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二货安岩最近很蒙逼 和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神神荼同居中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冒险也被护在后面只需要看着男神打怪。 他只需要男神蓝耗完了给充充能就行。 有人百依百顺宠着他护着他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 江小猪捶胸顿足。 “安岩你这头猪人家是在养猪养肥了等着宰啊还不快跑!” ——总之就是纯直二货安岩逼黑了荼爷,彻底黑掉的荼爷怎么捕捉到二货然后吃干抹净的故事—— _(:з」∠)_ 荼爷真是帅得没朋友,男友力简直爆表。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神荼,安岩 ┃ 配角:江小猪,王胖子,张天师,瑞秋 ┃ 其它:勇者大冒险,荼岩 ——飞蝶肆意自由地在天空中飞舞,不见那黑夜的阴影中漆黑色的丝线在缓缓展开—— 第一章 五彩的霓虹灯飞速地闪烁着,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变换着照耀的角度。 舞厅中的人群在炫目的灯光下疯狂地摇摆着头,像是蛇一般扭动着身躯,兴奋地尖叫哄笑着,放肆地发出一阵又一阵无意义的嘶喊。 在这个如群魔乱舞般的世界,唯独一名男子显得格格不入。 星光般的光点在那张冷峻的侧颊上略过,留不下丝毫痕迹。 年轻男子的周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将他与周围沸腾的人们隔绝开来,当他漆黑色的靴子踏步走来的时候,原本拥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竟是在无意识之中让到了一边,让年轻男子轻描淡写地就穿过了那一团由肉体组成的墙壁。 酒吧的一角,一个不大的小隔间,五六个人坐在里面,喝茶的喝茶,拼酒的拼酒,吃糖的吃糖,喂糖的喂糖,说笑的说笑,正是热闹的时候。 在五彩灯光下如水晶般闪动的玻璃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大半,一个胖子一把拍开某个戴墨镜的家伙伸来的爪子,护宝似的一把将剩下的半瓶洋酒搂在了怀里。 此外,还有一堆散乱的纸条铺在桌上,隐约可以看见每张纸条上都写着几个字。 年轻男子随意在沙发的边缘坐下来,他的指间还残留着一点水汽,那是刚才洗手留下的。 抬头,他环视了那群明显已经喝酒喝高了的家伙一眼。 一双冰蓝色的瞳孔,像是蓝色宝石被冰冻在大海之中那般冷清透彻的色调。 美虽美,却隐隐透着利刃的锋芒,让人看上一眼就下意识退避三舍。 男子本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偏生被这双冰蓝的眼衬出了锋利的锐气,就连线条都显得尖锐了许多。 但是这种冷锐的感觉却反而赋予了年轻男人一种说不出的莫名诱惑力。 看上一眼,就让人再也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只觉得那一抹深深的黑色将四周的五彩之色都化作了让人视而不见的背景。 “神荼哥哥~你在找什么?” 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呵呵傻笑着凑过来,本来还在和胖子抢酒瓶的黑眼镜立马跟了过来。 “安岩呢?” “哎~~刚刚还在这里的……哦~~~对了~~” 已经有了七分醉意的少女终于想了起来,伸手一指。 “在那边哪~~” 顺着少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对面一个靠近吧台的玻璃圆桌上,一头短发的青年正和两个肤白腿长容颜娇媚的大美女聊得正嗨,一张清秀的脸整个儿都笑开了花。 冰蓝色的眸看了看,便转了回来,年轻男子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仍旧是那么冷冷清清的神色。 “神荼哥哥~~我们继续玩,继续玩嘛~~” 第二章 “真的啊,小哥~” “讨厌,你该不是在骗我们吧?~” 在美女们清脆的笑声中,因为喝了些酒脸也有些微红的青年果断举起右手摆出发誓的姿势。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对没有骗你们!” “我才不信呢~” “对啊,看你年纪轻轻的,还有这小身板儿,怎么可能做到那些事嘛~” “小哥你吹牛也要靠谱点嘛,呵~还说什么长脖子的什么鸡什么人,故意给我们说怪物什么的,肯定是想吓唬我们对不对?” “我说的是真的啊。” 面对两位美女的调笑虽然很享受,但是也有些抵抗不住的纯情小处男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 被那群家伙起哄,一鼓作气出来找美女搭讪,结果真的搭讪到了美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干脆就开始说起自己的冒险历程,结果被两位美女当成编故事吹牛了。 “呵呵,你还吹~~” “好啦好啦,可爱的小帅哥~~你编的故事很精彩,我们听得很开心。不过啊,我们现在要回家了。” 笑了一阵子,棕色卷发的美女凑过来,抬起青年的下巴。 “这是给你的奖励哦~” 她一边嬉笑着说,一边用另一只手摘下了青年脸上圆圆的眼镜,然后凑了过去。 虽然就是冲着搭讪美女来的,但是真有了艳遇就彻底傻了眼的纯情小处男整个人都傻在原地。 他就这样傻傻地看着那娇艳的朱红色唇瓣朝自己凑了过来。 初吻! 我的初吻! 虽然身体是僵住了动不了,但是安岩的脑子已经在咆哮了。 老子保存了二十多年的初吻在今天终于能够送出去啦! 对象还是这种大美女! 太TM值了—— 如果不是傻住了,他此刻肯定是热泪盈眶。 眼看那柔软的红唇就要碰上来的那一瞬间,一只手突然从安岩脑后右侧伸过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挥开女人抓着安岩下巴的手,用力扣紧在安岩的右颊上。 粗糙的绷带擦过安岩的右耳,因为太快而摩擦得有些发疼。 可是那轻微的疼痛感甚至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安岩脑神经里,他的整个脑袋就已经被那只绑着绷带的手强行扭转了过来。 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一瞬间,一张脸突兀地凑了过来。 有什么东西用力地压在了他的唇上。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女性仿佛带着花蜜香甜的柔软,反而是一种柔韧的感触。 渗入鼻尖的不是女子柔软的香气,而是一种熟悉的冷冷清清的气息。 他睁大眼,对方那细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几乎触及了他的脸。 ………… …………………… 两位年轻的美女嬉笑着走了,彼此交换着某种心领神会的目光。 被留下来的安岩傻傻地坐在原地。 终于送出了保留了二十多年的初吻的他此刻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反而是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 他呆滞半晌,看着身边的人,终于一个咬牙狠狠地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你这个家伙是什么意思!神荼!” 打扰他泡妹子也就算了——他顶多当他是嫉妒自己泡到了妹子。 可是你来打扰就打扰!还他妈把他的初吻—— …… 他的初吻是和一个男人,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男人,人…… ………… 安岩一时间只觉得生无可恋。 “神荼,你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他又恨恨地冲神荼大喊。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上。 冰蓝色的瞳静静地看着他,深不可测的颜色,仿佛无边无际的大海,几乎要将凝视着它的人溺毙在那一片蓝色的汪洋之中。 安岩的胸口突兀地哆嗦了一下。 他立刻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那、那个……神荼……” 在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察觉到什么的青年咽了一口口水,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哈,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冰蓝色的瞳仍旧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神荼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安岩一瞬间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他看着神荼的目光流露出惊慌的神色。 “呃……神荼……那个,我,我只是把你当哥们……那个……我,我我不喜欢男人的。”他结结巴巴慌慌张张地又退了一步,“对、对、对不起,我……” “……二货。” 熟悉的低沉声音传来,一张纸条被神荼抛了过来。 安岩下意识接住,目光往纸条上一扫,只见纸条上歪歪斜斜几个大字。 【去亲安岩。】 ……………… ……………………………… 半晌鸦雀无声,安岩抓着纸条的手抖啊抖,抖啊抖。 然后…… “江小猪!王胖子!你们这几个混蛋不要跑!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这些混蛋居然在真心话大冒险上写这种纸条实在太过分太缺德了! …… 好吧,如果是包姐抽到也就算了,我可以大人有大量不计较…… 但是如果是张天师抽到了…… 老子肯定要打死你们啊!!! ……至于夺走他初吻的真正的罪魁祸首? ………… 嗯,这是迁怒,这是欺软怕硬。 因为他打不过神荼。 第三章 “怎么啦,安岩,找我做啥子啊?” “呃,那个,小猪,你那里有地方住吗?” “做啥子啥?” “不小心惹包姐发火,被她赶出来了TAT。” “……我和别人合租啊,不好办啊。” “TAT我要露宿街头么?” “你等哈子啥,我给胖子他们打电话哈撒。” ………… ……………… “喂喂,安岩,你找到地方不咯?” “还没有,看来真要露宿街头了OTZ。” “这样啊,那你去XX街XX号那个白色的屋子那里咯。” “??那是谁家啊。” “神荼啰。” “嘎啊?!” 安岩傻掉了。 “刚才给王胖子他们打电话的时候,神荼正好在那里撒,胖子说他租的屋子蛮大的,又是一个人住,肯定有空房间,你去住撒。” “……神荼答应了?” “当然答应啰,不然我怎么知道地址撒。” “……不去行不行?” “你怕啥子撒?” “不是……那个……” 上次真心话大冒险被强吻了一次,那个面瘫一脸毫不在意完全当做没这回事,可他很尴尬的好吗? “你不去的话我就跟神荼说你不愿意去了咯。” “小猪不要!” 就算知道是在电话对话,安岩一瞬间也本能的伸出了尔康手。 “我现在就去!” 被神荼知道自己嫌弃住他屋子绝对会被小黑刀一刀捅死的啊啊啊啊—— 第四章 “咦咦咦,神荼,这是你做的啊?” “……” “你居然会做饭啊!” 青年镜片后灰黑色的眼睁得大大的,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做饭什么的,这和你高冷的男神人设不符啊! 吃一口。 我艹,超级棒好吗! 于是,当神荼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刚刚狼吞虎咽吞太多结果一不小心噎住了正在像黑猩猩一样双手拼命捶打胸口的安岩。 “……二货。” 这么说着的神荼丢给安岩一瓶水。 安岩一把接住,飞快地拧开,一口气灌下去,这才啊的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活了过来。 神荼斜了他一眼,看到他长吐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坐下去,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神荼,你做饭的技术居然这么好,看不出来啊。” 脱离了生命危险的青年将刚才差点噎死的事情转眼忘到脑后,又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塞还一边口齿不清地继续说话。 “你考(看)起老(来)包(不)像是会做否(饭)的银啊。” “吃饭不要说话,二货。” “口(可)塑(是)——” 看着不弄清楚誓不罢休的二货,蓝眸的青年叹了口气,开口说话。 “……从跟着师父起就一直是我负责做饭。” 从跟家人失散之后。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没想到得到这个回答的安岩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眨了眨眼,赶紧想要换话题。 “那个,其实我也是会做饭的,这些年我也都是自己做饭,额,虽然手艺没你好。” 他凑过去,讨好地看着神荼。 “要不,以后就由我来做饭吧?” 蓝眸的青年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一口一口地吃着饭,冷冷淡淡的侧颊让试图讨好他的安岩讪讪然地缩了回去。 ………… …………………… 神荼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似乎默认了安岩的话。 于是,晚上是安岩做的饭。 “…………” 冰蓝色的瞳孔淡淡地看着桌上那酱油放多了的黑色的鸡蛋番茄汤,炒焦的菜叶。 然后,淡淡地扫了某人一眼。 “哈,哈哈。”安岩干笑,“的确没你做得好吃,不过,也能吃的嘛。” “倒掉。” “哈?” “我去做,你等着。” ………… “神荼,屋子就交给我打扫吧!” “不用,有钟点工。” …… “唔……呵欠,神荼,早啊……” “你要吃什么?” “哈啊?” “我去买早餐。” …… “神荼,这本‘五三’后面我有些不懂……” 啃了半天魁道也没弄懂这一页的安岩畏畏缩缩地跑去找神荼。 他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才敢这么做,已经做好了被神荼的刀子眼一刀穿心的准备。 “哪里不懂?” “我知道是我蠢,您就大人有大量教教我——哎?” “是哪里不懂?” 忽视掉某人的蠢样,神荼再一次重复。 “呃,这,这,还有这里!” “听好了,二货,我只教一遍。” ………… …………………… 第五章 一个月后,在众人小聚的茶楼里,戴着圆圆眼镜的青年托着下巴皱着脸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小猪。” “干撒子?” “我总觉得神荼最近很奇怪。” “怎么奇怪?” “感觉……对我特别好,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像是……对,百依百顺那样的感觉!” “打住!我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还百依百顺呢,就那个面瘫家伙?对你?你确定你不是做梦撒。” 胖胖的小伙子假装摸了摸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笑着呸了安岩一口。 “唔……” 青年死命地皱着一张清秀的脸,还拿手用力地揉着,显然脑子里已经成了一片浆糊。 江小猪还要继续嘲笑他,突然咔哒一声,一个水杯落到桌子上,吓了他一条。 “喝了。” 熟悉的冷清声音从一旁传来,放下水杯的手上缠着江小猪经常看见的绷带。 “神荼?” 江小猪吓了一跳,下意识喊出来人的名字。 冰蓝色的眼斜了他一眼,脸色冷淡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转身向门口走去。 “怎么回事啊,安岩?” 江小猪看着理所当然开始拿起水杯喝水的安岩,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哦,我刚才让他帮我拿杯水而已。” 安岩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让神荼……”江小猪吞咽了一口口水,“帮你拿水?” “对啊。” 青年灰黑色的眼看过来,明亮的色调,就像是他干干净净的笑脸。 镜片后明亮的眼看着江小猪,微弯着月牙的弧度带着笑意,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 ……非常奇怪好吗! 如果是一个月前你怎么敢指使神荼帮你做事啊! 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安岩! 脑子已经完全当机的江小猪傻傻地看着继续喝水的安岩,而走到门口的男人停顿了一下,转身留下一句话。 “我等下来接你。” “哦。” 安岩熟练的,习以为常地回答。 ………… 莫名觉得诡异的江小猪发现自己的鸡皮疙瘩是真的已经起来了。 第六章 接下来的一年很忙,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在世界各地奔波,因此很少聚在一起。 江小猪也只是偶尔听到好友的消息。 听说安岩一直都和神荼住在一起,也没重新租房。 听说这一年神荼一直都陪着安岩出任务,他本身不是THA的正式成员,所以积分都是安岩的,于是安岩等级飞快地向上爬。 才进THA的新人,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已经和王胖子张天师这样的老手差不多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锻炼,想必安岩现在已经变得很强了啊。 在接到要和安岩一起做任务的通知的时候,江小猪嘿嘿笑着这么想。 虽然这一次最大的战斗力神荼另外有事,没有一起过来,江小猪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 要知道安岩这一年几乎都是在A级任务里面闯啊,据说还每次都完好无损地完成任务,想必和他一起做个B级任务定是小事一桩,说不定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安岩一个人就解决了。 …… 想法是美好的。 江小猪一脸黑线地一刀将压在安岩身上的一个怪物捅死,踹开。 安岩一个翻身从怪物下面滚出来,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脸惊魂未定。 这是怎么回事? 经历过刚才那一场战斗后,江小猪无比地错愕。 安岩的战斗力别说暴涨了,这根本就是倒退了好吗? 他刚才在战斗中给人的感觉甚至还不如一年前! “安岩,你的水枪只有半管你没发现吗?” 他皱着眉翻看着已经空了的水枪。 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青年抬头,黑暗中仍旧给人一种干净清澈感觉的眼看着江小猪,带着几分无辜。 “对不起啊,因为每次都是神荼帮我检查的装备,这次我就给忘了。” “备用的也没带?” “……每次都是神荼带的,我只要找他要就好。” 和安岩清澈的眼对视的江小猪莫名地心底一沉。 他突然有些不安,但是他又不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 “我记得你一年前就掌握了B级的枪法,这次怎么次次都打不准,连C的水准都没有了?” 他沉声问。 “呃……每次我还没来得及开枪神荼就都解决了……我几乎都没怎么用过……所以就……” 青年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你和神荼一起的时候都不用上去战斗吗?” “神荼说我会碍手碍脚,让我老实呆在后面。” “……魁道技能学得如何了?” “唔,根本没时间学,每次一个任务完了,神荼立马就接下一个任务,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急。冒险途中我又没时间看书,一直都只会那几个技能。” “那神荼到底让你做什么?” “哦,他说让我帮他补充能量就好,好像神荼之力消耗量很大,所以他让我尽量不要使用郁垒之力,不然到时候没办法帮他补充能量就麻烦了。” “…………” “怎么了,小猪,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安岩起身,担心地伸出手。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握住安岩伸过来的手,江小猪深吸一口气,往常笑嘻嘻的脸色这一刻严肃得可怕。 他紧紧地抓着安岩的手,和那双灰黑色的清澈瞳孔对视。 或许是因为从未见过江小猪这么严肃的表情,安岩脸上露出几分困惑的神色。 “听我说,安岩。” 他无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趁神荼现在不在,你跟我走,我想办法……” “安岩。” 熟悉的声音陡然从后面传来。 虽然声线颇为低沉,但是那清清淡淡的声调就像是结了冰的琴弦的冷彻。 江小猪剩下的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没有动,没有回头,可是后背上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 “神荼!你来啦!太好了,我们正发愁呢,里面怪物太多了——有你在就不用担心了——” 比起安岩欢快说个不停的声音,来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江小猪仍旧站着没动,一只绑着绷带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抓住被江小猪握着的那只手,看似随意,却是用力地一拽。 安岩被拽到了神荼身边。 他也没吃惊,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就这么被神荼抓着手跟在神荼后面向前走去。 江小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后面,呆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脑子里一时间一片空白。 他看着安岩许久,终于一咬牙,迈步向前,张嘴想要喊人。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在他张嘴即将发出声音的那一瞬。 有人回头。 锐利的眼角淡淡地斜了他一眼。 细碎的黑色发丝下,冰蓝色的瞳孔,像是陷落在大海最深处暗潮汹涌的飓风的深深的暗色。 江小猪的心脏重重地哆嗦了一下。 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抖了一抖。 他突然再也没有了喊住安岩的勇气。 第七章 安岩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对劲。 脑袋上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昏昏沉沉的,后颈处酸疼得不行。 大概是昨天运动量太大了。 他揉着太阳穴想。 毕竟每次出去冒险因为有神荼在基本不怎么需要他动手,好久没有像昨天那样折腾了。 不过昨天一动手才发现自己身手真的差了很多啊,连小猪都不如了。 青年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伸手摸索着放在床头的眼镜,戴上,将那张清秀的脸遮住。 是不是该和神荼商量一下,让他对自己训练一下? 这么琢磨着,安岩站起身来。 刚一下床身体就晃了一下,视线短暂地黑了一瞬,差点一头栽倒。 自己没有低血压啊,怎么一起床就眼前发黑呢? 安岩一边如此纳闷地想着,一边抬手用力揉着酸疼的肩颈,迈步向前,伸手推开了房门。 一抬头就看到了客厅里熟悉的身影。 黑发的男子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的腿随意地架在茶几之上交叉相叠,黑色的紧身裤让那双本就长于一般人比例的大长腿越发显得修长。 神荼正低头看着手中一本破旧的古籍,柔软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从窗台照进来阳光在那宛如绸缎般细腻的发丝中跳跃着。 脱下了指套而露出的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时响起极浅的沙沙声。 冰蓝色的眼宛如最为纯粹的湛蓝色宝石在冰雪中冻结,冷清透彻。 牛奶般雪白的肌肤,被那斜着的阳光一照,隐隐竟像是能发出光一般。 欧式的白色客厅中的黑发青年宛如从壁画中走下来的美男子,仅仅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低头看书,就硬是将那原本普普通通的客厅变成一副华美的壁画。 …… 这家伙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啊。 当然你如果不怕死的话用美貌来形容也没关系,不过结果很可能会瞬间被惊蛰贯穿身体就是了。 每天每天,无时无刻,都在遭受着某种意义上人类极限的美感的冲击的安岩早已经彻底麻木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羡慕嫉妒恨就是了。 就在安岩盯着那副壁画迷迷糊糊、乱七八糟地想着的时候,壁画中的人动了。 冰蓝色的瞳孔看了过来,落到门口的安岩身上。 那一动,就像壁画中本该隔绝于世的画中人活了过来,有了活人的生气。 “呃,早,早啊,神荼。” 因为刚才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被那双冰蓝色的眼一看,安岩顿时说话有些结巴。 神荼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垂下眼。 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扣,那本破旧的古籍合上,黑发男子修长的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落在地上,站起身来。 “哎,你要去哪里?” 眼看神荼起身似要离开,安岩忍不住问。 “做早饭。” 神荼回答,言简意赅。 安岩哦了一声,不再多话,他摸了摸的确有些饿的肚子,乖乖地站在门口,看着神荼向他房间旁边的厨房走去。 一开始他们一起住的时候,神荼早上经常是去外面买,也会顺带帮他带。 后来大概是外面的早点不太合他胃口,就改成自己做了。 安岩对这个结果很是喜闻乐见,因为神荼做的东西比外面的早点好吃太多了。 就像刚才,神荼一说去做饭,他嘴巴就本能地开始分泌唾液,饥饿感也更强烈了几分。 眼看神荼要走进厨房,安岩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狗狗巴巴地跟在了神荼后面。 虽然他厨艺很烂,但是打个下手递递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他刚走了一步,眼前突然又是一黑,脑中一阵翻天覆地的眩晕感汹涌而来。 这一次,他再也没能撑住,膝盖一软整个人向下摔了下去。 眼看他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一只手陡然从空气中伸来。 那只缠满了雪白绷带的手用力地一把搂住他的腰,向上一带。 可是他摔倒得太突然,神荼也转身得太突然,连自己的平衡都是很勉强才掌握——被安岩的体重这么一带,顿时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到了下去。 系满绷带的手腕一个用力,安岩的身体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强行向上翻了个转身。 跌落的眼镜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整个儿都裂了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砰地一声,神荼的后背重重地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仰面躺在地上,右手还紧紧地搂着怀中人的腰。 安岩的身体刚才被神荼手腕的力量强行翻过来压在了神荼的身上,此刻,他的头软软地垂在神荼的颈窝处,柔软的黑发散落在神荼颈上的肌肤上,和那皮肤的雪白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二货?” 即使被神荼叫,安岩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就这样垂着头压在神荼身上,一动不动。 他的额头贴着神荼的颈窝,肌肤相触的地方滚烫得几乎要将彼此融化。 神荼眉头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起左手,指尖探入怀中人柔软的发中,覆在安岩的额头上。 指尖传来湿漉漉的感触,安岩的额头都是汗水,皮肤也滚烫得厉害。 “……” 冰蓝色的瞳孔一瞬间凝聚成冻结的深蓝色调,神荼起身,直接将那个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的蠢货打横抱起,丢回了床上。 被丢回了床上的青年恢复了几分意识,他半睁着眼,朦胧地看着床边的神荼。 “我发烧了?” 因为没有力气,安岩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微弱得可怜。 没了眼镜而越发显得清秀的脸上,渗着浅浅的汗水,顺着那因为发烧而微红的肌肤滑下来。 失去了聚焦的亮黑色的瞳孔带着一股朦胧的雾气,没了眼镜的遮挡,直直地看过去像是一对浸了水的黑色珍珠,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凝视着床上的安岩的冰蓝色瞳孔一瞬间紧了一紧。 “你昨天穿太少了。” 他说,低沉的声音仍旧是往常清清淡淡的声调,听不出任何异常。 昨天那个任务所在之地是地下的极阴之地,气温异常的低,这个二货居然穿着一件短袖就进去了。 “……这不因为你不在嘛……” 安岩闭上眼,含糊地嘟哝了一句,像是在抱怨。 两人刚一起住的时候,安岩都还是自己挑选外出该穿的衣服的。 偶尔的时候,神荼似乎会随意提醒他一下,加个外套,或者穿少点之类的建议。 安岩一开始还很不服气,就非得自己按着天气预报决定穿多穿少。 ……但是,你们懂的,我国天气预报的坑人程度。 于是连续几次发生了穿着厚厚的长袖外面却是艳阳天不得不在明媚的阳光下挥汗如雨或是上午还是大太阳穿着凉爽的短褂出门结果一通瓢泼大雨泼了一身冻得瑟瑟发抖……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之后,安岩果断决定以后要绝对执行神荼的一字一句。 就算对神荼不服气,但是没必要非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嘛! 毕竟他又不像神荼那样,对神荼之力已经掌控得出神入化,仅凭力量就能自我调节身体的体表温度——要知道这个技能当初可是让安岩羡慕嫉妒恨了相当久的时间——因为郁垒之力就没这个自带空调的高级功能。 所以,安岩就此养成了每次出门就询问神荼今天该穿多少衣服的习惯。 再后来,大概是被他问烦了,神荼干脆每天早上直接他该穿的衣服丢到他床上,他只要起床了直接穿衣服就行了。 这一次之所以发烧,是因为神荼前一天晚上就有事出去了,没人丢衣服到他床上,他不知道该穿什么好,就随便套了一件短袖出门做任务。 刚和小猪碰面的时候小猪还惊讶地问他是不是不知道要去那里任务,怎么穿这么少。 ………… 模糊的意识中,他隐隐约约听见神荼说出去买药。 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关门的声音。 安岩迷迷糊糊中意识陷入了黑暗。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铃声将他吵醒,他闭着眼伸出一只手摸索了半天,才将床头的手机拿起来。 “谁啊?” 安岩的声音有气无力地。 “安岩,是我撒,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不对撒?” “小猪啊……” 仍旧昏昏沉沉的安岩含糊地嘟哝了一句。 “你怎么了撒,是不是有事咯?” 小猪的声音里带着明显担心的意味。 “嗯……发烧了……” “发烧了?”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似乎迟疑着什么,好一会儿之后才再度传来声音。 “神荼在家里不咯?” “神荼……” 安岩用已经成了一片浆糊的脑子用力地想了想,总算想了起来。 “他……出去买药……” “啊?就你一个人在家啊,那你等着啊,我现在过来。” 啪的一下,电话挂了。 迷迷糊糊地看着挂掉的电话好半晌,安岩又睡了过去。 ………… 第八章 再一次被吵醒是外面的敲门声,安岩躺在床上费劲地想了老半天,才想起江小猪说要过来,于是从床上蠕动下来,半死不活地爬去开门。 一开门,就有两个人涌了进来。 胖胖的小伙子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安岩,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这烧发得可厉害撒,脸都烧成猴屁股了。” 你的脸才TM是猴屁股! 安岩想这么骂回去,但是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喉咙也干得发不出声音来。 而且睡觉之前就隐约有的饥饿感在睡了一觉之后越发强烈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胃在用力蠕动着发出抗议的信号。 他就这么有气无力地被江小猪扶回房间,再度一头栽倒在床上。 “烧得的确很厉害啊,我还以为你骗人呢,笨蛋安岩。” 少女熟悉的清脆声音从一旁传来。 “瑞秋,你看安岩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抬杠了撒。” “神荼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安岩说他去买药咯,应该快回来了。” 嗯?瑞秋也来了吗? 躺在床上的青年有气无力地想着。 ……反正肯定不是来看他的,明显是冲着那个家伙来的。 他在这边撇着嘴想着,他的肚子不甘示弱发出了咕咕的响声,那响声太大以至于待在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饿了啊,安岩?” 废话,看我这个样子不用问都知道啊。 如果有力气,安岩绝对要鄙视江小猪一眼。 “糟糕,我不会弄饭撒。” 江小猪为难地抓了抓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瑞秋的身上。 “哼,算了,看在你生病的份上——” 少女撇了撇嘴,一转头,马尾高高地甩了起来。 “我去给你做好了。” 她这么说着,一转头就钻进了厨房里,捣鼓了一小会儿,很快就熬好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端了过来。 虽然嘴上不饶人,也不喜欢总是缠着神荼哥哥(在她看来)的安岩,但是她心地还是不错的。 发烧的病人更适合吃流质食物,她就熬了碗粥。 已经被江小猪扶起来靠在床头的安岩睁大眼看着走进来的瑞秋,目光死死地盯在瑞秋手中那碗热气腾腾的粥上。 他不断地吞咽着喉咙,肚子也再一次咕咕地响了几声。 他实在太饿了,也顾不得烫,接过粥碗拿起勺子就舀了满满一勺子粥往嘴里塞—— 本来脸上还满心欢喜,但是粥一入口,安岩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怎么了,安岩,烫啊?” 安岩摇了摇头,勉强冲小猪和瑞秋笑了一下,然后,前一秒还作势要狼吞虎噎的他此刻喉咙艰难地蠕动了一下,似乎在将嘴里的粥往下咽。 但是他向来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勉强。 “怎么?嫌我做的不好吃啊?” 一旁的瑞秋冷着脸在旁边虎视眈眈。 “怎、怎么会,很好吃!味道很不错!” 被瑞秋那危险的目光一盯,安岩一个激灵,赶紧讨好地向瑞秋挤出一个笑脸,然后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刚塞进嘴里的粥就全部吐了出来。 “瑞秋,你这粥是不是把糖当成盐放了咯?” 小猪端起放在旁边的另一碗粥喝了一口,砸了砸舌头。 看到安岩都吐出来了,顿时也有些纳闷自己是不是真的放错糖了,瑞秋也接过小猪手中的那碗粥自己尝了一口。 没问题啊,就是皮蛋瘦肉粥的味道啊,熬得还挺好吃的啊。 两个人都这么想着。 “不好意思啊,瑞秋,好像是发烧得太厉害了,影响到胃口了。” 将嘴里的粥吐出来的青年一脸窘迫不安地挠了挠头,对瑞秋露出抱歉的神色。 “虽然很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吃不下去,我……” 瑞秋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咔擦一声,外面的门响了。 拎着一个塑料袋的黑发男子走了进来,一进门,看到屋子里的情况,眉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 “神荼哥哥~~” 一见到神荼,正要发火的瑞秋立马将一肚子气甩到了九霄云外,对着神荼甜甜地笑了起来。 神荼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也没回头看她,直接将手中的塑料袋丢在桌上。 掏出个药包,撕开,将几粒药丸倒在手上。 “那个,呃,神荼,我给安岩打电话,他说他发烧了,又是一个人,我担心才过来看看的啊。” 虽然没有被神荼看一眼,但是昨天那事之后莫名就对神荼有了惧意的小猪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一般结结巴巴地说。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有着冰蓝色瞳孔的男子并没有搭理他,只是径自到了杯水,然后转身走进安岩的房间里。 他一走过来,原本站在床边的江小猪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正好将床边最靠近安岩的位置让开。 仍旧没有看他一眼的神荼以一副理所当然地姿态站在那里。 “安岩。” 低沉却又冷彻的声线,乍一听似乎没有温度,却不知为何那一声喊出来却渗得人心底隐隐发颤。 体态修长的男子微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小小的药丸,一粒一粒的喂进了安岩嘴里。 然后,将水杯送到安岩唇边,没有丝毫不耐烦地一口一口地喂着,将那一杯水都喂进了安岩口中。 安岩靠在床头做着,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喝着神荼喂过来的水。 理所当然。 习以为常。 直到那一杯水都喝完,神荼这才直起身来。 他像是当身后那两个因为他的行为彻底石化了的两人完全不存在一般,旁若无人地起身要走。 只是,他刚迈开步,衣角就被人一把拽住。 冰蓝色的瞳微微眯了一下,神荼回头,看到的是拽着他的衣角睁着一双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安岩。 “神荼……我快饿死了……” 安岩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脸期盼的神色。 神荼没回答,目光淡淡地扫了床头那碗还热气腾腾的粥。 “吃吧。” 他说,一张脸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什么神色。 一心一意想着神荼做的东西的安岩一紧张,越发用力抓着神荼的衣角不松手,睁着眼巴巴地瞅着他。 “我要吃你做的。” 他那讨好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拼命朝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你做的最好吃。” “……放手。” “真的会饿死的!” “你不放手我怎么去做,二货。” ………… …………………… 第九章 安静的房间里,脸色还在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红的青年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在狼吞虎咽,整个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完全顾不得粥很烫口。 “啊~~终于饱了~~” 在一口气吞下了五大碗鲜美之极的粥之后,安岩打了个饱嗝,躺在床上摸着被喂得饱饱的肚子,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 因为太过于专注等待,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江小猪和瑞秋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更不会注意到,江小猪在离开之前紧紧地皱着眉,又是几分畏惧地看着厨房,又是紧张不安地看着自己这边的奇怪表情。 安岩四肢张开成大字躺在床上,一脸心满意足,仰着头正好看到神荼又走了进来。 “起来。” 神荼一声令下,安岩赶紧一咕噜爬起来跪坐在床上。 神荼也不在意,就站在床边将手中的药丸用和不久前让瑞秋和江小猪集体石化掉的姿势一粒一粒喂到安岩嘴里。 安岩很配合地张嘴让他喂,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 再度就着神荼的手喝下一杯水之后,他被按在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缠着绷带的手伸了过来,拨开有些湿地粘在他鬓角的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绷带摩擦着他额头的皮肤有些粗糙,可是绷带外露出的手指的肌肤吸着他额头的汗水,冰冰凉凉的,异常的舒服。 安岩眯着眼。 不知道是因为吃饱了的缘故还是刚才吃下去的药有催眠效用的缘故,一阵阵的困意向他袭来。 “神荼……” 迷迷糊糊中,他一边和困意斗争一边说话。 “我的口味好像被你养刁了……” “……除了你做的东西好像都吃不下去了……” “……啊啊……糟糕了……” 他睡意朦胧地嘟哝着,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微弱下去。 “……要是以后和你分开……我会不会饿死啊………啊啊……肯定会死啊………” 就这样含糊地梦呓了几句之后,安岩陷入深深地沉睡之中。 他侧着身体,半边脸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半边睡着之后越发像是孩子般的清秀的脸,还有散落在雪白枕头上的柔软黑发。 微微蜷缩着的身体,陷落在柔软的床上,被那一片雪白的颜色包围住。 窗外的路灯亮了,天已经暗了下来。 地上拉长的影子,蒙上一层灰烬。 泛白的黑暗,路灯投下昏黄的浮光。 一只手越过沉睡中的青年,在他身体另一侧放下,撑在床上。 柔软得宛如绸缎一般的漆黑色发丝在空中垂下来,夜色寂静无声。 神荼低着头,微微俯着身体,双臂撑在沉睡中的安岩的两侧。 以一种将身下的人牢牢地囚禁其中的不容抗拒的强硬姿势。 他头微垂着,发梢散下去,窗外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黑色的阴影掩盖住了他冰蓝色的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里的神色。 依然如往常一贯冷淡的脸,更看不出丝毫表情。 他只是这样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身下的安岩。 泛白的黑暗,窗外的路灯投进昏黄的浮光。,将坐在床沿的神荼的影子放大拉长,模糊地投影在墙上。 那拉长的影子整个儿将神荼身下的人笼罩在阴影之中,像是缓慢从黑暗中蔓延而来,一点点将其吞噬得干干净净。 沉睡的安岩毫无所觉。 突然风起,窗外半掩的帘子动了动。 那昏暗的灯光在帘子掠起的这一瞬间乘机攻占了这个房间一瞬。 就是那一瞬,照亮了神荼半边雪白的颊。 以及,薄薄的唇角那一抹微不可见的上扬痕迹。 【要是以后和你分开,我肯定会死啊。】 第十章 炉子燃着,小小的火苗跳跃着,烘烤着上方白瓷的坛子。 沸腾的水汽将盖子不断地顶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可见白瓷坛子里熬炖的东西已经沸腾到何种程度。 啪的一声,一只手伸过来将炉子的火焰关掉。 白瓷坛子缓缓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气孔那里还有嗤嗤的白色雾气在冒。 关掉火炉的那只手的手指很漂亮,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白色的象牙雕刻而成的赏心悦目的艺术品一般。 只是,那只手的指关节处还残留着长期带指套而形成的一点浅浅的痕迹。 然后,那只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左手上。 年轻男子的左手只露出了手指,下面的手掌乃至于手腕向上的一部分都被一簇粗糙的灰白色绷带缠住。 右手手指一动,缠绕在左手上的绷带被解开。 因为长年被绷带绑着,年轻男子左手上的皮肤更是要白上几分,从侧窗照进来的阳光落在那只手上,隐约可见那白得几乎半透明的肌肤下浅浅的青色血管的痕迹。 男子看了看了自己截开绷带的手,然后抬手向散发着沁人香味的饭菜伸去。 “神荼,好了吗?可以吃了吗?我快饿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那只手顿了一顿,只是轻微的一顿,微小的让人根本察觉不到的痕迹。 “咦?已经好了啊,那我来帮你端——” 看着厨房里那些香喷喷的饭菜,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的青年眼睛闪闪发亮,一脸馋相,眼看着口水都要流了出来。 “出去。” 站在厨房里的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说,言简意赅。 冷冷淡淡的声音,如果不熟,听起来就像是故意给人难堪一般,那态度让人超级不爽。 但是门口的安岩对这种语气就太熟了。 基本上只要神荼一开口说话,那就是一锤定音了,他没得反抗。 他歪着头站在门口,灰黑色的明亮的眼眨巴了两下,瞳孔因为近视看不清东西而带着几分朦胧,因为眼镜摔坏了现在还没得替换。 安岩乖乖地听话转身走回餐厅。 虽然对神荼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很不爽,但是这种时候和神荼对干是非常不明智的——万一神荼一发火不给他吃的可怎么办? 要知道他现在的胃口可是被神荼养得刁钻到了极点,以前那种一顿泡面几根烧烤腰子就能解决一顿饭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 哎,由奢入简难啊。 至于对于神荼很反感他进厨房这种事…… 啧啧,那个喜欢装逼耍帅的家伙肯定是怕自己将他在厨房里炒菜做饭那种毫无逼格的狼狈模样宣扬出去,才从来不让自己进去帮忙的。 如此想着的安岩完全没考虑到迄今为止他到底打破了多少碗筷,帮了多少倒忙。 安岩一边腹诽着一边转身走向餐厅,背对着厨房。 在他的背后,仍旧安静地站在厨房里的神荼已经伸出手,将做好的东西一个个放进长方形的端盘上。 他是用拆开了绷带的左手去端碗,每次手指一碰触到瓷碗,他右手的手背上就会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符文印记,与此同时,浅得几乎肉眼看不见的蓝色流光顺着他的指尖流到瓷碗上,在整个瓷碗上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透明蓝色流光。 那流光转瞬即逝。 快得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将所有的东西都用左手放进端盘之后,神荼重新将绷带缠上了左手,将手背上那个因为使用了力量而逐渐清晰起来的神荼印记裹住。 当他端着满满的饭菜走进餐厅的时候,刚刚被他喝出去的安岩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边。 一看到神荼,那双黑色的瞳孔就是一亮,陡然发出光彩来。 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眼巴巴地看着神荼,安岩双手攀着桌边,一脸期盼的神色,几乎可以看见一只大尾巴在他身后拼命朝着神荼摇啊摇。 嗯……只差没冲着神荼讨好的汪一声了。 饭菜一上桌,他就飞快地打开电饭煲盛好了两碗饭。 一碗给自己,一碗端端正正地放到了神荼身前。 然后,拿起了筷子,却不开吃,只是继续眼巴巴地瞅着神荼。 直到神荼对他点了点头之后,他才露出灿烂的笑容飞快地狼吞虎咽了起来。 ………… 不是他怂啊 这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他曾经有一次试图甩开神荼自己抢先开吃,结果被神荼一巴掌拍了开来。 嗯,只是拍了一巴掌,也不重,神荼好像没生气。 但是,他无视神荼的后果就是——只能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吃着白饭啃着一碗丢过来的白水青菜,然后流着口水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狗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神荼一个人霸占了其他所有的美味。 神荼你看着那么瘦居然能吃那么多这一点都不科学啊! 你不考虑一下为了你的八块腹肌和那帅呆的人鱼线少吃点? 就算是吃你的剩菜我也一点都不介意的啊! 但是,无论安岩心底如何残念,神荼硬是一口汤都没给他留下来。 …… 多么刻骨铭心撕心裂肺惨痛无比的教训啊。 从那之后,除非神荼点头,他再也不敢抢在神荼之前开动了。 ………… …………………… 吃饱喝足的安岩猪整个人四肢大张地仰面躺在沙发上,眯着眼,一脸惬意。 午时的阳光从窗台照进来,照在安岩身上,暖暖的,越发让人觉得懒洋洋的。 一股倦意涌了上来。 糟了,有点想睡了。 …… 吃了睡,睡了吃…… 我擦,这真的跟猪差不多了! 想起江小猪和王胖子那重量级的体型,安岩一个激灵坐直了起来。 这可不行。 小爷他就算没有八块腹肌和人鱼线,也不想养出一身肥膘来。 安岩眯起眼摸了摸下巴。 嗯,得跟神荼说一说,最近该接个任务什么的出去练练了。 他这边正想着,有着冰蓝色眸子的青年就走了过来。 因为在家里,神荼并没有穿上他常穿的黑皮外套,上身只是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衣,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干净冷清了几分。 他站在窗台前,正低头戴上那惯用的黑色指套。 明明看起来削瘦的身体,半透的白色衬衣里隐隐可见的紧致肌肉的纹理暴露出男子身躯所拥有的可怕的爆发力。 明亮的阳光斜斜地从他侧面照下来,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 透光处清晰地描绘出那一双被贴身的黑色皮裤紧紧包裹着的修长的腿,那简直就像是教科书一般的黄金比例般的线条和长度让人看着就羡慕嫉妒恨到了极点——不管男女。 真是好看啊。 看着那个只是随意往那里一站就硬生生创造出特殊摄影才有的模特海报效果的蓝瞳青年,安岩不知道是第几次忍不住在心底发出这样的感慨。 虽然他喜欢的是女人,但是好看就是好看,这一点是不分男女的。 他还是很大度地承认神荼的确比他帅这件事的。 有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还有这样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身材,难怪这个家伙不管往哪里一站,都能收获到一堆花痴女的星星眼。 非常可怕的是连花痴男都不少。 …… 哼,小爷他才不稀罕那种只看外表的花痴女。 他要找的女朋友一定是那种不看外表懂得欣赏他的优点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那种—— 那才叫真爱! 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小青年如此酸溜溜地想着。 …… 嗯…… 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 …………对了!把上午和小猪胖子以及张天师他们的话给忘到脑后了! 都怪那饭菜太香了,一进门就把他给迷糊住了,将那件事给忘光了。 想到这里,安岩刷的一下站起身来,眯起眼气势汹汹地朝神荼走去。 “神荼,我有话要问你!” 刚毕业不久还显得有些嫩的清秀的脸被他的主人强行板起来,摆出硬邦邦的严肃表情。 扣完指套的年轻男子抬头,冰蓝色的眼淡淡地看了板着脸的安岩。 又犯二货病了? 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神荼那轻描淡写地的一眼就完全表达出了这样的意味。 几乎已经是习惯性地顺从神荼的安岩在那一眼之下几乎是本能地怂了一秒。 但是一秒之后,他坚决地继续板起脸,气势汹汹地瞪着眼,用他自以为很凶恶的目光但是因为没了眼镜聚焦不起来所以没有一点威力的目光质问对方。 “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正在反复张开、握紧,试着指套松紧度的右手顿了一顿。 宛如绸缎般的漆黑发丝散落在神荼的眼角,那发的阴影给神荼的眼投下浅浅的影子。 他顿了一顿的右手再度动起来,慢慢地握紧。 他没有吭声,也没有去看安岩。 从侧面照过来的阳光将他半边颊照得雪白,另半边则是隐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 “果然,你是故意的?不让我运用郁垒之力,不让我训练,你是不想让我晋级是不是?” 一看神荼这种反应,安岩顿时心里有数了。 如果自己说的是假的,神荼恐怕早就一个鄙视的眼神一句二货抛过来了。 现在他看都不看自己,肯定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 一想到这里,安岩顿时又气又急。 “神荼你这个家伙,枉费我把你当成最好的哥们,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事,过命的交情,你居然背地里给我来阴的——” 安岩越说越气,忍不住想起了上午和胖子小猪们的那番谈话。 第十一章 …… 因为江小猪说王胖子和张天师正好做完任务回来,大家好久不见了,一起聚个会,他就高高兴兴地去了,只可惜神荼另外有事去不成。 本来大家聊得还很开心,没想到半途张天师顺便查探了一下他的等级,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紧接着就开始念念叨叨地说什么年轻人不要老想着玩,要趁着年轻多学多练,别以为自己先天条件好就浪费天赋,要知道,认认真真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得踏实,不勤奋不学习是没有好下场的。 老张一边絮叨一边冲着他瞪眼,一脸恨铁不成钢。 他二丈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被老张教训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王胖子进来,一看到他就大喊,安岩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本事没涨啊感觉还退步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解释说自己有认真的学啊,天天都有看那本“五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郁垒之力就是原地打转怎么都晋级不了。 老张鄙夷地看着他,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 一旁的江小猪赶紧打圆场,帮他解释,说神荼很少让他使用郁垒之力,很少让他参加战斗什么。 这一解释,张天师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他闷了半天,缓缓地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这才摇了摇头再度开口说话。 “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光是用看的,本事是练不出来的。” “就是。” 一旁的王胖子也插嘴了。 “你看胖爷我,这一身响当当的本事都是实打实地干架。”他示威般举了举自己粗壮的胳膊,“这些,可在冒险里出生入死给练出来、逼出来的。你坐在那里看几本书就想有本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你说是不是啊,老张?”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张天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身具郁垒之力,本是极大的天赋,然而就是再大的天赋,你若不用不练,那便是废了……神荼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真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白浪费你的天赋。” 呆呆地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安岩绞尽脑汁了半天,终于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是不是神荼怕我进步得太快,抢了他的风头啊?” 啪的一声,江小猪直接给他了脑门一巴掌。 瞅着安岩,胖胖的小伙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能长点脑子吗?” ……………… ………………………… 虽然闹了这么一通,安岩也只是有点疑惑而已。 他觉得神荼根本不可能害自己,神荼既然让自己那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大不了他回家问一问就行了。 所以完全不把这事当回事的安岩回家一闻到饭菜的香气,就没心没肺的将这件事给丢到了脑后。 直到刚才才想起来。 故意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去质问,也只是想要开个玩笑而已。 没想到自己一问,神荼却没有吭声,也没有看他。 安岩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些慌了。 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神荼肯定都不会害他的。 安岩一直都如此坚信着。 所以此刻看到神荼沉默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抱歉。” 低沉的声音传来,仍旧是那副冷清的声线。 那句道歉并没有让安岩好过,反而鼻子越发觉得酸了。 他强行将那种辛酸的感觉压下去,瞪着眼气呼呼地盯着神荼。 “神荼郁垒之力,过度使用之后才可晋级。” 一直没有看他的人转过头来,冰蓝的瞳映着他的面容,低沉的声线缓缓地道来。 “神荼之力后劲不足,亦无法透支,因而进展缓慢。” “我已在这个瓶颈卡了许久…毫无寸进…因此私心想借用你的力量补充神荼之力……” “是我过于心急……和自私。” “哈?你修炼卡住了?” 安岩本来还很火大,可是刚听到一半就睁大了眼,将原本的那一点难过给丢到了九霄云外。 “神荼之力修炼没有进展吗?这的确很让人着急啊——我就说你怎么每次出任务都冲到最前面还那么暴力——原来是这样。” “你早说啊,神荼,我们什么关系,那是最好的哥们!以命相交的那种!”他抬手一拍神荼的肩膀,“你只要直接跟我说,我肯定会帮你啊。” “不就是郁垒之力吗,我暂时不用不晋级也没事,先存着,都给你用,反正我们都一起出任务,你更厉害了不就等于我也更厉害了吗?” 面容冷峻的男子看着他,目光冷清,没有开口说话。 冰蓝色的眼底,像是有着许多,仔细去看,却又是冷冷清清的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神荼,这点小事而已,真没啥,别放在心上。” 一手握着神荼的肩,黑眸的青年露出了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咱俩的关系,我不帮你谁帮你啊。” 这样说着,安岩豪爽地一甩手。 “就这样了,郁垒之力我都给你存着,你想补充能量了随时来找我要,要多少有多少,管够。” 那姿势,那表情,像极了霸道总裁一甩手——随便刷卡,都算我的—— 逗比的模样瞬间就将刚才还凝重的气氛给打破得粉碎。 安岩嘿嘿笑着看向神荼。 神荼也静静地看着他。 细细的柔软黑发散落在眼角那丹凤眼梢上,或许是那绸缎般的额发丝细腻的痕迹,让那常日里利刃般锐利的眼梢此刻多了一分柔软的痕迹。 “二货。” 有着冰蓝色瞳孔的青年说,明亮的阳光下,他白瓷般冷清的肌肤仿佛泛着光。 突如其来的。 薄薄的唇轻轻浅浅地上扬,带着樱花般的粉意。 微弯的眸,在那一瞬吸收尽了照进来的所有阳光,冻结的湛蓝寒冰仿佛在那一瞬融化成汪洋大海,包容着阳光莹莹的暖意,将那一抹融化开来渗透得惊心动魄的冰蓝色调无边无际地荡漾出去。 看一眼,仿佛能溺毙在那一抹柔软得令人无法呼吸的蓝色水波之中。 看一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驻成了永恒。 ………… …………………… 安岩看傻了。 我艹什么叫天使的微笑这特么就叫天使的微笑啊! 神荼你这个家伙肤白貌美模特身材八块腹肌黄金比例大长腿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加上个天使的微笑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爷一个大男人都看得心脏停跳了一拍啊。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造人的上帝在哪里,我要投诉!差评!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刚才神荼好像说了什么…… ……………… ………………………… 妈蛋神荼你这个混蛋小爷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特么用二货来损我! 第十二章 “喂喂,小猪啊。” “安岩喂哦,现在是啥子情况哦。” “哦,其实没多大点事,就是神荼那家伙钻牛角尖了,卡瓶颈了觉得丢脸不肯跟我讲而已。” 安岩一口气将前因后果说完,然后总结。 “总之,就是那家伙太死要面子了,哎,谁让我们是最好的哥们呢,我不帮他谁帮他。” “等等,等哈子,安岩!那你自己不晋级啦?” “我?我不着急,反正我本来开始得就迟,再迟个几年也无所谓。而且我们反正都一起出任务,他厉害了不也就等于我厉害了。” “话不是这样说撒。” 听着电话那边大大咧咧的声音,小猪急得脑门都冒汗了。 “他的本事是他的咯,你的才是你的撒!” “小猪啊,你这就不对了,朋友有难当然要帮忙,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 江小猪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没上来,涨得一张脸通红。 “不跟你说了,我挂了啊。” “等等安——” “嘟嘟嘟嘟——” 半晌死寂。 江小猪攥着手机的手抖啊抖啊抖了半天。 “安岩你这头猪老子要是再管这破事我江小猪的姓就倒过来写!!!” 江小猪捶胸顿足悲愤无比。 ……………… ……………………………… ………… 啪的一声。 老人直接给了正在厨房忙碌的黑发少年的脑袋一巴掌。 “臭小子,做饭的时候不准运转神荼之力。” 他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看到少年侧过头冷淡而又锐利地盯着自己的冰蓝色瞳孔,他啧了一声。 “唷,你小子还不服气是不是?” “……是你说让我不管吃饭睡觉走路都时刻运转力量。” “嗯,我是说过,神荼之力是清净活化之力,时刻运转着,对你的身体有很好的改造效果,不仅能清除人体内所有的毒素,还能促进你身体细胞最大活性化,让你的体能进化到人体的极限,所以,我才说让你保持让力量时刻在全身流动的状态,这能将你的潜能尽快激发——” 老头子碎碎念说了一大堆,而后突然话题一转。 “但是,给我做饭的时候停止力量运作。” “神荼之力,对一切生物都有效,不管是蔬菜还是肉食,一旦沾染了你的力量,食材就会净化掉本身的毒素以及细胞活性化——要知道,我们所谓的细菌,也算是毒素的一种。” “那对身体有益。” 少年冷淡地反驳回去。 “的确,有益,很有益。” 老头子呵呵笑了两声。 “小子,你可以试试,让一个吃惯了无菌食物的人突然去吃有菌的东西,让一个吸惯了纯氧的人突然走进雾霾里,会有怎样的后果。” “……” 老头嘴一撇。 “简而言之,那感觉就跟毒品一样,多用几次,就戒不了啦。” 第十三章 江小猪的姓倒过来还是江。 他不可能真的丢着安岩不管。 虽然那家伙很二很蠢一头猪都比那家伙聪明,但是,好歹,那也是他朋友,好吧? 他江小猪从来都做不出丢下朋友不管这种事情。 不过自从上一次做了手脚之后,有所察觉的神荼将安岩护得密不透风,几乎是嵌在自己的视线里。 小猪辛辛苦苦、做贼似地打探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又找到了一次机会。 虽然神荼和安岩一般是一起出任务,但是碰到S级这么危险的任务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无法百分百保证安岩的安全,神荼通常是单枪匹马自己去。 这种时候,安岩就会一个人待着。 借口给立刻要出发做任务的允诺大小姐和龙傲娇送行,把大家喊来一起聚一下——当然小猪提前找瑞秋偷问了神荼下一次的单人S级任务时间,确保那一天神荼肯定来不了。 而安岩一听是那个像是糖果一般甜美可爱的女孩子的送行会,立马笑呵呵地拍着胸脯保证到。 …… 安岩想要亲近那个糖果般甜美的少女的心愿当然没能得逞。 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帅哥龙傲娇将自家糖糖大小姐守得密不透风,坚决不给任何男人接近自家大小姐的机会。 到了最后,允诺叼着棒棒糖和瑞秋坐在一边笑着低声说着女孩子的悄悄话,而安岩,江小猪,龙傲娇几个大男人则被他们赶到了另一边。 “来来,安岩,来看照片撒。” 小猪拍了拍因为没能亲近到允诺而有些丧气的安岩。 “什么照片?” “上次我和你,还有神荼一起出任务的时候照的照片,鬼曼童哈,你还记得不撒?” “哦,那个啊,好久了,你还留着啊?” “那当然,我照了好多哒。” 小猪得意地挺了挺胸。 “今天特意给你带来的,来看看撒。” 接过小猪递过来的那一大叠照片,安岩一边翻一边哈哈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超级大菜鸟。” 他指着照片里那个怎么看怎么狼狈还带着点蠢的的一年多前的自己,忍不住有些怀念了起来。 翻了半天,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猪,怎么都是我们的啊,神荼呢?” 他刚问完,就挠了挠头,自己回答了。 “对了,那家伙不可能老老实实让你照的。” “有啊。” 小猪指了指几张照片,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安岩一眼。 “真的哎,神荼那个家伙都在角落里啊。” 安岩仔细一看,发现那些照片的确张张都有神荼,不过全部都在后面、侧面、以及角落里,一看就知道那全部都是在照他、小猪以及胖子的时候顺带照进去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就算是不经意照进去的样子也都是那种酷酷的模样。 那家伙果然无时无刻都在耍帅装逼啊。 他一边哈哈地笑一边随意放下了照片,将那一叠直接塞进包包里,准备带回去拿这个嘲笑预定今晚就回来的神荼。 一看安岩那毫不在意没心没肺的蠢样,别有目的的小猪顿时急了。 “别急咯,再看看撒!” 他伸手按住安岩拿着照片,指了指照片说。 “你看,神荼虽然没和我们一起照,但是好像都有发现的样子,警惕性真是高撒。” 嗯? 神荼有看着这边的镜头吗? 那他那些酷酷的姿势其实还是摆拍出来的吗? 不行,回去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通。 抱着这样作死的念头,安岩再一次仔细一张一张地看着每一张照片。 这一次,他的重点都放在了照片角落里的黑发青年身上。 果然,就跟小猪说的一样,每一次拍照的时候,神荼的视线都看着镜头的方向。 啧啧,那家伙肯定是故意摆POSE才能照出那么帅的效果。 这张也是。 那张也是。 还有这张! ……………… 看着看着,本来一脸笑嘻嘻的青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 每一张,每一张,每一张。 与其说照片里面神荼的视线看的是镜头…… 倒不如说看的是…… ……………… 明亮的月光照进木屋中,戴着眼镜的青年和胖胖的小伙脑袋挤在一起笑脸灿烂。 双手抱胸的年轻男子静静地站在木屋的角落里,那一束月光恰好落在男子的侧颊上,冰蓝色的瞳孔安静地看过来。 柔软的月光像是在那一瞬尽数融化在他看向某人的那一眼中。 ………… 没来由的,安岩手一抖,照片全部撒在了地上。 “怎么了?安岩?” 他的动作太大,将旁边正在吃水果拼盘的龙傲娇吸引了过来。 一种害怕被别人看穿的尴尬感陡然席卷了整个脑子,安岩慌慌张张地拾起满地的照片,唯恐被龙傲娇看到胡乱塞进包里。 “呃,我、我内急,对!我内急!我去个厕所先!” 某种莫名的慌乱感让他像是逃了一般地逃出了龙傲娇奇怪的视线,根本没注意到小猪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安岩在洗手间洗了把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又把照片拿出来,飞快地翻了起来。 每一张,每一张。 那个在照片角落里的蓝眸年轻男子的视线从来都落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每一张。 安岩拿着照片的手突然有些哆嗦。 他猛地想起那一天,突然出手抢走了他初吻的神荼在将纸条丢给他之前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神。 ……和这些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 ………… “就算是玩游戏也要有个限度啊神荼!” “嗯。” 那个时候,那个人是这样轻描淡写地回答。 ………… 心里有模模糊糊的预感,但是安岩怎么都不敢揭开那层模糊的雾气去寻找真相。 他使劲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推了推快要滑下来的眼镜,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的青年一脸失魂落魄,像是游魂一般飘回了包间门口。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一个清脆的女声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真是的,那个笨蛋安岩到底哪里好嘛,为什么神荼哥哥喜欢那种笨蛋啊~~” “嗯?瑞秋你怎么看出来的?” “神荼哥哥那个样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不只是我,喏,江小猪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吧?” “呃,额,这啥子事,我、我搞不懂咯。” 某胖子擦汗中。 反而是某个男人一甩头发嘴角一撇哼了一声。 “大小姐,非常明显哦。” “啊~~?傲娇你也知道啊?” “是啊,所以大小姐,不可以和安岩太亲近哦~~来~~~您的糖糖~~” …………………… 里面的人后来还说了什么安岩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整个人已经彻底傻掉了。 神荼。 那个高冷面瘫没神经的家伙。 喜欢他?! ……………… ……我肯定是在做梦。 ……………… 可是就算是做梦为什么会梦到神荼喜欢他这种奇怪的事情啊!!! 第十四章 神荼觉得很不对劲。 从他晚上回来开始,那个二货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跟镭射光似的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脸色还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瞬息万变,也不知道那个傻傻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也懒得搭理那个二货,径自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一瓶冰水来。 神荼戴着黑色指套的手指刚刚放在瓶盖上。 后面,纠结得脑细胞基本都上死光了的安岩终于彻底放弃了思考,决定来个痛快。 “神荼。” 他抿着唇目光极其复杂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侧影。 “你是不是喜欢我,那种意义上的。” 刚碰上瓶盖的细长手指顿了一顿,数秒,然后,继续拧开。 神荼仰头喝了一口冰水。 低下头的时候,那绸缎般细腻的黑发散落在他眼角的一侧,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还残留着一点水汽的薄薄的唇。 “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回答。” 低沉的声线,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淡,像是冰冻了的琴弦。 “…………” 安岩僵住了。 就算脑子再二再蠢他也看得出,这不是可以唬弄过去的情景。 而他也不打算唬弄过去。 他抿紧的唇松开,深吸一口气,镜片后清澈的黑亮瞳孔看着神荼,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对不起,神荼,我没办法喜欢上你。” 半晌安静。 神荼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侧颊冷冷清清的,散落的发梢掩着他的眼角,看不出什么表情。 然后,他抬头,再度喝了一口冰水。 拧上瓶盖,打开冰箱门,放进去。 “哦。” 他回答,轻描淡写的口吻。 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丢下安岩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着他的背影傻坐。 我艹这么一个‘哦’到底是什么意思! 神荼大爷您倒是给个痛快啊! 第十五章 安岩最近有点不爽。 其实他的生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每天睁开眼起床穿好神荼丢到他床上的衣服,刷牙漱口了之后吃神荼做好的香喷喷的早饭。 如果THA有任务来了,就被神荼领着出门,一路看着神荼虐怪,自己等着帮忙充充能,最后完好无损地回家领积分。 如果是神荼单独的任务,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啃神荼事先帮他做好的饭菜。 顺带一说,上次摔碎的眼镜,神荼已经帮他买了一个新的。 说起来,因为都是神荼买的……他都快忘记自己眼睛是多少度数了…… 非常正常寻常平常的生活。 …… 好吧,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所以他才有点不爽。 上次那一番对话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般,神荼仍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一举一动毫无波澜,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 于是作为当事人的安岩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有种微妙的不爽。 你这是失恋,失恋了哎! 难道不是应该在瓢泼大雨中四十五度仰面朝天悲伤逆流成河,或是窝在角落里黯然伤神的默默流泪吗,也可以面色痛苦地抽根烟目光深沉地眺望看不到的远方啊—— 好吧…… 神荼要真的那么做了那人设就崩坏得无药可救了。 安岩自己想想都有点恶心。 但是,就算做不到那种程度,你多少稍微消沉一点也可以啊。 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 神荼大爷你所谓的喜欢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枉费他还小小的内疚了一下,还小心翼翼了好几天生怕伤害到神荼。 结果人家其实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摔—— ………… 算啦。 这样也好。 毕竟他是真的把神荼当成最亲近的挚友看待的,如果是为了神荼两肋插刀甚至于要了他这条命,他都是二话不说义不容辞。 但是那样的事…… 安岩光是想一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发麻。 他叹了口气,再度在心底默默地道歉。 对不起啊,神荼。 我是真的没办法喜欢男人。 第十六章 漆黑的洞穴里,传来震耳欲聋的仿佛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浑身长满了粗长的青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发出渗人的嘶吼声,从他足足半层楼粗壮的身躯里有无数不知道放了多久长满了青苔和铁锈的粗大锁链飞洒出来。 那漆黑的锁链像是旋风一般凶猛地四处甩动着。 “安岩当心!” 王胖子一声警告。 “哇啊——” 脚下慢了一步。 粗大的漆黑锁链咻的一下飞过来,一把缠住他的腰,一下子将他整个人倒拖了回去。 眼看他就要这么被锁链卷着丢入怪物身后那个长满了利齿还不断蠕动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狰狞大口中。 “安岩!” 后面传来急促的喊声。 一道冰冷的幽蓝色疾光破空而来。 神荼的残影还留在地上。 铿的一声,粗大的铁链已是被泛着蓝光的惊蛰一刀斩断。 人已在半空的神荼一把抱住安岩,挥手又是一刀狠狠斩断了射过来的尖锐锁链。 然后,一个矫健的转身。 漆黑的长靴重重地落在地上。 冰蓝色的瞳淡淡看了一眼怀中的人。 “小师叔!后面还有!” 被一系列突发事件弄的头昏脑涨,刚刚才缓过神来的安岩落地之后还没来得及抬头,身子又是被人搂着猛地转了一个方向。 一声隐忍的闷哼在他耳边响起。 然后铿的一声,铁链断裂的响声。 “没事吧,神荼,安岩!” 王胖子突突突地一边开枪一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小师叔,你后背没事吧?” 在一旁看着那一条突然从黑暗中疾射而来的沉重铁链正中神荼后背的张天师也担心地凑了过来。 神荼摇了摇头。 刷的一下,手中的惊蛰陡然泛出明亮的幽蓝。 “看好安岩。” 他说。 下一刻身影已疾驰而去。 不过数秒,一道炫目的幽蓝色光华破空掠过。 浑身缠着锁链的怪物发出痛苦的悲鸣重重倒地。 ………… …………………… “喂喂,难得在一起任务,现在搞定了,一起喝一杯吧。” 完成了任务一身清爽的王胖子大大咧咧地邀请人一起喝酒。 安岩点了点头,刚要向胖子走去。 “你们去。” 后面传来熟悉的冷冽声音,面色冷清没什么表情的年轻男子说完,也不等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我去,这么久不见,这家伙还是这么高冷啊。” “罢了罢了,胖子,小师叔刚才也耗了不少灵能,让他先去休息休息也好。” ………… …………………… 安静的包厢里,没有酒,只有一缕清茶的香气在宁静而古香古色的木质包厢里冉冉升起。 张天师将一杯泡好的清茶递给安岩。 “安岩,小师叔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哈?” “总觉得他最近有些不对劲,在任务里经常失误。” “有吗?” 安岩一头雾水,在他看来神荼还是那么厉害。 没看刚才在那个地穴里就是神荼一刀戳死了那个满身锁链的怪物吗。 “唉,如果是以前的小师叔,不可能会躲不开那根锁链。” “呃……大概是我拖累了他……” 安岩讪讪然地揉了揉鼻子,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被转了方向,锁链才打在神荼背上,显然那个锁链一开始是冲着他来的。 “不不不,凭小师叔的身手,他应该能带着你躲开,我看到那个时候他明显分神了,才慢了一拍。” 喝了一口起清茶,摇了摇头的张天师继续说。 “而且前面两次和我们一起做S级任务的时候,小师叔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突然发呆,神思恍惚,动作也会迟缓,因为这样,他受了不少伤。” “……” 安岩茫然地看着张老头。 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毕竟神荼出S级任务从来不带着他。 而和神荼一起出A或B级任务的时候,神荼还是老样子,很轻易地解决一切事情,根本没什么不对劲。 “这个情况好像是一个多月前开始的。” “……” 一个多月前。 安岩握着茶杯的手指蓦然一紧。 那是—— “而且我看小师叔的状况,神荼之力和一年前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摸了摸下巴,张老头不解地摇了摇头。 “明明师祖说过,小师叔的天份世间罕见,无人可及,怎么一年来没有一点进展?” “……神荼说过,他修炼好像遇到瓶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是因为没使用才没进阶,他可是一直在使用力量啊。” “瓶颈?” 张天师凝神想了想。 “嗯,小师叔的魁道已经修炼到大成,到了这个阶段,普通的修炼恐怕已无用处,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心境。” 他摸着下巴缓缓。 “瓶颈啊……麻烦了……” 他皱着眉说。 “修炼魁道,最忌执念。” “一旦有了执念,便成了心魔。” “心魔一出,魁道修炼从此再无寸进。” 安岩呆呆地听着,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和神荼的对话。 【不知为何,这一年来我的神荼之力毫无寸进。只能借用你的郁垒之力……】 还有刚才张天师的一番话。 【魁道修炼,最忌执念。】 【心魔一出,再无寸进。】 ……………… …… 安岩握着茶杯的手指在无意识中用力攥紧。 他低着头,唇用力抿紧,心绪一时间翻江倒海。 神荼的执念。 是因何而起? 第十七章 当安岩回到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刚洗完澡的神荼从浴室里出来。 黑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瓷色的肌肤上,呈现出鲜明却异常给人美感的对比,衬得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显得精致。 但是锐利的眼角和寒冰般的蓝眸给那张俊美的脸增添了一分慑人的锋芒。 裸露的上半身,雪白的肌肤还残留着水汽,散着浅浅的雾气,泛着水润的柔软光泽。 神荼随意抬手,将白色衫衣套在上身。 安岩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削瘦身影的后背上一抹深深的黑青色,那淤青的深黑青色几乎占据了整个背部的大半,和那雪白的肤色对比显得异常触目惊心。 下一秒,那抹触目惊心的淤青被掩盖在白色衫衣下。 安岩张了张口,喉咙突然有些干渴。 半晌之后,终于憋出一句。 “后背的伤还好吧?” “很快就好。” 神荼回答,轻描淡写的语气,若无其事,侧身走进了厨房。 安岩突然就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干脆地拒绝了神荼的时候,神荼也是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哦了一声。 这一个多月里,神荼也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真的是自己所看到的那样若无其事吗? ………… 【小师叔这段时间出任务总是心不在焉的,以前很少受伤,现在每次任务回来都浑身是伤。】 …… 安岩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曲起的双膝缩在一侧,闷闷地想着。 他没有做错。 他闷闷地想。 做不到的事情他当然只能直说。 不然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 是的,他没有做错。 ……可是心底这种几乎要把人淹没的愧疚感…… 碰! 厨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一下子将生闷气的他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跳起来冲进了厨房。 安岩一进去,就看到神荼单膝跪在地上,低着头,黑发散落在他的鼻梁掩住他的眼,薄薄的唇几乎抿紧成一条直线。 神荼跪在地上,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左手。 他的身前,炉上的火焰像是蛇一般扭动着火红的身躯。 安岩呆呆地张着嘴,他看到神荼从右手手掌里露出来的左臂上那一截的绷带已经烧成了灰烬。 ………… …………………… “神荼,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戴着眼镜的青年一脸忧心忡忡,看着靠着床头坐着的黑发年轻男子那只被绷带包裹着的左手腕。 强烈的药味正在从绷带里渗出来,原本雪白的绷带已经被渗透成斑斑的鲜红色。 神荼没有回答,只要随意地摇了摇头。 冷冷淡淡的侧脸,仍旧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左手腕有极厉害的灼伤,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剜心的痛感。 可是就算面无表情地竭力强忍着,他的额头隐约可以看到细密的冷汗渗出来。 “我去拿冷毛巾给你敷一下。” 安岩说,起身离开。 …… 怎么会突然烧到手?绷带几乎都烧光了,皮肤肯定烧得更狠。 安岩站在浴室里愁眉苦脸地使劲拧着手中的湿毛巾。 以前从来没出过事的,结果出一次就这么狠。 【小师叔最近精神恍惚的……】 安岩瞬间胸闷得更厉害了。 ……………… 当安岩拿着湿毛巾回到神荼卧室的时候,发现神荼已经睡着了。 他也没叫醒他,就小心地、轻轻地用湿毛巾帮他擦了擦渗细密的汗的颊,又慢慢地将被子拉上来一点。 然后,他站直身,目光怔怔地看着睡着的神荼。 身形削瘦的年轻男子侧身躺在床上,白瓷的肌肤此刻是不正常的苍白,那漆黑的发丝柔软地散落下来,越发衬出那给人一种触目惊心感的苍白色。 往常凌厉的丹凤眼此刻安静地闭着,细长的睫毛在那冷峻的侧颊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静静地垂在床侧的左手手腕上的绷带上是斑斑点点的血痕,左臂的袖子高高地挽上去,那手臂上几道明显是近期才出现的深深的伤痕异常地刺眼。 神荼安静地睡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往常刀锋般锐利的薄薄的唇在这一刻没了血色,不知为何透出了几分脆弱。 是的,脆弱。 安岩从来没想过这个词居然能用在这个在他心目中比什么都还要强大的男人身上。 那一瞬他突然觉得心疼得要命。 ……………… 啪的一声,灯关了。 随着安岩的离去,关了门的房间整个儿都暗了下来。 几乎是在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原本静静地侧躺在床上的黑发年轻男子突兀地睁开了眼。 冰蓝色的眸,仿佛深蓝色的大海汹涌而起的一瞬冻结而成的冰蓝色的冰锋。 在黑暗的阴影之中锐利明亮到了极致。 唯独不见一丝暗淡和脆弱。 第十八章 欢快的节奏响了起来,充斥了房间里整个空间。 床上那团成一团的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啪的一下将正在床头柜拼命跳动发出音乐的手机给打了下去。 刚才还在欢快蹦跶的手机嘭的一声摔地上不动了。 而那只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又软软地沿着床的边缘垂下去,就这么搭在了床边,也不动了。 房间安静了几分钟。 叩叩。 响亮的敲门声再度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那个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窝里睡的正香的青年不爽地哼哼了两声,蒙住头,继续睡。 叩叩叩叩。 又是几声,接连响起。 谁啊!大清早地让不让人睡啊! 被吵得睡不着的安岩猛地一掀被子翻身坐起冲那个胆敢吵小爷睡觉的家伙瞪了过去。 只是那一股气势汹汹的气势在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人的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消失得干干净净。 “呃,神荼。” 脸上还残留着睡时的痕迹,青年有些窘迫地抓了抓自己因为刚睡起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早啊……” 他的房间敞开着,黑发的年轻男子双手抱胸微微倾斜着身体靠在门上,一只脚随意搭在另一只的脚踝上。 那微微倾斜靠着的姿势使得年轻男子那本来就修长的双腿在视觉上越发给人一种长得反人类的黄金比例美感。 显然,刚才敲门将他叫起来的就是神荼。 “起来,快迟到了。” “呃……” 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的安岩眨了眨眼,突然想了起来。 好像是在两天之前,他们和瑞秋约了今天,谈下次任务的事情。 “等、等一下!” 想起来的安岩还来不及穿上拖鞋,就这么赤着脚追到了隔壁的神荼房间。 刚一冲进去,就看到神荼站在衣柜前,双手拽着衬衣下摆正在往上拉。 已经拉到了胸口,那虽然削瘦白皙却结实坚韧可以清楚看见纹理分明的腹肌的腹部露了出来。 若是安岩平常看到,大概会感慨羡慕一番。 但是现在着急的他根本没时间多想,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抓住神荼已经掀到胸口的衣服就往下一拽。 雪白的衬衣被拽下来遮盖住了那能令一众色女大流口水的瘦韧的腰部。 还没等被安岩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神荼回过神来,一把将神荼的衣服重新拽下去的安岩又是一伸手。 他的手掠过散落在神荼眼前的黑发,紧紧地贴在了神荼的额头上,下一秒又抬起来按在自己额头上。 “果然温度还是有些高。” 安岩紧紧地皱着眉说,兀自自言自语。 然后抬头看向神荼。 “神荼,我昨天晚上给瑞秋打电话了,你今天休息,我迟点一个人去。” 他一边说,一边又将刚从自己额头上拿下来的手贴到神荼额头上。 “……不用。” 语气冷淡的神荼一抬手挥开了安岩按在他额头上的手。 “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好好地待在床上!” 一贯性格随和软绵的安岩今天不知为何气势逼人。 他一边坚决地关上了衣柜门,一边带拽带拉地死命将神荼往床上拽。 按理说,以安岩的力气是拽不动神荼的。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受伤了,还是因为神荼对安岩这种反常的强硬态度感到困惑一时没反应过来,安岩居然成功地将神荼压回了床上。 无视掉神荼那种‘你今天又犯了什么二病’的眼神,成功将神荼按回床上的安岩直起身来,看着床上的病人,一时间觉得颇有成就感。 要知道昨天晚上他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脑子里不停地回想那一幕,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结果翻滚了大半夜都没睡。 直到最后,他想着明天必须早点起来照顾病人,这才强迫自己睡过去。 ……结果一大早他居然是被他准备去照顾的病人给叫醒的。 …………多悲伤的故事…… “背上的伤还没好吧?昨天手又被烧伤了,不好好休息还逞什么能。” 常日里总是因为身高原因被神荼居高临下俯视的安岩难得也能俯视神荼一回。 说话口气里的胆儿都比平常肥了不少。 “病人就要乖乖地躺着。” 他说,“我去弄早饭。” 不等神荼回答,他自顾自地快步走了出去。 那家伙就是喜欢逞能,有什么都不说自己扛着,就像是昨天,明明背上的淤青那么严重还非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安岩颇为不满地想。 这次怎样都要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养伤才行。 …… 时隔一年多之后终于再次走进了厨房的青年环视着厨房里那一件件陌生得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的东西,足足沉默了五分钟。 然后,他果断地转身,换衣服,出门,买早饭。 嗯,难得聪明了一次。 安岩倒不是嫌麻烦不肯做,他是担心已经一年多没碰厨房的自己最后会做出来怎样诡异的黑暗料理…… 到时候别说照顾病人,别把病人毒死就不错了。 …… 不多时,安岩就带着买好的白米粥包子馒头兴冲冲地奔了回来,一进屋,看见的是安静地侧身躺在床上的神荼,似乎又睡着了。 就说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要休息的好啊。 安岩忍不住在心里这么碎碎念着。 你看,还不是又睡着了。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过去,又伸手探了探神荼额头的温度。 没探出来。 因为刚才一路拿着温热的白粥包子,他手心的温度很高,一碰之下反而是神荼的额头要显得凉一些。 试体温暂且不说,当前的状况让安岩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早饭买回来了,神荼却睡着了。 吵醒一个病人似乎不太好。 可是让神荼继续空着肚子睡觉也不好,何况早饭还是吃刚出炉的热乎乎的好。 他一边为难地向着,一边将目光落到了神荼身上。 神荼静静地侧身躺在床上,柔软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 紧紧闭着的薄薄的唇,虽颇显凌厉,却有着珠光般的水润色泽。 细长的丹凤眼眼角的弧线隐入黑色的发丝中,蒲扇似的睫毛在那张白皙的颊上覆下浅浅的玫瑰色的阴影,衬得那张本就出色的脸越发俊秀了几分。 俊美如画的黑发男子沉睡着,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简直就跟睡美人一样啊。 安岩当然不敢将这句话说出口,不然下一秒惊蛰就会削掉他耳边的头发。 不过说真的。 神荼的长相是真的好,至少这么多年来他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 也难怪只要一出门,不管小女孩女学生御姐大妈一个个眼睛就往他身上嗖嗖地瞟,黏着就不动了。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那就是标准的男神。 …… …………这个人喜欢他。 安岩一时间有些茫然。 其实,说真的,虽然从瑞秋等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也在神荼这里得到了证实,可是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神荼对他很好,一直很照顾他,他一直都觉得那是因为自己太弱而且自己是神荼需要的郁垒传承者的缘故。 毕竟张天师也叮嘱过神荼,让他小心护着身具郁垒之力的自己,神荼只不过照着张天师的话做而已。 他并不在乎这种事,反而因为自己能帮到神荼而感到高兴。 被他人需要,能帮助他人。 对安岩来说这已足够。 …… 他从来没想过神荼会喜欢他。 那个强大、完美,在他心目中像是神灵一般的人,会对弱小的自己抱有那样的感情。 【你喜欢我吗,神荼。】 【如果我是说,你会怎么回答。】 即使得到了答案,安岩仍旧对所谓的喜欢感到茫然。 喜欢,就是喜欢吧。 也不是多大回事。 他也喜欢、重视神荼,但是他很清楚,不可能是那种喜欢。 神荼很好,可他是男人。 虽然回答不喜欢或许就会失去神荼对他的好和照顾,但是他从来都不是拿感情做筹码获取利益的那种人。 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并不想让神荼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抱歉,神荼,我无法喜欢上你。】 他干脆地拒绝了神荼。 只是喜欢而已,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拒绝了。 过段时间了,自然就不喜欢了。 ……………… …………………………………… ……安岩…… 我的小安岩,我爱你。 …… 安岩,爸爸妈妈最喜欢你。 几乎模糊的记忆中,有着一个搂着小小的自己的温暖怀抱。 十几年过去,他几乎已经记不清的那对男女的容貌,可是还记得那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的声音。 安岩。 爸爸和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 他们当时那样对年幼的他说。 安岩,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你比什么都还要重要。 …… 那并不是谎言。 然而,或许不是谎言才最为残酷。 一转眼数十年过去。 那曾经温柔地抱着小小的他说最喜欢他的两人接连离他而去,组成了新的家庭的,有了新的生活,将他一个人丢在原地。 ……安岩,妈妈(爸爸)最喜欢你…… 他想。 他们肯定也会对他们新的孩子说同样的话。 看,喜欢是多么廉价的东西。 上下嘴皮一碰,就那么轻易地说出了口。 不要了。 就能轻易地丢到一边。 看。 那些孩子曾经心心念念的最喜欢的玩具,长大了,就弃如草芥,丢进了垃圾堆。 看。 喜欢了,过段时间,就不喜欢了。 多么简单的事情。 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一直都这么想。 所谓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他想。 神荼所谓的喜欢他,到不喜欢,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 安岩从来都不觉得‘喜欢’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人去执着。 就像是他自己,他喜欢性感的包姐,喜欢可爱的允诺,但是就算没有她们,他也能无所谓的过自己的生活。 他想神荼也应该和自己一样。 是的,那之后神荼若无其事的冷淡模样和一如既往对待他的态度,也让他没有了丝毫负担。 所以他从未曾想过那是神荼逞强和伪装,就像神荼神色冷清地对他们隐藏住自己身后那几乎占据了半个背部的淤青伤痕一样…… ………… 在得知那隐藏在若无其事的表面之后的真相时。 他有心疼,有无措,有慌张,而更多的却是茫然。 那种对他而言再廉价不过的东西,对神荼真的有那么重要? ……重要到甚至能让这个一贯强大到毫无破绽的男人露出那种会让他觉得心疼的表情? 他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仅为本文的设定: 安岩小时候应该也是被父母宠爱过的,后来,父母离异,丢下他一个人。 因此他对所谓的喜欢其实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都是很轻易很简单的事情。 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喜欢上漂亮、性感或者可爱的女孩,他觉得那就是喜欢。 但是他自己并不知道那并不是真的喜欢。 所以一开始,对于神荼所谓的喜欢,他也只是抱着‘只要我拒绝,这种喜欢很快就会消失了’这样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被神荼喜欢的真实感。 直到这一次看到了神荼的那种执着,才开始变得困惑。 第十九章 隐隐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下方刺来刺得皮肤都隐隐发疼,发呆中的安岩一下子从恍惚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 他一低头,目光和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对上,那眼中射过来的视线锐利得像是实质性的锋芒,刺得人的皮肤都隐隐作痛。 “呃,你醒了,神荼。” 安岩有些慌张地伸手,想要去扶。 可是没等他的手碰到,神荼就自己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于是他就赶紧将手中的早饭往坐起身来的神荼面前一送,咧开嘴冲着神荼嘿嘿一笑。 “来,早饭,全部都是刚出锅的,快趁热吃。” 冰蓝色的眸瞥了他一眼,那锐利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他的心思一般。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被突然问到的眼镜青年声音明显有些心虚。 “……” “真没什么,就是想着要不要叫醒你而已。” 面对明显是在撒谎的答案,神荼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伸手接过了安岩手中的白粥。 白粥是用白色塑胶盒装着的,碗状,一路上被白粥的热度烫得有些变形,根本没办法放在床上,只能一只手端着有些变形的下端,一只手拿勺子舀了吃。 安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将塑料袋装着的包子馒头放在床边,看着神荼吃。 他目光落到神荼手上,忍不住皱起眉来。 神荼左手握着塑胶碗的下端抬起来,右手将白粥一口一口送进薄薄的唇中。 他左手上的绷带是雪白的,不是昨晚看到的血迹斑斑的模样,显然是神荼早上起来自己换了绷带。 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安岩却看到那只左手偶尔会有轻微颤抖的痕迹。 看到那左手轻轻一抖,安岩顿时就想甩自己一巴掌。 他在搞什么! 明明知道神荼左手受了伤,居然还让他自己拿粥碗。 蠢死了—— 他一急,身体比脑子还要快,直接伸手就去抢那个塑胶碗。 一句完全没过脑子的话也是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你手有伤!我来喂你——” 一句话卡在半截。 手已经握住了那温热的塑胶碗的安岩再次有了甩自己一耳光的冲动。 自己这个蠢材说话怎么就这么不经大脑呢?! 居然说出这种话来,那不是摆明让神荼抽他么! 安岩觉得他已经想象得到那双冰蓝的瞳孔像是看弱智白痴一样鄙夷着他的目光了…… 还在僵硬地捧着碗的双手突然一重。 还没等安岩反应过来,那碗粥的重量已经完全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呆呆地看过去。 松开了左手的神荼身体向后靠了靠,靠着床头坐直了一些,他的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 然后,黑发的年轻男子抬起头。 像是冰冻起来的碧色大海般的瞳孔看过来,映着清晨的阳光,仿佛浸入深海中的湛蓝色宝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神荼并没有说话,脸上也仍旧一贯的冷淡模样,只是用那么一双冰蓝色的眸淡淡地注视着安岩,那目光平静地像是能漾出水来。 安岩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手中小小的一碗粥似有千斤之重,压得他都有些哆嗦了起来。 真……真要喂啊……神荼你难道不是应该甩我一个眼刀子骂我一句二货吗? 求别闹! 要他喂神荼吃东西什么的…… 艹! 那画面太美他想都不敢想啊! 瞬间怂了的安岩刷的一下站起身来。 “我去换个稳点的平碗!” 难得脑筋转得快了一次的青年这么说着,端着碗急冲冲地就想要往外跑。 他转身逃跑的时候,身后很安静,不管是语言还是行动,都没有人拦住他。 尽管能一直感觉到身后那双冰蓝色的眸在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安岩还是硬着头皮逃到了门口。 他已到了门口。 只要一步,再走一步。 就能逃出生天,逃出那双蓝眸的视线之外。 然而,就在这最后一步,鬼使神差的,安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发的年轻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张俊秀的脸上也是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至始至终,神荼也只是用一双冰蓝色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就像是一只明知即将被主人所遗弃却仍然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的阴影里的黑猫,蓝宝石般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冷冷的光。 它看着那个离它而去的人背影,像是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但是它只是安静地蹲坐在原地,不吵,不闹。 哪怕被遗弃也坚守着属于它的骄傲。 只是用那双看透一切的眼静静地注视着将自己遗弃的人一点点远去的背影。 ………… …………………… 安岩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神荼你不觉得你用这样的眼神太犯规了吗? 明明是高冷男神就给我一直贯彻高冷面瘫继续耍帅装逼下去啊混蛋! 现在这种跟弃猫一样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妈的这铺天盖地快要将他溺毙的负罪感简直是…… 感觉自己只要往外走一步那就是一个万恶不赦没心没肺残酷冷漠的人渣…… 安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错觉。 肯定是错觉。 那个家伙明明就是一张面瘫脸根本没表情所以我从他眼里看到的其实全!部!都!是!错!觉! 安岩如此自我催眠着咬着牙憋着一口气就想要继续往外走—— ……… 一秒。 十秒。 三十秒。 ……………… 安岩捂胸口,转身。 好吧,神荼你赢了。 第二十章 戴着眼镜的青年一脸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还有几分热度的白粥,右手拿着勺子在白粥里面搅啊搅啊搅的,都快搅成糊了还在继续搅。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勺子,拿在右手上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拿不出来。 圆圆的镜片后那双黑亮的眼偷偷地瞥了坐在床上的那个人一眼。 有着冰蓝色瞳孔的年轻男子倒是很有耐心,也不催促,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安岩。 而安岩这偷偷一瞥,正好和那平静地看着他的目光对上。 一时间目光像是被火烫着了一般,安岩目光嗖的一下缩了回来。 真要喂啊…… 他愁眉苦脸地想着。 …… 妈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死就死了! 纠结了好半天的安岩心一横一发狠,以一种奔赴刑场那般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然心情,一咬牙就猛地舀起一勺子粥,一脸悲壮地送了过去。 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伸过去的勺子。 我就不信你真的敢让我喂着吃。 你高冷男神的人设还要不要了! 和安岩咬牙切齿一脸狰狞的表情完全相反,神荼的表情冷冷清清地没有一点波澜。 他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向前动了动。 在心里不断碎碎念着你肯定不敢肯定不敢的安岩惊讶的目光之下,神荼微微低下头来。 薄薄的唇微张,含住那伸到他身前的汤勺。 没想到神荼竟然真的做出这种动作的安岩瞬间傻了眼。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傻傻地看着那薄薄的唇吞下勺子里的白粥。 那柔软的黑色额发垂落在他的手腕上,像是绸缎般光滑的感触,细腻得仿佛能听到滑落时簌簌的声音,搔得他的手腕微微发痒。 安岩傻傻地看着。 黑发的男子垂着头,白皙而有着优美弧线的修长颈上,喉结动了一动,将那一口粥咽了下去。 然后,那柔软的黑色发丝以极轻的感触在他僵硬的手腕上滑了一瞬。 随着神荼的抬头,那绸缎般细腻的黑发也离开了他手腕上的肌肤。 吞了勺子里的粥的神荼抬头,冰蓝色的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傻掉的安岩被那一眼看得猛然惊醒了过来。 他慌慌张张缩回手,犹豫了一下,又舀起一勺粥伸了过去。 ……………… 不管是多么诡异或者可怕的事情,一旦习惯了,也就那样了。 已经喂了小半碗粥的安岩苦中作乐地想着。 神荼微微低着头,就能喝到已经送到嘴边的粥。 比起一开始安岩只把勺子送到他身前,需要他俯身才能喝到,现在已经越来越熟练的安岩已经学会了将勺子送到他嘴边。 他只要微微低头,张嘴,就能碰触到。 而且那勺子还会随着他的张嘴微微倾斜,主动将粥送入他嘴中。 柔软的黑色发丝散落在神荼细长的眼角,那双丹凤眼此刻微微眯起来,微挑的眼角隐入发梢里。 周身没了常日凌厉的气息,收起了令人胆寒的锋利爪牙,看起来像极了一只餍足的黑猫,那姿态慵懒而优雅。 这么说来,豹子也是猫科动物啊。 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喂宠物的安岩一边继续喂一边在脑子里这么胡思乱想着。 当然,借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终于,将最后一口粥喂了下去,安岩大大地松了口气。 喂完了,他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给病号喂个饭嘛。 他端着空碗微歪着头看着神荼有些困惑地想着。 为什么他会觉得给神荼喂粥是一件可怕而又难以想象的事呢? 明明做起来似乎很简单啊。 和给宠物喂食差不多嘛。 安岩在这里端着空碗兀自琢磨着,那边神荼已经自己拎起放在旁边的塑料袋。 因为天气不冷,里面的包子馒头并没有在两人折腾的这段时间里凉下来,还有几分热气。 神荼几口将一个包子吞了下去。 冰蓝的瞳瞥了一眼旁边那个还是一脸迷糊地琢磨着的二货。 “你自己的份?” 他问。 “啊?” 被那低沉的声线惊醒过来的安岩看了塑料袋里剩下了两个包子一个馒头,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吃过了。” 他说。 其实他是买了三个包子两个馒头的,拎着回来准备和神荼一起吃。可是路上觉得有点饿,就掏了个馒头出来准备一路走一路啃。 可是没想到,那馒头咬了一口,他立马就吐了出来。他又试了试包子,结果还是咬了一口给吐了,那被他咬了的馒头包子自然也丢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咽不下去,就跟上次瑞秋做的粥一样,明明小猪说味道不错,可他就是吃不下去。 ……看来胃口真的被神荼养叼了啊。 胃口这么挑剔以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他是一路愁眉苦脸拎着早饭回来的。 神荼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拿起一个馒头,抬手伸到安岩脸前。 “张嘴。” 他说。 “哈?” 完全没回过神来眼前就被塞过来一个馒头的安岩才来得及张嘴茫然地啊了一声,那馒头已经直直的捅进了他嘴里,硬塞了进去。 他想要说不用了不想吃,可是嘴被堵得死死的,一张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大大的馒头堵着他的嘴,神荼还在用力地塞,一时间都让他透不过气来了,他只得用牙齿努力地咬下一块馒头。 会不会又吐出来啊? 安岩皱着一张清秀的脸苦恼地想着。 将神荼塞进来的馒头吐出来会不会被神荼揍啊? 他愁眉苦脸地想着。 等他回过神来,他的牙齿已经自动咀嚼了两下,将咬下来的那口馒头吞了下去。 咦? 吞下去了? 虽然味道还是不怎么好,但是没有那种咽不下去的恶心感了。 戴着眼镜的青年一脸蒙逼。 为什么? 明明刚才还咽不下去的。 因为处于脑袋罢工思维短路双眼茫然中,安岩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还在喂食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立场变成了被喂的一方。 他的嘴本能的咀嚼,咬动着,就这样被神荼一口一口的将那个大馒头喂了下去。 因为嘴被塞得太满,腮帮鼓鼓地,一下一下地动着,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鼓着腮帮不停啃松子的小松鼠一样,让看着他的冰蓝色眸微微眯了一眯。 喉咙一动,再度用力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安岩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肯定是因为饿过头了,所以胃口就没那么挑剔能吃下去了! 自以为找到了原因的青年嗯嗯地自顾自点头。 看来自己还是有救的嘛。 然后,啊呜一下。 用力地咬了一大口某人再度喂到他嘴边的大包子。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的青年眯着眼一脸满足。 完全没有注意到神荼喂他东西时用的是受伤了的左手。 第二十一章 “喂,瑞秋啊,怎么了?” “哈?现在就过去?不是说了改天吗?” “很急?” “好吧好吧,我现在就过去,只是说说任务情况的话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了吧?” “不要催,我马上动身——” 好不容易打发了催得上火的瑞秋,安岩挂了电话,叹了口气。 还好刚刚送走了钟点工大妈,不然还真没办法立刻动身。 “神荼?” 刚才钟点工大妈打扫的时候为了避免吵到神荼,神荼房间的门一直是关着的。 安岩一边喊着一边将脑袋探进去。 “瑞秋有急事叫我们,你看——” 话说了半句消了音,因为安岩看到不久前还坐在床上看书的男子此刻似乎又睡着了。 “唔,看来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正要关门,突然看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原本就斜斜地搭在他身上的薄被随着他的翻身滑下来大半。 安岩呃了一声,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将那半截已经落在地上的薄被拉上来。 他看着那张静静地沉睡的侧颊,下意识伸手去探了探神荼的额头。 嗯。 还不错,早上的那点烧好像已经降下去了。 果然还是他照顾的好啊。 其实只是买了个早饭喂了个饭其他啥事都没做的安岩一脸颇有成就感的得意表情。 要是神荼此刻醒着绝对会毫不客气地鄙视这个得意洋洋的二货一眼。 他的手还按在神荼的额头上,突然觉得手心里的柔软发丝动了动。 安岩低头一眼,看到那个本该睡着的人微微睁开了眼,冰似的湛蓝色从黑发里渗了出来。 “神荼,你醒了,我跟你说……” 安岩话还没说完,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双细长丹凤眼没有一点常日的凌厉,只是微微张着,似睁非睁。 看起来像是醒了,又像是处于半醒半睡之中,目光也带着几分迷离和恍惚。 “……安岩。” 或许是睡得太久,神荼常日冷清的低沉声音此刻带上了几分沙哑。 压低的声线一喊,越发显得低了几度。 浅浅的,低低的,那若有若无的沙哑渗透到心底深处,莫名让人听得脸颊发烫心底发颤。 安岩只觉得自己的脸莫名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看见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的人已经又闭上了眼,再度睡去。 …… 安岩被神荼那看过来的一眼和沙哑的一声喊弄得面红耳赤。 妈的他从来不知道这个说起话来冷得跟冰块似的家伙声音沙哑起来的时候居然那么性感。 妈的他要是个女的被这么一喊估计立马浑身就软了。 他心底恨恨地想着,放在神荼头上的手忍不住发泄般地用力揉了揉,想要把那个家伙的头发揉成乱糟糟的一团来报复。 才揉了两下。 …… 唔……好软…… 虽然看得出来这家伙发质很好,但是摸起来比想象中的还要舒服,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啊,等下去浴室里看看。 安岩如此胡思乱想着,突然又记起刚才喂粥的时候,神荼低下头来,额发垂落在他手腕上的感触。 冷清,细腻,像是上好的丝绸轻柔地滑落他的肌肤的微痒的感触。 手心中那绸缎似的感觉让安岩几乎忘记了想要弄乱神荼头发的初衷,忍不住又摸了几把。 唔,得趁着神荼在睡觉赶紧多摸两下,以后想都不用想了。 安岩此刻真的有了自己是在揉着自家养的黑猫那绸缎般光滑柔软的皮毛的感觉,一时间只觉得爱不释手。 好软好软~ 好滑好滑~~ 摸起来好舒服好舒服。 嗯,再揉一揉。 ↑ 安岩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些话听起来已经和一个变|态|色|老|头没什么两样了……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嗯,最后再摸两下。 再摸一下。 ………… ……………… 砰,当房门关上之后,整个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稍许之后,床上的人有了动静。 神荼双手撑在床上坐起身来,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地探入自己被弄得有些乱的黑发,那柔软的黑发被他一梳弄就柔顺地滑落下来。 白皙的手指微微张开,指尖隐没在漆黑的发丝深处。 “二货。” 他说,因为微眯而越发显得细长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起一个危险弧度。 …… 天下可没白吃的午餐。 嗯,白摸也是不行的。 第二十二章 “麻烦了啊,神荼。” 安岩一脸苦恼地挠头。 神荼被他强制地压在床上休息,所以下午和瑞秋的谈话就他自己一个人去了。 本来他还想着能不能和瑞秋商量一下,将明天的任务推后,最好多推一段时间,让神荼养好伤。 可是瑞秋虽然很担心神荼的伤势,却还是一脸无奈地告诉他。 这个任务时间很紧,因为情况很复杂也很麻烦,涉及到一个村子里上百人口的性命,而现在协会人手紧张,除了他们找不到其他人去,如果他们不去,那个村子里的人恐怕在这几天就有性命之忧。 安岩顿时为难了。 若是扣钱扣积分也就罢了,他不在乎。 可是涉及到一个村子近百个村民的安全…… 他很想很英雄的跟神荼说自己一个人去搞定。 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安岩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强行去执行自己做不到的任务,自己受伤都是小事,害到那些村民就糟糕了。 但是也不能就这样让神荼带着伤出发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 ………………………… 修长的腿随意架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身姿从容地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男子合上手中破旧的古老线装书,冰蓝色的瞳看向那个挽着头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的二货。 “也不是没有办法。” 年轻男子低沉而冷清的声线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正为难得团团转的安岩眼睛一亮, 立刻凑了过来。 “神荼你有办法?” 突然想到什么,他赶紧摇头。 “逞能可不行!” “神荼郁垒之力融合,能逆转天地轮回。” 将腿放下来,神荼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 “虽然你我能力暂且不足,但是加速伤势愈合或许能做到。” “那你还等什么!” 安岩一听就急了。 “既然有这个办法你早点说啊,早把你伤治好不得了!” “……” 冰蓝的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会做。” “做!有什么不能做的!这么好的办法不用才是蠢货——” 安岩豪气冲天地一挥手。 “说吧,要我怎么做,全听你的,小爷我皱下眉就不算个男人!” ……………… …………………………………… 大话放出来还不到一分钟,刚才还豪气冲天的安岩已经悔断了肠。 此刻,神荼仍旧是坐在沙发上的姿势。 而他却是以一种非常蠢的姿势面朝下横着趴在神荼大腿上。 “非得这么做吗?” 青年一张清秀的脸整个儿都皱了起来,费劲地扭回头说着。 取下了眼镜的黑亮的眸像是受了委屈的小鹿般湿漉漉的,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印记越近就越能引起共鸣。” 神荼淡淡地说,右手用力按在安岩背上,将意图撑起上半身的他压下去。 然后,那只已经解开了绷带的左手毫不客气地按在了安岩身上有着郁垒印记的地方上。 恩,没错。 左臀。 俗称屁股。 所以这个该死的郁垒印记为什么非要长在那种地方! 和神荼一样长在手上不行么! 以别扭的姿势浑身不自在地趴在神荼大腿上的安岩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地想着。 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几乎要将他憋得吐血。 妈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被摸屁股…… 安岩还在心里抱怨着。 突然感觉到那温热的手掌贴到了左臀上,顿时身体就是一僵。 如果是以前,说不定他还没这么尴尬和窘迫。 可是偏偏神荼这个家伙不久前才说过喜戏他…… 安岩浑身僵硬得像是个石头,绷紧了身体,抿紧了唇, 将脸埋进沙发软垫中,只觉得耳根发烫。 一种滚烫的感觉从印记所在处涌了出来,像是一簇被点燃的火焰一般,瞬间就烫了起来。 而就在烫的一瞬间,一股冰凉的感触通过牛仔裤渗了过来,将那滚烫的感觉降下去几分。 就像是赤紅的火焰在和冰蓝的火焰交融,交换着温度,将两种极端的能量一点点融合在一起, 趋于平静。那交融的蓝红色包裹着神荼的手,眼见他手腕上那可怕的灼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愈合了起来。 安岩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放在他左臀上的那只手只是轻轻地覆在牛仔裤上,让彼此的能量相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安岩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歪了。 他想。 现在在这种紧急事件的时候,一贯严肃的神荼怎么可能会有其他的心思。 为了不让自己思考偏,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而且看神荼那冷冷清清的样子,一看就是禁欲系,说不定还没阅尽日本生理教育片的他明白那些事呢。 脑中的想法刚刚落音,安岩身体陡然一僵。 !!! ??? ………………嗯?…… ……………………………………………… 僵住的他费劲地扭头。 他的视线中,神荼平静地坐着,侧颊-如既往冷淡得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蓝色宝石般冰蓝色的眼仍旧是常日里冷冷清清的模样。 那目光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在一点点愈合的左手。 神色冷淡,面无表情。 冷漠气场和常日一样毫不客气地全开,还是安岩最为熟悉的那副生人勿近、高冷得不得了的模样。 …………………… 所以刚才那里被揉……只是他的错觉……吧? 将视线收回来,头也转回去的安岩一头雾水地想着。 肯定是他想多了。 那个冷冰冰的神荼怎么可能…… “哇啊!!” 再一次清晰地从左臀处传来的感触让安岩一个激灵浑身一颤,啊的一声叫出来。 他用力一挣扎,猛地甩开了神荼按在他后背上的手,慌张地将上半身撑起了起来。 可是他整个人是趴在神荼腿上的,这么慌慌张张地一起身,顿时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滚下去。 一只手猛地伸过来,一把搂住他的后背将后仰的他带了回去。 他一下被拽得趴在了神荼的肩上。 而神荼的右手紧紧地按着他的后背,逼得他不得不双手抓住神荼的肩。 “别动。” 冷彻的语调在耳边响起。 瞬间让安岩情绪彻底暴走。 神荼你大爷! 虽然面无表情是你的人设没错! 但是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耍流氓那就叫彻底崩坏好吗!!! 再不明白自己的确是被那个混蛋揉了两下屁股的那就真的是无药可救的蠢货了。 保持着不得已趴在神荼肩上姿势的安岩一时间气急败坏到了极点,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拼命想要跳下去。 奈何神荼的右手将他的后背扣得死死的,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挣脱不掉。 就这么徒劳地挣扎了几次之后,趴在神荼肩上费劲地喘气的安岩那张清秀的脸已是涨得通红。 说不清是被憋的,被躁的,还是被气的。 神荼右手是搂在他后背上没错,可是左手仍紧贴在他身上有着郁垒印记的地方。 所以两人现在的姿势就是神荼坐着,他跨坐在神荼腿上,双手为了保持平衡不得已搭在神荼肩上,那上午还被他感慨光滑细膩摸起来很舒服的黑发贴在他的颈窝深处,那发梢偶尔移动,搔过他颈部的肌肤,痒得要命。 而且最麻烦的是,因为他整个人坐了起来,虽然趴在神荼肩上支撑了一部分力量,可是他的身体仍旧有着不轻的重量。 ……如果真的是坐在神荼腿上他还能好受点。 但是最让他崩溃的是,他身体的重量一点都没有落在神荼腿上,而是—— 对,没错—— 此刻,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只托在他左臀的手上。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神荼那张开的五指深深地陷入肉里,将那臀上的肉用力挤压在一起的清晰到极点的感触。 安岩整个人都不好了。 妈的!神荼你的左手早上不是端个碗都会发抖么!放开那只屁股! —TBC— 影帝荼教你如何用高冷的姿态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地耍♂流♂氓 安岩,摸了别人,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第二十三章 任务最终还是顺利解决了。 在湘西一个偏远的苗寨村子里因一次意外的地震,将深山里的一个千年古墓裂开,THA派遣调查员去调查,发现竟是从墓地里出了一个旱魃,立刻紧急发布任务派人去解决问题。 因为调查员临走前竭尽全力也只能镇压住这个旱魃五日,所以瑞秋才说,十万火急,若神荼和安岩不能及时赶过去,旱魃一旦挣脱符咒,方圆数十里地的几个苗寨恐怕剩不下一个活口。 不管怎么说,旱魃的可怕这一次安岩是亲身体会到了。 这一次任务出得是险象环生,差点两人就真的交代在了大山里。 这哪里是A+任务,明明算得上是S级任务了。 安岩如此不满地想着,用力灌下一杯米酒。 然后,怒视对面。 在神荼安岩两人回来之后,其实看着两人年轻对他们不抱任何期待一脸麻木听天由命的苗寨长老顿时喜出望外,拉着安岩的手死活不松手老泪横流,又是称赞两人年少英雄,又是一口一个恩人的叫,叫得安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然后,长老为了感谢拯救了他们村子的两位年轻英雄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丰盛的食物,甜甜的米酒,在篝火前威武雄壮跳着舞的汉子,还有水灵灵的苗家妹子…… 对。 关键就是这个苗家妹子! 先说一开始吧,安岩还喜滋滋地等着吃一顿大餐。 然而一上席,长老自豪地拉着他的手说。 “恩人,这是我们苗家最有名的只款待英雄的盛宴,你千万不要客气,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安岩刚想说自己绝对不会客气,可是抬头一眼,眼前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差点没把安岩吓得摔倒在地下。 嗯,苗家豪华宴席,百虫宴。 桌子上一盆一盆的全部都是虫子,炸的,烤的,煮的…… 安岩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好吧,他并不是怕虫,只是…… 你要是经常上山下海入墓,每次都能看到一堆虫子在腐尸上爬来爬去,或者从连皮带肉的腐烂僵尸眼珠子里爬出来,或者眼睁睁地看着虫子啃人肉,尤其是不久前和旱魃干架,看着旱魃身上那些恶心的虫子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地冲过来…… 呕…… 不能再想了。 “恩人~~不要客气~~~” 长老一张皱巴巴的脸笑得跟绽开的菊花一样,殷勤地给安岩夹了一碗虫子。 他一点都不是客气好吗! 安岩痛苦地将脑中那些令人作呕的记忆驱逐出去,打了个哈哈,和长老灌了几杯米酒糊弄了过去。 嗯,这苗寨自酿的米酒倒是挺好喝的。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还好来之前,神荼丢给他几块压缩饼干让他吃了,他那个时候还想神荼是不是脑子有病……好吧,现在他是无比佩服神荼的高瞻远瞩。 这些‘丰盛的宴席’他一口都吃不下去。 他喝了几杯,前方传来妹子清亮的歌声,安岩下意识抬头顺着歌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群水灵灵的苗寨妹子们。 看那白嫩嫩的肌肤,看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那甜美的笑容,还有那清亮动人的歌喉像是一只一只可爱的百灵鸟。 然而—— 百灵鸟们全部都围在一个人身边。 那美妙的歌喉也全部冲着一个人展开。 神荼你大爷! 黑发的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一侧,微微垂着头,柔软的发梢散落在他细长的眼角,冰蓝的色调隐隐从睫毛里透出来。 他并没有拒绝苗寨妹子们递过来的酒,只是神色是淡淡的,似乎对那围绕在他身边的笑容甜美的妹子们对他展现的歌喉都毫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喝酒。就算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去搭理,甚至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一个。 然而他这种冷淡的表现并没有让热情的苗家妹子们散去,反而更加热情如火,攻势更猛。 安岩怒视被水灵灵的苗寨妹子们包围了的某人。 虽然早就习惯了只要跟神荼一起,所有妹子注意力都在神荼身上这种事,但是不爽就是不爽! 不就是皮肤白一点,脸俊了一点,会装逼了一点,腿长了一点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安岩心里酸溜溜地冒着每次这种情况必定会重复一次的腹诽。 然而,这次似乎不一样,他的腹诽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比往常多了两句。 啧,没眼光的妹子们,你们围着他也没用。 那家伙喜欢的是我。 噗—— 安岩一口米酒喷了出来。 艹他刚才想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用那种自豪的口气说那句话啊? 又是觉得莫名其妙又是突然慌起来的安岩双手用力揉脸,想要将刚才那个诡异的念头给揉掉。 揉着揉着突然又想起来村子的前一天。 妈的那天那家伙耍||流||氓还没找他算账呢! 急着出任务再加上又在地穴里死去活来好几天都快把这件事给忘到脑后了! 不行,他晚上一定要找神荼算账去! 安岩正这么不爽地想着,突然感觉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 他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张甜甜的笑脸。 “你是叫……安岩吗?”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的少女跪在侧面,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拽着他的衣角。 那张像是山茶花的花瓣一般水灵灵鲜嫩嫩的小脸仰起来,一双像是泡在泉水里的湿润的黑亮大眼睛好奇地瞅着他。 “呃……我……是……” 安岩的脑子一时间有些当机。 少女的大眼睛一弯,像是两个弯弯的月牙,她一脸倾慕地看着安岩,对安岩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那我叫你安岩哥哥好吗~~” 她甜甜地笑着说。 “安岩哥哥~~” 轰! 一击必杀! 大龄处男安岩捂着胸口觉得自己此生已经圆满…… “安岩哥哥~我能坐你旁边吗?” “当、当然可以。” “安岩哥哥~~你喜欢喝我们的米酒吗?” “喜欢!” “那多喝一点啊,安岩哥哥~~” “没问题!” ………… ………………………… 虽然米酒度数很低,但是安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醉了。 话说神荼那个冰山货到底是怎么天天听着瑞秋喊神荼哥哥而一点都不动心的啊? 苗家妹子那甜甜的一声声安岩哥哥听得他心都要融化了好吗? 一想到神荼,被那一声声安岩哥哥捧得云里雾里的安岩清醒了几分。 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而惨烈的是那些女孩子接近他的目的结果还是为了让他帮她们给神荼转话…… 难道这次也是…… “呃……” “怎么了,安岩哥哥?” “你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也去那边……” 安岩指了指那边被一堆女孩子围住的某人。 “唉?~~~我最讨厌那种对人爱理不理的人了!拽什么拽嘛。” 瞥了神荼一眼的少女一甩脸,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我阿姐说了,长得帅的男人都不是好人,都靠不住。”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安岩,露出可爱的笑容, “所以,还是安岩哥哥比较好~~” 安岩:“…………” 所以妹子你的意思是之所以对我青睐是因为我长得不帅喽? 他面部表情因为过于纠结而一时间有些抽搐。 所以我现在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他在这里兀自纠结着,并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一直神色冷清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神荼突然投过来的一瞥。 似轻描淡写的,但是那种淡然之间莫名又给人一种说不清的锐利感。 安岩没有看到,反而是对神荼一脸嫌弃的苗族少女看到了这一眼。 少女黑亮的眼眨了眨,闪了闪,然后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冲着那个人露出挑衅的一笑,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搂住了安岩的胳膊。 “呜哇!” “安岩哥哥~~陪我喝酒嘛~~” “我陪就是,不要抓着我!” “嗯~~?为什么~~?” “那、那个……胸……呃,你、你的……” 感受到胳膊上那饱满浑圆的感触顿时一张脸红成了桃子的青年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岩哥哥~~我叫蓝瑶瑶,家中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三妹,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哦~~” ………… …………………… 虽然没吃到想象中丰盛的美味,虽然一直都在看一群壮男在篝火旁边嗨哟嗨哟的跳着舞,但是不管怎样,安岩度过了自来到这个偏僻的湘西苗寨以来最幸福的两天。 他再也不需要去羡慕嫉妒神荼被一群水灵灵的妹子包围着,因为他自己身边也有了一个萌妹子像是随身挂件般天天跟着他。 搂着他的胳膊笑得甜甜地喊着安岩哥哥,时不时用崇拜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那感觉真是…… 安岩自出生以来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会用仰慕的表情看着自己还缠着自己不放的妹子,还是个超级萌的妹子,一时间只觉得男性荷尔蒙膨胀到了极限,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若是屁股后面有个尾巴的话,估计早就翘上天了。 ………… 又是一晚,陪着甜美可人的阿妹看星星看月亮听着阿妹唱情歌听得一脸乐开了花的安岩在和阿妹依依不舍地道别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借宿的吊脚楼里。 夜已经深了,木质的吊脚楼房间的窗台上还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闪动着。 安岩刚沿着木梯爬上去,一探头就看见神荼盘膝坐在床上打坐,淡淡的浅蓝色光泽在他左手的手背上一闪一闪。 那幽蓝色的光映着神荼的脸,黑暗中越发衬得那张俊美的脸肤白若雪,漆黑柔软的发丝,抿紧如一条线的薄唇给他添上几分凌厉和冷意,却偏生因此而更加给人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安岩正看着他,突然神荼就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恰好在一瞬间对上。 冰蓝色的瞳在那幽蓝的光泽衬托之下越发深邃,虽只是淡淡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那个,神荼,你还没睡啊?” 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的安岩打了个招呼。 被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瞳孔看着,此时他突然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说起来……这几天都被三妹缠着,好像都没怎么跟神荼说话…… 虽然其中主要还是因为他记恨上次被摸屁||股的事情所以这两天故意不跟神荼说话的,但是现在被神荼这么一看,他还是莫名地心虚了起来。 不对他为什么要心虚? 明明是这货先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啊。 ………… 可是被盯着还是好气短啊OTZ…… 将目光从低头不敢看他的安岩身上移开,神荼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打坐。 他转过身去,向后躺在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目光定定地看着上方,虽然上面除了屋顶什么都没有。 那令人如坐针毡的目光一移开,安岩顿时松了口气,赶紧从木梯上爬上来,绕过神荼旁边,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安岩。” 刚摘下眼镜躺下的安岩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得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他稳了稳心神,转过身来看向仍旧目光看着天花板的神荼。 “怎么了?” “……离那女孩远点。” 神荼说,仍旧保持着双手枕在脑后,目光看着屋顶的姿势。 冷冷清清的语调,像是黑夜中清泉流过的痕迹。 半晌寂静。 好一会儿之后,寂静的吊脚楼才响起了青年结结巴巴而又慌乱的声音。 “神、神荼……我、我知道你……那个,你……” “可我喜、喜欢……女……呃……女孩子……” “你还是……不要、不要喜、嗯、喜欢、嗯、我了……” 就在安岩涨红了脸费劲地、艰难地、突出一个又一个纠结的词语的时候,神荼冷淡的两个字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重击。 “二货。” 神荼说,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下去。 “那女人有问题。” “哈?” 安岩错愕地睁大了眼。 “三妹?她有什么问题?” 沉默稍许,神荼再度开口。 他说,“她看上的是你。” 嗯? 神荼说三妹有问题? 但是这几天他都没感觉啊?就是一个很普通很可爱的苗家妹子啊。 还有她的问题是‘看上的是我’是什么意思? ………… ………………………… 琢磨了半晌的安岩终于转过弯来了。 神荼你大爷! 你他妈是说那女孩没看上你而是看上我了所以就有问题是吧! 看上了我就是有问题是吧! 你特么也看上我了是不是你脑子也有问题!!! 好吧,气急败坏的安岩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在嘲笑吐槽神荼的时候把自己也连带着损了一遍。 “还有。” 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神荼转过身去,左手仍旧枕在脑后,只是脸朝向了墙,背对着安岩。 他大半个身躯都陷入阴影之中,只有那一头散在竹席枕上的黑发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 “我喜欢谁。” 他说,用一种极其冷淡的口吻。 “和你无关。”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安岩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对面神荼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转身,同样以背对着神荼的姿势侧躺着,闷闷地睡了过去。 风吹了过去,窗台上的烛火应声而熄。 房间陷入了黑暗。 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房间里彼此背对着的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第二十四章 “安岩哥哥~~你要走了吗?” 明亮的夜晚,月亮高挂天空,万里无云的夜空中星光闪烁。 带着暖意的夜风徐徐吹过,摇晃着茂密的树冠发出簌簌的响声。 好一个适合谈情说爱的美丽夜晚。 “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银饰的亮光明晃晃地照在少女娇美的容颜上,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不舍看着安岩。 “嗯。”安岩挠了挠头,“在这里呆很久了,肯定要回去了。” 少女微微嘟了嘟嘴,粉红的唇,像是刚刚绽放的花瓣。 “安岩哥哥,我很喜欢你哦~” “呃,啊,谢、谢谢。”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孩子说喜欢的处男一瞬间涨红了脸。 “那你呢,安岩哥哥,你喜欢我吗?” “当、当然喜欢!” 被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表白哪个男的会不喜欢啊。 “真的吗?” “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得到了最后一句话的苗家少女脸上突然绽放开灿烂的笑容。 “太好了,安岩哥哥。” 她笑的一脸灿烂,伸手捧着什么捧到了安岩面前。 “那你把这个吃下去吧。” 少女白嫩的手心上,一个漆黑的蛆虫样的小虫子在她手心上翻滚着。 少女仰着头看着安岩,仍旧是往常那副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 “把这个吃下去,安岩哥哥要是以后不喜欢我了、不听我的话了,就会死哦~~” 在看见虫子的一瞬间突如其来浑身发寒,安岩下意识想跳开,但是却被蓝瑶瑶死死地拽住了胳膊。 明明是娇小的身躯,少女的力气这一刻不知为何大得惊人。 安岩冒着冷汗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将捧着虫子的手送到自己眼前,就在鼻梁前。 不知道蓝瑶瑶做了什么,他现在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漆黑的小虫子蠕动着柔软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拱着,朝自己的爬过来,浑身寒毛直竖。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虫子,但是他的第六感在拼命的告诉他,这只小小的虫子的存在是他难以想象的恐怖。 漆黑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地爬着,终于到了少女的指间,碰触到了安岩的鼻尖。 虫子抖了抖软软的身体,竖起来。 一拱身体,它直接就往安岩鼻孔里钻了进去—— 唰的一声。 一道蓝光陡然从黑暗中疾射而来。 分毫不差地掠过安岩的鼻尖,将那个已经钻进去半个身子的小虫斩断成了半截。 那两截虫躯从安岩鼻尖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蓝光在空中打了个回旋,又化作一道蓝色流光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冷清的月光下,黑发男子那高挑的身躯站在一处高高的岩石上,目光冷冷地俯视着河边的两人。 “神荼——!!!” 心惊胆战地看着虫子往自己鼻孔里钻却动弹不得急得快要发疯的安岩一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激动得大喊着神荼的名字,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可以自由活动了,顿时立马反射性地掏出手|枪对准了身边的少女。 “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蓝瑶瑶!” 早已没了常日里伪装的天真和明媚,此刻一脸阴鸷的少女瞥了安岩一眼,撇着嘴角呵呵一笑。 “现在不叫我三妹了吗,安岩哥哥?” 不复常日甜美的语调,那带着几分诡异语气的声音喊着安岩哥哥再加上那阴鸷的眼神,莫名让安岩心底一哆嗦。 “那是人家好不容易炼出来的蛊哦~~安岩哥哥要是吃了就会对我一心一意的,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哦~~因为不听话就会死啊。” 少女微微偏着头,诡异的目光一眨不眨地顶着安岩,“因为我喜欢安岩哥哥才给你吃的哦~~” “别开玩笑了!这种才不是喜欢!” “那安岩哥哥你说什么才是喜欢?你说喜欢我?” 少女黑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安岩,发出诡异的咯咯的笑声。 “安岩哥哥,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算不是我,只要任何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亲近你,说喜欢你的话,你也会说喜欢她的是不是?” “…………” 双手握着枪还对着面前的少女,安岩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你看,明明什么都不懂的人是你才对嘛。” 明明是一张甜美可爱的脸,此刻笑起来却让人后背发麻。 而少女突然将那渗人的笑脸一收,瞬间变了脸,目光冷冷地看着安岩。 “你们这些汉族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骗了我的阿姐!说好要一辈子陪着阿姐却把她丢下自己跑了再也不回来了!让我阿姐殉情而死,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说喜欢我?哈,吃下这个蛊你就会肠穿肚烂!你这个骗子!你们汉族的男人全部都是不得好死的骗子!” 她一边说一边突然目光露出狰狞之色,竟是直接拔出腰间那把雪亮的苗刀一刀朝安岩捅了过来。 安岩一惊,反射性地想要按下扳机,可是突然一下想起来手|枪里防御的子弹早已用完,只剩下两枚攻击的子弹,看着少女那狰狞的脸顿时手指就是一僵。 而这迟疑的一瞬间,那锋利的苗刀已经直直地朝着他的胸口刺去。 带着蓝光的漆黑色惊蛰从侧边陡然插了进来。 铿的一声。 雪亮的苗刀刺在惊蛰上,应声而断。 惊蛰在主人手中打了个旋儿,蓦然调转了方向,向着碎裂的苗刀的方向刺去—— “神荼不要!” 惊蛰的尖端停在呆住的少女鼻尖之前。 苗族少女呆呆地看着那柄黑刃,还有突然出现拦在她和安岩之间的年轻男子。 她呆了好一会儿,突然嘴角一点点上扬。 她就这样一点点咧开嘴,用阴鸷的目光看着神荼,露出奇怪的笑容。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男人喜欢你啊。” 她咯咯地笑着,高傲地仰起头,完全不在乎惊蛰的尖端抵在她的眼前。 少女仰着头,用轻蔑的目光看着神荼。 “恶心死了。” 她用仿佛看着垃圾一般的眼神嫌恶地看着神荼。 “你脑子有病吧?心理变态吧?整个儿一个畸形的家伙,喜欢男人?哼,喜欢男人你怎么不去变性啊?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恶心的变态,啧啧,你这样令人作呕的家伙——怎么还有脸活着——” “蓝瑶瑶你他妈给我闭嘴!” 被少女用恶毒的语言诅咒的神荼本人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还没多大反应,站在一旁的安岩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直接冲着蓝瑶瑶咆哮了起来。 被蓝瑶瑶那一番话气得手直哆嗦,他差点就将那柄枪的扳机扣下去对准蓝瑶瑶脑门崩了下去。 妈的她要不是个女人小爷我绝对把他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 对安岩的怒吼,少女只是呵呵一笑,仍旧是用轻蔑嫌恶的目光看着神荼。 “我有说错吗?这种喜欢男人的变态光是站在这里和我呼吸同样的空气都让人感到恶心。” 她说,目光重新移到安岩身上。 “你急什么,我看得出来,你又不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也只会觉得恶心不是吗?比起这种变态,安岩哥哥你应该更喜欢我这样的女人不是吗?” 她嬉笑着,目光带媚地看了安岩一眼,还特地挺了挺浑圆饱满的胸口。 甜甜一笑,少女的声音酥酥软软的让人心颤。 “是不是啊?安岩哥哥~~~” 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堵得安岩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蓝瑶瑶那酥酥软软的声音完全没被他听进耳中。 被蓝瑶瑶那一番恶毒的话气得七窍生烟脑子一片空白的他在这一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也不想,猛地伸手一把抓住神荼的头,扭过来。 凑上去,啪叽猛地、狠狠地亲一口。 然后保持着双手抓着神荼头的姿势,安岩扭头就冲着苗家少女怒吼。 “我特么就不喜欢你就喜欢这个男人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号外号外,直男岩终于承认他喜欢男人了! 安岩:泥奏凯! 第二十五章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从哪儿来 要到哪儿去…… ………… 我这个蠢货他妈的在做什么! 以上是某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二货此刻懵逼的心理历程。 此刻,他一身萧索地站在夜色里,两只手还保持着用力地搂紧某个一言不合就被他强吻的帅哥的脖子。 因为刚才是故意要反驳苗家少女那些恶毒的咒骂,所以他特地摆出来这种搂着神荼的挑衅姿态。 而偏偏他又比神荼矮,所以,一不留神就被他强吻了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被强行搂住的神荼不得不保持着一个侧着身子却要微微弯下身子垂下头去的别扭姿势。 而安岩的一只手又按在神荼的脑后,所以看起来就像是神荼的头被搂着他的安岩故意按在自己的颈窝里一样。 这情景乍一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两人在亲密的耳鬓厮磨吻颈相交秀得一手好恩爱—— 当然—— 前提是那个反应过来的二货没有摆出那一脸懵逼的蠢表情。 车祸现场静默了长达一分钟的时间。 而后,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无比诡异的寂静。 “放手,二货。” 神荼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因为说话时他的脸还保持着被安岩按在自己颈窝里的姿势,所以那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闷。 而敏感的颈窝被神荼说话突然吐出一阵热气刺激得哆嗦了一下的安岩几乎是反射性猛地松开了手。 他后退了一步,看着抬起头来的神荼,一脸尴尬。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终于可以直起身来的神荼眼角,他的右手按在额头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被漆黑的发丝掩盖住半截,那不久前还指着苗族少女的惊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手中。 从天空照下来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将那张俊美的脸大半都掩盖在了逆光的阴影中,除了薄薄的唇,看不清其他。 至少此刻无比尴尬的安岩就死活看不出来现在神荼在想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瞅着神荼那张陷入阴影里的侧脸,整个人一时间忐忑到了极点。 …… 好吧,就算平常的神荼他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更别说尴尬的现在…… “骗人!安岩哥哥你明明就不喜欢他!” 少女的厉声陡然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气氛。 蓝瑶瑶举起右手恨恨地指着安岩和神荼,满脸的戾气彻底破坏了她那张甜美的容颜,一时间都扭曲了起来。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过是演给我看——你才不是和他一样恶心的家伙!” 她转了目标,又冲着神荼吼起来。 “畸形种!变态!恶心!我的安岩哥哥是正常的,不准你碰他!你给我去死啊——” 本来在一时冲动之下做了那种事说了那句话现在懊恼得要死的安岩一听这话,顿时又被气得七窍生烟。 “蓝瑶瑶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说了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我们自由恋爱关你屁事!” “你骗人!” “我刚才亲都亲了你特么眼瞎没看到?” “不就是亲一下吗,能说明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一脸戾气的苗家少女恨恨地说着,一个箭步上前,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安岩的头。 在错愕的安岩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将安岩的头一下子就拽了过来。 然后,她踮起脚用力将脸向着拽下来的安岩凑了过去。 眼看少女粉红的唇就要贴到傻住的安岩嘴上—— 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出来,自下而上插|进两人之间。 少女本来用力扣着安岩的头的手在被那只插|进来的手碰到的一瞬间,莫名的一抖,一种无形的震动的力道将她的手臂一震,让她的整个手臂瞬间一麻。 而就在她的手麻的那一瞬,脱离了她的掌控的安岩整个人已经被拽了回去。 差点就和苗族妹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的安岩在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状态之下就这样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那近在眼前的粉嫩的唇再次离自己远去。 一只手用力扣紧了他的右手手腕,扣得极其用力,都到了隐隐发疼的地步。 可他还没来得及抗议,他的后脑连同后颈处都被一只大手用力抓住—— “神——” 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他瞪大眼惊愕地看着那张熟悉的俊美的脸陡然在他瞳孔里放大。 下一个‘荼’字被毫不客气地堵回了嘴里。 黑发男子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狠狠堵住了他想要喊出自己名字的唇。 等—— 被那突如其来的粗暴袭击吓呆的安岩本能地张嘴想喊等一等,可是已经被叼住喉咙的猎物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的唇才堪堪张开一丝缝隙——别说发出声音,就连一丝气都还没来得及呼出—— 那堵住他唇的嘴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抓住这一点缝隙完全不打招呼就野蛮地长驱直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舌尖,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绞紧,缠绕到了一起。 安岩的眼睁得大大的,某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拼命摆动脑袋想要挣脱,可是神荼的右手死死地扣住他的后脑,他越是挣扎就扣得越紧,紧得让他有一种再挣扎下去就会被那只手捏碎后脑的可怖感。 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没有一点发出声音的空隙,甚至连呜呜的声音都没有透出的空隙。 安岩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被粗鲁地摩擦的唇上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口中受惊的舌头无论怎样躲闪都会被对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被迫纠缠在一起。 一方势如破竹,攻城掠地。 一方溃不成军,兵败如山倒。 安岩甚至有了被绞紧的舌尖已经麻木得不属于自己的感觉,偶尔对方大发慈悲放开和他舌尖纠缠的时候,却尤不满足地轻轻舔舐过他敏感的口腔黏膜。 而后,那舔舐的力度一点点加重。 贪婪的,凶狠的,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一般的侵略感让安岩不由得升起一种莫名恐惧的感觉。 那是求生的本能。 他开始用仅剩的能够自由活动的左手握紧成拳,一下一下用力地砸着神荼的后背,拼命表达出自己此刻强烈想要挣脱的意念。 可是那不断砸着的拳头一下一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下一下变得慢了起来。 比起一开始的用力,慢下来的拳头也变得有气无力了起来。 …… 被堵得死死的唇根本无法吸入哪怕是一点的氧气。 得不到氧气的安岩那张脸一点点涨红了起来,露出难受的神色。 原本用力砸着神荼后背的拳头早已经停下来,手指展开,无力地抓着神荼的外套,有气无力地扯着,徒劳地、可怜兮兮地想要将那个掠夺他氧气的人扯开。 那种窒息却得不到一点氧气的难受感逼得他眼角无法抑制的泛红了起来。 而他的心路历程。 从一开始的“神荼你这个趁人之危的混帐你等着小爷我饶不了你!” 到“妈的知道你肺活量大你行你厉害你现在给我住嘴我还能保证不打死你啊啊啊啊!” 再到“够了我认输了我认输了行了吧神荼大爷我不找你麻烦了您就住嘴吧——” 再再到欲哭无泪的“……神荼大爷你就算要亲也让我先喘口气再继续行不行……” 再再再是彻底自暴自弃的“好吧好吧我让你亲随便你想怎样都行只要你让我喘气啊啊啊——” 最后是“………………”(过度缺氧意识不清中) 因为过度缺氧而意识涣散的安岩并没有看见那个亲吻着他的男人微微睁开的眼。 冰蓝色的瞳,微睁着一条细长的缝隙,可是就是那一点缝隙里透出的却是整个儿被暴风骤雨肆虐的漆黑大海。 那目光危险到了极点。 看上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简直就像是一头饥渴到了极点的可怕野兽,贪婪地撕咬着那好不容易捕捉到爪下的猎物,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其连皮带肉啃噬得干干净净。 ………… …………………… 当安岩觉得自己大概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接吻窒息而死的人的时候,唇上突然一松。 他在恍惚中本能地一张口,大口大口的氧气涌了进来。 他张嘴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着许久不见的空气,一时间都有种热泪盈眶赞美世界的冲动。 被缺氧逼得双眼泛红的安岩弯着腰急促地喘着气,站立不稳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紧紧抓着支撑身体的是神荼的手臂,而他的上半身几乎是整个趴在神荼的胳膊上,看起来就像是他整个人都被神荼搂着。 比起肺活量不足的安岩,某人仅仅只是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呼吸就已经平稳了下来。 一手揽着趴在他胳膊上不停喘气的二货,神荼抬头,淡淡地看了对面几乎被人遗忘了存在的苗族妹子一眼。 “这样够了吗?” 他说,低沉而冷清的声线,平静之极的语气。 神色淡淡的脸,平稳的呼吸,仿佛刚才做出那个几乎可以用凶残来形容的强吻行为的那个人不是他。 不知道是被那个可以用凶残来形容的强吻吓到,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苗族妹子从头到尾都张大了嘴一脸傻逼样地看着两人亲吻。 那傻傻的表情,看起来是整个人都彻底懵掉了。 直到神荼那一声哼,懵掉的她才惊醒过来。 目光呆滞的她傻傻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神荼,又傻傻地看了看涨红了脸站不稳只能趴在神荼胳膊上还在拼命喘气喘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安岩。 然后,唰啦一下。 豆大的泪眼从妹子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整个人在瞬间崩溃一下子就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妹子攥紧了拳头哭着冲着两人大吼了起来。 “你们欺负人!” 她哭喊着指控着。 “你们这两个狗男——” 看妹子的口型下一个字像是想要说‘女’字,但是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妹子打了个嗝儿,硬生生地将那个‘女’字嗝了回去强行拐了个弯。 “——男!!!” 刚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的安岩刚恢复了一点意识就听见了妹子冲着自己‘狗男男’这么一声吼,顿时又呛得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哽过去痛苦地拼命咳了起来。 你才狗男男! 你全家都狗男男!!! 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的安岩在心中如此怒吼着。 ………… 轻轻拍了拍怀中那个气急败坏得涨红了脸咳个不停的二货的背,对妹子那一句狗男男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瞥都懒得瞥妹子一眼的神荼仍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高冷姿态。 而那被气哭的妹子和被呛得拼命咳嗽的安岩都没有看到,某位高冷男神微微眯起而越发细长的眼角,以及,那不着痕迹地轻轻舔过自己朱红唇角的舌尖。 像极了一头明明刚刚才饱餐了一顿却仍旧不知餍足的野兽。 第二十六章 被气哭的苗族少女哭得满脸是泪。 被那一句狗男男气得够呛的安岩瞪着眼想骂人,但是看着妹子那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嘴巴张张合合了半晌还是没骂出口。 目光移开似乎看着远方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荼仍旧是那么一副万事懒得搭理的高冷模样。 月圆晴朗夜。 温柔的夜风吹过,带动树冠摇晃着发出簌簌的响声。 而这本该寂静的夜里,此刻却是一派混乱的景象。 “哦呀,真是一对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小情侣啊。” 突如其来从旁边传来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个混乱的局面。 那声音,几分柔软,几分妖娆。 温柔得像是情人在耳边温柔的突袭,妖娆得像是美艳的花朵寂静无声展开的声音。 酥酥麻麻的语调,渗透到人心的最深处,让人一听,整个心就融化成了一滩水。 “但是,不管怎么样,小帅哥们,欺负我的小妹,姐姐我可不能答应。” 伴随着这种轻柔酥软的语调,一只浅紫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它纤柔展开的大大的翅膀在月光下闪烁着美丽的紫色光泽,泛着荧光的精致花纹缠绕着,它飞过的夜空的痕迹中似乎都带上了一道仙女般的光痕。 它就如同情人的低语一般,轻柔地而飘忽地向着众人翩然飞来。 惊蛰雷光陡然而起。 锐利如闪电的刀光,与紫光蝴蝶的柔软飘逸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见那一道幽蓝的光在黑夜中掠过,那只漂亮的紫光蝴蝶整个儿被劈裂成了两半,凄惨地掉落在地上。 抓着惊蛰的右手反手举在身前,神荼一手将安岩护在身后。 “运转郁垒之力。” 微弓的身躯,绷紧的肌肉,神荼在一瞬间已是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 冰蓝色的眼以锐利的目光盯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整个人如一柄陡然出鞘的锐气四溢的利剑。 他说,“虫子有剧毒。” 神荼的话刚落音,突然之间,莹莹紫光亮起。 刚才被惊蛰劈裂的紫光蝴蝶突然出现了上百只,它们挥舞着漂亮的翅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犹如萤火虫一般。 它们飞过的地方,闪光的鳞粉簌簌撒落着,像是飞洒的星光。 可是这些美丽的光点在掉落在地上的草叶上时,立刻就悄无声息地将那碧绿的草叶侵蚀成漆黑的诡异色调。 安岩一惊,赶紧按照神荼说的去做。 虽然没有防御子弹的瞬发协助,安岩撑起防护罩的速度会慢上一些,但是好在神荼提醒得早,在蝴蝶飞过来之前,一道火红色的光圈迅速地在空气中浮现出来,将神荼和安岩护在其中,也把那无数的紫光蝴蝶隔离在光圈之外。 带着剧毒的点点荧光鳞粉从上面飘下来,每一点落在火红的光圈上,就是轻微的噼啪一声。 “唷~?有点本事。” 又是一声语调轻柔的轻笑声,在那无数翩翩起舞的蝴蝶的包围之下,轻笑着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浑圆而玲珑有致的身躯,挂满了银饰的深蓝色布料紧致地包裹住女人的身躯,越发显露出她身子的妖娆。 漆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女人裸|露的肩膀上,垂落到大腿上,那暴露在空气中的修长大腿有着优美的弧度,肌肤在夜色里如雪一般。 银饰彼此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在月光下映出明亮的光泽。 无数蝴蝶翩然舞动在女人周身,闪光的鳞粉簌簌地飞散在空气中,宛如荧光,在夜色中看起来美丽到了极点,也可怕到了极点—— 是的,可怕得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神荼冷冷的眉眼未动。 而安岩则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面那个美丽妖娆的苗族女人抬头对他们两人微笑。 她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 左侧那一点完好的脸肌肤如雪,可是从鼻子跨过去的大半右半边脸却是疤痕交错,眼珠微微凸出眼眶,脸颊上烂肉横翻,狰狞丑陋到了极点,让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阿姐——” 哭得满脸是泪的少女跑了过来,一脸委屈地喊阿姐。 然后眼泪汪汪地一指那边的两人就开始向阿姐告状。 “他们欺负我!” “三妹,阿姐早就说过,汉族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离他们远点,你怎么就不听话?” 修长白皙的手指温和地抚摸着少女黑发。 哪怕是训斥,苗族女子的语调也是轻柔得像是薄纱一般,轻言细语渗进去。 “我只是想帮阿姐你报仇。” 少女抹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说。 “阿姐现在这样都是那个该死的汉族男人害的……他们都该死!” 她们在这边姐妹情深,那边所谓该死的汉族男人顿时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谁害的你们就找那个人去啊。” 差不多已经搞清楚前因后果的安岩只觉得他和神荼简直是躺着也中枪。 “我们什么都没做,你们非要针对我们做什么?” “你们汉族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到一个就该死一个!” 前一秒一脸可怜兮兮地在姐姐怀中抹眼泪的蓝瑶瑶回头就是面目狰狞的一声怒吼。 “……我说,妹子,还有这位大姐,好歹我们也救了你这个村子是不是?” 安岩试图和这对苗族姐妹讲道理。 “你们不能恩将仇报啊。” 苗族妹子嗤之以鼻。 “谁要你们救?我阿姐可是毒师的继承人,很厉害的,你们不来她一个人也搞得定。” “可是我们真的……”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汉族男人就得死!还有刚才你们也欺负我了!欺负我了也要死!” “…………” 妹子你讲点道理好吗? 能不能不要这么冷酷这么无情这么无理取闹? 你要喂我蛊,我难道站着让你喂不反抗吗? “不哭了,三妹。” 女人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妹妹的头。 她笑着,用极其温柔的语调说,“看阿姐帮你报仇。” 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化了一个什么纹路。 那漫天遍野的翩然飞舞的紫光蝴蝶纷纷飞走了,想必是苗族女子已经明白了这些蝴蝶奈何不了对方那个火红的光圈。 神荼仍旧手握惊蛰,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战斗姿势,只是回头瞥了安岩一眼。 经历了无数次的冒险之后,和神荼早已有了无言的默契的安岩点了点头,停下了郁垒力量的运转,暂时保持体力。 女人姿态慵懒地站在月光之下,投过来的目光细细地扫了神荼一遍。 “这位小帅哥的身手到是不错。” 她轻笑着说。 “说真的,正面来,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 她笑着说,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在我们苗家的地盘,只顾着和你的小情人亲热而忽视其他的话,可是很危险的哦~” 安岩被女人那调笑般的左一句小情人右一句亲热闹得面红耳赤。 他忍不住张嘴想要反驳,但是刚张嘴突然发现那是自己几分钟前才撒的谎,只得又硬生生地将无数的话吞了回去。 好吧,自己撒的谎,哭着也要认下来。 这对姐妹本就因为被男人骗过,性情很偏激了,万一再发现自己也在骗她们…… 安岩不敢想象后果。 安岩还在这边默默咽下一口泪,那边的苗族女人已经伸出手来。 “明知不是你的对手,姐姐我可没那么蠢和你硬抗。” 她轻笑着将手中的展示给众人看。 只见那纤细白皙的手掌上,一个圆嘟嘟的白嫩肥胖可爱的蚕宝宝样的虫子蜷缩在女人的手心中。 “阿姐,这个是——双生蛊?” 一旁蓝瑶瑶张大嘴。 “把这么贵重的蛊拿出来,就为了对付这两个臭男人,是不是太浪费了?” “三妹,这两个男人可没你想象得好对付,尤其是这位……” 耐心地回答了妹妹的问题,苗族女人再一次将目光投向神荼。 “小帅哥,真是抱歉,刚才趁着你和你家小情人亲热的时候,姐姐我一个不小心就丢了一个蛊到你身上。” 她轻笑道,“哎呀呀~~这该如何是好呢~~~” “可不能怪姐姐我哦,那个时候你真是太没防备了,姐姐一个手痒就……” 她一边说,还一边气死人不偿命地摊了摊手摆出遗憾的姿势。 双生蛊。 只有苗疆毒师以及其继承者才能培育的苗疆秘宝。 一公一母,可寄生在生物上。 若其中一只死掉,另一只以及其寄生的生物也必定同时暴毙,因而得名双生。 古时常用于刺杀或者掌控权贵。 在听到双生蛊的一瞬间就飞快地翻开THA的搜索装置寻找这个名字的安岩在屏幕上看到了以上几行简略的记载,顿时心里一惊,抬头就看向女子手中那只白胖虫子。 “你手里那是——母虫?!” “唷~~小情人,你反应很快嘛,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女人笑了笑,可是那张大半都是烂肉疤痕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越发显得狰狞。 “对,我手中的这个就是母虫,公虫在刚才已经下在这位小帅哥身上了。” 她微微动了动手,手心中白嫩肥胖的虫子跟着蠕动了一下。 “你看,我要不要把这个母虫下在……嗯,正好有个活的。” 她一勾手,安岩就看到一个田鼠从草地里钻了出来,像是被控制一般乖乖地跑到女人脚下站住不动了。 苗族女子蹲下身,指尖戳了戳乖乖地蹲在自己脚下的小田鼠。 “你看,只要我把这个虫放在这只小老鼠身上,小帅哥,你就得跟这只可爱的小老鼠同生共死了哦。” “你敢——!!!” 眼看女人拎着那只白虫子就要往小老鼠身上丢,安岩是真急了,吼着就要冲过去。 可是才走了一步,就有人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 “放开我神荼!” “冷静点。” “你大爷的这种时候冷静还有个屁用!!!” 怎么都挣不开神荼的钳制,一回头又见那女人真要把虫子往老鼠身上丢,安岩登时急红了眼,轰的一下红色的火焰突然就从他身上冒出来。 差点就被那红色火焰掀开的神荼眉眼一凛,左手更是用力地抓着安岩的手腕,右手也伸出去一把搂住差点就挣脱了他的安岩的腰,几乎将安岩整个人都钳制在他怀中。 冰蓝色的微光从他左手上泛起来,瞬间就蔓延开来,将安岩身上差点燃起来的红色火焰狠狠地压制了下去。 “安岩!” 他死死地将奋力想要挣脱他的安岩掐在怀中。 “她在骗你。” “神荼你他妈的放开老子——哈?!” 急得郁垒之力差点就失控的安岩一呆,扭头去看神荼。 看着安岩身上的火焰逐渐散开,神荼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只是仍保持着从后面搂着对方的腰的姿势。 他低声说,“苗族毒师的蛊都只针对活人。” “……活人?那老鼠……” 安岩一脸茫然。 “对~~就是这位小哥说的那样,蛊这么珍贵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浪费在动物身上。” 就算被揭穿,也完全没有为自己刚才撒的谎表现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苗族女子神情自若地嬉笑着。 她随意挥了挥手,小田鼠吱吱叫了一声,钻进泥土里跑了。 女子重新站起来,姿态慵懒,那妖娆的身子和雪白的肌肤,若不是那张大半都烂掉的可怖的脸,当真是月下美人巧笑兮然。 “不过,小帅哥,你不打算告诉你的小情人吗?” “双生蛊同时下在两人身上,是从此性命相连。可是,若只是将公虫下在一人身上,身为毒师的我催动母虫,就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她轻笑着,像是强调一般微微动了动手,那只肥肥胖胖的小虫子轻轻蠕动了一下,然后安静地蜷缩在女人手心不动了。 “嗯,小帅哥,你要是从今以后乖乖服从姐姐我的命令,看你长这么帅,姐姐我也不介意多一个养眼的奴隶哦~” “你——” 安岩刚刚放下来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怒视苗族女子。 “我们和你根本没有过节,甚至还帮了你们的村子!你这个女人未免也太恶毒了!” “恶毒?” 本来轻柔酥软的动听语调突兀一转,女人那自出现以来就慵懒的神色陡然一变。 她目光冰冷地盯着安岩,蕴含着无限恨意的森冷语调渗人到了极点。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汉族男人居然有资格说我恶毒?” “本有妻子偏来招惹我,被揭穿之后又万般辩解,这也就罢了,竟因担心我给他下蛊,给我下药,趁我睡着想把我活活烧死——” 漆黑的夜色里,苗族女人那张本就可怕的脸此刻更是狰狞得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活活烧死了我腹中的孩子——还有我这张脸——都是拜你们这些薄幸该死的汉族男人所赐——” “你们居然还有脸说我恶毒?” 面对着对面女子狠戾而满是恨意的狰狞的脸,安岩一时间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虽是可恨不讲理,却也可怜。 在遭遇了被深爱的情人背叛还差点被活活烧死的事情,女子变成如今这偏激的模样想要报复社会也是理所当然。 她深深的恨意无处发泄,自然就想要发泄到和她的情人同是自外界来的汉族男人身上。 可是,也不能让神荼那么倒霉替那个该死的混账男人背锅啊—— “你们这些混账男人,死一个少一个,也能少祸害一个女人!” 面目狰狞的女人冷冷地说。 可是她那满是戾气的话语却是让安岩的眼陡然一亮。 “等等!你说男人都该死是因为他们会去祸害女人不是吗?” 安岩急切地说, “你看——蓝瑶瑶刚才都说了,狗男男……嘛!” 为了让对方放过神荼,安岩一咬牙将刚才那个呛得他差点没缓过气来的词给认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他大喊。 “我们这些喜欢男人的男人要是活着还能帮你多祸害几个男人啊你说对不对?” 神荼:“…………” 苗族女子:“………………” 蓝瑶瑶:“………………” 安岩彻底豁出去不要脸皮的一声吼瞬间让全场静默。 苗族妹子们无法抑制抽搐了一下的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想表达‘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还是写满了‘妈|的智障’。 而这个二货还在得意洋洋地觉得,自己不按常理出牌的一招瞬间碾压了全场掌控了局势。 他正得意着,突然那从后面搂着他的手臂猛地一紧。 神荼抓着他腰的手指陡然深深地掐进他的肉里,疼得他差点没嗷的一声喊出来。 “……二货,你想祸害几个男人,说来听听?” 虽然和平常一样冷清,但是此刻不知为何莫名就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的低沉声音几乎是贴着安岩的耳廓重重地穿透进他的耳膜里。 其中所蕴含的危险感觉让陡然间遍体生寒的安岩几乎是本能地就哆嗦了一下。 而那用力地掐紧他腰部下手狠得几乎能听见身体里面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的手的力度疼得让他咧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艹祸害几个男人你大爷!小爷要祸害也是祸害女人—— 呸!不对! 谁他|妈是祸害? 我他|妈撒谎骗那两个女人还不是为了救你啊神荼你大爷地在这种时候发什么疯!命都快要没了你他妈还吃哪门子的醋! 老子的腰要被你掐断了快松手啊啊啊啊啊——!!! …… 另外一边,已经被遗忘的两位苗族女人一脸哔了狗的表情看着两人‘调情’中。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安岩:调情你大爷!你们他娘的哪只眼睛看到腰骨头都快被他捏断了的我是在调他|妈的情?! 第二十七章 安岩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神荼的右手往死里掐着他的腰,那手指整个儿都陷进肉里,等下一掀开衣服腰上绝对是一个个清晰的手指淤痕。 那几乎要捏断他骨头的力度差点就让他没出息的嗷的一声喊出来。 若是换成此时此刻只有他和神荼两个人,他早就嗷嗷叫起来了——反正自己没出息的样子早就被神荼看了个遍,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然而,安岩这个人,在其他人面前是很要面子的。 尤其是在妹子面前,这个面子就更是重要。 哪怕此刻对面两个妹子属于敌对方。 所以他硬是咬紧了牙将那一声痛喊给咽了下去。 而正是因为死死咬牙忍着,想骂神荼几句都骂不出来。 对于怀中二货那点小心思早就一清二楚的神荼微微挑眉冷笑了一声,他冰蓝色的瞳孔盯着安岩,深处像是有冻结的火焰在翻腾,灼人到了极点。 若是安岩现在回头和他的眼对视一眼,定是立马就一个哆嗦。 男子常日里冷清的瞳孔此刻像是冒着火,盯着怀中的人,透出几分野兽般的凶狠,像极了一头想要连皮带肉撕咬掉怀中猎物的野兽。 “你打算祸害几个男人,说来听听。” 他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 一如既往冷冷清清的语调,听不出一点情绪波澜。 可那冷清平静的口气却和那双冒着凶光的冰蓝色眸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越发显得骇人。 而他的手指更是以几乎要把安岩的骨骼都捏碎的力度狠狠地掐下去,那力度简直像是想要活生生地将怀中的这个人嵌进自己身体内—— 而他此刻也是真的想要将怀中这个没心没肺的二货生吞活剥下肚。 “嘶……神荼……轻、轻点,疼……” 死命地想要在妹子面前不丢面子逞能的安岩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嘶了一声咧着嘴开始喊疼求饶。 也亏得他疼得没精力转头骂人,不然要是一转头,别说骂人了,只要和神荼那冒着凶光的眼一对上,他整个人肯定立马就怂。 安岩疼得直咧嘴,伸手去拽神荼掐着他腰的右手。 拽了几下,纹丝不动。 一想起自己撒谎还是为了帮神荼,结果这个家伙不感谢自己也就罢了,还莫名其妙搞成现在这副模样,他顿时心头又上了火,差一点就没忍住想要一抬手就用手肘朝着身后那个人胸口来一下。 只是拳头刚刚握起来,就又听到身后的那个人在自己耳边再一次重复了那句话,明明和往常一样冷冷清清但是不知为何此时就是给人一种骇人感的声音让他的胸口本能地又哆嗦了一下。 冥冥中有一种第六感在告诉他,要是此时此刻他真的敢一肘子杵下去…… ………… 安岩忍着腰间的疼努力思考了一下,最终觉得还是曲线救国比较安全。 “神荼。” 他开始忍着疼,压低声音想要和神荼讲道理。 “你难道还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能祸害谁啊,我对男人根本就没兴趣,我那话是骗她们的啊。” 顿了一顿,虽然很不情愿,为了此刻自己的腰着想,他还是贬了一下自己。 “就我这样的,能祸害谁啊。” 感觉到身后的人半晌没吭声,安岩赶紧继续说下去。 “那个,神荼,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没听你的话,才害你被下了蛊。” 说到这里,他顿时有些难过地自责了起来。 “当时我以为你不高兴看我和蓝瑶瑶在一起,所以才说那些话,所以就没把你的话当回事,才搞成现在这样……都是我害的你。” 这么说着,安岩一肚子的火气瞬间全部泄了下去,整个人怏怏的,只是后悔当初没听神荼的话离那个苗族妹子远点。 “你要想揍我,我也认了,可你能不能先等等,只要先把你身上的虫子解决了,等下回去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绝不反抗。” 安岩在这里说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半点反应。 他正纳闷地想要扭头去看,却突然听见淡淡的一声。 “……是。” 低低的一声,就贴在他的耳边,渗透到他耳膜里。 安岩半扭着头,只能看见神荼的半边脸。 那漆黑的发丝散落在神荼半边脸的眼角,几乎将大半只眼都盖住,那发丝的阴影让人根本看不清神荼的眼。 是? 是什么? 安岩看着神荼半边被黑发盖着的俊脸,满脑子都是???的问号。 而在他一脸茫然地想着为什么他的思维就是没办法和神荼搭上一条线的时候,神荼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那个女人那么喊你。” 神荼神色淡淡地说,微垂着头,散落的发丝的阴影仍旧掩盖着他的眼窝,让人看不清楚。 “很烦。” 什么那个女人? 那么喊我是怎么喊我? ??? 还有刚才的那个‘是’到底是指什么? 所以神荼你到底在说什么? 安岩觉得自己快被神荼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给逼得抓狂了。 “我说你到底——” 几欲抓狂的他刚开口说了几个字,突然那边一个清脆的喊声传了过来。 “安岩哥哥!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 擦!差点把她们给忘了! 安岩张口刚要回答,突然腰间又是狠狠一痛。 这次是疼得他再也忍不住嗷了一声出来。 “神荼,你——” 他扭头想要冲神荼吼,刚一看到那半边脸,顿时卡了喉咙。 身后搂着他的那个人仍旧微垂着头,散落的发丝挡着眼看不清,可是那薄薄的唇此刻抿得很紧,像是一条直线。 可是那种抿紧又不像是平常战斗时刀锋般的犀利尖锐,而是莫名地给人一种孩子般的委屈感。 瞬间就让安岩看傻了眼。 大爷,求别闹。 你掐疼的人是我,你特么委屈个毛啊! 安岩觉得自己闹心得不行。 突然间又想起神荼刚才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一个电光火石间,给想明白了过来。 【我以为你是不高兴看到我和蓝瑶瑶一起,才说那些话……】 是。 【安岩哥哥~~】 她那么喊你。 很烦。 ………… 安岩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冒了火,烫得生疼。 妈的神荼这个家伙那几天看起来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样子,结果果然还是在吃醋。 还特么用什么蓝瑶瑶有问题之类的话去堵他,明明就是那货心眼小。 终于想明白了的安岩腹诽着,一时间又觉得有点微妙,一直以来,神荼在他心里就等同于神灵一般,强大,高高在上,不可捉摸。而这个在他心中如同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现在居然因为他亲近别人而吃醋什么的…… 一时间安岩只觉得莫名的脸颊烫地厉害,整个人也躁得慌,但是又觉得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输了气势。 “什、什么——有什么好烦的——那么叫我怎么了,我就喜欢听——” 死不服输的安岩梗着脖子反驳,同时也是为了掩饰此刻心底的慌张。 “那瑞秋天天都还不是在喊你神荼哥哥你怎么不说——凭什么不让别人这么叫我——” “什么?” 似乎是没听清安岩的话,神荼问了一句。 “我说,瑞秋一直都在喊你神荼哥哥,你不是挺享受的吗?凭什么不能让别人那么喊我?” 安岩撇着嘴说。 “瑞秋喊我什么?” “喊你‘神荼哥哥’啊——” 安岩扭着头用眼角斜着瞥神荼。 别想装傻。 他用眼神这么鄙夷的对神荼示意。 “神什么?” 神荼似乎仍旧没听清。 安岩怒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装傻,我才不会让你糊弄过去! 他这么想着一边怒视神荼一边就加大声音大喊了出来。 “神荼哥哥——!!!” 掐着安岩腰的那只右手突然松了开来,抬起来抚在了安岩的头上,轻轻揉了一揉。 身后的男子侧头,就着右手按着安岩头的姿势,那带着几分凉意的唇落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安岩的额头。 轻轻地一吻。 “乖。” 神荼说。 然后松开了抓着安岩的左手,上前一步,再度变成了他挡在安岩身前的姿势。 手指一张,闪着蓝光的惊蛰再一次出现在他的右手上。 那散落的黑发下,虽然仍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的脸,但是那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角暴露出他此刻极好的心情。 ………… 被摸着头亲了一记眼角的安岩一脸懵逼加茫然地站在原地好半晌。 直到神荼再次挡在他身前,惊蛰都拿在手中了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神荼你大爷!!!” 某二货跳脚抓狂中。 …… 【神荼哥哥。】 【乖。】 …… 那不是老子说的话不是!!!!老子是被骗的!!!! 还老子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两个狗男男!老娘受够了!老娘要发大招了! BY 彻底被忽视的毒姐和毒妹子。 这TM都是套路! BY 跳脚抓狂的安岩。 第二十八章 月明星稀夜,弯弯的明月高挂夜空。 万里无云,晴朗的夜空只见浅浅的月光洒满大地。 某个二货还在跳脚。 挡在安岩身前的神荼任由后面的二货气得跳脚,他自己则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前面,一手将安岩牢牢地揽在身后。 右手扬起在身前,抓在手中的惊蛰在黑暗中闪动着幽蓝色的光泽,照亮了神荼那张冷冷清清的俊美的脸。 本来姿态慵懒地伏在那高高的岩石上的苗族女子那映着月光的嘴角抽了一抽,又抽了一抽。 “该怎么说呢……” 原本闲适的表情此刻变成了像是咬断了半截虫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气闷得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超郁闷神色。 “真是让人超级火大——” 最后一个字的落音是狠狠的咬着字的狠音,女子猛地抬手,指尖在黑夜中一划动。 夜色里远远地也看不清她到底做了什么,神荼只觉得心脏陡然凶猛地一跳! 凶猛到绝对不正常的力度,像是要硬生生突破胸口跳出来的凶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心脏突突地跳动了起来。 以极其凶猛的力度—— 一下一下像是在狠狠地撞击着他的胸腔和肋骨。 可是他的肋骨是坚硬的,心脏是柔软的,每一下撞击,心脏都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像是要撕裂心脏的剧痛从心脏的脉络向着四面八方扩展而去,渗透到神经深处,浸入骨髓,像是感染了身体的剧毒在一瞬间就浸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一开始撕裂的剧痛仅止于心脏,随着一下又一下的跳动,那种可怕的痛感从心脏传递到五脏六腑,传递到血脉骨髓。 就仿佛有无数的肉食虫在他的身体乃至于骨髓深处啃噬嗫咬着他的血肉—— 那种极端到无法形容的疼痛瞬间在神荼的整个身体里爆炸开来—— 因为过度的剧痛一瞬间让神荼的整个感官以至于意识都在一瞬间呈现出一秒的空白—— “神荼!” 等他的意识越过那一瞬间的空白回来的时候,神荼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不受他控制的那个瞬间单膝跪在了地上。 “神荼!你要不要紧!” 安岩在旁边惊慌失措地喊他的名字。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是下一瞬的剧痛令他用力一咬牙。 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烧一般痛得发疯,四肢里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噬他的血肉。 他咬紧牙,剧烈的疼痛几乎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动弹不得。 光是这样单膝跪在地上撑住身体不倒都已经是极限。 散落的黑发掩盖的额头下,冷汗淋淋而下。 原本紧张地跪在他身边的安岩顿了一顿,站起身来,他向前走了两步。 手中的枪高高抬起,枪口对准了那个苗族女人的方向。 镜片之后黑亮的瞳中,隐隐可见一簇带着怒意的火焰在跳跃。 “不管你做了什么,给我立刻停下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专门用来对付在冒险中遭遇的怪物的攻击性子弹拥有多大的破坏性,安岩非常清楚。 他喜欢冒险,可是他不喜欢伤害别人,就算和敌人发生了争斗他多使用的也是防御和控制性特效的子弹。 他从不曾将这种破坏性的子弹对准同为人类的存在。 所以,不久前就算那个苗族少女差点一刀捅到他身上,他也没有使用这种子弹。 可是此时此刻,他用力地抿紧了唇。 第一次将只拥有攻击性子弹的枪口对准人类的他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紧张,但是更多的却是坚决。 ……能够让神荼那个强大而又高傲的人一瞬间就俯身跪下去的痛楚…… 安岩不敢想象神荼刚刚经历了什么。 月光撒了一地,苗族女人侧过头来,瀑布般的黑发撒落在女子圆润雪白的肩头,越发衬出女人那妖娆到惊心动魄的身姿。 而那撒落的黑发,也越发让月光照出那张满是疤痕的狰狞的脸的可怖。 那半边红润半边烂肉横生的唇停下来,不再念出那细小的蛊咒。 她看着安岩,微微皱了皱眉。 无形的第六感在告知她这个看似无害的青年此刻手中拥有着一种可以危及到她的力量,她拿捏不准,便停了轻念蛊咒,皱着眉想先弄清楚那种危机感是什么。 就是这一停顿—— 就是这一微小的瞬间—— 一道幽蓝色的光陡然亮起。 漆黑的夜色中闪烁着蓝色光泽的惊蛰破空而来。 如撕裂夜空的闪电。 带着万钧雷霆之力陡然劈向苗族女人的手腕—— 在苗族女子停止念咒的一瞬间抓住这一空隙,强硬地控制住自己因为过度疼痛还处于麻痹中的身体的神荼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刹那,狠狠地挥出了手中的惊蛰。 苗族女人措手不及。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破空而来的惊蛰马上就要砍断她的手腕。 惊慌之中她只来得及一个狼狈地侧翻,摔下岩石躲了过去。 而原本被她捧在手中的雪白肉虫则是脱手而出,在空中一个腾飞,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安岩将手中的枪一抛,果断向前一扑,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差点就摔在地上的肉虫子。 啪的一声,他整个人都灰头土脸地趴在了草地上,看起来狼狈得不行。 可是手中那个虫子蠕动的感触却让他重重地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心地把那个肉嘟嘟的白虫子用双手捧在手心里,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苗族女人一眼,安岩赶紧起身,退回了神荼身边。 “神荼,这个……” 他小心地捧着虫子给神荼看。 神荼目光淡淡地瞥了那虫子一眼。 “先回协会。” 他说。 一手拿着旋回来的惊蛰,另一只手一撑地,似乎打算站起来。 “小帅哥,你还是没明白。” 女人幽幽地叹息声从对面传来。 她已经从草地上站了起来,看不出丝毫刚才躲避惊蛰时狼狈的模样。 “我说过,我是毒师,只要那只母虫没有下在人身上,就得受我驱使。”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转过手来,手指又在空中掐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唇里又轻轻蠕动了几下,像是念着什么。 安岩猛地将手一握紧。 刚才还老老实实地躺在他手中的虫子突然跳起来,差一点就从他指缝里溜了出去。 还好他反应快一把将双手握紧,团成一团,将虫子牢牢地圈在其中。 他不敢用力,只能将手指并拢,握得密不透风。 对面的女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安岩无暇去看那个苗族女人在笑什么,他紧张地握着那个虫,掌心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虫子在躁动,拼命在他双手中间爬动着,似乎想要找到缝隙爬出来,回到主人身边去。 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它似乎暂时安静了一下。 就在安岩刚刚松了口气以为它已经放弃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 不大,很轻的一声,却是让安岩的心脏跟着重重地一跳。 手心里圈着的虫子狠狠地用自己的身体撞着安岩的手。 凶狠的,毫不在乎自己那柔软的身体的。 一下一下,用自己柔软的身躯狠狠撞着安岩的手。 那简直就像是要将自己活生生撞死在安岩手上—— 身边传来一声闷哼,安岩侧头一看。 刚准备站起身来的神荼刚离开地面的左膝又重重地落了下去。 这一次,他双手都撑在了地面。 双手的指尖深深地、狠狠地抠进地下。 落地的惊蛰唰一下消失在草地上,神荼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漆黑的发丝散落在他的颊上,越发衬得那张侧颊一种触目惊心的惨白。 “神荼!” 神荼除了一开始的闷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哪怕仅仅只是从旁边看着,安岩也能感觉到神荼现在在经历着何等的酷刑。 不过是数秒钟的功夫,那贴着神荼额头的黑发整个儿已经被冷汗浸透,湿淋淋地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而那紧紧闭着的眼的眼角已是无法抑制地痉挛抽动了起来。 那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唇已经彻底没了血色,一片惨白,安岩几乎隐约听见了神荼咬紧的牙关那齿尖错动到咯咯作响的声音。 安岩跪在神荼身边急得不知所措。 手中的虫还在一下一下狠狠地撞着他的手,摆明安岩不松手就将自己活生生撞死在他手中。 虫子一死,神荼就得跟着死—— 可是若是一松手,那虫就会爬回苗族女人手上—— 怎么办……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做才—— 【只要这母虫还没下在人身上,就要听我驱使。】 安岩一咬牙。 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 赌了! 他眼一闭口一张,将两只手往嘴里一送。 在苗族女子投来的错愕目光中,他一口将手中的虫子吞了下去。 ……………… …………………… 整个夜空一片寂静。 虫子一入人体瞬间安静了下来,安岩等了几秒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赶紧抬头去看神荼。 一抬头,他就对上了那双冰蓝色的眼。 神荼侧头看着他,濡湿的漆黑额发贴在那没多少血色的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唯独那双看着他的冰蓝的眼亮得惊人。 像极了在夜空下闪动着璀璨光泽的冰蓝色宝石,倒映着安岩的影子,那漫天的星光似乎都融化在这双美得令人心悸的瞳孔中。 “……二货。” 他说,沙哑得过分的声音。 却偏偏和他那双盯着安岩的亮得惊人的蓝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不等安岩说话,他径自手一撑地面,起身。 唰的一下,闪着幽蓝光泽的惊蛰再一次出现在他右手。 他的脸还苍白得厉害,可是抓着惊蛰的手仍旧是平稳而有力。 他抬脚。 修长的腿在空中一掠,电光火石的一瞬,他整个人已出现在那个还在震惊中的苗族女人身前。 惊蛰的尖端已抵住对方的喉咙。 “我认输!” 在惊蛰抵住自己喉咙的一瞬间,苗族女人果断举起双手喊出声。 而直到女子喊出认输的话时才终于反应过来的安岩赶紧从草地上爬起来,跟着跑过来站到神荼身边。 “老实点!” 他冲着苗族女人横眉竖眼。 “先帮我们解了这个虫蛊。” 女人眨了眨眼。 “解不了。” 她说,仍旧保持着高举双手的投降姿势。 “什——” “我没说谎。双生蛊一旦使用就会彻底脱离毒师的掌控,除非是下在我自己身上。” 瞥了一眼那仍旧抵在自己脆弱的喉咙上的惊蛰,女人回答。 “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没办法。” 安岩刚要说话,一直怔怔地站在旁边的蓝瑶瑶突然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 她仰着头,抓着安岩的手,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岩。 “安岩哥哥,你要杀我阿姐,就连我一起杀了。” 安岩继续张口,可是又一次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一只手从后来伸过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拽。 他一下子被从蓝瑶瑶手里拽开,整个人向后撞到神荼身上。 神荼仍旧侧着头,目光冷冷淡淡地看着惊蛰指着的苗族女人并没有看向这边,可是他的左手却是用力地勾着安岩的脖子,将安岩死死地压自己身上。 “我靠,神荼,别使那么大劲啊,喘不过气来了——” 被勒住脖子的二货还没反应过来就为了喘气开始拼命挣扎。 眼睁睁看着安岩从自己眼前被拽走的蓝瑶瑶愣了一愣,突然看到对面那个男子眼角淡淡瞥来的一眼。 目光冷清,神色淡漠,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是就是那轻描淡写的一眼,让她胸口莫名哆嗦一下,竟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低头看了那个还在拼命挣扎的二货一眼,神荼松开了安岩的脖子,然后指着苗族女人的右手一抬,惊蛰在他手中打了个旋儿,消失了。 他一转身,刚刚松开安岩脖子的左手用力一把抓住安岩的右手,将他拽到身边。 “走了。” 他冷冷地说。 “啊?这就走了?” 安岩呆呆地被神荼拽着踉跄了一步,本能地跟着走。 可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对苗族姐妹。 “就这么放过她们?” 他一脸不甘心地问。 “你想杀她们?” 神荼冷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安岩一顿,立马像是轱辘一样摇头。 虽然对这对苗族姐妹恨得牙痒,但是让安岩真的下杀手他是绝对做不到。 就算不下杀手,折磨人什么的,他也做不出来。 前面的神荼低低地啧了一声不说话了,只是用力拽着他加快了脚步。 不过安岩自己也回过神来了,又不能杀了那对姐妹,又不能解了身体里的虫蛊,那留下来干嘛? 还不如干脆点走人了。 “也是。” 这么一想,安岩顿时也释然了。 他顺着神荼的步伐加快速度,“还不如早点回协会,看看张天师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把虫子拿出来。” ……………… ……………………………… 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苗族女人微微眯起了眼。 刚刚举起的双手早就放了下来,恢复成一开始慵懒的姿态,她白皙的手指按在唇边,明明丑陋的脸也透出几分妩媚的模样。 “阿姐,就这么放他们走啦?” 刚才被神荼一眼吓到,现在想起来觉得超没面子的蓝瑶瑶不甘心地瞪着离去的两人。 “不然呢?” 苗族女子慵懒地坐在夜色下的草地上,她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 几只细小的虫子从她那张脸的黑疤里钻了出来,突如其来的,那张大半都烂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了起来, 很快的,一张美艳动人肤色雪白完好无损的脸就出现在月光之下。 “你阿姐我可不是那个小帅哥的对手,自然要举手投降。” 她的声音也恢复了初见时轻柔酥软的动听语调,斜了一眼自己的阿妹。 那千娇百媚的一眼,若被斜的是一个男子,只怕骨头都酥了。 “怎么样,这次玩得开心吗?早叫你别再拿这种事玩,看,这次碰上一个硬茬了吧?” 蓝瑶瑶嘟着嘴不说话了。 好吧,拆散情侣是她的恶趣味。 每次山寨里来了情侣,她就忍不住去耍弄一番。 而拆散情侣的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才让她玩得更加乐此不彼。 至于虫子什么的,她也不是真的打算下蛊,只是吓唬一下罢了。 谁知道这次就不灵了。 “让你收敛点。”女人嗔怪地戳了戳自家阿妹白嫩的额头,“这次要不是我来得及时,恐怕我都只能帮你收尸了。” “你是感觉不到,你缠着那个笨笨的小家伙的时候,那小帅哥的煞气都快把我的虫子吓得缩在洞里不肯出来了。” 她一边说,却见阿妹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只是怔怔地看着某人的背影。 顿时忍不住莞尔一笑。 “原来我们的三妹喜欢那种笨笨的男人啊。” 原本只是看着安岩的背影发呆的蓝瑶瑶脸陡然一红,仰头反驳。 “谁会喜欢那个笨蛋安岩。” “随便你怎么说,不过,蓝瑶瑶,这是阿姐给你的警告,若是有好感就到此而至,那个人你惹不起。” “哈?那个笨蛋有什么惹不起的?”蓝瑶瑶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挺了挺胸,“而且他明明也有些喜欢我啊。” “那个小家伙倒是好唬弄,我说的是……” 女人顿了一顿,神色颇为忌惮地看向远方。 “有个怪物可是牢牢守着他啊。” “怪物?” 一脸莫名其妙地顺着阿姐看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男人,蓝瑶瑶一撇嘴。 “哪有阿姐你说的那么厉害,明明你在他身上下蛊他都没察觉到的。” 她不服气地反驳。 “呵,你真以为他没察觉?” “不是吗?” “当时我一靠近他就已经发现我了,我看他几乎已经要动手了,都做好和他硬对上的准备了。”苗族女人眯了眯眼,像是在回忆,“但是最后他却没有出手,任由我把那只蛊下在他身上。” 蓝瑶瑶有点懵,想起自己拿虫子吓唬安岩哥哥的时候安岩哥哥那副汗毛竖起来的样子,还有其他人每次一听到要吞虫子就哭着求饶的模样,她怎么都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面不改色地让阿姐下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女人冷哼一声,“那个小帅哥可是连我们都一同算计了啊。恐怕他是知道那是双生蛊,才临时改变主意不反抗任由我给他下蛊的。” “算计?我们?” 蓝瑶瑶一脸茫然。 苗族女人看着阿妹那茫然的小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你这样,还想和人家抢男人?” “抢……抢什么男人!谁要抢那个笨蛋啊!阿姐你真是——还有那个叫神荼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啊?” “想做什么?” 苗族女人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一下自己柔软的长发,眯着的眼里渗出一点锋芒。 “他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蓝瑶瑶张大嘴。 “阿姐你是说……笨蛋安岩?” “是啊,那个小帅哥成功地把那个笨蛋小家伙的命和自己绑在一起了。” 她说,“蓝瑶瑶,你不是对那个笨蛋小家伙有好感吗,让你和他一起用上双生蛊你干不干?” 蓝瑶瑶的脑袋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好感是有一点好感,因为那人笨笨的很可爱,但是让她连命都绑上去她可不干。 “那个小帅哥也是够狠,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的命丢上赌局了……看他那样子应该很清楚被我下了蛊会有什么下场。” “……阿姐。” “什么?” “因为安岩哥哥不喜欢男人,他才那么做吧,总觉得有点可怜……” “可怜?”苗族女人陡然冷笑一声,“阿妹,你没有看清楚。可怜的是你喜欢的那个笨蛋小家伙啊。” “虽然我一开始说那个小帅哥是拿命去赌,不,我说错了,那并不是赌局,就算是赌局,那也是一场小帅哥赢定了的赌局。” “而他也非常清楚自己会赢。” “一定要说的话,他根本就是在逼迫那个笨蛋。” “他用自己的性命,逼迫那个笨蛋小家伙在‘看着他死’和‘与他的命绑在一起’这两种选择里面选一个。” “那个小家伙虽然是个笨蛋但是意外的是个心肠软的好人,所以他的选择注定只有一个。” “他这种性格连我们这些刚认识他的人都猜得到,更别说那个把他看得死死的小帅哥了。” “说是拿命去赌,但是那个小帅哥比谁都笃定会有怎样的结局,那是必胜的赌局。” 苗族女人继续冷笑。 “而且,我可不信那个小帅哥没有解决我的虫子的办法,不过就算是有,他也不会拿出来。” “在那个笨蛋小家伙身上套个枷锁,好处可是多得很。只要这个虫子还在身体里,那个小家伙恐怕都不敢去轻易喜欢别人了。” 蓝瑶瑶还是有点懵。 “阿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族女子摆了摆手。 “刚才不是说过吗,虽然是个笨蛋,但是意外是个好人啊。” “而且还是个会为别人着想的好人……所以,如果以后他遇到让他心动的女孩,他肯定会考虑到自己的性命并不掌握到自己手中,随时有可能出事这种事,如果和别人在一起反而会害了别人……有了这层顾虑,就算他对哪个女孩动了心,也会尽快掐灭。” “虫子一天在他身体里,他就一天不敢轻易去喜欢哪个人。” 她眯着眼说, “那个小帅哥用这个粗暴却直接的办法,直接从源头给掐灭了他对其他女孩动心的可能性。” 说着,苗族女人突然妩媚一笑。 明明妩媚艳丽到了极点,却不知为何让人遍体生寒的一笑。 她说,“如果当初,我能有这小帅哥这么狠,也就不会用我那好哥哥的尸体去喂我的虫子了。” “阿姐,既然你知道,就该直接揭穿那家伙,让那个笨蛋知道他的阴险才对啊!怎么可以让那个家伙的阴谋得逞?” “揭穿?” 女人冷冷扫了她一眼。 “你觉得那个怪物会给我这个机会?还是你嫌你的命太长?” 她闭嘴。 那个男人放过她们。 这是两人在电光火石目光交汇的一瞬间达成的协议。 “…………” 蓝瑶瑶没有再吭声,因为突然觉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 她突然又想起了不久前,那个男人淡淡瞥了自己的一眼。 哪怕仅仅只是回想都让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的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蛊的三大好处。 1,同生共死。 有神荼保护着,安岩肯定不会死在前面。 所以神荼的打算就是,一旦他有万一,就必须带着安岩一起死。 安岩死了也得是他的。 2,断了安岩找女孩的心思。 毕竟自己的性命不属于自己了,二货肯定不敢随便祸害女孩子了。 3,……以安岩的视角来看。 神荼中了蛊,全部都是他害的。 他又拖累了神荼,他对不起神荼。 嗯。 以上。 第二十九章 神荼盘膝坐在床上,闭着眼,细长的睫毛阴影淡淡地落在他颊上。 几根银针插在他的丹田、喉咙以及额头上。 他绑着绷带的左手隐隐透着一个闪着淡蓝色光泽的花纹,带着扎在他身上的针也在一下一下闪着蓝光。 安岩绕着床来来回回地走,转来转去,眼珠子却是紧紧地盯在床上的人身上。 时不时地抬手推推滑下来的眼镜,整个人都是一副紧张不安的神色。 好一会儿之后,幽蓝的光突然快速闪动了几下,然后就消失了。 在安岩紧张地注视之下,黑发的年轻男子睁开眼,也不看安岩一眼,细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抬手神色淡淡地拔下了插在身上的银针。 “怎么样?” 安岩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双手啪的一下按在床上,目光紧张地看着神荼。 “能把虫子弄出来么?” 他说,整个人几乎都要凑到神荼身上去了。 神荼瞥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瞳,仍旧是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的神色。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安岩一下子像是泄了气了皮球。 “……对不起,神荼,都是我害得你……” 他垂头丧气地说,语气又是难过又是愧疚,低下头不敢去看神荼。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主人责骂的小狗, 耳朵和尾巴都可怜兮兮地拉耸了下去。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他不听神荼的话,非要去和那个苗族妹子接触,他也不会遇到那种事,神荼也不会被下蛊。 搞成现在这样的情况,全部都是他害的。 他又拖累了神荼。 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冰蓝色瞳孔淡淡地落在安岩身上,看着他那如同小狗般拉耸着耳朵和尾巴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神荼的手抬起来,似想要揉了揉安岩的头。 可是他的手指在即将触及对方的头之后突然一顿,然后收了回去。 神荼转回头,将目光从安岩身上移开。 他双手撑在床上,盘起的双腿展开,落地,站起身来径自起身离开床走向房间另一侧的桌子。 他们还没回去,此刻身处一家小小的旅馆之中。 神荼径自走到靠着墙的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下去。 当神荼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看也不看他一眼的时候,安岩胸口就是咯噔一下。 他眼巴巴地看着神荼的背影,一时间心里紧张得厉害。 神荼生气了。 他想。 整个人都慌了,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仰头喝水的神荼的侧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一开始见面就被神荼的气魄压住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在两人的关系中都处于弱势,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将神荼当做英雄甚至于神一般崇拜着的关系…… 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岩,最怕的就是神荼生气。 “神荼……” 他小声地喊了一声。 被他喊的那个人没有搭理他,继续又倒了杯水。 可是茶壶已经空了,倒出来几滴就没了。 “我到下面去买!” 安岩呼啦一下站起来,拔腿就往外面跑。 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抱着几瓶矿泉水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额头的汗水都显示出他跑得多么急。 因为双手抱着怀中五瓶矿泉水,他进门之后就直接用脚踹了一下门,门晃晃悠您地合上,砰的一下撞上了门框,可是因为力度太小没有合上,只是虚掩了一条缝。 而急着讨好神荼的安岩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将怀中的矿泉水砰的一下都丢在桌上,镜片后黑亮的眼闪着光,安岩一脸讨好献媚地将一瓶矿泉水送到神荼眼前,还体贴地帮他拧开了瓶盖。 若是他身后有个尾巴,此刻必定是在拼命冲着神荼摇来摇去。 神荼毫不客气地接过水瓶,仰头就喝水,仍旧是看也不看安岩一眼。 谢字自然也不会说一个。 习以为常的安岩倒是不在乎,仍旧是巴巴地围着神荼转,只期待神荼能看自己一眼,消消气。 ……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只围着主人打转时不时时叼主人裤脚时不时蹭蹭主人小腿期待让主人摸摸头的小狗狗。 “取不出来。” 安岩围着转了半晌,喝下半瓶水的神荼终于将手中的水瓶放下,开口说话了。 本来还因为神荼肯搭理自己而兴奋了一下的安岩一听这话,整个人顿时又萎了,心里的愧疚感也更重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可是张开了嘴又觉得这种干巴巴的道歉一点用都没有,只是蠕动了几下,没能发出声音来,人也只能讪讪然地站着。 要是神荼能斥责他几句,安岩心里还能好受点,可是自从回来之后,神荼骂都没骂过他一句,就连平常经常说的二货都没说过一次, 这才让安岩更是愧疚得不行,也更紧张了。 连二货都不骂了。 显然神荼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一想到神荼是真的生气, 安岩顿时慌了神。 “不过……” “不过什么?!” “脱衣服。” “哈?” “我看看你身体里母虫的状况。” “哦……好。” 若是这之前,神荼让他脱衣服,安岩绝对会一脸警惕地揪紧衣服质问神荼想做什么。 可是他现在正是愧疚得要死,也因为神荼生气而慌了神的时候,整个人老实得不行。 神荼让他脱衣,他就乖乖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神荼让他躺下,他就乖乖地赤裸着上半身躺在了床上。 眼镜取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躺在床上的青年睁着一双黑亮的眼乖乖地看着神荼,那表情像极了一只温顺乖巧的小鹿,漆黑而无辜的眸眨巴眨巴地瞅着神荼。 取下镜片后越发清秀的脸,浅黑的发丝散落在那小麦色的肌肤上,越发增添了几分秀气。 虽稍显纤细却异常匀称的身体躺在床上,舒展开的四肢仿佛幼鹿一般优美的线条,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展露在信任的人身前。 小麦色的肌肤,因为主人的年轻而泛着健康而又柔嫩的光泽。 神荼俯身,一手按在床边。 散落的漆黑色发丝将他的眼隐藏在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中的神色。 更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呼吸在一瞬间顿了一顿。 那一瞬太短,那一顿快得微不可闻。 黑发的年轻男子附身,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神色。他右手的两根手指在安岩的胸口按了一按。 然后又向下一寸,按了一按。 那指尖按在身上的摩擦有些痒,安岩忍不住想躲,又忍不住想说话,可是看着神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只能强忍住。 低着头看着神荼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沿着他身体的中线向下按去。 好痒。 他想。 憋着一口气。 好痒啊。 他苦苦地憋着一口气这么想。 终于,当神荼的手指落在他肚脐眼的时候,那指尖掠过敏感点的摩擦感让他再也憋不住一口气,噗哈一下的笑了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要忍住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冰蓝色的眼瞥了他一眼。 冷冷淡淡的,看不出神色,说不清是毫无感情还是在责备。 “神荼,痒……” 安岩小声地解释说。 因为自觉做错了事没底气,他解释的声音小小的,弱弱的。 他自己是不觉得,可是软软濡濡的声音乍一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向神荼撒娇一样。 按在他腹部的手指顿了一顿。 薄薄的唇抿紧了几分,垂落的黑发让人看不见神荼此刻的神色,只看见那两只手指突然用力地在安岩腹部狠狠往下一压—— 安岩嗷的一声就发出一声惨叫。 他捂着简直像是会被神荼那两根手指捅穿而剧烈抽痛着的腹部,像是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整个人抖啊抖啊抖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妈的疼死老子了。 神荼那家伙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绝对。 “丹田。” “哈?” “虫在你的丹田里。” “那……那怎么办?” 一听那个虫子就蹲在自己的丹田里,安岩也顾不得腹部还在隐隐作痛了,一咕噜地翻身爬起来。 神荼看他一眼,抬手将右手的指套脱掉,然后将没有任何覆盖物的手按在了他的腹部。 轻轻按了一按。 手指的热度和腹部肌肤的热度纠缠在一起。 在安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按在他肚脐上的手缓缓地向下移动,转眼间又再度向下一寸—— 那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安岩一把抓住神荼那只眼看就要下移进他牛仔裤皮带下面的手。 “神神神神神神荼你你你你你做什么!!!” 冰蓝的眼淡淡地瞥他一眼,像是觉得他在大惊小怪。 “检查。” 神荼面无表情神色淡然地回答。 然后手指再次在现在位置向下按了一按,而随着他的手指下按,安岩突觉得那个地方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一动,丹田所在处突然传来一阵绞痛。 他还没来得及疼得喊出来,神荼又在同样的位置按了按,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那个绞痛的地方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然后,神荼的手离开了他的腹部。 呆呆地看着神荼,安岩一时间有点懵。是他想差了吗? 可是刚才那姿势真的有点不对劲啊。 这么琢磨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憋出一句。 “……那也没必要摸吧。” 这一句小小的抱怨已经安岩此刻竭尽全力地反抗了。 可是那个压得安岩完全不敢大喘气的霸道总裁眼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有什么好摸的。” 神荼冷笑一声。 “都是肥肉。” 一箭穿心。 被神荼简单明了却重如泰山的凶狠至极的一击瞬间毙命的安岩张大了嘴只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脑子被这残忍致命的一击轰的一下整个炸开。 因为自己理亏忍啊忍啊忍了一整天的安岩终于再也忍不住瞬间爆炸了。 你大爷! 你他妈身材好了不起啊! 你他妈八块腹肌了不起啊! 你他妈腹肌硬了不起啊! 你才浑身肥肉你全家都一身肥肉! “我就不信你身上一点肥肉都没有——!” 脑子被那致命一击彻底断了线的安岩一个翻身,恼怒羞愤之下的凶猛一扑竟是将没反应到安岩会有这么大反应胆儿肥地冲自己动手了的神荼给压倒在了床上。 处于恼怒之中完全没了理智的安岩就这么跨坐在神荼身上唰的一下将神荼的衣服往上一掀—— 那肌肤雪白却精瘦结实一块块肌肉纹理分明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安岩直接伸手就胡乱在那具身躯上又是摸又是捏的招呼了起来—— 他就不信真的在这个家伙身上找不出一块肥肉来! 堵着一口气,满脑子想着要在神荼身上找到一块肥肉而坐在神荼腰腹上又摸又捏的安岩根本没有注意到,被他压在床上的黑发男子那微微眯起的冰蓝的丹凤眼。 那双盯着他的微眯的眼渗着危险的光芒,像极了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贪婪的野兽。 神荼抬手,眼看就要落在安岩身上—— “客房打扫——” 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喊声,虚掩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了,一个推着打扫车的中年妇女走进了屋内。 ……………… ……………………………… 一分钟的死寂。 而后妇女的尖叫撕裂天空。 “强奸啊啊啊啊啊啊!!!!” 屋内。 一个面容俊美得如同壁画中走出来的美男子被压在床上,衣服被扯开,微眯的眼角带着几分隐忍的神色。 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压在那个美男子身上,扯着对方的衣服,还在美男子身上粗鲁地又摸又捏。 妇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屋内的形势。 “有人在强暴啊啊啊啊——” 为了救出那个美男子,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现在还是大白天,走廊上还有不少人。 于是打扫妇女嗷的一嗓子几乎将走廊里的十来个人全部都喊了过来,堵在了门口。 “哪里哪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卧槽!居然是男人在强暴男人,我的狗眼——” “哇靠——” “让开让开!我要赶紧拍下来发微博!” 屋外一时间群情激奋,人群汹涌,一个个奋力从门外想要挤进来。 安岩在中年大妈那嗷的一声强奸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傻掉了。 此刻更是完全石化掉就这么赤裸着上半身愣着动不动。 突然间一件被单咻的一下轻飘飘地飞扬起来,一下子将上半身赤裸着的他包裹住。 一只手臂伸过来一把将用被单抱住的他紧紧抱住,猛地翻身在床上跪坐的黑发男子左手一把将安岩搂紧怀中,右手一拳重重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砰地一声巨响。 本还群情激奋想要挤进门来的人都傻傻地看着神荼那狠狠砸在墙上的一拳上导致的深深的陷坑。 还有仿佛蛛网一般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裂痕。 “滚。” 低沉仿佛毫无波澜的冰冷声音,却让所有人心底一个哆嗦。 和那散落的漆黑色发丝下渗出的冰蓝色眼眸那无法言喻的可怕目光对上的人更是哆嗦得抖了几抖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所有人都消失得千干净净。 首当其冲被神荼那冷冷的一眼吓得不行的打扫大妈更是小心翼翼地给关上了门。 刚才还一片喧哗哄闹的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 “神荼。” “嗯。” “我没有想强暴你。” 被神荼抱在怀中安岩的声音很小很轻,听起来委屈得厉害。 “嗯。” 神荼摸了摸怀中委屈得不行的安岩的头。 他说, “二货。” 第三十章 “神荼,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啊。” “神荼,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买啊。” “神荼,你口渴不渴啊,我去给你拿杯水啊。” “神荼……” 一进屋子,戴着眼镜的青年就开始围着黑发青年团团转,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整个人殷勤得不行了,只差没在后面装个尾巴冲着对方拼命摇晃讨好了。 然而,他的殷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坐在沙发一端的神荼静静地坐着,看也懒得看他一眼,细长的丹凤眼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他肤色雪白的颊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修长的腿踩在地上,斜展开,那长度已经越过了沙发前的茶几。神荼微微倾斜着身体靠在沙发的一头,手肘撑在沙发的侧倚上,雪白的绷带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此刻在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薄薄的唇抿紧着,一双细长的眉微蹙着,越发透出几分凌厉感,昭示出神荼此刻不怎么好的心情。 就连安岩讨好地围着他团团转他也没心情瞥那二货一眼,因为他现在头疼得厉害,一抽一抽得几乎要裂开。 今天上午神荼和安岩两人去协会做了全身检查,想看看能不能找出驱逐虫子的办法。 可是身体里的虫子颇为敏感,神荼才刚开始做了两项检查,它立刻就闹腾了起来。神荼强行使用神荼之力想要逼它安静下来,却让他反弹得更厉害,导致神荼突然掌控不了力量在人身和豹身之间反复化形了好几次,几乎将神荼之力消耗殆尽。 协会的人一看这样不行,副作用太明显了,就让他们先回去,自己这边再找资料研究看看。 神荼这边是折腾了一上午,比做了几个S级任务还累,安岩反而是活蹦乱跳的没一点事情。 因为是神荼先去做了检查,他在后面等着,结果神荼出了事,当然也不会让他再去做检查,于是就逃过了一劫。 一看神荼遭了罪,安岩此刻更是愧疚得不行。 一路上他上跳下窜围着神荼团团转,嘘寒问暖,殷勤备至,狗腿得不行,几乎是真的把神荼当成大爷去伺候了。 刚一到家,看着神荼直接在沙发一边坐下来闭目养神,他立马就急匆匆地跑到厨房去烧水给神荼喝。 等着烧水器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分钟,他赶紧往玻璃杯到了半杯滚烫的开水,看了看那热气腾腾的雾气,他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矿泉水,往玻璃杯里到了半杯。 再试了试水温,感觉不冷不烫温度正好了,他这才满意了,捧着这杯温水就往客厅里去了。 “神荼,来喝点水——” 话说了半截就哽在喉咙里,安岩微微张着嘴,错愕地看着沙发。 他跑去厨房之间还靠在沙发侧倚上闭目养神的神荼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在那黑亮的皮沙发的一端,一只足足有一人之大的雪豹正盘踞在其上,闭着眼似在沉睡。 安岩咽了一口口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手中的水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然后,他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看着对面那只危险却又莫名给人一种美感的雪豹发呆。 他倒不是怕,毕竟刚才在协会的研究所的时候,他就看到神荼在人身和豹身之间化形了好几次,而且刚才回来之前,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也有跟神荼说,这几日都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这是正常现象,不需要担心。 安岩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那只雪豹。 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这么仔细地去看神荼化身的这只野兽。 毕竟以前神荼化身雪豹的时候都是在战斗的危急关头,那个时候都是一片混乱光顾着逃生打怪了,哪来的空闲去看雪豹是什么模样。 虽然有些好奇,但是要是平常的时候跟神荼说“神荼啊我想看看你变身的那个豹子你变给我看看好不好”……他相信神荼保证不打死他。 所以现在难得有机会,他就忍不住两眼发光地盯着那只雪豹上上下下地瞅。 雪豹巨大的身躯静静地趴在沙发上,那皮毛被漆黑的沙发衬得越发雪白,黑色斑点交错在雪白皮毛之中形成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而极具威吓力的黑色花纹。 此刻虽然慵懒地趴在沙发上,可是那隐藏在美丽皮毛之下一块块强劲有力的肌肉昭示着这只野兽所拥有着的可怕的爆发力。 长长的尾巴缠绕在身边,最后一小截从沙发上垂下来,尾巴尖儿一点白毛落在地上。 那是一头充满了野性美丽得不可思议的野兽。 那也是一头危险到了极点的野兽。 风从窗口吹进来,掠过沙发上那只野兽的毛发,还有那有着自然中最为流畅线条的身躯,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的美感,点缀着黑色斑点的雪白皮毛宛如被风掠过的湖面一般微微波浪起伏了一瞬。 …… 毛绒绒的。 好想摸一摸。 安岩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一时间只觉得手痒得厉害。 上次神荼的头发软软的跟丝绸一样摸起来很舒服。 回忆起当时那种舒服的感触,他手指忍不住搓了一搓。 可是这种大型毛绒绒…… 安岩又咽了一口唾沫。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趴在沙发蜷缩着那巨大而又线条流畅优美的身躯的雪豹仍旧安安静静地,像是睡得很沉,一时半会都不会醒来,顿时让安岩胆子又肥了几分。 于是,他伸出痒得不行的爪子,仔细打量了半天。 嗯……豹头不行,太容易弄醒了,爪子太锋利了不行……至于后面……老虎屁股摸不得,豹子肯定也…… 小心翼翼地落在雪豹应该是最不敏感的后背上。 手指一按下去,就深深地陷入那浓密的皮毛之中。 略有些粗糙但是浓密却又温暖的毛发包裹着他的手,那种毛绒绒的感触给人一种暖暖的心满意足的感觉,让安岩忍不住轻轻摸了一摸。 嗯……比猫咪摸起来毛发稍微粗糙一点硬一点,但是皮毛之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血肉的热度却高了几分,那饱满的肌肉的线条摸起来给人的手感反而更好,再加上抚摸的是凶猛而有攻击性的野兽的那种说不出的危险感和刺激感,一时间让人满足到了极点。 手掌里的皮毛搔得掌心微微发痒,也搔得安岩心痒难耐。 本来想着摸一摸就撤的他此刻怎么都舍不得将自己的手从雪豹身上拿开。 再摸一下。 他想。 我就再摸一下。 他这么想着,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在雪豹后背浓密的皮毛上抚摩着。 一只手还不够,干脆另一只手也上了。 一边摸,还一边乐呵呵的傻笑。 摸了好一会儿,他不仅没收手,反而得寸进尺将脸都凑过去,贴在雪豹毛绒绒的侧背皮毛上,用脸颊蹭了一蹭。 哦哦~~~这种毛绒绒的感觉真是超级棒~~~ 他蹭了一会,一脸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脑中还想着接下来摸哪里比较好。 结果,一抬头,那张心满意足呵呵傻笑的脸就陡然僵住。 被吓得脑子瞬间空白的安岩的心脏紧跟着噗通一下停顿了一秒。 不知何时醒来的雪豹那只巨大的头颅已经抬了起来,转过来,那双仿佛冻结在深海之中的冰蓝色眸子冷冷地看着他。 即使化身为雪豹也丝毫不减那可怕的压迫力以及威慑力的冰蓝色瞳孔盯得安岩头皮发麻。 那种一言不合就要咬断你喉咙的危险感让安岩喉咙哆嗦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 “神、神荼……我、那个我就是……就是……” 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明明他站起来要比趴在沙发上的雪豹要高,但是不知为何那雪豹盯着他的眼就如同居高临下一般,让他心里直抖,好半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安岩才后退了两步,刚退到沙发的另一头,只见眼前一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重量已经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后脑重重地磕在沙发一侧的侧栏上,虽然是软的,但是那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疼痛还是让他忍不住嗷了一声,一时间眼前发黑。 眼镜在空中抛开一个弧度,啪的一声砸在地上,又碎了。 嗯。 又。 等安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压在沙发一侧上。 伸展开身躯之后越发修长巨大的雪豹压在他的身上,那重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爪子按在他肩膀上,利爪刺破了他的衣服,微微刺进他的皮肤给人一种刺痛的感觉,但是却又没有真的刺破他的皮肤流出血来,只是给人一种心理上莫大的压迫感和疼痛感。 雪豹压在安岩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这头野兽正在将自己的猎物踩在脚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弱小的猎物。 说不清是因为此刻化身为雪豹的缘故还是其他,那双常日里像是冰冻在深海中的蓝色宝石的眼眸少了几分冷冰冰的意味,多了几分野性和攻击性。 它高傲地俯视着身下的安岩,就像在俯视自己的猎物。 和那双莫名透出几分危险性的蓝眸对上的一瞬间,安岩脑子嗡了一声,一时间只觉得浑身发寒。 “神、神荼!” 他结结巴巴地喊着。 那雪豹却没搭理他,径自俯身低头,那毛绒绒的头颅拱进他的颈窝。 柔软温暖的皮毛在他脸颊上摩擦着,安岩陡然一僵。 一个湿润而又厚实的东西从他颈上血管细密的一侧舔舐而过,那粗糙的舌头擦过颈上柔嫩的肌肤,舌上猫科动物特有的肉刺瞬间就给人一种麻麻的刺痛感。 那尖利的齿尖轻轻地从自己脆弱的颈部肌肤划过那一瞬,安岩惊悚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片。 那带着肉刺的粗糙舌头舔舐脖子时有一种脖子上的嫩肉都被刮下来的微微的刺痛,偶尔会感觉到那牙尖试探般轻轻在他脖子上、颈窝处、甚至是锁骨那里咬上一咬,每咬一下,安岩就没出息地哆嗦一下,生怕雪豹真的吭哧一口咬下去,他的小命就没了。 他莫名有一种身上的这头野兽像是在通过舔舐辨别自己的猎物是否可口这样的感觉。 而雪豹那尖利的牙齿随时随地都会在下一秒刺破他的血管咬断他的喉咙—— 神荼该不会丧失人类意识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被一头雪豹压着浑身都僵硬得动弹不得的安岩满脑子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那、那那这个压着自己的就是货真价实的野兽啊啊啊啊! 它不会真的咬断自己的脖子吧啊啊啊啊—— 脸色惨白的看着身上的雪豹的安岩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哀嚎。 然后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手舞足蹈地开始挣扎了起来。 “神荼!你醒醒——别、别咬我啊!” 他拼命挣扎。 “别吃我,我不好吃啊——神荼!醒醒——” 拼命想要从他以为已经彻底丧失人类意识而兽化的神荼爪下挣扎掉的安岩并没有注意到,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雪豹眼中人性化的鄙夷的眼神。 二货。 变成了雪豹不能说话的神荼用眼神这么说着。 不过恐吓这个胆子肥得敢打扰他休息的二货以及顺便吃点豆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神荼也打算见好就收。 他按在安岩肩上的爪子微微抬了抬,打算收起来,跃到一边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 啪嗒! 手舞足蹈地挣扎的安岩一个没留神,手一挥,一下子打翻了放在茶几上的水杯。 翻倒在茶几上的水杯里的水全部溅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雪豹微微一侧头,躲了过去。 于是那一泼水尽数溅落到了安岩身上,一下子将他的半边脸和胸口浇了个透湿。 被水浇得有些懵了的安岩安静了下来,神色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神荼。 湿漉漉的黑发贴着他浅浅的小麦色的脸颊,水痕从发梢尖儿流出来,划过那细嫩而泛着年轻光泽的肌肤。 因为刚才眼镜摔了出去,青年黑亮的眼眸带着几分雾气,而此刻眼中那几分茫然的神色越发让这种迷雾放大了几分,愣愣地看着神荼,那目光中又还残留了一点害怕一点惊恐的情绪,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让人看一眼就莫名的有种酥软怜爱到心底的悸动。 那水痕顺着下巴继续流下去,掠过细长的颈,那颈侧还有一块因为被雪豹带着肉刺的舌舔舐而导致的红痕。 锁骨点点红色的细小的齿痕被水一浸就越发明显。 白色的衬衫被水浸透而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湿漉漉地几乎和肌肤紧贴到了一起,那几乎就是将整个胸口都暴露在空气中。 那胸口的肌肤不知道是因为被湿漉漉的白色衬衫贴着的缘故,还是很少见到阳光的关系,此刻看起来水嫩嫩的。 冰蓝的瞳盯着身下的猎物,雪豹的喉结不着痕迹的蠕动了一下。 像是吞了一口什么。 可是那轻微的动弹太快让人根本看不清楚,更别说此刻处于茫然中还没眼镜的安岩了。 “神荼……” 微弱的声音,被按在雪豹爪下的猎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喊着他的名字。 像是想要努力将他唤醒过来。 没有任何回应。 雪豹突然再一次俯身低头,安岩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 可是肩膀却被雪豹的前爪死死地按住,他一动,肩上就隐隐传来几分刺痛感,像是那利爪刺进了皮肤里。 安岩不敢动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雪豹的头再一次凑过来。 雪豹低下头颅,柔软的鼻尖轻轻在他脸颊上蹭了一蹭。 然后舔了舔他的颊。 那一身浓密的皮毛覆盖在安岩的身上,暖暖的,毛绒绒地包围着他。 安岩大气不敢出一口,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一动就刺激到了对方,然后啊呜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那粗糙的舌一点点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 麻麻的,还是有些刺疼。 雪豹一舔,安岩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因为脸上的皮肤本来就嫩,现在简直像是被粗糙的木板狠狠擦过一般,颇疼。 …………有一种要毁容的感觉。 神荼大爷虽然我的脸没你的好看但是也是爹妈给的,你不能就这么毁我的容啊。 安岩这么欲哭无泪的想着,突然哧啦一下,雪豹咬住他胸口的衬衣,尖利的牙齿一下子就把那衬衣给撕裂开来。 完了完了。 安岩这一下是真快要被那明晃晃的利齿吓得没出息的哭出来了。 要开吃了。 这头豹子是真打算动口开吃了—— 神荼你大爷啊啊啊啊啊—— 你现在再不醒来你以后就只能在你肚子里找我了啊啊啊啊啊—— 第三十一章 锋利的利爪从带着黑色斑点的雪白毛发从伸出来,尖端堪堪抵在安岩肩膀的皮肤上。 因为衬衣被撕裂而暴露在空气中还带着几分水润光泽的肌肤因为被利爪按着,陷下去几个深坑,乍一看似乎利爪已经刺进了肌肤中,可是却并未见到一点血迹渗出。 可见那按在安岩肩膀肌肤上的利爪的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仅仅刺破了一点表层带给对方轻微的疼痛以及威吓感,却又并未真正地伤害到对方。 但是已经被压在身上的巨大野兽那明晃晃的利齿吓得够呛的青年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细节的……嗯,就算没被吓到以这货的粗神经大概也注意不到。 被水浸湿的带着点浅褐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不知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因为没戴眼镜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像是一对蒙了雾的漆黑色的珍珠,浸泡在泉水中而显得越发的透亮而水润。 他被巨大的雪豹压着,躺在沙发上,唇微微有些发白。 带着黑色斑点的雪白皮毛散落在他身上,厚厚的绒毛扫得他痒得要命。 可是安岩却一动不敢动。 那头野兽俯身低着头颅,毛绒绒的皮毛散落在他脖子、脸颊上,可是那比刀锋还要锐利的雪白利齿也轻轻地在他的脖子划动着。 垂落在他胸口的雪白皮毛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是越是看不到就越发让他心惊胆战,安岩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尖利的齿尖一点点在脖子上划动的感触。 那种仿佛随时会被身上这头野兽撕裂脆弱的脖子的恐惧感让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野兽张了张嘴,嘴里露出的牙齿白森森的,闪着比刀剑更为锐利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他撕咬得开膛破肚。 安岩瞬间浑身打了个哆嗦。 过度的恐惧让他的脑子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瞬间的空白,更让他失声大喊了出来。 “神荼!” 被这种恐惧感逼迫到了极限的青年几乎是凭借着本能一边吓得浑身直哆嗦一边大喊着在他感到恐惧的时候下意识就会去喊的那个人的名字。 “神荼!神荼——” 雪豹冰蓝色的瞳孔深处隐隐可见到微红的光泽若隐若现地浮现。 化身为野兽时野性和攻击性本就远远高于人,而理性和克制力同样也降到了最低,而身下的这个二货偏偏就是在他攻击性最强而理性最低的时候来撩拨他。 野兽的眼打量着身下的人,如同俯视着即将吞入腹中的弱小猎物。 它张开嘴,锋利的齿尖在光下明晃晃地晃动—— “神荼!神荼!” 安岩带着恐惧的拼命的大喊声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雪豹的耳朵尖端竖起,微微转动了一下。 “神荼——!” 身下被他吓得够呛的那个人仍旧在拼命喊他的名字。 那喊声并非是拼命想要唤醒他意识的喊声,而是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本能地喊着自己依赖着的那个人求救的喊声。 雪豹的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的时候,瞳孔深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红已经散去。 那已经咬在皮带上的利齿也松了开来。 按在安岩肩膀上的一只爪子上微微浮现出浅蓝的神荼符号光泽,而那浅蓝光泽迅速覆盖了雪豹全身。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巨大的雪豹重新化为人形。 漆黑色发丝飞扬了一瞬,然后像是丝绸一般柔软地散落下来,垂在年轻男子雪白的颊边。 重新变成人的神荼仍旧保持着压在安岩身上的姿势,从黑发发梢里透出的冰蓝色的瞳孔安静地注视着身下看着他已经傻掉的安岩好一会儿。 然后,他起身,坐回了沙发的另一端。 柔软的黑发斜斜地散落在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的一侧,浅浅的阴影将他的侧颊笼罩住,夕阳的光从窗子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越发衬得那张脸俊美到了极点。 已经没被压制住但是因为还处于呆滞中而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安岩还保持着仰面躺在沙发上的姿势,表情呆滞。 可是那双眼珠子几乎是黏在神荼脸上一般,跟着神荼的动作傻傻地盯着神荼看。 半晌之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神荼!” 几乎是喜极而泣。 豹口逃生那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极度的兴奋感让他在这一刻几乎是什么都没想,任凭本能驱使着扑过去一把抱住神荼。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因为过度狂喜而死命抱着神荼不松手的安岩觉得自己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上一次是被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这一次却是高兴的兴奋的。 当然,这都是夸张的形容词而已——他一个大老爷们哪那么容易掉眼泪。 如此说着的安岩选择性的将自己在雪豹口下吓得没出息地哆嗦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神荼仍旧是没说话,只是回抱住了怀中的人。 …… 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无论是哪种生物,哪怕是人类,求生的欲望也超过一切。 可是怀中的这个二货,哪怕已经认定自己已丧失人性彻底野兽化的情况下,哪怕在被兽化的自己吓得直哆嗦的情况下,也不曾对他有丝毫攻击的行为。 他甚至不曾在安岩身上感觉到哪怕是一点点放出的郁垒之力。 ……这个蠢货,恐怕就算真的被他咬死了,也不会用郁垒之力攻击兽化的他。 哪怕是处于被兽化的自己攻击的状况中,这个人本能想要去求助而喊出来的名字,仍旧是神荼。 …… 他愿意将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中。 他对他的信赖,甚至压抑过了生物的求生本能。 他对他的依赖,几乎已经铭刻在他的本能之中。 …… 神荼想要安岩。 但是他也并不想失去这些东西。 他有足够的耐性,将他所想要的东西一点点全部纳入他手中。 全部。 一点不漏。 “神荼,你刚刚都失去意识了,超级危险啊,多亏小爷我临危不惧把你喊醒过来……神荼,你有没有在听?” 以为刚才神荼是真的失去了意识看不到自己的怂样的安岩各种对自己的表现大夸特夸中。 神荼抬手,摸了摸怀中那个碎碎念叨个不停的家伙的头发。 “二货。” 他说,又揉了揉手中的头发。 …… …………………… 如果有一天,这份信赖属于了别人。 如果有一天,从这个人口中本能喊出来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长长的睫毛将那仿佛在海底的最深处渗出的戾气隐藏在阴影之中。 正在兴奋地说着自己面对兽化的神荼多么镇定自若多么英勇无畏地将人唤醒过来的安岩完全没有发觉到,那微眯着看着自己的冰蓝色眼底深处隐藏着的危险。 揉着安岩头的手微微下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按在安岩的后颈之处,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抚摩着那一处光滑的肌肤。 从颈窝上到颈窝下面。 一下,又一下。 很轻的,仿佛是无意识的。 安岩毫无所觉。 凡是经历过格斗训练的人都知道,后颈的颈窝之处是人体最致命脊椎最关键之处。 掌控了那里,就等同于掌控着这个人的性命。 ………… 如果? 没有如果。 被他抱在怀中的这个人只能属于他,也必须属于他。 从头到尾。 第三十二章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大喊,身穿牛仔外套的青年在地上一个打滚,狼狈地躲开了那个从天而降的巨大拳头。 那足足有一人之大的石拳轰的一声砸下来,将安岩刚刚还待着的地方一下子砸了个深坑下去。 打滚到一旁的安岩顿时冷汗直流。 刚才要不是他速度快一下子滚出去,只怕就被那石拳砸成肉泥了。 他利落地拔出枪,砰地一声,再度向他挥舞而来的巨大石拳被他一枪炸得粉碎。 “安岩!小心后面撒——” 伴随着江小猪的大喊声,以及从身后传来的猛烈的刮风感,安岩又是一个狼狈地翻滚。 另一只巨大的石拳堪堪从他身侧掠过。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抬手又是一枪,将那头正在迈脚向他踹来的石巨人一只脚冻在了地上。 不远处,侧身闪开石巨人重重的一拳的神荼眼角往这边瞥了一眼。 安岩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看似狼狈,但是都很好的躲开了怪物的攻击,而且也还有反击的余力。 确认安岩应该不会有多大危险之后,神荼将注意力重新转回了自己身前。 如果说安岩和江小猪狼狈地滚来滚去、鸡飞狗跳也只是缠住了一头石巨人而已,那么作为队伍中最高战斗力的神荼此刻面对的是四头巨大的石巨人。 每一头都有三层楼那么高大,全身都是硬邦邦的岩石组成,一抬脚就是一个坑,一拳下去就能将岩壁砸个粉碎。 刷得蓝光一闪,那足足一人之大的石拳一下子穿透了神荼的残影,重重地砸在后面的岩壁上,因为用力过猛将整个拳头都砸了进去,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下一秒,黑发的年轻男子已经闪现在这头石巨人的头顶。 手中惊蛰一挥。 幽蓝光泽在黑暗中一掠而过。 石巨人巨大的头颅被削掉了半截。 紧接着,另一头石巨人又是一拳砸过来。 神荼又是一个瞬移,闪开了那对准他砸来的拳头。 于是那个石拳一下子将还在努力从崖壁里拔着自己手臂的石巨人剩下的半个脑袋砸了个粉碎。 误伤友军的那头石巨人似乎呆滞了一下,然而,就在它呆滞的那一瞬,神荼在空中一个矫健地空翻。 漆黑的长靴重重地落在石巨人一侧的肩膀上。 下一秒,纵身而起。 在石巨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惊蛰一刀直刺石巨人眼部的位置,在刺进去的一瞬间蓝色的神荼之力陡然爆炸开来,一下子将石巨人的头颅炸得粉碎。 而神荼却是在爆炸的一瞬间再度一个纵身,那双修长的腿借力在空中微凸的崖壁岩石上一踩,整个人像是一只矫健敏捷的黑豹落到了另一处高高的石柱之上。 他站起身来,漆黑色的发丝散落在那细长的丹凤眼的眼梢。 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慑人的光泽,如一柄陡然出鞘而寒光肆意的利刃。 粉色的唇抿紧着,薄薄的一层,渗着令人胆寒的凌厉之意。 剩下的两头石巨人巨大的身躯轰隆轰隆地向他走去。 神荼站在高高的石柱上,一张俊美的脸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那两头石巨人围拢过来。 握在手中的黑色惊蛰在黑暗中泛着和他的瞳孔一样冰冷的幽蓝光泽。 他俯视着那两头靠过来的石巨人。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 ………… 这边是游刃有余地状态,另外一边,安岩和江小猪虽然是鸡飞狗跳、狼狈不堪,但是终究还是联手将那一头石巨人折腾得倒了地。 “小猪!” 眼看着轰然倒地的石巨人垂死挣扎地将仅剩的一只石拳重重朝着江小猪砸去,安岩猛地一扣扳机,将子弹调整到防御的子弹一侧,然后将这颗最后的防御子弹猛地打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大的石拳重重地砸在一层红色的光幕上,震得红色光幕晃了一晃,也将那个被红色光幕保护住的小胖子吓得一个哆嗦。 红色光幕坚挺了下来。 耗尽了余力的石巨人化成了普通的石头,满身的石头骨碌碌地滚下来。 “吓……吓我一跳撒。” 江小猪抹了一把冷汗。 “安岩,你可真够哥们,要不是你,我可就交代到这…………小心!!!” 关键时刻保护住了江小猪的安岩正嘚瑟地仰着下巴,眯着眼开心地听着江小猪的话,那陡然的转折让他懵了一瞬。 身后一阵飓风汹涌而来。 安岩只来得及回头去看。 只见那一只从黑暗中挥出的巨大石拳正正对他砸来—— 他本能地抬手啪的一扣扳机,可是空了的子弹匣只能打出一个空枪。 一切发生地太快太措手不及让他再也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反应—— “安岩!!!” 眼看那沉重的石拳就要砸在安岩身上。 忽然一道金光从黑暗中掠过。 那道金光由上自下重重地劈在石拳上,一下就将那石拳劈裂砸了个粉碎。 那碎掉的石头簌簌地砸下来,砸在安岩脑袋上和身上,砸得他嗷嗷叫了好几声,整个人都埋在了石头堆里。 来人身影一晃,速度快得只来得及看到那一点残影。 只能看见那人连带着手中一道金光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一下子穿透了那个突然从黑暗中袭击出来的石巨人的胸口。 然后,那人在黑暗中高高跃起。 一个敏捷地空翻,落下的同时,手中闪着金光的长棍重重一下将那石巨人的石颅砸了个粉碎。 然后,那人轻巧落地。 一切的发生不过只是几秒的时间。 快得让被石头埋掉的安岩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个落在他身前的人转过身来。 “安岩哥。” 虽然喊着安岩哥,但是来人说话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尊重,反而有着明显的嫌弃和鄙夷。 “你还是老样子,蠢得可以啊。” 面容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大小的少年,站在被石头埋着的安岩面前,那双像是猫一般大大的黑色眼睛满是嫌弃地俯视着安岩。 明明有着一张可爱的脸,但是此刻脸上毫不掩饰对安岩鄙视的神态让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可爱。 金色的圆棍闪了一闪,化为一个巴掌大的圆球安静地躺在少年的手中。 蓝光微微一闪,明显是用瞬移赶过来的黑发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冰蓝色的眸动了一动,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看了神荼一眼。 “哥。” 他喊了神荼一声,脸色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虽然喊了一声哥,却并不亲热,纯粹只是礼节性地喊一声而已,给人一种极其疏远的感觉。 漆黑的发梢垂落下来,在神荼眼底散下一点阴影,让人看不清。 薄薄的唇仍旧是微微抿着,神荼一言不发地俯身,一手抓住安岩的胳膊,将他从石头堆里拽了出来。 “唉哟——吓死我了撒——” 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小猪一溜烟地跑到了安岩身边,一边帮安岩扑打着身上的石粉和灰尘,一边心有余悸地和安岩说话。 “我还真以为你要被砸到了撒,多亏这个……这个……” 他瞥了瞥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神荼一眼,又瞥了瞥对面那个神色淡漠地站着同样也不说话的少年一眼,小心地戳了戳安岩,压低了声音。 “这就是神荼传说中的那个弟弟哈?” 某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让江小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越发压低声音。 “我说……气氛怎么这么僵撒?” 安岩啊哈哈的干笑了几声。 现在只僵着不说话而已,已经很不错了。 你还没看到当初这兄弟两打得你死我活的可怕场景呢。 他在心底这么吐槽着,赶紧上去打圆场。 “那、那个……” 安岩本想叫少年原来的名字,可是他嘴一张,立刻就看出他心思的少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叫我阿塞尔。” 安岩一动就知道安岩想干嘛的阿塞尔一瞥嘴,不耐烦地甩了一句堵住了安岩的嘴。 张口想喊人的安岩哽了一下,勉强将那个差点就喊出口的名字吞了回去。 这个小屁孩明明在那之前还粘着他表现得那么可爱,结果一翻脸之后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尤其是对他一点都不客气,一直都对他各种嫌弃加鄙视,开口闭口都能刺他几句。 他在心底这么腹诽着,还是啊哈哈哈地笑着凑了过去。 “阿塞尔,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标准的好久不见的打招呼专用语句。 再度换回去了阿塞尔完全不加掩饰的嫌弃眼神。 安岩摸了摸后脑,赶紧又换了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阿塞尔你从来不做S级以下的任务的,这里不是A……” “小帅哥~你们THA协会的消息怎么就那么落后啊。” 一头波浪头肤色古铜的美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冲着安岩诱惑的一笑。 “这个地方三天前就因为有不明古生物的活动晋级到S了哦~~还是双S级~~” “我靠!我说明明一个A级任务怎么这么危险啊!” 像是石巨人这种高防御高攻击的危险怪物以前顶多都只遇到一两个,这次根本是凑成堆跑出来的。 “嗯……”有着一头性感的波浪长发的美女目光扫过眼前。 “这里有三个洞口,看来这次我们得合作一次了啊。” 她说,“分成三队吧。” 冰蓝色的眼看了阿塞尔一眼,阿塞尔却没有看他。 神荼将目光移开,转身向最右边的洞口走去,然后回头看了安岩一眼。 目光中是明显的让安岩跟上来的意味。 安岩的目光到是和他对上了。 可是,安岩和他看了一眼,镜片后的眼眨巴了一下,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忽然往旁边走了一步,伸手一把抱住了身边的少年。 “我和阿塞尔一组。” 他一把搂住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阿塞尔的肩膀如此宣称。 “……” 神荼的脚步顿了一顿。 “嘎啊?” 这是一脸‘你脑子没病吧老子不想搭理你’表情的阿塞尔。 “唉?” 这是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的江小猪。 “好好好!安岩就和这位一起撒——” 一直在费尽心机想要把安岩从神荼身边扒开的小猪果断赞成。 但是赞成完之后身边陡然冒出的一股冷气又让他一个哆嗦,赶紧抱住身边这个大美女的大腿。 “我、我就和这位美女——神荼那么强,一个人就够了!” 这种时候江小猪可绝对不想和神荼组队,那不是找死么。 “好啦好啦,就这样组队~~” 安岩一边打着哈哈笑一边推着一脸不情愿的阿塞尔往左边的洞口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盯着他的神荼丢了个‘你放心交给我’的眼神过去。 …… 就是交给你才放不下心吧。 他那自以为隐秘没人察觉到的眼神几乎被在场的所有人看在眼里,包括被他推着走的阿塞尔的嘴角都抽了抽。 同时所有人也都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出了上面这句话。 不管怎样,众人还是分成三组出发了。 安岩和阿塞尔走了最左边的洞穴,那洞穴比起其他两个要显得狭窄许多,还好安岩和阿塞尔身材都比较瘦,还能在洞穴里行动自如, 要是换成胖胖的江小猪,恐怕转个身都困难了。 长长的洞穴黑漆漆的一片,除了四周嶙峋的怪石什么都看不到。 安岩举着手中的一根荧光棒走在前面,将阿塞尔拦在身后。 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像是以保护者自居的模样。 刚才要不是他出手这个蠢货已经身受重伤了好吗? 现在还摆出保护者的样子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见安岩那种把自己拦在后面的保护者姿态,阿塞尔嘴角又是抽了一抽。 ……算了。 反正这个家伙那个二到极点的脑子和思维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他装成一个无害的少年和他接触的时候。 对于自己这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这家伙都能豁出命去保护他。 他当时就已经觉得这家伙是不是脑子哪里不正常了,但是为了接近他弄到圣珠,他偏生还要装作一副天真的孩子装模作样地看着这家伙各种卖蠢…………那种想狠狠抽这个蠢货一顿却死也要憋着还要装作崇拜这个二货的模样的过去简直是一场噩梦……以至于到了后面从小到大装孩子装天真从来毫无破绽的他都彻底破了功不想再搭理这个蠢货了。 ……那真是…… 这十几年来真的是第一次有人能把随时随地见人就习惯性演戏的自己逼到自愿放弃演戏的程度。 这个蠢货从某个方面而言也简直是无敌了。 阿塞尔觉得自己宁可一人面对十个S级的BOSS级怪物也不想再对着这个二货装天真。 “阿塞尔,注意啊,这下面有个机关啊。” “阿塞尔,这里有个洞啊,小心不要踩到。” “阿塞尔,我们休息一下吧,来来,坐这里。” “阿塞尔,你要吃什么,我这里有面包,压缩干粮吃腻了可以换个口味,啊,还有水。” 那个二货还在罗里吧嗦个不停,被安岩强行塞了一个面包的阿塞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张让人猜不透的笑脸面具的他只要一遇到这个二货就忍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已经够远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有话可以直说了。” “啊?” 一口塞进去一块压缩饼干的青年侧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眨了眨。 “说什么?” 他嚼了几下饼干口齿不清地问。 “……你不是来替那家伙当说客,劝我和他和好的吗?” “那家伙?” 安岩一边喝了口水,一边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 “哦——你说神荼啊。” “………………” 阿塞尔强忍住想要抽人的冲动。 这家伙不是装蠢,是真蠢! “有人劝过你吗?” “嗯,那个胖子和一个老头。” “哦,他们两啊。” “别装了,你不是和他们一样吗?” 阿塞尔以为安岩被自己揭穿了目的多少会露出难堪的表情,谁知道对方仍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没想过要做这件事的坦然神色。 “有什么好说的?” 舔了舔手指上的饼干碎末,安岩漫不经心地随口说。 “你只是外表看起来小,其实都已经成年了,这么大的人了,经过的事也不少了,难道别人说什么你就会去做吗。” “…………” 阿塞尔没吭声。 他张口,咬了一口手上的面包。 ………… …………………… 阿塞尔和神荼的事情得从很久之前说起。 他们两人小时候本是很亲密的兄弟,后来因为意外,黑暗中的某个强大势力为了得到拥有神秘力量的残片,袭击了他们一家。 父母惨死。 神荼因为激发了神荼之力在关键时刻被他那个身为神荼之力守护者的师父救走,而作为弟弟的阿塞尔却没有那么好运,被那个神秘组织关押了起来。 因为碰触了残片从而获得了一点神秘的力量,想要得到残片力量的那个组织干脆就拿他做实验。 一个年仅六七岁本该在父母的呵护下哥哥的照顾下无忧无虑的孩子陡然从天堂落入了最深的地狱。 在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有人换他的名字,再也不会有人关心他,再也不会有人在乎他是不是会痛会哭泣……被人肆意地侮辱打骂得遍体鳞伤,哭得再凶再狠再撕心裂肺,换回来的也不过一句‘废物’和鄙视的目光。 一开始他还期盼着他的哥哥会将他从这个可怕的地狱噩梦中救出来,天天等,天天盼,苦苦地等了一天又一天,却终究什么都没有等到。 暗无天日和备受折磨的日子让他的心灵一点点开始扭曲。 再加上有人刻意在暗中引导,让他以为神荼为了保护自己而放弃了他,曾经强烈的期盼一点点变质,变成了深刻的恨意。 每受一次折磨,这种恨意就越发加深……直到对神荼恨之入骨。 …… 他放弃了过去的名字,抛弃了曾经懦弱的自己。 咬牙撑过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让自己一点点变强。 优柔寡断和懦弱被他抛之脑后,他学会的是心狠手辣和笑里藏刀。 想要在黑暗中活下去,就只能融于黑暗。 这十几年来,他踩着他人的尸骨和鲜血满满爬到了帝国余晖这个组织的最高处。 而有一天,他也终于遇到了那个抛弃了他让他恨之入骨的人。 他的哥哥,神荼。 ………… ………………………… 再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误会也终于解开了。 这么多年来,神荼一直在四处寻找他,从未忘记过他,更没有做出为了保全自己而抛弃他的事情。 他和神荼之间的仇恨,都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幕后组织刻意引导的缘故。 为了令他们兄弟相残。 既然知道了真相,完全不想让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组织如愿的他自然不会再做什么蠢事。 但是他也没有和神荼好好相处的打算,仍旧是回到了帝国余晖,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生活。 除了偶尔和神荼在任务中相遇之外,他们两人几乎没多大联系。 “虽然你和神荼是兄弟,但是毕竟分开这么多年了。” 坐在他身边的青年呵呵地笑着说,仍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神色。 “这么多年来,你们生活的环境完全不同,神荼有神荼的生活方式,而你也习惯你现在的生活,既然已经有了各自的道路,就没必要硬把你们两个绑在一起生活。” “强扭的瓜不甜,你也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我们这些旁人,哪有对你指手画脚的权利。” “…………” “而且,你也不是讨厌神荼,不是吗?” 又丢了一块压缩饼干到嘴里,安岩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而已……就跟神荼也不知道该和你相处一样。” “说真的,其实你和神荼性格真的超像的,一个两个都臭屁得不行,也钻牛角尖得不行,什么都自己憋着闷着死活就是不肯说出来。该说真不愧是兄弟吗?” “你们毕竟分开太久了,就算误会解开了,但是这么多年,神荼性格也变了,你的性格也变了,再让你们回到小时候那种亲亲密密的兄弟情深的样子,哈哈哈哈,别说你们做不到,我在旁边看着都别扭。” 安岩呵呵笑着说。 “所以没事,不想做就没必要强迫自己去做,亲近不了就亲近不了,顺其自然就好。”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一言不发了半晌的阿塞尔终于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知道啊。” 安岩说,“因为我和你一样啊。” “别骗人了,你有哥哥吗?” “哦,哥哥我没有,不过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哈?”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们都不想要我,就把我寄放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 将最后一块饼干吞下去,安岩扭过头,冲着阿塞尔一笑。 仍旧是那种没心没肺一脸毫不在乎的笑。 “怎么样,是不是和你一样,你是以为哥哥不要你,我这边,是父母都不想要我。” 一惯都是一张笑嘻嘻的脸看似无忧无虑的青年说,平静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语气。 第三十三章 二货。 你他妈才二你全家都二你再叫我二货试试! 以上是每次神荼喊他二货时某人的内心活动。 当然,这个内心活动某人是从来不敢表露出来分毫的。 然而此时此刻,安岩却突然觉得二货这个词对自己来说无比贴切。 我他妈就真的是个二货啊啊啊我要不是二货我怎么可能待在这个奇葩诡异的队伍里啊啊啊!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小爷我特么就算是真的被那两个家伙撕成两半我也绝对不说出那句话来啊啊啊啊! 要不我们三个一起走?! 不久前因为被霸道总裁X2向两个方向生拉硬拽差点被撕成两半疼得嗷嗷叫的安岩为了避免自己真的被活生生撕成两片的惨剧,急中生智大吼了以上那句话。 然而,刚刚还因为自己对霸道总裁X2的机智应对得意洋洋的某个二货在五分钟之后就彻底悔断了肠。 现在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耳光。 特么叫你多嘴。 特么叫你嘴贱。 说啥三人行啊,就算事后被神荼大爷捅刀子自己当时也应该果断甩开那两个家伙直奔江小猪的好吗。 他现在是宁可和江小猪一起被怪物追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也不想和这两人待在一起了。 的确,有这两个魔挡杀魔神挡杀神的煞星的存在,一路上走来,那些怪物陷阱什么的,几乎是还没冒出头让他看个清楚,就被惊蛰一刀子捅死或者金色棍子一棍子砸得四分五裂了。 他这一路走来就跟在大妈们跳着广场舞的大广场上散步似的,轻松得不行…… ……轻松个屁! 朋友你知道什么叫精神压力精神压迫精神拷打吗! 老子现在宁可和异形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跟在这两个煞星后面溜达啊! 本来在这个黑暗的地洞里面就已经够压抑了,前面两个煞星还变本加厉一路上都在释放低气压。 没错。 阿塞尔和神荼两人,一左一右走在前面,一路上闷声不吭,一路走一路释放煞气。 安岩巴巴地跟在两人后面,想上前挤在两人中间他没那个胆子。 想跟阿塞尔说句话活跃下气氛,他刚一往阿塞尔那边迈脚,一股几乎能侵蚀到骨髓里的寒气就从右边刺过来,刺得他浑身一哆嗦赶紧后退。 想跟神荼小声问个情况嘛,他才巴巴往神荼身边一凑,一路上都只是斜着眼看左边的阿塞尔就侧头朝他看一眼,撇嘴嘲讽般冷笑一下。 那目光顿时让他浑身不自在,只好闭口不吭声了。 漆黑的洞穴。 一眼看不到头的蜿蜒道路。 前方是散发着寒气和压迫力的霸道总裁X2 。 后面一路噤若寒蝉的安岩X1。 一个蛇形怪物从左边窜过来,一个金光棍子砸得粉碎。 血肉横飞从安岩脸颊边飞溅过去。 一个肉团怪物从右边咆哮而来,一道蓝光闪过,那丑陋的头颅就骨碌碌地滚到了安岩脚下。 安岩那个小心脏那个噗通噗通的心惊肉跳啊……生怕前面两个煞星一个没留神连他也当做怪物一同砍了。 一路上别说开口说话,他根本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那酸爽劲儿简直了…… ……………… 你们知道连续十五分钟不能开口说话对于话唠来说是怎样的酷刑吗! 你们知道吗——吗——吗——!!! 就算是这种咆哮体,在此时此刻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安岩也只能闷在堵在肚子里哀嚎。 要是敢喊出声来,他觉得前面两个煞星只要回头瞥自己一眼,分分秒就能用眼神把自己干掉。 比起那一路上前赴后继前来送死的怪物,前面那两个才是超级大BOSS啊! 就在安岩没精打采欲哭无泪的跟在两个大BOSS后面晃晃悠悠地跟着走,顺便还在琢磨怎么打破这兄弟两之间诡异的死寂氛围的时候,走在左前方的阿塞尔朝后面看了一眼,那双猫眼一般的眼稍微转动了一下。 然后,阿塞尔停了一下脚步,落后了本来并肩行走的神荼一步,而恰好落在安岩身边。 “安岩哥。” 他突然朝安岩一笑。 少年稚嫩可爱的脸展开了笑颜,还有猫儿一般黑溜溜的眼。 哪怕知道阿塞尔只是有着一副少年的外貌而已,安岩还是本能地对着这张可爱的脸提不起丝毫警惕之心。 而阿塞尔一改那一路上嘲讽脸瞥他的态度,凑过来笑着和他说话,更是让他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怎么了?” “我就想问问,你开始说你这一年来都没怎么用过郁垒之力,都是存下来补给我哥,为什么啊?” 那双猫儿似的漆黑大眼睛闪着光,像是好奇一般看着安岩。 安岩一时间被看得有些招架不住。 “呃……” 安岩为难地搔了搔头,不知道该不该说真话,只好偷偷瞥了前方的神荼一眼。 前方的神荼没有回头,仍旧径自前行。 可是哪怕仅仅只是从男人背影散发出的瘆人的寒气,安岩也猜得到,神荼不乐意自己说出真相。 嗯。 大概是觉得一年以来力量都没增强还要靠自己帮忙这种事在弟弟面前暴露了会很没有面子吧。 安岩这么想着,镜片后的眼珠子转了一转,飞快地思考着怎么帮神荼在他弟弟面前保持他高大形象的问题。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阿塞尔看着安岩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回答,顿时脸色就是一变。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他看着安岩的目光陡然又冷了下来。 用眼角余光瞥了神荼的背影一眼,又看向安岩,阿塞尔冷笑地甩下一句。 “蠢货。” 骂完,他一甩头,理也不理安岩,又走到前面去了。 ……阿塞尔变脸是越来越纯熟了啊。 早已经习惯阿塞尔在自己面前陡然变脸的安岩只是如此随便感慨了一下,一贯脾气好性格也软的他并没有生气。 说实话,不管阿塞尔真实年龄是多少,他是真的把阿塞尔当做弟弟来看的。 就算阿塞尔时不时给他甩脸,他顶多是当做弟弟到了叛逆期了而已,迁就迁就哄一哄就好了。 既然神荼那个高冷大爷不会哄弟弟,他作为神荼的好兄弟当然责无旁贷来帮这个忙—— 正这么想着,这条通道已经到了尽头。 一从狭窄的山洞出去,眼前豁然开朗。 洞口一出去就是一处大殿,落满了尘土,几乎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潮湿而腐朽的气息。 大殿极其庞大,站在洞口看去,四面八方都隐藏到了黑暗中看不到头。 只能看见大殿中那无数足足要三人牵手才能抱拢的盘旋着不知名怪物雕纹的巨大圆柱,宛如擎天之柱,撑起了那高得几乎看不到的隐藏在黑暗中的苍穹顶端。 大殿并不是一片漆黑,有着微弱的黄色光芒。 那光芒全部都是嵌入巨大圆柱里的三角形的晶体散发出来的,笼着黑暗有些诡异,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东西。 除此之外,大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安岩看了看这一望无际空荡荡的大殿,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他刚走了一步,前面的神荼立刻左臂一举将他拦住,然后一抬右手,幽蓝色流光在他手中一闪,漆黑的惊蛰出现在他手中。 “退后。” 神荼说,已是微微弓腰,肩膀绷紧,漆黑靴子用力踩在地面。 那是即将战斗的蓄势待发的姿态。 “怎么了,神荼?” 被拦住的安岩再次左右看了看,视力所见之处仍旧是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问题?” “等你发现问题那就晚了,白痴。” 另一边的阿塞尔继续毫不客气地喷了安岩一句。 手中金光一闪,金色的长棍出现在他手中。 安岩眨了眨眼,然后闭眼,一运郁垒之力。 他吃了一惊。 在那黑白交错的线条之中,一团一团浓郁的漆黑阴影紧紧地缠绕在那一颗颗巨大的圆柱之上。 他一下子睁眼,再仔细一看,刚才开眼看到的一团团黑气所在的地方,竟然都是那些圆柱上蜿蜒缠绕向上的似蛇非蛇似兽非兽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石雕上。 下一秒,那以为是石雕的东西居然动了起来。 每个圆柱之上都有好几条,长长的蜿蜒的身躯,覆盖着身躯的漆黑的鳞片,竖立着的细长瘆人的暗红色瞳孔。 它们慢吞吞地动了起来,随着它们的动静,落在它们身上灰尘簌簌地掉。 那些怪物缓缓地从撑起大殿的圆柱上爬下来,前面有着两只鳄鱼似的短爪,后面却又没有后腿,只有坚硬而巨大长满了鳞片的尾巴,撑着它们沉重的身躯爬行。 黑暗中,无数菱形的猩红瞳孔冒着饥饿的血光,从四面八方朝着三人涌了过来。 一边爬,一边仰头。 噗的一下,就像是喷泉似的,无数道腥臭的黑色液体就从它们昂着的嘴里喷了出来。 “卧槽!” 安岩眼疾手快果断爆了一枪。 一道红色的光幕立马将三人保护起来,那无数细小的‘漆黑喷泉’溅落在光幕上,顿时发出硫酸浇地般滋滋的腐蚀声。 安岩赶紧又补了一枪,加固防护罩。 怪物大爷们你们打归打,别喷口水好吗。 尤其还是这么臭的口水。 无论何时何地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的青年还在肚子里吐槽着,那边咻的一下,蓝光一闪,神荼已经消失在安岩身前。 下一秒,闪着幽蓝光泽的惊蛰已经将那足足一个成年男人那般巨大的怪物砍断成了两半。 黑发的男人一个侧身,轻易地闪过从耳边喷来的黑水,反手惊蛰就是那么一挥。 嗯,这次是一刀捅穿了两个。 双杀。 神荼一人在怪物队伍里大杀特杀了一顿,然后又是一闪,回到了防护罩里。 雪白的脸颊上还沾染着溅上的血迹,细碎散落在细长眼角的黑发越发让神荼显得煞气逼人。 他往那里一站,整个人就如同一把没了剑鞘锋芒毕露锐气四溢的利刃。 “安岩。” 他沉声一喊,向后伸出一只手。 安岩哦了一声,赶紧熟练地握住这位刚才还在大杀特杀的煞星大爷伸过来的左手。 一波又一波的深红色光芒从他手上涌动着,顺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涌入了神荼的体内。 神荼右手紧握着惊蛰站着不动,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着不动冷眼旁观的阿塞尔终于有了动静,他看了一眼两人握着手,还有一波波传过去的郁垒之力,冷笑了一下。 然后,他抬头向神荼看去。 “你到是挺有能耐的,哥。” 他冲着神荼一笑。 这恐怕是他暴露身份以来第一次对神荼笑。 只是这一抹笑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以及……‘老子知道你想做什么’的诡异神色。 “不过,你能做到的事,我也能。” 他这么笑着一说完,也直接从红色护罩里冲了出去。 “等——阿塞——” 被棍子砸得血肉横飞的场面比前一刻神荼开全场屠杀的镜头还要恐怖了几分。 安岩默默地将喉咙里差点脱口而出的‘等等阿塞尔当心!’那句话又重新咽了下去,然后默默地松开了神荼的手。 神荼面无表情,也没看安岩,径自又闪了出去。 …… 嗯。 大杀特杀X2。 血腥暴力儿童不宜场面打码中。 怪物们你们遇到这两个煞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安岩默默地想着。 尤其还是在这两个煞星不知道为什么都心情不好的时候…… “安岩哥。” 他还在这边想着,阿塞尔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那双猫儿似的大眼睛黑溜溜地瞅着他,伸出手给他。 “安岩哥,我的力量也快耗尽了。” “嗯?” 安岩有些懵逼地看了看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看了看那双像是猫儿一般亮亮地看着他的漆黑色眼睛。 “安岩哥。” 那外貌太具备欺骗性的可爱的黑色短毛小猫又是甜甜地喵了一声,听得安岩一个激灵,想也没想伸手揪抓住了阿塞尔的手。 剩余不多的郁垒之力唰唰地就涌了过去。 在另外一边,冰蓝色的眼用余光瞥了这边一眼。 黑发的年轻男子转过头仍旧是面无表情,只是挥手间,唰啦一下,又是几个怪物血溅当场。 握了握手,感觉一下身上满满的能量,一脸心满意足的阿塞尔又将手中没了力量缩回去的金球化形成了长棍,转身准备继续大杀特杀。 可是他刚转身没多远。 啪的一声,,红色的防护罩破了,那趴在护罩上拼命用尖利的牙齿咬着护罩的怪物瞬间从天而降,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就对着安岩咬了下去。 安岩一个习惯性地懒驴打滚,躲过了被咬断喉咙的命运。 他一拔手枪就要补一枪—— 啪的一声,子弹是打出来了,却什么都没有。 安岩一拍脑袋。 糟了,刚才一个没注意,将郁垒之力给阿塞尔补充完了。 自己没有了! 他还来不及多想,又是几头怪物从另一侧扑过来,森寒利齿眼看就要叼住他的肉。 身后是石壁,避无可避中安岩本能地一抱头挡住脖子等关键位置。 啪啪几声,那是几个重物砸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明显是扑过来的怪物被打飞了出去。 安岩一抬头冲着眼前的人就是咧嘴一笑。 “神——”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想也不用想,救他的人肯定是神荼。 可是后面一个字却在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黑亮猫眼之后卡在喉咙里。 那并不算高大的少年的身影站在他身前,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他,脚下是几头被砸成肉酱的怪物。 “阿塞尔……啊,谢、谢谢啊。” 阿塞尔也不推迟,嗯了一声,昂着下巴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他的道谢。 然后,向前走去。 和刚刚在危急时刻闪现过来离他和安岩不过是一步之遥的神荼擦肩而过。 “你做得到的,我也能。” 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少年微微眯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无论是从安岩那里获得力量。 还是保护安岩。 神荼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得到。 神荼静静地站在原地,漆黑的发丝散落在他细长的眼角,在他雪白的脸上撒下淡淡的阴影。 他神色淡漠地站着,像是没有听见阿塞尔说的这句话。 ………… …………………… 有了两个高攻高敏的高DPS加上一个可以快速回蓝的后勤的存在,这个队伍群怪的速度是很快的。 没多久,这群让其他人遇到结局绝对会惨不忍睹的怪物就被清扫了个干净。 然而,报应立刻就来了。 这群怪物死光了之后,整个大殿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原本缠绕着那些石雕怪物的圆柱突然颤抖着,粗大的身躯上出现了无数的裂纹。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那无数的巨大圆形石柱一根接着一根崩塌粉碎了开来。 轰的一声,在剧烈的晃动中,这座大殿突然轰的一声整个儿塌陷了下去。 神荼:“……啧。” 阿塞尔:“哼!” 安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兵荒马乱中,碎石乱砸中,不管是踩在掉下去的碎石上灵活地闪躲落地的神荼和阿塞尔,还是一路掉下去惨叫的安岩都随着那一块块碎裂的巨大石头落到了下面巨型坑里。 然后是一片寂静。 好半晌之后,黑暗中再次有了动静。 已经做好了重重摔到地上的安岩睁开眼。 和他的目光对上的是一双漂亮的冰蓝色的瞳孔,安岩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眨巴了一下眼。 神荼安静地站在满是碎石的地面,微微低头看他,细碎的黑发散落在眼角。 他看着安岩,冰蓝色的眼在黑暗中仿佛微微发着光。 他的双手稳稳地将安岩横抱在身前。 “神荼……谢谢啊。” 在过去的冒险历程中已经无数次被神荼以这种方式救了的安岩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下意识地道谢。 神荼没有回答,只是双臂一沉,将他放了下来。 看着站起来的安岩龇牙咧嘴地揉着脑袋上被石头砸到的地方,神荼一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 “二货。” 他摸了摸安岩的头,这么说了一句。 然后大长腿一迈,转身向着塌陷的坑洞那一处露出的洞口走去。 只是,在经过刚刚站起来的阿塞尔身边时,神荼的脚步稍微慢了一瞬。 “这你也做得到?” 那是仿佛是疑问,但是语气明显是肯定的语句。 那是压低的,只有擦肩而过的两人才听得见的明显是故意的声音。 一下子就让阿塞尔僵在了原地。 …… 嗯。 阿塞尔力气是不小。 可是以他矮了安岩一大截的身高,那么把安岩抱起来是不可能。 更别说摸头了…… ………… …………………… 公主抱了不起啊! 摸头杀了不起啊! 你个子高了不起啊! 妈的混账老哥老子迟早能超过你! (╯‵□′)╯︵┻━┻ ——TBC—— 第三十四章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安岩摘下眼镜仔细确认了一下有没有被砸裂的痕迹。 检查之后发现没有任何损伤,他顿时高高兴兴地擦拭了一下镜片上的灰尘,重新戴上。 【……郁垒之力……】 身后陡然一阵冰冷彻骨的旋风席卷而来,鬼使神差的,安岩回头。 在崩塌的大殿的尽头,碎石堆积着将那一处掩埋,碎石堆顶端隐隐露出一个壁角,看不清楚那是什么。 一条深红色的鱼在碎石之上盘旋,隐隐发出赤红的光来。 再细看几分,就能发现那在空气中盘旋游动的并不是什么鱼,而是一个长形的符文图案。 因为游动得太快,远远看去就像是游动的小鱼一般。 那符文图案……郁垒印记?! 青年一惊,猛地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眼,再度戴上镜片瞪大眼睛仔细看去。 一片漆黑,除了堆积的碎石什么都没有。 那从碎石堆里露出的碧绿色壁角隐藏在黑暗中。 安岩不信邪,一闭眼运转郁垒之力开了天眼再度朝那个地方看去。 视线中除了无数杂乱的线条之外,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那边看到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冰冷而毫无能量的石子。 “安岩。” 冷清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已经走到那塌陷的大殿露出的一个侧室门口的神荼回头见安岩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开口喊了他一声。 “呃,啊,来了。” 在朝神荼跑过去之前,安岩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久前那跳跃的红色小鱼像是他的错觉,他回头看的地方仍旧是一片漆黑的碎石。 难道是摔得太狠了产生幻觉了? 如此在心底嘟囔了一句,安岩将刚才的错觉抛之脑后,几步跑到了正在门口侧身等着他的神荼身边。 然后,左右看了一看。 “阿塞尔呢?” 冰蓝的眼瞥他一眼,神荼没吭声,只是看了一眼前方。 安岩顺着神荼的目光看去,顿时立刻就在那通往侧室的长长的石廊里看到了黑发少年的背影。 安岩刚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巨响,一堵倒塌下来拦路的石柱被少年一棍子砸了个粉碎。 碎石四处飞溅,甚至有几个飞过来从安岩眼镜旁边擦过。 安岩一缩脖子。 哪怕只看得到背影,也能清楚的感觉到阿塞尔身上看不见的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 “阿塞尔怎么突然这么大火气?” 他忍不住去问神荼。 “……” 某个罪魁祸首面无表情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移开了目光。 安岩看了看前方明显在发火的阿塞尔,又看了看神荼,一脸困惑地思考到底在刚才他没看到的几分钟里又发生了什么。 然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某人并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间,直接伸手抓住他的左手往自己身边一拽。 “跟紧。” 他说。 迈开大长腿大步向前走去的霸道总裁拽得毫无防备的安岩向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栽倒。 他赶紧小跑了几步,才跟上了神荼的脚步。 他一边紧跟着神荼一边琢磨着阿塞尔又在发什么脾气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去哄哄的问题,但是一看前面阿塞尔那哪怕是背影都能看出几乎实质化的熊熊火焰,安岩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待在神荼身边比较安全。 于是,他就老老实实地任由神荼抓着自己的手腕,乖乖地跟在神荼后面走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比起一开始进洞时神荼那冰山气场全开冻死人的压迫力,现在神荼的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 嗯,至少不会有那种压得他不敢开口说话的恐怖压迫感了。 ………… …………………… 在经历过前面大殿里那一场屠杀之后,后面的路就平静了很多,一路上除了偶尔几个陷阱和机关之外,基本都很安全。 等走到一个稍显狭窄的侧室之后,三人查探了一下确认附近没有危险之后,就决定在此地暂时歇脚,同时进食补充体力。 吃的东西一般都是安岩背着的,他从背包里掏了掏,掏出最后的两个夹心面包,然后剩下的就是一堆不怎么好吃的压缩饼干了。 他挠了挠头,没多想,先是将一个夹心面包递给了刚刚到前面查探了一番走回来的阿塞尔。 阿塞尔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伸手接了。 安岩冲他笑笑,转身走到神荼身边坐下。 神荼坐在一侧略高的石地上,两条大长腿叉开,双肘架在膝上,微微低着头。 漆黑的发丝柔顺地从他白皙的侧颊散下来,微微掩盖住他细长的眼角。 安岩靠着他坐下来,他也只是用那双冰蓝色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瞥了安岩一眼,仍旧安静地坐着,没有吭声。 只是,安岩献宝似的将夹心面包递给他的时候,他的眼角微不可闻地挑了一挑。 “哪儿来的?” 他问。 “哦,昨晚临时买的,想着总是吃压缩饼干也很腻的,就塞了几个面包进去。” 安岩拍了拍抱在怀中的背包,笑嘻嘻地说。 神荼瞥了他的包一眼。 “还有?” 他问。 “没了。” 安岩苦着脸说,他就买了四个,给了小猪一个,不久前又给阿塞尔吃了一个。 现在剩下两个阿塞尔和神荼一人一个,他就没有了。 他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瞅着神荼。 快谦让一下! 青年像是小松鼠一般黑亮黑亮的眼充满期待地看着神荼。 只要神荼说上一句‘既然没有了就你自己吃吧’这之类的谦让的话,他就不客气地接受神荼的好意了。 所以快点发挥谦让精神—— 理想很丰满。 然而现实很残酷。 从不知谦让为何物的霸道总裁毫不客气地从安岩手中拿过了夹心面包,扯开包装纸一口就咬了下去。 那一口下去,安岩顿觉自己心碎了一地。 这种夹心面包很贵的。 还很难买到的。 他去买的时候辛辛苦苦排队了一小时,轮到他就剩下四个了。 他当时可是顶着后面好几个人杀人般的目光硬是将剩下的全部买了。 结果一个没吃上。 安岩巴巴盯着神荼如此心碎地想着。 虽然放了一晚上但是看起来仍然香喷喷松软可口的面包一拆开就是一股香甜的气息飘了过来,安岩顿时咽了一口口水。 他的眼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本该属于他的面包。 就算是侧颊仍旧俊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黑发年轻男子张唇,薄薄的唇,是粉樱的色调,和面包的金黄色映在一起,给人一种异常诱人的感觉。 一口咬下去,隐隐可以看见一点雪白的齿尖的痕迹。 甜甜的红色果酱从松软的面包里流出来一点,渗进粉樱的薄唇中,让人看得移不开眼。 嗯。 安岩是真的移不开眼。 不过他移不开的眼是死死地定在那个被咬开的面包,还有那流出来的一股甜香味的果酱上。 一边看还一边吞口水,只恨不得凑上去咬一口就好—— ………… 嗯。 安岩自己是知道自己在对什么流口水。 可是从旁观者的眼光看来,这货简直就像是在死死地盯着某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神那好看的薄唇一边意淫一边流口水一样…… 怎么看怎么像是恨不得对男神一亲芳泽的表情。 至少旁边的阿塞尔就看得嘴角都抽了一抽。 当然,他还是一下子就猜出了安岩的心思。 就是因为猜出来了,才更是无语。 ……对着一个面包也能馋成这样也是真是…… 阿塞尔一边翻个白眼,一边将自己的面包掰开成了两半,径直走到安岩身前,将其中一半递过去。 “拿去。” 他说,口气里都是嫌弃的意味。 安岩坐在神荼旁边刚刚费劲地咽下几口口水,正从包里掏出几个压缩饼干剥开打算吃,突然眼前一黑。 一抬头,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前的阿塞尔将半截面包递过来,顿时大喜。 “阿塞尔你太够意思了!” 毫不在乎阿塞尔那嫌弃的口吻,安岩一边乐呵呵地说,一边伸手就要去接。 可是,他手还没碰到,突然一只手凭空从旁边插|进来,把他的手拦住。 安岩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突然眼前一阵阴影掠过。 一股浓香袭来,剩下的小半截金色面包哧地一下子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用力之狠以至于面包里仅剩的一点红色果酱全部流了出来,沾了一脸懵逼地被迫鼓起腮帮的安岩嘴角一圈。 “萨(神)…谷(荼)?” 被塞得整个腮帮都鼓起来的青年懵了一张脸,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吃了。” 将剩下的一小截面包冷不丁地塞进安岩嘴里的神荼淡淡地说。 然后,他抬头看了阿塞尔一眼。 “别管他。” 他对阿塞尔说。 “靠!神荼你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将嘴里一团面包吞咽下去,一听这话安岩顿时炸毛了。 “这可是我买的,我买的唉!我好心分给你,你不谦让一下也就算了!还把自己吃剩了的丢给我!神荼你好意思吗你!” “你就不能学学阿塞尔?看人家比你懂事多了,知道好东西要分着吃!” 握着手中那一小截明显是被咬剩下还残留着明显齿痕的面包,安岩怒视某人。 “你不知道让别人吃你的口水很不礼貌吗?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还没有弟弟懂事——” 任由安岩炸毛,神荼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吃不吃。” 神荼说,语气冰冷。 被神荼盯了一眼的青年几乎是习惯性地秒怂。 安岩扁了扁嘴,在神荼冷冷的一眼中低头屈服,将一肚子委屈给咽了下去。 “……你大爷!” 他恨恨地低声嘟哝了一句,声音低得不敢让神荼听见,然后把手上剩下那一小截面包当做某人,狠狠地一口咬下去,狠狠地咀嚼了起来。 看着安岩低头乖乖地吃了,神荼这才将目光重新转向阿塞尔。 他伸手将阿塞尔递来的半个面包推了回去。 “别管他。” 他说,再一次重复。 “他吃不了。” 谁说我吃不了!再来三个面包我也吃得下! 屈辱地咬着某人吃剩的面包的安岩在心底恨恨地想着,却终究还是没那么肥的胆子拆神荼的台。 再说那面包本来就是他给阿塞尔的,在他看来阿塞尔就是个孩子要哄着,现在让他从孩子那里拿吃的他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所以也只能闷声不吭地继续咽剩面包了。 一边吃一边在心底继续抱怨。 ……啊啊,里面的夹心果酱根本没剩多少了。 阿塞尔看着埋头苦吃的安岩,撇了撇嘴。 他也没继续坚持,三口两口解决了手中的面包。 黑暗而狭小的侧室里,只有荧光棒的光微微照亮了这个角落。 那微光落在黑发男子的颊边,映衬得那雪白的肌肤仿佛微微泛着光一般。 在黑暗中越发亮而锐利的冰蓝色瞳孔看了埋头吃东西的安岩一眼,又看着阿塞尔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那细长的睫毛这才微微落下去。 映着荧光,那睫毛在冰蓝的瞳里落下浅浅的阴影,像是冰山从侧面倒映在海中的影子。 他微微侧身,静静地坐着,目光淡淡地看着身侧吞咬着面包的青年的侧脸,那张俊美的脸上同样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神色。 【他吃不了。】 安岩背包里的食物只有那三个面包没经过他的手。 ………… …………………… 虽然在心底各种腹诽着,但是安岩还是飞快地将剩下的这点面包吃得干干净净。 而最让他不爽的就是夹心面包里面的果酱少得可怜,而且神荼强行塞进他嘴里的时候,本来就剩下不多的果酱还挤出来一大片,都沾在他嘴边的一圈上。 他一边吃一边不断地用舌头舔着嘴角那甜丝丝的果酱,几乎用舌头把嘴唇边的一圈都添了一遍。 他舔得是兴高采烈,却没注意到旁边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看。 等觉得自己舔干净了嘴角的果酱,安岩站起身来把背包往身后一甩,准备出发。 突然阿塞尔叫了他一声。 “安岩哥。” “啊?” “这里没弄干净。” 阿塞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啊?哪里?” 安岩擦了擦下巴。 什么都没有啊。 “不是那边,这里。” 安岩手指往后挪了挪,继续擦。 “就说了不是那里——” 阿塞尔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安岩还在胡乱用手背擦着左边的嘴角。 忽一个阴影陡然落下。 一张哪怕放大数倍也精致俊美得毫无瑕疵的白皙的脸突然从上方落下。 柔顺的黑发像是丝绸般带着细腻柔滑的感触从他的鼻尖滑过。 柔软温热的舌尖从他嘴角右边自下而上轻轻地舔过。 粉红的舌尖带走了他嘴角的那一抹红色的果酱,残留下一抹湿润的痕迹。 狭窄的侧室里一片死寂。 傻站在原地的安岩是整个人都已经懵掉了。 还保持着抬手指着自己下巴姿势的黑发少年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唯独那个舔舐掉安岩嘴角残留的果酱的冰蓝色瞳孔的年轻男子神色轻描淡写地直起身来,俊美眉眼淡定从容,一脸理所当然。 看起来就像是刚才只是喝了杯水开了个窗般习以为常。 …… 我艹! 我艹! 我艹! 数秒之后回过神来的安岩在心底大骂三句脏话。 神荼你又耍流氓! 然而此时此刻在安岩心中神荼耍流氓已经不是重点。 重点是—— 神荼你大爷的!你耍流氓也就算了老子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你耍流氓了! 可是你居然当着你弟弟的面耍流氓这样真的好吗?! 你就不怕你弟知道你喜欢的是男人和你断绝兄弟关系么么么—— “阿、阿塞尔!这、这是因为——因为——” 为了帮神荼保持住身为兄长高大上的形象以及维持住兄弟感情,安岩甚至顾不得脸红和找神荼麻烦,赶紧绞尽脑汁帮神荼想理由。 “神荼他很喜欢吃甜的才一时情不自禁!” 阿塞尔:“…………” “而、而且,神荼他很讨厌浪费食物!对!他讨厌浪费——你懂吗阿塞尔?” “……安岩哥。” 阿塞尔看着安岩,满脸‘妈的智障’的表情。 “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哈?” ——TBC—— 作者有话要说:被吃豆腐被耍流邙还要帮那个耍流邙的人掩饰罪行 安岩表示神荼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友尽了! 神荼大爷(冷漠JPG):本来就没把你当朋友。 …… 第三十五章 “小猪!” “安岩!” 历时整整三个小时,三个队伍终于井冈山胜利会师。 一路在霸道总裁X2的压迫之下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安岩,一路被陷阱机关轰炸得体无完肤被怪物追得屁滚尿流的江小猪…… 这两个难兄难弟终于再次碰面。 两人抱在一起,相互倾诉着一路的艰难,都是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沧桑。 “下次再分队我和你一起吧小猪。” 安岩表示他已经受够那两个霸道总裁了。 神荼那是行为暴力,还时不时地耍流氓。 阿塞尔虽然没动手但是一路上的语言暴力更甚一筹好吗! “呜呜好哥们下次我们一定一起走——” 江小猪表示一个人面对层出不穷的机关和连绵不绝的怪物实在是太艰难。 这一路艰辛和之前大家一起走的那段路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啊。 果然冒险还是要抱紧神荼大爷的大腿——简而言之就是抓住安岩不放就行了。 这两人在这边抱在一起不放手,其他几人是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此刻,他们分别沿着一条长长的石制岔道汇聚到了同一个前殿。 这座地下的地宫几乎全部都是由巨大的石块堆积而成,可是却并不显得简陋,经过巧妙的装饰和雕砌,反而更显得宏伟大气。 尤其是那些石块,一块块方正浑圆,泛着漂亮的青色的光泽,浑然一体,根本不像是人造而成,而像是天地自然形成的奇观。 被荧光棒的微光一照,更是折射出淡青的光来,远远地乍一看就像是玉石一般,伸手触摸也是光滑圆润。 此时众人所在的这座前殿并不算很大,除了两个青玉石雕刻而成的细长烛台之外空无一物。 足足有五层楼那般高大的巨大石门如顶天立地般矗立在众人眼前。 黑暗中,凭借荧光棒的光芒几乎看不到这座石门的顶端。 这座石门完完全全就是两块大的惊人的青石,上面雕刻着复杂而神秘的纹路,只是时间太久,上面大部分被尘土和青苔,以及从旁边延伸过来的蔓藤掩盖住,让人看不清楚。 幽蓝的光泽在空中一闪,神荼挥动惊蛰,唰唰几下将攀爬在石门上的蔓藤砍了个干净。 他飞快地后退两步,捂住口鼻,避开了因为蔓藤掉落飞扬起的灰尘。阿塞尔几乎是在他挥起惊蛰的瞬间,就后退离石门远了一些,更是没有被灰尘沾上。 反而是另外一边只顾着彼此抱怨的安岩和江小猪被殃及池鱼,被忽然飘过来的尘土呛得咳嗽不止。 “咳、咳咳,神荼,你好歹,咳咳咳咳,提前说一声啊。” 一边咳一边捂住口鼻后退的安岩抱怨着。 神荼没搭理他,只是仰头看着那石门上已经隐隐约约显露出轮廓的纹路。 两头雕刻在石门上的怪兽豹身龙首,口衔匕首,相对怒目而立。 “睚眦。” 神荼淡淡地说。 “哈?牙什么?” “笨,是睚眦啦,龙生九子里面的一个。”江小猪打开手机对着石门上的花纹拍了个照,然后对安岩说,“睚眦必报你知道撒?就是那两个字。” “据说这种怪兽性格极其暴戾,而且嗜杀好斗,所以古代人常常是把它刻在剑柄上滴。” 啪啪地对着石门拍个不停,江小猪继续说,“刻在门上还真是蛮罕见的撒。” 安岩往上看了看,那两头雕刻在石门上的怪兽的确狰狞可怖。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可是那石门又太高了,于是用力跳了跳。 “你跳啥子啊?” “神荼,你看那个——” 仍旧在努力往上蹦跶的安岩一边还在跳,一边指着那足足三米高的睚眦的脑袋。 “它们咬的那个匕首上是不是有个洞啊?” 神荼顺着安岩指的方向仰头看了看,然后大长腿微微一屈,下一秒纵身高高跃起。 咔擦一下,惊蛰深深地插进坚硬的石门中。 左手紧抓着惊蛰的神荼紧贴在石门上,睚眦头部的纹路正好就在他眼前,仔细看去,睚眦口衔匕首的地方的确有一个小孩巴掌大的菱形洞口。 因为睚眦的纹路实在太大,而这个菱形洞口又微微从下方凸出,所以从下面看很难看出来。 神荼看了这个菱形洞口一会儿,伸手从腰侧的装备小包里掏出一个石刻物来。 这个石刻物是一个匕首的样貌,正好呈菱形。 神荼拿着石刻匕首在那个菱形洞口微微比划了一下,大小正好,但是他并没有直接插进去,而是抬头看了看另一侧。 那边的睚眦石刻口衔匕首的地方,同样也有一个隐藏的洞口,只是那个洞口似乎是圆形的。 安岩认出来了神荼拿着的东西,那是他们在经过那个塌陷了的地宫里找到的东西。 如果说那就是打开石门的钥匙的话…… “小猪,你有没有拿到什么东西啊,就是神荼手中的那种,差不多的。” “哎?没有撒,我走的那条路除了怪物啥都没有。” 身材妖娆的古铜肤色的女人眯眼轻轻一笑,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她的首领面前。 她伸出手,一个小孩巴掌大的圆形的石刻短剑放在她的手心中。 “想必这就是另一把钥匙了。” 阿塞尔嗯了一声,拿过石刻短剑。 抬头看了看,然后纵身一跃。 金色的圆棍啪的一下重重地插进石门深处,将黑发少年挂在了石门中间。 挂在石门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抬手将石刻物插进了睚眦口中。 然后,神荼和阿塞尔都飞快地从石门上跳了下来。 就在他们跳下来的下一秒,整座前殿突然发出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整个大地都晃动了起来。 随着僵化了许久的石门缓缓地打开,众人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 安岩刚躲开一颗差点砸到他肩上的石头,贴着石壁躲着,却没注意到他落下的地方一颗更大的碎石骨碌碌地从歪歪斜斜的石壁滚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他的后脑。 一道蓝光闪过,宛如闪电般挥过的惊蛰一刀将滚下来的碎石砍碎。 神荼一把将安岩从还在不断滚着碎石的墙壁那边拽过来。 安岩本能地拔枪想要打开防护罩,可是他的枪还没来得及拔出来,神荼又是伸手把他的头往自己身上一按。 安岩的头一下子就被神荼按进了颈窝,脑门重重地磕到神荼肩上,疼得他眼角都抽了一下。 而与此同时,一块滚落的碎石从他脑袋刚才待着的地方砸落了下去。 神荼一手挥起惊蛰将掉落下来的碎石打开,一手牢牢地将安岩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将人护在自己怀中。 旁边的江小猪看着那情形,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然后一个驴打滚,在地上趴着滚来滚去,躲开了差点砸在自己身上的碎石。 偶尔躲不过的石块砸在身上,疼得他忍不住唉哟喊出来。 他偷空瞅瞅撑开了金色伞状护罩落石根本砸不到身上的阿塞尔和卡卡雅,又看一眼被神荼护得牢牢的安岩,突然心里异常不是滋味。 ……怎么感觉我就是后娘养的没人管呢? 他酸溜溜地想着。 …………我擦突然好羡慕安岩是怎么回事? 神荼那么粗的大腿让那家伙随便抱啊…… 且不说孤军奋战没人疼没人爱的江小猪在这里酸溜溜的腹诽着,这一波震动不过几分钟就过去了。 石门在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中一点点地打开了。 石门之后会出现什么,众人都一无所知。 神荼紧握着惊蛰,松开按着安岩的手,转身上前一步,将安岩挡在身后。 石门大大地敞开来。 里面并不是一片漆黑,江小猪拿出来的荧光棒全无用处。 令众人诧异的是,如此巨大的石门后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宽阔庞大的地宫。 完全相反,石门后的空间非常的小,甚至还不如他们现在待着的前殿,差不多就是这扇石门的宽度。 根本不是众人料想中的大殿,而只是一个石室。 但是这个不大的石室却是异常的高,和它的大小完全呈现出畸形的比例。而且它墙壁的延伸也不是垂直向上,而是呈现一个微微弯曲的弧度。 它四周的墙壁都是漆黑的石头,上面雕刻着花纹,仔细一看全部都是夜空中星座的位置。而那些刻着的星星也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处理,竟是微微的发着光。 那光并不明亮,但是无数星光依然淡淡地照亮了这个房间。 四面八方的墙壁向上然后汇聚在一点,衬着那雕刻的无数星座,看起来就像是有些扭曲的夜空天穹笼罩在房间上一般。 “就是那个。” 阿塞尔突然说,一个箭步走了进去。 卡卡雅紧随其后。 这个覆盖着夜空苍穹的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石台。 一个落满了灰尘的木匣子摆放在上面。 阿塞尔走过去,打量了一下石台四周,确认没有什么机关陷阱之后伸手就将那个落满了灰尘的木匣子打开。 那木匣子乍一看腐朽不堪,仿佛一根指头就能被戳得粉碎,可是阿塞尔用力想要将嵌入石台里的木匣子掰下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掰不下来。 可见这种特殊的木料坚硬度可与石头媲美了,而且还能经历这么长时间不腐朽,绝对不是凡物。 也不知道这么特殊的木匣子里面放着的是什么贵重的宝物。 眼见无法把木匣子从石台上掰下来,阿塞尔干脆直接将木匣的盖子打开了。 那盖子一揭开,在满天石壁上微弱的星光的照耀下,一只毛笔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毛笔通体雪白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那笔杆里隐隐像是有星光闪烁流动。 一根根毛细长顺滑,是和雪白笔杆呈现极致对比的墨黑之色。 “魁星笔?!” 江小猪猛地睁大了眼。 阿塞尔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眼。 “还挺识货。” “魁星笔?小猪,你是说那个什么点中状元的魁星吗?” “对!就是那个哈!” 江小猪一脸激动不已,围着那支笔团团转了起来。 “魁星是星宿名,但是据说古时的确有这么一位神灵的存在,他主宰着文学的兴衰,也是读书人的守护神,这支笔就是他留在人间的。” “安岩,你应该听说过的,魁星点斗——只要这个笔点中谁,谁就能中状元!” “这么神奇?”安岩摇了摇头,“那只是传说而已吧,凭一支笔就能中状元,哪有那么好的事情。难道说一个不识字的杀猪贩拿着这支笔就能中状元吗?” “蠢货,你知道什么叫气运加身吗?” 阿塞尔没好气地反驳。 “这支笔上承载着自古以来的文章气运,岂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气运最是奥妙不过的东西。 命里有时终须有。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抢都抢不到。 江小猪挠了挠头。 “我记得这支笔最后好像是被清朝的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拿着……后来那个人不知为何失踪了,这支笔也跟着失踪了。” 阿塞尔没理他,伸手想要去取那支笔。 可是他的手刚刚伸到魁星笔的上方,忽然弧光一闪,哧啦一个闪电重重地打在他手上,将他弹开。 黑发少年皱了皱眉,他再一次伸出手去拿那支笔。 这一次,他的手上覆盖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泽。 哧啦又是一声,阿塞尔再度被重重弹开。 而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厉害,那巨大的反弹力让阿塞尔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卸开了力道站稳。 “怎么回事,首领?” 卡卡雅伸手去试,也跟着被弹开。 “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守护着这支笔。” 阿塞尔皱了皱眉说。 他一伸手,金色圆球在他手中化形为金色长棍。 他握紧长棍,突然高高举起,狠狠砸下去—— “我艹!你这是要把笔砸断撒!” 正对着笔啪啪欢乐拍照的江小猪嚎了起来。 可是他的哀嚎还没落音,轰的一声巨响,空气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轰然炸开。 就像是陡然间澎湃汹涌而来的海浪,一下子就将围在石台周围的人全部都掀了出去。 金色的棍子轰隆轰隆地砸在魁星笔上空某个看不见的屏障上,隐隐能看到少年握紧了棍子的手背上的青筋,可见阿塞尔已是用尽了全力。 神荼看了阿塞尔一眼,一抬手,惊蛰浮现在他手中。 他一刀狠狠刺下去。 惊蛰尖端悬在半空停滞不前,尖端幽蓝色的光泽噼里啪啦的响着,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力量拼斗着,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几把飞刀嗖嗖飞来,卡卡雅也加入了其中。 可是,无论众人如何狂轰乱炸,那个看不见的力量依然没有一点衰败的迹象。 它牢牢地将下方的石台护住。 雪白如玉的魁星笔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破旧的木匣中。 许久之后,几乎耗尽了大半力量的三人暂且退了下来,阿塞尔皱着眉一脸思索地看着那支笔,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连神荼都微微喘了口气,明显也是消耗不少。 而只负责旁观的安岩和江小猪则是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安岩,你看啥,这是魁星笔,是不是要来个状元才让拿啊?” “现在哪来的状元?” “谁说没有,不是年年都有高考状元哈?” “囧……那不一样吧……” “那你说怎么才能拿到?” “我要知道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说完,安岩没再继续和江小猪说废话,向着石台走去,打算再仔细找找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之类的。 “神……” 安岩刚一开口,在他身后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的江小猪突然跳了起来。 “我想到了安岩!你看找那些大作家大文学家什么的——” 他用力一拍安岩的后背,想要安岩回头继续和自己说话。 可是安岩正处于刚刚迈脚向石台走去的前倾姿势,被江小猪这么用力一拍,顿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 “安岩!” 安岩被江小猪拍得整个人都扑倒在石台上。 脑门重重地磕在石台上,啪的一声撞得他眼冒金星。 好半晌之后,他才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撞青的脑门,一边从石台上爬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 静得很不正常。 神荼那双冰蓝的瞳盯着他。 阿塞尔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卡卡雅瞪大了眼,江小猪下巴合不拢。 等安岩发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他身上,盯得他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怎、怎么了?都看着我干什么?” “安……安安安安岩!你你你你——看你的手——” 江小猪瞠目结舌地看着安岩,眼珠子眼看着就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一时间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哈?” “你的手里啊!” “我手?我手里怎么了……” 话说到半截戛然而止,安岩看着那只被自己抓到手里的雪白如玉笔尖墨黑的魁星笔,一时间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的状态中。 ……被那两个霸道总裁狂轰乱炸了半天都没拿到的东西…… 就这么被自己拿到了? …… 这真是…… 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我是状元之才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我天生该做状元哈哈哈这只魁星笔真是太有眼光了哈哈哈哈哈!!!” 神荼:“…………” 阿塞尔:“…………” 卡卡雅:“………………” 江小猪:“…………魁星笔肯定是因为被埋了几百年所以一时瞎了眼了。” 他说,“绝对是。” ………… …………………… “这样好吗?安岩哥。” 接过安岩递过来的魁星笔,阿塞尔看了安岩一眼,低声说。 “反正我又不需要这个,你拿去呗。” 安岩哈哈一笑,毫不在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孩子不要这么客气啦。” 安岩这么说着,习惯性地就伸手去摸矮了自己一头的阿塞尔的头。 可是刚摸了几下,他突然想起来阿塞尔不乐意自己摸他的头,手赶紧停住,向阿塞尔的脸看去。 被他摸着头的少年微微仰着头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他以为会有的生气的表情,反而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猫儿似的大眼睛,微微弯起的时候,眼底的星光亮亮的。 “安岩哥。” 他轻声喊着,伸手环住安岩的腰,凑过去,下巴贴在安岩的胸口。 微微仰着头,像是黏人的小猫,黑亮的大眼睛亮亮地瞅着安岩。 那张可爱的脸一时间让安岩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忍不住揉了揉搂着自己凑到自己怀中的阿塞尔的头。 少年眯着眼任由安岩揉着自己的头,像是一只安静地让人顺毛的小黑猫,还亲昵地主动用毛绒绒的头蹭着安岩的手。 “下次再见了。” 搂着安岩的腰用头蹭着安岩的手好一会儿之后,松开了手的阿塞尔说。 然后,他转身,向着前走去。 那方向正好和站在那里的神荼擦肩而过。 “你做的事我以后可以做到。”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阿塞尔带着笑意的挑衅声音传来,就如同不久前神荼做的一般。 “可是我现在做的事情你以后也做不到。” 说完,他带着等在一边的卡卡雅,带走了魁星笔,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神荼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吭声,神色冷淡。 ………… …………………… 出地宫的路途上,一马当先的神荼走在最前面开路,浑身低气压冷气毫不掩饰地散开。 那一身人挡杀人,魔挡杀魔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吓得搞不清状况的安岩和隐约猜到了什么的江小猪缩在后面小声的说话。 “说起来,阿塞尔突然这么亲近我很奇怪啊……” 明明前一秒还是叛逆期突然变得那么乖巧很奇怪啊。 “你终于发觉了吗?” “这么说来,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安岩你说得没错!他就是有目的啊!” 江小猪喜大普奔中。 “我知道了!” 安岩一砸手心,恍然大悟。 “阿塞尔肯定是故意当着神荼的面黏着我,和我表现得亲近,就是为了让神荼吃醋!” “……安岩你终于开窍了!真是太不容易了!” 江小猪觉得自己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故意当着神荼的面把我当成哥哥亲近,让神荼不爽,这样神荼就会有被人抢走弟弟的危机感,有了危机感他就不会再装高冷而会主动去亲近阿塞尔,这样就能改善两人的关系了——阿塞尔真是太聪明了!” “…………” “你怎么了?小猪。” “………………我可以抽你吗?” 江小猪说,一脸面无表情。 “一顿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阿塞尔:我现在不能摸头杀,但我能被安岩哥摸头,你行吗?╭(╯^╰)╮ 神荼:……(冷漠JPG) 第三十六章 深深的地下,漆黑无光。 狭窄的石窟中,怪石嶙峋。 一汪碧绿色的深潭在这个漆黑的狭窄石窟里发出荧荧的绿色微光。 潭水的水面静得宛如一面铜镜,连一点细微的波纹都没有。 可是那并不是一潭死水。 潭水清澈见底,干净得纤毫毕现,就像是一整块没有丝毫杂质的绿色水晶。 从上面看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中的身影。 有一个人沉在潭水深处,闭着眼,面色平静,说不清是已经死去还是仅仅在沉睡。 那人一头长发在水中散开,微微地浮动着。 乍一看就像是这个人被一块巨大的绿色水晶包裹在其中一般。 年深日久,这个人已经不知道在潭水中沉睡了多长的时间………… ………… 突兀的,安静地躺在潭水底下的人陡然睁开了眼。 一双血红色的眼,像是一道血光透过深碧色的潭水。 哗啦一声水响。 一只缠绕着破烂衣袖的手臂陡然从潭水中伸出来,飞溅开四处的水花。 尽管已经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时光,那只手臂上的肌肉仍旧如最初沉睡时那般的强健,不见丝毫萎缩。 男人从潭水里站起身。 长发披散在他肩上,湿漉漉地贴在他的颈上。 透明的水珠不断地顺着那具肌肉纹理分明的赤裸的上半身掉落。 男人一身湿淋淋地站在水潭之中,血红的眼看向某个方向。 “……郁垒之力……” 许久未曾使用的声带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可怕,男人的眼中仿佛有一簇疯狂的火焰在灼烧。 “找到了……” ………… ………………………… 空旷的地宫里,说不清是数百还是上千年的时光让这里的大半已成了废墟。 坍塌的圆柱斜斜地倒在地上,满地的碎石,腐朽的木制品落满了尘土。 一行人正在这座废弃了大半的地宫稍微完好的那一侧稍作休息,已经饿得不行的江小猪从背包里掏摸出压缩饼干正津津有味地啃着。 安岩也坐在小猪旁边休息,因为不久前才吃了半个面包,所以现在不是很饿。 反正也已经在返回的途中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走出去了,所以他也不想啃这些干巴巴的饼干,而想着回去之后吃神荼做的大餐。 不过,能吃到大餐的前提是…… 安岩小心地瞅了前面一眼。 一路走来只顾着在前面开路,一句话也没说过的黑发年轻男子站在前面。 一只漆黑色的长靴踩在微凸的岩石上,微微侧着身。 插在小猪背包上的荧光棒微弱的光线照着神荼的侧影,将那双修长的腿的倒影长长地拉在地上。 黑暗中越发显得白皙的颊折射着微弱的荧光,仿佛泛着光泽的上好白玉,看不见丝毫瑕疵。 薄薄的唇抿着,营造出锐利的弧线。 安岩搔了搔头,想了半天,然后起身,捧着一个撕开了包装的压缩饼干颠颠儿地送到神荼面前。 “你是不是在生气啊,神荼?” 他小声说,凑近神荼,一脸讨好地将拆开袋的饼干送上去。 “别生气,我下次肯定不和阿塞尔那么亲近了。” 安岩一边说,一边冲着神荼眨了眨眼,一脸笑嘻嘻的。 “别吃醋了,阿塞尔是你弟弟,谁都抢不走的。” 神荼转过头来,那双像是海中冰山般的冰蓝色瞳孔倒映着身边戴着眼镜的青年那张笑嘻嘻的脸。 青年冲着他笑,笑眼弯弯,手中将那饼干捧到他身前,身后仿佛有一只尾巴在冲着他摇啊摇的。 虽然没听到安岩和江小猪的对话,但是凭借自己对这个二货了解以及安岩刚才说的那几句话,神荼轻易就猜到了安岩心里的想法。 ……虽然知道这家伙绝对只是把阿塞尔当弟弟看待而已。 但是就是没来由的火大。 而这个家伙笑得一脸灿烂怎么看怎么无辜的没心没肺的模样更是让他又是不爽又是无奈。 “二货。” 他说,然后伸手。 好好好,二货就二货,只要你肯开口说话不生气的话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终于让神荼开口说话的安岩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看神荼抬手似想要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饼干的样子,他赶紧又将饼干往神荼那边伸过去了一些。 可是神荼那只手伸过来,却并没有接过饼干,反而是直接抓住了他的右手。 “神荼?” 神荼没搭理他,只是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自己这边再度举高了一些。 正好举到自己唇前的高度。 然后,那薄薄的唇张开,直接就着被自己强行抓住举过来的那只手一口将饼干咬进口中。 于是那粉色的唇不可避免地擦过了安岩抓着压缩饼干的手指。 “神荼!” 那擦过手指的唇的柔软感触吓得安岩猛地一下将手抽了回来。 顾不得瞪神荼,他慌慌张张地往后看。 当看到身后的江小猪只顾着低头啃饼干,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安岩这才松了口气。 当然,他看不到低着头的江小猪那已经彻底麻木的眼神。 ………… 休息的时光是短暂的。 “该出发了。” 神荼一声令下,安岩立刻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再坚持两个小时,出去了就有好吃的了。 他满心期待地想着。 一时间觉得肚子都有些饿了起来,顿时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神荼。 可是就在他即将和神荼并肩的前一秒,一只手陡然抬起来,挡在他身前。 走在前面的神荼突兀地停了下来,抬手将他拦在身后。 “怎么了神荼?” 神荼没有回答身后的人的问题,这一刻,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虽然前方什么都没有,但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凶险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那种敌意中的煞气简直是实质性一般针扎的刺痛。 突然,轰隆一声—— “后退!” 他冷声喊到,用力将安岩向后面推出去。 而自己也在同一瞬间纵身一跃,向后跳去。 几乎是在他跃出的那一秒,沉重的噼啪一声巨响,他刚刚站着的地方陡然裂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缝。 随着轰隆轰隆的大地的振动,那条裂缝越来越大。 碎石和泥土随着大地的裂开簌簌地向着漆黑的裂口滚落。 那仿佛是空气中又一柄无形的巨大长剑,陡然将大地劈裂。 站在突然开裂的大地一侧的神荼三人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近在眼前的地宫大门被这条裂缝带动得离他们越来越远,眼看着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趁现在跳过去!” 趁着裂缝才一米多宽,神荼沉声道。 而他腿一屈,纵身一跃,人已经轻松地飞跃了地裂到了那一边。 “好嘞!” 江小猪二话不说,后退几步,然后加速助跑,一个飞跃跳了过去。 而一贯对于神荼的话无条件执行的安岩自然也是紧跟着助跑,想要从地裂上跳过去。 可是他刚跑动了两步—— 原本平整的地面突兀地刺出一根地刺,一下子从他大腿边刺过。 安岩啊的痛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地上。 他的左侧大腿被地刺刺破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几乎划破了整个大腿,汹涌而出的鲜血一瞬间就染红了他的长裤。 “安岩!” 江小猪一声惊叫还没落音,站在他身边的神荼整个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蓝光微微一闪,神荼出现在倒地的安岩身边。 在还在摇晃的大地上,他蹲下身,飞快地查看了一下安岩的伤势。 那刺破的伤口很深,血流不止,显然安岩已经无法自己行走了,更别说从裂缝上空跳过去。 问题是那根突然刺出来的地刺到底是…… 大地还在轰隆隆的响着震动着,裂缝越来越大,刚刚不过一米多宽,现在几乎已经两米多了。 没时间多想的神荼一把将安岩横抱起来。 瞬移的力量只能用于他自身,所以他没法带着安岩一起瞬移过去。 略微思考了一下,神荼抬头。 “接好!” 他对站在裂缝对面焦急地看着他们的江小猪冷声说。 然后,他手臂用力一抛,将安岩直接从裂缝上空抛了过去。 江小猪果断地伸手一扑,将抛过来的安岩接住。 摔在地上时扯动腿上的伤势,安岩忍不住又痛喊了一声。 江小猪一看安岩腿上那条从膝盖一直延伸到胯骨的又深又长的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冷气,赶紧放下背包,飞快地从里面掏出药品和绷带。 安岩那一条腿的裤子几乎都被染成血红色了,出血量太大,不快点包扎止血就危险了。 眼见对面的江小猪接住了安岩,神荼闪动不定的冰蓝色瞳孔才微微平静了一些。 唰的一下,惊蛰出现在他的右手上。 瞬移必须用神荼之力激活惊蛰的隐性力量,所以必须要握住惊蛰才能做到。 手中蓝光一闪,他刚要瞬移到安岩他们那一侧。 突然一阵危机感袭来,神荼猛地向后一跃。 一根尖锐的土刺贯穿了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的空气。 而后,没给他一点空隙,尖利的土刺接二连三地从地面上刺出,逼得神荼只能不断闪避,并挥出惊蛰砍断地刺,根本没有瞬移的时间。 果然是有人躲在暗处—— 目光冰冷的神荼如此想着,挥起惊蛰再度砍断一根从旁边斜刺来的地刺。 抓住了些微的空隙,他抬头向已经开裂到足足有四五米之宽的裂缝对岸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冰蓝色的瞳孔陡然冻结成了冰山—— …… 嘶啦一声响,江小猪用力地撕开了安岩那条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长裤,将那条长长的血口露了出来。 在给伤口撒上止血和镇痛的药粉之后,他飞快地用绷带将安岩的大腿一圈一圈地包扎了起来。 可是他光着急帮安岩包扎止血了,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当因为大量失血而神智也有些恍惚的安岩注意到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的黑影已是重重一剑对着江小猪的脖子砍了下去—— “小猪!” 关键时刻安岩一声吼,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对着江小猪就是狠狠一脚。 江小猪一下子就被安岩这一脚整个踹了出去,骨碌一下滚了好几圈。 滚得头晕目眩的江小猪趴在地上一抬头,顿时就是一头冷汗。 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就插在他刚才在的地方。 一个披着漆黑的披风将浑身都笼罩住的人站在安岩旁边,看那高大的身形以及唯一从披风里露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明显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还没等江小猪从后怕中反应过来,那个浑身都隐藏在黑色披风里的男人一把将安岩从地上拎起来,用右臂夹在腰侧,然后纵身一跃,带着安岩向黑暗中跳去。 “安岩!” 因为刚才是被安岩踹开的,所以放着装备的背包都留在了原地,根本来不及去拿武器。 眼看安岩就要被那个怪人带走,江小猪急得大喊了起来。 他的喊声刚一响起,唰的一下,蓝光一闪,神荼的身影已经凭空出现在那个被披风掩盖住面目的男人面前,拦住了怪人的去路。 右臂一举,惊蛰剑指怪人眼前。 “交出安岩。” 有着冰蓝色瞳孔的魁道传人用冷得可怕的声音说,神荼盯着对面男人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披风的阴影掩盖住这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大半的脸,只隐约露出唇下的一小截。 此刻,只看见男人那菱角分明的唇角像是嘲讽一般勾了勾。 他突然将夹在腰间的安岩向下一抛。 安岩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整个人就向那条已经裂开得如一条马路宽的裂缝掉了下去。 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张开的巨口。 眼看就要将被丢下去的安岩整个人都吞噬掉—— 在安岩被丢下去的一刻,手握惊蛰的神荼本能地将注意力转移到掉下去的安岩身上。 而就在他注意力被转移的这一瞬间,微小得不到一秒的瞬间,对面浑身隐藏在披风里的男人悍然出手。 他反手一把抓住神荼的右手,用一种古怪的技巧反手一扭。 神荼只觉得右手手筋陡然一麻,下意识一松。 惊蛰落入了对方男子的手中。 可是被丢向裂缝的安岩让神荼已经没有时间去抢回惊蛰,他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在落下去的时候,脚在石壁上用力一瞪,让他落下的速度加速,追上了掉下去的安岩。 一伸手用力抓住安岩的左手。 两人几乎是擦着裂缝一侧的崖壁往下坠落而去。 呖呖的风声在耳边呼啸—— 神荼右手一张,蓝色光泽在他指尖闪动,他在用神荼之力召唤落入敌手的惊蛰回到他手中。 只要一拿住惊蛰,往身侧崖壁一刺,就能止住两人下坠的趋势。 下一秒,冰蓝的瞳陡然一缩。 惊蛰没有听从他的召唤回到他手里。 这是自他拿到惊蛰以来从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不断下坠的处境让神荼来不及思考,他飞快地一按指套里的一个按钮,只见一根细长的钢索陡然从他指套里射出。 飞跃而上的钢索冒出地裂地面,深深地穿透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并因为惯性缠绕了圆柱好几圈。 啪的一声,两人重重地撞在了崖壁上。 漆黑的钢索险之又险地将两人挂在裂缝的崖壁上。 “安岩!神荼!” 上面传来江小猪焦急的喊声。 “你们没事吧!?” 挂在崖壁上的神荼刚微微穿了口气,突然安岩的大喊声从下面传来。 “神荼!松手!快——” 这么喊着的安岩竟是直接伸手想要掰开神荼抓着他的那只手。 说什么蠢话! 神荼下意识想要骂人,可是一抬头,目光就是一凛。 一道蓝光如闪电般破空而来。 漆黑的剑刃上微蓝的光泽跳动着。 那是神荼最熟悉不过的一幕。 当这道蓝光从他手中如利箭疾射而去的时候,通常贯穿的是怪物的躯体。 可是这一次,这道蓝色的闪电的目标对准的却是他的胸口—— 神荼悬挂在崖壁之上,他戴着指套的右手紧紧地拽着那根细长的钢索。 他缠绕着雪白绷带的左手紧紧地抓着下面安岩的手。 安岩正在努力地想要掰开他的手。 ……继续这样抓着安岩,身体无法动弹的话,就只会被惊蛰贯穿胸口。 若是放手,他就可以轻易地躲开那一道蓝色的疾光。 “放手啊神荼!” …… 神荼用力扣紧了安岩的左手。 他的手指在安岩的手腕上陷进去,勒出清晰之极的淤青的指纹。 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的安岩睁大了眼。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熟悉的幽蓝流光如利箭瞬间贯穿了神荼的胸口。 他仰着头,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镜片染成血红的一片。 “神荼!!” 黑暗的裂缝中,他看不见神荼的脸。 只能感觉到那只抓着他的手臂在用力地绷紧,仿佛在蓄积着什么力量。 黑暗中,神荼苍白的唇抿紧得如一条直线。 然后,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手上传来。 安岩整个人腾空而起,被神荼一只手用力向上丢了上去。 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在裂缝边缘的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头昏脑中之中,他来不及多想,一抬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就要往裂缝边缘爬回去。 可是,没等他爬回裂缝边缘,突然一只手从裂缝边缘下方伸出来,用力地扣紧了地面的岩石。 紧接着,一个身影翻身从下面爬了上来。 从崖壁下面翻身爬上来的神荼跪在地上,身子晃了一晃像是要向前一头栽倒。 安岩赶紧伸手一把接住。 神荼的上半身软软地倒在他身上。 他的额头抵在安岩肩上,微微侧着头,发出的粗重的喘息气息在安岩脖子的肌肤上重重掠过。 安岩抱着神荼,双手搂在他身后,一摸一手血。 他看着那满手的鲜血,整个人都在发抖。 “神荼……神荼!” 他看着满手的血,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抖得厉害。 “让你放手听不懂吗蠢材!” “……” 半晌安静,许久之后,那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才闷闷地从他的脖子一处传过来。 “……安岩。” 靠在他身上的人气息时断时续,微弱得可怕。 那个人说,“……我不会放过你。” 是不会放开才对吧? 你这个家伙,受了重伤话都不会说了吗? 安岩狠狠地咬着牙,屏住酸得厉害的鼻子,紧紧地抱着靠在他身上的这个人。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才刚刚张口,他的脸色蓦然一僵—— 青年的脸色在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鲜红的液体染了他一身的血色。 那一直掠过他脖子肌肤的气息陡然间停了下来。 神荼安静地靠在他肩膀,一动不动。 轻触在他脖子上的鼻尖,已经没有了呼吸。 “……神荼?” 安岩小声地喊着,声音里尽是颤音。 他抱着怀中一动不动的人,浑身都在哆嗦,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神荼!!!” ……………… ………………………… “走吧,安岩。” “……” “我知道你难受,可……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撒。” “…………” “没用了,神荼呼吸都没了,现在身体都冷了……” “…………” “就算你自己不出去,可你总得将神荼的尸……呃,将神荼他带出去吧?他肯定不想留在这里。” “………………我背他出去。” 第三十七章 黑发的男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在沉睡。 他的面容还非常的年轻,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 细长的睫毛给那张白皙得像是刚刚降落的初雪的肌肤落下玫瑰色的阴影,和雪白肌肤呈现绝对对比的漆黑色的发丝柔软地散落在枕头上。 闭眼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张俊美得像是从壁画中走出来的天使的面容,只是此刻那张脸失却了血色,也失却了温度。 薄薄的唇上常日里粉樱的色调早已散开,此刻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苍白。 一只满是皱纹的苍老的手按在了年轻男子那已白皙得不正常的颈脖的一侧。 顿了一顿。 然后,那只手下移,按在男子的胸口微微偏左的地方。 手指所碰触到的地方,一片冰冷。 穿着陈旧的马褂袍的老人收回手,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阳气散尽,三魂落地,七魄殡天,脉力静默,回天乏术。” “说人话!” 旁边一个大胖子冲他吼。 “死透了。” 老人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手用力捶了捶桌子。 “你这让我拿什么跟师祖交代啊!小师叔!” 张天师叹着气坐着,一脸的失魂落魄。 “我是没脸去见师祖了啊。” “啊?真、真没救啦?” 此话一出,王胖子顿时傻了眼。 “神荼——那么厉害的一个家伙——就这么、这么没了?!” 在他记忆中强得不像话的家伙,突然就这么没了?! 卧槽这不科学啊!!! “你们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安岩?” 常日里总是笑呵呵的爱说话的青年自回来以后就一直一言不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身上脸上脏兮兮的泥土也不去擦不去洗,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不去换。 整个人就是木讷地坐着,爱笑的眼没了光彩,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神荼那具没了气息的身体。 他身上那被他自己和神荼的血浸透的衣服上的血都干涸了,凝固的血让他的衣服呈现出诡异而难看的黑紫色,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当听张天师说‘没救了’的时候,安岩那双本来就没了光彩的眼越发黯淡了下去。 他没有回答王胖子的质问,只是慢慢地低下头。 那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的短发仿佛失去生命力一般无力地垂落在他灰败的颊边。 “胖子你别说了,安岩也不想搞成这样撒!” 眼看安岩那副死人一般没了生气的样子,江小猪忍不住帮他辩解。 明明大腿的肌肉被撕裂了一大片,自己走起来都艰难,偏生这个一根筋的家伙还死活不肯将神荼交给他,硬是自己一个人梗着脖子,拖着还在流血的腿,花了一天一夜,一步一挪地将神荼的身体从那个地宫背了回来。 江小猪在旁边急得跳脚,却硬是拿这个死脑筋的家伙没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岩几乎是一步踩着一个血脚印地将神荼从地下拖了回来。 若不是有郁垒之力扛着,恐怕安岩那只腿就真的要废掉了。 看了一眼安岩此刻那人不人鬼不鬼狼狈至极的模样,王胖子呼吸一窒,掉过头。 “我也没说是他的错啊。” 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他像是想要弥补不久前说错话一般小声说。 可是他的话刚一落音,那一直像是雕塑一样呆呆地坐着不动不说话的安岩突然开了口。 “是我的错。” 他说,“是我害死他的。” 他垂着头,沾染着干涸的血痕的发散落在他的颊边。 他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都攥得很紧,紧到指关节都开始泛白的地步。 他沙哑得可怕的声音仿佛是从他咬紧的牙关里迸出来那般艰难。 “是我拖累神荼,害死他的。” 他咬紧的牙咯咯作响。 “死的应该是我!不是他!” “你怎么能这么说撒,安岩!神荼他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小猪,你敢说那个时候就算没有我他也会死?” “……” 江小猪一时间哑口无言。 神荼的确是为了救安岩才中了暗算死掉的,这一点他无法否认。 “……说不出来吧?你心里也清楚,没有我的拖累,神荼根本不可能死对不对?” 青年发出呵呵的像是在笑的声音,可是那笑声却让人听得心底莫名的难受。 安岩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在沉睡中的俊美王子一般的男子,眼中没有丝毫光彩。 “……他总是二货二货的叫我,结果他自己才是蠢货……为了救我这么一个废物……” “别说了,安岩。” 张天师叹着气打断了安岩的话。 “小师叔拼了他那条命也要救你,不是让你这样妄自菲薄的。” 他站起身来,脸色一时间苍老得厉害。 “现在说什么都不是时候,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将小师叔安葬了才行。” 他苦笑了一声。 “我给自己准备的那套小叶紫檀棺木,没想到竟是要先给小师叔用了,唉……” 听到张天师口中棺木那个词的瞬间,安岩浑身都颤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 “不对……不对啊,我应该一起死了。” 他说,摇着头,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我也应该也立刻死了才对……我怎么还活着,不对啊。” “安岩,你没事吧?” 王胖子只以为安岩受到了太大刺激一时间神经错乱了。 “不,不是,双生蛊。” 抬起头来的安岩结结巴巴地说,脸上冒出一丝希望。 “不久前我们去湘西苗寨那边任务,我和神荼不小心被下了双生蛊。下蛊的人说,中了双生蛊的人就会同生共死。我死了神荼就会死,神荼要是真的死了,我也应该死了才对啊?” 他的眼猛地亮了起来。 “神荼会不会只是假死,还有一口气在!不然我早就跟着一起死了啊!” “哎?这么说也对啊。” 王胖子挠了挠头,转头赶紧看向他的搭档。 “老张,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张天师苦笑着摇了摇头。 “假死的人那都是吊着一口气,我刚才仔细看过了,没有,死透了。” “可是双生蛊——” “安岩,你身上的是母虫吧?” “你怎么知道……” “双生蛊之所以生死相连,主要靠的是阴阳两气。母虫汇聚阴气一体,公虫汇聚阳气一起,两只虫子分别寄生在不同人体内,和人体阴阳相调。一旦其中任何一只虫毙命,另一只虫子感应到就会立刻自爆迸发出极端的阴气或者阳气,从而导致人体陡然阴阳失调,从而跟着毙命。” 张天师一边摸着胡须一边说。 “若是你体内寄宿的是公虫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好你真的会跟着小师叔一起……”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但是你体内寄宿的是母虫,你所具备的郁垒的极阳之力正好能克制住母虫自爆产生的巨大阴气,所以,就算小师叔身亡,你也不会有事。” 他摇了摇头,再度长叹一声。 “别胡思乱想了,小师叔他已经……” 张天师的一番话让安岩刚刚亮起来的眼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 他那干裂的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再说点什么,终究没能发出声音来。 房间里正是静悄悄的一片,突然嘎吱一声响,大门被推开,有人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来人一抬眼看到床上那个安安静静闭目躺着的年轻男子,顿时皱了皱眉。 “还真死了?” 突然走进来的那个穿着风衣的女子皱着眉如此说。 “我还以为哪个小兔崽子逗着我玩呢。” 她皱着眉低声说。 突然又转头瞥了安岩一眼。 “我以为怎么的都是你这个喜欢闯祸的小家伙死在前头,没想到倒是这家伙先走了。” “包姐…… “哎,白白浪费了我的一颗一念回光。” 包妮璐摇了摇头,转身似乎打算走人。 “一念回光……” 安岩下意识重复了一下,突然间他猛地站起身来,冲到包妮璐身前。 “包姐!那颗药你还有吗?!” “对了!一念回光!胖爷我怎么给忘了!” 旁边的胖子一捶桌子。 “当初安岩也是差点死翘翘了,就是被这个东西从阎王殿给拉回来的。” “包姐!” “……有倒是还有,可是……” “拜托你包姐!给我一颗!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细长而妩媚的眼微微上挑了一下,女子抿着唇看了安岩一眼,目光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求求你包姐!” “安岩,听我说,除了传说中能神荼郁垒之力合璧能逆转生死轮回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的可能性。而所谓的逆转生死轮回,历代神荼和郁垒也从未听到有人做到。” “而你,上次是一个意外,可能是因为你们都还剩下一口气,也可能是因为你的骤死刺激了你体内的郁垒之力爆发,从而救了你自己和神荼的性命。” 细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散落在眼前的一缕额发,女人微微眯着眼轻声说,“但是你们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好运,就像是这次。” “可是——” “一念回光的确可以将只剩下一口气的人救回来,那是因为人还没死——而死而复生,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到达的范畴。” 手指拨弄了一下额前的一缕长发,包妮璐说,面色平静。 “我看了,神荼最后一点生气都散尽了,三魂七魄都不在。” 她说,语气平静,却是异常的残忍。 “不管你承不承认,神荼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 她不再去看一脸茫然的安岩,转过身,细长的高跟鞋后跟踩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一声一声像是重重地敲在人心底。 “……我会去通知那个老家伙他徒弟死掉的事情,你们处理好这家伙的后事吧。” 愣愣地看着包妮璐离去的背影,安岩的脑子一片空白。 最后的一丝希望砰然粉碎。 他茫然地站着,胸口空空落落地什么都没有。 【神荼已经死了,不管你想不想承认。】 包妮璐的话一针见血,轻易而又残忍地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赤裸裸地将残酷的现实摆在他的眼前。 神荼已经死了。 …… 青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 染着干涸的血痕的黑发散落在他茫然的眼角,衬得他的颊异常的苍白和无助。 “神荼……” 他低低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细长的睫毛微微动着,脆弱得像是承担不起一点风掠过的重量。 突然,他的身体晃了晃,然后,一头栽倒了下去。 “安岩!” “卧槽安岩你别跟着出事撒!” “双生蛊后遗症爆发了?安岩跟着神荼去了?!” “我呸王胖子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夫说了不会有事的。” “你说的什么时候准过……”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架撒——先送医院哈!” 剩下的人一片慌乱中。 ………… …………………… 当安岩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环顾四周,也是一片雪白的颜色。 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床边一个铁架子摆着,大大的玻璃瓶掉在上面,一条细长的管子从瓶口延伸下来,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和刺进他手背上的针流进他的血管里。 冷冰冰的液体,让他的那只手也是冰冷一片。 “太好了,安岩,你终于醒了哈!” 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安岩一转头,就看到他那个矮矮胖胖的好友的脸。 “……我怎么了?” “你昏倒了。”江小猪说,“医生说是因为你营养不良的缘故……安岩,你几天没吃饭了?” 江小猪这么说着,也没指望安岩回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你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他一边说,一边将旁边的一个保温瓶拿下来,倒了一杯白粥递过去。 “喏,我刚刚买回来,还热着呢,你趁热喝点啊。” “……小猪,不用了,我不想吃。” 并不是不觉得饿,也不是没有试着在过去两天里吃一点小猪买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将那些食物吞咽下去。 明明身体饿得难受,偏偏看着食物就是没有一点食欲,就算勉强吞一口也会恶心得立刻吐出来。 ………这或许是自己害死神荼的惩罚。 安岩忍不住这么想着,干脆就放弃了去吃东西。 这两三天里,他只是靠着喝水充饥。 “别开玩笑哈!怎么能不吃东西!你想饿死自己哈?!” 一贯好脾气的江小猪突然间勃然大怒,将手中的碗往床头柜上一摔。 “安岩!你他妈别跟个娘们一样要死要活的!” “谁该死,谁该活那都是老天注定的!神荼死了只能说他时间到了!阎王爷要召他了!你他妈没死只能说你命不该绝,谁都不欠谁的!” 他怒吼道。 “再说神荼做得也没错!谁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在自己眼前?要是换了我,我也愿意拿我这条命去让我喜欢的人活下去——” 被小猪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而小猪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安岩愕然地睁大眼。 “小猪你、你怎么知道……” 以为谁都不知道的事情突然被好友吼出来,安岩一时间有些结巴。 “神荼他……他……我……” 只顾着痛快一个没留神吼出来的江小猪挠了挠头,憋了半天,才终于开口。 “神荼表现得太明显了啦……稍微一注意就看出来了。” 想到当初瑞秋和允诺说的那些话,他小声回答。 “你自己没注意到吧,他看你的眼神实在是……” “…………” “每次你一遇险的时候,平常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立马就会失控,好几次,为了救你不要命地往前冲…” 江小猪继续小声说。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目光就没从你身上移开过……还记得上次给你的那些照片不?都是我特意给你的……” “特意?” “呃……我知道你喜欢女孩子撒,所以觉得神荼他那样不好……嗯,我给你看那些照片,就是故意想让你发觉到撒。” 小胖子不自在地挠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毕竟你肯定也不可能喜欢他哈,所以早点揭开了让神荼死心对你们两人都好撒……” “…………” “现在想想,我是太多管闲事了。” 江小猪低下头,神色有些黯然。 “仔细想想……神荼只是喜欢你而已,也没有错啊……而我非要多管闲事参一脚拦着他。其实,不管你会不会喜欢他,也不能拦着别人喜欢你吧……” “恐怕他自己也知道,你不会喜欢他,却还是……唉,看也知道,他已经喜欢你到连自己命都不要的地步了,哪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 “…………” 安岩低着头,抿紧唇,没有说话。 【神荼,我喜欢的是女人,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那一天在湘西苗寨的夜晚,他对神荼说了这句话。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为了神荼好。 而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他当初说出来的那句话残忍到怎样的地步。 神荼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 他很清楚。 …… ‘无望的爱’,究竟要怀抱着怎样的觉悟,才能坚守下去? 【他喜欢你,喜欢到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哪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 ………… “安岩,你能活着,是神荼拿自己的命换的,就算是为了他,你也不能随便糟蹋了哈。” 江小猪黯然地这么说着,再一次将床头柜上的那碗白粥端起来,送到安岩身前。 “你不能糟蹋了神荼换来的这条命啊。” “他死了,你就更得好好活下去才行哈。” 抬手慢慢地将脸上的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 安岩没有说话,直接伸出双手捧起了江小猪递给他的白粥。 他低着头,额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眼。 也挡住了那突兀地簌簌几滴掉进粥里的眼泪。 抿紧的唇将喉咙里的微弱的呜咽声用力咽回去,安岩抬手用力擦去发红的眼角的水痕。 他抬手将白粥咽下去。 熟悉的恶心感陡然从身体最深处翻江倒海地袭来,让他几乎就要将咽喉处的白粥吐出来。 可是他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用力地,硬生生地将几乎要呕吐出来的东西重新咽了下去,哪怕下一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汹涌。 铺天盖地的反胃感冲击了他全部的脑神经让他浑身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下了胃的食物几乎再一次被挤压上食管要从嘴里喷出来,而后再一次被他死死地抿紧嘴重新压回食道中。 …………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才终于将那一碗粥吞了下来。 一碗粥喝完,他浑身都已是冷汗淋淋,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那种反复反胃的恶心感简直不亚于一场酷刑。 还好,江小猪出去帮他交住院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喝完粥之后,安岩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左手手腕上,几道黑青色的淤青异常的清晰。 一道道,都是手指的痕迹。 那是那一天,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的神荼的手指在他手腕上狠狠掐下的痕迹。 他得好好活着…… 安岩想。 连带着神荼的份,好好地活着。 ……………… …………………… 几日后,出院的安岩终于回到了家里。 ……那本不是他的家。 打开门的时候,那熟悉的气息都迎面而来,让安岩下意识顿了一顿。 家里的东西都和出门前一般无二,没有什么改变。 改变的是回到这个家里的人少了一个。 安岩随手将行李往地上一丢,走了几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软软的沙发包裹着他的身体,他仰着头,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脑中浮现出的那个停在灵堂的冷冰冰的棺木中,神荼苍白的脸。 那个在他心目中强大犹如神灵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木中,被阴影包围。 棺木的四周都是一片刺眼的雪白,就像是那个人白得不正常的肌肤。 安岩慢慢地屈膝,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 一周了。 他想。 神荼死了一周了。 不会再有人时刻跟在他身边,不会再有人揉着他的头喊二货,不会再有人帮他做饭,不会再有人喊他起床将衣服丢到他脸上…… 会做那些事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在一周前。 ………… 得想办法通知阿塞尔才行……可是该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安岩在不知不觉之间闭上眼,倒在沙发上,靠边一边,睡了过去。 窗帘微微敞开了一角,外面的太阳落在躺在沙发上沉沉睡着的安岩脸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他的脸上一点点地转移,落下去。 终于,夜幕降临,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在天空之中。 漆黑的夜幕沉了下来,将大地笼罩了起来。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因为窗帘掩着,微弱的星光也照不进来。 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在房间里慢慢地散开。 青年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沉睡,那身影孤零零的。 几缕黑发散落在他有些苍白的颊边,让他的身影越发显得瘦小。 突然,轻微的咚的一声。 像是风吹过什么撞了窗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响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想起。 哧哧一声,天花板上的电灯骤然闪了闪。 像是电线短路火花炸开的声音。 那电灯只是闪了一闪,又暗了下来,房间里仍旧是漆黑一片。 黑暗再度安静了下来。 除了沙发上沉睡的青年轻微的呼吸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间非常的安静,静可闻针。 啪嗒。 突兀地一声。 那是一滴水从天花板滴落下来,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在这个静可闻针的房间里异常的清晰。 这个突如其来的响声莫名地惊醒了沙发上的青年。 眼镜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从脸上滑下去落在了一边,安岩睁开眼,漆黑之中他睁开的眼莫名像是掠过一道光。 他睁开眼,脸上的神色似乎还有些懵,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来。 房间里很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沉沉夜幕笼罩下来的压抑的漆黑。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在回响着。 一下一下,在静得异常的房间里,那种呼吸的声音仿佛贯穿了自己的耳膜。 啪嗒,又是一声。 清晰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可是最近没有下雨,太阳很大,空气也一点都不潮湿。 黑暗中,侧身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眼睛睁得很大,他的脸色仍旧是懵的。 可是那种懵却并不是刚刚睡醒的那种迷糊,而是一种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愕然的懵。 甚至带着几分惊恐和僵硬的痕迹。 安岩侧身躺在沙发上,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突然醒过来的。 啪嗒一声,像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身体陡然像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寒气笼罩住,让他一个哆嗦陡然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仍旧一直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睁大了眼。 ……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 身体像是被黑夜中冰冷的空气压制住一般,冻僵了,一动也不能动。 说不清是梦魇还是被什么东西压住…… 左手手腕突然一寒。 不是夜风吹的那种冷,而是寒意,仿佛有一种冰冷的东西从黑暗中沿着他的手臂而来。 他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瞥向自己的手。 房间很黑,但是外面城市的灯火仍旧给他的房间透进来一点微光。 借着那一点微光,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哪怕是在黑暗中,他左手手腕上那几道手指痕迹的淤青也异常的清晰。 这么长的时间,不知为什么,这几道淤青一直都没有消失,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道淤青在黑暗中反而越发加深了几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上面,那种寒气渗透进去,几乎将他的整个手腕都冻僵。 ……………… 房间静的可怕,漆黑一片。 脸色苍白的安岩仍旧不能动,张嘴想喊也张不开嘴,黑暗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睁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听着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一下一下的响起。 腰侧突然一寒。 就像是不久前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样的寒意。 黑暗的空气中那看不见的冰冷的东西覆盖上他的腰侧,然后,顺着他的后腰一点点渗进去,抚过去,连同着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简直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一般。 这种联想一瞬间让安岩毛骨悚然。 他睁大眼想看清什么,可是黑暗中依然什么都没有。 那寒意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腰上,有什么抓着他的腰侧。 然后,寒意袭来,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唇角。 ……用冰冷已不足以形容。 那种寒意侵肌蚀骨,一点点地渗透到肌肉、血液,甚至于骨髓的最深处。 他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寒气一点点将自己的血肉冻结住的可怕感触。 他睁圆了眼,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那因为被某种看不见的冰冷的东西紧紧贴住的唇在这一刻因为寒冷而呈现出一种没有血色的惨白。 那看不见的东西从他唇渗透进去,舔舐过他的齿间,缠绕着他的舌,汲取着他唇齿间的暖意。 他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唇齿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冷得他的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头七夜,还魂夜—— 【安岩,我不会放过你。】 他曾以为那只是神荼说‘我不会放开你’的口误。 ………… 那并非是口误。 而是死去的那个男人最深沉的执念。 ——头七夜,回魂夜—— 【我不会放过你。】 【哪怕我已经死去。】 ——TBC—— 第三十八章 滴答。 又是一声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在这个静可闻针的狭小空间异常的刺耳和清晰。 房间里漆黑一片,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一个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只是那呼吸声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般,断断续续的,时重时轻,极不顺畅。 侧身躺在沙发上的青年在黑暗中睁大了一双眼,一片漆黑中,唯独他的眼在黑夜中微微发着亮光。 那像是浸在泉水中的黑亮的瞳孔微微颤抖着,带着几分惊恐和僵硬。 被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堵住的唇发不出任何声音,而那寒意顺着唇渗透到肌肤、血液乃至于骨髓深处,几乎将他半边脸都冻僵。 后腰处仍旧被看不见的冰冷手臂紧紧地搂着,将他的身体压死在沙发上。 唯独那一处一开始按着他手臂上淤青痕迹的冰冷感触动了。 顺着他的那只手臂,寒意一点点上移。 安岩几乎能感觉到那看不见的手在自己手臂上移动时自己皮肤上寒毛直竖的惊悚感触。 当那无形的寒意轻抚到他脖子的时候,一连串细小的鸡皮疙瘩陡然渗出。 他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哆嗦。 人类对某种无形事物的恐惧的本能让他抽着气竭力想挣扎,想大喊,想挣脱那个将自己压制得死死的存在。 可是他动不了。 一点都动不了。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转动着眼珠流露出惊惧而又害怕的目光。 可是就是这一点本能无法抑制露出的惊惧目光,仿佛刺激到了黑暗中那个看不见的存在。 刚刚还有一点空隙让安岩呼吸的唇这一次被更为彻底地堵住。 那看不见的冰冷到了极点却柔软的东西像是带着怒气一般探入他唇舌的更深处,将寒意渗透到他整个口腔中。 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后面的舌想躲,却避无可避,只是被动地被那冰冷却柔软的东西紧紧缠绕住。 整个唇舌中都充斥着那渗人的寒意,他明明被迫张着唇,但黑暗中那强迫他张唇的东西却根本不存在,就仿佛是他自己微微张开唇的一般。 可是微光中,透过齿间,隐约可以看见青年那浅红的舌呈现出不自然地微微扭曲的形态。 那不是仅凭自己可以摆出的形态。 那就仿佛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那浅红的舌尖缠绕着,带动它在口腔中律动,肆意摆布着无力挣扎的它。 唇舌极度的冰寒,还有被死死堵住的唇导致的呼吸不畅让安岩露出难受的神色。 窒息的感觉让他竭力想要扭动头,可是那带着寒意的黑夜中看不见的东西却死死地按在他的后颈上,让他动弹不得。 黑暗中,他张着唇,却透不进一点空气。 那种看得到却吸不到的感觉几乎要逼得他发疯,逼得他眼角都隐隐发红了起来。 ………… 就在安岩以为自己就要这样窒息而死的时候,唇上陡然一松。 他张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发红的眼角的眼泪已渗了出来。 好难受。 他想。 又是这样,差一点就要被堵死了…… 青年忽然一愣。 又? 他为什么要说又? 这种简直可以用凶残来形容的让人窒息的亲吻…… 安岩猛地抬眼,顾不得再喘几口气,发红的眼角还渗着一点泪痕。 “……神……荼?” 他用被寒意冻得发僵的唇艰难地发出两个字。 眼中的惊惧之色换成一种期盼和难以置信。 那双黑夜中越发像是浸在清水中的透亮的瞳孔,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像是染着露水的黑珍珠,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光。 黑夜寂静无声,空无一物的房间里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人回答他的话。 安岩抽了抽微微发红的鼻子,在沙发上坐起来。 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动了,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宁可回到不久前动弹不得的时候。 他伸手向前摸了一摸。 自然除了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摸到。 他睁着眼看了空无一物的黑暗房间好一会儿,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 深吸一口气,他闭上眼。 【开眼】 无数细长的线条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从他眼前无限地蔓延出去。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一股渗人的寒意再一次侵袭到他的身体。 那股带着寒意的黑暗中的无形之物再一次拥住他的身体,模糊的影子中,那冰冷的什么再一次碰触上他的唇。 无数细长的线条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身前。 有什么看不见的冰冷而柔软的东西轻轻地磨蹭着他的唇,似乎是用动作示意他张开。 闭着眼的安岩稍微迟疑了一下,顺从地张开了唇。 于是那带着渗人的寒意的东西再一次侵入他的唇中。 这一次,他的唇没被用力地堵住到无法呼吸的地步,那个看不见的舌尖只是轻柔地舔舐着他有些发抖的舌尖和齿间。 他唇中的热度一点点降下来,冷得让他有些抖。 很快的,热度瞬间从他的身体里向上,补充了上去,但是没过多久,就再一次被降成冷意。 那就像是热度从自己身上被那个人吸取走了一般。 而如此往复循环之后,闭着眼的安岩却惊讶地看到身前那个模糊的影子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那线条形成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年轻男子的轮廓。 隐约的线条轮廓中,可以看到那个人单膝半跪在自己身前,伸出的双臂搂着他,微微仰着头亲吻着他的唇。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仍旧是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可是这一次哪怕他睁开了眼,也能隐约看到身前似乎比房间其他地方更阴暗了几分。 而身体被看不见的东西桎梏住以及唇上的感触都比之前越发清晰了许多。 安岩动了动仍旧仿佛被什么轻触舔舐过的唇,有些迟疑地再一次发出了声音。 “……神荼?” 他小声问。 黑暗中没有回答,一片寂静。 可是下一秒,他分明感觉黑暗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摸了摸他的头。 二货。 没有任何声音的空气里仿佛传来了这样一句话。 突如其来的,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安岩发红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他用力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他隐藏在黑暗里的脸簌簌地掉了一脸的泪水。 …… 他想他再也不可能有比此刻更怀念这两个字的时候…… ………… ………………………… ****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重重撞开。 几乎是闯进来的青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脸都涨成了红色。 “神荼——神荼他——” 他气喘吁吁地说着话,却因为喘得急什么都说不清楚。 坐在茶室里的老人正看着一封信,一见安岩闯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正要去叫你呢。” 张天师脸上也露出难得地迫切之色。 “小师叔他——” “神荼他——” 两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同时戛然而止。 两人彼此看了看。 “神荼他——” “小师叔他——” 再次撞上。 再次同时戛然而止,彼此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这让旁边的王胖子看得是哭笑不得。 “别抢了,说得都是一件事,安岩,你先说,神荼怎么了?” “啊!是这样的!” ……………… “你是说神荼哥哥现在在这里?!” 安岩才说到一半,一个尖锐的女声陡然响起。 他一愣,这才发现了其他人的存在。 “瑞秋?你怎么在这里?”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这里,那封信是包妮璐姐姐托我给张天师带过来的……现在不说这个!” 瑞秋绕着安岩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你说神荼哥哥在这里?” 她急得左看右看。 “在哪里啊?怎么看不到啊?” 张天师摸了摸胡子。 “小师叔现在想必是超脱三界的灵体形态吧,如此境界,肉眼凡胎自然是看不到的。” 旁边的胖子忍不住呸了一声。 “变成鬼就是变成鬼,说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 被揭穿的老道士尴尬地咳了一下,赶紧转移了话题。 “是老夫忽略了这一点,昨晚是头七夜,一般来说,执念极深的人的确是会以灵体形态重返人间……” 他又摸了摸胡须。 “不过,一般头七夜还魂,都会出现在自己身体附近,要么就是最大的执念之处……安岩,小师叔怎么会去你那里?” 张天师如此困惑地看着安岩问。 旁边的王胖子已经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哈哈哈,安岩,你是不是欠了神荼一大笔钱没还啊,他死了都还要去找你哈哈哈。” “……这个、这个不重要!” 看着安岩那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模样,旁边的江小猪赶紧打圆场。 ……欠的不是钱,是情啊。 不过变成鬼了都…… 神荼这份执着简直……简直…… 恐怕是现场唯一一个看破一切的江小猪这么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转移话题。 “现在的重点是,神荼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撒!” “对啊!神荼哥哥到底在不在?” 怎么找都没找到丝毫蛛丝马迹的瑞秋不耐烦了。 “在是在……” 安岩挠了挠头,看了看自己身侧。 现在大白天的,正是阴气最弱的时候。 连他都看不见,只是隐约感觉神荼应该跟在自己身边而已。 其他人又不像自己能开眼。 “嗯……现在白日正是阳气最盛的时候,灵体最弱的时候,这样好了,我暂时来布置一个聚阴阵。” 张天师一边说一边摸出几个符纸,又皱了皱眉。 “这样不行,头七夜刚刚结成的灵体还是弱了,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被聚阴阵反噬,唉,如果小师叔的灵体能再强几分的话……” “那个……让灵体强一些就行了吗?” “是的,只要灵体足够强大,就能借由老夫布置的聚阴阵凝实灵躯。” “那就……稍微等一下。” 安岩遮遮掩掩的话让王胖子惊奇地睁大眼。 “咦,安岩,你有办法啊?什么办法?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忙啊?” 他刚一说完,突然后背就是一寒,让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本能地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顿时纳闷了。 再一次转回头的时候,他发现安岩已经不在了。 “安岩人呢?” 他问。 “哦,到旁边房间里去了。” “啧,搞什么啊,还神神秘秘的,怕胖爷我偷学他东西啊?小气!” 胖子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 胖子在这边不高兴地撇嘴,而此时此刻躲到旁边房间里的安岩已是一脸涨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捧着他的脸,强迫性地将他的脸向上抬起。 胸口起伏得厉害的青年明明微张着唇,却是一副喘不过气来的难受神色。 “神荼……慢……一点……” 被堵住的唇稍微放松的间歇,抓紧时间喘气的安岩发出含糊的声音。 “我……喘不过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刚抽空吸了几口气的唇再一次被那看不见的唇重重堵上。 所以说—— 非得这样吸阳气才行吗! 此时此刻被一只鬼亲得近乎窒息的青年在心底如此悲愤地想着。 ………… “安岩,好了啊?哎?你脸怎么这么红啊?还这么喘?” “嗯?如果是安岩提供阳气给小师叔的话,按理说应该会短暂的气虚脸白才对,怎会反过来?” “…………” 妈的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卧槽我宁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 经过张天师一番布置,整个房间一瞬间都阴冷了许多。 外面正午太阳的阳光和热度仿佛被薄薄的一个窗帘死死地拦在了房间外面,怎么都透不进来。 穿着短裙短袖的瑞秋抱着手臂微微打了个哆嗦。 明明房间里的温度计显示着三十多度,按理说房间应该很热,但是偏生就是有一股寒意一点点地渗透充斥了整个房间,让这个房间在正午时分莫名显得阴森森的。 明明是密不透风的房间,隐约还时不时有阴风掠过的感觉。 “胖爷我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 被那看不见的阵阵阴风吹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的王胖子如此喊着。 “神荼,你到底在不在啊?” 房间里一片寂静。 一个巴掌大的玉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它身后三炷香的烟笔直缭绕向上。 雪白的玉盆里盛着水,那水清澈见底,隐隐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气从水里向外散发出来。 随着王胖子的喊话,三炷香的烟雾陡然一乱。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安静地放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玉盆中的水突然微微动了一动。 【嗯】 那水纹微微波动着,在水面呈现出这样一个字。 “真的是神荼?!” “神荼哥哥——” 众人皆惊。 唯独坐在旁边的老人还能保持一点镇定。 “小师叔,这是师祖托人带来的信。” 张天师举起手中的那张信纸,说。 “师祖老人家说了,你的情况他大概清楚了。” “小师叔您现在情况很特殊,说死是真的死了,但是人一旦死去,六魄就会即刻消散,所谓的鬼魂,其实是三魂其中执念的残魂而已。” “您的魂魄离体,按理说应该是无力回天,但是奇怪的是,您的六魄并没有散去,而是和三魂聚为了一体。” “也就是说,此刻您的三魂六魄仍在,而我们一贯是将三魂六魄聚为一体的灵体称之为生灵的……能保持三魂六魄的生灵状况的通常是身体都还活着。” “这就是说,小师叔您的身体已死透了,偏偏灵体又是生灵……这种情况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据老夫大胆猜测,这种状况很可能是因为你们身体里的双生蛊存在的缘故。按理说小师叔一死,体内公虫就要跟着死,然后母虫也……” “但是小师叔体内极阴的神荼之力本来就克制着公虫让它在丹田里处于冬眠状态,而贯穿小师叔丹田的惊蛰本也是极阴的武器,很有可能在那一刻它爆发的阴寒之力瞬间冻结住了公虫……而加上安岩这边的极阳之力护住了母虫,双生蛊,母虫吊住了公虫的一口气。” “而公虫本就和小师叔身体阴阳融合,从而使得小师叔的死去的身体仍然保持着阴阳运转的假象……因此让天地阴阳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小师叔的躯体依然处于阴阳交融的状态,也就是活着的状态,因此允许了小师叔三魂六魄俱在……” 张天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让人似懂非懂的话,王胖子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 “别废话了!不就是公虫吊着神荼身体的阴阳之气让老天爷弄错了吗!” 他一句话简单地总结完张天师的话,继续拍了下桌子。 “别神神叨叨了,老张,给个准话!到底有没有办法救神荼?” “救自然是要想办法救的,可老夫能力不足,只能等着师祖的消息啊。” 张天师摸了摸胡子,皱着眉说。 “但是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虽然小师叔三魂六魄俱在,但是灵体已入阴司空间,随着时间的推移,魂魄就会被阴气浸染。” “而一旦魂魄被阴气浸染得太厉害,就算到时候师祖想到了半天,染了阴气的魂魄也无法回到自己身体里啊。“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安岩着急地追问道。 张天师沉吟了一下,说。 “唯一的办法就是最好能时刻给小师叔的魂魄补充阳气,避免遭到阴气浸染。” “呃……” 安岩的脸色一僵,脸色忽白忽红了好几下,然后咬牙。 “我天天给他提供阳气总行吧?” 他狠狠地咬着牙说,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豁出去的表情。 张天师奇怪地看了安岩一眼。 不就是被吸点阳气么? 小师叔只要碰一碰他的手指就能吸到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安岩干嘛一脸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啊?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个事,他现在更在意怎么帮小师叔的魂魄保持阴阳平衡的问题。 “光是吸阳气不行。” 老头摇了摇头说。 “直接吸取的阳气毕竟和本身的魂魄不容,尤其是安岩你本身就是极阳之体,还身具郁垒极阳之力,小师叔暂时借用你的阳气可以,但是长时间的吸取你的阳气很容易导致灵体的溃散。” 简单来说,就是安岩的阳气属于药性太猛的药剂。 就算有用,也会对神荼的魂魄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张天师皱着眉苦恼地说,“最好能有一种办法,能够不伤活人阳气,也不损小师叔阴气……到底有什么办法呢……” 苦苦思索着的老头子苦恼得胡子都揪下来了几根。 师祖既然给他写了信,就意味了师祖要求他护好小师叔的身体和魂魄。 万一做不到,那可是欺师灭祖啊! 他在这里苦恼着,突然房间中间的玉盆里的水又是一阵波动。 然后,两个字缓缓地浮现在水面上。 王胖子江小猪等人一看那两个字顿时傻了眼。 而张天师却是激动得一拍大腿。 “果然是小师叔啊!老夫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啧啧有声。 “这个办法好,太好了,一旦联系上,阳气就能润物无声而且细水长流地提供给小师叔的魂魄,保持阴阳平衡……实在太好了!” “我我我——” 在旁边安静了半天的瑞秋猛地举手,她的眼睛在这一刻闪闪发亮。 “我来——神荼哥哥,我愿意做,让我来做好了。” 张天师摇了摇头。 “瑞秋,你不行。” “为什么?我想帮神荼哥哥啊。” “这不是儿戏,虽然在现世不作数,但是一旦做了,那就是天地阴阳认可,冥冥中自有天意,各种阴差阳错都会让你无法再找另一个人。” “只要能帮到神荼哥哥我没关系……” 扎着马尾的年轻少女如此坚决的回答。 而且假戏真做才更好啊。 当然这句话瑞秋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嗯,很仗义,老夫替小师叔先谢谢你。” 完全没看出少女私底下心思的张天师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但是很可惜,你不行。” “为什么?” “自古以来,结两家之好都需要生辰八字匹配,为什么?说穿了,实际上,每个人的生辰八字都代表着自身的阴阳之气,所以算一算双方的生辰八字,就是为了确保双方能阴阳相和。” “小师叔生辰本就已是极阴,再加上神荼极阴之力,以及此刻魂魄归入阴司……极阴大盛,凶残万分啊。” 他摇了摇头,“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小师叔几乎就是等同于天煞孤星一般的存在,若是和你……不出三日,你定会暴毙身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搞撒?” 一旁听了半天的江小猪也忍不住急了。 “能压得住极阴的,自然只有极阳……” 张天师如此说着,斜眼看向某个方向。 顺着他的目光,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将目光投向了某个人的身上。 “……我……我?” 被众人死盯住的青年懵逼了整整一分钟。 然后猛地一挥手。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男人!” 他拼命地摇头。 “男人和男人怎么结婚!” 【冥婚】 那就是在玉盆的水面上浮现出的两个字。 “天地可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阴阳之气匹配它就认可。” 老头走过来,拍了拍安岩的肩。 “现在小师叔极阴大盛,郁垒之力能挑中你,说明你的生辰一定是极阳之时,能压住小师叔阴气的人也只有你。” “可、可是,就不能找个极阳时辰出生的女人么?” “女属阴,极阳之时诞生的女性可谓是凤毛麟角,两千年来就出了一个,做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你觉得现在能找到?” “…………” 卧槽我现在哪儿去找一个武则天。 “唉……若是你不愿,我们自不会勉强,毕竟一旦结了冥婚,就意味阴阳已定,就算你未来恋爱结婚,冥冥中自有力量将你们拆开,也就是说注定你再没了姻缘。” 张天师叹了一声。 毕竟下半辈子注定孤身一人这种事,没有人会愿意。 所以哪怕安岩不愿意帮这个忙,也没有人能责备他。 “只是,小师叔这一线生机就……” 张天师的叹息让安岩愣了一愣,他脸上原本气急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看起来似乎冷静了下来。 他说:“……我知道了。” 他的回答让江小猪一惊。 “你想好撒安岩?一旦这样做了,你下半辈子就真的就要孤独终老哈!” 抬手推了推眼镜,安岩冲着江小猪咧嘴一笑。 “神荼为了我丢了一条命,而我不过是没了姻缘而已,能救得了神荼一条命,当然划得来。” 他说, “不过……” “不过什么?” “冥婚就冥婚,我应了!” 安岩一抬头,一咬牙,脸上神色陡然一变。 “但是——” 他猛地一抬手,手指用力地指向身边那个看不见的某人。 这一刻他抬头挺胸,目光愤恨,咬牙切齿。 这一刻他雄赳赳气昂昂。 这一刻他气吞山河,雄姿英发,气贯长虹,豪气冲天地冲着某人狠狠地大吼一声。 “必须是神荼你凤冠霞帔进小爷我安家的大门!!!” ………… …………………………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静可闻针。 静得死寂。 张天师揪断了他的宝贝八字胡。 瑞秋张大了嘴眼看下巴要掉下来。 江小猪已僵成石雕。 唯独王胖子傻了好半晌之后,站起身来,用力地拍了拍安岩的肩。 “……真的勇士。” 他发自内心地发出了如此的一声感慨。 真的勇士啊……………… ——TBC—— 第三十九章 房间里一片死寂。 静得仿佛能听见屋子里几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阴森冰冷的气息在房间里一点点充斥着,让人呼吸的时候都隐隐感觉那空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潮湿的味道。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将冰块吸入鼻腔之中,渗入肌肤之中,冻僵了流动的血液。 在这种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可怕的阴冷和死寂之中,那三缕青烟微微一动。 三支香燃烧到了尽头,火星熄灭在灰烬之中。 在那一点火星消失的最后一秒,玉盆中几乎静止的水面忽动了动。 【好】 那陡然浮现出的水纹痕迹让其他人瞬间傻了眼懵逼当场。 唯独罪魁祸首的那个二货一跃而起,欢呼雀跃,喜大普奔。 ………… ……………………………… 如血般鲜红的霓裳散落在漆黑的地面上。 精细复杂的金丝绣纹绣出的风纹缠绕在那鲜红色的长袖上,只见那厚厚的长袖如蝴蝶飞舞般散开。 一层又一层绣着繁复绣纹的大红衣披,扣着暗红的中国结的扣子,层峦叠嶂,厚厚地铺开。 那华丽鲜红的嫁衣宛如一朵在黑暗中盛开的大红牡丹的艳丽夺目。 清脆的碎玉的撞击声响起。 那精雕细琢的龙凤金钗闪着金色的光泽,从其上垂落的一连串细小的玉坠子微微晃动着,泛着白润的光泽。 那些细碎的玉坠子一晃动,撞击在一起,就发出清脆的玉碎声。 可是,哪怕是那圆润的白玉也比不上那凤冠之下肌肤的白皙和光泽。 那仿佛沉浸在牛奶之中的冰雪般的肌肤被那一片片大红衬得越发冰肌玉骨。 细腻光泽的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一点毛孔,就如同光滑的白色玉石雕刻而成的白润。 常日里呈现粉樱色调的唇,此刻染上大红的艳色,薄薄的一片,像是落入牛奶里的鲜红花瓣,诱人到了极点。 凤冠之下的一张容颜哪怕是在黑暗中,也呈现出一种仿佛发着光的美丽。 那精致的眉眼就宛如画中的人一般。 绣着风纹的大红的盖头从那张美得惊人的白皙的脸的一侧滑落,一只手抬起,细长白皙的手指略微掀开盖头。 只见那细碎的玉坠子晃动中,那人细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浅浅的弧线向这边看来。 在盖头那鲜红的色调的衬托下,像是一双点缀着漫天星光的冰蓝色宝石嵌在鲜红之中……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荼你大爷!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小爷可算抓到你的把柄了。 就算要结冥婚就算小爷这辈子要单身狗,只要能看到你凤冠霞帔穿嫁衣的笑话老子这辈子就算是值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这个笑话老子可以笑上十年一百年都不会腻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赶紧拍个照发微博发朋友圈,看那些妹子还会不会喜欢你。 这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一定要笑个够本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唷!” 乐极生悲。 狂笑的青年一头从床上栽倒在地上,撞了个头晕眼花。 他呆头呆脑地趴在地上懵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了。 “切,只是梦啊……” 他遗憾地砸了咂嘴,伸手从床头柜上摸索了一下,摸到他的眼镜。 戴上之后,眼前模糊的一切才变得清晰了起来。 安岩用力揉了揉自己摔下来撞到的脖子,一边想着刚才梦到的情景。 想着想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 只要一想到神荼凤冠霞帔穿嫁衣的样子他就笑得停不下来怎么办哈哈哈哈哈。 被那个霸道总裁欺压了这么久,现在可算能让对方栽在他手里一次了。 那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简直——哈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这几天神荼的灵体都在张天师那边他也不怕被他听到。 只要一想着梦中的情景,安岩顿时将要和男人结冥婚的不甘愿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了起来。 神荼穿大红嫁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呀这样不行,在这样下去还不到那一天他就要笑死了。 嗯,要克制。 一定要克制………… 我克制…… ……………………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克制不住怎么办哈哈哈哈哈!!!笑死小爷我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神荼那张简直可以说是红颜祸水的绝色的小脸衬着凤冠霞帔似乎还挺好看的……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呀笑得停不下来! 安岩觉得他往后十年一百年这辈子的笑料都足够了。 ………… ………………………… 三天后。 “……安岩,你确定要这套?” 张天师揪着自己一边的一瞥胡须,看着眼前火盆里的那个东西,一脸复杂。 “当然要这个!” 安岩一边说,一边高高兴兴地在火盆里点燃那大红的嫁衣。 他兴高采烈,毫不心疼地看着这套花了他整整八百大洋订制来的凤冠霞帔在火焰中一点点被烧成了灰烬。 “这可是我特别订做的!” 这套仿古的凤冠霞帔可是他特地在网上加急订做的。 还特地叮嘱了店家要使劲往厚了做、往重了做,布料别省,那什么花纹啊绣纹啊吊坠啊使劲往上面堆,不用客气! 最后收到衣服的时候,嚯!几十公斤!都快抵上一个人的重量了。 那衣服上凤冠上叮叮当当的吊坠啊挂饰啊流苏啊那更是眼花缭乱,整个儿一个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得跟一朵大红牡丹花一样。 安岩非常满意地给了卖家一个好评。 “你小子还真是……狠啊。” 看着安岩傍晚就抱着这一大堆大红嫁衣而来顿时傻了眼的王胖子忍不住说。 一想到这身嫁衣烧了是要给神荼穿的…… 王胖子只觉得浑身一个哆嗦顿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安岩,你这样神荼会生气哈。” 江小猪哭笑不得地看着安岩那一脸兴致勃勃地烧嫁衣的样子。 明明三天前还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不乐意和男人结冥婚的样子,现在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真是…… 想了想,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好友。 “一旦神荼活过来了,你肯定会死得很惨撒。” 安岩撇了撇嘴。 “你觉得我要挟他必须以嫁进安家的方式结冥婚他就不会发火?” “……会。” “所以啊。” 戴着眼镜的青年非常洒脱地一摊手,一脸老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反正不过是死得很惨和死得更惨的区别而已,都是死得惨,没差了。” “…………”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抱着小爷我就算是死也要看神荼那家伙的笑话的决心,安岩将他重金订制的那个大红凤冠霞帔烧得干干净净。 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将同样是特别找专人订做的纸糊的大红花轿给烧了。 全部烧光之后,他才一脸满足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好了。” 他心满意足地说,看了看天色,正好已经到了张天师说的子时。 也就是昼夜交替阴阳交汇的那一瞬。 无语地在旁边看着安岩各种作死的张天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他揉着一撇胡须说,“这就开始吧。” 他指了指灵堂的中间。 “你进去罢。” 不久之前还是一片雪白色的灵堂今日却是被大片大片的红布包住,在阴冷的黑暗中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两个巨大的红色棺木放在灵堂正中央。 鲜红的朱砂绕着两具棺木细细地撒开,描绘出神秘的符文。 如血般鲜红的绸缎打成结在灵堂上空撒开成八卦的形态,与地面鲜红的朱砂交相辉映,满眼都是血红的色调。 大红的金纹喜字贴在那阴森森的棺木之上,黑暗之中莫名渗人到了极点。 那种诡异的阴惨惨的感觉让安岩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运了运气,他鼓起勇气爬上了那个空的棺木。 躺进去之前,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棺木。 暗红棺木中,年轻的男子安静地躺着。 绸缎般漆黑色的发丝柔软地散落着,肤白若雪的侧脸冷冷清清的,在灵堂一片鲜红色调的衬托下越发惨白可怖。 细长的睫毛在那苍白的脸上落下漆黑的影子。 哪怕是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在这黑暗中也如画中人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 安岩静静地看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好一会儿,然后深吸了口气。 他一翻身,躺进了那个空着的棺木中。 取下眼镜放在一边,他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然后一脸平静地闭上了眼。 放置在两个棺木中的香炉里的檀香燃了起来,细细的青烟缭绕而上。 一股淡淡的让人心神缓和的檀香味一点点弥漫了整个房间。 安岩闭着眼,鼻尖环绕着淡淡的香气,只觉得心跳一点一点地缓下来、慢下来,意识也一点一点的模糊了起来…… ………… ………………………… 好重。 太重了。 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有意识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重。 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呼吸都不畅了起来。 尤其是头。 头上似乎戴着什么非常沉重的东西,压得他有种脖子都快要断掉的感觉。 恍惚中,青年颇为艰难地睁开了像是被缝住的眼。 视线中是一片沉沉的暗红色。 ……这是哪里…… 安岩迷迷糊糊地想着,揉了揉眼,想让视线清晰一些。 一抬手,映入他眼中的就是长长的红袖,袖口上绣着风纹,挂着金色吊坠,散着金色流苏。 怎么看怎么眼熟…… 卧槽! 安岩猛地睁大眼,脑袋往上一抬。 砰地一声,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而眼前那无数细小的玉坠子像是帘子一般垂下来,散在他眼前,撞击着发出清脆的玉碎响声。 他一抬头,左右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暗红色的花轿之中。 刚才砰地一声就是头上的东西撞到花轿顶部的声音。 他抬手一摸脑袋,那凤冠上满满的挂饰戳得他手心一痛。 某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涌出,安岩猛地一低头。 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只见那件他脑补了无数次穿在神荼身上的复杂沉重得要死的大红嫁衣此刻就套在他身上,那鲜红的颜色混着暗红的花轿,映得他的脸色惨红惨红的。 卧槽! 张天师!说好我娶的呢!说好是神荼凤冠霞帔的呢! 不带这么骗人的啊!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不久前张老头那又是叹息又是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安岩就真的是头猪了。 一时间眼睛冒火恨得咬牙切齿的安岩一把扯下脑袋上那沉得快把他脖子都压断的凤冠,狠狠地摔出去。 然后,喘着粗气,他气咻咻地从那顶暗红色的小花轿里爬了出来。 神荼你大爷! 你给老子等着! 一把扯起那长得拖地的大红嫁衣的一角,安岩气势汹汹地就要向前去找某个大骗子的麻烦。 可是刚走了两步。 脚步一个踉跄,安岩差点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好重…… 安岩好不容易稳住晃动的身体。 怎么会这么重…… 明显不是错觉,安岩能清楚地感觉到套在他身上的大红嫁衣在一点点地变沉、变重,像是锁套一般重重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这衣服…… 安岩困惑地抬头,看了看四周。 除了身边暗红的花轿,四周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前方,非常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似乎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烛光。 【到了阴司,你也是灵体了,但你是生灵,所以你身上的阳气会吸引许多孤魂,所以一旦有了意识,最好赶紧往有光的地方走,不然……】 张天师的叮嘱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安岩咬了咬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向那个能隐约看到一点烛光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因为身上的大红嫁衣沉重得厉害。 它简直像是吸了水银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地变沉,那重量死死地拖着安岩的步伐,让他喘着气,几乎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挪。 本来是一件衣服,却一点点沉得像是铁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偏生安岩却不能脱下这件让他恨得牙痒的大红嫁衣。 因为按照张天师的说法,这嫁衣便是连接冥婚的桥梁之物。 若没了,就结不了冥婚。 特么真是自作自受。 被身上沉重的嫁衣压着,一步一挪的安岩还在苦中作乐地吐槽着。 早知道就随便弄个红袍子红披风当做嫁衣也行啊。 折腾个这么复杂的嫁衣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神荼你大爷! 说好你进安家大门呢! 说好你凤冠霞帔呢! 你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骗小爷我! 正在心里这么骂骂咧咧着,忽然间一缕缕寒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安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一抬头,他惊愕地发现隐隐有着许多白色的影子从黑暗中飘了过来。 【冥婚对于孤魂野鬼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一个阳气旺盛的生灵更是能吸引它们前赴后继。】 【所以,你必须尽快赶到有光的地方。】 【不然,若是中途遇到阴气旺盛的孤魂,你很有可能被迫与它……】 一想起张天师的话,浑身寒毛直竖的安岩奋力抬脚想要向看得到光的方向跑。 可是他才艰难走了没两步,啪的一下,身上已经重如钢铁的大红嫁衣将他整个人都压得跪在了地上。 他双手死死地撑在地上,这才没整个人难看地趴在地上。 而寒意一缕接着一缕从黑暗中袭来,渗进他的身体,那种阴冷到骨子里的寒气让他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从黑暗中飘来的无数白色的影子在缓缓地向他靠近。 影子越近,那笼罩着他的寒气就越重,越冷。 撑在地上的手臂抖动得厉害,安岩觉得自己血液几乎都已经被冻僵得停止了流动。 他惨白的唇哆嗦着,却抑制不住那股渗进去的寒气。 别说逃跑,此刻他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着那无数的白影从黑暗中飘过来,靠近过来,他几乎已经清楚地看到那些白影人形的轮廓。 一个飘得最快也是最寒气逼人的白影已经到了他跟前。 长发飘飘中,隐约能看见那个面色雪白的女子在黑暗中对他露出一个艳丽之极的微笑。 那鲜红如血的红唇微启,吐气如冰。 ‘夫君,奴家来迎你了。’ 那个女鬼如此说着,然后那细长惨白的手指一点点向他伸来…… 擦擦擦!给小爷滚开啊啊啊! 虽然老子不乐意和一个大男人结冥婚——但是好歹对方是神荼还能忍——但是这什么孤魂野鬼之类的……就算是女鬼也不要啊! 还有你这家伙没看到老子穿的是嫁衣吗吗吗—— 老子是去嫁人的,不要对着我喊夫君啊啊啊啊混蛋! 为了躲避这个女鬼,安岩是彻底不要脸了。 可是饶是他在心底发出如此的哀嚎,那个女鬼却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仍旧是惨白面容展露着艳丽的笑容。 ‘夫君……’ 她笑着喊着。 那半透明的雪白手指眼看就要碰触到安岩的脸—— 突如其来,嘶啦一声。 黑暗之中一道幽蓝色的光像是幽灵般一闪而过。 眼看要碰到安岩的白衣女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凌厉蓝光从她头顶至上而下掠过,撕拉一下将她透明的身体从中间整个儿撕裂成了两半。 安岩还懵着。 就看见一头雪白的野兽矫健地落在自己身前。 漆黑的斑点像是神秘的符文般散落在那雪白的皮毛之上,那拦在他身前的雪豹微微俯身弓背,雪白皮毛之下饱满的肌肉用力绷紧,如蓄势待发的弓箭。 锋利的爪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冰冷的幽蓝色光泽。 那头雪豹盘在地上,悄无声息的,并未发出任何低吼声,可是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光,阴森森地扫视着四周,那瘆人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它如幽灵一般静悄悄地袭来,凌厉地撕烂了那个白衣女鬼,并未发出任何声响,却瞬间就让那些迫不及待地靠近过来的白色影子纷纷后退躲避了开来。 那无数的白色影子徘徊在数十米之外,像是不甘心放过这个阳气充沛的生灵。 偏生又畏惧那守在生灵之前的可怕的存在,只能不甘地继续在四周徘徊着,寻找机会。 幽蓝色的光泽一闪,那头雪豹化为了人影。 柔顺的漆黑短发散落在男人那细长的丹凤眼眼角,发下是一张安岩无比熟悉的被他称之为红颜祸水的俊美容颜。 身材高挑的年轻男子转身,俯下身。 “二货。” 他说。 然后一伸手,双臂一个用力就将那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安岩横抱了起来。 大红色的嫁衣那层峦叠嶂的红衣滑落下来,笼罩住神荼的双臂,在黑暗中宛如盛开的大红花瓣一般散落开来。 被他抱起来的人微微仰着头看他,几分凌乱的黑发散落在那线条柔和的侧颊,因为刚才受到了惊吓还残留着几分惊惶之色的黑色瞳孔像是丛林中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湿漉漉的。 宛如浸泡在泉水中的上好的黑色珍珠,清澈透亮,还有一分来不及散去的怯意,让人看一眼就又是心软又是怜爱。 “神荼,这衣服太重了,动不了。” 安岩扯了扯神荼的衣服,小声说。 因为这衣服本来就是他用来算计神荼的,所以说话也颇为气虚,不敢大声,不敢出气,小心翼翼地生怕神荼找他算账。 而且因为衣服太重,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只能很勉强地抬手扯扯神荼而已。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的声音轻轻的,小小的,糯糯的,整个人都窝在神荼怀中,再配合那轻轻地扯着神荼衣服的动作,看起来简直像是向神荼撒娇一般。 神荼低头看他。 冰蓝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微微张着的唇一张一合。 青年的唇在黑暗中少了几分血色,只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唇线蜿蜒出柔软的痕迹。 那唇温软的感触还如此清晰地停留在记忆之中。 神荼微微低头,凑过去。 张口轻轻咬了咬那还在一张一合说话的唇瓣,然后趁着那人在懵的一瞬中,毫无阻力地探寻而入。 男人冰冷的舌尖缠绕上那有些呆滞的温热舌尖,极尽柔软,极尽纠缠。 “……神荼?” “补充阳气。” 神荼在亲吻换气的一瞬如此淡淡地回答。 他说,“张嘴。” “哦。” 呆了一呆,轻轻眨巴了一下眼,然后哦了一声的安岩乖乖地张唇,继续他‘补充阳气’的任务。 ——TBC—— 众幽魂:妈蛋我们孤魂野鬼已经够可怜了!活着单身狗就算了,结果特么死了到阴间还不消停,还要看你们当着我们的面这样丧心病狂的虐狗这样真的好吗!!!! 第四十章 四面八方一片漆黑,层层叠叠,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就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中,一名男子正在前行。 高挑身材,眉目俊美,薄薄的一层唇,在黑暗中没几分血色。 那柔软的黑发之下,细长的丹凤眼在黑暗中掠过浅浅的幽蓝色微光。 他双臂横抱着穿着复杂繁重的大红嫁衣的那人,层层鲜红的衣角如大红花瓣般从他手臂上撒落,偶尔嫁衣上那细小的玉坠挂饰撞击着,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清脆的玉响。 穿着大红嫁衣的那人被他抱着,靠在他身上,身上浸于黑暗中的大红色调映照在他雪白的颊上,映得他那没有血色的苍白的脸仿佛也多了点颜色。 神荼在黑暗中一路前行。 他的周身,无数白色森冷的影子飘荡徘徊在数十米之外。 虽是若隐若现,却始终不肯离去。 它们贪婪而饥渴地徘徊在那个生灵的四周,眼巴巴地看着那令它们垂涎欲滴的生灵。 充盈着阳气的生灵宛如上好佳肴一般令它们渴望之极,却因为那个行走于黑暗中的可怕的守护者而无法接近半步。 眼见着香喷喷的大餐就在眼前,却只能看得到吃不到,对它们来说不亚于一场酷刑。 不是没有昏了头想要冲过去的厉鬼,却无一能接近。 所有试图靠近那两人的厉鬼都在那个可怕的守护者十米之外被一道幽蓝色的利光撕裂成了碎片。 一路上穿着大红嫁衣被神荼这么横抱着走来,一开始安岩还觉得有些尴尬和难堪。 可是随着徘徊在周围的白影越来越多,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寒气越来越冷,还有那种阴森森压过来的可怖感,最重要的是身上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的沉重嫁衣……他已经顾不得尴尬了。 确切的说,他被寒气以及重负侵蚀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只能本能地紧贴着那个能让他安心的人的身体。 “神荼……难受……” 安岩小声说,声音里已经带上几分虚弱。 视线在黑暗中已经有些恍惚了,身体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靠在神荼胸口,头无力地倚在神荼肩上,只觉得那一口一口吸入鼻腔的空气都是森寒冰冷的,冻得他脑子都快成了一片空白。 “忍忍,马上就到了。” 熟悉的冷清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嗯……” 安岩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意识越发恍惚得厉害。 他将头窝在神荼颈窝里,无意识地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 原本一片漆黑的视网膜陡然一亮,就像是一片漆黑断了电的屋子陡然来了电。 突如其来的光亮一下子就将迷迷糊糊睡着的安岩刺激得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大眼,映入他眼中的一切让他整个人顿时都懵逼了。 那是铺天盖地的大红。 大红的丝绸扎成花结缠绕在暗红的圆柱屋梁之上,那向四面八方散下的红绸铺了整个屋子的鲜红色调。 一盏盏精美的大红灯笼挂在屋梁之上,红彤彤的光照亮了铺满红绸的屋子。 宽敞的大厅之中,两个暗红沉木的灵芝纹嵌云石扶手椅摆在最上面,一个红绸扎成的绣花球挂在两张木椅中间的沉木茶几上。 大红的囍字贴在桌椅后的木墙上,被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映得发亮。 卧槽卧槽卧槽! 一睁眼就看到铺天盖地的大红的安岩瞬间整个人都傻了。 脑中除了一连串的咒骂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卧槽这是什么鬼啊?! 我不记得我有烧过这东西!我特么顶多烧了一个纸花轿而已啊! 眼前的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是喜房的东西是哪儿来的啊! 旁边居然还有敲锣吹瑟的纸人?还有观礼的纸人? ………… ………………张天师你背着我都烧了什么玩意——!!! 老子醒来了特么第一个就要找你算账啊!!! 整个人都已经懵逼的安岩脑子里还在翻天覆地,抱着他的神荼已经径直走进了那被黑暗笼罩着的大红喜房之中。 大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将所有白色的影子都挡在了红光之外。 它们徘徊在红光数百米之外,近不了半步,一双双空洞凄厉的眼只能看着那两人进了那栋散发着柔和暖光的红色喜屋,满眼都是怨毒。 等到安岩从懵逼中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神荼已经抱着他走过了客厅,绕过缠绕着红绸花结的暗红圆柱,通过侧边的短短的木制走廊,走进了一间门口贴着大红囍字的房间里。 房间并不大,一进门让人注目的就是一座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个房间的红木雕花大床。 大红绸被铺在其上,绸被上金线绣着精致的龙纹风纹,角落里隐约还能看到几粒没剥壳的花生、桂圆之类的坚果散落在被子上。 在看到那个铺满大红绸被的红木雕花床的一瞬间,安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一抬头就向神荼看去,可是才刚刚抬起头的时候,身子一重,他整个人已经被神荼放在了床上。 他懵了地抬眼去看,沉重的大红嫁衣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睁大眼看着神荼俯身压下来。 “神神神神神神神神荼——” 眼看神荼人就要压下来,安岩浑身一抖脸色一白张口就吼了出来。 “你他妈要对老子做什么!” 某种可怕的预感让他不管不顾地梗着脖子冲着神荼大骂了起来。 “乘人之危!不要脸的小人!王八蛋!混蛋!你要敢真的做什么小爷就跟你绝交!” 他是答应了结冥婚,可那是为了救神荼。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真的会和男人发生什么说不出口的关系……哪怕不是实体,他也无法接受。 他知道神荼喜欢他,可是他相信神荼,才毫无防备地任由神荼带他过来。 若是神荼真的打算乘人之危做些什么…… 安岩用力地抓紧身下的绸被,指尖深深地攥住。 他身体动不了,可是他咬紧牙,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神荼,黑亮的瞳孔映着大红灯笼的火光在黑暗中亮得厉害,隐隐似乎能看见细小的火焰在其中灼烧。 他睁着眼,就这样死死地,双眼冒火地盯着神荼的一举一动。 若是…… 他绝不会原谅这个背叛了他的信赖的家伙! 神荼并没有搭理他的破口大骂,仍旧是俯下身,向他伸出手。 安岩张嘴还要骂,突然心口一痛,疼得他的唇一抖,骂了半句的话哽了回去。 而下一秒,他又惊又恐地睁大眼,看着神荼的右手泛着幽蓝的光泽一点点刺进他的胸口。 那细长的手指一点点刺进他胸口里面,却没有血,就像是神荼的手指融到他身体里一般。 这种惊悚的场面让安岩一瞬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神荼的手指插入他的胸口,虽然有些痛,但是还没到无法忍耐的地步,而那种痛也不是血肉被刺进去流血的痛,而更像是来自于身体内部某种说不出的奇怪的闷痛。 年轻男子冰蓝的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刺进去的胸口,专注的,严肃的。 他的手指动了动,安岩露出难受的神色,却隐约感觉神荼的手似乎在他身体里抓住了什么。 然后,那只手抓着那个东西,一点点地,硬生生地从安岩胸口抽了出来。 安岩猛地一个大喘气,翻身坐起,一手抵靠在红木雕花床柱上,额头抵在胳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的手捂着胸口,那里除了还残留着一点痛觉和憋闷感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外面大红嫁衣都是完好无损的。 他一边喘气一边抬眼去看。 只见神荼站在床边,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冷冷地盯着自己的手,一个紫黑色的浓稠的雾状物被他抓在右手上,那东西就像是一团浓稠的血浆雾气,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安岩看着神荼右手闪过一道幽蓝色的弧光,嗤的一声,就像是细小的闪电炸过,神荼的右手猛地一攥,那团紫黑色的血浆雾气在他手中顿时粉碎。 “那是什么?” 一想到那看到就不舒服的东西是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安岩就觉得后脑有些发麻。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能自由活动了,身上的大红嫁衣也不重了。 “……鬼曼童的血契。” “哈?”安岩错愕,“难道就是上次那个,丰绅差点把我炼成鬼曼童的那次——” 那一次冒险里,他差点被丰绅那家伙活生生地炼成鬼曼童。 后来虽然被人及时救了出来,鬼曼童的祭炼也被打断反噬了丰绅,但是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和丰绅性命相连,还在灵魂上隐隐有了一点联系。 让人超不舒服的联系。 “嗯。” 神荼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床边坐了下来。 眼仍旧是盯着自己右手那最后一点点即将散尽的紫黑色雾气,眼底尽是冷意。 “这血契和灵魂相连,轻易不能动,正好借你灵体出窍这个机会一并除去。” “那我以后就和丰绅那家伙没关系了?” 安岩一听顿时大喜。 神荼没吭声,只是微微昂首,算作回答。 他坐在床边,侧过头来,在黑暗中微微泛着光的冰蓝色瞳孔注视着安岩。 他抬起那已经散尽了紫黑色雾气的右手,冰冷苍白的指尖碰触着安岩那带着暖意的颊。 …… 以后,和这个二货性命相连的只有一人。 “……神荼?” 被那双蓝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安岩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 可他刚一动,啪的一下轻响,神荼的右手直接拍了一下他的左颊。 “‘趁人之危’?” 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安岩的左脸的黑发年轻男子目光冷冷地盯着他,说。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 刚刚还想躲的安岩顿时浑身一僵。 【混蛋!不要脸!王八蛋!小人!】 刚才惊慌以及恼怒之下对神荼破口大骂的那些话在他脑子里一遍遍滚过,滚得他后背上寒气直冒。 啪。 脸上又被拍打了一记。 “骂得很开心?” “……呃,神荼……我,我错了……” 在神荼面前从来都是无比识时务的青年果断低头认错。 “嗯?” 低低的嗯的一声,余音微微上挑。 啪的又是一下拍打在他脸上。 虽然神荼的力气来说并不算很重,但是连续被拍打了好几下,脸颊还是会有些疼。 “我、我错了,神荼……我道歉,我真的错了。” 啪啪,又是两下。 “不要脸的小人说谁?” “说我,说我自己呢,神荼,神荼大爷,我错了,饶了我吧……” 青年弱弱地向后缩,整个人抵在那红木雕花床柱上。 被不轻不重地拍打了好几下的左颊微微发红,和脸颊旁那只肤色苍白的手指对比起来越发显得红润。 神荼低头看着。 那张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礼道歉的脸微微仰着看着他,一双黑亮的瞳像是小鹿般带着几分湿润的痕迹,亮亮的,无辜的,让人看着就心软。 偶尔眨眼的时候,那细长柔软的浅黑色睫毛上下动着,一根根轻颤着,像是在人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搔动过一般。 房间里那一对龙凤烛的微红烛光照过来,映在青年的脸上。 那并不是一张漂亮的脸,眉眼并不精致,顶多只能说清俊罢了。 可是那柔软的线条和清俊干净的眉眼就是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想看第二眼,看多了,就觉得舒服。 就像是一株刚刚舒展开嫩芽的枝叶,并不起眼,可是突然回头一看的时候,那笼在阳光之下的时候,那一抹像是流动的绿意泛着温润的光泽,嫩生生的绿叶透着光,那嫩叶干干净净的,还染着一滴露水。 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说不出的诱人的美。 莫名的一瞬间就渗透到人心底最深处的感触。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神荼冷清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低沉的,仍旧是冷冷的语气,却莫名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深意。 安岩抬眼看向神荼,脸上是几分困惑。 他听清了神荼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那仿佛是一首诗歌,可是他不懂其中的意思。 他只能抬眼困惑地去看神荼,希望从神荼这里得到解答。 可是神荼只是低低地说了那么一句,就闭了嘴。 他和安岩投过来的目光对视,神色淡淡的,静静的。 神荼的眼很美。 安岩早就知道。 那双冰蓝的眼沉静而冷冽,一如冰封于深海冰山之中的寒光湛湛的利剑。 那就像是必须以生命为代价去交换才能在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冻结在最凛冽的冰川雪山之下湛蓝得不存于人间冰湖,美得惊人,却也危险得惊人。 他看见这双美得惊人的冰蓝色眼眸中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比什么都还要专注的,深刻的。 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他的影子一直都烙印在那人的眼底,从未离去。 哪怕是他最亲的人,他的父母,在他还小的时候,在他们最亲密的那个时候,也从未用这样专注得像是烙印下刻痕的眼神看他。 他想他隐约明白了自己在这个人心中是怎样的存在。 那人冰冷苍白的手指还碰触着他的左颊,那种冷意渗透肌肤,像是冻僵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他甚至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人映着他影子的冰蓝瞳孔上移开。 “安岩。” 那个人的声音是低沉的,一贯如此。 只是这一次低低地一声喊,却不知为何莫名让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有些发软。 就像是让人麻痹的感觉一点点从抓着绸被的指尖渗透进来,一点点蔓延到身体里。 他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可他却不知这是为何。 他只是听见那个人用那种低沉的语调喊着他的名字。 他听见他说, “安岩,许我一世。” 那个人说,俯身过来,冰冷而苍白的唇碰上他的唇。 是的,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 嘴唇的相触并不是第一次,那之前,不知道多少次,或是被强迫或是其他不得已,他和神荼唇齿相触,他甚至被神荼那强势到吞噬一切的吻逼到窒息的地步。 每一次,他都只是本能地想要因为呼吸而拼命挣扎,根本想不到其他。 唯独这一次,那碰触他的唇很轻,非常的轻。 小心翼翼的。 冰冷的。 可是就是这极轻的一次。 砰地一声。 安岩几乎听到了自己心脏那一下重重跳动的声音。 如洪钟爆鸣震得他一瞬间头昏脑涨耳鸣眼花。 某种滚烫的温度陡然从那人冰冷的唇上传递过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席卷了全身,那滚烫的热度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整个人就这样燃烧了起来。 【许我一世,安岩。】 ——TBC—— 作者有话要说:注: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出自《国风.周南》 大意为:南山有樛木,看那翠绿的蔓藤缠绕其上,两者永远相伴,就像我心爱的人即将永伴我身边,那就是我的快乐和幸福。 第四十一章 在那漆黑的地底深处,没有一丝光线。 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是世界万物都已被黑暗所吞噬,唯独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在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中缓缓地响起。 那呼吸声一下一下,很慢,也很轻,若不是在这静可闻针的黑暗中,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这微弱得近乎于无的呼吸。 它昭示着这个漆黑的地底还有活物的存在。 一片漆黑中,唯独石壁的一角,一点微光莹莹。 那一朵自坚硬的岩石中伸出的黑红色长茎蜿蜒而上,躬身弯下深深的弧度,细长的浅紫色花瓣微微拢着,娇嫩的花瓣呈现出一簇燃烧的火焰的痕迹。 几根金色的花蕊像是金色丝线一般从隐隐有些透明的娇嫩花瓣中延伸出来,映着石壁上那一点微光,竟像是微微在发光一般。 那花本是安安静静地垂在石壁一角。 突如其来的,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漆黑地底中,它蓦然动了一动。 无风自动。 就在它微微一动的瞬间,一片浅紫色的细长花瓣像是羽毛一般轻轻地落了下来。 不过是一片轻如羽毛的花瓣落地,那本是微不可闻的一点动静。 偏偏就是这近乎于无的一点动静,一下 子就惊动了那个仿佛融于黑暗中安静地呼吸着的人。 黑暗中有人慢慢地走来,微光中隐约可看见那是一个身材稍显削瘦却结实的男人的身影。 长发略显凌乱地披在男人肩上,长及腰侧。 男人低着头,映着微光而越发显得艳红的瞳孔映着那落下一片花辦的浅紫色的花朵。 然后,他俯身,捡起地上那片花辦。 半晌寂静。 许久之后,黑暗中响起了男人那因为许久未曾使用而沙哑低沉到了极点的声音。 “……东飞伯劳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那是仿佛机械一般念出的,平白寡淡得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顿了一顿,那沙哑的声音再度重复了最后几个字。 “……无相见。” 凌乱的长发散落在男人脸上,微光落下深深的影子,黑暗中,看不见男人的脸,只能听见那握着花瓣的男人浅浅的呼吸。 一下,一下,莫名仿佛融化在黑暗深处。 …………………… …………………………………… 【安岩,许我一世。】 在那冰冷的唇碰触到自己的一瞬间,安岩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砰的一下重重的跳动声。 宛如洪钟一般炸得他的脑子在这一瞬成了一片空白。那人的唇明明是冰冷而毫无温度的,可是他却莫名感觉到滚烫的热度从两人相触的唇上席卷开来,一瞬间就烧到了他五脏六腑,燃烧了他的全身,简直就像是火焰席卷了全身将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安岩?” 那人突然间急促的喊声一下子将他从懵然中惊醒。 安岩定神一看,顿时傻了眼。 擦擦擦! ……不是像,是真的烧起来了! 安岩猛地睁大眼,一脸错愕地看着那艳红的火焰在自己的手上、身上灼烧着,燃烧着,翻滚着,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簇赤红色的火焰之中。 他张开双手,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身上没有感觉到被火焰灼烧的痛感,可是眼睁睁地看着有火在自己身上烧那视觉效果就足够将人吓的心惊肉跳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慌张地看向神荼。 那并非真的火焰,而是炽热化到呈现实体的郁垒之力爆发的形态。 辨认出安岩身上那翻滚的火焰的能量实质,神荼细眉一皱,一把抓住安岩的双手,手中那阴冷的幽蓝光泽陡然汹涌而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郁垒之力失控,但是现阶段最好能立刻将其控制住。 如此想着,他猛地加大了身上的神荼之力的输出,然后,他的手上也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那幽蓝色火焰顺应着主人的心意凶猛地向对面压过去,想要将那赤红色的火焰压下去。 可是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在幽蓝色火焰碰触到赤红火焰的一瞬间,它突然就脱离了神荼的掌控陡然高涨,像是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一瞬间,神荼整个人也被陡然高涨翻腾的幽蓝色的火焰吞噬其中。 神荼之力竟也失控了。 神荼和安岩都还没反应过来,那都脱离了主人控制彻底失控的蓝红的火焰瞬间纠缠到了一起。 它们并没有阴阳相抵、水火相熄,反而在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再度暴涨,爆发出明亮到了极致的光芒,一下子就将两人吞噬了进去—— 神荼和安岩两人的身影在被吞噬的一瞬间就融化在其中,消失了踪影。 而那股像是彻底暴走的力量在吞噬了两人之后,又吞噬了虚幻的喜屋,继续暴涨,最后居然将四面八方都来不及逃走的白色影子一个个吸过来吞噬得干干净净。 它在黑暗中无限地膨胀开来,一红一蓝两种颜色的力量交缠旋转着,就像是两条巨大的鲤鱼在欢快地游玩追逐着。 那一红一蓝两条巨大的鲤鱼头尾相衔,彼此追逐,转动,越来越快,越快越快,最后竟是在空中形成了一副旋转的像是太极的光晕。 下一秒,那像是太极图的光晕在黑暗中陡然爆炸开来,在黑暗中明亮到了极致—— ……………… ……………………………… 安岩猛地惊醒过来,从棺木里起身坐起。 他低着头,错愕地在身上摸了摸,没看到什么红色火焰,也没有力量失控的感觉。 他呆呆地坐在棺木里,一时间整个人有点懵。 刚才是怎么回事? 郁垒之力失控了?接着神荼之力也失控了……然后……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不明白…… 不过,冥婚好像应该成了…… “安岩,你可醒了,怎么样,见到神荼没有?”喊声从旁边传了过来,将他喊醒了过来。 安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一摸,摸到自己放到旁边的眼镜,戴上一看,顿时整个世界都清晰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张天师王胖子江小猪三人就站在对面,三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脑子本来还有些混乱的安岩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 又打了个转。 然后,落到了张天师的身上。 他盯着那个身穿中山服的老头,眼底的火苗一点点地燃起来,燃成了翻天大火。 安岩一个翻身跳下去,整个人就那么气势汹汹地向老头逼了过去。 “说好的老子娶神荼嫁呢?!” 他黑着一张脸恨恨地盯着张天师,咬牙切齿。 “说好的神荼凤冠霞帔——他妈怎么都招呼到小爷身上来了!” “安岩,老夫也是无奈啊。”老头拽着一撇胡须一脸苦闷。 想那之前他也尽力暗示安岩了,偏偏安岩只顾着作死乐呵呵地烧嫁衣,根本看不到他的暗示。 “小师叔的话老夫不能不听,不然就是欺师灭祖,要被逐出师门的啊。” “神荼的话要听你就来骗我?!” 满脑子都是火的安岩继续吼,一想到那大红嫁衣还有红彤彤的喜房喜床大红灯笼他就忍不住想吐血。 “还有那个喜房是什么东西?居然喜床都有!至于那么精细吗!你特么都烧的什么鬼?!” “行啦行啦,安岩,别欺负老张了。” 一旁的王胖子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安岩的肩,难得地帮了张天师一把。 “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安岩,你非要神荼进门才肯结冥婚,神荼醒了,肯定要揍你一顿。不过那也就是揍一顿罢了, 可你若是真要让神荼穿了那一身凤冠霞帔……” 一想到安岩烧掉的那个大红嫁衣,王胖子浑身肥肉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那可就不止是揍一顿,你起码得挨十几顿啊。” 虽然王胖子的话说得很在理,但是现在气得头顶冒火的安岩是听不进去这种逆耳忠言的。 怒火中烧中的他一抬手,狠狠拍开王胖子搭在他肩上的手,转头就火冒三丈冲他吼。 “别特么拿神荼来压我!让他等着!等他醒来了老子第一个找他算账——!” “嗯。” 轻轻的一声嗯,轻描淡写。 冷冷清清,像是玉碎时那一声清响。 入耳就有一种浸入泉水的透心凉的冷彻感。 就是这极轻的冷清的一声嗯,让原本快要吵翻了天的屋子瞬间鸦雀无声,静可闻针。 那黑发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从灵堂中间那放置得高高的棺木边跃下,轻巧落地,像是雪豹纵身跃下般悄无声息的矫健姿态。 是的,悄无声息,所以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起身,以及落地。 人此刻,他站在那里,挺拔高挑身姿,冰雪般的俊美容颜。 虽仍旧是一张肤白若雪的脸,却不是不久前瘆人的那种惨白,而多了几分血色和生气,就像是画中人活了过来一般,眉目如画得让他周身的空气都明亮了起来。 神荼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淡淡地看着安岩。 “是该好好算账。” 他说,冷冷清清的语气。 然后抬脚迈步,漆黑色的长靴一下一下踩地而来。 随着那黑靴往前走了一步。 那不久前还横眉竖眼地吼着要找神荼算账的安岩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就向后退了一步。 神荼往前走一步。 安岩就慌张地向后退一步。 直到后背砰的一下抵到了墙壁,退无可退。 青年镜片后的那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漆黑色的瞳孔带着一份惊恐之意清晰地倒映出那个一步步压迫而来一点点在他眼底放大的熟悉身影。 “那、那个,神荼……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至于吧?” 安岩举起双手在身前,摆了摆,不久前满脸的怒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是一脸惊慌失措。 他想起自己嚷着要神荼嫁入安家,想着自己烧的那大红嫁衣,想着阴司之中他对神荼破口大骂了半天……等等的事情,顿时冷汗流得更凶。 他赶紧讨好地看向神荼。 “要知道你这次能活过来还是我帮了大忙的,呃,虽然我是不小心骂了你两句……但,但是我怎么都算是你的恩人……你你你你你、你不能这么霸道,不能这人么不讲理啊!” “嗯。” 还是那淡淡的一声嗯,面对着惊慌失措口不择言的安岩,神荼的脚步微微顿了一顿。 而后,那冷清的唇微微向上扬了一个极浅的弧度。 浅浅一笑。 “我不讲理,怎样?” 黑发的年轻男子说,嘴角一扬。 他一笑,瞬间整个房间静若寒蝉,死寂一片。 传承着魁道中的神荼之力的年轻男子性情至冷,脸上很少有什么表情,笑那更是如同凤毛麟角,罕见之极。 寥寥数次,唯独此刻那惊慌失措地缩在墙角的眼镜青年见过。 而神荼那一张脸, 常日里神色冷淡面无表情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若是一笑……那简直就—— 就在不久之前的一次,神荼一笑,看傻了安岩。 作为一个纯直男只对妹子感兴趣的他甚至都毫不吝啬地用天使的笑容来形容自己在看到那张让他瞬间看傻了眼的美得彷如人间看不到的绝色的笑。 甚至还有点惋惜地想着神荼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虽然他喜欢的是妹子,但是看着那张已经上升到无关性别的美颜盛世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啊。 ……………… 现在,此时此刻,神荼又笑了。 但是,此时此刻,安岩一点都不开心。 虽然依然是那个人,依然是那张俊美的脸,依然是那个人在笑。 但是在神荼唇角一扬的瞬间,某种说不出的本能就让人安岩的心脏瞬间打了个哆嗦。 神荼那么一笑,他顿时觉得骨子里的寒气嗖嗖直冒冻得他忍不住就要发抖。 虽然他现在的身体还勉强坚挺着没有那么丢脸的发抖,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开始结巴了起来。 “等等等等……神、神荼……你看你刚刚醒来,要注、注意身体的对不对……” “嗯。” 又是轻轻的嗯的一声,神荼那一闪而过的极浅的一笑早已收了起来。 那漆黑色的长靴再度向前走了一步,神荼看他一眼。俊美容颜,眉目如画,冷冷清清,却是让安岩再也坚挺不住,嘴巴打了个绊儿剩下半句话就硬生生地哽回了喉咙再也吐不出来。 “正好活动下身体。” 神荼说,面无表情。 啪的一声。 漆黑长靴踩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重重地啪的一声。 那一声简直是一记重鼓狠狠地咂在安岩胸口,惊得他五内俱焚。 黑发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前,高挑身材居高临下,冷冷的丹凤眼俯视而下。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神荼那只戴着漆黑指套的手微微握紧、抬起。 眼看那只手就要伸过来—— 安岩几乎是本能地被吓得一个哆嗦,身体顺着身后的墙壁滑下来砰的一下跌坐在地上。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 说也迟、那也快,安岩抬起双臂猛地抱住脑袋,张口就是气吞山河的一声大吼。 “……男人不能打老婆!!!” 神荼:“………………” 屋子死寂一片,众人默然。 张天师:“………………” 江小猪:“……………………” 而不久还拍着安岩的肩膀称赞其为真的勇士的王胖子,此时此刻只用了两个字就表达出他此刻的全部的心情。 他说,“呵呵。” 安.节操算什么.在神荼面前秒怂.岩。 —TBC— 荼爷一笑,二货怂掉。 安岩:你们这些上帝视角的给我闭嘴!有本事你们在神荼面前别怂啊(╯‵□′)╯︵┴─┴ 第四十二章 安岩最近有些不太好。 确切的说是非常不好。 至于到底为什么不好,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按理说,神荼复活了,他的腿伤养好了,甚至于郁垒之力都进阶了,上次被他胡搅蛮缠了一下神荼最终还是放过了他没揍他一顿……这一桩桩好事接踵而来,按理说他心情应该很好才对。 嗯,按理说。 但是他感觉就是不太好,而为什么不太好的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于是就更不好了。 现在让他最苦恼的事情是,自神荼复活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和神荼相处了。 以前虽说他也知道神荼喜欢他,但是神荼也没明说,是他自己主动跑去问了神荼,然后从神荼那里得到了似是而非的回答。 而且就算知道这一点,安岩其实一直也没多放在心上。 他一直都觉得,喜欢不喜欢都只是那么一回事。 就跟他喜欢包姐和允诺一样,如果他告白了,对方拒绝了,那么他就会老老实实地放弃。 他觉得所谓的喜欢都是这样,单方面的感情只要被拒绝很快就会消失,神荼所谓的喜欢肯定也是这样。 所以他能没心没肺地轻易地就对神荼说出‘我喜欢女人所以你别喜欢我了’这样操蛋的话。 【神荼他喜欢你,喜欢到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这种喜欢,哪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 以为神荼死掉的时候,江小猪苦笑着跟他说了这句话。 他在那一刻才终于明白了神荼的喜欢和他的喜欢到底有多大的不同。 或许他所谓的喜欢根本就只是一种虚假的表面。 他喜欢包姐,是因为包姐漂亮性感,他喜欢允诺,是因为允诺娇俏可爱。 说白了,都是看脸,看身材。 他说着喜欢,但是到时候真要他为了保护包姐或者允诺舍弃性命,肯定做不到。 …… 【安岩,许我一世。】 那个男人的眼中仿佛烙印着他的影子,也仿佛只烙印着他的影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莫名的,懵懂的,他的心脏砰地一声重重跳动,震得他头晕目眩。 对着那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的冰蓝色瞳孔,他再也无法向以前一样轻易地说出‘我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话来。 脑子一片空白中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好那个时候,神荼郁垒之力突然莫名暴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让他和神荼一起复活回来。 而复活之后,神荼似乎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的意思,看起来似乎将在阴司发生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说实话,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是不想再一次拒绝神荼,但是如果神荼真的步步紧逼着他立刻回答的话,他大概还是只能让神荼失望…… 但是,虽然神荼当做了什么都没发生,可他的问题却来了。 那一次心脏的跳动感觉成了后遗症,有事没事他的心脏莫名就会紊乱地乱七八糟跳起来。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为什么会突然乱跳起来…… 神荼复活的第五天了。 此时此刻,为了庆祝神荼的安然无恙,王胖子难得豪爽地请客,喊着一行人到了有名的大酒店包厢里搓一顿。 王胖子得意洋洋地正和龙傲娇吹牛打屁,疯闹着,而一贯在这种场合都很活跃的安岩却不知为何熄火了。 正在闷着头想事情的青年拿着啤酒杯,满满一杯的啤酒,泡沫都快鼓出来了他也没注意,只是闷着张口就喝了一大口。 一会功夫,那一大杯啤酒就下去了大半,闷着想心事的安岩也没注意,仍旧继续往嘴里灌。 可是这一次,他刚一抬起啤酒杯,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压住他的手。 “少喝点。” 神荼冷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安岩茫然地抬头,正对上那侧过头来看着他的冰蓝色瞳孔。 他目光一转,又看到那细长白皙的手指正按在他的手上,微微拢着,像是覆盖在他手背上轻握着他的手一样。 砰的一下! 他那后遗症不小的心脏在这一瞬凶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 一瞬间,他几乎是本能猛地松手,将自己的手从神荼手下缩回来。 可是缩得太快太急,他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拿着一个啤酒杯。 于是,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还剩下小半杯啤酒的啤酒杯砸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了,安岩?” 那边正在和瑞秋聊得开心的允诺,听见那啪的一声,顿时看了过来。 “哈哈哈哈哈。”看也没看神荼一眼的安岩啊哈哈哈的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没拿稳,没拿稳。” 他这么说了,看过来的众人也就没怎么在意,喊服务生过来收拾了玻璃碎片。 安岩看着服务生将玻璃碎片扫走,挠了挠头,重新坐下来,眼角偷偷瞥了身边的神荼一眼。 这一瞥,正和身边的那人对上。 神荼侧着头,正深深地看着他。 安岩赶紧目光一晃,逃也似地移开目光,转身和坐在他身边的江小猪说起话来。 神荼看了那个明显是故意躲避自己视线的二货好一会儿,眼见对方只是不停地和江小猪说话,慢慢收回了目光。 虽然被王胖子死活拽到了这里,但是说实话,他这几天心情也不好。 不知为何,自他复活之后,安岩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就像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他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安岩立刻就会拉开和他的距离。 那表情动作简直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一般,只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时间很快过去,聚餐到了最后,饭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喝光最后一瓶啤酒之后,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安岩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凑到走过来的允诺身边,开开心心地和这个可爱的妹子聊天,两人一边开心地说笑,一边一同往门外走。 刚刚起身的神荼看了一眼,发现安岩那货将背包丢到了包厢一侧墙壁的沙发上,显然是忘记了。 他转身,一伸手,手搭在了正在往门口走的安岩的左肩上。 “安岩,你的……” 你的背包忘了。 他只是想说这句话。 可是他的话刚说了半句,在他的手刚刚搭上安岩的肩上的一瞬间,安岩猛地一挥手。 那几乎就是本能一般的反射动作。 安岩一挥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了开来。 “……包。”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的时候,神荼的手已经被安岩甩了开来。 那甩开神荼手的安岩本是回过头用警惕地目光看着神荼,在听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顿时露出醒悟的神色,一溜烟儿地跑过去拿回了自己的背包。 他小跑回来,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站在门口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的神荼,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一路小跑甩开神荼,又追赶上了允诺,继续呵呵地对允诺傻笑了起来。 神荼站在门口,看着走廊里凑到允诺身边笑得一脸开心的安岩,面无表情。 …… 饭饱酒足之后,众人道别各自回家。 唯一的一辆车被王胖子开走,送张天师和瑞秋回家,龙傲娇和允诺大小姐自有豪车。 唯独剩下安岩和神荼两人,没了交通工具,看了看天色,时间还不算太晚,公交还在运行,于是两人决定搭乘公交回家。 此时刚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车站的人流少了不少,大多数都是晚归或者出去游玩的人。只见那有数的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一边笑一边小声讨论着,眼神那基本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这边看。 而女孩子们视线所在方向,自然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黑发的年轻男子一如既往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姿势,身体微微倾斜靠在车站牌上。 他稍稍垂着头,丝绸般柔顺的黑色发丝散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车站昏黄的路灯灯光像是给他冰雪般的肌肤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让那张俊美的脸隐隐像是泛着光一般。 衬着那清亮而又冷彻的冰蓝眼眸,让等车的路人都投来惊艳的目光,那群明显是打算出去夜游玩耍的女孩子们更是死死地瞅着他的侧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不过这群女孩子显然品行都还不错,虽然盯着神荼眼睛发直,但是也没人掏出手机来偷偷对着神荼拍照。 看着那群女孩子盯着神荼兴奋地叽叽喳喳,而彻底忽视了站在旁边的自己,已经见怪不怪的安岩呵呵两声。 他站在旁边,并没有很靠近神荼,而是保持了大概半米的距离。 不会太远,但是也不算太近。 那是他最近下意识和神荼保持的距离,因为以前没觉得,现在一回过神来,以前神荼那些看似亲近或者不经意的动作,仔细一想,根本就是故意揩油一样,他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被吃了多少豆腐。 现在反应过来,他自然要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心。 他正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神荼一眼,而一直静静地靠着车站牌站着的神荼这时也恰好看了他一眼。 然后,神荼站直了身体,向他走了一步。 “嘴边。” 神荼淡淡地说,抬手指了一下他的脸。 “哈?” 安岩一脸懵的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仰头看着靠近的神荼。 神荼微微低头看着这二货呆呆的样子,也懒得多说,抬手直接往安岩的嘴边按去。 当那手指按在自己嘴角的时候,安岩才反应过来,神荼说的是他的嘴角沾上了东西。 他呆呆地沾着,仰头看着神荼。 那人的拇指按在他的嘴角,轻轻擦过。 那双在夜色中像是盛满了星光的宝石的冰蓝色瞳孔清晰地倒映着自己那张呆呆地脸。 脑中在这一刻突然闪过的,是那漆黑的洞穴之后,在阿塞尔面前,那人忽然俯身,柔软的舌尖从唇角舔舐过的热度。 砰地一声,本来好好的心脏又骤然胡乱跳动了起来。 那按在唇角的拇指简直烫得像是烙铁,灼得人生疼。 安岩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双手一把抵在神荼双肩上狠狠地一推。 完全没想到安岩会做出这种激烈举动的神荼一个没反应过来,被安岩狠狠地推开。 而安岩也是一脸慌乱地后退了一步,明显要拉开和他的距离。 然后,戴着眼镜的青年咬牙抬头,一脸怒意地压低声音冲着神荼低吼。 “这么多人!你收敛一点啊!” 安岩脸色有些发红,或许是因为发怒而导致,脸色也有些难看,一脸不高兴地盯着神荼。 他以为神荼又想要做出曾在阿塞尔面前做的那种事,吓得他要死。 这里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这家伙不在乎他可没那么厚脸皮。 “别动不动就做那种事行不行!” 神荼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岩。 他被安岩推开,后退了一步,也没向前走。 他看着安岩,面无表情,目光冷冷清清地看着,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安岩莫名就心虚了起来。 正在心虚时,正好公交开来了,安岩顿时松了口气,逃也似地上了公交车。 他的身后,目光深沉的神荼顿了一顿,抬脚跟着上了公交。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虽然站在一起,但是目光都不曾交汇一下。 感觉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冰冷了下来,从神荼身上传递过来的气息冷冰冰地冻得安岩头皮都有些发麻。 直到回了家,进了屋,各自洗漱之后回了房上床睡觉之前,两人仍旧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 因为和那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意的男人分开了,回到自己房间趴在床上的安岩大大地松了口气。 脑子被酒意熏得有些乱,他闭上眼,打算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是他刚闭上眼,轻轻地咯吱一声,他房间的门开了,熟悉的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躺在被窝的安岩身体陡然一僵。 糟了。 他想。 忘记锁门了。 神神神神神荼那家伙想做什么?! 安岩缩在被窝里慌张地想着,却又不敢吭声,只是闭着眼装睡,只希望那人只是进错了门,看一眼就走。 可是,事与愿违。 那人推门走了进来,极轻的脚步,明显是不打算吵醒他。 他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冷汗都流了出来,却仍旧清楚地感觉到那人已经走到了床边。 灯光从门外照进来,将那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床上。 他听到那人的呼吸声一点点靠近,缓缓地向他俯身下来—— 再也忍不住的安岩一睁眼,猛地一掀被子翻身坐起。 抬头就冲着那已经俯身正在向他伸出手的神荼大吼了起来。 “你他妈想做什么!”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睡觉的时候被怎么样的安岩涨红着脸,咬着牙冲神荼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神荼,你不觉得这样很无耻么!” 黑发的年轻男子本因为微微俯身而垂着头,黑发散落在眼角,落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 此刻忽然一抬头,冰蓝色的眸盯着安岩,竟是透出几分狠戾之色。 “你说,我想做什么?” 被神荼那忽然凶狠起来的眼神吓得一抖,安岩慌乱之下顿时口不择言了起来。 “你打什么主意你自己清楚!神荼,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我我我——总之,你离我远点!” 那个人压下来的姿势笼罩他身上,那影子几乎将他整个人罩住,让他莫名心慌得不行,心脏更是疯狂跳着几乎要从胸口撞出来。 心慌意乱中他胡乱地冲着神荼回吼。 “这种事——这种事——我我我——不会答应你的!” 他一句话刚落音,突然就被抓住双臂,整个人被狠狠压在床上。 神荼压在他身上,俯视着他。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目光也没刚才一瞬间闪过的凶狠,而是冷冰冰地俯视着他。 但是那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的目光莫名就让人觉得危险到了极点。 “神荼!放开老子!我警告你——你要是敢——” “你要真的敢做什么!我他妈不会放过你的!” “你给老子滚开——” 被压在床上,安岩更是慌得不行,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可是他的身体被压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神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任由他破口大骂。 他挣扎了半晌,终于力气耗尽,大口大口地喘气,仍旧是用眼愤怒地等着神荼。 “……安岩。” 他骂累了喘着气,一直冷冷地盯着他的神荼终于开口。 冷彻的声音,像是冰冷的泉水流过的痕迹。 此时此刻莫名多了几分冻结的冰凌的冷意,深深地沉下去,沉到最深的阴影之中。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就时时想着把你压在床上侵犯你。” 那冷彻的声音说出的却是让安岩的脑袋轰的一下爆红的话。 他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哼着发不出声音来,只是面红耳赤地狠狠盯着神荼。 可是,下一秒,神荼的下一句话,瞬间让安岩的脸色由红转白,傻在当场。 那个一贯骄傲高冷的年轻男子俯视着他,冰蓝的瞳像是冻结在冰山之中透着锋锐的剑光。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重,一字一句,安静得可怕,平静得可怕。 却是宛如重锤一下一下狠狠砸得安岩瞬间七零八落。 那个人看着他,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那人冰冷的声音最后一个字落音,按住安岩身体的力道也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被那一句话瞬间弄得煞白了脸的安岩爬起来,几乎是本能地慌张伸手想去抓转身离去的那个人。 可是神荼的动作很快。 安岩的右手抓了个空,而他身体一动,按在床上的左手跟着一动,顿时啪的一下将某个东西碰掉在地上。 安岩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那被他撞下去的眼镜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下。 ……眼镜……刚才洗澡之前丢在客厅忘记带进来了。 那这是…… ………… ……刚才神荼只是将这个放到他床头而已? 安岩慌慌张张地跳起来,飞快地向外跑,赶在最后一秒扑过去,一把按在神荼将关上的房门上。 “松手。” 神荼看着他淡淡地说,那双冰蓝的眸里是他从未看到过的冷意。 “神荼,我没那么想,你等等——” 手足无措中安岩拼命想要解释。 “你先听我说,我绝对没那么想你,我其实——” 一根细长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他的手背上,不知道是什么穴位,安岩只觉得手筋狠狠一痛,顿时不由自主地一松手。 他还没反应过来,神荼一只手伸来一把将他推开。 他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又赶紧想要扑回去扒着门。 可是他刚刚来得及扑到门口,砰地一声,那门板重重拍在他眼前,几乎贴着他的鼻子,让他的视线瞬间一片漆黑。 半晌寂静,房间鸦雀无声。 安岩呆呆地看着那扇关得紧紧的门,脑子一片空白。 左手的手筋还在抽痛,痛得厉害。 而那个人淡淡的、平静的声音又再一次在他脑中响起。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第四十三章 安岩最近很抓狂,因为和自家那位高冷男神的关系进入了冰河期。 确切的说,是那位男神单方面将两人的关系打入了绝对零度。 自那一天之后,已经过了一周了,神荼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更别说和他说一句话。 不管安岩怎么围着神荼打转、拼命道歉、全力讨好、就算被对方爱理不理也觍着脸凑上去等等,诸如此类以前非常有效的手段这一次全部失了效,神荼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就算他围着神荼打转神荼也完全当他不存在。 一周下来,安岩整个人已是气馁到了极点。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起码神荼还记得留点剩菜剩饭给他,让他不至于饿肚子。 明明是因为自己口不择言说了过分的话,神荼却还是记得给他留下一日三餐。 越是这样,安岩就越是感到自责和愧疚。 【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神荼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地在脑中盘旋,剜得他胸闷气短整个人憋屈得不行。 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后悔…… 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了不久之前,神荼手不慎烧伤的那一次,那个人躺在床上时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 …… 那个时候,那个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俯身看着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莫名和记忆中苍白的睡颜重叠到了一起。 莫名就让他的心脏被揪得隐隐作痛。 …………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那几天他对神荼的态度有点过分……好吧,他承认,很过分。 几乎是神荼只要一靠近他就会避开,神荼手一碰他他就忍不住甩开,更是时时刻刻警惕着神荼的一举一动,对方只要稍微亲近一点他就避如蛇蝎。 ……可是知道归知道,事后懊恼归懊恼。 问题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啊! 他的身体根本是本能地做出那些反应啊! 神荼只要一靠近他莫名紧张得呼吸急促,神荼一碰他他就觉得对方的手指跟烙铁似得烫得疼,浑身都不自在。 更别说那些不经意中凑过来的亲近动作的——当时在车站以为神荼又要低头亲他嘴角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要撞破胸口跳出来了——再不推开神荼他觉得他都快要因为心跳紊乱而亡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只是想着快点将上次因为去了阴司导致的莫名其妙的心脏紊乱的毛病养好之后,再好好跟神荼解释就是了。 可是…… 他这个人,一急起来、一乱起来,脑子就是一片空白。 惊慌失措之下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不管什么话不经脑子就往外丢,被神荼压在床上心跳如鼓惊慌到了极点的时候他开口一顿大骂,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骂了什么。 只想着快点将神荼骂走了,别丢脸地暴露了自己的心慌意乱和气虚而已。 …………看神荼那态度他绝对是骂了很不得了的话。 自作孽…… 神荼问他的那句话,安岩发誓,他绝对没有那么想过。 就算是死他肯定也不会那么想。 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以该死的自己这个一慌张就口不择言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啊! 拼命道歉神荼不搭理。 死命讨好没有用。 安岩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难道要去跟神荼说自己躲着他避着他甚至推开他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是因为神荼一靠近他心脏就出毛病地胡乱蹦跶所以故意色厉内荏地骂人掩饰自己的惊慌的缘故? ……他丢不起这人啊OTZ。 此刻,冷冷清清的客厅里,安岩坐在沙发的一段,只觉得屁股底下跟针扎似的,怎么都坐不安稳。 房间里的空气冷冰冰的像是冻结了一般,吸一口下腹都感觉身体里都冷了几分。 他抬眼偷偷看了对面的那个人一眼。 神荼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修长的双腿架起来放在茶几上,看着手中的古书。 丝绸般柔软的黑发簌簌地滑落在他细长的眼角,雪肤星眸,眉目如画,却是面无表情,冷到了极点。 就像是一株在寒冬冰湖之上竖起的尖锐凌厉的冰棱,看一眼都刺得人有些发疼。 安岩踌躇了一下,跑去倒了杯水,然后一溜烟小跑到神荼身边。 他弯着腰一脸讨好地冲着神荼笑,捧着水杯递过去。 “神荼,渴了么?喝点水呗?” 神荼没什么反应,哪怕那水杯都已经捧到了眼前,那漂亮的冰蓝的瞳仍旧只是冷淡地看着手中的书页,就连细长的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更别说看安岩一眼。 安岩捧着水杯在旁边呆呆地站了半天。 “神荼……” 他一边小声喊着,一边伸出右手。 可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神荼的手臂,神荼突然一抬手,简简单单地一挥,一下就将他差点就碰到自己手臂的手挥开。 被挥开手的青年愣在原地。 ………… 以前,不管多少次,不管他闯了多大的祸,眼前的这个人总是会耐心地等待着落在后面的他。 每一次,这个人虽然口里说着二货,仍然是向他伸出手,将他从危险中带出来,将他护在自己手中。 这个人不喜欢与他人的接触,却从未拒绝过他的碰触。 而他几乎已对此习以为常。 这个人对自己的特殊,对自己的保护,对自己不同于他人的亲近。 他将此当做了理所当然。 所以,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有被这个人拒绝的一天。 心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无止境地沉下去,安岩的脑子陡然一片空白。 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紧紧地抓着他的心脏。 如果…… 如果以后,这个人将他和别人一视同仁…… 如果以后,自己再不属于这个人特殊的范畴之内…… 安岩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抖。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手机铃声陡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茶几上,安岩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他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神荼的背景图片,突然心里难过得厉害。 手机还在响着,他强忍着胸闷的感觉接了电话。 那是THA的工作人员打来的,说是有人给他寄了很重要的东西,让他立刻去拿。 安岩心情低沉地嗯了几声,就挂了电话。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古书,就像是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神荼,协会让我去拿东西。” 他握着手机,对神荼期期艾艾地说。 “我去了啊……” 房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神荼低着头,头也不抬。 安岩抿了抿唇,转身,慢吞吞地背起自己的包,然后向大门走去。 到了门口,他穿好鞋,起身的时候,又看了那个人一眼。 那个人仍旧没往这边看一眼。 青年突然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闷着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 …………………… “这是什么?” “这是一位叫阿塞尔的先生给您寄过来的东西,写明要您亲自签收。” “阿塞尔?!寄信的地址在哪里?!” “上面没写,不过有一张纸条。” “……‘那人的事我知道了,近期会过去看一眼,把东西收好。’……什么鬼!你们这里就查不到从哪里寄过来的吗?” “抱歉,这是走协会内部秘密渠道,您的权限不够。” “可恶……到底是什么东西?” 拆开那严严实实的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安岩顿时一愣。 “笔?” 灯光下,像是承载着漫天细碎的星光的近乎透明的白玉笔杆闪动着水一般的温润光泽。 那一根根极细而又柔顺分明的漆黑笔尖就像是夜空的乌黑之色。 魁星笔。 ………… ………………………… 从协会回去的路上,安岩走得很慢,总觉得脚像是踩在泥泞中一般,重得抬不起来。 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只要一想到回去后那冰冷沉寂的空气,还有那个人再也不曾正眼看过自己一次的侧影,以及明显拒绝他靠近的排斥气息,他就不想回去。 此刻天色还早,安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悠着,神色有些茫然。 如果说几天之前,他纯粹是因为躁得慌不好意思和神荼接近的话,现在的他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那个人相处。 江小猪说他脑子灵活,歪主意总是一堆一堆地往外冒,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遇到那个人的事,脑子就迟钝得跟浆糊一般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知道自己的确对神荼做了不好的事,明明不久前神荼为了救他差点丧命,而他却在神荼醒来之后对其避如蛇蝎……不怪神荼会恼了他。 只是…… 思绪恍惚中,砰地一声,突然有人重重和他撞上。 啪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安岩,他低头一看,发现脚下是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 而那个刚才撞到他的一名壮汉一脸凶神恶煞地揪住他的衣领。 “臭小子!老子的青花瓶被你撞碎了!” “呃?对、对不起。” 被揪住的安岩下意识道了个歉,赶紧说。 “花瓶?这个多少钱,我赔你。” 壮汉打量他一下,冷笑一声,松了一只手,比划出一个三的手势。 “三百吗?我现在就赔你。” 安岩赶紧掏钱包。 可是他钱包刚掏出来,就被对方一把按住。 “小子,开玩笑吧,清代乾隆年间的青花瓶就值三百?” 那人一撇嘴,再度比划了一下。 “三十万。” “哈?!” 安岩一愣,转眼也反应了过来,猛地一拍开那人还揪着他的另一只手,对其怒目而视。 “你这是讹诈!” 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家伙肯定是看自己走路魂不守舍的,故意撞自己碰瓷。 “讹诈?”那人再度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碎片说,“这是在专家那边鉴定过的东西,还有鉴定证明,我知道,你觉得我是碰瓷的,随你怎么想,我们拿着碎片再去找专家鉴定一次,或者你自己找人鉴定我也随你,就算报警我也不怕,我来报警都成。” “而且我也没报高价,清代乾隆年间的青花瓶市价基本都在20万到50万之间,我报了个30万已经很公道了。” 壮汉那一副理直气壮甚至不怕报警的表情顿时让安岩有些困惑,他迟疑地蹲下去,捡了一片碎片翻来覆去的看。 可是他本来就对所谓的古董没什么研究,看也看不明白。 那壮汉也不急,抱着胳膊冷笑着站在旁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难道是真的古董? 一想到这里,安岩顿时有些慌。 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哪来的三十万赔人家。 正想着,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越过他的手,也捡了一片花瓶的碎片。 安岩下意识侧头去看,一束如雪般的白发从他眼前滑落,那发丝近乎半透明,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 “乾隆年间民间作坊出产的青花瓶,市价大约在20万到35万之间。” 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捡了碎片的人说。 安岩起身,看到一个身着便装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那男的很高,身高几乎可与神荼媲美了。 可是神荼虽然高,身材却是那种高挑修长的类型,而这个男人看起来要显得壮实一些,一看就给人一种体魄强健的感觉。 虽是一头长长的如雪般的白发垂落到腰间,可那人的脸的轮廓却很是坚毅,线条也很硬朗。 那人看了安岩一眼,瞳孔偏于褐色,比常人的瞳色浅上一分。 安岩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对自己看了一眼。 “别担心。” 那个人这么对他说,明明是低沉的声音,明明是凌厉的面容和让人看着就感到危险的气息,那声音却不知为何透出了几分温柔。 “有我在。” 没等安岩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转身和那个壮汉对上。 “若是真品,的确值那个价。”男人随意将碎片丢过去,说,“你看看边缘的包浆。” 那壮汉看样子是想要发火,但是又忍住,仔细看了丢给他的花瓶碎片边缘起来。 这仔细一看,这人瞬间脸色大变。 “妈的!那个兔崽子竟敢骗我!还信誓旦旦地说是真品——他娘的!老子差点就把它送出去了!” 壮汉凶狠地朝着地面呸了一声,然后抬头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 白发男子微微昂首,抽出一叠钞票给他。 “虽是仿造品,不过精细程度尚可,这个价格足够了。” 那壮汉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接过了那叠钞票。 “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这里就麻烦了。” 他这样说,算是道了谢,然后转身就一脸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地向着来的方向走去。 他走的方向不远处的马路对面,正有一家古董店。 安岩在旁边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只是隐隐看出来了那个壮汉的青花瓶确实是赝品,被这位白发男子看出来了,帮他解了围。 “那个……” 他赶紧上前一步,微微鞠躬致谢。 “谢……” 一句谢谢你还没说出来,突然他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一声。 那男人一愣,而安岩则是唰的一下满脸通红。 因为最近心情憋闷,所以他中午吃的很少,现在又晃着不想回去,早过了晚饭的时间点,自然就饿了。 刚才因为心情郁闷还没发觉,现在一放松下来,顿时就…… 安岩只觉得丢了脸满脸通红,却没发现对面那个男人忽然一笑。 那笑一闪而过,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虽然男人脸部的线条偏坚毅硬朗,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但是这一笑,莫名就柔和了几分。 只是这一点柔和转瞬即逝。 “要一起吃饭吗?我请。” 男人说。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大忙,当然是我请!” 刚才被人家解了围,还欠了人家钱,现在怎么可能让对方请客。 这么想着的安岩完全没注意到,他一开始根本没想要跟对方一起吃饭的,结果对方这么一说,他就被绕了进去。 就近选了一家餐馆,两人坐在那里等着上菜的时候,安岩打量了这个男人好几眼。 男人脸部的线条很硬朗,是和偏向秀美俊气的神荼完全不同类型的帅气,是那种非常有男人味的帅气。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天龙之中萧峰那种略带几分粗犷的大侠的那种帅气。 说实话,安岩其实挺欣赏这种硬汉风格来着。 “请问你是……” “崖至。” 感觉和神荼一样奇怪的名字…… “啊,我叫……” “安岩。” “哈?你认识我?” “我就在你后面走出来,从THA协会里,知道你名字的人很多。” “你也是协会的?” “嗯。” “你说知道我名字的人很多……” “一年时间就从最低的E级飞跃到A级,如此引人瞩目,想不知道都难。” “哈哈……” 安岩只能干笑两声,没接话。 说实话,那种恐怖的火箭一般的蹿升速度主要还是因为神荼这个协会编外人员将积分都给了他的缘故。 而任务几乎也都是靠神荼帮他才能完成。 神荼他……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胸口顿时又闷得有些不舒服。 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那个,刚才你赔了多少钱?我还你。” “三千。” “哦,那我还你。” 安岩刚想掏钱,突然想起,出任务后得到的奖励和金钱都是神荼拿着的,他需要钱的时候只管找神荼要就是了,所以他一般随身带着的钱都不会超过五六百。 可是现在他和神荼还在冷战着……那钱…… “那……那钱……” 安岩非常不好意思地说,“能不能稍微等一阵子。” “多久?” “……” 安岩无法回答。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和神荼的冷战还要持续多久,还是从此以后就…… “你现在手头紧?” “……嗯。” “这样啊。”崖至稍微思索了一下,突然问,“你协会这个月的任务做了没有?” 安岩摇头。 按照协会规定,A级的成员必须一个月至少完成一件B+级以上的冒险任务。可是这段时间事情乱七八糟的,又是神荼出事,又是忙着救人,又是和神荼闹翻,他哪有心思去接什么任务。 而且就算接了,神荼不搭理他,他很有自知之明,一个人肯定完不成。 “那这样吧,我的搭档在上一次任务受了伤,现在还在修养,任务期限马上就要到了,我一个人做不了任务,但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 白发男子说,神色沉稳地看着安岩。 “你帮我这一次,那钱就当是我请你出手的费用。” “哈?这个恐怕——我的本事其实很烂,恐怕只会拖你后腿。” 很有自知之明的安岩赶紧摆手拒绝。 “如果你怀疑我的身份,我们可以现在回协会,由协会人员证明。” “当然不是!我是真的没那个本事,其实、其实我以前做的任务都是别人帮我的,所以……” “不需要你出手,只是因为那地下有个机关铜门必须要两个人同时动作才能打开,你只要跟着我,到时候帮我开机关就行了。” 白发男子一边说,一边顺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炒饭,递到安岩身前。 “而且我的时间很赶,过了明天就算我任务失败,所以最好今晚就出发,你看如何?” 安岩本能地伸手接过炒饭,脑子有些乱,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思考着。 就算不说钱,他也欠了这个叫崖至的男人一份人情。 现在对方眼看着任务就要失败了,他能帮把手却不帮,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 说实话,他现在真的不想回家。 他还是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面对神荼。 只要一想到回去之后,神荼仍旧对他视而不见当他不存在的冷冰冰的样子,他就失落得厉害。 以前的神荼,虽然看起来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是他也能感觉到他对他一直都很温柔,他对他,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着的。 他早已习惯了那个人对他的特殊和纵容,习惯到几乎将其视为了理所当然。 然而现在…… 他不想看到那个人用看着陌生人的冷漠目光看他。 一点都不想。 所以,这个男人的邀约,未尝不是给了他一个暂时逃开那个让他心里发堵的人的借口。 “好,我帮你。” 咽下一口炒饭,安岩下定了决心。 对面的白发男子面前同样也摆着一盘炒饭,但是他看起来似乎不饿,没有动。 他抱着双臂坐在那里,浅色的褐色的眼映着对面那戴着眼镜的青年那愁着眉苦着脸神色变换不定的脸。 如雪白发散落在菱角分明的颊边,他看着安岩,那一看就给人凌厉感的锐利的眼底微微浮现出一分柔和的气息。 “安岩。” “啊?” “你知道灵魂吗?” “知道。” 就是鬼魂吧。 他不久前还亲身体验过,印象深刻。 白发男子微微垂眼,他的睫毛并不细长,却很浓,和浅色的褐瞳不一样,是漆黑的浓,因此那睫毛在他眼底落下的影子很深很深。 “你相信灵魂转世这一说吗?” 他问,声音很低很沉。 “哈?” 刚吃完最后一口炒饭的安岩有些懵,不知道怎么会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什么转世?” “……没什么。”男人说,结束了对话,站起身来,“吃完了那就走吧。” “你还没吃啊。” “我不用了,走。” “现在?等等,我打个电话……擦,没电了?我得先回去……” “时间很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 “现在我只能靠你了。” “那……好吧……” 只是一晚上而已,明晚就能回来,应该…………无所谓吧? 一贯不擅长拒绝人的安岩这么想着,隐隐有些不安。 已经走出店门的白发男子站在门口,回头看他,他踌躇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 ………………………… 夜幕笼罩着大地,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分,灯火通明的城市也已经安静了下来,高楼大厦上的灯光也几乎已经熄灭了。 唯独那靠近河边的一栋小型别墅在这一片漆黑中还亮着灯。 黑发的年轻男子静静地靠在床头。 他坐在床上,一脚屈膝,一腿伸直,右臂轻轻搭在屈起的右膝上。 房间亮着灯,灯火通明,可是他的头微垂着,柔顺漆黑的发丝散落下来,阴影笼罩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只能听见他轻轻的、平静得毫无波澜的呼吸声,在这个静得可怕的房间里一下一下地响起。 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大大地敞开着,风从外面那个小小的庭院里呼啸而来,席卷得那深蓝色的窗帘高高地飞扬而起。 庭院里一片漆黑,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夜风吹动外面的树叶在簌簌作响。 忽然之间—— 铛的一声,本是不大,可是陡然在这个静得可怕的空间里响起,竟是宛若洪钟莫名震得人心头一抖。 已是半夜12时,客厅里那座巨大的落地钟在铛铛地响着。 那坐在床头的人突然动了,却又没太大的动静。 神荼仅仅只是低了低头,额头抵在了那搭在膝盖上的左臂上。 他的头垂在手臂上,纤细的颈的弧线露出在灯光之下,像是雪一般白皙的皮肤,衬着光隐隐透着光,不知为何竟是透出几分无力。 散落的黑发将他的侧颊全部掩住,只能看见他几乎抿紧成一条直线的唇,薄薄的一层,虽然仍旧是漂亮的粉樱的色调,可是此刻抿得薄到了极点,乍一看竟是泛出凌厉的刀锋的锐利和戾气。 可是那抿紧的渗出戾气的唇,却又偏生莫名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疼痛的痕迹。 漆黑的庭院里,仍旧只能听见那簌簌的树叶晃动的声音。 明亮的房间里,静得仍旧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呼吸。 一下,一下,终是融于黑暗。 ——TBC—— 第四十四章 安岩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肯定是负值。 不管是王胖子还是江小猪都曾经吐槽过他,只要有他在,出个任务肯定要发生个意外,而且意外必定是往坏的方向发展。 本来级别不高不算危险的任务,只要他一加入,肯定会引出什么沉睡的怪物啊僵尸啊吸血鬼啊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都是追着他跑。 按照张天师的说法——安岩你是郁垒继承者,又是极阳之体,对于那些属阴的东西来说,是极佳的补药,一旦吸走并消化你的阳气,那些阴属的东西至少能进化四五个阶段,这样一来,自然会勾得那些东西从长眠中醒来。 卧槽,我是唐僧肉还是千年人参啊。 张天师说话的时候安岩忍不住在心底如此吐槽。 一边吐槽着,他还下意识看了旁边的那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黑发帅哥一眼。 这么说经常把他从那些怪物手里救出来的神荼那就是大师兄了? 他刚这么想着,就看到神荼眼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吓得他赶紧掐灭了心底的吐槽欲望继续老老实实听张天师给他上关于魁道力量运用的课。 …… 当在这个据说危险程度是B+应该不会有什么高危险怪物的安岩看着眼前那条巨大的漆黑的蟒蛇吐着信子,用冰冷的菱形瞳孔灼灼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他只能再一次吐槽自己那绝对是负值的运气。 那蟒蛇粗长得可怕,不说那盘起来像是一座小山的长度,就说它那身体足足有两人之粗,就已经够令人心惊胆战了。 更可怕的是,那蟒蛇的头顶凸出了两个看起来像是畸形的骨头——更确切的说,那是龙角——一旦有了龙角,蛇就不能再叫蛇,而应该称之为蛟。 而眼前的这个怎么看怎么像是活了数百年成了精的毒蛟明显已经将他视为了猎物,看那家伙盯着自己,白森森的利齿上毒液都滴下来了! 擦!被一条毒蛟盯着流口水的感觉你们知道吗?你们想体会吗?! 安岩还没来得及吐槽完,那毒蛟已凶猛向他扑来,血盆大口一张就想要活生生地将他整个人吞下去。 他一个熟练无比的驴打滚就躲了过去,可是翻身起来的时候一脚却是踩入了旁边的陷坑,脚踝咔擦一声一阵钻心的疼就让他歪进了陷坑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毒蛟再一次向他张开血盆大口—— 一道漆黑的影子掠过。 一把漆黑的长刃从天而降,竟是猛地一下将那足足有两人粗的毒蛟从三寸处整个儿砍断成了两截。 安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拎着往旁边一躲—— 他睁眼看着在自己被那人拎着一躲的瞬间,漫天血雨就从他眼前喷了出去。而他们两人因为躲得及时,身上竟是没有溅到一点血。 他低头一看,只见白发男子手中拿着的那柄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黑色利刃斜斜地指向地面,那带着腥气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那亮光铮铮的雪白刀刃上流淌下来。 “没事了。” 那一头白发的男子随意甩了甩刀刃上的血,将长刃往身后背着的剑鞘里一递,那雪亮的寒光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上次来并未见到这个毒蛟。” 他盯着那已经死了的毒蛟沉吟道。 ……因为身为唐僧肉千年人参的小爷我来了啊。 安岩忍不住自己吐槽自己。 然后开口问道。 “任务完成了?” “嗯。” 崖至回答,刚才在安岩的帮助下打开了那个必须要两人合力才能打开的机关之后,他就独自进了门里,因为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门外很安全,所以他也就让安岩留在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明明上次很安全的地方,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只毒蛟。 若不是他及时返回…… “抱歉。”他说,浅褐色的瞳孔看着安岩,菱角分明的唇动了一动,“让你遇到危险了。” “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 安岩摆了摆手,说,“你任务完成的话,我们就赶紧回去吧。” 他的语气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急切的意味。 “你很着急?” “呃……是、是有点。”迟疑了一下,安岩还是承认了,“我想快点回去。” “也好,那走吧。” “好……啊!” 刚迈了一步,安岩脚一抖,整个人向前一倒,若不是旁边的崖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恐怕就一头栽倒了下去。 “怎么?” “……刚才,脚那里扭到了。” 感受到脚踝处那一阵阵钻心的刺痛,安岩嘴角直抽。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急着赶回去,偏偏又扭到脚,一瘸一拐地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崖至沉吟了一下,然后转身,在安岩身前蹲了下来。 “上来。” 他说,简单明了的一句话,那声音中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魄力。 安岩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手表,想了想,也不推迟了,直接趴了上去。 崖至将他背起来,向外走去,他的速度不慢,步伐也很稳,背着一个人就跟没背一样,步伐矫健而敏捷,在崎岖的道路和漆黑的洞穴里却是如履平地一般,以极快的速度行走着。 安岩趴在他背上。 在不久之前因为不小心擦过一个陷阱,外套被弄破丢了,所以现在崖至只是穿着一身薄薄的无袖紧身衣。 他趴在他背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人身上那微微鼓起的一块块结实的肌肉,一歪头就能看到这人露出的手臂和肩膀上清晰可见的眩二头肌和斜方肌,那肌肉一块块微微隆起,纹理分明,呈流线型而有着漂亮的线条。 这肌肉真棒。 安岩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感慨着。 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崖至的肩膀很宽,也很厚实,趴着很舒服。 一路走来,安岩也见识到了崖至的能力。 很强,非常强。 若不是那个机关定死了要两个人一起开,崖至一个人很轻松就能完成这个任务。 和这个人在一起,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就跟和神荼在一起一样。 …… …………总觉得这个人和神荼有点相似。 如果说神荼像是皑皑白雪之中茕然冷傲独立的一株秀美的白梅的话,那么崖至则像是一株挺立在雪山峭壁之中粗犷而又锐利的褐松。 明明是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安岩却莫名就是有一种两人很相似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总是下意识顺着崖至的话去做,就像是以前出任务乖乖听神荼的话一样。 ………… ………………………… “他接了任务?” 在THA分会的接待大厅里,面容秀美的黑发男子皱起了眉。 “是的,如果您查的那位先生名字没弄错的话。” 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调出资料的接待人员如此回答着,对神荼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一双眼闪动着星光瞅着眼前这位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冰山帅哥。 嗯,对的,这位接待人员是女的。 她用甜美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这位叫安岩的先生在昨日和另一位协会成员一同接了一个B+任务,按照任务要求,若是今日午时带不回任务物品,就算任务失败。” 她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已经快要到了。” 神荼抿紧了唇没有再问,因为他很清楚根据保密原则,这位接待人员不会将那个人的资料以及所接的任务告诉他。 不过,既然任务时间快到了,想必那人应该会在限时之前赶回来。 或许等下就…… 不过安岩为什么会突然和别人一起出任务? 江小猪、允诺、王胖子等人前几日就各自去执行任务去了,不可能留在这里。 那个人到底是…… “啊——终于到了!累死我了!” 外面突然传来了某个青年熟悉的叫嚷声,神荼眼角微微一动,抬头就往外看。 透过明亮的玻璃门,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两人。 安岩站在台阶下面,一个白色长发及腰的高大男子站在他身前,安岩仰着头,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照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将那两人笼罩在光圈中一样。 只见那白发男子抬手,动作亲昵而又自然地揉了揉那矮了他一头的青年的头。 青年歪了歪头,却没有拒绝,反而对白发男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三分明亮,十分干净。 三分傻气,十分天真。 正午的阳光从天窗里直直地照进来,撒在大厅之中那泛着光的花纹大理石地面上,将整座大厅照得亮堂堂的。 黑发的年轻男子静静地站在柜台之前,影子短短的一簇缩在他脚下,浓缩成漆黑的阴影。 稍长的细碎额发散落在他的眼角,从上面照下来的阳光让他额发的阴影散落在他的脸上,笼罩住他的眼,让人看不清。 粉樱色的唇,薄薄的一层,像是刀削一般的弧线。 他茕然而立独自站在那里,明明是亮堂堂的大厅之中,却不知为何唯独他所在之地那明亮温暖的阳光也透不进去。 那就仿佛是有一个无形的黑洞笼罩着他周身,将那一切光和热都吞噬了进去。 安岩从自动玻璃门里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神荼。 “神荼?” 他惊讶地喊了一声。 神荼怎么会在这里? 心底忽的一惊,但是莫名其妙的又是微微一喜。 他一晚不归,又因为手机没电没来得及和神荼联系…… 所以,神荼是因为不放心才来这里找他的吗? ………… 神荼终究还是担心他的。 他终究还是不会丢下他的。 这么想着,安岩不自觉地咧开嘴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一时间只觉得心花怒放,他立刻就摇着尾巴喜滋滋地想要凑上去。 “神荼,你怎么知道来这里找我啊,我昨晚……” 安岩一句话还没说完,神荼抬头看他一眼,冰冷目光,面无表情。 然后,转身就走。 “等等,神荼——” 安岩猝不及防,慢了几步,直到神荼已经走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赶紧想要追上去。 唰的一声,自动玻璃门打开。 神荼腿一迈,就径直走了出去。 漆黑色的长靴踩踏着大理石,沉闷脚步声响着,他几步就下了台阶。 他走得很快,根本不搭理后面一边高声喊他一边急急地追过来的那人。 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正好和对面走来要迈上台阶的一名少女打了个照面。 那扎着马尾的少女抬头一看是他,顿时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神荼哥哥~~” 甜甜地喊着的瑞秋刚要上前和神荼打招呼,但抬眼一看,那脸上笑容就是一僵,想要上前的动作也是一顿。 而就在她一顿的瞬间,神荼已像是一阵风一样快步走过,和她擦肩而过。 而留下瑞秋整个人僵在原地。 …… 是她的错觉吗? 此刻的神荼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危险到她刚刚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瞬间心惊肉跳不寒而栗的地步。 仿佛一个在阳光之下明亮到了极致的无穷无尽的黑洞,只要稍微靠近,就会被那恐怖的黑暗吞噬进去,那可怕的压迫力如暴风骤雨而来,一瞬间就能将其碾压得粉身碎骨。 而且…… 虽然只是仓促一眼,她看到的是从神荼眼角滑过的一道血红色泽的余光。 莫名令人感觉危险到极点的血光…… 瑞秋还僵在原地,就看到台阶上面安岩急冲冲地追了下来。 而且安岩追下来的跑步姿势相当的奇葩,根本不能说是跑,而是一蹦一跳地蹦跶过来的。 瑞秋错愕地看着那个笨蛋从台阶上一蹦一跳地蹦跶着往前跑,结果蹦跶得太急,脚一歪,顿时整个人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吧唧一下正好栽在了神荼脚下,青年面朝下趴在那里半晌没能爬起来。 而神荼的表现也非常奇怪,几乎是在安岩摔下来的一瞬间,他就近乎本能地转过身来。 手微微一动似乎要伸出来接人,可是那手也仅仅只是微微动了动,就被它的主人强行止住了近乎本能的动作。 所以,在安岩摔在他脚下的时候,神荼只是侧着身。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那双丹凤眼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眼,只能看见他头部的动作似乎是淡淡地看了摔在他脚下的安岩一眼,然后,转身欲走。 可是,他刚迈开步。 那摔得七荤八素的青年突然猛地抬起头,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右腿—— 双臂死死地勒住,整个脸都贴在了那长长的大腿之上。 神荼:“……………………” 瑞秋:“………………” 围观群众:“………………快看,传说中的抱大腿哎。” “……松手。” 神荼终于开口说了这数天以来对安岩说的第一句话,和数天前对安岩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不放!” 摔得一脸都是灰尘脏兮兮的,还带着一边镜片已经裂开的眼镜,显得狼狈不安的安岩此刻死死地抱着某人那修长的大腿,死活不放手。 “……” 那漂亮的丹凤眼的眼角无法抑制地抽搐了一下。 “死也不放!” 死死抱着神荼大腿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神荼那富有弹性的大腿肉上的青年如此斩钉截铁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 …………………… 在一旁围观得嘴角直抽的瑞秋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看那个笨蛋,抬头又看了神荼一眼。 明亮的阳光之下,俊美男子那一双像是冻结在冰山之中的冰蓝色宝石般的瞳孔泛着漂亮的光泽。 那是宛如一汪冰封的大海的纯粹的蓝意。 红色的瞳孔什么的……果然还是她刚才看错了…… 如此想着,瑞秋又摇了摇头,也不想掺和到下面那一幕闹剧中,转身径自走进了协会大厅里,笑着和值班的那位女性接待人员打了个招呼。 可是那位女性接待人员并没有看她,只是一脸苦恼郁闷地盯着自己柜台前看。 “怎么了?” 瑞秋问。 那位和她关系不错的女性接待人员苦着一张脸,指了指前面。 瑞秋低头一看。 只见那用实心硬木红橡木打造制成的漂亮的柜台外面,有着几个清晰的手指印。 不,不是手指印,因为那手指的痕迹已经深深地陷进去,在桌子边缘形成了几个深深的手指形状的凹进去的陷坑。 “这谁干的啊!这桌子可是花了大价钱特制的啊!锤子都很难砸出坑——” 瑞秋刚恼火地嚷到一半,陡然脑中闪过刚刚和神荼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的危险感觉,顿时一下就哑了火。 ……神荼哥哥……干的? ………… 为什么啊? ………… …………………… “放手!” “就不放!” 某个抱着帅哥大长腿的二货已经不要脸地将一脸脏兮兮的尘土全部蹭到了神荼的腿上。 ——TBC—— 嗯 不仅仅只是神荼能将安岩制得死死的 基本上安岩一出手,就能轻易将神荼制住 第四十五章 黑暗中,寂静无声。 不算宽敞的卧室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一个轻微而平缓的呼吸声。 一边有了裂痕的眼镜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青年侧身趴在床上,大半张脸都陷入柔软雪白的枕头里。 细长柔软的睫毛在颊上落下浅浅的影子,睡得正香时那放松的神态,让青年的脸带上了几分稚气。 忽然之间,漆黑的房间里掠过一道极其微弱的浅红色光泽。 就在这道浅红光泽掠过的一瞬,那床上睡得正香的青年一下睁开了眼从床上爬起来。 他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背包,一脸茫然地眨巴了下本来就眯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 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一脸迷糊地挠了挠头,嘴里嘟哝了几句,又一头倒在床上闭上了那双本来就没怎么睁开的眼。 而当他沉沉睡去的时候,刚才悄然无声的背包口突然又有微红的光闪了一闪。 而后,归于寂静。 ………… 清晨时分,明亮的阳光撒了一地,安岩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正遇上刚刚在庭院里晨练结束的神荼从外面走进来。 在清晨的阳光下白生生的肌肤上缀着几滴汗水,顺着男子那线条优美的颈部弧线滑落,蓄在纤细的锁骨处,让那白皙的肌肤润着水色,泛着光泽。 漆黑色的背心下,精瘦结实的肌肉微微鼓起,显露出漂亮的纹理痕迹。 他和站在卧室门口的安岩擦肩而过,也没看安岩一眼,径直走向了浴室,门一关,哗啦啦的流水声就响了起来。 安岩揉了揉眼,清醒了一些,一转头,就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还有几个包子,顿时喜滋滋地凑上去,不客气地张口大吃了起来。 想他两天前不要脸地抱了一把神荼的大腿,总算是让神荼的气消了下去。虽然还不至于恢复到以往那种亲密的关系,但是好歹也慢慢好转了,不会当他不存在,也不会用冷漠的眼神看他了。 被神荼忽视了一段时间的安岩对现在的状态已经很满足了。 而且从那次他夜不归宿也看得出来,神荼虽然是生了他的气,却还是会担心他,没有丢下他不管。 只要一想到神荼不会丢下他,他就心满意足了。 喝下最后一口粥,他咬了一口那最后一个肉包子。 转头一看,发现那边沙发放着几件衣服,看样式好像是神荼的。 最近一直在贯彻着努力讨好神荼政策的安岩眼珠子一转,叼着被他咬了小半的包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将那几件衣服抱起来,丢进了洗衣机里。 他刚打开洗衣机按钮,水哗啦一声灌进去的时候,那浴室的门就打开了,一股热气喷涌而出,而染着水雾的俊美男子从雾气中走出来。 “……你在做什么?” “帮你洗衣服啊。” “…………” 看着那个叼着一个包子还能露出一脸‘快看我是不是很乖很听话’丰富表情的二货,神荼没吭声。 虽然安岩塞进洗衣机已经开始甩起来的衣服其实是他打算现在穿的衣服…… 他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衣服穿上。 刚穿好,就听见外面门铃响了起来。 神荼一推门从卧室走出去,就听见安岩那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 “阿塞尔?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和神荼住这里?” “……问的那个老头。” 双手插在裤袋里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毫不客气地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问。 “安岩哥,上次给你寄的东西收到没?” “收到了,不过你不是有用吗?又寄给我干嘛?” “哦,那东西上面拿去研究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没啥用,丢给我了,我拿着也没用,当初是你拿到的,就还给你。” 阿塞尔一边回答一边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 “这样啊……” 安岩下意识抓了抓头。 而阿塞尔也不再看他,而是抬头打量了一下站在卧室门口的神荼,那双黑亮的猫儿似的眼微微眯了一下。 “哥。” 他喊了一声。 神荼没有回应,只是看着阿塞尔点了点头。 “你还活得好好的嘛。” 黑发少年嗤的笑了一声,那话也不客气了起来。 “毕竟祸害遗千年。” “……” 安岩站在旁边,看看站在卧室门口的神荼,又看看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翘着腿的阿塞尔。 莫名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顿时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可是他不说话,阿塞尔却突然转头喊了他的名字。 “安岩哥。” “哈?” “我有话和我哥说。” “……啊?” 你要说就说,还事先征求我的意见干嘛…… 等等。 哦,明白了。 “啊,我两天前正好眼镜摔坏了,正打算出去配一个新的。” 安岩一边说一边钻进房间,将背包一背,拿着那个坏了一边的眼镜,就又钻了出去。 “那我先出去了哈,你们慢慢聊。” 咧着嘴冲着屋子里那兄弟俩摆了摆手,安岩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他真是太机智太特么善解人意了是不是? 安岩一走,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越发安静得诡异了起来。 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看着。 许久之后,阿塞尔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死寂。 “……有点过了。” 他说。 “什么?” 神荼淡淡地反问。 “在我面前装傻没用,我可不是那个蠢货。” “……” “具体的情况我也问过了,当时那种状况,一般人的确是致命伤。” 阿塞尔在这里顿了一顿,漆黑的眼定定地盯着神荼。 “是的,那是对一般人来说……即使神荼之力没有保命的能力……【金针续命】,我不信你那个师傅没让你修行过这个馗道技。” “再危险的状况,吊住一口气这一点起码还是应该做得到……结果你居然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呵,冥婚,呵呵,你到是会算计,也就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会傻傻地往你挖的坑里跳。”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脸上却没一丝笑意,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快之色。 他看着神荼,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为了那么一个蠢货,至于么?” 神荼并未回答,他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回答。 “……并非完全是因为此。” 他淡淡地说。 “什么?” “袭击我的那个人,我尚不是他的对手。” 神荼说,细长的眼微微上挑,透出几分冰冷的锐气。 “我有一种感觉,若我不当场身死,他必定不会罢休,更不会放过安岩。” 阿塞尔皱起眉来。 “你也不是对手?那么强?” 对于自己这位兄长有多强,他可是一清二楚。 而现在神荼居然说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那个神秘人到底是—— ………… …………………… 明亮的阳光之下,安岩刚换了新眼镜,眼前的世界一片清晰,顿时心情大好。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晃晃悠悠地在一个小公园里打着转儿,瞅瞅穿着清凉的美女,看着老头老太太们在湖边打着太极,逗一逗那些被主人放开了绳在草地上撒欢儿的猫儿狗儿,整个人看起来快活得不行。 转悠了好一会儿,他有些累了,找了个偏僻且安静的地方,坐在草地边缘那供游客休息的石凳上发起呆来。 在石凳前方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圆井,那清澈的水几乎要满出来,映着阳光更是透亮透亮的,沁人心扉。 带着小野花芳香气息的微风掠过微微眯着眼坐在石凳上的青年的额头,掠动那柔软的额发,露出那张此刻显得颇为惬意悠闲的脸。 再多坐一会儿好了。 安岩享受着这一刻的安静和徐徐清风,心底想着。 也不知道阿塞尔要和神荼谈多久,万一回去早了他们还没说完就尴尬了……可是要是回去得太迟也不太好,万一这哥俩聊着聊着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话不投机又打了起来可咋办? 以这两位霸道总裁的暴力,拆起房子来那绝对是毫不含糊,他可不想一回去就发现晚上要露宿街头了。 ……嗯……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回去不早也不迟恰到好处呢? 安岩正在这里琢磨着,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路过的游客,也没有太在意,仍旧低头继续琢磨自己的问题。 可是那脚步声一停下,安岩就是一愣,因为他发现一双长靴站在了自己身前。 他抬起头往上看,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在阳光之下越发明亮的雪白长发,那一束雪丝垂落在他眼前,折射着光,莫名有些刺眼。 “崖至?” 安岩愣了一愣,然后立刻就笑了起来。 “好巧啊,这都能撞上,哈,正好,来,我可以还你钱……”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身材高大的白发男子就沉声打断了他的话。 “并非巧合。” 他说,低头看着安岩,那张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 “是。” “什么时候?” “从你出THA协会的时候。” “为什么?” 安岩有些懵地仰着头看他,“是不是因为我欠你钱啊,我现在可以还你啊。” “……有一些担心你。” “担心我?我什么事都没有啊?” “前几天我就看出来了,你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能量。” “哈?” “你的那位同居者,是叫神荼,是吗?” 崖至一双浓眉微微锁紧,上下扫了一遍安岩。 “他是这一任神荼之力的继承者?” “你怎么知道?” 安岩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脱口而出,等反应过来之后只想甩自己一耳光。 他这么说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么! 他还在这里懊恼着,一抬头,顿时整个人都懵在了当场。 站在他身前的白发男子右手伸在他身前,指尖上一簇轻微的幽蓝色火焰在闪动。 就是那一簇微小的蓝色火焰,让安岩整个人都傻掉了。 那个火焰里传来的能量的感觉……是他无比熟悉的,只在神荼身上感觉过的…… “我是馗道旁支的传人。” 手指尖上的幽蓝色火焰熄灭,崖至说道。 “作为馗道中神荼一脉的守护者之一,我虽不是被神荼挑中的这一任的继承者,但是也能稍微借用一点神荼之力。” “我之所以找上你帮我做任务,那只是借口,因为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神荼之力,虽然很微弱……所以我以为你就是被选中的这一任神荼之力的继承人,才主动接近你。” “神荼?我?不不不,我可不是——” “嗯,我知道我弄错了,在看到真正的神荼之力继承者的时候。” 安岩一愣,然后想了起来,那一天他急着去追神荼,把崖至忘到了脑后,但是那个时候崖至应该是看到了神荼的。 “那之后,我考虑了好几天,然后,觉得应该将这种事告诉你。” 白发男子的声音很低沉,那浅褐色的眼深深地看着安岩。 “那个神荼之力的继承者对你做了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他说,“我在你身上感觉到的微弱的神荼之力并没有错,而这正是那个神荼之力的继承者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的证明。” “……我不懂你的意思。” 崖至沉思了一下,突然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两颗糖果。 “吃。” 他说,言简意赅,将其中一颗递过去。 因为崖至那语气的压迫力太强太不容置疑,安岩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顶不住那浅褐色的眼的压迫,接过来,剥开塑料纸,将糖果丢进嘴里。 “呸!” 刚一入口,安岩就呸的一下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那糖果一入口,甚至还来不及尝到味道,一股恶心感就从胃部席卷而来,让他止不住的作呕。 他一边干呕一边抬头瞪了崖至一眼。 “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崖至目光沉沉地看他,没有回答,只是将剩下的那只糖果放在手心上。 幽蓝色的火焰在他手上燃了起来,将手心的那个糖果包裹了起来。 “吃这个。” 蓝色火焰散去,崖至将手伸到安岩面前。 “靠!还来?” 安岩一想到刚才的恶心感,下意识想躲,却被崖至一把抓住。 “我警告你!崖至!我也是会发火的!你放开我——呜呜呜——” 下巴被强硬地掐住,嘴被掐开,那颗糖果被崖至强行塞进他嘴里。 “混蛋!你这个——” 安岩一句话还没骂完,突然一呆。 口腔里传来甜丝丝的味道,蜂蜜混合着巧克力的香甜味道充斥着味蕾,让他下意识地又嚼吧嚼吧了几下嘴里的糖果。 “糖果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你现在吃的这个浸入了一点神荼之力。” 崖至看着他说。 “你现在该明白了吧,那神荼之力的继承者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 “一旦长时间食用浸入了神荼之力的食物,就再也无法接受普通的食物,就如同吸食鸦片上瘾的症状一样。” 崖至浅褐色的眼透出一丝锋芒,盯着安岩道。 “我相信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 “…………” “我不知道那个神荼之力的现任继承者想做什么,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你若是离开他,就很有可能会因为无法食用普通食物而饿死。就算你意志力足够,强行吞咽下去,想必也是痛苦之极。” 崖至死死皱着眉,眼中已经带上一份忧虑之色。 “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我想不出来为何他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而你现在恐怕已经中毒太深……” “够了。”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崖至的话。 那个一贯面容温和柔软的青年看着他,面无表情,目光冷漠。 “你说完了吗?”他冷冷地说,“说完了,我就走了,那三千块钱我会丢到协会,你哪天有空自己去拿。” 安岩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掉头就走。 可是他才走了一步,就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他手。 崖至一双眉紧锁着,目光沉沉地看他。 “安岩,不管你信是不信,但你得小心他——” “你有病啊!” 安岩猛地一甩开崖至的手,掉头就冲着他大吼。 “关你屁事啊!我和你很熟吗?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你吃饱了没事干非得来管我和神荼的事?!” 他的脸涨得通红,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差没戳到他脸上去。 “他和我才是过命的交情,你算什么?才认识几天啊!我脑子有病才会信你的话去怀疑他!”他一边说,一边攥紧拳头在崖至脸前挥了一挥。 “老子警告你,你再啰嗦一句,我他妈就对你不客气了!” 崖至淡淡地看了那在自己眼前挥了挥的拳头,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看向目光凶狠地盯着自己的安岩。 “你慌了。” 他说,用笃定的口吻,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之所以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你已经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你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是不是?” “没有。” 安岩硬邦邦地反驳。 但是那强硬的语气中莫名带出几分僵硬。 “我知道让你接受事实很困难,但这样下去受害的总归是你。” 崖至叹了口气,然后再度一把抓住安岩的手,拽着他往前走。 “罢了,事情做了半截就丢手不是我的风格,我帮人帮到底。” “谁他妈要你帮啊!就说你有病啊!快放开老子——” 安岩拼命挣扎,却终究还是挣脱不开,被崖至硬生生拖到了那个水都快要漫出来的圆井前。 崖至伸手往那透亮的水面上一点,手指微动,飞快地用水纹在水面上描绘出一个神秘的符文,紧接着右手手指又立刻掐了一个手决。 幽蓝色光泽一闪,那神秘的符文伴随着微蓝的亮光一点点在水面散开,让整个水面都呈现出一层极浅的淡蓝光泽。 安岩张嘴还想继续大吼大叫地骂人,却在下一秒被水面上浮现出的影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 …………………… “安岩哥的事你打算继续做下去?” 黑发的少年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膝上,眼盯着对面。 “你指什么?” 神荼淡淡地回答,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 “别装了,瞒不过我。” 阿塞尔冷笑一声。 “你故意让安岩哥天天吃染了神荼之力的食物,那玩意儿就跟毒品差不多,那一日你不让他吃我分给他的面包,不就是这个原因?” 他说,“他已经吃不下其他的食物了,也就是说,离了你,他就活不下去。” 他冷笑着说,“你不就想让他乖乖地被你养着么。” “……那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关安岩哥的事吧?”阿塞尔懒洋洋地一撇嘴,又故意说,“万一我一个不小心对安岩哥说漏嘴……” 话说到半截戛然而止—— 原本神色淡淡地站在那里的黑发男子突兀地转头一眼看来。 冰蓝色的瞳孔陡然像是凝结着万年不化的极寒冰棱硬生生地刺过来,那目光仿佛浸染着从骨子里渗出的凶戾之意,像是上古凶兽的煞气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令人肝胆俱裂。 就连一贯行走于黑暗看遍了黑暗和鲜血的阿塞尔的喉咙都在一瞬间无法控制地僵了一僵。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可怕,一片死寂。 “……我才懒得参和到你们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里。” 半晌安静之后,阿塞尔说,他起身走到门口。 “我也就来看看你死了没,既然你这家伙还活得好好的,还能祸害人,我更懒得管。”他语气冷冷地说,“下次死透了再叫我。” ………… ………………………… 水面上幽蓝色的微光散去,上面的影像也散去,微微晃动着的波纹一点点平缓下来。 很快,它又变回了那个清澈透亮的,反射着明亮的阳光的普普通通的水井。 青年低着头,他的手按在水井的边缘。 幽蓝色的微光映着他的脸,在他的脸上也映上一圈微蓝的光。 而后,随着水面恢复原样,映在他脸上的微光也散去。 在刚才水井倒映出影像的时候,崖至的右手一直悬在身前,掐着一个手决,此刻了松了开来。 他转过头来看着站在水井前的安岩。 安岩低着头,仍旧保持着刚才看到水面中放出的影像的姿势。 柔软的发垂落下来,散落在他颊边,阳光掠过他的眼镜,让他镜片边缘泛着光,挡住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可是他按在水井边缘砖石上的手指用力地、深深地抠进砖石缝隙里。 他的手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手指勒紧到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他抠进石缝里的指甲几乎裂开—— 龙有逆鳞,人有底线。 ………… 【他吃不了。】 【你不就想让他乖乖地被你养着么。】 【他对你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要你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 ………………………… 神荼,你喜欢我,我知道。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可是,你是不是觉得,只因为你喜欢我,就有资格对我为所欲为。 ——TBC—— 第四十六章 当客厅里那巨大的落地钟铛铛地响起来的时候,盘膝坐在自己房间里的黑发男子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放在膝上掐出手诀的手上闪动的幽蓝色光泽随着他的睁眼,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在丹田中运转了一下午的能量放缓,神荼此刻的瞳孔越发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沁蓝,亮得惊人,那让他的虹膜隐隐都渗出一圈幽蓝的弧光,仿佛异瞳一般,泛出浅浅的光晕。 这一次死而复生虽是惊险万分,却是因祸得福,一年以来迟迟不得寸进的神荼之力破而后立,竟是陡然晋升到了更高的境界。 他瞳孔那微微泛着幽蓝光泽的虹膜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因为力量陡然晋升而能量微微外泄的现象,只有等他能控制好自己陡然晋升的力量之后,才能将这种异瞳的现象收敛起来。 正是因为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着消化这些因为境界陡然晋升而暴涨的能量。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虽然才一周多,他已经能收敛起瞳孔的异光,只有在修炼魁道的时候才会外泄。 此刻,随着他起身,他瞳孔里那掠过的幽蓝荧光也淡了下去。 神荼走到客厅,侧头看了看座钟,只见那最粗的指针正正指向七点。 他思索了一下,转身正欲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可刚走了一步,咔哒一声,房间的大门被推开,青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推开大门的青年手中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门之后,他就半蹲下来,低头解开运动鞋上的鞋带。 神荼看着那个半蹲在门口的青年,柔软的黑发散落在安岩线条柔和的颊边,微红的夕阳从旁边的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安岩的侧颊上,让那带着一点浅浅的小麦色泽的皮肤泛着光泽。 那光像是也反射到了低头看着安岩神荼的眼底,让那双冰蓝的眼也泛出了一点柔软的痕迹。 “抱歉,回来晚了。” 解开鞋带的安岩起身,提着那个塑料袋穿上拖鞋走进客厅里。 他的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微的响声。 神荼看了他一眼,安岩却是低着头没去看神荼,径直往客厅里走。 “我饿了。” 他说。 神荼没吭声,转身继续向着刚才的目的地厨房走去。 常日里他们吃晚餐的时间常常是在六点左右,今日他沉浸在修炼之中一时忘记了时间,而这个二货为了给他和阿塞尔留出相处的时间,也是在外面逛到现在才回来,自然会觉得饿了。 “你饿吗,神荼?” 那人在身后问他。 “很快,你等等。” 他回答,仍旧是常日里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气。 “不用了。” 安岩再一次叫住他。 他说,“我在外面买了东西,神荼。” 神荼的脚步顿了一顿,转过身,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那手上,是一个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面包。 “给你。” 安岩一把将面包塞进他手里,说,“你别弄了,我们晚上吃这个就行了。” 他说,镜片后黑亮的眼看着他,再次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包,对神荼晃了晃。 “刚买的,刚出炉,可香了,就是上次我们出任务我买的那个面包。”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神荼,举着手中的面包。 “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吃甜的,上次都吃了,味道很好对不对?” 安岩对神荼笑了一笑,然后撕开了包裹着面包的塑封袋,于是那夹杂着果酱甜腻气息的面包香气越发浓郁了起来。 他站在那里,双手拿着面包,低头就要咬下去。 可是他刚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咬,就猛地松开一只抓着面包的手,一抬,一下挡住了那伸过来的手。 安岩抬头,一手拦住了神荼突然伸来的手。 他看着神荼,漆黑的瞳映着那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漂亮的手,他再度对神荼笑了一笑,夕阳映着他的侧颊,让他的肌肤微微发红。 他一笑,那原本线条柔和的脸越发是说不出的温软。 “我买了两个,一人一个,你的那个已经给你了,你不能再抢我的了,对不对?” “……这种东西,吃完饭再吃。” 神荼盯着他,沉声说。 那被安岩挡住的手蓦然换了个方向,再度闪电般向安岩左手上的面包抓去。 可是就在那只手即将触及面包的前一秒,它再度被安岩的手挡出。 一头柔软的黑发此刻略显出凌乱地贴在鬓角的青年站在那里,侧头看着神荼,镜片之后的瞳泛着黑亮的光泽。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神荼眼看就要碰触到自己左手上面包的手,手指用力到了极点,几乎将神荼那白皙的手腕勒出痕迹。 安岩看着神荼,一眨不眨的。 他看着他,固执的,倔强的。 夕阳映得青年那张固执倔强的侧颊微微泛红。 安岩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神荼,张口,一口咬下手中那散发这诱人香气的面包。 一口下去。 他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恶心、痛苦的表情。 如果不是他死死地咬住牙,恐怕立刻就会将那一口面包吐出来。 可是他扭曲了脸,咬死了牙,眼仍旧是定定地看着神荼,却是硬是狠狠地将那一口面包吞咽了下去。 然后,他又咬下了第二口。 第二口比第一口的反应更加距离,青年的眼角都抽搐了起来,他猛地放开神荼的手,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将那杯水灌下去,硬是用这杯水将那第二口面包再度咽下了肚子里。 一杯水下去,安岩微微喘了几口气。 不知道是生理性的还是其他,镜片后他的眼角无法抑制地开始泛红。 可是,也仅仅只是在泛红,没有其他。 他再度吸了几口气,没有再去看神荼,而是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双手抓着手中那个明明散发着香甜气息对他来说却就像是毒药的夹心面包,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咬下去,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咬得牙齿都止不住在打颤。 吞到绷紧的肩膀都止不住地在发抖。 每一口咬下去,喉咙就像刀子在割。 每一次吞下去,胸口都在翻江倒海。 整个身体,全部的细胞都在抗议着,叫嚣着,抵制着那进入他口中的东西。 他吞咽着那令人垂涎的美食,脸色却是一点点变得苍白。 明明是本该是作为人类最幸福的时刻,对他而言却与酷刑无异。 …… 无比熟悉的酷刑。 在神荼刚刚死去的那段时间,他每一次吃东西,都遭受着这样的酷刑。 而那时他竟愚蠢的认为自己是因为太过于悲痛神荼的死而导致…… 硬生生地将最后一口刀子吞入腹中,安岩捂住嘴,用尽所有的意志将那已反胃到咽喉的东西再一次挤压下了食道。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将那几乎已经溢出喉咙的呕吐物硬生生压了回去,他的喉咙在火辣辣地痛着,像是被刀子劈砍过一般。 这种呕吐物不断在咽喉、食管、胃中来回颠覆的痛苦,若不是亲身体验,没有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酷刑。 它让青年那原本在夕阳的映照之下微微泛红的肌肤此刻已成了没有血色的惨白。 安岩抿紧唇,攥紧手,直到食管和胃中硫酸般的翻腾感终于缓和了几分之后,他才抬起头,向神荼看去。 神荼站在安岩身前,看着安岩。 自从安岩开始咬下第一口面包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他像是变成了一座沉默的石雕,安静地、沉默地看着安岩硬生生地将那个面包一口一口咬下去、吞下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黑色的发的阴影掩盖住了他眼。 他薄薄的唇像是一条刀削的直线。 他看着安岩。 安岩的唇角还残留着一点挤出的鲜红色的果酱。 记忆中他曾经在同样的地方舔舐过的红色果酱,是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可是此时此刻,那残留在青年嘴角的红色果酱映着夕阳的红光,竟是如血般触目惊心的鲜红。 安岩坐在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像是石雕一般杵在对面的神荼。 他的嘴咧了一咧,像是在笑,可是那苍白的脸色让他此刻的笑难看得厉害。 “我吃完了。” 他摊开手,对着神荼,像是在对神荼说,你看。 “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年用那张苍白而难看的脸咧开嘴笑着说,嘴角残留的果酱鲜红似血。 你看,神荼,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了你,我还是我。 我还是安岩。 一直如雕塑一般杵在那里的黑发男子终于动了一动,他的头微微侧开,,丝绸般细腻的黑色发丝从他那张俊美得像是星空下的精灵的颊边掠过,露出了他的眼。 冰蓝色的眼,瞳孔的边缘微微泛着沁蓝的光泽,那虹膜的色调像是冰川之下的地下冰湖。 安岩突然想起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的,有人说,世界上最美最纯粹的蓝色,是即将溺死的人透过冰冷的大海看到的天空的蓝色。 那是出于绝境之中的,以生命为祭,以死亡为饰的,一种不可思议的美。 ……他想,那或许就是此刻看着他的神荼眼中美得惊人也危险得惊人的蓝意。 他突然意兴阑珊。 就连刚才故意挑衅的态度也感到无趣。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神荼,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神色。 “神荼,你把我带进这个世界,我说过,我不后悔,我很感激你。” 他说,语气没了一开始的故意挑衅和针锋相对,变得平静了起来。 “我不是个好搭档,拖累你,麻烦你,你救了我太多次,我很感激你。” 他说,眼角带着几分倦意。 “我没太大的本事,就算拼尽全力,我也只能救得了你两次。” “我尽了全力,做了我能够为你做的一切……你和我……两清了。” 他说,淡淡的,平静的。 “若你觉得不够,觉得我还是欠你的,那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青年站起身,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毫不躲避地再一次与神荼对视。 就算带着几分倦意,他那漆黑的瞳孔仍旧是一片清澈,还有隐藏在柔软之下的倔强。 “抱歉,神荼。” 他说,神色疲倦,用的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神态和语气。 他看着神荼的目光也是从未有过有的坚决。 “再多的,我也给不了了。” 他这么说完,不再开口,径自走过神荼身边,走进了自己房里。 在和神荼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侧头看他的男人的目光太过于灼人,刺得他脖子都微微痛了一下。 哐当一声,他将柜子底下那个巨大的行李箱拖了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将衣柜里自己的衣服塞了进去。 他的东西不多,再加上此刻满身的疲倦和无力,很多无所谓的东西他也懒得收拾,所以很快就将属于他的东西塞进了那个大大的行李箱里。 一年前,他拖着这个行李箱走进了这间屋子,现在,他也只打算拖着这个箱子离开这里。 收拾好东西,他起身,低着头也不想再去看神荼,就这么拖着箱子向门口走去。 自他擦身而过走进房间里之后,神荼仍旧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背对着安岩的房间,所以从门口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的背影。 他安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夕阳从落地窗照进来,将他漆黑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 他站在那里,像是再一次化为了一座雕工精致的石像。 就在行李箱的轮子吭吭响起的时候—— 就在安岩的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轻微响声的时候—— 就在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的青年即将跨出房门的那一瞬间—— 一团极其浓烈的幽蓝色光泽猛地从那背对着站立的黑发男子陡然抬起的右手上冒起。 就像是一簇蓝色的火焰,在那带着漆黑指套的手上跳跃燃烧。 那就像是一个发动的信号。 在幽蓝色火焰燃起的一瞬间,那隐藏在房间里五个方位的符文陡然一亮。 轰的一声。 一道由天地灵气铸就的屏障拔地而起,一瞬间就蔓延笼罩了整个房间,将房间中的人死死地囚在其中。 那看不见的墙壁上,五种颜色的微光像是水波一般不断流转,循环。 刚要跨出去的脚陡然像是撞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其中蕴含的能量一下子将安岩重重地反弹了回去。 行李箱哐当一下倒在地上,而被那股能量重重反弹出去的安岩摔在了床边的地上,后背撞到床头柜上。 一只手搭在床上,他转头一看,顿时心口一紧。 哪怕不需要开眼,他也能感觉到一波又一波强大的灵能在这个房间里流转着,将整个房间封闭了起来。 他一闭眼,开了天眼,迅速扫过了整个房间,在黑白线条交错的房间里,那堵笼罩了整个房间没有一点缝隙的仿佛流动的水波的无形墙壁清晰出现在他脑海中,而房间里五个方位各自有一点泛着极其明亮的亮光。 …… 金、木、水、火、土。 那是五行的颜色的亮光。 ……他曾经看过这个阵。 那一次,在古堡深处,他曾经亲眼看到神荼用这个阵锁住了贝希摩斯。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竟是他被神荼锁在了这个阵中。 安岩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外,他黑亮的瞳孔此刻像是燃烧着熊熊火焰。 亮到极点,怒到了极致。 他燃烧着怒火的眼狠狠地戳向不知什么时候在他房间里布下这个阵势的家伙。 神荼就站在门口,那堵无形之壁的后面。 那个男人就这么站着,静静地看着被囚禁在房间里的他,面无表情。 冰蓝色的眼,像是冻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的冷意。 而他分明从那双仿佛没有感情的眼中看出了一分狠意。 好。 很好。 他怒火中烧。 愤怒的火焰点燃了他的身体。 安岩攥紧拳头,盯着神荼,开始运转体内的郁垒之力。 可是那灵力刚一提起,颈上忽然一痛,刚刚运起的力量陡然一泄,竟是全部散了开。 他一愣,以为是自己松了劲才会如此,又是努力一提丹田中的力量,可是仍旧和刚才一样,刚一运气,颈上就是轻微一痛,就像是灵气陡然被什么东西截住停滞了一般,一下子又泄了下去。 “不用白费力气。”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神荼终于开口。 他看着安岩,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开分毫。 他说,“金针在你体内。” 安岩呆了一呆,突然记起来,当他从神荼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脖子突然轻微的刺痛。 那个时候—— 神荼用金针锁住了他的力量! 青年的眼在一瞬间变得通红,他胡乱一把从床头柜上抓住了什么东西,狠狠地砸向门口的那个人。 那个人站在门口,动也未动。 床头的小台灯从他颊边重重飞过,那凸起的一角在神荼的眼角擦开了一道血口子,然后才哐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墙上,摔下来,四分五裂。 安岩坐在地上,狠狠地咬牙,胸口因为怒火而剧烈起伏着,让他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他看着神荼,双眼像是在喷火。 神荼站在门口看着他,目光冰冷,面无表情。 眼角的血口子渗出血来,衬着那张俊美的脸白皙的肌肤艳红到了极点,莫名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 不过几步的距离。 一道灵气流转的无形的墙壁将两人隔开。 他们只能在墙壁的两边看着彼此。 一个愤怒的。 一个冰冷的。 ……………… ……………………………… 已到了深夜,夜幕上那轮明月太大太亮,以至于看不到一点星光。 雪白的月光撒了大地一身的银白。 当神荼走进那个运转着五行阵能量的房间的时候,他看见安岩仍旧保持着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头柜的姿势。 可是这个时候,他没有像是不久前一样,呆呆地坐着,双眼茫然地盯着身前的虚空发呆。 此刻,青年低下了头,脸埋进双膝里,像是撑不过疲惫感睡了过去。 神荼走过去,俯身,将那个像是睡着的青年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 青年被他抱上了床,侧身躺着,对着他这边,微微蜷缩着身体,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缩成一团的小动物。 细长的睫毛在那张线条柔和的脸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神荼俯下身,将眼镜从安岩脸上取下来,放在旁边。 他俯视着那侧身蜷缩着身体似在沉睡的青年,右手轻轻抚了抚青年柔软的黑发。 “你醒着,是不是。” 他说。 低沉的声音,却是笃定的口吻。 安岩仍旧是那样躺着,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 只是,他慢慢地伸手,握住了神荼抚摸着他头发的那只手。 他闭着眼,双手握紧了那只手,将神荼的那只手慢慢地贴在了自己脸上。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神荼的手上,他的手被安岩抓着,安岩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 他手背上的肌肤能清楚地感觉到安岩那细长的睫毛掠过的感触,还有鼻尖呼出的气息掠过的温度。 神荼俯身站在床边,左手撑在床上,低头看着床上的人。 那个人抓着他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看不见那个人此刻脸上的神色。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透过他的手指闷闷地传了过来。 “神荼……” 安岩的声音很轻,也很闷,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倦意。 “还来得及……” 他听见他这么说。 “还来得及……到此为止。” 他听见他重复着这句话。 他听得出他话中的祈求,还有疼痛的痕迹。 “还来得及……” 他听见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还来得及。】 神荼知道安岩在说什么。 他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还来得及。 你我未曾反目。 还来得及。 我依然视你为英雄。 还来得及。 哪怕你我从此分道扬镳,天涯殊途,我仍然能把你当做我最重要的好友和兄弟。 还来得及。 我还愿意再信你一次。 还来得及。 我还没有开始恨你—— 现在,到此为止,都还来得及。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 右手的手指被用力地掐住,隐隐有几分刺痛。 神荼沉默地看着抓着自己手的那个人,他的手贴在那个人的脸上。 “神荼,还来得及。” 神荼听着安岩这样对他说。 他微微俯着身,一手按在床上,一手被对方抓着紧贴在眼前。 他冰蓝色的眼俯视着身下的人。 他说,“做不到。” 抓着他的手的手指明显地僵了一僵,半晌寂静,好一会儿之后,那僵硬的手指慢慢地松开。 安岩松开了他的手。 然后,转过身。 青年仍然侧身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缩成一团。 他背对着他,神荼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安岩那微微拱起的背部在清晰地散发出拒绝的冰冷信号。 他拒绝神荼的碰触。 他排斥着神荼的靠近。 看着那浑身都散发着拒绝气息的背影,神荼直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 这个人看起来很弱,线条柔和的脸,总是显得温软的、还有点傻的笑脸。 这个人看起来很没用,不说阿塞尔,哪怕是瑞秋那些女生,也能轻易地欺负他、嘲讽他,而他却从没想过要报复回去。 这个人从不知道什么是强硬,在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无底线地顺从他,对他妥协。 …… 可是,神荼却很清楚,这个看起来软弱的青年比任何人都还要坚韧。 无论面对着怎样的绝境,这个人从不会放弃希望。 无论眼前是怎样的困境,这个人从不认输。 他从不畏惧黑暗。 无论站在多么彷徨的道路上,他也能坚定地走下去,直到最后。 他看起来弱小,却有着比看似强大的自己更为坚韧的心灵。 他看起来弱小,可是他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总是带着几分傻气、没心没肺地笑着。 无论面对着怎样的情况、无论对任何人,他总是笑嘻嘻的。 ……哪怕是面对着死亡,哪怕走到了绝路,神荼也不曾看过他流泪。 ……………… 黑发的男子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雪白的月光落了他一身的冷意。 他抬起右手。 那手背上,泛着水光,在月光下显露出清晰的被濡湿的痕迹。 ………… 【到此为止,还来得及。】 【做不到。】 来不及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 ——TBC—— 第四十七章 青年坐在床头,屈着一膝,头无力地抵在膝盖上,细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乏力的阴影。 明亮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凌乱的发散落在他的颊边,他微睁着眼,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没有戴眼镜的眼只是微微睁着,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他的瞳孔并没有聚焦,而是有些涣散。 他侧着头,太阳穴抵在膝上,眼睛似乎看着窗外沐浴在阳光之下明媚的景色,可是庭院中的绿树以及远方波光粼粼的河面却并未映入他的眼底。 那窗敞开着,安岩能清楚地感觉到微风徐徐吹来,掠过他的额发,带着庭院里绿叶的清香。 照进房间里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暖意簇拥在他周身,带来明亮的光芒。 外面的世界仿佛触手可及。 无力地搭在腿上的手用力地攥紧了一下,又再次无力地松开。 安岩转回头来,不再去看窗外那看似触手可及却再也不属于他的一切。 他的额头抵在膝盖上,牙用力地咬了一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 腹部传来剧烈的搅动感,他闭上眼,抿紧居,强忍着胃部拼命搅动研磨传递来的近乎疼痛的饥饿感。 一日夜未曾沾染任何食物的胃在绞痛,催促着它的主人给予它食物。 食物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上午,早已冰冷。 飘着几缕曾经鲜嫩现在已经彻底蔫掉的菜叶的汤反射着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泛出浅黄的冰冷光泽。 安岩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放在桌上的食物。 忽然间,一股浓郁的香味传来。 有气无力地蠕动着的胃像是被这一股香味刺激到, 突然激烈地绞紧了起来,刺激得它的主人几乎是本能地抬头看向香气的来源。 黑发的年轻男子走进来,戴着黑色指套的那只手端着一碗香味浓郁的肉粥。那粥显然熬了很久,肉丝都几乎已经融化在其中,只能看到一点若隐若现的深色痕迹。 翠绿的一点碎葱点缀在雪白的粥上,混合着小米的清香,一点肉香,钻进鼻孔深处。 那浓郁的香气,雪白的粥,刺激得已经饿了一天多此刻浑身无力的安岩的腹越发绞痛了起来。 冰蓝色的眼扫了一眼,那放在桌子上分毫未动的饭菜映入他的瞳孔深处。 神荼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或许这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站在床边,径直伸手将手中的粥递到安岩眼前。 为了不刺激自己的胃,安岩早就撇开眼侧过头不去看那碗粥。 可是粥一靠近,那喷香的味道就拼命往他鼻孔里钻,搅得他空空荡荡的胃拼死拼活地抗议了起来。 他咽了一下嘴里无法抑制分泌出的口水,喉结动了一动,却仍旧是侧着脸不看神荼,也不看那已经递到他眼前的粥。 他咬紧了牙,也不去管他那拼命挣扎着的胃从身体里传来的近乎疼痛的抗议。 一只手突然穿过来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强行将其扭转过来。 他的头被迫向上仰起。 黑色的阴影蓦然笼罩下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影子里。 神荼以近乎凶狠的力度用嘴撬开了他的后,将那泛着浓郁米香的熬烂的粥灌入他口中。 安岩本能地想要挣扎,可是他的下巴被神荼掐得死死的,他伸手去掰神荼抓着他的那只手,可是饿了一天多已经无力的身体却使不出一点力气,怎么都掰不动。 咬紧的牙被硬生生撬开,温热香甜的粥灌入他喉咙。对方的舌轻轻在他唇舌中舔舐了一圈,确认他将灌进去的粥全部咽下去之后, 才退了出来。 神荼站在床前,一手掐着他的下巴。 他被迫仰着头,和那双越发冰冷的蓝眸对视。 神荼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只是掐着他下巴的手指越发用力,粗糙的绷带摩擦着他下巴的皮肤带来一点疼痛的痕迹。 安岩想他明白神荼俯视着他的眼中传来的含义。 不吃就硬灌下去。 按在床上支撑身体的手用力地攥紧了一下,又无力地松开。 这个男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如果自己仍旧拒绝进食,他真的能给自己一口一口灌下去。 安岩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不吃你做的。” 他说,声音几乎一字一句是从牙缝里逼出来。 神荼俯视着他,柔软的黑发斜斜地散落在那细长的丹凤眼眼角。 明亮的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在那泛着漂亮光泽的黑色发丝中跳跃,却将发的阴影落在了男人的侧颊上。 那仿佛是将发的阴影也落入了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深深地陷下去,席卷成深不见底的黑洞。 神荼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却是松开了手,转身走了出去。 带着他端进来的那碗粥。 一分钟后,一个东西从门口丢了进来,落在床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安岩脚下。 那是一个被塑封袋裹着的面包。 过了一天一夜它本该已经变得冷硬,但可能是刚刚在微波炉中热过,安岩将它拿起来的时候,还是松松软软的,带着一股烫手的热度。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撕开了包装袋,一口咬了下去。 熟悉的恶心感汹涌而来,几乎压过了身体本能的饥饿感,让他差点就将口中的面包吐出去。 安岩拼命压下那股作呕的感觉,强忍着难受,一口一口地将它吞了下去。 ……吞下最后一口,他低下头,散落的额发挡住了他埋下去的脸,让人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用力地将塑料袋攥紧的双手。 那双攥得太紧以至于指关节都隐隐有些泛白的手。 …………………… 那仿佛是达成的一个微妙的平衡。 安岩不再拒绝神荼送过来的食物,而神荼也不会在送过来的食物里再渗入神荼之力。 可是那也是走在悬崖边上绷紧到极限的最危险的平衡。 安岩再也没有开口和神荼说过一句话,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有些茫然地待在房间里。 就算神荼站在他身边,他也不曾看过神荼一眼。 他只是一直茫然地将目光投向那扇一直敞开着的窗户,看着窗外那一片绿意的庭院,还有远方那静静流淌着的江水。 哪怕是夜晚躺在床上,他也是睁着眼,看着窗外那漆黑而安静的夜色。 柔软的月光撒在最近显得没多少血色的的脸上,将青年的肌肤泛出有些苍白的光泽。 睡着的时候,他是紧紧地蜷缩着身体的姿势。 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委屈的小动物,将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 以前在睡着时放松开来像个孩子的面容,现在在睡着的时候都紧紧地拧着眉,像是在梦中都强忍着什么。 偶尔的时候,轻微的碰触就会让他从不安稳的梦中惊醒。 他知道神荼在轻轻地抚摸他的发,有时候,也会抱住他,轻轻地碰触他的唇,他的眼,他的脸颊。 他从未拒绝任何神荼碰触他的动作,无论他清醒还是不清醒。 可是他瞥向神荼的目光,一次比一次冷漠。 而更多的时候,他宁愿装睡,闭着眼任由对方亲吻自己,也看都不愿意去看神荼一眼。 ……而或许神荼也很清楚他是醒着的,而他也同样假装没有发现他其实是醒着的这件事。 安岩就这样一直闭着眼,看不到神荼抱着他的那双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看不到亲吻他的时候神荼脸上的表情。 他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偶尔的时候,能感觉对方细长的睫毛轻轻地掠过他脸颊的感触。 ……像是带着一分颤动的痕迹。 ……………… ……………………………… 日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气氛一天比一边死气沉沉,安岩有一种快要被逼疯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他开始失眠,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睁着眼躺在床上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夜空,乌青的痕迹一点点在他的眼睛下面扩大。 他开始暴躁地在这个方寸之地走来走去,看着那敞开的窗外的风景,若不是因为不想在神荼眼前丢脸而强行忍住,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蹲在窗口嚎啕大哭一场。 他开始无法抑制地发脾气,摔东西,像个无理取闹的家伙,甚至不客气地冲着神荼大吼。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始后悔,可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因为他整个人都憋得难受,那种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憋闷,几乎要将他逼疯。 又是浑浑噩噩的一天,难得神荼出去有事不在屋子里的时候。 安岩仍旧是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那片酒满了阳光的绿色的庭院,徐徐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掠过他没多少血色的颊。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中。 安岩。 错觉吗…… 他埋着头,有些恍惚地想着。 “安岩。” 青年猛地抬头。 仿佛泛着光的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白发散落在他的瞳孔深处。 他错愕地睁大的眼中看见的是出现在庭院中喊着他的名字的白发男子高大的身影。 “崖至……” 他喃喃地喊着白发男子的名字。 “你怎么……” 那一日分手的时候,他因为莫名的暴躁感而毫不客气地骂了崖至一顿,他怎么都没想到,崖至居然还会来找他。 “我担心你。” 崖至说,那双浅褐色的眼定定地看着安岩,那坚毅后隐藏着几分柔软的痕迹。 他一边说,一边迈步向这边走来。几步之后,他在窗外站定,却并未贸然翻进来,而是仔细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稍许,那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是那个神荼继承者做的?” 他用不快地口吻问道。 安岩没有吭声,只是慢慢地低下头。 崖至看着他低头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不忍。 “后退。”他说,“我来解开这个阵放你出来。” 安岩听话地跳下床,后退到角落。 只见崖至将手往后面一伸,铮的一声,他背在身后的那把黑剑被他陡然拔出鞘。 那柄一瞬间就能斩断两人之粗的毒蛟的锋利剑刃在阳光下泛着森寒而危险的光泽。 崖至将手指往剑刃上一划,割破的皮肤渗出的血沾染在剑刃上,让整个剑刃陡然泛出了幽蓝的微光。 下一秒,那闪着微蓝荧光的锋利剑刃一下就将敞开的窗子劈了个粉碎。 啪的一声静电般的轻响,刻在窗子下的一个象征着火纹的鲜红符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而空气中仿佛水波般流动的灵气陡然一滞,像是被断了流,一下子就散乱开来。 白发男子一抬手将黑剑插回身后的剑鞘,一纵身,翻过已经碎裂开的窗子跃进屋子里。 安岩愣愣地看着他。 他目光落在安岩身上,向他走去。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阵一旦被破, 设阵之人必有感应。” 他一边说,一边向安岩伸出手,可是这一句话刚刚落音,他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崖至的手一抬,几乎是以闪电般的速度一把抽出刚刚插入剑鞘的长剑。 铿的一声清响。 刚刚抽出半截的雪白剑刃硬生生架住了那突然凭空出现重重刺过来的匕首。 明明极其相似的幽蓝色光泽相撞,猛地在空中炸开火花。 一个修长的身影蓦然伴随着蓝色微光中空气中出现,从带着漆黑指套的手中延伸出的闪着幽蓝光泽的锋利匕首拐了个弯儿,再一次凶狠地刺向崖至的喉咙。 仍旧是铿的一声兵刃交击声。 已经从剑鞘中抽出来的雪白剑刃竖在自己主人身前挡住了刺向喉咙的银色尖端。 而这一次硬碰让只是拿来临时暂用的匕首承受不住两股强大的灵力的碰撞,银白的刀刃上陡然破裂出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那裂缝随着长剑和匕首数次地碰撞迅速崩裂扩张开来终于在再一次交锋撞击之后,咔擦-一声,匕首整个儿碎裂了开来。 匕首的碎片四散飞溅开来,深深地刺进墙壁深处。 而白发男子抓住神荼匕首碎裂的一瞬,长剑往地上猛地一插,抬手用那还渗血的手指飞速在空中描绘出几个神秘的符文。 下一秒,那几个灵气形成的幽蓝色的符文整个儿扭曲在一起,融化成奇异的像是高山的纹路,重重地向神荼压了下去。 轰的一声,宛如泰山压顶之势,整个房子都在一瞬间晃了一晃。 而那承载着泰山之力的奇妙纹路闪动着幽蓝的荧光,死死地将神荼压在地上。 神荼被迫单膝跪伏在地上,他的手撑在地上,肩膀上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按在地上的手指竟是隐隐有些发抖,薄薄的唇几乎抿紧成了一条直线,没了丝毫血色。 他那漆黑长靴之下的地面已是深深陷进去一个坑,而明显是被硬生生踩得塌陷下去的坑还在一点点向外扩展裂纹。 可想而知那重重压在神荼身上的符文中所承载的泰山之力沉重到怎样的程度。 崖至一手拔起插在地上的长剑,向安岩伸出手。 “走。” 他低声喝到,浅褐色的眼灼灼地盯着安岩。 安岩目光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 然后,仿佛是下意识的,他转头看向了另一边。 仿佛是心有所感一般,那被泰山咒文死死地压得单膝跪在地上的黑发男子也在这一瞬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交汇。 冰蓝色的眼深深地倒映着安岩那张有些茫然的脸,那瞳孔在这一刻浓烈地收缩在一起,像是有暴风雪雹在其中激烈地汹涌着。 神荼死死地盯着他,固执的,凶狠的,甚至隐约透出一分疯狂的。 那目光中所蕴含的东西太强烈太危险,也太可怕,以至于安岩无法再和他对视下去。 他匆匆地转开目光,像是逃避一般, 抬手一把抓住了崖至伸向他的手。 安岩并没有看到,在他移开目光的一瞬间,在他的手抓住崖至的手一瞬间—— 神荼的瞳孔像是陡然间被撕裂开来。 像是血一般鲜红的火焰在这一刻凶猛地在他的眼底疯狂高涨,一瞬间就将那冰蓝色染成了艳红的血色。 沾染着血色的幽蓝火焰轰然从他周身灼烧而出,将压制在他身上泰山符文烧成了灰烬。 神荼站起身来,一双妖异的血红色瞳孔定定看着前方,在他周身燃烧着的染着血色的幽蓝色火焰散发出危险到极点的气息。 莫名的危险感让崖至下意识后退一步,抬手在身前竖起长剑。 他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将安岩护在了身后。 他的动作让那双妖异的血红色瞳孔深处掠过一丝说不出的疼痛的痕迹。 白发男子将那个人护在身后的保护姿态…… 那个人的身前…… ……那个从来都是属于他的位置。 神荼的身影陡然消失在空气中,几乎是不到一秒的瞬间,他已瞬移到了崖至身前,燃着蓝红色火焰的双指正正地向着崖至的脖子刺去。 崖至迅速一抬剑,锋利的剑刃恰恰架住神荼的双指,而簇拥在神荼双指周围的灵光火焰则是将锋利的剑刃死死地拦在灵光之外,甚至还在剑刃灼出一点缺口。 崖至一皱眉,挥剑将神荼逼开。 下一秒,两人混战在一起。 房间里几乎看不到他们交战的动作,只能在空气中看见两人动作的残影,可想而知两人的速度都快到了怎样的地步。 数个呼吸之后,忽然砰地一声巨响,崖至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撞出一个深深的陷坑。 他的右臂软软地垂着,看起来似乎已经脱臼,长剑也早已掉到了地上。 神荼站在崖至身前,右手狠狠地掐住崖至的脖子,将其整个人硬生生地举起来,抵在墙上。 他的眼死死地盯着被他掐住脖子的白发男子,目光森寒阴冷到了极点,瞳孔闪动着妖异的血红色光泽。 雪肤星眸的侧颊,俊美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如雪白发散落在他的手上,他白皙的手指用力地缩紧扣紧,用力到了极点,几乎能听见被他掐住的脖子骨骼挫动时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像是想要就这样用手将白发男子的脖子硬生生地掐断—— 突然之间,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肩将他身子猛地转过来。 一个攥紧的拳头突然袭来,重重地砸在他的左颊上。 那拳头的力度是如此之重,几乎将神荼整个人都打得向后退了一步。 柔软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男子淤青的颊边,雪白的肌肤,衬着那薄薄的唇角渗出的血丝,看起来触目惊心。 神荼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懵了,竟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给了他一拳的那个人,半响没有动静。 可是,他在那里发愣,另一边的崖至在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抓住机会单手掐出一个手决,用嘶哑得可怕的嗓子强行念出一串咒文。 染血的手指用力在地面上一按,一个圆形的封印阵陡然浮现在神荼的脚下,将神荼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被封在阵中的神荼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看着安岩,用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 他的唇角还渗着血迹,雪白脸颊上的淤青触目惊心,眼底透出几分无措。 他站在那封印阵中看着安岩,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挥出那一拳的青年站在那里喘着气,他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同样也看着神荼。 不同于神荼那茫然中带着几分无措的目光,他看着神荼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或许在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那伸手不可及的一切——发呆的每一个阳光明媚的白日,是他深夜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夜空怎么都闭不上眼睡不着的苦苦熬着的几乎令人崩溃的一夜又一夜…… “神荼,你上次问过我的,我现在回答你。” 安岩说,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深处逼出来。 他看着神荼,目光冷到了极点。 他说:“是, 你活该。” 他这么说,然后,再也不看神荼一眼,转身踩着碎裂的窗子走出了这个囚禁了他太久的房间。 他沐浴着阳光向前走去,只将脚下被阳光拉得长长的影子留在身后。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和停留,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身后那双红色的瞳孔中。 一片废墟的房间里,圆形的封印阵一阵一阵地闪动着。 黑发的年轻男子安静地站在其中。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他的眼角,衬着薄薄的苍白唇角那一丝触目惊心的血痕。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活该那么贱。】 【是,你活该。】 你活该。 ——TBC—— 第四十八章 十天前。 那是一间埋于地下的深深的地下室,也不知修建了多少年,到处可见破败的痕迹。 房间里并没有拉电线,只是在那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油灯,那油灯里的油也早已枯了。 地下室里到处都是书架,与其说是地下杂物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地下的藏书室。那摆放得横七竖八的书架上,破旧的书籍堆积如山,厚厚的尘土落在上面,显然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打理过。若不是因为藏书室里设置了一个驱逐虫鼠顺便自带降温冷藏效果的阴风阵,这些不知道堆放了多久的书恐怕早就被老鼠虫子啃成了破烂。 此刻,这个许久不曾有人来过的地下藏书室却是亮堂堂的,几盏靠电池发光的提灯摆在桌上或是墙边,将这件原本漆黑不透光的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几个人或是坐着或是蹲着,不停地翻看着那一本本破旧的古书,像是寻找着什么。 王胖子已经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也顾不得沾得一身的尘土,他实在是累坏了。 一把丢开手中翻完的书,又抽出一本,一翻开,一股浓厚的灰尘扑面而来。 “啊呸!呸呸!” 他呸了半天好不容易将满嘴巴的尘土呸了出去,一脸不爽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坐在破旧的木椅上同样翻着书的干瘦老头儿。 “我说老张,是不是这里啊,我们都找了整整两天了,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没错。” 张天师看也不看他的回答,“这里就是师祖留下来的藏书室,我们馗道一脉自古传承下来的古籍以及历代祖师爷留下来的手记,皆是藏于此处。”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嘴角的一瞥胡须,又翻过一页枯黄色的书页。 “可是这么多的书,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撒?” 同样翻了两天的书两只眼睛都通红了的江小猪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个嘛……” 同样翻了两天多的书头疼得不行的张老头偷偷瞥了左边一眼。 他的左侧,黑发的年轻男子站在一座靠墙的陈旧书架前,明亮的灯光照在那张眉眼俊美的脸上,映着那冷冷清清的侧颊。 他站在那里,手中同样捧着一本旧书,翻过一页。 看着小师叔那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的侧脸,张天师叹了口气,转头对那一大一小两个一脸哀怨地看着他的胖子摇了摇头。 “继续吧。” 他叹着气说。 于是那两个胖子脸色更苦了。 “再忍忍。”张天师安慰他们说,“安岩有难,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啊。”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将手中的这本书放了回去,对着书架左看看右看看,从上面抽出一本。 那是一本非常破旧的书,外壳还是木质的,一翻开,内页已经泛黄,书页上的字迹明显是手写的,看起来似乎是馗道的哪个先辈写下的手记。 张天师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正要合上,突然又翻过的一页上写下的时间让他一下子睁大了眼。 “找到了!” 他一声喊出去,话还没落音,神荼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直接伸手拿过他手中那破旧泛黄的手记,翻看了起来。 而他低头翻看着,王胖子和江小猪也跟着凑过来,挤在他身边,伸着脖子往书页上看。 …… 乾隆五十五年,神荼之力继承者现世。 无名。 以神荼称之。 ………… 手记上的字是一手漂亮的柳体,张天师看了看落款,点了点头。 “这应该是两代前的祖师爷的手记。” 他说,“乾隆五十五年,也就是距今大约两百多年。” 他看向神荼,问,“小师叔,为何你会认为袭击你的那个人是前代神荼?” 神荼没吭声,只是抬手一指泛黄书页上的一行小字。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去,顿时都是一愣。 …… 该神荼手执神器,名为惊蛰。 ………… “对了。”江小猪一惊,说,“当时他把你的惊蛰抢走了,还用惊蛰刺伤了你,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不把惊蛰收回来,原来那个时候是因为——” “嗯。” 神荼微微点头,他冰蓝色的眼盯着那泛黄书页上的惊蛰两字,眼神冷得厉害。 “惊蛰失控。” “这就难怪。”张天师摇了摇头,说,“按理说小师叔你自小就以惊蛰为炉鼎修炼馗道,惊蛰应该早已认你为主,与你化为一体,不会听从他人的命令。可是若是它的前任主人的话,那的确就不好说了。” 他沉吟了一下,说,“两百年前……按照时间来算的话,应该是上一代的神荼。” 神荼再度翻过一页。 ………… 这一代神荼外貌奇异,有西域血脉,白发褐瞳,异于常人。 为武林中人,行走江湖,常以龙子睚眦为印。 …… “睚眦?” 江小猪眨巴眨巴眼镜,一脸困惑,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全。 “……崖至。” 神荼淡淡地说。 “嚯!真是那家伙啊?” 王胖子睁大眼嚯了一声。 “也就是说那个白毛真的是前代神荼,而且是活了两百多年的老不死?!” “他是不是跟丰绅那家伙一样,是僵尸撒?” 对于江小猪的猜测,张天师摇头给予了否定。 “不,他身上没有死气,只有生气,与活人无异,和丰绅殷德并不一样……看起来,应该是活人。” “那他是千年王八?” “胖子,那可是我们馗道先辈,嘴巴积点口德!” “得了吧,什么破先辈,都要对后辈下手了,让他先积点德放过安岩吧。” “你们说他为啥子非要找安岩哈?” “是啊,安岩那货又不是大美女,那个白毛总不会是看上他了吧哈哈哈哈~~” “闭嘴。” 神荼一声冷喝,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们闭紧了嘴,眼巴巴地看着神荼又翻过了一页。 ………… 郁垒现世。 南京人士,姓柳名哲辰,字守义。 …… 相较于神荼,写下手记的馗道先辈对这位郁垒之力继承者就显得有些语焉不详。不过是寥寥几语,就再也没了记载。 神荼飞快地翻到后面,再也不见相关的记载。 细长的剑眉微微皱了皱,他正思索着,忽然听见凑到他身边的江小猪大喊了一声。 “柳哲辰!那个——柳哲辰!”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觉得无比熟悉的江小猪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整张胖胖的脸都皱了起来才陡然记了起来,立刻就大喊出声。 他一边喊,一边飞快地掏出随便携带的THA成员专用平板电脑,手指一划,戳了几下,打开了一个文件包。 “看!柳哲辰!我就说这啥子名字咋这么熟悉撒——” 平板电脑上出现了一只白玉笔杆漆黑笔毛的毛笔,正是上次江小猪照下来的魁星笔。 “我上次回去一时好奇哈,就仔细查了哈这个笔的资料,我告诉你们撒,这个笔上一任主人可不得了——三元及第——你们知道啥叫三元及第吧。” “三元及第的状元,都说三元及第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从古至今一共就只有十几个,整个清朝就出现了两个。这个魁星笔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清朝里三元及第的两个状元中的一个,出生在清朝乾隆年间,叫柳哲辰。” “也就是说,这个魁星笔的主人就是上一代的郁垒?” “对哈,不过这个大状元留下的资料非常少,我也是一时兴起,找了好久才找到一点。”江小猪用手指滑动着平板电脑的屏幕,看着那些资料说,“史料中记载他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多岁就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尤其是风姿卓越,容貌俊俏,深得乾隆欢心,甚至还打算将最宠爱的公主下嫁于他。只可惜这个柳哲辰不知为何得罪了和珅,和珅找了个借口,在乾隆面前进谗言使得乾隆大怒,最终他被冠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罪名被砍头了……” 江小猪惋惜地啧啧两声。 “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啊。” 王胖子在旁边同仇敌忾地呸了一声。 “和珅那是丰绅殷德的老子,呸,老的和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害人!” “先不管这些了,小师叔,既然那人的身份已经确定,安岩那边该如何是好?” 张天师摇着头说,“现在关键在于,他想带走安岩的目的究竟为何,若是……” “不管那家伙到底想干嘛,也不能让他随便将安岩带走啊,何况他还差点杀死了神荼哎!怎么看都是危险人物。”江小猪说,转头看向神荼,“神荼,还是赶快把这事告诉安岩,让他小心吧,别再和那个人接触了。” “不行。”神荼微微皱眉,“他在安岩身上下了咒,一旦在安岩面前提及与他相关的事,他那边就会立刻得知。” “是啊,他对安岩有所图,似乎忌惮着什么,还暂时不会做什么,可一旦撕破了脸,他没了顾忌,那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张天师看了神荼一眼,摇头叹息。 “偏偏小师叔你现在又……” “所以说,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先让安岩待在家里别出去,更不能让他和那个白毛见面,再慢慢想解决的办法喽?” “不,这尚且不够,安岩的郁垒之力还是初级阶段,灵气无法收敛,如果不用阵法封锁住灵气,很容易就会被那个人找到。” 张天师补充道。 “可是要怎么做?把安岩关在屋子又还要用阵法锁住他,总得有个理由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安岩那家伙倔起来谁都挡不住,用阵法锁住他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他肯定会气疯。” 江小猪摊手。 “偏偏又不能告诉他原因。” “……我来做。” “神荼?” “小师叔,你可想好了,以安岩的性子,你若是毫无理由地将他封在阵法中,他必定会起疑查探个究竟,而一旦被他查到蛛丝马迹,那个人恐怕就会立刻得知。” “我有办法。” “哈?” 必须有一个理由,不能让安岩察觉到真相的,将其封锁在阵中的理由…… 若那人是前代神荼,他必定已经察觉到安岩身上有轻微的神荼之力的事情,自然也猜得到沾染上神荼之力的原因。 如果那个人的目标真的是安岩,那么就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挑拨安岩与他之间裂痕的最佳的把柄。 ……而那个理由,已经足够…… 更重要的是,这个理由必须连那个白发人也一起瞒过去,为了不让对方起疑。 这样的话,就算事情有了万一,他保不住安岩让那个人将安岩带走,但只要那个家伙觉得自己还没败露,安岩在那人身边暂时也是安全的。 江小猪死死地拧着眉,一脸纠结。神荼的轻描淡写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可是却又还想不太明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荼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总让他有些慌神,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在这边纠结着,那边王胖子又开了口,打断了他的思索。 “话说回来,那家伙想带走安岩,是不是也跟丰绅殷德还有贝希摩斯一样,想复活前代郁垒啊?” 张天师摇头。 “不可能,据史料记载,那位前代的状元已经被砍了头颅。一旦头身分离,精血流失,任何办法都不能保存住身体,只能任其腐烂,更别提复活了,作为馗道传人的前代神荼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江小猪挠了挠脑袋,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也许是我想太多,可是,他若不是想要借用郁垒之力,却还要追着安岩不放的话……”他说,“而且上次,魁星笔那么排斥我们这些人,就连神荼都打不破它的灵气罩,可偏偏安岩一抓,它就一点都不抵触,老老实实地让他抓……你们说,安岩会不会就是前代郁垒啊?魁星笔认识他,所以才只让安岩碰它?” “说什么屁话,都说了前代郁垒被砍头了,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斩首示众的,两百多年过去,按照老张那说法,那什么状元郎恐怕骨头都已经烂掉了。” “不不不,我那啥的意思是,你们看撒,不都是有转世这种说法哈,那啥魁星笔,神器有灵,就算转世了,它也认得自己的主人,所以才乖乖地让安岩拿,是不是?” 江小猪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这样看来哈,安岩就是前代郁垒,也就是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的转世?而且你们看,他一拿到魁星笔,那个前代神荼就追了过来,我觉得撒,那个魁星笔就是那个人故意放出来寻找安岩的东西。” ………… …………………… 夕阳西下,火红的阳光斜斜地铺在大地上,将那个坐在路边长凳上青年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 高大茂密的杨树下,安岩坐在树下的长条石凳上,低着头,凌乱的发垂下来,阴影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此刻整个人都蔫蔫的,像是所有的生气都泄了出去。 “安岩。” 身边人的喊声让恍惚中的青年清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着一直安静地守在他身边的崖至,仰着头,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那映在夕阳里的笑脸怎么看都是勉强之极。 “抱歉,我发呆去了。” 他说,“给你添麻烦了,崖至,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安岩呆了一呆,忽然用力甩了甩头,像是想要将什么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有办法的。” 他说,像是已经振作起了精神。 “……” 火红的夕阳映在男子如雪般的白发上,他微微低头,看着安岩,浅褐色的眼像是映入了莫名的情愫,线条硬朗的脸,在这一刻却是尽数柔化了下来。 他说,“要不要去我那里。” “哈?” 安岩一愣,赶紧摇头。 “不用了,那件事已经很不好了,怎么还好给你添麻烦。” 而且我们两个其实本来也不怎么熟吧…… 当然这句话安岩没说出来。 可是,就算他没说出来,崖至似乎也已经看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慢慢蹲下来,左膝压在地上,用一种单膝按地半蹲在安岩身前的姿势。 这个姿势让他的视线能和坐在石凳上的安岩的眼平视。 他半蹲在安岩身前,一手按在地上,一手搭在屈起的右膝上。 “我们并非毫无瓜葛。” 崖至说,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越发显得低沉。 “安岩……不……” 他顿了一顿,慢慢地喊出另一个名字。 “哲辰。” 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最后一点余音仿佛都戴上了一丝不稳的颤音。 “我等了你,两百年。” 搭在右膝上的手,伸出来,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害怕一般,小心地握住了安岩放在腿上的左手的指尖。 他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安岩,,映着火红夕阳而隐隐透出一点红光的浅褐色瞳孔深处仿佛有一簇火焰在燃烧。 他仿佛在竭尽全力地压抑着从他身体深处汹涌而来的颤栗。 “我找了你,两百年。” 身体莫名无法动弹,安岩愣愣地和半跪在他身前的崖至那双泛着夕阳微红光泽的浅褐色的眼对视。 有许多说不出的东西从对方的目光里涌进来,涌进他的脑海。 那模糊的、却明显有着眼前这个人存在的记忆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猛地抬起双手抓住头,闭紧眼,脑海深处像是在撕裂般的疼痛。 “崖………………”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事已至此……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 “…………睚……眦?” 青年死死抱着头挣扎了半晌之后含糊吐出的两个字让白发男子的眼瞬间亮了起来。 “是我!你想起来了吗?” “……不知道……很模糊……头很疼……” 安岩死死地按着头,只觉得脑袋像是有无数的钢针深深地扎进去,疼得他视线都一阵阵地模糊了起来。 “疼……” “别想,别想起来也好。” “……啊?……” “我等了两百年,这一次,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白发如雪,散落在男子线条坚毅的颊边,落下来,散落在肩上,像是撒了男子一身的雪白。 火红的夕阳却越发衬出那发的苍白。 浅褐色的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落进去的阴影之下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他伸出手,抚过身前青年耳后的发,然后,再一次重复着最后一句话。 “谁都不能。” ………… …………………… 十日前。 在发觉白发男子真正的身份之后,众人暂时散去。 江小猪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追上了神荼的脚步。 “神荼,你可别做什么蠢事啊,安岩那个家伙有时候很钻牛角尖的,万一……” 追上去的江小猪一脸纠结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不我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 “不用。” “可是……安岩他,他发起火来,说不定会对你……呃……” 江小猪呃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 “对你……说很不好的话……那、那样……” “无所谓。” 神荼回答,侧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冷冷清清,轻描淡写。 “他安全就好。” ……………… 【他安全就好。】 …… 【你活该。】 ——TBC—— 惊蛰 拥有神荼之力 崖至,睚眦。 魁星笔,只有安岩能碰,郁垒之力。 崖至出现的时间和安岩拿到魁星笔的时间。 第四十九章 夕阳西下,火红的阳光铺了大地一层的浅红。 在那水泥路大道上,一辆破旧的教练车像是疯了一般地在路上横冲直闯,也不管那一个个的红绿灯,见缝就插,见空就钻,惹得四周其他车辆的车主发出‘赶着去投胎啊’的大骂。 就算骂声四起,它仍旧毫不在意,只留下一溜烟儿的黑气,绝尘而去。 “慢……慢点啊!” 坐在后座上的江小猪白着一张脸死死地抓着把手,看着外面的景色从车窗外面嗖嗖地往后面飞,只觉得心惊肉跳,头晕目眩得快要吐出来了。 “不能慢啊。” 坐在前座的老头儿一边这么说,一边焦急地催促驾驶座的大胖子。 “快,胖子,再快一些!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在王胖子的古董店里商量安岩的事情,谁知道刚说到一半,神荼忽然脸色一凛,留下一句‘阵被破了’,蓝光一闪,人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张天师一愣,立刻就催着王胖子开车赶过去。 一路上,老头子没有了常日里那悠哉悠哉的神色,整个人都显得急不可耐,赶天赶地地催得都快飞起来了。 “老家伙,你再催这车子就只能飞了。” 被一路催促个不停的王胖子一边狠狠地踩油门一边不满地说,“这已经是最大速度,就这破车,再快就散架了。” 在后座被颠得头昏脑涨脸色苍白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江小猪忍不住了。 “张天师你也不用急成这样撒,欲……那啥,哦,对,欲速则不达撒。” “唉,我也不想急,可小师叔和安岩都有危险啊。” “神荼有危险能理解,但是凭他的身手我们赶去也没啥可帮的哈。再说安岩,那啥,哦,叫睚眦的家伙花了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找到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他应该很安全撒。” “唉,你不懂啊,小师叔他……唉……先不说小师叔。” 张天师强忍下焦虑的情绪,担忧地看着窗外飞跃而过的景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安岩才是最危险的啊,就算他真是前代郁垒的转世,可是那个睚眦找的是前代郁垒……柳哲辰。柳哲辰是郁垒,安岩是柳哲辰的转世,可他又并非是柳哲辰啊。” “等等等等。” 这一通绕来绕去,旁边开着车的胖子忍不住了。 “你这老东西,你这话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说明白点啊。” “走过奈何桥,前尘往事皆忘。”似乎自己也想要冷静一下,老头抬起手中的旱烟袋,抽了口烟,叹了口气说,“想要投胎转世,死去的灵魂就必定要渡过那忘川。忘川之水,洗涤一切前尘。因此,灵魂一旦过了忘川,就会忘记一切前尘之事,重新成为纯粹的灵魂,就像是一张白纸,而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重获新生。” “既已新生,那么,转世之后的人就与前世再无牵连,亦再无因果。” “也就是说,这一世,和前世,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根本不会有丝毫相似之处。同一个人的灵魂,他在前世可能是恶贯满盈万恶不赦的凶人,而在转世之后变成一个懦弱无能任劳任怨的老好人,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张天师皱着眉,用力地磕了磕烟袋,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那位前代神荼所寻找的,是柳哲辰,而非安岩。”他忧虑地说,“所以,他将安岩带走的目的,是为了唤醒安岩灵魂的前世记忆。而灵魂是一种很微妙……也很脆弱的存在,一山不容二虎,而一个灵魂自然也无法容纳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的存在。” 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的江小猪张大嘴,他突然明白了张天师为什么着急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唤醒前世的柳哲辰,就意味着这一世安岩的消失。” 张天师啪嗒啪嗒的抽着烟,焦虑得厉害。 “前代神荼一旦找回了柳哲辰,那就意味着……是,他的身体是还活着,可里面的人只会是柳哲辰,而‘安岩’这个人的存在将会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若不是因为如此,小师叔怎会在阵被破掉的一瞬间神色大变。 甚至在明知会损耗自己本就有恙的身体的前提下,也要强行催动神荼之力瞬移回去救人。 张天师的话一落音,整个车身内鸦雀无声,死寂了半晌。 然后,嗡的一声。 破烂的教练车陡然再度加速,疯狂飙车了起来。 “安岩神荼你们可要撑住啊!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们——!!!” 车里传来的嚎叫声连带着那一连串的尾气远远地消失在后面。 ………… 极速飞车,原本需要半小时的车程,王胖子硬是在十几分钟就飙车飙到了。 三人匆匆地下车,往神荼的住所赶。 一进庭院,看着前面那一截明显是因为争斗而坍塌了半截的墙壁,还有从里面透出来的灵光,张天师顿时一拍大腿。 “唉哟!迟了!” 这么喊着,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匆匆地跑过去。 踩着那倒塌的半边碎墙进去,只见那房间里有一道小小的圆阵闪动着灵光,将神荼囚在其中。 张老头一抬手,一下子就将好几个灵符拍在了那灵阵上,他一掐手决,那贴在灵阵上的黄符轰的一声全部炸开,圆阵流转的灵气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消散了开来。 而那灵气一散,阵法一破,被封在阵中许久一直在竭力支撑着身体的神荼就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向前栽倒了下去。 “神荼!” 旁边的王胖子赶紧一伸手将神荼接住。 神荼整个人都软软地倒在他身上,脸色苍白得可怕,没一点血色,漆黑的额发早已被冷汗濡湿,湿淋淋地贴在他的颊边。 他倒在王胖子身上,细长睫毛一动,微微睁开眼,看了王胖子和张天师一眼。 然后,唇稍稍动了一动,勉力发出几个字。 “安岩……去……救他……” 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神荼突然紧紧地闭上了眼,他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突然袭来的强烈的痛苦,眼角痉挛般抽动了几下。 薄薄的唇抿紧着,唇色更是惨白得触目惊心。 他竟是就这样昏了过去。 “神荼,你没事吧,神荼——” 一看神荼这罕见的虚弱到极点的模样,王胖子顿时慌了。 “先把小师叔搬到床上,搬过去啊,死胖子,我要检查!” 旁边的张老头更是急得不行,一连声地催促起来。 王胖子也没去计较那老头骂自己死胖子,赶紧将神荼搬到了旁边的床上,让神荼能躺好休息,也方便张老头摸脉。 刚把神荼在床上放好,他一抬头,顿时就是一惊。 只见躺在床上神荼那脖子上,刚刚还是好好的,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点地浮现出一个深深的手印。 那手印是由浅到深出现的,手指淤痕清晰地印在神荼白皙的颈上,就像是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地勒住神荼的脖子一样。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原本只是抿紧唇的神荼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像是真的被谁用力掐住了喉咙。 “卧槽!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神荼,神荼,你没事吧?!” 看着那凭空在神荼脖子上出现的手指淤青勒痕,王胖子整个人都傻了。 “老家伙你到是来看看,神荼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正摸着神荼左手脉搏的张老头抬头一看那手指勒痕,愣了一愣,却像是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摇头叹息。 “唉,小师叔你实在是……” 他叹着气说,“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和那个人动手,你怎么还是……” “我说,老张,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神荼出什么事了?我们总不能这么看着啊!” “唉……我也想帮忙,可是这种事我也无能为力啊,那勒痕,恐怕是小师叔自己掐出来的啊。” “啥?” “嘎啊?” 自己掐出来的? 王胖子和江小猪同时懵了,一大一小两张胖脸上写满了我馗道法术练得少你不要骗我的懵逼表情。 “现在再瞒下去也没用了,唉,也罢,就告诉你们吧。” 张天师觉得这短短的几天里叹的气,都快赶得上他活着的前面几十年全部叹的气了。 “前阵子,小师叔不是去黄泉走了一遭吗?虽然有安岩帮忙,让小师叔活过来了,但是,我和小师叔瞒了你们一件事。” “复活之后我们才发现,回到小师叔身体里的并不是三魂七魄,而是三魂六魄,少了一魄。”张天师款款地说,“人有三魂七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人体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从而形成人的七魄。其中,灵慧魄在眉心轮,主司……” “说重点!” 王胖子大喝。 张天师满脸愤懑地一拍大腿。 “小师叔的灵慧魄未能回归眉心轮,我们点了寻魂香,发现是被前代神荼用秘术勾走锁住了。” “……卧槽那个王八蛋!居然还勾魂!” “是勾魄。”纠正王胖子的错误,张天师继续说,“馗道秘术中有一禁忌之术,可将灵力强大的人的一魄囚禁于自身的命魂之中,作为替身而存在。如此一来,一旦自身受伤,就可将伤害尽数转移到这一魂魄的主人身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愁眉不展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神荼。 “所以我刚刚才说,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师叔千万不能攻击那个前代神荼。要知道,前代神荼锁住他的魄拿他做替身,也就是说,对方受的伤全部由他承受。小师叔应该很清楚,攻击那人就等于攻击自己,他对那人下手越狠,自己受的伤也就越狠啊。” 他仔细打量着神荼脖子上那清晰的勒痕,说,“而且,看这个样子……小师叔恐怕不止是想下重手,他根本就是想直接要对方的命啊。” “等等,老张,那啥睚眦用神荼的魂魄做替身什么的,那是不是杀了那家伙,神荼也会跟着死啊?” “那倒是不会,只是会虚弱一段时间,馗道境界也会跌落。” “哦,那就行,吓死我胖爷我了,要是那样,那可是投鼠忌器,我可都不敢和那家伙动手了。” 王胖子刚大喘气了一口,就听见张天师继续说。 “但是,问题在于,小师叔的灵慧魄被锁在那人的命魂之中,那人一死,那一魄就跟着碎了。” “……那什么……什么灵慧魄碎了,会怎么样?” 江小猪举起手,弱弱地问。 “嗯,这个嘛,人体所存的七魄皆通灵感,缺一不可。而只有通过寄存于眉心轮的灵慧之魄,才能得以显现出人体之外世界所见之色相,方能显化出天地万物……” “说人话!” 王胖子不耐烦地重重一拍桌子。 “灵慧魄通人体五感之一的视觉啊。” “视觉?也就是说……没这个什么什么魄,神荼就瞎了?” 王胖子张大嘴半晌回不过神来。 然后,他侧头看了看神荼喉咙上清晰之极的淤青勒痕,那勒痕显示出下手之人用了多狠的力道。 “靠!他居然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就算知道对方已经陷入昏迷听不到他的声音,他也忍不住喊出声来。 “神荼,你疯啦?居然要下手废掉自己的魂魄,你不知道自己会瞎啊?就算是要保护安岩,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 “唉,我说过我叮嘱过小师叔,偏生他……唉……” ………… …………………… 那两人在床边唉声叹气地说着话,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的江小猪半晌没吭声。 他只是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床上的人。 神荼躺在床上,微微侧着头,被额头渗出的冷汗濡湿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形成鲜明之极的黑白之色。 他紧紧地闭着眼,哪怕已经昏了过去,可是看表情仍旧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细长的眼角隐隐都抽动着痉挛了起来。 用力抿紧成一条直线的薄薄的唇,没有丝毫血色,惨白到让人看一眼都心惊肉跳的地步。 雪白的颈上,那深深的手指淤青勒痕清晰得莫名刺眼,刺得人隐隐作痛。 江小猪目光顿了一顿,他的视线上移了一点距离。 男人细长的睫毛在那白皙的颊上落下浅浅的影子,而那影子之下,有一道清晰的拳痕印在神荼的脸颊上。 江小猪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想都不用去想,他也能猜到那是谁留下的痕迹。 这个世界上能一拳打在神荼脸上的人,恐怕就只有那个家伙了。 默默地将目光从神荼脸上移开,江小猪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憋闷得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住,莫名就让他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 【……安岩……去…救他……】 【碎掉自己一魄?神荼,你疯啦?就算是要保护安岩,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啊!】 怎么不至于? 江小猪默默地想着。 ……当初命都可以不要,现在不过是……而已。 …………怎么会不至于?…… …… 当那一拳打在他脸上的时候…… 当他被封锁在灵阵之中的时候…… 当他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不要命也想要保护的那个人离去的背影的时候…… 江小猪突然难过得厉害。 安岩,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如果你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就能看到,那一刻,他看着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 ……………………………… “我……不知道。” 看着半蹲在自己眼前的白发男子,戴着眼镜的青年有些结巴地回答。 崖至说的那些事一时间让他无法接受,只觉得脑子乱糟糟地搅成了一团浆糊。 “就算你这么说,我、我也不清楚,前世的事情什么的……我不记得……” “就算不记得也没关系。” 崖至说,站起身,目光温和地看着安岩。 “我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不打算说出这些事。”他说,“对不起,若是我能早一点,在那个人对你做那种事之前就找到你,就能阻止他……” “这和你没关系,你根本就不需要对我道歉。” 安岩打断了他的话。 “是神荼他——” 他说了半截,又咽下去,撇过头,抿紧唇,神色带着几分冷硬,看起来似乎不想再提起这个名字。 看着安岩那种表情,崖至很识趣的不再提起这件事。 他目光从安岩脸上往下移动了一下,落到安岩脖子上。 然后,他伸手按了上去。 “……呜嗯。” 安岩还侧着头,冷不丁崖至突然伸手按在他脖子上,那指尖的冷意激得他一颤。 “你做什么?” 他刚喊完,就觉得脖子上针扎一般刺痛了一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崖至就松开了手,然后,他看见崖至手指上夹着一根金针缩了回去。 ……那是神荼扎进他脖子里的金针,为了锁住他的郁垒之力。 而现在,崖至将他取了出来。 “灵力被锁住太久,对你的身体不好。” 丢了那根金针的崖至说,他仍旧是站着那里,目光柔和地俯视着坐着的安岩。 “你想要去那里,我不会阻拦你。哪怕你想回头去找那人,我也陪你。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管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都最好先休息一段时间。” 他对安岩伸出手,声音很温和。 他说:“我很担心你。” “……” 安岩没有回答,他看着崖至那只伸出的手。 那只手的骨节略显粗大,指腹和虎口上有着明显的粗茧。 被这只手握住,就像是被捧在其中。 黑发散落下来,落在青年的镜片上,挡住了夕阳折射过来的光,让人看不清青年的眼。 唯一能看见的,是青年犹豫地抿紧了一下,又慢慢松开的唇。 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安岩伸出手,握住了崖至的手。 崖至稍一用劲,就将安岩拉起身来。 他微微侧头看着低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的安岩,明明是线条硬朗的唇线,在这一刻却弯成了柔软的弧线。 “走吧,我们一起。” 他温声说。 青年低着头没看他,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TBC—— 第五十章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 ——《山海经》 据传,为防妖魔鬼怪在人间作祟,每隔两百多年,度朔之山上的二位神人就会将神力传与人间。 获其力量者,被称为神荼郁垒,代替二神除灭妖魔,镇守人间。 而馗道一脉代代相传,身负重任,需寻找并教导每一代的神荼郁垒。 …… 初见之时,那两人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一是自幼时起就孤身一人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士。 一是自小锦衣玉食识文吟诗的世家子弟少年公子。 第一眼,皆是看彼此不顺眼。 “此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就是这一代郁垒?” 少年侠士说,满眼都是冷意和嫌弃。 面对那足足高了自己一头的面目英朗身体健硕的少年侠士投来的不屑目光,温文尔雅的世家少年公子合上手中纸扇,晒然一笑。 “粗野莽夫。” 他说,轻描淡写。 不过四个字,却是将那个行走江湖的高傲侠士气得够呛,却又不愿对这文弱书生动手以免胜之不武掉了身价,只能憋着气掉头就走。 这一代神荼郁垒,见面不过一刻钟,两人就不欢而散。 两位负责教导神荼郁垒的馗道传人相视苦笑。 ………… …………………… 乾隆末年,国力贫弱,气运衰亡,作祟的妖魔鬼怪日益增多,身负镇守人间之责的馗道传人皆四处奔走镇压妖鬼,而作为此代的神荼郁垒更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神荼本就是武林中行走行侠仗义的侠士,郁垒亦是自幼饱读圣贤书心怀苍生之人。 国运衰弱,百鬼皆出,百姓却是无辜,需速速镇压百鬼。 而神荼郁垒之力,相生相合。 两人不管再怎么看彼此不顺眼,在大义面前皆收敛了起来,一同奔波于各地,镇压作祟的百鬼。 镇压百鬼,凶险异常,哪怕是身具神荼郁垒的神力,两人常常也是险象环生。 在多次的出生入死之后,两人皆是逐渐对彼此有所改观,从一开始的相互嫌弃,到之后的患难与共。 到了最后,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人,却是成了性命相交的亲密友人。 ………… “你这佩剑倒是常见。” 那眉眼温润如玉的青年公子坐于湖边,把玩着手中一柄长剑。 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翘,几分说不出的风情,悉堆那细长的眼角。 对武林中人来说,随身所带兵刃就是自己一半的性命,绝不容他人碰触。 可那位早已名满天下的侠士就坐在对面,喝了一口酒,看着别人把玩自己的佩剑。 硬朗面容,高大身躯,眉目深邃,一头异于常人的雪白长发昭显出他身具西域血脉,和对面那黑发黑眼的温尔公子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再度仰头喝了口酒,那轮廓深邃的眼看着对面把玩着自己佩剑的人,白发男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他自己未曾察觉的纵容。 而就是那几分纵容让他硬朗的线条莫名软化了一点说不出的痕迹。 “睚眦……” 青年公子看着那剑柄上吞剑的豹身龙首的怪兽,还有刻在剑柄上的剑名,笑了一笑。 “你到是简单,也懒得想其他名。” 他说,“睚眦性凶,好勇擅斗,嗜杀好斗,气量狭小,有仇必报,到是跟你这个粗野莽夫一个德行。” 他说着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四个字。 而初次见面时气得白发男子够呛的四个字此时却是让白发男子唇角扬了一扬,他一脚踩在石栏上,斜斜的、懒散地靠着亭子柱子坐着,仰头喝下一口酒,眯着眼看着湖边那眉眼温润的年轻公子,目光仍旧是几分纵容,几分柔软。 “给你。” 他说。 “给我?这可是你的佩剑,你们武林中人不是常说,随身兵器就是半条命吗?你要把你的半条命给我?” “是。” 白发男子回答,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算了,你敢给,我可不敢要。” 年轻公子一把将剑丢过去。 白发男子一伸手,接住。 然而,却又再度丢了回去。 “拿着。”他说,“师父叫我前往南疆古墓,说神剑惊蛰存于其中。” “惊蛰?” 年轻公子眉目一凛。 神剑惊蛰。 据传千年之前有一孕育木精的桃木,恰被初春第一道雷击中,树干经火焰日夜煅烧,表层化为飞灰,内髓则形成坚硬无比的精华,度过惊蛰雷劫, 七日之内,有一高人取其精华,炼制为神剑惊蛰。 惊蛰坚如钢铁,诛邪恶辟异,身具天雷力量,为不死之物的天然克星。 “难怪……你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启程。” 青年公子扬了杨眉,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你有了神器,就把这个凡剑丢给我?” “你想要什么?” “这天下间能和神剑惊蛰齐名的,而又能为我所用的,只有魁星笔。” 青年公子笑着说,他本就是调侃一下好友,随口一说罢了。 “我要它,你能为我寻来?” “好。”白发男子说,再度灌下一口酒,语气轻描淡写,“我给你寻来。” 青年公子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魁星笔早已失踪数百年,世间不知踪迹,岂是这人说寻就能寻到。 他将这随口一言放在一旁,换了话题。 “你此次入古墓,我无法伴行,你收敛点脾气,别太好斗悍勇,不然出了事,可没人帮你兜着了。” 三年一度的科举已至,他为世家子弟,家族耗尽心血培育他,他就有责任回报家族。 而对世家而言,在科举之中高中,踏入官场,掌控权势,就是最大的回报。 过去的三年中,两人日夜相伴,早已习惯相随相伴。 此刻别离在即,双目相对,目光相触,白发男子看着那一双熟悉的笑盈盈桃花眼,心底竟是莫名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本是男儿,何必作儿女情态。 他如此想着,却又压不住心底那一抹异样的愁绪,只得一口酒灌入喉中。 这一别,就是三年。 三年之后,三元及第,金銮殿之上,老迈乾隆帝一见那丰神俊朗的青年公子,龙心大悦,亲笔点其为状元郎。 那一日,一身红装的俊俏状元郎走马游长街,温润面容,一双盈盈桃花眼微弯,似笑意盈盈,可眼底却是一片冷清漠然,看不出多少情绪。 忽一转角,春风忽起,吹得一袭细长的金色桂花花瓣如雪般簌簌飞来。 年轻的状元郎头一扬,忽与那街边那坐于屋顶的某人目光相对。 忽如其来,那簇拥在街边的人们看见那被散了一身的金色花瓣的状元郎仰着头,蓦然扬唇一笑。 那一笑,不知笑醉了多少人的眼。 “给你。” 三年不见,那人仍旧是那样的言简意赅,随意将一黒木匣子抛来。 丰神俊朗的新任状元郎褪下红装,仍旧是三年前一贯的青衣白袖,接过黑匣。 桃花眼瞥一眼那懒洋洋地靠着柱子的男人一眼,男人似没看见他这一眼,自顾自地夹菜塞进嘴里。 三年不见,白发男子身材似又挺拔了一些,原本还算白皙的皮肤晒出了几分褐色,只是仍旧是那飞扬眉眼的高傲姿态。 黒木金丝楠匣打开,鲜红软垫上,一只白玉星光笔管笔尖漆黑如夜色的笔躺在其上。 青年公子手指一触,那白玉笔竟是陡然绽放出一道绚丽的红光。 “魁星笔?” 他一时间错愕不已。 “是。” “你真找到了?” “我说过要寻给你。” “……你老实交代,找这个费了你多久?” 白发男子撇过脸,奈何那双桃花眼瞅着他。 他咳了一咳,终于还是没办法继续摆出那副高傲的大侠姿态,像是犯了错一般小声回答。 “…………两年。” “你失踪了三年就为了找这个?” 青年公子怒极而笑。 三年毫无音讯,让他时时挂念,担忧不已,结果这人竟然只是为了一支笔。 那人棱角分明的唇因为他这句话不快地抿紧。 “我答应你的。” 男人说。 “……” 白发男子看着他,飞扬眉眼中写满了固执。 他看着他,明明是高大的身躯,竟固执得像是一个孩子般。 他看着他,再一次重复道。 “我答应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寻来。”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寻来?” “是。” “为何?” “……” 为何? 男子一时间有些迷惘。 他也不知道为何。 眼前这人一句想要,他几乎跑遍了整个江南,其中艰辛不足为人道,可他从未曾想过要放弃。 他思索了好半晌,有些迟疑的,也有些呆呆的,再一次重复了那句话。 “我答应你的。” 手握魁星笔的那人展颜一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粗野莽夫。” 仍旧是这四个字。 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只是侧头看着那人。 明明是贬低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填满了他空荡荡了三年的胸口。 ………… 三年之后,神荼郁垒再度相逢。 蠢蠢欲动的百鬼妖魔已大多被馗道传人镇压,不再作祟。 如此,心怀侠义之心的神荼便将目标转移到了人间。 行侠仗义,快意人生,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这便是江湖中人称睚眦的侠士。 而江湖和朝廷,却是两个世界。 ………… “宣武都尉奕德一家灭门案是否是你所为?” “是。” 白发男子回答,风轻云淡。 那毫不在意的神色竟是让青年公子一时哽住。 半晌之后,他才重新开口。 “为什么?” “搜刮钱财,欺压良民,更为得他人家传之宝而故意陷害灭其满门,这样的人如何不该杀?” “……吏部侍郎葛礼。” “是我所杀,抢夺人子,凌虐幼童致死,该死。” “豫州同知……” “鱼肉乡里,该杀。” “就算是该杀,为何定要灭其满门?妇孺何辜,稚子何辜。” “就算是妇孺稚子,他们吸着他人的骨髓活在富贵之中,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别人的血肉,如何无辜?” “但罪不至死。” “不,未能尽到劝说之责,任由亲人行凶人间,同样该死。” “……你戾气太重。” “我只杀该死之人。” “该杀不该杀,自有大清律裁定,而不是由你私刑。” “奸臣当道,官官相护,那烂透了的朝廷,还有什么大清律可言。” “官官相护,烂透的朝廷……对你来说我也是其中一员吗?” “……我并无此意。” “够了。”青年公子面露疲惫之色,“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白发男子看那人脸上露出的倦意,胸口微微动了动,可是还是一贯的傲气占了上风,不觉自己有错的他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窗子敞开,露出外面的夜色,淡淡烛光照亮了青年公子的侧颊。 “行侠仗义?呵。” 青年公子淡淡一笑,声音中带着一份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那人接连犯下如此大案,若不是他在其中竭力为其盘旋,那人怎还能在外自由行走? 是,馗道之力,神荼之力,神剑惊蛰,那人是很强大,有不惧一切的自信和骄傲。 可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那人当真以为皇庭之中没有能制他之人? 可叹他一番苦心相劝,想让其收敛锋芒,却被那人当做官官相护。 …… “你说什么?” 他一刹那失了神,竟是以为自己听错。 “奸臣当道,百姓艰难,这世上最大的奸臣就是那和珅,如若不除去他,这天下不得安生。” “……”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 睚眦者,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杀好斗。 刚愎自负。 …… 他说,眼角渗出几分倦意。 “如果我叫你不要去……” “你我乃馗道中人,当行侠仗义,如今惩奸除恶,就在今朝。” “刺杀朝廷一品大员,你可知会有怎样的下场?” “奸妄不除,这天下永无宁日。” 再度深吸一口气,他睁眼看着那人凛冽坚毅的眉眼,柔声劝说。 “你听说我,皇上已老迈,皇位更替就在这一两年之中,一旦皇十五子上位,和珅必亡,你无须动手,只要等过这两年……” “我能等,天下人不能等!” 那人固执地看他,仍旧是常日里的神态。 “哲辰,你陪我除去那人。” “……不。” “哲辰?”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他说,斩钉截铁,“你若是执意去刺杀和珅,你我今日起恩断义绝!” 青年公子蓦然放下的狠话让白发男子一愣,然后,男子一双剑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变了。”白发男子看着他,露出一分嘲讽的意味,“当初那个心忧天下的柳哲辰已不在。” 他说,“终究还是官官相护。” 他说,“你怕死,我却不怕,你若怕我连累了你,就如你所说,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他脸色凛然,满眼怒意,盯着青年公子的目光中只剩下冷意。 然后,他转身,径自离去。 独留身后那神色木然而立的青年公子一人。 ………… 乾隆五十九年,八月,有一刺客夜袭一等忠襄公和文华殿大学士和珅府,失败被擒。 和珅上奏,病中的乾隆帝大怒,喝令严查,刺客被压入天牢,严刑拷打。 …………………… “你走吧。” 漆黑的天牢之中,一点幽暗的光照在青年公子那冷冷清清的侧颊上,让那黑色的影子在脸上晃动着,脸色也莫名深沉阴暗了几分。 哗啦一声,那是锁链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铁笼被打开,贴在铁笼上的符咒被撕下,那被关押其中浑身伤痕累累的白发男子走出铁笼,脚下是解开的锁链。 “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帮你,从此之后,你我恩义情分已尽。” 那将他放出铁牢的青年公子在黯淡的烛光之下袖手而立,侧脸冷淡,却是看也不再看他一眼。 “你离开中原,前往西域,越远越好,否则一旦被和珅发现你还活着,定不会放过我,记住,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白发男子本还有几分犹豫,一听青年公子这冷得只恨不能尽快和自己脱离关系的话,于是目光陡然沉了下去。 “是啊,您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臣,我是朝廷要犯,你我怎么可能会有牵扯?” 他冷笑着说,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堵得他隐隐作痛。 他转身走了几步,那脚步却是越来越沉,终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 “哲辰。” 那是那日之后,他再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他看着那个侧身冷淡地站在那里的人。 那人面容仍旧如初见一般,温润柔和,此刻却多了几分冷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那人的冷淡会让他难受。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他问,胸口紧紧地拧成一团。 一贯高傲的他,此刻声音中竟是隐隐带上了一分祈求。 半晌寂静。 那人像是一座石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他看才见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 漆如点墨的眼,在烛光下,倒映着他的影子。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他茫然地看见那人薄薄的唇轻启,发出冰冷的声音。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在我有生之年,你不要踏入大清一步,否则我私放死囚之事一旦暴露,前程就会毁于一旦。” “若你还念着我救你一次的情分,就老死在西域,那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的唇张张合合。 他似乎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可是他突如其来心痛难忍。 那人立于阴影之中,烛光之下,神色冷清,淡淡地看着他。 那人说, “我只望,在有生之年,你我再无相见之日。” ………… …………………… 乾隆六十年,乾隆传位于皇十五子,退位。 嘉庆四年,乾隆驾崩,和珅被嘉庆帝赐死。 ………… 不尝相思,不知相思苦。 天涯咫尺,方解其中味。 哪怕离开这座城市万里之遥,却始终忘不掉在这里的那个人。 每一个深夜,记得的都是那人温润眉眼,瞥向自己时盈盈含笑的桃花眼。 每一次醉酒时,记得的都是那人袖手而立的绝情侧影,还有那俯视着自己的冰冷目光。 我只愿,你老死在西域。 那人说。 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无相见之日。 当初头也不回地离开京师、离开大清的时候,他曾发誓在有生之年再也不踏入大清一步。 然而,不过十年时光,他终究还是打破了自己的誓言,再一次回到这里。 他不会暴露身份。 他这么想着。 他只要远远地去看一眼那人就好。 如此想着,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 当年在大清武林之中名满天下,如今在西域之中同样令人闻风丧胆的侠士睚眦,竟是会有如此卑微之时。 掩人耳目偷入京师,不过是为了在远处偷偷再看那人一眼。 他拉紧头顶的帷帽,垂下来的皂纱挡住了他那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外貌和白发。 他沿着记忆中的道路,慢悠悠地朝那个人的宅子的方向走去。 他在拐角处站定,越过墙角,往那宅子的大门看了一看。 这一眼,男子脸色一僵。 那曾经清静幽雅的状元郎府邸此时竟是破败不堪,陈旧破烂的封条贴在大门之上,那褪色的红色灼眼之极。 “哎哟,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 油嘴滑舌的酒店小二一把接过那带着帷帽看不清样貌的沉默男子丢过来的碎银,一掂重量,顿时眼睛一亮。 “大爷您是要问那柳家状元郎的事吗?” “要说那状元郎,那可是风姿俊朗的翩翩公子一个啊,想十年前这位文曲星三元及第打马游街之时,就在我们酒楼这拐角处一笑,可不知俘获了多少大姑娘的芳心啊。” “唉唉,这位俊俏的状元郎死的时候,京师里不知多少小姐哭肿了眼,哭碎了心啊。” 小二自顾自说着,没看见那男子放在桌上的手指剧烈一颤。 “……死了?” “对,柳状元在十年前就死了。” “为何?” “唉,还不是那该死的奸臣和珅,硬是给他栽赃,说他什么勾结朝廷要犯图谋不轨,我呸!人家柳状元可是世家公子,怎会认识那些粗莽的武林中人朝廷要犯?”小二愤愤不平地说,“我看那奸臣就是嫉妒柳状元面容俊美年轻有为,得到了先帝的欢心,故意给他栽上莫须有的罪名!唉,偏生先帝听信了那奸臣的谗言,竟然将柳状元当众斩首示众。” 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幕,他也忍不住唉声叹息。 “唉……状元郎死得惨啊……其实,只要再挨过一年,先帝退位,不再宠幸那奸臣和珅,状元郎也不会含冤而亡,尸骨无存。” 他在这里啧啧有声地感叹,却见那客人蓦然起身。 “客官?客官?你看你钱给了,菜还没上呢,客官?” 他看着那身材高大的客人忽然踉跄的脚步,忍不住担心起来。 “客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喊个大夫?” 没有理会身后人的叫喊,男人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这座酒肆。 一出门,那炽热的阳光铺天盖地照下来,火热炫目,照得他头晕目眩。 ………… 【皇上在这一两年就会退位,皇十五爷上位,和珅自会罪有应得,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去,你也不能去,若你执意要去,你我恩断义绝。】 【你若不离开大清,一旦行迹暴露,定会牵连于我。】 【去西域,老死在那里,再也不要踏入大清一步。】 他踉跄着走进一条隐藏在暗处的小巷子中,黑色的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他张嘴,大口大口地喘气,可是吸进去的空气却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一般怎么都传不到胸口。 他张着嘴,却像是离了水的鱼,几乎要窒息而亡。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不相见。】 “哈哈……” 他一手按在墙上,垂着头,如雪白发散落在他的肩上。 他发出的干裂的笑声像是一下一下撕裂的布帛。 “……不及黄泉无相见……”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膝盖曲下,慢慢地跪在地上。 白发落了他一身的苍凉。 “无相见……” ………… ………………………… “孽徒!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 “修此等逆天之术,违逆天道,你可知会有何等后果?” “弟子知道。” “每年中元鬼节,鬼门大开,你必受地狱烈火焚身之苦,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每年中元鬼节,你逆天而行,必受报应,遭百鬼噬身之痛,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 “为师将你自幼带大,待你亦徒亦子,你就是如此回报为师?” “……弟子不孝。” “你真决意如此?” “弟子不孝。” “罢罢罢!从此之后,你我师徒情分两清!你再不是我馗道一脉。” 身着道袍的白须老人一挥长袖,将那馗道一脉记载着历代传人的书籍打开,撕下其中记着白发男子名字的一页,抛入火中。 “从此馗道一脉之中再无睚眦此人,你去罢,好自为之。” 老人狠下心转身,再也不去看身后跪着的孽徒。 “若是你胆敢仗着馗道之术在人间为非作歹,馗道传人必将除掉你替天行道。” 白发男子不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直至额头磕出血来,这才起身离去。 ………… ………………………… 不及黄泉无相见…… 一百年 两百年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要再一次与你相见! ……………… ………………………… 沉睡中的青年蓦然睁眼。 他的眼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茫然看着上空,可瞳孔却又不曾聚焦在一起。 他睁着眼,泪水从他眼角渗出,落在枕上。 “安岩?” 一直守在旁边的白发男子俯身,目光担忧地看他。 冷不丁安岩突然起身,一双含泪的眼微微侧过来看他,眼底微光掠过,像是带着千万般说不出的情绪。 然后,青年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男子肩上,倚在对方颈窝深处。 湿润的泪痕染湿了男子颈上的肌肤。 睚眦迟疑了一瞬,抬手将怀中的人搂住。 “……哲辰?” 他轻轻喊了一声,却蓦然惊醒了那倚在他怀中的人。 安岩哇的一声猛地推开他,慌慌张张地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啊啊啊——那个——睡糊涂了——我不是——” 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神色又是惊慌又是茫然,看样子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我也不知道——呃,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不是——我那个——” “没事。” 蹲在床边的白发男子对那一脸慌张的青年微笑,他看着青年,目光是说不出的柔和。 “很快就好。” 他说,“再过几天,就好了。” ………… ………………………… “张老头,快过来!神荼这里不对劲啊!” “这是——糟了!” “怎么了?你到是说啊,急死胖爷我了!” “那个前代神荼正在以小师叔的一魄为媒介吸取小师叔的神荼之力——小师叔有性命之忧啊!” “卧槽?!!” ——TBC—— 第五十一章 男子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石洞的墙角,如雪长发散了他一肩。 他缩在石洞角落里发着抖,身体像是痉挛一般抽动着。 漆黑的石洞中,常人所看不见的漆黑的火焰缠绕在他周身,在他身体上、灵魂上灼烧着。男人咬紧了牙,却无法抑制那错动的齿间咯咯作响,森白牙齿几乎要咬碎。 他的脸色在此时是甚于他发色的苍白,那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死人一般。 那漆黑色的火焰每跳跃一下,他的身体就无法控制地痉挛着抽动一下。 哪怕是咬死得咯咯作响的齿间也憋不住发出了闷哼,一头冷汗淋淋早已濡湿了散乱地落在男子颊边的额发。 看不见的漆黑火焰舔舐着他的身体、皮肤,将那被火焰灼烧的痛楚赤裸裸地加诸于他那毫无防备之力的灵魂上。他扣紧胳膊的指尖已经硬生生刺进了自己的皮肉之中,染了一手的鲜血。 …… 黑暗之中,男人睁开眼,那是一双被难以言述的痛楚折磨到近乎空白的眼。 他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身前那一片漆黑的虚空。 他孤零零地蜷缩在角落里,在漆黑火焰灼烧的剧痛中发着抖,他睁开的眼看着身前虚空的目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 …………………… 安岩猛地睁开眼,翻身坐起,额头已是隐隐渗出汗来。 他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整个胸口缩成一团,缩得隐隐作痛。头也在痛,像是要裂开一般。 他抓着胸口喘了半天,那种憋气和疼痛的感觉才慢慢缓和了下来,只是脑袋还是在一阵阵地痛着。 一个薄毯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下意识抓起来。 抬手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竟是又在沙发上睡着了,看来,身上这个薄毯子,应该是他睡着之后睚眦盖在他身上的。 最近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的嗜睡,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突然就睡了过去。 也因为如此,他压根就没时间思考以后该怎么办。 安岩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每一次睡着之后,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做许多梦。那梦境零零碎碎的,让人看不清,记不清,却经常又突然冒出来,卡在他现世的记忆中,几乎要让他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一杯水递过来,安岩抬头,看见是那双熟悉的浅褐色的眼。 他伸手接过睚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凉水入喉,让他干渴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我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他皱着眉困惑地说。 “可能是戒除神荼之力的副作用,忍忍就好。” 白发男子温声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安岩抬头看他,睚眦低着头,浅褐色的瞳,倒映着自己的脸,那边缘渗着浅浅的柔和弧光。 他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莫名又想起刚刚在梦中看到的。 漆黑的石窟深处,这个男人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那从敞开的冥界之门里蔓延出来的地狱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 他蜷缩在角落,孤零零的一人,痛得全身发抖,脸色如死人一般的惨白。 能让这个一贯骄傲到了极点的男人痛到无法抑制的发抖……安岩无法想象出那是如何深入骨髓的剧痛。 当初,神荼仅仅只是被烧伤了一点手腕,他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痛得要死。 而这个男人全身连同灵魂都被活生生地灼烧一天一夜时的那种痛楚…… 这种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痛苦……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熬过了那两百年的时光…… “我不记得你,你是不是……会不开心。” 安岩握着手中的水杯,低着头,小声问。 这个人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久的煎熬,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可是自己却根本不记得他。 安岩抿着嘴,脸上露出一点愧疚的神色。 听了安岩的话,睚眦愣了一愣,然而晒然一笑。 “我说过,不记得也没事。” 他笑着说,又揉了揉那一脸愧疚地瞥着自己的青年的头。 “而且,你不是在慢慢想起来吗?” “虽然似乎有一点印象……但是只是一些碎片,很乱。” “不着急,慢慢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白发男子说,他低着头,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轮廓线条分明的硬朗侧颊上,衬出几分柔软。 他对身前的青年浅然而笑,目光是说不出的温和。 而那温和的笑容让青年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嗯。” 安岩回答,轻轻地点了点头。 ………… ………………………… 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朝阳升起,座落在河边的小型别墅沐浴着初生的晨曦,明亮的阳光照在那个数日之前就碎了半截的墙壁上。 在这间别墅的另一个房间里,清凉的大清晨,站在床边穿着中山服的那个老头的额头却是硬生生地渗出汗来。 他看着床上的人,满脑门都是汗。 一名黑发的年轻男子躺在床上,如雪的肌肤浮现着一点不正常的嫣红,像是在烧尽最后一点生命力。 柔软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雪白的枕头上,男子微微侧着头,紧闭着眼。 那双极薄的唇用力地抿着,是没多少血色的不正常的苍白。 隐隐能看见那细细的血管从他那近乎半透明的白皙的颈部肌肤里透出淡青色的痕迹,莫名给人一种疼痛的感觉。 他还在呼吸,可是那呼吸若有若无的,微弱到了极点,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的痕迹。 神荼安静地躺在床上,细长的睫毛在他雪白的脸上落下浅浅的影子。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停止那微弱的呼吸。 “怎么样了啊老张!” 王胖子在旁边着急得不行,却又使不上劲,只能嚷着。 “小师叔的神荼灵力在不断流失,再继续下去,就危险了啊。” 虽然知道神荼当前的状况,但是张天师同样也是束手无策。 他试着再一次点燃寻魂香,寻找小师叔那一魄,借此找到那个前代神荼所在的位置。但是明显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伎俩,不知道设了什么结界,将自己和安岩的灵力都屏蔽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 “要是现在能联系上师祖——可是师祖他老人家一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该往何处寻啊。” “啊啊啊啊!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王胖子抱着脑袋哀嚎,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嗯?江小猪呢?他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昨天就没看到他的人了。” “他是不是出去找安岩了?他这样到处乱跑也找不到啊。” 王胖子正这么说着,突然听到咔擦一声,客厅的大门开了。 他本能地探头一看,顿时就是一愣。 只见一个黑发的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江小猪。 难怪昨天就不见了,敢情是去搬救兵了啊。 王胖子还在这里琢磨着,那黑发少年大大的猫儿眼斜过来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和他说话,径自擦过他走进房间里。 一见那床上静静地躺着气息微弱的神荼,少年就皱了皱眉。 “怎么会弄成这副德行?” 阿塞尔说,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嫌弃。 可是说着嫌弃的话,他人却是毫不含糊地一把扒开床边的张天师,自己凑了上去。 他一伸手,嘶啦一声,把他那昏迷中的兄长的白衣从胸口一下撕裂开来,将那柔韧而有着漂亮肌肉纹理只是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的胸膛露了出来。 然后,他抬手咬破了手指,伸手就在神荼的胸口用自己的鲜血画上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的咒符。 那血迹的最后一笔收尾,鲜红的六芒星咒符闪过一道红光,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六芒星光影,笼罩在床上,然后,慢慢缩小,缩进了神荼的体内。 神荼的睫毛微微动了动,那皱得紧紧的眉稍微缓和了几分,神色似乎也好了一点。 “那是什么?” 张天师在一旁忍不住问。 “从西方传来的手段,你们这些老家伙不懂。” 阿塞尔不耐地冲老头摆了摆手,也懒得解释。 那是血缚咒,本是用来封禁敌人的灵力让敌人无法使用灵能的咒印,现在用在这里却是正好。 刚才来的路上,江小猪已经将神荼的情况都告诉他了,所以他一来就毫不客气地上了这个封印灵力的咒印。 将神荼的灵能封住,总比被别人吸收好。 “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顶多只能减缓废物老哥体内灵力流失的速度而已。” 他侧过头,微微上挑的漆黑猫儿眼瞥着众人。 “现在关键是,你们到底找到那个什么前代神荼的踪迹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心虚地低头。 阿塞尔啧了一声。 “废物老哥也是,还有那笨蛋安岩哥也是,一个比一个蠢。” “还有你们也是,都被那个家伙骗了。”他说,“安岩哥根本不是那什么前代郁垒的转世。” “嘎啊?可,可是他们明明——” “没什么可是,那两人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直接问的丰绅。” 阿塞尔淡淡地说。 ……………… ………………………… “我早知,我那夫君为他阿玛尽孝道,可行事却是违背天道,导致大清国运衰败、民不聊生,被天下人所怨,死后必有报应。” 一身浅白色旗装,头上一朵雪白孝花的婉约女子端庄立于呼啸而过的寒风之中。 她看着前方那站在墓地入口的白发男子,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 “可是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夫君,让他入土为安。” “……” 站在那不久前被他一刀摧毁了大半的墓地入口,脸色阴鸷的白发男子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不将那和珅和他那助纣为虐的儿子丰绅殷德的尸身从墓地里挖出来,挫骨扬灰,怎能解他心头之恨? 尤其是一进墓地入口,看那设下的阴阳局,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他怎么会给那两个该死之人复活的机会! 白发男子无视身后苦苦哀求的白衣女子,握紧手中惊蛰,径直大步走向墓口。 “请等一等!” 他的脚步不曾停留。 “魁星笔在我这里!” 白发男子脚步一顿,猛地回头。 浅褐色的瞳泛着微微红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逼向身后的白衣女子。 那可怕的目光逼得白衣女子后退了一步,但是想起地下的夫君,她强忍着惊惧,将手中的一个红木匣子打开。 只见一只白玉为杆漆黑夜色星光做笔尖的毛笔安静地躺在其中。 “被当众斩首示众的不是柳哲辰,当年我劝说公公未果,只能尽我所能,偷梁换柱用一个死囚顶替了他,代他被斩首。” “然而我能力有限,终究无法保下柳状元的性命,只是,我仍完好的保存着柳状元的遗体。” 大清的公主看着身前那个眼微微泛着渗人的红色微光的白发男子,咬着牙说。 “只要你放过我夫君的墓地,让他入土为安,我就将魁星笔和柳状元的遗体交给你。” “……好!” ………… ………………………… 神荼郁垒之力合璧,能逆转生死轮回。 可一旦身具神力之人身死,神力就会消失,直到两百年后,再度选中新的继承人。 等下一代郁垒现世,须在两百年后。 要得到郁垒之力,他就必须活到两百年后。 ………… “孽徒!你竟修习如此逆天之术!你可知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天谴? 怎比得上失去那人时撕心裂肺之痛? “修习此术的确可得长生,但必定要受尽烈火焚身之苦,百鬼噬心之痛,最后沦落到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下场。” 他知道。 他不惧。 “莫非你还没发现,你体内的灵力再无寸进,早已停滞不前。要知道,你违背天道,神荼之力早已弃你而去。” 无所谓。 两百年之后,他要夺那郁垒之力,也不差再夺那弃他而去的神荼之力。 神荼郁垒之力合璧,能逆转生死轮回。 就算是逆天而行,他也要将那人带回他身边! ………… ………………………… “居然是这样!” 张天师一拍大腿。 “老夫明白了,老夫终于明白了啊!” “擦,吓我一跳,老张,你到底明白了什么啊?” “我明白了,我们,还有小师叔,一开始就落入了那个人的圈套里啊!” “啊?” “当初我们都以为小师叔的假死骗过了那人,其实不然,那人早知小师叔给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而故意放过了小师叔。” 张天师捏着胡子,如此说着。 “他要的就是安岩魂魄离体,去救小师叔。” “要知道,人的魂魄和身体紧密相连,就算是再强大的邪术,也很难强行将魂魄从人体中抽离,尤其是安岩和小师叔这种有神力护体的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可是,为了救小师叔,安岩自愿魂魄出窍,前往黄泉阴司,将小师叔带回来。而魂魄重归躯体之后,再度完全融合身体,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个期间,魂魄都尚且不稳定,很容易离体。” “睚眦在小师叔魂魄离体之时,勾走一魄,同时以惊蛰为媒介,吸取小师叔的神荼之力。” “而安岩,他故意让我们误以为安岩是柳哲辰的转世,则是为了骗取安岩的信任——他本就是曾被选中的前代神荼,甚至体内尚存一息神荼灵力,因此只需要用一魄吸取小师叔的神荼之力就行。可是安岩不一样,安岩是郁垒,那郁垒之力只存于安岩的魂魄之中。而安岩一死,郁垒之力就会再度消失。因此,想要获得郁垒之力,就必须夺走安岩的生灵。” “他想要以唤醒前世记忆为借口,让安岩心甘情愿地将灵魂交托给他,借此获得郁垒之力。” “柳哲辰的尸身恐怕被他以秘法保存到某处。” 张天师说,神色肃然,心惊不已。 “而他则是想在自己体内聚集神荼郁垒之力,逆转生死轮回,复活这位前代郁垒——” ………… ………………………… 青年侧身躺在沙发上,微微蜷缩着身体,紧紧皱着眉,露出难受的神色,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根手指正正点在他的额头上。 白发男子静静地站在沉睡的安岩身前,手指轻轻地点在安岩的眉心。 一波又一波的红光从他按在安岩额头的指尖传递到安岩的头上,进而渗入脑中。 那些所谓前世的记忆,那些所谓梦中想起的记忆,都是睚眦以秘法传入安岩脑中的梦魇。 他将自己的记忆,强行灌入安岩的梦境之中,让其以为前世的记忆。 他让安岩以为自己真的是柳哲辰的转世。 许久之后,他收回手。 他站在沙发边,低头俯视着沙发上沉睡的青年。 他看着安岩,面无表情,那闪动着微红光泽的浅褐色的眼中不见丝毫常日里的柔软和温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阴影。 他俯视着安岩,居高临下,用比什么都还要冷漠的目光。 而后,那冰冷的目光,在安岩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睁开眼的时候,瞬间又变得柔和了起来。 只是,那柔和根本未曾进入他眼底深处。 “安岩?” 白发男子半蹲在青年身前,仍旧是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和目光。 “还是难受吗?” “……嗯,很……不舒服。” 梦境中那撕裂的一幕幕不断闪过,那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裂开了,像是有尖刀在其中搅动着,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样下去只会让你记忆混淆,进而对魂体造成伤害。” “那……那怎么办?” 头部撕裂般的剧痛让安岩根本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询问眼前的人。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你前世的记忆完整地唤醒。” “呜……要怎么做?” “你相信我吗?” 睚眦看着安岩,温声问到。 他的手像是安抚一般,轻轻地放在安岩的膝上。 半晌寂静,安岩抬头,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目光温柔的眼。 这一刻莫名在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这个男人孤零零地蜷缩在漆黑的石窟之中被漆黑火焰灼烧得浑身发抖的身影,还有那双看着黑暗的空洞苍凉的眼…… 或许是不忍,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心疼,或许是其他…… 安岩低下头,垂下眼点了点头。 “嗯。” 他回答。 他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睚眦放在自己膝上的手上。 他的手指,握住了睚眦的手背。 白发男子微笑了起来,那是两百年以来,他真正地渗透到了眼底、渗透到心底的,开心的笑容。 “好。”他笑着说,“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TBC—— 第五十二章 天色渐暗,沉沉入夜幕。 夜风刮了起来,将深夜的寒意撒向大地。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将那一轮弯月遮蔽得严严实实,大地被黑暗笼罩着不见一丝亮光。 子时,阴阳交会之时。 偌大一个石窟之中亮堂堂的,烛光从石壁上照下来,落在那深深的地下湖泊中,清亮见底的地下湖波光粼粼,反射着那昏黄的光。 石窟角落里,烛光蔓延过去即将消失却又未曾消失的那一处,一株蓝紫色的花朵展开细长的花朵,一点金黄的花蕊从其中探出。 安岩坐在石台上,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一株半边隐藏在黑暗之中隐约看不太清楚的蓝紫色花朵。 “那是什么?” 他问。 “黄泉花。” 睚眦回答。 安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递过来的水杯,还有一颗安眠药。 他仰头,将那颗药咽了下去,然后侧头看向睚眦。 白发男子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对他说话。 “不用害怕,放松,接下来无论感受到什么,都不要抵抗。”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安岩,说,“你只要相信我,一起都交给我就好,若是你抗拒力太强,我担心会伤到你。” 已取下眼镜的青年侧头看他,清澈的漆黑瞳孔,像是被溪水洗涤一般的透亮。 烛光落进那眼底,让那看着他的目光仿佛柔和在一刹那。 青年看着睚眦,目光中透出几分眷念,几分依赖。 “嗯。” 他对睚眦微笑,微弯的眼盈盈含笑。 那熟悉的温软而又依赖的目光让睚眦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那就像是回到百年之前,那个人笑眼盈盈地看向自己的一刻。 …… 强行灌输记忆很可能造成一个人精神失控,甚至是因为那些记忆分裂出一个以为自己是那个人的虚假人格。 这个郁垒的精神恐怕也已经是极限了,从而逐渐将自己错认为是柳哲辰了。 所以,这几日来,安岩偶尔恍惚的时候会露出和柳哲辰极为相似的神态,甚至在对着他的时候,还会做出柳哲辰才会去做的行为来。 就如同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中那万般柔软的盈盈眼神。 看着那个安静地倒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青年,睚眦眼底露出一丝复杂,而后那一丝复杂立刻就被冷漠替代。 也好。 只要安岩深信自己就是柳哲辰,就不会对他有抵触和排斥了。 而他也可以顺利得到这位现任郁垒的生灵。 睚眦将怀中沉睡的青年放在石窟中央临着地下湖泊的石台上。 在青年躺在石台的一瞬间,那雕刻在石台上的符咒刻印陡然亮了起来。 那赤红的亮光陡然沿着密密麻麻而又复杂的石刻花纹迅速向外蔓延扩展而去,只是一瞬,就染红了整个石窟的地面。 地上铺开了大片大片的火光,无数繁复的石刻线条发着红光,显露出一道蜿蜒着神秘纹路的圆阵。 那圆阵散发出的光,将石台上的安岩笼罩在其中。 白发男子站在石台边,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地点在沉睡的青年的眉心。 一波波红色的光在石刻符文的线条中流动着,一波波涌入石台上安岩的身体。 一点红光从安岩额头涌出来,缠绕在睚眦的指尖之上。 然后,那一点微弱的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蓦然的,睚眦指尖猛地一抬,像是有什么东西泛着红色的微光被他硬生生从安岩的眉心扯了出来。 石台上青年的皮肤陡然苍白了下去,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没了生气。 他的脸色此刻是死人一般的惨白。 睚眦站在仍旧散发着微红光泽的咒阵之中,低着头。 他的双手中,捧着一个光球。 那光球是透明的,就像是清澈的水波的痕迹,泛着微红的荧光。 它轻轻地飘浮在空中,这个人类的灵魂之光,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可思议的美。 可那却又是一种极端脆弱而又虚幻的美。 任何人,只要轻轻伸手,就能将这个脆弱的灵魂捏得粉碎。 现任郁垒的生魂已经被他成功取了出来,顺利的,没有一点抵抗的。 那个人对于他取走自己的魂魄毫无防备。 或许是那个人已经真的成了柳哲辰。 是真是假已经毫无意义,失去了生魂,青年就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体,再也不会醒来。 睚眦张唇,轻飘飘地悬浮在他双手之中的泛着红色微光的光球、亦就是青年的生魂,随着他的动作猛地化作一道流光被他吸入口中。 很快…… 白发男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是压抑了许久的、在这一刻完全发自内心的的笑容。 很快就可以了。 他感受着灵魂之中那两股强大力量一点点地融合,感受着那充沛了他整个灵魂的灵力,沉寂了百年的心脏无法抑制地跳动了起来。 他用所有的力量抑制住这一刻的狂喜。 是的,很快。 等他彻底吞噬现任郁垒的生魂。 等他完全融合体内的神荼郁垒之力—— 一抬手,他的手掌在那清澈的地下湖水面上挥过,波光晃动,那湖水中逐渐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在那个石壁之上都覆盖满了冰晶的雪白冰窟之中,一名黑发的年轻公子躺在覆盖满了冰雪的石棺之中,温润眉眼如玉,就像只是在安眠一般。 只是那苍白的肌肤上不见一丝的血色,冰冷的眉眼中不见一丝活人的生气。 白发男子微微低着头,那泛着红色微光的浅褐色的眼凝视着湖中映出的那人。 这一刻,他的目光是甚于一切的温软。 你我将再次相见。 在这两百年之后。 ………… ………………………… 已到了半夜时分,大地被一片黑暗笼罩,凉意渗透过来。 房间里还亮着灯,照亮了床上那一直在沉睡的黑发男子。 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将自己挤在一个木椅上,坐在床边打着瞌睡。 白日的时候,张老头将一大堆馗道古籍、前辈手记之类的旧书都搬了过来,此刻正在和江小猪翻阅着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阿塞尔用自己的血施了血咒,耗了灵力,现在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 突如其来,铛铛几声的钟声重重响起。 客厅之中那座巨大的落地钟在午夜之时陡然响起沉闷的响声,一下一下像是狠狠地撞击到人的心底。 神荼躺在床上,本是安安静静的,气息平缓而微弱。而就在钟声响起的这一瞬,他猛地皱起眉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陡然变得更加惨白了起来。 空气中突兀地有一阵无形的破碎声响起,震得旁边打瞌睡的胖子猛地跳起来。 他一睁眼,正好就看见那画在神荼胸口一直一下一下闪动着微光的六芒星瞬间碎裂,吓得他张嘴就嚷了起来。 “神荼!” 几乎是在六芒星碎裂的同一瞬间,在沙发上睡着的阿塞尔也猛地睁眼,一起身就喷出一口血来。 他咬牙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步伐有些摇晃却是飞快地走进房间里,一眼看到那碎裂开的六芒星残留在空气中的荧光和灵力痕迹,他的瞳孔就猛地缩了一缩。 “怎么会?我下的咒——” “看来是那边有变故了。” 听见动静匆匆赶过来的张天师查看着神荼的状况,忧心忡忡。 “要说变故……恐怕只有和安岩相关,很可能前代神荼已经得手了,灵能大涨破掉了这边的咒印。” “啊?那安岩岂不是已经——” 没工夫搭理身后傻了眼的江小猪,老头在这边苦着脸唉声叹气,摇着头看着床上那紧闭着眼睫毛颤动不止脸色惨白得可怕的神荼。。 “何止是安岩出事…………唉,这灵力流失的速度比施加咒印之前还要快上几分,这样下去,小师叔撑不过今晚了啊。” “靠靠靠靠靠!!!那到底该怎么办啊啊啊啊——” 房间里响起了某个胖子近乎抓狂的嚎叫声。 ………… …………………………………… 那是一片被黑暗笼罩着的无边无际的深渊。 那是一片荒芜苍凉的荒漠。 荒漠之中一片死寂,只有那像是刀子般的冷风在漆黑的荒漠上空呼啸而过,将那说不出的阴冷气息散落在这片荒凉得没有一点生机的荒漠之中。 在那无边无际的漆黑荒漠之中,有一块巨大的灰白色巨石拔地而起。 它是如此的巨大,仿佛贯穿了整个漆黑的天地。 那灰白色的巨石上,犹如鲜血那般血红的纹路描绘成一只凶狠的怪兽。 怪兽豹身龙首,龙生九子之一,名为睚眦, 它傲然立于那巨大的灰白岩石之上,凶神恶煞,面目狰狞,跃跃欲试,仿佛随时会从巨石上跃出来一般。 在灰白色巨石的下部,那诡异的黑红色的光形成的无数锁链缠绕在巨石的下部。 那繁复的黑红色锁链横七竖八地缠绕其上,将一个人牢牢地锁在巨石上。 在巨石根部,泛着微红光泽的黑红色锁链蔓延出去,离开灰白色巨石落在荒漠沙地上时就陡然变成了沉沉的漆黑色。变得漆黑的粗大锁链在沙地上延伸出去,缠绕在那插在一个小小的咒阵石堆中的黑色刀刃上。 那把黑色刀刃闪动着微弱的幽蓝色光泽,插在石堆之中,被无数漆黑的锁链缠绕着,暮色沉沉,再不见丝毫当初的凌厉之势。 被泛着光的黑红色锁链锁在灰白色巨石上的年轻人微微垂着头。 柔软的夜黑色发丝散落下来,落在那细长的丹凤眼眼角,给那张宛如精灵般俊美的白皙脸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那眼微垂着,细长的睫毛像是羽毛般,安安静静地垂着。 一抹像是冻结于冰山之中的冰蓝色从那细密的睫毛里透出来。 冰蓝的眸,却是空空荡荡的,茫茫然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年轻人微睁的眼仿佛一双漠然而无机质的深蓝色玻璃珠,虽然微微睁着,却只是纯粹地倒映着脚下那一片荒芜的沙漠,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魂主命,魄司感。 魄不存在自我的意识。 黑发的年轻人被无数粗大的锁链锁在身后那个庞大得仿佛贯穿天地的灰白色岩石之上,两只手被锁链高高吊起在两侧,紧紧地贴在灰白色巨石上。 他的身体闪动着微弱的幽蓝色光泽,一波一波,皆是涌到了双手上。 涌到双手上的幽蓝色微光尽数被锁住他手腕的锁链吸走,然后,那蓝色微光顺着锁链蜿蜒而上,传递到灰白色巨石上方那个血红色纹路描绘出的怪兽睚眦的图案之中。 每一波幽蓝微光涌进去,那睚眦怒睁的血红色的眼就越发红亮一分。 魄没有任何感情。 神荼安安静静地被锁在那里,任由缠绕着他的锁链一点点吸走他体内的灵力。 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变得透明。 柔软的黑发散落在他那已经彻底被阴影笼罩的暗淡无光得仿佛沉淀成蓝黑色调的瞳孔之前,那双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地看着身前的虚无。 黑蓝色的瞳孔没有聚焦,透着几分茫然,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如画似雪般俊美的脸,却没有任何生气,就像是他的眼,毫无感情,什么都没有。 他木然地站着,像是一个已天长地久被锁在石上的木偶雕塑,只剩下一身的死寂。 …… 突如其来,轰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陡然炸开的巨响,在这片死寂的荒漠之上异常的清晰。 那碎石堆砌而成的咒阵陡然间被炸得粉碎。 插在碎石咒阵中间的黑色刀刃被炸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下来的时候却是被一只忽然间凭空伸出的手一把抓住。 哪怕没有自我意识,魄也能对身边的动静做出本能地反应。 被束缚在苍白巨石上的神荼缓缓地、有些迟钝地抬头。 羽毛似的睫毛微微抬起,一道炽热的火光落入那双茫然的冰蓝色瞳孔中。 那是一道蓦然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燃起的,像是火焰一般炽热的赤红色光芒。 那就像是有一簇鲜红的火焰在黑暗中燃烧着,绽放出明亮的火光。 有人从光中走来。 那人从火焰之中走来。 在那仿佛火焰燃烧出的赤红光芒之中,一手握着黑色惊蛰的黑发青年对他笑。 清俊眉眼,带着几分狡黠的漆黑瞳孔,那眼弯成月牙的弧度。 那人对他笑,明亮的笑脸倒映在那双冰蓝色的瞳孔中,浸透了那一片冰蓝的痕迹,像是融化在其中一般无限地扩散开来。 那眼底,黑暗褪去,光华染亮。 漆黑而死寂的深渊,死气沉沉的荒芜沙漠,缠绕的冰冷锁链……一切都仿佛消失在那双茫然的冰蓝色眼眸之中。 而唯一融化其中的,是那人的笑容,带来了这世上一切的光芒和美好。 “哈,找到你了,神荼。” ………… 将灵气充沛之人一魄锁于命魂之中,以为替身。 则所承攻击,皆可转于其人。 若锁魄之人身死,此魄即碎。 若要解救其魄,唯有以生魂之身进入此人命魂。 ——TBC—— 安岩一直都是安岩。 是那个为了追上神荼帮助神荼可以一根筋不顾一切的安岩。 是那个值得神荼交托所有感情的安岩。 第五十三章 青年笑眼弯弯,本是清俊眉眼,却被其刻意摆出的轻佻神态破坏。 刻意摆出那副霸道总裁姿态的安岩伸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掐住那被锁在巨大灰白色岩石上的俊美男子的下巴。 他眯着眼,就这样轻佻地掐着对方的下巴将对方那张雪肤星眸的漂亮的脸抬起来。 “哼哼,看你平常那么牛逼那么拽,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小爷我来救你。” 安岩上挑着眼角,嘿嘿两声,姿态高傲地昂着下巴。 整个就是一个恶霸欺凌美人的神态。 因为他现在站着的地方稍高于岩石底部,而神荼被锁在岩石底部上,双手是被锁链吊着的,所以身体向前微倾,软软地倒着,没有站直。 所以安岩此刻在享受着难得的以俯视的角度去看神荼的快感。 嗯。 他掐着神荼的下巴抬起来,俯视神荼俯视得相当心满意足。 当他松开手的时候,神荼的头也没垂下去,仍旧保持着刚才被他抬起来的角度,双眼迷茫地看着他。 一看神荼那模样,安岩顿时手痒了。 他得寸进尺地伸手,用手掌拍了拍神荼的脸颊。 他可还记得当初在黄泉阴司的时候,他说错了话,神荼毫不客气地拍打了十几下他的脸的事情。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此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他一边这么想着,继续嘚瑟地笑着又加大力度拍了拍神荼的脸颊。 啪。 让你给我下套。 啪。 让你这也瞒我那也瞒我。 啪。 让你骗我穿嫁衣。 啪啪。 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必须多打两下。 ………… 总之,找了无数的理由。 安岩嘚瑟地嘿嘿笑着,一下一下拍着神荼的脸。 双手被锁链锁着吊在岩石两侧,被泛着黑红色微光的锁链束缚在岩石上的年轻男子软软地向前微倾着身体,抬着头看安岩。 丝绸般柔软的漆黑色发丝像是一根一根都分得清,簌簌地、带着几分凌乱地散落下来。 白皙得像是初冬落下的第一场新雪的肌肤,欺霜塞雪,细嫩得如同婴儿的皮肤,手指碰触到的地方尽是瓷器一般光滑冷清的感触。 像是被冰封于冷彻的冰山之中的宝石的冰蓝色的眸,清晰地映着安岩那恶霸一般嘿嘿笑着的脸。 那清澈的眼底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懵懂。 微张的唇,是粉嫩的樱花的颜色,薄薄的,像是点缀在洁白雪地之中的樱花花瓣。 魄没有自我的意识。 他看着安岩,目光茫茫然的。 而那种茫然让这张好看的脸完全没了常日里冷清如刀锋的慑人锐气,反而像极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那迷路的孩子微张着那粉樱的薄唇,一脸迷茫地看着安岩。 唉哟卧槽! 安岩瞬间有一种捂胸口的冲动。 看这迷茫的小眼神唷。 看这小可怜的样子唷。 你说那么一个霸道总裁,一摆出这种小可怜的模样,怎么就那么惹人疼呢? ……于是,安岩那还打算再接再厉拍几下神荼脸颊的爪子默默地缩了回来。 算了。 他捂着胸口这么劝说自己。 男子汉不能欺负弱小。 他这么想着,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么开开心心迫不及待地欺负某个被锁链锁住毫无反击之力甚至连意识都没有的‘弱小’的。 安岩这么说服自己,下意识又看了神荼一眼。 神荼仍旧是看着他,目光迷茫,可是那一片冰蓝色中映着他的面容却比什么都还要清晰。 哪怕没有神智,哪怕没有意识,那双眼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勾勾地,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 本该是一只威风凛凛雄壮威武的凶兽雪豹,可是此刻那柔软无害的小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漆黑小猫咪,睁着一双清澈的蓝眸,懵懂而又无辜地看着他。 这太他妈有杀伤力了! 安岩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再一次伸手,这一次却没舍得再欺负人,只是轻轻地摸了摸那一头柔软的黑发。 他看着那双映着他身影的冰蓝的眼,还有那张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脸。 “放心,我在呢。” 他揉了揉对方的黑发,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 神荼仍旧是双眼迷茫地看着他。 看得安岩又忍不住揉一揉他的头,再次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顾不得再和神荼说什么,他一个转身,抬手将神荼挡在身后。 陡然之间风云变色,狂风大作。 那呼啸而起的飓风突兀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卷起那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无数细碎的黄土沙粒。 沙土呼啸席卷而来,像是暴雨横扫天地。 黑红色的闪电陡然劈过,宛如黑龙狂舞,哧啦一下在漆黑的天空闷声炸开。 有人从那闪动的黑红弧光中现身。 在一望无际飓风肆虐的荒漠大地上,那高大的男子从呼啸的狂风之中走来。 狂暴飞扬的沙粒黄土中,他一头雪白的长发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撕扯着狂乱地飞扬在黑暗之中。 黑红色的闪电一下一下在他周身闪过,像是撕裂了他周身的一切。 他从无尽的荒漠之中走来,宛如踩着狂风暴雨而来。 他死死盯着安岩的瞳孔在黑暗中闪动着血红的光泽。 他盯着安岩,就像是一头凶兽盯着猎物的狠戾和凶残。 面对着那令人不寒而栗写满了戾气的血红的瞳,安岩眨了眨眼,冲着那人哂然一笑。 “来得挺快的嘛。” 他扬起下巴咧开嘴,笑着冲那人说。 “孙子。” 他一边冲着睚眦挑衅,一边却是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将神荼挡在自己的身后。 睚眦盯着他,血红的眼,眼底深处像是血海在翻腾。 “你欺骗我。” 他说,声音低沉,脸色阴冷。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啊?” 安岩一脸嫌弃地呸了一声。 “这话说得像是小爷在始乱终弃一样,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说的话跟怨妇似的怎么回事。” 无视安岩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话,睚眦仍旧是死死地盯着安岩。 “你欺骗我。” 他再一次重复。 安岩一看那般挑衅和嘲讽都不管用,于是特干脆地一摊手。 “对,我就骗你了。” 他笑嘻嘻地说, “怎么,就许你骗别人,不许别人骗你啊?” “你被我骗,说明你蠢啊。” 青年如此坦然一承认,满脸怒意的白发男子却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安岩,原本涌动着戾气的血红色眼底竟是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自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这个人掌控在手心之中,谁知道偏偏是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的弱者转身就摆了他一道。 比起现任神荼,这位现任郁垒简直弱得不像话。 他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就连寻常女子都可以轻易欺压到他脸上。 这让他觉得又是不快又是稍感欣慰。 不快的是,这样软弱可欺的家伙居然和柳哲辰一样被郁垒之力选中。 欣慰的是,对付这样的家伙,他手到擒来。 谁知道,就是这个他认为软弱可欺的懦弱家伙,竟是反手硬生生的一耳光甩到他脸上,甩得他脸色发青。 ………… 不……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绝非弱者。 要知道,强行灌输记忆就如同直接攻击灵魂,几乎等同于赤裸裸地将原本完整的灵魂撕开,强行塞进去新的东西。 只要意志力稍一露出破绽,就会被心魔趁虚而入。 稍有怠懈,就是一败涂地。 只要一次抗不过去,就会落得精神错乱的下场。 而这个人,居然硬是扛了过来,还能不动声色地骗过自己。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能毫不反抗地任由自己一次又一次对他做出那种能让他精神崩溃的事情…… 这种可怕的意志力…… 正是因为清楚记忆灌输的可怕之处,睚眦才毫不怀疑地将此人的生灵纳入自己的命魂之中。 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以自己的意志抵抗住这种对灵魂的折磨。 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个人在那种可怕的折磨之中,成功地坚守住了自我的意志。 之前毫无抵抗地让他吸取生灵,并非是此人已神志不清对他完全信赖,而是此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进入他的命魂之中,解救现任神荼的那一魄。 哪怕还在因为此人的欺骗而怒火中烧,可睚眦也必须承认,这个叫安岩的人拥有超越他想象的坚韧。 这个人,不愧于郁垒之名。 “你何时发觉?” 沉默地看了安岩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 “如何发觉?” 安岩哈的笑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挑眉看着睚眦,一脸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他看着睚眦,用看弱智的眼神。 睚眦心口一堵,无端怒火上涌,瞳孔之中血海翻腾。 这本就是他的命魂所在,他意境之中,如今他意念一动,顿时整个荒漠狂风大作,阴沉的黑暗天空之中闪电雷鸣。 暴风肆虐,飞沙走石,沙暴在电闪雷鸣之中汹涌翻滚,席卷而来。 可怖的黑红色闪电轰隆隆地撕裂天际,只见那千万道雷电从天而降,向着安岩所在之处铺天盖地而去—— “怕你啊!你以为就你能装|逼啊!” 眼见那千万道雷电劈头盖脸朝自己劈下,那黑发的青年却是梗着脖子一声吼。 电闪雷鸣,暴风肆虐之中,他向前垮了一步,一抬手。 一道光华在他手中绽放, 白玉为杆,夜空星辰为笔尖。 那仿佛融化了满天星光的魁星笔凭空浮现在他手心之上。 白发男子那血红色的瞳孔陡然一缩。 安岩手一握,将悬浮在他手心之上的魁星笔抓在手心之中。 那原本安安静静地悬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魁星笔,在被他抓住的一瞬间陡然绽放出万丈光华。 而在万丈红光之中,一个巨大的虚影浮现在安岩身后。 光华散去,那个虚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能辨认出一个人形的虚影。 那人影面目狰狞,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还有两只角,宛如厉鬼一般。 虽状如厉鬼,可那人偏生身着大红的状元袍,一手执大红的朱笔,一手托一墨斗,无端给人一种威严之意。 说也迟那也快。 就在那宛如银蛇一般的千万道闪电扑下的那一瞬间。 安岩挥舞魁星笔,笔走龙蛇。 那空中,笔尖掠过之处,留下的残影形成了一个神秘而又古老的符文。 符文一闪,只见他身后,那虚空中巨大的人影一抬手,手中朱笔一扬。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银蛇闪电竟是尽数被那朱笔吸去,化作一道道流光,噼啪着围绕在那朱笔虚影周围。 睚眦的眼微微眯起,透出危险的血红微光。 那漫天的沙暴紧随其后,飓风翻滚,向着安岩袭去。 安岩呸的吐掉一口沙子,冲着睚眦冷笑一声,抬手又是用魁星笔在空中绘出另一符文。 他身后那面如厉鬼的巨大人影又动了。 这一次,那人影将另一只手中的墨斗一举,只见一波波像是墨块在水中晕开的墨黑色痕迹从墨斗中一波一波涌出,无边地荡漾开来,形成一道道浅墨色的水纹,将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沙暴飓风挡在其外。 “来啊,有种再来啊!” 置身于那浅墨色水纹的保护之下,手握魁星笔的安岩一脸得瑟地冲着睚眦喊。 “别以为这是你的地盘就你做主,孙子,爷爷我可不怕你!” 那原本该是让睚眦越发火大的挑衅姿态,可是不知为何,睚眦在看了安岩之后,竟是沉默了一瞬。 他并未再继续发动攻击,那一双剑眉紧紧皱起,血红眼底原本勃发的怒气竟是收敛了几分。 睚眦看着安岩,眼底透出莫名复杂的情绪。 “何以至此?” 他突然开口,低沉声音,却像是在整个空气中振动着。 狂风在他周身呼啸着,将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狂乱地扯向天空。 原本已经做好了激怒睚眦会被其穷追猛打的安岩眼见睚眦突然平静下来的模样,愣了一愣。 “哈?” 他有些懵地啊的一声。 “就算我欺骗了你,但那人对你做了此种不可原谅的事情仍是实情,你亦心知肚明。既是如此,你又何必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睚眦看着他,目光阴冷,却渗着几分复杂。 “他所做之事,你当真不介意?” “不可能不介意吧。” 安岩翻了个白眼。 “那为何还要做到如此地步?” 以生灵入命魂,凶险万分。 稍有意外,就是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下场。 此人不可能不知,却为何还能做到如此地步? 睚眦突然有些不懂。 “啊啊……超级火大啊,那家伙竟然做出那种事,怎么想都得抽他一顿才对啊。” 安岩一脸不爽地撇着嘴说。 说真的,以他那脾气,按理说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别说去找神荼大吵一场,恐怕直接动手干上一架那都是轻的,说不定暴走起来直接把那家伙的房子给弄塌了。 而且,吵完打完之后,他肯定是二话不说,甩脸就走。 是啊,按理说应该是这样。 只是…… “虽然应该立刻去抽他一顿,不过,因为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骂他一顿、打他一顿、抽他一顿什么的这一类的事情就只好推到以后再去做了。” 安岩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这么说着。 “毕竟,还是得先把最重要的事情先做了啊。” “最重要的事?” “是啊。” 在散开的墨痕笼罩的空间之外,电闪雷鸣,风暴肆虐。而在那墨痕水纹笼罩的内里,却是寂静无声。 那在红光之中浮现出的面貌丑如厉鬼的魁星虚影,与灰白色岩石上怪兽睚眦的画像遥遥相对。 那描绘在石上的怪兽对其怒目而视,双目血红,一副择人而噬的凶戾模样。 岩石之下,白发男子和黑发青年相视而立。 站在被缚于岩石上的神荼身前,安岩扬眉,坦然一笑。 明朗笑容,甚于世间一切的明亮。 他说, “我得保护神荼。” 【他必须去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在黑红闪电撕裂天空的黑暗之中,在暴风肆虐的荒漠之上,一簇赤红色的火焰陡然高涨。 站在肆虐的沙暴之中的安岩抬手,在一片黑暗中,他的眼却比什么都还要明亮,他手中的魁星笔燃起了赤红色火焰。 火红的光芒形成了一簇巨大的炽热燃烧的火焰,点亮了阴沉黑暗的天空。 那熊熊烈火一般的光芒,驱散了整个天空的黑暗。 他像是握着一簇在火焰之中燃烧的笔,那火焰燃烧着他灵魂的光华。 那仿佛在燃烧的笔尖在空中,重重地点了下去—— 安岩身后那个巨大的人影再一次动了,在仿佛燃烧的火焰之中,魁星的虚影高举的右手的朱笔,重重地点下去。 笔尖重重点在右手那墨斗之上。 ——【魁星點鬥】—— 墨汁四溅,飞溅的墨痕纷纷落在灰白岩石上那无数的锁链之上。 它们像是有生命力一般在灰白色岩石上蔓延开来,任那岩石上血红的睚眦怪兽怒吼连连,仍旧是默然无声地将漆黑的墨痕一点点浸透了岩石。 眼见着那贯穿了天地的巨大岩石从灰白色整个儿被浸透成了墨色,而怒吼连连的怪兽仿佛被关进了墨色的笼子里怎么都无法挣脱。 安岩手中的笔再度重重在空中掠过。 几乎是同一时刻,空中那面目丑陋的魁星虚影手中朱笔一挥。 那一笔点下的瞬间,轰的一声,整个儿巨大的墨色岩石瞬间迸裂崩塌。 无数碎石飞炸,四散而去,连带着缠绕在岩石上的锁链也尽数碎裂,簌簌掉了一地。 睚眦之石被他一笔点碎—— 束缚在身上的锁链一碎,被缚在岩石上的神荼原本就软软地挂在锁链上的身体就向前倾倒了下去。 那站在神荼身前刚刚一笔就点碎了睚眦之石的安岩侧身,伸手一把就将倒下来的神荼接住。 双手一用力,他一下就将那软倒在他怀中的神荼抱了起来。 他斜着眼俯视着被他抱起来的神荼,扬眉一笑。 嗯。 本该如此。 只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而所谓的现实…… 刚才还威风凛凛地站在迸裂开来的碎岩之前的安岩帅气地转身,伸手,一把将向他倒下来的神荼捞住。 然后双手一用力向上一抬—— 噗通。 神荼那看起来瘦实则肌肉占据了绝大比例因而完全超过了安岩想象的沉重体重一下子就把想要抱起他的安岩给压得手一抖脚一软趴了下去。 两人啪的一下摔倒在地上。 安岩:“………………” 睚眦:“……………………” 神荼:继续迷茫眼。 ——TBC—— 第五十四章 从地上爬起来,安岩脸黑得不行。 任谁前一秒还威风八面笑傲四方,下一秒就被压得噗通摔倒在地上,恐怕都会黑下脸来。 神荼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仰着头一脸迷茫地看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处于何种状态之下,他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茫然地看着安岩。 黑着脸的安岩本想骂人,一看那迷茫的小眼神又骂不出口。一口气卡在喉咙哽了半天,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憋着气,伸手一把将神荼从地上拽了起来。 神荼本是跪在地上,仰着头看他。 被安岩拉起来,站起来,比安岩高了一个头。 于是那视线从仰视变成平视,又变成了俯视。 他看着安岩,那懵懂的冰蓝色瞳孔中,至始至终都只映着安岩一个人的身影。 本来一肚子火的安岩被神荼那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看得都没了脾气,只好叹了口气,抬手用力地揉了揉对方的头。 “你这家伙,一天到晚四处装逼耍帅,到处惹麻烦,还没事就为了耍帅乱放大招,你看,就连不久前和你弟弟打个架都能打得房子都塌掉,结果到了最后,你们两个都还是得靠我收拾善后。” 他一边发泄一般用力地蹂躏那柔软的黑发,一边不停地碎碎念。 “房子一塌,乱糟糟的,我掉在那里的东西都找不到了,你要怎么赔我?” “够了。” 安岩在那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一旁脸色比安岩更难看的睚眦却是忍不下去了。 “哎唷~~还来?” 安岩一抬手中魁星笔,眯着眼冲睚眦笑。 “小心小爷我再来一个大招,这次直接将你这命魂给炸了。” 白发男子漠然地看着他,目光冷得像冰。 “你打算装傻充愣到何时?” 他冷冷地说。 “哈?你说什么?” “……” 看着那个青年一脸我装作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让人看着就想打的表情,睚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怒火。 “你生魂在我命魂之中,每驱动一次魁星笔,就耗一分你的灵魂。” 他看着安岩,血红瞳孔中的目光阴森到了极点。 “灵魂耗尽,便是身死之时。” 他吸尽此人的郁垒之力,消融此人灵魂,还需耗费一日夜。若在那之前就让此人生灵耗尽而亡,导致郁垒之力消失,那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没有耐心再等两百年。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他在安岩抵挡了他两招之后就停手,不再攻击安岩的原因。 这也是为何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安岩击碎睚眦之石,而他却毫无动作的原因。 安岩拼着耗费自己的灵魂发动魁星笔,他若抵挡,郁垒为了救现任神荼这一魄必定拼死耗尽灵魂——灵魂耗尽,就是身死之时。 投鼠忌器。 他赌不起。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郁垒击碎了睚眦之石。 “哈,你怕我死?” 黑发的青年哈的笑一声,那眼眯起看着睚眦。 强行驱使魁星笔,耗了灵魂之力,此刻安岩的脸色惨白得可怕,那握着笔的指尖之处隐隐显出透明的痕迹。 可是他站在那里,挡在神荼身前,荒漠之上呼啸的狂风没有让他那不算高大的身体摇晃半分。 他手握魁星笔,站在那里,宛如扎根大地之上的大树。 “你救下神荼这一魄,又能如何?” 睚眦看着他,问。 就算睚眦之石被击碎,作为前任神荼,对他来说神荼之力已足够。 而此处是他的命魂,在他的意境之中,就算郁垒救下了现任神荼这一魄,只要他们无法离开自己的意境,依然只能任由他摆布。 “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把他送回去。” 安岩挑眉,继续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过来。 逐渐已经习惯安岩这种个性的睚眦完全无视了他的挑衅。 “这里可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行不行总得试试是不是?” 安岩再次抬手,手中魁星笔再一次扬起。 睚眦淡淡地看他,面无表情。 如果是刚才那一击的那种力量,根本不足以破开他的意识。他原本想着随便这个人折腾,折腾得越狠,那灵魂就越弱,也越容易被他所吞噬。 可是前一秒他脸色还淡淡的,下一秒却是陡然变色。 在他陡然僵住的血红瞳孔中,白玉为杆夜色星辰为尖的魁星笔被安岩暴力一催迸裂成无数的碎片。 安岩狠狠催碎魁星笔的动作是如此之干脆、如此之狠决,快得睚眦根本来不及出手阻止。 在安岩手中魁星笔粉碎的同一时刻,他身后那个巨大的魁星虚影也一颤,粉碎成无数火红色的光点。 就像是从燃烧的火焰溅出去的无数的火星,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出去,向着那漆黑色的阴气沉沉的天空飞散而去。 星星之火。 燎原之火。 那无数飞溅出去的火星落到夜幕之上,像是在一瞬间点燃了那漆黑的夜空。 火星燃烧起来,将漆黑的夜幕燃烧撕裂开了火红的裂口。 眼见那天空之上巨大的火红色裂口出现的一瞬间,安岩干净利落地将惊蛰往神荼手中一塞。 他看着神荼,再没了刚才面对着睚眦没个正行的模样,而是一脸紧绷,目光凛然,眉目中还带着几分紧张。 神荼的手刚刚握住惊蛰,身体就陡然消失,化作一团深蓝色的幽光。 幽蓝色的光圈附着在悬在空中的漆黑色刀刃之上,那刀刃周身一下一下闪动着像是闪电般的蓝色弧光。 “走!” 安岩抓住惊蛰一把就向天空那火红色的裂口丢去。 他的话刚落音,黑色刀刃带着那一簇蓝色幽光,化作一道流光,像是利箭一般穿透了那个只存在了数秒的破碎口。 它宛如一道闪电,穿透阴沉夜幕,化虹而去。 下一秒,只在夜空中留下一点闪动的星光。 ………… ………………………… “我说老张!你到底有辙没辙!” 王胖子一脸焦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抬头一看,只见那地平线上已经透出了微光,那是黎明即将到来的预兆。 他登时就急了。 “天马上就要亮了!难不成我们就真只能看着神荼死?” 他烦躁地一踹桌子,让那桌子撞上墙发出砰地一声响。 “还有安岩那边到底是死是活啊!” “死胖子,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催催催,催有个屁用啊!” 正在试图用金针封穴封住神荼流失的灵气的张天师满脑门都是汗水,可那金针封穴毫无用处,他也是急得不行,被王胖子这么一催,他一火大,脏话都骂了出来。 他再度查探了一下神荼的情况,面露颓然之色。 “完了完了……” 小师叔命休矣。 他一脸灰败之色,目光惨淡地看着床上那气息已经微弱得近乎于无的神荼,止不住地摇头。 趴在床边的江小猪一看张天师那颓然的表情,顿时也傻了。 “不会吧?神荼!” 他伸手就抓住了床上那人的肩,使劲摇了一摇。 “你可撑住啊,神荼!安岩还等着你去救啊!” 他刚摇了一下,一直皱着眉站在旁边的阿塞尔突然脸色一变。 他扑上来,一把推开江小猪,伸手往神荼鼻息一探。 这一探,他登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怎么?难道小师叔——” 一旁的张天师看阿塞尔神色不对,赶紧将手往神荼手腕上的脉一搭。 他登时也脸色发青。 他的指尖什么都摸不到。 脉动已停。 小师叔已经—— 就在整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一片死寂的那一瞬,明亮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 那火热的朝阳仅仅只是浮现出一角,就轻易地驱散了夜晚的黑暗,将光芒重新带来人间。 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地。 在遥远的地平线的那一处。 在天与地交接的那一处。 一道疾光伴随着朝阳照向大地的第一抹黎明的阳光跨越了天空疾驰而来。 只一秒,它就跨越了天与地的距离,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飞跃而来。 那一道虹光从天而降,闪动着幽蓝的光泽,穿透了河边那座小别墅的屋顶,以一道流光之势,落到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没了气息的黑发男子手中。 流光闪过,一个漆黑的木剑浮现在那只带着漆黑色指套的手中。 一波蓝色的光芒从黑色惊蛰上涌出,顺着神荼的手臂,瞬间蔓延、弥漫了他的全身。 就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跨越天空而来,透过被惊蛰贯穿的屋顶的裂口落在神荼脸上的那一瞬—— 手还搭在神荼手腕上的张天师错愕地感觉到指尖那脉搏重新跳动的感触。 缓缓抬起的细长漆黑色睫毛像是被那第一束清晨的阳光染成了金色的痕迹。 明亮的光华透过屋顶的裂口落进去那双缓缓睁开的冰蓝色瞳孔之中。 就像是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将那黎明的光华尽数吸入眸中,冰蓝色的瞳的虹膜闪动着幽蓝的微光,宛如异瞳的边缘微微发着光。 美到惊心动魄。 慑人心魂到了极致。 黑发的年轻人睁开眼,重新染回粉樱色调的薄唇微微动了一动。 他说,“安岩。” 从他冰蓝色的眼中射出的目光,像是在极寒之地的冰山之中被冻结许久的利剑在冰山崩塌碎裂的一瞬间被猛地拔出的那一刻—— 利刃出鞘,寒光弥漫,锐气四射。 那仿佛是战场之上金戈铁马的煞气。 那令人胆寒的目光带给旁人的是仿佛能撕裂阻拦在他身前的一切的可怖—— ………… …………………… 就在闪动着蓝色微光的惊蛰化虹而去的下一秒,那漆黑的夜幕已经猛地吞噬了燃烧的火星,还有那个火红色的裂口。 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所有的火光就已被黑暗吞噬得干干净净。 整个世界再一次恢复成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仍旧是那沙暴肆虐的荒芜大地。 黑发的青年站在荒漠之上,踩在一地灰白色的碎石之上,仰头看着那一片已经重新被黑暗吞噬的天空。 狂风撕扯得他的发梢飞扬不休,漆黑的眸,映着那漆黑的天空,却不知为何明亮到了极致。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太过干净,干净得就像是寒冬过去的初春下过了第一场细雨之后的晴朗天空。 安岩仰头看着那化虹而去的惊蛰在天空最后留下的一点闪光,刚刚吐出一口气,忽然脸色一变。 一道黑影笼罩而来,他的喉咙被人一把掐住。 那扣紧他喉咙的手指狠狠勒住的可怕力道让他那因为过度消耗灵魂而惨白的脸色很快就涨成不正常的绯红。 他双手用力地抓住那扣住他喉咙的手,可是他的力量却差得对方太多,那只手不仅没被他扯开,反而更用力地扼住他的喉咙,甚至还一点点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窒息的痛苦让安岩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竭尽全力踮起脚,可是还是无法阻止自己被提起来的身体离开地面。 睚眦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在半空中。 他艰难地眯着眼,强忍着眼前一阵阵的眩晕和窒息感,从眼缝里勉强去看睚眦。 “你怎么敢!” 白发男子低沉得可怕的声音传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他死死地盯着安岩,目光中翻滚着赤裸裸的杀意。 安岩在那血红色的瞳孔中看到的是想要将他撕碎的狂暴之色。 魁星笔,那是柳哲辰唯一留在世的东西。 而他为了撕开睚眦的意境彻底毁了魁星笔。 不怪睚眦此时恨他入骨。 “咳……郁……” 用手指死命抓着、抠着那只扼住自己喉咙的手的手腕,安岩拼尽全力,艰难地、死命地憋出几个字。 “……垒……之力……” 那一身煞气的白发男子神色一僵,他咬了咬牙,狠狠地盯着安岩,终究还是一松手。 安岩一下子摔下来,趴在地上痛苦地咳了好半晌。 睚眦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安岩,用恨不得吞其骨噬其血的目光。 可是,哪怕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吞骨噬血,他也只能忍,忍到他彻底得到郁垒之力。 “你该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他说,用阴冷得可怕的声音。 “嗯,我知道。” 安岩回答,用和睚眦那冷硬的声音完全相反的轻快的语调。 他已经缓过气来,脸色重新变回了苍白的颜色。 他坐在地上,坐在睚眦身前,盘腿而坐,双手搭在双膝上。 因为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发动一次魁星笔,就耗一分他的灵魂。 而那粉碎魁星笔撕裂睚眦意境所消耗的巨大灵力…… 他坐在地上,身体的边缘已经隐隐有了一点点溃散开来的迹象。 那是他的灵魂即将消散的先兆。 可是就算如此,他仍旧坐在地上,仰着头,苍白着一张脸,咧着嘴一脸毫不在乎地对睚眦笑。 我知道。 他笑着这样对睚眦回答。 他坦然得像是很快就会魂飞魄散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他坦然得让原本怒火中烧的睚眦思绪都停滞了数秒。 睚眦看着安岩那完全不像是伪装的轻松而愉快的笑脸,他是真的不懂。 “用自己魂飞魄散的下场,换他人的一魄,你不觉得不值吗?” “值不值,由我自己来评判。” “那个人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 “对,很重要。” 或许是即将魂飞魄散的缘故,安岩的回答在这一刻很坦白。 “……因为他以前救过你?” 沉默了一瞬,睚眦再次开口。 “他为救你死过一次,所以,你为了报答他,还他一命?” “哈,还他一命?” 安岩挑眉看着睚眦,突然失笑。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柳哲辰为你这个蠢货而死还真不值。” “你——” “你搞这么多事情,难道是因为柳哲辰救了你一命,你想要回报他,所以才不惜等待两百年也要将他复活?” “…………” “嘁,你自己都知道不对,还来问我。” 盘腿坐在地上,安岩身体的边缘一点点消融在空气中。 他微微垂着头,这个身体已力竭到抬头都觉得吃力,他甚至连一条手臂都抬不起,没办法对睚眦比划一个鄙视的手势。 “是啊,神荼救过我,救了我很多很多次,我欠他很多条很多条的命。” 他低着头,轻声说, “可是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报答他。” 睚眦低头看着那魂魄渐渐消散的青年。 只待此人灵魂散尽消融在他的命魂之中,他就能得到郁垒之力。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已没了怒火,也没有即将获得力量的快意,只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的复杂。 “你即将魂飞魄散。” “我知道。” “我本需要一日夜才能消融你的灵魂,而为了救那个人,你已活不过一个时辰。” “我知道。” “现任神荼就算醒来,也来不及救你,一个时辰,他甚至连我身在何处都无法得知。” “嗯,我知道。” “……你不后悔?” 面对睚眦那突兀的问题,一直垂着头的安岩勉力抬起头来。 带着几分狡黠的漆黑的瞳微微弯起,那干净的眼底,映着站立于黑暗中的男子如雪的白发。 他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睚眦展颜一笑。 而那一笑,便是一切的答案。 …… …………………… 【他安全就好。】 【我得保护神荼。】 ……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TBC—— 他赠我木桃,我给他美玉。 这并不是为了报答他的赠予,而是因为我珍惜着我和他之间珍贵的感情啊。 第五十五章 当神荼起身坐起的时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所有人都懵逼着一张脸,傻傻地看着神荼翻身下床,看着神荼低头一瞥自己胸口被撕裂的白色衬衣,看着神荼微微一皱眉,却也是衣服也不换,径直就向外走。 “等、等等,小师叔!” 张着嘴傻了半天的张老头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赶紧喊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神荼。 “你这是——这是——” 神荼站住,回头看了张天师一眼。 “安岩救了我。” 他回答,言简意赅。 “安岩?” 张老头脑子一转,顿时恍然大悟。 “对了!想要救出小师叔这一魄,唯有以生灵之身赴那个人命魂之中!”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一拍床铺,满脸都是激动之色。 “这小子行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啊?安岩?那小子?……呃,神荼!” 王胖子本来就迷糊得不行,听张老头这么一说,挠了挠头,仍旧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懵逼表情。 只是隐约听懂了安岩似乎是为了救神荼才主动跟那个什么睚眦走的,其余的也没弄明白,他还想要问张老头什么,可是眼角瞥到神荼此刻已经走到了大门口,赶紧喊了一声。 “你要去哪里?” “去救安岩。” “哦,哦哦,对,要救安岩,得赶紧去救那小子,那小子居然敢把胖爷我都耍了,把他揪回来非得怼他一顿不可。” 王胖子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匆匆忙忙地就往身上套冲上锋衣。 “等我一下啊神荼!” 他刚想要去翻找着自己的装备,立马就傻了眼。 “卧槽,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东西都丢老张那里了!” “我我我我——我也去!” 江小猪赶紧说,他那个双肩大包已经背在了背上。 “我的装备都随身带着呢,全部在包里。” “哥,我也……” “不必。” 神荼已经推开了大门,身后一堆人乱哄哄的,他头也不回。 “没有时间了。” “等等,小师叔,你知道那个人的藏身之处吗?” 站在门口的神荼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头,淡淡地看了张天师一眼。 细碎而柔软的黑发散落在他那细长的丹凤眼角,却掩不住那冰蓝色的眸中刀锋般锐利的弧光。 他看了众人一眼,没有回答。 下一秒,他周身蓝色弧光一闪,神荼整个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事态不妙啊。” “老东西,你能别成天乌鸦嘴么!” 因为被神荼甩下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王胖子气哼哼地骂了一句。 “安岩不会有事吧?” 江小猪紧张地问。 旁边被神荼拒绝之后就皱着眉脸色难看的阿塞尔沉默着没有出声,可是目光却也一同投向了用力捻着胡子的张天师。 张天师捻着嘴角一瞥胡须,沉思了稍许,摇摇头。 “难说。” 他沉声说。 “安岩将小师叔这一魄救出,必定消耗了太多力量,看小师叔那神态,想必是因为安岩坚持不了多久。而且,先不说小师叔是否得知睚眦的藏身之所,就算知道了,那睚眦若是一心想要吞噬郁垒之力,只需要避其锋芒,藏身他处即可。” 他摇着头叹息。 “天下之大,他若存心避开,小师叔就算是拼了命去找,又能如何?” “那照你这么一说,神荼没事了,安岩岂不是危险了?” “唉,只看运气了……” “运气个屁!胖爷我最不信的就是那玩意儿了!” ………… …………………… 漆黑的地下墓宫中,阴气沉沉之中,一道闪电的蓝色弧光在黑暗之中接连闪动着。 有人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连闪现,顺着曾经走过的熟悉的道路,数息之间就进入了地宫的深处。 神荼站在那空旷的地宫的边缘,他站着的是塌陷的边缘,俯视着下方那一片废墟。 不知从何处的黑洞中吹来的冷风掀起他额头柔软的黑发,露出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 他瞳孔的虹膜边缘在黑暗中闪动着幽蓝色的微光。 他手握漆黑的刀刃,穿着漆黑的外套,可是胸口那被撕烂的衬衣被冷风吹起了破碎的衣角,让他那有着柔韧肌肉的白皙胸膛敞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神荼站在塌陷的地坑边缘,俯视着下方,下面是一片残垣断瓦,碎石乱糟糟地四散堆积,无数似蛇似鳄的怪物的尸体还埋在石堆之中,隐隐传来腐烂的腥臭味。 【你看,就连不久前和你弟弟打个架都能打得房子都塌掉。】 他和阿塞尔虽然以前因为误会大战过几次,但是从未发生过打到房屋都倒塌的事情。 只有那一日,他和安岩,还有阿塞尔一同来到这里。在他和阿塞尔和那些怪物大战一场之后,腐朽的地宫支撑不住突然塌陷,他们三人都掉了下去。 【到了最后,你们两个人都还是得靠我收拾善后。】 一直以来,安岩都只将郁垒之力输给他。 唯独那一日,安岩的郁垒之力除了他,还给了阿塞尔。 【房子一塌,乱糟糟的,我掉在那里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在起身离开此处之时,他曾看见安岩不知为何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甚至开了慧眼,像是想在那边寻找什么。 ……安岩给他的暗示就在此处。 神荼纵身一跃,在黑暗中化作一头雪豹,身姿矫健地从高空纵身落下。 在雪豹的爪子轻盈地落地的一瞬,他瞬间变回了人身。 漆黑色的长靴踩在一堆高高的碎石之上,他向前走了几步,踩在倒塌碎裂的石柱的最高点,环顾着这片废墟。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一个方向。 一堆碎石埋住了那个角落,可是被埋在石头下的石碑却依然露出了一角。 那是当初安岩看了许久的方向。 长腿一迈,神荼从倒塌的石柱上跃下,他一挥手,手中惊蛰迸出一道月牙似的蓝色弧光。 轰的一声,那一处的石堆被那一道蓝色疾光炸开,碎石四处飞溅。 可在那将整个石堆都轰炸开、甚至让那个角落的地板都晃了一晃的可怕灵力之前,那一堵半人之高的石碑却是巍然不动,连一个小小的缺口都没被炸出来。 神荼快步走过去,屈下左膝半跪在石碑之前,绑着雪白绷带的那只手伸出来,拂开石碑上的灰尘和泥土。 那是一个太极图的双鱼印记。 不,说是太极图也不恰当,因为那双鱼并非是一黑一白,而都是白色。 那追逐头尾相交的双鱼的形状,隐隐看起来都是郁垒的印记。 ——极阳之碑—— 神荼站起身,看了看四周。 这座石碑竖立在地宫的角落里,它的身后,就是一堵坚硬的石壁,没有任何路。 神荼看了一圈,然后眼一闭,微蓝的光泽在他闭上的眼上闪动着。 当初安岩什么都没看到,或许是因为当初安岩将郁垒之力全部给了他和阿塞尔导致自己灵力耗尽有关。 此刻,他隐隐能看到石碑之后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灵力若隐若现地流过。 神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迈步向前。 他就这样闭着眼硬生生地朝着石碑后面那堵坚硬的石壁撞了过去。 他的身体并没有撞到那冷硬的石壁上,而是浑身蓝光一闪,穿透了那堵石壁。 神荼还没来得及睁眼,只觉得周身陡然一寒,气温骤降,像是瞬间来到了冰山极寒之地。 他睁开眼,一片雪白铺天盖地而来。 那堵石壁之后,仿佛是一个新的天地。 视力所及之处,皆是皑皑冰雪,雪白一片,白得灼人眼。 冰雪覆盖在石壁上,覆盖在石地上,覆盖着整个洞窟。石窟中寒气弥漫,可是那种冷意却不是冬天的寒冷,而是某种说不出的渗透骨髓乃至于灵魂的阴冷。 ——极阴之地—— 冰蓝色的瞳孔冷清地一扫,神荼顿时心里明了。 难怪外面要用极阳之碑镇住。 极阴之地,用极阳之碑镇守,阴阳交融,不着痕迹,所以才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 若不是安岩给他的暗示,恐怕他也一时半会儿无法找到这个地方。 张天师说得没错。 他无法找到睚眦的藏身之地。 那么,他就让睚眦主动来找他—— 没有时间再耽搁,神荼迈步向前走去。 在石窟的中间,那个冰雪堆积而成的平台之上,一个身着古装的年轻公子躺在上面。 眉眼安详,温润如玉,眼角微挑的桃花眼添上一分魅意。 若不是那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脸,这个年轻公子看起来就像是在沉睡一般。 神荼淡淡地看了此人一眼,毫不犹豫地抬手,挥起手中的惊蛰。 而就在他抬起手中惊蛰的一瞬间—— 原本安静得静可闻针的冰雪石窟中突然闪过一道血红的光芒,一个人随着那道光出现在石窟之中。 “住手!” 有着一头如石窟中冰雪一般雪白长发的男子失控地怒吼。 血红色的瞳凶狠地看向已举起惊蛰的神荼,男子脸色狰狞,目眦尽裂。 站在柳哲辰的身体之前的神荼冷冷看了睚眦一眼,他那闪动着幽蓝微光的瞳孔虹膜边缘像是一簇点燃的火焰。 冷到了极点。 也狠到了极点。 他理也不理睚眦,手中惊蛰重重刺下—— “我能救你父母!!!” 睚眦孤注一掷的嘶吼声让惊蛰的尖端在最后一秒悬在柳哲辰的胸口。 神荼的手停滞在半空之中,惊蛰尖端闪动着蓝光已经刺破了柳哲辰胸口那一层柔软的衣物。 他像是僵了一般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柔软的黑发簌簌地散落下来,挡在他的眼前。 那黑发落下的阴影掩盖住了他大半的脸,只能看见那粉樱色的薄唇用力地抿紧,在这一刻仿佛是刀削般的直线。 睚眦站在另一边,不敢轻举妄动。 他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得出他紧张得厉害。 他血红色的眼底像是有尸山血海在翻腾,却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压抑住,从而瞳孔剧烈地收缩抽动着。 他死死地盯着神荼手中的惊蛰,还有刺在柳哲辰胸口的尖端,他说话的沙哑声音竟是隐隐都戴上了一分颤抖的痕迹。 “我能帮你救你的父母。”他僵着一张脸说,“神荼郁垒之力合璧,能逆转生死轮回,更能逆转时空。” 他眼死死地盯着柳哲辰,用力地扣紧手指,用力到指关节都隐隐泛白的地步。 “我发誓,我发誓……不,我可以把我的一魄交给你作为人质……只要我救活此人,就算耗尽我的灵力,我也会将你送回过去——当初事发的那一刻。” “现在的你很强大,回到事发那一刻,可以轻易地救下你的父母,你的弟弟,还有过去的你。” 神荼仍然低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睚眦知道神荼已经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因为他看到神荼握着惊蛰的手指在狠狠地、用力地攥紧。 用力到几乎能在这个死寂的极阴之地听到指骨挫动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继续飞快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憎恨神荼的宿命,恨这个宿命害了你的家人,现在就有这个机会,你可以摆脱它。” 他说,沙哑的声音像是魔鬼的诱惑。 “只要回到过去,你就能改变这个宿命,你就可以不用成为神荼,你就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和你的家人一起安稳地生活下去。” 半晌寂静。 神荼缓缓地抬起头,漆黑的发梢簌簌地散落在他的眼角。 冰蓝色的瞳,闪动着浅浅的弧光。 他看着睚眦,他的眼在黑暗之中亮得可怕。 他说, “我要安岩。” 他这样说,悬在半空中的惊蛰重重地落下去。 那闪着蓝色微光的尖端,深深地刺进柳哲辰的胸口。 蓝色弧光陡然炸开。 在那仿佛被撕裂开的血红瞳孔中,冰床之上柳哲辰的身体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TBC—— 神荼很重视家人,他能用自己的命换回他的家人。 但是绝不会用安岩去换。 第五十六章 幽蓝的光泽像是细小的闪电弧光,一瞬间撕裂了那安静地躺在冰床之上的年轻公子。 前一秒还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沉睡一般的人,在下一秒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灰飞烟灭。 以极阴之地的秘法保存尸身,本就是逆天而行。 而如今,尘归尘、土归土。 这具在百年之前就该消失的躯体终究还是化为飞扬的尘土,回归了大地。 那细微得几乎肉眼都看不见的尘土轻飘飘地掠过去,掠过那呆滞在原地的白发男子没了血色的颊边。 那一头如雪般的长发落了睚眦一肩的苍白,他眼中最后一点光也仿佛在这一刻熄灭,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浓密的漆黑睫毛的阴影深深地落入他的眼底,让他的眼呈现出宛如黑洞一般的空茫。 万念俱灰,不过如此。 睚眦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地屈膝跪在地上。 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散在他的眼前,挡住他的脸,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刻他的表情。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安静地跪在地上,他四周的一切都静得可怕,就像整个世界都已在他的周身凝固。 半晌死寂之后,他突然动了。 他仍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手按在地上,一手抬起,越过肩,抓住背上长剑的剑柄。 手微微一使劲—— 铿锵一声,黑剑出鞘。 雪亮的剑刃折射着石窟里冰雪的冷意,寒光湛湛,映着对面的神荼冰霜般灼人的容颜。 睚眦双手握着漆黑的剑柄,剑刃朝下,剑尖撑地。 他攥在剑柄上的手指用力到了极点,指尖隐隐都有了痉挛的痕迹。 他仿佛是在用这柄剑支撑着自己下一秒就会崩塌的身体。 低沉的呼吸从低着头的男子那里传来,一下,一下,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神荼站在冰封的石地之上,挺拔身姿,灼灼面容。 他一手握着惊蛰,剑指大地。 抿紧的唇是刀锋般的弧线,那双冰蓝色的瞳孔注视着跪在对面的睚眦,映着四面八方的冰雪,却隐隐一点红光从眼底浮现。 握着漆黑剑柄的双手猛地用力,灵力一催,血红色光华陡然从黑亮剑刃上爆开。 睚眦猛地抬头的一瞬间,爆发的红光笼罩了他的周身。 他原本跪伏在地的身体如离弦之箭袭来,挥起的长剑带起一道雪亮的寒光。 神荼目光凛然,右手一抬。 铿锵一声兵刃撞击的脆响。 惊蛰和黑剑重重撞击在一起,擦过的地方带起一连串炸开的火花。 神荼身子微微一晃,而后又用力站稳。 而他那漆黑的长靴却是为了卸开力量不得不后退一步,重重踩下,靴底在覆着冰霜的石地上踩塌下去一个深深的陷坑。 可想而知刚才一瞬间睚眦冲撞而来的力道有多大。 两人的兵刃死死地抵在一起,一波又一波的灵力炸开,那散开的波动刮得两人的头发都向后飞扬而起。 尤其是神荼那本就被撕裂了衬衣的胸口,更是被那震荡开的灵力吹得整个儿都露了出来,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纹理分明的肌肉收缩着,用力绷紧到了极点。 雪白长发飞扬,两人目光对视,只见睚眦瞳孔之中血色翻腾,宛如地狱之火在其中灼烧。 下一瞬,他全身都燃起了血红色的火焰。 火焰灼烧着他的全身,那是以他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爆发出的无比可怕的力量。 那以燃烧灵魂为代价得到的力量陡然暴涨,竟是一下子将刚才还势均力敌的神荼给整个儿撞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 神荼整个人重重地撞到石壁上,他的后脑重重磕在覆盖着冰霜的岩石上,后背遭受的剧烈撞击让他不由得双膝一软,俯身跪在了地上。 他咳了一声,唇角渗出一点血痕。 他跪在地上,慢慢地支起一只腿,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他沉重地喘着气,抬起头来,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流进他的左眼里,又淌下去,染红了他半边的颊。 啪嗒,啪嗒。 那从他下巴滴下来的血珠一下一下滴落在地上,在薄冰上滑开。 他单膝跪在地上,用半边被鲜血染红的冰蓝色的眼看着睚眦。 他看到的是站在对面的睚眦周身那宛如火焰一般翻腾不息的血红——那仿佛是盛开在黄泉中的曼珠沙华绽放着生命中最后的璀璨而下一秒即将凋零的一瞬。 ……若是睚眦燃尽了自己的灵魂,最后油尽灯枯,那么还在他命魂之中的安岩的生灵就会成为接替其的养料…… 神荼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抬手,几根雪亮的金针出现在他的手指间。 金针刺穴,凶险万分。 但是这却是唯一能在短时间内解决眼前这个人的办法。 抿紧唇,神荼手一扬,几根金针深深地没入他的眉心、胸口中央、以及丹田之中。 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传遍了全身,也让他眼底那原本极为微弱的红光陡然爆开—— …… 极阴之地。 被冰雪覆盖的石窟中在剧烈的晃动,一次又一次震动着,碎裂的石块、冰渣簌簌地从震动的石壁上滚动下来。 一红一蓝的闪电在石窟之中快速地掠过,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在一起。 那两道闪电般的光之中隐约可见两个不同的人的残影,他们速度快得只能让肉眼看见他们力量爆发留下的痕迹、还有轻微的残影。 再一次重重地撞击之后,一蓝一红两道光分开,落在石窟两侧。 显露出身影的两人相对而立,都是重重地喘息着。 在无数次凶狠的厮杀之后,两人的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伤痕。 撕裂的衣角,飞溅的鲜血,唇角的血痕,被割裂的长发…… 遍体鳞伤的两人相对而站,目光在空气中炸开无形的火花。 从额头流下来的鲜血几乎染红了神荼整个左半边的颊,衬着他另外半边白皙的脸,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可是他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如扎根挺立在雪山之巅的银松,稳稳的,决然的。 冰蓝色的瞳,是雪山之巅清透而冷傲的天空,染着落日的一刹那滚滚火烧云的艳红。 他张嘴,微微地吸一口气,手中的惊蛰再度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后脚一蹬,他如一头矫健的雪豹张开利爪,向着它的猎物凶猛扑去—— 白发男子站在原地没有动,那柄黑亮的长剑挡在他的胸口。 他看着那个向自己扑来的身影。 【你若胆敢依仗馗道之术在人间为非作歹,馗道传人必将除掉你替天行道。】 当他叛出师门、一意逆天而行之时,就已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你不后悔?】 命魂之中,他这样问着那个青年。 但是,他想要询问的那个人,或许是他自己。 辜负恩师……被逐出馗道一脉,被神荼之力所弃……逆天而行,以秘法续命…… 人不人鬼不鬼,遭受着烈火焚身百鬼噬心之苦…… 汲汲营营、熬过百年,最终却是一场空…… 悔是不悔? 睚眦睁着眼,他的眼底倒映着那道在幽蓝色光华之中向他袭来的身影。 【你若为非作歹,将来必有馗道传人替天行道——】 两百年前甩袖而去的恩师那铿锵有力的话语音犹在耳。 如雪般苍白的长发在空中飞扬,睚眦沉下手,那漆黑的古剑向他的身侧斜开,敞露出他再无遮挡的胸口。 他血红色的眼底倒映着那宛如疾电般奔驰而来的漆黑剑刃。 这一瞬,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详。 执念百年。 心魔百年。 而今一切成空。 那是血肉被剖开的声音,在漆黑的惊蛰穿透睚眦胸口的一刹那。 不悔。 他不悔。 ………… …………………… 神荼目光中略带一分诧异,看了睚眦右手上那斜斜地垂向地面的黑色古剑一眼。 刚才那一瞬间,是睚眦自己斜开了挡在胸口的古剑,暴露空门。 他站在原地,毫无抵抗,任由神荼用惊蛰贯穿了他的心脏。 诧异不过是一秒,神荼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他猛地一把抽回惊蛰。 从睚眦胸口喷出的鲜血溅了他敞露着的白皙胸口一片的血色,也溅在他的脸颊上,将刚刚才干涸了一点的血迹再度染成血红色。 他后退一步,一双丹凤眼冷冷地看着睚眦,锐利灼人。 那张眉目如画的俊美的脸染着血痕,艳到极点,冷到极点,也狠到极点。 在神荼拔出惊蛰的一瞬,睚眦身体剧烈一颤,猛地吐出一口血。 眼看他的身体晃了一晃,要倒下,可是他偏生用右手的黑色古剑抵在地上,死死地撑住了身体。 他抬眼看着神荼,眼中的血红色一点点褪色,渐渐变回浅褐的色调。 睚眦看着神荼,目光中带着几分茫然,几分复杂,还有几分苦楚。 可他仍然站着,固执的,骄傲地站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他那渗着血的唇角一扬。 “你比我强。” 他笑着说,声音沙哑而微不可闻。 这个人比他强。 能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 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执着地追寻自己所要的。 而他…… 他却是将那一度曾已经属于他的最重要的东西,亲手推了出去。 他看不到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却固执地追寻着虚无缥缈的东西。 直到失去之后,才终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愚不可及。 “神荼。” 白发男子笑着,从唇角咳出血来。 这是他第一次用神荼这个名字称呼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赢了。” 神荼看睚眦一眼,目光冰冷,泛着红光的眼毫无感情。 他没有做声,突然猛地一挥手中惊蛰。 血色四溅—— 只见那一颗头颅飞天而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重重地跌落到冰地上,骨碌碌滚出去,染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而那失去了头颅的颈上泉涌而出的鲜血冲天而起,没了头的身躯颓然倒地,染了雪白的冰地一地的血色。 那倒在地上的身躯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神荼踩在血泊之中的长靴漆黑色的靴底。 神荼低头俯视着倒在自己脚下的无头尸身,冰蓝色的瞳孔里像是燃红的火焰,将他的眼都染成了鲜血般的血色。 他看着死去的睚眦,用血红色的眼,用冷静得可怕的目光。 他俯下身,一刀剖开睚眦的胸口,露出停止跳动的鲜红的心脏,他的神色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用惊蛰一次又一次刺穿惨叫不休的龙傲天的身躯时的冰冷和残酷。 神荼之力一旦失控,就会让人更为冷静而理智。 近乎于无情的冷静,近乎于残酷的理智。 惊蛰消失在神荼手中,他伸出手,指尖按在那尚还带着一点温热的心脏上。 一点微光从他手中涌出,笼罩着那颗心脏。 随着他一点点输入心脏的微光,一个小小的光圈慢慢地从那心脏上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只有两个拇指大小的细小光圈,它的周围像是簇拥着无数细小的火焰。 这个光圈看起来虚弱得厉害,几乎整个儿都是透明的,那围绕着它的细小火焰就如同风中之烛一般,闪动着,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那光圈飘到神荼眼前,像是怕冷一般微微颤抖了起来。 神荼看着它,眼底冷得可怕的血红色一点点褪去,就像那小小的光圈驱走了他眼中的血色。 那光圈的微光映在他的眼底,让他的瞳孔仿佛泛着光,他看着它的目光像是冬雪初融的那一刻,冰山融化在那一片泛着光的冰蓝色湖水之中。 小小的光圈怕冷似的可怜兮兮地轻颤着,这一副看起来委屈极了的模样让那看着它的眼越发柔软了几分,神荼双手轻轻地拢住它。 此处是极阴之地,灵魂裸露太久就会被阴气侵袭,更别说如此虚弱的灵魂。 他张嘴,将那光圈含入嘴中。 神荼转头看了看四周,沉吟稍许,然后闭眼,开了慧眼。 一片漆黑中,唯独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从他的身体里伸出来,向着虚空中的一个方向延伸而去,末端隐没在遥远的黑暗之中。 蓝光一闪,闭着眼的黑发年轻人消失在空气中。 在这个被冰雪覆盖的冰窟之中,只有那具身首异处的尸体,还有那撒了一地的刺眼的血红…… …… 【你不后悔?】 【……我不悔。】 ………… ………………………… 清澈的地下湖泊上一点水纹缓缓蔓延开,地面那用神秘符文描绘而成的阵图还微微地发着光。 阵图中间的那个石台之上,气息微不可闻的青年安静地躺着。他的脸色是没有生命力的惨白,他隐约还有一点呼吸,可是身上却没有一点生气。 幽蓝色的闪电撕裂了那闪动着红色微光的地上阵图,突兀地出现在阵图中的黑发年轻人像是撕裂空间而来。 他那染着血的漆黑色长靴一脚重重踩下,整个阵法瞬间崩塌破碎。 神荼向那躺在石台上的人走去。 常日里总是没心没肺笑嘻嘻的青年躺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心悸。 他伸出手,指尖碰触到的,是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的肌肤。 他站在石台边,指尖滑过那柔软却冰凉的唇,缓缓地俯身。 像是丝绸一般柔软细腻的黑色发丝散落在安岩冰冷而苍白的肌肤上,那是漆黑和苍白极致的对比。 神荼那漆黑色的细长睫毛仿佛触及了对方的眼睑。 他俯着身,樱粉色的唇,轻轻含住那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唇。 小小的光圈缓缓地从神荼嘴中渡入安岩唇中。 光圈没入安岩体内。 就在一瞬间,像是被火焰点燃了一般,那红润的血色飞快地蔓延了原本苍白的肌肤,勃勃的生机从刚才还如死人一般的青年的躯体中散发出来。 神荼抬头,凝视着那张脸颊红润了不少的面容,还有呼吸平稳的青年安详的睡颜。 他再度低头,轻轻地吻了吻那逐渐变得温暖起来的唇角。然后,他直起身来,伸出双手将躺在石台上的青年横抱了起来。 身体恢复了温度的安岩温顺地倒在他身上,头软软地倚在他的颈窝。神荼抱着他走了几步,怀中的人跟着动了一动,于是那柔软的发梢掠过他颈上的肌肤,痒痒的。 神荼忍不住低头去看,这一看,却是发现安岩睫毛动了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青年睁着一双漆黑的瞳,像是湖水的清澈,蒙着一层雾气,迷茫地看着神荼。 “神荼?” 他问,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虚弱。 “嗯。” 安岩睁着一双朦胧的眼,迷茫地眨了眨。 他盯着神荼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咧嘴呵呵一乐。 “来得挺快啊。” 他乐呵呵地笑着说,笑眼弯弯,然后伸手往神荼那因为衣服被撕裂而敞露着的胸口拍了一把。 “啊哈~~你也学会打BOSS的时候用爆衣来服务观众了啊~~” “…………” 一点也不着调地冲着神荼呵呵傻笑了好一会儿,安岩脸上露出极度疲倦的神色。 他打了个呵欠,目光恍惚地又看了神荼一眼。 “让我再睡一会儿呗?” 他小声问。 “………睡吧。” 得到了批准,安岩用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再也撑不住,头一歪,靠在神荼肩上沉沉睡去。 ………… ………………………… “……你不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盘膝坐在地上的青年仰着头,咧着嘴对低头看着他的白发男子笑。 仍旧是常日那般呵呵的笑脸,笑得没心没肺。 “我死不了。” 他说,比什么都还要笃定的。 “我信他。” 我信他。 能听懂我说的暗示。 我信他。 能赢过你。 我信他。 不会让我死。 …… 千帆过尽,千言万语,不过是扬眉坦然一笑的青年这一句—— 我信他。 一句足矣。 ………… ………………………… 神荼微微低头,额头轻轻抵住那个在他怀中沉睡的青年的头。 他垂着头,微凉的额抵着安岩温暖的眉心。染着血痕的漆黑发丝散落下来,挡住他的眼,看不到他的脸。 可是能看到他的唇,在这一刻有着比什么都还要柔软的弧度。 “二货。” 他轻声说。 …… 【我信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TBC—— 第五十七章 那是一片黑暗,似有微光,勉强看得见周身两三米的范围,再向外看去,便是大片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安岩慢慢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片熟悉的黑暗。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所以也不着急。 他挠了挠头,转头看了看四周。 然后,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喂,那谁……你在吧?” 一个虚影仿佛是从黑暗之中凭空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安岩面前。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清俊文雅的面容上,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向安岩看来。 眼若秋水,波光涟涟,那万般风情,悉堆眉梢眼角,像是西湖那一片的湖光水色,让人看一眼就融化其中。 然而,再怎么万般风情,对某个暴殄天物完全不懂得欣赏的人来说,也是毫无用处的。 安岩怒视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明显气得不行,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 “柳哲辰你大爷!谁准你用我的身体对那家伙搂搂抱抱的!” 天知道,他在里面看着自己的身体主动去握睚眦的手,主动靠在睚眦肩上,甚至还依偎在睚眦怀中,用那让他头皮发麻的目光看着睚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气得跳脚了。 卧槽你能不这么恶心么! 说的什么话啊给我闭嘴啊! 那什么眼神啊,给我闭眼啊! 还有那是老子的身体啊你他妈给我住手啊不准搂搂抱抱啊! 我特么都没这么和神荼黏糊过,谁要和睚眦这家伙—— 呸呸呸! 和神荼这么黏糊也不干! 啊啊啊啊啊—— 只要一想起当时那个情景,安岩就抱着脑袋忍不住抓狂。 “谁准你用我的身体摆出那种勾引人的动作啊啊啊啊——” 他忍不住抓狂地抓住那人的肩死命地摇晃了起来。 啪的一声。 一柄折扇轻轻地敲在抱头抓狂的安岩的脑门上。 一手持折扇敲了安岩脑袋一记的年轻公子那桃花眼微微一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岩。 “那不叫勾引人,那叫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他笑眯眯地说, “当然,你要用含情脉脉来形容也可以。” “卧槽卧槽闭嘴!含情脉脉你大爷!谁他妈要对那个家伙含情啊!” 他不说第二句话还好,一说第二句安岩抓狂得更厉害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对着一个大男人抛媚眼,就算此刻是魂体,安岩也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闹什么闹。” 那年轻公子清喝一声,又在安岩脑门敲了一记。 “要不是你演技实在太差,用得着我出来帮忙?”他说,“好几次都差点露陷,若不是我暂时借用你的身体,你以为就你那样能瞒得住他?” 此人这么一说,理屈的安岩不吭声,只能一脸憋屈杵在那里,瞪着那人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嗯,没错。 从一开始,安岩就知道了睚眦的意图。 但是为了救回神荼的那一魄,他不得不装作被睚眦骗了的样子。 一开始他是想着,故意装作中了睚眦挑拨的计,和神荼闹翻,然后自己一个人离开。谁知道神荼竟是强行将他关在屋子里,他隐约也猜到神荼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一时间心情复杂得不行。 又是气神荼对自己做出那种事,又是气神荼居然敢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关着自己,他故意冲着神荼闹,使劲折腾,就是想要激神荼,让其在一怒之下对自己甩手不管。 谁知道平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却是不管自己怎么闹、怎么折腾、甚至于讥讽冷嘲爱理不理,都硬是忍住了。 搞得他束手无策。 而且,他一边要和神荼闹腾,可是一转眼看着神荼静静地看他的眼神,安岩又心疼得不行,偏生又还得继续折腾,翻来覆去地差点没把他自己憋屈死。 实在看不得神荼的眼神,他几乎都不敢和神荼对视,神荼静静看他的样子,让他看着就难受……莫名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涩又疼,到了后面竟是没出息地流了几滴眼泪。 但是就算他没出息的眼泪都流了,神荼还是不肯松口。 他实在是没招了,又担心被睚眦扣住的神荼那一魄担心得不行,于是一晚上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熬得眼睛都黑了一圈,只是苦苦思索着怎么逃出去找睚眦才好。 还好,在他纠结得不行的时候,睚眦自己来找他了。 可是他才松了口气,神荼立刻就赶回来了,和睚眦打了起来。 他在旁边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偏生还得憋着不能露出端倪。 到了后面眼看神荼竟是要下狠手杀了睚眦,他这才急了,想也不想一拳打过去,这才阻止了神荼,保住了神荼那一魄。 为了避免让神荼继续和睚眦狠斗下去,他不得不对神荼甩下一句狠话。 睚眦抓住神荼心神失守的一瞬间,下阵将神荼封锁在阵中,他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走的时候,他头也不敢回。 就怕回头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在睚眦面前露了馅。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有多狠,但是若是不那样做,夺不回身躯那一魄,神荼要么是死要么是从此失明。 不管哪个结果他都不能接受。 他必须将神荼那一魄救出来。 然而,睚眦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家伙。 强忍着记忆灌输也就罢了,咬咬牙一心一意念着一定要救神荼也就能扛住了。 关键是,记忆灌输的后遗症,就是偶尔会表现出另一个人的神态和动作。 好吧,装疯卖傻装傻充愣安岩的确很拿手,也表演得很不错。 但是—— 你让他表现出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姿态…… 呵呵。 你让他一举一动皆是温文儒雅风姿从容的高人风采…… 呵呵! 你让他看着睚眦还能够眉眼敛着万般风情,目光中似含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呵!呵! ………… 所以,每次睚眦快要起疑的时候,安岩就很果断地让原主上他的身救场了。 睚眦觉得安岩神态动作行为越来越像柳哲辰,几乎都会让他差点认错了人…… 那不是像。 因为那个时候正在使用安岩身体的那个人,就是,柳哲辰。 两百年以来,一直寄宿在魁星笔之中的,柳哲辰的魂魄。 两百年来,一直就在睚眦身边的柳哲辰。 在安岩重新得回魁星笔的那个晚上,柳哲辰就出现在安岩的梦境之中,将睚眦的意图尽数告知了安岩。 同时,也是他将睚眦夺走了神荼一魄、以及想要骗取安岩生灵获得郁垒之力的事情告诉了安岩。 当他告诉安岩,救回那一魄只有以生灵进入睚眦命魂这一种办法之后,安岩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从那之后,柳哲辰的魂魄就一直悄无声息地寄宿在了安岩的身上。 在记忆灌输安岩实在熬得难受的时候,他就会去帮一把手。 每晚睡着之后,他就会进入安岩梦境之中,教导安岩使用魁星笔的方法。 正是因为他将魁星笔的秘密尽数传授,安岩这才能借用魁星笔的力量,以一己之力对抗住睚眦,并撕裂睚眦的意境救走了神荼的那一魄。 同时,一旦睚眦起疑,安岩有暴露的危险的时候,柳哲辰就会暂时上安岩的身。 正是因为那无比熟悉的神态和目光,这才让睚眦对安岩中了自己的计这一点深信不疑。 若不然,命魂可是一个人最重要的意识魂魄之地,要不是睚眦深信安岩已被自己洗脑,怎会轻易让安岩进入自己的命魂之中。 ………… “若不是我,你早就露了破绽。” 那面色温润的年轻状元郎如此说着,收回敲打了安岩额头好几下的扇子。 安岩一脸郁闷,却又不能反驳,只能一脸憋屈地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敲打了好几下的额头。 “不过……” 柳哲辰看着安岩,那一双桃花眼仍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我也颇为好奇,你为何对我如此信赖?居然那么轻易就让我使用你的身体。”他问,“你就不怕,我占了你的身体再也不还?” “若是我占了你的身体,现任神荼必是舍不得对这个身体下手,我轻易就能解决了他。这样一来,我活了过来,也无需睚眦冒着风险救我,我自能和他相聚。” “你不会。” 安岩瞅着他,却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补充了一句。 “我觉得你不会。” “为何?” 柳哲辰笑眼盈盈地看着他问,那折扇的一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自己左手的手心。 安岩眨巴了下眼,看起来有点呆,有点懵。 “我觉得……你用我的身体看睚眦的眼神我挺讨厌的,嗯,甚至感到恶心。” 他挠了挠头,说,“所以,我觉得,你那么在意他,要是用我的身体和他在一起了……你们一起的时候,他看着的是我的脸、我的身体……我觉得你肯定不能忍受这个。” 那敲打着自己左手手心的折扇忽然顿了一顿,本是笑盈盈地等着看安岩笑话的柳哲辰目光一黯,脸上笑容也敛了一瞬。 那一瞬之后,他才摇头一叹。 “看你常日那不着调的样子,偏生有时候又实在是一针见血……我还真是看不透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大智若愚。” 装作听不懂柳哲辰那说不清到底是嘲讽还是表扬的话,安岩果断换了个话题。 “嗯……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睚眦不是你的……呃,你的好友吗?” 安岩憋了半天,死活没憋出爱人两个字来,只能干巴巴地用好友来代替。 “为什么你要来帮我和神荼?而不去帮他?” 柳哲辰没有即刻回答,他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像是越过那折扇看着什么。 好半晌之后,他的目光才恢复了清明,发出嗤的一声冷笑。 “帮他?帮他做什么?帮他继续逆天而行?帮他继续为非作歹?” 明明是一双盈盈桃花眼,此刻一冷起来,竟是透出几分凌厉之意。 “那个莽夫!蠢货!” 他骂道。 “一步错,步步错,偏生不知悔改,一根筋地往死路上跑死活不回头。” 他神态冷然地骂完,脸上又露出一分颓然之色。 “就算他复活了我又能怎样?逆生死,逆天意,夺取神荼郁垒之力,他当真以为天道可欺?” 他说,叹息声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苦笑一声。 “若是他真的成功,我复活之时,就是天道震怒,九雷轰顶,让他魂飞魄散之时。” 他说着,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折扇,一时间又有些失神。 “那个蠢货……我死后,魂魄寄存于魁星笔之中,十年之后才得以苏醒。” “偏生我苏醒的前一日,他滥用禁术续命,逆了天道,神荼之力弃他而去……没了神荼之力,就算我在他身边,他也毫无所觉……” “哈,若我能早一点苏醒……只要一日……”他苦笑,“不过是一日……我和他终究擦肩而过……” “他在尘世中苦苦熬过这两百年,我跟在他身边两百年……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守着那具没有任何作用的尸体,输给执念,堕入心魔,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柳哲辰握紧手中折扇,抬起头,眼中露出决然之色。 “与其继续让他苦苦熬着,倒不如一死,总好过让他继续错下去惹得天道震怒,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如此说完,像是想要挣脱那种苦涩的情绪,仰头对着安岩晒然一笑。 “你们作为馗道一脉,收拾先辈留下的烂摊子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作为馗道前辈要后辈擦屁股,你们居然还好意思说……” 看着柳哲辰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安岩忍不住这么吐槽。 眼看柳哲辰扇子一挥,似又要来敲他的头,他赶紧闭嘴往旁边一躲。 “好好好~~有我们这种没用的前辈,真是辛苦你们了。” 看安岩那样子,柳哲辰忍不住摇头一笑。 他面容看起来和安岩差不多,可是其实算起来也有两百多岁了,跟这个不着调的后辈相处了一段日子,却是已经将这年轻孩子当成了弟弟去宠。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不住动不动就想用扇子敲这家伙的头。 一开始作为古人的他还不明白‘二货’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到了后来,没人解释,只是看着这家伙那些令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所作所为,他莫名就悟了。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他笑着说,目光温和地看着安岩。 “一切都已结束,我也该离开了,毕竟你性属极阳,我一介阴魂寄宿在你的身体里终归对你不好。” “哦……” 安岩哦了一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不说话,心思慎密的柳哲辰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笑了笑,主动询问了起来。 安岩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开了口。 “你和那家伙……就是那家伙……还能再见面吗?” 心里猜了无数个可能,偏生没想到安岩想问的居然是这一句,柳哲辰顿时一愣。 稍许之后,他抿唇一笑,一扬手。 安岩以为他又要敲自己的脑袋,都养成了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 谁知道柳哲辰这次却是没拿扇子敲他头,而是用手摸了摸没躲开的安岩的头。 “好孩子。” 他笑眯眯地说。 好孩子你个头! 都已经大学毕业的青年没好气地想着。 “我可都两百多岁了,怎么,叫你一声孩子不行?” 一眼就看出安岩心底在嘀咕什么,柳哲辰继续揉了一把他的头。 行行行,您是老人家您年纪大您说了算。 这么长时间以来,安岩已经被柳哲辰磋磨得没脾气了。 别看柳哲辰面容温润秀气,但是这个看起来亲切好说话的人意味不明地对你笑一笑的时候,你后背的汗毛绝对会齐刷刷地竖起来。 “您老还没回答我啊……” 被柳哲辰揉头揉得没了脾气的安岩有气无力地说。 说实话,虽然他问的话实在是多管闲事,但是若不知道结果他就是抓心挠肺的不舒服。 先不说睚眦那家伙,眼前这位前代郁垒前辈的遭遇实在让他难受。 正当盛年却死于奸臣污蔑也就罢了,偏生死了还不得安息。 当年不过是一日之差…… “一日之差,阴差阳错。” 睚眦苦苦寻了他数百年,却不知,那数百年中,他一直都在他身边。 一直都在。 “或许天道的惩罚从他施行秘术逆天续命的那一日就已开始……” 阴阳相隔,日日相对而懵然不知。 那最遥远的,莫过于你守着我,却不知,我也守着你。 柳哲辰幽幽地说,目光有些恍惚。 他终究还是没有回答安岩的问题,只是收回那恍惚地看着远方无边无际的黑暗的目光,对安岩晒然一笑。 “别想着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说,“现任神荼一心一意恋慕于你,你就真的毫无所感?” 本对柳哲辰的敷衍有些不满,一听这话,青年的脸轰的一下就像是被水蒸气煮过一样变得通红。 “恋……恋……什么什么……” 他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我我、我才……才……不…………” “你就嘴硬吧。” 又是一记折扇重重敲在安岩涨红的脑门上。 柳哲辰轻轻哼了一声。 “为他生为他死,他一个眼神都能把你心疼得夜不能寐,我就不信你真舍得拒绝他让他难过。” 他说,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掺和什么,你们自己闹腾去吧。” “只是,安岩,你可要想好,不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悔之莫及。” 黑暗中,那翩翩公子手持折扇,含笑而立。 他温声说着,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了痕迹。 只剩下他最后的一声叹息。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 您老人家走就走,别走之前还非得拽个文掉个书袋行么。 知道您是三元及第知道您是大状元行了吧? 谁特么是花啊? 神荼么? 就他那样战斗力能真.爆表的霸道总裁哪里像朵花了? ………… ……………… 沉默半晌之后,安岩默默捂脸。 还真别说,要是单只看神荼那极具欺骗性的脸,的确是人比花娇。 ——TBC—— 所以安岩怎么知道神荼的事情,怎么知道睚眦的弱点,怎么能使用魁星笔的原因……你们都懂了。 你们真的以为以安岩那演技能用眼神对睚眦表达出千言万语欲说还休的感觉么哈哈哈哈哈哈 …… 睚眦苦等两百年只为再见柳哲辰。 这两百年中,柳哲辰一直都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 第五十八章 没入黑暗之中,柳哲辰却并没有就此消失,他沉吟了稍许,然后迈步,在黑暗中前行。 一道道重影在黑暗中掠过,他迈步的速度很慢,徐徐像是慢步一般,可他身后留下的重影偏生给人一种异常快的感觉。 他像是在一瞬间就穿越了重重的黑暗,到达了另一处的黑暗。 虽然都是漆黑一片,但是此处的黑暗就是给人一种和柳哲辰不久之前呆着的那个黑暗之处不同的感觉。 泛着微微的幽蓝光泽,幽幽地渗出冷意。 柳哲辰那细眉微微一蹙。 说实话,比起安岩那虽然黑暗但是给人感觉暖而柔软的梦境,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的梦境。 太冷,太寂寥。 就连掠过的蓝色幽光都带着几分冷硬的痕迹。 他站在这泛着森森冷意的黑暗中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影缓缓地自黑暗中出现。 颀长身影,哪怕自黑暗中出现也如雪般白皙的肌肤,泛着白瓷般冷清的光泽。 甚于夜色的漆黑色发丝散落在那丹凤眼微微上扬的眼角,和那白皙的肌肤呈现极端的对比。 只在最深的雪山冰湖之中才能呈现的极致的湛蓝色眼眸,还有那仿佛是世上最高明的画师在壁画上精心描绘出的只在天国之中的天使脸上才存在的容颜,不见一点瑕疵,精致得宛如不存在这世间一般的美。 偏生那冰冷的眼神和抿紧的粉色薄唇渗出的锐利而冷硬的痕迹硬生生抹去了所有的柔美,让这个容貌秀美的男子呈现出刀锋般让人难以靠近的锐气。 …… 也就安岩那个好脾气的笨蛋才受得了他。 看着那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年轻人冷傲的姿态,柳哲辰心想。 他向前走了一步,看着神荼。 “我要走了。” 他说。 那双冰蓝色的眼看着他,然后,神荼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啊啊啊,真是超不可爱的后辈。 桃花眼微微一挑,柳哲辰瞅着自己的后辈。 “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于阴险了吗?” 他问。 …… …………………… “阿塞尔,你回来啦?” “嗯。” “咦,你脸色不太好耶?” “哼。” 有着大大的猫儿眼的少年用鼻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话说,上面来找你麻烦了,我才帮你打发走。” “哦,辛苦你了,卡卡雅。” “没事没事~~不过,阿塞尔,你明明好不容易把魁星笔带回来,为什么又反悔要回来啊?” 面对卡卡雅的询问,阿塞尔继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鬼才知道我哥非让我把那笔要回来寄给安岩做什么!” ………… …………………… 柳哲辰本是魂体,若不借助魁星笔,他的魂体只能在阴司游荡。 他寄宿于魁星笔中,一直都在睚眦身边,自然清楚睚眦的打算。 他有心对这一代的神荼郁垒示警,偏生魁星笔被阿塞尔带走。他魂魄离开魁星笔,却只能在阴司黄泉之中徘徊。 然而,就在此时,他发觉现任神荼的灵魂也入了阴司。 自然而然的,他直接找上了现任神荼,想要拜托此人杀死睚眦。 …… 没错,魁星笔被送回安岩身边,他将所有事情告知安岩,后续事情的发生……全部都是现任神荼的安排。 不……应该说,他和神荼原先预定的是,郁垒被缚不得自由,睚眦必定会着急前去抢夺,那个时候,神荼就可以直接杀死睚眦。 事情就此结束。 “你想要做什么,我大概也猜得到……” 睚眦出现,定会发觉神荼以神荼之力掌控现任郁垒的事情,也定会以此为突破口挑破两人关系。 安岩那孩子的性格,这段时间柳哲辰多少也有了些了解。 虽然看着好欺负,但是若是触及底线,却是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的倔强性子…… 一旦现任神荼做的事暴露,安岩定会做出和他两清、离他而去的决定。 然而,若是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外敌。 而且还是极具威胁性的外敌。 甚至已经到了危及现任神荼性命的地步。 这种时候,安岩必定会先将自己的恼怒和不满丢到一边,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神荼。 他和神荼闹腾,他对神荼不满,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但若任何人想要对神荼不利,他绝不会允许。 这位现任郁垒,就是这种护短的性子。 ……这位现任神荼想来非常清楚安岩的性格,所以才利用了睚眦的威胁性,成功地破解了自己和安岩之间可能出现的危机。 柳哲辰看着这个面色冷清似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年轻人,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本来是睚眦对现任神荼郁垒不怀好意,想要夺取神荼郁垒之力。 可是神荼却反过来利用了睚眦……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很聪明。 想睚眦一贯自恃甚高,藐视他人。 想他柳哲辰向来善于算计,掌控人心。 而他们两人却偏生都被这位后辈利用了个彻底。 只是…… 这位神荼算好了一切,偏偏就算漏了那个人的心。 他打算拿自己的一魄换得那人终生留在自己身边。 偏生他自己都毫不犹豫愿意丢弃的那一魄,那个人却是舍不得。 原本睚眦在前去夺走安岩的那个时候就会死在神荼手中,可是一切都在安岩挥出去的那一拳里失了控。 睚眦没死,那个明明很聪明的年轻的神荼继承者却因为安岩这一拳瞬间失了控慌了神茫然地懵在了原地……大概是以为安岩真的不能原谅他所以要丢下他,那表情简直是…… 柳哲辰觉得他都看得有些难受。 他突然发觉。 或许这位年轻的神荼继承者那所谓的镇定自若也不过是表象。 利用睚眦的威胁让安岩不离开他,或许会成功,然而,或许也会失败。而那一半的失败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很会演戏,但是或许,这个人并不全是在演戏,也或许根本就不是在演戏。 他的茫然,他的慌张,还有内心极度的不安,都是真的。 他担心弄假成真,他担心安岩终究还是因为无法谅解他所做的事情弃他而去。 睚眦的出现,睚眦的威胁,逼得他无路可走,只能孤注一掷,咬牙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都丢入了这一场赌局之中。 若安岩不能原谅他,那便是输了一切。 所以,在安岩一拳过去的时候,那位年轻的神荼继承者才露出那种让他看到都忍不住心口紧了一瞬的表情。 因为那个时候,那个年轻人以为他已经输了一切。 其实,那个时候,柳哲辰也不知道安岩打算做什么,因为安岩一开始也并不是很信任他,没有对他吐露过自己的心思。 但是,安岩跟着睚眦走了,所以他也不得不跟在安岩身上一起离开。 他没有想到,安岩竟是为了救出神荼那一魄做出了以生魂进入睚眦命魂的决定。 柳哲辰错愕。 神荼愿以命换得安岩守他一生的可能。 而安岩却是愿意以命护得神荼平安。 这两个孩子实在是…… 柳哲辰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他一边暗暗摇头一边却又莫名感到几分苦涩。 若是当初,他和睚眦之间也能如他们之间信赖如斯,是不是就不会落得如今如此下场? 睚眦太骄傲。 他太清高自持。 他们僵持着,谁都不肯服输,谁都不肯主动走出那一步。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终是他们活该。 想到这里,柳哲辰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眼前那雪肤星眸的年轻人,还有那冷淡的面容。 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爽。 “我是让你杀了他,但你又何必下如此狠手?” 他不满地说。 惊蛰贯穿心脏,已是必死无疑。 此人又何必还要再下狠手,斩了睚眦的头颅,令其身首异处,死相凄惨。 那黑发的年轻人看着他,丹凤眼微微眯,越发显得细长,盯着他透出莫名危险的气息。 “你让他碰了安岩。” 神荼说,声音平淡似没什么感觉,但是莫名就给人一种寒毛直竖的感觉。 柳哲辰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堵。 如果不是他是古人而且性格儒雅的话,他恐怕就要跟安岩一样爆粗口来一句卧槽了。 至于吗? 他悻悻地想。 不就是他用安岩的眼看到睚眦,一时情不自禁,往睚眦身上靠了靠吗? 真是心胸狭窄的家伙。 他叹了口气。 “你啊,这样设计安岩,不觉得羞愧吗?” 神荼斜柳哲辰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 他说,“你有资格说我?” 柳哲辰沉默了稍许,手中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 然后,他抬头,看向神荼,那双桃花眼扬起,盈盈一笑。 “是。” 他笑着说,“我没资格说你。” 他说,“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 两百年前。 他不是不能将一切告知那人,他只是没有说。 他不是不能从和珅手中逃走,他只是没有逃。 他用自己一条命,赌自己能不能得到那人。 他太了解那人。 若是不拿命去赌,那人一辈子都不会悟。 输了,不过是让那人一生远在西域,终其一生。 就当是他还了那人救了他许多次的那条命。 赢了,那人自会回来寻他。 【东飞伯劳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若是相见,就是黄泉。 他就在黄泉等他。 “……早知道当初就该教他多读点书。” 柳哲辰用纸扇支额叹息。 “他听不懂我那句话的意思也就罢了,谁知道他竟然是一根筋地想着复活我,结果害得我不得不又在黄泉等了他两百年。”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然后仰起头。 “罢了。” 他说着,忽微微一笑。 清俊面容,温和无害,却莫名让人心口发紧发颤。 他笑着说,“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现在,他是我的了。” 他那笑莫名让人背后生寒,浑身发冷。 他笑盈盈地抬手,用折扇指着神荼。 他说,“而你,你心悦的那人,仍旧不心悦于你——” 对,柳哲辰就是故意的。 他何尝不知安岩把这个家伙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到了这种地步,心悦不心悦又有何妨。 但是他就是不爽,他就是看不得这个家伙冷冷清清毫不在乎像是什么都自己掌控中的模样,所以他才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对方,想要看到对方难看的神色。 而唯一能让这个向来面色冷静的年轻人变色的,也只有和安岩相关的事情了。 比如说当初那一拳…… 神荼静静地站在他对面,冰蓝色的眼淡淡地看了柳哲辰一眼。 那目光像是洞悉了一切,看着柳哲辰,带着几分轻蔑,带着几分不屑。 他斜着柳哲辰,薄薄的唇角微微一扬,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像是看透了柳哲辰的意图,渗出几分嘲讽。 “他心悦我。” 他说,笃定的。 然后,他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黑暗中,独留下的柳哲辰只觉得心塞得不行。 想他柳哲辰前后两百年未逢敌手,偏生遇到这个后辈就各种吃瘪。 这家伙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让人看得都火大,偏生他还无法反驳。 果然这个后辈一点都不可爱! ……才刚刚离开安岩他就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好欺负的可爱后辈了怎么办? ——TBC—— 我觉得你们都快忘记这是一篇荼爷黑化文了…… 食物链大概是这样: 神荼>柳哲辰>睚眦>安岩。 但是,老鼠是可以吃定大象的(笑)。 神荼曾经下过黄泉啊,那个时候柳哲辰完全可以直接去找他对话啊,而且怎么看都是神荼比较强,柳哲辰何必舍近求远舍强求弱来找安岩哈哈哈哈。 以及,不及黄泉无相见。 也就是说,想要相见,就在黄泉。 第五十九章 当有了意识的时候,他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扑棱棱的响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他猛地回头,却是看见一大片雪白之色铺天盖地而来。 那无数的白鸽簇拥成一团白云,从他身边一掠而过,拍打着翅膀飞向湛蓝色的天空。 铛铛,那是铜钟响起的声音。 他再次回头,看到的是那群雪白的鸽子振翅飞过去的方向,是一座高高的伫立在草地之中的白色教堂。教堂的顶端,一个铜钟晃动着发出巨大的钟鸣声。 绿茵的草地,洁白的鸽子,清脆的钟鸣,壮丽华美的教堂,营造出一个美丽的画幕。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人群突然出现在他的周身,踩着翠绿的草地向白色教堂走去。 他茫然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周围那熙熙攘攘的看不清面目的人群,不知身在何处。 “神荼。” 有人在叫他,他下意识抬头,顺着那铺开的白色地毯一路看去。 白色地毯的尽头,白色教堂之前,鲜花簇拥成的高台在那里,散落了一地缤纷的花瓣之中。 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站在那散落的花瓣之中。 那人站在那里对他笑,清俊眉眼,柔软目光,明亮的阳光照亮了那张温暖的笑脸,那被风吹落的花瓣簌簌落下来,落了那人一身的粉色。 他下意识快步走过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走到那人的身边,那人已将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看着那人转身看着身边的人。 那柔软目光,那含笑眉眼,尽数落在了那人身边穿着雪白婚纱的娇小女孩的身上。 他看着那人握着那个女孩的手,凝视着那个女孩,目光专注而温柔。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某种无形的大手像是将他胸腔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 身体里面像是有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看见那个女孩抬起头向他的方向看来,那张脸不停地变换着,一下子是瑞秋、一下是允诺、一下又变成了那个苗族女孩…… “安岩!”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个笑得开心的青年的手腕。 可是刚一伸手,却是抓了个空。 那白鸽,那教堂,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都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四周漆黑一片,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却忽然感觉手上烫得厉害。 他低头,看到的却是一手的血。 那身着雪白婚纱的女孩倒在他的脚下,惊蛰插在她没了起伏的胸口,从胸口一点点浸染出的血红像是在雪白婚纱上绽放开的鲜红花朵。 从她身下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靴底。 是他做的? 他看着满手的血看着脚下的那个女孩想。 ………… ……是的,他是真的想要这样做。 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他的额头上,他抬头,看到的那个人看着自己的冰冷的眼神,还有那只堵在自己头上的短枪。 他茫然地看着那个人。 那人从来是对着自己笑着的柔软的脸上在此刻露出的,是从未有过的冷意。 你活该。 那人这样说。 然后手指一动,扣下扳机。 他说,你活该! …………………… 神荼猛地睁眼,微亮的房间里,他那冰蓝色的眼像是硬生生地在空气里烙印出灼人的痕迹。 他躺在床上,睁开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瞳孔里的焦距还涣散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紊乱的呼吸声在一下一下地响起。 熟悉的天花板,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黎明的微光,还有四周微凉的空气,都昭示着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神荼坐起身,闭眼,屈起右膝,搭在膝上的右手握拳抵在额头上。 被冷汗浸得有些湿润的黑发黏在那在黯淡的光线下越发白皙的肌肤上,细长的睫毛散落在眼角,随着他轻轻吐出的一口气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梦…… 长长的睫毛落下的影子给那白皙的脸落下的浅浅的阴影,那阴影在他的脸上阴暗不明地晃动着。 神荼闭着眼,额抵在膝上,像是在闭目养神。 可是他的左手却在不自觉之间用力地扣紧,连带着手腕上那雪白的绷带都绷紧到了极致。 ……不过一场梦而已…… 他闭着眼,那薄唇却是抿得很紧,隐隐透出几分戾气。 无名的心火一点点从他身体深处燃起。 这种莫名其妙而来的怒气,说不清到底是对着那个人,还是对他自己。 只有那个人…… 哪怕只是一场梦,只因为是和那人有关,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种懦弱难看的模样。 【你活该。】 那陡然冒出的心火烧得神荼烦躁难耐,干脆一迈腿,从床上下来。 他起身走到客厅里,也不管那水瓶里放着的是隔夜的水,直接倒了一杯,几口就灌了下去。 那水凉了一晚上,冷得沁人,可是再冰冷的水也浇不灭此刻他胸口灼烧的心火,神荼抿着唇,脸上露出焦躁之色。 他伸手向水瓶抓住,想要再倒一杯水。可是他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水瓶,眼前忽的陡然一黑。 砰——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响声,在清晨这种寂静的时刻尤其响亮。 在另一个房间里睡得正香的安岩被这一下脆响惊醒,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赤着脚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他站在房门口看过去,而那一手攀在矮柜之上、单膝跪在地上的神荼回头看了他一眼。 “吵醒你了?” 他低声问。 或许是因为清晨刚起来的缘故,神荼的声音低得有些沙哑。 站在房门口的安岩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了觉得不对,又赶紧摇了摇头。 “抱歉,不小心撞到。” 神荼神色淡淡地说,“你去睡吧,我会收拾。” “你别用手啊。” 安岩说,跑到卫生间拿了扫把跑了出来。 他跑回来的时候,神荼已经站起身来,抬脚似要从这里走开。 安岩一看就急了。 因为神荼也是赤着脚没穿鞋,而他脚正要踩下去的地方,那几个尖锐的玻璃碎片在朝阳的光芒之下闪闪发光。 眼看神荼就要踩在那玻璃碎片上,开口喊也来不及了,安岩一着急,整个人都扑过去。 他整个人扑过去,一下子将神荼向后撞到了矮柜上,那刚刚才抬起来的脚自然也后退了一步,落到了后面,避开了前面的玻璃渣。 “安岩?” 被安岩撞到后面墙上的神荼喊了他一声。 你看不到脚下有玻璃渣啊? 安岩抬头想说神荼一句。 此时此刻,神荼那长腿靠在身后的矮柜上,后背抵在墙壁上,而他整个人都窝在神荼怀中,双手还紧紧地抱着神荼的背上。 他扬起头的时候,正好就和低头的神荼的目光对上。 安岩心脏莫名一抖。 神荼低头看着他,那目光却并未聚焦在他的脸上。 往日里锐利的眼此刻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那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涣散着,没有聚焦。 安岩突然之间心慌得厉害。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的脸往神荼那边凑了凑。 神荼仍旧是那个静静地看着他的神色,没有动静。 安岩又凑了凑,这一次,他的额头轻轻地撞到了神荼的鼻尖。 他明显看到神荼那细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像是有些吃惊,但是又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想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那就像是神荼根本不知道就在自己眼前的安岩在慢慢地凑近但又不想让安岩看出来这件事一般。 “神荼?” “嗯?” “……没什么。” 安岩说,松开抱着神荼的手。 “你不是说这些玻璃渣你收拾吗?扫把给你。” 他说,转身,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扫把,然后直起身来,一手递给神荼。 他把扫把递过去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悬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就在神荼的身前,神荼一伸手就能接到的地方。 神荼微微低着头,目光的方向似乎是在看安岩递过来的扫把。 可是,他没有立刻伸手,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扫把的方向。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伸出手。 他伸出的手越过安岩就悬在他身前的手,指尖从扫把边上擦过,伸向了另一个方向。 …………………… “当初小师叔灵慧魄被睚眦锁了太久,多少还是有了影响,而且这一魄刚回归,就强行使用神荼之力……后面似乎还强行用金针刺穴刺激魂魄爆发灵力……” 张天师摇了摇头。 “这些事情,都对小师叔的灵慧魄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那神荼的眼……” “灵魄损伤这事,可大可小,必须好生温养才行。不然,很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老张,你就给个痛快,神荼这眼到底还好不好的了?” “嗯~~只要灵魄还在,如我刚才所说的,好生温养着,养好了就行,不过尚需一些时日就是。” “这就行了。” 王胖子哈哈一笑。 “只要没事就行,不然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神荼还得瞎,那我们折腾得都是啥啊。” “安岩,我等下给你留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每日煎熬一个时辰,给小师叔服用。” 张天师一边说,伸手拍了拍安岩的手。 “身体养好了,灵力充足了,才能好好的蕴养魂魄。”他说,“我近日也有任务,实在是走不开,小师叔就麻烦你照顾了。” “哦,哦,好的,交给我就是。” 安岩忙不迭地点头。 “还有为了蕴养魂魄,最好暂时封了视感,或许短时间会有不便,但是这样能恢复得更快。” 安岩眨巴眨巴眼。 “……怎么封?” ………… 阳光明媚的正午,微凉的风带来青草以及其中夹杂的小花那清甜的气息,停留在大树树梢上的小鸟发出悦耳的鸣叫,不远处那宽阔的河水流淌着,折射着阳光泛着浅浅波光。 好一派鸟语花香的舒适景象。 然而,这一切都与某个蹲在小炉子面前灰头土脸的青年无缘。 安岩蹲在小炉子面前,一下一下地扇着那炉火。 张天师那一句,中药最好还是以木材慢熬而成,那样才能发挥出最佳的药效,让他只好苦逼地蹲在这里,灰头土脸地用江小猪送过来什么上好的果木来熬药。 蹲了半天,脚板都发麻了,他站起来缓解一下大腿和腰部的酸疼。 然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荼。 庭院里那一片浅绿的藤萝旁,年轻的黑发男子安静地坐在漆黑的木椅之上。 明亮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宛如白瓷般的肌肤仿佛泛着光一般。 雪白的绷带缠绕在他上半边的脸上,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眼。 漆黑的宛如丝绸般的发丝散落在那缠绕了他头部一圈的雪白绷带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依稀能看见微光在发的间隙中跳跃。 他明明静静地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也淡淡的,可是那刺眼的雪白绷带莫名就给人一种疼痛的痕迹。 那一眼,让安岩忍不住就有些心疼。 看了看时间,一个时辰也差不多了,他赶紧那咕噜咕噜冒泡的砂锅端下来,将药水倒进碗里。 青花的瓷碗,漆黑的药液。 安岩嗅了嗅。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鼻而来,呛得他整个脸都扭曲了。 闻到就想吐了。 他扭曲着脸这么想着,想着神荼要喝这种东西喝上一个月…… 心里默默给神荼点了个蜡,安岩捧着药碗就兴冲冲地朝着那边的神荼奔了过去。 “来来~~~神荼,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 他一边说,一边主动地在神荼旁边坐下来。 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了神荼唇边。 神荼微微低着头,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那雪白的绷带上。 他抿着唇,即使安岩勺子已经送到了他嘴边,他依然没有张口。 “怎么了,神荼,喝啊。” 安岩说,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水,顿时恍然大悟。 “是不是担心烫啊?没事的,我给你吹过了的,保证不烫。” 可是就算安岩这么说了,神荼仍旧是抿着唇,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话一般。 “神荼?你是不是怕苦啊?可是苦也要喝啊,你不喝药,万一眼睛好不了了可怎么办?” “……” “神荼,喝吧,你怕苦我去给你拿巧克力啊,要不果脯?我昨天买的蛋糕也还在呢。” 安岩这么说着,作势要放下药碗,起身去拿那些甜点。 “……你说的。” 安岩刚捧着药碗站起身来,那抿着唇不做声的神荼突然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说, “你说的,我活该。” 他低声说完,撇开脸,再一次抿紧唇不做声了。 漆黑的发落在雪白绷带上,被绷带缠绕着的眼看不见,只能看见那落在绷带上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灼得人的眼有些发疼。 神荼坐在那里,垂着头,撇开脸,紧紧抿着唇莫名就给人一种孩子般赌气的神态。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是,你活该。】 【你说的,我活该。】 “……” 安岩站在那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瞬间傻了眼。 求助!高冷寡言的霸道总裁大人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赌气闹别扭要怎么哄? 在线等,急! ——TBC—— 第六十章 “呃,那个,神荼啊,你看啊,当时那情况不是特殊么?” “……” “你那时眼都红了,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冲动才——” “……” “而且就当着睚眦的面,我又不能好声好气地劝你,只能那么做。” “……” “我知道我那么说……是过分了些,可、可你也要体谅我啊!我这不是着急你么!” “……” “好吧好吧,我错了,神荼,是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给你道歉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何况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赌气啊。” “…………” 安岩围着神荼打转了半天,说得嘴巴都干了,但那位神荼大爷依然还是那副抿唇撇脸神色淡淡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那一大堆话一般。 安岩说得口干舌燥,得不到丝毫反应,顿时也心头冒火。 可是那心头才起了一小簇火苗,一眼看到那微垂着头的人脸上雪白得灼眼的绷带、还有微微抿着的薄唇,安岩心底那簇刚刚点燃的火苗一下就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他张嘴还想继续说,但是张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毕竟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他唇张合了几下,终究是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有些无奈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庭院里很静,只有微风掠过藤萝时带起的轻微的簌簌的响动,还有不远处的河流流淌时清亮的水声。 安岩怔怔地看着石桌上的那碗药,仍旧是难看的漆黑的颜色,只是那股难闻的味道弱了不少。不过,那是因为药水凉了,气味传不出来了的缘故。 该怎么哄神荼才能让他把药喝下去呢? 他怔怔地想。 他也没做过这种事啊。 安岩很仔细地想着,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感冒发烧了,妈妈哄他吃药……那个时候,是怎么哄的? “吃了药妈妈手中这颗糖果就给你哦~~” “好~~” 刚才还大吵大闹满地打滚一脸鼻涕眼泪死活不肯吃药的小孩啊呜一口就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接过妈妈手中一颗的大白兔奶糖。 …… 回忆完毕,安岩忍不住捂脸。 小时候的自己可真好糊弄啊。 他忍不住这么吐槽着一颗糖果就被收买了的年幼的自己。 但是,记起来也没用啊,神荼可没小时候的他那么好糊弄。 而且神荼又不爱吃糖,拿这个哄他也没用啊。 而且拿糖果哄那也是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吧?神荼怎么可能吃这一套。 嗯,那么,自己稍微长大一些后是怎么被哄的呢? ……长大后……他的父母分开了…… 他们再次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而他被他们留在原来的屋子里,每天白日的时候,会有一个阿姨来照顾那个时候还只是孩子的他。 可是晚上的时候,那个阿姨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静得可怕,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也会生病,病了的时候,那个照顾他的阿姨会买药给他吃。 每次这个时候,向来乖巧听话的他总会一反常态闹腾得厉害,不管阿姨怎么哄着劝着都不肯吃。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闹腾着不肯吃药,病得狠了,阿姨就会给他父母打电话,他的父母才会有一个人过来,把他送去医院。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他的父母才会抽出一点时间,在医院里陪着他,哄一哄他。 医院里,其他的小孩都期盼着早早出院,唯有他期盼着在医院里待久一点,待长一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晚上一个人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我乖乖地吃药打针,妈妈,你就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对,你乖乖的,妈妈就陪着你。” 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话,从不曾实现。 不知道多少次,他病好出院的时候,牵着来带他回家的阿姨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 ……再后来,或许是察觉到他三番两次故意把自己弄病的意图,后来好几次,他再次住进医院的时候,都不曾见到父母的身影。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也就死了心,再也不做这种蠢事。 没人心疼,没人在乎,没人哄着。 他闹给谁看? …… 思绪回到当前,安岩抬头,将目光从那碗药移到身边的那人身上。 他想,他或许已经懂了神荼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他小时候,父母一次又一次答应陪着他,然后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 安岩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 他也没说什么,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坐在椅子上的神荼用力扣紧了手扶圆端的手指。 那白皙的手指扣紧在漆黑的木端上,因为绷得太紧越发显得白,和漆黑的木色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神荼微微垂着头,他安静地听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柔软黑发的阴影散落在雪白的绷带上,哪怕是天空中明亮的阳光也驱散不去。 那抿着的唇越发用力,几乎呈现出一条直线,莫名渗出几分疼痛的痕迹。 神荼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微风吹动那浅绿色的藤萝,掀起他的鬓角,露出雪白的绷带。 那风停的时候,被吹起来的漆黑发丝就垂落下来。 黑发的年轻人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之中,微微垂着头,明明就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可那一头柔软黑发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黑猫,用尾巴缠绕着自己蜷缩的身体静静地蹲在一旁。 那漆黑的弃猫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安岩站在那落地玻璃的拉门前,手中拿着一个他刚刚去取的东西,看着那孤零零地坐在庭院里的那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不久前的梦里,柳哲辰问他的那一句话。 【你真舍得拒绝他让他难过?】 舍不得。 他心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可是他心疼。 安岩又抹了把脸,给自己鼓了下劲。 现在不把这位大爷哄好了,这大爷心憋着一口气又开始死命折腾自己,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 他想。 妈的,他认栽了。 安岩拿着一个东西向神荼走过去,那脚步声刚在庭院里响起,神荼扣紧在扶手端上的手指就动了一动。 可是他也只是手指动了动,人依然是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走过来一般,脸上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 那戴着眼镜的青年眼尖,早就瞥到了神荼的小动作,顿时忍不住撇了下嘴。 小样儿,你就装吧你。 他闷着这么想着,又不好揭穿,生怕揭穿了让某人恼羞成怒赌气得更厉害。而且,说实话,自己能对这位一贯高冷的霸道总裁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心里还有点小得意的。 安岩走到神荼身边,在他身前半蹲下来,抓起他的左手,将自己拿过来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手中突然被塞进一个方形的东西,神荼愣了一愣。 “光顾着给你熬药,我早饭都还没吃,只好先拿这个凑合一下。” 将那巧克力塞进神荼手里的安岩这么说。 “……” “你给用灵力过滤一下呗。” “…………” “反正……反正下半辈子都要和你绑定了……” 安岩的声音一开始还听得清,到了后面就越来越弱,弱得几乎听不清,只能看到他的唇在那里轻轻地蠕动。 “我也就没必要折腾自己了呗……” 神荼用灵力给自己下套,说实话,他是超级火大。 但是还没来得及冲神荼发火,就出了事,把他和神荼都折腾了一顿狠的,差点命都没了。 折腾到现在,看着神荼这样子,他那火也实在发不出来了。 反正……反正那什么冥婚都结了,他也实在做不出再去祸害其他女孩的事情。 就算做得出,他也不敢丢下神荼啊。 当初不过是一句‘你活该’,神荼就差点把自己的眼都弄瞎了,若是再来几句,那还得了,恐怕命都会折腾没了。 那还不知道会让他心疼成啥样。 算了。 不就是下半辈子吗,要是能换得神荼保重自己。 他认了。 【没人心疼,没人在乎,没人哄着,他闹给谁看?】 他心疼。 他在乎。 他愿意哄着。 安岩鼓起勇气用小得像是蚊子哼一样的声音将那句话说出来,只觉得脸烫得不行,蹲在地上低着头,也不敢去看神荼的脸,那脑袋低得都快埋进裤裆里了。 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任何动静,顿时忍不住抬头瞅了一眼。 他一抬头,就看见神荼怔怔地坐着,手中仍旧只是攥着那个巧克力,那脸色映着落在绷带上的黑发的阴影,忽暗忽明让人看不清楚。 神荼半晌不吭声,本就窘迫得不行的安岩本还有点不爽,可是一看神荼那神色,那点不爽就没了。 因为神荼那神色让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病床上听着父母答应他会一直陪着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表情。 他想信,却又不敢去信。 因为每一次的希望之后,又是眼巴巴看着父母离他而去之后的失望。 安岩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却并没有站直。 他一把夺过神荼手中的巧克力,弯着腰,脸凑过去,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像是白瓷一般光滑得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白皙肌肤。 他运了运气,握紧拳头,在心底给自己不停地鼓劲。 如此运了半天气、鼓了半天劲儿之后,他眼一闭、心一横,朝着神荼的脸颊就是重重的一口。 他亲的那一口是如此用力,以至于那啵儿的一声尤为响亮,以至于神荼那白皙的脸颊都泛出一个浅浅的红印来。 那啵的一声几乎是在安岩耳边响起,让他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他也不敢去看神荼的表情,只觉得脸烫得像是火烧一般,低着头一把将那凉了的药塞进神荼手里。 “那是订金。” 他嘟哝着说,低着头,脸烫得像是蒸笼,就像是整个脑袋都被煮熟了一般。 他小声说,声音弱得跟刚出生的小猫崽一样,只能听到哼哼的声音。 “……你要是喝光了,还有奖励。” 他那像是小猫崽哼哼一样的弱弱的声音还没落音,神荼已是仰头,一口将那碗漆黑的药水全部灌了喉咙里。 安岩最后一个字才说完,那空荡荡的碗已经伸到了他面前。 他傻眼地看着那残留着一点药渣的瓷碗,一时没回过神来。 见安岩没反应,神荼又将手上的瓷碗往安岩面前伸了伸。 “喝完了。” 他说,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淡淡的,像是琴弦拨动时的冷清,似乎没有任何起伏的痕迹。 可是安岩却分明从那淡淡的声音里听出了一分期盼的意味。 卧槽这么快? 好歹再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啊! 安岩傻傻地接过那个空碗,看了看那碗底的药渣,又看了看神荼。 那人的眼缠着绷带,可是他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人锐利的目光透过绷带盯了过来,像是在督促着他践行自己的诺言。 他咬了咬牙。 好吧!大丈夫一言既出—— 他这么跟自己说着,再度用力运气,低头往神荼那边一凑,再度在神荼另半边脸颊上亲了一口。 “……” 某人一脸不满。 “你那是什么脸色?神荼我跟你说啊,就这样了啊,可别得寸进尺啊。” 安岩涨红了脸冲着神荼吼。 “……” 神荼没吭声,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很苦。” “啊?哦,苦啊,这里有巧克力,你吃呗。” 安岩赶紧撕开手中被他刚才因为太过于紧张而攥得变形了的巧克力的包装纸,然后直接往神荼手里塞。 可是他的手才刚一碰到神荼的手,神荼突然顺着他的手指向上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用力一拽。 那巨大的力道拽得毫无防备的安岩一个踉跄就栽倒在他身上。 卧槽!以为这家伙看不见就大意了! 被神荼一把拽进怀里的安岩还在懵逼地这么想着,神荼另一只手已经用力地握住他的后脑,一抬,他被迫抬起头。 安岩睁大眼,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哪怕大半都缠着绷带依然俊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压了下来。 那薄薄的、柔韧、还带着一点凉意的唇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唇。 几乎是在咬住的一瞬间,那柔软的舌尖就势如破竹地掠入了他的唇舌之中,在里面攻城略地,贪婪地绞住懵住的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而呆滞着的舌尖,肆意地舔舐、缠绕。 那摩擦着他的唇虽然用力,却并不凶狠,只是过于急切,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他急切地将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大白兔奶糖丢进嘴里的那一刻。 安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傻傻地将左手环在了神荼的背上,然后,轻轻地、像是安抚一般拍了拍神荼的背。 那在一开始像是想要掠走他唇舌中所有空气而急切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吻微微顿了一顿,而后,似乎放缓放轻了不少。 他被死死纠缠着的舌也被轻轻放了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尽的柔软,更或许是叫缠绵,几乎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舌尖轻轻地、却是紧密地舔舐过唇舌中的清晰感触,还有那浅浅的吸允和磨蹭,比一开始的急切和粗暴更令人莫名后颈发麻的。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温柔得让人脸颊发烫,像是怎样都舔舐不够,纠缠不够。 ……所以说我被当成大白兔奶糖了么? 被亲得有些迷糊了的安岩忍不住这么想着,虽然没有反抗,但是他仍旧苦着一张脸。 但,这倒不是对神荼亲他有意见,他苦着脸的原因其实是…… 他大爷的那药真的是好苦啊! ………… …………………… 一个月后。 听着叮咚叮咚的铃声,安岩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门口开了门,两个许久没见的熟悉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张天师,王胖子,你们回来了?” 一个月前,这两人说有重要任务,张天师留下一张药方嘱咐安岩照顾好小师叔就走了,整整消失了一个月。 “小师叔情况如何?” 张天师一进屋就询问道。 安岩挠挠头。 “还好吧,药一直都是按时吃着的。”他说,“喏,现在正喝着呢。” “嗯,如果按时服药的话,那么小师叔的灵魄也该蕴养得差不多了,我来看一看,如果问题不大,就可以不用封住视觉了。” 张天师和王胖子向客厅里走去,正好看到神荼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一碗药正要喝的样子。 “神荼,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 王胖子呵呵一笑,调侃道。 “如何,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被人伺候着感觉不赖吧?” 他这边调侃着,神荼没搭理他,只是将一口气喝完的药碗一放。 “安岩。” 他淡淡地喊了一声。 安岩哦了一声,放下准备给张天师他们倒的茶,几步走过去,拿起了神荼放在茶几上的空碗。 然后,极其熟练的,习以为常的,再习惯不过的。 他弯下腰,凑近神荼的脸颊。 啾~~ 啪嗒。 那是张天师刚刚从兜里掏出来的烟袋掉在地上的声音。 正做着这一个月里天天都要做的事情几乎都已经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完全当做是早安吻的安岩被这个声音一惊,猛地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轰的一下炸开成通红的颜色,又是尴尬又是惊慌地朝着张天师他们两人的方向看去。 张天师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而他的胖伙伴也张大嘴巴,大声嚷嚷了起来。 “卧槽!安岩!你居然——居然——你给胖爷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啥时候开始对神荼有不轨之心惦记上他的?!” 安岩本来还尴尬得不行,正想着怎么找理由解释唬弄过去才好,结果被王胖子这么一说,顿时不干了,立马炸毛。 “擦擦擦!谁对谁意图不轨啊,就算有也是神荼这家伙对我意图不轨——” “呸,你就吹吧。” 王胖子看了看神荼,又看看安岩,眼中露出明显不信和不屑的神色。 “就我们的神荼小哥,这妥妥的仙人似的人物,哪会惦记你这么一个小二货?” 安岩被王胖子的一句话气得一下子哽住,半晌吐不出气来。偏生王胖子又说得太有道理,让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反驳。 他黑着脸不说话了。 而王胖子则是认为安岩被自己说中了心虚了,得意地吹了个口哨。 “嗯,是我。”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刚刚吹完口哨的王胖子转头一看,说话的人正是坐在那里的神荼,顿时也有些懵了。 “啥?啥、啥是你?”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 “是我对安岩有不轨之心。” 神荼说,神色冷清,轻描淡写。 安岩:“…………” 神荼大爷你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真的没问题吗? 没看到你那老师侄张天师和他的胖伙伴都已经惊呆了吗? ——TBC—— 神荼大爷:我就是惦记上这个二货了怎么地,你有意见? 王胖子:没……大爷您喜欢就好。 张天师长吁短叹中:我要怎么跟师祖交代啊,万一神荼郁垒断了传承……嗯?神荼郁垒好像不是靠血脉继承啊……哦,既然如此,那就没问题了。 安岩:……张天师你的重点是不是哪里不对? 第六十一章 “安岩,听张天师说你已经和神荼成了好事了撒~唉哟~恭喜恭喜,我说你俩啥时候结婚?虽然国内是不行了,不过神荼好像是有法国籍的撒~你们可以去那边领证,然后酒席在国内弄撒,咱俩好哥们那谁跟谁,肯定给你一个大大的份子……” “恭喜你个头!结婚你个脑袋!” 安岩哭笑不得地照着笑嘻嘻地冲他挤眉弄眼的江小猪的脑袋就是一下,虽然他知道小猪只是调侃他而己,但是他就是听得浑身不自在。 虽说他下半辈子和神荼绑定这件事,他是认了,但是被别人一说,他还是窘迫得不行,总觉得别扭。 “别生气撒,安岩,我也就这么一说。” 眼看安岩真急了,江小猪赶紧打住,换了个话题。 “你来找我做啥子弄?听说神荼已经好啦?最近都开始重新接任务了?” 安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那次张天师检查了一下,说是神荼恢复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一个月就修养得七七八八了。 拆了绷带之后,神荼的眼重见光明,他也挺高兴的。 只是…… 神荼之力乃极阴之力,修炼此灵能者一贯至冷至淡,无情无欲。 而神荼一贯以来也是如此,个人私欲极少,个人情绪极淡,无论何时都是那么一副冷冷清清的神色,寡言少语,除非必要从不轻易开口,更是极少受外物的影响。 而且,他一贯待人冷谈,更不喜与他人接触。 …… 说好的至冷至淡! 说好的无情无欲呢! 说好的性情冷清,不喜与他人接触呢! 说好的寡言少语—— 哦……不,寡言少语倒是没变。 只是,以前眼睛看不到的时候尚且还好,自从神荼眼睛好了之后,安岩就遭了殃,常常是自己都不知道踩到了这位霸道总裁那个点,动不动就把他压在墙上亲。 更可怕的是,这个亲的尺度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 以前还只是亲个脸、亲个嘴罢了,再后来开始发展到喉咙脖子那里,时不时地还用力咬几下,那牙印都清清楚楚的,搞得他只好出门就给自己脖子上贴个创口贴…… 而最近几次神荼已经是顺着喉咙咬到他肩膀上了,也不知道神荼最近搞什么鬼,上次亲着亲着居然狠狠一口就咬住他脖子,疼得他都喊出声来,事后一看,都咬出血来了。 可被咬伤的他都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神荼的脸色倒是阴沉得比他更难看,头闷在他脖子里舔了舔伤口之后,什么也不说一转身就直接进了浴室洗澡去了,气得被留下来的安岩够呛。 如此反复几次下来,安岩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鉴于他的第六感一贯是很灵验的,所以在冥思苦想了许久之后,他心一横,趁着神荼这次出S级任务,赶紧跑来找江小猪帮忙。 “那、那个,小猪啊。” 他用手指挠着头,哪怕知道这个屋子里此时只有他和江小猪两人,他也本能地凑过去,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小声问。 “你、你……知不知道……那个……那个啥……” 安岩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更加压低了几分。 “男人和男人……怎么做啊……” “哈?!我说安岩你大老远跑来就是来问我那啥子男人和男人怎么做?!” “噓!!!” 眼见江小猪跳起来嚷嚷,安岩脸都急红了。 “别那么大声啊!” “……呃,抱歉抱歉哈,我只是被吓了一跳。” 江小猪重新坐下,看着安岩左看右看一脸心虚的样子,顿时不知为啥也跟着心虚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那啥,安岩,你该不会A片都没看过吧?” 江小猪一边说,一边眼神贼溜溜地瞄某人的下体某个不可描叙的部位。 作为一名正常的二十多岁的男生,还是独居的,如果到现在还没接触过A片,那绝对是那个地方有问题。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没看过!” 作为一名身体健康精力旺盛的正常男生,他怎么可能没看过那玩意儿! 而且要真论起来,他不敢说是阅尽天下A片,但是在网络各种找种子找资源那绝对是个中好手。 想他当初被包姐从出租屋里轰出来不就是因为被包姐发现自己用望远镜偷窥……咳咳,说远了。 “那你还问我干啥子?” “……看你这口吻,你看得也不少,你知道男人和男人怎么做?” “…………” 江小猪被哽住。 他搔了搔脑袋,没好气地说。 “那你问我做啥子,我对象又不是男的。” “这不……就你一个能商量的么?” “算我欠了你了,好吧,为了兄弟,看我两肋插刀。” 江小猪瞅着安岩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用力拍了拍胸脯,然后转身打了个电话,打完之后转回头对着安岩喜笑颜开。 “我在协会里面认识个妹子,对这方面好像有点研究,我刚才找她要了点资料参考,你等等哈,我去去就回^~” 江小猪一说完就亟不可待的跑了出去,那殷勤劲儿让安岩很怀疑,这家伙这么急切到底是为了帮自己还是为了去见那个妹子。 他干巴巴地坐在屋子里等了半天,就见江小猪兴冲冲地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U盘冲着他挥。 “搞定!” 他得意洋洋地说,“我才知道,我们看的是A片,男人和男人的,那叫G片,那妹子给我弄了一大堆呢。” “不……等等。”安岩一时间有些懵,“我是知道有些妹子也看A片,可是为什么这个妹子要看这个、呃、G片?” 听安岩这么一说,江小猪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下。 “你这么一说也是啊。” 但是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好奇心旺盛的江小猪立刻就把这个困惑丢到了脑后。 “不管它了,来来来,来看好东西——” 看着江小猪那乐呵呵的样子,安岩有点傻眼。 “小猪你也要看?” 他还以为小猪拿U盘来给他,是让他拿回去,自己偷偷地看。 “怎么?不行啊?说了好兄弟有难同当,我当然得陪着你撒~” “……” 你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吧。 看着江小猪那张义正言辞正气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表情,安岩在心底默默吐槽。 算了。 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和宿舍一帮损友一起看A片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 安岩这么想着,跟着江小猪钻进了小黑屋……不,江小猪的卧室里面,两个人拉上窗帘,关了灯,反锁好门,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准备好了一切。 然后,打开了电脑,将那U盘插了上去。 一片黑暗的房间,电脑屏幕的亮光照亮了两张凑过去的脸。 ……………… …………………………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江小猪的脸色经历了由白变红,由红变黑,由黑变青,再由青变成惨白好几个阶段。 终于,在看到屏幕里那个浑身被绳索束缚着的少年被强行压在地上,用铁棍强行撑起屁股,然后被一条趴在他身上的半人高的大狼狗给……的时候,江小猪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卧室里的洗手间,冲进去—— 呕!!! 他趴在马桶之前惨白着一张脸吐得稀里哗啦。这他妈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又是捆绑PALY,又是3P、群P,滴蜡皮鞭甚至小刀都有,现在居然连人兽都—— 想他看了那么多年的A片也没到这种地步啊。 那位短发妹子我看你外表清纯可爱楚楚可怜,私下里居然看如此重口味的片子真的好吗! 吐得胃液都出来了的江小猪现在只想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让你好奇! 好奇个屁啊——! 伴随着那电脑还在不断发出的似疼痛似享受的娇喘声,吐了半天的江小猪终于缓过神来,洗了把脸,簌了漱口,惨白着-张脸晃晃荡荡地走了出来。 “安岩,还是别看了吧,这玩意儿太重口味了……”他走出洗手间,看见安岩还盘膝坐在手提电脑前,背对着他,脸对着屏幕上那个扭动着身体嗷嗷直叫的少年。 哎哟你小子行啊。 江小猪忍不住心底佩服。 这种重口味都还能看得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真不愧是被神荼选中的男人。 心里这么佩服着,但是那电脑屏幕上的一幕幕实在是辣眼睛,江小猪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推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盯着电脑的安岩。 “差不多了吧,安岩,我们也看够了……” 他伸手一推,没用多大力道,可是那定定地盘腿坐在电脑面前的安岩却是被他这么轻轻一推,就骨碌一下倒在了地上。 “靠靠靠靠靠!安岩!安岩!你没事吧,冷静啊!醒醒啊——!” 嗯。 所谓“气定神闲”的安岩早就已经彻底懵掉,脑子都已经断片罢工了。 “咦?这个文件夹……我记得里面放着的应该是温柔系甜蜜系啊……” 屋子里响起一个女孩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搞错了啊!这个是SM系监禁系凌辱系的!” 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之后,江小猪又是掐人中又是抹清凉油又是灌水,总算把整个人都彻底懵逼傻掉的安岩折腾得回过神来。 无论在视觉还是在心理上都受到了无比大的冲击的安岩双手捧着一杯江小猪给他的热茶,缩着脖子坐在沙发上,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就是,男人和男人之间做的办法?” 他傻傻地看着江小猪问。 “呃,大概吧……那个妹子是这么说的。” 想起刚才看到的皮鞭蜡烛捆绑钢棍吊环以及各种震动道具,甚至,还有狼狗……以及承受的那一方穿透屏幕传来的凄惨的喊声,安岩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得逃。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赶紧逃! 管他大爷的总之先逃了再说!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将神荼带入承受的那一方? 如果有人这么问,安岩保证回答对方两个字。 呵呵。 看安岩这脸色江小猪顿时也着急了。 一看安岩这表情就是被吓得够呛要打退堂鼓的节奏,要是安岩甩了神荼,然后又被神荼知道了是他江小猪在其中搞的鬼,那他还有活路可言吗? 他几乎可以想到自己会有多么凄惨的下场了。 “等、等等,安岩,你别着急啊。”他赶紧劝说道,“那个妹子虽然说了大多数都是这样,但是也有部分特例的啊。” 这么说的江小猪绝对不知道那个妹子说的部分特例其实就是他现在看的这一部分…… “肯定并不是每对男性情侣都这样撒,你看神荼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肯定也是属于特例的那一部分哈。”江小猪说,“先说那些皮鞭、 咳咳、小刀之类的哈,咳咳,你跟神荼一起任务的时候,他一点伤都舍不得让你受的,怎么可能做那些事哈。” 听着江小猪这么说,安岩呆了一呆,仔细寻思了一下有些迟缓地点了点头。 “你这么说……好像也对。” 神荼拿鞭子抽他、或是弄伤他什么的……这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怎么想都想象不出来好吗。 虽然最近总是喜欢咬人,但是大多也只是留点牙印而已,至于不小心咬破皮也就那么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你看我说得对吧!神萘又不是普通人,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啦。” 江小猪越是说,也越是觉得自己说得对。 “而且他修炼神荼之力,那可是极阴之力,至阴至冷的,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欲求的。” 他说到这里,小心地用肩膀撞撞安岩,压低声音问。 “你和他住了那么久,见他,那个……嗯哼……那个过没?” 他伸出右手露出一个握住的姿势。 安岩认真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说真的,自从住在一起以来,他还真的从没见到神荼那个过。 虽然是不同的房间,但是他也敢肯定这一点。 因为他从来没见神荼屋子里的卫生纸少过啊! 他还曾经因此在心底里暗戳戳地琢磨着神荼是不是不行的问题呢。 “看吧,我说吧,神荼和一般凡夫俗子可不同,说不定根本没那方面需求呢,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这么说也对。” 安岩迷迷糊糊中就被江小猪带着跑了。 他一开始被那些东西吓得厉害,但是现在仔细一想,神荼那是什么人,仙人似的一个人物,哪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啊。 而且自从他和神荼确定关系之后,神荼眼睛医好之后,虽然动不动按住他就亲,但是也就是亲个嘴而已,顶多再咬咬他的喉咙或者肩膀。 他本来还有些意见,但是刚才一看那些小电影来对比……亲脸亲个嘴咬咬脖子什么的真是太他妈纯洁了啊!他再也不抱怨神荼咬他脖子留下牙印了! 而且江小猪分析得也对。 神荼从小就修炼极阴的神荼之力。 要知道,修炼神荼之力,讲究的就是至阴至冷、无欲无情。再加上神荼一直奔波在寻找家人的道路上,每一日都是出生入死、险象环生,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提升灵力……如此以来,哪有闲工夫去思考其他的事情,更别说跟他一样没事就看A片了。 说不定,对那个冷冷清清的仙人似的人来说,所谓的喜欢,所谓的在一起,其实亲亲脸亲个嘴这样的程度而已。 嗯,肯定是这样。 安岩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想得对,顿时刚才吓得不行的心脏也放松了下来。 就说嘛,那个怎么看怎么禁欲冷淡的家伙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安岩,话说,你难得来一趟,嘿嘿,要不要来看看我的收藏,压压惊啊?” “哈?” 回过神来的安岩看着江小猪那嘿嘿嘿的表情,瞬间秒懂。 “看!” 必须得看个片子压压惊啊。刚才可是吓死小爷他了。 漆黑的房间里,放在地上的手提电脑的液晶屏再度亮了起来,照亮了盘膝坐在电脑的两人的脸。不多时,女人娇喘声从电脑里传了出来。安岩看着电脑屏幕,心里却有点心不在焉。 肯定是他想多了。 神荼那张禁欲的脸一看就是不懂这些事情的好吗。 所以他说的喜欢肯定是柏拉图式的那种。 安岩如此心不在焉地想着,目光晃了一下,正好看到屏幕中的女人张口将男人的那东西吞吐着的画面。然后,莫名的,不知为何的,脑中忽然浮现出不久前看的GV里出现的同样的一幕……再下意识地替换一下…… ……………… 那张冷清却异常俊美的脸伏下来,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那如雪般白皙的肌肤上,细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向他看来。 然后,粉樱色的薄唇张开,含住那…… 轰! 安岩的脑袋瞬间像是烧开了的锅炉轰的一下冒出冲天的水蒸气。 他一个起立猛地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差点一脚踹到地板上的手提电脑。 “安岩?” “不、不不不看了!” “哈?” “我我我我得回去了!” 整张脸都烧红了的安岩慌慌张张地收拾着自己的背包,一拎起就外跑。 跑到门口打开门,突然又想起什么,赶紧跑回来,冲着江小猪一瞪眼。 “今天的事情不准告诉神荼!” “…………” 江小猪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刚刚张嘴,忽然又立刻闭上。 “…………” “怎么啦,小猪,听到没,不准说啊!” “我跟你说话哪,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记得,别跟神荼说啊。” 看了江小猪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得都快要翻白眼了,安岩也懒得搭理他了,最后叮嘱了他一声,将背包往背上一甩,转身就要走。 砰的一下。 他一转身,就撞到了身后一个人的身上,鼻尖狠狠地撞到那结实的胸口,一下子酸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还以为是江小猪的同居好友,捂着酸疼不已的鼻子准备道歉。 一抬头—— 安岩:“…………” 江小猪不忍直视地捂脸。 站在他身前的年轻男子微微眯着眼,夕阳的逆光从后面穿透过来,越过那细长的丹凤眼眼角,照亮了那俊美的脸上小半边如雪般白皙的肌肤。 神荼站在门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撞到自己身上的安岩。 从房间里的电脑那边传来的女人雅蠛蝶雅蠛蝶的浪喊声是此时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被男友抓到自己看A片怎么办? 急,在线等! PS:楼主性别男。 ——TBC—— 第六十二章 看着神荼那冷冷清清的冰蓝色瞳孔瞥过来,安岩只觉得胸口瞬间就哆嗦了一下。 虽然神荼仍旧是一贯的面色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样子,看他的目光里也是淡淡的没一点怒气,但是安岩莫名就是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妈蛋这种被人捉奸在床的心虚感是怎么一回事?! 安岩苦着一张脸这么想着,眼角瞥到身后那僵硬站着的江小猪,心念一动。 “神荼!你听我说,是这样的,是小猪他说一个人无聊,非拽着我一起,我也不知道他竟然是看这个——” 安岩一句话还没说完,几乎是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从他身后传来的江小猪的大嗓门一下子就将他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神荼!这和我没关系啊!是安岩说好久没看想看个过瘾,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喏,你刚才都听到了吧?和我没关系啊!” 两人同时卖队友中。 卖完之后,两人互瞪一眼。 好你个江小猪,说好的一世好兄弟呢,说好的两肋插刀呢! 还好我反应快,你个死安岩居然敢丢锅到我头上,你难道不知道你家那人发起火来是啥样哈?我特么惹得起么我! 就在两人彼此横眉冷对的时候,神荼淡淡地看了江小猪一眼,瞬间让江小猪打了个哆嗦。 然后,神荼又看向安岩。 安岩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一脸我很乖我真的没干什么的表情。 神荼盯着讨好地瞅着自己的安岩好一会儿,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嗯。”他神色淡淡地说,“回家了。” 说完,他就伸手抓住了安岩的手腕,拽着他转身就走。 留下江小猪一人站在屋子里捂着胸口一脸逃出生天的表情。 安岩被神荼拽着,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两步,这才跟了上去。 “等等,神荼,你任务做完了?” “嗯。” “好快,不是说S级任务么……等、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江小猪这里的?” “……” 神荼没吭声。 定下冥婚之后,两人灵魂之间会有灵线相牵,只要开了慧眼就能看到。 当然,他暂时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这个二货。 见神荼不吭声,本来就被神荼抓到自己看小黄碟的安岩也不敢再问了,乖乖地任由神荼拽着自己,乖乖地跟在神荼身边走。 一边走,一边还有几分茫然。 刚才那事……就这么过了? 安岩一脸懵逼地想着。 他还以为自己会死得很难看………神荼有这么好对付吗? 他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总觉得前途渺茫啊…… ………… 因为知道自己闯了祸,所以接下来安岩一直都乖得不行。神荼说什么他做什么,一路上围着神荼转,像个应声虫一样,神荼指东绝不打西。 就这样回到了那个河边的小别墅里,吃完了神荼做的晚饭,看着神荼的神色似乎仍然淡淡的,并没有对他秋后算账的意思,安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碗筷,眼看神荼起身准备收拾餐具,赶紧一把将碗筷从神荼手中抢过来。 “我来我来~~神荼你出任务辛苦了,赶紧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一脸讨好地冲着神荼呵呵笑,几乎能看见他身后一个大尾巴冲着神荼使劲摇啊摇。 那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看他一眼,神荼没吭声,却是松了手,让安岩接了过去。 安岩赶紧麻利地将桌子一收拾,搬着一叠碗筷进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就刷起碗来。 当他正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刷得正起劲就差没哼个歌的时候,外面突然传开了开门的响声,他下意识探头一看,正好看到神荼走出去关上门。 安岩往窗户外面瞅了一眼。 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的路灯一盏盏都亮了起来。 神荼这么晚还出去干嘛? 他有些迷糊,但是也没太在意,继续飞快地洗刷着盆子里的碗筷。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收拾好了,走出厨房一看,神荼还没回来,安岩看了看客厅里那个落地钟,时针已经越过八点了。 他想了一想,干脆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浴室,打算先洗个澡,然后就回房间看书去。 …… 当泡了半个多小时澡的安岩伴随着蒸腾的热气一脸舒爽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大门的锁响了一下。 正用毛巾擦着还有点湿的头发的安岩一转头,就看见门开了,神荼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意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回来了?” 安岩两只手攥着毛巾偏了偏头,瞅那袋子一眼,看到罐装果汁还有薯片之类的零食。 他有些吃惊。 神荼不怎么喜欢吃零食,或许是因为从小被师父严格教导和要求的原因,他向来只摄取必要的、能保证身体健康的营养,很少去吃那些纯粹只是为了好吃而存在的食物。 嗯,零食就属于只是为了好吃而存在的一类食物。 所以,家里的零食通常都是安岩买的,虽然有时候神荼也会吃一点,但是大多数都还是安岩解决的。 这还是安岩第一次看到神荼主动买零食回来。 “这是你买的?” 他吃惊地问。 神荼没理他,将袋子丢到柜子上,然后拿了衣服就带着那一身的凉意走进了浴室里,很快,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就响了起来。 安岩耸了耸肩,回了自己的房间,翻开上次没看完的小说就继续看了起来。 他才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个低沉而又冷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安岩。” 安岩一抬头,就看到换了简便的家居白色衬衣的神荼站在他房间门口。 柔软的黑发酝酿着浅浅的水汽,因为被热水熏蒸过而越发显出牛奶那般白嫩的肌肤似乎还散着微微的热气,细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颊上落下玫瑰色的阴影。 不过是普通的白炽灯,照在神荼身上,硬生生就给那站在门口的人打造出一种‘月下人如玉’的画一般如梦似幻的美感。 解开了两颗扣子的衣领向外敞着,露出半截线条优美的锁骨的痕迹。 神荼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冰蓝色的眼在灯光下像是发着光的海蓝石,清澈见底,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常日里冷清的粉樱色的唇因为被热气熏过的缘故,此刻显露出一点艳丽的朱红色调。 “怎、怎么?” 一眼瞅到到那润着水汽的朱红的唇,安岩莫名脸一烫,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过来。” “……啊,哦,哦。” 神荼一发话,安岩赶紧狗腿地放下书就跑了过去。 跟在神荼身后走出房门,一看那客厅,他顿时傻了眼。只见那大屏幕的电视开着,屏幕上是蓝光湛湛,而电视下面的影碟机正亮着灯,一大堆碟片就堆在旁边。 那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几瓶他刚才看到的罐装果汁,还有薯片、果脯、巧克力棒之类的一大堆零食。 安岩傻傻地站在原地眨巴眨巴了眼,搞不清楚这是啥阵势。 已经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来的神荼一看安岩还傻傻地站在原地,那双丹凤眼微微一挑。 “过来。” 他说。 被神荼这么一说,安岩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几步就走到沙发前,毫不客气地拎着一罐果汁,就往神荼身边一坐,两腿屈起赤脚踩在沙发上,整个人窝着,伸手还摸了一包薯片,哗啦一下撕开。 他刚咔吧咔吧地咬了几口薯片,就感觉神荼靠过来,右手已经绕过他的身后,搂住了他的肩,那丝绸般感触的发丝轻轻地掠过他的耳朵。 安岩脸微微一红,任由那只手搂着他的肩,自己埋头继续咔吧咔吧地啃薯片。 好家伙,都会搞这种小情调了。 安岩一边咔吧咔吧地啃薯片,一边脸色微微发烫地这么想着,不知为何心底莫名有点小开心。 他还在这里琢磨着,那边DVD影碟机嗡了一声,电视屏幕上的蓝光就消失了,开始播放起碟片来。 于是安岩赶紧收回心思,一边啃着薯片一边抬头认真地朝电视看去。 ……也不知道神荼选的片子到底是战争片啊还是格斗片啊还是恐怖片啊…… “OH~~~YE~~~COME ON!” 刚才还在不断响着的咔吧咔吧咬薯片的声音戛然而止。 盯着那大屏幕上浪叫着和男人在床上翻滚着的大波金发美女的安岩的下巴已经掉在了地上。 “OH!FUCK ME!BABY!” 伴随着那震动着整个客厅的娇喘声,浑身都僵硬成石头的安岩咯吱咯吱地扭动着脖子转向自己的左边,用几乎快要凝固的眼珠子瞅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一脸懵逼。 而那人同样也侧头看着他,冰蓝色的眼映着他那张傻逼似的脸。 那人搂着他肩的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头,那手指的动作温柔得让人哆嗦。 “你想看的,是不是?” 那人说,看着他的冰蓝色瞳孔像是一片要溺死他的大海汪洋。 ………… …………………… 卧槽神荼原来你大晚上出去那么久就是为了去买小黄片么! 你花这个冤枉钱干啥啊?跟我说一声我分分钟给你从网站下种子下资源要多少有多少啊! …… 不不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神荼你到底是怎么顶着你这张清心寡欲跟快要飞升的仙人似的脸去买路边的小黄碟的?! 救命我快好奇死了好吗!脑补都补不出来啊! 买小黄碟的全过程打滚求尾随求围观求拍照求发微博求群发啊啊啊啊!!! …… 不不不,还是哪里不对。 所以重点是…… 所以关键是…… 满脑子跑火车跑飞机的安岩终于抓住了重点。 我特么现在是要和这个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神仙大爷一起看小黄片?!!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完全懵逼住的安岩此刻瞅着近在眼前的那张冷冷清清无欲无情清心寡欲精致得像是玉雕的艺术品似的俊美的脸,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卧槽这种亵渎仙人分分钟就会有一道雷霆下来将我劈死替天行道的感觉是闹哪样! 他只觉得这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 ………………………… 漆黑的小屋子,只有电脑的屏幕在闪着光,那光映在两张凑近到电脑屏幕之前的脸上。 伴随着电脑里的浪喊声,两人目光交汇,心有灵犀的淫【】荡一笑,伸手各自伸手抽出桌子上的卫生纸…… 这特么才是两个气血方刚的男生一起看小黄片的正确的打开方式啊! 然而,此刻惨烈的现实却是…… 安岩缩手缩脚地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机械性地咬着薯片,却是完全食不知味。 他眼盯着那大大的电视屏幕上两具像是扭麻花一般绞在一起的赤【】条条的身体,听着在整个屋子里回荡着的那个金发丰【】乳肥【】臀的女人浪叫声…… 若是往常,他早就把持不住要去摸卫生纸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是浑身僵硬地坐着,食不知味地啃着薯片,眼睛虽然是瞅着屏幕上那女人啊啊直叫各种扭动,脸上却一片麻木。 …… ……………… 看小黄片也是需要气氛的! 看小黄片也是有讲究的! 你特么跟着一个一身冷气面无表情自带空气压迫感地盯着屏幕的男人一起看小黄片要是还能有感觉小爷我绝对对你五体投地啊! 你特么见过两个大男人正襟危坐一脸严肃一个面无表情一个面色呆滞地看黄片的么! 看得到电视的人知道他们是在看黄片。 看不到电视放映内容光只看看那他们那一个冷漠一个呆滞的盯着电视的表情的人绝对以为他们是在看凶杀法制教育频道啊! 尤其是安岩窝在沙发上,神荼虽然眼是冷冷地盯着电视屏幕,可是那搂着他的肩的右手却并不安分。 那只手时不时地抬起,轻轻地揉一揉他的头发,偶尔指尖捏一捏他的耳垂,或是揉一下他的耳廓。 那动作,绝对是温柔到了极点。 温柔到让安岩莫名只觉得头皮发麻的程度。 温柔得安岩心脏直打哆嗦的地步。 …… 两个小时后。 安岩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转头瞅着神荼弱弱地开口说话。 “神荼,差不多了,不看了吧……” “你爱看,不是吗?” 神荼淡淡地说。 “…………” 一击必杀,哽得安岩说不出话来。 四个小时后。 “那个,神荼啊,太晚了,我已经困得不行了,差不多该睡了。” 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祈求地看着神荼的青年只差没用个尾巴冲着神荼拼命摇了。 “要提神?” “不!不用了!我突然觉得精神百倍!一点都不困了!” 安岩一脸惊悚地看着神荼手中突然亮出的寒光闪闪的金针,拼命摇头。 六个小时后。 “神荼……” 已经露出快要崩溃的表情的安岩眼巴巴地看向神荼。 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轻地揉捏了一下安岩柔软而温暖的耳垂,让安岩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神荼侧着头看着他,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越发显得细长,也越发显得危险, 薄薄的粉唇张开,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像是渗透了安岩的耳膜般压下来。 神荼盯着他说:“你爱看。” “…………” 欲哭无泪.生无可恋.JPG。 八个小时。 十个小时。 十四个小时…… “够了!够了!神荼!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么!我不看了!我以后死也不看了!” 看了整整二十个小时小黄片都快要看吐了,从晚上熬到天亮,再从天亮熬到天黑,此刻整个儿眼圈都黑了身心饱受摧残的安岩一脸崩溃。 他拽着神荼的手臂绝望地哀嚎着,就差没直接扑到地上抱神荼大腿对这位大爷表忠心了。 “我发誓还不行么!我发誓——我要是再看——再看——就——就——” 一片浆糊的脑子转动了半天,总算是让他憋出一个词。 “我发誓——我要是再看这个,就让我断子绝孙!这总行了吧?!” “重发。” 神荼冷冷地说。 “嘎啊?” 卧槽这种时候接下来你不是应该捂住我的嘴温情脉脉地对我说别这样我信你不要诅咒自己这样才对吗? 重发是什么鬼? 神荼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还有…… “为什么要重发?” 安岩一头雾水地问。 那冰蓝色的丹凤眼向上微微一挑,淡淡地瞥他一眼。 “你应不应誓都断子绝孙定了。”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硬是被神荼说出了斩钉截铁、金戈铁马的狠戾气势。 安岩:“………………” 神荼你大爷!!! ——TBC—— ┑( ̄V  ̄)┍ 二货你得罪了黑荼爷还想好? 第六十三章 发下毒誓再也不看小黄碟的安岩在终于被神荼大爷网开一面之后,直接就扑倒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睡了整整一天,直到临近傍晚的时候,睡得正香的他被神荼从床上揪了起来,强行给他套了一件外套就毫不客气地拽出了房间。 安岩被拽出去的本还是两眼无神一脸恍惚,结果一闻到那渗入鼻尖的香气顿时眼睛一亮,像是瞅到了肉骨头的小狗狗一般摇晃着尾巴就扑到了餐桌前。 睡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本来睡得迷糊还没多大感觉,一闻到如此诱人的香味顿时肚子咕噜噜直叫,他乖乖地坐在餐桌旁,接过神荼塞过来的一碗饭,埋头就开心地大快朵颐了起来。 青年眯着眼吃得一脸满足一脸幸福的表情让神荼那冷厉的眼柔软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安岩的头,只顾埋头大吃的安岩也没注意,继续吃得开心。 饭饱酒足,收拾完餐具之后,一本满足到脑子还有些迷糊的安岩抱着换洗的衣服几乎是飘着进了浴室。 迷迷糊糊地洗完,他又飘魂儿似地飘了出来,径直飘回了自己房间,啪嗒一下重新倒在床上。 睡了一整天,安岩只觉得浑身都提不起劲儿来,虽然此刻已经没了睡意,但是就是整个人都懒洋洋地,脑子完全处于放空的茫然状态,就只想这么趴在床上趴到天荒地老才好。 他这么想着,还真的就这样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眯着眼,目光飘忽着,脑子放空,动也懒得动一动。 很快的,神荼也洗完澡了,见那二货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有点不放心,就走过来看看情况。 他走到门口,看见的就是安岩懒懒地趴在床上的情景。 因为刚刚才洗完澡的缘故,年轻人只穿着轻飘飘的浅色短袖和家居短裤。 他面朝下,斜斜地趴在床上,那上身的衣服散开,将大半的腰部都暴露在空气中。 腰上浅色的肌肤,因为很少暴晒而比脸上白了几分,虽然没有神荼那样的白皙,却别有一种诱人的色调,映着灯光,泛着年轻人特有的肌肤的温润光泽。 那腰身比起常人稍显纤细了几分,虽然神荼的腰也很细,可是白皙的皮肤下却是薄薄的一层肌肉,伸手摸上去颇有硬度,而安岩则是不同,神荼搂着他的腰的时候,手指抓住的地方都很柔软,但却又不是脂肪多的那种柔软,而是给人感触极好的韧性的软,让人一搂住就忍不住想要用力抓紧。 因为穿的是宽松的短裤,安岩两条腿此刻就这样赤条条地搁在床被上。虽然没有神荼那般的大长腿,他的腿也比一般人稍长了几分,那弧线也是匀称得恰到好处。因为他常日里外出大多都穿长裤,再加上他体毛极少,所以两条腿一眼看上去都显得极为白净。 因为刚刚熏蒸了热水,无论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腰部肌肤、还是两条腿的白净肌肤泛着一种健康的红润,隐隐似乎能看见淡淡的热气从肌肤上散开的痕迹,衬着灯光肌肤微微泛着光泽,异常的诱人。 虽然腰身稍显纤细了些,但是线条却是极其优美。 浅色的短裤松垮垮地垮在安岩下腰处,那腰部弧线汇聚在尾骨处,隐约能看到那弧线夹成一条狭小的股间缝隙隐入裤带处。 神荼站在门口,喉结似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眼角,在灯光的照应下,将那额发的阴影映入他的眼底。 那仿佛在一瞬间让男子瞳孔冷清的冰蓝色都微微深沉了几分,黯了几分。 青年就这样趴在床上,像是鹿一般线条优美的四肢舒展开来,展露出身后的人眼里。 他神态慵懒地趴在床上,毫无防备的。 气息的紊乱不过是一秒,眼底的深沉的黯色被神荼强行压制到了最深处,他向前走了几步,单膝俯身在床前。 “安岩。” 他伸手抓住安岩的右肩,轻轻推了一推。 他说:“起来,穿衣服。” 他低声说着,那张俊美的脸仍旧是一贯冷冷清清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那声音不知为何稍显得有些沙哑。 “起来。”他说,“会感冒。” 好不容易才将这个人抓到手中,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很明白,对于才刚刚愿意接受他的安岩来说,暴露自己的欲望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他的欲望有多深、有多强,他对眼前这个人有多贪婪、多饥渴,他自己很清楚。 天知道每一次的亲吻他都恨不能将怀中的人撕咬着吞肌啮骨,让这具身躯在自己怀中颤抖着哭泣着发出如同垂死般的哀鸣。 ……那是足以用可怕来形容的欲望。 那是现在才刚刚接受他的安岩还根本无法承受住的欲望。 为了让这个人完全的接受他,他必须循序渐进。 他得忍住,也必须要忍住。 他对自己的意志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安岩。” 他轻声叫着,将声音里的一点沙哑隐藏下去。 趴在床上的安岩好一会儿之后才听见了神荼的声音。 虽然是听到了,可是因为脑子放空的缘故,没能反应过来,他仍旧是趴在床上,只是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本能地微微仰头,侧眼看了一眼。 像是夜色中清泉的漆黑色瞳孔此刻带着几分恍惚,几分茫然,像是蒙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那一点迷茫之色却像是一层薄纱,若隐若现之中越发给人一种极尽的诱人感。 因为此刻微微眯着眼,眼角呈现出不同于常日的狭长弧度,细长的睫毛带着一点水汽润着眼,微微扬起的头,微斜着瞥过来的眼。 如鹿般优美的线条的颈部弧线隐入宽松的上衣里,还残留几分湿意的黑发紧贴着裸露着的后颈肌肤,看一眼就令人喉咙发紧。 那并非是故意的魅【惑妖【娆那般的风【情,而这种懵懵懂懂中宛如幼鹿那般迷茫而又无辜的神态却更甚于那种魅【惑妖【娆的风情。 懵懂而又毫无防备的目光几乎能在一瞬间挖掘出野兽最深沉的欲【念—— 脑子像是断电一般黑白了一秒。 等神荼重新有了自我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俯身低头,用力地擒住床上那人的唇。 这个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就将他的克制力搅得支离破碎的二货—— 他有些发狠地用力啃咬着那仍旧还有些懵逼地看着他的安岩的唇,用力到几乎在对方嘴角留下深深的牙痕的程度。 而那近乎凶狠的啃咬带来疼痛让处于脑子放空状态的安岩终于清醒了过来。 或许是察觉到神荼这一次像是想要咬破他的唇的亲吻的凶狠,他稍微有些慌,但是也只是慌了一下,然后赶紧伸手揽住了神荼的肩,趁着神荼刚刚咬完的空隙,主动蹭了蹭神荼的唇角。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发烫,但是生怕神荼还要追究昨天的那件事,他运了运气,笨拙地模仿着神荼曾经做过的事情,小心的、轻轻地、极其笨拙地用舌尖轻轻地舔了舔神荼的唇瓣。 只是舔了一下,立刻就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而就是这轻轻而笨拙的一舔,让神荼那像是要吞噬人一般凶狠的亲吻微微顿了一顿。 然后,那亲吻变得温柔了起来,同样也轻柔地一下一下舔舐着安岩唇上被他咬出痕迹的地方。 安岩稍微转过身体,更方便搂住神荼的颈。 神荼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另一只手顺着他的后背缓缓下滑,落到了他的腰部。 ………………………… ………… 【删掉部分会被锁的内容】 ………… ………………………… “神……” 实在痒得难受的安岩张嘴想说话,让神荼不要继续搔他痒了,可是才哼出一个音,唇就再一次被神荼堵住。 安岩有些不满,但是神荼放在他腰上的手也没继续动了,他便也懒得计较了。 这么多次,他对于神荼的吻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当神荼那柔韧的唇顺着他的唇角吻到他脸颊的时候,他也只是想着,脖子上又要留下牙印了。 可是这一次,神荼的唇只是在他脸颊上蹭了蹭,并没有顺着滑到他脖子上,而是继续向后,凑到了他的耳朵上。 当那湿润而柔软的舌尖舔了舔他的耳朵的时候,安岩的耳朵唰的一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 …………………… 【删掉部分不可描叙=, =】 ……………………………… ………… ………………………… 那种几乎让他的整个大脑都麻痹掉的感觉让安岩在这一刻几乎是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那努力咬住的唇终于是再也压抑不住,渗出呜的一声简直像是呜咽的哼声。 这没出息的令安岩自己听得面红耳赤的呜咽般的一声,却是瞬间让神荼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秒。 安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间天旋地转,他的后脑重重地磕在床被上。 他还处于懵懂中,眼前就是一黑,一个身影覆盖上面,压在他身上。 那手压下来,手臂撑在他头的两侧,像是囚牢将他囚禁在其中。 安岩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看见的是身上那个人仿佛闪动着光泽的眼,常日里冷清的冰蓝色调在这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映着落进去的阴影,深沉到了极点,黯到了极点,像是在大海的最深处汹涌肆虐的风暴。 神荼盯着他的眼像极了叼住猎物喉咙的野兽的凶狠和饥渴。 那目光可怕得让安岩忍不住向后缩了缩,可是头立刻被床头抵住,根本无处可逃。 而他向后缩了一缩的动作仿佛是极大的刺激到了身前这头饥渴的野兽,神荼直接一低头咬住了他的喉咙,那脆弱的喉咙上尖利的感触让安岩立刻就不敢动了。 他懵逼中有些搞不清楚现在这是怎么个状况。 他只不过是在床上趴着脑子放空了一会儿而已,怎么突然就被神荼压在了床上。 ……………… ………… 【删掉部分=, =】 …………………… ……………………………… 莫名的,脑中闪过了前日在江小猪那里看得一堆G【片里的内容,他忽然间慌得揪住神荼衣服的手指都哆嗦了一下。 没事。 安岩努力想要冷静下来,努力安慰自己。 没事的。 神荼那是什么人,那么清心寡欲的人物,跟神人似的,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奇怪的欲【望的。他现在这样做,肯定只是喜欢这种肌肤相触的温暖感觉而已。 安岩如此对自己说着,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不要慌……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抱一抱,亲一亲,就可以了的。 安岩这么努力告诫着自己,忽然整个身体陡然一僵。 ……………… 【= =为了不被锁这里删掉部分内容,你们懂就行了】 …………………………………… ……………… 安岩的脑子在这一刻一片空白,紧接着,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的是不久之前在电脑屏幕上看过的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幕,那可怕的记忆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不行!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拼命的、用力地想要将身上这个人推开。 或许是因为他突然之间疯狂地挣扎,那已经咬在他锁骨上的神荼微微抬了抬头。 映着影子而变成深蓝色调的瞳孔,一双丹凤眼的眼角有着无法掩饰的烧红的欲【望的痕迹。 那个在常日里冷清而又淡漠的馗道传人在这一刻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的眼盯着安岩,就像是一头伏身即将扑向猎物的雪豹,那极具攻击性的目光仿佛就这样一寸寸地将对方撕咬吞噬了下去。 那个除了追寻家人以外从来无欲无求的男人,那个在安岩心中从来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存在的男人,那个对一切都淡漠而又完美强大得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被渴求一个人的欲望硬生生地拉到了人间。 “安岩……” 神荼开口低低地喊了一声,沙哑得可怕的声音,却是这么低低的一喊就让人听得脑子有些发麻那般诱人的声调。 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分让人难以拒绝的渴求,衬着那朱红到艳色的薄唇,让惊慌中的安岩都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但是,只是恍惚了一下而已,脑中不断闪过的看过的可怕的一幕幕情景让安岩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他张嘴就想喊停,但是看着神荼那被欲【望烧红的眼又不敢喊。 如此踌躇了一下,他脑子忽然一亮。 “我、呃,那个……我要——” 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了形容词。 “我——我要做主动的那一方!” 他一手用力地抵在神荼胸口,防止他再压下来,一边冲着神荼说。 他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分别代表男方和女方的人如何形容,只是含糊地用主动的一方来说。 神荼应该懂他的意思。 他倒不是真的那么大胆子想压了神荼,他只是觉得,他要这么一说,神荼肯定不会答应,只要神荼不答应,他就有借口拒绝神荼了。 半晌安静,神荼低头看着他。 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那被欲【望烧得微微发红的丹凤眼的眼角,像是在他颊上笼罩着的阴影。 好一会儿之后,神荼的唇微微动了一动。 “好。” 他说。 一个字,却是让已经准备喊出‘不行我就不干’的安岩瞬间傻了眼。 他傻傻地看着神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神荼也静静地看着他,深沉的湛蓝色瞳孔,蕴含着说不出的情绪。 “我说,‘好’。” 神荼看着安岩,那目光像是看透了一切的锐利。 他双臂撑在安岩头的两侧,他的影子笼罩在安岩身上。 他看着傻傻地瞅着他的安岩,像是看透了安岩心中所想的一切的敷衍和谎言。 他说:“……你能对我有欲望吗?” 那是比什么都还要平静的语调。 却不知为何同样也是比什么还要灼痛得让人心底一颤的语言。 安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刻,他所有的谎言都成了徒劳。 半晌寂静,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房间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而后,神荼垂眼,细碎的黑发掩盖住他垂下的眼。薄薄的唇抿着,明明是稍艳的朱红色调,此刻却不知为何是甚于常日里浅色的淡薄冰冷。 他起身,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身离去。 安岩的嘴动了一动,终究还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荼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 ——TBC—— 第六十四章 自从那一晚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安岩第二日看到神荼多少有点窘迫,说实话,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宿,也没想明白到底该如何回答。 可是,他在这里不自在,神荼反而是一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神态,仍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他的态度也没多大变化,一如既往的面色冷淡,一如既往地在他犯二的时候叫他二货,闯了祸也会教训他,而出任务的时候也同样是小心地护着他,和以前没有任何改变,就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问过的那句话。 这种态度让安岩多少松了口气,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如果神荼一定逼着他回答的话,他还真会不知所措。 可是安岩才如此庆幸了几天,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神荼对他的态度看似没变,但是有些地方,却是不同了。 …… 房间里飘着饭菜的香气,坐在桌边的青年捧着碗正吃得香甜。 神荼的手艺以前就很棒了,最近更是越发的厉害。话说回来,就算没有那什么神荼之力,他现在都已经嘴刁得看不上普通的饭菜了。 他还在埋头苦吃,那边,轻微的啪嗒一声响,那是瓷碗底端和桌面相撞发出的响声。 安岩抬头一看,神荼已经放了碗,从旁边扯了张餐巾纸,慢里斯条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手一按桌面,站起身来。 他用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哽了一下,这才能够开口说话。 “你现在就走?” 神荼昨天就跟他说了,今天下午有一个S级任务要单独去做。 “嗯。” 神荼简单明了地嗯了一声。 “哦……哦,那你走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安岩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有点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早去早回。” 他这么说着,头微微仰着,瞅着站着的神荼,似想要再开口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嘴里咬着两根筷子,拿眼小心翼翼地看着神荼。 一肚子的困惑,偏生又问不出口,只能越发用力地咬着筷子。 安岩一贯口味比较重,要么嗜甜要么嗜辣,而神荼对菜色向来不怎么挑剔,除了实在不爱吃甜的,一起吃辣他倒是无所谓。所以,今天的菜,也有那么一两个味道偏辣的菜。当然,这两个菜被安岩吃了大半。 就在安岩咬筷子之前,他就吃了一整个红辣椒,所以现在,他的唇也变得跟那红辣椒一样,红润润的,比常日里鲜艳了许多。 尤其是嘴里还咬着两根乌黑色的筷子,一对比,那抿着筷子的唇越发红嫣嫣的,像是红玛瑙一般晶莹透亮。 尤其是他欲言又止、目光有些恍惚时,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舔那乌黑色的木筷。 那站着低头看着安岩的人眼底微微一紧,散落在他眼角的黑色发丝的阴影给那冰蓝的瞳孔里添上一抹汹涌的黯色。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安岩无意识咬着的乌黑色木筷,将它从安岩手中抽了出来,自然也从安岩嘴里抽了出来。 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的安岩突然被从手中抽走了筷子,本还有点懵,仰头一看,那抽走他筷子的神荼正低着头深深地看着他,灼灼目光胶着在他的唇上,似要俯身下来。 他脸颊微微一热,踌躇了一下,就这么仰着头,闭上眼。 可是他仰着脸闭着眼等了半晌,没有等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柔韧而温暖的唇的感触,反而是有什么东西一下敲他额头上。 他错愕地睁眼,看到的却是站着的神荼将筷子一下敲在他头上。 “少吃点。” 那个站得笔直根本没有丝毫俯身迹象的男人低着头俯视着他,盯着他的唇这样说。 “嘴都肿了。” 啪嗒,那是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 神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独留下安岩一人一脸懵逼地抓着筷子坐在桌边。 卧槽卧槽卧槽! 这发展不对啊! 神荼大爷你最近到底是闹哪样? 以前明明有事没事动不动就要啃他两口,在家里有事没事就摁着他亲两口,哪怕是走在大路上只要兴致一来就会把他拽进巷子里按在墙上死命亲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个时候安岩每次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说好的无欲无情冷清寡淡的仙人呢? ……所以最近到底是…… 这都快一周了,神荼除了会和以前一样摸摸他的头,休息的时候挨着坐在一起、以及偶尔亲昵一点的动作之外,别说亲他,就连抱都很少抱他了。 感觉上又一下变回了很久之前他臆想中那个修身养性、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仙人模样了。 ……等等。 其实,这不就是他和神荼之前的相处模式吗? 抓着手中筷子的安岩有些茫然地想着。 在他还没在江小猪的提醒下发现神荼对他的感情之前,他和神荼之间不就是如此么。 ……所以这就是神荼的决定? 【你能对我有欲望吗?】 那一晚,他没有回答神荼这个问题。 所以,神荼给了他现在的答案。 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返还到什么都还没发生之前。 他们依然是最亲密的好友、最信任彼此的搭档。 他们再度回到了彼此交托性命的兄弟的关系。 ……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关系。 *** 天色已晚,漆黑的街道上,路灯一盏盏都亮了起来,照亮了来来往往的人脚下的道路。 城市的霓虹灯旋转着,闪烁着绚丽的光彩,将晃动的七彩光芒射在路过的人的脸上。 已到了深秋,夜晚的空气很凉,安岩穿着一件大衣走在街上,双手抄在口袋里,竖着的领口挡住往他颈里灌的冷风。 神荼虽然出任务去了,但是中午留了不少剩菜,足够他晚上吃了,只是他热了菜之后,却没多大胃口,吃了几口之后,蹲在屋子里觉得憋气,干脆就出来溜达溜达。 安岩低着头,手揣在口袋里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末的关系,街上的人不少,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可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穿梭在热闹熙攘的大街上,发出笑声的路人、面色通红的醉汉、尖叫着的孩子、匆匆赶路的人们一个个从他身边擦过,无数嘈杂的声音环绕在他周身,却莫名给人一种更为寂静的感觉。 漫无目的中,安岩站住了脚,四周一个个都是要比他年轻一点的面孔,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座城市唯一的一所大学的附近。 周身是一张张朝气蓬勃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年轻面容,让他也不由得会心一笑,忽然想起自己在不久之前也还是这些大学生中的一员,还面临着毕业失业的危机的时候,那个帅得让他忍不住掩面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将他带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有点怅然若失。 该回去了,神荼也快要回来了。 这么想着,安岩转身打算回去。 可是他刚一转身,突然有人从后面用力地抓住他的胳膊。 他在错愕中下意识回头,一张娇俏可爱的少女熟悉的面容映入他的眼中。 那个少女看着他转头,明亮的大眼睛越发亮起来,对着他甜甜一笑。 “安岩哥哥~~” “……蓝……瑶瑶?!” “对,是我,安岩哥哥~~”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读书啊~” “嘎?” “我在这里上大学啊~~” “……” 安岩下巴掉在了地上。 你不是南疆的苗女么? 你不是玩蛊玩虫的毒师么? 跑到城市里穿得跟时尚少女一样上大学什么的画风不对啊! “讨厌,安岩哥哥,现在时代不同了,谁说我们南疆苗族不能考大学?谁规定我们蛊师毒师不能考大学?只要我不在普通人里用蛊虫就行了呗。” 酒吧里的七彩霓虹灯疯一样地旋转着,不断地在少女那张甜美娇俏的脸上闪过。 蓝瑶瑶披着一头瀑布似的漆黑长发,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连衣小洋裙,雪白的长袜,毛绒绒的白绒雪地靴,衬着那甜甜的笑容,白嫩的肌肤,还有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包子一般圆嘟嘟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洋娃娃一般,可爱极了。 怎么看都是一个甜美可爱的邻家大学生女孩的模样,完全没了一点深山苗家少女的影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安岩一杯粉红色的饮料。 “来,安岩哥哥,这是樱桃酒,很好喝的,我和我同学都喜欢喝这个。” “哦,谢谢。” 被蓝瑶瑶拽到酒吧来的安岩接过来喝了一口,嗯,甜甜的,不腻,有点像是甜酒。 “这个和我们那里酿的米酒味道有点像吧?我记得当初安岩哥哥你很喜欢我们那边的米酒的。” “……嗯。” 这个女孩子还记得他喜欢这种口味啊。 安岩想起之前在苗疆发生的那事情,挠了挠头。 “那之后……你还好吧?” 虽然当初在南疆发生的事情并不愉快,但是这个女孩其实也只是恶作剧而已,并没有真的坏心,双生蛊也早就被消除了,也没必要记恨下去。 而且,当时他和神荼好像还把这女孩给弄哭了不是。 蓝瑶瑶双手托着腮看着那个挠头的青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弧度。 还是老样子,笨笨的,蠢蠢的。 她这么想着,心里不知为何越发愉快了起来。 不久前她和好友本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出去玩,刚出校门,就看到了这个笨蛋呆呆地站在街对面,她想也没想就爽了和那几个好友的约,跑过去抓人了。 “安岩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不然怎么会站在街角那里发呆。 “呃……” “说给我听听啊?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蓝瑶瑶笑眯眯地说。 安岩犹豫了好半天,压低声音小声问。 “蓝瑶瑶,你,呃,你有男朋友了么?” “有啊,嗯,大学一年里,一二三四,现在的这个是第五个了!” “噗——” 安岩一口酒喷出来。 “如果安岩哥哥做我男朋友我就立刻和现在这个分手哦~~你来做第六个吧?” “不不不,蓝瑶瑶,你这样是不是……” “怎么?就许你们男人玩女人,换女朋友,不许我们女人玩男人,换男朋友?” 托腮弯眼的少女笑得甜美可爱,可是月牙似的眼中渗出的光却是令安岩后背有些发寒。 他老老实实地继续喝酒,不吭声了。 可是安岩不吭声了,蓝瑶瑶却是冲他眨眨眼。 “如果安岩哥哥来做我男朋友,我可以保证以后好好对你,一心一意的,绝对不甩掉你。”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安岩有些招架不住了。 以往要是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跟他说这种话,他保证脸红心跳。 可是蓝瑶瑶他是知道的,虽然外表天真可爱,但是内心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小魔女,而且对男性有极强的报复心理,极度不信任男人,也非常看不起男人。 他上过一次当,再蠢也不至于蠢到掉进同一个坑里。 “切~~稀罕,追我的男人可是一堆一堆的。” 蓝瑶瑶撇撇嘴。 “那个……那我问下你……如果……咳咳。” 安岩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小声说。 “那么多追你的人……如果……嗯……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如果,咳咳,你不让他碰,咳,他还会不会继续和你交往啊?” 少女漆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打量了安岩好半晌。 “哦——” 她说,一脸明了的神色。 “那个叫神荼的家伙想和安岩哥哥你做【】爱,安岩哥哥你不想,对不对?” “咳咳咳咳咳!!!!” 如果前面是因为尴尬而假装时不时地干咳两下,这一次安岩是真被酒呛进了气管,咳了半天都没缓过气来,涨得一张脸都通红了,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气的还是其他。 “蓝瑶瑶!你!咳咳咳咳——————” “我说得不对吗?” 少女一脸无辜。 “…………” 对过头了! 妹子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安岩哥哥,这还需要问吗?你自己想想都知道,如果你有了女朋友,不,如果你娶了妻,而你的妻子却不愿意和你上【床,你还愿意和她过下去吗?” “…………” “你喜欢她,所以对她有欲望,所以想要和她上【床,可是她不愿意,她对你没欲望,她对你没感情。” 蓝瑶瑶淡淡地说,“安岩哥哥,我当初说过,你喜欢的是女人,我不觉得我会看错,就算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但是他是男人,你根本就不会想要和他上【床的,是不是?” “……” 安岩没有回答。 他也无法回答。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被动地接受着神荼的感情,而不曾有过多少回应。 他从不曾主动过。 他想,他喜欢的是女人,他不喜欢男人。 可是神荼喜欢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心疼神荼,舍不得神荼难过,怎么能对神荼的感情视而不见。 看,就像是委曲求全一样。 看,就像是施舍一样。 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他这样的想法,聪慧敏感如神荼怎么会察觉不到? 【你能对我有欲望吗?】 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吗? 那个时候,懵住的他没能给出回答。 那个时候,神荼看着他,看透了一切。 所以,神荼放弃了。 所以,神荼选择将他们之间的关系重新返还到最初,什么都没发生的那个时候。 是啊,他早该明白。 如神荼这般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得了那种敷衍一般的感情。 ……这不是很好吗? 他不是一直都想要神荼放弃喜欢他吗? 现在神荼终于如他所愿放弃了,他不是应该松一口气,不是应该开心的吗? ………… 蓝瑶瑶坐在高凳上,侧着头看着安岩的侧颊。 她虽然还年轻,却已经看过了太多男人的嘴脸,她把他们当玩具、当消遣,她就喜欢看那些蠢男人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摸样。 当然,她可以逗着那些男人玩,但是那些恶心的男人却休想占到她一点便宜。 青年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攥着手中的酒杯发着呆,一脸恍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蓝瑶瑶看过太多英俊帅气的男人,无论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在她眼中都不如她养着的虫子好看。 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身边的这个青年非常的好看,并不是容貌上的好看,而是…… 哪怕是在绚丽的七彩光线中,青年的侧颊仍旧给人一种清和的感觉,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 干净。 嗯,就是干净。 干干净净的。 就像是刚刚滴落了一滴露水的绿叶嫩芽,没有花朵的漂亮和夺目,可是看着就舒心,看着就舍不得移开眼,看着自己那坚硬的心膜就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下去。 蓝瑶瑶仰头,将手中那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气冲进了她的喉咙里,一下子将她的双颊冲起了漂亮的红晕。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伸手一把抓住安岩的下巴,将错愕中的他的脸一下子朝自己这边扭了过来。 朱红的唇微微张开,吐出一口醉人的酒气,少女那水润漆黑的眼眸眯起,醉红的颊,透出诱人的妩媚气息。 “安岩哥哥。” 她说,声音甜美而迷人。 “你喜欢的是女人。” 她捏着对方的下巴,主动凑近那张不知为何看着就让人舒服的脸,鼻尖几乎抵到对方的镜片上,从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 “……今晚和我试一次就知道了。” 如她所料,在她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被她掐着下巴的青年整个人都傻掉了。 傻傻地任由她掐着下巴,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的模样。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说实话,她现在自己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可是她不想松手。 她很清楚,只要现在一松手,她就会永远失去某种东西。 所以她用力地抓着青年的下巴,执拗地、固执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说不清是长还是短的时间,四周喧闹的一切和炫目的霓虹灯都仿佛静止的那一段时间里,安岩那涣散了一瞬的眼一点点地恢复了清明。 镜片被少女呼出的气息染得模糊,可是镜片后的眼却是恢复了常日的清澈。 他仿佛是在这一刻想明白了什么,他仿佛是在这一刻懂得了什么,他仿佛是在这一刻看透了什么。 “蓝瑶瑶。” 他说, “我想明白了。” 青年看着蓝瑶瑶,漆黑的瞳孔,像是三月阳光的明亮和坦然。 “我拒绝神荼,是因为我害怕。” 他说,目光坦然而率直地和蓝瑶瑶对视。 他看着蓝瑶瑶说, “……而我拒绝你,是因为我不想。” 半晌寂静。 然后,啪的一声。 少女那一巴掌抽得如此之用力,瞬间就让安岩左颊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红印。 “老娘最烦你们这些装得苦恼得不行却他妈是在秀恩爱虐狗的家伙了!” 黑着脸甩了安岩一耳光的蓝瑶瑶冲着安岩吼。 “给我滚回家恩爱去!” 突然被变脸的蓝瑶瑶甩了狠狠一耳光的安岩还有些懵,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那冷清的“安岩”的一声喊,脑子瞬间嗡的一下,顿时顾不得脸颊还在隐隐作痛,猛地站起身来。 转身一看—— 卧槽!大庭广众之下别把惊蛰放出来啊神荼!!! ——TBC—— 第六十五章 终章 *到底是谁先撒开了网,谁先被蛛网束缚? 那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年轻男子一进酒吧,就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 再仔细一看,嚯,那雪肤星眸,那细腻得跟丝绸一般还泛着微光的漆黑发丝,那简直就跟电影里才看得到的精灵般俊美而精致的面容,简直是难得一见的极品货色啊! 于是,神荼进门的一瞬间,就将那些人的目光给锁得死死的,不说那些眼睛发亮的女人,就连不少男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再看一眼。 毕竟好看到这种程度,已经无关于性别。 那带着黑色指套的手中蓝光一闪之后出现的惊蛰,自然也被那些盯着他的人看到了。 若是惊蛰是一把寒光沾沾的利刃,只怕这个酒吧早就一派兵荒马乱地闹起来了。这时候安岩无比庆幸,惊蛰从外表看起来只是一把雕刻着奇怪花纹的有点像是古董的木剑而已——至少在旁边围观哇了一声的人们都只是觉得,这个冷峻漂亮的男子只是在变魔术而已,甚至还有人很配合地鼓起掌来。 鼓你大爷的掌啊!是不是还要喊一声‘再来一个’啊? 一看神荼亮了惊蛰顿时慌得不行的安岩一边肚子里这么腹诽着,二话不说,起身就扑过去。 “神荼,别生气,别生气,我们就是闹着玩呢。”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努力地冲着神荼使眼色,一手按在神荼握着惊蛰的那只手上,还一边拼命将神荼往外面推。 “我们回家,回家再说。” 神荼站在那里,安岩一开始推他没能推动,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仍旧坐在吧台上的少女。直到安岩说到‘回家’的时候,他的目光才微微动了一动,落到了安岩脸上。 安岩讨好地冲他笑,一边继续使劲地将他往外面拽。 “来来来,神荼,你肯定也累了,我们回家休息~~” 细长的睫毛微微垂落,在白皙的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酒吧那疯狂闪动着的七彩霓虹灯在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俊美的侧颊上不断掠过,让他的脸上忽暗忽明的,越发衬得他的肤色隐隐像是半透明一般。 他的唇微微抿着,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是任由安岩又是推又是哄地将他拽出门去。 那两人走了,酒吧里仍有许多人看着半敞的大门露出惋惜的目光,虽然那个俊美的黑发男子看起来并不好惹,但是就算不上前搭讪,在旁边看看过过眼瘾也好啊。 许多人这么想着,唯独那坐在吧台上的少女抬手擦了一把冷汗。 还好老娘反应够快。 蓝瑶瑶心有余悸地这么想着。 不是她怂啊,要知道,在她心中,她阿姐已经是最可怕的存在了,虽然阿姐很宠着她,但是真要冷下脸来,她在阿姐面前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 然而,就算是那样的阿姐,也对那个男人极为忌惮。 双生蛊,说得简单,可是阿姐耗费了十几年心血从小培养出来,若不是对那个男人忌惮之极,阿姐绝对舍不得动用她这个宝贝。 【三妹,你还是不懂。】 她不服气的时候,阿姐这样冷冷地对她说。 【你动他的心头肉,比要他的命还要狠。】 【你敢碰那个人,那和他就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结果。】 所以在眼角扫到那个人进来的身影之前,蓝瑶瑶当机立断地挥手就是一巴掌——虽然就算那个人不来她也想给这呆子一巴掌的。 看着那个男人刚才冷冷看过来的一眼,她敢肯定,要不是这一巴掌以及喊出来的那句话,保管那惊蛰已经捅过来了。 也就这眼镜呆子还傻傻地以为那个男人是刚刚才亮出惊蛰,没来得及出手而已。 ………… 苗家女儿敢爱敢恨。 ……不共戴天又如何,不死不休又如何? 若是那呆子心中真有自己,她蓝瑶瑶就舍得豁出自己这条命去和那个男人抢! 可那蠢货心里没她,她怎么可能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一把抓过旁边那呆子留下的半杯酒,蓝瑶瑶仰头一口全部灌了进去。 烈酒入喉,烫得胸口发痛,呛得她眼角发红,她愣愣地握着酒杯好一会儿,甩了甩头,打算回宿舍蒙头大睡一场。 可是还没来得及起身,已经有人凑了过来。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靠过来,眯着眼色眯眯地打量着她,将手里的酒递过来。 “小妹妹,心情不好啊?” “滚。” 蓝瑶瑶看也懒得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老娘失恋了,火大着,别惹我。” 若是平日,她早就对这种臭男人不客气了,可是现在心情差得厉害,不想惹事,只是骂了一句,自己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眼见外貌如此甜美清纯的少女自称老娘,那男人似有些吃惊,可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蓝瑶瑶,终究还是舍不得眼前美色,继续凑过来。 眼见蓝瑶瑶要走,他使了个眼色,那跟在旁边的像是保镖的几个男人走过来,拦在了蓝瑶瑶面前。 “失恋了好啊~~叔叔来安慰你啊~~” 那胖男人笑眯眯地凑过来。 蓝瑶瑶顿了一顿,回头,黑葡萄一般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呈现出月牙的弧线。 她对那个胖男人露出了甜美可爱的笑容。 那是她家乡熟悉她的人看到就后背发寒退避三舍的甜美笑脸,而对此一无所知的中年男子则是以为自己得了逞,舔着脸凑了上去。 浑然不知,等待他的将是从此之后终生不举的惨烈后果…… ****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神荼后进屋,啪的一声关了门,将夜晚的凉意尽数拦在了门外。 虽然在酒吧里一时失控亮了惊蛰,可是一路回来他却是神色淡淡的,一言不发。 安岩一路上心惊肉跳地还以为神荼是要回了家发作,谁知道就算进了屋,神荼仍旧是神色冷漠,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眼看神荼就给自己留了一个背影,安岩登时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拽住他的手。 “神荼,我有话跟你说。” 回来的路上,他也想明白了。 他是喜欢女人没错,可是神荼不一样,他也说不明白哪里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 神荼问他对他有没有欲望,他一时懵了没能回答,但是刚才蓝瑶瑶抓着他的下巴说要跟他过一夜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少女那粉嫩得像是花朵般的唇上。 很好看,很漂亮。 可是他并没有亲上去的欲望。 那个时候在他脑中闪过的,是那薄薄的、抿起来的时候给人一种刀锋般的锐气的淡唇。 什么叫欲望? 他那个时候想。 他还是不太明白。 可是看着少女的唇,想着的却是那个人的唇,和江小猪看着小黄片的时候,他脑中想着的却是那个人的薄唇含住自己的……那种令他面红耳赤的事情。 这是不是就是神荼说的欲望。 他不懂。 是的,他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不懂。 可是他知道,不懂的,就要问,就要说出来,不然一辈子都不会懂。 所以,说他死脑筋也好,说他固执也好,就算神荼真的打算放弃他了,他也要把想问的问出来。 不懂个清楚明白,他绝不甘心! “我有话跟你说。” 他抓住神荼的手腕这么说,手指按在那粗糙的绷带上。 神荼回头看他一眼,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挥手挥开了他的手。 “我累了,改天。” 仍旧是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神荼甩开他的手,迈步欲走。 平常神荼要是这样一说,安岩就乖乖地放手。 可是这一次,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的安岩紧跟上去,再度一把抓住神荼的手。 “神荼,我——” 这一次,安岩第四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手就再一次被重重甩开了。 然后,砰地一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被神荼重重地压在墙壁上。 后脑和后背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响,身体撞在墙上导致的剧痛让安岩的脑子空白了一秒。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抵在了墙上。 神荼一手抵着墙壁,一手以可怕的力道将他的肩膀死死地按在墙上,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低头俯视着他。 漆黑色发的阴影散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冰蓝色的瞳从阴影中看过来,莫名透出一分狠意,莫名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戾气。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像是冰冻的弦拨动时发出的声音,神荼的声音再也没了刚才的淡漠,而是冷得可怕。 他的眼盯着安岩,明明一张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脸,此刻却像是一头陷入绝境的野兽,透着一分狰狞之色。 “安岩,你没有后悔的机会。” 他说,落入阴影的瞳孔像是暴风雨肆虐的海底。 又像是悬崖上绷紧到极限的丝线,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迸裂。 他盯着安岩,目光在这一刻危险到了极点。 他说, “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被神荼压制在墙上的安岩仰着头看他,呆呆的,傻傻的,还有些茫然的。 神荼看着身下的人那茫然地看着他的目光,用力地抿了抿唇。 他微微俯下身,垂下的头轻轻地搭在安岩的肩上。 微凉的漆黑发丝散落在安岩的颈窝里,带着一点凉意,柔软的,细腻的,仿佛透出几分主人的无力。 安岩怔怔地站着,听见那将头无力地垂在他肩上的人的声音从颈窝里传来。 “安岩,我什么都不做。” 那个前一秒还凶狠地将自己压得撞在墙上,这一刻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不喜欢,我就什么都不做。” …… ………………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安岩傻傻地站在那里,一脸懵逼。 不给我后悔的机会是怎么回事?什么都不做又是哪种意思? 什么跟什么? 难道不是你先后悔了你要放弃吗? 使劲地转动着一团浆糊的脑子,他懵逼了好半晌才终于勉强搞懂了神荼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一时间哭笑不得。 居然是搞了这种乌龙。 他以为神荼后悔了要放弃他。 神荼却以为他后悔了不肯继续下去了。 ……所以这段时间神荼不碰他的原因是担心让他害怕?神荼以为他会后悔和他在一起? 【安岩哥哥,如果你的女朋友不愿意你碰他,你还能继续和她在一起吗?】 【不可能的对不对?她不想碰你,她对你没欲望,她不喜欢你,你怎么可能还能继续和她在一起?】 【安岩,你不喜欢,我就什么都不做。】 安岩蓦然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蠢材。 他鼻子发酸地想着,抬手搂住神荼的肩。 天天喊我二货,你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蠢材。 他想。 什么都不做?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清心寡欲的仙人了? 他搂住神荼,深吸一口气,微微侧头,凑到神荼耳边低声说。 “神荼,刚才蓝瑶瑶跟我说,要跟我过一夜。” 他一句话说完,左肩陡然一阵剧痛,神荼的右手还扣在他肩膀上,此刻手指深深地陷入他的肉里,安岩有一种肩胛骨都要被捏碎的感觉。 靠靠靠,自作自受。 他苦笑地这么想着,继续说下去。 “我对她说了,我拒绝你,是因为害怕。” 强忍着肩上的疼痛,他沙哑着喉咙说。 “我拒绝她,是因为我不想。” 他说,再一次重复。 “我不想。” 所以,我拒绝你,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并不是因为我不想。 空气仿佛停顿了一瞬,安岩吐出一口气,双手忽然用力地抓住神荼的头,一把抬起来。 像是完全没想到安岩会说这样的话,神荼看着他,目光带着一分迷茫,神色有些怔怔的,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安岩抓着神荼的头,盯着神荼的眼。 冰蓝的色调,像是极北之地冰川中的天空与海洋交汇的冷色,看一眼,仿佛天与地都融化在这双眼眸中,看一眼,就像是能将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他想。 或许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已经陷落在这个人的眼中。 每一次这个人的眼中只印着他的身影的时候,都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神荼,你也知道,我不聪明,你刚把我带进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很差劲,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去学,很努力地想要追上你的步伐。你说让我离开,我不想离开,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我想要留在这个世界,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一次也是一样,我不懂什么是喜欢,我也不懂喜欢一个人要做什么,可是我想要去学,我想要去学喜欢你这件事,因为我想要你能继续、一直地喜欢我。” “所以,神荼,你等等我,等我学会。你既然让我喜欢了你,就要负责到底。” 安岩盯着神荼说, “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我就……” 话说到这里卡了壳,安岩绞尽脑汁寻思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我就’下面该放什么狠话。 削你一顿。 他敢吗? 把你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 ……打得赢么?加上江小猪王胖子一堆人也打不过啊。 找长辈主持公道。 ……得了吧,这家伙辈分高得张天师都得喊他小师叔。 安岩寻思了半晌,惊悚地发现,要是这货真始乱终弃或是出了轨的话,他还真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可不行,这不是被神荼吃得死死了的么。 他牙痒痒地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神荼一眼。 首先闯入他视线的,是那微张的薄唇,粉樱的色调,就跟他看着蓝瑶瑶的唇时脑中想起的一模一样。 然后,想也没想的,他抓着神荼的头,直接凑上去,照着那薄唇就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安岩霸气侧漏地宣布。 “总之,你是我的人了,就不能再去喜欢别人!” 他无比霸气地宣称。 大概是被安岩突然袭击地啃了一口和那霸气侧漏的模样给惊到,神荼脸上罕见地露出有点懵的神色。 他任由安岩抓住他的头,眼只是怔怔地看着安岩。 安岩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顿时有点窘,刚才狂飙的王霸之气顿时一点点又蔫了下去。可是就这样漏完气,他又不甘心,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你的下半辈子,归我了。” 安岩这话说得依然霸气,可是他瞅都不敢瞅神荼眼的目光暴露了他此刻的气短心虚。 他没有看到,在他这句话落音的一瞬间,那双落进了额发的阴影的冰蓝的眼像是焕出了亮光,哪怕是落在里面的阴影也掩盖不住从里面渗出的明亮色调。 神荼看着他,唇角扬了一扬。 【安岩,许我一世。】 【你的下半辈子,属于我。】 “好。” 神荼说。 这一刻比什么都还要明亮的眼,瞳孔边缘那一轮虹膜映着幽蓝的异色,像极了那只会在极寒之地出现的极光的绚丽。 这一刻,哪怕是在黑暗的阴影之中,他的眼中也像是融化着世界上最美好的光芒。 粉樱色的唇,薄薄的一层,微微扬起的这一刻,像是枝头的樱花在寂静的夜色中微微绽放开来的一瞬。 那扬唇一笑,世间万物都在这一刻褪尽了色彩。 那一笑,看直了某人的眼。 看得某人没忍住,又凑上去,照着那微扬的唇又是狠狠亲了一口。 妈的,红颜祸水。 被那一笑迷得七荤八素没忍住又啃了一口的安岩在心底这么腹诽着。 “我说你好歹有点自觉啊。” 一时没忍住,他开口就说。 “就你这张脸……没欲望什么的,怎么可能。” 话说完了,安岩才惊觉不对,顿时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好了事情说完了就这样了你不是累了么赶紧去休息赶紧——” 他一口气说完就推着神荼往屋子里走,可是刚推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又被神荼搂住。 神荼看着怀中那眼睛滴溜溜打转明显在想着怎么说谎的人,微微低头,唇凑近安岩耳边。 “说说看。” 他低声说。 “啊?要说什么?” 安岩装傻充愣中,凑近耳边的唇吐出的气有点痒,他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一点,可是他躲开多少,那唇就追上去多少。 “……安岩。” 低低的一声喊,近在耳边,那声音莫名就渗透到了耳膜的最深处。 安岩只觉得浑身瞬间就跟酸麻似的哆嗦了一下。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不准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不准用这种犯规的声音喊人!!! “安岩。” 这一次,安岩只觉得后颈连同整个儿后背都酥麻了一片。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别喊了!!我招了!我招了还不行么! 坦白从宽啊! “那啥……看那小黄片的时候,就是和小猪那一次……我就是……那啥……看到那女的含着那啥的时候…………想、想、想着……那不是……觉得、呃,觉得,你的唇、呃,挺、挺好看的……” 面红耳赤的安岩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着,只觉得头死都抬不起来了。 若不是神荼还抱着他不肯松手,他肯定已经蹲地上,把头埋进裤裆里了。 他的头埋得死紧,神荼低头去看的时候,只能看见安岩那两只耳朵从漆黑的发中竖起来,从耳尖到耳垂,整个耳朵都已经变成了粉红的色调。 可想而知,语无伦次地哼唧出那些句话的安岩此刻已经脸通红到怎样的地步。 神荼想了一想,凑过去,粉樱色的薄唇一口含住那尖尖的挺立的粉嫩的耳朵,从耳垂到耳尖都舔了一遍,含着那耳朵发出含一句糊不清的声音。 “……像这样?” “!!!” 某人的脸瞬间红得快要烧起来冒浓烟了。 “试试?” 依然是低沉冷清却莫名令人从心底发颤浑身酥软的声音。 “!!卧槽神荼拿开你的手!!还有都说了不准凑到我耳边说话!!” “嘁。” 尾声 陈旧的古董店里,一老头,一大胖子和一小胖子坐在褪了色的沙发上正聊得开心。 站在窗边的年轻黑发男子正检查着大腿上的皮扣,腰间的装备,以及手上指套的松紧度。 每一次出任务之前,这都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而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正站在大门中,盯着那个陈旧的红木柱子看得兴致勃勃,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安岩,你在看啥哈?” 屋子里的江小猪走出来,好奇地问。 “小猪,你看这个蝴蝶够笨的,直接撞到网上了。” 安岩呵呵笑着,指给江小猪看。 江小猪一抬头,顺着安岩指着的方向,只见那红木和门楣只见,张着一张大大的蛛网,一只浅紫色的只有两根拇指大小的小蝴蝶被缠在了网上,可怜兮兮地挣扎着,可是只是越缠越紧,眼见一只漆黑色的蜘蛛慢慢地顺着一根蛛丝爬来,那小蝴蝶越发颤抖了起来。 安岩摇摇头,说着算了,伸手想要将那只小蝴蝶从蛛网上扯下来。 可是他刚一抬手,另一只手就从旁边伸出来,按住他的手。 “你救了这个,另一个就会死。” 不知何时走出来的神荼按着他的手,神色淡淡地说。 安岩怔了一怔,点点头。 “……你说得也是。” 弱肉强食,一物降一物,本就是天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馗道一脉,本就是道法自然。 这么说服了自己,安岩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在他迟疑的一瞬间已经成了蜘蛛美食的小蝴蝶,也不再多想,转身跟着神荼出门了。 才走了两步,神荼的手伸过来,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 虽然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牵着手在街上走会招来很多奇怪的目光,但是试着挣扎了几次也试着跟神荼讲道理然而全无效果之后,安岩也懒得折腾了。 神荼都不嫌丢脸那他就更不怕了。 安岩这么想着,就随神荼去了。 江小猪看着两人拽着手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回了屋。 “哎,我觉得哈,安岩那笨蛋就跟那啥子直接撞蛛网上的笨蝴蝶一样撒。” 他如此感慨着,神荼那网也是撒得让他不得不服。 “一头就撞到网上,被缠得死死的,只能落蜘蛛口里了。” “谁知道啊。” 喝着茶的张天师突然这么哼了一声。 “你啥子意思?” 再度喝了一口热茶,老人慢悠悠地开了口。 “谁先一头撞进网里,谁先被网缠得死死的,还真说不清啊……” ——到底是谁在懵懵懂懂毫无自觉地中撒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谁先被那蛛网心甘情愿地束缚其中—— 【全文完】 第六十六章 番外 劫数 神荼黑视角 ——何谓宿命。 神荼便是你的宿命。 1 ………… 抱歉,我没办法喜欢上你。 ……………… “小师叔!” 空气中陡然传来凶猛振动的声音,带着渗人的颤音。 有不知名的东西从黑暗中呼啸而来,几乎能听到那破空的厉啸。 神荼猛地回头,冰蓝色的瞳孔清晰地倒影出那破空袭来的墨绿色藤条。 那绷直的尖端已如刀锋凶狠刺来—— 回头已是太迟。 手中的惊蛰已来不及挥起。 神荼只来得及一个侧身。 墨绿色的藤条与他擦肩而过,钢铁般的尖端刺破了他左臂,在漆黑的空间里撒开了一片的血点。 但这个仿佛活物一般的墨绿色藤条还来不及享用那溅落在它身上的新鲜血液,一道幽蓝色的亮光掠过。 啪的一声,成人身体那般粗壮的藤条被从中间一刀劈断,断裂的一截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那条断裂的墨绿色藤条扭动着,挣扎着,宛如活物一般,渗出黏稠的黑绿色汁水,那扭曲的姿态伴随着渗人的吱吱声让人恶心不已。 噌的一下,惊蛰自上而下贯穿了藤条隐藏在深处闪动着光点的地方。 幽蓝的光一闪,瞬间蔓延到整个断裂的树藤上。 下一秒,刚才还不断扭动吱吱叫着的树藤瞬间没了声息。 “神荼——你搞定啦?” 刚才被粗大的树藤撞下悬崖攀在悬崖上攀了半天的胖子终于爬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单膝半跪在树藤旁边的神荼没有看他,只是唰的一下干净利落地将惊蛰抽出来,起身。 目光从已经没了危险的树藤移开,胖子看到神荼,顿时吃了一惊。 “神荼,你又受伤啦?” 呃,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胖子困扰地挠了挠头。 他的眼一直看着神荼的左臂。 漆黑的皮夹克的袖子已经被撕裂,那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已经被尽数染成了血红的色调。 被深深地撕开的血口子还在泊泊地流着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就连左手腕上的绷带也被流下来的血染红了大半,鲜红的血珠顺着神荼白皙的手指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蓝眸的年轻男子抬起左手看了看,面色冷冷清清的没什么表情,绸缎般柔软仿佛泛着光的黑发细细地散落在他细长的丹凤眼眼角处。 “小师叔,伤口太深了,得包扎,不然血止不住的。” “我来我来,嘿,胖爷我别的没有,药包绝对好好地带着呢~~” 胖子用力拍了拍他随身背着的登山包,迅速地掏出绷带和消毒药水。 泛着蓝光的惊蛰消失在神荼手中,他转身,随意在旁边的碎石处坐下来。 王胖子拿着绷带消毒水凑过来,将那染得血红的伤口一冲洗,突然低头凑近神荼的胳膊一看,突然大大的哎哟了一声。 “神荼!你这伤口深得,都看得到骨头了,你一点都不觉得疼啊?” 神荼面色淡淡地坐在碎石上,修长的两腿屈膝敞开,漆黑色的长靴踩在泥地上。 两只胳膊随意搭在屈起的膝上,微微低着头。 他低着头,垂下时仿佛能听到簌簌地滑落声的细腻黑发散落下来,发的阴影笼罩着那双细长的眼。 任由胖子在他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上折腾着,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就连那散落下来的黑色发丝都没有抖动一下。 浅红的唇,从头到尾都是那么薄薄的一层,透着刀锋般锐利的线条。 张老头坐在一旁,看了看那伤势,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神荼,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 …………………… “不对劲啊。” “老东西,你看什么都不对劲。” “我是说小师叔。” “神荼?他怎么了?” “以小师叔的身手,刚才那一下不可能躲不开啊。” “哎哎,马有失蹄人有失手,神荼肯定也有犯浑的时候——哎,不过话说回来,最近那家伙失手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胖子反手用力拍了拍身后的背包。 “药包一大半都用在他身上了,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居然还会发呆,有时候盯着一个地方看的时候还会晃神,这样不出事才怪了!” ………… …………………… 2 “没事。” 当张天师略有些担忧地询问的时候,神荼这么轻描淡写地回答。 是的,没事。 那都是在他的控制之内的事情。 不管是前几次受伤,还是这次。 是的。 这一次也是。 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应该是这样…… 有着冰蓝色瞳孔的男子闭上眼。 【神荼,对不起,我没办法喜欢上你。】 那个突兀的在耳边浮现的声音让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秒。 就是这僵的一秒。 让他没能躲开从黑暗中而来的袭击。 …… 到底是故意造成的伤痕,还是真的在那一瞬间失了神,或许到了现在连他自己都已分辨不清。 从那一天起,那句话就仿佛梦魇一般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清晰得纤毫毕现,清晰得一次又一次强行将他硬生生拽扯回那一日。 ………… “对不起,神荼,我没办法喜欢上你。” 那个时候,他嘴里含着一口冰水。 冰意渗人,浸透到他的唇舌里几乎将他的半边脸都冻结了起来。 将他的大脑也冻结成一片空白。 然后,他将那口冰冷的水咽了下去,吞咽的喉咙里像是被冰凌硬生生刺过去的寒冷。 “哦。” 他一片空白的脑子和冰冷的唇舌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声音。 他转身离去,将那个人抛到身后。 不能回头。 不能看。 再看上一眼,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住的可怕的东西就会汹涌而出。 …… ……………………………… 没有开灯,漆黑的房间里,黑发的年轻男子静静地坐在床头。 修长的左腿踩在地上,右腿却是屈膝踩在床边,右臂搭在右膝上挡住男子下半张脸。 他的左手放在踩在地上的左腿的膝上。 和看似随意搭在右膝上垂下来的右手不一样,他的左手攥得紧,很紧,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攥紧到了极点的指关节微微泛白的痕迹。 黑暗之中,男子原本冰蓝色的瞳孔像是被眼底深处的火焰渲染着,一点点渗透成了一种妖异的紫红色调。 如果说冰蓝的色调是冷漠而毫无表情的话。 那么这一抹妖异的紫红则是给人一种渗人的可怖感。 那仿佛是俯身隐藏在森山野林之中的漆黑猎豹竭力压抑着嗜血的野性潜伏在黑暗中凶光毕露地等待着对猎物一击必杀的一瞬。 神荼在用自己所有的自控力竭力压制住那濒临失控的力量。 修炼魁道要的是冷心冷情,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收敛自我,极少将情绪外放。 更别说失控,那更是罕见。 上一次失控还是在一年前,那个叫龙傲天的男人在杀害他之后又试图对安岩下手。 和安岩的郁垒之力一失控就会丧失理智不一样。 极阴的神荼之力一旦失控,反而比常日更为理智,记忆更加清晰。 那个时候,力量失控的他用冷静到可怕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将泛着紫红光泽的惊蛰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身体。 那个男人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发出凄惨的嚎叫。 他仍旧冷静地一刀刀刺下去,剖开那具身体的血肉,砍断那具身体的骨头,搅烂里面柔软的内脏。 一次又一次拔出惊蛰时喷出的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感觉不到一点刚喷出的血的热度。 明明泛着妖异的紫红光泽的瞳孔却是比冰蓝色更冷更渗人的色调。 ……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的表情,但是在那之后,看到了当时场景吓昏过去的江小猪整整三个月里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 漆黑的房间中,泛着妖异的紫红光泽的眼缓缓闭上。 神荼仍旧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看似平静,可是攥紧的指关节已经泛白到了极点,可以想象出那手指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攥紧。 无论到了怎样危险的失控边缘,他终究还是以自己强大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 还不行。 他想。 他比任何人都还要了解,那个人看似随和的外表之下的坚韧。 或许看似平凡弱小,但是那个人绝对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压迫之下。 或许看似并无主见、得过且过,但是却能坚守着自我的底线。 那个人身上拥有的他曾经所赞赏的坚韧和毅力到了现在却成了最大的阻碍。 而他现在所拥有的筹码也不过是那个人对他全心全意的依赖和绝对的信任…… 他对他,毫无防备。 但是神荼非常清楚,一旦自己动用了强硬的手段,那么这唯一的筹码也会全盘崩裂。 到了那个时候,便成了绝路。 的确,即使到了绝路。 他仍然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将那个人囚禁在他伸手可及之处。 但,那并非他所想要的。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贪婪而不知餍足。 他想要那个人。 同样的,那个人对他全然的依赖,绝对的信任,全心全意的亲近和毫无防备。 他同样也要。 少一样都不行。 少一点都不行。 他想要得到的是那个人所有的血与骨,想要将那个人连皮带肉撕咬吞噬到自己身体的最深处,想要彻底蹂碎那个人的血肉乃至于灵魂融化到自己的身体的最深处。 向来对世间一切都无所在意的他从未曾想过自己竟会有如此贪恋而丑陋的一面—— 那张隐藏在黑暗之中被汹涌的欲望烧红了双眼的野兽般可怖而又可憎的面容—— ……………… 神荼安静地坐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微闭着眼,他漆黑色的发丝仿佛与那黑暗融化在一起。 黑暗中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俊秀而冷清的侧颊,细长的睫毛淡淡地散开在眼角。 安静得可怕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轻轻浅浅的呼吸。 仿佛一头伏下矫健的身躯潜伏在黑暗之中极具耐心地守候着猎物到来的危险黑豹。 美丽到了极点,却也可怕到了极点。 还来得及。 他冷静地想。 虽然节奏突然被打乱,让他一时间措手不及。 但是还有办法扭转过来。 他太了解那个人。 如呼吸般。 3 【魁道修炼,最忌执念。】 【执念一立,心魔便至。】 【心魔一出,魁道修炼从此再无寸进。】 ………… ……………………………… 狭小的厨房空间里,赤红的火焰在翻腾。 它扭动的身躯像是不断向天空喷吐着细小火舌的鲜红毒蛇在妖娆而艳丽地舞动着。 黑发的年轻男子那只绑着绷带的手抬了起来。 伸出去。 火焰在轻柔地舔舐着那只放在它轻盈舞姿上的手腕。 雪白的绷带一点点被灼烧燃成了灰烬。 赤红的火焰毫不留情地撕咬着那绷带烧烬之后露出的白皙皮肤,皮肉烧焦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一点点蔓延开来…… 神荼神色淡淡地看着那赤红的火焰在自己的手腕上跳跃着,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目光。 冰蓝色的瞳,本该是冰冻在大海中的蓝宝石那般冷冷清清的色调。 可是此时此刻倒映着火光,却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隐约可见一簇赤红的火焰在那双蓝眸的深处灼烧着,跳跃着,一点点将那冷清的冰蓝染成妖异的紫红色调。 ……… …………………… 执念已立。 心魔已成。 ——何谓劫数。 他就是他的劫数。 END 第六十七章 蛛网系列短小番外 之 《实际论证猛兽撒起娇来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实验者:神荼 被实验者:安岩 *** 难得一个安静的下午,安岩他们不久前才出了一趟惊险之极的任务,在一个漆黑无光的地穴里面熬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解决了那个该死的血僵得以完成任务。 一回家之后安岩整个人就瘫在了床上,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爬起来。 在吃完自家同居人做的美味午餐之后,摸着软乎乎的小肚子,安岩心满意足地躺在了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啊啊,回到文明社会的感觉真是太美了。 窗明几净的房子,凉爽的空调,美味的食物,还有丰富的娱乐比如电视手机…… 安岩决定今天下午就把自己焊在这个软绵绵的沙发上不动了。 比起安岩那一脸我好幸福的荡漾表情,一如既往冷淡神色的神荼瞥都懒得瞥这个二货一眼,安静地坐在沙发另一侧。 漆黑的长裤包裹着的修长的大长腿和往常一样随意撩起架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靠着沙发背,难得没有翻阅古籍,而是拿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杂志翻着。 暖暖的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拂动神荼那绸缎般柔软细腻的黑发,衬着那白皙的皮肤让他那张俊美的脸仿佛泛着柔光一般。 冰蓝色的瞳注视着手中的杂志,又翻过一页,看起来看得颇认真,并不像是随便打发时间的样子,这让习惯了神荼只会认真阅读古籍的安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将自己疲惫的身体丢进柔软的沙发里的安岩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他一按遥控器,将电视打开。 “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你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我再冷酷再无情再无理取闹也没有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不是说最近琼瑶的戏不吃香了么为什么还在播? 换台! “现在是XX新闻联播,大家中午好。” 继续换。 “鸳鸯茶~~鸳鸯~~” 擦这首歌什么时候播放到电视上去了,换! “午间大播报为您揭露,两女一男之间究竟有怎样的哀怨情仇,另一位男性为何又宣称自己与三人之间都有着说不清的暧昧关系,这位男性的女友又是……” 妈蛋这到底是三角恋还是四角恋还是五角恋,换台! 熟悉的音乐响起。 一口气换了四五个频道的安岩一听终于来了一点兴趣。 随着熟悉的音乐,一望无际的肯尼亚大草原出现在电视屏幕里,而那一群群悠闲漫步在水边的羚羊,远处的成群结队奔跑的斑马,威风凛凛的狮王等等也一个接一个出现在屏幕上。 安岩正看得有趣,突然画面切到一个动物身上,他咦了一声,顿时来了精神,抬手推了推旁边的神荼。 “神荼,你看。” 他精神奕奕地指着电视里的那个动物说。 “和你变的那个豹子像不像?” 冰蓝色的眸抬起来瞥了一眼。 在电视屏幕里奔跑的是一只花豹,黑色的斑点遍布在白色的身上,它雄壮有力的四肢踩在草地上,矫健的身躯上饱满的肌肉昭显着它那充满野性的力量。 很快地,那只花豹俯下身躯,潜伏河边岩石的阴影之处。 它的眼一眨不眨地,极具耐心地盯着一只稍微离远了鹿群独自在河边喝水的幼鹿,绷紧的肌肉蓄势待发。 而后,当幼鹿再一次低头舔舐水的那一瞬—— 花豹猛地扑了出去—— 锋利的利爪撕裂了幼鹿柔软的腹部,锐利的牙齿撕咬开了幼鹿细长脆弱的颈,发出凄厉的哀鸣的幼鹿倒在水边,黑亮而湿润的眼无助地看着天空,喷涌而出的献血染红了它柔软雪白的腹部,渗入河边的鹅卵石。 而丝毫不懂得怜悯的野兽只是埋头吞噬着身下的血肉,一口一口连皮带肉地撕咬着幼鹿的尸体,吞下肚。 安岩乍了乍舌,抬手按了下遥控器,换台。 “刚吃完饭就这么血淋淋的也太刺激了……” 他嘟哝着说。 又换了几个台,他突然眼睛一亮。 “哟,这个好!”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电视里那一堆圆滚滚胖乎乎毛绒绒滚成一团的小猫咪,还有乖巧老实地蹲在主人身边,蹭着主人的脖子耳鬓厮磨着的狗狗们。 他看着那群人搂着自家的宠物亲热的模样,顿时羡慕不已。 “啊啊,如果不是经常要出任务,我也想要养一只,猫和狗都行啊。” 安岩在这里自言自语地嘟哝着,旁边的神荼突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你不喜欢那只豹子?” “也不是不喜欢……” 安岩挠了挠头。 “虽然豹子狮子什么的看起来威风凛凛的,但是那种还是远远看着就行了,要养宠物的话还是小猫小狗这种,会向主人撒娇的才行。” 安岩看着电视里那一堆毛绒绒软绵绵的萌物,咪咪汪汪地叫着,拱着主人的脚,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主人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心都被萌化了。 “看,多可爱啊。” 另外一边,神荼瞥了电视里那一堆毛绒绒的萌宠,合上了手中的杂志。 “……猛兽也是会撒娇的。” 他淡淡地说。 “哈?不可能,那些猛兽光是驯养都很困难了。而且你看它们那凶狠的样子,就算真的撒起娇来也肯定很恐怖,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可爱好吗。” 这么反驳着,把神荼的话当成笑话哈哈一笑,安岩就一心一意地去看电视里那堆萌宠去了。 既然自己养不了,就只能看看别人的过过干瘾了。 他在这边看得兴致勃勃,那边,神荼已经将自己手中的杂志丢到了茶几上。 那两条架在茶几上的大长腿也放了下来,踩在地上。 漆黑柔软的发丝下,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斜,看向身边那个正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里的萌宠们傻笑着的二货。 在安岩毫无察觉也毫无防备的时候,神荼突侧身欺身而上,人已凑近他身边。 安岩正看着电视里那群小宠物看得正高兴,突然脸颊一凉。 绸缎般微凉的黑发轻柔地从安岩小麦色的脸颊上掠过。 神荼的舌尖自下而上轻轻地从安岩那细嫩的脸颊上舔过。 就像是电视里那只舔舐着自家主人脸颊的黑猫一模一样的动作。 然后 “喵。” 一声极轻的、低沉的,冷清的,却像是柔软的羽毛一般轻轻地挠了一挠安岩的耳尖的让人从心底都酥麻掉的声音。 ……………… ………………………… 某只大型野兽在舔舐完自家圈养物低低地喵了一声之后,一如既往保持着高冷的姿态面无表情地起身,从容离去。 留下某个石化的二货一脸蒙逼地傻在车祸现场。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终于反应过来的安岩哇啊的大叫了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和耳朵。 “我擦神荼你这个——” 滚烫的红色以飞快地速度在安岩的脸上蔓延,一瞬间就将那个脑袋彻底染成了通红的色调。 眼看着安岩的脖子以上就像是蒸汽火车头一样滚烫了起来,几乎轰的一下就要喷出漫天的水蒸气来了。 颊上似乎还残留着某个家伙舌尖舔舐过的感触。 耳尖还残留着那一口夹带着热气掠过时令人颤抖的感触。 还有那一声…… 【喵。】 啊啊啊啊啊神荼你这个家伙这样是犯规的啊啊啊啊啊!!! 我没有脸红心跳没有没有啊啊啊啊!!! ………… …………………… 就在安岩捂着受到不小刺激的心脏纠结万分的时候,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翻动了神荼不久前丢在茶几上的杂志。 于是,那封面上几个清晰的大字映入安岩的眼中。 《如何让您的小娇妻心动~~毛毛教你撩妻一百招》 安岩:“…………………………” 你才小娇妻! 你全家都小娇妻!! 神荼你大爷! END 第六十八章 蛛网系列番外《3D模型》 二货岩:哈大长腿有腹肌又怎样,我那里比你大【那是错觉 《蛛网》系列番外 【没错这就是被荼爷帅炸天的手办刺激出来的一片番外!】 【荼爷大长腿!】 【瑞秋妹妹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神荼迷妹】 【安岩人生三大错觉之:我很帅,我很强,我那里比神荼大】 3D模型 这是一间全方位封闭式的房间,呈圆柱状,足足有五层楼的高大,四周都是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的类似于金属类的墙壁,银光闪闪的。 干净利落的线条,未来科技式的造型,那房间一段光幕一般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按键,给人一种身处未来世界的科幻感。 “这是THA的最新技术。“ 将安岩领进来的瑞秋一脸骄傲地向着安岩介绍说。 然后啪啪地在悬浮在空中的光幕上按了几个按钮。 咔哒一声响,吓了一进屋子就处于傻了眼只是张大嘴巴看着的乡巴佬安岩一跳。 他一抬头,就看见这个巨大的未来科技感房间高高的顶端,打开了一个什么机关,然后,大片的光影落了下来。 然后,无数个人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通过扫描将人的外貌输入进去,同时包括心跳、唾液、细胞、脂肪率、还有能力等等,从而模拟出跟真人相似的3D影像,并根据此推断未来的发展方向。”瑞秋继续一脸得意地给身边刚在协会转正不久的小菜鸟介绍着。 被这个技术一下子震惊到的安岩根本没注意听她的话,只是一脸惊讶地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影。 说是3D影像,但是此刻那些人就站在他身前,栩栩如生。 就仿佛是活人站在他眼前一般,就连一点发丝的抖动,还有眨眼时睫毛的微动都精细而忠实地表达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些影像还有一点半透明的感觉,安岩恐怕会觉得那是一堆真人了。 “协会的每个人都有这个?” 他张大嘴巴问。 瑞秋啪啪又是按了几下按钮。 那近百个人影突然飞速地旋转了起来,然后许多人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熟悉的胖胖的身影还留在安岩身前。 “哈!江小猪!” 一眼就认出熟人的安岩顿时乐了,几乎是反射性的,一抬手就向那个江小猪的影像拍去。 伸手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这是影像不是真人,恐怕会拍个空。 可是力气已经施出去了,收也来不及收回来。 他正想着自己又要在瑞秋面前出糗的时候,突然手掌已经拍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哎哎哎哎——?” 安岩的手按在江小猪影像的肩,抓了一抓,又揉了一揉。 他一脸懵逼地感觉着手指的实际感触。 “这不是3D影像吗?为什么能摸到?” “哼,协会的技术,你不懂啦。” 其实自己也完全不清楚这种只有协会的最高层人员才知道的保密技术到底是什么的瑞秋抬头用鼻子哼了一声。 “不过这是为了让会员们可以随意选择其中的对象,进行战斗切碰的一个技术。”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满脸???地看着她的安岩不要再啰嗦。 “总之,你进协会也满一年了, 积分也够了,所以已经正式转正了,今天就是要把你的影像给录进去啦。录进去之后,别人就可以挑选你的影像进行切碰了,不过这些都是要消耗积分的。” “哦哦。” 安岩挠了挠头。 选他切磋?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把积分浪费在他身上…… “那神荼的影像这里也有?” 安岩发誓他绝对只是因为好奇而随口一问而己。 可是这话一问出口,本来还一脸不耐烦的瑞秋立马眼睛唰的一下亮了。 “当然!” 她的手指瞬间像是加了速,啪啪啪飞快地敲打着光幕上那些令人眠花缭乱的键盘。 “神荼哥哥的资料和扫描可都是我亲自给他输进去的!他的身体的全方位一丝一毫我都仔细研究过了!3D影像和真人相似度绝对达到了99%!” ……所以说瑞秋妹子这么痴汉的话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骄傲还一脸自豪。 早已习惯了这位神荼迷妹威力的安岩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 “就是这个!” 随着最后啪的一声拍,和瑞秋兴奋的声音,那疯狂旋转着的影像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安岩面前。 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静静地站在光幕之下,光是看着也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细腻的漆黑色碎发散落在他细长的眼角。 细长的丹凤眼微垂着,浓密的睫毛的阴影淡淡地落在他雪白的颊上。 那双仿佛冻结在深海之中的蓝色宝石透过细密的睫毛渗出冰蓝的色调,带着慑人的寒光。 粉樱色的唇,薄薄的一层,本该是异常的诱人,却因为那刀锋般锐利的线条反而成了-,一种渗人的冷意。带着指套的修长手指紧握着那染着出蓝色火焰的惊蛰横在胸前,漆黑色的皮夹克衣角还处于飞扬起的一瞬间。 靠,吓老子一跳。 吃了一惊的安岩差点就以为神荼本人真的突然出现在这里了。 真的和真人一模一样啊! 就连那种冷冷的高傲神韵都一模一样,真是…… 不对,等等。 为什么其他人的3D影像都是普通站立双手下垂的姿势。 唯独神荼的这个是抬手拿惊蛰黑色夹克飞扬摆造型的类势啊! 这感觉特么都不是霸气侧漏,那霸气简直就是铺天盖地袭过来了好吗——!!! “哦,这是我设计的,你不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神荼哥哥的帅气吗?” 瑞秋的回答让安岩再度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瑞秋妹子你这样滥用私权真的好吗? …… 等等。 瑞秋,看你那操作键盘的熟练程度,都快盲打到飞起来了…… ……难道你根本就是天天跑到这里来滥用私权对这个3D影像…… 满脑子开始跑火车的安岩打了个哆嗦,赶紧将脑中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好在瑞秋光顾着炫技了,根本没注意他脸上那诡异的表情。 要是她知道了安岩脑中的想法,绝对手脚并用把安岩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 “还可以放大。” 简直就和那些炫耀自家洋娃娃的少女们没两样的瑞秋又是啪啪几下,原本和真人等高的3D影像瞬间放大了一倍, 将脑子里跑火车跑得正欢的安岩又吓了一跳。 一抬头,他发现自己只看得到‘神荼’的腰了。 我。 虽然早就知道神荼这家伙的腿长得非人类。 现在这么一看就更夸张了好吗! 这腿简直是—— 安岩站在那高了他一倍的“神荼”下面仰着头张着嘴仰望着。 一时间只觉得生平所学用词已经无法形容这货大帅比的程度了。 “怎么样?像不像?” 瑞秋得意地说。 “这可是我目前为止最得意之作,要知道,刚完成的那段时间里,我每次对这个影像放大进行微调的时候,我们技术部所有的女孩子都会跑来都蹲在这里看,一蹲就是几个小时。” “…………” 技术部的妹子们你们还能再闲一点吗? 就算这家伙的确是个大帅比也不至于这样吧。 “好啦,别啰嗦了,你看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快过来我给你录信息。” “…………” 时间真的不是我浪费好吗? 虽然心里翻江倒海地吐槽着,但是完全被瑞秋的气势压制住的安岩根本不敢将这些吐槽说出口。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神荼”一眼。 我艹。 那腿…… 那腿简直—— 安岩的心里反反复复就重复着这么两句话。 一时间心里酸溜溜的各种美慕嫉妒恨,又不想表露出来,于是干脆取下眼镜擦了擦作为掩饰。 而走在前面的瑞秋一回头看见安岩站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做什么,顿时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走啊!发什么愣?” 盯着某人的大长腿心里酸溜溜地嘀咕的安岩一个没反应过来,被瑞秋这么用力一推,顿时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撞了过去。 啪的一声。 安岩一张脸猛地撞到了就在身前的“神荼”的腹部。 伴随着一声惨叫。 安岩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一脸扭曲。 因为差点撞塌的鼻子的酸痛而被刺激得泛红的眼眶眼泪都流出来了。 “呃……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一看自己闯了祸,瑞秋赶紧蹲下去道歉,一看某人眼泪汪汪的样子,顺手套了张纸巾递过去。 红彤彤的鼻子酸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岩蹲在地上,双手握着鼻子,又不敢去碰,那酸爽劲儿简直……也顾不得在美女面前要面子了,生理性的眼泪噼里啪啦止不住地往下掉。 “……怎么……怎么这么硬啊?” 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解了几分,安岩说话都带着浓厚的鼻音。 一说话,鼻子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酸疼,一连串的眼泪又被刺激得掉了下来。 “神荼哥哥的体脂率很低的,所以战斗的时候肌肉硬度很高……尤其是腰腹处锻炼过的。” 若是平常,瑞秋恐怕嘲讽安岩没出息了,但是毕竟刚才是她闯的祸,而且她也知道鼻子差点被撞塌的那种无法言喻的酸爽感……所以她现在是好声好气地安慰着。 “3D实体影像还原度很高,仿真必须连肌肉硬度以及肢体柔软度都一并表现出来,毕竟要用来做战斗训练用的,肯定要尽可能贴近真人。” 再加上又是她精心制作的,就更加…… 瑞秋打了几句哈哈。赶紧把还在用纸巾擦眼泪的安岩拽起来。 “来来,我们来录信息。” “我也要和神荼一样摆一个帅气的POSE。” 捂着还在发酸的红通通的鼻子的安岩趁机提要求。 神荼那么帅气的姿势让他羡慕得很,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提要求让瑞秋把自己的影像弄得像神荼那么帅。 瑞秋看着那捂着通红的鼻子眼泪汪汪的某人一眼,嘴角抽了抽。 “好好好,给你弄。” 她敷衍地说着,将安岩丢进一个桶状的小房间里,然后自己转身到了那个光幕的操作台前。 “要开始啦。” 那个房间的门啪的一下自动落了下来,紧接着那个圆简形的墙壁都发出光来。 那光是浅浅的,并不刺眼,只是一遍又一遍自上而下扫着安岩的身体。 安岩一看开始了,赶紧将剩下的一点泪痕擦干净,又揉了揉还有些酸疼的鼻子,把一直拿来手上的眼镜戴上。 想了想,微微一昂首嘚瑟的一笑,摆出一个双手持枪的自认为很帅气的POSE。 另外一个房间里站在操作台前的瑞秋嘴角又抽了抽。 “脱衣服。” 她说。 “哈?” “要扫描你的肢体柔软度以及肌内强度,还有体脂率等等,快把衣服都脱了。” “哦哦。” 安岩老老实实地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 “裤子也脱了。" “哈?!” 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开始缩手缩脚的安岩顿时傻了。 “瑞、瑞秋,你是不是看得到里面啊。” “废话,我在操作台当然看得到,快脱,必须脱光了才好扫描。 “瑞、瑞秋,打个商量。” 安岩瞬间结巴了。 “留一件行不行。” “不行。” 瑞秋铁面无私地拒绝了某人的请求。 “那、那……” 安岩继续垂死挣扎。 “至少换个男的技术员……” “你以为我想来啊。”瑞秋呸了一声,“要不是神荼哥哥的面子,我这个技术最好的高级技术员会亲自来给你录模拟影像啊?” “可、可是……” 一张脸都已经通红的小处男头上都快要冒烟了,捂着自己唯一的一条内裤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脸上都快烫出火来了,可是可是了半天都没哽出下个字来。 “好了好了,我转过身去就是,你自己脱,扫描大概需要三分钟。” 瑞秋撇了擻嘴,对着操作台上的大屏幕转过身去。 “瑞秋?瑞秋?” 面红耳赤的安岩又叫了两声,没听见回应。左思右想了半天。 最后,一咬牙,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唰的一下将最后一件衣服给脱了下未。 但是就算脱光了也还是心理上过不了关,于是双手捂着下面的关键部位,整个人缩手缩脚的可怜兮兮地站着光圈里,躁得全身的皮肤都微微发红了起来。 ………… …………………… 五分钟后,一声 “好了”如天籁之音。 安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一生以来所能达到的速度的极限飞速地将衣服套在身上。 等他从小屋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大厅中除了那个一直呆在那里的巨大的神荼影像之外,又多了一个熟悉的影像。 带着眼镜的青年一手拿着短枪,一手叉着腰,微微上扬着下巴,微微眯着眼,对着前方露出嘚瑟的笑容。 嗯。 瑞秋的确按照他的要求给他摆了一个造型。 可是…… 安岩围着自己的影像团团转,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可是自己这个明明应该很帅气的造型,和旁边神荼的影像摆放在一起,怎么就显得那么二呢? 安岩一脸茫然地一边瞅瞅自己的影像,一边又看看神荼的影像。 又忍不住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影像的腰腹,只觉得手指按下去的地方是软软的一团,一按就陷下去。 一瞬间只觉得心里苦。 瑞秋你的心已经偏到外太空去了好么。 就算我没有八块腹肌也不至于软成这样啊。 他一扭头,刚想向瑞秋扰议,瑞秋却笑嘻嘻地给他看了一个东西。 那是掌心大小的东西,浅金色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古欧洲的老式怀表。 瑞秋在那凸起的按钮上轻轻一按, 啪的一声,怀表的盖子弹开了。 一道光从怀表里射出来。 安岩张着嘴巴错愕地看到怀表的上空浮现出神荼的身影。 就是旁边那个影像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比例要小上很多,悬浮在怀表上面大概有半个手臂的长度。 ……………… 我艹。 就算是缩小的比例看起来腿也还是好长啊。 ……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脑子又跑了火车的安岩用力甩了甩头,让思维回归正常。 “这是什么?” 他指着那个小型的神荼影像问。 “协会的最新技术——立体影像, 太阳能,不需要充电,随时都可以打开,还附带语音。我花了好多积分才换回来的,刚才趁着把神荼哥哥的影像调出来的时候,又花了好多积分换了影像——我的积分都要空了。” 笑眯眯地捧着这个小怀表笑得一脸满足的瑞秋说。 每天早上的起床铃声订成神荼哥哥的什么声音好呢?她笑眯眯地想着。 “…………” 安岩这次是真的傻了。 傻到都忘记自己要向瑞秋抗议自己的造型为何和神荼比起来那么二的目的了。 瑞秋一脸开心地捧着小型的神荼影像左看看又看看,然后心满意足地关上。 “不许告诉神荼哥哥!” 她横着眼重重地威胁了还处于懵逼中的安岩一句,然后哼着轻快的歌儿收起怀表,转身去调整安岩的那个影像去了。 安岩看着瑞秋的背影,再度默默地咽下一口老血。 默默地回头看继续看自己的那个大型影像。这一看,又觉得不对了。 为什么他影像上的上衣印着神荼的头像? 这件衣服自从一年前找回神荼之后他就没穿了啊。 安岩一低头。 错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还真就是印着神荼头像的那件。 靠。 因为每天的衣服都是神荼丢给他的他根本就没注意,随便穿着就出来了好吗! 神荼到底是从哪里把这件他都忘记的衣服翻出来的?! 他还在这里拽着衣服错愕地看着衣服上的头像一脸茫然。 一个熟悉的冷清声线从后面传了过来。 “结束了?” 安岩反射性的一回头。 “神荼!” 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黑发男子抬头打量了一下那个放大的“安岩”的影像,淡淡的嗯一声算是应了安岩。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安岩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角。 “怎么了?” 他走近安岩,抬手,缠着绷带的那只手的手指从镜片下伸进去,擦过了安岩还泛红着的眼角。 安岩愣了一下,猛然反应了过来。 刚才因为撞到鼻子酸寒得眼泪掉个不停,现在眼角恐怕还有点泛红。 “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撞了下鼻子。” 他嘿嘿笑着说,挠了挠头。 冰蓝色的眼落到他的确还有些发红的鼻尖上,然后移开。 神荼侧身抬头,目光再一次看向旁边的两个影像。 看着神荼在打量影像,安岩也本能地回头去看那两个放大的影像。 因为都是放大一倍的,安岩一回头,视线就落在了腰腹处。 突然就想起了刚才撞得他鼻尖疼得要死的坚硬腹部还有自己软绵绵的腹部,顿时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一哼,目光移动,微微往下一动,顿时落在了某个不可描叙的地方。 嗯? 心里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安岩瞄了瞄自己的那里。 偷看了神荼一眼,见神荼只是仰头看着影像没注意自己,目光又偷偷地往神荼的影像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自己同样的地方一眼。 嗯,瑞秋说是各方面都和真人一样的,那么那里也是一样。 安岩突然心里就有了一点小得意。 我的比较大。 比较了好几下,比较出这个结论的某人瞬间心情就好了很多。 哼,你再有大长腿八块腹肌又能怎么样,小爷我还是有地方比你强。 他心底乐滋滋地这么想着,嘴角掩饰不住地往上扬了起来。 就算神荼侧头,冰蓝色的瞳向他看来,他也忍不住上扬的唇角。 反正神荼也不知道他在乐什么。 他得意洋洋地想。 冰蓝色的眸微微眯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二货。” 神荼冷冷地这么说了一句。 然后,他转身向还在键盘那里忙着敲打的瑞秋走去,两人说起话来。 因为心情好正得意着的安岩也不计较又被神荼骂二货,一脸嘚瑟地跟着凑了过去,结果听了半天也没听懂神荼和瑞秋说的那一大堆数据是什么,只好又缩了回来,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等着两人说完。 神荼和瑞秋谈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敲了几下光再的键盘,打开了另一个操纵界面,双手一按,也噼里啪啦地飞快敲打起来。 安岩在旁边等得无聊,就开始和瑞秋聊起天来。 “录信息的人都要脱衣服啊。” “当然,所有人都要。” “你们技术部的女孩子不会不好意思吗?” “哦,在我们眼中你们跟一坨猪肉差不多,或者说和试验用小白鼠差不多,你看着一只光着的小白鼠会不好意思吗?” “擦!那神荼也是一坨猪肉吗?” “神荼哥哥怎么可能啊——” “那他脱衣服也——” 说到这里,瑞秋突然啧了一声。 “神荼哥哥是特例,唯一一个没脱衣录数据的。” “……” 瑞秋妹子不要摆出那一脸可惜的表情好吗? 安岩一脸囧样的看着满脸可惜神色的瑞秋转身向着另一侧较远的操作台走了过去,继续忙碌起来。 等等…… 没脱衣?! 那么那个地方的数据其实不是真实的数据——?!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按在他的肩膀上,让安岩瞬间哆嗦了一下。 他一侧头,看到是放在他左肩上的那带着漆黑指套的手。 绸缎般柔软细腻的黑发散下来,一手按在他肩上的神荼微微低着头,冰蓝色的眼看着前方并没有看着他。可是那薄薄的唇几乎就贴在他耳边。 “放心。” 低沉而冷清的声音渗进他的耳膜。 明明毫无起伏的平静声调却带着几分若有所指的韵味 “比你大。” 说完。 带着指套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从他肩上松开。 神荼从他身后与他擦肩而过,一脸若无其事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向前走向瑞秋忙着的仪器所在地。 …… …………………… 一秒钟。十秒钟。三十秒。 轰的一声! 傻在原地足足半分钟的安岩整个通红的蒸汽脑袋砰的一下爆了开来。 我槽!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他特么有读心术吗! 不不不不不不对!!! 特么关键是—— 小爷我猥琐我认了! 可是神荼大爷你这么一个快要飞升的冷冷清清的神人似的大爷到底是怎么用这种冰似的声音和那张面无表情的面难脸轻描淡写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的啊啊啊啊啊!!! 还有放心是什么意思啊啊啊! 你大就大你厉害你牛行么他妈要我放什么心啊啊啊!!! ………… …………………… 忙碌了整整一下午,在神荼的帮忙下,瑞秋终于把某个老早就无地自容地躲出去的二货的所有信息录入都搞定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头对同样停止了敲打光屏键盘的神荼露出了少女甜美的笑容。 “谢谢你帮我,神荼哥哥。” 神荼侧头看地,细碎的黑发散落在眼角,微微眯起的丹凤眼让那张侧颊越发显得俊美了几分。 “瑞秋。” 他说。 “怎么了?神荼哥哥。” 少女继续笑得甜美可人,仰着头一脸乖巧地看着神荼。 “拿来。” 神荼说,目光冷清,缠着绷带的左手伸到瑞秋面前。 静默三十秒。 刚才还笑得甜甜的瑞秋一张脸都垮了下来。 为什么神荼哥哥这么快就知道了? 在心底如此哀嚎着的她拉耸着肩膀,一脸肉疼地将那个花了她大量积分好不容易到手的立体影像小怀表交了出去。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神荼抓着怀表,修长的手指一按,残酷无情无理取闹地删掉了同样也是她花了大量积分换过来的神荼小型影像,一时间满脸都写着生无可恋…… 噢漏……她用神荼哥哥声音做起床铃声和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神荼哥哥的梦想…… 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少女失了魂似的欲哭无泪地晃荡出了房间。 研究室里就剩下一个人。 神荼看着手中的怀表沉思了一瞬。 然后,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飞快地在光幕的键盘上啪啪打下几个按键,只见标示着他积分的数字唰的一下落下去一大截。 紧接着,他手中的怀表重重地嗡了一声,像是重启了一般。 然后啪的一下弹开。 一道光影弹出。 一个戴着眼镜的面容清秀的青年浮现在怀表上空,微微昂着下巴,眯着眼,露出带着一点小得意的笑容。那表情怎么看都笑得有点傻,有点笨。 冰蓝色的眸微微眯起看了那个怀表上空的小型影像好一会儿。 “二货。” 神荼说。 然后啪的一下关上怀表,丢进自己的外套口袋。 END 第六十九章 番外 吃醋 (突然想写——时间段在荼爷成功追到老婆之后) “你有手机吗?” “来加一下微信呗,帅哥~” “你等下有空吗?和我们一起去K歌嘛~” “对啊对啊~和我们一起去玩啊~~” 啊啊,又来了。 明明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被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视为无物的安岩叹了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口布丁。 然后,眼角瞥了旁边一眼。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容貌俊秀宛如精灵一般的俊美男子在一堆围着自己吵闹的女孩子中巍然不动,一手撑着下巴,侧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也不看那堆女孩子,眼只是看着窗外。 放在他身前的那份布丁根本是完全没动过。 果然是不该到甜品店来的啊。 安岩如此感慨着,再度往嘴里塞一口布丁。 因为来甜品店的大多数是女孩子,所以每次只要神荼和他一过来,就会引起围观事件。 但是喜好甜食的安岩又超级喜欢这一家的甜点,今天路过一看到有新出的松露焦糖奥利奥布丁,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兴冲冲地拽着神荼进来了。 嗯。 还好。 因为考虑到又会被众多女性搭讪而缘故。 所以他们进这家店子的做法都是这样的。 找一个靠窗的四人座。 神荼坐里面,靠着窗的里面,而安岩不是坐在他对面,而是坐在他旁边。 所以,就算有女孩子想要凑过来。 右边有安岩挡着,中间有桌子隔离开,就算有女孩子凑过来,也只能坐在对面,隔着一张桌子和神荼说话。 嗯,这个所谓的说话通常是,她们满脸兴奋叽叽喳喳地说,而神荼则是彻底无视她们,一直面朝窗外。 安岩几口将剩下的半个布丁吃完,然后理所当然地拿过了神荼面前根本没动过的那一份。 继续吃。 吃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了一个行动比较奇怪的女孩。 女孩似乎是那几个缠着神荼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的同伴,但是和那些两眼放光的女孩子不同,她显得非常局促,似乎并不赞同同伴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却又被强行扯过来,不得不坐在座位角落里,一脸尴尬地缩着。 因为坐在座位外侧,所以正好和安岩面对面。 安岩看了她一眼,就被正在促局不安的她发觉了,她抬头瞅了瞅安岩,非常不好意思地对安岩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抱歉,打扰你和你的同伴了。 她用眼神传递来这样的信息。 安岩愣了一下,赶紧咧嘴冲着对方一笑。 或许是从安岩笑里感觉到了真诚,原本尴尬不安的女孩子放松了一些,她看着安岩,露出了真心的笑来。 “……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她小声问。 “呃,我觉得挺好……” 安岩挠了挠头,回答。 “嗯~很好吃~~最近才出来的新品,我这几天都是专门来这里吃这个的~” 本来看起来比较内向的女孩子,一提到吃得就两眼放光了起来。 “还有这个,那个,那个和那个——” 她指了指菜单上的几个甜点。 “这些都很好吃哦,你试过没有?” “嗯,这个是很好吃,那个没试过。” “你可以试一试,真的真的很好吃!” “那我下次试试。” 看着女孩手里指着的几个甜点,安岩下意识凑了过去,看了看。 “还有这个,特大份樱花公主彩虹雪冰,我朋友说这个最棒,但是分量太多一个人吃不完所以我从来没吃过……啊……” 女孩忽然脸红了一下。 安岩光顾着凑过去看图片了,没注意到自己凑过去的脑袋几乎快和女孩给撞上了。 而意识到的女孩脸红了一下,却没有避开。 她犹豫了一下,酝酿了好久,似乎鼓起勇气小声说,“你、你……有微信么?要不、要不……我们下次一起吃……” “呜哇——!!!!!!” 那戴着眼镜的青年突如其来的哇的一声吓了女孩一跳,剩下的半句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突然大喊出声的安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而安岩本来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女孩推荐的几款甜品,正琢磨着要不要打包一个回家的时候…… 某个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下意识就嗷了一嗓子出来。 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眼珠子更是直愣愣地跟石化了一般转都转不起来了。 眼看着对面的女孩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安岩下意识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没事……那个…………呜!!!” 又是一声,只是这一次被安岩强行压在喉咙里只发出一声低低地闷哼。 他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然后,咔擦咔擦的,僵硬地转过头,镜片后的眼死死地盯着旁边的某人,眼珠子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安岩眼喷着火看着神荼。 几乎快要炼成传说中的用眼神杀死你的神技了。 被他死死瞪着的黑发年轻男子安静地坐在窗边,左手撑着下巴,侧着头,柔软的黑发散落在那俊美白皙的侧颊上,他微垂着眼,冰蓝色的眼似乎在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 嗯,神色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个……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不,我没事,我只是……啊!!!” 伴随着又是啊的一声惊叫,安岩放在桌子上的左手忽然缩了下去。 桌子很宽大,又是实心的,就算是对面的人蹲下去,也看不到对面桌子下的情况。 唯一能看到的,是那个戴眼镜的青年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还有左手仿佛在绷紧用力的样子。 ……他在做什么啊? 被安岩连续几声喊惊吓到的女孩子一脸懵然的看着前一刻明明还笑得很温和现在却因为咬牙咬得太用力而且像是在努力强忍着什么几乎忍到眼角抽搐的人。 只见安岩抿唇强忍了半天,左手用力了半天,似乎都没有任何成效。 终于,他一抬手,一脸放弃治疗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双手拿起身前被他吃了一口的布丁。 转身,举起布丁凑到神荼面前。 “神荼,很好吃的,你吃一口呗~” 他说,很勉强地咧着嘴,一脸讨好地说。 一直侧着看着窗外的神荼终于将脸转了过来,冰蓝的眼瞥了安岩一眼,细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 安岩果断狗腿地挖了一勺子布丁送过去。 然后,在对面那几个,以及其他围观的众多女孩子目瞪口呆的视线中,那位冰山美人帅哥张嘴,吞下了戴眼镜的青年喂过去的一勺布丁。 “好吃不?” 安岩瞅着神荼,眼眨巴眨巴的,拼命地对神荼使眼色。 那眼使劲瞄着下面的方向。 “……还行。” 粉樱色的薄唇动了动,某人这样说了一句,丹凤眼微微眯了一眯,仍旧是一脸冷冷清清的神色,仍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神态。 怎么看都是一副冰山美人禁欲总裁的高冷样。 瞬间周围一片都是咔擦咔擦手机拍照的响声。 唯独那绷紧了神经终于感受到某人的右手从自己不可描叙的部位移开的安岩强忍着狂跳的心脏。 暗戳戳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流氓! END 第七十章 番外 共赴黄泉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 柳家麟儿乃神童。 这是柳哲辰在六七岁之时就已传得众所皆知的事情。 自小,柳哲辰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与其他幼童的不同,当其他蒙童还在磕磕绊绊地背着一篇千字文的时候,他已在考究他的长辈面前顺畅地背下了一整篇《孟子》。 当时,他的长辈抚他头顶大笑。 我柳家麒麟儿! 不出十年,定能蟾宫折桂。 四周皆是一片赞誉之声,无数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看来。 唯有那被长辈抚头的幼童安安静静站在众目睽睽之中,宠辱不惊。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在一天天长大。 并没有出现长辈担心或是他人诅咒的伤仲永之事,他仍旧以远远超过同龄人的优秀傲于众人。 不过九岁之龄,他便参加院试,以会元之名考中了秀才。 年方十二,他参加乡试又是独占鳌头,成了大清最年轻的解元。 令一众同龄人仰望,追之莫及。 大喜之下,他父亲本想让他乘胜追击,一举蟾宫折桂,三元及第。 可他祖父却是说他锋芒太露,强压他暂不得参与科举,令他行走天下,数年之后才可归家继续科考。 他不懂何谓锋芒太露,他只知道,他要么就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是最好。 听他如此说,他的祖父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祖父抚了抚他的头。 慧极必伤。 他祖父看着他,那经历了太多岁月沧桑而今沉淀下来的眼看着他。 那目光中有疼惜,有担心。 辰儿,你聪敏好学,天资聪颖,我柳家出你这麒麟儿,我心慰之。 他祖父说, 可你记住,过而不及,慧极必伤。 虽你看似脾气温和,可我知你从小争强好胜,个性执拗,为人倔强。 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可你要谨记,看得太透争得太狠,未必是一件好事。祖父今日送你四个字,难得糊涂,只希望你能把它记在心里。 老人抚着他的头,如此叹息着。 我老了,没志气了,也不求子子孙孙名动天下,只求你们能安顺一生。 我记住了,祖父。 那个时候,年幼的少年跪在老人脚下,脆生生地回答。 年轻的面容,带着勃勃生机,宛如初生朝阳的明亮。 …… 他本只是抱着出门游历行走天下的心态,却在一日借宿乡村时遭了鬼怪。仆人皆尽丧命,所谓的胸怀万卷诗书、天资聪颖、众人皆羡的神童,此刻却是没了半点用处,只能看着那鬼怪阴风袭来,闭目等死。 眼看即将毙命,他只觉得脖子一热,一道红光涌出,笼罩在他周身,逼退了那鬼怪。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名长须道人从天而降,一挥拂尘就将那可怖的鬼怪震得粉碎。 错愕之中,那道长上前,一扯开他领口,往他脖子里看去。 他的脖子还在隐隐发烫,他忽然想起,那个发烫的地方,有一个他出生就有的奇怪的胎记。 “找到了!郁垒之印!” 那扯开他领口的道人哈哈大笑,伸手抓住他就将他带走。 …………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就是这一代郁垒?” “粗野莽夫。” ………… 到底是何时将那粗野莽夫放在心里,他自己也不记得。 或许是在此人嘴上说得难听,却一次又一次在危险中救了他性命的时候。 或许是那人总是看不上他娇生惯养、少爷脾气,到了关键时刻却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住他的时候。 或许是在被围困在石窟密室之中,那人饿了数天却谎称自己吃过了,而将食物全部省给他的时候。 或许是在那一次,受了致命伤的他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那人紧紧地抱住他,扣着他的肩的手指都在发抖的时候…… 那人是心悦他的。 他知道。 而自己心中也是有那人的。 他也知道。 差的,不过是说透而已。 可是他向来争强好胜惯了,哪怕是在感情上,他亦要做赢家,不愿主动迈出那一步。 可他忘了。 他心高,那人同样也是气傲。 他猜得透那人的心思,却不肯放下架子主动走那一步。 那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比起被他拒绝,则是宁可停在原地。 他们两人,一个心高一个气傲。 谁都等在原地,谁都不肯主动踏出那一步。 如此僵持到了最后…… ………… 数年后,百鬼暂歇,他重返柳家,一举考中状元,蟾宫折桂。 三元及第的年轻状元郎,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走马游街,他神色平静,旁人只道他是老成持重,沉稳冷静,却不知他心底却是闷闷不乐,心情不愉。 待到那街道一拐,那无数金色的桂花花瓣迎面扑来,他仰头,看着那坐在屋顶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的白发男子,微微一愣。 而后,心头一暖,他看着那人,忍不住展颜一笑。 众人都说。 那一年,文曲星下凡的翩翩状元郎在那街道酒楼下的弯眸一笑,不知道笑醉了多少人的眼。 ………… …………………… 他早知,他和那人虽曾是生死与共、患难之交,但是毕竟出生不同,沟壑太深。 那人自幼在江湖中行走,早已习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 他却是生于高官世家,心思玲珑委婉,满腹心思,皆藏于腹中,不愿说透。 相伴于江湖乡野之时,这沟壑尚不明显。 待他高中状元,位及高品官员之时,这沟壑便无边无际地放大了开来。 他和那人之间的争议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那人一连犯下数起案件,都是他小心地遮掩了过去,耗费不少心血。他却不愿将自己暗中为那人做的事告诉对方,只是警告那人行事不可太过。 那人不服气,他不认输,争辩之下,两人之间关系越发冷了下去。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心里难过,却咬紧牙不愿低头。 你若无心我便休。 他赌气这么想着。 我柳哲辰不是非你不可。 那人连杀数名高官,甚至灭其满门,朝中震怒。 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捉下狱,费尽心思,拼命转圜,四处奔波,甚至于放下脸面去做他一贯不屑的行贿之事,终于才打通了关系,堪堪将那几起案子压下去。 可是,他一口气尚未松下,又是一宗高官灭门惨案传来,震惊朝野。 皇上大怒,发下御令。 他辛辛苦苦去做的一切皆成了徒劳。 得知灭门惨案的那一晚,他待在房内,木然坐了一夜。 夜露染湿了他的窗栏。 …… “你我乃魁道中人,当行侠仗义,如今惩奸除恶,就在今朝。” “那和珅,难道不该杀?” “柳哲辰,你变了。” “你怕死,我却不怕,你若怕我连累了你,就如你所愿,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断然道,然后挥袖而去。 他没有动,也没有喊住那人,只是站在原地,淡淡地看着那人离去。 那个人太骄傲,骄傲得只能看到他自己。 一意孤行,自傲自负。 他从不知道他为他做了多少。 他永远不知道他为了他承受了多少。 黑夜中,他目光木然地看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神色淡淡。 ……我累了。 心灰意冷,不过是一念之间。 他想。 原来心灰意冷,也不过是如此。 不过如此。 夜色中,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那漆黑的夜空,被隐没在厚厚云层之下微弱的星光。 睚眦,我要你后悔。 他神色漠然地站在那夜色之下,如此想着,眼底淡淡地没有丝毫颜色。 我要你悔之莫及。 ………… “哲辰,跟我走。” 阴暗的牢狱之中,那人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 他微微昂着头,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祈求目光的那人,这一刻他看着那人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他看着那人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说。 “我只愿你我在有生之年,再不相见。” 太迟了。 这句话来得太迟了。 【我要你悔之莫及。】 我要么就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是最好。 年幼的时候,他如此对祖父说。 而现在,亦是如此。 我要么不要,要就要所有! ……………… ………………………………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哲辰啊,你终究还是没有记住祖父给你的这四个字。 那一刻,那向来沉稳持重的老人,垂着头,竟是老泪纵横。 老人说, 我宁可你一生愚钝,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啊。 他直挺挺地跪在祖父脚下,看着老人脸上的泪,胸口像是针扎似的痛。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 纵然此刻看着哀痛流泪的祖父有了一丝悔意,他却再也回不了头。 救走睚眦,得罪和珅。 若是不拿自己这条命平了和珅的怒气,他柳家颠覆之日就在后日,家中那一百多口人还不知会落得如何下场。 若要和珅不追究,只有他一命抵一命。 是他糊涂,执拗地朝着悬崖走,断了退路,只等到了悬崖就自己跳。 只是无论如何,他绝不想累及家人。 他跪在祖父脚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闭眼,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渗出。 慧极必伤。 一语成谶。 孙儿不孝。 ……………… 固仑公主说要救他走,他微微一笑,拱手向公主致谢,却是笑着摇头。 和珅权倾天下,掌控欲极重,就连丰绅夫妻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之中。 倘若仅仅只是替了那当众行刑砍头的身躯,和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在乎,可他若私下遁走,留了性命,和珅又怎会不知。 他走了,却是累及家人。 他已是不孝,不能为柳家光耀门楣,又怎能再害柳家遭了和珅的报复。 一瓶鹤顶红,夺了那坦然一笑的状元郎年轻的生命。 ………… …………………… “我大概,只是不想输。” 所以宁可以命去报复那人,也倔强地不肯低一低头。 “为什么?” 那个目光清澈的青年看着他,一脸懵懂地问他。 “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换成你,你忍得下这口气?” “换成我?……那我肯定直接认输,反正对方是神荼,无所谓啊。” 那青年眨巴眨巴眼,不假思索,说得干脆。 他看着安岩忍不住失笑。 真是小孩子,说得如此简单,可世上的事,又怎可能真的如此简单? “我是不太懂……可是对方若是神荼,我不在乎什么输赢啊,他肯定也不在乎的。” 安岩看着他对自己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是困惑地挠了挠头。 “而且,就算你赢了……赢了,有什么好处吗?输了,好像也没差啊。”安岩困惑地问他,“既然都没差,赢和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他一怔。 前一秒还想着这安岩真是小孩子脾气太过天真,下一秒,他却是被他视为孩子的人说得一愣。 他怔怔地看着安岩。 是啊。 赢了,待如何? 输了,又如何? …… 他一根筋地咬着那输赢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忽然有些迷茫了。 那人的迟钝,那人的脾性。 他岂非不知? 他自认在背后默默为那人做了许多,而那人不懂他,不理解他,最后竟还说出那般令他心灰意冷的话来。 可他自己是否忘记了,在那险恶之中,那人一次次的不顾性命,以身相护? 那人的身上,还留着多少为了护住他落下的伤痕? “柳哲辰?” “……” 茫然之中,他忽然记起了祖父对年幼的他说的那些话。 那时,祖父说, 辰儿,你天资聪颖,却也心思太重,偏生又个性执拗,争强好胜, 可你要知道,这世上许多事,本就没有胜负。 你要记住,很多时候,难得糊涂啊。 他终是没记住祖父给他的这四个字。 他半晌不语,那看着他脸色的青年惴惴不安地问他。 “柳哲辰,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你没有。” 他闭眼,眼角渗出一分湿意。 “错的是我。” 【我要你悔之莫及。】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那人多在意他,他怎会不知。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做了那样的事。 他要那人后悔,所以他毁了自己。 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去伤害在意自己的人,枉他自小自以为天资聪颖,最后竟是做了如此愚不可及的事情。 最后就算睁得了一口气的输赢,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他说睚眦执念太深入了心魔,而他何尝不是执念成了心魔? 悔之莫及的,何止是睚眦一人。 ………… …………………… 那是一片幽暗的大地,看不到天空,看不到尽头。 昏暗和阴冷是这里永恒的色调。 他看到了那一座巨大的火山,几乎贯穿那一片天地。 其中漆黑色的火焰在灼灼燃烧,看不见的屏障将黑色的火焰和周围隔开。 那人深陷那黑色的火焰中,一头苍白的长发仿佛也染上了漆黑的颜色。 逆天而行,违背天道。 死后入不了轮回之道,打入地狱,身受烈火焚身之刑。 永不超生。 他走到那人身前。 空气中无形的灵力将那漆黑色的地狱之火拢在其中,也将他和那人隔开。 他现身的那一瞬,他看见那人原本黯淡无光的眼陡然亮了起来。 那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死死的,眼珠子都不肯动一下。 那人看着他一步步走来,那双盯着他的浅褐色的眼,在火焰之中亮得可怕。 他走到那无形的屏障的边缘。 那人死死地盯着他,他却再也不向前走一步。 他伸出手,伸向那人的方向。 他的指尖,微微透过那道无形的屏障,指尖染一点火焰,灼烧的痛袭来,他却恍如不觉。 “要怎么做,由你。” 他看着那人说,他的神色仍旧是平静的,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 是抓住我,还是推开我。 一切交给你来决定。 他用目光这样对那个白发的男人说。 他是柳哲辰。 他做不到那个年轻的孩子那般的坦率和毫无保留。 他认了。 他倔了一辈子,他傲了一辈子,到死也是。 他绝不主动走出这一步。 那人看了他许久,然后伸出手,抓住的他的手。 那只抓着他的手将他拉入那地狱之火之中,那漆黑色的火焰如附骨之疽在一瞬间缠绕而上,灼烧着他的身体。 那将他拉进来的人紧紧地抱住他,手指用力扣紧他的肩。 “……对不起。” 他听见那人在他耳边喃喃地说。 对不起,是我自私。 对不起,我放不了手。 对不起,我要你陪我一起下这地狱,永不超生。 “嗯。” 他倚在那人的肩上,微微弯了弯了眼。 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痛彻心扉,可是那人抱紧了他的手让他的心情在这一刻比什么都还要平静。 “我原谅你。” 他说。 我原谅你。 因为你终于做了我希望你做的事情。 【东飞劳伯西飞燕,不及黄泉无相见】 倘若再见,就是黄泉。 我愿与你,共赴黄泉。 ——番外 共赴黄泉 完—— 违背天道,睚眦肯定是被打入地狱,永不超生。 终日遭受烈火焚身之刑。 而他终是不肯放手,将柳哲辰也拉入了其中。 这个结局是HE还是BE,只能说见仁见智。 “你若无心我便休。” 出自张若虚,初唐诗人。以《春江花月夜》著名。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为“吴中四士”。 君若无情我便休其实是用他这句话借鉴而来。 第七十一章 蛛网之无责任小番外 关于安岩对于那些GV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解不开的误会 “我说安岩哥哥,你还没和那个叫神荼的家伙成事?” “!!!你怎么知道?!” 少女撇嘴。 “这不很明显吗?那家伙欲求不满到浑身的荷尔蒙气息都已经散出来了,你看他往那里一站勾来了多少人。” “……” 先不说你是怎么从那张面瘫脸上看出欲求不满这一点的。 我非常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看到他散发的荷尔蒙气息的? “你就憋着他吧,到时候憋得狠了,倒霉的还不是你。” “不……那个……我还是有点怕,那个事情,还是太恐怖了……所以……” “怕?恐怖?” 少女满脸都是问号。 “这事为什么能扯上恐怖?” 于是某人巴拉巴拉把自己和江小猪一起看的GV内容说了一遍,听得苗家妹子嘴角直抽。 早知道这人蠢,就是不知道能蠢到这种程度。 “你傻啊。” 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 “就是这样才更要主动啊。” “哈?” “听我的,安岩哥哥~~” 蓝瑶瑶凑到安岩耳边一阵嘀咕。 ………… …………………… 安岩找了个借口和神荼分开,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到了情趣用品店。 看着那一堆堆巨大的、可怖的、还带有凹凸点的情趣用具,某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看到那边一个带着刺的粗长皮鞭,带刺的手铐,束缚带等等,他惊悚地咽了咽口水。 “老板!请给我最小号的!” “还有那个,要没刺的!” “这个勒得太紧了,换个松点的。” “还有那个,给我最软的!” …… 安岩哥哥你笨啊。 要是让那家伙去买肯定往狠的买。 要是你自己去买,不就可以选轻一点的不那么恐怖的东西了么? 妹子说得太有道理。 安岩拎着最小型最没有震慑力的道具们屁颠屁颠地回了家。 ………… …………………… “神神神神神荼——这个——” “?” “只准用这里的东西!” “………………” 接过那一袋东西,一看里面一堆的跳弹束缚带小皮鞭之类的情趣道具,高冷总裁脸上瞬间出现了罕见的懵逼神色。 “开始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咱就别用狗了,行么?” “………………………………” END 第七十二章 蛛网之无责任恶搞小番外——不能惹的女人 本番外纯属恶搞,若有雷同什么的……请当做不存在! _(:з」∠)_ 蛛网之无节操小番外——不能惹的女人 安岩发现最近和江小猪一起做任务的时候,江小猪的行为总是很奇怪。 只要一休息,他就翻出一本书来,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一边时不时地瞅安岩两眼,再看看书,再瞅神荼两眼,然后,嘿嘿地怪笑两声,那眼光让安岩寒毛直竖。 安岩终于受不了江小猪那诡异的目光了,伸着脑袋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可是一看,江小猪看的也不是啥奇怪的书,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说而已。 “你看什么呢,小猪?” “青绘妹子推荐给我看的一本小说撒~~” “……你还敢看她推荐的东西啊?” 一听到这个名字安岩就头皮发麻。 想当初,正是因为这个妹子错手将那啥SM系凌辱系GV当成普通的GV借给他和江小猪,才造成了天大的误会,害得他对那事恐惧得不行,还差点和神荼闹翻。 “人家妹子那只是一时错手哈,你别老记着啊,而且她推荐的这个小说的确很不错的撒。” 江小猪本来也只是应付应付看一下,毕竟妹子给推荐了,以后问起来一问三不知不太好,就打算随便翻翻。 结果,一看就停不下来了,毕竟这小说真的挺好看的。 就是里面那两主角…… 咳咳。 搞得他时不时就想看着安岩傻笑。 “说的什么?” 安岩随口问了一句。 可是这一问,江小猪顿时来劲了。 伸手将书一翻,翻到封面给安岩看书名。 “馗道手记?” 不看不知道,一看安岩顿时吓了一大跳。 擦擦擦! 这个名字——难道是有人把馗道秘术都泄露出去了?! “别急撒,不是你想的那个,只是和馗道沾了点边而已,拿那个做背景而已哈。” 江小猪一看安岩急了,立马知道他想歪了。 “这故事说的是一个挺笨……哦不,是挺单纯的年轻人,因为一次意外,被旁人傻傻地扯进了湘西赶尸的麻烦事中,从此陷入 了妖鬼的世界中,牵扯不清了。”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每次遇险的时候,都正好遇到一个高冷帅气的馗道传人救了他,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所迫,两人就开始一同行动,一起出生入死,解决那些诡异事件。” “再后来,男主的身世也渐渐暴露了,原来自古以来馗道传下来两支,一支是那个高冷男二,还有一个就是男主了,他们身上好像都背负着什么很沉重的使命啥的……还特么和人间支柱有干系啥的……” 安岩开始听还没啥感觉,听到后面,琢磨了半晌顿时感觉有哪里不对。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对哈!你看,安岩,这像不像你和神荼啊?!” “…………” “而且撒,这书里的主角啊,怎么看怎么像是和那男二有那啥的关系。” “哈?” “青绘妹子都说了,那男二护男主跟护媳妇似的,对谁都一石头面瘫脸不吭声,就对男主有好脸色还时不时给笑一个,你敢说这没奸情?我回头再看了一次,青绘妹子说得对啊!那男二护着男主的劲儿就跟神荼护着你一个德行!” “…江小猪我觉得你还是离那个妹子远点比较好。” 你已经快被那妹子洗脑成功了。 话说回来。 “这书谁写的啊?” 江小猪翻了翻封皮。 “唔……应该是笔名,叫什么‘南疆三妹’。” “………………” 安岩二话不说,一把抢过那书,翻开勒口一看。 作者简介上,只见那水灵灵的妹子的正面照就印在上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卧槽!蓝瑶瑶!” 他下意识爆了粗口。 “啥?这是那个苗族妹子?” 那个苗族妹子的事情江小猪曾经听安岩说过,见安岩这么一喊,顿时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哦!我明白了!她这个其实就是用你和神荼为原型写出来的吧?” 安岩不想承认,但是按照江小猪说的人物性格以及故事情节……江小猪说得恐怕没错。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蓝瑶瑶你上大学就这么闲吗?还有时间写这些? “行了行了,别小气了,以你为原型又不会掉一块肉,我就差最后一点就看完了,别打扰我。” 江小猪一挥手将那本书抢了回来,挥手将安岩赶到一边,自己继续看了起来。 安岩无奈,只好自顾自地吃干粮去了。 结果,他刚吃完几块压缩饼干,突然身边的江小猪一声哀嚎,吓得他手中的一个饼干都掉到了地上。 “安岩啊啊啊啊啊——” “你干啥啊小猪!” “安岩啊啊啊啊!!!!神荼好惨啊啊啊!!!” 只见江小猪把书一丢,扑过来就冲他嚎。 “……小猪你看小说归看小说,别把我跟神荼带入进去行不?” 无视安岩的抗议,江小猪继续干嚎。 “男主的使命居然是要去阴死之地做人柱啊!不然人间和阴司就会崩塌啊!活生生的人柱啊!有意识死不了活生生地被冰封着时时刻刻被吸灵力啊啊啊!” “………………” 蓝瑶瑶,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恶意。 “神荼……哦,不,那个男二本来目的是要找男主去做人柱的,为了支撑人间和阴司的平衡,结果最后舍不得,结局就是他自己代替男主去做了人柱啊啊啊啊!!!!活生生地被冰封着,而且死不了还要一直被吸走鲜血吸走灵力啊!生不如死啊啊啊!” “………………” 好吧,蓝瑶瑶,你赢了。 现实打不赢神荼就在书里折腾他是吧? “不行!这个结局太惨了我受不了了,听说刚出了续集,十年后成长起来的男主去救男二的故事,我打电话问问青绘妹子!” ……………… ………………………… …………………………………… 十分钟后。 “嗷嗷嗷!!!安岩啊啊啊!!!你好惨啊啊啊啊!!!” 再一次被江小猪扑住的安岩忍无可忍。 “江小猪我都说了你看小说就看你的别把我带入进去啊!” “啊抱歉我一时控制不住……安岩你真是太,哦,不,那个男主真是太惨了啊啊啊!!!” “……结局是啥?” 既然是以自己和神荼为原型的,安岩对于这两人的结局还挺好奇的。 “你拼死拼活,哦,不,那个男主拼死拼活花了十年时间翻山越岭上天入地费尽心血到处寻找神器以及升级……最后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爬到那个阴死之地打碎了冰柱封印了阴司,将神荼,哦,不,将男二救了出来。” “那很好啊,大团圆啊。” 安岩眨眨眼。 那个心里不正常的苗家妹子居然这么好心地写了大团圆结局? 有点不科学啊。 “嗷嗷嗷嗷大团圆个头啊啊啊啊!神,哦,男二失忆了啊啊啊!” “…………” “失忆的男二冷冰冰地看着男主油尽灯枯死在他眼前了啊!” “……………………” “男主死了之后男二出去浑浑噩噩了晃一年突然又恢复记忆了啊!” “…………” 安岩觉得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他想起来之后匆匆赶回去只在那个阴死之地看到一具白骨了啊!” “…………” 安岩已经从小说里感觉到了苗家妹子对他和神荼深深的怨念。 “然后神,哦不,男二将白骨埋葬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然后一直守在那里啊,而且男二特么还是不死之身啊死都死不掉啊!而男主因为打碎了阴司支柱所以魂飞魄散了啊根本不可能转世啊啊啊!所以男二就是永生永世守着那个墓地啊啊啊!” “…………………………” 看着一脸痛心疾首蹦跳着大声哀嚎的江小猪安岩现在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蓝瑶瑶我们什么仇什么怨?! 蓝瑶瑶(冷笑):让我失恋的仇!和我抢男人的怨! 看结局就知道我对那个笨蛋安岩是真爱啊 让他死得那么干净利落,╭(╯^╰)╮ END 第七十三章 蛛网之无责任恶搞番外 一个敬业的COSER VS 两个不敬业的COSER 一个敬业的COSER VS 两个不敬业的COSER 1 其实瑞秋说出要求的时候安岩是拒绝的。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很少见到瑞秋,而且按理说安岩的武力值肯定是超越瑞秋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被瑞秋打的一巴掌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 由此导致的后果就是,安岩对着瑞秋就莫名其妙地有点发怵。 ……当然,还有一点安岩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就是,他对着瑞秋总有一种横刀夺爱的心虚感。 毕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瑞秋对神荼有意思,而他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来没对漂亮的瑞秋有过哪怕一丁点念想。 毕竟朋友妻,不可戏嘛。 而且在旁边围观瑞秋攻陷冰山总裁还是挺有趣的。 那个时候他可是完全没想到。 自己才是被某个冰山霸道总裁惦记上的猎物。 如果穿越时空回去告诉几年前的自己,以后会和男人在一起。 打死他都不会信! …… 嗯,话说的远了。 现在的状况是,常日里一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瑞秋用力地抓着他的袖子。 “安岩,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可是……” “你帮不帮!” “呃……” 被气势汹汹的瑞秋那莫名的魄力压倒的安岩挠了挠头。 “我是没问题啦……不过神荼他……” “就是因为知道神荼哥哥不会答应!我才来拜托你帮忙啊!” “神荼也不一定会听我的啊……” 安岩为难得不行。 “别人去绝对是百分百不行,你去拜托好歹还有百分之十的机会!” “…………” 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就别喊我去啊! 安岩在心底如此吐槽着,但是还是拗不过瑞秋,只得转身冲着神荼去了。 “神荼。” “……” 坐在那里低头看书的面容俊美的黑发男子头都懒得抬一下,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安岩又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死盯着这边的瑞秋,转回头来,勉强开了口。 “就是去帮个忙。” 他说,“瑞秋说了,去了什么都不用做,站着就行了。” “难得瑞秋拜托我们一次,我觉得也不是多麻烦的事,要不,我们就去帮……” “不去。” 安岩话还没说完,那冷冷淡淡的声音就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神荼头也不抬地回答。 然后安岩就灰溜溜地在瑞秋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之下跑回了瑞秋那里。 “我就说了神荼肯定不会答应的啊。” 他摊手说, “出COS,那位大爷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 作为一个前宅男……哦,不,是积极向上的好青年,对于动漫COS什么的他还是很清楚的。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蓝瑶瑶写的那本《魁道手记》居然相当受欢迎,导致同人也是大火。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瑞秋居然也是这本书的忠实粉丝……据允诺所说,还特么是什么很有名气的大手! 这次据说在这座城市要举行ONLY展,而瑞秋不知为何在网上和另一个什么大手掐上了,然后两人打赌,一个东馆,一个西馆,看谁更加受欢迎。 但是允诺说,因为瑞秋总爱虐主角,所以论人气是比不过对方的。 而这次为了胜过对方,瑞秋灵光一闪决定剑走偏锋————抓某两个作为原型的人出COS,增加人气。 安岩这里倒是好说话,但是,神荼那边就…… 眼见神荼根本不搭理自己,瑞秋垂头丧气地准备打道回府了。 一脸怏怏的神色,让安岩看得都有些心疼,更别说跟在瑞秋身边的罗平了。 罗平看了看安岩,又瞅向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的神荼。 他抬手摸了摸下巴,眼珠子转了转。 然后,他直接走向神荼,坐在神荼对面,脑袋凑过去跟神荼说了一句话。 安岩远远地看着,撇了撇嘴。 他的话神荼都懒得搭理,罗平还指望能劝动这个高冷总裁? 切,白日做梦。 2 站在后台的安岩有点懵逼。 确切的说,是他看着和他一起呆在后台等着化妆师过来给他们化妆的神荼有点懵逼。 打死他也没有想到。 神荼这位大爷居然真的被罗平说动了,答应了瑞秋来COS一把。 …………这他妈不科学啊! 小爷的话神荼都不肯听罗平的话他为什么就听了?! 安岩绝对不会承认因为这一点自己心里酸溜溜得厉害。 “哇~~瑞秋~~你真的把真人请过来了啊~~~” 抬头一看进门的那个化妆师安岩就是本能地一哆嗦。 只见那妹子一张娃娃脸,长发披肩,清纯可爱。 只看外表,怎么都看不出这妹子的喜好是看G片,还是那种SM凌辱的重口味G片…… “看我的瑞秋,化妆道具都包在我身上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 安岩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 ………………………… “衣服换上这件白衬衣就行了,嗯,袖子卷起来。” “擦擦擦,居然穿紫红色的裤子,你这直男审美简直了——快给我换这个深蓝色的牛仔裤!” “来来来,换鞋子,换这双。” 次奥,这鞋子内增高起码十厘米啊! “眼镜不能戴,脱下来。” “没眼镜我看不清啊。” “没事,戴这个隐形的。” ………… 第一次戴隐形眼镜的惨痛史安岩已经不想再回忆了。 反正在试了一次又一次怎么都下不了决心将这个小小的玻璃片往眼睛里面塞之后,安岩是被瑞秋和那个妹子两个人按了,掰开眼皮塞进去的。 现在是双目通红,眼泪汪汪的状态。 “安岩你真是,戴个隐形眼镜都搞成这样。” 瑞秋忍不住吐槽。 “你看神荼哥哥也是第一次戴,自己就搞定了。” “神荼又不近视,他戴什么隐形?” “他得带美瞳啊。” 那外貌清纯可爱的妹子一摊手,“书里的男二是纯正的东方血统哦,眼珠子是黑色的。” …… ……………… “好了!我们要先过去准备了,安岩你等下带着神荼哥哥过来哦,记得,是东馆!” 冲着安岩喊了一声,两个女孩子一溜烟地跑了。 眼睛里有异物总感觉不舒服,安岩揉了揉,又揉了揉。 他忍不住想要一直揉,却突然被从旁边伸过来的手抓住了手腕。 “别乱揉。” 那冷淡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 安岩习惯性地抬头去看某人的脸。 可是视线里只看到了某人的发顶。 他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穿着内增高10CM的鞋,看起来和神荼一样高了。 他将视线往下一挪,这才看到了那熟悉的脸,和神荼的眼对上。 乍一下看不到熟悉的冰蓝色,让他有些愣神,视线之中那漆黑的瞳孔让他有一种又是陌生又是熟悉的奇异感。 略长的黑色额发散落在墨色的眼里,像是落入夜色之中。 如果说那仿佛大海之中冰山的蓝色让神荼多一分冷意的话,那么此刻那黑夜的色调让神荼少了一分冷色,而多了一分神秘之感。 那简直就像是黑洞要将看着他的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般…… …… 神荼看着那愣愣地瞅着自己眼睛的二货。 没了眼镜的遮挡,那双杏眼越发显得大了几分。 能清楚的看见那黑珍珠似的眼珠,蒙着一层浅浅的水雾,像是小鹿一般湿漉漉的,水汪汪的。 看上一眼,就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微张的唇,因为被抹了一层浅色的唇膏而泛着珠光一般的光泽,粉嫩粉嫩的像是刚开的桃花一般。 神荼的眼微微眯了眯。 握着对方的手腕,他稍微前倾了下上半身。 眼看唇就要落在对方还残留着水汽的眼角。 看着神荼似要凑过来,安岩眨眼,思考了一下,又眨巴了下眼。 忽然悟了。 “哈!神荼!” 觉得自己猜到神荼要做什么的安岩得意地一扬下巴。 “你凑过来比身高也没用,我现在就是和你一样高。” “…………” 眼看就要亲到对方眼角,却因为两人现在一样高安岩一扬下巴就抬高了脸,所以唇只能凑到对方下巴附近的神荼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安岩的手腕,转身就走。 等下就把那双增高鞋丢进垃圾桶。 他面无表情地这么想。 3 “擦擦擦!!太像了!简直就是从书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我看了那么多COSER,这对是最像的!” “不行,我要拍了发同好群!” “从来没见过的人啊,有人知道这对COSER的资料吗?” “……卧槽,左边那个COSER的颜值简直逆天了,直接去做偶像明星绝对没问题啊!” “我刚才近距离看了,那是素颜啊!一点东西都没抹,绝对的素颜啊!唇膏都没用!” “擦擦擦!真的假的?一点妆都没画?” “这不科学!我要仔细去看!” 安岩看着那一堆堆涌过来要求拍照的妹子们感觉整个人有点懵。 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享受过像今天这样被一群妹子们追捧的感觉。 眼看着那群妹子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自己,围过来要求拍照,要求合影,安岩整个人都嘚瑟了起来。 嗯,看起来我还是长得很帅,很受欢迎的嘛。 他这么得意洋洋地想着,完全忽略掉围着神荼拍照的妹子是自己这边的几倍的事实,笑得一脸灿烂地和一个接一个的妹子们合影。 享受着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被女孩子们众星拱月的待遇,他整个人都开始飘飘然了。 而另外一边,被多余安岩这边数倍的女孩子们围起来的神荼靠着窗边站着,双手交叉将一柄瑞秋给他的黑色长剑抱在胸前。 他靠在窗边,侧着头看着窗外。 神色冷冷清清地,一脸面无表情。 细长的睫毛给他此刻漆黑色的瞳孔落下了越发漆黑的影子。 那种自带的让人说不出的冰冷气场让那些围着他的女生虽然不停地拍着照,却没有一个敢贸然上前要求合影。 他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去看安岩,只是垂着眼,神色淡淡地站着,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另外一边,两个少女低着头,浑身僵硬地坐在一边窃窃私语。 “……瑞秋,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嗯……如果我们不赶紧制止那个蠢货犯蠢……不止是笨蛋安岩,事后恐怕神荼哥哥连我们都要一起干掉了……” “……你觉得还能坚持多久?” “……………看神荼哥哥的眼神……三分钟不能再多。” “我现在就去将那个家伙拽回来!” “卧槽!”瑞秋刚要说好,抬头一看看到安岩那边现在的情景,瞬间爆了粗口,“完了!安岩你这个笨蛋啊啊啊啊!!” ………… 话说这边安岩已经开始冒汗了。 要求合影的妹子们都还算矜持,都是凑到自己身边摆个剪刀手罢了。 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合影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有几个妹子将一个人推了进来。 然后嚷着一起一起,POSE,POSE。 安岩看着那个被推进来的人有点懵,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被推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帅哥,个子挺高的,身材也好,手上拿着一把和刚才瑞秋交给神荼的一样的黑色长剑,不过上半身没穿衣服,而是从胸部开始裹着绷带,露出腹部一 点肌肉,那绷带上还有红色的颜料,看起来像是血迹。 安岩还在莫名其妙,那被几个女孩子推进人圈里的帅哥倒是一脸了然明白的神色。 他径直就走到安岩身边,拔剑就摆出一个拦在安岩身前的POSE,脸上摆出凝重之色。 瞬间,闪光灯晃瞎了安岩的眼。 他那一脸懵逼地站在那个用剑拦在他面前的帅哥身后,看着周边那些欢呼着拍照的女孩子们,完全搞不清楚此刻是什么状况。 “表情好棒!” “对啊,你看那茫然的小眼神——” “继续继续~~” “公主抱公主抱——” “压倒压倒~~” 肩膀被那个裹着绷带的年轻帅哥抓住,那人的脸凑过来,凑到安岩的耳边。 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安岩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又是一片闪光灯晃瞎了他的眼。 接着他就听到那个不认识的帅哥在他耳边小声问。 “你多少斤?” “哈?” “多重?” “……六十五公斤。” 茫然脸。 “行,差不多抱得起来。” 那年轻人似乎自言自语了一下,将道具黑剑递给旁边的人让帮忙拿着,然后手一伸,作势就要直接拦腰去抱—— 一柄黑色的长剑突兀地从旁边插过来。 剑鞘的尖端恰好在那只手要搂到安岩腰上的前一秒,压在了那人的手上。 安岩本能地转头去看后面那个人是谁。 可是后面那个人贴得太近,又是一样的身高,他一转头,就感觉到自己的唇擦过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嘴擦到的是什么,就看见了那微微眯起而越发显得细长的漆黑色瞳孔。 黑夜的色调,像是黑洞一般危险而深不见底的眼眯着瞅着他,他的心脏瞬间咯哒一下。 完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安岩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想。 他想起刚才自己开心的和一个接一个的女生合影的样子。 他想起刚才自己完全将神荼忘记抛在一边的样子。 他想起刚才那个不认识的帅哥抓着他的肩,借位看起来像是在亲他的脸颊的样子。 他想起刚才一堆人喊着公主抱而那个帅哥看起来要搂他腰的样子…… 这一刻终于回过神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安岩看着神荼那眯起来看着自己的眼,还有眼底那若隐若现的凶光,一时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死定了。 他如此欲哭无泪地想着。 如果现在不能让神荼消气,等晚上回去他的小命就没了。 ……让神荼消气…… 得让他消气…… ……怎么才能让他消气………… 脑子一片混乱地安岩两眼发直地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俊美的脸看。 然后突然想起了刚才嘴巴擦到过的地方。 …… 这里是展厅。 他想。 这里有很多人。 他想。 而且绝大多数还是妹子。 他这么想。 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他的脸……他的面子…… 他这么想着,心一横,眼一闭,凑过去在四面八方传来的嗷嗷的惊叫声中,照着近在眼前的樱色的薄唇就是重重一口。 比起自家小命,面子和节操算个屁! 为了自家小命着想彻底豁出去不要脸的青年掩耳盗铃,闭着眼就当做周围的所有妹子都不存在,又是重重地啵儿地亲了神荼一口。 …… 事实证明。 这种方法还是很有效的。 安岩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虽然最后还是没了半条命,半死不活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4 关于罗平是怎么说服神荼帮瑞秋的真相。 “咳咳,神荼啊,帮把手呗。” “……” 无视。 “咳咳,那个啊,神荼,你知道的,我们罗家是暗地里要保护安家人的,安岩也在我们暗中保护的行列中。” “……” “我是从八年前开始,暗中保护安岩那一代小辈的。” “…………” “而且这种保护,是要拍照留资料的……每一年都要拍的。” 神荼依然没吭声,不过有了动静,抬头淡淡地瞥了罗平一眼。 罗平眨巴眨眼,凑过去,压低声音。 “你答应帮瑞秋这个忙我就把从八年前一直到现在所有拍的安岩的照片都给你!” “嗯。” ………… ………………………… 一段时间后。 “你别老说我蠢行不?只是这个魁道五三太难了,要知道,我小时候学习成绩可是很好的!” “……啧。” “卧槽!神荼!你这照片哪儿来的!” 某人看着神荼丢过来的照片瞬间傻了眼。 只见那照片上那个愁眉苦脸的青涩高中生手中赫然拿着一张五十二分的不及格考卷,可怜兮兮地挨老师训中。 “二货。” END 第七十四章 无责任小番外 【CP:荼岩】 【喵星人第一视角】 其实我家铲屎官哄着我去别人家的时候,我是拒绝的。 高贵如我,骄傲如我,怎么能被伺候我的人类指使着,让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可不是那种什么仆人都收的随便猫。 铲屎官哄着我说是为了工作。 呸!‘工作’你这个总是和我抢我家女仆的小贱人!别让我见到你,不然抓花你的脸! 嗯,本喵的仆人是个雌性人类。 长得还挺好的,身上气味也很合我胃口。 这也是当初我收她当仆人的原因。 虽然是这么不爽着,但是看到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我还是撇着嘴放了她几天的假。 毕竟像我这样高贵伟大慈悲的喵星人,对于自家的仆人还是很体恤的。 我家仆人顿时感激涕零,然后请了一堆的临时仆人让本喵选。 …… 铲屎官你给我出来! 你伺候我这么久不知道本大爷是颜控么? 就算是临时仆人也得是你这种水准的知道不? 你给我找来一个老头两个胖子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戴黑眼镜的雄性人类,你不知道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吗?本大爷为了保护你见他就抽一爪子,见他就抽一爪子,已经成了死敌,你居然还把我往他那里送? 本大爷不开心。 本大爷有小情绪了。 身体一扭、屁股对着那群愚蠢的人类我就打算跑。 我家仆人焦急地在后面喊,两个胖子扑了几下,本大爷用矫健敏捷的步伐从他们脚下穿了过去。 嘁,本大爷的身手哪是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能追的上的。 我得意洋洋地迈着猫步,一边保持速度一边保持优雅姿态就往门口窜。 眼看就要窜出去。 一只手突然飞快地从外面伸过来,按住了我的脖子。 喵! 以本大爷的身手,居然被一个人类抓住了! 这不科学! 我不开心地拼命挣扎了两下,冲着那个人类喵的威胁了一声。 那个人类很快松了手,将我放在椅子上。 哼,一定是怕了本猫。 算你识相。 我这么想着,又高傲地冲着那个年轻的雄性人类喵了一声。 转身,打算继续窜走。 “安岩,抓住它!” 我家铲屎官好像在后面大喊了一句什么。 我刚一窜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雄性人类一伸手又把我给按了回去。 唉哟。 人类,身手不错啊。 我站在椅子上看了看那个雄性人类,试着换了方向,加快速度又窜了几下。 结果全部都被那个人类给一下按了下来。 我干脆不窜了,在椅子上蹲下来,睁眼看他。 很好,人类,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下打量了那个人类一圈。 虽然明显是雄性,但是长得不赖,而且身上的气味也很好。 我很满意地点头。 就决定是你了,我的临时铲屎官。 我回头冲着我那位正式的仆人喵了一声,然后一个纵身,跳进我决定的临时仆人的怀中。 大概是因为被我选中所以欢喜得都傻了,我的新任仆人抱着我一脸懵逼。 啧啧。 抱稳了,要是敢把我摔下去就给你脸上一爪子。 我这么想着,头上却被新仆人撸了几下。 撸得我还挺舒服的,于是我就往他手上蹭了蹭。 又奖励地往他手上舔了一下。 一道冷气嗖嗖地从旁边吹来。 我厉声喵了一声就掉头。 戴黑眼镜的!我知道是你! 每次我家女仆抱着我的时候你就用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瞅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我家女仆主意! 本猫的女仆,那也是你能勾搭的么?! …… 喵? 那个戴黑眼睛的啥时候出去了?不在这里? 那刚才那种熟悉的被人瞪过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对了。 我是在新任仆人怀里,又不是在女仆怀里,那个戴黑眼镜的也没必要瞅我啊。 我趴在新仆人怀中琢磨着。 又抬头看了新仆人一眼,说实话,长得不如我家女仆,不过还是看得很顺眼的,尤其是身上的气味超级棒。 嗯…… 嗅着更好闻了。 闻着那让人舒服的气味,我两爪子扣住衣服,爬上去,凑到新仆人脖子里面嗅了嗅,太好闻了所以没忍住又舔了舔。 那像是针扎般的寒气陡然又是一起。 这一次我敏捷地回头,一下子就抓住了那道目光的来源。 擦!这个雄性人类不就是我家那个女仆想要交|尾的对象么? 被愚蠢的人类伺候了这么多年,对于人类这个种族的习性我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一般来说,雄性人类的攻击性还是很强的,他们对于接近自己看中的想要求交|尾的雌性人类的任何生物都保持着一定的敌意。 所以我每次大发慈悲地让我家女仆抱的时候,那个戴黑眼镜的雄性人类就会瞪着我。 不过,这次…… 我掉过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我的新任仆人。 嗯,没错,是雄性,我没看走眼。 然后我又掉头去看那边。 那边那个雄性人类已经转过头去了。 本猫有点懵逼。 大概是我看错了?…… 毕竟就算是愚蠢的人类,也不会搞错自己想要交|尾的对象的性别啊。 嗯。 肯定是我看错了。 ………… ……………………………… 新仆人的家挺不错,比我女仆居住的环境要好一些。 尤其是还有一个大院子,我可以在草地上晒着太阳随便滚。 新仆人脾气好,成天笑呵呵的,我打滚滚了一身草他也不会生气,还会帮我弄干净。 每天帮我准备牛奶和小鱼干,还有高级喵粮,哄着我吃。 而且他身上的气味真是太好闻了,我没事就喜欢凑到他身上闻一闻嗅一嗅。 我琢磨着就算我家女仆回来了,也得督促女仆没事就带着我往新仆人这里走一趟才行。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的晚上,在草坪上疯滚了一下午的我懒洋洋地趴在新仆人的膝盖上。 没有女仆的大腿软,不过也挺舒服的,尤其是那一下一下帮我按摩着头顶和身体的手的力度和温度都是我最喜欢的,而且从新仆人身上传来的那种柔软的淡淡的气味让人怎么闻怎么舒服。 我抬头,奖励性地舔了舔新仆人的手掌,看到他哈哈一笑,很开心的样子,于是大发慈悲又仰头舔了舔他的脸。 擦!又是寒气! 那个雄性人类你有完没完! 我家新仆人又不是雌性你那瞅着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就算你是我家女仆喜欢的雄性本大爷也不忍了,看我一爪子抓花你的脸! 我一起身,转头,想要示威地冲着从身后传来目光的那个雄性人类厉声喵一下。 一转头。 咦? 那个雄性人类呢? 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 还有这个大个子是哪儿来的? 我们喵星人里有这么大个子的种族吗?那么多黑色斑点,看起来像是花猫种族?可是花猫个子也没那么大啊? 擦擦擦,大个子在盯着我。 擦擦擦,大个子别以为你个子大我就怕你。 ………… ……………… 好吧,你个子大你厉害。 我才不是被你的目光吓到了我才没有被你的眼神恐吓到! 在那个该死的大个子的眼神逼迫下,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新仆人膝盖上跳下去。 然而我刚一跳下去,那个大个子就凑到我的新仆人身边去了。 擦擦擦,不要脸! 那明明是我的位置! 你那么大个子想躺在我仆人膝盖上也躺不下! ……好吧,你赢了,要是只躺个脑袋的确躺得下。 擦擦擦!不要脸! 大个子你居然学我用脑袋去蹭我家新仆人的手!舔手你也学?! 还有你怎么回事,尾巴都缠到人家脚踝上去了。 同为喵星人,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这是在撒娇! 作为高贵的喵星人,你居然对着愚蠢的人类撒娇。 你这是丢尽了喵星人的脸! 枉费你长那么大个子! 擦擦擦,我那新仆人居然还搂着它的脑袋亲了一口,笑得傻呵呵地眯了眼说了声。 “乖。” …… 我觉得我猫眼要瞎掉了。 呵呵。 那么大个子。 还乖呢。 呸!不要猫脸! END 荼爷塞狗粮的能力已经不限于人类了…… 帅喵的女仆:瑞秋 那个戴黑眼镜的: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