 诗有三百,惟此篇是他念念不忘。 装叉完毕,他有些惆怅,轻轻叹了一声。 甘元以为他是想起了心爱之人,正琢磨着要不要安慰一下时,就听见他喃喃自语: “可惜已经过了时节,突然好想吃卷耳菜啊。” 甘元:……我真是瞎了才觉得你会需要安慰。 颜许撑着下巴,发呆一样看着亭外的雨,问:“道长,你与谭师兄交情很好么?” 甘元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贫道不能经常下山去山下蹭吃蹭喝,但是你师兄经常会带肉回来。” “……” 好真实的原因。颜许扭头看他:“那道长为何偏心于我们两个外人呢?得罪浩气盟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甘元摆摆手,说:“知其白,守其黑,此为天下式。” 颜许给他鼓掌:“道长,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儿没有其他人,咱们说话可以通俗点。” 甘元:“……” 甘元轻咳一声,说:“贫道曾私下算过一卦,你们身上有些许功德,但气运似乎都不怎么好。贫道原以为自己算错了,万花弟子声名在外,怎么也不至于落魄,但前尘往事一一揭晓,这事怕是不能善了。多年前师叔就因不曾插手那一辈的红尘事而为世人所为痛惜无比,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道,贫道道行尚浅,可不敢让自己生此心魔。”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因果,看来对修道之人来说,道心真的很重要啊,怪不得师兄喜欢杀人诛心,诛心什么的可真是太狠了。 颜许歇了半天,精神总算恢复了一些,又与甘元商议起写书的事情。 那本记述蒙山茶的书已经接近尾声了,等修改定稿后,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回谷,再也不用在这个天天下雨的蒙山长蘑菇了。 可是师兄的事儿似乎还没处理完,这一别,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分道扬镳后可就再也享受不到师兄的厨艺了! 怎么办,我还没找到娶了他的办法,这么贤惠的人怎么可以放跑啊! 颜许很愁,这一愁就又开始头疼。 甘元也不继续打扰他,确认了他身上的异常后就离开了,顺便吩咐了师兄弟们平时多注意一些客人那边的动静,千万保护好他。 天色渐晚,谭雨还是没回来。 颜许倒不担心他,期间甘元给他盛了粥和菜,但因为头太疼了,他实在吃不下,就没动过。 昏昏沉沉中,他似乎看见了一只黑猫。 那只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近他的,它静静地蜷在石桌上,兽类特有的竖瞳如同一金色的条线,无端有些瘆人。 感受到他的目光,它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抖了一下耳朵,站了起来。 因为头晕,颜许眯着眼看了那只猫很久,总感觉见过它。 颜夫人曾喂养过一只一模一样的黑猫,那只猫总是偷吃阿姐给他做的鱼,颜许揍过它不止一次,以至于那只猫看见他就警惕地跳到高处,除非用吃的才能把它哄下来。 后来的某一天,黑猫突然消失了,他还以为是它被自己吓跑了,谁知颜夫人去世的前一晚,他又看到了那只黑猫。 他对那一晚印象很深,不仅因为黑猫有异常,连颜夫人也似乎有些意识不清醒。 那晚无星亦无月,他实在睡不着,又在辗转反侧中听到了猫叫,于是便好奇地起来准备去看看。 猫再小也是肉,当时那种情境,能抓到也算运气。 毕竟是夜晚,他不抱希望地走出去,心想就算抓不到出去走一走说不定也更容易入睡。 只是他一推开门就被天空中一轮明月给震撼到了,那天明明是初一,怎么可能会出现满月? 颜夫人坐在院中那棵红木棉树下,与往常不同,总是温柔的她神色冷淡疏离,怀里则抱着一只黑猫。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怎样才算不再受苦? 黑猫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动,颜许意识到不对,正想偷偷回去时,颜夫人突然看向他的方向,问,怎样才算不再受苦? 虽然年幼,但颜许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常听吴先生讲经义,颜夫人诵佛经,这点问题还是答得上的。 夫人是佛家信女,他便挑了佛家的说法,答,众生皆苦,来世或有可能。 颜夫人怔怔地看着他,长叹一声。 她说,好,今日某欠下一段因。 她放下怀里的黑猫,那只猫却像死去一般,软软地瘫了下去,眨眼就消失不见。 她走到他的身边,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喃喃自语,说,没想到那猫鬼贪食,竟舍了吴先生寄在你身上,若非夫人日日念经…… 她沉默了下来,转身离开了。 黑猫警觉地竖起尾巴,口中发出一阵低吼。 颜许意识稍稍回笼,他握住自己的武器,打量着这只黑猫。 ……天下黑猫一般黑,还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那只。 他还在猜测时,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身体迅速膨胀了起来,转眼间就足有一只成年虎大小,它身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痕,伤口处的皮肉都翻卷了起来,隐约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它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也失去了光泽,枯槁如杂草一样披在身上,眼睛也不见了,空洞洞的,随后它吼了一声,猛地朝颜许扑过去。 这下基本可以确定了。 颜许一个迎风回浪躲过它的第一爪,咬牙切齿:“原来是你!” 这只猫到底是不是小时候那只他不确定,但绝对是他年少时见过的那只。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他和吴悦因为杀虫药配得太重不得不灰溜溜地出谷寻找五毒弟子帮忙授粉,那时候正是初春,他们在路过长蛇谷歇脚,路过一堆穿着浩气盟制式服饰的人。 其中有个看起来年纪与他差不多的纯阳,长啥样他也记不清了,隐约听到他们说要找什么为祸一方的妖怪。 颜许听着他们的话觉得好笑,妖怪跑到这种荒凉的地方做什么,连个可以祸害的人都没有。 休息过后他们就继续上路了,他正在听吴悦头疼地说徒弟有多不好带,什么教她的明明是花间游,她却非要自学离经易道啊,什么最近又有奇奇怪怪的人调戏徒弟啊,好担心啊徒弟弟不会被人骗走吧…… 听得他只想翻白眼,你徒弟精着呢,根本听不懂你在担心什么。 他这一走神,无意中抬头发现陡壁之上有一簇很眼熟的绿叶。 那是一株与他入谷前心心念念很久的优昙有着相同的叶片的昙花。 颜许顿时就走不动路了,这优昙长得有点不大对劲啊,明明过不了冬,若是自然生长,应当生于南方,为什么会有一株看似天生天养的出现在长安? 他让吴悦等一等,自己运功几个起落跃上陡壁,小心翼翼地将它挖了出来,他是芳主门下弟子,可以尽量避免伤到根系,再捧了一把土壤,又用布包兜住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落了下来。 吴悦看到那株优昙,也有些惊讶,正与他商讨为何它可以撑得过长安的寒冬时,那队浩气盟的人也赶了过来,嘴里似乎嘀咕着什么妖怪明明就在这里的话。 颜许原本没把妖怪当回事,但他正想拖着吴悦离开时,他们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只老虎大小的怪猫。 浩气盟的人却没立刻过来帮忙,他们似乎出现了分歧,他听到那个纯阳有些慌乱地劝他们别动手,这是猫鬼,并非普通妖怪,何况他们追杀的并不是这只妖怪。 没等浩气盟的人商量出结果,那只猫鬼就已经被他们两个花间打得嗷地一声溜了。 大概是因为气氛太尴尬了,他们离开时浩气盟的人都没上前盘问他们,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开。 等走远了,吴悦才打趣地问他,万一他怀里这株真是个花妖怎么办,岂不是得以身相许。 他答,吴悦你话本看多了吧,都说了少看点师兄师姐写的乱七八糟的传奇。 那只猫鬼,与眼前这只是一模一样的。 颜许又躲过猫鬼的一爪,心中的郁气似乎都有了发泄的渠道。 他转了一下笔,冷笑一声。 “毫无长进。” 谭雨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夜晚了,他把带着一碟麻油鸡匆忙赶到颜许常待着的亭子里,一进去就看见颜许撑着额头闭着眼睛,眉心紧皱,似乎做了噩梦。 他急忙把食盒里那碟麻油鸡拿出来,然后咬破指尖,符咒才在他眉心画出第一笔,就听见颜许好奇的声音。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谭雨愣愣地放下手,又听他继续说道: “我好像梦到了一只猫……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明教偷袭多了,不过不管是我遇见的明教还是梦里的猫,都好不经打啊。咦,今晚的夜宵是麻油鸡?嘶——” 大概是觉得他们之间距离太近了,颜许极为罕见地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别这么近啊,否则我会忍不住想把你摁在我身边的好吗? 他一边说着今天的事儿,一边试图站起来拉开距离,但之前他在梦中与猫鬼搏斗时身体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突然动一下经脉都有些发麻,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跌了一下,这一跌直接就跌到了对方怀里。 他还来不及反应一下发生了啥,今日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的他就如此不争气地,眼前一黑。 晕过去了。 谭雨接住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见过命硬的,没见过这么硬的,居然跟那种邪灵正面决战,而且还给打赢了。 真是……可惜这次猫鬼也受了伤,准备的麻油鸡估计也引不出那东西了。 真奇怪,明明十八年前那只猫鬼就应该已经死了的,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每个远程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那个穿得跟快递小哥一样的家伙根本就不是快递员,他手里的快递也不是任何一家快递公司的单子。 昙华带着豆腐回来后就下起了雨,颜许本来打算报警的,但昙华黑进小区的监控后却发现,一些重要的摄像头通通都被人提前破坏掉了,门和快递上都没有留下指纹,那个神经病戴了手套,虽然神经,但他反侦查意识倒是不低,再加上下雨天——怕是报了警也无法更进一步。 收拾完了快递盒,把线稿发过去后,最近精神都不怎么好的颜许又窝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梦里的剧情依旧复杂得令人发指,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看来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花小间都是如此的帅气呢! 说起来……最后好像还被师兄抱抱了? 好像还是那种埋胸的抱抱! 老脸一红JPG. 他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差点掉下去,悻悻地抱起枕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厨房里飘来一阵饭香,光闻着味道都能让人口齿生津,豆腐扒在厨房的门框边,纠结又害怕地盯着正在做饭的那位。 颜许一看到它就想起来梦里的黑猫。 那段猫鬼科普、梦里的黑猫、奇怪的猫尸…… 还有情和刷屏的那句诅咒。 说这些都是巧合,谁信啊?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豆腐许久,突然想起来,昨晚昙华应当是杀了一只鸡的,且血腥味很重。但是夜宵里除了那碗血豆腐粉丝汤外,似乎就剩一碗红油抄手是带肉的,那其他肉呢?冰箱里也没有剩下的鸡肉啊。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他也知道昙华口味更偏向素菜,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几乎不碰带荤的。 既然剩下的鸡肉不是被他吃了,那还能是去了哪儿呢? 他翻开手边那本《雨城旧事》,目光落在猫鬼最喜欢的食物上。 麻油鸡。 ……啧。 豆腐正纠结着要不要进厨房偷吃点啥的时候,它突然感到身体一轻,回过头正对上自己主人探究的眼神。 “看起来还是幼崽啊,这么小就会觅食?” 它小声地喵嗷一声,举起爪子以示卖萌。 颜许无动于衷地撸着猫,甚至想把它解剖一下瞅瞅它到底是啥。 那只快递盒里装的动物尸体,由于正在腐烂,只看皮毛和轮廓一时间压根分不清到底是猫还是狗,但他直觉是猫。 毕竟大家都觉得黑猫通灵不是? 但如果盒子里的才是猫鬼,那豆腐又是怎么回事,同样是黑猫,为什么它出现时间这么凑巧? 大概是因为之前处理了猫的尸体,为了避免产生什么糟糕的联想,除了砂锅鱼外昙华并没有做其他荤菜,颜许咬着筷子走神盯了豆腐半天,忽而说道:“说起来,昙华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电车难题?救一人还是救五人那个。” “听过。” “那你会怎么选?” 昙华顺手把鱼肚子上的肉放到他碗里,毫不犹豫地说:“离开,不选。” “……必须做选择呢?” 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说:“救五人。” 哎。果然如此,要么不想管,要管就直接选综合损失最小的方案,什么对错是非法律道德,压根不带关心的。 颜许把吴悦拖出来顶锅:“我之前看吴悦写的书,他说吐谷浑掳掠边民,还要俘虏的家人用大量茶叶换人。但吐谷浑自己都吃不饱,是不可能给俘虏东西吃的。那些俘虏活了两个多月,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估计十不存一——这种情况,师兄以为,最好的解决方式是?”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昙华愣了一下神,然后才答道:“对俘虏的家人来说,负担过重,但如果不去换回家人,他们会受到自己内心和世俗双重道德谴责。对俘虏来说,吐谷浑不给他们粮食,他们这两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人食人并非不可能,乱世没有无辜的人。何况此时俘虏十不存一,也就是说牢中尸体无数,而尸体腐烂会招来蚊虫,古代卫生条件差,很大可能会爆发疫病,既然如此,还不如送剩下的俘虏一程,免去他们痛苦,也省得他们连累家庭,免得疫病扩散开。” 顿了顿,他继续说下去:“茶马古道价值非凡,反而不能对吐谷浑吐蕃等罪魁祸首下杀手,但当时的游牧民族视茶如命,烧了茶叶足够他们生不如死很久了。” 听听,这莫得感情的调调。 吐谷浑吐蕃当时就像下金蛋的毒蛇,它咬了雅州一口,除了将那块腐肉忍痛剜出防止毒素蔓延外,最多也只能暴揍它一顿,再饿上一饿。朝廷怎么想那是朝廷的事,反正作为一个孤身一人的普通妖,谭雨只能为一部分人去掉留着伤口等溃烂的选项。 这熟悉的,抛却感性的思考方式,确实可以跟梦里那位传说中的府君对上号。 怎么形容来着,嗯,冷血无情。 这要是进了基三剧情,怕是完全没得洗哦,即使是为了颜夫人的遗愿不得不做出选择,但不管做出什么选择都有错处。 大概也就天天喊着为了正义的人才会觉得世上非黑即白吧。 颜许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我以前也很中二,但我以前混阵营的时候好像也没现在这么中二啊,这突如其来的阵营代入感是怎么个回事。 但不得不说,还是谭雨看得开,审判者本身也并非正义,就算他的出发点绝对中立理性,也绝不以正义自居,只以无悔自省。 希望把自己当正义使者的浩气盟学习一下师兄的自知之明。 同理,任何把自己放在审判者位置上的群众法官,希望你们也学习一下这种自知之明,没有判断力不是你们的错,没有这种能力还要对别人的事儿做判断,那可真是太没逼数了。 梦境里的人,看似人人都有自己判断力,实际上呢,像景行那样被当刀使的可真不少。 与现实里贴吧被带节奏就乖乖跟着节奏走的部分脑残有什么区别。 算了,至少师兄屠杀俘虏之谜就算是解开了。 角度不同,无法以对错判断,说起来也不知道到底算谁的责任,毕竟那句“众生皆苦,来世或有可能”,好像是他告诉谭雨的。 ……不,等等,按甘元道长所说,他们身上还有功德? 劝杀不劝救也算功德吗? 突然懵圈JPG. 吃完饭后他们打开电脑各做各的事儿,颜许时不时走个神,有点憋。 嗨呀好气啊,我都这么试探你了,你居然还沉得住气?早点坦白啊大哥!就算你不是人我也不介意的好吗? 他纠结着给自己的线稿铺色,豆腐趴在他旁边专心致志地啃猫粮,尾巴时不时扫到他。 等吴悦再次问他进度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梦里的人物似乎都能和现实对的上号? ……梦到谭雨可以解释为自己大概是对昙华有点心动,那吴悦、桃花蛊、篱下他们又怎么说? 甚至还有游将军、刘情和、黑猫…… 连续做了好多连续梦的颜许有些迟钝地回过神,总感觉这事儿怕是不止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吴悦:小许,稿子画完了多少啊?幸灾乐祸JPG. 颜许下意识去摸桌子边的冰阔落,不过摸了个空,昙华把一杯热茶塞到他手里,表示病号不配喝冰饮。 ……行行行,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他喝了口茶,回复吴悦:老板不是说给我半个月时间吗,你急啥? 吴悦回复:我是指阿桃的那个视频封面#笨猪 颜许:在铺色了,等会细化。话说,你以前认识昙华? 吴悦:不认识,虽然同城,人可是你招募来的,怎么,你还希望我掺和一下,跟你们上演一场可歌可泣的三角恋?要不把我家徒弟弟和阿桃也喊来,我跟你讲我感情戏可拿手了,N角恋写出来一定比游龙骑的更好看! 颜许:感情戏拿手?那你怎么把雨城旧事写成科普的?我们大纲原本是这样定的吗?我们不是奔着基三同人文活动去的吗?!! 吴悦:…… 吴悦:你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溜了溜了,哦还有,今晚有帮战你记得来啊。 颜许:帮战? 颜许:歪?!你人呢! 突然被通知帮战的颜许不知所措地蹭到昙华那边问他知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昙华顺便给他揉揉肩膀,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这事说起来也够令人窒息的,情和虽然常年徘徊于副本里,但他有钱任性,又出于方便维护男神游龙骑等原因,手底下有个发展还算不错的PVP帮会——虽然只是个负责掏钱的甩手掌柜。 但金主毕竟是金主啊! 金主闹着要开帮战,其他人还是给面子的,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不就是金主的男神作妖装白莲花没成功,反而被人拿出证据给怼了吗,虽然这事明显是金主男神的问题,但也不是啥大问题,这场帮战就当给金主找场子了。 颜许的帮会只算个亲友帮,真打起来是不占上风的。好在昨晚琴娘毒萝俩土豪就用自己帮会舂卷珥开了情和帮会的帮战,而且还给打赢了,搞得情和非常没面子。 这一没面子,他就开始撺掇自己男神的其他脑残粉齐心协力,好巧不巧,那些粉丝里还真有人能搭上浩气大帮会这条线。 琴娘那边不甘示弱,不愧是比情和更大的土豪,分分钟就把恶人大帮会也给拖下了水,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突然由一场普通的野外干架,升级成了阵营大帮会矛盾。 还是那种带着狗血爱情八一八的矛盾,天知道游龙骑到底把他们写成了几角恋,真是令人头秃。 这玄幻的展开,令颜许肃然起敬,甚至想给他们鼓掌。 也许这就是土豪之间的斗争? 因为面子问题,吴悦跟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接一场帮战比较好,省得以后被人说只会跟游龙骑他们一样嘴上逼逼。 时间就定在今晚。 本来么,还有一堆稿子没画完的颜许并不想上游戏,但游龙骑这件事真是太烦人了,一点破事就能闹成这样,烦不烦?又是人肉又是上门捅刀又是送猫尸,这已经不是游戏范围了,也不是单纯的玻璃心或者脑残粉行为了。 这是真的想要他死。 没报警也不是因为他善良。他倒是很期待那个蛇皮再上门捅一次刀,录音摄像那些东西他都准备好了,从今天起折叠刀他也会随身带,只要情和敢上门,他就敢假装自卫过度弄死他。 至于道德和法律的谴责? 被摁着揉肩膀的颜许干脆靠在昙华身上,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刀,对着空气斩了道八字。 人死如灯灭,管那么多做什么。 “肩膀还疼么?”昙华低头问他。 之前仗着自己是病号渣叫唤了几声肩膀疼,就被揉了肩膀,师兄不愧是疑似活了千年的盆栽,按摩手法真棒。颜许哼唧了两声,突然感觉这样也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表不表白不重要,反正他自己都说了欠我一份因,不提感情还能坐拥小贤妻,提了的话……emmmmm,以师兄在其他方面莫得感情的程度,感觉不太妙。 时间还长,这样细水长流也不错。 颜许心里那个柔情似水的剧本在晚上打帮战的时候就完全被他抛在脑后了。 “气纯残血可以死,啊啊啊我怎么被决斗了!” 他正委屈得想摔键盘时,情和血条陡然一空,跟他并排着打游戏的昙华电脑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杀一下”。 对一个莫得感情的花间来说,再多的情话也比不上你帮他补个刀,颜许差点就不理智地抱抱昙华跟他说我好爱你的默契度了,还好他理智尚在,只是在心里荡漾了一下,然后专心跟对面的刚。 到底是PVP帮会,对面浩气可比情和游龙骑等人水平正常多了,好在有其他亲友参与,又有琴娘请来支援的犀利恶人帮忙,他们才赢得这么稳。 疯狂秀操作喊吴悦他们配合的颜许指挥得好累,恰好旁边昙华递给他一杯热茶。 喝了茶后颜许突然噎住,等等我好像本来准备走的是那种平静甜蜜的相处画风? 现在突然变成了热血竞技还有的救吗? 此时YY里的奶毒小姐姐正在夸颜许他们秀得一匹,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省心的花间,那个击杀姿势,那个听风续命,天啦!真是集T奶dps于一身,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的帅气盆栽! 夸得颜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他还是没忍住,骄傲地满嘴跑火车:“那当然!我超帅!不管你是谁,夸我就是兄弟,天天夸我就是情缘!” 正在嗑瓜子的吴悦呵呵一声,说了声祸从口出,但其他人得了趣,一大波夸奖分分钟砸他一脸。 他们打完了帮战后一起去刷战场,打累了就去映雪湖截图插旗玩,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昙华把自己的号挂在湖边,准备去做点夜宵,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之前大家忙着打架没注意,这会儿总算发现了一个问题: 篱下:“小许?!你居然背着我跟昙华在一起住!” 当众被抓个正着的颜许一点都不方,甚至点了份水果蛋糕,在其他人的酸溜溜的呸呸呸中高调秀了一波,然后才说:“算了,我还是陪你一起去买蛋糕吧,大晚上的多不安全。” 他挑了个昙华身边的位置把号停好,愉快地烧着点卡哼着歌,又把角落里窝着睡觉的豆腐拎了起来,准备陪昙华一起出去。 根据昙华之前弄到的资料,情和应该也是雅安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一次,放着他一个人出去买夜宵太不安全了,男孩子出门在外还是得保护好自己嘛。 才不是找借口一起出去散步! 昙华也怕他一个人在家又遇到什么奇葩,对他跟上来的行为并无异议,还为他披了件外套,说最近下雨湿气重,气温不高,还是注意点身体。 颜许胡乱点点头,美滋滋地往他身边靠。 虽然有点像多了个妈,但是就这份打游戏的默契度,这份温柔体贴,也足够撩人了。 蛋糕店距离颜许住的小区并不远,店家小妹看在他们帅的份上还多给他们塞了两根心形棒棒糖,回来的路上昙华抱着两盒小蛋糕和棒棒糖,颜许抱着不敢动的豆腐握着压根没派上用场的伞,路灯下的影子都像是一对小情侣。 虽然他们聊天内容一点都不像情侣。 他们聊着今天对面到底有多菜这个话题,正聊到兴头上的时候,一直装乖巧的豆腐突然喵嗷喵嗷地叫唤了起来。 这时他们刚拐过一个路口,街道上静悄悄的,连其他行人都没有。 微笑着听他吹嘘的昙华也神色一凛,拉着他停了下来。 “……太安静了。”昙华皱眉扫了眼周围,又将蛋糕盒子放到地上,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没信号。” 颜许从他的美色中回神,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这条路我们应该已经走过了啊?我可是在这里生活过好多年的人,绝不可能记错。 他看了眼天上挂着的那轮半死不活的下弦月,琢磨了半天,试探地问昙华:“我们应该走过这条路吧?” 昙华审视地扫过周围每一处,低声答道:“是鬼打墙。”他把蛋糕拎回手里,嘱咐他在原地别动,现在解释不清,等会回去了慢慢给你解释,乖,我去揍个鬼就回来找你。 心里早就有谱的颜许并没有觉得三观受到太大冲击,并表示没事你去吧我绝对有能力自保,记得打起来别弄坏了我心爱的小蛋糕。 昙华挑眉,倒也不觉得意外,给他塞了一根棒棒糖就走了。 颜许抱着猫和伞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看了那半边粉红半边粉蓝色的心形棒棒糖半天,最终还是把“这是情侣棒棒糖正确吃法是一人一半”这句话咽了下去。 他拆了包装,糖果甜甜的草莓和蓝莓味儿顿时弥漫在鼻尖,他正准备尝一口试试这是不是传说中恋爱的味道时,豆腐鬼鬼祟祟地试图从他腿上跳下去,谁知前爪刚一落地,它就嗷地一声。 “废物!”前方的绿化灌木丛里,有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男人握着刀走了出来,他脸色非常难看,近乎咬牙切齿:“亏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厉害的鬼物!连个普通人都弄不死,还不如我亲自来!” 揪着豆腐尾巴的颜许看都没那个人一眼,再一用力,毫无怜悯之心地把豆腐扯了回来。 豆腐喵嗷喵嗷地惨叫着,然而在场的两位都是莫得感情的魔鬼,并没有人理它。 “你就是情和吧?”颜许把棒棒糖放好,又把豆腐脖子上短短的一截绳子拉出来绑在石凳上,这才提着伞柄打量着这个人。 然后他叹了口气,非常嫌弃地把手插在兜里,啧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拿着刀就能杀我吧?连偷袭都不会,这个鬼打墙以你的智商真的弄得出来?” 情和当然知道自己失去了先机,毕竟他也没想到那只猫鬼居然可以不中用到这种地步。他恨恨地剜了豆腐一眼,又举起手里的匕首,念出反派标准台词:“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死到临头还嘴硬!”然后才向他冲过去,试图一鼓作气干掉他。 颜许早有准备,在他动起来的同侧过身,同时把伞挡在身前。 他的伞是那种款式老气的直柄伞,一寸长一寸强,他完全把这当棍子用了,挡下一击后就立刻改了攻势,抡起来就往情和手腕上打。 不知道其他人在捅刀前会不会特意学习一下怎么用刀,但情和很明显是用不惯短小的匕首的,这玩意太短了,每次还没够着颜许就被伞结结实实地抡了一下,他每次出刀都不得要领,连续几刀都失了手,隐约有点气急败坏了:“你别得意!这里除了我不会有人进的来,你迟早都会死在我刀下的!” 颜许哦了一声,趁着他举起刀对着他逼逼的这个时间,快狠准地抡起伞,直接把他手里的刀打掉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少说话,多做事。 刀一脱手情和就慌了,但他还没弱智到弯腰去捡的地步,他立刻把匕首踢到了灌木从中,一咬牙一狠心干脆直接握紧拳头就继续上。 颜许对他的做法表示十分赞赏,正要继续教他做人时,他余光突然看到豆腐又又又又不对劲了,它的体型似乎……开始膨胀了? 黑猫低吼着撕咬着自己脖子上的链子,身体越变越大,金色的眼睛也越发明亮,中心漆黑的瞳仁逐渐竖成一道线。 作为这个倒霉猫的主人,颜许当机立断,退了几步,瞅准一个空隙给情和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把人撂倒后立刻对着他的脸锤了几拳——专门对着鼻子下的手。 他就不信,有人能在忍住这种疼的同时攻击别人。 情和当然不能例外,解决完了情和,颜许拎着伞,毫不犹豫地对准豆腐脑壳往下锤。 此时的豆腐身上已经开始逐渐出现各种各样的狰狞伤口了,它的虹膜本来是金色的,只有瞳仁是纯黑色,此时被逼成一条线的竖瞳也开始逐渐扩散,整只眼睛都有变黑的趋势,还好这一伞下去,它懵了一下,整只猫都安静了很多。 “你给我听着。”颜许右手用伞压住它,左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我知道你疼,但你要是还想攻击我,那我不介意帮你更疼一点,懂吗?” 也许是因为受咒术催动,豆腐还想挣扎,但颜许的刀尖就正对着它的眼睛,它歪着头,近乎全黑的眼睛看着颜许的方向,居然惊恐地喵嗷了一声,然后慢慢地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剧烈颤抖。 据说猫鬼之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虐杀。 即使是梦境线里,颜许也不记得自己对黑猫下过多重的手,他向来以气势压人,动手也有分寸,毕竟他又不好虐杀。 而那只巨大的猫鬼,它身上那些皮肉翻卷狰狞不堪的伤分明是出自刀刃、鞭子、火烧、铁烙,这尚且是肉眼能看得到的,谁知道看不到的还有哪些。 痛苦尚且会让人失去理智,何况是猫。 吴悦在书里写到,如果虐杀之时,始终令其头颅对着要害之人的画像,那么猫鬼就会在死后缠上此人,因为它以为自己的痛苦是这个人赋予的。 ……太蠢了。颜许在心里骂,豆腐你真是个蠢猫! 你说你丢不丢猫!蠢得简直没边了! 颜许和豆腐僵持着,那边疼得晕了过去的情和手指抽搐了一下,居然顶着巨大的疼痛醒了过来。 这次情和学乖了,他看到颜许手里居然也有刀,立刻清醒了很多,并没有马上就张牙舞爪地扑过去送人头。 但他也明白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他今天不仅杀不了颜许,很可能还会交待在这里,既然不能硬拼……他咬牙,眼中有一丝决然划过,随即咬破了手指。 颜许早就注意到他醒了,也一直提防着,没想到这货醒过来居然没蹦跶,反而把自己咬伤了,不知道跪在地上画的什么鬼画符。 “烦死了!”他骂了一声,直接把刀擦着豆腐的爪子插在地上,随后扔了伞,两步走过去对着情和的肋骨就是一拳。 顺便一提,电视剧里被打一下就吐血的场景是真实存在的。 情和吐血彻底晕过去前,好像听到了什么断裂的声音。 颜许踢了他一脚,心想一个法师还敢近距离在近战脸上读条,你怕不是游戏玩少了。 肋骨骨折很容易一不小心戳到肺或者心脏,这个人是死是活还是听天由命吧。 他捡起已经快散架的伞,往豆腐那边看了一眼。 正盯着爪子边的刀瑟瑟发抖的豆腐陡然感受到他的视线,颤得更厉害了。 颜许:…… 干嘛啊你,我有这么可怕吗?豆腐你真是太过分了!我又没暴揍你! 他冷哼一声,把地上插着的折叠刀□□,高冷地坐在石凳上,漠然盯着豆腐,大有它要是敢继续变猫鬼他就敢让它生不如死的架势。 豆腐趴得更低了,甚至开始喵嗷喵嗷试图卖萌。 颜许不为所动地拿起棒棒糖,默默地把还在不自觉发抖的手往背后藏了藏,心里疯狂刷屏: #人家只是朵娇花啊!# #QAQ好久没练手了打成这个鬼样子不知道武馆师父会不会嫌弃死我哦# #QWQ我三岁我好累,我真是太柔弱了# #才打了几下啊为什么我就手抽筋了!我怎么这么弱鸡?!# #我为什么如此柔弱# …… 挂机看徒弟弟撩妹的吴悦非常不讲究地喝了口凉白开,继续和桃花蛊QQ私聊。 桃花蛊:小许看起来真的很柔弱诶!那些人都人肉他了,肯定知道他的住址电话什么的,万一找上门…… 吴悦:不是什么大问题,小许他学过散打。 桃花蛊:……吃鲸JPG. 吴悦:他还会用刀。 桃花蛊:??? 吴悦:想不到吧!每个远程都有一颗近战的心! 桃花蛊:……等等,这道题是不是超纲了? 吴悦:他用棍的水平也不错,真是个合格的远程啊! 桃花蛊:歪?! ☆、告一段落 这些就是他在雅州写书的经历了。 这个故事有点复杂,桃蛊她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光理清楚这些人的关系都转了几个大圈,还在迷糊时,旁边的吴悦倒是咦了一下,插了句话,说:“我记得景行景道长。这次去苗疆的时候,还遇见了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不在华山待着,去苗疆做什么?”颜许拢了拢袖子,给他们添茶。 “景道长怕是伤狠了。”吴悦低头看着杯中茶叶,“他云游在外,是为了找牵魂香的材料。生了心魔的人都活不了多久——据我所知,送我们入万花后没几天,他就仙逝了。这个徒弟是他同门带回来的,却拜在了景行名下,随他姓,修习他留下的武学。谁知景棉翻遗物居然翻到了牵魂香……哎,少年人就是倔,总以为自己师父没做成的自己一定可以,其实就是自己想出去玩,非要说是为了师父遗志。” “……可以,”颜许问,“不过牵魂香是做什么的?” 吴悦答:“一种牵引术法,可寻故人之魂。” 有点意思。颜许继续问:“陆师兄早就死了,要是已经转世?” “不要紧,依然有效。” 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谁要听啊,桃蛊奋力扯回歪了的话题:“那小许,后来呢?你的谭雨师兄呢?你身上的猫鬼呢?” 这个故事应该不会有后来了。 那时他的书已经要定稿了,谭雨倒是一直都很忙,本来就并非每日相处,但有空总是会记得给他带点山下的玩意儿,琴棋书画医工茶,他们能聊的话题还是很多的。 平静到每一天他都有种错觉,好像他已经跟师兄这样生活过许多年,如今不过是老夫老妻相处时应有的样子。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再说那天醒来后的事。 谭雨请甘元为他驱邪,但甘元瞧过后表示很无奈,并同情地拍了拍颜许的肩,问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点,这只猫鬼似乎因为生前受过颜夫人供奉,有一丝记忆在,所以才没一直攻击他。这下好了,猫鬼不显形的时候本就是藏身于人的魂魄之中,它如今受了重伤,引诱它出来是不可能了,强行逼出更不好办,怕是会伤到颜许自己的魂魄。 这事天盖寺做不成,甘元给纯阳宫那边写了一封信,嘱咐颜许回了北方后去一趟华山,那里也算人才济济,一只猫鬼想必难不倒他们。 谭雨始终都没提过自己到底是人是妖,不过颜许觉得自己心里已经有底了。他们离开蒙山前还下了一局棋,输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结果棋子铺了满盘都没分出胜负,围观他们神仙下棋的甘元只好给他们算平局。 既然是平局,他有些遗憾,收拾好了行李就准备下山。 那天蒙山难得地没有下雨,谭雨给他扎好头发,又给他做了一盒糍粑路上吃。 临行前甘元和道长们来给他送行,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平安符护身符桃花符给他,谭雨还是不放心,干脆送他一直走到山下。 走在山路上,颜许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问:“师兄,我是不是长胖了?” 谭雨帮他抱着伞和干粮,摇头:“并无。” 被好吃好喝养了几个月的颜许觉得他在睁眼说瞎话,又忍不住捏了捏手腕上的肉。 “再过不久就是深秋。”谭雨按住他快把自己捏出红印子的手,“回谷路途遥远,路上记得添置几件棉衣。” 颜许被他这么理所当然地一抓手腕,差点下意识反手就是个商阳指,不过他忍住了,并嘀咕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师兄你这样好像我的故人啊。” “故人?” “娘和阿姐。”简直完美融合了颜夫人和阿姐的所有优点。 “……”谭雨摇摇头,轻轻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真好看。颜许在心里叹气,又会做饭,脾气又好,温柔又可爱。只能相处几个月真是太匆忙了,要是这一瞬可以成为永恒该多好。 谷里的师兄师姐喜欢写乱七八糟的话本,话本里的人要在一起一辈子,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磨难和机缘才能两心知。 他和师兄这一路,没有什么刻骨铭心,也没有生死与共,说到底缘浅情浅,平淡得如同一杯茶一样,偏偏纠葛又很深,也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颜许似是不经意间提起自己曾经带回谷中的优昙。 “那优昙也许并非凡物,我悉心照料它九年也未曾见过它开花,倒是个有灵性的,兴许是不愿为我盛放吧。” 谭雨神色不变,却是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说:“世间所有盛极之物,愈盛愈短暂,它既然有灵性,想必也不想被你看到枯萎之态。” “这样吗。”颜许没有再问下去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养花,总是等人家开了花就夸赞一番,随后愉快地趁着花朵娇嫩新鲜时摘下,用红糖入味后就…… 包进了面团里下锅蒸鲜花饼。 ……哦,好像还是当着优昙面下的锅?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颜许掩饰地咳了一声,假装没问过开花的问题,继续聊下去:“就快到山下了,我自认和师兄还是很投缘的,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他本不是会问出这种会不会再见的无聊问题的人,但他还是问了。 本以为谭雨会敷衍地说会,谁知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办完这件事某会回青岩,若是师弟你还在谷中,自然会再见的。” 那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又冒出来了,颜许把这个诡异的念头摁下去,依依不舍地跟他道别。 等事情都结束了,他有的是时间去撩师兄。 他想,好歹等师兄办完正事回谷再说吧,到时候就请其他师兄弟姐妹一起吃谭雨做的饭,不说别的,光厨艺和脸就肯定能羡慕死他们。 吃货的梦想就是这么的单纯,单纯到听众都有点恨铁不成钢,简直想把手里的瓜子壳扔他一脸,搞了半天你们都没互诉衷肠,害得他们白听了半天。 篱下和桃蛊闹着要听那种话本里曲折动人、柔肠百转、情情爱爱、快意江湖、生死相许、白首不离的故事,谁要听这种剧情乱七八糟,毫无爱情可言的写书之路啊! 吴悦和颜许没办法,干脆把景行和陆判之的故事添油加醋地又讲了一遍,强行充数。 不过吴悦到底是跟景行的徒弟接触过的人,虽然又讲了一遍仿佛在欺骗听众感情,但有他以景道长视角为故事做补充,又为故事增添了几分伤感。 虽然他总是在跑题,说着说着又提起了牵魂香,景道长可能是想用这东西找陆师兄问个明白吧,他是信任陆师兄的,所以他想问,为什么陆师兄非要用这种方式替他洗清嫌疑,一定要如此惨烈吗? 这才是大家都喜欢听的虐恋情殇话本,篱下和桃蛊深觉他说的有理,不过篱下还是问了一下:所以为什么陆师兄要那样呢? 正确答案当然是,因为陆判之是个莫得感情的万花,他连自己的死都可以利用,根本不在乎景行怎么想的。 为了通俗地解释清楚,颜许给她们讲道理:“你看,如果死在追杀者手里,对方有损失吗?” 篱下想了想,犹豫着答道:“没有吧?” “景道长的冤屈能洗白吗?” 桃蛊思考了半天,苦恼地说:“好像不能吧。” 吴悦嗑着瓜子,在旁边抢答:“但是死在景道长手里,景道长可是会非常难受的,江湖传闻他们之间有不可说的关系,这并非空穴来风。你们说,陆师兄被逼到举世皆敌的地步,真的从未恨过谁吗?赏善罚恶剑的剑主向来随心所欲,即使无人有什么好下场。他最终还是怀恨在心了,啧啧,整个江湖都不信他就算了,他们都同生共死那么多天了,景道长自始至终都只是劝他回头是岸——”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嘲弄地说,“天真,判者向来没有退路,历任赏善罚恶剑的剑主,从来也只能一往无前,回头?为何要回头?” 曾经再如何倾心相待,最终也不过无话可说,甚至在跳下悬崖前都不愿回头再看一眼。 吴悦又抓了一把瓜子,心痛地做总结:“所以啊,这世上能善始善终的真是太少了,小许你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一定要抓紧机会啊!” 猝不及防又被推回话题中心的颜许总算回过味了,他抢过瓜子,强烈要求吴悦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吴悦把瓜子分给他,诚恳地表示,那是因为人家想当下一任赏善罚恶剑的剑主啊,私情是什么,不必有。 说得倒是振振有词的,鬼知道他到底咋想的。 他们四个很久未见,围着茶炉聊了一个时辰,到了傍晚又一起架了个锅,试图靠着坑蒙拐骗让颜许把野椒交出来一起涮锅。 多年后吴悦回忆起这一幕,只能感慨命运无常。 他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样平安喜乐地胡闹下去,最难过的日子也不是没有过过,最重要的人他们也暂且已经放在心中,只等归人而已。 也许数年前的吴先生和景道长也曾这样想过。 他们回谷的日子距离新年只剩一个月,彼时江湖动荡,奇闻四起,但表面上依旧歌舞升平。 十一月初九那天,谷中已经开始准备新年的诸多事宜,吴悦和颜许去晴昼海那边给自己的花花草草浇水,篱下和桃蛊拿着焰火棒和窜天猴互相追着到处跑,其他师兄弟姐妹们也各自拿出最拿手的手艺表演,一时间其乐融融。 吴悦和颜许两个芳主弟子杵在旁边琢磨着,我们表演什么,给大家表演一个盆栽的养护须知?还是现场演示鲜花饼的九种做法? 没等他们苦恼完,旁边就传来了一阵欢呼,绚丽的烟花大片大片地升腾而起,虽然在一瞬间里燃尽了自己,却如此美丽。 不清楚其他携手赏花的师兄师姐们怎么想,反正颜许发现,吴悦嘴里从来就说不出啥好听的。 比如说在这种时候,他居然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这些人注定就像这焰火一样转瞬即逝?如果我们就像焰火,你愿意用一瞬换一生吗? 用一瞬换一生,本是几年前荻花宫沙利亚的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她的故事令人唏嘘,连带着这句话也在江湖中有所流传。 颜许不想回答吴悦这个问题,但他非常明白吴悦想说什么。 ——盛极而衰,万物皆如此。 盛世不能例外,青岩不能例外,此去一载,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吧,盛世将倾之象。 “我在去茶馆前,其实是绕了路的。”烟花五光十色的光映在颜许脸上,莫名显得诡秘而又冷漠,“余半仙,你听过吗?” “好巧,”吴悦叹气,“我也去算了一卦。” “履霜,坚冰至。” “不愧是一起倒霉到现在的,我的卦辞也是这句。” “……谁跟你一起倒霉?” “你啊。这路上见闻——我总觉得,天将倾。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大多都像昙花一般,愈盛愈短暂,你知道我的意思。” 吴先生、颜夫人、景道长、陆师兄。 他们的悲剧只是这个盛世的一处缩影,虽然只是几个人的悲剧,却足以反应出朝廷和江湖都在逐渐失去秩序。 仿佛从朝廷到江湖都失去了判断力似的,人人都沉浸在这场盛世梦中,为了心中或正或邪的执念而拼尽全力。 游将军,刘大哥,刘晴和,慕容氏残部,吐蕃。 栽赃陷害偷梁换柱,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谋财害命自甘走狗。 近年江湖上那些动乱频频的势力,天一教红衣教之类,哪个动静都比西南的大,而看似平静的西南地区,已经充斥着如此多的恩恩怨怨——那其他地方呢? 他们只是出去为茶作书,以旁观的姿态看了许多别人的故事,就已经看出了这么多……身处其中的人呢?他们有这种预感吗?怕是没有吧。 颜许心事重重地看着远处,从食盒里摸出两个鲜花饼,给他分了一个,一起坐在生死树下啃饼。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切黑发 虽然情和被打断骨头后颜许就把他扔在原地没管过了,不过直到第二天,周围也没传出什么“震惊!陌生男子在××小区被打断骨头”这类新闻。 他把封面图发给桃花蛊,又专门拎了些水果去隔壁王大妈家坐了会儿,也没从一堆大妈的八卦里听出什么端倪,倒是被关照了一波年轻人身体怎么还老是出问题,又问了他要不要明天一起去跳广场舞之类的问题,还好他溜得快,不然接下来估计又是催婚。 阔怕。 回到家,昙华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正在喂豆腐吃小鱼干,豆腐昨天看见他还是有多远跑多远的,这会儿居然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凑过去吃。 ……颜许真的很怀疑,这货变成猫鬼后遗留下来的记忆根本不是什么善意未泯,就是单纯的,对强者的恐惧、对食物的渴望而已。 “回来了?”昙华把小鱼干放到豆腐碗里,自然而然地帮他把门关上。 就很自觉。不像某些猫,就算已经害怕得站都站不稳了,还要自顾自地啃小鱼干,愣是不知道给自己衣食父母卖个萌。 颜许揉了一把猫,心情有点不太好。 总之昨晚他把小蛋糕吃完了昙华都没坦白。 起码不是他想的那种坦白——昙华说五行八卦和生理化有共通的原理,他因为个人兴趣以前研究过一段时间所以才看得出鬼打墙之类的玩意儿,其他的却不肯说了,什么梦境里的事儿,一个字都不提,不仅如此还超过分地跟他讲了半天的物理学和高等数学。 这不是我要听的真相啊!!!颜许当时就拎起了豆腐,问:“那它是怎么回事,它是猫鬼,为什么还这么活蹦乱跳??” 昙华又用看拖油瓶的眼神看了豆腐一眼,这才解释道,它不是普通的猫鬼,早在情和杠上你之前,你就有头痛的毛病了,对吧? 所以豆腐其实,很早就缠上他了。 具体原因昙华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看它也没敢伤人的意思,只是偶尔会害得宿主头疼,所以他求助了桃花蛊和吴悦,用一种古老的秘术把这只猫鬼给引了出来,并给它另准备了新的身躯,免得它又匿回颜许身上。 至于情和送来的猫尸,也许与豆腐根本没关系,而且猫鬼这种蛊咒之术他不太懂,问问吴悦和桃花蛊也许会好点,他们可能知道什么。 惊了,吴悦和桃花蛊还懂这些?! 颜许把吴悦桃花蛊拎到小黑屋里谈话,本来想撸起袖子质问他们懂这么多干嘛瞒着他,没成想反而被反问了一波: 吴悦:小许你傻啊,我们写小说的啥书都得看,懂这种东西很奇怪吗? 桃花蛊也嗯嗯嗯地附和:小许你忘了嘛,我家本来就是从苗疆那边的呀!我有跟你讲过的! 颜许:…… 我信了你们的邪。 偏偏昙华这时候还突然捧住他的脸,超认真地说,小许,别动。 眼看着他越凑越近,颜·性恋·许差点怀疑师兄是不是要准备亲自己时。 只见昙华抽出一片卫生纸。 然后擦了擦他嘴角,温声说道:“慢些吃,奶油沾到脸上了。” 被美色迷得失去重点的颜许当晚就这么放过了一个逼供的好机会。 第二天的颜许可算是回过神了,他生着闷气,随手打开自己的电脑,又瞥了眼豆腐,噼里啪啦地打字问吴悦:所以你昨天还没给我解释豆腐和情和到底啥关系呢? 吴悦回得很快:猫鬼的尸体是不会腐烂的,除非魂魄被更厉害的人打散,你家豆腐用其他办法重获新生,又拥有了躯体,原本的躯体当然是腐烂没用了。 那祸害我的猫鬼岂不是从头到尾都只有豆腐而已?颜许皱眉,非常不爽地继续打字:我头疼病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不是玩基三才有的,你确定豆腐是情和养的?我看情和年纪跟我差不多啊,难不成他关注我很久了?从几岁开始就看我不顺眼?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他啊。 吴悦回复他:你是傻的吗,翻到《雨城旧事》第128页,把那页读完,大声告诉我猫鬼平时最喜欢吃啥? 颜许翻开128页,看到那页上面加粗的婴儿和麻油鸡五个字陷入了沉默。 吴悦:昙华查过情和,他住的地方距离你不远,猫鬼应该是他的长辈养的,也许在二十多年前,它只是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想吃,但没吃成,反而被困在你身上了。 颜许:???没吃成?还被困? 吴悦:怎么说呢,气运和功德的说法玄之又玄,我也讲不明白,总之就是因为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你家豆腐从此就没走得掉,只能窝在你身上,偶尔跟你闹脾气而已。 神特么闹脾气而已,你没头疼过怕是压根不知道疼起来多要命吧!颜许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把豆腐送去往生的想法,只是单纯地踹了它一脚。 豆腐懵逼地咬着小鱼干抬头看他,去皮的葡萄一样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为了谋生努力卖萌。 “还卖萌?日龙包,你卖萌能抵消我这么多年犯的头疼?”颜许看见它就来气,恨不得给它来顿暴揍,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没有虐猫的爱好。 终究只是别人的刀而已,这倒霉玩意儿自己也够惨了,化身猫鬼时身上乱七八糟的伤也不少。 就是不知道吴悦说的几分真假,毕竟这帮人对梦境里的事情,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那么,要了解事情真相,果然还是得睡觉?他窒了窒,虽然我也很想偷懒睡觉,但有目的地去睡和单纯地睡是不一样的啊! 他正在乱想这些有的没的时,昙华已经把饭菜布好了,撒了鲜红辣椒丝的凉拌蕨菜、香气四溢的梅菜扣肉、颜许点名要的青椒皮蛋、两只咸鸭蛋、一碗热乎乎的银耳莲子羹。 还有一碟杏仁紫薯糕搁在旁边。 昙华给他递了筷子和米饭:“先吃饭,那是饭后甜点。” 颜许咬着筷子,痛心疾首:“我要是胖了怎么办啊?难不成你嫁给我?” 昙华笑了一声,问:“情和没被人发现死在这边吧?” 虽然被岔开了话题,颜许也没试图把话题扯回来,他敲着蛋壳,试图亲身展示咸鸭蛋的正确吃法,嘴上正好空闲,随口回了一句:“没,大概是命大吧。” 昨晚解决了情和后,他叼着棒棒糖补充体力,没等几分钟昙华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豆腐整只猫都不好了,分分钟吓回原形。 大概是看出他还没缓过这口气,昙华干脆也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说不急着回家,然后拉过他还在发抖的手,不知道用什么手法揉了揉,原本有些抽筋的手也没有那种不适感了。 无人路过的街道、处处虫鸣的小区、惨白的路灯灯光、仿佛有魍魉蠢蠢欲动的绿化带、地上趴着一个吐血的陌生人、旁边拴着一只瞳仁里闪金光的黑猫。 虽然氛围搞得有点像恐怖故事,但因为身边有个温柔贤淑的大美人,颜许还是有种尝到了恋爱味道的错觉。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作为一名合格的颜性恋,被握住手的颜许甚至都没主动问他鬼打墙解决得怎么样了,差点沉浸在师兄的颜值里无法自拔。 梦境中的谭雨据说曾与颜夫人长得很像,不过颜许倒没什么感觉,也许是他们气质和性格天差地别,就算真的很像,他也看不出多少相似来。 梦里也好,以前面基也罢,都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如今仔细一看,颜许不得不夸自己,你说你,眼光怎么就这么好呢? 师兄虽然是男孩子,相貌却有种韵味,眉眼更仿佛完全是按他的审美来的,平时就已经够温柔动人了,如今低头垂眸更加戳心。 颜许在那一瞬间忍不住想起很多诗,但那些优美的诗词未曾他脑海中停留,世上动人的词藻已经有很多很多,但他觉得这些都不足以形容师兄。 他就像是一场梦。 颜许隐约觉得,天下所有接近完美的存在,都是非常容易逝去的,也许昙华也算? 但他不想深究这个问题,即使只有昙花一现,那也是属于我的,就算只有一瞬间也不要紧,我可以让这一瞬间在记忆里成为永恒。 所以他一直都没去天盖寺求证什么,也没期待昙华把这些事儿都讲明白。 他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并肩坐在路灯下,一起吃棒棒糖,又吃了半盒小蛋糕,然后才回家算总账。 其他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暂且不提。 昨晚他也太沉迷美色了!没一口气找吴悦问清楚猫鬼的事儿也就算了,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情和也被他忘在原地了,连善后都没做!! 要是情和还活着,这事怕是没完没了。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颜许回忆到这里,忧愁地看了眼昙华,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敲蛋壳:“情和真的跟狗皮膏药一样,我昨晚怎么就忘了把他处理掉呢,也不知道这事还会不会闹大。” 昙华给他碗里夹了块酥烂的扣肉,安慰他说:“别担心,游龙骑和情和都活不了了。” 颜许:“……师兄你等一下,咱们现在是法治社会!” 就算你是切黑花,你要人命的话也不要说得这么突如其来啊! 昙华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有些好笑地说道:“不是我要他们的命,只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做法负责,猫鬼之术本意就是谋财害命,一旦术法失败,引起的反噬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术法反噬,听起来就很有逼格的样子。颜许怀疑人生地开始挖蛋黄,一边挖一边问:“情和是施术者,他被反噬活不了我可以理解,游龙骑为啥也活不了?” 昙华耐心为他解释:“这些事的源头都是游龙骑,没有他在那边搅动风雨忽悠大众,情和一个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斩草还需除根。”他抿唇,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情和活不了,游龙骑也别想活。” ☆、张巡 活不了和不能活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听师兄说,猫鬼受伤,施术者也会受到反噬,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了,所以师兄要留下来去寻找那个施术人,不管这个人活不活得了,他都不能让他活。 师兄真贴心啊。 颜许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背着竹篓,站在生死树下的小山坡上,遥遥地望着远处晴昼海里忙着采药的同门们。 与雅州不同,万花谷内四季如春,春冬之际虽也有雨水,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晴天。 “小许,你也去采药吗?” 颜许懒得回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跟他一样背着竹篓的吴悦走了过来,打趣着问他:“上次你嘴上说着挖草药,回去把竹篓一翻,里面全是待放或半开的花苞,当晚就蒸了鲜花饼,这次也是这样吗?” “……”颜许扭头看他,嫌弃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上次裴元师兄请我们去寻年份足的药材,你还不是正事没干,挖了一篓笋子就溜了?” “别,我分了你一半的!” “我难道没给你分鲜花饼吗?!” 今天也是互相指责的一天。 虽然他们俩消极怠工,但万花又不是只有他们,反正也不会耽误事儿。 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消极怠工——这就得从江湖流言说起了。 早年间,万花长歌七秀被誉为天下三大风雅之地,而长歌和万花又于琴棋书画等方面多有共通之处,没少被人比较过。 本来吗,长歌讲究的就是经世致用,玩的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套,儒家风骨和理念都被发挥到了极致;万花……却仿佛在走极端。 一方面避世不出,如同隐士一般,一方面又设有赏善罚恶剑和聋哑村,神出鬼没得跟凌雪阁的刺客似的。 对江湖朝堂保持中立态度并非好事,尤其是在风云变幻的盛世中。 何况万花不缺实力。 有实力却不干正事,在很多人眼里无异于尸位素餐,再加上有如此有上进心的长歌门做对比,近年来有些人对万花的不作为越来越不满了,又是讽刺万花避世不出,又是讽刺万花赏善罚恶剑乱管事儿。 当初陆判之屠村之事流传开来时,很多人对万花偏激又特立独行的手段冷嘲热讽,后来陆判之被吴先生平反了,这些人不仅不肯道歉,反而死咬着万花不放,非要说是你们万花谷人心冷漠,连自己的人都不肯救。 反正怎么做都是错。 还好谷主心大,没把那些流言当回事,只是派人去山崖下收敛了陆判之的尸骨,把他的剑与他一同安葬在了生死树下。 颜许和吴悦刚来万花谷的那年,送他们进谷的景道长并未立刻离去,那些天要是有人路过生死树,总能看见这位道长站在那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 能让颜许和吴悦膈应到消极怠工的,虽然与这些往事有关系,但直接导致他们撂挑子不干的,还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起初,谷中被送来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名为张巡。这个人看起来像个书生,眉眼却有着武将一般的杀伐之气,他自称清河县令,即使身受重伤,也没在床上躺几天,二话不说就去找谷主彻夜长谈,差点把命给谈没了,气得谷内的杏林一脉弟子都想切花间揍他,他们行医多年,就没见过这么作的病人。 要吊他的命,需要的药材极为苛刻,再加上他不知道跟谷主谈了什么,如今谷内上下,只要留在谷中的万花弟子,都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在采药晒药制药,连桃蛊这个五毒弟子也没逃过一劫,当天就被裴师兄请去给张巡以蛊术续命了。 整个万花谷因为张巡的到来都忙碌了起来,但这个叫张巡的家伙似乎并不怎么开心,依旧天天板着一张脸,只要有空就去找谷主,要么就是找书圣颜真卿先生,连画圣林白轩他都没放过,最近甚至有看见万花弟子就一脸痛惜的趋势。 颜许凑过去看过热闹,有被张巡拉着谈话过的师兄师弟也会聚在一起讨论这个人,大家都说他是个很有抱负的县令,只能做县令真是太屈才了,这种人才应该当丞相或者大将军啊。 原因无他,任谁被拉着一顿“年轻人我观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才华横溢不如跟我一起出去闯荡江湖闯荡朝堂施展抱负吧”都会觉得,这个人眼光虽然好,但是好烦哦。 每个被他拉着苦口婆心一顿劝的万花弟子都会善意地笑一笑,然后礼貌地表示,谢谢你的夸奖,但我不去。 天下乱而出,盛世而隐,是所谓隐者。 如今似乎还不到天下乱的时候啊张大人? 张巡很难过,最近他伤养得也差不多了,但他一个人都没动员到,只能每天都忧郁地一个人念叨着什么“如锦衣夜行”、“如明珠蒙尘”之类的话,以表示对万花谷这堆咸鱼的心痛。 对这个人,颜许表示不太喜欢,人如果没有抱负,那他和无忧无虑有什么区别,君不见那些有抱负的人,过得甚至还不如我这样的咸鱼。 至于谷主、书圣、画圣和谷中的同门们——呵,嘴上说着不想管他,身体倒是很诚实,为了他天天奔波忙碌,勤奋得仿佛不是他认识的那堆咸鱼。 依旧不想动弹的颜许和吴悦虽然明白张巡与那些散布江湖流言抹黑万花谷的人不一样,也知道他是真的很着急,但是主动地忙和被动地忙终究是不一样的,何况大家本来都很咸鱼,突然之间就只剩他们两条还在瘫着—— 太过分了,甚至有种被同门背叛的感觉,哼。 总之就是心塞,很心塞。 “怎么,那姓张的还没走?”颜许站都站累了,他看了眼下面还在忙来忙去的同门,干脆放下竹篓,寻了处厚实的草地躺了下来。 吴悦坐在他旁边,眯着眼看着从树叶间隙里洒落的阳光,应声道:“走?走是不可能走了,你是没看见张大人的眼神,啧啧,求贤若渴也不过如此,活像是饿了八百年的老色鬼见到了美人一样,不是我说啊,他这么缺人,怎么不去相知山庄收人,长歌门个个都一心一意抱负国家呢。” 这个鬼才比喻让颜许打了个寒颤,更加心塞了。 “虽说隐者当为天下乱而出,但眼下各地表面上还是歌舞升平,这个张巡真的只是个县令吗?能在盛世的表象下看到将倾之象,如此可怕的眼力,封侯拜相也不为过了。” 吴悦嗯了一声,也卸下竹篓躺在他旁边,宛如两条抛弃了世界和梦想的咸鱼。 “我看谷主他们也有这种预感,否则早就把人扔出谷了。” “没办法,反正又救不了,这玩意错综复杂,真乱起来还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呢。” “说实话,大唐周围都是外族,我觉得到时候没准会是内忧外患,说不定你的谭师兄就是因为这事儿才去的雅州。” “???我的?” “不是你的还能是别人的?” “……行,我的我的。” 他们又躺着晒了会儿太阳,聊聊谭雨,聊聊美人,再聊聊美食,舒服得根本不想爬起来,要不是篱下和桃蛊过来找他们,说谷主召见,他们说不定可以在草地上瘫一整天。 谷主召见这个词太可怕了,有一瞬间颜许都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偷懒偷的太明显,连谷主都看不过去。 吴悦手忙脚乱地扒了徒弟的竹篓,试图赶紧找点药材充数,假装自己很努力的样子,然而篱下也没多努力,她的竹篓里居然搁着的都是漂亮的鲜花,还是捆好的那种,据她本人解释,是为了送给可爱的小姐姐们逗她们开心。 颜许不忍直视地揉自己隐隐作痛的脑壳,然后把他们三个人的竹篓都扒开,好嘛,篱下采了一整天除了好看外基本没什么用的花花草草,吴悦的竹篓里乱七八糟扔着一堆葱姜蒜,他自己的竹篓里呢,只有一堆菌子。 因为昨天刚下了雨,他竹篓里菌子的数量还不少。 桃蛊抱着自家蝎子,看着这三个不务正业的万花欲言又止,还没说话呢手腕上的灵蛇就被拿走塞到竹篓里了,吴悦情真意切:“阿桃帮帮忙,这勉强也算药材的。” 于是桃蛊的蝎子蜈蚣通通都没能幸免于难。 折腾了老半天,颜许和吴悦可算勉勉强强做好了表面功夫,这才心虚地滚去三星望月找谷主。 他们走出凌云梯时已经是傍晚了,三星望月上挂了灯笼,谷主正和画圣书圣还有张巡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在一起喝酒,孙爷爷和琴圣花圣工圣他们则聚在另一桌拿着草药聊着其他的事,颜许他们一看这架势差点窒息,我只是偷个懒而已,至于把这么多大佬都聚在一起会审吗? 他们俩背着竹篓向各位大佬行礼,弯腰时竹篓里体型庞大的蝎子蜈蚣忍不住动了动,啪叽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宇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们怎么还把苗家阿妹的宠物当药材给抓了,等会记得还回去。” 其他大佬也跟着笑了起来,谷主更是慈祥和蔼地招呼他们俩也坐下来一起喝酒。 张巡也向他们报以微笑。 颜许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觉得自己被喊过来肯定是这家伙搞的鬼,但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他又不好直接问,只好中规中矩地坐下,含蓄地问谷主为什么喊他们来。 “近年来,谷中弟子大多闯出了名头,不论好坏,起码都在江湖上混了个声名显赫。”谷主笑得非常慈爱,慈爱得让颜许心里发毛,“听说谷中似乎只有你们二人不曾闯荡过?” 不是,谷主你最近很闲吗,这都要过问?颜许据理力争:“我们去年才回的谷,吴岱师兄可以作证的!” 林白轩接过话,说:“我们谷内花间心法修习到化境,又不曾过多沾染外界恩怨的,只剩你们二人了。” 画圣发了话,颜许就感觉不太对劲了,万花画圣过去曾有一个令人胆寒的身份——凌雪阁阁主,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刺客组织的老大,虽说这些年已经与凌雪阁再无瓜葛,但每次他一说话,颜许就觉得要大事不妙。 果然,林白轩刚说完,苏雨鸾就担忧地唤了一声:“白轩……” 林白轩拿起小巧的白玉杯,叹了口气,说:“今天召你们前来,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托付于。如今江湖人才辈出,你们却久居谷内,并不参与这些是非对错,原本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过日子,但我问了你们裴元师兄、吴岱师兄他们,从各方面来说,谷内似乎没有比你们更适合这个任务的人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定定地看着他们的眼睛,说:“这件事风险极大,你们可以拒绝。” 颜许和吴悦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他为什么半天都不说重点”的嫌弃,但他们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并表示您请细说。 林白轩却抬起胳膊戳了戳张巡,示意他来讲。 张巡双眼一亮,差点就激动地站了起来,还好他伤没好利索,再激动也只能乖乖坐着指点河山。 “是这样的,”张巡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地图,“我想请你们做刺客。” 颜许还没来得及嫌弃,吴悦就已经耿直地表达出了不太愿意:“既然是做刺客,为何不去找唐门明教呢?” 张巡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答道:“这……自然是信不过,唐门明教到底并非中原人,又过于偏远,找他们不太合适。” 颜许压根不吃他这套:“凌雪阁和天道轩呢?他们不接吗?” 张巡更加腼腆了:“他们都是为朝廷卖命的杀手,里面说不准也有朝廷的人,我……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个头啊!好好说话行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求爱你不愿意呢?!颜许心累地问:“张大人要杀的朝廷中人?” 张巡越发拘谨了,低眉顺眼跟个待嫁的小姑娘一样:“是的,不止一个。” “……” 不知道你在害羞个什么鬼,嘴里还说着杀人的话呢,同时又摆出一幅羞涩的样子,这是给谁看啊? 算了,也许这就是张大人有求于人的姿态吧。 颜许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星星,不太想跟这个人说话。 吴悦接过跟张巡聊天的重任,围绕着杀人的话题进行严肃讨论。 颜许一边喝着上好的汾酒,一边走神,等他走神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隐约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谷主要交给他们俩的任务似乎并不相同,且在安排刺客方面,也并非只问过他们俩。 跟各位大佬道别后,离开三星望月的路上,吴悦简单地给他总结了一下张巡的计划:刺杀朝中与东瀛、红衣教、天一教、吐蕃等勾结的官员。 “就这样?”颜许觉得莫名其妙,为朝廷办事的凌雪阁和天道轩暂且不提,江湖上拿钱办事的唐门明教也不错啊,为什么非要从万花谷里找人当刺客? “他信不过与其他势力有纠葛的刺客。”吴悦抱着自己那篓葱姜蒜,与他一同踏着月光走在长长的石阶上,“我们俩或许是最合适的,但我可不觉得谷主只找了我们。” 颜许翻了个白眼,真不想管这事。 但向来跟他一样懒的吴悦却有些反常地沉默了半晌,说:“小许,我想随他一起去。” “嗯?” “赏善罚恶剑。”吴悦低声说,“我每年都去问谷主求这这把剑,但每年都不曾得偿所愿。” 提到这把剑,颜许就想起了谭雨师兄和陆判之,忍不住问:“谷主答应你去做刺客就给你?” “他说我欠缺判者应有的心。”吴悦叹息一声,“还有你。” 颜许懵圈地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对。”吴悦把试图走在他们前面的灵蛇掐住七寸扔到后面,呵斥了一声“你们也不怕被我踩死”,继续说道,“谷主说看你体质也不太好,留在谷内最好不过,还可以调养调养。届时谷中的大部分人肯定会随着张巡那个王八蛋离开的,总得留几个人打理谷内,他说他很看好你。” “……”颜许说,“我可以拒绝吗?” “可以啊。”吴悦幸灾乐祸地提醒他,“可你之前不是与你家谭师兄有过约定?要在谷中等他——要是错过了可怎么办?” ……有理有据,无法拒绝。颜许被噎得毫无反驳之力,只好咬咬牙认了:“好吧,这任务我接还不行?” ☆、欢迎使用庄周梦APP 今天的梦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午睡醒来,颜许伸了个懒腰,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去摸手机,又闭着眼睛解锁,然后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面对现实——来自吴悦的催稿。 这个人催稿就跟叫魂一样。 他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点开消息记录,春卷耳群里又在吐槽游龙骑和情和,他随便翻了翻,篱下似乎放了一张截图,大意是你既然都觉得游龙骑把你们ID拿来YY恶心了,那为什么自己还要做同样的事情呢?双标狗! 这个问题问得巧妙,篱下表示自己好委屈,完全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艾特了大家。 吴悦好像在忙着其他的事儿,并没有回复自己徒弟,桃花蛊也没回复,篱下干脆点名艾特了颜许。 啊。好烦啊,刚睡醒就给我看这种玩诡辩游戏的糟心货。 眼看着篱下正直播被欺负到哭唧唧的全过程,颜许总有种头又开始疼了的错觉。 你一个玩笔的万花,是怎么连这种诡辩都骂不过的? 他爬起来洗了把脸,这才彻底醒了过来,路过窝在墙角打盹的豆腐时顺手把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一起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今天得到的信息。 梦里大家似乎走的是基三老剧情路线,虽说还没梦到后来的安史之乱,但——隐者就是这样的,太平盛世时一个个傲娇得就差没说我当初就不该下凡,搞得入世好像会耽误他们飞升一样,真到了乱世,还不是会为了乱世熬尽心血。 就是不知道师兄那句“不能活”是否被他落实了,唐代游侠杀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反正马上就安史之乱了,查是不太可能查出来的,但——昙华在他午睡前就跟他说有事出门一趟,他应该不会是去弄死游龙骑了吧? ……别别别,霸道总裁文都不敢这么写。 除非你是现代玄幻。 哦,不对,目前的剧情似乎还真是现代玄幻,而且今天群里好安静啊,除了篱下外居然没人说话。 问题是篱下不是最不喜欢讨论这种带有哲学层次的东西吗?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居然主动问别人。 颜许想了想,觉得不回复不太好,勉勉强强给她分析了一下应该怎么反驳这种回复,然后扔了手机又开始打盹。 奇怪的是,这次打盹的时候梦到的并不是古代场景,而是以一个奇特的视角,梦到了正在Word上写什么东西的篱下。 “这个剧情好单调。”桃花蛊趴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电脑屏幕唉声叹气,“我是真的不懂,他们的故事又不够狗血曲折离奇坎坷,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们怎么纠缠到现在?” 篱下也很纠结,不过她纠结的问题似乎和桃花蛊不是一个方向。 “好像是什么因果牵连吧。不过师父和昙花花去哪儿了?他们可别真的去弄死游龙骑了吧,最近上头查得严,他们要是出事了梦蛊也会失控,到时候我怎么跟小许解释?”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视角的颜许一脸问号,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半个字都听不懂? 桃花蛊伸了个懒腰,往后一瘫,心累无比地说:“我觉得这事不好做,游龙骑这种节奏大师不管在哪个年代都能活得挺好,不是非常手段根本没法把他弄死,何况这种人虽然本质恶心,但人家有信徒啊——信徒过百就已经有信仰力护体了,何况这种过千的。” “不只过千啊桃桃,上次庄周梦修复的时候师父不是说了,诅咒我们的人数量可是以万为单位呢。” 篱下她们正在客厅的沙发上讨论着,门突然响了两声,颜许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吴悦怀里抱着一堆文件,有气无力地说:“我回来了。” 他把门关上,抽了一叠文件扔给徒弟,自己去饮水机旁接了杯水。 “这东西你们仔细看看,看完了咱们另外制定计划,昙华今天去有关部门那边了咨询一下,直接杀人得受法律制裁,用术法杀人也逃不过上头的追捕,咱们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视情节轻重还会牵连作为‘因’的小许。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只能来点非常手段了。” 桃花蛊和篱下凑在一起翻了两页,篱下举手提问:“师父,咱们用毒或者蛊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吧?” 吴悦喝完了水,把剩下的文件放到茶几上,随口答道:“我觉得不行,这依旧属于直接杀人,有关部门问责可以逃,警局那边可不会善罢甘休,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们可不能在这里翻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篱下摊手表示自己道长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师父您老人家自己看着办吧。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视角的颜许持续懵圈中,什么有关部门,你们几个到底怎么回事? “不能直接杀人那就间接杀人呗。”吴悦似乎压根没把怎么杀放在心上,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既然咱们这条因果线不好报仇,那就换一条因果线替天行道,那个游龙骑本人恶毒就算了,粉丝还偏听偏信,他们造的孽可不止小许一人而已,你们继续往后翻。” 桃花蛊将信将疑地往后翻,震惊地咦了一声:“居然是他!” “是他。”吴悦向徒弟递了个鼓励的眼神,“徒弟弟,这事就交给你安排了,加油!” 篱下正在翻看文件呢,来自师父的坑如此的令人猝不及防,她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立刻拒绝:“不行!我还得注意咱们的帖子呢!” “……那帮人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还需要你一刻不停地守着处理?” “怎么就折腾不出了!师父你看群消息!” 吴悦翻了会儿手机,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然后他去了一趟书房,在徒弟震惊的注视下搬来了三本书,并一一摊开。 依旧没搞明白自己这是什么视角的颜许情不自禁地凑近了看,哦豁,《惠子》《公孙龙子》《邓析子》。 “徒弟弟。”吴悦语重心长,“咱们可是玩墨水的万花,怎么能被别人在辩论上比下去呢?这样吧,帖子和资料为师自己来,你这几天就多看看名家诸子巨著,管他是合同异还是离坚白,两派都研究一下,以后好与人争辩。” 槽点过多,无从下口。 颜许还想再去看看桃花蛊手上那份文件时,视角忽而转不动了,随后就是一片黑,隐约听到桃花蛊疑惑的声音。 “这只蛊蝶是怎么了,今天又没人戳它翅膀,怎么还是到处飞?” 醒来后颜许立刻打开手机,自己这个盹打的时间并不长,也就十来分钟,但梦里的人和事却十分清晰,他翻开通讯录,在昙华那栏上犹豫了。 今天的梦,到底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而且庄周梦这个东西,听起来好耳熟。 在哪里见过呢…… 他一边走神一边翻开手机的APP卸载列表,突然看到了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图标。 那是一只蓝色蝴蝶,旁边就是它的名字—— 庄周梦。 而且还是不可卸载软件。 他想起来了,上次面基的时候,篱下似乎借用过他的手机,说是好想给他传点图片,他当时忙着做饭就没管。 ……不会是那时候下载的吧? 颜许返回桌面,挨个找了半天,最终在不常用这个文件夹分组里找到了庄周梦,这个文件夹里都是一些基本用不上的功能,什么指南针收音机之类的功能,藏在这里确实不好找。 他想了想,还是点开了这个APP,他就不信了,一个小软件能掀起什么……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窝在一边舔爪子的豆腐吓得尾巴都竖起来了,然而自己的主子好像并没有发脾气什么的,倒是一声不吭地又躺在沙发上了。 豆腐虚惊一场,好奇地走到手机旁边,正准备舔一舔试试能不能吃时,手机屏幕陡然一亮。 “欢迎使用庄周梦。” “[交点]修复完毕,即将进入最终剧情。” ☆、十四年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张巡养好了伤就离开了,这是他第一次来万花养伤,未曾惊动过任何人,他走的那天颜许正好路过谷口的凌云梯,顺便分了他一块鲜花饼。 被一块鲜花饼感动到的张巡两眼泪汪汪,恨不得立刻执手继续劝他出去为国效力,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颜许,就被颜许一套点脉截穴摁在了原地。 “我本来是准备送吴悦,才做了这么多的。”颜许从篮子里又拿出一个饼,咬了一口,皱着眉含糊不清地说,“没想到他昨天突然被谷主调走,连个话都没来得及跟我说,害我多做了这么多饼,反正也是吃不了,看你这么可怜就分你一个,但你也别得寸进尺。” 虽然无法动弹,但嘴还能动,张巡有些拿捏不准这个年轻人的意思,斟酌了片刻,试探地问他:“那个,颜兄弟,你似乎不太喜欢我?” 嗯?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吗?颜许挑眉,又咬了一口饼,饼中紫红色的花瓣馅沾到了他的唇角,香甜的味道顿时招来了几个小师妹。反正也是做多了,他给小师妹们一人分了一个,然后拉着动弹不得的张巡往路边靠,省得挡路。 解开穴道是不可能给他解开的。 “说真的,你这个人特别讨厌。”颜许也不跟他打太极,非常直言不讳,“你快死了的那会儿,谁给你吊着命?病都没好利落就去作天作地,我们杏林那脉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天天忙得要死要活,病人还不听话,还好谷主没把你交给我来治,否则我早就掐死你了。” 张巡:“……这个,虽然很抱歉,但我是真的有事……” 颜许冷哼一声,压根不给他解释的时间,继续往下说:“后来你的伤稳定下来了,又天天摆出一张我们自甘埋没不思进取的脸色,我寻思着你这还没过完河呢就敢拆桥了,挺厉害啊?” 这点张巡确实没考虑到,他愣了一下,面有愧色,但仍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我……”张巡自认口才不错,但这会儿居然不知如何反驳,因为他确实觉得万花谷这样是浪费人才。 颜许看他说不出话,继续往下说:“但你最讨厌的地方并不在此。” 他拍掉手上的饼屑,语气冷了下来。 “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我也不求这里永远如此,但你来得太早了。” 他又掏出一块鲜花饼,以一种“我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的冷漠咬了一口,继续说道:“虽说鲜花终将枯萎,但这你这样提前将它摘下枝头的人,与催它去死又有什么区别?” “……呃。”张巡看了看他手里的饼,最终决定还是不劝他了,此人辩术虽然超群,但也着实是个狠人,此去一别还不知能不能再见,有机会再聊吧。 然而颜许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放他走。 “你之前天天撺掇我们谷主这事儿,我就不跟你算账了。”颜许幽幽地说,“我有私事想向张大人打听。” 张巡噎住,有事张大人,无事连名字都不愿意喊,这位颜兄弟也太真实了。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是乖乖地答了:“是关于什么的?” “雅州那块地,张大人您熟不熟?” “不太熟,不过天下大乱之时那边估计也难以幸免,吐蕃毕竟对那边虎视眈眈。” “这样啊,那您听没听过恶人谷那位极道魔尊,刺客‘府君’?” “听过,我知道府君是你们万花的人,多谢颜兄弟提醒,但他太难找了,我也求不着他啊。” “……” 谁提醒你了,你也太能给自己加戏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颜许被惊到了,以至于都忘了怼他,直接问重点:“府君是不是跟雅州的一个小官有过节?” 张巡回忆了片刻,说:“似乎是有过节的,不过那个吴大人被贬雅州后不是没过几年就失踪了?我听说就是被府君给杀了。” 吴先生的身份被刘老大顶替了好几年,随后被谭雨逼得到处逃窜,始终无法再回官场,他们之间仇可深着呢。 颜许没再与他说下去,摆摆手就放他走了。 张巡揣着一块饼依依不舍地踏上凌云梯,临走前还是一脸魂不守舍。 颜许提着篮子,因为舍不得饼,强行抑制住了想把篮子扣他脸上的冲动,跟他挥挥手: “张大人一路走好!” 篱下和桃蛊在逍遥林的小路上一边撸松鼠一边等他,见他回来了赶紧蹭过去问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把那家伙揍一顿。 颜许给她们分了鲜花饼堵住嘴,心不在焉。 张巡此人,虽说看起来脑子有病,但绝非庸人。 能让谷主和谷中各位都以礼相待的,至少也得有绝世才华,可从他的刺杀计划就可以看出,这人空有才华,却没有多少能调动的资源。 这盛世已时日无多,也许只能剑走偏锋? 这年秋天的时候,颜许又被谷主喊去唠了几次嗑,回来就把篱下和桃蛊叫到了落星湖畔。 “过几日你们随谷中的师弟师妹们南下,去扬州医馆帮忙。” 颜许把两封信分别交给她们,又叮嘱了一些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儿,耳提面命了半天,这才放她们走。 临走前篱下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许是觉得这样啰啰嗦嗦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到底没说什么,拉着桃蛊就去三星望月收拾行李了。 目送她们离开后,他才把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剩下的两封信上。 今早刚取到了谭雨和吴悦的信,大中午就被谷主拖去唠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 他先取到吴悦的信,拆开读了读也不过是这么几个意思: 见信好。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调理自己经脉,猫鬼之事解决得如何了?虽然很想陪你去一趟纯阳宫,但最近张巡这王八犊子似乎很忙,等此间事了,若是盛世未倾,咱们就去纯阳蹭吃蹭喝可好? 颜许拿了信正准备回去写信回给吴悦,送信的师兄赶紧把他拉住:“哎,颜师弟,这儿还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第二封是谭雨寄来的。 他拆开看了看开头,差点以为谭师兄抄了吴悦的开头,因为他们第一页写的都差不多:见信好。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调理自己经脉,猫鬼之事解决得如何了?虽然很想陪你去一趟纯阳宫,但最近…… 不是,我就想问,我的体质有这么弱吗?你们一个个的都把这写在开头? 颜许有点窒息,他翻开第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但最近吐蕃异动频频,刘老大似有人相助,如今已逃出了马帮,不知去向。 谭雨写得比较多,也许是因为觉得颜师弟也算当年那些事的受害者,所以他在信中解释得非常详细。 根据他的追查结果,颜许身上的猫鬼似乎是与刘晴和有关的,而刘晴和似乎又与刘老大有什么亲缘关系。 而刘晴和目前不仅是纯阳弟子,还是浩气盟的七曜总判——谭雨在信中反复强调,师弟你一定要注意自己身边异动,游将军刘晴和刘老大他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表面上他们与吐蕃有联系,但他已经九年未曾回过雅州,不清楚这帮人是否还与其他势力搭上线,但他们的行踪似乎与北方的一些外族人有关。 与吴悦那个只知道蹭吃蹭喝的不同,谭雨在信尾问他有没有想吃的雅州菜肴和茶叶,回谷前他可以问当地人学一学,再问甘元道长要一些茶叶带给他。 看看,这就是损友和温柔乡最明显的区别。 颜许将这两封信收起来,正思考着等会午饭要不要吃烤鱼时,谷主这个不省心的又传话问他唠嗑不。 然后还没来得及给这两人回信的他又被谷主扔了两封信。 一封是在扬州开医馆的师姐寄来的,内容简单粗暴,开口就问谷主要人,最好把整个万花谷年纪还小的师弟师妹全部捞过去当帮工,她不介意把这帮熊孩子管得服服帖帖。 另一封语气就比较温柔可爱,是谷主他家小妹,五毒教主曲云寄来的,跟他说桃蛊这姑娘年纪还小,兄长记得将她带回南方,如今天之将倾,他们这些长辈虽不惧生死,但这些小辈还是能保全就保全吧。 三星望月的风真冷。 颜许捏着四封信,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笑得非常慈祥的谷主。 这几封信,都在说天下将乱,他也知道这盛世就要撑不住了,所以呢? 谷主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捻了捻胡子,和蔼可亲地问他:“小许啊,你觉得扬州怎么样?要不要去那里调养身体?顺便也帮你师姐看着那些师弟师妹。” 帮忙看孩子这个可怕的词使颜许嘶了一声,当机立断:“谷主,我觉得扬州不太行。” 谷主依旧慈眉善目的:“你体质孱弱,虽并非不能闯荡江湖,但到底费心费神,出一次谷就得用一两年缓过这口气,届时天下动荡,我们万花亦不能独避世外,你不如提前寻个清净处?趁着如今还算盛世太平。” 这是要他提前跟年轻的师弟师妹一起去南方避难的意思。 颜许心想谁要跟着去,我还要等人呢,何况我多大的人了,还跟着一帮不到十七八的小萝卜头们,我不要面子的啊? 话是如此,他是万万不会这么说的,所以他只是平静地回答:“我只喜爱盛世,并不喜爱盛世将倾之景。” 谷主只是给他一个选择,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如何,因此听到他的回答也只是长叹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颜许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冷冷地说:“大不了玉石俱焚。我守不住的东西,就算毁在我自己手里,也不会拱手送人。” 回忆完毕。 落星湖畔的风轻柔得像梦一样,颜许站在湖畔低头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撇了撇嘴,迎风叹气。 “算了,还是不吃烤鱼了,水煮鱼也不错。” 然后撸起袖子就准备下水抓鱼。 不远处躲在碑铭后的篱下和桃蛊面面相觑。 “桃桃你看,我都说了,小许刚刚那么严肃肯定只是为了思考下午吃啥。” “……是咧,咱们白担心了嘛。” 然而颜许最后还是做了烤鱼,是把鱼掏去内脏刮掉鱼鳞,用仙迹岩那边的大荷叶裹起来,随便撒了香料和粗盐,糊上泥塞到灶里的那种自创叫花鱼。 这东西最大的优点就是省时间,不需要特别精心地处理食材,就算没人看着火也不会烤糊。 把柴火添好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寻了纸张笔墨过来,趁着天还没黑,开始写回信。 给吴悦的回信简单明了,跟他讲你徒弟我替你安置好了肯定不会有事儿,你自己在外面悠着点,杀人者人恒杀之,刺客不是那么好当的,张巡那个王八蛋消停了你就回来,最好别跟着他混。 给谭雨的信……嗯,这个真不好拿捏应当怎么写,颜许冥思苦想,浪费了好几张纸,最终才定了稿,大致意思如下: 我最近身体挺好的,猫鬼之事你不用担心,总之我会在谷里等你回来的。 然后他把信封好,发了会儿呆,这才托师兄寄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了,太阳落得早,日头短。他寄完信回来已经是傍晚的事情了,走过落星湖的石桥,路过碑铭时有一阵风吹过,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总感觉,今年冬天会很难熬。 三日后,篱下和桃蛊随着几位年长的师兄师姐们坐上马车出了谷,他去送了送,顺便给她们塞了两把松子糖,又撸了一把她们的松鼠。 大半个月后,谭雨回信,说那刘老大改名换姓,连容貌都做了改变,如今正在给安禄山做事,如今此人再度身居高位,事情似乎开始变得棘手,他也许得耽误一些时间才能回谷。另,刘晴和与游将军也异动频频,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小心他们又派杀手。 又过了小半个月,吴悦回信,北方局势紧张,你能别出谷就别出。 颜许围着炉子烤火,一边对掌心呵气一边读信,看完了就把信烧掉。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十一月初九,今年也许是少了许多爱闹腾的小辈,年味儿淡了许多,往年热热闹闹的万花谷里,今年寥落了许多,就几个老大不小的万花弟子意思意思地在地上放放烟花,提前酝酿一下过年的气氛。 颜许跟去年一样坐在生死树下啃饼,这时他还没什么感觉,又过了几天,送信的师兄才带来消息,说是安禄山造反了。 他看着忙成一团的同门们,并不觉得意外,甚至隐隐觉得松了口气。 这一年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某件事即将发生,如今这件事终于发生了,他反倒不担心了。 这危如累卵的盛世,可算是塌了。 ☆、多行不义 这一觉睡得真是突如其来。 醒来后颜许还有点缓不过神,他揉了半天额头,心想说好的最终剧情呢,这不还是没啥进度吗? 顺便吐槽一下,梦里那几封信,可真是flag界的标杆啊,这么标准的flag,不应验一下他都觉得对不起写信的人。 话是如此,他还是决定等会再睡会儿,按这个磨磨蹭蹭的进度来,那得多长时间才能梦完所有的故事啊,想想就令人窒息。 他从沙发上爬起来,正到处找自己的手机呢,门响了几声,昙华拿着一沓文件和一篮子菜回来了。 那沓文件看起来有点眼熟。 “小许?你醒了。”昙华把门关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文件夹,自然而然地把它放到茶几上,解释道,“之前回来的时候看到你还在休息,就没叫醒你,又出去买了些菜,今天想吃点什么?” 吃什么吃,吃了睡睡了吃,你是在养我还是养猪啊! 虽然心里是这样吐槽的,但颜许嘴上还是很诚实,并快速扫了一下篮子里的菜秒定菜单:“我想喝白菜豆腐汤,再烧只茄子,还想吃豆腐乳,要红油的那种!” 昙华把菜取出来,一一应下,不仅如此还给他的菜单加了点其他的:“再加个肉吧,酸菜猪肉炖粉条怎么样,你昨天还念叨着想吃北方菜。” “好啊好啊!” 此时一只豆腐跳上茶几,并不怕死地用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沓文件,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爪印。 颜许一巴掌把它摁住,心想你来得正好,省的我找理由了。 他拎着猫,提高声音问厨房里的昙华:“师兄你的文件要紧不?豆腐这龟儿子趴在那上面挠了两下没事吧?” 昙华正在择菜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说:“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说来也巧,这份文件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跟游龙骑他们有关,你要是等饭等得无聊可以看着解闷。” 还真是跟他们有关啊。 颜许把利用价值结束的豆腐扔到地上,仔细翻看起文件。 这些是一些复印件和聊天记录截图,还有一些医院开的单子,乱七八糟一大堆。 这些杂七杂八毫无顺序的资料里,一份标着杀人案的新闻报道就格外显眼,颜许把那份报纸抽出来,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 这篇新闻看起来与游龙骑毫无关系——除非他是杀人凶手——但这横看竖看都不可能啊。 这个案子内容非常简单,但却有些骇人听闻,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案子的杀人凶手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被杀的则是她的男友和孩子,此后她也自首并自杀。 根据调查发现,这姑娘是网恋后排除万难与男方同居的,并且很快就有了孩子。 由于姑娘是自首,在自首信里就已经把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所以案子调查得非常顺利,光问问邻居和他们的亲朋好友都能基本确定这起杀人案的来龙去脉。 简单地说,那姑娘放弃一切来到陌生的城市,早早地有了孩子后却没有立刻成婚,长期的不安和恐惧折磨着她,也许还有产后抑郁的原因,总之她的妄想症似乎非常严重。 根据邻居和她的朋友们描述,她平时就疑神疑鬼,一有风吹草动就怀疑自己男友出轨不要她了,偷偷买了监控器追踪器不说,平时防邻居都提防得跟防老鼠一样。 她每天都沉浸在这种极端的恐慌中,甚至连看到街头巷尾有人聚在一起说笑都怀疑他们是在笑话她,或者是在隐瞒她男友不要她的事情。男友工作忙,平时也没那么多时间开导她,有时因为应酬回来得会晚一点,每次这种时候,她都濒临崩溃。 她知道邻居都在骂她神经病,还说她男人就算跟别人跑了也是应该的,但她无法排解这种恐慌,最终在男友晚归的一个夜晚,她彻底失控了。 也许那不能称之为失控。 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把毒药放入煲好的汤中,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哄孩子喝下去,随后自己也喝了一碗。 至于男方到底有没有出轨,警方调查的结果是没有,那姑娘在遗书中提到的类似于他衣服上有别人香水味这种蛛丝马迹,纯属她自己脑补过多,事实上她的男友那时候正接了个大项目,应酬也多了起来,他晚归的那个晚上是因为绕路去了趟首饰店,问店主能不能帮他留一下她很喜欢的那套首饰,他做完了这个项目就有钱去买了。 这是什么厕所读物剧情。 颜许非常想吐槽,但这好歹是真实案件,出于对生命的尊重,他勉勉强强忍住了。 虽然这案子有点意思,不过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人重点基本上都放在“爱情不靠谱”、“网恋更不靠谱”、“心理健康问题”、“产后抑郁症”等问题上面,因为整体故事没有悬念,所以没掀起多大的水花。 他往后翻了翻,还有好几篇相关报道,但都没什么跟游龙骑有关的迹象。 ……算了,还是直接问吧。 他把文件放回去,犹豫了一下,把旁边的工具猫豆腐捞起来,走到厨房,一人一猫两脸卖萌。 “师兄哎!” 昙华正在切菜,温声回他:“怎么了?” “我看你文件夹里好像放了十几篇新闻,杀人案那个。”颜许顺势坐在椅子上,“跟游龙骑的关系很大吗?” 昙华切好了其他菜,问:“烧茄子要加蒜和花椒吗?” “加!蒜不要切太碎,有个味道就可以了!” “好的。”昙华一边切蒜片,一边答道,“那个案子,确实与游龙骑有些关系,有时言语蛊惑他人,危害更大。” 游龙骑特别善于恶意揣测他人感情问题,这点在他之前的八一八帖子里已经反应得够明显了,颜许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狗血想法,这么牛皮怎么不去写厕所读物啊? 几年前的时候,游龙骑还是个刚在剑三贴吧写同人故事没写多久的小写手,名气还在一点一点地慢慢攒,不过套路还是跟现在一样。 毫无长进。 按常理来说,他不可能与这桩案子有什么牵扯,但世上的因果就是如此的神奇——那个以爱之名毒杀爱人和孩子的女人,当时正是游龙骑为数不多的粉丝,之一。 “游龙骑对粉丝有病态的执着。”昙华切好蒜片,又开始切豆腐块,继续说,“读者不多的时候,大约是每个写手对读者最用心的时候吧。” 游龙骑这个人,写的东西虽然狗血又恶俗,但他的洗脑能力确实非常强大。 他是以感情戏为主要特色开启基三同人文之路,吸引到的读者也大多是对爱情有特殊憧憬的那类人,那案子里的女主角,正是这类人中表现最极端的。 她把爱当全部,把感情当做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开始喜欢上游龙骑的文后,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进了游龙骑的粉丝群。 那时候粉丝群人还很少,不过不要紧,情和一个人就顶千军万马了。 颜许盯着白嫩的豆腐块走神,忍不住举手插嘴:“师兄,直接下锅吗?” 昙华顿了顿,说:“先用猪油煎一下吧,直接下锅就没这样白嫩了。” 名字也叫豆腐的豆腐喵躯一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赶紧讨好地蹭了蹭主子。 颜许满意地揉它耳朵,继续和昙华聊天。 “师兄你继续讲,后来呢?” 其实游龙骑和情和也没做多有技术含量,的事儿,他们与那些风言风语说那个姑娘有病活该被男人抛弃的邻居们没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同样是流言伤人,他们只有一处区别——但这也正是最致命的一处——他们非常赞同那个姑娘的胡思乱想。 他们把自己塑造成她绝望的假想生活中仅有的、信任她、理解她、帮助她、开导她的人,甚至怂恿她给男友装追踪器,一步一步把她引入更深的妄想。 他们顺着她的想法,把她不找边际的猜测无限放大,游龙骑不愧是专业级九流狗血言情写手,随便一点蛛丝马迹都足够他恶意揣测出无数种可能性,而情和就更厉害了,游龙骑对别的粉丝上心令他深感委屈,扭曲的嫉妒使他不停地为游龙骑不负责任的恶意揣测做辩护,不断地暗示姑娘没事多盯着自己男友,别老是缠着游龙骑,否则男友跟别的女人跑了她都不知道,说得还煞有介事的,仿佛是真的关心她的感情生活一样。 “情和在某些方面偶尔会非常谨慎。”昙华一边给汤里加胡椒提味儿,一边说道,“他得知那个姑娘的计划后,不仅给她出谋划策,还屡次暗示她在动手前写好自首信,并不要提到游龙骑,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她的男友无法给她安全感上博取舆论支持——那姑娘确实照做了,她写完了自首信后就跟他们说了谢谢,然后删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一点都不曾连累他们。” 这就太过分了。 颜许有点震惊:“这不是教唆杀人吗?” 这确实是教唆杀人,但多方面原因综合到一起,游龙骑他们始终都没被查出来。 昙华盖上锅盖,把火调大了一点,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之前调查游龙骑的时候,发现他曾非常关注过这个案子,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从资料来看他并不是会对这种新闻感兴趣的人,而他当时不仅开了很多帖子深入探究那姑娘男友的种种行为,甚至还各种阴谋论,大有想证明男方确实出轨了的趋势。后来有人说他吃人血馒头,他干脆变了套路,直接化用案子里的人名自己编了个故事贴——他能写得多狗血你也知道的,罔顾事实胡编乱造——还要扣上关注社会案件的好名声。” 太强了,颜许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震惊,他憋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师兄你就是这么推断出他和这个案子有关,并且顺着这个思路拿到了聊天记录那些证据?” 这是怎样的联想能力啊!这得多大的脑洞才能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 幸好昙华摇了摇头,表示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我原先只是有些疑惑而已,但真正想到从这里入手调查聊天记录的人,并不是我。” 白菜豆腐汤已经安排了,昙华趁着这个时间洗了洗手,走到客厅茶几边,从那堆文件里抽出一张不起眼的名片。 颜许凑过去看,念到:“吴子扬,B城……”律、律师事务所?? “我们反人肉了游龙骑后,吴悦去发帖,我们那天帮的妖琴娘就问他要了联系方式。”昙华打开手机,翻到帖子指给他看,“你估计都不记得他的ID了,在这里,[小玄水的琴琴]。他自称是当时那件案子的律师,出于个人兴趣,想找专业的黑客重新调查一下当年那个案子,吴悦就把我推荐给了他。” 所以说无巧不成书。 吴子扬认为,当初的案子里,那个姑娘虽然自称有妄想症和抑郁症,但她写自首信时条理清晰,完全不像她说的那样一时冲动而已。她周围的邻居闲言碎语固然是造成她心理崩溃的原因之一,但吴子扬自认见过的案子也不少,但凡是因为舆论和亲近之人双重压力而陷入绝望的人,必然不会如此冷静。 简单地说,那个姑娘种种行为,更像是深思熟虑后的做法,而非一时冲动。 一个长期完全处于绝望中的人是很难存在冷静这种东西的,那么,是什么导致了她的反常? “吴子扬觉得那姑娘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点像被某些邪教洗脑的症状,但当时社会舆论关注的方向都没有想到这一层。”昙华说,“而且那个姑娘平时足不出户,不可能接触到什么传销组织或者邪教人员,唯一的可能只能是网络。” 所以说脑洞够大的其实是吴子扬吴律师。 颜许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不是这一连串的巧合,游龙骑他们干的那些事岂不是就要被埋没到时间的长河里了? 他们刚聊到吴子扬,昙华的手机就突然来了电话,一看备注,哟,吴律师。 昙华没有避开颜许,随手接了电话,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对面激动的声音: “喂?花哥,不是,谭先生,你也太厉害了!这种东西都翻得出来,牛皮!这个案子办完了要面基吗?我和我家婉婉的老家也在雅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缘?到时候一起吃火锅不?” 对方太激动了,以至于昙华不得不把音量调小,答道:“可以。” “到时候你家情缘也一起去不?先说好啊,我家夫人可是会跟我一起去的!” 颜许正拿着吴子扬的名片仔细看,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下意识抬头看了昙华一眼,好巧不巧地发现他也在看他,懵逼一瞬后立刻移开目光。 然后他听见昙华回道:“小许也会去的,另外我们还有几个亲友,都是当时帮忙写帖子的,你介意他们也一起蹭火锅吗?” “人多才热闹啊!”吴子扬还没从兴奋状态里调整过来,非常热情,“对了,我家婉婉刚结束考察,说回来要给我们带开过光的佛珠,到时候面基大家见者有份哈!别的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一点小礼物一定得收!” 盛情难却,昙华看了颜许一眼,得到肯定的眼神后干脆直接答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们到时候互相怎么称呼呢,喊ID?” “不用不用,喊我名字就成,我家夫人,就是那个毒萝,叫颜婉,大家都是一起共患难的交情了喊ID多见外啊!就这样,我先挂了,事务所这边还有事,回聊啊!” “……”昙华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茶几上,说,“确实挺有缘,姓都差不多。好了,我去做烩茄子和酸菜猪肉炖粉条,小许你现在饿不饿?今天做饭有些晚了,你要不要先吃个甜点垫垫胃?” 颜许心想又来了又来了,师兄你是在养猪吗一天给我吃这么多顿,我要是胖成球你嫁我啊? 于是他特别有骨气地说:“不饿,不吃!” 昙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块一只手就能握得住的精致小甜点,奶油的香味儿瞬间飘到了他的鼻尖。 “店长推荐,每日限量,喂给豆腐会不会太浪费了?” “……我吃。” ☆、景棉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 颜许在落星湖畔的石碑右下角刻上这几个字,随后又擦拭了一遍石碑,仔细端详着这块碑。 这块石碑不知是谷中哪位前辈立在落星湖畔的,也许是因为花圣弟子皆住在此处,或者是因为这块碑上铭刻着那首他念过无数次的《卷耳》,总之入谷之后,他和吴悦就再也不曾换过地方,一直都住在落星湖附近。 这块石碑上只刻了一首卷耳,却并未留下年月,如今他将时间补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时间过得倒是快,如今距离十四年十一月初九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期间他收到的信也越来越多了,有谭雨寄来的,也有吴悦寄来的,在扬州落了脚的篱下和桃蛊也开始给他写信。 他拂去石碑上的尘土,把今天收到的信随手扔进了旁边的丹炉里。 谷外变了天,谷内也没好多少。 “小许!小许!” 师姐老远就在喊他的名字,颜许看着自己竹篓里那些草药,认命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走过去把今天的草药交给她,师姐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他面前,直接把他手里的背篓接了过来,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只来得及给他扔下一句“快别发呆了谷主找你有事!” “……” 颜许目送忙到根本停不下来的师姐离开,再次感慨,这些年谷里最忙的不是杏林就是天工,还好他当初机智,没有随波逐流糊里糊涂选什么杏林。 芳主门下虽说弟子最少,但杂务也最少,每天也就是照顾那些花花草草,体力活又有聋哑村的人当苦力,鲜少被谷主逮去应酬客人。 所以他总能在大家最忙的时候保持清闲。 ——以前是这样的。 现在似乎不怎么行了,谷主如今三天两头地找他唠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嗑可以唠,每次都明里暗里劝他去扬州养身体,搞得好像他留在这儿影响整个万花谷发挥似的。 提着一盒师兄寄来的蒙山茶,颜许慢悠悠地走上三星望月,准备跟谷主好好地谈会儿人生。 “小许啊。” 谷主负手站在凌云梯旁边吹风,看见他就叹气:“你当真不愿走?北边战事吃紧,你若是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颜许把茶提到一边,实在不想跟他扯皮,直截了当地问:“您就别试探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办就直说,若是一心一意劝我南下,当初张巡在时,你又何必召我去见他。” 谷主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说。 两人各自落座,颜许看了眼棋盘上乱七八糟的棋子,问:“我听吴悦说,您当初挺看好我的,希望我留在谷中,为何此后却多次试探?” 谷主自顾自地落了一枚棋,说:“如今谷里还算平静,但——洛阳失陷的消息你想必也收到了,留守洛阳的天策府弟子十死无生,如今叛军已至潼关,长安岌岌可危。” 他这话没说完,颜许却明白了意思,战乱并非江湖风雨可比,天策府尚不能在乱世中保全,万花如今已开谷济世……他直白地截住谷主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您这是担心万花灭门?” 谷主噎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不避讳的,心累地点点头,赞许道:“若是数月前,或许万花还有退路可走,如今已经开谷,再难置身事外了。”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你自己开的谷一样。颜许心里翻了个白眼,也随手取了一枚棋,问:“事到如今,您可后悔?” 谷主反问他:“若是留下,你可会后悔?” 颜许将棋落下,满不在乎地答:“隐者乱世当出。我学了多年玉石俱焚,可不是为了偷生。” 有风吹过,两人无言片刻。 眼看着这局棋根本没法落子了,谷主这才长叹一声。 “即使九死一生?” 颜许嗤笑一声:“十死无生也未尝不可。” “……可我后来听吴悦说,你的心上人还在等你?这样不惜命真的好吗?” “……” 颜许真的是万万没想到,谷主明里暗里试探他这么多次,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当场告辞。 不提这茬行吗,师兄他等个头啊,明明是我在等他,他还到处浪不回谷一直在追别人,简直了,说起来就心塞。 跟谷主谈完了人生,颜许回自己那小木屋的路上顺便去找了趟信使,最近他的信挺多的,三天两头被喊去取信。 随后他照常查看了一遍晴昼海的花花草草,发现杏林一脉的比他还殷勤,于是胡乱扫了一眼就去取信了。 他走得远,懒得自己走回落星湖,干脆向旁边生死树下的师兄借了一只羽墨雕,正准备回去做饭时,他无意中看到了生死树下站着一个人。 好巧不巧,此人一身纯阳衣冠,远远立在陆判之坟前,单看背影,几乎要与景行当年重叠。 颜许迟疑片刻,与师兄告罪一声,压低声音打听了一下:“这位师兄,站在陆师兄坟前的那位道长是?” 近年来,除了吴悦会在清明时节带些祭品外,从不曾有外人祭拜陆师兄,今天怎么……? 养雕的师兄随意扫了树下的背影一眼,自然而然地答道:“他自称景棉,是景行道长的徒弟,如今正在寻找牵魂香的材料,路过我们万花,顺便来替师父祭拜故人。” 景棉?牵魂香?景行的徒弟? 颜许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不过那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他不打算参与,问一问只不过是怕陆师兄被刘情和那种纯阳挖坟,只是他这才刚转过身,正要走到羽墨雕面前时,背后突然有人远远地喊了一声: “等一下!颜先生!你是不是颜先生?” “……” 真是想啥来啥。 颜许不想回头的,但对方却非常执着,一个梯云纵就落了地。 没办法,又不能动手,颜许只好停下来,问:“这位道长,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景棉没想那么多,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确实如吴悦所说像是初出江湖,此外与别的道长不同,他背上不仅背了剑匣,还背了一只巨大的葫芦。 看起来倒像是装那什么牵魂香的。 “叨扰先生了,贫道来此是为寻些奇花,听闻青岩芳主弟子并不多,除了那些在外闯荡的外,如今还守在谷内的似乎就颜先生一人?” 原来是寻花的。 颜许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边走边说?” 牵魂香不愧是传说中的香料,即使景棉在外游历许久也不曾将制香的东西找齐,直到今天还差十余种奇花异草没有到手,也难为他现在才把主意打到万花谷里。 颜许仔细看了他缺的那些花草,心想他们修仙的怎么就这么强人所难,这单子上的东西能找到一样都谢天谢地了,还凑齐?想什么呢。 他放下单子,沉吟片刻,在景棉期待的目光下遗憾地摇摇头,说:“如今正值战乱,到处都是用药的地方,要是道长来早些说不定还能碰见这些稀罕东西,如今——晴昼海里是找不着了,你看我那些师兄师姐恨不得把这片花花草草翻过来的样子,有缺漏才怪。不过,去外面碰运气说不定还能遇见。” 景棉虽说有些失望,但眼下战乱未定,这个结果也算意料之中了。他行了一礼准备告辞,无意中露出了腰间一块刻着浩气盟标志的牌子,颜许眼尖,当下就止住了他:“等一下。道长是浩气盟的人?” 景棉茫然地看着他,说:“不算是……就是觉得浩气盟很不错,很想去罢了。” 颜许觉得这位道长有点缺心眼,你师父都被浩气盟坑得不得好死了还不错,啧啧。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颜许心平气和地问他,天色尚早,道长你要不要先去寻个住处? 景棉随他出门去找客房,路过那块刻着卷耳的石碑时停留了片刻,然后才继续往赏星居那边走。 路上他试探地问起那块碑:“颜先生,那块碑……看起来似乎有些年份了?” “少说得有十来年了。”颜许走在前方为他引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入谷时它就杵在这儿了,不过我今日才刻上时间罢了。” 景棉没有再问下去,他换了个话题,似是有意套近乎:“颜先生是芳主门下,可曾认识吴悦?” 颜许侧身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长认识他?寻仇还是?” 景棉腼腆地笑了笑,说:“先生说笑了,自然不是为了寻仇。只是贫道游历南疆时结交的朋友罢了,今日来到万花却不见故人,有些遗憾。” “他有事在身,出谷已有数月,一时半会回不来。”颜许示意他跟过来,“近来病患多,只能委屈道长暂住偏僻处了,病人住那边不方便医治,倒是很适合你。” 安排好了客人,颜许这才回去做饭,最近天凉,他熬了些去寒气的药膳,吃过了才去送信的师兄那边转悠。 “最近小许的信可真多。”对方打趣了他几句,把三封信交给他,“喏,你的。” 颜许接来扫了一眼,向他道了谢。 奇了怪了,这三封信居然都是吴悦写的。 颜许回去的路上就把信拆开看了,第一封还好,日常问了些琐事,信尾提到自己曾在南疆结识了景行道长的徒弟,他也是纯阳弟子,到时候可以问他一些有关猫鬼的破解之法。 第二封笔迹看起来有点慌张,颜许读得也很方张,原因无他,吴悦信中劈头盖脸的第一句就是“完了啊兄弟我好像看见你家谭师兄了”。 这事儿也算凑巧,吴悦原本是替张巡做杀手的,谁知这天说塌就塌,张巡棋差一招,只能含恨退守雍丘,但他却不肯死心,一边着手组织义军,一边又传信吴悦,令按兵不动,假借医者的身份去刺探情报。 吴悦前段时间才凭借干净的背景获取了一位狼牙军士的信任,正准备继续往高层摸时,突然被一位同门师兄给找上了,开口就问他合作不? 对,这个同门就是谭雨。 吴悦在信中再三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上一封信他才刚寄出去不过半日就被人找上门,吓得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 颜许捏着信陷入沉思。 谭雨追查刘老大行踪一路北上,原本是为了调查吐蕃那些西南势力,而吴悦本是为了张巡刺探北方诸多势力才潜入狼牙军中的,如今这两人居然查到了一处…… 是不是只能说明,这天下的局势,远比他们想的复杂很多? 大唐周围虎狼环伺,可别真是四面埋伏孤立无援,吐蕃与安禄山他们有无沟通,东瀛又作何打算,还有红衣教天一教这俩趁机蹦跶的,再加上唐门明教也不省心。 ……啧。 他们各自为政就已经够令人头疼了,私底下要是再联系紧密,大唐怕是要翻船。 他将第二封信也揉成纸团,拆开第三封。 这三封信都是同一日寄出的,看得出来吴悦非常烦躁,第三封信就更明显了,他先是问了一下景棉是不是去了万花谷,又说从谭雨那边得来的消息,浩气盟最近派人也去万花收集有关你的情报,你自己留点心。 颜许抬起头,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回到了落星湖,他把第三封信也揉成一团,随手就扔进了药炉。 本就是多事之秋,家国大事和私事一起压着,当真不好受。 浩气盟派人打听他,而景棉又带着浩气盟的身份牌来万花谷——颜许琢磨着,怎么看,景棉似乎都来得太凑巧了? 但吴悦以前描述里的景棉,怎么看都像个不关心阵营纷争的傻孩子,一心一意做那个难如上青天的牵魂香,甚至为了这难为人的香料,在苗疆待了好几年都不肯走,不太可能与浩气盟有什么联系。 他一边想着这些事儿,一边研墨,给吴悦写回信,写完信后天色也沉了下来,窗外开始细细密密地落雨,这样的天气总让他想起很多故人,往年他会犯头痛病,但自从去年遇见谭雨后,他至今都不曾再犯过疼,倒是有心情欣赏这样的雨了。 雨点落下的节奏很舒缓,颜许收拾了书桌,也不急着去做饭,就这么撑着下巴,靠在窗边听雨。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果然,在蒙山的日子里他都被师兄养懒了,根本不想自己动手做饭。 师兄怎么还不回谷啊! 追查下去又有什么用呢!这么危险的事儿,哪天把自己搭进去都不一定有人知……等等。 颜许倒抽一口凉气,把自己搭进去? 他悚然站起,隐约记起来在蒙山时师兄曾对马帮的人说过的话。 “某之报应,应劫于国难,而非私情。” 国难……? ☆、有关部门 完了。 这剧情线妥妥是要团灭的节奏。 从梦中醒来的颜许一点都不想面对现实,他都快被这个剧情走向整抑郁了,干脆窝在被窝里刷贴吧试图找点乐子。 好巧不巧,他一点进去就刷到了游龙骑的帖子,看起来像是个剧情分析帖,也不知道游龙骑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这么有精力,一边跟他们撕一边开剧情贴,厉害,君不见篱下和她家桃花蛊一起开贴都累得想删帖,完全比不得游龙骑这种战斗力爆表的。 闲着也是闲着,起床气还没消下去的颜许决定点进去给游龙骑找点麻烦。 他以为自己就是去找麻烦的,没想到点进去才看到,这个帖子的神评居然是昙华的回复。 昙华 第527楼 1222赞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位母亲轻信他人,四年前的某个杀人案,需要我提醒你都做了什么吗? 颜许懵了一瞬,继续往下拉,这才想起来游龙骑做的是哪个剧情。 重制版出来后据说地图任务也会删去很多,游龙骑就是为了蹭这个热点专门开的剧情帖,这次被他选中的,正是战乱洛阳的一个任务。 认真走剧情的玩家一定会对某些任务耿耿于怀,或者是寇岛医者不自医的徐淮,或者是马嵬驿那个追蝴蝶的小姑娘,或者是瞿塘峡那位自杀的小姐,当然也少不了…… 战乱洛阳杀女的那个老太婆。 只要认真过剧情,你就会发现,剑三的迷之剧情真TM多。 颜许对那个任务印象深刻,天知道他平时压根不看剧情的,但那个老太婆的操作是真的骚,他站在旁边无所事事地等剧情,本以为是个大团圆结局,谁能想得到,那个老太婆看见自己残血的女儿,居然一边骂她,一边掏出匕首,亲手杀了她? 他当时就愣在屏幕前了,差点砸了鼠标。 然后他切小号又走了一遍剧情,认认真真地去了解前因后果。 这家姑娘委身狼牙军,为了杀敌不惜服下毒药,她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解药也已经拿到了,却在回家时死于母亲之手。 他早该知道的,那些嘴贱的村民,那个咒骂着女儿给她丢人的老太婆,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也不愿意相信那个姑娘,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想去了解真相,就像一群苍蝇一样,闻着味儿就开始嘴碎。 颜许看着那些咒骂姑娘的人从大快人心,夸那个老太婆大义灭亲,到误会被澄清后呼天抢地,嗫嚅着劝解老人节哀,这次他没忍住,当场锤了一下键盘。 都是暴徒。 颜许心想,这些把自己当审判者的所谓无辜之人,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嘴真特么贱啊你们,你们不说话会死?嘴贱一时爽,直接用舆论把那个姑娘的母亲逼上了大义灭亲的结局,说杀得好的是你们,说节哀的还是你们,骚还是你们骚,妈的。 虽然他此后升级小号,都会刻意绕开那个剧情真实得令人心塞的地图,但再看到这个故事,他还是觉得有点反胃。 有种坏,叫蠢。 拒绝了解真相,恶意揣测事实,利用言语摧毁他人——这要是高智商犯罪他也认了,问题是这不是。 这就是单纯的蠢,而他最厌恶这种蠢。 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有判断力和智商,可以对他人之事评头论足,但很可惜的是,大部分人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多蠢,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坏。 而这些暴徒,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会毁掉多少人。 比如说游龙骑。 颜许盯着手机,游龙骑在帖子里讲完了剧情,就开始大肆发表意见,说那些村民嘴碎,又说那姑娘应该把计划告知自己母亲,否则就不会酿成人间惨剧了。 这种故事贴由不得他发挥琼瑶式言情,但粉丝很捧场,还是有很多人点进去给他顶贴,把他往天上吹,有的粉丝有眼力,直接把这剧情定义为舆论暴力,嘲讽了一波跟风黑的人有多垃圾,顺便还把吴悦他们拉出来批判了一顿,指责他们正是在利用舆论给他们家大大施加暴力。 这个转移重点的能力非常6,有吃瓜的人艾特了吴悦,吴悦也很快就对此做出了回复。 吴悦 第489楼 嗯?你们还知道你们对我家小许进行了舆论暴力啊?先撩者贱哦弟弟们,话说楼主啊,养疯狗可以,但得拴好啊,放出来乱咬人可就不太好了。 颜许围观了一下这层楼,吴悦也是真的闲,居然真的跟这帮人撕了个风生水起,几百楼几百楼地撕,来多少骂多少,不愧是玩墨水的万花。 即使如此,吴悦这层楼也没上神评,毕竟撕逼,舆论暴力,剧情,这些东西都是比较虚的,比不上杀人案这个瓜来得实在,尤其是手里似乎有实锤的。 一开始游龙骑的粉丝对昙华的回复也是一通乱骂,但游龙骑却在昙华出现后停止了更新,再也不曾露面,连个解释都没有。 昙华悠闲地继续回复了下去。 昙华 第528楼 对了,情和昨晚肋骨折了三根,是你带他走的,附近的医院你都没去,那你应该清楚他命不久矣了吧? 失去了他的你,还能剩下什么呢? 这可就……玩大了。 这料爆得也太惊悚了,即使是游龙骑的粉丝也隐约觉得这其中藏了个非常沉重的瓜,很可能还是他们吃不起的那种,比什么开挂嘴臭之类的黑点严重一百倍的那种。但当事人纷纷沉默,连一直在跟他们杠的吴悦也开始不回复了。 他们逐渐觉得,自己粉的游龙骑大大,似乎真的摊上事儿了。 而且是大事。 颜许关掉贴吧,默默地爬起来找人。 这种事直接挂出来真的没问题吗,师兄你也太直接了! 虽然我喜欢直接点的,但此时打草惊蛇有点冒险,你丫到底是不是人我都没弄清楚,而且沾上这事儿对你的修行真的没啥影响吗??? 梦里那位甘元道长可是明明白白地说了,这种事儿搞不好会生心魔的! 还有景行,如此先例在前,我可是知道你们修道的只要有心魔都活不长的迷之设定的!!! 然而他刚一开门,手机就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想都没想就拒接了,然而对方比骚扰电话还不屈不挠,颜许眼皮跳了跳,按下接听键。 “颜先生早,贫道今日算了一卦,发现你有一劫,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声音……颜许皱眉回忆了一下,虽然很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毫不客气地对着手机一顿嘲讽:“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还算卦?骗人新套路?能换个听起来不封建迷信的吗?” 对方沉默片刻,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提醒他:“贫道是吴悦亲友,我们还一起打过本呢,上过YY的那种,我是那个被你们喊去下镇山河的气纯啊!你不记得了?” 这要是打过竞技场颜许或许还记得,只是打过本——不好意思,这个真不记得了。颜许不耐烦地说:“哦,知道了,我回头再找吴悦算账。”好好的干嘛把我信息给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当真是损友,根本靠不住。 对方幽幽地说:“别急着挂断啊,贫道直说了吧,你家是不是有个叫谭雨的?” 颜许准备摁挂断的手指顿了顿。 “他昨日向我们提交了一份诉讼请求,是有关游龙骑和情和的。” 颜许下意识捏紧手机,沉声问:“你们?” 对方颇为自豪地把事儿全给倒了出来:“年轻人,有关部门听说过不?不问私情,只循法理因果判之,巧了这不是,贫道正是此案主审。” “……”这么轻易就交代了,颜许觉得这个主审有点过于傻白甜,敷衍地说,“哦,是吗,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贫道景棉!” ☆、落凤 “颜先生!” 颜许刚从三星望月下来,就看见那边杵着一个纯阳弟子,他眯着眼辨认片刻,这才想起来这人是谁,随后假装没听到,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继续走。 景棉丝毫看人脸色的觉悟都没有,他提起轻功就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兴高采烈地自顾自聊了起来: “哎!颜先生,昨日承蒙你的照顾,贫道今日算了一卦,发现你有一劫,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当不当那就别讲啊!颜许深吸一口气,再三告诫自己别动手,吴悦信里特别关照过了,尽量少欺负这傻孩子,作为优雅端庄的芳主门下,他们要对这样活泼可爱的少年人予以宽怀。 即使此人身份存疑。 颜许被他追着聊了半天的天,走到落星湖边都没能甩掉他,终于认命了。他木着脸站定,面无表情地敷衍:“哦,什么劫来着?” 景棉与他一同站定在石桥上,笑盈盈地说道:“贫道游历在外已有三载,倒是头一次见识到先生这般奇特的命格。” 颜许按上自己腰间那只白玉烟斗,冷淡地说:“说话直接点。” 他往常用的判官笔不知放去了哪里,景棉目光在那只烟斗上停留片刻,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高深莫测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先生已经接了命,贫道怕是改不了了。” 那只白玉烟斗,是前燕冶铸大师丁烛所制,玲珑剔透,其身刻有“凤落阿房 胡不归”的字样,正是名满天下的神兵之一——落凤。 花间游武学以点脉截穴为核心,颜许平时也并不十分注重武器品质如何,几乎不可能会专门求得此物。倒是听说此物被存放在心上万花谷主那里……景棉心里有些怅然,知道自己怕是白来一趟,只好不情不愿地说:“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家国有难,你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贫道无话可说。只有一问不解,想请教于你。” 颜许心不在焉地盯着桥下肥硕的游鱼,嗯了一声表示你继续。 “贫道曾问过吴悦,但他并未回答。”景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水,语调中有些迷茫,“是有关善恶之辩的。” 他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是非对错自然是有界限的,哪怕有时候这界限不太明白。他拜别山门后见了这世间许多不平,方知浩气盟大义,所以他有些不解,为何世上竟有人会去恶人谷?万花又何必多此一举设下赏善罚恶剑?恶人谷新晋极道魔尊府君,既是为了罚恶,为何非要将自己置身于恶人谷?以及…… “谭先生本有佛缘。”景棉说,“他受佛经供奉多年,已有慧心,后有大儒开智,又经我道门点化,尽得三家神髓,为何……偏偏去做府君?” 颜许心里盘算等会用熬鱼汤要放些什么佐料进去,闻言挑眉,事关赏善罚恶剑和他的谭师兄,这两者搁在一起,总算让他回过了神。 “吴悦没与你讲过他的答案?” “……没。” “难怪。你一直把自己师父的遗物——那枚浩气身份牌佩戴在身边,他向来不喜欢与道不同的朋友废话,除非你是他敌人。” “……” 天上又开始零零星星地落雨,颜许伸手接了几滴雨,也不打算请他进屋子里坐着说话,干脆把背上背着的伞撑开,施施然走过石桥,停留在刻着卷耳的石碑前。 “我长话短说。”颜许看着碑上的字,像是在回忆什么,“你师父跟我们谷里那位陆判之师兄的事儿,你都清楚吧?” 景棉抿唇,微微垂下眼帘,答道:“清楚的,贫道游历南疆,正是为了达成师尊遗愿,为他完成牵魂香。” “那好。我直说了,善恶对错,正邪是非,这些东西对我和吴悦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颜许抚摸着碑铭上的字,“因果,是非,善恶,法理,要当这个判官,这些缺一不可。” 他没把话说得更清楚,但景棉已经大致猜出他的意思了。 因果是许多人都忽略的东西,正如当初陆判之屠村案一般,哪怕有一人能及时为他的所作所为提供“因”,那他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果”。 人总是不在意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反而常常乐于将浮于表面的果当做因。 浩气盟终究只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罢了,是江湖,就免不了情义和利益大于法理的时候。韩非子曾言,侠以武犯禁,浩气盟终究不是衙门,他们没有查案的习惯,做事当然不具备严格的因果,陆判之的案子被搞得不明不白就是最好的例子。 从这方面来说,浩气盟恶人谷区别真的很大吗?同样的快意恩仇,一个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另一个干脆撕破脸誓不为正道,一个比一个能蹦跶。 至于伪君子与真小人——颜许还是觉得真小人坦荡点,也许浩气恶人里确实有真君子和伪小人,但那必然只是少数罢了。 都是江湖人,他们自己对自己没点数吗? 至于万花——赏善罚恶剑不常出倒是真的,且每位剑主向来都是独自行动,就算犯蠢也不至于一堆人一起犯蠢。 景棉心思转得快,这么一想又有了新的不解:“那,朝堂可不就是个好去处吗?” 朝廷设立衙门可不就是专管判者当做的事儿吗?府君去恶人谷算什么事儿,真要惩恶完全可以去朝廷里当官啊。 颜许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我问你,恶人谷陶寒亭是因为什么性情大变的?这事官府给他公道没?他后来成了那种见不得有情人的扭曲的性子,杀/人都杀出魔障了,这都该怪谁?” 类似于陶寒亭的事多了去了,天底下没有新鲜事,世上会出现恶人谷这种存在,大部分都是因为官府无能,不仅没有能力维持公道,而且造成了恶果也没有能力挽回。 景棉噎住,有点不甘心:“可是,我师尊他们的事情……” 颜许嗤笑一声,景棉这话说了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对,景行和陆判之,吴先生和自己的夫人,一生之祸,皆因朝廷而起。 那些村民谋财害命多年,为何迟迟没有官府查询此事? 吴先生不过为人刚直了些,便被排挤至此,连官印公文都被人夺去,排挤他的难道不正是腐朽的朝堂? 论因果,这因果可就太明明白白了。 因为官府无能,造就了恶人谷,而浩气盟成立的初衷,则是为了打压恶人谷。 这种局面,也许是朝廷的人为了制衡江湖才想出来的,但是很明显,分化江湖并不会让江湖更和谐,颜许就觉得恶人浩气互相恨得很深沉,最重要的是,冤假错案也越来越多了。 “现在你知道了吧?”颜许收回手,确定这石碑上的字并没有因为风吹雨淋被腐蚀后,重新把目光分给了景棉,“只有官府才可能做到公正,但大唐的朝廷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这就是盛世倾颓的根源和证明。” 早在从失去法理那一刻起,乱世就已经来了。 景棉涩然说道:“可……可人心都是偏的,世上并不存在先生……或者说,你们青岩中人追求的判者应有的公正。” “是啊,人心都是偏的,府君自认不可能做得成浩气盟那种真圣人,且他是为了复仇,既然如此当然要接了陆师兄的位子啊,你不也是接了你师父的令牌?” “可我……” 趁着把人给唬住了,颜许风轻云淡地摆摆手,不再废话,撑着伞就走了,心想我还想早点喝上鱼汤呢,谁想陪你在雨里论道一整天啊! 这次景棉倒是没追上去,他没有带伞,就那样背着剑匣和葫芦站在细密的春雨中,一时间道心都有点不稳。 他站在雨中看了那石碑许久,突然冲着颜许的屋子喊:“你自己小心!浩气盟那个游将军派了贫道的同门来万花谷想污蔑你,被贫道路上顺手给拦下了,听说可能还会派杀手来,但如今正值战乱,即使是他们也不会一直盯着你,熬过这几日就好!” 颜许在屋内切着姜片,静静地听着。 “师尊的事,都是前尘,贫道此次拜会,已经了却一桩心事了。”景棉也不管他有没有回应,一鼓作气地撂下话,“如今家国有难,贫道还有其他事要去寻吴悦,颜先生请多保重,我们今日就此别过!” 窗外的雨声中夹杂着剑出鞘的声音。 颜许把葱姜蒜都切好,然后脱下宽大的外衣,准备下水抓鱼。 现在是春天,湖水温度还是有些刺骨的。 他将自己的落凤放到伞下,伸手去探湖水的温度。 很冷。 要是在蒙山,师兄绝对不会让他去下水抓鱼的。 他一时走神,余光瞥到了落凤刻着的字上。 凤落阿房,胡不归? 胡不归,胡不归。 今日他接过落凤时,也允诺了谷主坚守万花,即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让此处沦落狼牙手中。 接下落凤,也就意味着不退,万花谷中珍奇异宝,各种机关图纸和无数客卿心血,随便哪样落到狼牙手中,都足以让这个乱世再延长几年。 守谷不易,北方战事已经迫在眉睫,此时接下这般重任,几乎只能拿命去守。 然而此刻,这些沉重的东西他都不愿去想,他只是看着胡不归那三个字,失落地想,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想吃他做的砂锅鱼了。 ☆、因果线 “小许?小许?”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颜许缓缓地睁开眼,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小许,你没事吧?”昙华担忧地看着他,帮他揉着穴位,生怕他缓不过来。 师兄……? 颜许迟钝地记起了眼前的人是谁,随后回忆和梦境相继袭来,他有些混乱,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下意识抓住昙华的手,喃喃地说:“胡不归……师兄,你可回来了,我想吃砂锅鱼,要多加野椒……” 昙华就这么任由他抓着,低声说好。 只不过旁边的人就不怎么乐意了,吴悦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大庭观众的,你们注意点影响,还有,砂锅鱼见者有份,下次记得请我们。” 前排的篱下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非常敷衍地说:“哎,师父你别说了,小许体质差,这个传送阵够他晕好半天了,你还不让人缓缓?” 她身边的桃花蛊也深以为然地附和着:“对啊对啊,小许身上猫鬼才被□□几天,正是魂魄不稳的时候,让他们秀嘛。” ……秀什么??? 颜许懵逼地回过神,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被昙华抱在怀里,而附近坐了一圈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大致扫一眼得有十几个人了。 ……???卧槽,不是吧,这是哪儿啊? 昙华安抚地说:“这里是有关部门的因果法庭,别怕,我们只是陪审而已。” 吴悦在旁边嗑瓜子,闲闲地替他补充:“这就是个审查机构,有关那些科学无法解释的案子都得往这儿扔。”他把瓜子分出一半推过去,“来,一起嗑,我顺便再给你介绍一下在场的各位。” 颜许懵逼地从昙华怀里坐起来,又懵逼地开始嗑瓜子,并懵逼地顺着吴悦的话一个一个看过去。 “被告席上的人你应该见过,喏,游龙骑,情和。”吴悦啧啧称奇,“哎你说这个游龙骑也没多帅啊,怎么情和就为了他死心塌地呢?” “……你问我我问谁?” “哎算了,下一个,那边,原告席上。”吴悦指向另一边,“那个女鬼男鬼和鬼婴就是本次的原告,旁边的那对小夫妻倒是活人,你应当也记得的,吴子扬律师和颜婉教授。” “……???鬼?!”除了卧槽我一个坚信科学二十多年前的三好青年还能说什么? “不过中间的法官,你应当是没印象的。”吴悦与那个担任法官的道长对视了一眼,嫌弃地挪开目光,“上上上赛季跟我们一起大战翻车的镇山……不是,气纯。他不常玩基三,一赛季一赛季地A,你没印象是正常的,毕竟游戏里我也快不记得景棉这么个气纯了。” “……他是,主审?”颜许斟酌地说,“我觉得他不太合适的样子。” 吴悦颇有同感地点头:“不用给留面子,直接说他傻白甜就行。” “……” 颜许默默地往昙华身边靠了靠。 第一次上法庭,第一次当陪审,居然这么刺激,还人鬼妖俱全的。 昙华自然而然地反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不要紧张,案子结束了就回家,砂锅鱼他都已经提前抓好鱼了,那条雅鱼现在还养在水缸里呢,回去就把它下锅。 颜许还没来得及表示感动呢,吴悦就已经在旁边翻白眼了。 “说好的案子结了后我们十二个去吃火锅,砂锅鱼还是留着晚上炖吧。” 法庭上原告被告陪审虽然在颜许看来并无阻隔,但原告被告的状态来看,他们似乎看不到背后的陪审,互相也看不到对方。 女鬼一家看起来也与活人无异,神色都非常平静,颜许甚至还看到这对鬼夫妻互相依靠在一起,秀得一匹。 ……可能这就是真爱吧,那个男鬼怎么想的谁知道,反正看样子人家夫妻并没有因为这事儿闹矛盾。 “好了。”担任本次主审的景棉清了清嗓子,非常随意地打开自己面前的一堆文件,“开庭。原告请发言。” 这个空间确实另有玄机,游龙骑与情和似乎连法官都看不到,惊恐万分地不断打量着四周,愣是看不到其他人一样。 颜许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吴子扬叙述这案子。 可能有关部门的审查制度跟正常的流程不太一样吧,吴子扬的叙述方式非常奇怪,他是按因果叙述的,没有用到任何法律法规专业用词,反倒是用到了很多宗教用词,且他身边的颜婉教授还时不时会为他做补充。 大概是察觉到了颜许的疑惑,昙华低声解释:“颜婉教授专攻宗教学,最近对佛教研究比较多,她刚结束考察回来,还说带了佛珠送我们。” 一不留神吴子扬已经说完了,景棉倒没有立刻询问案子相关,而是看向女鬼一家,饶有兴趣地问:“你们一家似乎尽释前嫌了?虽然游龙骑等人确实是主要原因,但你们自己并非全无过错,归根结底,此事应当怪你们吧?” 女鬼抱着鬼婴,幽幽地说:“是我被不安冲昏了头脑,责无旁贷。” 男鬼也有些黯然:“我答应她给她婚礼……是我没做到,她家境比我好很多,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我的承诺到底是晚了一步,这是我们二人的错,只是孩子……我们对不起他。” 颜许嗑着瓜子啧啧啧:“早知如此,何必急着要孩子呢,贫贱夫妻百事哀啊!” 吴悦则看着被告席上极力咒骂否认的游龙骑他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场审判的结果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因果线确定后,确凿的证据面前,游龙骑他们再多的借口也说不出来,吴子扬不愧是专业的律师,压根没费力就给游龙骑二人定罪了,不仅如此,他还拎上来一只猫。 颜许揉了揉眼睛,没错,那只黑不溜秋压根找不着鼻子嘴巴的玩意儿就是豆腐。 “这两人还曾以猫鬼邪术害人,不如数罪并罚?”吴子扬笑得非常温文尔雅,“受害人颜许也在场呢,随时可出庭作证。” 铁证如山,完全翻不了身。 游龙骑神色阴郁,他扶住身边气息不稳的情和,怨毒地说:“当年的杀人案,明明就是他们自己的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我不过是在所有人都背弃她的时候鼓励认同她而已,到你们嘴里就是帮凶了?” 景棉兴致缺缺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屈指敲了敲桌子:“得了吧,当年的聊天记录我们都看过了,要不是你没事启发她玩什么病娇,原告那么傻白的一姑娘也不会联想到毒杀,她确实谈恋爱谈坏脑子了,可你又无辜得到哪里去?” 他扫了一眼陪审席,继续说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原告的案子并不涉及术法伤人,这案子我们会移交给世俗法庭审判,你大可以猜一猜咱们国家对教唆杀人是怎么定罪的,好心提醒你一下,这案子社会影响过于恶劣,会加重量刑。” 游龙骑不甘心地想反驳,然而景棉抬手掐了一个法诀,颜许他们就只能看到游龙骑张嘴,却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颜许顿时觉得,这个道长看起来其实好像还挺靠谱? 吴悦小声嘀咕:“拿了大阵阵眼就开始造作,也不怕被上头给停职。” 景棉屏蔽掉被告席发言后,继续说下去:“你们会被弄到因果法庭当然不只是因为教唆杀人,我们部门管不着你教唆不教唆的,我们只管术法害人的案子,请原告律师详细讲述猫鬼和其他诅咒。” 这话一出,被告席上的游龙骑呆了呆,急忙去摇有伤在身的情和,情和慌张地按住他的肩,似乎在给他解释什么。 猫鬼的事颜许作为当事人当然知道,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他诅咒。 原告席上,吴子扬拿出一叠文件,清晰条理地把情和曾经做过的事一一列举了出来。 吴悦在之前的分析中曾提到,情和此人神神叨叨,精神仿佛有点不正常,而所谓的神神叨叨——颜许也见识过,他撂下狠话要放猫鬼,结果真的就放了猫鬼,所以——他压根不是单纯地在嘴炮,他所有看似只是为了过嘴瘾的咒骂,都是认认真真实践过的。 那些被他诅咒过的人,虽然并非每人都遭了秧,但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的。 他们也许只是对游龙骑的琼瑶式三观发表过不满,也许只是对游龙骑的文笔提出过意见,也可能只是游戏里不小心得罪了游龙骑,总之,情和的诅咒人非常多,颜许听吴子扬一个一个地念受害者名单都听得有些累,更别提念完了名单还要讲因果的吴子扬。 好在颜许快听得打瞌睡之前,吴子扬终于讲完了因果。 “以上是所有确认受害名单。”吴子扬念完了这份文件,把它放下,继续说,“此外,经调查,由于两位被告本身能力有限,术法不精,实际上他们曾诅咒过的人并非只有前面提到的那些人,只不过这些人命格轻,连他们这种水平的诅咒都抵不住而已。” 耐心听他讲完的景棉解除了被告席的声音屏蔽,问:“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游龙骑和情和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混这条道,自然也知道有关部门这么个存在,一直以来,诅咒也好猫鬼也罢,他们都是尽量不碰这个部门的底线,所以吴子扬前面说的这些人,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诅咒倒了点小霉而已,凭什么给他们定罪? 他们这辩护做得不错,景棉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像是看够了耍猴戏,再次请原告律师发言,顺便屏蔽了来自被告席的咒骂。 吴子扬刚刚说了那么多,正忙着喝水,他身边的颜婉便暂且接过了他的活,说:“这些诅咒只是给受害者带来不便罢了,受害最深的颜许先生如今也恢复得不错,但就因果而言,这并非被告最大的恶。” 景棉点点头:“贫道愿闻其详。” 颜婉说:“舆论暴力。被告粉丝太多,且大多年龄偏小,激进极端,他们本人只对受害者进行了诅咒,但他们的脑残粉对受害者的伤害堪称巨大。” 颜许他们几个无所事事的陪审嗑瓜子嗑得有点上头,这会儿已经在商量要不要凑一起斗地主了。 吴悦表示我不会玩,你们四个斗吧,颜许他们一拍即合,一边掏出手机联机斗地主,一边听着法庭上的动静唠嗑。 “我快没牌了!”篱下拿着手机点来点去,抱怨着说,“这个情和也太讨厌了,亏我还以为今天只审女鬼和小许的案子,肯定不耽误我时间,结果呢,他挺能作啊,居然敢这么频繁地诅咒别人,厉害了。” “只有这俩案子判不了他们死刑嘛,昙花花和吴律师他们一看就是把事儿做绝的那种人。”桃花蛊盯着手机,有点愁,“你们等会儿啊,我想想怎么出牌。” 昙华说:“无论如何,他们算是翻不了身了,他们身上的信仰力过于复杂,与邪教组织也就一线之隔了,国家部门是不会放过他的。” 颜许看着牌,有点不在状态地说:“没想到世俗法庭都不能定罪的舆论暴力,在因果法庭上居然还能审判的。” “还不是因为世俗层面法不责众,但因果就不讲究众不众了。”不会玩斗地主的吴悦嗑着瓜子盯着主审,十分欣慰:“阿棉这傻孩子终于没有被被告的歪理邪说带跑思路了,不容易啊!” “……?”颜许感到有些不对,“你好像跟这景道长挺熟?” 吴悦心有戚戚地答:“老熟人了,他们部门每次开庭他都在旁边陪审,哪次他都是被辩护词牵着脑子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他就觉得公婆都有理,简直太好唬了,最近几年没见,他如今倒是不怎么被人带跑思路了。” “……主审这么傻白甜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儿,反正他只是首次主审,审判过程提交上去还会复审的。” “???那这个首次主审的意义是?” “没啥特别的意义,”吴悦叹气,说,“说白了就是实习观察期,要是表现不合格,不公正不合法不合理,上头自然有人收拾。” “……长见识了。” 他们斗了几轮,可算是熬到了审判快结束的时候,颜许揉着肚子抱怨:“我刚睡醒接了通电话就被突然传送过来,连早饭都没吃呢!” 昙华给他递了一瓶水:“先喝点水吧,回家给你做砂锅鱼。” 坐在他们旁边的吴悦生无可恋地把目光移到其他地方,并不想被秀瞎眼。 那边景棉已经整理好材料了,他用看死人的眼神看了被告席一眼,宣布结束,随后好心提醒游龙骑他们,说:“你们这事儿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无期,回去等结果吧,友情提示一下,因果法庭的无期和世俗法律里的无期不是一个概念哦。” 因果法庭的无期,与世俗法律实际上只有二十年的无期不同,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真无期。 游龙骑他们哪能接受这个结果啊,景棉说完了就立刻屏蔽了他们,但看着他们那声嘶力竭的样子,颜许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是大家都是键盘侠,他们不过是带了几次节奏,骂了几次人,动了几次手,凭什么判那么重? 凭什么?颜许心里翻了个白眼,别的不说,就凭你们间接害死了三个人,还差点害死老子就足够你们死了! 不过景棉不是说有关部门不管与术法无关的事吗?怎么感觉这个因果法庭像是准备直接把他们给数罪并罚? 颜许去问昙华,昙华耐心地给他解释:“景棉只说了他们部门不管,但因果法庭并不是他们部门管辖下的,准确地说,因果法庭是独立存在的,即使是知道它的人也很少愿意把事捅到这地方,毕竟它审判起来先问因果,而因果往往又牵扯过多,拔出萝卜带出泥,数罪并罚权都是小意思,这里甚至经常会出现原告被告全部被罚的情况,比如说这次,要不是原告一家已经死透了,他们也得为自己种下的恶因承担责任。” 原来如此。颜许点点头,正想再多问点其他的事情时,他余光看到了被告席上的情和。 那个家伙浸满了怨恨的目光如同匕首一般,嘴角溢出了血,但却诡异地咧开嘴,像只被逼到墙角的狗。 颜许直觉不对,正想提醒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出声,突然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庄周梦紧急通知: 警告!警告!不明诅咒力反扑!不明诅咒力反扑!防火墙能源调取中……调取失败……能源不足,申请开启强制保护模式,开启成功! ☆、庄周梦服务器 一只蝴蝶。 颜许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一只身上布满诡异的红色花纹的黑色凤尾蝶落在他的肩上,等待着他慢慢回神。 颜许迟疑地环顾四周,记忆也逐渐回笼。 师兄、奇怪的梦、游龙骑、庄周梦、因果法庭……还有情和的最后反扑。 他嘶了一声,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然而周围的情况让他再次陷入懵逼。 这……什么地方? 身下是一片以他为中心铺展开的巨大法阵,阵法不知道用什么画成的,银色的线条夹杂着大量意味不明的蓝紫色符咒,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 除了法阵自带的炫酷发光特效外,这里再也没有其他光源,这个空间似乎也如法阵一般没有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看起来不太像现实世界。 颜许还在发呆,他肩上的蝴蝶突然动了,它绕着他飞了几圈,突然化作无数光点,周围的景象顿时一变,成为了一个封闭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摆设颜许是见过的,是他自己的书房。 他犹豫片刻,走到书架前,仔细端详着书架上的书。 他直到现在还在发懵,不过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现在仔细一看——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书架被分为五格,每一格都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沓书,有的格子里书多一点,有的少一点,但书籍都是按年月日的顺序摆放,非常有规律。 颜许随手抽了其中一格中的第一本,发现书封面上除了“桃蛊 天宝四年春”外再也没有其他字样。 他疑心顿起,又抽了书最少的那一格的第一本,上面写着“景棉 天宝十三年秋”。 他想了想,把每格第一本和最后一本都抽出来看了眼封面。 五格的第一本虽然时间不尽相同,但也确实如他所想,剩下的四本起始时间分别是“颜许 开元十四年冬”、“吴悦 开元十四年”、“篱下 天宝三年秋”。 结束时间……除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格结束时间在至德二年冬以外,桃蛊、篱下、景棉、吴悦他们的结束时间都在至德三年春。 颜许想起自己那奇怪的梦境,随手从桃蛊的那格里抽了一本至德二年的,翻开书页的一瞬间,周围场景再次变化,俨然是万花谷三星望月的景色。 他一脸问号地看了眼周围,又后知后觉低头看书,只见书上写着: 虽然这才刚过了上元节,而且中原人似乎非常在意春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小篱的师父选择离开青岩。 说是明天才走,结果又提前了,我差点没来得及送他,还好在他临走前把凤凰蛊给了他,听说他是去做刺客,不晓得还能不能回来。 小许的鲜花饼也做迟了,听他说,明天那个张巡才会离开,临走前他一定要揍他一顿才能解气,我想去凑热闹,等会去找小篱商量一下吧,顺便可以薅一把她的松鼠。 “……这个时间线。”颜许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好像是他梦到过的事情,而现在,又以桃蛊的视角再回顾了一遍? 他试着去触摸手边的凌云梯,凌云梯上有微弱的紫色符咒闪过,入手确实是坚固的触感。 他又扭头去看凌云梯旁的守卫师兄,然而这次却这次没能碰到,他现在似乎只能触摸到死物,面对活人只能如同鬼魂一样穿越而过。 ……倒有些像全息游戏了。 他正想着这些,忽而看到拐角的石阶处蹦蹦跳跳地走下来一位少女,她穿戴着中原人的服饰,耳坠和项链、还有手腕上的银饰却明显是苗疆人常见的样式。 她哼着歌,步子轻快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路过凌云梯时,她顿了顿,对守卫师兄打了声招呼,那位万花似乎见惯了这位苗疆姑娘,习惯性问了一句:“姑娘又去找小篱师妹吗?” 少女答:“去找小篱的师父,听说外面乱起来了,他要出远门,我想把我家凤凰蛊送他,顺路蹭小许一顿鲜花饼,回来再去找小篱。” 守卫师兄笑了笑:“路上小心。” 她应了下来,站上凌云梯,一阵沉闷的机关承合之声过后,她已经走了很远了。 守卫师兄微微叹气,自言自语:“凤凰蛊救得了人一次……可只要不抽身,即使有它又有什么用呢?” 颜许低头看手里的书。 原来如此。 他合上书,周围景色立刻回归到书房界面。 是的,界面。 ——书的内容是剧情,看不到的阵法是运行程序,每本书与时间线结合,生成一个独立时间线副本。 也就是说…… 颜许把其他书都放回原位,再从自己那格里看时间抽了一本至德两年九月的书。 等庄周梦自己慢悠悠地放剧情,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巧了,本人现在似乎可以直接提取文档,此时不翻更待何时。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 周围景象陡然一变。 俨然……还是三星望月。 他看着自己站在谷主面前,言辞激烈,丝毫都不尊敬长辈。 “早说了月前就不应该让张巡那个麻烦来谷中养伤!”对面的那个颜许非常不耐烦,似乎十分生气,“是,国难当头,我万花隐世当出,但他带走了多少人?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养伤,吴悦跟他走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光明正大倒也罢了,做的却是见不得人的暗桩和刺客的活计!” 谷主眉眼间也都是忧思:“小许!” 颜许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对!我们万花之盛名,一在医者,二在刺客,但张巡当初信誓旦旦,怎么说的?他说他要挽盛世于将倾!吴悦去了,也许还有其他师兄师姐跟他去了,然后呢?” 站在这个颜许面前的颜许看着自己。 没有然后了,他想,至德二载十月,睢阳城破……城中军民共四万之数,人相食至当日仅存四百人,皆被杀,张巡等人宁死不降,殉职。 后世司马迁作资治通鉴,说张巡守孤城十月,前后大小战凡四百余,杀贼卒十二万人。 虽然给大唐和郭子仪争取到了反攻时间,但是。 颜许看着对面的自己,心想,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人之力,几人之力,终有尽时,唐衰于法理,乱于朝纲,张巡固然有不世之材,可终究也只是杯水车薪。 吴悦怕是回不来了,毕竟这时候距离张巡死去,已经没有几天了。 被带走的师兄师姐也回不来了,睢阳人吃人可是正史上都鼎鼎有名的事,他们连尸骨都不一定可以被安葬。 谷主说:“……小许。” 这个时间线的颜许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今年他又来谷中养伤,这次几乎把所有人都带走了……您明知道,去睢阳,他们十死无生!如今已经九个月了……九个月!纵使天策府守洛阳城也不过两个月,他们熬了九个月,可连一点消息都等不到,朝廷已经放弃他们了!” 谷主沉默半晌,说:“其实你心里也明白,即使张巡不来,他们也会出谷。哪怕是留下来的你,也并非不想医这乱世,只是近来顽疾复发,只能养病罢了。” “我……” 颜许还要说什么,突然踉跄了一下,身形顿时不稳,谷主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他:“猫鬼之事,谭雨都与我细说了,你还是安心待在谷中,万花……需要你来守。” 颜许没有说话,他冷汗涔涔,眉心紧皱,嘴唇有些发白。 这是……猫鬼复发。 时间线外的颜许看到这里,低声骂了一句。 豆腐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日龙包! 他把书合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 至德二年,张巡第二次来万花养伤,顺手坑走了绝大部分万花弟子追随他去守睢阳,这点是确定的。 万花名士录里阳宝哥的访谈有提到,这个他是知道的。 同时,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吴悦去为张巡做事后,至少已经有数月杳无音信,乱世当前,兴许已经遇难,但他记得吴悦的书最后一年分明是至德三年,应当只是联系不上,但是当时的颜许并不知道,这种情形下,正常人都觉得自己朋友凶多吉少。 而且没记错的话,师兄应该也在睢阳,他当时说要与吴悦合作查案,此时都未归谷,只怕也是…… 最后是猫鬼,颜许从不低估病痛对自己心理的消极影响,痛苦会使人失去冷静,对一个常年旧疾缠身,又惊闻朋友和爱人生死未卜的人来说,他居然只是跟谷主吵了一架,不算很失控了。 那么……后来呢? 颜许迟疑了一下,在自己那格找到十月的书。 场景再变。 是落星湖。 他在周围走了走,终于在石桥的另一头看到了这个时间线上的自己。 在看剧情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夸一把自己,他穿万花校服的样子真帅,不愧是我。 青年靠在篱笆上,低眉逗弄着幼鹿,远远的又听到上次那位杏林一脉的师姐的吼声: “颜!许!你昨天暴揍的那个纯阳弟子人在哪儿呢?!” “……”他抬头,冷淡地答:“杀了。” 已经跑到他面前的师姐喘着气,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正要撸起袖子揍他,又听他说:“是仇人。”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师姐点头表示理解,给他讲了一顿要尊重生命,敌人除外的大道理后就背着药篓准备离开了,倒也没刨根问底。 “等一下。” 准备去采药的师姐扭头看他:“啥事儿?” “谷主说……近日谷内不怎么太平,似乎有些奇怪人混了进来,师姐有什么线索吗?” “奇怪么,”师姐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你还真别说,最近确实有几个人奇奇怪怪的,你近日身体越发差了,所以没去晴昼海那边,我倒是经常去采药,这几天总是看到有外人在周围徘徊,问他们又支支吾吾,不晓得是干什么的。” “多谢师姐。” “不用谢,走了走了,你还是回去继续煎药吧,看你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差了。” 颜许目送那位师姐离开。 晴昼海边徘徊,这很明显就是火烧万花谷的前因了——狼牙军花海投毒事件。 只是没想到,情和居然还是主动找上门了,天盖寺之后,猫鬼本已经不怎么敢作乱,上个月他突然复发,果然是有别的原因。 颜许给自己鼓掌,好,不愧是我,说杀就杀。 只不过猫鬼似乎还是没被拔除,看自己的情况就知道不太好。 他看向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走近了点,仔细端详。 他这辈子,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生离死别,与眼前这位自己相比,除了病痛缠身外,命运再无相似之处。 他不清楚自己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冷静,忍不住就想凑近了看一看,记住自己兴许是两辈子里最失意的样子。 往近了看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脸冷淡,但眼中却似乎多了些决然,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什么。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他低声念了一句,嗓子哑得很,又忍不住捂嘴咳了两声。 刺目的血顺着指缝慢慢地流出来。 “十一月……封谷。”他却像无知无觉一样喃喃自语,继续望着远处发呆,而他身边的幼鹿闻到了血腥味,害怕地跑远了。 “封谷……也对,确实该封谷了。” 没有毛绒绒可以薅的他回过神,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布,走到湖边沾了水,擦掉嘴角和手上的血迹,然后又将绢布清洗干净,然而还没起身,他又开始咳,血落在水里,眨眼就看不到了。 “啧。”颜许听到自己如是说,“真不中用。” 时间线外的颜许盯着那把落凤看了许久,面无表情地把书合上。 我不是来看自己受虐的。 下一本十一月,他直接翻到结局吧,反正看十月的样子自己也活不长了,憋屈。 他回到书房,把十月放回原位,又抽出十一月。 倒着翻,直接翻最后一页,是十一月初九。 看到最后一天的日期,他还愣了一下,安史之乱刚好第二年,这日子选得倒是很完美。 周围景色再变,却是天还未亮的时辰。 三星望月上没有其他人,谷主也不在。 他转了一圈,发现凌云梯也被破坏,守卫凌云梯的师兄也不见人影。 这是……怎么了? 他低头,书页泛着光,上面的字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写下的: 两个时辰前,常来为我送药的杏林一脉的师姐被人发现死在了晴昼海。 谷主前几日已经和其他人带着谷中的病人们离开了,师姐却还是不肯走,说总要有人留下来打消那些狼牙军的疑虑。 还有数十位师兄师姐留了下来,谷主又在叹气了,他临走前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瓶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内力,使我感受不到病痛和疼痛的丹药。 留下的同门除了师姐外,都是天工学得极好的,他们已经完成了谷中各处机关的布置,入口的机关也被修缮完毕。 火油、石脂也已纷纷部署完毕。 那支潜入我万花的狼牙军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我决定……今夜子时就开始执行计划。 万花的东西……图纸也好药方也好,这些东西只有在死人身上才最安全。 今日便请君,入瓮罢! …… 这段,看得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颜许之前跳了许多剧情,此时才后知后觉封谷似乎没字面上那么简单。 在那曾经被策划改得七零八落前后矛盾的游戏剧情里,万花封谷应该是火烧晴昼海以后的事情,但这是老剧情。 目前的游戏剧情是,万花晴昼海遭难后,不仅没有封谷,还有许多百姓自发地带着花草重建晴昼海,不仅万花安然无恙,早就在老剧情里被灭门的天策也没啥事,至于其他门派就更没事儿了,大家都活得挺好。 很明显,庄周梦里的剧情,并不是后者那种大团圆结局。 但也不尽然像老剧情一般,谷主到底是把无辜的病人都转移走了。 在这个剧情里,万花因为开谷济世,已然被混入了许多狼牙探子,他们的目的也不只是毒害花海,普通的药和医者根本不会令狼牙军费尽心思混入其中,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想要的药,是医天下的,药草做不到,但技术可以。 毫不惭愧地说,万花最不缺的就是技术,这里本来就是由来自大唐各行各业里最顶尖的大佬们用尽心血建造而成的理想城,它不一定是所有江湖势力中最有钱的,但技术绝对是最顶尖的,且各行各业齐全,并不偏科。 狼牙军所图甚大,可惜万花有个招式叫做玉石俱焚。 颜许已经猜到自己准备做什么了。 虽不能如张巡一般守一城而捍天下,而且只要这处桃源还存在就一定会被惦记,但这都没有关系。 不能完美地守护这里,我还不能完美地跪了毁了这里吗? 天地与我同归,玉石俱须焚尽,既然让我活得这般不开心,那就跟我一起去死。 只不过这次要火烧的,也许不只是晴昼海。 作者有话要说:守孤城和捍卫虽然是天策苍云的奇穴,不过用来形容万花追随张巡打的那十个月睢阳守城战倒也挺合适。 朝廷是明知道睢阳没物资了,还各种在安全的南方给张巡他们拜超高的官位,而且一丝一毫支援的想法也没有,真,孤城。 当然了战术上来说这时候支援也不行,相当于lol你队友被对面五个人打,而你这边一堆垃圾职业,去救就等于送。 问题是你这位张巡队友真的很牛皮,他疯□□作各种体操拖着那五个人,卡视角卡各种仿佛开挂一样的神操作,不仅拖住那五个敌人挣扎了十分钟,还把其中俩都给弄死了。 这种时候。理论上,去偷对面塔比较划算,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打出胜利。 问题是唐朝某些大臣就很牛皮,用张巡的时候往死里捧,张巡死后,大唐也稳赢了,他们又开始逼逼张巡不配,他居然鼓励吃人。 他们努力批判张巡的亚子真的很恶心。 不支持张巡,但也没立场骂张巡,而在特定的背景下,善恶是非是可以互相转换的。 总得有人去做错误的,不好的,很反派的决定。 有的更多的人才可以避免去做错误的,不好的,很反派的决定。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者这个群体里,经常出现特别喜欢事后骂前者的奇葩。 ☆、嗟我怀人 大概谷主的计划是拿整个万花谷来埋葬狼牙军,以及那些很可能引来觊觎的心血之作吧。 万花谷入口难寻,且机关重重,地势惊险,只要毁去充作核心的那架凌云梯,整个万花谷都会陷入封闭状态,外面的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凌云梯工程浩大,极难修复,因此谷主平日里最重维护此物,要瓮中捉鳖,很明显必须得先毁了凌云梯,毁了这东西,狼牙军没有天工图纸,是造不出来也修不好它的。 当然,援军来不了,谷内的狼牙军一个也别想活。 颜许拿着书,坐在三星望月的石阶上等。 几分钟后,这条时间线上的颜许慢慢地走上来。 他今日换了件半夏,长发也束了起来,比起平日病时穿着的长袍,这身打扮更方便他杀人。 他走上来时,脸上已经溅了血迹,颜色还挺新鲜,像是来时顺路杀的。 初九的月亮并不圆,还挺弯,但不知为什么,今夜月色挺好,颇有种月色如水的意思,这些痕迹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抱着书的颜许站起来,静静地跟在他身侧。 “子时了。”把玩着落凤的颜许看着星辰计算时间,“凌云梯已毁,所有机关术都被启动,一炷香左右……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天工一脉师兄的传信烟花。” 他便凝神等。 果然,没过多久,万花各处都有烟花亮起,水月宫,仙迹岩,落星湖,赏星居,生死树,聋哑村……整个万花沐浴在烟花昙花一现般的短暂美丽下,然后又很快归于沉寂。 靠在栏杆上的颜许笑了一声,他敲着落凤,自言自语:“看到这烟花没,这就是万花,这就是盛世。今日之后,你们哪天魂归故里,不如随我一起做孤魂野鬼。” 随后,他离开栏杆,走到木栈道上,慢慢地走下三星望月,最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又把旁边的药罐打开,将油泼在栈道上。 点火。 熊熊火光中,抱着书的颜许回头看了一眼摘星楼方向,然后才跟上去。 烟花过后,那些曾经燃放过烟花的地方会分别亮起这样的火光,谷主临走前交代的并不只是毁去已经被毒害的晴昼海,而是整个万花谷。 若非如此,此后只要万花存在一天,照样要惹来麻烦,既然已经开谷济世,哪怕是为了天下人,这桃源毁去也罢。 隐者要入世……本质上也是在亲手毁去自己的桃源。 当然,只是放火还不够,所有活着的狼牙军,都得死。 颜许也不知道谷中到底被留了多少狼牙军,他从三星望月走下来,看到惨白的月光下有许多人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大吼大叫,他也懒得听他们在说什么,落凤所向之处,玉石俱焚。 他从三星望月一路杀到落星湖,水里也有人,但狼牙军普遍不太会水,没淹死也快不行了,他抬手取命轻而易举。 他杀了一路,落凤身上都出现了裂纹,于是他把落凤投入火中,从怀里取出自己以前常用的判官笔。 火势很大,石碑那里倒是因为没有可燃之物而孤零零地杵着。 颜许便提笔站在落星湖旁的石碑旁。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他近乎怜爱地抚摸过石碑铭刻出的字迹,背后是连天的火光,它与很多人的血融在一起,与他曾在晴昼海亲手种下的无数奇花异草一起,在悲鸣中被埋葬。 而他对自己亲手造成的一切都不闻不问,只是轻轻哼唱着这支歌。 嗟我怀人,嗟我怀人…… 抱着书的颜许把手放在书上,多次想要合上,但又不太愿意。 把美毁灭给你看,是另一种极致之美,如天之将倾,江河逆流,盛世消逝,末日将至。 也如同看到一个人的死亡。 即使这些人不死在大火中,不死在杀敌时,烟尘也足以致命。 留下来诱敌的那些万花弟子,都是将死之人。 时间线上的颜许在石碑前站了许久,把石碑周围的泥土挖开,取出一个小小的瓷制药瓶,然后把里面的药丸都倒出来,一口气全吃了。 然后他站起来,走过石桥,准备继续去杀漏网之鱼,直到生命结束。 然而—— 石桥另一边,有个穿着万花弟子衣服的人一动不动地靠着那块大石头,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他闭着眼,嘴角和身下全是血。 颜许看了那人许久,顿时觉得恍如梦中。 那个人是吴悦。 “……其实我之前说你们魂归故里的话是随口说说。”颜许提着判官笔不知所措,“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回来了,那个……看你魂魄现在的样子,之前一定死得挺惨吧。” 吴悦慢慢地睁开眼。 “你……”他似乎都要被火烧万花谷的颜许气疯了,即使一张嘴就会吐出大量鲜血,他也要坚持把话说完:“留下……必死……我……带你……走……” 这话说得,虽然充满了对活着的期盼,但他本人就是一幅走得不□□详的样子,颜许打量了他一眼,还是不委婉地拒绝了:“不了不了,我还有狼牙军没杀完,你再等等吧,要不你先走,黄泉路上我去找你,回见。”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抱着书的颜许却没这么急,他更关心一个问题,吴悦的记录可以追寻到至德三年,也就是说这时他见到的吴悦并不是鬼魂,而是活人。 可是为了确保计划实施,这个时间线的自己明明已经封锁了唯一入口,又清点了人数,吴悦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更重要的是,地上的出血量也好,大火高温也罢,甚至烟尘——为什么已经伤成了这样的吴悦却活下来了? 他留下来看了看,吴悦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他一边咳血,一边拼命地撑起身体,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但他似乎伤到了很多骨头,一时间竟完全起不来。 尝试多次无果,他颓然放弃了爬起来这个选项,继续靠在大石头上,闭眼。 他喃喃地说:“算了……我……扫尾。” 颜许没有再看下去了。 吴悦的情况非常不对劲,他不看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吴悦却好像非常笃定自己不会死一样,不然也不会说出替他扫尾的话。 他合上书,回到书房,正准备去抽吴悦的那格书时,背后突然响起吴悦的声音。 “小许,你跳剧情的样子,真的好熟练。” ☆、我不想给你们当信使 颜许:“你是庄周梦的策划?” 吴悦:“不然呢?” 颜许:“……”不然什么啊!我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策划!! 吴悦坐在书桌的另一面,手里翻着一本封面空白的书,说:“景棉用道法组成庄周梦的核心算法,桃花蛊用蛊术和咒语编写庄周梦的运行程序,篱下整理剧情,我提供运行能源,兼任策划。” “……”由于过于震惊,颜许一时半会找不到自己该说的话。 总不能给他鼓掌说卧槽好厉害吧? 吴悦放下书,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唯一体验者,怎么样,这个APP是不是特别好用,给你挡了好几波诅咒呢。” “……挡诅咒?” 吴悦掰着手指数:“情和与数万粉丝为自家大大诅咒你,这是一次,你跟昙华22因为猫鬼被刺激差点出了事,这是第二次,因果法庭情和反扑,是第三次。” 颜许用你是不是吃多了没事干的眼神看他:“你是多无聊啊搞出这个东西?” “主要是我得偿还因果。”吴悦也走了过来,从自己那格里拿出好几本书,“虽然篱下是抽取了我们五个人的记忆做剧情的,但你作为唯一的体验者,只能在自己视角看待这个故事,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回忆吧。” 颜许果断地:“太长不看。” 吴悦:??? “也行。”吴悦没好气地说,“我简单讲一下吧,至德二年五月,你家谭师兄找到了我,提出合作查案,我寻思着大家都是干刺杀这行的,又是同门,合作起来效率肯定高,于是就答应了。” 他顿了一下,说:“可我当时是在张巡那王八羔子的对面做暗桩,他的对家是尹子奇,这人虽然能力平平,却愣是能拉来安庆绪一起蹲睢阳,安庆绪你应该知道,很奇奇怪怪的势力牵扯也挺深。” 吴悦说自己当时周围不是红衣教的大佬就是天一教的巫医,每天都活得瑟瑟发抖,很难传讯,只能靠神出鬼没的谭雨送消息,再过不久他就得知唐已经放弃了睢阳,此时睢阳已经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他当然也不敢再写一些比较私人的信,反正也寄不出去。 张巡靠着情报和极致的骚操作愣是苟了十个月,这段时间里,他也得知了城中的人相食惨状,有心谋划刺杀尹子奇,与此同时,谭雨也查到了自己的追杀对象。 据说是狼牙军里一个不起眼的军师,此人以前是吐蕃走狗,后来又为安庆绪做事,前两年回雅州一趟不过是为了与吐蕃达成某些交易。 既然大家的刺杀目标都差不多,那么不如一起呗。 吴悦早觉得谭雨不像是普通人,奈何周围那帮巫医和圣女玩的咒语和巫术把尹子奇还有那个军师等人保护得挺好,有点克制他们。 于是准备了半个月后,睢阳被破的当天,吴悦谭雨终于抓到了机会,这时狼牙军最为松散,而巫医圣女他们也松懈了许多,没有每日加固法阵,很适合动手。 但他们还是失败了。 “我们潜入之后,正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对万花的图谋。”吴悦说,“门派有难,必须有人传信。可我跟你家师兄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刺杀的,放弃已经来不及了,我倒是不怕那些针对修行之人的阵法,但你师兄不行。千年大妖嘛,虽然不好杀,总有办法炼化的。” 照这个剧本发展下去,他们两谁都跑不了。 这个时候神转折来了,谭雨思索再三,把自己修炼多年的内丹一巴掌拍进吴悦心口,而莫名其妙拿了几千年修为的吴悦本质上还是凡人,因此并未受乱七八糟的诅咒和法阵影响,得以顺利离开。 谭雨不愧是千年花妖,挖了自己内丹居然还能保持活蹦乱跳的良好状态,冲上去一个水月乱洒秒了军师,可惜他来不及杀尹子奇,他得争取时间。 被动get修为的吴悦心情十分复杂,我特么都准备好玉石俱焚了,你非要我滚回去给你当信鸽? 吴悦提到这件事,忍不住捂心口:“他还说什么要我见到你后给你说一声,不用等了,不用等?你们怎么这么秀呢?都快死了还要秀恩爱?” 颜许也震惊了:“不是,我没有跟你秀啊,师兄秀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这是个什么神展开???” 不管怎么吐槽,反正吴悦当时不走也得走了。 不当这个信鸽也得当了。 然后他在逃亡路上发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修为……它除了不让他外没有任何用处。 换句话说,哪怕他经脉尽断,骨头全碎,飚血成河,他也不会死,换算到游戏里大概类似于得到了一个锁血挂,仿佛一个无限开虎的天策。 可是,这个挂它,只能锁血,不能回血。 难道要我拖着被追杀得浑身都是伤的身体活到未知吗!例如说断腿后虽然不死但也不能爬到万花谷传信啊!!! 吴悦很绝望,他的逃亡之路非常坎坷,还好路上遇见了景棉。 景棉,是一个纯阳。 但是吴悦曾在苗疆遇见过他,深知此人不论紫霞功还是太虚剑意都毫无杀伤力,反倒是赖在苗家阿姐的那三年里把五毒蛊术学了个通透。 话是如此,景棉也就是纯阳武学不咋地,理论课倒是一样没落,得知了吴悦的情况后,他先是帮忙给万花传信,后又用所学道法蛊术折腾了一段日子,意外把凤凰蛊和那枚内丹给……融合了。 于是吴悦的这个锁血挂,升级成了锁血+慢慢回血的挂。 虽然他并不乐意开这种生不如死的挂,这又不是打游戏,谁乐意试试浑身都是伤偏偏死不了啊,试问这和凌迟有什么区别? 吴悦非常心痛:“我问阿棉,这个内丹该怎么处理,他说要还清因果,我只要实现谭雨的心愿就行。我以为他的心愿很简单,一个是你安好无恙,一个是万花安好无恙,因此养了几天伤才动身回万花。我要是知道谷主玩什么玉石俱焚,我绝对不养什么伤,立刻就回去!” 是的,谭雨两个心愿,吴悦都没能达成。 凌云梯被毁时吴悦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一抬头又看到什么烟花,吓得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其他办法,立刻就从那么高的绝壁上跳了下来,因为之前的伤还没好,落地又被乱七八糟的树枝碎石添了新伤,他伤得越发严重,要不是路上一个胆小的狼牙军看他杀不死被恐吓到了,他还真找不到人背他去落星湖。 可是到了那里,见到了人,他也爬不起来,拦不住颜许,自然也没能实现谭雨的心愿。 真的太惨了。 颜许听了都同情。 这都什么阴差阳错的剧情。 吴悦接着说:“后来我把你们遗漏的狼牙军清理干净了,又花了两个月修复凌云梯,这才爬上出口。” “我发愁怎么还因果,你死不能复生,万花也被焚毁,我真是头疼……然后我想到了景行道长在世时寻找的牵魂香,又想起他徒弟阿棉好像已经快把这香料收集全了。” “于是我连坑带骗拿到了牵魂香配方,又坑走了他手里已有的材料,请篱下这人脉广的帮我留意其他材料,我自己再变换身份去天一教的巫医红衣教的圣女那里打听消息,终于在至德三年做出了牵魂香。” 这个过程太励志了,颜许忍不住问:“你做这个东西干什么?” 吴悦理所当然:“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呗,因果这东西不怕不报,也可能只是时候未到啊。” 故事的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吴悦请景棉作阵,桃蛊做眠蛊,篱下整理他们五人的回忆,做出了一个只叫庄周梦的,不知道怎么定义它属性的蝴蝶。 吴悦感慨道:“还是现代社会好添加定义,这东西很适合当APP啊,功能齐全。” 颜许已经不知道怎么吐槽了,他欲言又止了半天,说:“那什么,所以咱们五个人……都是转世?”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吴悦就非常沧桑。 “我这个开着锁血挂的当然不是了,牵魂香要续,庄周梦也要维持运行,必须时刻提供能源给它,所以这么多年,它都是靠我活的,我修为都快莫得了,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你们一个轮回啊!” 所以……这就是庄周梦系统提示能源调取失败的根本原因。 吴悦他并不乐意学纯阳修炼自己,这么多年他都是坐吃山空,前几次挡灾消耗了多少他也不得而知,如今诅咒力反扑,却是快莫得修为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太咸鱼的人运气一般都很差,你看吴悦,要是这次保护失败,他就又又偿还因果失败了。 终于听完了完整版故事,颜许脑壳有点糊,他问:“所以防火墙没被调起来,我现在仍然处于被攻击状态?” “准确说是庄周梦替你接了攻击,所以它才这么虚弱,能被你随便进入操作系统。”吴悦半死不活地趴在书桌上怀疑人生,“我真累……你师兄非要用自己这些年的修为替我接手庄周梦,他也是凉过一次的妖了,再动自己内丹的主意可能会神魂俱散,我拿不准主意,所以才来找你,来吧,我们商量一下。” 糟糕,仿佛要迎来什么奇怪的考验。颜许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勉强维持淡定:“怎么商量?” 吴悦:“我跟你师兄,你选谁?” 颜许:???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为什么一定要拿命封谷,主要是张巡他带走的人太多了,剩下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不足以保证不出现漏网之鱼地把狼牙全部解决,只能想个极端的法子全烧死。 私设,不接受询问出处。 ☆、世道人心 吴悦:“逗你玩的,别紧张,其实你选谁都来不及了,你师兄已经把这辈子修为都给我拿来续庄周梦了。” 颜许:?? 吴悦:“开心吗,虽然上辈子不是为你,但这辈子他是为你而死。” 颜许:“???你再说一遍?” 他们相顾无言片刻。 颜许拉出椅子,坐在他对面,问:“那个情和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这么厉害,真这么厉害就不会被我打得跟狗一样了。” 吴悦说:“他一人之力当然不足以对你造成威胁,但你倒霉了两辈子,你以为根本原因是什么?” 根本原因不该是运气差吗?颜许无言以对地看他。 吴悦敲了敲桌子,庄周梦立刻在他们之间形成了贴吧界面,大量文字一晃而过,有点闪瞎眼。 “有关部门认为,这件事不太科学,不适合广而告之,于是删除了我们和游龙骑他们的所有帖子。” “有他们介入,这件事本该无声无息地被压下,但是情和已经狗急跳墙了,他直接在当庭使用一种被禁很久的邪术,还真就给你带来了生命威胁——这术法虽然界内声名狼藉,但名字还挺高大上的,叫作世道人心。” 不错,听起来是挺高大上。颜许顺着他的话问:“这东西厉害在哪里?” 吴悦一脸嫌弃地看他:“都说是世道人心了,你还不知道自己倒霉在哪里?你这两辈子,前世栽在世道上,今生又栽到人心上,我都替你觉得窒息。” 颜许:“???你说啥?” 吴悦示意他自己观察贴吧界面。 不看不知道,一看有点懵。 ……怎么突然那么多游龙骑的粉丝上蹿下跳给自己男神洗白,还各种阴谋论男神得罪了大人物被污蔑被害? 吴悦关掉这个界面,叹气:“这是世道人心的后遗症。” 世道人心,顾名思义,是一种很牛皮的邪术。 若为乱世,可借助世道时运的力量化为己用,若为盛世,可借助人心无限扩大自己的力量。 这个术法并不难学,唯一的难点在于,施术者需有三万以上信徒,这样才能以人多势众的优势向天地借到堪称恐怖的力量,但一个正经的修道者哪来这么多个人信徒? 所以修炼这玩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多是些邪教头头,因为用这种办法借来的力,是无法作为正常力量使用的,只能用来杀人。 此外,这种术法还会导致信徒性情大变,暴躁易怒,无理取闹,跟风抱团,直接将一个良性团体转变为疯狗群,具体表现为逮谁咬谁,双商为0,脑残还爱蹦跶。 颜许听完了世道人心的名词解释,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这时吴悦开始做总结:“总的来说,你可以把这个术法看做,节奏狗和他的脑残粉们。” “……” 对,就是这里不对,这个术法根本不需要懂什么修炼,哪怕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只要手段玩得好,照样可以做到这点,如今信息流通度这么高,随随便便一个节奏就能带出一大波无脑喷子。 然而吴悦没有再说下去了。 他凝视着那本无字书,没有像往常那样长篇大论,颜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悚然发现,这本书居然在慢慢地变薄。 “纵使千年大妖的修为,也不足以……与世道人心一战,”吴悦的声音越来越低,“世道不可摧,人心无可灭,纵有大鹏展翅,在天地之间,它也不过是蜉蝣。” 颜许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好,吴悦也罢,还有师兄他们。 他们其实从来都不是输在自身不足上,只是不该以区区几人之力对抗世道人心而已。 “能破解世道人心的,只有世道人心。”吴悦倦怠地将书抱在怀里,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喃喃自语,“我也很累了,因果还不起就算了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怀里的那本书逐渐薄得只剩一张纸,又飞快化为逸散的光点,与他一起消失在这里。 颜许看了他之前的位置很久,对着空荡荡的书房说:“让我出去。” 房间里响起巨大的警示音: “系统提示:核心能源已枯竭,暂不支持离开选项。” 颜许有点烦了:“我他妈知道他们人可能不在了,让我出去听见没?什么狗世道人心,又是这世道人心!一己之力就一己之力,我死之前能砍了游龙骑他们就行,老子要报仇你听见没?” 庄周梦保持高冷的沉默。 颜许深吸一口气,他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拿出来,冷冷地说:“说起来,你的核心算法都是千年以前的东西了,不知道把所有的时间线都打开会不会卡死呢?” 庄周梦:…… 片刻后,庄周梦温馨提示: “尊敬的玩家您好,您的退出请求正在处理中,请做好心理准备,三秒后将为您提供脱离梦境服务,现在开始倒计时,三,二,一。祝您生活愉快。” 失重感和尖锐的疼痛同时出现,颜许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顿胡乱扑腾后他被人按住,握紧手抱在怀里。 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人在歇斯底里地大吼: “是你们不放过我们!你们该死!都该死!” 死你大爷。 颜许猛地睁开眼,甚至都没注意是谁抱着自己,头也不回地从兜里掏出折叠刀,在其他人都懵逼的时候已经走下了陪审席,直冲被告而去。 景棉不在这里,其他人也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只有浑身煞气的颜许提刀从容地在大家的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游龙骑他们面前。 然后一言不发地一脚踹在情和受了伤的胸前,一刀捅在他的心脏上。 根本来不及拦住他的游龙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反手一拳打在鼻子软骨上疼傻了,颜许冷静地把他也踹倒,狠狠地踩着他的肚子,差点把他踩吐,随后一刀精准插在他大腿动脉上。 再□□。 不抹脖子了,血溅得太厉害,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颜许心想,其实该千刀万剐的,可我没时间了。 这一系列动作用时并不长,等其他人回过神时,他已经完成了双杀——在场没人会给游龙骑止血的,他少说也得失血过多而死。 办完了这一切,颜许把刀插在情和的尸体上,自己挑了个干净的,没被血溅到的地方坐着。 强行离开庄周梦的保护,真别说,还挺刺激的。 一开始只有头部剧痛无比,等他走到被告席边时迅速发展为浑身都疼,不仅如此,脑子里还嗡嗡响,大量咒骂和诅咒的人声混在一起,怨毒且阴魂不散,他现在几乎已经听不到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耳中全都是这样的杂音。 眼中的世界也在逐渐崩塌,等他把刀插在情和尸体上时,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黑白,无数面孔狰狞的人脸不断地从黑暗处飘出,配合那些咒骂声,让人感觉自己仿佛在地狱里一样。 所以他也看不到其他人。 颜许抬起头去看陪审席,似乎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向他走来,但他都看不清,他眼里只有一座地狱。 那也许是……那几万粉丝的负面情绪构成的地狱。 他叹了口气。 实质化的舆论暴力……虽然他并不觉得如何可怕,但这也太精神污染了吧。 不愧是世道人心。 即使是人间,也依旧可令人身处地狱。 他坐在敌人的尸体旁,自言自语:“可惜了……今天的砂锅鱼和火锅还没吃到。” 在庄周梦里,他看到至德二年十月的自己,他以为那就是他两辈子最惨的时候,重疾缠身,朋友杳无音讯,要等的师兄也没等到,至死都活在名为乱世的地狱里。 事实证明,人生是不存在最惨这个概念的,总有更惨打破你的底线。 他也不想去思考吴悦和师兄他们还活着没,吴悦早说过了,内丹这种东西可不是挖着玩的,这次师兄不魂飞魄散的概率都十分渺茫。 至于吴悦,说是为了偿还因果,如今因果已报,他必然也不乐意活。 看得出来,他既不喜欢世道,也不待见人心,要不是执着于因果,他早该离开。 只是……师兄呢?师兄又是怎么想的,他前世不惜自取灭亡也要让吴悦带消息给门派,他到底对我存了私心没? 都还没摸清师兄他是个什么想法,这辈子居然又要无疾而终。 太惨了,心疼地抱住惨了吧唧的自己。 颜许坐在原地胡思乱想,眼前的恶鬼怎样张牙舞爪他都没心情看,他大约感觉得出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视野中除了黑白外又开始出现红色,他眨眨眼,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眼角处有些湿润,并不是泪,那就只能是血了。 黑白世界再变为一片血红,确实比较惊悚,可他好歹也是体验过全息火烧万花谷的人,此刻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有人来到他身边,试图挽住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颜许凭触觉看向来者的方位,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清楚来的人是谁,篱下也好桃花蛊也罢,但应该没人能捞他了,当庭杀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有些累,即使闭上眼也是各种恶鬼群魔乱舞,他还是破罐子破摔地推开了其他人,直接躺在地上休息。 景棉带着同事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混乱的景象。 他顿时就惊呆了,颤颤巍巍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鬼妖,失魂落魄地问:“我只离开了三分钟,才三分钟啊!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吴悦人呢?被告怎么都凉了啊?颜许你又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你!谭雨!我都说了法庭大阵可以暂时保护他不死,你怎么还是挖了自己内丹?” 在场的人鬼妖没一个吭声的。 吴悦……他两分钟前就离开了,没过半分钟昙华就动作熟练地挖了自己内丹,数秒后颜许在他家师兄怀里醒来,其他人压根没有反应的时间,事情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亚子。 在场的人鬼妖都晓得世道人心这种等级的邪术有多折磨人,但一连串意外相继发生,还要求他们当机立断思维敏捷跟上事态发展的节奏,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试问这谁反应得过来啊? 实不相瞒,篱下和桃花蛊也没反应过来,她们坐在颜许身边,焦急地擦掉他无知无觉流下的血泪,桃花蛊又气又急,甚至把颜许的刀从情和尸体上抽出来,不解恨地再捅还没完全咽气的游龙骑两下。 昙华把颜许抱在怀里,蹙眉为他梳理糟糕的身体情况。 鬼夫妻抱着孩子凑热闹,他们似笑非笑地盯着情和的尸体,女鬼幽幽地说:“哎呀,新鬼似乎得过几个时辰才能成形呢,好想在这儿等他们化鬼啊。” 鬼婴不知道母亲在怪笑什么,也跟着笑,一家人阴恻恻的笑回荡在法庭上,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全场唯二正常的只有吴子扬和被他护在身侧的妻子颜婉。 这场面是真的混乱,景棉觉得自己脑壳都要炸了,被他喊来平事的同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怀疑人生。 景棉:“这里三分钟前不是这样的,真的,信我。” ☆、一只成精的服务器 景棉心里苦。 搞咩啊,实习第一天就出事儿,你们是不是太凶了。 好在同事并没有抱怨,他大致听昙华讲完了经过,又翻看一下卷宗,点头说:“好,大致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不必担心,世道人心是危害公共安全类禁术,因此颜许先生即使当庭杀了他们也不要紧,何况他身上有因果,这事他不承担责任。” 虽然可以不追究责任,但他们法庭这边也没有义务解除颜许身上的世道人心,他们还得去处理那些被抽取生机的脑残粉们。 法不能责众,但因果得结,他们也好累。 送走了同事,景棉让昙华把颜许带回陪审席,所有人回到原位,静候被告席那俩尸体化鬼。 人死了不要紧,鬼也可以继续审,只不过既然已经成了鬼,那这个案子自然也不用移交世俗法庭了,得直接在这里解决,反正用了世道人心,他们俩只新鬼也别想好过。 那边颜许的情况也很危险,他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五感都被彻底困在了数万人的恶意构成的地狱中,这股恐怖的力量虽然被庄周梦和因果法庭的两大阵□□流削弱,威力却不见减轻,篱下为他擦拭血泪的手都开始颤,他们三人距离颜许最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世道人心的影响,她一靠近颜许,就能看到那座地狱的虚影。 桃花蛊仔细检查了一遍颜许身上的诅咒,很为难地说:“这……百劫缠身,我也没有办法。” 昙华默不作声,继续为颜许梳理经脉。 “我们已经很努力了。”桃花蛊沮丧地说,“可世道人心——这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众志可以成城,众口也可成狱,我们没办法呀,总不能跟他们的粉丝一样把这事捅出去……我们没有人气,这事又太玄幻,不可能凑齐足以抵消他们诅咒的信仰力的。。” 篱下为颜许把脉,忧虑地说:“再这样下去,小许的身体撑不过一个时辰。只能说还好现在不是乱世,没被情和借到时运,否则……” 她没把话说完,摇了摇头。 昙华还是不说话。 篱下又低头去给颜许把脉,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庄周梦进入休眠模式……昙花花,我师父去哪儿了?” 昙华低声说:“他……因果已清。” 篱下和桃花蛊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没等她们说话,审判席上的景棉突然把文件夹一合,脸色很差地宣布自己有急事要处理,等会他的同事会来接手这里的事。 然后景棉拿起那份文件,皱眉扫了一眼在场的各位,警告道:“就三分钟。三分钟后有人交班,你们可别再搞幺蛾子。”虽然他也觉得这里不太可能再出什么事儿了,这些人伤的伤死的死,剩下都是一个阵营的,能搞出啥事? 于是景棉就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然而他人刚消失,昙华就咳了一口血。 篱下顿时急了:“你别再给小许梳理经脉了,挖出内丹你也只能维持一天的人形,再这么下去你怕不是要形神俱灭,到时候小许醒了你让我怎么跟他说?师父他人不见了,你也没了,好好的一顿火锅缺两人,小许不得追着我刨根问底啊!” 昙华摆摆手,又不说话了。 桃花蛊也不赞同他这样折腾,在她看来,这样的恐怖诅咒,就算有办法化解,也绝不是他一只没内丹的妖可以化解的。 世道人心只能以世道人心去破解,正如乱世可以英雄带领的众生终结。 即使他们有人是英雄,那也还得有众生。 说来惭愧,他们几个,没粉丝。 ……。 他们几个这边愁云惨淡,竟然没人注意到颜婉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她温声解释道:“我原想着聚餐时送你们……这古佛珠穿因缘线做成的小玩意,据说有破邪的作用,不管有没有用处,都可以试试。” 说完,她递给他们一只菩提木制作的木盒。 桃花蛊连忙道谢,替昙华接过木盒。 木盒中有几串手链,她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把这些一股脑全部套在颜许手腕上,套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好像正在和网友面基,立刻方张了起来,左顾右盼不知所措期期艾艾地寻找话题:“哎……颜婉小姐姐,你游戏里玩的奶毒呢,好巧哦我也是!不过看你身上佛性重,还以为你会去玩少林……” 她没话找话地扯了两句,大概自己听着都觉得尬,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颜婉坐在他们旁边,温和地接过话:“我家先生带我玩的游戏,他说这游戏的出家人就知道拉拉扯扯,一点都不适合我,随后连哄带骗地把自己毒萝号给了我,我也很喜欢治疗职业,就随他去了。” 作为一个不太有奶妈情怀,并且已顺利转毒经的五毒,桃花蛊勉勉强强又聊了几句,颜婉看出她的紧张,笑着安慰他们几句,然后才离开。 桃花蛊目送她离开,立刻去看颜许的情况。 震惊,这佛珠的历代主人到底渡化过多少人啊?居然差不多都能和庄周梦、法庭里的法阵相媲美了。 佛珠被怨气侵蚀,却扔散布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微弱但坚定地闪烁着。 …… 颜许大概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他知道自己的意识被困在一座地狱里,时间和空间对他而言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些面目可憎的恶鬼和它们永不休止的咒骂时刻跟随着他。 它们虽然狰狞可怕,但却无法接近他身边,颜许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这些东西,他肩上的蝴蝶也煽动了两下翅膀,似乎对他的不识抬举非常不满。 颜许记得这只蝴蝶,他伸手去戳它的翅膀,问:“你不是已经能源耗尽了?” 庄周梦就很气地扑棱翅膀,听声音像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只不过说出的话就不那么可爱了:“闭嘴!你不出去哪来这么多事! ” 颜许耿直地:“我不出去你也扛不住世道人心,没区别。” 庄周梦:“……” 庄周梦:“实话告诉你吧,你要是不出去,其实是有一线生机的。” 然后它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大致意思是有吴悦昙华把命压上去就够了,他们能换你三天平安,这三天内有关部门肯定会用尽所有办法把那几万被世道人心当祭品的人给解决掉的,到时候你就没事了。 颜许问:“解决掉?” 庄周梦:“解除信仰的基本操作,修改记忆什么的,这操作他们熟得很,事后要再有人提就强行曼德拉效应糊弄过去。” 颜许惊奇地问:“你居然还知道曼德拉效应?” 庄周梦:“……”干嘛鸭!看不起蝴蝶吗! 虽然被打了个岔,庄周梦还是坚持把自己要说的说完了。 “你非要提前出来,现在好了,他们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它绕着颜许飞了一圈,越说越委屈,“当然,我也活不了呜呜呜……” 万恶的灵魂绑定。 颜许丝毫不感到愧疚,这玩意的每个字他都不信,豆腐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上辈子跟他纠缠到这辈子,庄周梦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能连个猫鬼都不如? 庄周梦自怨自艾了半天,也不见他配合自己的表演,只好又落回他肩上,说:“现在这儿都是这些恶心吧啦的诅咒的地盘了,你要是不努力,咱们都得死。” 终于肯说正题了。颜许内心毫无波动,哦了一声,顺着它的话往下问:“怎么努力?” “这里毕竟曾经是我的地盘。”庄周梦支支吾吾,“我还是可以把自己的能力借给你的……甚至可以为了方便使用,把这份力量设置成你熟悉的模式供你驱使,但……你只能赢,不能输,要是意识海的你死翘翘了,你的灵魂也将支离破碎,你懂我意思吗?而且这个模式一旦开启就不能终止,昙华他们不可能让你选这条路的,但我觉得你也不像乐意苟且偷生的人,怎么样,合作吗?” 颜许捏住它的翅膀把它拿到眼前,问:“你不惜违抗策划……不是,你家主人的命令也要引诱我动手,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庄周梦奋力扑棱,但它实在挣不开自己的宿主,只好委屈巴巴地承认了:“是又怎么样,昙华他们倒是视死如归了,没人问过我啊!我才开启灵智不到一个月,漫漫千年时光,一朝拨云见日,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我想活啊!” “……你家主人知道你开灵智这事吗?”颜许说,“吴悦不是那种会不顾他人意愿帮人做选择的人,他要是知道你生了灵智,不会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让你继续寄宿在我身上的。” 庄周梦小声逼逼:“他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地让我继续跟着你了,如果是他,估计会直接抹掉我的灵智再把我扔给你……” 吴悦果然不知道这事。 如果他知道的话,确实……大概会直接抹杀这个意识。 又菜话又多,还阴奉阳违爱搞小动作,这种成精的服务器谁想要啊。 但现在的情况反而正好合了颜许心意,他把庄周梦的翅膀放开,说:“好,我答应跟你合作。” 总之这只蝴蝶有句话没说错,稀里糊涂地死绝不是他想要的,苟且偷生不如玉石俱焚。 庄周梦气鼓鼓地飞了一圈,超大声地发脾气:“你这个人还能不能好了!差点把人家的翅膀捏坏!” 大概知道眼前这个吃软不吃硬,发完脾气后它秒怂,立刻化为无数光点往他身上糊。 “庄周梦温馨提示:剑三-万花武学系统载入中……” “花间游心法载入完毕。” “离经易道心法载入完毕。” “奇穴秘籍导入完毕。” “装备转换……” “转换完毕。” “!收到不明外挂佛珠×5。” “自动转换:舍身决。” “调取增益buff……蛊×1,因果法庭大阵加持。” “自动转换:凤凰蛊、无限破苍穹。” “加载焦点列表插件……加载成功。” “系统转换成功。” “尊敬的玩家您好,欢迎使用庄周梦APP,前排提示:以杀止杀固然很好,但很容易沉迷杀戮迷失自我,请在三日内保持清醒。” “保护屏障将在十秒后自动解除,祝您游戏愉快。” 熟悉又不太熟悉的剑三界面。 颜许抬起手,熟悉的万花校服。 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啧,是落凤。 提前体验全息游戏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美好。 他抬眼看向周围那些拼命往他面前凑的狰狞恶鬼,向它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尘埃落定 命运有时候就像是一个怪诞的圈。 颜许一开始以为,保持清醒是很简单的事,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每击杀一只恶鬼,那只鬼浑浊的力量就会融合到他身上,转换为成为他的力量。 这股力量强大归强大,但非常容易使人心神不稳,稍不注意就可能陷入魔障,沦为只知杀戮的,与那些恶鬼没有区别的怪物。 那只成精了的服务器果然没把合作的弊端告诉他,怪不得师兄和吴悦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让他借助庄周梦用这种办法自己解决世道人心。 “叮——系统提示,您的魔念已达警戒线!” 第五次了。 颜许停下脚步,按住眉心,浑浑噩噩想了半天,勉强想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周围的恶鬼看他停了下来,正想一哄而上,冷不防被他拿出的那枚佛珠灼伤,惨叫着消失不见。 这就是被庄周梦瞎几把魔改转换的舍身决,由于魔改部分过多,颜许无法一一列举,只能暂且按捺住吐槽的心,面无表情地把这佛珠吞下去。 然后打坐。 佛珠可以使魔念清零,这是最后一颗。 这东西好用归好用,就是每用一次,都会出现一尊佛像的虚影,问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第一次使用佛珠时,佛像问他:何为善恶? 颜许一脸懵逼,脱口而出就是个中二回答:我即善恶。 第二次使用佛珠,佛像问他:何为世道? 这次颜许有经验了,准备糊弄过去时,又不由自主地开启中二模式:人心而已。 第三次,佛像问:何为人心? 颜许放弃治疗,听自己自动回答:可爱亦可恨,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众志成城挽大厦将倾。 第四次,佛像问:何为地狱? 颜许心不在焉地听自己说道:我即地狱。 ……这么拽的话一定不是我的真心话。 颜许都想把自己挖个坑埋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佛像会问什么了。 他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虚影。 这次,佛像问得比较长:地狱不空,不得入轮回,你为何想要重返人间? 颜许:…… 地狱这种鬼地方谁不想离开啊!你以为我是地藏王啊!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没有自动发表中二言论的被动效果了,立刻开启吐槽模式:“虽然人间也是地狱,但师兄他们还在等我,我怎么能先凉在这里?” 佛像这次没有立刻消失,它说:“佛愿渡你,你可愿放下仇恨?” 不好意思,这个不行。颜许说:“虽然我已经把他们杀了,但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人总得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责。” 佛像似乎叹息了一声,然后消失在这座无间地狱中。 颜许没把佛像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他继续这场看起来永无休止的杀戮,庄周梦再一次提醒他魔念到达警戒线时,顺便提醒他可以使用凤凰蛊来清除魔念,只不过得死一次而已。 有佛珠先例在前,颜许谨慎使用了系统出品的凤凰蛊,果然在物品描述里找到了一行很小的字: 本产品已与庄周梦融合变异。 “……”果然有魔改。 他带上这只凤凰蛊,放弃一切防御,很快就被恶鬼淹没。 被吞噬的过程并不算非常痛苦,他的意识即将消散时,似乎看到了景棉。 是大唐年间的景棉。 他穿着道袍,怀里抱着拂尘,周围却围了一圈蝴蝶绕着他飞来飞去。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景棉说,“仙道贵生,道可渡你,你可愿意忘却尘,当它庄周一梦?” 这听起来固然很好,可是。 颜许说:“对我来说,这与放下仇恨没有区别,都是逃避,所以这个不行。就算死,我也要明明白白地死,记住每一个仇人。” 他顿了顿,觉得不应该只记住仇人,补充道:“还有亲友,我救不了师兄他们,起码得让我见到最后一面吧。” 景棉也叹息一声,消失了。 颜许睁开眼。 那些恶鬼还在撕咬他。 他随手开个南风压压惊。 先是佛,后是道,怎么说,下一个是谁?儒还是法? 庄周梦大概听到了他心里的吐槽,忍不住又开始逼逼:“法儒都是现世的手段,你人还在意识海里爬都爬不出去呢,怎么可能被它们问?别忘了你在现实世界刚杀了人,吴律师都被你的骚操作惊呆了,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拒绝了用什么合理正规途径报仇,醒醒吧,凤凰蛊是最后一个清除魔念的道具了!” “……哦。”颜许问,“你确定没有其他可以让我保持清醒道具了?” “……”庄周梦不情不愿地说,“还有最后一个,你们万花自带的赏善罚恶剑,但它不能清除魔念,只能让你在化魔后还能保持清醒而已,根本不能渡你出去。你只能被困在这里杀到现世里的世道人心已被解决为止,且就算以后出去了也会被魔念纠缠,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也比放下仇恨忘却前尘要好。 颜许果断下决定:“把剑给我。” 庄周梦超小声地嘀咕:“搞什么,佛法渡你你不要,仙道点化你不要,非要拎着罚恶剑。拿着判官笔有什么用,渡人不渡己,傻子一个。” 颜许幽幽地说:“你声音太大了,我都听到了。” 庄周梦:…… 不,你没有听到,你幻听了。 抱紧自己瑟瑟发抖。 颜许等了等,没等到那把剑。 在他发火前,庄周梦突然开始扭扭捏捏:“那个……佛珠的化身是佛像,道门和蛊术的化身是景道长,你就不好奇赏善罚恶剑的化身是啥吗?” 颜许缓缓地打出一个? …… 再说现世。 时间对颜许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对外面的人也一样。 景棉离开后,他的同事又过来顶包,经过两个小时的等待,被告席那两个家伙在大家热切的注视下成功化鬼,新来的主审没给他们反应时间,直接宣判了审判结果,由于审判结果里专业术语过多,两只新鬼听得云里雾里的,还没来得及听懂就被法庭大阵传送去该去的地方。 “收工。”主审把阵法的效果解除掉,“结案,我也得去帮忙解除信仰,这次牵扯的普通人太多,就不送你们了,请各位自觉遵守规则离开,我相信你们不会想再来这里的,麻烦配合一下。” 昙华拦住他,担忧地问:“可以麻烦给个彻底解决的确切时间吗?” “最少三天吧。”主审打量了他半天,啧啧称奇,“这年头居然还有妖愿意牺牲自己的。兄弟,说句实在的,你现在这个情况,估计只有一成的概率能渡过这一劫,趁着还有几个时辰时间,不如考虑一下自己的身后事吧。” 这个人真是相当的不会说话,景棉刚过来接班就听见这么一句,差点窒息。 还好昙华脾气好,没有计较他的用词,反正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情况,确实很差。 主审看见景棉来了,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忙地离开去处理其他事。 吴子扬和颜婉他们此时已经去送鬼夫妻一家离开了这里,景棉看在场的几个都是熟人,干脆也不装客套了,直接问:“颜许情况还好吗?” 昙华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颜许,眉眼间忧色更重:“颜婉夫人带来的五颗佛珠已经全部失效,阿桃的蛊也死了,我担心他被那些诅咒同化,想……” 景棉立刻作了个打住的手势:“停,你不想,别说了,我知道你想干啥,想进入颜许的意识里帮他是不是?” 昙华点头,景棉欲言又止,最后决定委婉地提醒他:“除了部分秘术外,只有道侣关系或者心意相通的人才能进入别人的意识里。你现在舍弃躯体,魂魄最多还能陪他三天,三天后是不是魂飞魄散主要看天意,但你要是自己作死想进他意识海——他要是下意识抗拒你,元神单薄的你会立刻魂飞魄散,你懂这两者的区别吧?” 道理人人都懂,但作死还是要作的。 篱下和桃花蛊回家后就身心俱疲地去补觉了,昙华守在颜许身边,沉默着看着他。 良久,他划破右手指尖,在颜许眉心轻轻地点了一下。 …… 颜许看着这把赏善罚恶剑陷入沉思。 道理他都懂,这把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居然还真的是师兄那把剑?连剑穗都一模一样。 他把剑拿起来,试图拔剑,剑刚出鞘一半,周围的恶鬼以肉眼可察觉的幅度往后退了半步。 庄周梦温馨提示:“鬼也好,人也好,大多都不怕宽容大度的佛,也不怕不问世事的仙的,在他们眼里,大约只有兴师问罪的判官比较可怕。” “……这是什么神器。”颜许嘟囔一句,把剑拔/出,正准备问庄周梦能不能顺便加载一下纯阳武学时,一只手按在他握剑的手上。 随后是熟悉的声音。 “……小许。” 颜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师兄扭头去问不知道在哪儿装死的庄周梦:“赏善罚恶剑的化身为什么是师兄?” 庄周梦大声吐槽:“我提醒过你的!明明是你自己选的!” 不知道自己是惊是喜的颜许突然有点腼腆,他矜持地给师兄一个微笑,等师兄跟之前的佛像和景棉一样问他问题。 这次一定不会拒绝的。 但是昙华并没有问他什么高深的哲学问题,只是把剑拿了回来,顺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是我,别怕。” 同时头也不回地反手捅死一只想要偷袭的恶鬼,继续道:“地狱不空也不要紧,我陪你杀。” ☆、不必等了 庄周梦觉得,嗑这对CP一点幸福感都没有。 这是什么样的钢铁直男才会干出的事,请问昙花花同学,你情话技能点哪儿了?能把我陪你后面那个杀字去掉吗? 颜许就更不用说了,居然还傻不拉几把他当赏善罚恶剑的化身,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位是他本人,大大咧咧就同意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庄周梦好想提醒他们注意一下自己的CP感,但是它不太敢。 要不是它自作主张让颜许搞了这么一出,颜许也不会冒着化魔的风险无休无止地在这里独自对抗几万人的恶意,昙华没找吴悦投诉它就不错了,它哪儿敢吭气。 蛊蝶心里苦,但它只能保持安静围观自己嗑的CP砍鬼。 看着看着,庄周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嗑的这对CP,好像,有点,凶。 颜许凶残它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这种狼灭前世火烧万花谷屠个狼牙军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说灭就灭,因此它看到他一个玉石弄死一片恶鬼时并没有多少意外感。 但是昙华……它的资料库里只有颜许等人对昙华温柔体贴贤惠持家的各种溢美之词,它一直以为这是个脾气又好又软的人/妻属性男神,现在它知道了,温柔贤惠都是真的,但动手时莫得感情也是真的。 真,指哪儿灭哪儿。 庄周梦瑟瑟发抖地围观着他们俩。 动作行云流水,技能诗情画意,被打爆的恶鬼还会变成一团黑乎乎的烟雾碎掉,乍一看就像水墨画一样写意。 要不是知道他们在杀鬼,那也算挺赏心悦目的一幅CP同框图。 虽然早就从资料库里了解过昙华曾经也是当过极道魔尊的人,但真正看到他动手时,庄周梦还是听到了自己心中温柔人/妻男神人设碎掉的声音。 QAQ你们万花玩家都这么可怕的吗? 意识与现世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篱下和桃花蛊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她们已经找不到昙华人在哪里了。 房间里除了防御阵法外,只有颜许一个人在沉睡。 床头柜上搁着注射器和一箱葡萄糖注射液,还有一张信纸。 篱下拿起信纸看了一眼,顿时心态就崩了。 “不是都劝他别去了吗?居然还是去了,小许平时多挺钢铁直男的一个花间啊,对他能有多深的感情?最多也就把他看作饭票和绑定玉石吧?谁给他的信心去强行进入小许的意识里的?要是因为被小许抗拒而魂飞魄散冤不冤?” 这话说得过于真实,桃花蛊都不知道从哪里安慰她,只能认命地拿起注射器,给无法进食的颜许打点葡萄糖。 她们茫然地在颜许床边坐了会儿,距离因果法庭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天,有关部门那边给的回复是已经尽量在解除信仰了,也请了技术人员引导控制舆论,吴律师夫妻也在努力找游龙骑他们除了这个不能说的案子之外的黑点,准备以众制众,调动吃瓜群众的情绪破解情和的世道人心。 “说白了就是拼人气。”桃花蛊吐槽,“游龙骑情和他们身上有万人信仰力加持才那么牛皮的,吴律师他们来一波全网黑其实也就差不多了吧,节奏利用好了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这事还要闹多久,我们现在又找不着你师父,又找不着昙花花,连小许都是昏迷不醒的,再出什么岔子估计就只能咱们自己上场了。” “我还是个宝宝,我不想跟那些脑残粉辩论。”篱下捂脑壳,“那几本名家巨作我看了一眼,现在就是脑壳痛,要是师父他们都在就好了,我不想操心这个。” “你师父临走前说小许三天左右应该就没事了,”桃花蛊玩着手机,她正在追一本言情小说,看到了男女主失忆这节,突然陷入沉思,“而且他好像还说……小许有三分之一可能会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 正在玩手游的篱下愣住,和她面面相觑。 她们两脸茫然的时候,桃花蛊的手机响了。 “您好,有关部门提醒您:因本次案件牵扯过大,社会影响恶劣,本次与本案有关人员请务必注意自己身份不要暴露,本部门将在两个工作日内派遣专业催眠师为您的亲友篡改记忆,为了和谐社会,请勿反抗,谢谢配合。” 篱下:“……好,现在是百分百了。” 再说意识海里的颜许。 其实杀戮是会上瘾的,要不是有昙华陪着,他大概会越来越麻木,成为庄周梦所说的怪物。 现世第三天,由于外界多方介入,情和的世道人心被一削再削,意识海里的恶鬼受到影响,动作也越来越缓慢,再生速度也慢了很多,数量也逐渐稀少,甚至也不会主动攻击颜许他们。 颜许转了一下落凤,皱眉看着最后一只被打散的恶鬼。 他隐约知道,自己应该是可以走出这座地狱了。 但是出去后呢? 现世过了多少天了?师兄他们还在吗?他们要是都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昙华将赏善罚恶剑归入剑鞘,向他走来。 颜许把目光移到他身上,突然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化身还是师兄本人,鬼使神差地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昙华看着他的眼睛,说:“自然会再见的。” 颜许稍作思考,觉得不太对。 “大唐天宝十三年秋,我好像也是这么问你的?”他喃喃自语,“你当时好像……也是这么答的,你说等你回来,我就在万花等了,但后来,你又托吴悦告诉我不必等了。” 气氛有一丢丢尴尬。 庄周梦机智地跳出来强制把颜许踢出意识海,闭嘴,不要乱立flag,我不允许自己嗑的CP又这样莫名其妙地be! 颜许看到这个空间里的自己开始逐渐消失,而昙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彻底从这里离开前,才听到他说: “其实……不必等了。” ☆、开放式结局 颜许醒来时,感觉四肢都提不起劲,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一样。 卧室是他自己的卧室。 他转头去看床头柜,上面摆着几盒葡萄糖。 他掰开一支喝下,然后继续沉默地躺着。 门好像响了,紧接着是篱下的声音:“小许也不知道醒了没……等会那位催眠师就要来了,哎桃桃,帮我拿一下这只鸡。” “等下,我把这些菜放到冰箱里就去。话说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啊?” “那催眠师我认识啊,不过认识也没用,这次事闹的太大了,她肯定不敢不办的,除非小许他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你认识的人还挺多啊,把其他菜也给我我,我顺手都放过去,你先去给豆腐喂猫粮。” “行。” 客厅那边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忙了好一会儿,桃花蛊说:“我去给小许打今天份的葡萄糖,你看着锅里的炖鸡啊,别糊了。” 颜许安静地看着门口。 桃花蛊推开门时被吓了一跳,惊喜地扑过去:“小许!你醒啦?” 她殷切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吗?” 嗓子很干,颜许慢慢地说:“记得。” 桃花蛊连忙把旁边的注射器收拾了,开心地去喊篱下:“小篱!小篱!帮忙倒杯水,小许醒啦!他还记得我们!” 几天没吃饭的人胃比较脆弱,桃花蛊给他盛了一碗好消化的白米粥,一边看他喝,一边问他当时的情况。 颜许一一解答,当然也提到了那只成精的庄周梦。 篱下啧了一声,说:“那只蛊蝶居然成精了……” 桃花蛊想了想,觉得还算可以理解:“千年时光,不成精不太可能。” 篱下:“可是建国后不许成精!” 桃花蛊:“……” 总之那玩意要是没成精,现在的事也许可以少一点。 颜许喝完了粥,说:“你们问完了,该我问你们了,催眠师是怎么回事?” 篱下支支吾吾地把有关部门的那通电话说了,随后又安慰他没事的只是修改记忆而已,起码不是彻底忘掉对不对。 有句话她没明着说,那就是昙华已经没了,她知道颜许喜欢昙华,但她更知道这种喜欢不太可能足够使他敞开心扉,对昙华的元神毫不抗拒。 要是昙华确实因为他的抗拒而魂飞魄散,那四舍五入不就等于他堵死了昙华的活路?这种真相还是不要被他知道吧,最好直接请催眠师改了这段。 顺便一提,小许这种眼看着就要有情缘的,还没在一起就先死情缘,真的挺惨的。 颜许得知那通电话的通知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喝完了粥就继续休息。 篱下和桃花蛊见他并不抵触,收拾了碗筷就离开了。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篱下去开门,来者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姐,她们相谈甚欢地在客厅聊了一会儿,催眠师就去卧室见颜许。 颜许等了她两小时,终于见到人了,直接问:“您是有关部门的?” 催眠师看见他,迟疑地点了点头,问:“您是颜许先生?” 颜许说:“多余的话我也不解释了,麻烦您白跑一趟我很抱歉,但我真心求教一个问题,希望您可以解答。” 催眠师点点头:“好的,请问。” 颜许:“吴悦有景棉去解决,我就不问了。昙华这种情况,您看还有救吗?” 催眠师来之前也听过他们的事,有些为难地说:“得看天意,他两次自剖内丹,元神已经孱弱得不行了,再加上他试图进入你的意识……你仔细回忆回忆,若是你已经拒绝,那就回天乏术了,若是你那时同意了,他还有一丝渺茫的机会得以温养元神。” 颜许皱眉,他也不确定陪自己的究竟是师兄的元神还是赏善罚恶剑的化身,可是他确实没有收到类似于有人想要进入自己意识海,是否同意这种问题。 他向催眠师道了谢,说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催眠师理解地点点头,和篱下她们一起出去了。 篱下给她倒了茶,好奇地问:“姐姐,为什么小许说麻烦你白来一趟呀?” 催眠师抚摸着茶杯,有些不太确定地说:“他……魔念缠身,魂魄已然化魔,大抵算不上普通人了,当然也不必修改记忆。” 桃花蛊否认:“不可能!化魔之人是没有清醒可言的,小许他看起来很正常呀!” 催眠师摇头:“世上并无绝对,打个比方吧,身处地狱,却并无俗世杂念的,只有两类。” 她捧起茶杯,缓缓地说:“一是佛陀,二是府君。” 颜许也尝试着走出卧室,躺了好几天,他也不能走得太快,催眠师喝完了茶,看到他走出卧室,顺手提点了他一下:“若是你不肯死心,我便给你个念想吧。客厅这株枯萎的昙花,是那大妖的本体,他若是真的度过此劫,本体便会重返生机,我言尽于此,告辞了。” 颜许向她道谢,催眠师忙着要去下一家修改记忆,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 桃花蛊和篱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再给他喂点粥,养一养胃。 “晚上一起去找吴律师夫妇恰火锅吧,本来是约好的。”篱下一边玩手机一边说,“现在……景棉道长不去,我师父没音讯,昙花花……哎。不过没关系,火锅嘛,一个人恰都能吃出热闹来,我们有五个人恰呢!” 虽然少了人,大家还是吃得很热闹,颜许也不管自己胃撑不撑得住,埋头吃肉也就算了,居然还开了两瓶酒。 桃花蛊本来想拦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死情缘这么大的事儿,喝点小酒怎么了。 其实大家也不是那么开心。 吴律师大概觉得自己不该捅开了说,否则情和就不会狗急跳墙使用世道人心这种东西,他也喝了酒,心里非常自责。 颜婉在旁边担忧地看着,也没有阻止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喝就喝吧,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的。 桃花蛊和篱下也喝了点,没喝太多,气氛哀愁了那么一小会儿,篱下突然一拍桌子:“行了行了我们是高高兴兴来吃饭的,吃火锅怎么能这么丧!嗨起来!下面我给大家带来一首刀山火海!我不管!快鼓掌!” 她和桃花蛊胡乱唱了几首歌,还好他们是在包厢,隔音还算不错,期间服务员过来送酒,对这里群魔乱舞一样的气氛感到非常懵逼,悄悄地问在场唯一一个正常人颜婉,客人您这需要帮忙吗? 颜婉摇头表示谢谢,不用担心。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今晚干脆就在这地方过吧,反正这几个醉鬼也不像是能回家的样子。 吃一晚上火锅是挺荒唐的,颜许都不记得自己第二天是怎么回的家,又是怎么扑到卧室床上继续睡的,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梦到了师兄。 客厅里那盆枯萎的昙花,似乎有了一丢丢绿意,他梦到自己又在给师兄浇蒙顶石花,师兄就跟他讲浇普通的水就可以了,不必这么浪费。 他说我就不,我还想给你浇冰阔落。 师兄没办法,就看着他温柔地笑,大概是在笑他的小孩子气。 梦醒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颜许喂完了豆腐,还真的认认真真沏了一壶好茶,自己喝了点,其他的浇给师兄本体。 今天浇茶明天浇冰阔落,总有一天盆里的盆栽会重新长出来,变成花哥来爱我的。 反正他盆都在我手里了。 ☆、忘了写作者有话说补在这里 我的天呐终于被我编完了! 本来是想写个文参加六七月的剑三同人文活动,但是和亲友讨论完了大纲后我们深深地意识到这种文谁会喜欢啊! 所以就随缘瞎几把放飞自我地写。 从六月拖更拖到九月,好,不愧是我。 看完本文的会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来告诉你们哪里不对劲,是的,颜许好像是单向恋爱,昙华似乎并没有什么超越亲友的感情描述。 因为大纲就是这样的,昙花花的感情不能太明显。 但我是甜文写手,所以本文到处都有撒糖,不用谢。 双线剧情设计是围绕世道人心展开的,前世他们惨,主要是因为世道乱,流言就好带,所以他们凉了。 现代时间线他们惨,主要是因为世道太好了人就会很闲,人一闲就空虚寂寞冷,部分没智商的就分分钟被节奏大师带着跑,所以败在人心。 完结前跟我一起定大纲的亲友给我发了网中人这本书的推荐,剧情我看了,也是有关网络暴力的。 好像卷耳和它部分剧情有丢丢相似,黑客之类的……不是什么大问题,智者各有各的智慧,但网络暴力这类愚蠢的节奏都是相似的。 谢谢收藏本文的七个小可爱,这么唠叨还辣鸡而且没啥感情甚至一言不合谈人生的文你们居然没把它踢出收藏夹,感动。 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都是谁,出于什么考虑没把它踢出收藏夹,不过也算给我一点动力了,爱你们么么啾! 另外本文有部分bug和错别字未修改,比如说昙花花是天工花,之前写成了书墨,本来准备写完一口气全部改的,然后晋江就emmmmm 最后打个广告,亲友做了三个本文有关的标签吐槽图放在微博啦,指路: 紧张给自己加盐的咸鱼 比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