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他和他的天下(嬴政X韩非) 作者:左伊泠 晋江2019-09-20完结 文案 他和他的天下,是韩非和嬴政的天下。以后的天下不一定是秦王嬴政的,一定是韩非的。来看看政非的神仙爱情吧! 主cp:嬴政X韩非,小狼狗的千层套路!腹黑攻嬴政X病弱受韩非。 all非,副cp线:李斯X韩非,尉缭X韩非等,又名韩非背后的男人们。 想看的车和福利指路第七章开始(咳咳咳,你懂的,我不能再多说了) 注:故人叹·千古一帝的平行世界,这个世界没有华儿,不然嬴政要被打死哈哈哈,但是没有华儿,嬴政更孤独了,意味着在这个平行世界中,唯一懂他的人只有韩非了。 内容标签: 年下 宫廷侯爵 爱情战争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韩非,嬴政,秦始皇,李斯,尉缭 ┃ 配角:姚贾 ┃ 其它:cp,耽美,政非 ================== ☆、楔子 大雪中,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倒在雪中。他迷失在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中,一只手伸过来,将他背起来。 “救我,救我……” “好。”那人回过头,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他看见他那冰冷的眼睛、同样冻得僵硬的双唇。 韩非感到一阵寒凉,夜中惊醒过来。荀嬿见他突然醒来,连忙问他发生了何事。 “我梦到我在雪地中,快被冻死了,有人救了我……” “那一定是当年的事吧,当初你来楚国拜祖父为师,就是迷路差点冻死,还好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了你。” “不……是个男人。梦中是一个男人救了我。”韩非说。 “不管是谁,你身体不好,先行休息吧,明日就要入秦了。”荀嬿安慰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 这篇文情感更加激进大胆(其实就是爱情啦,疯狂夹带私货!我狠起来自己的文同人都不放过。)就当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啦! 嬴政:出场25岁,年下腹黑小狼狗什么的很刺激(*?▽?*)套路无数,能屈能伸,没有撩不到的汉! 韩非:设定是出场33岁(存疑的年龄,我自己设定的),比嬴政大了8岁的哥哥。撩人于无形之中,靠才华撩汉无数,年上天才哥哥最带感了。与嬴政高手过招,全是套路。 李斯:设定是出场40岁,emmmm就是大叔啦,对韩非师弟,是相爱相杀的关系。 尉缭:出场34岁,与韩非差不多同龄,类型:暖男(这种都是男二的命不吐槽了),默默守护着韩非 ☆、秦王·胁迫 “非,卫先生又来了,见吗?”荀夫人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荀嬿是荀卿的孙女,荀卿去世之后,便同韩非从楚国一起回到了韩国,韩非是荀卿最出色的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卫先生无非是想劝我去秦国吧。”韩非说,虽然他有口吃的毛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对生人可能还会结结巴巴的,面对熟悉和信任的人,逐渐克服了这个毛病。“那我便告诉他,夫君生病了,无法见客。也不算骗他。”荀夫人将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一天天寒了,身体虚弱地韩非公子确实病了。“让卫先生进来吧,今日不见,过几日他又会来,何必让他这么麻烦?” 在吕不韦覆灭后,秦王手下的间谍魏之仪便加大了离间计划的力度。由于秦王和尉缭等人计划先拿下韩国,他化名卫一被派到韩国贿赂重臣,分化与其他国家的关系,麻痹敌人。但是此行,还有个很重要得原因,那就是韩非。韩非是荀子的关门弟子,廷尉李斯的同门师弟,嬴政很久以前便读过韩非的文章,心生仰慕。就连当年师父荀子也感叹韩非“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李斯明白自己不如韩非,便将同门的经历都坦白了,原来李斯本劝说韩非来秦国,两师兄弟大干一场,韩非却认为韩国更需要自己,便回了韩国。嬴政正是笼络人才的时候,听说他在韩国郁郁不得志,对于韩非更是心动不已,势在必得。 但是魏之仪来了韩国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韩非公子分明是软硬不吃,让他十分为难。魏之仪随着侍从走进府中见到了韩非。“听说公子重病,给公子准备了药材与补品,希望公子的病能早点康复。”魏之仪礼貌地说。“卫先生…不必…费心,非自幼…身体不好,口齿不清,先生不用…再来…劝、劝我了。”面对不熟的魏之仪,韩非说话磕磕绊绊的。魏之仪叹气道:“以公子之才,何必囿于韩国弹丸之地,韩王不能明辨中间,受人蒙蔽,您亲手呈上去治国奇文,韩王看都不看。而秦王收到先生文章的抄写本,视若珍宝,能与公子游,秦王死也不遗憾了,多么重视公子啊,您知道同门李斯吧,还有好几个荀子曾经的弟子,不如公子,在秦国却受到这么大的重视。我实在是惋惜先生的才华,明珠蒙尘……”“先生不必劝说夫君了,”由于韩非说话结巴,很多话都由荀嬿代言,“夫君是不会离开韩国的,秦王野心太大,要横扫六国,韩国首当其冲,如果去秦国,岂不是帮秦国灭自己的母国。卫先生是给秦王当说客吧,‘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请卫先生回去的时候,替夫君感谢秦王知遇之恩吧。”韩非在旁点了点头,魏之仪一时语塞,他调查过韩非的夫人是荀卿的孙女,没想到也是这么厉害的人,若为男子,也可成为谋士建功立业吧。 魏之仪笑了笑,“如果秦王非要邀请公子去秦国呢?甚至不惜,直接灭韩,那时候公子想不去都不行了。”“你是……你是什么人?”韩非警惕地说。“夫人已经说了,我是秦王的说客。就算没有公子的帮助,韩国也迟早是秦国的囊中之物了,公子在坚持什么呢?难道要以身殉国吗?”魏之仪继续说。 韩非剧烈地咳嗽起来,荀嬿扶他起来,不留情面地让人送客。魏之仪身边的侍从问他,“这么撕破脸皮,下次不是来不了了?”“没有下次了,这次来是给韩非公子一个心理准备,他会来秦国的。”魏之仪答道。 如魏之仪所料,秦国以灭国威胁,韩王安迫于压力交出了韩非公子出使秦国。魏之仪护送韩非公子出使,他的神情依旧平静,出乎意料的是,荀嬿也一同前往秦国。离开魏国前,韩非公子下车,带走了韩国的一抔土,细心装在木罐中,魏之仪见他身体虚弱想要帮他,被他礼貌地拒绝了,却看到了他罕见地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公子您没事吧?身体可好?”魏之仪关切地问。 “没事,秦国…好久以前去过呢……咸阳,是个热闹的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魏之仪:原文中是嬴政的亲信,简而言之是超高级的间谍,兼职:僚机 ☆、韩非·初入秦 来到秦国后,韩非往专门的驿馆收拾住下。另一边魏之仪带着韩非的原本著作,拉了五六车前往蕲年宫,虽然不在秦王吩咐中,但是魏之仪知道嬴政得了原本肯定得欣喜若狂,便自作主张这么做了。 蕲年宫内,嬴政正与李斯、尉缭商议。得知魏之仪回来,嬴政果然很开心,让他讲述了韩国的经历。听完了魏之仪陈述,笑容逐渐消失,苦着脸问他,“那就是说其实韩非公子很讨厌寡人吗?”“嗯,大概是的。”魏之仪说。 “那怎么办,尉缭、李斯你们出个主意,人是你们推荐的,邀请公子来秦国也是你们想的法子,总不能不管了吧。尉缭,特别是你,当时你逃跑的时候,给的理由可是去见韩非,为了不让你逃跑,寡人把人都请到秦国了。” “呃,明明是殿下先看上的,怎么能怪缭呢?天天吵着要见韩子,韩子身份特殊,不是一般人,这不是没法子才想了这个法子吗?说起留人,没人比殿下更熟悉了。稍微低低头,表示下态度,软磨硬泡不是手到擒来?”尉缭说完,被嬴政白了一眼,“行吧,那就像以前见先生那样,寡人现在就去。” “其实,韩非公子是口吃…身边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夫人,是荀卿的孙女,平常都是她替公子说话的,殿下这么贸然去,说不定连话都说不上,韩非公子身体不好,再气到人就不好了。”魏之仪犹豫着说,却察觉到李斯怪异的目光。“荀嬿?确实不好招呼,以往在兰陵学舍的时候,替老师打理学舍,背文章稍微出错连饭吃不了,退学了很多人,同门之间都挺怕她的。”李斯说。 嬴政顿时感到有丝郁闷,他不是没考虑韩非来秦之后怎么办,只是这件事的棘手程度超乎想象,连尉缭、李斯都没什么主意了。 晚上夫人芈瑶见嬴政有些闷闷不乐的,怕出了什么事情便问了一遍。嬴政把韩非的难题都和她说了,要她想个法子。芈瑶听了也乐了,“没想到还有殿下解决不了的事情。”她想了想,接着说道:“荀嬿夫人是荀子的孙女,殿下看秦国现在多少是荀子的弟子,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才华不输谋士。让妾身明日一同去吧,既然同为楚国人,想必有许多可以畅聊的话题,殿下趁机找韩非公子说明白,打开心结,妾也读过韩非公子的文章,韩子聪明绝顶,会明白您的。” “会吗?看样子是很固执的人呢?” “像尉缭先生一直逃跑都能留下来,殿下还担心什么呢?韩子看到殿下身边这么多优秀的谋士,一定会相信自己的选择吧。”芈瑶笑着说。 次日嬴政与芈瑶乘车前往韩非居住的驿馆,怕韩非受到影响,魏之仪将他安排住在驿馆中一处安静的院子里。但是现在,显而可见并不安静。秦国很多人听说韩非公子出使秦国,千方百计想见韩子一面,挤在驿馆外,都被荀嬿强势地扫地出门。 芈瑶将拜帖送进去,拜帖写的是尉缭的名字。不一会儿,院子的门开了。荀嬿手拿拜帖出来,“对不起,尉缭大人,夫君他身体不适,现在不能见客,请您见谅。”本来荀夫人已经不收拜帖了,但看到上面写的名字是“尉缭”,现在秦国的高官国尉,秦王殿前的红人,是不好得罪的人,便亲自出来解释了。嬴政还不知道如何回答,芈瑶上前笑着说:“姐姐,夫君知道韩子身体不好,特地带来补品看望韩子,夫君在魏之时便仰慕韩子之才,惋惜不能与韩子成为朋友,听说韩子生病,十分着急,非要来看,要是看不到回去还得跟我们着急,让我们进去看看吧,不会打扰太久的。”荀嬿还在考虑着,却见芈瑶接着拿出了一盒糕点,“姐姐,这是送给您的,我也是楚国人,知道咱们楚国人就爱吃栗子素糕,一大清早便起来亲手做了,韩子久居楚国,想必也是喜欢吃的吧。”“是啊,应该是天还没亮就开始做了,挺辛苦的…”嬴政也有些吃惊,芈瑶居然准备了那么多东西,面面俱到。 荀嬿知道这糕点制作繁复,相信了他俩的诚意,加上韩子也阅读过尉缭先生的文章,十分赞扬,想必尉缭先生不是俗人,便带他俩进去了。 “干得不错。”嬴政对芈瑶悄悄扬起了大拇指。 “夫君便在屋内了。”荀嬿端着茶和糕点,将他们俩领进书房。韩非坐在桌前读着文章,身穿一件素色深衣,他脸色略微苍白,透着些棱角分明的冷漠,细长的眼睛略微低垂,见他们进来,眼睛才稍微抬起。“这是尉缭大人夫妇。”荀嬿介绍道,韩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夫君他有口吃,面对不熟悉的人,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请国尉不要生气,并非是夫君怠慢。”荀嬿转过头又对嬴政解释道。 “姐姐,这附近环境不错我们去走走吧。”芈瑶说着,和荀嬿离开了,留他俩独处。 “韩子这是在?叨扰到您真是万分抱歉。”嬴政说。 “嗯…将要见秦王…秦王的上书…背、背一遍,不然…见他会…说不清的。”韩子依旧是结结巴巴的。 嬴政坐下,接着说道:“不过既然都写下来了,大王他看了就明白了,这样真是辛苦呢。” “你不是、不是…尉缭吧。”韩子突然问道。 “嗯?这么快被识破了?”嬴政心里暗暗想着,不禁佩服韩子慧眼如炬,马上就看出来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暴露了。“韩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嬴政疑惑地问。 “非…非以前去大梁、大梁的时候,有幸…见过…尉缭先生讲学。本来想之后再去、去结识他,没想到他…走得飞快,非未能……结识。你是谁?”韩非吃力得说着,嬴政这边是哭笑不得,尉缭那人口口声声说没见过韩非,才用了他的名字,没想到是因为他跑得太快,还真是尉缭的风范,但别人可记住他了。“呵呵……”嬴政尴尬地笑着,“我是谁不重要,只是真心想结识公子而已。” “可是、可是君连名字…都无法坦诚,非如何…相信君呢?”韩非问。 “不是我不想,只是没法坦诚而已,因为可能对于韩子来说,在下乃君最憎恨之人。”嬴政无奈地说。 韩子摇摇头,“明明都…没见过,怎么会……恨?”突然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原来是你啊。殿下……怎么突然光临寒舍?” “首先是来道歉的,亲自上门才够诚意,出兵胁迫韩子来秦,实乃寡人无路可走所出之下策;然后是请韩子留秦,秦国正处于关键时期,万业待兴,需要先生一臂之力。” “非接受殿下……的歉意,至于留秦,非来…秦国……就没想过回去了……” “哦?韩子答应留下了?”嬴政瞬间怀疑自己没听错吧,“没想过回去”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昨天还一筹莫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简单了。 “殿下见非,可是……长久之身?非的身体,无法……支撑自己……回到韩国了。”韩非声音依旧十分温吞,嬴政听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嬴政: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都听我的,这事没得商量,你给我留在房里,文章多于两千个字不准一个人写……好想这么写好好玩哈哈哈哈,瞬间霸道总裁绿大暗上身,韩非卒,被气死的。好了不开玩笑了,认真写了。) “咸阳不仅集结了天下的谋士,同时也聚集了最好的医者,只要韩子不轻言放弃,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病。”嬴政‘嗖’得一身站起来,激动地说。“难道,韩子临走前带走韩国一抔土,是真的觉得自己回不去吗?” “可以这么说。对于辅佐大王,非恐怕也无能为力了。”韩非说着,想要起身,身子却一晃,差点摔倒,所幸嬴政从后扶了一把。嬴政只觉得他的身子很轻,十分瘦弱,连忙将他扶到床上。 “韩子早点休息吧,回宫后寡人让御医过来,这几日好好养病,病情稍微好转来宫里再说,对了,韩国边境的军队,寡人已经按照约定撤掉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寡人过几日空闲,再来看你,带你好好看看我大秦,你再决定,如何?” 待嬴政与芈瑶离开,荀嬿来照顾韩非,有些愧疚地说,“没想到居然是秦王亲自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吗?非,其实我觉得秦王励精图治,礼贤下士,说不定他与其他王不一样呢?”韩非叹息,“如果我不是韩国公子,大可以留在秦国施展一番,可是,现在我却不能。从大义上说,秦国迟早会灭了韩国,而我虽不是行刑的刽子手,但是终究是出了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从私人说,我们的家人们还在韩国吧,如果我们真的留秦,韩王会怎么对他们呢?”“那就让秦王胁迫韩王将都送到秦国来,秦王不会不管的……”荀嬿忽然想到一件事,临行前韩王召见了韩非,她痛得捂住了胸口。“难道说?难道说韩王将他们当做人质威胁你,不回韩国或者帮助秦王便杀了他们?”韩非点点头,“就算想救也来不及了吧,犯不着为了非将死之人,连累那么多人。‘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看来我现在必须要触这个逆鳞了。” 作者有话要说:尉缭:那年杏花微雨,终究是错付了,哼,明明是我先 ☆、为什么要统一天下? 嬴政派夏无且给韩非诊断,逐渐稳定住了病情,嬴政便召见韩非于蕲年宫。韩非正欲陈述,嬴政却唤人搬来棋盘要对弈一局。“韩子的上书,寡人看了,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不如边对弈边说吧。”嬴政先手黑子,韩非后手白子。他正要下子时,突然见韩非坐下发抖了一下。“唉,天气寒冷,寡人宫中一向不怎么生火,让先生受凉了。”说着便让宫人多生了一盆火,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稍等……”刚落两子,嬴政又想些什么,“拿寡人的黑貂裘来。”宫人找来了黑貂裘,“这件皮裘送给先生吧,秦国冬天寒冷,比不上韩国,先生的身体虚弱,请接受吧。”嬴政说。韩非连忙拒绝,“当年苏秦君……出使六国,便穿的是一件黑貂裘,风头无两,非无寸功……这裘衣太过珍贵,非实在是……消受不起。”(小作者吐槽:没事的,子政你就是想穿情侣装吧,还有一件一样的哈哈哈哈) 嬴政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飞快地将黑貂裘亲自披在韩非身上,微微一笑凑过来道:“没有功劳,以后就有了,就请韩子收下吧。”韩非见他都这样了,心中有些惶恐,不敢拂他面子便接受了。对弈继续进行。“在寡人看来,韩子何止将相之才,说是帝王之才都不为过。”韩非听到这话,惊吓不已,手一抖棋子差点落下。“殿下实在是、是谬赞了,非惶恐,非与通古(就是李斯)同拜师于荀子,学习帝王之术,只是因时循理,提出治国之法,非之所长,仅为著书而已,绝无他意……”“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韩子急得都不口吃了。寡人的意思是,韩子提出的帝王之术,寡人深以为然,学习到很多。这子寡人吃了呀……”嬴政试探了一番,打了个马虎眼把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听说韩子只有两种情况下不口吃,一是辩论时,旁人无出君右;二呢,是对待自己熟悉和信任的人,难道先生已经开始信任寡人了吗?”嬴政一挑眉,继续逗着他。 韩非一怔,刚刚只是一着急,没想到在嬴政面前说话真的不结巴了。“所谓商子重法、慎子重势、申子重术,而韩子却将法、术、势集大成,寡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韩子可否跟寡人解释明白呢?这些……寡人可是什么都没明白呢,韩子的学问博大精深,得留在秦国慢慢跟寡人解释啊。”嬴政落了几手棋后说。 “法、术、势对于君主来说,本来就该是一体,法为基础,民众性本贪,须以法统治,但不可偏私,法不阿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以刑止刑,严惩重罚,如此才可保证法的威慑,是君王之势、术的前提;对于君王,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将国之大权集中于君主手中,这是君王的势;至于术,那就多了,是君主治理国家的权术,改革变法,在推行法令的基础上,殿下不可过于信任臣子,得学会驾御群臣,如此三者结合,非人为国家可长治久安。”嬴政停下了落子的手,不禁考虑起韩非的话,“受教了,寡人已是大概明白韩子的意思了,李卿曾经说的话与韩子十分相似,但是韩子更加鞭辟入里,与寡人想的不谋而合了,以前总是只有个朦朦胧胧的想法,未能总结,今日听韩子一言,思路彻底清晰起来了,中间还有些细节,请韩子下次上书再陈述给寡人吧。”两人接着聊了些治国的话题,不一会儿棋子都下完了,“以前寡人总觉得对弈一局用时很长,今日与先生对弈,只觉得这棋局才开了个头,真是受益匪浅。”嬴政笑着说。宫人算了一下棋子与棋盘的空格,结果是嬴政略胜几子。 “殿下棋艺高超,非受教了。” “说不定是韩子让了寡人几子呢?” 转眼间到了韩非回去的时间,“韩子考虑得怎么样了?留在秦国吧!”嬴政兜兜转转地,还是问了这个问题。“殿下待臣之恩情,非永世难忘,只是……” “身体原因吗?韩子不必担心了,寡人问了夏无且,他说服用他的汤药,仔细修养,保持心情舒畅,最多可保韩子十年。”嬴政说。 “十年吗?” “韩子不是说,听从你的策略,即可成霸王之名,十年足够了。”嬴政的声音透着坚定与自信。 “可是殿下,天下统一之后,您打算怎么做呢?国家还得治理,否则是昙花一现,创业容易,守业难啊。”韩非说。 “这不韩子来了吗?韩子既然问出来,自然就考虑过了吧。其实对于统一之后的问题,寡人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下次再我们讨论完善……稍等,有样东西忘记给你看了。”嬴政带着韩非到寝宫,正对床的屏风前竟然挂了一副七国地图。韩非见嬴政兴奋地指着地图,向他叙说着统一天下的通天大志,不知不觉被带入到他的情绪之中,感受着他的快乐,这不像他平常冷冰冰地样子,他是真的快乐着的。“这是泰山,要去泰山封禅才够气派……这边是渤海,可惜寡人没去过齐国,真想看看……”韩非不禁笑了起来,“殿下得去琅琊,那里的海,与天空一般蔚蓝纯净,一望无际……”“那还得造船。要一艘大船,最好的造船师傅是在哪国来着?”嬴政大笑起来。见一直矜持的韩非也笑了,便问他:“韩子你看你也笑了,天下统一之后的景象,韩子也很期待吧!”“倒也不是……希望这么说殿下不要生气,只是觉得殿下的样子很像小孩子,展示着自己的珍宝。说起来,殿下为什么要统一天下呢?”嬴政还是笑着,却突然带有一丝悲伤,“很久以前,是皇考的嘱托,稍微长大一点,身边的人都劝寡人时机到了;其实啊,小时候寡人没想统一天下,只想快快掌权,脱离吕不韦的掌控,后来觉得统一天下真好,这样就可以到处游玩了,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吧,可是真正的做起来才发现,这事儿真不是寡人最初设想的那样。以前寡人也经常和好朋友说着以后的事情,要做什么,以后要去哪里游玩,很久未提起了。现在寡人只想把这些话都变成现实。” 韩非被他触动,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君王,或倨傲,或沉迷酒色,更多是无所事事,他与他们都不一样,韩非忍不住问:“殿下,为什么如此信任非呢?作为君王,是不应该信任臣下的,应该是去驾驭他们,这是君王之术。” “年轻的时候,寡人曾经读过韩子的文章,大受触动,从此励精图治,不敢懈怠;可惜说,没有先生就没有现在的我。如今终于见到先生,更是一见如故,如同知己一番。先生眼中的不甘心,先生的才华,寡人看到了。作为朋友,寡人愿意相信韩子。”嬴政将地图摘下来,送给了韩非,将自己的珍贵之物赠与了他。 韩非知道这幅羊皮地图虽然不值多少钱,却是他的梦想,他的心血,他难得一见的快乐。韩非向秦王跪拜行礼,眼泪夺眶而出。就算嬴政是笼络人心,何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呢?韩非看得通透,却已然看不透眼前的秦王了。朋友吗? 从未有人如此重视,视若珍宝,开心地向他讲着自己的理想,韩非仿佛找到了最初闯荡的冲动。但是马上,先父故韩王的脸浮现在他面前,临死之前对他的的嘱咐,“不要让韩国亡了啊”。 “就算是死路,非也会帮助你的。让非看看能做到什么地步吧!”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韩非来秦国,成为了秦王眼前的红人,加上本来就名声在外,顿时多了很多想要结交的人,其中不乏蝇营狗苟之辈。姚贾,就是其中一个,带着礼物去了韩非的驿馆,自信满满,自己是七国内最有名的外交官,韩非不就是个破落小国公子,听说是个口吃说话结结巴巴的,不过是文章写得好受到秦王赏识,姚贾头脑转得飞快,不管是谁,既然被大王赏识了,那自然是要好好巴结一下的。但是现实泼了他一头冷水,荀嬿连拜帖都没看就将他赶出去了。“哼,这破娘们。”姚贾咒骂了几句,不甘心又在韩非进宫见完秦王后上前巴结一番。 “哎呀,这不是韩子吗?之前去驿馆拜访您,不巧您生病未能相见,今日在下设下酒菜,韩子赏个脸府上一聚可否?”姚贾搭讪道。 “不……不了,”韩非吃力地说,摆手表示拒绝。 “哟,这是大王赏赐的黑貂裘吗?”姚贾惊讶地问,“贵重之物啊,大王真是喜爱看重韩子啊,韩子莫非是得到大王的招待看不上在下微薄?”韩非正欲说什么,却见秦王和李斯迎面走来,两人正要往他处议事。李斯解释道:“姚贾大人误会了,韩子性情孤傲,从来不受约,作为同门,在下都还没邀约到韩子呢。”姚贾尴尬地笑了笑,“那还真是清高啊,果然韩子的文采斐然,吾等是真比不上韩子,还是殿下慧眼识珠啊,英明神武啊。”“姚贾先生也为寡人分忧许多,当日五国攻秦之际,四国合一之时,寡人召群臣宾客六十人,群臣莫对。姚贾先生主动出使列国,绝其谋,止其兵,自此之后六国再无合纵。”嬴政向韩非说道。姚贾听秦王这么肯定自己,心里也不免得意,跟能言善辩的自己比,韩非算什么。正欲向韩非炫耀之时,却见韩非神情怪异地看了一眼自己,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随后听到韩非的话差点暴跳如雷,“殿下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让其参与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不过狐假虎威,用大王的财宝结交诸侯而已!”在场几人都一怔,特别是李斯不知道韩非突然吃错什么药了,印象里,他这位老同学虽然天纵奇才,但从未恃才傲物。“韩子这…是觉得寡人用人有问题吗?结交诸侯,姚贾!可有这回事?”嬴政也有些吃惊地说,同时变了脸色质问姚贾。姚贾心里一慌,没想到被韩非反咬一口,却很快镇静下来,“断人财路,韩非!”姚贾心里骂着,不过他最擅长的便是这种场合,便跪下谢罪道:“殿下,却有此事,如果不是贾借用大王的财宝,怎么能收复贪心的诸侯,他们不见一点蝇头小利如何能归附大秦?假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凭什么信任臣呢,不过是因为臣是殿下的使臣,代表大秦的颜面。今王听信谗言则无忠臣矣。至于臣之身世,大王是知道的,当年姜太公、管仲、百里奚等人出身卑微,却得明主重用,最终建立霸业。如图大王一样的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江山社稷之君王,虽有诽谤而不听,对待有高世之名,而无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不敢用虚名委愿望于上。韩子,于大秦无尺寸之功而污蔑贾,究竟是有何用心?请大王明察!”嬴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虽然出生卑微甚至有些见不光,可那些离间诸侯等不见光的事情让他来做再好不过了,也不再追究,只是韩非突然针对姚贾,让他大感意外,不知道他是何意。“大王,韩子初来大秦,不知大秦情况,待人可能有些误会。请大王与姚贾先生不要介意,通古代韩子赔罪了。”李斯连忙打圆场道。“是了,寡人还要与李卿议事…韩子,以后请不要向今天这样对有功于秦的大臣有所偏见了!寡人用人,自有考量,即便是韩子,也无法干涉秦国的事情。”嬴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 姚贾更是愤愤不已,韩非的举动如此出格,秦王居然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他清楚秦王的脾气,最忌讳的就是别人干涉自己,这得有多欣赏喜欢韩非才这么云淡风轻!如果真让他入秦为官,真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姚贾想到以后的生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本欲出宫的他停住了脚步,“不行,仅凭自己是无法扳倒韩非的,得需要一个得力助手。”他在宫门口等了一会,那位得力助手出来了,“李斯与韩非同为荀卿弟子,在大天才的光芒下,是谁都会嫉妒难受吧,更何况是李斯这么一个想出人头地的人,这个帮手非李斯不可。”姚贾想着,主动迎了上去,先是随便聊了几句国事,接着话锋一转到韩非身上。“依在下所见,足下的处境很危险啊。”他先卖了个关子。李斯皱眉道:“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还没发现吗?韩子来了,他可比足下有才多了,就连当年在楚时,足下都没有更受荀卿青睐吧,更何况是在秦国,您看秦王何时对人这么殷切喜爱过,韩子迟早会取代足下的地位。”姚贾阴阳怪气地说。 “在下不懂大人在说什么,韩子是在下同窗三年的师弟,从来孤傲清高,潇洒自在,他不会害我的。”李斯反驳道。 “哈哈哈……”姚贾听了这话却笑起来,“足下未免太虚伪了,永远生活在天纵奇才的阴影之下,有谁会看到旁边的小喽啰呢?如若当年韩子与足下一同入秦,今日早没足下的地位了!这个道理足下心里清楚,嘴上倒是说得好听。”姚贾拍着李斯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我懂,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考虑一下吧,让他永远消失。” 李斯听了他的话,并未作答,心绪不宁,自己的地位,竟然是那个比自己更出色的同门师弟所不要的东西吗?李斯思绪飞往以前在楚国的日子,当时他向东入齐,正好赶上师父荀卿在齐国学宫最后一年,由于学业未成,便随着师父荀卿去了楚国兰陵,师父便齐国所弃,有些心灰意冷便不打算收徒了,只打算教完从学宫追随来的最后一批弟子,拒绝了很多闻名赶来求学的人,李斯十分庆幸自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自己在同学中,学习最努力,也是师父最多表扬的一人,可是,这一切,随着雪天一个男人的到来变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师父的孙女荀嬿,那个美丽的女孩,从雪中救回来一个迷路的少年,少年冻僵差点没有知觉,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来拜师的,同学听了他的话都大笑起来,自己只觉得他很可怜,师父已经说了自己不再收徒了,他差点折了一条命是图什么呢?白来一场!荀嬿却呵斥住了笑的人,将冻得瑟瑟发抖的韩非带去见师父荀卿,没想到荀卿连当日的课都不授了,与他彻夜长谈,就这么收了最后一个徒弟。李斯无法忘记师父望向韩非眼神,包含欣赏与笑意,师父从未有过如此的神情,甚至在学业快结束的一天看到韩子文章,欣喜地说出“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师父认为韩非已经超越了自己,十分欣慰;对于自己依旧是赞扬,在他看来这是不一样的,他是芸芸众生中努力拼搏的普通人,学有所成;而韩非,天赋异禀更是努力求学,李斯刚开始是不甘的,但是他很快麻木了,接受了这种差异,甚至开始欣赏韩非,这个同门师弟除了说话结巴,人挺不错的,他真的是自己攀登不到的高峰吧!师父都没说什么,自己凭什么嫉妒呢?说实话,当年韩子没有同他来秦国时,李斯心里是松了一口气。却转眼间为韩子遗憾,“韩子如此之才,不施展一番可惜了!”他当年这么想着与韩非分别,踏上了前往秦国之路,但是他很快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以韩子之才,到哪不能施展呢?自己都未曾着落,还去担心他吗?对他真是又爱又恨啊!” 李斯想着往事,不知不觉间地走到韩非驿馆门口。李斯一惊,“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李大哥。”他正欲走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他。“你怎么来了?”原来是荀嬿。李斯脸有些发烫,“咳,荀君好久不见…我……”“你给我留了信,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算怎么回事?”荀嬿问道。“原来荀君看到我的信了,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心意而已,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忘记了。”李斯看着荀嬿,还是如此美丽,岁月仿佛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这些年过得很幸福吧,自己在秦国日夜忙碌,反而生出许多华发。对这位有些泼辣严厉的姑娘,李斯有些特殊的感情,一直自卑地埋在心底说不出口,自己已有妻儿更何况出身卑微,却生成一番情愫,也许是由于楚国初见那天她的梨涡太美,不经意间便陷进去。“是呀,年少时候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李大哥你来见韩子吗?”荀嬿问道。李斯便把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荀嬿听了,“真的?怎么会这样?他不会的……莫非是病得太重?”荀嬿正想问其他事,一只手突然拉开了她,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韩非。“师兄不要再来纠缠了。”韩非冷漠地说。韩非的眼神,饱含轻蔑,对于李斯来说倒是十分讽刺。 整个人游荡地离开了韩非的驿馆,李斯走到了姚贾府上。“大人说错了,我们不是活在阴影中,而是在烈日的光芒中,安能分别萤火之光?”李斯对姚贾说。 “那我们就把烈日射下来。虽然是困难的事,总能办到吧。”姚贾说。 李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霸道总裁的套路,先是送东西然后又是关心,不经意地显示出自己幼稚的一面,卡哇伊! 疯狂夹带私货! 本来是两章的,另一章是李斯与韩非的过往,但是我太蠢了只发了一章,后面新发了章节插不进来,就这样两章合为一章了 ☆、存韩·舌战群臣! “存韩?!”不光是秦王嬴政,朝廷上众人听了韩非的上奏都炸开了锅。在攻赵这个问题上韩非居然说出了存韩。秦国大部分国力投入战争中,本来一路高歌猛进,在赵国却遇上了李牧,本来已经攻下了宜安,却由于桓齮(樊於期和桓齮,据说是一个人,本文采取了这个设定)的疏忽,秦军被全军歼灭,十余万秦国男儿竟然有去无回,嬴政大怒,不仅是心疼十万精锐,更是因为秦国在赵久攻不下的情况下,似乎有些疲态了。对于嬴政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一旦松懈下来,六国虎视眈眈马上就有动作。桓齮知道秦王最看重赵国之战,高压之下竟然一个人灰溜溜逃走,不敢回秦国。嬴政更加发怒,他回来请罪,自己或许不会杀他,顶多让他从底层走卒开始赎罪。秦国居然出了这么一个懦夫!干脆灭了桓齮三族,重金悬赏。此次朝会便是商议面对伐赵的失利,秦国的策略该做出什么调整,嬴政对此格外重视,所以听到韩非说错如此观点之后,格外惊讶。 “韩国者,小国也,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且韩入贡职,与郡县无异也……”韩非坚定地说着。 嬴政完全怔住了,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真的是生病太重糊涂了?前段时间还劝说自己“举赵,灭韩,以成霸王之名”,今日本让他于朝堂上正式上奏初见秦时的文章,自己便可像推李斯那般名正言顺地授以大任,这番确实让他摸不着头脑。“韩子,终究还是不能明白我?始终不是一条心吗?”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嬴政脑海中,让他十分苦恼。 姚贾向李斯使了个眼色,他们还在商量怎么对付韩非呢,本想从长计议,没想到这就自己撞上来了,难道真的是守株待兔?姚贾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参了韩非一本,“韩非,韩之诸公子也,自然为韩国考虑。韩非于秦,无尺寸之功,胡乱指摘秦国之事,大王扫荡六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请陛下不要受到韩子的蒙蔽。” 虽然有些疑惑,嬴政还是相信着韩非。群臣却意见很大,吵得不可开交,内侍制止了好几次才安静下来。“缭卿,你怎么看?”嬴政将问题抛给了尉缭。“呃,这……”尉缭也没了主意,先扯着皮。对于韩非,如同秦王一般,他是十分钦佩、欣赏的,想到当时韩非在底下听到讲学还得意很久,遗憾当时未能结识。他无法相信韩非会犯这么一个幼稚的错误,是的,幼稚,知说之难也,明知秦王灭赵韩是顷刻之间的事,这种聪明人怎么会这么说来触君主的逆鳞?“难道他?他是故意的?怎么可能,不要命了?”尉缭一惊,随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大家都各有想法,不若在这朝堂之上来场辩论吧。集众家之长,说不定陛下就有主意了。”尉缭回答,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韩子啊,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尉缭决定先躲在后面观察一番。嬴政同意了她的提议。 “果然是老狐狸啊……”李斯心想,谁的队都不站,尉缭未免太过精明了。正准备时,姚贾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接下来该怎么办?”姚贾问道,“大王居然还没有表态,难道这韩非竟然真的如此厉害吗?”“辩论,我们赢不了的,韩子辩论的时候居然从未口吃过,谁不知道他才华横溢根本没有败绩……”李斯突然怔住,“尉缭啊,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吗?不是不站队,就是要保下韩非。未免有些棘手了……”他想着问题,甚至没听到姚贾焦急的声音。“没事,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辩赢韩非,赢不了的啊。”李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不是辩赢,怎么办啊?”姚贾追问道。 “谁说要赢他了?我们要赢的,是陛下。纵他说得天花乱坠,只要殿下不相信,韩非啊,终究是要死在最擅长的事情上了,真是可惜。” 这边二人正商量着,朝堂中央的辩论已然开始了。嬴政从未见过如此的韩非,神采奕奕,舌战群臣,口齿伶俐,丝毫不见结巴。从昌平君到王绾好几位上卿,竟然都败下阵来。“存韩吗?难道真的是有道理而我们不懂吗?存韩伐赵,‘一举二国有亡形,荆、魏又必自服’,似乎是有点理……”嬴政陷入了思考,赵国久攻不下,确实是他心里一块心结,况且事实便如韩非所说,秦国投入太大的,假如赵国攻不下,一旦显示出疲态,六国马上就撕破暂时事秦的嘴脸,马上合纵攻打秦国,到时候又是一番重金收买,这么折腾几次秦国气力也不行了。 “咳咳……”韩非与冯去疾辩完,剧烈咳嗽起来,由于说了太多话,消耗精力甚多,韩非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嬴政有些心疼韩非的身体,便叫了殿上的御医夏无且送汤药照顾他。 “既然众卿都被说服了,那么就按韩子……” “陛下!臣视非之言,均为淫说狡辩,况且非才华出众,臣恐陛下淫非之辩而听非之盗心,没有详察此事之弊……”嬴政正欲宣布结果,按韩非的建议暂缓伐韩全面攻赵时,李斯突然上前禀告。“韩非终究是韩国公子,今王欲并诸侯,韩非不倾向于秦,此人之常情也。今以臣愚议,至好的办法就是秦发兵而不说讨伐对象,韩国就会侍奉秦国。臣斯请往见韩王入秦,大王趁此机会扣留他,用韩王做交易,逼韩国割地。派蒙武将军出兵,而不明说讨伐哪国,六国都会害怕而忠秦,侵占众诸侯,而赵国可得也。至于韩国,秦之有韩,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韩不可信也。” 嬴政又陷入思考中,不对,都不对,这就是韩非的天才之处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绕进去的?无论是存韩灭赵,还是灭韩,两件事都并非不可,而韩非一味夸大存韩之利,其他大臣与他辩论,他大多避开实质的问题,抓住他们的漏洞进行攻击,使其心服口服,无话可说。自己差点就被骗了,就是利用对他仰慕的心情,认为他说的话是对的。难道他的目的真的就是保住韩国吗?那自己对他说过的话,竟然都是笑话吗?背后,还是算计。嬴政望向韩非,想要得到答案,他也望着自己,眼神毫无惧色。 “韩国,终不可信,存韩之事,更为荒谬。即日李卿出使韩国,共商伐赵之事。”嬴政失望地说,虽然是命令李斯,头也不转依旧面对着殿中的韩非,这是对韩非的失望。 “那韩非欺骗大王,该怎么处置?”有人突然问。 “韩非才甚,久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过法诛之。”姚贾上前说道。 “王诛之,王诛之……”殿下传来群臣整齐激动的声音。内侍又花了一番功夫才让群臣安静下来。 “韩子,你可认罪?”嬴政疲惫地问道。 韩非行了大礼,“非知罪。大王慧眼如炬,果然是进步了。” “韩非,即日起入狱调查,非召不得见。”嬴政下了最后的命令,韩非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隐蔽的笑容。嬴政未见,却被尉缭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嬴政:你们四个打麻将吧,我不和你们哔哔先走了 ☆、说难,虽千万人吾往矣 作者有话要说:子政小狼狗VS尉缭贴心哥哥,KO! ps:为什么会写说难呢?因为司马迁说,韩非囚秦,著《孤愤》《说难》,但是孤愤是秦王很早之前第一次读到的韩非的文章;不过按司马迁的说法,在狱中自由度还是有的,可以写文章什么的。这里就设定是《说难》是在被囚秦国的时候写的,因为说难这篇文的心境,真的太符合韩非囚秦的情况了。 还有尉缭为什么爱跑路,可以看看《千古一帝秦始皇》文里有一章跑路先生,设定就是有些赖皮的。 这一年,秦国的冬天格外寒冷,由于损失了十几万人,出师不利,为了安稳人心秦王更是亲自祈福,封赏军功,甚至在风雪中与王后、芈夫人亲自去犒劳死去将士的家属们。 另一处狱中。“今年的冬天可格外冷呢。”尉缭向韩非抱怨着,满身风雪来到了秦国云阳狱中。“外面的雪下得可大了,你看我,都快冻成雪人了。” 韩非笑道:“先生何必要受着苦头来见非呢?” “温了酒,却无人对饮,可惜了,就想起先生来了。”尉缭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在下生病不能喝酒,非召不得见,是大王让你来的吧。”韩非淡淡地说。 “唉,韩子真是聪明绝顶啊,那足下一定知道,殿下把你暂时关在狱中,实在是因为当时群臣激愤,不这么做没法给大家一个交代,平日里殿下还可自己决断,秦国损失了十余万将士,任谁都没法冷静下来啊,只得让韩子受委屈了。殿下,他真的很在意你……”尉缭叹气说道,将那日情况解释了一番。 韩子认真地听他说完,神情却丝毫未变。“如此啊。非已经知道了,在狱中每日都有人送药,为夏御医之汤药,虽处牢狱之中,却每日生火,如驿馆一般。”韩子指了指桌上的汤药。 尉缭见那汤药丝毫未动,怕凉了便推到韩非面前,“韩子专心著书,这药果真是凉了啊。快喝了吧。”尉缭又叹了一口气,原来韩非从他进来起便一直伏案在竹简上写着东西,又听狱卒说韩非在狱中什么都没做,只是找了以前的文章,不断修改标注。韩非不接那药,将碗推了回去。 “韩子这是?” “太苦,太凉,不喝。” 尉缭有些哭笑不得,这未免有些任性了。“我叫人加点蜜糖,再热热……”说着便觉得不对,只见韩非漫不经心之间就将药倒掉了。自己怎么也被韩非套进去了?“韩子,你……”他激动地说,“难道你一心求死吗?为什么?从在殿上那一日我变觉得不对,但又找不到理由,韩子会如此愚蠢吗?” 韩非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好酒,不愧是尉缭先生。” “韩非!你到底想做什么?等等,你不能喝酒!”尉缭惊讶地质问着他。 “如你所见。”韩非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韩子,韩子……”尉缭飞快地思索着,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禁感到十分悲伤。“这也在你的计算中吗?”他看向韩非手中的竹简,似乎是一篇新的文章,“‘说难’吗?”他抢过来看,确实是一篇新文,句句珠玑,似乎全是对子政所说。“”眼泪打湿了眼眶,为韩子而流。“夫龙之为虫也,可扰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韩子啊,竟然已经是做好觉悟了吗? “先生是为非悲伤吗?可是非并不可怜,只是非唯一能做的了。” “我只是后悔,当日在大梁走得太快,未能结识您,错过了这么多年。当日留下来,与足下一同讨论当今天下,那该多好啊。不行,我得让殿下知道这一切……” “请阁下替我保密可好?”韩非说。 “为什么?” “还未到时候。通古出使韩国了吧,他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提到李斯,尉缭一怔,难道不是李斯迫害韩非入狱的吗?他们俩这是有什么内情? “看样子还未回来呢,等他回来了,先生自然就明白了。对了,非有好多问题,想向您讨教呢,非怕,以后没有机会了。都说先生吝啬,话不肯全部说完……” “缭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然韩非不说,尉缭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他有分寸,不好过问,特别是对于韩非这种聪明人来说,更是如此,就算问他,他不想说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只是心还是痛着的,这样的韩非还能坚持多久呢?他不敢想。如果秦王知道的话,尉缭难以想象他自责的样子。 尉缭翻阅着其他著书,与韩非讨论,更是啧啧称奇,这是他从未看到过的,这间小小的监狱里,还有多少天才般的治国之策呢?都是韩非燃尽生命的心血啊。难得不是平定天下,更难的是平定后的治理,偌大的天下,很容易就如同散沙一般散了。说来讽刺,天下未来的基业竟然是从这件阴暗的牢房开始的吗?为了殿下,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了吗? 尉缭又是一阵心痛,为韩子而哭,这天下啊,以后不一定是秦王嬴政的,一定是韩非的。 另一边李斯出使韩国,联合韩国攻打赵国。韩王安在李斯高压胁迫下,被迫来到秦国。本来韩王的计划是以家人为要挟,派出秘密武器韩非离间秦国,如今知道韩非下狱,秦国兵临城下并派出廷尉李斯质问此事,韩王气数已尽,毫无斗志,只得来秦臣服于秦王。韩王赔款割地,此事才大致了结了,他只希望能苟且留下一条命。 韩王这种软骨头,嬴政是看不上的。但是看到此事解决得如此顺利,韩王臣服,来年开春便可整装伐赵,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他总觉得此事哪里出了问题,不应该这么顺利才对,可是将所有的事都思索了一番,没有纰漏,不,应该是除了韩非,都是完美的。韩非,又是韩非,为什么是韩非,嬴政觉得自己漏想了什么,着急地回忆,尽力思索着每一个细节。 魏之仪打断了他的思考,“殿下,出事了,韩子……”。 嬴政突然听到韩子,也是大吃一惊,连忙起身问他怎么回事。 “姚贾似乎买通狱卒,要毒死韩子,所幸那个狱卒是我们的人,但是据说他可能还同时买通了其他人……” “韩子!”嬴政听到韩子可能出事了,心里充满了不安,马上动身赶往云阳狱,尉缭本是过来议事的,刚进宫便见嬴政担心韩非奔出宫外,生怕出了事,立马追在他身后。 牢狱中。 如同尉缭上次来那样,李斯也带来一壶温酒,“韩王已经被扣押在秦国了,这也是你计划中的马?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李斯问他。“嬿儿怎么样了?”韩非没有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着自己的问题。“她很好,你放心……很快便会回来了……”韩非听到李斯如此说,心里放心许多,便端起酒杯,“这酒是从韩国带来的吧。”韩非问。李斯点点头。(小作者吐槽;没错,是李斯大人亲自在韩国东大门代购的,哈哈哈。)“知道你爱,就带了新郑最好的酒。” 韩非端起酒正欲饮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急切地喊着,“韩子……”见嬴政突然出现,狱中的两人都怔住了。嬴政跑上前,一把打翻韩非手中的酒杯,一边瞪着李斯。 “李卿,你怎么在这里?这酒是你带吗?你……”嬴政怒道,还没来得及追究,韩非却又倒了一盏酒,“这酒好久没喝了。”一饮而尽。嬴政连忙去阻止他,却只抓到了手腕。“这酒说不定有毒……你不能喝!”嬴政急匆匆地说。 “这酒是新郑最好的酒。殿下要不要尝尝?”韩非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咳咳……”但是很快便咳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虚弱,最好不要饮酒。”嬴政又转向李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斯正拜在地上谢罪。只听到韩非叹口气说道:“殿下请勿怪罪师兄,让非慢慢和你说明吧。” “云阳狱中条件太差,我们回咸阳再慢慢说吧。”嬴政拉起他的袖子说,他感觉韩非又虚弱了许多。 韩非抬起头,神情却出现一丝悲伤,“非想尽快向殿下说,我的身体我清楚,到不了咸阳了。” “为什么?夏无且的药不是每日都送来……”嬴政疑惑地问。 “因为韩子动都没动……呼、呼”尉缭被甩开很远,气喘吁吁地终于赶上了他俩。既然李斯已经出使回来了,那么便已经到他俩约定保密的时间了。“殿下每日送是送了,有些人不领情啊。非要自己搞什么计划,还不告诉臣,殿下您可得好好问问清楚。” 嬴政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自以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韩子,到底在做些什么?他的身体,难道连回到咸阳的力气都没有了吗?那说好的十年呢,十年后的天下,或许已经没有韩非了吧。韩非突然呼吸急促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酒杯,盛开了一朵血色的莲花。 “韩非!”嬴政失神般喊着,连忙坐到他旁边扶住他。“不行,叫御医过来,快……夏无且,叫他马上过来。” 韩非已然晕过去,软软倒在他的肩膀上。嬴政心疼得扶着他,将自己所穿的黑貂裘披在他身上。(小作者吐槽:不是以前给非非那件啦,一件一样的,情侣装吧。) ☆、永远的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我这个折翼的天使吧! 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嬴政在韩非床前焦急地绕着圈,夏无且正给昏迷的韩非医治。嬴政等着一个答案,而夏无且却一直摇头。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任何汤药都不能救他。“韩子,恐怕活不到开春了!”夏无且下了最后通牒。 “为什么,你必须给寡人一个解释!”待韩非醒过来,嬴政急躁地冲上前,坐在床上情绪激动地问。 “我想殿下都问李斯兄了吧。事实便是如此,我下狱,李斯与荀嬿去韩国救我们的家人们。”他说。 “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为了救在韩国做人质的孩子们?寡人不信就这样!如果仅是如此,你何苦绕那么大弯子,把自己弄进监狱,让寡人派李斯出使韩国骗韩王来秦,打压韩王,荀嬿便可以趁机救出孩子们……这其中出一点岔子,岂不是前功尽弃吗?” “还有,为了殿下。” “为了寡人?”嬴政一怔。“太冒险了!如果真是为了寡人,你为何自暴自弃,连寡人送的药都不喝,我们不是明明说好要一起,一起看看未来的天下吗?” “是呀,真想和殿下一起看看。只是,我始终是韩国公子,我无法忘记父王最后的嘱托。他说他不能立我为太子,希望我不要怪他,辅佐韩王守住韩国……别让他亡了。这么多年来,非撑着孱弱的身体周游列国,求学荀子,终于想出了治国存韩之策,即使韩王始终未曾信任我,我必须得遵守与父王间的约定,不能让他亡了啊……”韩非含着泪,痛苦地说。 “可是韩国已经病入膏肓,迟早会亡,这不是你的错!”嬴政说。 “虽然韩王不信任我,扣下了孩子们。可是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我来秦国,就是来欺骗殿下,伐赵存韩,让韩国成为一个秦国治下的诸侯国,虽然是委曲求全,但也是最好的方法了。只是……我放弃了,还是不能这样对殿下啊,可是我又不能对不起韩国,唯一方法便只有非身死了吧,既能报殿下之恩,又全了对韩国的忠心。”韩非对他说。 嬴政沉默了,这一切都是他从未预料到的,为什么两人的相遇方式是如此地差劲呢?“对不起,如果不是寡人胁迫你来秦国……可是以后天下怎么办呢?你不是说最难的是平定之后的事情吗?没有你,寡人一个人做不到!”嬴政忐忑地说。“活下来!” “非毕生所学,都写于狱中了,就算我不存在了,也会一直陪着殿下的。”韩非说。 “寡人不是和先生说过,先生写的东西太难了,政愚钝,你不亲自和政解释,政怎么能明白呢?”嬴政难受地说。 “不是还有李斯兄吗?而且殿下天资聪慧……” “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意思!政是想让你活着,一起去看看平定后的天下!”嬴政打断他说。“你竟然是如此固执,什么大义,政都不懂,只是想你能留在我身边!” “我会一直帮助殿下的,非所创的治国之法,会一直守护着殿下的天下,守护着殿下的子孙们。”韩非决然地说。“而韩非,眇眇之身,既已为国所许,已难为殿下所用。” “韩子没有遗憾的事吗?”嬴政心疼地问。 韩非抬起头,遗憾的事吗?随即笑了起来,“此生实在太累了,殿下知道楚国神龟的故事吗?非平生所愿,只是生而曳尾涂中,逍遥乎寝卧树下罢了。” “仅是如此吗?”嬴政不知如何才能补偿他,只能自责地陪着他。 韩非却有自己要等的人,荀嬿和孩子们,可是由于雪崩官道被掩埋受阻,他们暂时是回不来了。嬴政知道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是为了等他们,不忍心把消息告诉他。 “你不便挪动。这段时间寡人便住在这里,陪着你。” 韩非苦涩一笑,“殿下不用上朝了?殿下难道不知道‘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的道理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寡人命令你,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在你的家人们来之前……”嬴政红着眼说道。 晚间,嬴政留在了云阳的驿馆处。这已经是云阳最好的驿馆了,嬴政仍然觉得这穷阎漏屋难受,在咸阳宫养病再好不过了,只是怕韩非出什么意外便没有挪动,听夏无且的建议留在云阳。这件房子分为内屋与外屋,嬴政本睡在外屋,名义上与他谈论社稷之事,目的却是想照顾他,赎罪让自己心里好受点。深夜,嬴政在外屋听到韩非起身的声音,立马也起身到他的内屋处。韩非点起灯,似乎要写些什么东西。 “大半夜不睡觉,韩子你在做什么?”嬴政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书写,依然是一双寒冷的手,似乎从来没有热过。 “突然想到很重要的治国之策,必须得写下来,现在我的记忆太乱了,很容易忘记……”韩非摇摇头,想要松开他的手,可是嬴政不放,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手腕。“那你和我说,我替你写。”嬴政着急地说,“你给我回床上休息。”韩非不再坚持,放下了笔。而嬴政的手却还未松开,“殿下,松手吧。”嬴政正欲放手,韩非起身身子摇晃,他怕韩非摔倒,一着急抱住了他,抱住之后才发觉不对,这是自己第一次抱男人吧,还是这么自然的情况下。“殿下,您逾越了……作为君主,不该如此,会很危险的。”嬴政一时怔住。“殿下如此越轨?难道……竟然是有龙阳之好不成?”韩非身形单薄,偎在他怀里,只觉得他心跳飞快。 嬴政却不言语,将他扶至床上。短短几步,他的头脑乱做了一锅粥,依旧还是转得飞快。龙阳之好?怎么可能?可是韩非是怎么回事,从他出现开始,便想方设法接近他,邀请他留秦,到现在这番有些尴尬的境地,仅仅只是因为仰慕而已吗?嬴政不愿意承认,或许只是自己私心的任性吧。嬴政见他病弱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落在床榻上,自己居然已是心跳加速,不知不觉握住他的手,吻了上去,嘴唇在发抖。 “既然你说是,那我便是吧。”他继续吻着,手滑向其他地方。以前从来都是女人,如今的情况,无论是哪一方,都是第一次,缺乏经验。可是子政没有显示出丝毫笨拙感,韩非没有推开他,微微喘气,不知道是生病还是(emmmm咳咳),脸上却是滚烫的羞红。(小作者:我真的不能再写了,会被封的,正经脸,我太难了。)不可避免的药味,挡不住他冲动的头脑。嬴政一点点靠近他,他在发抖,如同惊慌失措的动物,尽可能远离他,身上充满了的是进行下一步将此事做到底的恐惧。嬴政抓住他因为害怕而发抖的双手,十指紧扣交缠,碰着毫无防备的每个地方,呼吸越来越急促。韩非感觉自己蒙着眼到了狂风暴雨的海上,自己是一艘孤立无援的小船在海浪上,他是狂暴的大海,想要吞噬自己……经过一阵剧烈地暴雨冲刷,小船摇晃得的无比厉害,海浪已经冲到了最高处,小船感受到致命一击彻底被淹没了。之后,两个人如同淋过雨一般,嬴政吻着他的头发,两人都已经是披头散发,嬴政抱着他,脸上的汗滴在他的睫毛上,韩非低垂着眉眼,在他看来却如此脆弱却美丽,可是韩非依旧是在发抖着。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冷吗?”嬴政关切地问,语气极为温和。韩非摇摇头。“难道是被我气的?说来,从头到尾你都没对我说过一句话……” “不,只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我,还从未如此失态……”韩非说。 “……但是并不讨厌,不然就是直接推开我吧,而你刚刚的样子,分明是也喜欢吧,真让我忘不了。” “算了,”韩非叹气道,“从未如此任性,既然已经是时日无多了,不如彻底放荡这一次吧。” 嬴政听了这话,又生起了气,可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实话吧。 “什么都别想。”一跃而起,他再次牵过他冰冷的手,湿润地含着他的手指。再次发起了冲锋。 “不,刚刚想的事情我快忘记了,你快记下来。”韩非往里稍微退了退。 “难道你刚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得都是国策吗?”嬴政惊讶地问。 “开玩笑的。我记得都很清楚。”韩非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嬴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引导他的手在身上游走,皱着眉头说:“我也想让你更了解我……太热了。” “你知道吗?什么都不想,就现在这么和你在一起,我从未如此轻松,真想一直过下去啊。我想,我也是喜欢着你的,如果不是如此,我何苦做那么多事?可是,我不能……”这是韩非想说的话,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右手画圆,左手画方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搞点糖,求你们两位神仙别虐了! 尉缭又来到了云阳驿馆看望韩非,除了嬴政,这些天走动最勤快的便是他了。嬴政虽然每日都在,但是由于政事,每日天未亮便离开云阳去咸阳,每天下朝就回来,在这边处理国事。尉缭依然是一副慵懒的样子,见到韩非却立马兴奋了起来。他们在很多不同的场合见过,却从未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坐在床上韩非的脚边。嬴政见尉缭如此随意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拉着韩子的手说东说西,不由醋意大发,又不好表现出来,在旁边的席子上,嬴政数次起身,终于忍不住了:“尉缭先生,子如此动手动脚的,实在太打扰韩子了,说完了就快走吧。”尉缭刚还兴高采烈的,转过头又是一副轻浮的样子:“殿下,缭和韩子正聊得开心,不如您先出去?” “什么?”嬴政反问道。 “殿下啊,缭和韩子聊得都是深奥的问题,殿下在旁边也听不懂,不就是干着急吗?不如让我们单独聊聊……”尉缭认真地说。 “是吗?寡人倒想听听。”嬴政不服气地说,虽然自己学问不如他俩,也是博览群书,这么说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数分钟后。 “……好吧。你们先聊……寡人先去处理其他事。”他们俩竟然不管他,接着聊起一个个话题,互相抬杠辩论,甚至还笑了起来。根本不管他是否在听,嬴政听他俩聊得天花乱坠,只觉得精妙无比,竟然是一句话都没听懂。 一个时辰过去了。尉缭终于与韩非结束了谈话,韩子与他交谈甚欢,脸色竟然也变得稍微不那么苍白了。嬴政不留他吃饭,火速让人送他回咸阳了。韩非如往常一样,依然安静地坐在床上,手上拿着竹简。“你和尉缭什么时候变这么熟了?”嬴政坐回床上问他。 “有吗?尉缭先生性情开朗,应该和谁都是自然熟吧。。”韩非却不以为然。 “有啊,怎么没有?你见过他和谁还要拉拉扯扯的吗?像这样……”嬴政顺势拉起了他的手,“对了,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交谈得如此开心,我却是听不懂……”此时两人说话已是十分自然,没有用谦辞与敬辞。韩子见他如此认真,不禁又笑起来,耸了耸肩膀,“不知道啊,我瞎说的,你听不懂也是正常吧。” “……”嬴政一时语塞,“那尉缭是怎么回事?” “听不懂啊,我想他也是瞎说的吧。” “所以你们两人就当着我的面瞎说一通,还笑得这么开心,就是想赶我出去吧。合着我才是傻吧,上了你们俩的道。”气得嬴政站了起来。韩非看到他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着十分有趣。嬴政在他面前生气地走来走去,抬手道:“尉缭真是,自己十分无赖,把一众大臣都带坏了,特别是你。看来确实得罚罚他。” “缭先生犯了秦律哪条?还真没法罚他吧……”韩非继续说着,“把你支走,不过是聊了些你的事情。” “我?” 韩非点点头,突然严肃了起来,气氛顿时冷清,“他问我与你的关系。”嬴政突然明白了,原来之前的动手动脚只是尉缭的试探,他在悄悄观察嬴政的反应,急躁、恼火,已经不是平日的大王了。他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关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震惊,而是真诚的哀伤。 “我和他都说了。尉缭先生如此聪明,自然是瞒不过他的。”韩非淡淡地说。“既然尉缭先生已经察觉到了,别人也会慢慢发觉吧……这终究不是一个国君应该做的事,耽于游乐是国君十过之一,会招致灭国杀身之祸……”没等他说完,嬴政却咬住他的嘴唇,轻抚他的脖颈。两人抱滚着,“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是错的、对的,我只是喜欢你,想呆在你身边,不想让别人靠近……” 解开衣带,韩非蜷缩着身体。床上的竹简被嬴政挤到地上,散了一地。 “让开。”韩非想推开他,却依旧被拥在怀中,挣脱不得,他的泪水滑了下来。即使对于嬴政是如此顺手熟悉的场合,他看到韩非的眼泪,依旧是紧张的。他没有放手,手胡乱摸着,身上还穿着衣服,如同第一次那般大汗淋漓,韩非看到的是一张贪婪火热的脸,如同孩童般,不停地索取着缺失的爱,闹得筋疲力尽。 “这般你便满足了吗?”做到了最后,韩非问他。嬴政松开紧扣着手腕的手,目光依然炽热。“回去吧。”他说。 嬴政怒不可遏,他不能理解韩非为何如此固执,自己从来都是克己奉公,只有对于他,韩非,是一个例外,从那一晚上之后再也无法冷静下来了。他顿时头脑发热,冲动地说:“难道从一开始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一切都是我逼迫你的?而韩子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吗?只是因为我是国君,你才选择服从我吗?”韩非心里被他狠狠扎了一下,神情却依旧平静,“殿下说是便是吧。”嬴政气得离开了云阳,回到了蕲年宫。 芈瑶夫人得知嬴政突然回宫,倒感到有些惊讶。这些天除了在朝堂上的时间,嬴政几乎都在韩非那里了,每日路程辛苦,却坚持了十余日。她前往蕲年宫见到了嬴政,一张阴云密布的脸,却不敢多问什么。年关已近,过两日便是新年,虽然有半月空闲假期,秦王必须得在宫中设下宴席,祭祀拜神。芈瑶本还在担心如何唤秦王回来,韩非的身体,她也是知道情况的。而现在他自己却突然回来了,新年的事情暂时不用担心了,可是芈瑶心里还有丝不安。嬴政阴着脸,两日内把自己关在寝宫中看书,也不召见任何嫔妃,直到除夕宴席才出席,芈瑶在下面看得真切,秦王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新年上。 “殿下是否有什么心事?”等宴席打赏众人结束后,芈瑶悄悄地问他。嬴政正欲回宫,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可否与韩子有关?”突然听到韩非,嬴政立马转过了身。“是了,和韩子争吵,得殿下退一步。”芈瑶说。嬴政想起韩非冰冷的表情,又是暴跳如雷,“寡人都退回宫了,还要怎么退?他从来都得理不饶人,而寡人偏偏不能拿他怎么样……” “殿下真的觉得自己了解韩子吗?”芈瑶问。 嬴政一怔,韩非,那个总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的人,即使颠鸾倒凤,霸占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却从未真正看透他,这让嬴政十分挫败。芈瑶看到嬴政怪异的神情,心里那个猜想似乎得到了证实,“大王和韩非的关系,或许不止于君臣。”她是如此想的,可是真的当自己的想法得到证实,如同尉缭一样,心里只有真真切切的哀伤,为嬴政哀伤,为韩非哀伤,更为自己感到哀伤。 “寡人明白了。”嬴政吩咐着芈瑶负责宫里的事,转身又回到了云阳。到了房间,却不见韩非,床上只有折得整整齐齐的被褥。“韩子!”嬴政着急地呼唤着他,寻找着他的身影。由于是除夕,驿馆里几乎没什么人,侍卫都守在外面,空空荡荡的楼道中只有嬴政在奔跑着。嬴政冲下楼想找掌柜,除夕只有掌柜还在驿馆中,只要找到他应该能知道韩非的下落。 “韩子?”没想到秦王从天而降,掌柜惶恐地带嬴政去见韩非。 韩非正背对着他坐在盆炉旁的席子上,正对着他的是一个孩子,蜷缩着躺在床上,还有一个孩子坐在他右手边的桌子上。两人写着东西,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夫子,再讲讲刚才的故事吧。那兔子撞树死了,后来怎么样了?”桌上的孩子焦急地问他。 “想听啊,先学完写这些字,我再告诉你们。”韩非笑着说,“我们学着呢,你边和我们说我们边写吧。” “这样啊,如果你们会右手画圆,左手画方,我便继续说;不然,只能等你们学会写这些字了。”韩非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左右手比划了一番,却是歪歪扭扭的,圆不成圆方不成方。两个孩子兴奋画着,不一会儿却是愁眉苦脸,“夫子又骗人,根本做不到!”韩非温柔地摸着他们的头,“那只能继续学了。你们记着,万事都要专心,不可一心二用。” 嬴政咳嗽了一声,韩非循声望去,见是嬴政,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仿佛已经预料到他的到来,前几日的争吵,似乎他已经记不得了。“怎么连小孩子都骗?”嬴政问。床上的孩子,嬴政不认识;桌子上这个,却是认识的,是掌柜的儿子,叫小午,经常给韩非送药。那孩子见秦王来了,就不像韩非这么淡定了,如同他的父亲一般惶恐地跪拜行礼。“大王,这是仆的哥哥,摔断了腿无法走路,没法行礼,请大王原谅哥哥。”那小孩解释道。 “我见你不在房中,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没想到你在这里和小孩玩。” “不能总躺着,我听小午说他的哥哥摔断了腿,没法去学塾,和其他孩子拉下很多功课,急得不得了,所以来看看。”韩非说。 “先回房吧,这太过劳累了。”嬴政又转向两个小孩,教训道:“你们两个,夫子要你们做什么,照做便是了,别什么事都来麻烦夫子。” “杀鸡焉用牛刀?”回到房中,嬴政还是抱怨着,“就两个不懂事的小孩,你还一直守着他们写字读书,给他们讲学,他们懂什么。有这功夫,不如教导我治国之法。” “非也。”韩非摇摇头,“和孩子讲学反而更轻松呢,没有其他的念头,真好。再者说,你不在这,我能说什么?” 嬴政一时间也有点郁闷,只得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很喜欢小孩?在韩国不仅办了学舍,还收养了好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都是战争的孤儿,当时秦国攻打楚国,死了很多人,我和嬿儿在回韩国的路上,见那些孩子可怜,便都带回了家。”嬴政听他这么说,又是“哦”了一声,结果这事又是自己的原因吗?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向你道歉。”嬴政鼓足勇气问他,虽然眼前的他,似乎丝毫没有受他影响。 “没有,你还年轻,做什么事都太冲动了。” “可是为什么,你总是赶我走呢?明明我没有耽误任何事情,你的态度总让我觉着,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嬴政想抱住他,却忍住收了手。韩非长叹一口气,“不是这样的,其实是我的错,从未坚定过,总是优柔寡断,想为你考虑,却舍不得放开你,直到尉缭提醒我,我才发觉我陷得太深了,我想我也应该做出决定了。” 嬴政屏住呼吸,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忽然,却见他双眼噙满泪花。“你一直没告诉我,其实我等不到荀嬿和孩子们了吧。”嬴政愣住了,他只能将实情告诉了韩非。“他们平安便好了。”韩非忍住眼泪。嬴政坐到床榻上,牵过他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的掌心,“想哭便哭吧,任何人都有难受的时候。”韩非突然呼吸急促,胸部剧烈地抽搐着,他捂着胸口,挣扎着,与剧痛斗争着,终究败下阵了,吐出了一口鲜血。嬴政连忙扶住他,虽然不曾生病,他似乎也感到了韩非的疼痛,痛入骨髓,但嬴政仍然撑下来了,他不能倒下,他得帮眼前的人继续撑下去。“很痛吗?”嬴政将韩非小心放置于床上,拿了汤药过来,“喝了药,会好受一点。”他扶住韩非,一点点喂他喝下去。 “你发烧了?这么烫!”嬴政惊讶地问,虽然他的手冰凉依旧,额头靠在他的脸上却是滚烫的。 “快休息!不要再……”还没说完,韩子虚弱地晕倒在他的怀里。 ☆、毕生的温柔 良久。韩非突然醒了过来,嬴不敢睡觉,正在床边正寸步不离守着他,他像孩童一般躺在子政温暖的臂弯。“竹简!帮我都收拾一遍……你有用……”韩非抓住他的袖子,失态地叫嚷道。嬴政知道那是他的心血,连忙答应他,“已经收拾好了,你放心,放心…”韩非依旧紧拽着他的袖子,“还很疼吗?我去叫夏无且……” “别,别走,你还不知道,我最后的决定……我,”韩非在他有气无力地说,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他结结巴巴口吃的样子。 “你真把我当笨蛋了,你的心我已经明了。很累吧,什么都不要想吧。”嬴政轻轻抚着他的散发,韩非依旧颤抖着,已然是病入膏肓,疼痛,如同蚂蚁一样,从胸部开始爬起,凶残地咬过身体每个角落。夏无且开的药本来只是以止痛为主,强行吊着一条命,而现在的韩非已经不需要那药了,因为已经止不下来了。“你最后真的没有什么遗憾吗?”嬴政红了眼眶,忍着眼泪问他。“父王…母亲…”韩非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不停说着胡话,身体因为发烧而滚烫,“父王,带我去钓鱼吧……我会听话的……对了,别让韩国亡了…” “对不起……”嬴政的手上多了几条血印,是韩非因为剧痛,紧紧拽着他的胳膊时用力抓出来的。他却不敢动,他知道和韩非所忍受的疼痛来比,这点小伤不值一提。韩非已经是精神错乱了,和他说话,从未回应,甚至错把嬴政认作已故的韩王。他就这样无助地□□了整夜,直至天亮。 韩非终于醒了过来,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我死了吗?”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疼痛,抬头看到了嬴政的脸,由于熬夜有些浮肿,正静静看着自己。“非,你醒了。”他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韩非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年少时候的父亲与母亲,而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近他们。“你觉得怎么样?”头顶传来嬴政的声音。韩非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不痛了。”眼泪滴落在他的脸上,“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吗?”嬴政终于压不住泪水,他知道韩非大限已至,现在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父王说,只要我听话,便带我去垂钓……可是事实是忘记了。” “走吧。”嬴政看着他的眼睛说。 嬴政将黑貂裘披在他身上,并撑着他走了出去。新年的第一天,驿馆的天井飘下了雪花,掌柜的儿子们穿着新衣服讨要着赏钱,一切都是如此喜庆。小午见韩非出现,连忙跑上前,拿着文章说:“夫子,我都写完了。” 拿着竹简的手停在空中,小午的脸色露出一丝疑惑,“夫子?”掌柜知道昨晚的事情,韩非的时间不多了。他一把拉开小午,“别来打扰先生。” “你们做得很好,”韩非强行挤出笑容。正欲走时,小午突然喊道:“夫子,那兔子撞到树上了,后来怎么了?” “后来那个宋国人就天天守在树下,等着兔子……可是兔子再也没出现过了。”韩非虚弱地说。小午还想问什么,嬴政和韩非却已经走远了。 正月里天气还是十分寒冷的,冷风纠缠着他们,魏之仪驾着马车,到了附近的湖泊处。“到了。”嬴政耳语道。 嬴政在湖边的树下铺好席子,将钓竿塞到他手中,韩非看上起很累,不住往他身上靠,嬴政侧了下肩膀,让他能靠得更紧。韩非的鱼竿突然一动,“有了!”嬴政放下自己的鱼竿,抓住韩非的手帮他收起鱼线。韩非已经完全瘫在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力气。“是条大鱼呢!”嬴政说。 “帮我放了吧。”他的声音如游丝般微弱,嬴政却听得十分真切。 “政,答应我一件事,我死后,让我回韩国吧。”这是韩非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好…还有吗?”一番思想挣扎后,嬴政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想要的天下,还没有亲自得到。” “以子之法治理,即使你不在,这天下还是你得到了。”嬴政说。“关于我,你就没有任何遗憾吗?”这是他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事。“我实非子之良人,却不远万里,想见到你……” 又是一阵沉默,韩非似乎睡着了,“韩子?”嬴政轻唤了一声,韩非睁开眼睛,世界已经是一片灰暗,陷入无尽混沌之中。他从未觉得如此累,只想陷在无尽长眠中解脱,嬴政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 “你的宫中有多少房梁呢?”韩非问。 “嗯?”嬴政不知他是何意,却见他的钓竿坠至地上,身子撑不住倒下,嬴政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他已经没有呼吸了,面对死亡,嬴政只得投降,痛苦化作了独自面对世界的勇气。 韩非的眼睛终于闭上了,他又做起了梦,梦中不再是肃杀的寒冬,只是一片春暖花开,嬴政拿着竹竿,已经在水边的杨柳下等待着他了。温煦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他没有束发,披散着的头发飘扬着丝丝波光,“韩子。”他如同以前一样呼唤着他,用尽了毕生的温柔,盈盈笑意温暖了他的一切。 即使子非良人,但还是爱你的苍凉双眼仅存的一丝温存,眼中的星辰,所有的思绪,都是为了你。不远万里,只为与你相遇在这个梦中,永远的长眠中。 已经是,真正的解脱了。 ☆、劫数 韩非永远沉睡过去,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走下去,嬴政带着他回到了咸阳原本的住处,准备收殓入棺,等着荀嬿的到来,只要她来,便可以带他回去了。 还处在新年的假期中,嬴政却把自己关在蕲年宫,不召见任何人,蜷缩在席子上,日日与韩非的手稿为伴,研究韩非的文章,不禁潸然泪下,天才之作!真正的天才之作!嬴政的眼前浮现出韩非的面庞,这是他答应自己的天下,他感觉手中所握的不是竹简,是整个天下,韩非终究没有食言。 蕲年宫外,尉缭碰到了李斯。两人不约而同,顿时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嬴政依旧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旁边的一整张墙壁均是书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编好的书籍。他失魂落魄地靠在书柜上,各种竹简、笔胡乱散落了一地,将他包围在其中,他被埋在这书堆中,没有理会到来的两人。 “殿下……”两人对视一眼,又不小心抢话了,李斯有些尴尬,让尉缭先说。尉缭倒也不推脱,直接跪下磕头道:“殿下,臣缭是为韩子的事来的,请殿下降罪。”李斯也马上跪下行了礼,因为韩非的事请罪。 “两位先生何罪之有?”嬴政从那堆竹简中,抬起头问。 尉缭收起了平日的慵懒,无比认真地说:“臣未觉察韩子私心图谋,待发觉之时然未禀告殿下,以至于韩子竟然无药可救,是臣之过,请殿下惩罚臣吧。”又是潸然泪下:“臣叹韩子为文,锐不可挡,明知说难之难,终死于秦,不能自脱。如同最善于游泳的人终究会死于水中一样吗?” “不,是臣之过,”李斯抢过他的话,“是臣起了私心,被姚贾蒙蔽,陷害师弟入狱染病……” “只是他耍的我们团团转而已。”嬴政长叹了一口气,“韩子之才,天下无双;纵横捭阖,骏发雄辩。尉缭,韩子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怎么能察觉呢?”又对李斯说,“任何人都有私心,韩子只是利用了这一点,这个圈套是设给你的,虽然刚开始确实陷害韩子,这是他故意卖给你破绽,你救了他的家人,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两人听了嬴政的话,却更加难过抬不起头来。“至于姚贾,寡人倒真想治罪,只是天下未定,未到时候。”嬴政接着说,想起了韩非说的话,“尉缭先生自由自在,强于军事战略,不必过于约束;李斯呢?师兄求财与地位,只要给了这两样,他绝对没有异心,忠于大王,而且师兄与非同出一门,能最大程度地帮助殿下;姚贾,口如悬河,离间诸侯,在天下统一之前是殿下的得力助手。”想起韩子浅浅的笑容,嬴政的心又开始痛起来,如尉缭所说“韩子为文,锐不可挡,明知说难之难,却不能自脱”,韩非,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吗?他的文字雄辩锐利,写尽天下刻薄,至始至终却不肯伤自己丝毫。嬴政躺在床上,呆呆望着房梁,想到了韩非最后最后一句话,宫中有多少房梁呢?如此大的宫殿,无穷无尽的房梁,是要自己一生都数下去吗?泪水悄然滑落,沾湿了枕头,其实他已经很少流泪了,只是一想起韩非便止不住心痛难过,他突然想明白了,韩非看透天下,难道我才是韩非不能脱身的原因,甚至是劫数吗?他起身走向当日对弈之处,指间瞬息已是物是人非,只是再无可以对弈之人了,嬴政封存起了棋盘与棋子,决心不再拿出来,情不知所起,却带走了他仅存的毕生温柔的微光,眼中只剩苍凉。 又过了几日,荀嬿与孩子们终于回到了咸阳,距离韩非死去已经十余日。所幸天气寒冷,韩非的尸体并未腐烂,如同生前一般,只是他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看看他们了。他身穿白色的寿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短短的几步,荀嬿却觉得距离那么远,她浑身发抖,几乎是爬过去一般,扑在韩非的身上,还是她所熟悉的味道,她悲伤难抑地大声哭起来。 嬴政收到荀嬿回来的消息,连忙赶去驿馆。荀嬿一身素孝,在悲痛中却冷静了下来。身边围绕着六个孩子,都在哭泣着。其中最大的儿子与小女儿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其余都是收养回来的孩子,但他们早就把韩非当成亲生父亲了,从心里喜爱、尊重他。“父亲,父亲……”他们哭着,喊着,仿佛这么一直喊下去,死去的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一般。 荀嬿没有理会嬴政,她感到无比痛苦,这个深爱着的男人,如果不是嬴政,他不会走得那么快,那么仓促,以至于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我最不喜欢的是不告而别。”韩非以前是这么说的。嬴政知道荀嬿心里恨着自己,恨着秦国,只得默默离开。他走上前,打算见韩非最后一眼。荀嬿却开口了:“夫君还有一些遗书文章未见于世,三日后妾扶灵回韩,整理夫君遗物,请殿下来驿馆取吧。” ☆、刺杀 三日后,下了一场大雨,嬴政着了一身缟素,依旧赴约来到驿馆院中,在暴风雨的混乱中到达。院子被笼罩在一片丧葬的气氛中,阴云密布让嬴政的心情格外压抑,他走进房中,门窗紧闭,一切都收拾好了,似乎没有留下韩子生活在此的痕迹。由于还没有抬棺,棺盖在一旁还没有盖上,韩非的遗体躺在棺材中的丝绸上,身穿黑裘貂,佩戴着长剑,身边还放着嬴政当日所赠的七国地图。嬴政看到那副地图,不禁巍巍颤颤,本以为这些天已经收拾好了悲伤,能以最好的仪态与他告别,在这个瞬间却全部倾泻出来。一片压抑的氛围中,荀嬿的声音传来:“殿下,请来书房吧。里面有夫君的东西,是殿下需要的。” 魏之仪守在外面,嬴政与荀嬿走进了书房。“夫君的遗物都在这儿了,请殿下过目。”韩非以前经常看书的桌子上,放着几卷竹简。嬴政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此,他正背着初入秦时的文章,生怕因为口吃惹秦王生气,仿佛只是昨日之事一般。嬴政走向书桌,突然一把剑飞过来,嬴政反应很快,下意识闪躲,还是晚了一步,那把飞剑正好划着他的左手臂呼啸而过,刺开一道很深的伤口,一道血花立马染红了素衣。“魏之仪!”嬴政躲着剑,大声喊着书房外的魏之仪,疼得倒在书桌旁。此时,又是一剑飞来,一人拿着剑又向书桌刺来,由于来吊唁韩非,嬴政没有带剑,只得用书桌抵挡着攻击,那剑穿过木头,带着一串木屑,离嬴政的胸膛只有几寸距离。桌上的书卷散了一地,都是韩非的心血啊!嬴政这么想,一时却无法顾及,只得抓住机会,甩开桌子向那人砸去,谁知又是一剑从后背刺来。嬴政本来举着桌子,稍微观察了四周的情况,想趁机逃走才看到这一暗剑,慌忙躲避,那剑只刺穿了袖子。 “桓齮?!”嬴政躲避的同时也看到了那个人的脸,被灭了三族的桓齮回来了!此时正立于嬴政面前,怒气冲冲要复仇。 房间有两个刺客!这是嬴政立马反应过来的,此时已经是焦头烂额,那两个刺客已经一同杀过来,嬴政没有武器只能想办法逃走,结果荀嬿的收拾,空旷的房间中没有什么遮挡,两个刺客很快便冲上来,嬴政只能绕着柱子躲闭。那两人踩在韩非的遗物上跑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他只觉得无比愤怒。 “魏之仪!”他的声音在房中回荡,魏之仪听到打斗声,立马意识到不妙,想冲进房中,那房门居然锁住了,他一把劈开房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荀嬿,阻挡住他不让他上前救人。魏之仪见房间那边的秦王只能举着桌子,负隅顽抗,心里十分着急,一把推开荀嬿,拔腿就走,谁知到荀嬿倒在地上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腿,他拔不开腿,“让开!”直接给了荀嬿一剑,刺在她的手上,荀嬿依旧紧紧抓着,不肯放手,但是由于疼痛力气已然变小了,只能抓着他的衣角。长剑的寒光在荀嬿面前一闪,她闭上了眼睛,“只能到这里了吗?”她心里想着,脖子却没有感受到痛楚,她低下头一看,手上抓的只剩衣服的一角,原来魏之仪只是砍断了衣服,并未杀她,此时已经全速冲向了两个刺客。 可是魏之仪跑得再快也不如两个人的剑快,眼见双剑就要刺穿嬴政的胸膛,嬴政见避无可避,只得冒险身形一侧,踢开一人,给魏之仪留下空当上前,决然地空手接下了桓齮刺过来的剑!手上的血哗啦全都涌出来,他知道此时不能松手,否则立马就能刺穿自己的心脏,樊於期也用尽了全力,这是最后的机会!“受死!”桓齮喊着。血水流淌了满地,顺着剑流向樊於期手上。几秒的对峙,两人都觉得如此漫长,都在拼进最后的力气。 “飒!”又是一剑飞速刺来,桓齮躲过了这一剑,这一剑从桓齮背后刺出。又一剑向心脏刺来,桓齮知道此时面对的是秦国第一剑客,一手飞剑快闪的绝招,另一人已被瞬间解决,自己不能敌,只能暂时躲避,桓齮无奈抽出嬴政手中的剑,又是带出一串血花。魏之仪那一剑突然转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脖颈划来。桓齮慌忙躲避,才没有吃下这一剑,突然又见魏之仪收招,“机会!”他不管魏之仪有什么后招,立马抓住机会破窗而出。而魏之仪并不是假动作,是真收招买个破绽让他逃走,因为此时嬴政已经倒下,在桓齮抽走剑的同时。虽然他自信能胜桓齮,但是和他纠缠需要些时间,而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斩杀他,是救嬴政!在他和桓齮对峙的时候,他发现荀嬿也向这边爬来,此时的嬴政不是她的对手!危险! 嬴政由于失血过多,脸上毫无血色,虚弱地倒在草席上,慌乱地收拾着韩非留下来的书卷。荀嬿趁着那边两人打着,悄然接近,手上拿着一柄匕首。“赵政,既然你这么喜欢韩非,那就殉葬去地下陪他吧!”荀嬿用尽全力刺过来,嬴政想躲开,浑身软弱却动不了。 “糟了!殿下!”魏之仪心里叫苦不迭,晚了一步!虽然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是尽力跑来,一脚踹开了荀嬿。荀嬿倒在地上,因为胸部被狠狠地踢中,吐了一大口血,因为疼痛暂时无法起身。 “殿下?”魏之仪却发现嬴政没事,身上的伤还是之前两人留下的。荀嬿的匕首呢?魏之仪十分疑惑,却见那匕首只是刺在嬴政的长袖上,并未伤到他。“巧合?还是?”这么近的距离显然不是巧合,不会刺偏,荀嬿是故意只刺穿了他的衣袖吗?魏之仪来不及多想,先帮嬴政止住了血,又唤了外面的侍卫拿药过来,嬴政终于恢复了些精神。荀嬿被其余人扣下,在旁边凶恶地瞪着嬴政。 “为何要刺杀寡人?最后还没下手呢?”嬴政问。 “不,我是真想杀了你……”荀嬿捂着胸口,说话十分吃力,“只是夫君,不想让你死吧。” “桓齮叛秦,寡人灭了他的全族,他怀恨在心;而夫人才是糊涂,听了他唆使来刺杀寡人,寡人一旦死去,你们所有人都不能活着离开秦国……难道夫人丝毫都不考虑孩子们?”他继续问道,突然弄明白了,“孩子,你没杀我,还是想到他们了吗?”荀嬿却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处置我一人便是了,我刺穿了你的衣服,也算为夫君报仇了!本来是想杀了你的,可是见你今天穿了一身缟素,被刺倒在地还在收拾他的遗物……我改变主意”随即马上又哭起来,又哭又笑的样子如同疯子一般,指着嬴政说,“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去陪他?只有你死了,才能赔罪吧!”嬴政默然,思索了很久才说:“你走吧,我不会处置夫人,韩子的学说,博大精深,必须得有人整理,传于后世。这个道理,夫人比我明白。”并让侍卫们放开了她。荀嬿还是不领情,“是你杀了他!我还是恨你!你以为自己是大王,便能一直扣着他,韩非最恨的人就是你。”又指着嬴政骂道,接着又是一阵疯疯癫癫,奔向韩非灵柩前,趴在他的遗体上痛哭不已,“韩非!韩非!”荀嬿大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停滴在他的脸上。几个孩子在旁边看着,大儿子韩奕知道出大事了,拦着其他的孩子,不让他们上前。 “我们不久便能再见了。”荀嬿说,突然一头撞在棺材上,厚重的棺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嬴政赶到时,只见荀嬿慢慢倒下去的身影,还紧紧握着韩非的手。 “夫人!”嬴政上前扶起荀嬿,已经没了气息。剩下的孩子们哭成一团,短短的时间,他们不仅失去了父亲,还失去了母亲。嬴政闭上眼睛,忍住泪水,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见到的,可是还是向着无法挽回的地步飞奔而去了。 “大王,如果要追究,请只处罚奕,放弟弟妹妹回韩国吧,此事与他们无关。”韩奕在他面前叩首,苦苦哀求道。 “起来吧。韩子,总要有人带他回去。”嬴政无力地说,他真的累了,不想再追究了,“韩子之道,以后便交到你手上了。” “可是奕愚钝,始终读不透父亲之学,无法发扬光大,传于后世。”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也要被迫长大了,他的面庞与韩非很像,低垂着的眉眼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的眉眼,即便笑着,依旧是流露着悲伤。“总有人会读懂的,你要做的只是整理。”韩奕点点头,又是一次最残忍的成长,但是他必须要承受这一切,如同当年的嬴政一般,现在只有他能带父亲与母亲回家了,还有父亲的学说,必须得有人继承下去,活着的人,才应该更加努力地走下去。 ☆、后记·他和他的天下 时隔三年,嬴政又回到了云阳的驿馆,自从韩非去世,他再没来这里,因为他还未整理好一切,只要想起韩非,心就隐隐作痛,不能自已,韩非于他,是心口不能触碰的火热的炭,一碰便缩回了手。如今他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能直面韩非的一切,接受煎熬的惩罚。韩非,终究负了他,尽管嬴政知道他丝毫没有怪过自己,嬴政的心沉重地落着,落着,但是他已经无法躲避这一切了。韩国,他的母国,已被秦国尽数兼并,如韩非所设想的那般,不再保留国号,成为秦国的一个郡,名曰颍川。 “颍川,你长大的地方,地灵人杰,会走出天下最多的国士吧。” 房间还是韩非生前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曾在这里看书,书写最后的心血;他们曾在这里讨论当今天下,讽刺浮沉之世,嬴政从来都被韩非驳斥得哑口无言,没有还嘴之力,韩非见他无话可说,只是淡淡地笑着,自然地换一个话题;还有曾经相拥过的温存,无法醒来的梦,一切有关于你的记忆,被你强行带走的爱,都永远封锁在此处吧。 路过天井,小午正坐在门槛前,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嬴政问。 “小午是在这里遇到夫子的。”小午平静地说,“小午每天守着这里,或许哪一天夫子会回来吧。” 嬴政想劝他说一切都是徒劳的,可是话语凝噎在干涩的喉咙中,没有说出口,自己何尝不是和小午一样,每天读着他留下来的东西,数着宫中的房梁,只是守株待兔罢了。命运竟是半分不由人,他,那个眉目中总是缱绻着悲伤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小午已经会右手画圆,左手画方了,为什么夫子还不回来呢?”嬴政赫然发现小午脚下的泥土中正好画了一方一圆。 他摸摸了他的头,还是说出了实话,“夫子啊,他不会回来了……”小午平静地面容,瞬时被打破,崩溃地大哭。 “但是他会一直在的,如果你相信的话……天下之人,循韩子之法,无所逾矩。” 小午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迷茫地看着他。 “他会永远守护着天下,是韩非和我的天下。 ” END~ 作者有话要说:政非的故事结束了~无论他在不在,小政都会加油的! 政非最感动自己的是,一个人连一句“我爱你”都是最难宣之于口的,青春荒唐,他不是个温柔的人,却将毕生不多的温柔都留给了韩非,那些感情都化作了前进的动力,他完成不了的事情,我帮你完成;另一个人的感情隐忍不发,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爱着他,即使自己不在,也会永远守护着他和他的天下。结局已经不重要了,就当是一场两人都无法醒来的梦,陷入了此间长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