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同人)将军,请吃糖》作者:青鸟的麦穗 文案 前世有多冤,今世有多甜 历史同人文 卷一:三国++孙权++陆逊 卷二:南宋++宋高宗++岳飞 卷三:明朝+++崇祯==袁崇焕 卷四:秦朝赢政-- 蒙恬 卷五:汉朝刘弗陵----霍光 卷六:汉朝+++顾岳==韩信 内容标签: 传奇 历史衍生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逊 孙权 ┃ 配角:顾岳 ┃ 其它: 第1章 初见陆议 楔子 影帝顾岳,死了! 在刚被邀请为文明交通形象大使之后,被一辆醉驾车凶猛地辗压在通往绿灯的人行道上。 多么痛的讽刺! 顾岳飘在身体上方,蹙眉看着五官都找不到了的一团血肉,作为一个有腔调有格调品味高雅的十级颜控,他头也不回地对身旁黑白使道: “快走,我宁愿做鬼也不愿看到这样的自己。” 黑白使朝他竖了个拇指,痛快人呀! 新上任的阎王眉头紧皱,看到像来喝个茶一样随意的顾岳,翻了翻他的生死簿子,底气不足地说: “顾先生,不好意思,弄错了,我这就安排你还阳啊!” 顾岳瞅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说:“我不想还阳了,那个身体已经面目全非了,看着恶心死了。” 阎王沉思了一会,试探着说:“顾先生,你想不想成仙?到天庭上班?你灵魂纯粹,在仙路上会前途远大的!不过,要先得到灵石,凑够六块才能洗毛伐髓,成为仙体。”阎王小心毅毅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顾先生,你看地府的天,有什么特别的?” 顾岳向外瞅了瞅,不确定地问:“雾霾天?” “哎,造成这种环境污染的几个罪魁祸首虽然已经接受了处罚,但几千年来积聚的怨气不散的话,雾霾就得不到根治,如果环境不达标,我的年终考核就要黄,我这屁股还没坐稳的职位就要换人,顾先生,求您帮帮我。”阎王苦兮兮地说。 “怎么帮?”顾岳被阎王跳跃式的谈话懵了圈。 阎王领着顾岳来到一个大屋子,一股子愁云惨淡扑面而来。 “这些帝王身上都背负着大小不一的冤案,你可以替他们穿回去,安抚受害人,解除冤案,回来后换取他们身上的灵石。 顾岳挨个看了过去。 一个紫须的男人正用手拍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挤着写一张万字检讨书。看到顾岳过来,激动地一把拽住他。 “我给你灵石,快帮我穿回去,老子受够了在这写检查了,他妈地三天憋不出来一个字来。” “你谁呀?你冤了谁呀”顾岳瞅了眼那张只写了三个字的检查,同情地问。 “孙权,东吴大帝孙权,我冤了谁?哎,陆逊呀,我还不是天天逼着人家写认罪书,把人给逼死了吗?”孙权低着头,闷闷地说。 “陆逊?这在历史上不算很大的冤案吧?”顾岳扭头问阎王。 “他自己倒没多大冤气,但架不住几千年后他的粉丝多呀,每个人都觉得他冤得历害呀。”阎王答道。 陆逊、东吴、羽扇纶巾、惊涛拍岸、英雄遍地的时代! “好,成交!”顾岳朝孙权笑了笑。 阎王像个狡猾的经纪人一样,飞快地拿起两人的手,合在一起,孙权一生的剧本啪地撞进了脑仁。 一阵晕眩,顾岳吓得闭上了眼睛。 第一章 一滴雨落在脸颊上,顾岳缓缓睁开了眼睛。 自己躺在一棵大槐树下,洁白的槐花开得正欢,丝丝缕缕的甜香让空气都变得鲜活起来。 顾岳陶醉地吸了一大口这一千八百年前的空气,觉得通体舒畅。 雨点像调皮的小孩子,争先恐后地砸下来,越砸越欢。 顾岳不情愿地站起来,拿起身边的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一树槐花,很不厚道地折了一大枝,一肩扛剑,一肩扛花,朝山坡下走去。 走到吴郡的街道上时,雨已经缠缠绵绵,把天地间连成一片。 顾岳也不跑,就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匆匆奔跑的行人还不忘投来匆匆一瞥,这谁家的傻儿朗? 顾岳舔了舔嘴巴上的雨水,甜哪! 看着越来越多看傻瓜一样的目光,顾岳心下诽谤,你们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古人,若是你们像我一样有十几年吸霾史,你他妈地能像我这样优雅地只是舔舔,怕是要趴在地上大喝几口吧。 一个身影急急地擦肩而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匆匆跨进了路旁一家医馆。 这个身影,莫名其妙地熟悉。 顾岳的脑中白光一现,孙权的人生剧本徐徐展开。 陆逊,不,现在应该叫陆议,孙权与他的初遇,就在这里! 顾岳跟了进去,一个白发老头正在给躺在木榻上的小女孩把脉,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站在一边,面色发白。 顾岳没出声,静静地站在布帘后,悄悄打量着这几个人。 陆议,很高、很瘦、眼窝有点点陷,垂着眼睛专注地看着小女孩,显得睫毛很长。 身边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莹白可爱,大眼睛盯着老头,一动不动。 老头背对门口而坐,仔细把完脉后,抬起头笑着说:“两位小郎君莫急,小女朗是风寒侵体,痰热气闷,导致昏厥,小老儿先下几针,再开几幅药吃吃便好。” “多谢大夫,有劳了”陆议拱手行礼,声音清越温润。 老头再不说话,拿起长针,在小女孩几个穴位上扎了下去,当最后一针落在头顶百会穴时,小女孩嘤地一声,悠悠醒转。 “兄长?小叔父?”小女孩低低喊道。 “暄儿,兄长在这里,是这位大夫救了你,快谢谢老人家”陆议蹲下,握住小女孩的手,柔声说道。 小女孩朝老者微微点头示意。 “小女朗好礼仪!”老者笑道,起身走到一张破桌前,扯过一张发黄的草纸,天马行空地画了一通,朝内堂喊了一声:“徒儿,取药。” 一个小药僮旋风般跑了出来,扯起药方看了一眼,朝桌上一扔,便走到药柜前利索地配好了三包药。 看着这师徒俩狂放不羁的行事风格,顾岳暗自担心会不会出医疗事故。 小药童把三包药往小少年手里一塞,冷声冷气地说:“一两银子。” 小少年接过,往袖子里一摸,脸上一怔,望向陆议,陆议笑了笑,抬手也往袖子里一摸,笑容便凝固了,两个人齐齐抬眼看向小药僮,脸上神情很是精彩。 “忘了带银子?银子丢了?两位,看看我们这小药馆,像是能赊得起帐的地方吗?”小药僮 大概是经历过医闹的受害者,对病人很是刻薄。 在陆议脸色微红的时候,顾岳走了进去。 在两人摸袖子的时候,他也摸了袖子,里面很干净。 他把那枝带着露珠的槐花递给陆议,从腰带上扯下一块玉,递给小药僮。 小药僮接过,一块浅绿色的古玉,泛着莹莹的光泽,不知何价,但肯定超过了一两银子。 老者也看了过来,笑呵呵地说:“徒弟呀,把玉还给人家,三位小朗君一看就是知礼之人,诊金不要也罢。” 小药僮气呼呼地瞪着自己不靠谱的师傅。 陆议恢复了淡定,笑着朝顾岳拱了拱手,道:“在下陆议,谢谢侠士慷慨相助,明日我便带来诊金,赎回此玉。” 顾岳看着他:“身外之物,陆朗君不必放在心上,告辞!”说完便扛着剑走了出去,又一脸陶醉地沉浸在雨幕中。 在脑中把孙权的剧本又过了一遍,发现这两人如果没有后来老年昏聩的孙权对陆逊的逼辱,其实还是很甜蜜的一对好兄弟,互相成就的一对明君贤臣。 其实自己的任务很简单,照着剧本演好孙权的一生,在最后的时候,对陆逊好一点,别做那件混帐事,就ok了。 回到府邸,正堂内,摆了一桌菜,一个端庄严肃的夫人坐在上首,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分列一边,都眼巴巴地瞅着桌上那盘清蒸鲑鱼,不时地抬头看看母亲,又转头看看院子,在看到孙权扛着把剑慢悠悠地晃进来时,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二哥回来了,母亲!” 顾岳打量了下三个小孩的目光,觉得终于可以吃到那盘鲑鱼比见到二哥回来要重要地多。 “权儿回来了,怎么都淋湿了,先去换一下,再来用饭”夫人轻声道。 “是,母亲!”顾岳朝上座的夫人躬了躬身,朝内堂走去。 三个小孩继续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盘清蒸鲑鱼,心里想着平日里风风火火的二哥怎么那么稳重,看起来慢吞吞的,真急人。 吴夫人看了眼正拼命咽着唾沫的老三孙翊,八风不动。 直到看到二儿子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出来,在自己身边坐下,才举起筷子,轻声说道:“用饭吧” 老三孙翊立马飞筷伸向那盘鲜美的鲑鱼,老四孙匡和老五孙尚香紧随其后。 顾岳拿起筷子,也伸了过去,夹起一块鱼鳍处嫩肉,放到吴夫人盘中,恭敬地说:“母亲请用” 吴夫人笑着看了他一眼,欣慰地说:“权儿长大了” 顾岳又夹起一块,仔细地挑了刺,放到小女孩的盘子里,孙尚香一口把那块鱼吞了,抬起眼睛看着二哥,眼光里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味道。 哼哼,东吴大帝孙权,可没有我顾岳这么绅士,脑中的剧本里虽然没有吃饭这些细枝末节,但想来也应该跟狠吞虎咽的孙翊差不多。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便醒了,按时辰,他应该去听学了。 学堂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学生,叫胡综,是个浓眉大眼的老实孩子,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很是无趣。 讲学的张先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口若悬河地讲着老子的无为之道。 顾岳暗自摇了摇头,在这个大争的世界里,讲无为而治,比让一个妓/女保持贞/操还要可笑。 回府用了饭,看到吴夫人坐在正厅,正在听从前方战场回来的部曲汇报孙策的情况。 顾岳走了过去,立在吴夫人身侧,凝神听着战报。 孙策已拿下会稽,收服虞翻。 对这个如炽烈阳光普照江东大地的男子,孙权心中如父如兄的大哥,顾岳心中很是敬佩。 看到吴夫人一脸担忧,顾岳安慰了她几句,便扛了剑,走了出去。 走到昨天那个小医馆的时候,他无意识地看了过去。 一个白衣少年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握着那块浅绿色古玉,笑意盈盈地拱手道:“议昨日忘了问侠士住址,今日在此拙等,竟也等到了,可真是有缘呀” “陆朗君太客气了,在下顾岳,即是有缘,我正要去练剑,可否同去?”顾岳微笑道。 陆议把玉轻轻地放到到他手里,才抬头笑着说:“好,顾兄可是顾家人?” 顾岳心想这话问地,姓顾不是顾家人,难道还是你们陆家人不成。便很高深地没答话,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两人很快便到了槐树坡,雨后的地上很是松软,上面落了星星点点洁白的槐花。 陆议站在槐树下,背着手,一幅等着欣赏的样子。 顾岳理了理脑中的记忆,扯开架势,把昨天练习的碧水十八式呼呼生风地耍了一遍,最后收势,两手握剑,朝陆议拱了拱手,笑道:“让陆兄见笑了” 陆议很给面子地抚掌大声叫好,连声说:“顾兄好剑法!” 顾岳有点心虚,他觉得陆议只是出于礼貌式的捧场。 陆议却显然很入戏,他从槐树下走了出来,在对面站定,跃跃欲试地说:“议也天天练功,想跟顾兄切磋一下,可好?” 看着陆议两手空空,顾岳很爷们地把剑往树下一扔,豪爽地说:“好”。 孙权的体质不错,自小便是个练家子,身材高大健壮,比起瘦弱的陆议,顾岳觉得很有优势感。 但一交手,顾岳便明白自己有点过早地托大了,看起来文弱的陆议出拳可一点也不文弱,身法飘逸,出拳狠决,有几次拳头差点就抡上了自己的鼻子。 顾岳老脸有点挂不住,他归咎于是自己的灵魂和身体还不能和谐共处,所以武功使不出该有的威力。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轻快果绝,一个沉稳刚猛,竟然过了一百多招,直到看到对面的陆逊脸色发红,额头布满细汗,顾岳才向后跳跃一大步,率先收手,立住,拱手道:“陆朗君拳法精妙,在下认输了。” 陆议收住,笑了笑,说道:“如果细论起来,咱们都是亲戚,不必这么客气,叫我伯言即可。” 顾岳有一瞬间的失神,“亲戚”? 陆议显然心情不错,他走到槐花树下,俯身闻上了一大枝被压得沉甸甸的槐花,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角上翘,一脸陶醉。 顾岳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词:“闭月羞花”。 想完了又对自己的中文水平很不齿,这他妈想出来什么破词。 一连几天,两人都准时相约在这棵老槐树下,要么比剑耍拳,要么随意闲谈,顾岳渐渐发现,陆议这人,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除了长得赏心悦目,说起话来也让人如沐春风。 亲和力100+。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读者们: 首先感谢对本文的支持和错爱 小笨鸟作者又开了一篇新文,名字叫《齐始皇》 感兴趣的小天使们 可否帮忙收藏一下下 拜托拜托!!!!!! 第2章 不是很清白的买卖 看到了陆府的大门,陆议收起了微微翘起的嘴角,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 “族长,货物已备齐,我们何时启程?”长着一张黑炭脸的老管家迎了上来。 “公子,二小姐又在池塘边发呆,吹了凉风,怎么劝也不听。”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丫头看到他,像看到了大救星似地飞了过来。 “绩公子又要吵着去洛阳求学,要 要 要绝食呢”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好不容易插上话,结结巴巴地说。 陆议脸上淡淡地,不见喜怒,先朝老管家吩咐道:“李叔,通知大伙,明晚出发。” 老管家领命而去。 陆议朝老太太和声道:“张妈妈,请小叔叔到荷风院里来。” 老太太拖着胖胖的身子,一扭一扭地走了。 “走,去看看二小姐。”陆议快步向荷风院走去。 前几天生病的小女孩坐在池边的走廊上,正盯着池子落泪。 “暄儿,怎么了?“陆议蹲在小女孩面前,抬起手,轻轻地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兄长,瞧,那朵小骨朵还没开便谢了。”小女孩抽抽噎噎地用手指着池里的一朵荷花。 “喧儿,花开花谢,春去秋回,都是天地自然之理,正如暄儿有一天会长大一样,皆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万万不必伤怀,自伤身体。”陆议微微抬着头,柔声劝道。 “但是它还没开,怎么能谢呢?”小女孩更加伤感,趴在兄长怀里,大哭起来。 “小东西就是爱自寻烦恼,明日跟我一起去游历天下,见见世面,就好了,再圈养在这荷风院里,只怕养不活。”一个小男孩背着双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小大人似地教训道。 陆议忙站起来,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口中叫道:“小叔叔” 小女孩也站起来,抽抽噎噎着行礼,哽了好几哽,才叫道:“小叔叔”。 小男孩背着手走过来,颇有威严地坐在倚栏上,指了指旁边,朝两个后辈说了一个字:“坐” 陆议和陆暄挨着坐在了下首。 “议,有你打理着陆家,我很放心,明天起,我便要去洛阳游学去了,你给安排一下。”陆绩口里说得很硬气,但大眼睛却眨巴眨巴地,没敢跟看过来的自家侄子对视。 “小叔叔,从祖父临终前嘱咐过我,要我照顾好小叔叔,还有陆家,外面群雄乱起,处处危机,议绝不可能让小叔叔涉险,望小叔叔理解。” 陆议声音很淡,像湖面吹过的清风,却坚定把湖面上一切不合时宜的涟漪通通带走。 陆绩终于恢复了这个年龄的孩童该有的样子,呼地站起来,跳上倚栏,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大喊道:“议,书房里的书都让我翻烂了,小小的吴郡已经没有一个大儒能教得了我,古人说:”今闻道,明可亡“,议,我宁愿死在游学的路上,也不要腐烂在这方小小的陆府里“。 陆议浓密的睫毛闪了闪,脸上却还是平静无波。他低着头,还行着后辈的礼,朝陆绩道:“顾家大朗与小叔叔齐名,却踏踏实实地在家里研读,小叔叔若真地学有所成,不妨在家指导一下陆家子弟,也好光耀我陆家门楣。 “那几个小子,笨得很,看着闹心,不教!“陆绩扬了扬头。 “那您教教暄儿吧,她也该启蒙了。”陆议握着陆暄的手,把还在发呆的她拽起来。 抬头看到哥哥示意自己跪下磕头,迷迷糊糊的陆暄扑通跪了下去,没有方向感地磕了三个响头。 陆绩白了她一眼,“小丫头倒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就是太多愁善感了点。唉,将就这吧”,说完便扬长而去。 直到哥哥嘱咐自己要遵师重道,陆暄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磕的三个头是拜师用的。 陆绩回到自己院子,找出一把大铁戒尺,想想那弱鸡似的小侄女,摇摇头,又翻了半天,换了把木头的。 第二天,和顾岳练完剑后,陆议迟疑了下,说道:“顾兄,明日起,我恐怕不能来了。” 顾岳抬眼看过来,问道:“为何?” “明晚我要押批货出去,一个月内恐怕回不来。”陆议看着他道。 “是吗?这么长时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顾岳想着趁孙权还没担起担子,出去玩一玩也好。 陆议的眼睛亮了亮,声音却是四平八稳地老成:“顾兄要征得顾伯父的同意才好。” “好,明天下午我去你家找你。”顾岳扛着剑,临走前,扯下一朵槐花,塞进嘴巴里,甜丝丝的,很好吃。 吴夫人很有远见和胸怀,当顾岳提出要出去游历时,她答应地非常痛快,好像自己的儿子本该如此。 陆议骑着马,等在大门口,金色的太阳慢慢地落下去,一道五色晚霞出现在天空。 “走吧,公子,天要黑了。”两个中年武士开口道。 “再等一小会”陆议轻轻回道。 一匹红马从西方飞奔而来,马上的人披着五彩霞光,肩扛着那把古铜长剑。 陆议轻轻地笑了。 “伯言,现在走吗?”顾岳一脸兴奋。 陆议笑着看了看他,猛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大声叫道:“走” 四匹快马裹着五月温热的风,在夜幕完全笼罩大地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大院子里。 院子里十几个彪形大汉正光着膀子,往几十辆马车上盖毡皮。看到陆议,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很乖觉地行礼:“公子好” 陆议沉着脸,摆了摆手,轻声道:“出发吧” 天黑漆漆的,惨白的月牙挂在高远的天空,发出的光还不如油灯亮堂。 几十辆大车缓缓前行,车轴间发出轻微的吱吱声,顾岳判断,车里的东西肯定不轻。 除了那次初遇,到陆逊二十一岁出仕,孙权的人生剧本里没有跟他有任何交集,顾岳突然非常好奇,陆议,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出城门的时候,正值半夜,顾岳明显感到所有的人突然间变得紧张起来,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陆议做得买卖,恐怕不是那么清白。 陆议骑马而出,独自走向城门守卫,模模糊糊地,顾岳好像看到他把一个小包袱塞到了那个守卫怀里。 看到陆议朝这招手,大汉们赶着车迅速从城门驶过。 直到驶到一片空旷的原野上,紧绷的气氛才像弹簧一样啪地弹了回来,大汉们大大咧咧着去田里方便,口里嘟哝着:“他妈的,吓得老子差点尿裤子。” 顾岳拍了拍车上的麻袋,凭手感,他判断这是粮食。 “伯言,这些粮食要运到哪里去?”顾岳装作一幅了然的样子问。 “西边,他们正在交战,粮食奇缺,能得个好价钱。”陆议也一幅他应该知道的样子,毫不回避地答道。 “这里边你家也有呢,不过不多,你家里出了什么情况吗?”陆议很自然地问。 “不知道,家里的事都是我大哥在管着。”顾岳模模糊糊地答道。 “你可真有福,有顾大哥在前面帮你顶着,哎,上次我去你家怎么没见着你呀?”陆议又问。 “我一直随母亲辗转各地,刚回到吴郡。”顾岳据实回答。 陆议却根据这句话脑补了一出顾家的狗血大剧。 想不到顾家族长这么风流不羁,居然在外面养了这么大个儿子,看来是最近才把这房私生子接回顾家,认祖归宗。 瞧着这小子仪表堂堂,举止不俗,陆议在心里啧啧了几声。 顾家族长真是好命呀! 顾岳看着陆议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复杂,料到他不知把自己跟哪个不靠谱的野小子对上号了,想解释一下,却猛地记起了一件事,张开的口又啪地闭上了。 陆议的从祖父,庐江太守陆康,三年前被自己的兄长孙策围城两月,全族死亡过半,陆康也不久病死。 所以,孙家与陆家,有灭门之仇! 虽然知道陆逊几年后跟随了孙权,但现在,他不敢保证,在他亮出孙策亲弟的身份后,陆议会不会趁着月黑风高夜,把自己杀了,埋在这片旷野里。 虽然历史上的孙权活到七十多岁,但孙权的剧本里,没有这趟旅程,这是自己心血来潮,加的戏。 顾岳有点后悔,后半夜清冷的风吹过来,他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陆议看了过来,解下自己的长披风,给他披上。又转身走到车旁,从上面取出一些饼子,递给他,轻声说:“先垫巴垫巴,等粮食脱手,请你去酒楼吃大席。” 顾岳突然想到自家桌上那道清蒸鲑鱼,光顾着给吴夫人和三个小家伙了,竟没尝尝最最纯正野生的鲑鱼是什么滋味,哎,真是见鬼了。 狠狠地咽下涌到唇边的唾液,他悠悠道:“嗯,伯言要请我吃最好吃地清蒸鲑鱼哟” “一言为定!”陆议伸出手,等在半空中,顾岳忙伸出手,拍了过去。 大汉们也跟着嚷嚷,有要吃猪蹄的,有要吃猪肚的,还有要吃猪肥肉的,反正一伙人就是跟猪过不去了。 陆议很爽快地一一应下,空气中弥漫着幻想出来的美味,顾岳觉得手中的饼子瞬间变得难以下咽。 第3章 争渡 天亮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宽阔的渡口,几艘船静静地停在那里。赶了一晚上路的大汉们却难得地放松下来,他们喊着乡野俚曲,欢快地把粮食背到船仓里。 正准备上船,背后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一群穿得放在现代都有点非主流的小青年围了过来,到陆议面前的时候,迅速地分成两列,背着手严肃地站着。 一个痞气十足的半大少年咬着一根水草,摇头晃脑地从后面走了出来,下面裤子很文雅,是一条上好的黑绸裤,上面却很狂野,直接裸着。 “这位俊俏的小公子,又要去发财啊?”这位狂野男孩不但狂,说话还还很色。 “这位侠士,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绝无二话。”陆议朝狂野男孩拱手行礼,像对待一个大儒样恭敬。 “陆伯言,好演技呀!”顾岳在心里诽谤道,也不出声,静静地在一边看戏。 狂野男孩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书生竟然没被自己的排场吓尿裤子而惊着了,他啪地吐出口中的水草,朝着对自己行礼的陆议,歪歪斜斜地行了个回礼。 买家版和卖家版?这个山寨版的回礼看得顾岳眼珠子疼。 狂野男孩很有范地说:“好,小爷我最要面儿了,小公子即然如此给面儿,那我也不客气了。”用手指了指正要往回走的几辆马车,又说道:“借你家马车一用,你归来后去十里外马市上找我要。” “侠士尽管拿去,一个月后在此渡口,若用完便放在这里,若用不完,送给侠士便是。”陆议朗声道。 “好,太给面儿了,小爷我喜欢,小爷我姓甘,名兴霸,以后在这块地面上,遇着事抬出我的名字,我罩着你!”狂野男孩昂了昂头,边说边拍了拍精壮的胸膛。 “多谢无霸兄!相比狂野男孩那潮起潮落的表情和语气,陆议简直就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 顾岳在听到这位小爷报出名字时,不禁愣了好几愣,甘兴霸,甘宁,东吴虎将之一,竟是这么个浮夸的小混混? 而对自己这么个未来主公,甘宁连一个眼风都没给。 我操,这小流氓。 目送着这群非主流男孩赶着马车远去,陆议拉了拉顾岳的袖子,轻声道:“吓着了吧?” “没有,看我以后怎么收服他!”顾岳抱着剑,昂着头,冷冷地说道。 陆议惊讶地看着他,这顾家少年,怎么恍惚间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顾岳回过神,看到陆议眼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忙哈哈一笑,打了个哆嗦,说道:“好冷,快上船吧” 陆议看到他弓着腰小跑到船上,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摇了摇了,心道:“一晚上没睡,眼花了” 船沿着大河顺流而下,在哗哗地水声和大汉们响亮的呼噜声中,顾岳沉沉睡去。 一阵鲜美的味道冲进鼻孔,叫醒了一船仓沉睡着的人。顾岳一骨碌爬起来,顺着香味,来到大船的甲板上。 陆议熬好了一锅杂鱼汤,正举着一个面饼子在热气上熏着,看到顾岳走过来,便笑着把手里的面饼子递给他,又舀了一大碗鱼,塞到他手里,说道:“面饼正软,鱼汤趁热,快点吃”。 大汉们粗糙得很,从包袱里拿出凉透了面饼子,就着大锅便吃起来,边吃边开着少东家的玩笑。 “公子呀,瞧您这性子,就我家那婆娘,都没这么仔细!” “可不是吗?跟公子出来跑生意,吃惯了公子做的美味,再回家吃,他妈的简直是猪食呀!” 陆议沉着个脸,拿起一个面饼子,啪地扔到正讲话的大汉面前,轻声斥道:“吃饭!” 众人嘿嘿笑着,再不言语,一大锅杂鱼汤,渣都没剩,看着一个黑脸大汉不甘心地拿面饼子刮着锅底,顾岳真担心他会趴下去用舌头给锅来个大清洁。 陆议没给大汉这个机会,他看了眼这个很不体面的下属,沉声朝一个年轻点的吩咐道:“小龙,唰锅” 叫小龙的大块头愣头青似地走过来,提了锅子就走,差点把刚要低头的大汉的脖子给割断了,被大汉实实在在地问候了一遍八辈祖宗。 众人笑着,又回到船仓里睡去了。 顾岳和陆议坐有甲板上,看着河中间的小岛上芦苇丛丛,沙鸥成群。 大船翻着雪白的浪花驶来,一群沙鸥惊得飞了起来,在大船上方发出警告式的鸣叫。 顾岳突然想起后世李清照的一首词,很符合现在的意境,便随口呤了出来。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急舸争流,沙鹭盘旋,陆议看着景,听着顾岳陶醉地呤着诗词,觉得自己恍若置身诗中。 良久,听不到动静,顾岳转过头去,看到陆议盯着自己看,嘴角挂着笑意,眼里满是惊艳。 想到这首词是人家后世大才女的,自己却拿来显摆,老脸微微发红,忙咳咳两声,朝陆议说道:“别崇拜我啊,我也是听别人吟诵,偷偷记下来的。” 陆议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个顾岳,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刚才明明那么地情境交融,一看就是由感而发,即兴而做,却又拼命不好意思地承认,竟还自嘲为偷听来的,真是少年心性,跳脱得很呢。 看顾岳坐在那里,不吭声,黑乎乎地一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岳回过头来,嗡声嗡气地问:“笑什么?” 黑乎乎的一团还说话,陆议更是笑得不可开交,他一手拍着腿,一手捂着肚子,哈哈笑着,边说:“哎呀,笑死我了,哎呀,笑得我肚子疼,哎呀,好久没这么笑了,受不了,哎呀呀”。 顾岳一头雾水,压根没明白这陆伯言的笑点在哪里? 看着越笑越疯的陆议,顾岳终于忍无可忍,他拿出了影帝的表演功力,模仿着陆议的语气,边捂着肚子边说道:“哎呀,吓死我了,哎呀,吓得我肚子疼,哎呀,好久没这么吓着了,受不了,哎呀呀”。 陆议听着他浮夸的调调,笑得在甲板上打滚。 看着此刻最多只有三岁的陆议,顾岳在黑暗里不地道地想道:“这个样子的陆议,恐怕陆康气得要从坟里爬出来,开除陆议的族长职务。” 大约是感应到了顾岳心里的阴暗诽谤,陆议终于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甲板上,又恢复了那个文文静静的少年。 不知为什么,虽然一团漆黑,但顾岳却觉得,陆议在哭。 十岁失去父母,十三岁失去从祖,柔嫩的肩膀挑着振兴家族的重担,陆议,这个比孙权还要小一岁的少年,这几年过得恐怕不容易吧。 “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大笑了,快要忘记了是什么滋味了都。”陆议的话在黑暗中增添了点点落莫。 顾岳想到现世的父母离世时自己的彷徨无助,眼眶有点发酸,他伸出胳膊,把身旁的少年搂了过来。 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顾岳抬起手,用力地拍了两下。陆议慢慢地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 “伯言失态,让顾兄见笑了。” 这客气疏离的语气让顾岳有点心疼,又有点烦,他没有回头,闷声闷气地回道:“去他娘地失态,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别他娘地矫情。” 陆议明显地僵了僵,口张了张,没接上话。 顾岳看了他一眼,用文明话又说了一遍:“伯言,在朋友面前,该哭哭,该笑笑,别什么事都压在心里,再憋着,我看你都要瘦成一道闪电了。” 听了这个突破想像力的比喻,陆议不由地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顾兄啊,你可真是个妙人呀”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半个月后,大船到了一个渡口,陆议安排大汉们把船泊在浅水的芦苇荡里,留下他们看守,只和顾岳两人登船上岸。 从集市上赁了两匹马,两人骑着向北走去,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小院前。 陆议上前敲门,一个小厮探出头来,看到陆议,很熟悉的样子,笑着叫了声:“陆公子” “糜将军可在家?”陆议笑着问。 “可不巧了,将军随刘皇叔去校场了,听说来了个历害的大人物,我家将军去对付他了。”小厮呲着两颗大门牙,很是健谈。 告别大门牙,两人骑马向城中的校场走去,陆议看到街上至少有三种不同衣服颜色的士兵走来走去,忙拉着顾岳离开了这个容易惹是非的地方,拐上了城外的一条小路。 穿过一大片树林,听到前面有流水声,待到近前,看到溪水清澈,便下了马,想洗把脸,刚俯下身子,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了脖子。 顾岳有点懵,身子僵着,旁边陆议早熟门熟路地举起了双手,用受惊吓的少年特有的声音大喊:“在下吴郡陆议,不知好汉哪位,可否放下兵器,大家有话好好说。” 第4章 英雄? 一声轻蔑的冷哼,脖子上的冰冷被撤走,顾岳扭过僵硬的脖子,看了过去。 一个全身黑甲的男人,拖着把四方长戟,举着酒袋,边喝边从树林中走了出来,峰眉星目,眼角凌厉,正用一种看小白兔的目光看着自己。 吕布,吕奉先,孙权的人生剧本里对此人很是尊崇。 “吕将军好,在下江东顾岳,久仰将军大名。”顾岳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从江东来的?认识小霸王孙策吗?和本将军是忘年交!”吕布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个二朗腿,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认识,孙破虏将军很历害的。”顾岳发自内心地赞道。 吕布显然很享受这种恭维,他又灌了一口酒,皱了皱眉头,不悦地说道:“哎,不过太历害了也闹心,容易树大招风,奶奶地,本将军刚才还被三只狗咬了群架,贩草席子的忒不要脸。” 这是徐州,刚才校场上上演的,是三英战吕布? “吕将军说得可是刘备、关羽、张飞兄弟三人?”顾岳又问道。 “呸,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杀猪的黑炭头,一个面瘫脸的大胡子,都是徒有虚名的浑蛋。”吕布一边骂着,也没忘了喝酒。 “吕将军兵精粮足,怕他做甚!身边的陆议淡淡开口道。 吕布斜着眼睛看过来,思考了片刻:“兵精嘛,倒是真的,粮却不足呀,要一直被曹操这么围着,还真是个事” “将军,方才我二人在河边游玩,看到渡口刚运来了几船粮食,船老大我也认识,将军自可派人去买粮,船上的汉子们对将军仰慕得很,给您的价钱绝对公道。”陆议看着吕布,说得无比真诚。 吕布一拍大腿,猛得站了起来,把酒袋子一扔,昂头说道:“对仰幕我的人,我向来是很大方的,卫兵,回府上,找王夫人要银子,多买些粮,熬死曹老贼。” 小兵得令而去。 王夫人?难道是貂蝉? 顾岳按捺不住好奇心,便试探着问:“吕将军说的王夫人可是王朗的义女貂蝉姑娘?小弟在东南,都听过美人难过英雄关的雅闻呢” 吕布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春风满面地说:“不错,不巧我一会还要去趟小沛,不然为兄请你们喝酒,让你们的美人嫂子亲自端茶倒酒。” 顾岳连道不敢,看到吕布飞身上马远去之后,稍显遗憾地叹了口气。 与有闭月之容的貂蝉美人真地是咫尺天涯呀。 陆议看了他一眼,调侃地说:“别叹气,再美人家也嫁人了,没你的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哎,伯言,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顾岳对这种明知道结果却故意问的感觉非常爽。 陆议站住,望着溪水,考虑了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三字来:“不知道”。 站在溪边的少年面色桃红,双眉带秀,眼里好像流淌着山水。 真他妈清纯呀,顾岳在心里暗暗叹道。 “我们现在去哪?”顾岳看到陆议不自在,便茬开话题问道。 “去校场看看,还得找找糜将军,他出价钱最大方了。”陆议回神,瞬间又回道了一个精明的小商人该有的样子。 到达大校场的时候,空空荡荡的,几个小兵正在收拾着残刀断剑。 陆议走了过去,拱手问道:“请问小兄弟,糜将军在何处?” 小兵正被一个箭簇扎了手,边放在嘴边吸着边用手朝后指了指,陆议谢过后便位着顾岳朝校场后走去。 靠近一个大屋子的时候,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陆议猜着应该就在这里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走了出来,陆议走上前去,和颜悦色地说:“小兄弟,糜将军是否在里边?” 小孩眨巴眨巴眼,嘴里喃喃重复道:“你将军?啊,对,我家将军正在里边,我带你们进去。”说完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 小孩转身走回屋子,大声说道:“父亲,有两位公子来投奔你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快快请进!” 这小孩,胡乱报什么投奔,我们只是来卖个粮食好不好。 屋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下首,一个上首,看样子是上下属关系。 两个半大少年拱手向上座上的人行礼,还没等抬走头来,便看到一个人从座位人急步走下来,绕着自已左三圈右三圈地转起来。 “奉孝,自古英雄出少年呀,这两位公子,好人才!”声音中气十足。 顾岳抬起头,看到一个细长眼睛的中年汉子,正一边吃着炒豆子,一边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 奉孝,郭奉孝,郭嘉,哈哈,眼前的人,曹操,曹孟德! 曹操对待青年才俊很是热情,亲自拿了两个莆团让两人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边捧着个碗吃炒豆子,边招揽人才。 小孩看起来对自己的父亲很是崇拜,紧紧挨着曹操坐着,神情无比认真。 在两人报上名字后,曹操笑着说:“陆氏和顾氏,可是江东大族呀,两位公子年纪轻轻,便举止不俗,未来不可限量,子桓,要学着点。” 小孩小大人似地拱手行礼,低眉顺眼道:“是,父亲”。 这小孩,原来是曹丕,长得唇红齿白的,挺耐看。 曹操还在嘎巴嘎巴吃炒豆子,顾岳突然有点莫名的担心。 这点担心很快便实现了,曹操脸色胀红,憋了憋,没憋住,屁股一抬,朝着自己儿子方向,便放出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屁。 室内众人,神情很是五彩缤纷。 郭嘉轻笑不语,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遭到轰炸了。 曹丕一个十岁的小孩,差点没在气流作用下飞起来,但被一股浓郁的气味包围后,捏着鼻子便跑开了。 陆议作为一个大家士族的族长,自小便接受高雅的礼仪教育,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狂放不羁的行为了,尴尬之下,强行把自已石化了。 顾岳看了眼曹操,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个不要脸的主。他笑了笑,朝曹操举起拇指,大声道:“曹将军乃真英雄也!” 曹操显然对顾岳的夸奖很是受用,他斜了眼远远站着的曹丕,又看了眼人家这两个纹风不动的年轻人,不悦地教训道 “屁大的事都惊得跳起来,如何救得了天下?” 还捏着鼻子的小孩万万没想到,一个屁就能瞬间把人划分成了英雄和狗熊。 之后,曹操明显对两个人更加热情,殷切地邀请他们去北地游学时找他,大有要成为忘年交的意思。 影帝顾岳在心里感叹,人家这才是真影帝呀。 出来时,顾岳诧异地问陆议,怎么不卖给曹操粮食呀?陆议很老成地回答:“哼,这种人物,我敢肯定他会赖帐。” 一个颇有福相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一手扯过陆议的手,像见了亲儿子似地连连说道:“哎呀,我的陆公子,可是把你盼来了,刘皇叔又接收了一千多个难民,熬的粥都能当镜子用了,快,带我去看看,这次又运来多少米?” “糜将军放心,有好几船呢,管够。”陆议抽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老好人刘备的管家,也不容易呀。顾岳替糜芳上愁。 到渡口的时候,发现粮食少了一半,看来吕布已经派人来过了。 这个糜芳果然很大方,连价也不讲,就把剩下的粮食全部买走了。 顾岳站在渡口,大江浩浩荡荡,令人心胸开阔,他突然不想回去,这天地如此之大,为何不去游历一番? 他走到陆议面前,拱手道:“伯言,我想四处看看,先不回去了!” 陆议看了看脚下两大箱的银子,又看看去意坚决的顾岳,想了片刻,便从中拿出一些碎银,放在一个小包袱里,背在背上,拱手朝几个大汉说道:“诸位,议信你们,把银子运回去,交给老管家李叔,那些借出去的马车,能还回来就带回去,还不回来也不要去要,直接回家即可,我和顾兄还要去游历一番,家里一切事物向李叔示下。” 大汉们忙拱手还礼,驾着大船回去了。 两大箱银子说放手就放手,不愧是能屈能伸的陆伯言。 陆议背着个小包袱,衣衫飘飘,还真像个游学的书生。他走上前,朝顾岳眨眨眼:“走吧,想到什么地方去还是随意走走?” 顾岳想了想,说道:“刘表治下,有许多能人隐士,我们去拜访交流一下可好?” 陆议眼睛发亮,激动地说:“议早有此意,只是俗物缠身,未能成行,今日若非顾兄,议当抱憾一生” 顾岳向他伸出了手,陆议跨前一步,握住,两人相视,轻松地大笑起来,骑了马,便向西走去。 陆议是个很好的旅行伙伴,会管钱,会做饭,会安排好一切。两个边走边打听,终于来到卧龙山脚下。 顾岳其实很想见见后世被封神的诸葛孔明。 与想像中的云山雾绕不同,卧龙山不高,山下分布着村庄,一条河自山中穿过,把山一劈两半。 山谷中,河两岸,疏疏落落地有几家茅草小院,隔河而望。 第5章 轻浮!!! 两人牵马走进谷中,谷口有几块大石头,毫无规则地横亘在路上,顾岳心中暗暗奇怪,看着陆议牵着马径自走了进去,便也跟在后面,正要抬步,前面陆议的身影却一闪不见了踪影,他大吃一惊,急喊道“伯言?”。 谷中寂寂,无任何回音。 顾岳一阵着急,他顺着陆议消失的方向,一步踏了进去。 一阵冷风吹来,耳边响起了波涛轰鸣,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荒滩,蒿草林立,怪石冲天。远处大江上急风骤雨,怒涛滚滚,不一会,小山似地波涛便冲到眼前的巨石上,狂风尖叫着呼啸而来,像鬼一样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手中牵的马悲鸣不止,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是又到了阴间了吗?顾岳冻得抱起了膀子。 前方隐隐传来急切的呼唤声,陆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缥缈又高远。 顾岳把手拢在嘴边,使出吃奶的力气喊了句“陆伯言,你在哪里呀?” 前方一个小黑点急速地朝自己跑过来,陆议满脸焦急,冲过来便紧紧地抱住了顾岳。 被陆议这么一抱,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了丝丝暖意,顾岳的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里是卧龙山,这里住着创造出八卦阵的诸葛孔明,那山谷口的几块破石头,很可能是一个阵法。 要镇定,顾岳双手握了握陆议的肩膀,尽可能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伯言 ,不要怕,我们很可能误入了一个阵法,唯今之计,不要慌,保存体力,等布阵人发现我们,把我们救出去。” 陆议抬头,万鬼怒号中,顾岳的脸坚毅镇静,这个顾家少年,身上有种让人誓死追随的王者之气。 两人靠着巨石坐了下来,相互依偎着取暖。顾岳像玩似地拿着一块石头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身后的巨石。 陆议眨了眨眼睛,瞬间便明白了顾岳的用意,他这是在向外面求救呢。便也捡起一块小石头,一下一下地卖力敲起来。 “我们进山谷的时候将近傍晚,你说会不会一夜都没人过来?”陆议朝顾岳跟前凑了凑。 “会那么惨吗?放心,今夜我们如果冻死在这里,也值了,毕竟也是听过曹丞相放臭屁的人,虽死无憾了!”顾岳故意说得一本正经。 果然,陆议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边笑边说:“可别提了,哎呀,这个曹操,怎么着也出身于官宦之家,做起事来可真是,可真是,哈哈!” “两位还真是英雄得很呢,被困在阵中了还笑得如此畅亮?”一声清脆的女声从后方响起,正在笑着的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瘦瘦的,小麦肤色,瓜子脸,脸上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面好像落满了星辰,透着一股灵气。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同时向姑娘拱手行礼。小姑娘俏皮地回了个福身,便向二人招了招手,说道“跟我走”。 费了好大力气,才拉起那匹胆小的马,跟着姑娘,绕着巨石,不一会便出了阵。 山谷已是暮色四合,远处稻香隐隐,蛙声阵阵。 “多谢姑娘施救,不知怎样称呼?”陆议再次行礼道。 小姑娘嗤地笑了一声,说:“公子好大的礼数,小女子山野中人,受不起,我叫阿丑,去山上挖了个树根,回来时听到石块敲击声,便知有人误闯阵中,也不要一味地谢我,两位公子也聪明地很呢。” “阿丑?姑娘,是不是越叫丑的名字,本人长得越美?”顾岳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打心眼里喜欢,自己做演员时最喜欢跟这种女演员合作,有趣又赏心悦目。 “轻浮!”小姑娘笑嘻嘻地斥了一声,转身朝谷外走去,边走边扔下一句话:“前面是水镜先生家,两位可前去借宿”。 陆议也学着小姑娘的语气,说了声:“轻浮!”便大笑着朝前走去。顾岳连续被两个小家伙整,老脸有点挂不住。 他走上前去,一把搂过陆议的肩膀,咄咄逼人地问:“伯言,我怎么轻浮你了?嗯?” 陆议转过头,停止了笑,看着他的两只手,说道:“勾肩搭背的,这还不叫轻浮?” 顾岳人来疯地用脸蹭了蹭陆议的脸,大大咧咧地说:“伯言,你又不是女人,还讲究授首不亲不成?” 陆议也有点放飞自我,笑着驳道:“我虽然不是女人,不代表你不喜欢男人呀?” 顾岳明显愣了愣,这个问题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从来没交过女朋友,也没交过男朋友。 陆议的脸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你真不会吧?” 顾岳恶作剧地在他白净的脸上捏了一把,学着甘宁痞里痞气的声调说:“这位俊俏的小公子,以后可要小心了!我男女通吃呢。” 嘴上很色,手却很认怂地松开了,老老实实地牵着马往前走。 陆议嘴角翘了翘,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最外边的一户人家亮起了灯,大门开着,两人站在门口,陆议恭恭敬敬地朝着屋子拱手行礼:“晚生陆议,和好友顾岳前来拜访水镜先生。” 一清烁老者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扶起两人,连声说着有请,很是平易近人。 老者正是被称为水镜先生的南阳名士司马微。 司马微刚摆好了饭,一碗粟米粥,一个小青菜,此刻正从厨房里又端出两碗粥,两人连忙双手接过,一碗粥下肚,引起了肠胃更大的反抗,本来饿得没什么道行的肚子,此刻在一碗粥的力量下,响亮地叫了起来。 司马微笑着看了看两个高高大大的年轻人,用手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屋梁,示意高一点的顾岳把吊在梁上的篮子取下来。 顾岳满怀希望地去够篮子,祈望着里面是肉干什么的。当篮子拿到手里,往里一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努力憋着笑,把篮子举到陆议面前,示意他看。 一碗炒米,金黄金黄的,放在篮子中央。 陆议顿时明白了他憋笑的原因了,大概是又想到了曹操手里那碗炒豆子。白了他一眼,恭敬地双手取出那碗炒米,递向司马微。司马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两个人吃。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一声不耐烦的腹鸣响起的时候,顾岳率先把手伸向了炒米。 风卷残云,两人吃得很是凶残。一碗炒米很快见了底,燥动的肠胃终于安静下来。 司马微亲事农桑,看二人吃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去院子里喂蚕。两人忙跟了出来,帮着老人切桑叶。 只有一把破刀,两人轮流切。 司马微背着手在一边看着,陆议切得又细又匀,顾岳切得粗中有细,宽中有窄,长中有短,犬牙交错。 “顾公子,你去再摘些桑叶来。”司马微显然很会识人用人。 顾岳走到院子里的那棵大桑树下,一抬胳膊便拽过了一大块树枝,刚想抽剑把它砍下来,身后传来一声:“万万不可!”司马微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吓得顾岳差点砍到了自己的手。 “ 只摘叶子,不可伤及本枝,索取有度,才能长远”司马微双手举着一个小箩筐,边说边示意顾岳把叶子放进来。 陆议听到,抬起头来,很是赞赏司马微的观点,他有点愤懑地说:“先生话语,令人醍醐灌顶,可惜江东无明主,尽做杀鸡取卵之事。” 顾岳很敏感地把话安到了孙策身上,因为他刚杀了四家江东士族,抄没了人家的家产。 司马微把桑叶递给陆议,笑道:“公子不必灰心,这天下,总归会等到明主出现,河清海晏,礼乐兴隆。” 顾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便脱口而出:“先生,试问这天下,谁可当得起英雄二字?” 司马微抬头望着夜色中那弯朦胧的月亮,叹了口气道:“英雄遍地,明主难寻”。 水镜先生,心如水镜,澄澈透亮。 三人像一个师傅带着两徒弟,在浪漫的月光下,不紧不慢地喂着蚕,讲着义,听着理,不觉已是月上中天。 司马微向这两位公子笑了笑,说道:“今晚就到这里,明天咱们再继续论学。” 两人忙向他拱手行礼,走到唯一的一间客房。里面只有一张木床,半墙壁的书。 陆议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就着小油灯看了起来。 窗外清冷的月,窗内暖黄的灯,灯下专注的长着长长睫毛的少年,层次分明,好似一幅绝美的画。 顾岳没看书,他不想把自己的眼睛熬成青光眼,作为一个十级颜控,这是他接受不了的事实。 再说,书里又没有黄金屋,没有颜如玉,但书外有。 感觉到顾岳目光的陆议转过头来,笑着问:“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不行我去院子里在月光下看?” 囊萤映雪?凿壁偷光?再来个月下夜读?顾岳在心里对陆议竖了个大拇指,翻过身去,满不在乎地说道:“无妨,你也别太晚了,早点休息”。 一阵疲倦袭来,顾岳沉沉睡去,他不知道陆议什么时辰睡的,只知道自己醒来时,人家已经起床了。 伸了个大幅度的懒腰,顾岳起了床,很绅士地把被子叠了起来。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院子里的一老一少谈得正欢。 第6章 吃货 顾岳向司马微问了好,便扛着剑出了门,来到溪边,把那套碧水十八式在晨风中舞了一遍。 历史上的孙权很快便要随兄上战场了,从面子上讲顾岳不想毁掉东吴大帝英武的形象,从里子上讲顾岳不想被无眼的刀剑在身上任何地方留下印记。 毕竟自己是个十级颜控。 收了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筋骨舒展,合体通畅。 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叫起来,想想司马老先生寡淡的饮食,顾岳决定搞点事情。 他弯下腰,望向清澈的溪水,一群群小青鱼游了过来,围着大石头撒欢,顾岳瞅了半天,也没看到一条大鱼,便很绅士地对小鱼说:“对不住了,小家伙们,谁让你们家大人不露面呢,只能吃你们了。”说完便挽了裤腿,轻轻地摸了过去。 小青鱼却是相当机灵,在感觉到一片黑影压过来时,便唰地四处散开,像一朵青花瞬间开放一样。 “公子,你这样是抓不到它们的,这小青鱼精着呢。”顾岳抬头,看到阿丑走了过来。 “啊,我只是逗它们玩耍,这么小,怎能吃呢。”顾岳不想在小姑娘面前有任何不绅士的地方。 “它们本来就长这么大,来,你上来,我帮你抓,回去做火焙鱼吃。” 阿丑利索地扯了些红草梗,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一个模样周正的草瓢便弄好了,还用一个长木棍当手柄。 顾岳很有自知之明地靠后站,看着小姑娘像个无声的精灵样走到溪边,抬起胳膊,舀了下去。 换了三个地方,舀了三下,阿丑伸头看了看草瓢,点了点头,说:“够了,走,我们去司马伯伯家。” 阿丑对司马家很熟悉,进门喊了声伯伯便走进了厨房。司马微看了看陆议和顾岳,笑呵呵地说:“你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小阿丑的厨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尝到的呢。” 陆议有点棋逢对手的感觉,他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阿丑正倒了一盆水,要清洗小鱼,陆议走过来,接过水盆说:“让我来。”小姑娘也不客气,松了手,转身走到厨房最里头,取出一块很平滑的石板,放到灶火上慢慢煨着,又找了个小瓦盆,和了一大块软面,用湿布盖好。看陆议洗好了鱼,便伸手接过来,均匀地摊在热石板上,待烤得白气升腾,起身,从木柜上取出一小碟粉末,撒在小鱼上。 烤好小鱼,又利落地用热的石板烙了十几张软薄饼。盛在一个小箩筐里,递给陆议,自己端着小青鱼,来到院中,放在了大桑树下的石桌上。 两人学着阿丑的样子,用薄饼卷着小鱼,吃了起来。陆议边吃边点头,忍不住的赞赏:“这小鱼如此焙着吃,竟然如此鲜美,比之炖汤,更有风味,阿丑姑娘好手艺。” 小姑娘眨了眨大眼晴,看着片刻空了的食具,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司马微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小阿丑会的东西多着呢,吃完饭,你领两位公子去看看你那些小东西,怎么样?” 阿丑拍了拍手,很干脆地说:“好说,走吧!” 阿丑家住在山下的村子里,两进院落,很是宽敞。 还未进门,一个小猴子跳了出来,站到三人面前,一手掐腰,一手抓耳挠腮。 顾岳拍了拍它的头,小家伙动作立马停住,像被点了穴道一样。 陆议走上前来,蹲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阿丑。 阿丑过来,摸了小猴子的后脑勺一把,笑着问:“两位,不觉得这个头很眼熟吗?” 顾岳突然记起来,昨日傍晚见到阿丑时,她手里好像是拿着一个大树根。 “这是我昨天好不容易才挖到的酸枣树根,这个小家伙才得以有头有脸呢。”阿丑按了一下小猴子的肚子,小家伙便抓耳挠腮地又走回去了。 走进院子,小狗在啃骨头,见了人也不叫,小羊在朝天叫,却听不到声音,老牛趴在槽里,歪着头看着客人,大眼睛一动不动。 “阿丑姑娘,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顾岳如置身于玄幻大陆。 “嗯,做着玩呗!”小姑娘浑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一对夫妻迎了出来,两人忙上前见礼。阿丑的父亲看起来是老年得女,看年纪得有五十多岁了。他客气地朝两个年轻人回了礼,笑道:“老夫黄承彦,这是拙荆。” 二人又忙向黄夫人见礼。正在寒暄着,门外突然尘土飞扬,一辆华贵的马车停下,上面走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的,像阿丑做的那个小绵羊。 “综儿来了”,黄夫人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小男孩叫刘综,是这片地界的老大刘表的小儿子,母亲蔡夫人与黄夫人是亲姐妹。 刘综先拜见了姨夫姨母,又吩咐仆从们从车上往下搬礼物。 黄夫人很优雅,她领着刘综的手,向外甥引见两位客人。 这是个受尽宠爱的孩子,眼神柔和,温软无害。 想到几年后这个金丝笼长大的孩子在舅舅蔡瑁的安排下举城投降曹操,却得到了个耻辱万年的评价:“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子如猪豚而” 哎,家生的金丝雀,在这个乱世,只能是做炮灰的命啊。 作为一个被曹操相提并论的人,顾岳对刘综非常友好笑了笑。 看着人家亲戚来了,两人很有眼色地告辞出来。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顾岳突然很想知道,那个神鬼莫测的诸葛孔明,现在在哪里。 看到一群老头坐在一棵大柳树下歇脚,顾岳抬步走了过去。 对这两个彬彬有礼的公子,老头们表达出很大的善意,他们把两块最干净的石头让了出来,邀请二人坐下。 顺着众人的话说了几句后,顾岳把话头引到了诸葛亮身上。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周围响起了一阵愉悦的笑声。 气氛不对呀,那样一个人物,提起来不得恭敬有加,大呼孔明先生神人吗? “哈哈,这小子,这地界可盛不开他,他应该到长安去,做皇帝!”一老头一边脱了鞋子,一边笑得不怀好意。 “皇帝怎么行,应该上天,做玉皇大帝去”另一老头吧嗒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土黄色的烟圈后,悠悠地说。 顾岳听得云里雾里,大感不解地问道:“老人家,诸葛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历害是吗?” “历害,那是相当历害,早几年天天走在大街上,大声叫着要拯救天下,什么兴旺汉室,什么造福万民,小老儿听不懂,反正是个要上天入地的主。”抽烟的老头眯着眼道,继续悠悠道。 “那不是很有出息的后生吗?”顾岳问。 “呵呵,确实有出息,有天回来说是明日有雨,让大家伙抢收麦子,可好呀,一晚上没睡,累得像条狗,第二天明晃晃的大太阳还不是挂在那儿,没见一滴雨;又过些日子拿来个小木车让我们播种用,在地里弄了半天,一颗种子也落不下来。”老头提起往事,哭笑不得。 “前几年终于不折腾了,安安静静地在山上读书,上个月听说黄先生把女儿许给了他,哎,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惜了,村里的后生哪个也比他靠谱。”脱了鞋的老头此刻正抠着臭脚丫子,嘴里也没闲着。 哈哈哈,孔明先生呀,原来你也有这么中二的时候。顾岳拉起陆议,跟众人告辞,往回走去。 走到村头的时候,看到一家卤肉铺子,陆议走过去,买了些,提着回到了司马先生家里。 进到院里,不禁一愣,司马先生边坐在老桑树的大树杈上,端着个小筐,不紧不慢地边摘着桑叶,边和坐在地上的一个年轻人说话。 听到声音,年轻人回过头来,顾岳看了一眼,立马别过了头,这谁呀,长得可真是不是一般地敷衍。 绿豆似的小眼睛,洋葱头的红鼻子,两片厚厚的大嘴唇,毫无规划地散落在黑乎乎的高颧骨脸上。 关健是还相当没眼力劲,司马老先生端着筐下树多高的难度,也不知道站起来接一接,还是陆议好,快步走上去,把老先生扶下来。 陆议以为是山下的村民,便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这年轻人也不回礼,看着老先生要回屋,急道:“先生,再论会吧,您还没告诉我,立世当如何解呢?” 司马微回头,呵呵笑道:“庞统,立世之前,先填饱肚皮,可否?” 庞统不满意地瞪了陆议和顾岳两眼,爬起身来,也不净手,就一屁股坐在石桌前,抓起一块卤肉便放进嘴里。 顾岳很果断地站了起来,跟在陆议后头去帮着拿筷子和面饼。只留下庞统一人在那没心没肺吃着。 司马微确是个圣人,对庞统的学识大加赞赏,并隆重地把他介绍给两人。 这个庞统,可真是司马老先生的真爱粉,他竟然步行着两千里来到这里,只为和先生论道。 陆议听后很是敬佩,不停地和庞统说话,当听说面前此人是江东神童陆绩的侄子后,庞统终于拱手朝陆议回了个礼。至于顾岳,人家连眼皮子抬都没抬。 顾岳也不在乎。 第7章 孔明的婚车 吃完饭,司马微和庞统又接着论道去了,陆议本来站在那里听得津津有味,看到顾岳走了出去,忙跟了出来。 “顾兄,那庞统看着粗鄙,却是个大才,你不喜欢他吗?”陆议很会察言观色。 “什么大才,不过是个短命鬼”顾岳不屑地哼道。 陆议吃惊地停下,看着他。 顾岳说完也有点后悔,这是不是泄露天机?对自己的仙路有没有影响?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遮掩道:“我粗通面相,胡言乱语的,伯言不必在意。” “哟,顾兄好历害,也给我看看呗”陆议走上来,搂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顾岳看了他一眼,斟酌着说:“你呀,那是相当历害呀,将来会出将入相的。” “如此说得话,顾兄当真是说着玩了。我怎么能出将入相,我陆家与江东孙策势不两立,不会出仕的。” “若是孙将军登门谢罪呢?伯言可否放下世仇,共成大业?”顾岳停下,很认真地看着他。 “撇开世仇不说,小霸王的行为处事与我格格不入,这辈子,我宁愿做个乱世中的商人,也不会与之为伍。”陆议皱着眉头,边说边向前走去。 得,瞧这架势,还真得把这事交给时间来解决。 顺着山溪,信步朝前走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车,旁边是一片竹林,一座曲折的小桥从中穿过,直达一个篱笆院落。 顾岳心下微动,他拉着陆议,朝院落走去。 篱笆门开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蹲在院子里,正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木头,满脸懊恼。 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从屋子里走出来,边走边喊:“哥,先吃饭吧,你都两天没吃了。” 转头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又喊道:“哥,有客来。” 少年抬起了头,疏眉朗目,一表人才。 顾岳忙拱手道:“江东顾岳,和好友陆议前来拜访孔明先生”。 诸葛亮显然没料到还有人能幕名前来,还从那么远的江东,很有点受宠若惊地味道。他搓了搓手,又扑了扑满身的木屑,才拱手回礼道:“二位辛苦,快请进。” 顾岳走了进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地上一个被锯成方形的木头,问:“孔明兄这是想做什么呀?” 诸葛亮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阿丑说出嫁那天不骑马,不坐轿,不乘船,让我想出法子时,才嫁给我。我苦思冥想了数日,才想出用木牛拉小车的方法,做起来却总是不如意。” 呵呵,这夫妻俩,放在现代,妥妥地科学家、发明家呀。 顾岳拿起那个木轮子,笑着说:“这个,可以做得大一点,圆一点,能对称两个更好,车会更加平稳。” “两个轮子?顾兄弟好主意”,诸葛亮挽起袖子,说干就干。顾岳和陆议也觉得好玩,便也撸了袖子,帮他一起做起来。 小男孩是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看着干得热火朝天的三人,摇摇头,回了屋。 直到夜幕降临,这辆迎亲的车子才造好,顾岳一屁股坐上去,对陆议道:“伯言,快,试试看。” 诸葛亮把牛舌头往下一掰,木牛便朝前直直走去,两人也跳上车,大笑着离开了院子。 走过小桥,临拐弯前,诸葛亮跳下车,把牛舌头向右掰了一下,木牛便向右走去,乐得顾岳大声叫好。 三个半大少年乘着牛车兜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回到院子。诸葛均早做好了饭,正在院内草亭里摆好桌子,布着碗筷。 陆议担心没和司马老先生说一声,诸葛亮拍拍他的肩膀,从草亭上捉下一只木麻雀,在爪子上绑了一张小纸条,转了转它的翅膀,放了出去。 “伯言,尽管在这里住下,小麻雀会告诉司马先生的。”诸葛亮一手拉着一个,在桌前坐下。 诸葛亮的饭量很轻,只细嚼慢咽地吃了一小碗米饭便饱了,看到顾岳食欲大开地连吃五大碗,对哥哥的饮食操碎了心的诸葛均很是羡慕,在顾岳加饭的每一碗,都连连拍手叫好,搞得顾岳没好意思盛第六碗。 作为一个颜好身材好的影帝,顾岳非常注重养生,孙权大帝的胃太过强大,晚饭都能装上这么多,既然控制不了胃,那就得控制一下腿。 陆议和诸葛亮被拉着绕着溪边散步,不知不觉地走出去了很远。 “哟,我们竟然走到了小镜湖”诸葛亮惊喜地叫道。 一个平滑的椭圆形小湖,静静地沐浴在淡淡的月光里,闲静雅致。 三个少年坐在湖边,谈着书,谈着诗,谈着天下,谈着阿丑。 五月的风像刚刚敞开心痱的情人,热烈得矜持,温柔得妖娆,它调皮地吹起少年黑黑的长发,顺便带走了少年人清越爽朗的笑声。 也不知道何时了,顾岳眼皮一沉,直接倒在陆议腿上,睡了过去。早晨醒来时,发现那两还在睡,陆议抱着自己的头,诸葛亮抱着自己的脚,看到两人蜷成大虾米的样子,顾岳哑然失笑。 听到笑声的陆议醒了过来,坐起来,看到诸葛亮睡得正憨,忙起身把他摆正,又脱下长衫垫在他的头底下,才拉着顾岳蹲到湖水边。 清澈平静的湖水上映出两个少年俊秀的面庞,晨起稍乱的发透出一股淡淡地风流,两人都没动。 太美好,不忍打破。 哗地一声,俊秀的面庞在一圈一圈的涟漪中消失不见,诸葛亮在身边边撩着水洗着脸,边调侃道:“还真把镜湖当镜子了,顾影自怜?” 两人忙笑了笑,伸手洗脸,谁也没说话。 有早起的农人已经赶着耕牛下了地,诸葛亮出神地看着远方,豪气地说:“终有一天,我要让这神州大地,阡陌纵横,湖泊遍地,鱼肥米丰,沃野万里。” 顾岳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不久的将来,你会做到这一切。” 诸葛亮转头,看着这个少年的眼睛,里面有一丝丝欣赏、一丝丝崇拜、剩下的,是漫无天际的信任。 晨风徐徐吹来,诸葛亮好像突然闻到了一种叫作知已的味道。 陆议走上前来,抱住了诸葛亮,说道:“孔明兄,我们该回去了,如有时间,还请到江东来,我和顾兄净水洒街,提履相迎。” 诸葛亮哈哈大笑道:“此生必去江东,面见二位兄弟,走,我驾木牛送你们一程。” 在辞别司马老先生的时候,陆议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几本当世孤本。 “庞统对绩公子神交已久,临走时再三恳求,老夫不才,这几本书还算拿得出手,还请陆公子收下。”司马微拿着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书,放到陆议手里。 陆议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老先生磕了三个响头。 告别司马微和诸葛亮,两人骑马走上了回家的路。当走到那个山谷口的时候,阿丑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哟,黄姑娘,诸葛兄的嫁车可是做好了,不在家准备作新嫁娘,还跑出来做甚?”顾岳边下马,边戏谑道。 “做甚?还不是可怜某位公子一口一张,连吞八张饼的馋嘴样子,给你们送点路上干粮来。”说着把一个大包袱扔了过来。 “哟,谢谢嫂夫人!”顾岳大笑道。 “轻浮!滚吧!”阿丑边说边往回走,陆议大声喊道:“黄姑娘,一定和诸葛兄到江东找我们” “会去的,一路顺风!”阿丑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这姑娘,好玩,如果不是孔明兄捷足先登,我真想把她娶回家。”顾岳依依不舍地看着阿丑消失的方向。 “轻浮!”陆议学着阿丑的腔调,骂了一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哎,等等我呀,我怎么轻浮了,玩笑也不能开呀”顾岳紧赶了大半天,才追上陆议。 两人把马系在一棵树上,坐了下来,顾岳从包袱里取出一张软饼子,递到陆议嘴边,陆议也不伸手接,张开嘴巴,便咬了下去。 “呀,饿虎下山呀,还是自己拿着吧,别一会把我的手也给吃了”顾岳把饼子往他手里送了送。 陆议突然抓起他的手,轻轻地咬了一下,津津有味地吧哒一下嘴,说:“嗯,果然是手比饼子还好吃。”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很会撩呀。 顾岳的老脸红了红,刚才那种被小奶猫舔咬的感觉,嗯,很特别,至于是什么,对自己这个二十大几了还没正儿八经恋过爱的人来说,确实说不出个子午来。 阿丑的手艺真是绝,就那么平常的饼子,在吃完上路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岳一直觉得齿间还留着麦子的焦香。 还了马,到达渡口,陆议租了一条小船,沿江而下 。 船夫是个老头,除了有点耳背,力气却是比年轻人还足,小船摇得飞快。 顾岳和陆议就躺在露天的船板上,睁眼看着千里万里不变的蓝天和匆匆后退的白云。 吃着阿丑的饼子,喝着陆议的鱼汤,看着天,发着呆,顾岳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变成孙权后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了。 再回去,孙权大帝就要慢慢登上历史舞台了。 第8章 做个正经买卖吧,银子我出 一滴雨落在脸上,顾岳没动,接着两滴、三滴、四滴、五月的雨来得很快,一会儿,顾岳就变成了一只水鸭子。 正收拾碗的陆议匆匆跑出来,一把拉起顾岳,跑向了船舱。他急急忙忙地从船底找出炭火,笼起炉子,然后让顾岳脱掉衣服烤一烤。 孙权大帝的身材和相貌一样出众,宽阔的肩膀、健美的胸膛、结实的腹肌,漂亮的锁骨。 陆议看着这位顾家少年,心里啧啧了几声,在偏文弱的顾家人里,这兄弟可是拔了尖了。 外面下着雨,阴冷潮湿,船内烤着火,温暖明亮。 看着对面陆议仔细地烤着自己的衣服,顾岳突然觉得如果此刻有电视台来采访:“您幸福吗?” 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很幸福,真的!” 热乎乎的衣服穿在身上,周身暖意洋洋。看到腰带上的玉带歪了,陆议走过来,轻轻地帮他摆弄周正。 长长的睫毛垂着,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不娶妻又何妨? 顾岳吓了一大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逆天呀! 船舱太小,两个长得高大的少年实在是睡不开,便坐在火炉边聊了个通宵。 就这样,夜晚聊天,白天补觉,两人直接成了夜猫子,五天后,他们到达渡口。 让人意外的是,甘宁竟然等在渡口,看到二人,便痞里痞气地笑道:“两位俊俏的小公子,回来了?” 这小混混,又想做什么? 不过这次甘宁很是给面儿,他向后一招手,两个手下便牵了两马走过来,把僵绳递给陆议和顾岳。 “我甘兴霸重义气,谁给我面儿,我就加倍地给他面儿,小公子,你借我马车,我送你马,交个朋友。”说完神情特别正经地伸出手,跟两人握了一下。 陆议立马邀请他去吴郡做客,甘宁摇了摇头,说:“这里还有几个相好的,正热乎着呢,等凉凉再去。” 能把渣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顾岳服了。 甘宁送的马还真不赖,脚程奇快,但顾岳总怀疑,这马不是他抢的就是他偷的。 到家的时候,孙府的气氛明显的热闹起来,老五孙尚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神秘地说:“二哥,走,我领你去看大美人” “小丫头,看什么大美人,你长大了才是大美人呢。”顾岳给了孙尚香一个摸头杀。 小丫头摸了摸头,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哥这是在夸奖自己美? 走进正堂,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试喜服,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浓眉剑目,面色坚毅,正是孙权的大哥,江东小霸王孙策。 顾岳忙拱手行礼,孙策走过来,看了他几眼,满意地点点头,高兴地说:“嗯,不错,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看起来稳重多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衣着考究,板着脸,很是严肃。 看到他向自己行礼,顾岳忙还礼道:“吕叔”,此人正是孙策的财务大管家吕翻。 “等帮着大哥忙完婚事,便去阳羡上任去吧,孙家的男人,要早历练。”孙策坐上主位,开口说道。 “是,大哥”顾岳拱手领命,看到吕翻跟孙策好事要商量,便想退出去。 “等等,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军政大事都要听着,不学怎么会呢?”孙策向他招招手。 无奈,顾岳站在那里,听了一晚上的钱米粮草。 孙策和周瑜的婚礼在同一天举行,孙策特意把周母接了过来,同坐高堂,接受新人跪拜。 顾岳直到他们拜堂时,才第一次见到了周瑜。 这是个精致的人,无论长相还是穿着还是礼仪,相比孙策的霸气狂放,周瑜是真地名士风流。 这个男子,他的舞台还没展开,现在的他,还罩在孙策的光环下。 悠扬的琴声响起,这个周瑜,入个洞房也这么风雅,还得给新娘子弹支曲子?顾岳悄悄地披衣起身,走到了廊下。 月光下站着一个人,正抬头望着月亮,好像沉浸在这美妙的琴声里。 顾岳刚想回屋,却看到那个走了过来,是自己的大哥,今晚的新朗官孙策。 “明天,你就去阳羡吧!”,孙策轻声说完,便转身回了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岳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那么一点落莫的味道。 第二天临走前,顾岳觉得应该去跟陆议告个别,顺便劝劝他,别再贩卖粮食了,这让孙策知道,还不派兵去围了陆府。 但是看起来陆议拖家带口的,需要钱呀。 顾岳低头边想边走,冷不防前边响起了一声:“二公子好”,抬头一看,哈,财神来了。 顾岳忙走上前,亲热地叫了声“吕叔”,又示意他跟自己走到偏僻处,直到在一棵石榴树下站下,才开口道:“吕叔呀,我急需要一笔银子,能否批给我一些?” “一些?一些是多少?二公子不是每个月都有例银吗?”吕翻黑着个脸,显然是个不好商量的主。 “算了,算我借,行了吧,到时从我的薪傣里扣,吕叔?”顾岳摊手道。 “我得先去请示主公,再给你答复。”吕翻油盐不进。 “那好吧,我在这等着,你去请示吧,不过我大哥昨晚洞房花烛,现在不一定能起来。 吕翻去了,很快便回来了,领着顾岳到了帐房,支了五百两银子,并让他按规矩写了借据。 “我大哥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顾岳提着那袋子沉甸甸的银子,还不大敢相信。 “主公说二公子大了,需要养女人,要花银子的。”吕翻眼皮都没翻,平静地回答道。 养女人?这脑洞,开得够大啊。 把银袋子就这么放在马背上,顾岳一手牵着马,一手扛着剑,打马来到了陆府。 正在哄着陆暄喝药的陆议匆匆迎出来,顾岳把银袋子往他怀里一扔,很霸气地说道:“一会我就去阳羡了,以后不许再贩粮食了,要掉脑袋的知不知道,先开几家铺子,缺钱了跟我说,我给你弄。” 陆议抱着银袋子,声音发虚地问:“这么大笔钱,你家里人知道吗,同意吗?” 想起大哥同意的理由,顾岳不禁老脸红了红,他梗了梗脖子,很硬气地说:“知道,这点小钱,都紧着我花呢” “那好,我也正想盘几家铺子,这钱,算我借你的。”陆议拍了拍银袋子。 “还拿不拿我当朋友 ,还给不给面儿?”顾岳学着甘宁的语气,痞痞地瞅着陆议。 “哈哈哈,真是服了你了,我收下便是。”陆议笑着,抱着银袋子,又装模作样地作着揖:“议,谢谢这位侠士的大恩大德,今生必结草衔环,以命相报。” “别介,别以命相报,以身相许就行了,怎么样,这位俊俏的小公子?”顾岳演甘宁小混混演上了瘾。 “轻浮!”陆议啪地一巴掌打在马屁股上,大红马飞奔离去,身后传来陆议的喊声:“顾兄,一路顺风,得空我去阳羡找你玩。” 直到那一人一马转弯不见,陆议才放下在空中挥舞的手,低头看了看银袋子,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请你吃大席呢。” 孙权扛着长剑,骑着黄马,也没带一个随从,一路赏景观花地向阳羡走去。 六月的江东,骄阳如炽,浓情似火。 看了眼前方,果断地在路边一棵大树底下停下。没带干粮,没带水袋,口干舌燥的顾岳真心好怀念和陆议一起旅行的日子啊。 他站起来,四周看了看,哈哈,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片绿油油的西瓜地出现在视野里。 顾岳大步走了过去。 在毫无形象地在草庐里吃了两个西瓜后,顾岳掏出一两银子,放到了桌子上,正要离去,外面传来说话声。 “步兄,焦矫此人嫌贫爱富,我们今日不应送上门去,自取其辱。”一个声音很是气愤。 “卫旌,你我二人寄居此地,孤立无援,不去讨好这个地头蛇,再来几伙抢瓜的,我们今年恐怕连租地的银子都赚不回来。”另一个声音很是平和。 顾岳站起身,想出去看看,刚到门口,正好与两个人打了个正面。 一桌子的瓜皮,没有半点愧色的扛剑少年,又是一个抢瓜贼。 卫旌手指着顾岳,气得直打哆嗦。 “说什么江东富庶和平,我看是鸡鸣狗盗、遍地小贼!” 孙权大帝是个体面人,顾岳也是个体面人,体面的身体加体面的灵魂,两两相撞,火花四射。 在卫旌那个‘贼’字还未落地时,一把长剑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步陟眼尖,看到了桌上的银子。 “少侠请剑下留情,卫兄鲁莽了,在下淮阴步陟,万望恕罪。”一个长得很周正端庄的青年向顾岳拱手行礼。 顾岳抽回了剑,打量了这个孙权大帝未来的大舅子一眼,淡淡开口道:“步兄多礼了,孙权路过,口喝难耐,未经允许便入室内,是我失礼在先!” 步陟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不敢相信地问道:“阁下可是孙破虏将军亲弟孙权?” 第9章 做县令 “正是”,长剑入鞘,清呤悠长。 “快请上座,在下备酒,万望赏光。”步陟是个很识实务的人。 一壶劣质浊酒,一碟盐茴香豆,是两个穷困潦倒的年轻人能拿出来的最高配置了。 有的人无论怎样贫困交加,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却总是勃勃生机,步陟,就是这种人。 相比他的难兄难弟卫旌的敏感孤傲,步陟具备能把草庐浊酒喝出雅致酒楼的气氛。 即便住在垃圾堆旁,他也会种上一株鲜花,而不是把自己也变成垃圾。 “江东大治在即,人才奇缺,步兄可前往吴郡,投奔吾兄,我愿为兄引荐。”顾岳对孙权大帝这个靠谱的大舅子,很有好感。 “谢谢公子,我与卫兄即可处理完这地里西瓜,便去吴郡。”步陟是那种做好准备,随时能抓住机会的人。 再次上路的时候,顾岳的马上驮着四个西瓜、一壶清水、一包干粮,舒舒服服地到了阳羡。 到达县衙门,跪地迎接的下属稀稀落落的,除了一个病弱的中年书生做主事,其余几个功曹已经老得让人不忍心看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说句话都要咳三咳的书生,一群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要一起管理一个十几万人口的县城。 顾岳感到不是一般地不靠谱。 但这伙老弱病残突破了顾岳的想像力,因为这群人有着一个现代人唱得比做得多的一句口号作为行动指南。 爱拼才会赢! 病书生的油灯子时前从没熄过,十几个老头子长得瘦骨嶙峋,做事却是龙精虎斗,边戴着老花镜翻着帐册,嘴里还忙里偷闲地哼着乡野艳曲。 作为一个称职的影帝,顾岳把孙权大帝爱惜人才,体恤下属的风格发扬地淋漓尽致。 大半夜的给病书生送了罐秋梨膏,把书生感动地差点咳了过去;陪着老当益壮的老头们打打拳,赢得即绅士又霸道,把一群老头惊艳地老泪纵横,直呼公子非凡人也。 本公子当然不是凡人,你们那点人生,在我这里早是写好的剧本好不好。 阳羡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茶好。 山上古茶苍劲,新茶繁茂,街上店铺林立,馆舍风雅。 当然,县衙的财税帐子更是漂亮,每年上缴到郡府的税赋银子高居傍首。 顾岳每天喝着阳羡春芽,做着一个富庶县城的县令,日子即充实又快乐。 这地方,真得很适合养生呀。 顾岳坐在大堂中央,很有贵公子范得品尝着温度恰到好处的茶,不经意间,引领了这个朝代喝茶的新风向。 一个小役飞快地跑进来,禀报说有一个叫朱然的公子在门外求见。 朱然,这个名字跳出来的时候,顾岳感到身体一阵莫名的激动,他迅速想了想孙权的人生剧本,瞬间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个和孙权同岁的同窗好友,与大帝关系很是微妙, 少年时的懵懂暧昧,青年时的亲密无间,老年时的生死别离,我操,超越兄弟情的蓝颜知己呀。 两条腿不听使唤似地快速移了出去,门口一个蓝衣少年几步跑了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 “仲谋,我回了趟老家,回来时就听说你到了阳羡,你还好吗,想我了没?”少年人声音清亮,带着腻腻的甜味。 “义封?你来了,快快随我入内”老影帝顾岳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热情而又不动声色地推开朱然,拉起他的手。 朱然是个漂亮的少年,长了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面对了一群老弱病残一月之久的顾岳,觉得眼睛终于得到了缓解,这个朱然,不提他在历史上的才华,看着就赏心悦目呀。 县令生涯变得更加五颜六色,生动立体起来。 看文书的时候,朱然亲热地端茶倒水,红袖添香;视察茶林的时候,朱然蓝衣飘飘,纵马在青山茶道,风姿卓绝;休沐时太湖泛舟,朱然亲把木橹,临水高歌。 顾岳坐在小舟上,抚掌大笑,情商很高地给朱然打着拍子。 岸上响起一阵很轻的马蹄声,顾岳回过头去。 垂柳依依,白衣少年骑马在岸边缓缓踏步,晚风轻扬,吹起他的长发,有点凌乱的风流。 顾岳猛地跳起来,大声喊道:“伯言,陆伯言!” 朱然将小舟靠岸,和顾岳一起跳到岸上,看到陆议称呼孙权为顾兄,暗自纳闷,在看到顾岳朝自己眨眼的时候,便机灵地保持了沉默。 陆议说自己来阳羡是进货的,他在吴郡盘了一家铺子。 “走,我请你们吃大席,这里最好的酒楼在哪里?会做清蒸鲑鱼的?”陆议笑着问。 “我觉得伯言做的应该最好吃了,我知道湖对岸有个渔家,食材很是新鲜,客人可以去吃,也可以自己做,要不,咱们去看看?”顾岳看着陆议,邀请道。 陆议和朱然都很捧场,热情地应了下来,三人绕着湖边,转到对岸,看到一家竹篱围起来的小院。 主人家刚打鱼回来,新鲜的鱼虾正在木桶里活蹦乱跳。陆议挽了袖子,挑了一尾最大的鲑鱼,啪得一下摔在石头上。 顾岳替那头鱼感到头疼。 但当一阵鲜味钻进鼻子的时候,顾岳有点不地道地想,应该多摔两条,这点,怎么能够呢。 饭后,顾岳拉着两人在湖边散步,消消食。 少年心性,话说着说着,便很容易转到天下大势上。 刘备很忙,忙着从吕布处逃到袁术处,又从袁术处逃到曹操处,逃无可逃时,便被他那个黄金笼中的小皇侄拉着鼓捣血衣诏去了。 曹操更忙,忙着征张绣,伐袁术,更忙着接收人家的美貌女人,在温香软语里,长子曹昂和大将典韦殒命沙场。 历史在按部就班地缓缓向前推进。 但身边的陆议却还在奔波着生计,做着万千商人中的一个,顾岳突然有点着急,陆议,不应该这样活着。 “伯言,明天一早,还在这里,等我。”顾岳深深地看了陆议一眼,拱手和他告别,和朱然一起离去。 陆议看着并肩而行的两个少年,一个挺拔高远,一个清雅俊美,很是和谐,他叹了口气,拉着马慢慢走回了客栈。 顾岳回衙后直接去找了功曹周谷,要借一千两黄金,周谷是个很精明的老头,啥也不问,直接就从库里给他封了金子。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骑马,驮着一箱黄金,来到了太湖边,陆议早等在那里,看到他独自前来,很开心地迎上前来。 顾岳把那一箱黄金抱下来,塞到陆议怀里,像个老父亲似地谆谆叮嘱道:“伯言,这些身外之物,你拿去,开一家船厂,正儿八经地雇佣别人经营,这行利厚,养一个家族绝没问题,你把精力放在读书上,天地之大,总有属于你的舞台。” 陆议抱着箱子,愣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顾兄,你不会告诉我,从我面相上,你看出个未来的大将军吧” “伯言,东吴这块土地,人杰地灵,少年英雄层出不穷,给自己个机会,给东吴个机会,也给天下个机会。”顾岳眼神专注,里面有不容置疑的笃定。 “好,就依顾兄良言,你在这里,也要注意身体,保重!”陆议说着举了举箱子,又调侃着说:“好沉,这次大概要以命相报了吧?” 顾岳白了他一眼,幽怨地说:“有人若愿,就当聘礼了,可好?” “不好!顾兄还是再准备另一箱,找朱然兄试试吧”陆议反唇相讥。 顾岳想到孙权和朱然之间的那点故事,脸有点发红,也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着急地解释道:“我跟朱然是同窗好友,没有什么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陆议认真地盯着他微微发红的脸,敛去了脸上的笑,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燥的喉咙,低哑着声音向他告辞,打马离去。 明显感到了陆议不高兴的顾岳,一脸懵逼。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心情烦闷地饶着太湖转了两圈,看到朱然急急寻来,才和他一起打马回府。 第二天,周谷小老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邀功似地说:“公子,那笔帐,我已经抹平了。” 顾岳惊讶地看着他,小老头又用心腹特有的目光安慰地看了回来。 为了孙权大帝的名声,顾岳矛盾重重地接受了周谷的“好意”,没打借条,直接华丽丽地贪墨了一千两黄金。 想到这钱用在了千古名将陆逊身上,顾岳心下稍安。不过这小老头,以后绝对不能用,硕鼠啊。 当听到大哥家添了一对龙凤胎的时候,顾岳很是兴奋,忙亲自订制了一对龙凤手镯,快马急鞭地赶回吴郡。 将军府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小儿女的满月宴请来了江东的全部仕子大贤,豪门显贵。 顾岳心虚地看了看世族的族长位,陆家那里坐着臭着一张脸的陆绩,小孩正无聊得很,捕捉到顾岳的目光,便追了过来。 顾岳果断转身离开,刚走到一株桂花后,身后便传来小男孩的声音:“我认得你,在医馆,你曾以玉为我侄女垫付药资,还以为是哪方的游侠,却原来是孙家二公子,失敬呀!” 第10章 孙权 声音很凉,没听出有感谢的意思,倒大有讽刺地倾向。果不其然,小男孩的声音又响起。 “可怜我那傻侄子还天天念叨他的顾兄,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出手千金的顾兄乃是仇人亲弟吧,孙家人果真历害,不但能抢,还很会骗。” 我真的叫顾岳,没骗你们。 呸,鬼才信呢! 所以顾岳选择了闭嘴,他很真诚地朝这位伶牙利齿的小神童拱了拱手,说道:“孙权在外游历,不得已隐去真名,万没有期骗之意,我骗你们,于我没任何好处呀”。 “挺会演戏,比你哥到我家道歉时像真的多了!”小男孩背起了手,歪着头点评道。 小屁孩,我是挺会演戏,但不是现在好不好?“ “孙公子,明日我会让议归还您的金子,以后别叫自己顾岳了,人家顾家族长可替你白白担了不少风流债。” 顾岳第一次见识到了神童的威力,整个人外焦里嫩,被炸得一塌糊涂。 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神识还在担忧,陆议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办? 顾岳一晚上也没睡好,做了一个很过瘾的梦,梦中陆议端着一盆刚熬好的鱼汤,哗地浇到了自己的头上。 一骨碌坐起来,顾岳想到了一计: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跑到厨房,拎走了伙夫刚收拾好的一条鲑鱼,骑马来到了陆府。递上了自己的拜贴。 看到那个身影走了出来,顾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他跳下马,直奔过去,把鱼往他手里一塞,没心没肺地大笑道:“伯言,我很想你,呃,想喝你做的鱼汤,咱们今日再做一次吧?” 身影站着,一动不动。顾岳抬头,对上了陆议的眼。 清澈的眼晴闪过一丝挣扎,顾岳乘胜追击,坦荡的眼里恰当地带上了点侵略性。 “孙公子,请进吧!”陆议别过头,伸手邀请道。 “客气什么,我叫你伯言,你叫我仲谋才好”顾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哟,孙仲谋,来取回金子来了?放心,说了还给你了都,还巴巴地赶来了,您可真大方。”背着手的陆绩挡在前面,斜眼瞅着他。 “小叔叔,您先陪一下孙公子,我去做鱼”陆议急匆匆离去,顾岳也想跟过去,但眼前还有个拦路小虎。 “哈哈,绩公子,我不是来要金子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我今天来,是要跟伯言解释一下的,还请您让一让。”对待熊孩子,特别是学霸级别的熊孩子,顾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出乎意料地,陆绩侧身闪开了,还相当有礼貌地做了请的姿势,嘴角好像带着一丝讥笑。 忽略,统统忽略,顾岳走了过去,朝着陆议的方向追去,面前小径曲折,长得都差不多,遇弯就拐,当走得一头薄汗时,顾岳猛地停了下来。 面前站着那个熊孩子,嘴巴笑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顾岳又回到了原地。 “怎么样,我和议最新设计的花园,好不好玩?”陆绩背着手,微微前倾,向询问一个小孩子。 我操/你大爷的,小屁孩。有一瞬间,顾岳真想一脚把眼前的熊孩子踢到湖里去。 但他没有,无论是孙权大帝的卡位,还是顾岳的品位,都不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情来。 他朝洋洋自得的小男孩笑了笑,悠闲地走到湖边的亭子里,坐下来,盯着湖面。 赏荷! 这个孙老二,比他哥稳得住,竟然没跳脚?陆绩不甘心地跟了过来,坐在对面。 接下来,无论自己怎样冷笑、嘲笑、讥笑、嗤笑,统统白笑。 孙老二盯着荷花,比自家的小侄女还要痴情。 陆绩皱着眉头,看着他,脑子飞速运转,还在想办法气气他。 孙老二突然转过头来,吓了小孩一大跳。 “你、你、你想干什么?”面对眼前的这个大个子,他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地还是个小孩子。 孙老二却没揍他,也没把他扔进湖里,他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顺着他的目光,陆绩看到,自己的侄子端着个小陶罐转了过来。 孙老二汤喝得很夸张,赞美地也相当浮夸,好像喝了自家侄子的鱼汤,就能成仙似的。 直到喝完,孙老二才抹抹嘴巴,走过来,拽过陆议的手,像表白似地,温柔说道:“伯言,你我一见如故,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正是怕你介意,才一错再错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我随母亲辗转各地,屡屡遭敌方追杀,出外时便经常以假名字混过,我却实叫过顾岳,绝无期满之意。” 陆绩眨巴着大眼睛,以他的阅历,这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心话,他还判断不出。于是,他转过头,看向自家侄子。 自家侄子呆呆愣愣地,恐怕此时脑子还不如自己清醒。正要组织语言反对,孙老二又说话了。 “伯言,我很高兴,看到你设计的小径阵法,你已经在读兵书了,是吗?我江东男儿,应志存高远,怎可把自己困在五斗米中?” 这句话很顺陆绩的心意,熊孩子难得地点了点头。 “今日我便要赶回阳羡了,喝了伯言的鱼汤,此行无憾了,伯言,绩公子,告辞!”顾岳拱了拱手,果断转身离去。 友情需要时间去巩固,更需要空间去考验。 当披着厚厚的雪花到达阳羡,看到等在城外的朱然,顾岳突然有点理解了孙权。 孙权和陆逊,这两人中间隔了太多东西,即便再怎么互相欣赏,相互吸引,却永远隔了一层,与父辈便是世交的朱然相比,陆逊也许是孙权心里最具矛盾的存在吧。 但自己不是原来的孙权,他是代他来还债的,要对陆逊好,再好一点,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对他好。孙权的一生中,其他的都要照着剧本演,但唯独对陆逊,自己是可以自由发挥的。 他要走心,让陆逊这辈子出将入相,名扬天下,万古流芳,即便死,也要含笑死去。 他没有直接回县衙,拐了个弯,又去了那个渔家小院,点了一条清蒸鲑鱼,却再也吃不出那个味来。 哎,被陆逊的厨艺养叼了嘴,以后可怎么活? 肃杀的严冬终于让四方的杀伐停下脚步,在一片平静下,暗流汹涌。 一开春,曹操便兵指徐州,擒了吕布,在刘备的助功下,杀了他,夺了貂蝉。 但联盟吹口气便破了,也许根本就没存在过。所谓的煮酒论英雄,只是两个老戏骨彪个戏而已。当然,这次,刘皇叔的演技显然要更高一点,因为他骗过曹操,重新龙归大海,靠着皇叔的金字招牌,又拥有了自己的军队。 这一年春天,17岁的孙权要跟在大哥身后,第一次走向战场。 庐江,这个埋葬了陆家全族所有成年男子的城市,苍凉地立在夜幕下。 春雨下得太过温润,来不及冲掉刀上的血迹,在震天的鼓声中,紧随着那道宽阔雄壮的身影,顾岳夹马冲进了城内,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敌方士兵向他举起了大刀,他条件反射般地把长剑穿过了年轻人的胸膛。 在接下来的时刻里,他麻木地用长剑刺进了一个又一个或年轻或苍老或健壮的胸膛,直到看到敌人仓皇逃窜,他听到大哥命令自己跟随程普老将军追上去。 他满脸都是血,温热又黏腻,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深深呼出一口气,强压下要呕吐的冲动,他扛着剑,纵马冲了出去。 当拿下沙羡,随后而到的大哥拍了拍顾岳的肩膀,说了声:“我孙家男儿,个个英雄!” 孙策是个天生的将军,他带着自己的兄弟,向杀父仇人黄祖展开了复仇之路。 昼夜不停的急行,湿滑泥泞的小路,缺水少粮的供给,层出不穷的埋伏。 顾岳感到筋疲力尽,他现在愿望真的是: 我希望世界和平! 但孙权的人生显然不是,第二天,他又雄姿勃发地走在了军队最前列。 杀父仇人依旧在城内哈哈大笑,因为他得到了主子刘表的保护。在断粮之前,孙策向后挥手,下令回撤。 回到府衙的当天,一个陆家小厮送来了一个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鲑鱼汤。 鲜美的鱼汤抚慰了受尽委屈的胃,熟悉的味道温暖了一颗疲惫的心。 孙策的一对小儿女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顾岳抱起一个来,是一个漂亮的丫头,看着这张胖嘟嘟的小脸,后知后觉地,顾岳突然想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怀里抱着的,是陆议未来的妻子。 想想陆议,再看看这个还裹着尿布的孩子,顾岳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滚过。 正在书房里看书的陆逊莫名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陆绩还在研究水镜先生送的那些孤本,视若珍宝。陆议走过来,要借其中的一本看,陆绩像个小气的守财奴,斟酌再三后才递过来,说道:“就在这里看吧,在这视线范围内,我心安。” 这小叔叔,嗜书如命啊。 “嘿,议,你那顾兄弟上战场了,担心不?”陆绩对顾岳这个梗用得不奕乐乎。 “孙公子是个能成大事的人,跟他哥哥不一样,小叔叔,你以后见了,要客气点”陆议低声道。 第11章 从天而降的儿子 陆议在花亭里煮茶,石桌上摆好了两个杯子,像在等人一样。 一个挺拔的身影在小厮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陆议站起,微笑着迎了上去。 看到红泥小炉上茶水咕咕开着,顾岳看了眼好几个月不见的朋友,笑着调侃道:“哟,茶都备好了,这么贤惠?” 也许是出门少了,陆议的脸看起来很是细白纯净,在听到顾岳不怎么着调的话后,脸上隐隐发红。 “哎,伯言,你看看我的脸,像不像个卖炭翁,你试试,粗糙得能划破手。”顾岳边说边把脸凑过来。 陆议在他那张晒得稍稍黑点的脸上摸了一把,笑着说:“仲谋,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在意相貌的男人,比女人还臭美。” 顾岳端起茶,喝了一口,觉得有一丝丝甜味在里边,便问:“咦!这茶,怎么没喝过?” “我在里面加了点槐花,口感怎么样?”陆议又给他斟上。 “嗯,好喝,伯言,你说你啊,菜烧得这么好,茶还煮得这么俏,想着明天就要再次离开你,可怎么活呀我。”顾岳委屈巴巴地看着陆议。 “你不是有朱然吗?看着他,还用吃饭喝茶?” “哈哈哈,看他有什么用,他又不能吃”顾岳觉得陆议这话题扯得,有点莫名其妙。 “没听过‘秀色可餐’这个词吗?”陆议瞅着他,悠悠道。 “哈哈哈,如果秀色真地可吃,我现在就先把你吃了。”顾岳凑过来,盯着陆议清雅的侧颜,恶作剧地朝他的脖子吹了口气。 “仲谋,你!“陆议回过头,狠狠地瞪着他,拳头也毫不客气地招呼上来。 几个月的实战经验还是有效果的,顾岳的反应力得到质的提升,他弹跳开去,闪过了陆议的拳头,口里还嚷嚷着:“开玩笑嘛,还急眼了?” 陆议追了上来,两人在花亭,上腾下跃,你来我往,毫不放水地过了上百招。 顾岳率先跳出战圈,拱手道:“伯言,我错了,我认输,求放过”。 看着他满脸的细汗,陆议扔过一方白手帕,顾岳记吃不记打得说:“你不给我擦擦?” 陆议一记眼刀又飞了过来。 顾岳识趣地闭了嘴巴,拿着手帕豪放地在脸上抹了抹,把脏帕子装在了袖子里。 陆二小姐弱柳扶风地走了过来,向哥哥撒娇道:“兄长,我想吃你做的山药红枣糕呢” “暄儿,快见过孙公子”陆议对妹妹的礼仪教育抓得很紧。 二小姐娇娇弱弱地向顾岳行礼。 哎呀,千万别客气了,我看着都累。 忙伸手把小女孩扶起来。对陆议说道:“伯言,让小妹在这歇着,我跟你一起去做。” “好,走吧”。 陆府的厨房很大,几个水灵灵的小丫头正在择菜,看到陆议进来,忙起身行礼。 啧啧,怪不得整天爱做饭,此间有美色也。 顾岳心里诽谤道。 陆议浑然不觉,他一丝不苟地指挥丫头们做山药泥,煮枣子。等一切食材就绪,他挽起袖子,手法娴熟地做起来,细长的手指三下两下,一个小兔子便生灵活现地坐在手掌中。 顾岳也帮着捏了几个,奇形怪壮的,辣眼睛得很。便很有自知之明地收了手,抱着膀子,倚着案板,边看陆议捏着十二生肖,边有句无句地聊着。 “伯言,你怎么这么会做饭呢?” “起初也不会的,暄儿那年还小,发了一天高烧,半夜醒来,想吃山药糕,厨房没人,我便照着书中所记,试着做了几个,没成想,暄儿全吃完了,第二天便好了很多,其后,我便翻了很多古书记载,做些汤汤水水的,给暄儿补身子。”陆议轻轻说道。 那个弱猫似地小女孩,多亏有个即能当娘又能当爹的大哥,不然,还真不好养活。 这几年,陆议强行把自己拔苗助长,像个大人似地强撑门户,过得着实太过庄重压抑了。 顾岳只想让面前的人活得轻松点,像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模样。 他用手粘了点糯米粉,出其不意地点在陆议的鼻尖上,然后指着他,大笑起来。 陆议反应过来,两手抱过了他的脸,使劲揉搓起来,待顾岳挣扎出来,抬起大花猫似的脸,陆议看着他,指着他的脸,弯着腰笑得说不出话来。 厨房里的几个小丫头集体石化。 这是平日里那个温文而雅、平和稳重、威仪十足的陆家族长吗? 终于止住笑的陆议感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他红了红脸,重新端起架子,吩咐小丫头们上笼蒸糕,便拉着顾岳走了出来,坐到了门前一棵芙蓉树下。 粉红色的芙蓉花开得飘逸空灵,一阵清风吹过,几朵花儿调皮地落在两人肩头。 人面鲜花相映红? 顾岳又对自己脑子里想出的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哎,中文水平顶多二级,远远跟不上颜控十级大神的脚步,所以,永远地词不达意啊。 顾岳咳咳了几声,掩饰下心里的丝丝尴尬。 陆议诧异地回头看过来,把他肩头上的花轻轻抚掉,关心地问:“怎么,对花粉不适?” “啊,不是,没事的,闻到香味了,可是蒸好了?”顾岳忙茬开话题。 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的山药糕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陆议。 一阵清香钻进鼻孔,顾岳的头朝糕点凑了上来。 陆议笑了笑,细长的手指捏起一块,塞到他嘴里。 太滑嫩,太细腻,稍不留神,便被吞进了肚子里。 “再来一块,没大尝着味”顾岳又把头伸过来。 陆议哭笑不得,又塞进来一块,嗯,滑滑糯糯,香软可口,便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朝丫头吼了一嗓子:“再来一盘” 小丫头捂嘴偷笑,这人,可真是有趣呢。 当到达花亭的时候,顾岳端着的那一盘,早已空空如也。 他羡慕地看着二小姐就着清风,吃着甜糕,悠悠道:“暄儿呀,你哥哥可真是大宝贝呀!” 二小姐抬头看着他,愣住了,糕都忘了吃。 自家大哥,是天,是地,是顶天立地! 大宝贝?本小姐没听错?但,这个孙公子看大哥的目光,却是很明显得在看宝贝似的。 陆暄才几年的人生阅历不足以扯得清这么即魔幻又现实的问题,她低下头,选择了简单点的自己能胜任的,吃吃吃! 告辞出来时,顾岳好奇地问:“怎么没见着绩公子” “噢,有朋友来,去棋山聚会去了”陆议答道,想了想,又道“其实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庞统,怎么,要去见一下吗?” 顾岳果断地摇了摇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缘分这个东西,有时候真是妙不可言。 当顾岳打马走在回阳羡的路上时,迎面走来了三个人,长得最特别的庞统昂着头,走在中间,看到自己,很目中无人地扬了扬头,哼了一声。 陆绩人小鬼大,看到顾岳向自己拱手,便把他引见给两个同伴。 “庞统,襄阳大才;顾劭,我外甥。这是孙家二公子,孙权。”小屁孩今天倒是难得地一本正经。 顾劭连忙上前给这位孙二公子见礼,庞统站在原地,很是敷衍地抬了抬手,算是见礼。 得,别那么不情愿,本公子不稀罕好不好。 再看看人家顾劭,少年清华,光风霁月般的人物,行个礼也让人赏心悦目。 如果不是中间庞统瞪着自己,顾岳真想和此种人物诗酒相交,他遗憾地拱了拱手,道“孙权有公事在身,就此别过,得空,宴请诸位,还请赏光啊” 顾劭忙还礼应下,目送孙二公子走远。 “这个二公子,和他哥哥不大一样,脾气很是有趣,议那种冷清的性子,都对他很是亲密呢。”陆绩小大人似地向两位同伴推荐。 “哼,有趣,我看他只是对长得好的人有趣,这个登徒子。”庞统不悦得说道。 长得好的陆绩和顾劭,竟无言以对。 回到阳羡,朱然把一切打理得很好,看到顾岳回来,很是高兴,吃过晚饭后,便拉着顾岳来到街上。 城中水道纵横,房屋倚水而建,屋前茶树婆娑,屋后小舟自横,很具江南小城灵秀的气质。 对面一个年轻女子直直走了过来,扑嗵跪倒在两人面前,顾岳诧异地问:“姑娘何人,为何如此?” 姑娘抬起了头,清新秀丽,生得极其顺眼,她看了眼顾岳,把怀里抱着的东西举了起来。 天哪,是一个小婴儿。 身边的朱然很是吃惊,他大声问道:“秀娘,你怎会在此?这、这小婴儿,是怎么回事?” 看着朱然发白的脸色,再看看姑娘举着得小婴儿,顾岳脑中的剧本哗地炸开: 论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人。 这事应在顾岳穿来之前,两个少年好友偷着逛了次青楼,这秀娘,应是孙权的一次露水情缘。 这个孩子,是孙权大帝的?十七岁喜当爹? 顾岳上前,扶起姑娘,接过小婴儿,嗯,是个漂亮孩子,与孙权大帝眉眼很像,不用滴血,绝逼错不了。 小婴儿不哭不闹,在县衙里住着,很是好养活。 第12章 新婚 朱然在经历了几日内疚后,看到顾岳对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很是喜欢,便把那种坑了好友的情绪扔到了九天云外,闹着要当这小孩的义父。 这个朱然,还真有福气,这可是未来的太子爷呢。这义父认得,够本。 顾岳给吴夫人写了封信,简单说明了情况,拜托母亲认下秀娘母子。 没有得到母亲的回信,却在一个月后,迎来了孙家的马车。两个很精干的中年仆妇走了下来,跪向顾岳,说是奉老夫人之命,接回小公子。 等等,接回小公子,那么他娘呢? 两个仆妇迅速扫了一眼站在二公子身后的女人一眼,很隐蔽地哼了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公子放心,老夫人已找了最好的奶娘,一切供应,与主公家的两位小公子一模一样,也请这位小娘子放心。”一仆妇回答得很是得体,但细听起来,却透着冰冷。 留子撵母,嫌弃秀娘出身青楼,污了孙家门楣? “不行,秀娘必须一起跟着回去,孩子不能离开亲娘。”顾岳拉过秀娘的手,把她塞进马车,又从朱然手里接过小婴儿,轻轻放到她怀里,嘱咐道:“好好照顾他,也好好照顾自己,听母亲的话,过年的时候,我会回去的。” 两个仆妇不敢违抗自家公子的命令,却在上车后对着秀娘,开展了一系列的思想教育。 老夫人已经在为公子物色一位名门贵女为妻。 小公子无辜,不应受生母低贱身份连累。 作为长子,前途无量,小娘子不希望亲生儿子有出息吗? 老夫人出身贵门,是不屑于让低贱的女子登堂入室的。 在经历了一路的洗脑后,这位苦命的姑娘在到达孙府门前时,抱起小婴儿,万分不舍地亲了一下,双手递给仆妇,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儿子,我与你父,一夜露水情缘,情短缘也短,与其日后相看两厌,不如早日相忘于江湖。 只要你好,一切都好! 当大年二十六,顾岳快马急鞭,回到吴郡时,发现孙府红通通一片,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吴夫人,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开明,为一个青楼女子举行这么盛大的婚礼。 回府后没见着秀娘,以为是要做新娘子了,害羞着呢,便抱了胖儿子,去了陆府。 陆议惊讶地看着顾岳抱着个大胖小子走了进来,还以为是他哥家的孩子,当听说是他自己的时,张着嘴巴,半天没合上。 “伯言,朱然已经抢着做了我儿子的义父,怎么样,给你个机会,要不要也紧随其后,认个干儿子?”顾岳神采飞扬道。 “好,好,我去给小公子弄点吃的去。”陆议拔腿就跑。 这个孙仲谋,不但嘴上色,还很有行动力。陆议闷闷地想。 大色鬼!我靠! 当端着一碗细细的鸡蛋羹回来时,看到顾岳正两手抓着儿子,上窜下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急步跑了过去。 原来是小婴儿尿了,值得吓成这样? 陆议放下碗,接过孩子,领着一惊一乍的不靠谱的他爹,来到了自己的卧房。 帮小婴儿换上妹妹小时候的衣服,又找出一套自己的衣服让顾岳换上,才重新走到花亭,鸡蛋羹正好凉得不冷不热的。 一条胳膊搂着小婴儿,陆议行云流水地便喂完大半碗鸡蛋羹,小婴儿吃完,砸吧砸吧嘴,朝他笑了笑。 这小孩,跟他爹一样能吃。 “明天我跟孩他娘大婚,伯言,你可一定要去呀!” 陆议抬起头,看着他,怀疑地问:“你母亲同意这门亲事?” 没等顾岳回答,身后传来陆绩的声音:“同意,怎么不同意,孙徐两家,亲上加亲,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孙公子,明日我一定去喝你的喜酒” 顾岳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哎,不让去就不让去呗,用得着这样吗?要杀人呀?”陆绩背着手,停在了小桥上,没敢向前走。 亭中的人煞气太重,压迫感十足。 从陆议手中夺过儿子,顾岳冲了出去,一阵风地回到了孙府,直奔母亲院落。 “母亲,孩子只要亲娘,儿子只娶秀娘,万望母亲成全。”顾岳进屋后便扑通一声跪下。 “权儿,这几年你跟在母亲身侧,都白呆了吗,什么时候连青楼女子都可以入我孙家的大堂了?”吴夫人大声喝斥。 “儿子只希望有始有终,莫辜负别人。”顾岳坚持道。 “好,好,李妈,拿给他看!”吴夫人叹了口气。 一个仆妇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正是去阳羡接秀娘的人之一。顾岳接过信,展了开来,一行娟秀的小字跃然在上: “妾与公子,无情无缘,江湖路远,不必再见。” 顾岳有点懵,这几个意思,堂堂孙权大帝,被人一脚踹了? 想起秀娘对自己寡寡淡淡的脸,好像确实对自己也没几份情意,自己呢?顾岳很肯定,责任心100%,情谊吗还真不知道。 “徐君是你姑姑家的女子,与你从小交好,一进门就要当娘,婚后可要善待人家。”吴夫人缓和了下语气,叮嘱道。 顾岳突然觉得索然无味,结婚,真得好无聊。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婚礼结束,看到灯下的美人,顾岳心中平静无波。 陆议没有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为什么? 窗外传来儿子的哭声,顾岳走了出去,回来时抱着小婴儿,放到新娘子怀里。 “麻烦先照顾他,我出去一趟。” 顾岳打马来到陆府,门口小厮说公子刚出去了。 顾岳折回,仿佛无意地,他来到了那片山坡,大槐树下,一个人正在舞剑。 顾岳慢慢地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直到陆议停住,才悠悠问道:“今晚,你为什么没去?” “我为什么要去,孙家高朋满座,贤贵云集,不差我陆伯言一个。”声音缥缈,在夜色中听起来很是遥远。 “但我在乎的,就你陆伯言一个!”顾岳喝得脑中一片混沌,无意识的话脱口而出。 静默。 浓浓的夜色中,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陆议走过来,抓住了顾岳的胳膊。 “我没醉,我不回去”顾岳想挣脱他的手。 一个不放手,一个想脱手,两人齐刷刷地摔倒在地上。 顾岳懒得起来,他喃喃地说:“有什么好,没意思,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你陆伯言,其他的,与我有什么干系?” 陆议静静地躺在地上,睁眼望着天空,连颗星星也没有。哪怕有一丁点光亮,他也想看看身边这人,到底是醉了?还是魔怔了? 身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陆议越听越觉得像天书。 我只真心对你好,其他人都他妈的是演戏。 我要让你出将入相,名扬天下,万古流芳。 我对漂亮的新娘子竟他妈的没感觉,你说这是什么毛病? 幸亏之前的露水情缘,不然孙权就绝后了,我也要玩完。 你为什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 陆议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没去的理由,刚想转头去向他解释,身旁却传来轻微的鼾声,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睡了。 陆议没有动,他也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当一轮朝阳热情地招呼过来时,顾岳被刺得捂住了眼睛,慢慢坐起身,看到了那棵老槐树。 他猛地转过头,陆议正躺在一边,眼色深深地看着他。 顾岳驼鸟似地抱住了头,昨天,醉酒后的自己没失言吧?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抬起了头,笑得很欠揍,问道: “伯言,为什么跟我新婚洞房的人,是你!我的新娘子呢?” 陆议哭笑了一声,自己所有的情绪,怕是都是眼前这个人挑起的,他握起拳头,朝着顾岳的胸口,挥了过去。 “谁跟你洞房了?行不行啊,新婚夜,像个醉鬼似地躲出来?”陆议的反调侃水平与时俱进。 顾岳握住了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想到府里的一地官司,脑门瞬间变大。 不想回去。 “回去吧,新朗官丢了,府里怕是已经人仰马翻了吧?”陆议拉着他的手,朝黄马走去。 来到府前,出乎意料,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悄悄放了马,跨进主院。 一个细高挑的美人正抱着自己的儿子,立在吴夫人身前,笑语晏晏,气氛很是融洽。 美人转头看到顾岳进来,忙朝吴夫人道:“母亲,夫君还是放不下您,又来了,昨晚头疼地那么历害,半夜没睡呢” 吴夫人和蔼地朝顾岳招手,关心地问着。 这位叫徐君的女演员,戏真好!明明应是一地鸡飞狗跳,硬生生地演得遍地开花。 这种有内涵有演技的妻子,在宫斗中,绝对能笑到最后呀。 徐君是个聪明的女子,新婚夜的空等一晚,让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夫君,心里另有其人。 也许只有那个青楼女子秀娘,也许更多。但,那又怎么样,一辈子很长,凭自己的美貌和手腕,让年轻的丈夫爱上自己,还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吧。 但接下来有点出乎意料,新婚蜜月,夫君却称有疾,夜夜独宿书房,一个月后,径直接去了阳羡。 第13章 孙策 阳羡,夫君重遇那个青楼女子的地方。 徐君紧咬一口细牙,眉头轻皱。 娘亲说过,最大的情敌,不是身边的莺莺燕燕,而是住在男人心里的那个人。 那个青楼女子,以潇洒地离开,永远地住在了夫君的心里。 徐君有点抓狂。 回到阳羡的顾岳并没有很轻松,自己已经到了18岁,很快,在江东这片土地上,孙权会以主角身份登上舞台,谱写他那浓墨重彩的一生。 三月中旬过后,顾岳再也坐不住,他吩咐朱然,代他处理阳羡所有事宜,自己要回吴郡一趟。 快马如飞,桃花点点,三月春光正好。 前面一道人当路而站,看到顾岳打马过来,伸出枯枝似的手臂,做了个停的动作。 看顾岳下马,道人揖道:“贫道于吉,见过孙公子”。 顾岳眯着眼睛,凑近道人,上下左右打量一番,猛地拍了道人一巴掌: “阎王!哈哈,你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全身除了骨头就是皮的道人像只小愣鸡仔似地晃了好几晃才站稳,朝顾岳翻了个白眼,幽怨地说:“顾先生,你变皮了!” 顾岳忙伸手扶了他一把,笑着问:“怎么,不放心,来看看我?” 一阵风吹来,阎王晃了晃,顾岳看看他左右,竟然有影子。看他这么青烟似地存在,还以为是只来了个魂魂呢。 “顾先生,坐,咱们聊聊!”阎王指了指路边的石头。 阎王端着一幅谁也不敢得罪的样子,在一番东拉西扯后,终于正了正脸色,很认真地说道:“除了陆逊,其余人的命运都不可以被改变,这是红线,知道顾先生做演员时便热衷于加戏,但,在这,却是万万不可” “晚了,不只陆逊,有可能还牵扯到几个女人。”顾岳想到某些事情,决定跟阎王报备一下。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我,好像不喜欢女人!” 阎王像个女人似地,娇羞地捂住了嘴巴,他瞪着顾岳,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怎么可能,你若不喜欢女人,跟那些女演员之间的情戏,怎么那么火爆?” “演的,戏好呗”顾岳耸了耸肩,又反问道:“出道这几年,你可听过我一丁点绯闻?” 阎王瞪着他,不知所措。 “其实没那一窝子女人也挺好,你想想啊,陆逊被冤的□□是什么,不就是几子之争吗,如果连儿子他妈都没有,就没有那么多儿子,没那么多儿子,就没有几子之争,没有争,陆逊就不会牵扯进来,他的生活会更顺心,冤气便连生都没生,没有冤气,地府的空气质量就会好转很多,您的年终考核评级便更有底气不是?”顾岳逻辑混乱地解释了一通,差点把自己绕糊涂了,他转过头,问阎王: “您听明白了吗?是不是这个理?” “顾先生呀,您的逻辑水平真地好强大呀,我明白了,空气质量改善是大局,解除冤气是手段,为了大局,手段可以灵活多变,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可是这个意思?” 顾岳朝他伸了伸大拇指,“领会意思够深刻,你不升官,天理难容”。 阎王很谦虚地笑了笑,连声说着不敢。又殷殷嘱咐道:“其余的人,可千万不能随便改戏了” “放心吧,规矩我还是懂的!”顾岳拍了拍阎王的背。 “那您这快马加鞭地,去哪呀?”阎王显然听出了顾岳语气中的敷衍味道。 “啊,我回去看看陆逊”顾岳眼神闪烁,很机智地又茬开话题:“您这又是来干什么呀?” “来让孙策杀呀”阎王悠悠道。 顾岳像看二货一样看着阎王。 “小霸王勇冠江东,英年早逝,不平之气到了地府,会引发地动山摇,让他杀了我,在阴间相遇时,这个歉疚会荡平他的愤意。”阎王眯着眼睛,一脸算计。 哇靠,这个心机婊。 最终,两人相向而行,顾岳按剧本等在阳羡,阎王去吴郡兴风作浪,把头伸向孙策的刀。 四月初三,乌云翻滚,暴雨转眼即至。 一匹快马挟雷裹电而来,带来了孙策简短的口令: 吾弟速归 朱然不放心,跟着顾岳一起钻进了漫天的雨幕中。 当顾岳紧咬牙关,满身湿透地站在孙策面前,床上的人转过了头。 还有什么比这还残忍?这么英俊的一张脸,现在包得像个粽子!顾岳扑通跪下,大哭不止。 孙策冷冷地瞅着他,严厉地喝斥道:“仲谋,还行不行了,啊?现在是哭的时候吗?等我死了,你在群臣面前狠狠地哭,在我这,要像个爷们,明白吗?” 顾岳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再想想自己被车压得变形的那张脸,眼泪又差点涌上来。 天妒美颜呀! 孙策却没有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屋顶,像沉浸在某种回忆里。就在顾岳以为他不再说什么的时候,孙策又开口了: “江东,就交给你了,莫辜负了这大好山水。” 男子气息很微弱,顾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这是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它曾抱着弟弟妹妹,走过饥寒交加;它曾握着冷剑冰霜,闯过碧血寒关。 这双手,还曾牵着孙权,骄傲地向众属僚介绍:“吾弟,才华谋略,强我数倍也”。 油灯剧烈跳跃,旋转熄灭,握在手中的,只剩一片冰凉! 顾岳放声大哭,屋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一片惊呼中,将军府瞬间一片衰嚎。 雄主早逝,江东孙家,只余孤儿寡母。 三天三夜,顾岳守在孙策灵前,滴水未进,只是痛哭。 一个青衣老者身披孝布,走了过来,一把拽起了顾岳,向郡府走去。 “公子即承父兄遗志,当强忍悲痛,挺身而出,坐镇大局,怎可像个妇人样啼哭不止?”老者面容清隽,但言语很是严厉。 顾岳反手握住了老者的手,哽咽道:“兄长骤逝,权六神无主,一切听从先生安排。” 张昭,孙权一生对其以师礼待之,文臣之首,名士领袖。 张昭盯着他,看了一会,点了点头,继续拉着他的手,直接领到了主公位上。 张昭退至殿中,率群僚跪拜,口呼主公。 声音不响亮,跪姿很随意,脸色不恭敬,殿内众人,不是叔伯辈,就是爷爷辈。 十八岁的少年坐着,面沉似水,稳如泰山。他看了一眼众人,缓缓站起,走到他们面前,沉声说道: “殿中诸位,皆为追随我父兄之功臣,今日之江东,乃诸位之劳,权虽年少无知,但,愿与诸位,同心协力,生死与共,共建江东之明日繁华。” 众人身体微微挺直,神色一肃。 “诸位快快请起!”顾岳走到张昭面前,亲手扶起。 “传令:各地郡守,领属下官员原地守丧;各部将领,原地待命,无诏不得妄动;明日,大家随我,一起送讨逆将军归陵!” “是,主公”声音哄亮,笔直跪倒一片。 大都督周瑜在最后一晚赶了回来,灵堂里响了一夜琴声。 白幡遮天,黑纱避日,文武缟素,天地间一片萧杀悲凉。 陆议站在路边,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少年。 他一手抱着哥哥家的孩子,一手扶着棺木,全身颤栗,痛哭失声,身后跟着他的臣、他的民。 眼泪滚滚而落,陆议也不去擦,就这么在泪眼朦胧中,看着那人踯躅远去。 他魂不守舍得回到家里,坐立不安地打听着他的消息。 将军李术反了。 堂兄孙辅跟曹操暗通款曲,准备反了。 堂弟孙暠正在蠢蠢欲动,正计划着怎么反了。 18岁的江东少主公孙权,平了李术,收兵将三万。 18岁的孙家少族长孙权,囚了孙辅,恩威全族。 18岁的孙家小堂弟孙权,情感堂兄,灭祸于萧墙。 那个在渡口一闪而过的睥睨之势,那个在绝境阵法中迸发的王者之气,不是虚幻。 这,才是真的他! 他恩施了老将,提拔了新将,颁发了招贤令。 那个竹马之交的朱然,一身鲜明银甲,护卫着少主公的安全。 那个瓜田里还保持端庄得体的步陟,一身新绿官袍,站在大殿最外侧。 陆议感到一阵烦燥,书房这一方清净,已涤荡不了自己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他一步踏了出去,与正要进门的陆绩差点撞了个头破血流。 陆绩揉着额头,这混蛋侄子,精瘦的胸膛还挺硬。 “小叔叔!”陆议忙行礼。 “哎,这孙家老二,忒不讲情面,好多士家大族都收到了他的征召礼书,竟也不给我们送张来。”陆绩气乎乎地一屁股坐下。 “小叔叔不是不愿出仕吗,计较这些作甚”陆议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抬头望天。 “愿不愿是一回事,请不请又是另一回事,这也太不给面儿,瞧他如今那架势,就差横着走了。”陆绩继续愤愤道。 “怎么了?”陆议回过头。 “刚才在郡府门前,看到他出行了,六匹骏马的华盖敞车,上百人的随行侍卫,一水得英俊小伙子,更别提吴郡第一美公子朱然亲侍一侧了,哎,庞统说得对,他就是对长得好的人有兴趣,这个登徒子。”陆绩端起茶喝了一口,呼出一口浊气。 陆议听了,又转过头,继续望着天空发呆。 第14章 天雷 孙策的遇刺,令少主公孙权的保卫级别上升了数倍,看到在茅侧 周围贴身护卫的十几个随侍,顾岳憋了半天的肚子里那点水差点没放出来,作为一个很有腔调的人,在方便的时候当众直播,这简直是要了顾岳的老命了。 不适应,很不适应! 想起那条随波起伏的小船,那船上的人,那人做的鱼汤,那悠闲的美好时光,顾岳有一种想立马穿回去的冲动。 这个陆议,在干什么?自己出去一趟费劲,这家伙,也不知道来看看自己。 少主公的生活看起来很光鲜,其实很苦逼。 光鲜的是那一排排小白杨似地英俊侍卫,看着就心旷神怡。 苦逼的是除了理政,还要读书,除了学计谋,还要用计谋,每天面对着一堂的叔伯爷爷辈。 少主公变得更加稳重了。 不行,顾岳要疯,他要搞点事情。 已是月上中天,陆议和陆绩还坐在花亭里,无言赏月。 一个带刀侍卫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 “哟,我要怎么称呼您,孙公子?讨虏将军?主公?不行呀,我也没收到你的招贤礼书呀?是吧,这位?”陆绩笑得很天真,说得很刻薄。 “招贤礼书?想得美,我就知道,即便我发了,你也不会去,怎么,孙公子就不要面儿了?活该被拒绝?”顾岳白了陆绩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伯言,我好想你呀,你也不去看我,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出来一趟有多麻烦,上百个侍卫盯着呢”顾岳拉过陆议的手,不满地控拆着。 “被上百个侍卫盯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毕竟都长得那么好看。”陆议看着他,眼色悠悠,语气悠悠,神情悠悠。 顾岳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伯言,你被绩公子带坏了” 陆议看着他,月光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朦胧的脸上,一双黑黑的眼睛更是深深地,望不见底。 顾岳突然站起来,拉起陆议,朝外飞奔而去。 陆绩傻了眼,什么情况,月黑风高夜,抢人呀! 披着夜色,乘着清风,当到达槐树坡的时候,两人一屁股坐在了大槐树底下。 狠狠在呼出几口气,待心跳平复之后,顾岳看向陆议,轻声问:”伯言,我现在有个问题,缠绕在心里很长时间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陆议话不说,头没回,身体僵硬。 “我很想现在就让你出仕,陪在我身边,但更想让你专心做学问,将来成就一代名臣良相。伯言,你说说,你要怎么选?”顾岳搂过他的肩膀。 陆议终于回过头,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轻声问:“就这个问题?值得你缠绕在心里很长时间?” “可不是嘛,怎么选?交给你。”顾岳说得很认真。 “你已经帮我选了,第二种,你更想的那种。”陆议很不走心地回答。 顾岳从腰上掏出一块腰牌,塞到陆议手里,很霸道地说:“拿着他,在郡府,横着走都行。” “我又不做官,去郡府干什么?”陆议又把令牌塞了回来。 “你是我的幕宾呀,私人的,没有俸禄,来去自由。”顾岳接过令牌,直接别在了他的腰上。别好后,色色地摸了一把,笑嘻嘻地说:“哎,伯言,半年没见,你腰粗了好些呢” “什么粗了好些,是壮了好些好不好?我天天练习拳脚呢。”陆议扬了扬下巴。 顾岳把陆议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啧啧了两声:“这身材,你未来媳妇有福了。” 陆议不自在地挪动了下身子,看了眼明显瘦了一圈的人,笑着说:“别贫了,都是当主公的人了。怎么瘦成这样,郡府的伙食不好?”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太差了,伯言,好怀念你做的鱼汤啊”顾岳边说边很形象地吧嗒了几下嘴。 “以后我会让府里的小厮,以临仙楼的名义,每日给你送一次。”陆议想了想,说道。 “你不亲自送,不贤惠呀”顾岳色色地凑过来,嘴里吹出的热气,缭绕在陆议的脖子里。 陆议几乎是落荒而逃。 “以后不准这样轻浮,听见了没有?”撤了大约有一丈远的陆议闷闷地说。 顾岳笑着,歪着脑袋看着他。 哈,少年人,开窍了?面皮怎么变得这么薄? “伯言,我不轻浮了,过来,我问你个严肃的问题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呀?”顾岳伸手招呼着。 陆议慢吞吞地坐过来,慢吞吞地想了半天,又憋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还没开窍嘛这不是。 顾岳往地上一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向着陆议说道:“来,头枕在我肚子上。” “你会笑得肚子疼的。”陆议没动。 “试试,我肯定不会笑,我笑点没那么低。”顾岳又拍了拍肚子。 陆议小心地把头枕了过来。 语言暗示的力量太强大,顾岳真得莫名大笑起来,陆议头一动,他笑得更历害,最后直接坐起来,抱起陆议的头就往上抬。 陆议正好也在抬头,一俯,一抬,正面碰撞,事故严重。 其实鼻子很疼,但被华丽丽地忽略了,两片嘴唇的短暂相接,却差点勾起了天雷地火。 夜色笼罩,静谧而温柔。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一个隐秘而诱惑的想法嘭地一声炸开,不知谁扑向了谁,两人滚在了一起。 有零星雨点落在脸上,两人没分开。 有密集的雨点砸在脸上,两人还是没分开。 有瓢泼的大雨浇在脸上,两人还是没分开。 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两张细汗密布的脸庞,顾岳骂了声娘,脱掉外衫,披在两人头上,跑回到陆府。 到大门口的时候,顾岳把外衫留给陆议,把他推进了门内,自己冲进了漫天雨幕中。 第二天吃到号称临仙楼的小跑堂送来的鱼汤时,顾岳觉得,嘴里香、胃里暖,心里美。 看着时不时傻笑两声的少主公,张昭黑着个脸,不厚道地想道: “儿子都有了,才学会思春?” 这老司机! 但留给少主公思春的时间实在太少了,郡府迎来了一个不平凡的大才。 大都督周瑜多次推荐的鲁肃,鲁公明。 顾岳快步迎了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衣公子缓步走来,见到少主公,也不激动地跪地叩首,而是背着手,盯着顾岳的眼睛看了会,才笑着见礼。 鲁肃额头舒朗,眼角开阔,眼球黑白分明,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接下来,这位东吴最具大局眼光的战略家,将为少主公孙权定下立足东吴,进取天下的大政方针。 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出则同车,入则同席,这是孙权给鲁肃的最高欢迎礼仪。 吴郡的大殿热闹起来,一些南渡大才幕名而来,本地世家子弟也陆续应诏出仕。 顾岳哈哈大笑着迎来了一批批人,拱着手,倾着身送走这一批批人,直到影子也看不见一个,才收礼回屋。 已经月上中天了,张昭还在为少主公补课,今天接待贤才太多,耽误了上课时间,没办法,只能从睡眠时间里挤一挤。 徐君抱着汤罐来送过两回,亲眼见夫君忙得两脚不粘地,便很贤惠地退居后堂,陪婆婆吴夫人聊天去了。 顾岳拱着手,倾着身,恭送先生回府。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已经偏西,顾岳朝天打了个呵欠,朝屋内走去。 灯下有人影,俊秀清雅,顾岳一阵激动,快步走了进去。 朱然正在挑着灯芯,看到急急走进来的顾岳,笑着问“ 主公,怎么了?” “啊,没什么,义封,你怎么还没回家?”顾岳懒懒地躺在了床上。 “主公新立,多事之秋,父亲让我对你的安全上心,以后呀,可能要随身护卫了。”朱然走了过来,挨着顾岳躺下。 “哎呀,没必要吧?你这样,让我夫人躺哪?”顾岳拍了拍朱然的头,抗议道。 “夫人来时,我便在门外候着,矫情什么,你哪次找姑娘的时候,不是我陪着?”朱然笑嘻嘻地,看着他。 早晚得让你们逼得便不出来,举不起来。心中只来得及诽谤一句,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得有点晚,顾岳风风火火地往大殿赶,走到半路,朱然追了上来,拽住他,俯身给他整理系地皱巴巴的腰带。 徐君领着四个小丫头走了远远地走了过来,看到一个人抱着自己的夫君,状态很是亲密。走近了,恰朱然弄好了,抬起了头。 徐君整个人懵了,这双勾人的桃花眼,这光天化日下的暧昧,要是还看不出点意思,那就真得傻了。 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英俊的侍卫,美艳的公子,原来,若有若无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自已的夫君,喜欢男人。 顾岳看着徐君精彩粉呈的脸色变化,默认了她超级敏锐的想像,这也算是。 歪打正着? 他歉意地朝她笑笑,握着朱然的手,走了过去。 徐君呆呆地看着那扣在一起的手,脑中混乱一片,她需要冷静,她的人生,需要重新好好规划。 第15章 庞统眼睛很毒!!! “你不喜欢她?”朱然抽出手,了然地问。 “如何见得?”顾岳歪头看他。 “哪次你不喜欢缠上来的姑娘,不都是拿我作挡箭牌的?这么健忘?”朱然白了自己的主公一眼。 “谁让你长了一幅比女人还耐看的容貌,自找的,不怨我。”顾岳蛮不讲理。 朱然竟无言以对。 若以前,他会冲上去,两人扭作一团,但是,现在,周围侍卫林立,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个与自己胡闹的少年了。 陆议这几天过得有点魔怔,正看着书也突然在发呆,正练着剑也突然地发呆,即便正炖着汤,也突然地发呆,所以,陆家的锅子都糊掉了好几只。 厨房的小丫头们暗自猜测,公子这症状太明显,暗恋嘛,让人费神的是,那个女人,是谁? 于是,几个丫头之间,展开了轰轰烈烈地调查和反调查,这凭空出世的狐媚子,瞬间成了公敌。 当再次收到临仙楼送的汤时,顾岳叫住了小厮,“让你们公子来一趟。” 陆议到的时候,顾岳正坐在书房里,先生家里添了孙子,正喝满月酒,难得轻闲一下午。 打陆议进了大门起,顾岳眼睛就没从那道身影离开过,看着他走过窗前,他叫住了他,两人隔窗相望。 陆议的嘴唇有一小道口子,刚刚结疤,顾岳盯着看了半天,才低声问:“还疼吗?” 陆议咬了咬嘴唇,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顾岳抬起身,离开书桌,走了开去。 陆议也只好走到门口,准备进去。 一只胳膊伸出来,拽住他的胳膊,猛地扯了进去。 把陆议按在墙上,两手放在他的头两侧,顾岳摆出了一个很帅气的壁咚动作。 胸很硬,呼吸很快,眼神很有侵略性。 论有个霸道主公爱上我! 听到书房内椅子倒地的声音,十几个侍卫持剑闯了进来,顾岳举着一把断腿的小木椅,笑着说:“没事,我摔着玩,忙去吧。” 这解释的智商,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 恋爱中的人智商为0,不分男女。 拉起摔倒在地的陆议,顾岳尴尬地笑了笑,:“没摔着腰吧,这个碍事的小登子,我要灭它九族。” “少主公霸气得很呢!”陆议斜了他一眼,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翻了翻顾岳正在看的书。 无关图谋天下,无关王者之道,这是一本有关农桑的书。 “伯言,还记得诸葛亮吗?他说得那几名话一直在我脑子盘着,要想富强,必兴农桑呀。”顾岳倚着书案,低头看着陆议。 “把这本书借给我吧,你作为主公,哪有时间去研究这个,即便读透了,也不能自己亲自去做,这事,交给我吧。”陆议合上书本,抬眼看他。 “好,等你琢磨透了,我给你找个试点地,你自由发挥。怎样?也许,星湖遍布,沃野千里,会在你手里实现。” “仲谋能如此想,是江东之福也,民,不靠夺,靠养!”陆议站起身,看着他,眼睛里的欣赏快要溢出来。 “你夸得如此凶残,我会骄傲的。”顾岳堵住了他要离开的路。 “你的英俊侍卫反应力更是凶残,让路吧,我的主公?”陆议笑着点了点顾岳的手。 “叫得真好听,再叫一个,就放你走。”顾岳把耳朵贴过来。 陆议往他脖子里轻轻吹了口气,趁他愣怔的空,闪身走了出去,到窗外的时候,站住,笑着瞧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同时大笑起来,看到又有侍卫要走过来,陆议忙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这磨人的情爱呀! 顾岳站在窗前,傻笑了半天,直到看到张昭夹着本书走了过来,才灵魂归体,一本正经地坐了下来。 这先生,可真是敬业,都请假了,还非得加个班不行。 陆议往回走去,两条腿没把他带回陆府,却是走到了老槐树下。陆议干脆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凝了好一会的神,才打开了那本事关农桑的书,慢慢地,沉了进去。 18岁的江东少主孙权,靠着独特的人格魅力和海纳百川的胸怀,迅速坐稳了江东。 39岁的刘备重新聚起冲散的兄弟后,再次三马三人,寄人篱下。 45岁的曹操一手举着天子招牌,一手握着雄心壮志,在官渡,成就了第一个以少胜多的神话。 这一年,受北方战乱之苦,名人高仕纷纷躲避江东。 张昭作为名扬天下的大儒,冒着大雪,带着孙权,穿梭在各个客栈民居当中,把人才一个个地挖出来,派至各县。 郡府的大门四敞大开,无论白天黑夜。 冬至那天,张昭在府里举办了一个规模浩大的赏梅宴,提前五天便叮嘱少主公一定要赏脸前去,在众仕子面前露个面。 顾岳望着铜镜里的少年,对自己的品味很是满意。 黑色长袍滚着金边,衬着孙权英挺俊美的脸,黑色让少年的灵动中加持了点稳重,精致的金边则把少主公的贵气烘托得恣意张扬。 张府前骏马林立,牛车云集,陆议携族内众少年到的时候,张昭迎了上来。 “伯言,一会主公要来,我为你引荐!” 陆议笑笑,朝张昭拱了拱手,拉过陆绩,说道:“还烦请张大人先引荐我家小叔叔。” 这个陆家小族长,果真如传言中一样,颇有大将之风啊。 陆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瞪着陆议,侄子,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把我就这么卖了? 有几个世家子弟围住了陆议,看着在贵公子群里如鱼得水的温润公子,陆绩在心里给自家侄子竖了个拇指。 真是个万人迷。 天空乌蒙蒙的,细碎的雪花飘下来,洒在怒放的梅花上。 一阵骚动,少主公孙权来了。像一轮明晃晃的太阳,划开了乌蒙蒙的天空,照进了满院仕子的心里。 爽朗的笑声响起,少主公扶起朝自已行大礼的张昭,在他的引领下,挨个与众仕子见面。 那个人,站在一丛梅花树前,眼光一直追随着自己。顾岳嘴角翘起,心情越发飞扬。 当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顾岳飞快地朝他抛了个媚眼,陆议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向四下看了看。 张昭走上来,浓墨重彩地向顾岳介绍了陆议。 少主公却没什么强烈的招才表示,只是微笑着看着陆议,轻声说道:“伯言,郡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陆家小族长更是清淡,只是笑着拱手还了个礼。 倒是对年少的陆绩,少主公直接封了个奏曹掾的差事给他。 陆绩嘴里感着少主公的赏识之恩,心里骂着少主公的奸诈无比,明知道本公子志在山水,还配合自家侄子用个小官职困住自己。 陆议和顾岳,隔着一树梅花,站在那里,静静地对视着,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 一切波涛汹涌,都藏在那墨色深深的双眸里。 张昭兴致勃勃地走过来,拉起顾岳的手,激动地说,:“走,我给主公引荐一个大才。” 顾岳恋恋不舍得看了陆议一眼,心里万般不愿地迈出脚步。 一树白梅下,大啦啦坐着个人,手里把玩着一枝梅花。听到张昭的声音,回过头来。 两人这么一对视,心里几乎同时骂了声:我草 顾岳想掉头,跑回去找陆议,但手被张昭紧紧握住,激动的声音传来:“主公,这位才俊名叫庞统,字士元,有经天纬地之才,当恳请留在东吴。” 礼贤下士,是主公的自我修养之一,何况在先生面前。顾岳果断地把目光从庞统脸上移开,瞟到他手中的梅花上,拱起双手,声情并茂地说:“权,年轻目短,求士元教我,公乃大才,当虚席以待。” 也许,自从来到这里,第一个承认自己是个出色的演员的,庞统是第一个。 庞统在心里骂了一万句凳徒子,心想若不是以前见过这厮的真面目,今日还真被他骗了过去。 看着面前人低眉顺目的,眼光定在自己手中的梅花上,庞统仰起头,哼了一声,手一扬,啪地一声,梅花被掷到了顾岳怀中。 庞统大笑着扬长而去,张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背影,口骂狂徒。 顾岳面带微笑,舒出一口气,这庞统,倒是个性情中人。 少主公被庞统用梅花砸了的消息裹挟在雪花里,迅速传开。 庞统的狂放无礼,越发衬得少主公宽雅坦荡。东吴新主礼贤下仕的形象,因为这件事,迅速得到了质的提高。 陆议了然地望过来,顾岳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陆绩在一边悠悠说道:“这个孙老二,嘴上爱才,心里爱脸,士元看破了这点,是个明白人呀,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漫天风雪里,庞统喝着酒,踯躅前行。 后面响起了留客声,庞统回头,看到那个惊艳江东的小神童跑了过来。 庞统一屁股坐有雪地里,喝着酒,等着陆绩。 “士元,别在意,孙家老二就是嘴欠眼贱,人还是不错的,兄何不留下来再看看?”陆绩在他身边坐下。 “哈哈,嘴欠眼贱,还是绩公子一语中地。我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个解恨的词来骂骂他,来,喝口酒。” 看着那个布了一层灰的酒壶,陆绩摇了摇头“我家侄子不让我喝酒。” “你家侄子”,议公子?庞统眯着小眼睛朝天望了一会,悠悠说道:“你家侄子,与孙权不大清楚,进门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便丝丝绕绕的,没好事”。 第16章 陆绩要包办侄子的婚姻 陆绩腾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指着庞统,气急败坏,大声斥道:“庞士元,我陆绩拿你当朋友,你却耍什么酒疯,我侄子风清朗月的那么一个人,你泼得是哪门子的脏水? 庞统看着小少年怒气冲冲的大黑眼晴,哭笑了一声,叹道:“白长了这么一对漂亮的大招子,还不如我这双绿豆小眼看得清楚,绩公子不必发怒,是与不是,看看便知,即惹朋友不快,统便告辞了”。 看着庞统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脚印,想着那孙家公子和自家侄子相处时的点滴,陆绩心里有点乱。 陆家家风清正,以德立世,以才出仕,从不以色侍人。陆绩回到张府后,眼风有意无意地扫过两人。 孙权跟着张昭,与众仕子谈笑风生,一幅贤明模样。 陆议在和一群公子清谈,神色清明,落落大方,眼睛半点也没投向不该投的地方。 是庞统错了,小眼睛看人就是不准。 直到宴会结束,回到府中,陆议也没和孙权多说一句话,陆绩刚把悬着的心放下来,一个面生的小厮走了进来,跟陆议说了句什么,陆议便匆匆走了出去。 陆绩莫名感到一阵不安,他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 陆议走得很急,到了一个坡的时候,几步跑了上去,大槐树下站着一个人,看到他,快步迎了上来。 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脖劲交鸣。 陆绩站在风雪中,呆呆地看着,在彻底石化之前,僵硬地转过身,回到府中。 老管家李叔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面色哀切,沉声说道:“庐江姑太太去了。” 陆绩茫然地接过来,看了半晌,才吩咐道:“等议回来,让他到书房找我。” 十二岁的小男孩蜷缩在书桌前,聪明的大脑一片混乱,星星点点的记忆碎片,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陆议来庐江的时候,只有十岁,自己是父亲老来得子,享尽了万千宠爱与赞誉,当看到那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男孩时,很是吃了一惊。 多瘦呀,像个难民似地,忧郁的脸上只余一双黑黑的眼睛透着灵气,怀里还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小婴儿很不好带,像只小病猫,府里的奶妈仆从一碰就哭,只认自家大哥的怀抱。 十岁的小男孩抱着个随时哭闹的小婴儿,随自己进了族里的学堂。他很少说话,像个小大人似地,认真地听着课,用心的带着娃,从不跟学堂里的孩子一起追逐胡闹。 有时候没心没肺地逗弄一下小婴儿,总引来陆议的眼神警告,那母狼守护狠崽的目光,让人再也不敢造次。 欢快的童年在八岁那年戛然而止,马蹄声急,庐江面临大军围城。父亲把全族的少年子弟集中在一起,送上了一辆牛车,连同自己,交托给了只有十一岁的陆议。 陆议抱着小婴儿,牵起了自己的手,朝父亲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车少年,只有一个老管家李叔驾着车,在绵绵战火和饥饿中,向老家吴郡行去。 清水干粮很快便不够了,陆议领着大家挖野菜,摘野果,到小溪的上游打水。 族中一个小孩病了,发着高烧,梦呓般地说着好饿啊。 陆议走到了一块农田里,瘦弱的脊背犹豫了多时,终于弯下腰,采了一大抱麦穗子,红着脸跑回到车上,剥好,一颗颗喂到小孩嘴里。 饱读诗书礼仪的少年们默契地低下了头。 快到吴郡的时候,两个江湖贼人截住了他们,手中的刀子晃得人心惊肉跳。 陆议把小婴儿塞到自己怀里,走下车,站到了那两人面前,恭敬地弯腰行礼,盗贼哈哈大笑,但笑声很快停住,一把刀准确无误地插在肚子上。 两个大汉看着个子刚到自己胸部的瘦弱少年,至死也没闭上那双惊恐的眼睛。 陆议踢了踢两具尸体,面无愧色地取走了二人怀里的干粮和金银。到达吴郡后,陆议成了名副其实的陆家族长,他带着李叔,巡视了祖传的田地,把产的粮食留下口粮,其余的全部卖掉,用得到的银子,重新恢复了族学,请了先生,教授族中子弟读书,自己,却神神秘秘地,一出去就是一两月。 家中的伙食越来越好,仆人越来越多,其他世家大族的族长,见了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也要恭敬地拱手行礼,口中的称呼是“陆族长”。 当庐江破城的消息传来,父亲已在城中戚然去世,那一夜,陆议怀中抱着的,不是那个小婴儿,而是哭得发抖的自己。 一滴泪珠落下来,陆绩埋下了头,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一些,外面风雪正紧,陆议还没回来。 点上灯,陆绩展开了姐姐家的来信,字是自己的外甥女写得,娟秀的字上落满了点点泪痕。 一个影子蓦地跳上心头,那个小女孩,与议同岁。陆绩突然想到了一个拯救自家侄子的办法。他拿起笔,给自己的姐夫写了一封信,用火戚封好,放在桌上,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陆议。 披着一身雪花走进来的陆议笑容满面,看到一脸严肃神情哀戚的陆绩,惊讶地问:“小叔叔怎么还没睡?” 陆绩把报丧信递给他,沉声说道:“明日一早,你便去庐江奔丧吧,多呆些日子,宽慰一下姐夫。” 陆议显然有点吃惊,他展开信,看完后面色充满忧伤。陆绩又拿起一封信,递给他。 “我明日去郡府做事,不能前去,请把此信带给姐夫,让他节衰。” 陆议接过信,放进袖子里,看了看他的脸色,关心地说:“早点休息吧,我去后会处理好一切的,放心。” 陆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小叔叔哭过,是为了那多年未曾谋面的长姐吗? 第二天,一向天马行空的陆绩早早起了床,亲自把陆议送走,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转身,向郡府走去。 满堂白须,却在看到这个十二岁的小男孩走进来时,齐刷刷站起来,跟他见礼。 顾岳也站起来,走下高位,弯腰请陆绩入座,陆绩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到位上,坐了下去。 殿内继续恢复了论政,在大思想立足江东,争霸天下的指导下,众人献计献策,皆是怎样杀伐决断,攻城略地。 陆绩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大殿中央,大声训斥道:“尔等枉为天下名士,不思忠君体国,却在这里谄媚蛊惑,贪婪好战,满殿群贤大儒,都不知道仁字怎么写了吗?” 满殿群贤大儒,鸦雀无声。 张昭站起,朝陆绩拱手道:“绩公子小小年纪,心怀天下,仁义满怀,我等惭愧。” 众人忙纷纷站起,齐呼惭愧。 这小孩,很会占领道德制高点,最佳辨手呀。顾岳在心里暗自为他鼓掌。 小孩黑黑的大眼狠狠地瞪过来,顾岳突然觉得,这陆绩,今日来,绝对是要故意搞事情。 果然,在众人告退后,小孩单独留了下来,背着手,上下打量着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就潇洒地离去了。 “我已经安排议去了庐江,他很快会和姑家表姐订下亲事。” 顾岳看着小孩的背影,感觉到了丝丝不妙。他冲了出来,大声喝道:“站住。” 小孩停了下来,回头,挑衅地看着他。 顾岳心下千思百转,终于回归平静,他伸出手,邀请道:“书房请。” 陆绩一步跨进书房,背着手欣赏着墙上的字画,也不说话,顾岳等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笑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还能问出为什么,真有意思。”陆绩回头,不屑地看着他。 被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居高临下地鄙视,这让顾岳很不爽,他决定主动出击,与陆绩短兵相接。 “绩公子,你管得太多了,陆议的亲事他自己说了算,还轮不到你为他安排,他同意吗?你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笑话,轮不到我来安排,难道还等着你来安排,怎么,树下还不行,还要安排到床上去吗?”陆绩转过身,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我与他两情相悦,到了床上,又如何?”顾岳盯了回去。 “我陆家子弟,可死不可辱,你不要太过份。”小孩飞快地捉起一个茶杯,啪地摔在地上。 侍卫们冲了进来,顾岳黑着脸喝道:“都退下!” 陆绩轻轻斥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欣赏字画。 “不是你想的那样,对陆议,我敬他、悦他、爱他,我们相识的时候,边身份都不知道,完全是情谊渐生,怎么存在辱他一说,即便以后,我也不会把他当作床上之臣,他会出将入相,向东吴,向天下,展示他的才华。” 陆绩转过身,看着他。 “他若想成亲,也没关系,只要他自己喜欢。但我不希望,有人用家族、用责任、用道义强逼于他。在我认识他之前,你们相依为命,他过的什么日子,想必你比我清楚。” 第17章 护他周全 陆绩闭了眼睛,睫毛微动。 “我只想让他快乐点,少年的时候神采飞扬,青年的时候激扬文字,壮年的时候家国天下,老年的时候安享晚年。” 陆绩睁开眼睛,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但此种事情,一旦大白于天下,于主,是风雅之事;于臣,是佞幸屑小,议本是清雅公子,难道你想让他堕于泥污,惹人非议吗”。 “我即便舍了这条命,也要护他周全,若辜负于他,有如此杯。”顾岳也摸了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侍卫又呼啦啦地闯了进来。 两人不动,隔空对望,良久,陆绩才出声道:“好,那这次,就当是一个小考验吧,若议定下这门亲事,你俩命该如此,你可认下。” “我认!”顾岳笑得风清云淡。 陆绩扒拉开挤在门口的侍卫,走了,连头都没回。 顾岳倚在桌子上,无力地朝侍卫们挥了挥手,低声说:“都退下吧” 陆议,我该拿你怎么办?顾岳支着额头,半天没动。 陆议风尘仆仆,赶到了庐江姑母家,仪态清雅,谈吐贴心,几天之内便得到了姑夫和表弟妹的交口称赞。 在办完白事后,双手把陆绩的信呈给姑夫,看到姑夫的脸色由惊转喜,便笑着问道:“姑丈,小叔叔说了何事,引您如此?” 姑丈把信递给他,陆议看完,扑通跪倒在地,连声请罪。 姑丈扶起他,轻声问道:“贤侄有何为难之事,但说无妨。” 陆议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老人,不好意思道:“小侄心中已有意中人,未曾跟小叔叔禀告,引起如此误会,议,深感不安。” “无防,无缘不可强求。贤侄不必放在心上。”姑丈很是通情达理,陆议暗暗舒了口气。 在回去的路上,陆议百思不得其解,平日里天高云淡的小叔叔,何时变得如此入世了,还家长式地想给自己强订亲事 到吴郡后,他没回陆府,直接去了郡衙。 在书房里,顾岳向他讲明了一切,连同那些承诺。 两人相对而坐,对视无言。 顾岳突然转过头去,头微仰,看向窗外。 陆议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别过他的脸,轻轻擦掉脸颊汹涌而出的眼泪,抱住了他的头。 “明日我便入仕,做你的幕宾,我要大大方方地跟你在一起。”陆议吸了一下鼻子,闷声说道。 顾岳还是埋着头,没吭声。 “主公?” 顾岳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 “这位俊俏的小公子,高兴坏了?”陆议近墨者黑,也学着甘宁的语气,痞痞地捏了捏他的下巴。 “陆绩会同意吗”顾岳咧嘴,干巴巴地笑了笑。 “我来处理,你就说,你同意吗?”陆议定定地看着他。 “能每天都看到你,死了也行。”顾岳握住了他的手。 “主公这么傻,江东可怎么办?”陆议噗嗤一声笑了。 顾岳蹙了几天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陆议回到府第的时候,陆绩正在花亭喝茶。看到侄子黑着个脸走过来,小男孩斜眼瞅着他: “怎么,孙老二告我状了?” 陆议坐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放下,才开口道:“谢谢小叔叔。” “谢我做什么,江东多少女子爱慕于你,你又何苦至此。”陆绩端起茶壶,替他斟满。 陆议轻轻地靠在游栏上,望着湖水,梦呓似说道: “小叔叔,你只知道我自十岁起便像个大人似地,不苟言笑,天天为生计奔波,为族人谋利,活得很是压抑。 其实,十岁前,我也没有过童年。自记事起,父亲便在外任职,母亲缠绵病榻,我即要入学,还要照顾母亲姐妹,家中的生计更是全部由我打理。 其实,在冒着大雨奔跑在街上的时候,我也想有人给我披上个蓑衣;在彷徨无助的时候,能有人在耳边说‘伯言,别怕’。 他来了。 也许是在他把一枝槐花放在我怀里,豪爽地以玉付药资的时候;也许是在我们被困阵中阴冷绝望的时候,他坚定地说着别怕,伯言;也许是在他抱着金银扔在我怀中,黑着脸说‘别做那些买卖了,要掉脑袋的知不知道’ 也许是在无数次的调侃时,在小舟上看云卷去疏时,在大槐树下对剑时。 丢了心。” 陆绩垂下眼睛,端起茶杯,一滴泪掉在茶水里。 “议,我虽比你小五岁,可也听过不少话本子,自古主上臣子的,哪次不是臣子身败名裂,不说远了,就本朝,韩嫣、邓通、董贤、哪个的下场好了?” “我相信他,莫名其妙地无条件信任他,他的眼睛,不会骗人。”陆议收回目光,看向陆绩。 陆绩端起茶杯,停在半空中,陆议也举起,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撞。 “祝你好运,议” 陆议入仕了,做了少主公孙权的幕僚。 但顾岳却畏手畏脚起来,在大殿议事时,几乎不敢看过来,吩咐事时也比其他属下显得客气疏离。 如此过了半月后,陆议单独留了下来,走到愣愣看着他的主公面前,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是四块晶莹剔透的糕点。 陆议拿起一块,塞到他嘴里,顾岳含住糕点,也含住了他的手指。 令人心悸的电流,流淌着疯狂的迷恋。 “为什么要躲着我?” “害怕。” “怕什么?我的主公?” “怕你名扬天下前,流言毁了你” 陆议看着他,黑黑的眼珠里波光潋滟,他俯下身,封住了他的唇。 但以后的日子里,顾岳还是像做贼似地,没人的时候拉个手都要东张西望。 陆议捂着肚子大笑:“主公,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顾岳摸了摸挺拔的鼻子,闷声道:“我怂,行了吧?” “怂,什么意思?”陆议莫名其妙。 “就是小心、胆不大、谦逊的意思。”顾岳想了半天才挖出了几个词。 当槐树坡的槐花又压满枝头的时候,孙权亲率大军,要远征杀父仇人黄祖。 陆议要随军出征,被孙权劝阻了,留守郡府。 对一次无功有过的征伐,顾岳在大军出征的时候,心中便很是沮丧。他看了眼身边那个威严正气的中年将军一眼,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也许命数真地不可更改?明明坚决地推掉了他的随军出征,但这位叫凌操的将军,却还是固执地跟了上来,流着泪,要亲自杀掉黄祖为先主公报仇。 这次,黄祖不但得到了刘表更大的支持,更是收了一员猛将为他冲锋陷阵。 看着越来越急燥的凌操,顾岳深感不妙,他严令众将不可冒进。 五天后,他还是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当胸一箭的凌操被兵士抬了进来,临咽气前还大呼着先主公大仇未报,苍天不公。 顾岳知道,是那个小流氓甘宁射杀了他,那个如今在黄祖帐下郁郁不得志的混蛋。 他没有见到甘宁,在与众将商量后,下令班师回到吴郡。 他没有回郡府,护送着凌操的尸首,直接到了凌府。 一个十四五岁的黑衣少年飞奔而出,扑在凌操身上,嚎啕大哭。 顾岳站在一边,默默地垂泪。 这不是演戏,这是真地生离死别。 当再次见到这个叫凌统的少年时,是一个月之后了。他要继承父业,孙权要亲自给他授职。 还是一身黑衣,薄薄的嘴唇,剑眉,丹凤眼,身材挺拔修长,长年跟随父亲从军的缘故,这少年身上有种很刚正的杀伐之气。 15岁,官拜别部司马,率部三千人。 殿里响起一片赞赏声,汇成一句话,就是 江东少年多才俊。 文有张昭、诸葛瑾、鲁肃、严畯、步骘、陆逊、徐盛、顾雍、顾邵,武有周瑜、程普、黄盖、吕蒙、太史兹、周泰、凌统。 江东的人才达到了鼎盛。 张昭跟少主公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这位老先生委婉地劝戒少年人,心胸要开阔点,对有芥蒂的大江东士族,要大胆起用,比如孙议。 于是,少主公从善如流,任命陆议为海昌知县,试点推行屯田令。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彻夜长谈,顾岳和陆议坐在书房里,淡黄的灯光下,如梦似幻。 看到陆议拿出了一本册子,顾岳知道,那是他这两年来对农桑水利的研究成果,接过来,看也没看,便放在桌上,抬头直视着他。 “伯言,就照上面的大胆去做,我无半点异议。” 陆议端正架子,满脸肃穆,朝顾岳拱手行礼:“议,感谢主公信任,唯愿肝脑涂地,以命相报。” “我去!”,顾岳一把拽起他,拉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 陆议伸出胳膊抱住了他,仰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顾岳心虚地看了看窗外的侍卫,身体僵着没动。 “明天我就走了,仲谋!” “要常来信!” “还有呢?” “注意身体” “还有呢” 看着那双水汽蒸腾的双眸,那张薄薄的玉色的唇,顾岳喉咙里压抑地闷哼一声,把人压倒在书案上,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18章 喜欢你,就要欺负你 一书本落地,顾岳狼狈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盯着闯进来的侍卫。 妈的,都长了一双狐狸耳朵吗,连掉本书都听得见。 陆议从案桌的角落走出来,轻轻揉着他的眼角,调侃道 “毛头小子!” 看着陆议披上了大氅,顾岳从一个香樟木箱子里拿出一把刀,递了过来。刀柄上镶着一颗绿宝石,与顾岳常用的那把剑上镶的一样。 “我用碧水剑,你用碧水刀,情侣配置,怎么样,喜欢吗?”顾岳献宝似地问。 陆议把刀别在腰带上,拍了拍,笑着说:“放心吧,刀在人在!” “错了,重说!”顾岳不悦地盯着他。 陆议愣了愣,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伯言,刀不在,人也要在,要保重自己,好吗?”顾岳看着他,替他紧了紧大氅。 “回去吧,跟陆绩说一声,把家里事安排一下。” 陆绩果然还等在花亭,看到陆议进来,便打趣道:“这么早就回来了,这孙家老二,还真得说到做到啊,嗯,不错。” 陆议坐下,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明天我就去海昌了,以后,家里的事,小叔叔多担待。” “没事,有李叔在呢,放心。”陆绩不在乎地挥了挥手。 “还有暄儿,小叔叔多费心。”陆议眼里很是挣扎。 “那你就更要放心了,瞧瞧,这两年我给带的,皮实多了,昨天还和丫头们扑蝴蝶了呢,喜得人家蝴蝶都很给面子地往她网兜里钻。” 陆议终于释然地笑了笑。 到达海昌的时候,刚安顿好行礼,主公的信便到了,陆议嘴角微翘,展开了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字: “伯言,想你!” 陆议轻轻地摸索着信上的四个字,嘴角越咧越大,抬起头,看着窗外,白云轻荡,清风旖旎,花香迷离。 嗯,海昌,是个好地方。 但吴郡书房里的顾岳却不这样认为,陆议在海昌的这三年,旱灾肆虐,山贼横行。 果然,半个月后,陆议的信到了,言语间忧虑重重,对自己擅自开仓放粮给百姓之事,向主公请罪。 顾岳当场便回了信,言简意赅:“海昌政事、兵士、皆由议全权作主,不必禀报。”想了想,又在信纸的角落,写下了两个字。 接到信时,陆议正走在皴裂的农田里,当看到右下角‘想你’两个字的时候,伸手摸了摸被晒得红里透着黑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如此,还想吗?” 当然想,此后的每一封信,在右下角的,永远是这两个字。 陆议挽着袖子,光着小腿,领着大大小小的主事,踏遍了海昌每片农田,每道沟渠,每个湖泊。 海昌县衙的油灯在通宵亮了半个月后,一幅细密精确的水利构架图出现在陆议的书桌上。 21岁的年轻后生,用平和亲切的态度,有理有据的说辞,动员了海昌县数十万的百姓投入到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屯田治水工程。 两年后,当陆议站在纵横交错的屯田里,看到田间沟渠通直,水井遍布,小麦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他回到县衙时,却被眼前的一幕轰得目瞪口呆。 县衙被抢了! 这山贼,太猖狂。 第二天一大早,海昌的百姓便在县衙大门前看到一张巨大的征兵告示。 已经与这位亲民又办实事的县令打成一片的海昌小伙子们,踊跃参军,十天内,便招到了两千人。 校场上小伙子们在操练,校场边上,年轻的书生坐在地上,与几个药农在聊天,轻声细语地,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膝盖。 山贼不是普通的匪,他们有将领,有百姓,有营寨,有连绵的青山作屏障。 看到书生县令眉头轻皱,一老者忙安慰道:“大人也不必担心,贼毕竟是贼,一窝老鼠罢了。” 陆议转过头,看着老者。 “老人家,对待窝里的老鼠,有什么办法?” 老者哈哈大笑,这还不简单,把它逼出洞来不就行了,垛脚、大喊、放水、放火,都可以。 小伙子操练完的时候,收到了陆议交待的新任务,回家让家里的女人多绣旗子,多造鼓角,县令要买。 当秋风飒飒吹起,头戴斗笠身穿猎户短装的陆议已经领着几个机灵的小伙子把山山岭岭摸了个遍。 冷月高悬,山谷间人影耸动,几千面旗子子时前插了个漫山遍野。 丑时,山越大寨里,正搂着艳美舞姬沉沉睡去的头领一骨碌坐了起来,瞪着眼睛大声问:“山洪爆发了?地震了? 几个弟兄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喊着朝廷大军到了,快跑。头领提着裤子,飞快地跑到寨前的瞭望塔上。 山谷中旌旗密布,鼓角争鸣,杀声震天。 这架势,江东主公孙权来了? 杀伐之声越来越近,隐约还有杀死头领,赏银万两的高呼。头领拔腿便跑,后面跟着一群惶惶然的小头目。 天近拂晓的时候,陆议才带兵攻进山寨。 床上颤栗的舞姬,被围起来的匪众,惊惶的百姓。 除了舞姬,陆议带走了这里的一切。他挑出强壮的山越青壮,编入各伍,一块校场训练,一个锅里吃饭,兵将不分年龄,不分族群,一律平等。 至于老弱的兵士,他果断地裁撤到百姓当中,分到各屯田当中,派人教他们耕种。 他还是给主公写信,把这里的一切,建田、安民、征贼、将兵都事无巨细地写了进去,像个要得到认可的孩子。 主公的回信不但认可了他,还肉麻地把他夸得不像个人。 直接封了神。 信中还戏谑般地提到一件事,主公要亲征,砍黄祖的头,顺便收服那个喊你俊俏小公子的小混混甘宁。 陆议一阵担心 ,一封千叮咛万嘱咐的信还没到达吴郡,顾岳便率军出发了。 江东的战力显著增强,刘表的战力原地踏步,战况虽然激烈,结果却让人心花怒放。 江东公敌,孙权的杀父仇人黄祖,被当场活捉。其帐下猛将甘宁,率众来降。 小混混虽然包裹在一身很正经的铠甲里,但左右晃动的肩膀却提醒着世人,这个身体的灵魂,还是个混混。 看到前方众将簇拥着一个年轻人,料想是江东主公孙权了,甘宁肃了肃脸,一本正经地跪下,口呼主公,降臣有罪。 头顶上传来一声甚是愉悦的轻笑,甘宁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年轻人的脸时,不禁一愣。 这人抱着胳膊,戏谑地看着他,就像当初在渡口,这人抱着一把长剑,看戏似地看着他。 从小混到大的甘兴霸第一次有种被人篡在手心里的感觉,他想到自己少年时做得那些混帐事,在此人眼里,像看耍猴吧? 但顾岳的笑好像是自己看花了眼,再看的时候,就看到这位年轻的主公热情地走过来,扶起了自己,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求才若渴地表达着得到自己的无限喜悦。 其实顾岳想说的是,你那几个相好的,现在已经凉透了是吧? 回到郡衙,顾岳拜见完母亲,便匆匆向外走,今晚要举行庆功宴。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英丽的少女突然从影壁后蹦出来,拦在了路中间。 “二哥,带我去,我发现了一个俊公子,上次忘了问人家姓名,不过他今晚肯定会来。” “俊公子?有你家二哥俊?”顾岳数年如一日地给了小丫头一个摸头杀。 “二哥,你是主公,主公要威严,哪能说俊呢。哎,我扮成侍卫,跟在你身边,怎么样?”小丫头眼睛亮晶晶。 俊公子,这三个字成功引起了顾岳的兴趣,他还真想看看自己手下,何人能当得起这三个字。回头朝小丫头笑笑,又指了指一个侍卫,吩咐道:“把衣服给女公子”。 大殿内,酒过三巡,众人开始放飞自我,文臣赋诗,武将舞剑。 顾岳喝了一杯又一杯敬过来的酒,醉眼迷离中,看到一个黑衣小将长身玉立,挺立殿中,拔剑四顾,最后剑指甘宁。 身旁孙尚香惊喜地咦了一声,顾岳便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俊公子了,忙凝神看了过去。 年轻人已经开始舞剑,每一招收势,都剑指甘宁,清眉冷目,杀意尽现。 顾岳在好不容易看清黑衣小将是凌统时,暗叫不好。正想把甘宁叫过来,却见这个小混混摇摇晃晃站了出来,拔剑便刺向这个对自己发出挑衅的年轻人。 舞剑变对剑,大殿内风声凌厉,杀气腾腾。 身边一道身影飞掠至大殿中央,轻盈地挽了个剑花,左右各一点,便分开了正越逼越紧的两人。 看也没看甘宁,孙尚香直直盯着凌统,举起胳膊,朝他拱了拱手。 看到主公身边的侍卫下场,凌统冷着脸,收了剑,朝主公行了个礼,退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继续用目光凌迟杀父仇人。 这两人,得分开,越远越好。 小丫头孙尚香有了人生新目标,她开始想方设法地找凌统麻烦,像小学生一样,喜欢你,就要欺负你。 顾岳对此乐见其成,凌统少年英雄,比起刘备,少男少女实在是般配地天地为之变色。 第19章 赤壁 顾岳回到内堂的时候,风格很是居家,两个宽厚的肩膀,被自家儿子和大哥家儿子随便坐。 徐君也重新审视了下自己的人生,虽说有个不贴心的丈夫,却也有个暖心的儿子,孙登对自己的孺幕之情,让女性那天生的母爱瞬间泛滥成灾。 看到夫君又扛着儿子去骑马,倚在门框的徐君脸上挂着一丝温柔的笑。 带着儿子,骑着马,顾岳来到了槐树坡。 已是十月底,老槐树叶子尽落,苍劲的枝条斜斜伸向高远的天空。 顾岳立在槐树下,他已不是刚来这里时只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的后来人,十年来,他游历过山河,做过县令,上过战场,与这里的人喝过酒,论过政,参与过他们的悲欢离合。 从演戏,到入戏。 再过几天,曹操的战书会到,历史上最具传奇的以少胜多的大战将会展开,他没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相反,他感到了大战来临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激扬与颤栗。 在收到战表之前,他发书陆议,召回了他和他的军队,他会成为这次战事的参与者,之后,他会成就这个时代第三个以少胜多的传奇。 曹操战表到达的当天,江东大殿一片沸腾。 看到被战表中80万这个数字震住了的众人,顾岳心里冷笑,这曹操,可真是厚脸皮,作战人数也能吹,连千里之外的后勤保障人数也能加上。 殿下很热闹,殿上很冷静,年轻的主公面色清冷,一声不吭。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看着还在争论不休的众人,顾岳很贴心出声制止了要点灯继续争辩的大才们,抬手挥退了众人。 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在看到那个自称是临仙楼的小厮时,他蹦了起来,牵了马,便向陆府奔去。 花亭没人,书房没人,顾岳顿了顿,向厨房跑去。 远远地,他看到了那个身影,修长俊雅。 他站在门口,黑着脸,对几个小丫头喝道:“都出去!” 小丫头们看了看这个人,差点吓出眼泪,忙小碎步地跑了出去。 嘭地一声,顾岳关上了门,几步走了过来,从后面抱住了陆议,喃喃地说:“五年了,伯言,我们五年没见了!” 陆议回过头来,满脸泪水。 灶糖内的火噼里啪啦地烧着,一点火星调皮地蹦出来,引燃了案前站着的两捆干柴。 当树下小丫头们磕完了两盘瓜子,这把雄雄烈焰才渐渐平息,转成和风细雨的温柔。 “仲谋,我是不是变黑了,像不像个卖炭翁,你摸摸我的脸,扎不扎手?”陆议伸出脸,调皮地眨着眼睛。 “嗯,是黑了,刚才谁还顾得上看你的脸?”顾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又笑着说:“不过,这种小麦色,也挺好,更健康,更有味道。” “仲谋,我哪里不好?”陆议把玩着他一缕头发。 “没有!哪里都好。”回答得很是干脆。 “害怕吗?曹操的战表。”陆议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他。 “怕什么,80万,中气十足呀,跟当年他那个屁一样。”顾岳毫不在乎地笑了笑。 这个男人,五年未见,王者之气要爆表! “我与你同在!”陆议继续盯着他,没眨一下眼睛。 “早就知道了,说点别的?”顾岳替他理了理衣服,两人站了起来。 “我要送你一份大礼!”陆议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刚才那份还不够大吗?”目光在他身上不怀好意地又巡视了一圈。 “能不能正经点?”陆议笑着踢了一脚他的屁股,又接着说:“你还记得当初你让我开得那个船厂吗?” 顾岳静静地看着他。 “所有船只,都送给你,保卫江东。” 这媳妇,娶得值呀。 顾岳眼睛再次火光四射。 当厨房的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小丫头们惊讶地发现,两位公子一人端着一盘焦糊糊的东西,边吃边走出来。 好像吃得还挺香。 三天后,一辆精致马车停下,走下来两个年轻公子。 走进正殿,正欲对孙权见礼的公子,在看到那张微笑的脸后,手举在半空中,怔住了。 引荐人鲁肃大吃一惊,我家主公魅力值这么高,连孔明先生都失态? “孔明兄孤身前来,嫂夫人未能同行,失约了。”顾岳走下来,握住诸葛亮的手,拉着他坐下。 “明公当年也是结伴而来,今日也未见陆姓少年呀”诸葛亮笑着回答。 鲁肃在一边呆了,这话说得,这陆姓少年竟然和嫂夫人并列了,太过诡异了。 一个侍女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匣子,跪到诸葛亮面前,双手奉上。 “孔明兄大婚时未曾出席,引为憾事,曲曲小物事,博嫂夫人一笑。”顾岳微笑道。 诸葛亮打开匣子,一个硕大的南海夜明珠闪着莹莹的清光,一看就价值不菲。正要推辞,上面孙权又说话了。 “在我心里,嫂夫人比明珠要贵重千倍万倍,孔明兄觉得呢?” 诸葛亮无言以对,只好收好谢恩。 “孔明兄前来,定有事情与我相商,你我少年时便有缘相见,有什么事直说便是。”顾岳示意侍女倒酒 。 “曹操挟80万之众气势汹汹,隔江而望,明公当战当降?”诸葛亮摇了摇扇子。 顾岳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沉声说道:“孔明兄也学得那曹操,大话连篇吗?是真不知道阵列江边的有多少人,还是被追着打晕了,数不清了?” 诸葛亮一愣,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是亮轻浮了,请指教。” “曹操扬言的80万,有60万属后勤保障及纵深支援后军,离此地千里之摇,能战之兵不超20万,其中有11万为新降刘表所得,只有9万是亲自带出来的战斗兵源。 我江东10万大军,皆是身经百战,兵精将足,背靠江东天然粮仓,无半点后顾之忧,此战,即便孔明不来,只我江东之力,便让曹操有来无回。” “江东诸公可是也如此想?殿外争执不断的求和声,明公打算如何?”诸葛亮轻摇扇子。 “无妨,诺大个江东,盛得开不同声音,决议之前,人人皆可发声。”顾岳喝了口酒,眯着眼细细品着。 诸葛亮看着这个淡定的年轻人,准备了一肚子的稿子瞬间成了废话。 “今晚我设宴,为孔明兄接风洗尘。” 顾岳朝着诸葛亮笑了笑,走了下来。 诸葛亮忙拱手谢礼,跟鲁肃退了出去。 哼,陆姓少年,不让你见,这可是日后对付蜀国的杀手锏,舌战群儒?酒桌上论吧。 诸葛亮没让顾岳失望,觥筹交错间,论尽天下大势;谈笑戏谑中,尽显名士风流。 这是一场史诗级的辩论。 平日里板着脸的先生张昭也会开出风雅的玩笑,周正的顾雍也能豪饮三杯,总翘着尾巴的陆绩也不再尖刻,引经据典,大有魏晋名士之风。 这熊孩子,只对孙老二一个人熊呀。 次日,大都督周瑜回来了,经年的征伐,让俊俏的容颜沾染上一层刀剑冰霜,在满殿臣属不约而同的注目礼中,这位32岁的最高军事统帅,披着一身细碎的阳光,意气风发地踏入殿来。 周瑜是个细致的人,他详细地从兵力、战备、地理、后勤各个方面,一一地掰开、揉碎了,然后,灌输到众人耳中。 顾岳的目光从周瑜身上移到面前的案几上,想着一会是砍左角呢,还是砍右角呢。 无论砍哪个角,顾岳都感到肉疼,因为,它是黄花梨木做的,名贵着呢。 在张昭的担忧表达完,周瑜的阐述表达完,顾岳站了起来。 他抽出一直随身的碧水剑,稳稳举起,锋利的剑光一闪,案几一角应声而落。 “即刻起,再言降曹者,如同此案!” 周瑜率先跪下,张昭吃惊地看过来,顾岳目光凌厉地盯了回去,一眨不眨,张昭眼神闪了闪,也走了出来,扑通跪下。 顾岳把江东调兵虎符递给周瑜,把钱米粮草交给了张昭。 顾岳知道,接下来,这位威震江东的周朗,将会名扬天下。 他会用连环计,让曹操把战船相连,自缚手脚。 他会用双向间谍计,让蒋干为自己传递假情报。 他会用反间计,用曹操的手,拔除真正的水军对手蔡瑁、张允。 他会用苦肉计,配合黄盖,使计诈降。 最后,他会在这个严寒的冬天,烧起一把大火,让这条大江 热血沸腾! 东吴所有的名将尽皆参战,包括陆议。 北方所有将士的太阳,自认正统的大汉丞相曹操,在经历了差点灼瞎双眼的大火后,又有惊无险地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埋伏圈。 二十万鲜活的壮士男儿,只余身边灰头土脸的二十余骑。 所有的战船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器械粮草在疲于奔命中丢了一路。 刘皇叔的士兵乐呵呵地拾了一路粮草辎重。 华容道上,涕泪交加,义气纵横的落魄英雄曹操,顺利地在关羽的忆恩情中通过隘口,回归北方。 顾岳站在江边,数九寒冬,吹来的风却带着点点灼热。 一叶小舟翩然离去,一个身影当风而立,羽扇轻摇,衣袂飘飘。 第20章 千古名相 曹操是个天生的领袖,在蛰伏几年后,亲率大军40万,再次饮马长江,讨伐江东。 但那个风华绝代的周朗已于三年前逝去,主公孙权挂甲亲征。 历史上的孙权屡战屡败,顾岳更是对战事无任何天赋。他能做得,便是一丝不苟地按剧本往前推进。 曹操眯起了细长的双眼,对岸那个身着淡金色铠甲的年轻人,江东大地的主公孙权。 似曾相识。 当初那两个少年正青春年少,自己也是风华正茂。 曹操摸了摸已经花白的胡须,又看了眼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拔出长剑,指向孙权。 顾岳扬了扬头,伸出手,轻蔑地朝曹操竖了个中指。 两岸战鼓齐鸣,杀声震天。 当初的小混混,现在的霸道将军,甘宁,率先出击,月黑风高夜, 孤胆铁骑,袭击敌营。 江东虎将也。 接下来的几年,曹孙在江北一带,互相攻伐,相持不下。 直到刘备在汉中坐大,曹刘之间,大战爆发。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当犹如一口千年老潭的司马懿来表达联孙抗刘的意愿后,因荆州事已与刘备龌龊多年的东吴,迅速暗地里与老对家曹操结成了临时联盟。 望着此时还是微末小臣的司马懿,顾岳心里五味杂阵,眼前这个看起来魁伟不凡,却偏要摆出一幅胆小老实的年轻人,也许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的家族,有朝一日会成为 三国终结者。 陆议站在船头,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清和的江风吹起,风情万种地掀起他的衣角,吹散他的长发,他闭上眼睛,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披风的领角。 这是主公的披风,在那个温柔的清晨,被轻轻地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几年来,主公数次亲征,自己也是一直外放,虽聚少离多,但他知道,他对他的情,比金坚,比水长。 陆议是来接替病重的现任大都督吕蒙的。 灯下,陆议给关羽写了一封信,充分发挥了他年少跑买卖时的处处逢迎,以一个十级迷弟的脑残语气,凶残万分地表达了一个呆书生对义薄云天的大英雄的万丈敬仰。 荆洲府衙,大堂上坐着关羽,这位名扬天下的大人物,轻轻抚摸着那部艳冠天下的长胡子,用眼角瞥了一点点眼风过来,扫了眼这封信,疑惑地问道上:“陆议?谁呀?” 一个中年文士迈出,刚想解释,关羽抬手制止了他,站起来,昂了昂头 “走,随我去攻下樊城。” 重病的吕蒙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五百军士,白衣渡江,奇袭荆洲。 一代名将关羽败走麦城,一夜之间,须发全白。 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大将朱然,割下了长着一部美胡须的关羽的头颅。 但这颗长着一部美胡须的头颅,却引来了蜀的举国复仇。 吴国大殿的气压有点低,大都督吕蒙的新逝,让江东数十万兵士处在无帅可统的地步。 当主公孙权提出要拜38岁的陆议为大都督时,一殿臣子投射过来的目光中,齐刷刷地写着三个字: 不靠谱 但孙权却建了高台,握着陆议的手,登台拜帅,把从未离身的碧水剑,赐给了这位新任大都督,权掌全军。 但这位主公全力支持的新贵,却好像对刘备的哀兵束手无策,连丢数城,一味后退。 大殿内一片愁云惨淡,有几个老臣甚至掉下眼泪,如今江东无人呀,吕蒙新丧,鲁肃已逝,哎 遥想公瑾当年。 但主公却对败绩连连的新任大都督异常宠信,云淡风轻地看着战报,比赤壁大战时还要镇定。 顾岳正在看着陆议的来信,破天荒地地,第一次,在信的右下角,写了两个字 想你 字迹闲适疏狂,可见此人对此战的志在必得。 顾岳抚摸着这两个字,嘴角微翘。 哼,抄袭我的词! 陆议坐在主帐,众将鱼贯而入,分列两侧,面无表情,对这个一上任便以逃跑丢脸于蜀军的大都督,众将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个人的下属。 一个骄傲的中年校尉慢腾腾地走了进来,昂着头,也不向主帅见礼,就大咧咧地站到位上。 “帐下点将,你迟到近一刻,为何?”清淡的声音响起,一道平和的目光盯了过来。 中年校尉大胆地瞅了回去,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进兵杀敌,逃跑之事,急什么?” 众将跟着嘿嘿直乐,可有人出头了,爽! “左右,把潘旗拉出去,按军法,打四十军棍。”陆议看过来,环视了一圈众人。 众将还在嘿嘿乐。 “陆议,我孙子哎,有本事去阵前露个面,别只窝里横呀,哈哈哈。”在众人默契地捧场下,校尉豪气顿生。 “侮辱主帅,打八十军棍。”声音还是清淡平和,声线也无任何提高。 “主公察人不明呀,怎么用了你这么个小白脸,啧啧啧!!!”校尉是个人来疯。 “非议主公,推出去,斩了!”平和清淡的声音终于沾染了雷霆之怒,吼出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校尉大笑着被拖出去了,片刻后,头被送了进来,嘴巴还咧着。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袋一片浆糊,没想到剧情会如此急转直下。 陆议扛着那把碧水剑,走了下来。 “主公授剑在此,脑袋想和身子分家的,尽管来试。” 老将韓当出列,拱手请示:“请问大都督,接下来,我等如何。” 陆议扛着剑,慢慢走了出去,到大帐入口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 “继续后撤,至猇亭。” 留下一帐目瞪口呆的将军,无语凝咽。 刘备设了伏兵,摆了诱阵,陆议无动于衷、 刘备围了孙恒,要俘了皇族,陆议不发一兵相救。 刘备派了士兵,轮番在阵前辱骂,问候了陆家十代祖宗,陆议塞了耳朵,听不到听不到就是听不到。 刘备大军的怒气在漫长的等待中消耗殆尽,凌厉的军气在六月的酷暑中变得萎靡不振。 陆议下令支起大锅,熬起了降暑的酸梅汤。 探兵来报,终于在士兵大片中暑时,刘备下令全军移至山中密林,扎下连绵战营。 陆议把酸梅汤一摔,大声喝道:“升帐!” 在刘备坐在帐中摇着扇子时,陆议水路并进,完成了对他的包围。 晒得半干的茅草熊熊燃烧,引燃了木栅栏,引燃了树木,夷陵山地,连绵二百里,一片火海。 十万大军,刘皇叔的半生心血,被火葬在夷陵,刘皇叔一生的英雄长志,埋葬在夷陵,毁灭在这个叫陆议的书生手中。 听闻噩耗的诸葛亮,坐着半天没动。他想起了镜湖边那个夜晚,那两个叫陆议和顾岳的少年,吹着晚风,他们聊着诗、聊着书,聊着天下,聊着阿丑。 他看透世,看透事,唯独,他没看透这个叫陆议的少年。 陆议回朝的时候,顾岳为他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两人推杯换盏,喝得姿意风流。 悠扬的琴声响起,顾岳命大都督陆议献舞,全场皆惊。 但大都督欣欣然地下了场,众人忙抚掌叫好,琴声激扬处, 主公也下场了,搂着大都督的腰,贴身热舞。 又引发一殿疯狂叫喊。 主公对陆议的宠爱还在继续,他要与东吴第一功臣同榻而眠。 酒狂乱了夜。 第二天顾岳醒来,刚要站起,两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什么情况?被反攻了?转头看去,哪里还有肇事者的影子。 顾岳起身,拿起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大都督府。 摸了主公虎须的陆议打开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字: 怂!!! 三天后,顾岳收到了大都督的折子,要改名,改为 逊!!! 东吴大都督陆逊,终生受尽孙权大帝宠信,辅佐太子,官至丞相,无疾而终。 64岁的东吴大帝孙权一肩扛着碧水古剑,一肩扛着一枝洁白的槐花,来到陆逊灵前。 花放左侧,剑放右侧,葬入陵墓,永伴陆相。 倚着棺木,须发皆白的孙权大帝安静地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听到一声压抑的哭声,顾岳睁开眼睛,孙权大帝泪眼婆娑,正看着自己。 阎王在一边小声说:“顾先生,刚才我已经把你活这一世的剧本交还给了孙权大帝,你,完成任务了。” 顾岳有点懵,脑中一片空白,完成了,怎么完成的? 孙权大帝眼含热泪,重新坐下,一张万字检讨书一气呵成,他小心毅毅地拿起,吹干墨迹,交给阎王。 仿佛卸下万斤重担,孙权叹了口气,把手按在脑门上,一块碧绿色的玉块跳跃而出,孙权伸过手来,按进了顾岳的额头上。 孙权大帝的身体慢慢变成透明,他微笑着朝顾岳摆了摆手。 “我要去投胎了,说不定,下一世,还能遇着他。” 顾岳看了看阎王,不确定地问:“刚才他给我的,是灵石?” “恭喜你,顾先生,你可以选择下一个任务了。” 顾岳兴致勃勃地向前走去。 一个苦着脸的男人挥舞着双手,左腿拧一下,右腿拧一下,左脸拧一下,右脸拧一下,整个脸,仲得像个发面馒头。 阎王凑上来,很积极地推销道:“这人身上的制造的怨气很大,你先帮他吧” 顾岳瞅了瞅那张仲得没法入眼的脸,果断地朝前走去。 一个清秀的公子跪着,低头哭泣,惹人生怜。 顾岳蹲下,和声细雨地问:“请问您是哪位,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公子抬起头,梨花带雨得,只是哭,也不吭声。 顾岳也舍不得问,把脸转向阎王。 阎王忙凑过来,介绍道:“他是赵构,冤了岳飞”。 想起那个憋气的朝代,顾岳闷闷地问:“能改剧本吗?能加戏吗?能减戏吗?能给点超能力吗?” “那盘臭棋,就是给你换个棋盘,也无济于事。”阎王罕见地凌厉。 看着可怜巴巴的俊秀公子,哎,膝盖都红了吧,顾岳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摊手。 “就他吧”。 两掌相对,赵构一生的剧本啪地撞到顾岳的脑仁里。 一阵白光袭来,顾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第21章 赵构 冰冷的雨点狂乱地砸在脸上,又冷又疼,顾岳诈尸似地,猛地坐了起来。 海上乌云翻滚,黑色的海鸟在巨浪间悲切哀鸣。 这是哪里?还是阴间吗?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抖抖索索的,像一只被捏住嗓子的公鸭子,顾岳回过头去。 一个老头,一个小姑娘,面色白得一个比一个惨,像两只鬼。 好丑! 不但丑,还很不地道,一个手里撑着把伞,却半点没有走上来帮自己遮遮的意思。 顾岳一骨碌爬起来,朝他们走过去,小姑娘只哭,也不动,老头挣扎了好几下,才双脚立定,身体前倾,把伞朝自己伸过来。 “老人家,你的脚怎么了,不会走路?”顾岳对老头这个怪异的姿势很是不解。 老头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官家,奴婢不敢,方才您不是说谁要跟上去,就砍了谁的腿吗?” 官家?自己已经变成了赵构?四下里一瞅,发现身处一艘巨大的楼船上。 我操,被金兵追到大海上来了。 走进船舱,七八个侍卫连忙站起来行礼,顾岳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诺大的楼船空空荡荡,一个老内侍,一个小丫头,八个侍卫,被淋得水鬼似的皇帝。 怎一个惨字了得。 望着黑沉沉的海面,顾岳真想眼睛一闭,直接睡过去得了。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狠狠地打了一个大冷颤,一阵头晕目眩,顾岳真地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马车里,他没睁眼,在脑子里把赵构的人生剧本捋了一遍。 这是最坏的时刻。 接下来的几个月,自己应该会辗转到达临安,明年的4月份,赵构将会第一次会见到岳飞。 后面传来嘈杂声,顾岳坐起身,掀开车帘,望了出去。 一长队南宋士兵,松松跨跨地,边向前跑边骂骂咧咧地,一个白净的将军夹在中间,骑着一匹大花马,大冬天的,却风骚地摇着一把扇子。 刘光世,赵构的殿前司指挥使,也就是皇帝的警务总司令。 但这位指挥使看起来显然不靠谱得很,逃命似地,手下的兵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岳把头露出来,朝刘光世笑了笑。 刘光世大吃一惊,忙翻身下马,边见礼边说:“官家,您跑得可真快,我紧跟慢赶,愣是没追上!” 看了看刘光世和他的兵,整齐的铠甲,有尘土,没血迹,得,看样子是见了金兵,连战都没战,直接跑了。 顾岳叹了口气,笑了笑,和蔼地对刘光世说:“刘将军,护驾吧,我们去临安。” 刘光世很正经地整了整盔甲,领命后朝自己的士兵喊了嗓子:“挺胸抬头排好队,拿出我刘家军的气势来,我们可是官家的门面!别给我丢脸。” 众士兵哈哈大笑,该怎么走还怎么走。 这个二世祖出身的刘光世,没救了。 在路过越州一个圩市的时候,一阵社鼓骤然在身后响起,刘光世条件反射地一挥手:“快跑!” 他的一群吊儿朗当兵撒开脚丫子便冲了出去,吓得一圩的老百姓以为来了强盗,篮子都扔了,连滚带爬地,哭爹喊娘的,跪地求饶的。 一地鸡毛! 顾岳拉紧了披风,把脸埋在毛领子里,第一次觉得羞愧两个字是如何地酸爽。 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刘将军,你确定是来护驾的,不是来丢人的? 当然不怕丢人,接下来的行程,刘光世缩头缩脑,走走停停,昼伏夜出,到达临安的时候,已是二月。 顾岳下了车,让刘大将军和他的兵歇着,自己只带着老内侍康履,走进了这座美丽的古城。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远处隐隐传来哭喊声,一片嘈杂。 顾岳快步走了过去。 街上店铺林立,却家家冒着黑烟,老百姓们从门前河里提着水,一桶一桶地浇在烧焦的丝绸上、布绢上、纸张上。 金兵撤走前,烧了城。 一群临安太学院的学生,十七八岁的样子,提着木桶,飞快地跑来,帮着老百姓灭火。 一个瘦瘦的少年经过自己的时候,不解地看了一眼,把一个木桶塞了过来 “这位公子,别愣着呀,快帮着提水。” 顾岳于是提着水桶,跟着这群学生,提了半天的水,直到所有的火星都被扑灭,众人这才气喘吁吁地坐在河边的石堤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指着,大笑起来。 一群灰不溜湫的花脸大猫。 “这位兄台,也是临安太学院的吗?”那个瘦瘦的少年朝顾岳笑了笑,很友好地问。 “不是,逃难的”顾岳很诚实地回答。 “呵呵,逃什么,还能逃到哪里去,难不成也跟着咱们的皇帝,‘南巡’到大海上去吗?”少年语气激动,显然是这个时代的小愤青一个。 “嗯,刚从海上回来。”顾岳依旧回答地很老实。 少年转过头,亮晶晶的目光盯着他。 “小弟虞允文,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顾岳。”顾岳据实回答。 “哈哈,兄台这话接的,刚才我差点以为见到了咱们的皇帝陛下。”虞允文眨了眨眼睛,捂着胸口,朝小伙伴们咧嘴笑了笑。 人群中立马爆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充满了意味分明的嘲讽。 虞允文叹了口气,望着热气缭绕的河水,悠悠道:“多么美丽的地方,青瓦白檐,溪上青草,篱上红花,就这么,被野蛮地,烧得面目全非。此刻真想骑上战马,穿上铠甲,拿起寒刀,把这些北蛮子杀个精光才好。” 顾岳看着他,少年人的眼中有团火,有温润的东西在眼框里打着转。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顾岳柔声问道。 “不知道,皇帝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等科举无路,报国无门。”另一个学生回答道。 “你们先安心读书,大宋的朝堂会建好,科学会恢复,大家静心等待,终有一天,这个美丽的地方,会因为有我们,而更加美丽。”顾岳站起来,说完后朝这群学生拱了拱了,大步离去。 几个城外庙里的和尚坐在废墟里,双掌合十,嘴唇微动,身旁是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 一个小孩用席子盖着,只露出一双黑黑的小脚。 顾岳快速转身离去,他的眼里泪水汹涌。 这个城市,前生,他很熟,上学、工作、拍戏、领奖、慈善拍卖。因为,他出生在这里。 阎王说,这盘棋太臭,换个棋盘也白搭,那么,换个下棋的人呢,这个人有个粗大的金手指,能预知未来呢? 顾岳第一次强烈地、疯狂地想改戏,想加戏,想狠狠地把脑中的剧本扯出来,撕掉,重写! 即便完不成任务,拿不到灵石,也在所不惜。 远处刘光世摇着扇子走了过来,顾岳狠狠地盯着他,像盯着一个不成器的混帐儿子。 “官家,您没事吧,我已经把大家安排进了灵隐寺,先在那里休整几天,打听一下战况,再想想往哪跑”刘光世停下扇子,看着他。 “为什么要跑,刘将军,好歹你也是将门之后,看看你带的兵,像个什么样子,前面镇江正在交战,你去吧,帮帮韩将军。”顾岳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哎,官家呀,我的责任就是护您安全,怎么能舍您而去呢,这么不忠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啊”刘光世追了上来。 “朕乃天子,天命所归,自有神灵护佑,将军尽可放心。”顾岳背起双手,挺起脊梁,看起来很有一幅王者的气概。 刘光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灵隐寺前抱湖水,背靠青山,寺旁茶园千亩,良田万顷。 住持法正和尚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睛细长,眼神悠远绵长,是个能过目成诵的高僧。 顾岳依着佛家礼仪向法正合掌行礼,法正忙连喊佛号,很恭敬地邀请他入内。 一个很清净的小禅院,院子正中央有一棵高大古老的山茶树,树下随意摆放着一个石桌,几个石凳。 法正是个优雅的和尚,他低眉敛目,细长的手指行云流水,洗茶、泡茶、冲茶、奉茶,一套动作下来,说不出的清雅闲趣,顾岳脑中只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 品味 自己虽然也自封为是个有腔调有品味的人,但想想自己喝茶用的那只大陶杯,倒上热水便喝的粗糙样子。 在这个佛号悠扬、茶香缥缈的寺院里,在眼前这杯艺术品一样的一盏茶前,顾岳蓦然想起一个词 牛嚼牡丹。 刘光世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离去了,顾岳在灵隐寺暂时住了下来。他要静下心来,重新考虑一下棋路。 赵构的一生,矛盾又复杂,身负家恨国仇的他比任何人都想收复中原,但,无奈,自己太弱,敌人太强,权衡再三,终究是文人的软弱战胜了年轻的雄心壮志,用土地金银换和平,用岳飞换韦太后,颠沛流离,苟且偷生地活了83岁。 虽生犹死。 推倒一切,重来,又会怎样,硬碰硬,会不会连这偏安也要亡了? 顾岳想得脑仁疼,他站起,背着手,踱到后山去。 山道清幽,古树成荫,石阶逶迤而上,顾岳顺着小径,漫无目的地来到了山顶,看到一块光滑的巨石,便躺在了上面,随手掐了一根青草,咬在嘴里,仰头望天。 第22章 大火 青草嫩嫩的,顾岳无意识地,便把它一点点吃掉了,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树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道:“青草好吃吗,看你吃起来很陶醉的样子?” 顾岳吓了一跳,转着头看了一圈,才从茂密的枝叶中看到那个露着两顆小虎牙的头。 “下来吧,我请你吃草!”顾岳又掐了一棵,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别说,这刚冒出来的小青芽,真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眼前青影一闪,少年利落地跳了下来,蹲在了那些小草面前,笑嘻嘻地伸出手,拔了一棵,塞进嘴巴里。 “还真不孬,放在烤鸭肚子里,味道应该会不错。”少年边咀嚼,边思索着,一脸对美味的向往,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出四个大字 我是吃货。 顾岳坐起来,看了看十几米高的大树,又看看小少年,惊讶地问:“你好厉害,从那么高跳下来,竟还好好的?” “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说出来,怕吓着你。”说完,抽出腰上别着的一根棍,耍宝似地轮起来。 呼呼生风?招招杀气?顾岳想了半天,最终憋出两字,配合着伸出的大拇指,朝少年说道: 好看! 小少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棍重新别在腰里,坐在他身边,饶有兴味地问:“刚才你走上来时,明明看出也是个练家子,身体也很轻盈,怎么,说起话来却又好像完全不懂武功的样子?” 身体轻盈,应该是自己的灵魂里有一顆灵石的缘故吧,至于是个练家子,那要归功于赵构了,曾经的康王也是个能拉开二百斤弓的人呢。 “我会的只是些强身健体的微末功夫,离武功差得远了,让小兄弟见笑了。”顾岳笑了笑。 “可惜了,我看你是块好料子,还想让你加入我们呢。”少年显然是个武痴,对好苗子很是有兴趣。 顾岳想起这个时代门派众多,很是鼎盛,看少年非僧非道,便问:“不知小兄弟属哪方门派?” “丐帮,我叫洪七,你呢?”小少年抬起头,笑了笑,又露出两个小虎牙。 丐帮?刚才那个不起眼的棍子是打狗棒?那好看的棍法是打狗棒法?顾岳瞬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顾岳定了定神,很老实地回答道: “我是皇帝” 洪七像看神棍一样看了一眼顾岳,笑嘻嘻地说:“嗯,好,皇帝,瞅空我去皇宫找你玩哈。” 也不行礼告别,大大咧咧地便一闪不见了。 顾岳认真地检讨了一遍自己的演技,没毛病呀,本色出演,很真诚呀。 呆坐了半天,又重重地躺下去,看着飘来飘去的白云,直到看得两眼发花,沉沉睡去。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老内侍康履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焦急地寻了过来,看到官家躺在冷冷的石头上,睡觉都皱着眉头,不禁老泪纵横,跪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顾岳睁开眼睛,看到正咧着大嘴巴哭得伤心的老内侍,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正哭得肝肠寸断的老内侍吓了一跳,扑通坐在地上,张着嘴巴,流着鼻涕,呆呆地看着自家官家。 “怎么了,我的大总管,哭成这个鬼样子?”顾岳伸出手,拉起老内侍。 老内侍哭得更凶了。 感动得天昏地暗。 到达小院的时候,法正已摆好了四个小菜,中间是盘整鸡。顾岳吃了一惊,这灵隐寺,不戒荤腥? 法正神色清淡无波,双手递过竹筷,让顾岳品尝。 直到吃到嘴里,顾岳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只素鸡,豆腐做的。 这和尚,做什么都很用心,处处雅致。 这方外之地,令人着迷,但顾岳知道,这里不属于他,更不属于赵构。 十天后,他辞别法正,离开了灵隐寺,带着老内侍康履和小丫头芍药,继续向前。 消息不断传来,韩世忠率8000精兵,把金国大将完颜宗弼10万大军围困在黄天荡,已经月余。 顾岳快马加鞭,朝建康赶去。 又是一片火海,在仓皇乱窜的人群中,一小队人飞奔而来,虽一幅百姓打扮,但当看到他们手上的火折子时,顾岳抽剑,攻了上去。 这伙人大概没想到路边的这个贵公子会突然发难,在倒下几个人后,反应过来,迅速把中间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围起来,也不恋战,向城外奔去。 顾岳追了上去,招招杀意,专向小孩招呼过去。几个汉子挡了过来,小孩也不害怕,回头看着顾岳,嘟起嘴巴,吹了个口哨,在周围人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顾岳骑马回到城内,百姓们正在泼水救火,一个全身缟素的夫人,满脸烟灰,正焦急地抱着一摞书录往外跑,还频频回头看向已经烧起来的书房,眼中万般不舍。 顾岳看了眼她怀里的书,心下一动,他用剑用力拍了下马屁股,白马嘶鸣一声,冲进了已经烧起来的书房。 顾岳紧闭嘴巴,跳下马,飞快地拎起墙边的一个大樟木箱子,翻身上马,冲了出来。 夫人呆呆地看着他,目光落到箱子上的时候,眼泪哗地流了出来,扑了上来,像稀世珍宝似地,把箱子抱在了怀中。 《金石录》,这位夫人,是刚刚失去丈夫赵明诚的一代才女,李清照。 看着这位自己万分敬仰的大才女,顾岳心里五味杂阵,国无国,家无家,花自飘零水自流 人比黄花瘦。 顾岳跳下马,招呼老侍卫小丫头,提了水桶,飞快地去河边打了水,泼到火势已成蔓延之势的书房里。 火扑灭了,书房也没了,顾岳从马的搭链里拿出一个钱袋,又向康履和芍药要了些,递到还在盯着书房发呆的李清照面前。 “夫人,人没事就好,这点点钱,先应应急吧。” 李清照转过头来,朝他哭笑了一下,伸手把钱袋推了回来:“蒙公子相救,已是感激不尽,怎么能再收其他,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大难过后,理当上门感谢。” 顾岳嘴巴张了张,竟然不好意思说出赵构这个名字,城被人烧了,民被人欺了,自己却在这里,提着个水桶灭火。 “夫人保重!”顾岳最终没说出任何一个名字,说顾岳有点期骗,说赵构又不好意思。 他用剑使劲拍着马,在漫天浓烟中,冲出了城外。 到达韩世忠大营的时候,士兵们正一片欢腾。康履走上前去,高声通报。 听到皇上驾到的小兵们愣了愣,看了眼满脸灰尘的公子,带着万分的疑惑,跑进了大帐。 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飒姿英爽的红衣女子。来到马前,双双跪倒。 “不知官家前来,未能前去护驾,韩世忠罪该万死。” 顾岳翻身下马,扶起他,又轻声对红衣女子说:“夫人快快请起”,伸手虚扶了一下。 在向大帐走的时候,顾岳不经意地问:“韩将军,可曾遇到刘将军?” “平叔来了?没见到呀,是不是在别处?”韩世忠有点惊讶。 这个刘光世,又跑了。 顾岳笑笑,坐在了主位上,轻声说道“也许吧!韩将军,夫人,快快入座” 看到年轻的皇帝眉头轻皱,韩世忠朝上拱了拱手,声音哄亮,眼光炯炯有神。 “官家,此次黄天荡围困金贼48天,虽然最后小有损失,但料想一段时间也让他们不敢南犯,明日,我便亲自护送官家,返回临安。” “不急,韩将军放心镇守建康,朕自行回去就是。此次大战,对英勇立攻的年轻将领,可在朕回去安顿好后,亲自在大殿接见封赏他们。”顾岳笑着说。 韩世忠忙起身谢恩,神色间很是激动。 站在营门外,韩世忠望着皇帝一行三骑消失在视线之外,才转过头,对夫人说:“经过此次大难,官家成熟多了。” “何止成熟多了,简直变了个人,上次宫变时,小脸吓得惨白惨白的,哪有如今这个气度。”梁红玉轻轻笑道。 一传令兵飞奔而至,翻身下马,跪下,呈上军报。 “好,好,青年才俊,大将之才呀,这个岳飞,一定要让官家亲自面见,破格提拔。”韩世忠看着战报,欣慰地哈哈大笑。 小将岳飞,在牛头山设伏,以两千兵力,灭金兵数万。 半个月后,顾岳回到了临安,没追随赵构逃走的文臣们正在修葺大殿,破旧中竟也增添了点简洁的朝气。 顾岳翻了翻各部的奏折,吐了一口气,库房的银子,大多来自田税和因战争临时征加的辽饷,处处捉襟见肘。 康履走了过来,轻声道:“官家,范相引荐的秦相公来了。” “请进来”顾岳抬起头,看向殿外。 一个青衣男子走了进来,面容清烁,眼睛细长,很是精明。他利落地跪下,对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顾岳静静地坐在那,心安理得地受着这个大名人的跪拜,肆意打量了好几圈,这个和岳飞绑在一起扬名近千年的反面大Boss,看起来倒像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第23章 秦桧 “先生请起,赐座。”顾岳淡淡地看着他。 但那双精明的细长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年轻天子眼里的那丝好奇。 “我父皇母后过得怎么样,先生在北地见过他们吗?”秦桧刚一落坐,便听到天子的问话,忙拱手行礼道: “小臣粗鄙,未曾有幸得见圣颜。” 天子失望地低下了头,双肩微动,似在抽泣。 诺大的宫殿,空旷寂寥,显得哭泣的年轻人孤苦无依。 秦桧站起来,重新跪倒:“官家,在下不才,愿为官家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愿倾心筹谋,迎太后还朝。” 官家满面泪痕,抬眼看着他,举着手中的一本帐册,伤感地说:“本想多贡财帛,赎回双亲,奈何,哎,奈何”。 秦桧上前一步,接过帐册,很快地扫了一眼,看了眼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点点期盼的味道,立马便明白了。 “小臣愿为官家解当下燃眉之急,但凭官家吩咐。” 顾岳走了下来,站住,把他扶起来,沉声说:“我大宋偏安东南,与北地战事隔绝,货流不通,唯余莽莽大海,商路繁华,任卿为户部尚书,全力负责海上及市间贸易,增盈国库,卿可当之?” 秦桧重新跪下,连连磕头谢恩。 这可是个肥差啊。 能在金营里八面玲珑吃得开,回朝后还能说动当朝宰相引荐,这等机灵应变之人,放在朝堂,是祸害,放在商海,会创造传奇。 顾岳挪动了南宋棋盘第一个棋子。 事实证明这一步,挪对了,三天后,精神抖擞的户部尚书秦桧,拿了长长的一封奏折,详细汇报了皇朝未来三年的生财大计。 一个月后,最繁华的五花儿街,出现了一家叫招商办的衙门,茫茫大海上,出现了十几艘官办的大船。 精致的青白瓷、清香的径山茶、华贵的丝绸,装满了一船又一船,漂洋过海,运到阿拉伯、东南亚,甚至非洲东部。 国库里的银子慢慢充盈,顾岳又遣王仑出使西夏,以银子换战马。 当五月来到的时候,军中立功的青年将领们要来了。 顾岳早早地等在了宫外,太阳有点耀眼,他站在了一棵大石榴树下。 岳飞和五个青年将领到达宫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内侍站在前面,笑容满面地引导众人撒了马,解了剑,向前走去。 火红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个蓝衣公子,背着手,朝自己看过来。 26岁的岳飞,看到过粗砾的黄土地,看到过粗旷的大兵,却从没看到过这种贵公子。 飘逸、潇洒、贵气文雅,那看向自己如春水的眼睛里,有一分欣赏,二分敬重,还有七分满满地好奇。 岳飞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听到老内侍高声唱道官家亲自出迎时,众人忙扑通跪倒在地,连呼万岁。 刚升任小部门组长的岳飞,直接得到了终极大总裁的亲自接见,而且,还是这么个俊俏无双的年轻大Boss ,岳飞直到坐在了殿内,也觉得有点如梦似幻。 抚慰、鼓励、赏赐、这些手段对顾岳来说已经驾轻就熟,看到越来越激昂的几个年轻人,呆呆怔怔的岳飞很是显眼。 顾岳以十级颜控的标准又上下看了一遍岳飞。 远山眉、丹凤眼、高鼻梁、阔嘴巴,宽肩瘦腰,身材高大修长。本质上是个大帅哥,只是 太糙了点。 皮肤黝黑,满脸灰尘,一身不是很得体的半旧盔甲,靴子还破了个洞。 顾岳又看了眼那双靴子,辣眼晴呀,果断地向康总管招了招手,吩咐把自己刚做好的那双靴子拿过来。 看到岳飞受宠若惊地接过新靴子,顾岳叹了口气。 哎,这苦孩子! 最后一番对青年才俊的鼓励后,顾岳正要结束这次会见,却见岳飞直直地站起来,激动地跪在大殿中央,高声说道:“蒙官家错爱,飞定当奋勇杀敌,以身报国,驱逐金贼,迎回二帝。” 顾岳直接懵逼了。 合着又是封官,又是赏赐,还格外赏了一双新靴子,人家念念不忘地,还是那正宗的微钦二帝? 一室静谧,就在岳飞后知后觉得有哪句话说得不太对时,便听见高座上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岳飞惊讶地抬起头。 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里水雾蒸腾,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两滴泪珠恰好滚下,落在那细碎的梨花小涡上。 天子边哭边面北跪下,连称自己无德,当早日迎回二帝,必当拱手让贤,归隐山林。 岳飞脑袋一片混沌,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没想让您让位呀。 但迎回的二帝怎么办? 岳飞第一次觉得大脑跟不上嘴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一个劲地磕头。 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他走过来,把自己扶了起来。轻声安慰,软语鼓励自己志气高远。 岳飞脑袋更浆糊了。 看着岳飞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顾岳哭笑不得,这个军事上的天才,在政治上的嗅觉还真是天真呢。 唉,想接便接吧,谁让你是岳飞呢,这辈子,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好,这辈子,你就是个被宠着的命。 岳飞刚回到驿馆,官家的另一波赏赐又到了,是一幅崭新的盔甲和几套衣服。 岳飞试了试,正好。 不知为什么,自己那一团浆糊的大脑里,竟很清明地蹦出一个想法来,这几套衣服,应该是官家的。 当然是官家的,顾岳在目测了岳飞的身高后,觉得虽然壮了点,但身量却是和赵构差不多。希望再次见他的时候,能穿得周正一点,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竟一点也不注重仪表。 简直是对颜控影帝的直接挑战。 六月,两份战报放到了官家面前,金岳再度南下,陈列江北,有取西北之意,洞庭湖贼寇频起,已经成势。 顾岳支着额头,回忆着赵构的剧本,斟酌着调整棋子。在思考了半日后,他写下了几道调令。 看着清俊雅正的字,顾岳点了点头,很满意。也许是灵石的缘故,赵构身体的所有技能,顾岳都能熟稔地运用,譬如,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 当年富平之战的总指挥张浚,调至洞庭湖剿匪。 现在正在和张浚闹不和的曲端,升至川陕宣抚处置使,全权负责西北战事。 当年富平之战中被金军首先突破的赵哲,调至张浚麾下,同去剿匪。 现还是个小小武经朗的岳飞,代替赵哲,出任环庆路经略使,辖一路3万人的军队,归属曲端调配。 棋子已经重新调整,剩下的,就看天时、地利了。 正春风得意的张浚在接到圣旨时全身冰冷,这是失宠了?但很快,他的担心便消失了,因为天子亲自到了他的府上,与自己彻夜长谈,赏赐不断。 岳飞从一个小组长直接坐了火箭,在受到总裁接见后,直接升至大部门总管。岳鹏举的大名,真如大鹏高举双翅一样,一飞冲天。 接到圣旨的岳飞大脑继续保持在玄幻状态,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自己除了握刀杀敌,还能得到那样一个男子的青睐,突破想像力的破格提拔,自己能拿什么来报答这种知遇之恩? 大概唯有战死沙场了吧。 残阳、晚风、湖水、扑蝴蝶的美人,顾岳在穿过花园去内堂用膳时,被几个妃子‘偶遇’了。 顾岳挑剔地看了过去,嗯,一个个弱柳扶风的,赵构原来喜欢这一款。 像个雄□□王,放肆地在她们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看了好几遍,顾岳的肾上腺素也没反应,他礼貌地朝美人们笑笑,很不绅士地独自走了,连邀请她们共同用膳都没兴趣。 美人们面面相觑,温柔多情的官人,这是要走冷清禁欲路线,欲擒故纵? 闻到一阵烤鸡的香味,顾岳唾液顿生,他推开门,一步踏了进来,走到桌前一看,不禁傻了眼。 桌子正中的大盘里,空空如也,但这还缭绕满屋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一条鸡腿回答了他的疑问,它啪地落在自己头上,蹦了蹦,又被弹射到地上。 顾岳望了眼烤得金黄,却粘满灰尘,正在地上转圈的大鸡腿,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它来的方向 。 洪七手里正拿着一大半烤鸡,张着口,呆呆地回看着他。 “你真地是皇帝?喜欢吃草的皇帝?” 顾岳看了眼他手里差不多只剩个骨头架子的烤鸡,幽怨地说:“少侠,好歹给留一半呀,够不够意思呀,好歹也是一起吃过草的朋友。” 洪七唰地跳了下来,围着顾岳左三圈右三圈地看了好几遍,才背着手,点点头,“嗯,像,长得跟你哥还真有点像。” 顾岳打了个冷颤,他一把抓过洪七,激动地说:“你见过我哥,在哪,还有谁?” 洪七很有风范地拍了拍他的手,颇具宗师气质地说:“不急,不急,坐下,边吃边聊。” 事实证明,颇具宗师气质的洪七,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个球。他吃的多,说的少,但从零零碎碎单蹦的几个字中,顾岳还是大体理清了大致情况。 丐帮曾有人被掠过,洪七去金国相救时曾误入五国城,见过囚在那里的大宋皇族。 第24章 欧阳峰 洪七吃得正欢,忽然听到有抽泣声,他诧异地看到,这个长得极是俊美的年轻皇帝,坐在对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梨花带雨。 “哎哎,虽然偏安一隅,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吃你点东西而已,值得疼成这样?”洪七喝了一口珍珠丸子汤,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想不想以后常来蹭御膳?”顾岳抽抽噎噎地问。 洪七虽然年纪小,但显然是个老江湖了,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皇帝准没好事让他去做,便不在乎地回答道:“哈,什么美味,我吃一顿就腻了,没兴趣。” “但你已经吃了我一只烤鸡了,你怎么地也要帮我一点忙吧,放心,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顾岳继续动员。 洪七盯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思考了一会,把手里的一盅鱼汤一口焖了,才开口道:“都是大宋子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万一不成功,反累皇族被杀,你可怨我?” “你看我是个不讲理的人吗?”顾岳挺了挺胸。 “嗯,看在一起吃过草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一回。”洪七抹了抹嘴,走出门去,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 我靠,这刘光世,宫廷的防卫是个摆设吗? 还真是个摆设,因为顾岳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四个侍卫正在谈话: “刚才是不是飞过去一只大鸟?” “不可能,就我这两只大招子,就是只蚊子,我也能跟它对会眼,何况是只大鸟!” “是呀,即便是阵阴风,我也能分辨出是来自地府哪一层,何况飞过去一只大鸟” “哈哈,你们三个都是个屁,现在就连官家在屋内喘的气,我都能听到。” “我们也能听到” 已经站在他们四个面前,喘了半天气的官家无语凝噎! 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啊。不行,得找他们的领导谈谈。 没有任何战斗任务的刘光世摇着扇子走进了宫里,心情愉悦地给官家行了礼,笑嘻嘻地等着官家训话。 顾岳突然没了要苦口婆心劝他上进的谈兴,因为他觉得,任何话,都要被他那张厚脸皮给统统弹回来。 看着官家沉着一张俊脸,眼神幽幽地盯着自己,半刻过去了,也没吭声,刘光世欠了欠屁股,摇了摇扇子,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官家还是盯着他,一声不吭。但看过来的眼神里,添上了点警告的味道。 刘光世眨了眨眼睛,以为得了暂时性的老花眼,这位上个月还从自己面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天子,竟能生出些许的王者之气? 既然不想说话,顾岳便继续上演哑剧,用骨灰级的演技,碾压你。 终于,在官家的眸子变得乌云密布时,刘光世的屁股抬了起来,收了扇子,一本正经地拱手行礼,连呼有罪。 顾岳绽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沉着嗓子,用很有气势的男低音,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哎,我不该连续十日流连青楼,更不应和张大人抢头牌;也不该赌钱,更不该开赌坊;我不该纵容士兵打架斗殴、赌博吵架、争抢女人。”刘光世边说边用扇子敲着头,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 天,我只是想让你加强宫廷防卫,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猛料呀。 顾岳用手支头,一时竟拿这个二世祖没有办法。一是他的兵为父辈交到他手里的,对他很有一幅少主公的忠诚,二是在他手底享尽了自由富贵,一下子换一个方式,恐引哗变。 上一世的淮西军变可是整整消弱了南宋1/10的兵力,引发了朝野的地动山摇,间接促进了赵构对武将的极度不信任,最终引发了岳飞惨案。 “刘将军呀,怎么着你也是将门之后,你的兵能不能有点样子,除了会吹牛,朕看不出他们还在哪方面拿得出手。”顾岳斜了他一眼,又幽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刘光世嘴里喊着有罪,心里却在诽谤,可不是吗,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要是上次不在我的兵面前跑得那么不要脸,侍卫们能不尊重您吗? 看着刘光世明显不走心的请罪,顾岳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很不地道的计划:要不要,把这个二世祖 养废了! 然后,把他的兵,交给岳飞。 刘光世怔住了,年轻的官家那张俊脸像花一样,慢慢地绽放开来,在自己面前摇曳生姿。 “刘爱卿呀,下次再去那个地方,能否带朕同去?” “哪、哪个地方?”刘光世还在发怔。 顾岳朝他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幅男人间都明白的表情。 于是,两浙路安抚使的刘大人,成了佞臣。 在一个清风细雨的傍晚,两个摇着扇子的贵公子,很是潇洒风流地摇进了临安最豪华的凤仙楼。 凤仙楼很雅,这里的姑娘们个个才艺双全,像女王似地坐在亭子里喝着清茶,王孙公子们倒像哈巴狗,排着队等着觐见。 刘光世正在对一个弹琵琶的美女展开马拉松式的追求,顾岳在听了姑娘弹了一曲后,朝刘光世伸了伸大拇指,很真诚地认可了他的品味,并且非常善解人意地准了他三个月的假,追不到姑娘就别来见朕。 刘光世以为听错了,带薪休假,还可以胡作非为,天哪,天可怜见,终于遇上个明君哪。 顾岳很体贴地走了出去,信步在园子里转了转,在走到一个假山前的时候,一个狂放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黑衣少年,坐在假山最高处,就着清风,喝着烈酒,吼着一首听不懂的曲子,泪流满面。 少年长得很禁欲,冷眉冷眼的,这号人物一流泪,越发衬出他的悲伤是怎样的逆流成河。 作为一个泪腺特别发达的影帝,顾岳的眼泪没受主人的控制,在气氛的感染下,便欢脱地跳了出来。 刚吼完一曲的少年低下了高昂着的头,一个流着泪的公子便啪地闯进了眼帘。 微风清扬,衣袂飘飘,黑黑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此等容貌,难不成这凤仙楼也有小倌? 他朝顾岳摇了摇手中的酒,冷冷的眼神中稍微添了点暖色,清声说道:“公子是为我而哭吗?我请你喝酒,如何?” 顾岳后知后觉得拭掉了那两行自作主张流出来的眼泪,攀着树枝,爬上了假山,在少年对面坐了下来。 刚才还在流泪的人,此刻绽放出春花般的笑容,少年看着对面笑得灿烂的公子,有点呆。 “小公子对酒当歌,很是豪气,不知如何称呼?”顾岳很快进入交友模式第一式。 “欧阳峰,你叫什么?”少年显然把顾岳当成了小倌,答得简单,问得更是随意。 顾岳却是实打实地惊着了,被一个小丫头搞得披头散发的那个欧阳峰,趴在地上鼓着嘴巴吹着气练□□功的欧阳峰,少年时竟是长得如此好看? 俊美的小倌痴痴地盯着自己,这让还在失恋中的少年有点莫名其妙,自己在中原如此有名?连一个青楼小倌都如此仰慕? “欧阳公子,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历害?”果然,小倌眼里有星星在闪烁。 “在这里,不知道,但在西域,呵呵,苦无对手。”欧阳峰抬了抬下巴,一丝孤傲在脸上划过。 刘光世到底还没忘记自己做臣子的本份,急匆匆地寻了过来,顾岳朝他摆了摆手,站起,向少年辞别。 欧阳峰眉头微皱,不悦地看了眼刘光世,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扔给这个还不错的小倌。 银子带了点力道,砸在顾岳手里,有点疼,看着少年的目光,顾岳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他猛地回头看向刘光世。 这个二世祖,脸藏在假山后,身子笑得花枝乱颤。 我草,这叫什么事,顾岳把银子放在石头上,狼狈地逃走了。 欧阳峰停止了喝酒,看着两人消逝的方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回到宫里,看到桌上少了一条鸡腿的烤鸡,顾岳目光准确地锁定了目标,正吃得起劲的洪七看到他,跳下来,理直气壮地说:“我够不够义气,只吃这么点,大块还给你留着呢。” 顾岳拿起烤鸡,塞到他手里,好笑地说:“吃吧,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我办事,你放心,早安排下去了,局做得有点大,得费点时间,你也别着急。”这是洪七在吃东西的时候,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顾岳点了点头,便坐下来,食不语,和洪七像一家人似地,吃完了这顿饭。 其实他很想告诉洪七,他今天遇到了那个他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欧阳峰,但一想到相遇的地点和那点狗血剧情,便很自律地闭紧了嘴巴,在心里憋得生疼。 但洪七却跟他分享了一个消息,一个足足让顾岳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消息。 洪七今天遇到了个倔小子,双方大战三百回合也没分出胜负来,这倔小子姓黄,来自东海桃花岛。 我的个神呀,好想见见黄蓉她爹地哎。 一张脸在面前晃了晃,洪七今天很是改常地话多起来,并且很有倾诉的欲望。 “那小子,太狂,竟然说我像个屁?”洪七脸都有点发红,愤愤不平道。 第25章 渡口的黄姓少年 “这么没礼貌?”顾岳很是同情被人称作屁的朋友,这让他升起一种难兄难弟的感觉,自己不也是刚刚被人当作小倌了吗,哎! “不是没礼貌,是太嚣张,他总共就说了俩字,动手前说了个‘滚’,动手后说了个‘屁’。”洪七怔怔地梦呓。 “太可恶,要不要我派人为你教训一下他?”顾岳拍了下桌子,很是义气。 “别,他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他想加入我们丐帮,采取的一种极端的方式。”洪七想到了一种绝不可能的可能,眼睛亮晶晶的。 顾岳怜悯地看着他,少年,你知不知道你遇到的是谁,别做梦了好不好。 “他现在在哪?”顾岳站了起来。 “应该还在渡口,他占据了那个地方,打跑了所有人,在那里吹笛子。”洪七坐着没动。 这个渡口,我承包了,霸道总裁风呀。 按捺不住的强烈好奇心,忽视掉被骂成屁的风险,顾岳拉着洪七,骑马来到了渡口。 两人做贼似地,在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后,很认怂地躲在了一丛芦苇后。 笛声嘎然而止,一团青影,闪电般地来到面前。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罩在一身宽大的青袍里,只露出一张白如清玉的脸,背着手,像看两只小蚂蚁似地用一点点眼风斜睨过来,很给面子的吐出俩字: “帮手?” 顾岳竟然因为这少年没骂自己屁而有点感动,这是不是有病,赵构好歹也是这里的最高统治者,怎么看起来,这个少年倒像个王,其他人好像连做他的仆人都没资格。 顾岳有点不服气,他站起,气沉丹田,用最具威严感的低沉嗓音说了很有分量的四个字: “我是赵构” 然后,黄姓少年没让他失望,很给面子地回了一个字: “屁” 编剧、制片、导演,谁能告诉我,这话该怎么接? 尴尬的是,人家压根不在乎你怎么接,给了这个简单的评价后,像风一样地消失了。 顾岳回头看看洪七,发现他正在同情地看着他。 一起吃过草,一起吃过鸡,一起被骂成屁,赵构和洪七的友谊经受住了考验,得到了质的升华。 两人很是默契地将黄姓少年骂了个狗血喷头,像两个怨妇似地发誓下次再见到他,一定抢先把那个字还回去。 回到宫后,顾岳意外地,收到了岳飞的一封来信。 岳飞的字很有气势,特别是官家二字,龙腾虎跃,力透纸背,与之相反的事,岳飞用词很是谦恭,顾岳读了好几遍,才得出一个结论,岳飞在很隐晦地劝诫,不要与刘光世去某些地方,有损官家清誉。 不就是去了几次青楼教坊吗?还不是为了你!顾岳有点不平,但想想还是不行,让岳飞不高兴,这怎么能行。 刘光世已经天天在青楼上班了,小目标已达成,朕要改变形象,在大战之前,御驾亲征。 当金军大部队向南走的时候,大宋皇帝赵构正往北走,几乎同时,到达了富平。 皇帝的亲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曲端率众将列队出迎。 年轻的天子着银白色铠甲,黑色披风,俊秀挺拔,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如武神降临。 自统帅曲端,往下各路大军将领,无一不是皇帝亲自提拔,点名重用,所以,在重重的跪地声,和地动山摇的恭迎官家声中,顾岳听到了三分感激、三分激扬、三分力量。 再加一分天时,此战必胜。 作为资历最为年轻的将军,岳飞跪的地方最靠后,当官家挨个扶过来的时候,岳飞已经看了官家很长时间。 顾岳走向岳飞的时候,心里在盘算着,要怎么样显示恩宠,才能让众人觉得即自然又不会嫉妒。 但岳飞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的手还没触到他的胳膊时,岳飞便直直地站了起来,低下头,谢着恩。 这么低调?与信上的气吞山河完全不符嘛,无论顾岳还是赵构,都是书法爱好者,字如其人这个道理,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曲端走上来,弯腰邀请官家入帐,身后的诸将都随着弯下腰。顾岳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几天来被人当小倌被人骂成屁的愤懑一扫而空,还是自家臣子好呀。 江湖之人,草莽之辈,懂什么? 最高军事会议开得很成功,对曲端提出的据险以守,长期做战的战略,顾岳很是认同,他很豪气地挥挥手,让曲端安心战事,粮草器械不用担心,朕早已安排妥当。 好战者,必好酒,在眼神迷离之前,顾岳扫了眼满帐龙精虎斗的诸将,在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即体面又不失态地溜走。 “官家千里迢迢而来,必已劳累,还请让臣送官家早早回营歇息。”一个天籁般地声音适时响起,顾岳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向自己走来,扶住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嗯,很有力,竟能不动声色地托起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重量。 出了帐,顾岳眼神彻底迷离了,他双腿一软,直接歪在了那人身上,身影一顿,好像有什么披风什么地披在了自己身上,像是腾云驾雾,顾岳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自己躺在干净舒适的被窝里。 听到动静,康履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顾岳揉着额头,向这个忠心的老内侍问道: “昨天晚上是谁把朕送回来的?” “是岳将军,将军看起来很严肃,确是个细心的人呢,我去取火盆的空,将军就帮官家洗了脚。”老内侍的识人原则很简单,对官家好的人,就是好人。 顾岳重重地把自己砸在被子里,天哪,让岳武穆替自己洗脚,怎么那么不好意思呢。 忘了闻闻,赵构的脚,不臭吧? 在向帅帐走时,顾岳想着要不要向岳飞说声谢谢,又怕当着众将的面,弄得人家不好意思,一路胡思乱想地到达时,却被告知,岳飞已率一小队去伏击出头鸟完颜宗辅去了。 曲端看起来对岳飞很是欣赏,在官家面前很是大度地夸岳将军积极请战,颇有名将之风。 当然,待我把美玉的急脾气磨一磨,取代你统帅之位,指日可待。 直到日落,也未见岳飞归来,顾岳有点不安,自己这剧本改得有点大,会不会影响到岳飞的命数? 再也坐不住,他骑了那匹枣红马,带了一队侍卫,奔出营外。 岳飞正押着几百俘虏,大车小车的辎重往回走,远处的夕阳发出淡黄的光,周围是一圈映得美丽无比的五彩祥云。 其实,若在以前,岳飞是不会注意到这些东西的,他的生活里有辛苦劳作,有铁马冰河,唯独没有春花秋月。 一个人,无论他是17的少年,还是67的老年,总有那么一瞬间、一个人、让你全身开窍,认识到,这是美 ,这是梦,这是向往! 所以,在看到那个骑着枣红大马,身披五色霞光,满脸关切笑容的官家时,岳飞僵在了路上。 他在迎接自己吗? 飞驰而来的骏马回答着是,欣喜赞赏的眸子回答着是,紧紧握过来的双手回答着是,与自己并辔而行的身影回答着是。 梦幻而奇妙。 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庆功宴结束,回到自己帐中的岳飞,抚摸着官家赏赐的腰带,小心毅毅地系上,和衣躺下,又坐起,竟折腾了大半夜没睡。 那个站在一树火红石榴花下的男子,代替敌人的头颅,第一次,丰富了自己的梦。 接下来,战争进入了相持,岳飞数次请战,都被曲端压了下来,那双喷火的眼睛,终于求助似地,转向了很少出声的官家。 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呀,为将足亦,为帅,还大差火候呀。 顾岳朝他抚慰地笑了笑,没吭声。 岳飞闷闷地站了回去,脸色微红,眼睛直直盯着脚面。 看着这个有点受伤的姿态,顾岳有点不忍心,退帐后,他让康履把岳飞请到自己帐中。 岳飞来得很快,好像随时待命一样,顾岳的棋盘都还没摆好,看到岳飞要行礼,顾岳忙摆摆手,很随意地说:“来,鹏举,咱们手谈一盘。” 岳飞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听话地坐在对面,执子而下。顾岳暗暗分析岳飞的棋风,刚劲迅猛,出手果厉,很有一幅直捣黄龙的气势。 顾岳也不说话,慢吞吞地按自己的节奏走着,一步棋要想半天。 岳飞盯着棋盘,半天没见白子落下来,疑惑地抬头看向官家,清眉微皱,眼神悠远,细长的手指捏着白色的棋子,肤色比棋子还要好看。自己是不是太过凶猛了,瞧把官家给逼的,刚想在接下来要不要让一让,却听到一声轻笑:“鹏举承让,朕赢了!” 岳飞吃惊地看向棋盘,官家什么时候在自己身后埋下的伏兵?又是怎样布下这密不透风的大阵,反观自己,除了一支孤军深入,竟无任何阵法可言。 官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用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胸。 岳飞差点跳了起来。 看着岳飞明显有点输了要跳脚的样子,顾岳把那句“鹏举神勇,但胸怀不够统帅全局”,生生改成了“鹏举的胸怀还可以再大一点,终会成为统帅全局的大才。” 第26章 这是在争宠吗? 果然,要跳起来的岳飞平静下来,眸色深深地看了官家一眼,行了个大礼,说了句不负圣恩,便红着脸退出去了。 顾岳有点怀疑,他真地听懂了 岳飞是在官家回京后,才听懂的,官家在的时候,心哪能静下来,去弄明白这么深奥的道理? 回到临安的时候,刘光世抽空从青楼回来了一趟,带来了一个人的问候,那个叫欧阳峰的少年,在打听您呢。 顾岳打了个冷颤,如果有可能,愿永生别相见,见到这个人,就好像想到自己的黑历史似地,心里发虚。 但他低估了这个武学奇才的智慧,他跟在刘光世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宫。 送走刘光世,顾岳揉着太阳穴,走回到大殿。 “你是皇帝?”一个清冷的声音很不确定地问,顾岳吓了一跳,差点也要像岳飞一样要跳脚,前面站着的清冷少年上下打量着他,又疑惑地跟了一句: “逛青楼的皇帝?” 我草,能别说得这么难听吗,分不分场合,一口一个青楼,这可是金殿哎。 顾岳呵呵笑了笑,很有皇帝范地示意少年坐下,自己则快步走回御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欧阳峰也不坐,就那么背着手立在大殿中央,歪着脑袋,一圈一圈地打量着这个人。 就在顾岳觉得自己快被他盯成个筛子时,欧阳峰终于收回了目光,很认真地问一个问题:“缺侍卫吗?” 想起刘光世手下那些人,顾岳有点动摇。 “我可以让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欧阳峰又及时来了一句。 顾岳一拍桌子,:“好,从今天起,你先试一个月吧”。 这人爱逛青楼,后面又被一个小丫头骗成那样,对他的智商 ,顾岳表示了极大的怀疑。 但欧阳峰的能力超出了顾岳的想像,在刚迈入膳房的时候,人影一闪,欧阳峰从房梁上纠下一个人来,反扯着胳膊,踢到了顾岳面前。 洪七嘴里还在嚼着鸡腿,一时没弄明白难兄弟的侍卫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顾岳忙上前,扶起洪七,歉意地对欧阳峰笑笑,“误会了,这是我的一个小兄弟,最大的乐趣就是躲在房梁上吃东西。” 欧阳峰又全身上下打量了顾岳一遍,那目光就差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你真地是皇帝?不是皇帝的小倌?这么不靠谱?” 顾岳很没面子地白了洪七一眼,又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热情地邀请二人入座,共进晚餐。 二人大啦啦地坐下,连拱个手的礼仪都没有,顾岳心下诽谤: 嗯,江湖中人,草莽之辈!就是不如自己的臣子有教养。 两个半大少年却显然地不对付,一顿饭大眼瞪小眼的,大有因为一粒米都能打起来的趋势。 顾岳很有眼光地让欧阳峰早早地休息去了,转头看了看洪七,等着他开口,能逗留这么久,肯定是有事呀。 “哎,那个倔小子,又出现了,还在那个渡口,正在那摆弄几块石头呢,要不要去骂他一顿?”洪七眼睛亮晶晶的。 顾岳有点怂,毕竟被人骂成屁的经历不会太舒服,但对上洪七明显恨铁不成钢的眼光,想想遥远的五国城,还要借助丐帮的力量,顾岳还是很不争气地跟着洪七又到了那个渡口。 小黄药师这次连个屁字都懒得说,直接拿屁股对着他们,很是专注在大石头中间摆弄小石头。 洪七要冲过去,顾岳一把拉住了他,小声说:“小心,他这是个阵法。” 正在摆弄石头的小黄难得地抬起头来,给了这位屁皇帝一个正眼。顾岳竟然一阵激动,天哪,这他妈自己也太贱了。 直到日落时分,小黄药师才把阵布好,旁若无人的在河边洗了手,从腰上掏出竖笛,吹了起来。 笛声很是悠扬,顾岳好像被催眠了似地,想着前世那金色的沙滩、白色的海欧、激情的冲浪、正觉得自己躺在摇篮里吹着海风,天气突变,乌云翻滚、海鸟戚戚,又好像回到了赵构被追杀到海上,漂泊无依的日子,顾岳感到浑身湿透,周身寒冷 ,耳边传来洪七的喊声,顾岳一个激灵,蓦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曲子,能左右人的心智呀。顾岳后怕地看向小黄药师。 小黄药师停止了吹奏,很意外地,也朝顾岳看过来,眉眼间透着一点疑惑,终究是少年心性,没忍住,好奇地问:“你能与我的笛声产生共情?” 顾岳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除非与我心有灵犀,弈或极有灵气,你?”小黄很认真地打量了顾岳一眼,大概是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便等着顾岳自己上赶着解释。 “因为我是皇帝,是天之子,是真龙下凡,当然有灵气。”顾岳当然不可能说出灵石的事,只能以这个世界能接受的道理忽悠。 但小黄显然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他对小皇帝的丁点好奇在这句俗气到家的大话里消耗殆尽,没等顾岳说完,人家便一挥手,把辛苦摆了一个下午的阵法弄坏,挥挥手,飘然离去。 “我要好好钻研武功,终有一天,我要和他一战”连人家一个眼风也没得到的洪七,颇受打击。 一代宗师,都有一个强大的对手,胜胜负负,纠缠一辈子。 但洪七显然具备一代宗师的绝对潜力,他和顾岳渡口辞别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皇宫吃鸡,搞得顾岳总觉得是吃了朋友的那一份。 好在还有个欧阳峰,这个冷清的少年很是敬业,真地做到了即便是一只蚊子飞过,他也能与它对视半天的境界。 白天,他就站在大殿的一个角落里,黑色着装,大臣们,特别是文臣,压根就没发现他的存在。 晚上,他就睡在院中的假山最高处,但顾岳觉得,室内的一切动静,都在他的听力范围内。 有次,顾岳正睡着,忽然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床前,他惊恐地坐起来,发现欧阳峰正端着一杯水,边递给他边说:“我听到你咳嗽。” 这少年,挺好呢吗,也不知后来是怎么黑化的? 前方战报不断传来,随着冬季的到来,粮草后继乏力的金兵有撤退的迹像。 顾岳批回的折子中,对战事没提任何指导意见,只对各位将领大加赞赏,牛羊粮草源源不断地运来。 岳飞除了和士兵同甘共苦地一起训练,其余的时间便坐在帐内看兵书,时不时地皱眉,苦苦思索。 “官家亲临犒赏大军,曲帅命将军同去恭迎圣驾。”一亲兵走了进来,传达军令。 兵书啪地掉在了地上,岳飞愣了好一会,才急急向帐外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仔细整理了下仪容,才冲了出去。 远处旌旗招展,华盖遮日,天子的车驾从容不迫,在前方五米处停下,曲端率众将扑通跪在雪地里。 顾岳替他们感到膝盖疼。 岳飞还是跪在最后,这次官家没有挨个扶,只是走下车,拉起了曲端,说了声:“地上凉,诸位快快请起。” 岳飞和众人立在一边,等待官家和大帅通过,不知是不是眼花,在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官家好像看了自己一眼,还笑了笑? 正恍忽间,一个黑衣少年走了上来,紧紧跟在官家身侧,样子很是亲密无间。 他是谁? 在接下的接风宴上,少年更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在看到官家喝了三杯便脸红后,接下来的敬酒,少年全数挡下,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岳飞看着少年清冷俊秀的面庞,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陌名的敌意。 胸腔中堵得历害,岳飞端起了酒杯,朝官家走去,果然,少年拦在了面前,清清冷冷地看着他,不甘示弱,他更加冷咧地,看了回去。 少年周身迅速凝成冰霜,他的手抚上了剑柄。 岳飞却不再看他,掉转目光,看向了官家。 顾岳从岳飞的目光中,迅速读出了他的意思 : 如果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不给岳武穆面子,不敢!顾岳痛快地起身,走到岳飞跟前,接过他端着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光。 效果也很明显,本来便有点微红的脸,现在更红了,岳飞怔了怔,拱手请求道:“官家一路劳苦,还请让飞送官家前去歇息。” 这个岳飞,还是很体贴的嘛,顾岳伸出手,搭上了岳飞的胳膊。 帐外雪花随着北风,飞得恣意张扬,微热的脸被冰冷的雪花猛地一打,顾岳很不争气地打了个冷颤。 一个人帮自己拉上了毡帽,一个人把自己往怀里拉了拉。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中间隔着的雪花,被碾压得粉碎。 顾岳作为一个情商特高的老影帝,敏锐地感觉到了身边两人的不正常,哈哈,大名鼎鼎的岳武穆和欧阳峰,在争自己的宠吗 顾岳感到莫名的酸爽。 进帐后,两人都没离开,一个在笼炭火,一个去打热水,被闲置的老内侍康履,感到一股浓浓的要失业的危机。 顾岳看着炭火前的岳飞,穿着官家赏赐的衣服,束着官家赏赐的腰带,不同于铠甲加身时的凌厉,此时的岳飞,脸上竟有点平静悠远的意味。 第27章 哈,这皇帝做得,有个鸟意思 ? 感受到官家的目光,岳飞抬起头来,朝官家笑了笑,说还想和官家手谈一局。 顾岳痛快地应了下来,老内侍连忙归位,热心地摆好了棋盘。 较之上次,岳飞的棋路要开阔许多,纵横捭阖,很是注重大方向上的布局,但进攻气势依然如旧,高歌猛进,直捣黄龙。 顾岳一如既往地慢,一步棋考虑的时间更久,久到老内侍都看得昏昏欲睡。 “把他的孤兵先吃掉,敲掉左侧车马,再炮轰大帅1”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老内侍扑通摔在了地上。 欧阳峰抱着两只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棋盘,指点着江山,像个睥睨天下的王。 少年,懂不懂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句话呀。 岳飞黑漆漆的眸子里怒意翻腾,周身杀气侧露。 “阁下,侍卫不是应该立在帐外吗?谁同意你进来的?” 欧阳峰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指了指顾岳,炸了一个大雷 “帐外?你问问他同意吗?我们可是一起逛过青楼的朋友。” 顾岳手里的棋子啪地掉在棋盘上,骨碌碌打了几个转,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了炭盆里。 顾岳此时,也想,一头钻进那个炭盆里。 天哪,在岳武穆面前,唯一能指导人家的,可能也就是这盘棋了,如此文雅,如此正经的氛围,就这么被青楼二字,砸了个稀巴烂。 顾岳脸上火辣辣的,怔怔地望着岳飞,尴尬地眨巴了下眼睛,给出一个更尴尬的微笑。 接下来,正直忠勇的岳武穆,会拍棋盘而起,指着自己,进行一番义正词严的思想教育吧。 岳飞瘫着一张脸,半晌没动,大概还在组织语言。顾岳决定主动承认错误,挽救自己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形象。 “呃,这个,鹏举呀,这是个误会,那次去青楼,是有事去找刘光世,阴差阳错,遇见这位欧阳公子,啊,对了,欧阳公子,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只在园子里闲逛,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是?”顾岳朝欧阳峰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遇到我之前,谁知道你从哪个屋出来,也许刚做完出格的事呢”欧阳峰是个猪队友,又递上了一颗雷。 顾岳把绝望的目光投向了老内侍康履,神奇的是,这个刚才还被摔地哎呀出声的人,此刻紧闭双眼,呼吸绵长,睡着了! 顾岳不甘心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射到岳飞脸上,我草,眼花了,岳武穆正在朝自己笑? 顾岳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确定地喊了声:“鹏举?” 岳飞看了过来,确切地说,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嘴角微翘,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官家,再来一盘,怎样?” 青楼事件,就这么华丽丽地过了?记得某人可是专门写信进谏过的,见了面,却这么纵容? 岳飞呀岳飞,你忘了你是个忠臣吗? 但忠臣岳飞却半点没有忠臣的风骨,对人证凿凿的青楼事件,半个字也没多说。 懂得替官家遮丑了,嗯,情商大有提高呀,顾岳边重新摆弄着棋子,边一厢情愿地猜测着。 这一盘,顾岳有点蔫,很快,被岳飞杀了个片甲不留。顾岳有点不甘心,拉着岳飞又下了几盘,一盘比一盘衰。 在老内侍的呼噜声和欧阳峰的呵欠声中,顾岳终于不甘心地说了句:“鹏举,我们明日继续” 岳飞心情大好地告辞而去。 第二天,第三天,顾岳再也没赢过岳飞。 青楼,真是个夺人精气的破地方。 岳飞赢了又赢,顾岳赏了又赏,腰带、玉扣、发结、靴子、马鞭、最后就差点没把自己赏出去了。 岳武穆看起来很貪呀,特别是对自己的御用之物,自青楼事件后,这人在自己面前,明显得自在了许多,有时还冷不丁地来句黑幽默,唬得顾岳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也不知是天子御驾亲征地气场太过强大,还是金营的粮草确实太过紧张,反正,在顾岳来后的第十天,金岳拔营北去,退了。 曲端敲锣打鼓的,虚张声势地在后面追了一通,又捡回了好多辎重。 富平集结,本来就是为了对付金岳南渡,即然金岳北撤,五路大军便各自回防,岳飞为新组的,顾岳便指定他屯兵鄂州。 年关将近,富平各参战将领提前收到了赏赐,在临安都得到了御赐的府邸。 对岳飞的府邸,顾岳很是上心,依据他的性格,亲自做了设计,在岳飞返京前,装饰一新。 岳飞在一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抵达了临安,随行的,还有他的母亲,还有他十岁的儿子。 这个宅院大方、简洁、特别是那个大校场,很合岳飞的心意,带着儿子骑了一圈马后,岳飞突然停住,校场边,立着一棵粗大的石榴树,虽然只余光秃秃的树枝,但岳飞却一眼认出来,他甚至在脑中幻想出,那一树火红怒放的样子。 当天下午,岳飞便带着儿子,进宫谢恩。 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十岁的少年,顾岳在乾元殿,会见了大宋杰出的早婚代表,岳飞。 岳云是个精瘦的小孩,大大的眼睛扑扇扑扇地,也不认生,比他爹的嘴要甜,一见面,在得到官家一个亲切的摸头杀后,便天真地对眼前人做出了简单直接的评价:官家长得真好看! 这小孩,瞎说什么大实话。 对待诚实的孩子,顾岳很是大方,赏赐的大小玩意,让这个一直跟着祖母住在乡下的小孩有点眼花缭乱。 “鹏举,新府邸怎么样?朕设计的!喜欢吗?”看了眼被冷落一边的岳飞,顾岳终于注意到了他。 岳飞脸色微动,显得很是意外。 对,就是这个效果,对你好不?感动不?接下来,是不是要扑通跪下,叩谢天恩? “校场边上的石榴树,也是官家设计的吗?”声音很轻,有点颤,低低沉沉的,很有男性的沙哑磁性,很好听! “是呀,院子虽好,树木不多,我直接把宫里的那棵移过去了。效果是不是好很多?”顾岳还沉浸在自己无与伦比的精彩设计里,不能自拔。 扑通一声,爷俩跪在了冰冷在地上,声音之大,连顾岳的膝盖都感到一阵发麻。 先一把拽起小的,又去扶大的,却见大的双肩微动,头深深地低着,顾岳扶了两把,才艰难地把大的从极度感激状态回归正常。 一棵树而已,值得这样? 不止这样,在岳飞抬起头时,眼睛明显发红,好像哭过。 顾岳拍了拍岳飞的肩膀,微笑着看着他,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很不协调地打断了君臣这温馨的一幕。 欧阳峰抱着两个膀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冷冷地盯着岳飞,岳飞针锋相对地,盯了回去,这次力量更加强大,还加了一个岳云,比起他爹,这小孩的爱恨表现得很是泾渭分明,他不但眼神相杀,还霸气地叉起了腰。 夹在中间的顾岳,差点灰飞烟灭。 这欧阳峰,对岳飞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少年人,欠沟通呀。 当晚,对欧阳峰的思想沟通工作便在夜深人静的良好氛围中开始了。 “欧阳,岳将军是国之重臣,以后见了不能再对之无礼。”顾岳直奔主题,目标明确。 欧阳峰抱着个胳膊,站在窗前,闻言,转过头来,看了顾岳一眼。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欧阳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等等,癞□□?少年,知不知道这是你后半生的主攻方向?想像着欧阳峰练□□功的样子,顾岳不禁哑然失笑。 “还带着个拖油瓶,哼,自不量力。”欧阳峰蹙眉,无视了顾岳的笑,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看着欧阳峰一幅少年老成的样子,顾岳突然很想逗一逗他,他笑得眉眼弯弯,轻轻地吐出一个雷: “你喜欢的人嫁给了别人,而且还是自己惹不起的亲人?” 意料之中的,欧阳峰脸色胀红,狠狠地瞪着他。顾岳笑得更加灿烂,以一个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地说道:“欧阳啊,天地之大,姑娘之多,绝对有一款适合你,何必非得吊在一棵歪脖树上,把自己弄得阴阴郁郁地,看谁都像要夺人所爱的龌龊之人。” 欧阳峰不说话,他倚着窗楞,望着天上的月亮,那个姑娘,是第一个在看到自己哭时也跟着哭的人,还有一个,便是正在看着自己,笑得没心没肺的傻皇帝。 二十多了,竟然还没开窍,后宫那一园子的美人,都是摆设? 欧阳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猛地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从不宠幸后宫的妃子?” 顾岳看了看他,很不要脸地回了一句:“有心无力!” 欧阳峰迅速地在他某个地方瞥了一眼,脸上表情很是复杂。顾岳满不在乎地朝他摆摆手,别同情哥,哥正好对女人无感,赵构的这个毛病,都他妈不是事。 看着睡梦中还露出甜美笑容的皇帝,欧阳峰黑暗中叹了口气,这皇帝做得,有什么鸟意思? 第28章 段智兴 临安的乾元殿第一次行使了它做为南宋第一行政大厅的职能,腊月二十三,文臣武臣,分列两侧,南宋自建国以来,最隆重的一次御前会议在嗖嗖的小北风中,热烈召开。 殿内诸臣,自宰相范宗尹、枢密院正史曲端,至站在最靠近殿门,被小北风吹了半天的四品小员,在官家的一番开场后,都感到浑身热气腾腾,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官家的口中,文臣都那么地才华横溢、鞠躬尽粹;武将都那么地战神再世、英武不凡。 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年轻的官家,竟然能一个个叫出每个人的表字,笑语晏晏地按每个臣子的爱好打赏着。 不为知已者死,枉为士。 看到满殿的涕泪纵横,老影帝顾岳有点懵逼,到底是我的演技好,你们真得被感动了?还是你们的演技好,我被耍猴了? 顾岳决定使出赵构的杀手锏,哭。 他虔诚地站起,面向北方,口中喊着父兄,悲伤逆流成河。 殿中场面有点失控,文臣跪地,捶胸顿足,如失考妣;武将拔剑,目眦臣裂,剑指北方。 一人越众而出,跪向大殿中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官家切勿伤心,飞即可拔营,渡河北伐,驱逐跶虏,收复河山,迎回二帝!” 顾岳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向岳飞。 这才是岳武穆,正气浩然,威武不屈,不迎二帝,抵死不休啊。 岳飞呀岳飞,低头看看你的衣服、你的腰带、你的靴子、你的宅子、还口口声声迎回二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但作为官家,顾岳还是欣慰地,把佩剑赐给了岳飞,大大赞赏了他的忠勇。 但备受激励的岳飞,说到做到,年也不过了,气势汹汹地开始了他的第一次北伐,比历史上提前了四年。 搞得最高统帅曲端年也没过好,大年初一便火烧屁股地,赶到了自己的防区。 临安的所有将军府,大年初二前,全空了。 这榜样效应! 岳飞不按常理地在春节期间对伪齐发动了攻击,效果竟是收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个月内,岳飞单刀直入,直下六郡,动摇伪齐,名扬天下。在接到金人南下支援伪齐刘预后,顾岳急令曲端、刘琦两冀并进,侧应岳飞。 在给岳飞的圣旨中,顾岳明确指出,让他受曲端节制,听从命令。 岳飞难得地与官家保持了高度的默契,攻下襄阳后,养精蓄锐,派人请示曲端,下一步如何行事。 曲端在看到岳飞的请战文书时,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岳飞,如此骁勇,又得官家恩宠,还给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册封岳飞为清远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的圣旨紧跟着到达了中军大帐,将士们一片欢腾。 自家将军,是大宋朝最年轻的有权建立军队的节度使呢。 年轻的节度使坐在案前,把手中的封赏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舒展,嘴角微翘。 我要收复这天下,送给你! 正在临安和众文臣商量怎么开发圩田的顾岳,大大地打了喷嚏,几个意思,这是有谁骂我呢,还是想我呢? 歉意地笑笑,顾岳继续和大臣们谋划怎么发家致富奔小康。 秦桧的海上贸易开展地如火如荼,极其精明的他,把民间船运也纳入航运管理,大大减少了在海外货物重复导致恶性竞争的问题。 没有不会念经的和尚,只有不会管理的住持。 看着秦桧一脸对金钱的向往,顾岳觉得,这人,真适合铜臭圈呀。 不需要沉迷在后宫的官家,便有了很多闲余的时间,也许潜意识里为了避开花园里的美人,顾岳一闲下来,便往外跑。 有欧阳峰这么个高手跟着,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已是三月,暖风丝丝绕绕地,熏得游人欲醉。顾岳摇着折扇,着蓝色长衫,翩翩俊公子,租了条小舟,游西湖。 老内侍是个多面手,此刻,是这条小舟的舵手,老当益壮地摇着手中的橹,眯着眼,听着临近大船上歌女的浅呤清唱。 顾岳很没有帝王相地瘫在小舟上,两眼痴痴傻傻的望着天空,彻底放飞了自我。 观音的脸庞出现在空中,正笑眯眯地看着众生,把正神游天外的 顾岳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倒头便拜。 小舟太小,经不起这么皮的官家,很配合地一歪,三个人便像下饺子似地,倒在了湖水中。 顾岳露出了头,抹了把脸,看到观音还在那笑,岸上传来儿童的嬉戏声,顾岳猛地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手中长长的线,线的那头,牵着观音的脚脖。 我草! 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在水中笑得花枝乱颤,从此,在欧阳峰的小本本上,官家的黑历史,又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是三月,但小风还是带点凌历的,三个人在往小舟上爬的时候,大花船上的姑娘们热情地大声叫好,大概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玩的事情了。 顾岳轻佻地朝她们吹了个口哨,只管撩,不管娶。 花般上立马响起了一阵尖叫声,接着,手帕、香囊、骨扇像下冰雹似地,砸了顾岳一脸。 老内侍的菊花脸开得灿烂,欧阳峰的铁树脸也千年一开,一老一少笑得那个爽呀。 顾岳摸着被砸得生疼的脸颊,黑着脸,踢了两人一人一脚,吼道:“快摇船,跑”。 待上了岸,老内侍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奔向了最近的灵隐寺。 灵隐寺,大门中开,显然是为了迎接贵客。 这法正,怎么知道自己今天会来? 三个湿漉漉的人,大摇大摆地从中门而入,天王老子我第一的一步跨进了大殿。 天地间一片静谧,顾岳好想消失在这静谧的天地间。 一殿僧人,法相庄严,齐刷刷地回过头来,上首坐着法正,正陪着两个黄衣僧人,显然就是今天中门大开,迎接进来的贵客。 活了二十八年,修得心如静波的法正,第一次有了冲动,他看着全身湿透,曲线玲珑的那个,好想从没认识这个人。 但那人显然脸皮要比想像中要厚得多,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朝另外两个木鸡很入戏地说了声“咦,走错地方了啊”,用折扇很配合地敲了下头,潇洒地转身离去。 江湖路远,不想再见。 法正朝两位贵客笑笑,淡然地说:“哎,又是一个迷路人。” 年轻英俊的大理国小太子,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很笃定地对自己的伯父说:“刚才那个穿黑衣的少年,武功很高,一会,我要去找他切磋一下。” “智兴,不可过度迷恋武功,为人君者,当以仁治天下,以佛牧万民。”中年黄衣僧人微微蹙眉。 但小太子眼中的狂热,表明伯父的话是一句耳旁风。 三只落汤鸡慌乱地钻进了一个客舍,很不讲究地找了套半旧的袍子换了,大眼瞪小眼地,一时竟羞得没敢出门,眼巴巴地等着天黑。 佛理课一结束,大理小太子便一跃而起,冲出了大殿。 欧阳峰难得如此受挫,正低眉顺目地喝着一杯压惊茶,很微妙地一声空气破裂声,杯中蓦地多了一只胖胖的大臭虫。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凭借多年的内功功底和武学天赋,欧阳峰才不相信这小东西是像那个傻皇帝一样,在拜观音时落入水中。 低顺的眉毛挑了起来,欧阳峰拔出长剑,向一个方向 ,刺了出去。一声低低的惊呼后,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没了衣服,没了脸,现在还要没了命吗?顾岳暗叹自己今天出门没查查黄历不说,还拜错了观音。 就在顾岳以为刺客很快便要冲进来时,外面响起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喝斥声:“智兴,不得无礼”。 打斗声瞬间停下,顾岳好奇地从窗外望去,两个细汗密布的少年,正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小公鸡仔,不服气地互相瞪着对方。法正陪着那位贵客缓步走来,出声制止的,正是那位贵客。 顾岳很怂地从窗口缩了回来。 “观这位公子剑法,好像来自西域一派,不知尊师哪位?”黄衣贵客声音浑厚,震得顾岳耳膜嗡嗡乱响。 顾岳正担心这个冷清的少年会以哼一声作答时,却听到了欧阳峰极为彬彬有礼的声音:“小侄欧阳峰,拜见段伯父”。 黄衣贵客哈哈大笑,顾岳难受地捂上了耳朵,但醇厚的声音还是执着地钻了进了。 “原来是欧阳贤侄,像极了我那老友,智兴,快过来,拜见欧阳二表哥”。黄衣贵客向自家侄子招手。 大理小太子生得唇红齿白,弯眉细目,很是清秀耐看,他上前,拱手行礼,脆生生地叫了声二表哥,眼神闪烁,大概在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好玩的二表哥拐回大理,陪陪孤单的自己。 黄衣贵客简直就是自家侄子肚子里的蛔虫,立马就热情地邀请欧阳峰去大理玩。 一大会没吭声,欧阳峰大概在犹豫,良久,才沉声说道:“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没办完,过些日子,便前去大理,拜见姑母。” 第29章 画像还是照像? 寒暄声渐渐远去,顾岳与老内侍对望一眼,欧阳峰这个冷清的少年,就这么在眼皮底下,被人拐跑了? 两人失意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个黑衣少年立在门框上,抱着个膀子,黑着个脸,抬头望着天。 顾岳一阵狂喜,这小子,像幽灵似的,天天跟在后面不觉得,乍不见,还闪了好一下子。他捶了少年胸膛一下,调侃道:“算你有良心,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小白脸表弟拐跑了呢”。 “小白脸?没你白!”欧阳峰难得地皮了一下。 顾岳宠溺地搂着他的肩,朝外走去,送客回来的法正站在一棵菩提树下,笑眯眯地看着顾岳。 和尚笑,事不妙。 果然,法正幸灾乐祸地开口了:“官家,在这礼完佛,大理国的皇帝明日要去拜会大宋的皇帝陛下呢。” “明日朕有恙,不宜见客”顾岳白着个脸,一幅马上要生病的样子。 “忘了告诉官家,大理国的段皇爷是杏林高手,又是一幅热心肠,什么恙他也会给治好的。”法正竟然笑出了声。 这和尚,修行不够啊,望着那一口细碎的小白牙,顾岳第一次有了一捶打过去,敲落一地珍珠的冲动。 “朕是大宋天家,怕他一个边陲小国做甚”,顾岳的厚脸皮重新归位,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明日宫门大开,欢迎贵客光临,法师也要来哟!” 法正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给自家的官家的厚脸皮行了个礼。” 第二天,大理皇帝段誉早早递上了拜帖,大宋官家赵构亲自迎出中门。 直到看到拜帖上的名字,顾岳才后知后觉得知道,今天要会见的,是多么传奇的一个人物。 段誉虽然已是中年,但却是个清爽的大叔,今天他换下僧袍,穿着滚着金边的锦白袍子,远远望去,很有一番成熟的风流韵味,老段家的人,越老越有魅力,想想他那鲜花丛中飞舞的爹。 在看到大宋皇帝的时候,段誉很是吃了一惊,虽然与昨日那个落汤鸡气质完全不同,但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相当确定,这是同一个人。 “昨日灵隐寺竟不识大理国皇帝陛下,赵构惭愧,昨日与欧阳公子兴起,游水竟技,让陛下见笑了。”老影帝顾岳生生把落水说成了游泳比赛,不但压住了大宋的面子,还相当添彩。 大宋的皇帝,能文能武,陆上能骑马射箭,水中能捉鱼逮虾。 “官家好雅兴!”段誉长了一幅聪明相,实际是个实诚人,被顾岳一忽悠,便信以为真,竞觉得这大宋皇帝不拘小节,潇洒得很。 法正和欧阳峰很捧场地憋住了笑。 当知道闻名西域的欧阳公子竟是大宋皇帝身边的一个侍卫时,段誉对赵构简直是另眼相看了,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武功得有多么地深不可测呀。 老影帝顾岳很机灵地避开了自己的薄弱环节,他不谈武功,只谈生意。 大理是个爱好和平的小国,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在这个天下,他谁也打不过。 但顾岳却看到了他作为和平小国的巨大价值,大宋与西夏的军马交易迟迟得不到回应,就是因为两国都有发生战争的可能,他们是不可能把优秀的战马卖给宋的。 但大理不一样,他与任何一方都无冲突,皇家佛家不分,百姓经天下商,这是一个天然的战马中转站。 顾岳口吐莲花,把这桩生意夸成了造福天下的大善事,实诚人段誉便很爽快地应了下来,答应回去后便全力协调此事。 顾岳兴高采烈地拉着段誉,谈诗词、谈书法、谈天下、就是不谈武学,愣是搞得段誉觉得自己除了武学,在大宋皇帝面前,简直一无是处。 拿着一幅顾岳现场书写的“人间仙境”的书法,段誉心满意足地告辞而去。 法正想到昨日这位大理国的皇帝,在众高僧面前,侃侃而谈,对佛法的见解,精妙而独到,而那纯正的一阳指,更是到了开山裂石的境界,这么个人,愣是在厚脸皮的官家面前,被忽悠得像个小迷弟似地,看着自家官家坑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法正第一次感到了佛法的无力。 这人,脸皮太厚,万丈佛光,也穿透不了。 但欧阳峰,却难得地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傻皇帝,比想像中要有趣的多。 已在青楼留连几个月的刘光世遭到了御史猛烈的炮火袭击,御史台几乎全员上了折子,弹劾这个二世祖不宜统兵,害国害民。 刘光世背后的大靠山,大宋皇帝赵构,与这位二世祖进行了一次密秘会谈,宾主尽欢。 官家很快对弹劾折子做出了批示,剥夺刘光世的统兵资格,手下军队移交清远节度使岳飞,刘光世升至枢密院副使,加封杨国公,世袭罔替。 刘光世如龙入大海,光明正大地做起了二世祖,整日流连青楼花船,成为临安一景。 岳飞接收刘光世五万兵马,一跃成为大宋统兵最多的节度使。五月份,岳飞从前线赶回临安,面谢官家恩典。 岳飞稳重了不少,回到临安后,没急着往宫里闯,而是直接回了府,拜见了母亲,哄了会儿子,又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才打马来到皇宫。 康履亲自迎了出来,领着岳飞,直接来到了官家的书房。 岳飞进来行礼的时候,顾岳刚把“精忠岳飞”四个大字写好,墨迹都还鲜着呢。 亲切地走过来,拉起岳飞的手,走到书桌前,指着四个大字,顾岳很是豪气:“岳卿,这四个字,朕想了很久,只有卿,可当得!” 岳飞正盯着字瞧着,猛听得官家的话,一惊,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深深沉沉地,像一个漩涡,好像多看一会,便被吸了进去,然后,万劫不复。 岳飞艰难地移开了眼睛,继续盯着那几个字,全部的感官却集中到了手上,因为,自己的手,还被官家握着。 顾岳大胆而放肆地上下打量了岳飞一圈,嗯,这个大帅哥,终于开窍了,衣服很新,身上很清爽,隐隐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皂角味。从侧面看过去,岳飞的颜很耐看,睫毛很长,脸颊清瘦,肤色健康,棱角分明。 大约是自己的目光太过姿意,那双丹凤眼直直的看了过来,眼神丝丝绕绕的,看不太明白。 感觉到手中的大手有点湿滑,顾岳才想起,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这么久,不会被当作登徒子吧? 握着的手,迅速撤走了,岳飞感到全身都空了。他偷偷瞄了官家一眼,发现年轻人脸有点微红,他又想到了下午在校场看到的那树石榴花。 “官家,移栽的那棵石榴树活了,开得正好,明日,可否到府上,赏花?”岳飞退后一步,邀请地很是郑重其事。 赏花?岳武穆即然如此风雅,自己怎能不全力捧场,顾岳很痛快地便答应了。 欧阳峰被太子小表弟缠住了,顾岳便一个人带着老内侍,骑马来到了岳府。 很绅士的皇帝赢得了岳母的交口称赞,岳飞微笑着在一边看着,直到母亲依依不舍地松开官家的手,才朝顾岳拱手,引着他来到校场。 那树石榴花开得确实正艳,粗犷的校场,明艳的花,竟有种悲壮凄艳的美。 让顾岳惊讶的是,树下不远处,支着一个画架,雪白的画布,整齐的画笔,这是,要让皇帝画石榴花? 出乎顾岳的意料,要画画的人是岳飞,而自己,是被画的那个,顾岳站在石榴树下,很敬业地,赏了近三刻的花。 岳飞终于画完了,顾岳走过去,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这、这也太像了吧,这眉眼、这气质,这妥妥地比照像机还传神呢。 岳武穆,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顾岳背着手,等着岳飞把画献给自己,但显然又是自作多情了,岳飞在画迹风干后,小心的卷起来,交待亲兵放到书房里。 “鹏举呀,这画难道不送给朕?”顾岳最终没忍住。 “官家要看,照照铜镜不就行了,至于画像嘛,臣当时刻瞻仰官家的英姿!” 岳飞出息了,学会了调侃官家。 顾岳很大方地挥挥手,表示了对这件小事的不在乎,他转头看到箭靶,想到年少时的赵构也能开动200斤的弓,便走过去,跃跃欲试。 两把弓,一大、一小摆在面前,顾岳有点犯难。 这张大的,少说有300斤,肯定是岳飞用的,小的嘛,100斤左右,应该是岳云用的。 拿大的吧,自不量力,拿小的吧,跟一个十岁小孩一个档次,这让官家的面子往哪搁? 岳飞却浑然不觉,他拿起那张大弓,拿起一支箭,耍帅似地在空中抛了个圆孤,在落下之前,伸出手,利落地按在弓线上,举起、拉射,啪,箭中红心。 嘴角斜斜地扯了个弧度,岳飞把弓递了过来,很期待地望着官家。 我草,期待什么,期待官家的胳膊巴嘎断掉吗? 第30章 天青色的烟雨,天青色的你 顾岳有点后悔,有点对不起赵构,他心爱的那个箭靶,都在后花园生草了。 顾岳双手接过了大弓,调动全身力量,集中在双臂上,缓缓举起,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拉开了。 耶!顾岳在心里给自己吹了个口哨,得意地朝岳飞看去。 大帅哥大概是被自己的雄姿勃发震住了,瞪着一双丹凤眼,满满地不可置信。 顾岳谦和地朝他笑了笑,望向箭靶,笑容瞬间凝固,全身僵硬。 靶上空空如也,大宋官家赵构,弯弓不搭箭,虚发,使出吃奶力气拉动地,是一张空弓!空弓! 好外行的外行,饶是经验老到的影帝,顾岳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这出闹剧。 “官家是在试弓吗?”岳飞的情商此时不是一般地高,顾岳在心里正暗自感激,一支箭递了过来“官家这次肯定能靶中红心!” 岳飞啊岳飞,看不出官家我刚才拉空弓时力气全用完了? 但大帅哥还是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顾岳两手发颤,脸色发白,再次缓缓举起了弓。 一双胳膊伸了过来,扶住了自己颤抖的双臂,岳飞转到顾岳身后,双臂环绕,一起,射出了那支箭,嗖,箭中靶心。 “官家好箭法”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岳飞保持着一起射箭的姿势,看起来,像是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感官马上立体鲜明起来,精壮的胸膛、灼热的体温、热情的呼吸、无处不在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顾岳老脸有点红,自己思想有点污,对不起岳武穆。 “咳咳,这,这是鹏举相助,朕,手生了。”顾岳强行尬演,让自己的脸红看起来是因为箭射地不好,而不是因为别的。 岳飞松开了他,瞧着他的脸,笑着不说话。 “鹏举呀,出来了小半天,朕该回去了,你走的时候,朕会在宫中设宴,为你践行。” “谢官家,我送你回去”岳飞很是殷勤地,一直把顾岳送到宫门,目送着他走进宫里,才打马回府。 欧阳峰蔫蔫地靠在假山上,看到顾岳低着头走了过来,便一步踏出去,站在了小径中间。 正在砸摸今日出尽洋相的顾岳一头撞了上来,若不是欧阳峰早有准备,顾岳的头会实打实地长出个大鹅蛋。 “欧阳啊,你这是,练了金刚罩吗?”顾岳摸着额头,斜睨着他。 “哈,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怎么,被人家拿下了?”欧阳峰抱着个膀子,看起来心情很不爽。 “你那个太子小表弟呢?怎么舍得离开你?”顾岳四下里瞅了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欧阳峰冷哼一声,转身朝前走去,小太子从假山后跑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二表哥,你躲哪里去了,我找你半天,瞧,我逮的小鸟,可不可爱?”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黄鸟可怜巴巴地站在小孩的手掌里。 “你不会用一阳指逮住它的吧?”顾岳瞪着这个小跟屁虫。 小孩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你的佛答应你这么伤生吗?顾岳为小鸟愤愤不平。 “我会为它治好的”小孩很有灵气,看他的眼睛,便猜出了他的想法。 高僧的童年,道行也不浅呀。 欧阳峰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看着小太子,笑眯眯地问:“你的医术得到了段伯父的真传了吗?” 小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给他看看”欧阳峰指了指顾岳。 小孩走过来,捉过顾岳的胳膊,很专业地搭上了他的脉。好一会,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道:“呀,好虚呀,不行呀,坏掉了,没救了!” 顾岳猛得抽出胳膊,捏住小孩的下巴,像大灰狼似地,恶狠狠地威胁道:“段智兴,此事若有半个字让你伯父知道,信不信我把你二表哥那玩意切了,喂鸟!” “别,别,别人没救了,不代表我不能救,我有办法。”小孩举着双手,忙不迭地回答道。 “说”顾岳放开他,眼神很是凌厉,大有再说错一个字便让你消失的趋势。 “如果得到强烈的刺激,也许会重新雄起。”小孩斟酌着用词,又小声嘀咕一句“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也是纸上谈兵。” 被吓没了,再被吓回来,再让金兵追一次?贱不贱啊,顾岳听了这不靠谱的方子,付了个大白眼的诊金,扬长而去。 欧阳峰点了点小孩的头,苦笑了一声,跟了上去。小孩巴巴地跟在后面,缠着求着让二表哥同他去大理。 三天后,差点被磨得提前走火入魔的欧阳峰终于败下阵来,在小孩密集的叨叨声中,黑着个脸,踏上了去大理的行程。 临走前,顾岳再三嘱咐,出门在外,要坚决做到三件事: 一 不能太痴迷别人家的武功秘籍 二不能相信即聪明又漂亮的女人 三如果即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身边还有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别说相信,见了就跑,有多远跑多远。 欧阳峰以冷哼一声作为回答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想想那个即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还不知哪年才生出来,便又把提起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临安的雨说下就下,不带打个商量的,顾岳坐在书房里,想起小时候专爱在雨天里游西湖,人少、船少、心情好。 顾岳是个行动派,想法一出,脚便迈出了书房,边走边吩咐老内侍:“通知岳将军,去西湖游船上找我。” 吸取上次舟小易翻的惨痛教训,顾岳很大方地租下了一条四人乘的游船,船内陈设简洁,却配备齐全。 顾岳刚把红泥小炉点燃,煮上黄酒,便听到岸上马蹄声响,一身天青色袍子的岳飞把马拴在老柳树上,快步走上船来。 天青色的烟雨,天青色的你,岳飞穿得还挺应景,顾岳一直看着他走过来,步伐很大,潇洒有力,衣服很合身,包衬出修长健硕的腰肢。 一步踏进来的时候,小船摇了摇,顾岳笑了笑,“鹏举好气势,跺跺脚,西湖的龙王都要出来迎接呢” 岳飞一撩衣袍,坐在对面,朝官家拱了拱手:“如果真有西湖龙王,飞愿把他请上来,给官家见礼。” 这马屁拍的,让人舒服! 顾岳眉眼弯弯,看着老内侍提着食盒走进来,摆出四个小菜,小葱豆腐的,很是赏心悦目。 船外下着雨,船内烤着火,看着随着雨点砸下,上下乱跳的鱼儿,顾岳竟也能生出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 炉子上的酒咕咕开着,顾岳取了下来,先给岳飞倒了一杯,才给自己倒上,举起酒杯,懒懒地开口了:“来,为这雨,干杯。” 岳飞正等着官家第一杯或激励或壮阔的开场白,倒没想到这么随性,一呆之后,便笑了笑,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岳飞算是看明白了,官家招自己来,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他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喝个酒,游个湖,仅此而已。因为官家用手中的酒,敬了雨、敬了风、敬了鱼、还遥敬了西湖龙王。 岳飞渐渐放松下来,小船行到一片荷花时,他伸出胳膊,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递给顾岳。 喝得脸色微红的顾岳拿着花,陶醉地放在鼻间闻着,香气清清淡淡的,令人心醉。 顾岳酒量真得很浅,能在几杯黄酒前倒下的,男人中恐怕没几个,很不幸,大宋的官家,正是此中之一。 顾岳睡得很香,他梦到了小时候,爸爸摇着船,妈妈拿着花,自己吃着莲逢。 那唇齿间的清香,令人心醉。 顾岳睁开了眼,身下的小船仍然有节奏地晃着,外面的雨仍旧霹雳啪啦的下着,鼻间的清香越发浓郁,顾岳抬起了头。 满船的荷花,围绕着自己,带着晶莹的雨滴,鲜活地美丽了狭小的船仓。 顾岳重新闭上眼睛,倒在了满船的花上。 醉了,不想醒! 岳飞品着酒,也品着官家。 老内侍康履摇着船,在细雨濛濛的西湖,转了一圈又圈。 一艘大船飞快地驶过,溅起的水花洒了小船一身,老内侍抹了把脸,喃喃地问天:“天哪,这是谁呀,游个湖也这么粗鲁。” 也许是为了专门为了回答老内侍的问题,大船又粗鲁地急冲而至,到小船跟前,倏地停下,几个人走上了甲板,扶着桅杆,饶有兴味地看着小船。 岳飞站起来,走到船头,手里还端着酒,朝几个人看了过去。大船上的人看见他,明显一愣,岳飞举了举手中的酒,朗声笑道:“诸位远道而来,不下来喝几杯?” 一道清亮的笑声响起,一个红衣少年飞身一跃,跳到了小船上,朝岳飞一拱手,“岳将军”,岳飞朝仓内一伸手,“请”。 大船却如临大敌,紧紧随着小船,很是紧张。 顾岳听到有人进来,坐了起来,周围一地荷花。 走进来的少年看见花丛中的顾岳,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很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虽然长大了不少,但这个口哨,却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建康城中那伙纵火的混蛋。 顾岳拎起一支花,朝少年的脸上掷去。少年一歪头,接住了那支花,又吹了个口哨,轻笑道:“还以为公子是个游侠,不料还是个雅士。” 第31章 二帝归来 顾岳懒懒地瞅了他一眼,这个金人小孩,白瞎了一幅好皮囊,忒坏。可惜没带侍卫出来,不然非得捉住他,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大金的皇太孙看起来很喜欢我大宋风光呀,背着你皇爷爷,偷偷跑出来的?”岳飞坐下,给小孩斟了一杯酒。 顾岳很没形象地忽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住小孩,皇太孙?完颜覃?还以为是个普通贵族,没想到还是未来的大金皇帝呀,看来今天不捉住你,都对不起老天爷。 顾岳朝岳飞眨了眨眼睛,用手做了个捆绑的姿势。 岳飞蹙着眉,显然对这种不敞面的绑架有点排斥。看到顾岳死死盯着自己,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顾岳拿起一支花,坐到小孩身边,把花伸到他的鼻子下,很风雅地说:“红衣少年,淡粉荷花,很配呢”。 小孩笑了笑,转过头,陶醉地闻着荷花,闭上了眼睛,岳飞黑着个脸,伸出胳膊,在他后颈上一砍,小孩便软软地倒在了顾岳身上。 老内侍朝里看了一眼,掉转船头,朝岸上摇去,大船紧紧跟上,几个大汉着急地喊着“小公子”. 在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后,一阵刀剑出鞘声,小船差点被飞下来的几个大汉踩翻。 岳飞信步走了出去,也不搭话,直接朝几人攻了过去。 小船剧烈摇晃起来,顾岳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横在小孩脖子上,站起来,向外走了一点,让几个大汉恰好能看见。 “放下刀剑,不然,就替你们的少主子收尸吧”顾岳把匕首往小孩脖子上紧了紧。 大汉们呆了,手中一松,刀剑咣当落在甲板上。 天青色的影子跃起,抓住时机,把正在分神的大汉们几脚踹进了湖中。 岳武穆,很机灵嘛! 回到宫中,顾岳把小孩放在床上,把他的手脚绑了起来,托着腮,静静等着他醒来。 也许是岳飞的一记掌风太重,小孩迟迟没醒,顾岳吩咐老内侍,去湖中,采朵荷花来。 顾岳拿着一朵荷花,轻轻捂在小孩的鼻子上。 小孩慢慢睁开了眼睛,拭了拭手脚,气愤的眼睛转向正拈花微笑的顾岳。 “你是谁?” “赵构”顾岳笑着看着他。 “卑鄙!”小孩气得脸色涨红。 “卑鄙?当初在建康城放火的时候,你们不卑鄙?虏了我大宋皇族,把他们当猪当狗的时候,你们不卑鄙?拜托这位小公子,以后不要说卑鄙这个词,我怕你侮辱了它。”顾岳抬起荷花,在小孩脸上抽了一下。 小孩眼里喷着火,南狗南猪地骂起来。 顾岳把荷花塞到他嘴里,走了出去,看到岳飞立在门口,便沉声对他说:“刘光世的这批侍卫不行,你安排一批进来,好好看住这个皇太孙。” 岳飞拱手领命,看了看屋里的完颜覃。 “飞稍做安排,要即可返回军中,只怕此事一旦传至金国,恐再起兵事,当早做筹划。” “前方战事,鹏飞可全权处理,我会令其他各路大军,配合于你”顾岳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 岳飞办事效率奇高,一夜之内,便把皇宫侍卫重新换了一遍,并给官家增加了数名暗卫,顾岳躺在床上,看着屋梁上的黑影,好几晚上没睡好。 岳飞第二天便在绵绵细雨中返回了军营。 完颜覃很有骨气,用大金皇族的骄傲,硬撑着四天四夜不吃不喝。顾岳可不想他就这么死掉,人质活着才有价值,死了,除了引来复仇的金兵,可什么也捞不着。 第五天的时候,顾岳笑眯眯地来了,手里拿着一只金黄的烤鸡,就坐在小孩床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小孩怒视着他,眼里喷着火。 顾岳吃完,抹了抹嘴巴,扬长而去。 一到饭点,便拿着香味四溢的野味过来,耀武扬威地吃完,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终于,第七天的时候,小孩的眼里不再喷火,他无力地闭着眼睛,艰难地把口水吞下去。 “我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你不进食的意义何在,饿死在你们金国,是一件很光彩的事吗?”顾岳扬了扬手中的鸡腿。 小孩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顾岳笑得很是真诚:“我只是请你来我大宋做客而已,你这要死要活的,好像我怎么了你似地,瞧瞧,这瘦得皮包骨头的,要有什么想法,也得养肥点不是?” 小孩一把夺过鸡腿,狼吞虎咽,几口吃了下去。 顾岳静静地等着,不一会,小孩抱着肚子,打起了滚。 “小孩子,千万不能学着抢夺别人的东西,瞧瞧,本来想告诉你,几天不进食的人,猛吃猛喝会肚子疼,你都没给我这个机会不是。”顾岳遗憾地摊了摊手。 小孩脸色惨白,汗珠滚落,黑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顾岳,要吃人。 顾岳用超级无辜的眼神回望了过去。 看到小孩收回满是狠意的目光,顾岳笑了笑,朝门外招招手,进来一个太医,端着一碗早就熬好的药,递给完颜覃。 完颜覃看了看药,又看了看抱着两个膀子看好戏的顾岳,干巴巴地大笑三声,端起碗,喝了下去,然后,把碗啪地摔到了地上,碎成八瓣。 “多亏用了个劣质泥碗,若用青白瓷的官烧瓷,你皇爷爷破费地会更大。”顾岳扯了扯嘴角,很和蔼地笑了笑。 小孩喝了药,精神了许多,嘴巴恢复了毒舌,他盯着着顾岳,冷笑着说:“呵呵,泥碗,知道你父兄在五国城里用的什么碗吗?哈哈哈,与狗共食,和猫共碟,你又能怎么样?弱宋,是永远到不了那里的,他们会变成狗,你就是狗兄弟,也是狗,呸!” 顾岳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阴森森地笑道:“皇太孙,是嫌我对你太仁慈了吗,也想与狗猫共食?这就有点难办了,我大宋猫狗用的碗碟,比你皇爷爷的糙泥御碗还要精贵,不舍得给你用呢!” 小孩不再吱声,闭上眼睛,重重地躺了下去。 听说俘获了大金国皇太孙,群臣很是激动,一番激烈的争论后,一致同意,拿他换大宋被俘的皇族。 顾岳欣然同意,当场就派王伦使金。半个月后,两封信几乎同时出现在官家面前。 一是岳飞的战报,金兵大举南下,已强渡黄河,势头很猛。 二是王伦的请示,大宋皇族的囚禁地,五国城,发生了骚乱,二帝和太后,不见踪影,交换人质一事,没法进行。 洪七得手了,顾岳心下大喜。 一方面给王伦回信,跟金国谈,以城池换皇太孙。 一方面命令岳飞、曲端、刘琦三路大军向前推进,在黄河南岸,与金兵决战。 曲端仍为最高统帅。 金国内部发生了分裂,主战派和谈和派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听到主战派让亲亲小孙子以身殉国,老皇帝气得背过气去,手像一只枯树枝在空中抖了半天后,终于白眼一翻,死了。 几大支柱站了出来,遵从老皇帝遗愿,以唐州、颖州、邓州、蔡州、泗州五座城池,换取了皇太孙的北归。 完颜覃坐上重兵押送的马车,看到座位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青瓷碗,想到赵构说得狗用瓷碗的事,怒气冲冲的拿起碗,狠狠地摔在这块让他倍受屈辱地土地上。 看到金兵潮水般地退去,岳飞再次向曲端请战,曲端也不搭话,从怀里掏出官家的圣旨,递给他。 “蓄养战马,研制火炮,据险以守,远图中原!” 岳飞双手捧着圣旨,还给主帅,此后,再也没冒险激进过一次。 官家虽拉不开三百斤的弓,但心中,有大天下。 出乎意料,被俘过的完颜覃,却顺风顺水地在几位叔叔支持下,登上了大金的帝位,也许,只是为了好架空,毕竟年龄小,还有这么大个黑历史。 当临安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皇宫内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一群乞丐。 在看到满脸灰尘,衣衫褴褛的韦太后时,赵构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腿,嚎啕大哭。 两个面色清瘦的男人,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赵构抬起头,看过来,两人才换上一幅泪水涟涟的脸,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这个穿着扎眼皇袍的年轻人。 微宗占据了赵构的书房,没日没夜地画着花鸟。 钦宗占据了赵构的寝殿,没日没夜地昏睡,他要养足精神,重振大宋。 秒变备胎的赵构,睡在偏殿里,遥望夜空。 历史已完全改变,若钦宗上位,他会对岳飞怎么样,风波亭事件,到底会不会重演? 顾岳低估了士族社会嫡庶的差别,赵恒那理所当然的骄傲,第一次让顾岳有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无力感。 自己本来是一缕孤魂,对这个皇位,有或无,都没什么差别,但把岳飞的命运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不只是担心任务完不成,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岳飞呢,迎回二帝,是他的最高目标,满脑子忠君思想的他,是不是义无反顾地跪在钦宗面前,认他为正宗的官家? 第32章 你是我们的官家 顾岳突然感到一阵颓废。 但消息还是长了翅膀,二帝南归的消息,在阴冷的小北风中,迅速传至南宋的角角落落。 举国欢腾!!! 大年三十,各路大军将领再次齐聚临安,共贺新春。 皇宫内张灯结彩,文臣武将,皆着新衣彩服,分坐大殿,脸上喜气洋洋,静待官家和二帝出现。 赵恒穿得很是仔细,连续几昼夜赶制出的礼服层层叠叠,照耀得这座简陋的宫殿满室生辉。 顾岳还是穿着那一身蓝袍,云淡风清地走过来,他想了几天几夜,最终决定,把这事,交给这里的臣子,包括,岳飞。 “皇兄,我身体突然不适,宴会就不参加了,望皇兄照顾好父皇母后。” 听着这很会看事的话,赵恒的脸色暖了下来,他看着这个在开封时,一向都没怎么正眼瞧过的弟弟,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这几年,辛苦你了!” 北地的寒风冷雨,屈辱的俘虏生涯,让本来清俊的赵恒看起来有些阴冷,他的眼角含着恨,含着悔,含着重来一遍的雄心万丈。 顾岳站在小北风中,目送着二帝走入大殿,耳边传来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和哭声。 顾岳紧了紧衣领,向远处走去。 二帝南归,是屈辱的结束,是中兴的开始,众臣在看到华彩重服的二帝时,激动地伏地便拜,在哭完笑完后,却蓦然发现了一件事: 帝位上坐着的,是眼神冰冷的赵恒,是清高自傲的赵祯,那个总是大笑着,住着简陋的宫殿,穿着简单的衣服,提拔了自己、封赏了自己的官家。 没出现。 一个人影越众而出,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后,抬起头,直视赵恒:“敢问贵上,官家何在?” 是岳飞,众臣把同样疑惑的目光投向赵恒。 “皇弟身体不适,未能前来。”赵恒瞥了岳飞一眼,对这个很没眼力劲的人很是不满。 “既然官家不能前来,贵上可是坐错了位置?”这个人不但没眼力劲,简直忤逆。 赵恒大怒,忽地站起,一脚踢翻了龙案。用手直直地指着岳飞 “你是何人,皇家之事,尔也要僭越吗?” “在下岳飞,贵上的帝位已在靖康二年被金人付之一炬,这个位置,是官家所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可以坐。”岳飞面沉如水,声色平稳。 赵恒全身发抖,指着众臣,颤声问道:“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出列,跪在岳飞身后。 大殿内的风起云涌,顾岳毫不知情,他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抱着两个膀子,仰头望着天上的残月,吹着冷冷的小北风。 身后传来脚步声,跪地声,抽泣声,顾岳猛地回过头。 冰冷的雪地上,众臣跪倒在地,热泪长流,口呼官家。 最前面的岳飞走过来,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肩上,拉着他站起来,自己重又跪倒。 “请官家赴宴!” 顾岳仰头望了眼那轮残月,狠狠地把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 空旷的大殿,赵恒呆呆地坐着,凭什么?自己这个正主回来了,这些墙头草的臣子,却还愚蠢地投奔一个代替品。 该杀,统统该杀! 看到群臣簇拥着赵构走了进来,微宗把赵恒拉了起来,朝他摇了摇头,暗示要来日方长。 赵恒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坐在了父亲旁边的座位上。 老影帝顾岳被这帮臣子狠狠感动了一回,埋在心底的斗志重新熊熊燃起,他看了眼两束来不及掩盖怨恨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走到二帝面前,扑通跪倒,嚎啕大哭。 父兄受辱,赵构万箭穿心,当节衣缩食,建一座宫殿,让太上皇安享晚年。 众臣欣慰地看着顾全大局又孝顺的官家。 鼓乐响起,殿内一片欢声笑语,除了赵恒。 岳飞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官家,虽然穿着简单的蓝衣,却难掩一身贵气风华。 心灵感应似地,官家看了过来,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朝他眨了眨眼睛,岳飞也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隔空,相视而笑。 顾岳喝醉了,老内侍康履扶着他,刚走进偏殿,一个影子便跳了进来。 “我说,你的侍卫怎么变得这么强了,害得我挂了好几处彩”洪七的衣服被剑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很是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爬起来。 顾岳差点拿手去撑开自己那粘在一起的眼皮,他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去大殿,那里有烤鸡。”便沉沉睡去。 我去,我千辛万苦地进来,就是为了吃只烤鸡吗?洪七不甘心地晃了晃顾岳,老内侍在一边心疼地说:“洪公子,别晃了,让官家歇息吧,什么事明日再说,好吗?” 洪七想了想,瞥了眼老内侍眼角那实打实的眼泪,便嗖地从窗口飞了出去,大殿方向又传来追杀声。 第二天,睡得容光焕发的顾岳出现在面容憔悴的赵恒面前,一晚上没睡的赵恒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怎么,是来让我搬出寝殿吗?” 顾岳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你”赵恒一时气结,脸涨得通红。 “大哥,可以这样叫你吗?”顾岳想起赵构的人生剧本中,面前这位大哥可从没把庶出的赵构当作弟弟。 赵恒冷哼了一声,昂了昂头。 顾岳苦笑了一下,接着说:“大哥,我知道你在金营受了很多屈辱,你有多想报仇,但是,大宋如今偏安一隅,怎能拿热血将士、天下百姓作报私仇的筹码,大宋,经不起任何一次心血来潮的武断。” 赵恒盯着他,继续冷笑,敢情受辱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哥在位年余,走马灯似地拜罢了二十六名宰执大臣,优柔寡断,重信奸佞,才有靖康之祸,大哥,不适合做皇帝。” 赵恒继续冷笑,外加翻了个大白眼,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皇位。 “大哥,以后只管享福就行了,收复中原的事,交给弟弟。” 赵恒连冷笑都没兴趣了,他闭了眼睛,重重地躺了下去。 “大哥只管多纳美女,多生贵子,我会从中选择一个,立为太子。” 赵恒猛地睁开了眼睛,我听到了什么,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他嘴巴疯了。 “弟弟已不能人事,永远不可能有后了。” 赵恒炸了尸,直直地坐了起来,死死盯着顾岳。 顾岳眼神坦荡地盯了回去。 “宫中太医,大哥尽管问,这已是不是什么秘密的秘密了” 良久,赵恒才回过神来,他像捡到亿万彩票似地,又重新活了过来 “宫殿什么时候建好,我立马搬过去。” 兄弟俩很不走心地相视而笑,愉快地做了分工。 大宋会迎来一个伟大的书法家,和一个子孙最多的恒王。 回到大殿,顾岳一拍脑袋,忙向康履招手,昨夜洪七来,有什么事? “听说大殿丢了一只烤鸡,御花园留下偷鸡贼跑丢的一只鞋子。” 顾岳哑然失笑,这洪七,为了只烤鸡,怎一个惨字了得。忙吩咐康履,今晚在宫门口,等着洪七,领他进来。 晚上,顾岳备好酒菜,坐在灯下,等着洪七。 已是月上中天,还没见到洪七的影子,顾岳有点担心,站起,推门走了出去。 远远地,一团黑影跌跌撞撞地走近,顾岳上前一看,大吃一惊,洪七满身是伤,基本上吊在老内侍身上。 顾岳一把扶过洪七,吩咐康履,快请太医。 躺在床上的洪七脸色腊黄,眼睛紧闭,胸前插着一支黑色的匕首。 太医匆匆前来,看到那只黑色的匕首,吃了一惊,忙拿出医针,封住了胸口周围的几大穴道,待拔出那把匕首后,老太医眉头紧蹙,喃喃自语:“这是塞外的黑蝎毒,这个年轻人,是怎么招惹上此等毒物的?” 这可是以后的天下义丐之首,打尽天下不平事,这些是非,以后恐怕还会少不了。 “可有办法解毒?”顾岳紧张地问。 “药司里的药,只能不让毒性扩散,要想彻底解毒,难!”老太医摇了摇头,看着少年,直呼可惜了。 “毒如果解不了,会怎么样?”顾岳敏锐在感到没有好事。 “会残,会瘫,也有可能会死。”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太医,但说无防。”顾岳盯着太医,眼神坚定。 老太医叹了口气,摇着头,不抱希望地说道:“这世上,只有两个地方能解此毒,一是大理段家,二是东海桃花岛。” 顾岳眼睛一亮,有门儿。 兵分两路,一骑快马风驰电掣,奔向大理,一队士兵,天天等在渡口,一有少年经过,便飞马回报官家。 在洪七昏迷了五天后,顾岳终于等到了好消息,吹笛子的少年,出现在了渡口。 顾岳飞马奔到渡口,气喘吁吁地站到小黄药师面前时,看着臭着脸,冷冷盯着自己的少年,顾岳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准备好,要怎样说服这个视自己为屁的人物。 身体却在第一时间,替他做出了选择,扑通一声,顾岳跪倒在满是尖石子的河滩上。 小黄药师蹙眉,看着他。 顾岳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这么直挺地跪着。 第33章 游园 “谁病了?”良久,头顶上响起很不耐烦的声音。 “另一个屁”脱口而出后,顾岳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称呼,是多么地从灵魂深处,认可它。 小黄药师眉头蹙得更紧,他朝顾岳的腿踢了一脚,一股厚重的力量袭来,顾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小黄药师臭着个脸,走在前面,顾岳巴巴地跟在后面。 “骑上你的马,有多快骑多快。”不耐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顾岳忙跑向自己的枣红马,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 神奇的是,小黄药师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枣红马喷着白汽停下,小黄药师面不改,气不喘地从后面闪了出来。 这轻功,独步天下呀。 在看到洪七时,小黄药师的脸更臭了,骂了句“不自量力”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掏出三顆药丸,掰开洪七的嘴,塞了进去。便飘飘然出去了。 这就完了,洪七胸口还是发黑呀。 好在,小黄药师又飘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树枝,胡乱在洪七的胸口戳了几下,黑色的血便流了出来,把洪七的袖子撕下一块,嫌弃地把黑血擦干净,又掏出另一个小白瓶,在伤口处倒上一些粉末,把剩余的,连同那个碧绿色的小瓶,一起扔给顾岳,飘飘然又出去了。 顾岳等了半天,也没见小黄药师再回来,敢情,就这么走了?这药怎么用啊,一天服几次啊?饭前还是饭后啊? 小黄药师,您能不能讲点医德呀。 当愁眉苦脸的顾岳回过头来,看到坐在床上,龙睛虎眼看着自己的洪七时,所有对小黄药师的不满和质疑,都化作了连绵不绝的敬仰和崇拜,直觉得那一跪简直太值了。 顾岳笑眯眯地看着洪七,等着他涕泪横流地谢谢自己。 剧情出乎意料,洪七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重重躺下,面朝里,拿屁股对着自己。 顾岳气冲冲地走上前,照着那个屁股,一巴掌拍了下去。 “知不知道我救了你,我在渡口的尖石子上,整整跪了一个时辰,才求了小黄来救你。” “是他救的我,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洪七很激动,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顾岳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看这里,是我,是我,求的人家,救你的最大恩人,是我!” 洪七斜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说:“还有脸邀功,也不问问,我是为谁受的伤?” “对呀,你是怎么受的伤,小黄药师说你自不量力。”顾岳急急道。 洪七哼了声,“若人人都要量力而行,这天下,迟早被鞑子夺了去。” 顾岳凝神,认真地看着他。 “前几日,有一伙塞外客商来到临安,白天在客店里睡觉,晚上四处活动,我和兄弟们跟了几日几夜,发现他们的目标是火/药库,觉得事关重大,昨晚来找你,你却醉成那个死样子,没办法,别人我又信不过,便只带了几个帮内兄弟,跟了过去,拼死夺下他们抢走的样品,却中了对方的暗算,我那几个小兄弟也,也都去了。” 洪七讲到最后,声音哽咽。 顾岳把头深深埋下,良久,才抬起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这几位兄弟的家人在哪,我要赏赐他们。” “如果有家人,谁会加入丐帮呀?别管了,你还是快招集你的将军们,对这事引起重视吧,敌国的战马已经很历害了,若再得了火/药,我大宋,怎么立身呀?”洪七蹙着眉头,向外走去,像个忧国忧民的小老头。 顾岳拉住他,把两个小瓶子塞到他怀里,嘱咐道:“拿好,别忘了吃。” 洪七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瞬间不见。 顾岳看着窗外,吩咐康履,“传岳飞”。 岳飞很快便来了,在听到顾岳把火/药相关产业收归军队所有的想法时,他不断点头,并向官家推荐了韩世忠,负责此事。 看着顾岳不解的目光,岳飞笑了笑。 “官家信任飞,飞感激不尽,但这两年官家赏赐不断,多次越级提拔,已与沙场纵横多年的几大老将同职,若再扩权,恐惹他人不满,不利于官家朝堂稳定。” 顾岳惊喜地看着岳飞,这鹏举,格局进步之大,令人意想不到呀。 韩世忠兼任了火/药司司库,是个肥差,全部军用火/炮,民用烟/火,皆出于他手。 过完年后,官家为表对臣子的恩宠,挨个去重臣的府里走了一趟,这对顾岳来说,是一件乐在其中的事。 每到一家,顾岳也不呆在屋里,就拉着臣子游园,有趣的是,每个园子的风格或多或少地反映了主人的性格。 韩世忠的园子,沉稳中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洒脱,经典的拱桥上,会突兀地立出一大块太湖石,做成琴桌的形状,顾岳直觉,这应该是他那江湖出身的夫人添的手笔,便笑着问:“尊夫人好琴?” “聒噪而已”韩世忠笑眯眯地回道。 这狗粮撒地! 刘光世的园子就浮夸多了,大得离谱不说,这三步一美女,五步一小倌,是几个意思 以刘光世这个二世祖的眼光,赵构就是个皇二代,要不是当了个官家,肯定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泡青楼,所以,便非常善解人意地,差点把全临安的名妓艳倌全请了来,打扮成小厮丫环,在这奢华富贵的园子,与官家来个艳丽的偶遇,成就一段风流佳话。 想想皇宫那个寒酸的园子,顾岳像刘姥姥了进了大观园,赏个花,听个曲,更有围炉夜话,踏雪寻梅,曲径探幽,廊桥望月。 官家迷失在了这温柔乡里,两天后也没出了刘府。 第三天,正在与刘光世烹茶下棋的顾岳,听到了下人禀报,说岳将军来访。 看到岳飞沉着个脸走过来,顾岳笑道:“鹏举来了,今日正要去你的府上呢,还劳烦你亲自来接,多不好意思。” 岳飞很恭敬地行完礼,也不坐下,就黑着个脸,门神似地,立在一边。 刘光世看了看岳飞手中提的两盒糕点,盒子上连个铺号都没有,便知道是从路边小摊上买来的,便笑嘻嘻地接过来,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小厮。 身边丫头小厮来来往往,个个明艳动人,围在官家身边,像蜜蜂见了花朵,都想要吃一口。 岳飞的脸越来越黑,眉头也紧紧蹙起。 顾岳偷眼瞄了他几眼,看见那非常不爽的样子,便猜到这岳武穆怕是以为官家流连女色,颇有昏君雏形了。 在又赢下一盘后,顾岳站起,笑着对刘光世说:“劳驾刘爱卿两日来热情招待,朕回去了”。 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不甘心地喊了声“官家”,顾岳回头,很绅士地点了点头 “嗯,好好侍候杨国公!” 打扮成丫头的名妓们瞥了瞥嘴,切,这官家,跟他爹一点也不像,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李师师呢。 顾岳和岳飞并肩走在街上,脚底下的细雪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刚才那点心,鹏举在哪买的?” 顾岳歪着头,笑着看向岳飞,满眼都是戏谑,身为清远节度使的一品大员,顾岳可不相信,岳飞连一盒五香楼的糕点都买不起,他纯粹就是看不惯刘光世而已。 岳飞看了回来,在看到那双清亮了然的眸子后,心头的烦闷一扫而空,他挑了挑眉,指了指前方拐角处。 顾岳直直走了过去,看了眼冻得揣着手的老头,掏出一锭银子:“老人家,你的糕点,我全要了” 冻得脸色发青的老头手哆嗦着要帮他包好,顾岳又掏出一锭银子,“别包了,这篮子,我也要了,老人家,天冷,快回家吧。” 老头朝顾岳拱了拱手,“小老儿皇甫端,谢过这位好心的公子。” 谁?皇甫端,是来自梁山那个能听懂兽语的皇甫端吗?顾岳大吃一惊,忙拱手还礼,邀请老者过府喝酒。 一进岳府的大门,老头便把目光投向了校场,那里有一个舒适的马厩,里面住着岳飞心爱的白龙马。 他真地能听懂动物语言吗?顾岳很是好奇,看他对良驹表现地很是急切,便陪着他一道来到马厩。 一声清越的嘶鸣,白龙马在看到主人后,伸长了脖子,亲昵地朝岳飞蹭过来。 “它在撒娇,埋怨主人错过了它的饭点”皇甫端微笑着说。顾岳看向白龙马,两只大眼睛里波光闪闪,温情脉脉地看着自家主人。 我靠,这是秀的什么恩爱,撒的哪门子马粮? “这是匹母马吗?”顾岳脱口而出,话出口又觉得不大合适。但皇甫端却愉快地把话接了下去。 “嗯,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女!” 顾岳看向正抱头亲热的美女马和帅哥男,竟然觉得好配呀。 正搂着马脖子的岳飞,吓得差点跳了起来,难不成,自己天天骑着个大美女,还拖着人家上战场? 一人一马,诡异地对视着,一个难以置信,一个有点伤情。 “她伤心了,她感受到了你的冷落。”皇甫端在一边,现场解说。 岳飞转过头,瞪着皇甫端,老人家,你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再骑她,耍流氓吧不是。 第34章 宰相命 顾岳看着岳飞青白交加的脸,想到了一些画面,便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起来。 岳飞抽了抽嘴角,朝皇甫端拱了拱手,“先生,不知能否到黄河马场就职,为我大宋效力” 皇甫端点了点头,自己这辈子,逼上梁山,回归朝廷,又遭遇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能在古稀之年,还有施展身手之地,此生也算无憾了。 岳飞忙招来亲兵,把皇甫端带下去,沐浴更衣,安排客舍。皇甫端朝顾岳拱手告别,顾岳笑嘻嘻地,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鬼才呀。 白龙马还是伤情地看着岳飞,大帅哥看起来实在受不了这种艳福,拉着官家,逃也似地跑到了园子。 “哈哈,鹏举呀,要正视人家的感情呀,不然,以后上战场,还能坐着轿子不成?”顾岳在一座假山前停下,还没忘了调侃岳飞。 岳飞也哭笑不得,有些事,真是说不得。这个皇甫端,可真是个活宝。 岳飞站在上风口上,宽大的身材,挡住了冷嗖嗖的小北风。 顾岳对这个园子,比岳飞还要熟悉,他拉过岳飞的手,熟门熟路地,来到一个假山洞。 洞里很宽敞,洞顶有一个天然出风口,一棵歪脖子柳树长在洞上面,垂下的树枝正好遮盖住了洞口,冬暖夏凉,顾岳自以为,这是自己当初设计的神来之笔。 洞里也很清爽,榻、桌、椅、凳、棋盘、样样俱全。岳飞把手里提着的糕点篮子放在桌子上,同顾岳一起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皇甫端这个老头,很有灵气,连做糕点,也是好吃地很。 吃完糕点,顾岳瞅了眼棋盘,看向岳飞“下盘棋?” 岳飞看起来兴致很高,飞快地去拿来棋子,顺带还抱来了一个火笼子,放在顾岳身边。 这岳飞,还挺细心,很会照顾人。看着岳飞,顾岳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岳飞的第二个夫人,那个姓李的女子,按理说应该娶进门了,难道岳武穆低调,悄悄把事办了? “鹏举啊,嫂夫人何在,怎么也不给朕引荐一下,我也好封她个诰命不是?” 正在笼火的岳飞猛地抬起头,火星子差点烧到手。他狐疑地看了官家一眼,反问道:“哪里来的嫂夫人,我怎么没见着?” “你没娶亲呀,为什么呀?不会,是因为那大美女白龙马吧?”顾岳看着他,笑嘻嘻的,很欠揍。 岳飞苦笑着摇了摇头,白龙马这个茬,怕是过不去了。看了眼那张灿烂的脸,幽幽地反问道:“官家就这么喜欢大美女?这么喜欢跟那刘光世混在一起?” “大美女谁不喜欢,不过鹏举也不必担心朕会因色误国,这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呀。”顾岳边摆弄棋子,边应景地叹了口气。 那个像小阴风一样在官员们之间传播的秘密,就这么被官家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岳飞一时有点怔,都不知道怎样接话。安慰他?是个男人,谁需要这种安慰?调侃他?这不是往人家伤口撒盐吗? 岳飞低着头,搞得像是自己不举似地,都不好意思抬头。 屁股上挨了一脚,岳飞跳了起来,正对上顾岳气冲冲的眼睛。 “是不是在偷笑?笑话我吧?” 岳飞满脸通红,扑通跪在官家面前,宣誓一样地把拳头放在胸口:“官家在飞心里,永远如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不敢仰视,飞愿一生一世,追随官家,以命相报。” 能得岳武穆如此,夫复何求啊,顾岳也跪倒在地,握住岳飞的手,回了个誓:“朕此生,必不负鹏举。” 两人相对而跪,脉脉对视,像拜堂似的。 火笼子里的火星调皮地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两人回过神来,忙坐起来,心神不定地下起了棋。 顾岳出子慢,岳飞更慢,一盘棋,下了差点两个时辰。中间有小厮过来添炭,二人都没有察觉,好像这天地间,除了棋,便是对面的人。 当最后一枚棋子落地,顾岳拍了拍手,笑着对岳飞说:“鹏举,你终于有了统帅全局的能力,朕输了,想要什么奖赏?” 岳飞慢慢收拾着棋盘,嘴角带着笑,看着官家,悠悠说道:“不急,等我拿下开封,再一起向官家讨赏。” “好,你要什么,朕都许你”顾岳痛快地挥了挥手。 岳飞嘴角带着笑,亲自护驾,把官家送回了宫里。 在向寝宫走的路上,顾岳听到假山后传来一阵打斗声,这在换了侍卫后,几乎没有发生过的事。 顾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一片树叶朝自己直直飞了过来,顾岳下意识地别过,仍有一缕头发随着树叶潇洒离去。 顾岳有点后怕,若树叶割在脖子上,那脑袋是不是就要搬家了? 顾岳黑下了脸,不悦地咳了一声,正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少年同时看过来。 这表兄弟,相爱相杀呀! 欧阳峰看了眼披头散发的官家,没绷住,轻声笑了起来。而始作俑者,大理的小太子段智兴,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这个被自己失手割断头发的人。 不是每个人板着脸,都是很威严的好不好。 这两个小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接到顾岳的求助,便星夜兼程地赶来了,虽然洪七的伤已经好了,但这份情,还是要记下的。 顾岳为两位少年举行了很隆重地欢迎晚宴,合宫的侍卫都来做陪。 正喝得酒酣耳热时,洪七大拉拉地走了进来 “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这皇帝,又被人掳了去呢” 段智兴看到他腰间挂的小药瓶,两眼放光,很是兴奋。 “这位兄台,你的药,可是黄清君给的?” 洪七和顾岳狐疑地对视了一眼,黄清君,谁呀?又同时一拍大腿,妈呀,那个总臭着一张脸的小黄药师,原来叫黄清君呀。 “你们认识?”顾岳颇有兴致地换上了一张八卦脸。 “他是我伯父的师傅的师姐的掌门师兄曾收过一个关门弟子,很历害,他师傅去世后,他便走了,听说自立一派,在东海桃花岛。” “他师傅是什么门派?”顾岳紧抓重点。 “逍遥派呀,现在已经不在了。”小孩蹙着眉,很是伤感。 顾岳有点恍惚,南帝、北丐、东邪、西毒都见了。 周伯通,你在哪里呀? 但在座的几个少年大能们,都不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就连他那大名鼎鼎的师兄王重阳,都没听说过。 倒是出自对奇门遁甲疯狂的崇拜,三个人经常跑到渡口,巴巴地盼望着与这个时代的少年偶像,天地怪才的黄清君来个偶遇。 感到被冷落的顾岳把心思全部放到了朝堂上,一开春,便发布了重开科举的政令,让宰相范宗尹,副相朱胜非,全权负责。除了传统的文科,根据需要,又增设了武科、工科、农桑、货殖。 也就是说,除了以文进仕,位列朝堂,有能力的武者,有手艺的市人,熟悉农事的白丁,精于生意的商人,都可参加考试,取得官职。 建议一出,便得到了满堂大儒的激烈反对,宋朝仕子高人一等的优越性,让他们觉得,与农工商之人同朝为官,是一种侮辱。 被大儒们引经据典怼得焦头烂额 顾岳,第一次感受到了等级力量的玩固。这些科举制度的受益者,格局太小。 在僵持了几天后,转机突然出现,不过出头之人出乎顾岳的意料,竟是秦桧。 秦桧组织了一大批中下级官员,与朝堂上的大儒们展开了唇抢舌剑,最后,数量战胜了质量,小官员职位虽小,但也代表着一票,最终,闹得顾岳脑仁疼的科目终于定了下来。 秦桧,还是固执地走进了历史,以这次周密的组织、漂亮的反击,聪明地立场,不立他当宰相,顾岳都有点不好意思。 但顾岳不是赵构,他装着傻,愣是用巨额的赏赐把秦桧牢牢地挡在了三公之外。 秦桧有点怀才不遇,他拉着两大箱珠宝,闷闷地走在临安的街道上,官家好像更喜欢武将,自己要不要把金国的地图,献出去? “回来了”夫人高门大嗓地喊道。 秦桧恹恹地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问:“那个半仙的卦准吗,他说我有宰相之命?” “准,他说我有宰相夫人命,不就是说你有宰相命吗?”秦夫人说话很有煽动性。 “那可不一定,若娘亲改嫁,做宰相的可不一定是爹爹哟!”秦桧的小儿子长得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珠同情地看着他那个垂头丧气的爹。 看着自己的宝贝小儿子,秦桧竟无言以对。再说,人家说得,确实在理。 他只能警告意味十足地瞪了夫人一眼,换来夫人冷哼一声。 看着夫人的背影,秦桧数着指头把她的几个表哥表弟师兄师弟地盘了一遍,脸色渐渐放松下来,这些人,现在官职还没他大呢,宰相,做梦去吧。 但属狐狸的秦桧终究还是不放心,悄悄地去了那个卦摊,想找那个半仙亲自为自己相相面。 找了半天,除了一个臭豆腐摊,哪里见半个卦摊的影子。 第35章 许士林 当秋风起的时候,南渡的大宋开始了第一年的科举,结果让顾岳有点意外,参加人数之多,人才之广,都大大超过了微钦之时,看起来,人心还是向宋的。随着政府南渡,大量的人才也紧跟而来。 顾岳简化了很多流程,以最快的速度,把录取的人才安排到洲县,年轻人,就要从基层做起嘛。 灯下,他又翻了一遍名单,也没见到虞允文的名字,这人,不是叫嚷着参加科举,以身报国吗,难道非得等到27岁,与长大后的完颜亮在采石矶对决? 顾岳有点落莫地继续翻着,突然,一个名字牢牢粘住了他的目光。 许士林 西湖柳堤下,一个白衣书生正坐在亭子里休息,远处一阵马蹄声响,几个黑衣人簇拥着一个蓝衣公子走了过来。 刚中进士,准备去余杭赴任的许士林,看蓝衣公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便很机灵地站起来与他见礼。 半晌没听见动静,许士林抬起头,看到蓝衣公子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见他看过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娘呢?” 许士林大怒,这个登徒子,素不相识竟然开口便如此轻浮,他胀红了脸,冷冷地骂道:“轻浮!” 说完便背着手,望向湖水,不再理会这个人。 身后传来一声怒斥:“大胆,这是官家,特来为你送行,尔竟如此口出狂言”一个黑衣人怒气冲冲地拔剑上前,剑尖离书生的脖子不过一寸。 小书生脸色惨白,直接懵了。 官家来为自己送行,而自己骂了官家,但官家为什么来为一个小进士送行,为什么开口便问娘亲?许士林的脑子在转了几个圈后,终于理出了一条主线: 官家,是娘亲的故人。 这个认知让小书生眼皮一跳,打小便有风言风语,说自己不是爹爹亲生的,自己长得眉清目秀,爹爹长得浓眉大眼,难道,看了眼官家的如画眉目,难道,这才是亲爹?不过,看年龄,也不对呀,是自己兄弟? 天哪,娘亲是皇妃? 顾岳看着许士林,并不知道这小书生脑子里精彩的大戏剧本,很是亲热地牵了他的手,坐在亭子里。 皇兄,好亲切呀。 许士林满眼都是小星星,巴巴地望着官家,嗯,眉毛好像,眼睛好像,鼻子稍高点,也有点像,嘴巴薄点,也还是像,这整体气质,像极了。 “你娘亲,还好吗?”顾岳小心毅毅地,怕再引小书生反感。 但小书生明显误会更深了,看官家欲说还休的样子,这是怕娘亲和韦太后争宠呀,忙挺了挺胸膛,保证似地,说了句让官家放心的话。 “好呀,她已经嫁人了,不用担心。” 顾岳呆了呆,这千年等一回,都是骗人的?看着小书生笑意盈盈的脸,不解地问:“你娘跟你爹,不是伉俪最情深吗,她怎么能又嫁人呢?” “哎,女人家的事,太复杂,也许是爹爹为了保护她,才让她藏在民间的,不然,会被捉了去的。”小书生想到被金兵俘走的后宫三千,不禁打了个冷颤。 白娘子还藏在民间,没被法海捉了去,这个认知让顾岳很是兴奋,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拉着许士林的手,“走,带我去拜访你娘亲”。 许士林笑得眉眼弯弯,甜甜地说:“好呀!”拉着这个尊贵的哥哥,便朝钱塘门的家中走去。 “你娘长得很美吧?”在路上,顾岳还是按压不住好奇。 “不美,天下最美的是太后娘娘。”许士林回答得很是乖巧。 哼,以为我没看过话本子呀,跟正宫争宠,死路一条。 还比不上韦太后?顾岳有点失望。 当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面前,顾岳不止是失望,简直是绝望,妖精,你为什么如此不讲究? 一个糙汉子走了出来,站在妇人身边,边喝着酒,边打量着儿子带来的贵人。 真有夫妻相呀! 不对,顾岳突然转向许士林,这小书生,绝对不是这种夫妻相生的。他一拍脑袋,被这小书生云里雾里的话带沟里了,这不是他亲娘,是他亲姑! 顾岳笑了笑,朝夫妻俩拱拱手:“李相公,许夫人,在下是白夫人的故人,不知白夫人何在?” 喝着酒的李公甫打了个哆嗦,抬手就从腰里摸出一张符咒,扔了过来。 顾岳一把接住,笑了笑,贴在自己脑门上。 是这妖精修为太深,还是法海的符咒年久失效了?李公甫指着顾岳,“你、你、你”了几声后,拔腿便跑向县衙,去找帮手了。 许士林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着急地朝她姑喊道:“娘,我娘呢,我爹来接她去享福呢,你快告诉我们,她在哪里?” 他姑愣在原地,看了眼顾岳,看了眼许士林,这孩子,爹都能认错,抱着为自家兄弟打抱不平,她定了定神,语重心长地告诫小书生:“士林,你亲爹在金山寺修行呢,不要被别人骗了。”说完还瞄了顾岳一眼。 小书生拔腿就跑,顾岳连忙跟上。喘着大气跑到金山寺,许士林突然发现一个大问题,忘了问亲爹叫什么名字。 “他叫许汉文”顾岳看着他的神色,很及时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许士林逮着一个小沙弥,问“我找我爹许汉文。” 小沙弥摇了摇头,“敞寺从没有这个人”。 “我们想拜会法海禅师”顾岳在后头补充。 “跟我来”小沙弥双手合十,领着他们来到了正殿。 两个和尚正在谈笑风生,听到小沙弥说有施主来,便停下,齐齐地看了过来。 在看到那个蓝色身影后,法正笑了笑,这皇帝,不好好在皇宫呆着,天天往寺庙跑什么。 “师兄,那个穿蓝衣服的,是官家”法正小声地朝一个老和尚说道。 在看到法正时,顾岳瞅了他一眼,这和尚,怎么哪哪都有你呀。 法海迎了上来,双手合十,法相庄严 “施主驾临敝寺,不知何事?” 顾岳很是入张随俗,也双手合十,很恭谨地回了个礼,才开口道“这位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许士林,金榜题名,想向父母报喜,法师普渡众生,这点人伦之情,应该会满足吧?” 法正暗暗给官家竖了个拇指,这理由,冠冕堂皇的!很对师兄的脾性。 果然,法海老怀欣慰地向许士林看过来,喃喃道:“这孩子,有出息,不枉老纳渡他父母一回。” “去请忘情法师来”法海吩咐一个小沙弥。 “白夫人呢?”顾岳更关心好奇这个。 “她就在西湖底下呀,听说去年因为救了个贵人,被天庭敕封为西湖龙王呢。”法海提起白娘子,无半分愧意,像谈起一个老朋友似地。 许仙来了,道袍飘飘,眉清目秀,像个大号的许士林,小书生抱着亲爹的大腿,嚎啕大哭。 许仙笑了,摸了摸儿子的头,清瘦的脸上很是欣慰。 “小施主,别哭了,既然当了官,就要当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这云淡风清的,还真成了方外之人啊。 “还记得白夫人吗?”顾岳决定刺激一下这个人。 许仙依然笑着:“忘情十八年来日夜为当年水漫金山的生灵祈福,包括她。” 这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但接下来许仙的行为,表明他是不想记得。 他拒绝了儿子邀请他一起去看望白娘子,扯开儿子的手,飘然离去。 今天的西湖,很不平静,水波轻颤,像在发抖。法海领着众人坐了湖边的亭子里,自己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 湖面一阵白雾,顾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白衣女子便站在面前。看到他,好像吃了一惊。 法海好像算到了什么,睁开眼睛,惊喜地说:“二位原来认识,白娘子所救贵人,原来是官家呀” 顾岳吃了一惊,正要问明情况,面前的从未谋面的白衣女子便笑着朝自己摆了摆了“官家不要客气,上次官家拜错观音,落入西湖,小女子救你,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上次落水,是自己爬上船的好不好,自己会游水好不好,哪有人救我了,顾岳看着女子,白娘子眼角弯了弯,朝他眨了下眼,很有妖精的妩媚。 我的天,这白娘子,竟然碰瓷领功,果然妖气十足呀。 看着身旁的许士林泪水涟涟,怎么也不能难为自己的臣子他娘不是,顾岳咽下这口闷气,朝白娘子拱拱手,很不走心地道了句谢。 白娘子这才松了口气,抱起自己的儿子,哇哇大哭起来。 法海在一边叹着气,“都说为母则刚,你当年深陷情爱,置数万生灵于不顾,这几年能潜心修行,还能施善救了贵人,可见修行已见小成,望你能做好这西湖龙王,保一方平安。” 白娘子连连点头,在抚慰了一通儿子后,化作一团白雾,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上,消失不见。 顾岳突然想起一个大问题,刚才,忘了看白娘子长什么样了。脑中剩下的,只有一个白影子,和那弯弯的眼角。 许士林望着湖面,喃喃道:“小时候天天来游湖,竟不知母亲就在湖底下,不知,她以前有没有认出我。” 法海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地说:“她去年立功后才恢复自由,以前的十七年,她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顾岳突然有点理解了白娘子,为母则刚呀。 第36章 饮马黄河 完颜覃16岁亲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大宋官家送来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战书,说已在黄河遍种荷花,邀赵构饮马黄河,再续前缘,最后一句更是风骚:“知大宋官家文弱,必温柔待之!” 我草,小孩,知不知道自己还未成年呀,这么色。 顾岳在一片群情激愤中,御驾亲征,临行前,让段智兴用一阳指打下一只还没长毛的小麻雀,连同战书,送给了完颜覃。 因旧伤复发,大战前最高统帅曲端轰然倒下,31岁的岳飞临危受命,统帅三军,摆阵中原。 这是一场大决战,双方皇帝御驾亲征,并互放狠话,输得一方不但赌上命,好像还赌上了男人的尊严。 黄河马场,骏马万匹,膘肥体壮,场长皇甫端春风满面地跟每匹马聊着天,激励他们养马千日,用马一时,勇敢冲峰,为主人争光。 岳飞耐心地等着,直到皇甫端给马做完战前总动员,抬头看见他,才走上前,很恭敬地跟他见礼。 “皇甫先生,能上战场的马,有多少?” “8883匹”皇甫端看了眼远处不安静的小马,压了压手臂,做了个稍安勿燥的动作。 “它们也要参战?”岳飞笑着问。 “嗯,少年人,心气高!”皇甫端宠溺地看了眼那群小马。远处传来一声高昂的清鸣,岳飞脸色一变。 “将军已经很久没骑白龙马了,不去看看?”皇甫端看着岳飞,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自从自己说白龙马是个大美女后,这位将军竟然害羞了,再也没骑过。 岳飞点点头,朝白龙马走去。 看到来人后,白龙马兴奋地用前蹄敲打着地面,眼里竟隐隐有泪珠溢出。 岳飞走上前,抱住了马脖子,脸埋在白龙马柔软的毛里,有点哽咽。这匹马,曾驮着受伤的自己,不吃不喝,日行百里,找到水源;也曾默契地配合自己,避开无数次的冷刀霜剑。 现在,这场大战,他想和她一起,走向名将神驹的巅峰。 官家在距黄河二百里的地方,安下龙帐。 岳飞率韩世忠、吴阶、刘锡、孙渥、刘琦、张宪前来面君,迎接他们的,没有美酒,只有一幅硕大的地图。 顾岳站在地图前,抚摸着黄河以北的开封,沉吟不语。 岳飞扑通跪下,声泪俱下:“官家放心,此次若拿不下开封,飞此生将再无颜面见官家。” 这么轻?只是不见我,难道不是愿被军法从事、提头来见?这誓发的,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看向岳飞,却见他神情悲壮,好像发了一个若不成功便要被灭九族的毒誓。 顾岳差点哑然失笑,他绷了绷脸,扶起岳飞,轻声宽慰了几句,便开始了战前第一次军事会议。 孙渥的哀兵、吴阶的伏兵、刘锡的佯攻、刘琦的侧抄、张宪的背袭,韩世忠的火炮,岳飞的正面迎战,诱敌深入。 好一盘大棋。 岳飞看到官家欣赏的目光,嘴角弯了弯,愉悦地说:“官家,还有一个人,你见了会更惊喜。”说完朝帐外拍了拍手。 一个年轻书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虞允文,难怪没参加科举,没想到却跑到了军中。 “官家,虞公子这几年一直在北方,联系各路义军,允文,向官家介绍一下你身后的这两位抗金义士。”岳飞看起来对虞允文很是欣赏。 顾岳看着虞允文,心照不宣地向他眨了眨眼睛。 想想那个提着木桶跟学生们救了半天火的傻公子,虞允文同情地回了个安慰的眼神。 放心,你的黑历史,在我这里,很安全。 在得到虞允文的回应后,顾岳很是热情地拉起了他的手,把求才若渴的贤君形象表演地入木三分。 “这位义士,曾带领六十八骑,夜闯金营,烧了十八库粮草,杀死一个金人亲王,旁边这位小公子,是他的小师弟。”虞允文介绍得很是激昂。 “在下王重阳,携师弟周伯通,见过官家。”青年男子英眉剑目,身材魁梧,仪表不俗。 旁边十二三岁的小孩小眼睛骨碌碌转着,右脚调皮地踢着地面,左摇右晃地,像个多动症儿童。 顾岳激动地热泪盈眶,颤抖地说:“义士辛苦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草,终于集齐了五张大能,可以召唤神龙了吗?” 带着对王重阳的万分敬仰,顾岳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详细听了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的作战计划,很入戏地作了最后总结,手指北方,大声吼道 “开封艮园,与诸君痛饮,不醉不归。” 五百匹战马,披着浓浓夜色,悄悄地回到金兵后方,一支支的伏兵静静地埋伏在山道上,脖子上被蚊虫叮出了一堆堆大红包,却一动不动。 旌旗招展 ,身穿淡金色铠甲的顾岳出场了,身边立着威风凛凛的大统帅岳飞,战鼓齐鸣,一幅主力在此,放马过来的架势。 完颜覃骑一匹黑色战马,着黑色盔甲,满面寒霜,看到赵构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又想到这人拿一朵荷花抽打自己脸颊的样子,怒气冲冲地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岳飞从马上跳起,在空中把箭截住,一折两半,扔在河中。 “鹏举,帮朕采一朵荷花”,顾岳笑着吩咐岳飞。 大宋官家也举起了弓,但上面没有箭,只有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抬手,搭弓,顾岳稍显轻佻地把花射到完颜覃身上。 看着怀中那朵粉色的荷花,完颜覃怒极反笑,他拿起荷花,放在鼻间,陶醉地闻了闻,冲顾岳大声喊道:“大宋官家好风雅,还未开战,便献花取悦于朕,别急,等会便收了你。” 几位老叔叔哈哈狂笑,这小子,有出息! 顾岳举起手,中指朝下,笑嘻嘻地回道:“朕确实风雅,最喜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了,完颜覃,朕很是长情,临安那间宫殿,一直为你留着呢。” 完颜覃黑着脸,举起了战刀,指向南方。 顾岳沉着脸,举起了长剑,剑指北方。 岳飞一拍白龙马,冲了出去,直接奔向完颜覃。但他很快便遭到大金几位老将的包围攻击。 顾岳在侍卫们的重重护卫下后撤,在千军万马中,他看到那个白点,左腾右跃,瞬间消失不见。 岳飞呀岳飞,一定要沉住气,不可激进呀。 在看到岳飞歪带着头盔,带着一队歪歪斜斜的人马狼狈跟上来时,顾岳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他吩咐侍卫,加速后撤。 完颜覃手持荷花,策马急追,赵构的旌旗就在前方,他要捉到他,把他囚在荷花池里,把他加在自己身上的侮辱,百倍、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大宋官家跑得飞快,丢盔弃甲,狼狈得不忍直视。 完颜覃的手下兴奋地嗷嗷直叫,大力拍马,追了上来。 前面是一片狭长的山谷,完颜覃停下,有点犹豫,前面传来赵构惊惶失措的喊叫声,完颜覃拍了拍马,冲进了山谷。 没有埋伏,完颜覃有惊无险地冲出了山谷,前方赵构还在屁滚尿流地逃,他加快了追击速度 ,在又到了一个山谷的时候,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直接冲了进去。 山谷出口处,赵构停了下来,笑眯眯在坐在马上,拿了枝荷花,拈花而笑。 完颜覃突然想起在西湖的船上,这人也是拿了一枝荷花,朝着自己,拈花而笑。 他喊了声“快撤”,便掉转马头,在滚石火箭中,朝来路,冲了出去。 咒骂声、呼喊声、哀嚎声、战马倒地前的嘶鸣声,近百里的山谷,成了人间地狱。 被烧得像只鬼的完颜覃,率领一队残兵败将,踩着层层尸体,冲出了山谷,拼命朝来路奔去。 第一道山谷还是静悄悄地,完颜覃却感到了一阵后怕,他站在谷口,犹豫不前。 他朝身边侍卫招了招手,朝山谷指了指,几个侍卫打马跑了过去,分别到了山谷两边看了看,上面鸟语花香,没见一个敌兵影子,便奔回到皇帝面前,报了平安。 完颜覃这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马,缓缓进入山谷。座下的黑旋风越走越焦燥不安,快到谷口的时候,扬头大声吼叫。 完颜覃一惊,抬头一看,谷外马声嘶鸣,战旗猎猎,一队数万人的宋兵堵在了谷口。 完颜覃绝望地抽出剑,静静等待着千军万马冲上来,与之决一死战。 但,这队宋兵,并没有攻击的意思,就堵在那里,不退,也不进,僵持了整整两日。 完颜覃躺在一块大青石上,呆呆着望着天空,自己这是,成了宋军的诱饵,他们围了自己,等着打援。 呵呵,南人就是狡诈,他们抓住了金人的心理,好胜的大金国,是不可能让自己的皇帝被俘的。 几位老皇叔,必定会来救自己,那战无不胜的宗弼叔叔,能破了这个局吗? 第三天的时候,地面微微震动,远处战鼓雷雷,万马奔腾,救兵来了。 完颜覃翻身上马,冲了出去,当他像一个血人,站在了两军阵前,天那,他看到了什么。 第37章 老朋友 在隆隆的炮火中,大金的战马悲鸣着倒下去,血肉横飞,断肢残颅。 这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眼前一阵乌黑,完颜覃倒在了颤抖的大地上。 侍卫们扶起他,向北逃去。 岳飞率十五万精兵,渡过黄河,连下数州,在北方义军的接应下,一个月内,打到了开封。 短短六年,北地百姓未忘大宋,各地纷纷揭竿而起,杀死金人官员,扯起大宋的旗子,大开城门,迎接王师北归。 顾岳在去开封的路上,连发数道政令,取消苛捐杂税,抚慰民众。 大金国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国土重新缩至东北,少皇帝完颜覃,归国后醉生梦死,众叛亲离,几年后便被堂弟完颜亮夺了帝位,圈禁后抑郁而死。 庆功宴,顾岳选择了艮园,靖康二年,这里被金兵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抬眼望去,一片荒凉。 敬天敬地敬阵亡的士兵后,顾岳挥洒毛笔,在最大的太湖石上,写了‘国耻’二字,以此警示后人,骄淫亡国。 众将都得到了封赏,唯有岳飞没有,因为,他没出现在庆功宴上。 顾岳辞别众臣,扶了老内侍,踉踉跄跄地上了马,来到郊外。 月光下,一座新坟,一个天青色的背影。 白龙马死在了胜利前的一夜,她看到了那支主人躲不开的箭,抬起前蹄,让那箭,射入了自己的胸膛。 临死前,她看到了主人那双含泪的双眸,他在为她哭吗? 这一生,值了! 顾岳扶着一棵大柳树,他没有再往前走,因为他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那个坚强的背影,剧烈地颤抖。 他悄悄地退了回去,牵着马,等在一座石桥上。 当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岳飞才慢慢地走了过来,在看到那个站在桥中央的蓝色影子时,他僵住了,一动不动。 顾岳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翻身上马,伸出手,歪头看着他。 岳飞握住他的手,也上了马,坐在他后面,枣红马也不急,轻踏着晨雾,向城内走去。 酒意退去,一阵小夜风吹来,顾岳打了个冷颤,身后的人展开双臂,把自己搂进了怀里。 耳边的呼吸很烫,贴着后背的胸很热,顾岳一瞬间开了窍,他想到在岳府山洞里的谈话: “不急,等我拿下开封,再一起向官家讨赏。” “好,你要什么,朕都许你”。 他回过头,幽幽地看了岳飞一眼:“鹏举,拿下开封了,你想要什么奖赏?” 岳飞不答话,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顾岳笑了笑,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如此,可以吗?” 枣红马被拍了两下,撒开蹄子,狂奔起来,直接冲到了官家的寝宫。 老内侍守在寝宫外,谢绝了一切拜见,官家还睡着呢。 寝宫内,顾岳把玩着某人的一缕头发,没头没脑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火红的石榴树下,蓝衣公子,绝代风华。” “那幅画呢?” “随身带着,它是我所有勇气的来源,无论病了,伤了,要死了,看一眼,便好,胜过一切灵丹妙药。” “傻不傻,你,嗯?” 天色渐晚,老内侍接过侍卫送上的烤鸡,咳了两声,小心毅毅地问:“官家,可否用点晚膳?” 两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坐在了棋盘前,才出声让老内侍进来。 放下烤鸡,老内侍转身走了出去,两个肩膀抖得历害,憋笑憋得脸通红。 两位贵人,能别装吗?听了一天地动山摇的墙根,能白听了吗? 一个月后,微钦二帝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开封,微宗本想让儿子帮自己重修艮园,但看到那两个写在太湖石上的国耻二字时,抱着那块石头便哭起来。 钦宗,现在的恒王,这几年很努力地耕种,但除了收获了八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别的心心念念盼望的,却迟迟也没得到。 但群臣要册立太子的呼声,却越来越高,官家的隐疾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各宗室的子弟,开始频繁地跑到宫里,向官家问安,一个比一个孝顺。 顾岳也不反感,把几个宗室小孩,全部接到宫里,开设宗学,请了天下名儒,教习功课。 恒王着急地跑来,在得到顾岳暂不立太子的承诺后,又忙不迭地选了一大批美女,日夜耕耘,没种出庄稼,牛却累坏了,他得了和自家兄弟一样的病。 微宗一脉,绝了后,正在作画的微宗听说后,叹了口气,刷刷几笔,一只孤雁跃然纸上。 好悲凉。 顾岳看了眼腰挺得很直,眉目清正的少年一眼,哎,赵瑗,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年仅九岁的赵瑗,被立为大宋的皇太子。 小太子长得很正太,性格也很仁厚,不过,过得却很苦逼,小小年纪,除了跟着师傅读书,还要跟着父皇听政,本来就很稳重的性格,变得更加老成,十六岁的时候,便能在朝堂上,跟一群六十多岁的老臣有着共同的话题,每次都谈得很是投机。 39岁那年,岳飞没被杀死,却自己辞去了一切职务,全军最高统帅,换成了30岁的虞允文。 刚满35岁的赵构,逊位于太子赵瑗,回到临安,过起了闲云野鹤的太上皇生活。 细雨濛濛,一只小船悠悠然地飘在西湖上,船内一大束荷花灼灼,桌上黄酒冒着热气,两个人惬意地喝着酒,赏着荷。 “鹏举呀,你说这许士林也官至御史中丞了,这西湖龙王也不出来感谢一下大力提拔她儿子的太上皇,你说,还有没有天理了?” 岳飞哈哈大笑,朝着湖面便大声吼道:“西湖龙王,太上皇来了,还不快快出来接驾!” 一阵白雾升腾,一个白衣女子无声无息地站上船头。 “太上皇好雅兴,大雨天地,还游湖。” 顾岳朝她看了过去,奇怪地是,除了一个淡淡的轮廓,她的脸,却是怎样也看不清楚。 白娘子好像看穿了他的意图,轻笑了一声。 “能看清身边情人的面容就行了,这么执着地好奇别人的容貌做什么?” 顾岳听着她平淡无波的语气,决定激激她,他抬起头,看向她的身后,很热情地招呼道 “许大官人,你来了。” 白娘子身影一颤,整个人顿时清晰起来,她猛地回头,空荡荡的湖面上并无一人。她转过头,怒气冲冲地看着顾岳。 这容貌,长得,真是个妖精呀。 眼前一阵白雾闪过,白娘子已不见人影,顾岳摇摇头,竟又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岸上来了一群乞丐,手里拿着一封信,说是老大让送来的。顾岳接过信,是洪七,约在灵隐寺,说有老朋友前来拜会。 当初的渡口三人组,在等了一些日子后,也没见着黄清君,大理国的小太子要学着理政,洪七帮内也一头子事,就连欧阳峰,也接到了大哥家添了小侄子的喜报,便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依依惜别,各回各家了。 那些一起吃过草,一起骂成屁的朋友,你们过得可好? 法正修得白衣飘飘,差点飞仙,他站在菩提树下,笑眯眯得等着太上皇大驾。 “有劳法师了!”顾岳双手合十,像个虔诚的信徒。 几个人听到声音,从殿内走出,当初的青葱少年,一个个华丽蜕变,差点闪瞎顾岳这个中年人的眼。 欧阳峰好像更冷清了,脸的轮廓瘦削有型,眼窝深陷,有点像个西亚大帅哥。 他上下打量了顾岳一遍,在看到他身边的岳飞时,仰了仰头,冷哼一声 。 得,还是原来的配方。 段智兴个子窜得很快,细高挑,很是清俊飘逸,他紧紧跟在欧阳峰身后,兴致昂然地瞧着岳飞。 洪七最可怜,穿得最破,满脸风霜,当初那个活脱的少年,好像变成一个添了十几个儿子的苦爹,迅速老去。 哎,可怜这个大帅哥,愣生生逼成了个老帅爹。 这个老帅爹与岳飞却一见如故,义气相投,两人天南地北、从古到今,缅怀了所有的为国为民的英雄人物,又想见恨晚地相约,让岳将军对丐帮进行检阅,提出指导性意见。 欧阳峰对此不屑一顾,他静静地坐在顾岳身边,段智兴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气氛有点古怪。 “咳,欧阳啊,你兄长家的小侄子,很好吧,长得像谁呀?”顾岳歪过头,率先打破沉默。 但这话像顆雷,把欧阳峰炸了个外焦里嫩。他脸色惨白,怔怔地看向了屋顶。 顾岳有点想扇自己嘴巴,话题那么多,为什么非提这一个? 他看了眼段智兴,这个小表弟望着他表哥,一脸悲伤。顾岳决定迅速转移话题,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段兄弟,你娶亲了吗?” 这回轮到段智兴脸色惨白,他幽怨地看了眼这个越老越不会说话的太上皇,蔫蔫地答道:“若不是逃婚,我也不会跑到白驮山去,若不是表哥心心念念地再来看看你,我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逃婚?也对,那个刘姓女子,你不娶也罢。”顾岳想到了某些事,便脱口而出。 段智兴蹙眉看着他。 “大理距此千里之遥,赵兄是怎么知道我的妃子姓刘的?” 第38章 洪七的心事 顾岳有点头疼,作为亲密的友邦,绝对不能扯是派探子探到的,这话该怎么圆? “呵,做梦,梦见了!我做梦梦见你的刘姓贵妃了,漂亮着呢。”顾岳很得意,这话圆得,多机智。 几双眼睛齐刷刷射了过来,差点没把他穿了个窟窿。 段智兴眉头蹙得更紧,自己不喜欢,并不意味着就想带绿帽子呀,自己的妃子出现在别人的梦里,还很漂亮。 我草,想决斗。 欧阳峰停止了神游,歪头看着顾兵,嘴角重新弯了起来,得,这官家,还是那么傻。 岳飞不满地看着他,这是怪我晚上不努力吗?还有精力做梦,对人家漂亮妃子想入非非? 顾岳后知后觉得明白过来,又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今日,诸事不宜开口呀。 一个小乞丐急匆匆跑了过来,像中了亿万彩票似的,到洪七跟前的时候,差点没头朝下栽倒:“帮、帮主,他来了,等了九年,他终于来了,在渡口,跟、跟、跟….” 没听完,洪七便冲了出去,众人也跟了出去。 小乞丐喘了口气,弱弱地把话补充完。 “跟、跟一个绝色美女一起”。 渡口开阔了不少,有不少商船顺流而下,这几年,大宋船业更为发达。 远处传来一阵笛箫合奏,笛声高昂,箫声清越,丝丝绕绕,情意绵绵。 洪七猛地停下了脚步,顾岳一个没刹住,差点撞在他身上。顺着他愣怔怔的目光,顾岳朝前看了去。 一对男女,相依而坐,对吹箫笛,含情脉脉,关健的关健,人家穿着红色喜装。 这是新婚蜜月旅游? 黄清君变化很大,少年时总臭着的一张脸,现在平和温柔,看到几人,很是优雅地起身,拱手向各位见礼。 顾岳有点受宠若惊,边忙不叠地还礼,嘴巴又不受控制地迸出一句“啊,弟妹好,话说你们的女儿呢?” 众人皆像看登徒子似地看着他。 绝色美女羞涩地低下了头,讨厌,人家刚结婚啦。 也许是心情好,黄君清没用弹指神功弹他,没用碧水掌法劈他,没用落英神剑砍他,没用附骨针刺他,这全拜眼前的大美女所赐。 在得知岳飞的名号后,黄清君夫妇却出乎意料地尊敬,破天荒地邀请他们去桃花岛玩。 岳飞把目光投向了顾岳,顾岳把目光投向了洪七,一直僵在一边没说话的洪七此时黑着个脸,很干脆地说了声“不去!” 黄清君上下看了他一眼,笑着打趣道:“洪兄这几年看起来很是辛苦呀?” “关你屁事!”洪七臭着个脸,很懂礼尚往来。 顾岳崇拜地看着洪七,胆肥呀! 洪七瞅了这对夫妇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等了九年,就这样,结束了? 比起人家的新婚甜蜜,自己的屁朋友显然更需要安慰,顾岳很歉意地向黄药师夫妇告辞,跟岳飞追洪七去了。 正甜蜜蜜的黄清君显然不想打打杀杀,他礼貌地谢绝了欧阳峰的挑战,无视了段智兴七弯八绕攀亲戚的谈兴,携娇妻,继续旅游去了。 表兄弟俩无奈,只得也去找洪七吧。 看着洪七进去的地方,顾岳迟疑地看向岳飞:“进不进?”,岳飞抬头一看“百花楼”,一时也怔在原地。 欧阳峰赶了上来,连看没看,一步踏了进去。顾岳吐吐舌,这小子,对这种地方,熟呀。 欧阳峰回头,瞅了顾岳一眼:“矫情什么,又不是没来过。” 顾岳心虚地看了岳飞一眼,低头走了进去。 我们家太上皇,很欠修理呀,岳飞眯了眯眼,背着手,也跟了上来。 洪七就坐在大厅,被一群花红柳绿围着,大口喝着酒,鬼哭狼嚎地唱着一支乡野俚曲。 四个大帅哥就这么站成一排,却没有一个姑娘敢上来搭讪,因为那四张冰山似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字: 女人勿近 洪七的脸上被印上了点点红唇,衣服也被扯得丝丝缕缕的,他像一具麻木的人偶,唱不像唱,哭不像哭,笑不像笑,就这么扯着嗓子嚎着。 “大白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事是白天做的吗?乡巴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呼大叫地响起。 只穿了一条大红的亵裤,一个健壮的青年从二楼走下来,边打着呵欠,边拿眼瞅着这伙烦人精。 “关你屁事”洪七找事地寻衅了一嗓子。 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很默契地打了起来。旁边还站着四个看热闹的。 姑娘们站在另一边,随着一条条的布条被扯下,都激动地欢呼起来,这天大的福利,能大白天地看两个大帅哥的脱衣秀。 看到完全放飞自我,彻底不要脸的两人,还是很正点的岳飞看不下去了,他跳进战圈,左挡右劈,把两人隔了开来。又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子,让一个姑娘去买两套衣服来。 “你他妈谁呀,多管什么闲鸟事。”洪七还在喷抢药。 “嘻嘻,说出来吓死你,小爷我叫周伯通,我的能耐,哈,你问问这一楼的姑娘,厉不厉害?”周伯通朝姑娘们吼了一嗓子。 姑娘们看着他精壮的胸膛,都娇羞地低下了头。 “周兄可是王重阳道长的师弟?”段智兴满眼星星地问道。 顾岳暗暗感叹,这王重阳,最终还是在攻下开封后,回归了老本行呀。 “是呀,那是我师兄,你是谁?”周伯通斜着眼睛问。 “在下大理段智兴。” “哈,原来是你,你伯父我见过,跟我师兄很熟。”周伯通翘着个二朗腿,也不怕走光。 “论起来,还是世兄,如有空,还请到大理玩呀!”段智兴很真诚地邀请道。 顾岳无语地看着他,引狼入室呀段家小太子你知不知道,没听见人家一排的姑娘都喊厉害吗。 “好,等我在这里玩腻了,一定去你们大理看看。”周伯通爽快地应下。 顾岳亲眼见证了一顶绿帽子是如何地诞生。 待姑娘买来衣服,两人胡乱地套上,言语中还非常不对付地,走出了青楼。 歪歪倒倒的洪七朝前走去,众人不放心,紧紧跟着。洪七几次朝后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欧阳峰停住了,他很有经验地样子,悠悠说道:“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人呆一会。” 几个人停下,齐齐地看着他,他看了眼顾岳,拱了拱手,“有岳将军在你身边,你可能,这辈子,也不需要我的护卫了,就此别过,有时间,可以去白驮山找我玩。” 又转头对段智兴说:“表弟,不要任性了,回去吧,你是大理的皇储,要担起这个责任。” 段智兴别过了头,一声不吭。 欧阳峰转向周伯通:“如此,便麻烦周兄陪同我这小表弟回大理了。” 周伯通摆摆手,好说,好说。 欧阳峰,你知不知道,你是个神助功呀!但欧阳峰却一脸感激地目送着两人走远,这才向顾岳告别离去。 “别看了,影子都不见了”醋意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黑的眼珠直直地盯了过来,顾岳暗叫不好,大步向前跑去。 一直追到岳府的花园,被追得晕了头的太上皇,一头闯进了那个山洞。 自投罗网。 “你比周伯通厉害,人家晚上忙活,白天睡觉。”被全方位照顾的顾岳,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叹道。 “你是我下半辈子,唯一的战场。”岳飞眸色深深地看着他。 哈…!!!! “鹏举啊,明天,咱们也走吧,去游历天下”顾岳搂住了他的脖子。 “好,全听你的,今天就走。”岳飞宠溺得捏了把他的脸颊。 也曾宝马雕车,穿越开封十里繁华,也曾一双瘦马,走过天涯海角,也曾相依相偎,站在华山之巅,亲眼见证武林争霸,最终的最终,还是摇着一只小舟,荡漾在波光潋滟的西湖。 直到在一个阳光初照的清晨,两人相依相偎,永远睡着在灵隐寺中那棵菩提树下。 鹤发童颜的法正大师亲自为他们超渡,一起葬在西子湖畔。 顾岳醒了过来,摸了身边的人一把,手上沾了一把泪,睁开眼晴,赵构泪水涟涟的脸凑了过来:“谢谢顾先生,帮了我,帮了我赵家天下。”他伸向额间,取出一块蓝色的灵石,拍向顾岳的额头。 又完成了一个任务,又完全忘记了这个任务,顾岳哭笑一下,朝身边的阎王道:“下一个?” 空气状况明显好转,这令阎王对顾岳非常感激,他哈着腰,笑嘻嘻地“顾先生,请!” 往前一走,顾岳在看到一幕后,吓得目瞪口呆。 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正在自残! “先、先生,快住手,你是谁,我可以帮你吗?”顾岳急步走上去。 “滚,关你屁事!”男人抬起头,神经质地大喊道。 “你有病吧?谁惹你了?”顾岳被骂得莫名其妙,若不是个绅士,他都想揍他一拳。 “你才有病,你全家有病,你们全天下的人,都有病,都他妈负了我,都该杀,该杀,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刮!”男人直着嗓子,挥舞着手中的小刀,嚎叫道。 绅士顾岳,一拳打在了那人脸上,红光四射,男人跳起来,与顾岳扭成一团,阎王慌忙地过来拉架,手刚接触到两人,便见一道白光一闪,顾岳消失不见。 阎王呆了,这拉个架,便把剧本传了过去,顾先生呀,你知道这次的任务是替谁报冤吗? 第39章 崇祯 顾岳醒了过来,全身酸累,距离这么幼稚的打架已经好多年没有发生了,自己累,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顾岳记得有好几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哈,脸上开花了吧,哼哼,顾岳幸灾乐祸地,转过头去。 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满身细汗,正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看到自己看过来,忙把青葱似的玉臂抚上自己的胸膛,娇羞地轻呼一声:“万岁爷!” 顾岳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瞧着这香/艳的现场,自己这是又穿了,还穿到一个刚做完运动的皇帝身上。 但这皇帝是谁?顾岳闭上眼睛,一个剧本跳了出来,哇塞,崇祯! 美人也跟着欠身,惶惶地又喊了“爷”。 “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顾岳胡乱地穿上衣服,逃离现场。 门口站着一个小太监,看到他出来,明显一愣,但很快巴巴地走过来,拱着身子:“万岁爷,可是要回御书房?” 御书房?嗯,这主意好,看看折子,分析一下,这是哪一年?顾岳朝小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他头前带路。 顾岳在翻完折子后,得出一个结论: 崇祯皇帝是个学霸,还是个有严重洁癖和超级强迫症的学霸。 折子大类按军事、农事、外事、礼事分成几个区,各区又按部门、按官职大小依次排列,职务相同的便按百家姓前后摆放。 更让顾岳佩服地五体投地的是,有个折子上有个错别字,人家崇祯皇帝还特别给圈出来,还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上了正确的。 看到一大摞的贺岁折子和五本求杀袁崇焕的折子,顾岳判断,这是1130年,刚过完春节,袁崇焕还在大狱中。 虽然崇祯在位十七年,前后杀死二十余个地方巡抚,两个大学士,更换五十个首辅,冤的人很多,但顾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崇焕。 是不是应该先去狱中探望一下这个全军最高统帅,大明的兵部尚书?但正安静坐在桌前的皇帝,却突然跳了起来,推翻了桌子,踢倒了椅子,又拿起一个杯子,咣,摔到地上。 顾岳懵了,他像一个双重人格,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这些暴燥行为,却眼睁睁地,控制不了。 原来没经过崇祯同意,后果会这么严重!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人恐怖。 有天半夜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床上,而是正疾步走了湖边,顾岳看着脚边冰冷的湖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一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大半夜地坐在书案边批改奏折,温体仁上奏要斩杀袁崇焕的折子上,连着写了十个红艳艳地‘杀’字,吓得顾岳把折子一把撕得粉碎。 这种状态,怎么见袁崇焕,一见面,这人还不得上前撕了人家。顾岳开始了对这具身体的拯救。 白天做一天静心瑜伽,晚上念一百遍清心咒。十天后,灵魂和身体好像合谐点了,至少能压制着他不至于失态。 大太监曹化淳走了进来,拱着身请示皇帝,上元佳节快到了,各地亲王、各部大臣、及年前来勤王的将领,都要一一赏赐,万岁爷要不要去库房看看? 当精美的锁匙打开厚重的锁,刚平静了几天的皇帝,白着个脸,又跳了脚。这次不怨崇祯,是顾岳。 诺大的库房,空空荡荡,几箱金银堆在一角,几箱珠宝堆在一角,几箱皮毛堆在一角,几箱丝绸堆在一角,码得整整齐齐地,很符合崇祯的洁癖要求。 顾岳站在大屋子中央,觉得自己好渺小。 这连守卫皇宫的侍卫工资都不够,怎么赏?顾岳回家看了看曹化淳,老太监同情地看了回来。 “除了金银,把其他的搭配着都包起来吧” 曹化淳忙拱腰领旨。 “准备马车,去一趟天牢。”顾岳又吩咐道。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几顶踩着残雪,歪歪斜斜走在北风中的轿子,行人几乎不见一个。 在看到一个小吃摊的时候,顾岳吩咐停下来,下了轿,来到摊前,看到一块块红莹莹的山楂糕,便买了二斤。 初次见面,不能空着手不是。 看到皇帝的鞋子沾上了点点残雪,老太监急慌慌地上前,用袖子使劲给擦了擦,偷眼看了万岁爷一眼,并没有一往地见着脏东西就皱眉头,心想这几日的清修真有效果。 提着二斤山楂糕,顾岳走进了锦衣卫的大牢,昏昏暗暗地,像是地府,已经去过地府好几趟的顾岳也不害怕,在狱卒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外。 房内干草堆上,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满脸血迹,衣服更是破破烂烂的,大冬天的,胸膛胳膊都露在外面,冻得发青。 但这个人却紧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虽没有崇祯那么洁癖,但顾岳也是个讲究人,他别过头,朝狱头吩咐道:“去打盆热水,给袁大人清洗一下。” 狱头是个聪明人,很机灵地抓住了‘袁大人’这三个字,又看了眼手提糕点的皇帝,立马便一阵风地去了,又一阵风地跑回来,不但提来了热水,还多拿了一件新棉袍。 狱头帮他洗脸、梳头、穿衣服,动静不可谓不大,但这个人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 顾岳走了进去,很放肆地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这位史上死得好惨的名将一番。 虽是蓟辽督师,兵部尚书,但长相明显偏文弱,远山眉,很清淡,脸型瘦削,清隽文雅,眼睛闭着,垂下的睫毛很长。 “袁爱卿?”顾岳弯了弯腰,凑近。 还是没睁眼,但顾岳判断,这人在装睡,因为两只手,在听到自己声音时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是在跟皇帝赌气? 顾岳很亲切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打开纸包,拿出一块山楂糕,送到了这人嘴边。 啪,山楂糕在空中高高抛起,在顾岳惊讶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撞在墙上。 顾岳猛地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愤怒的眼睛。 作为一个武将所有的凌厉与杀气,都装在这双眼睛里,黑黑的,燃烧着滔天的屈辱和不甘。 顾岳跳了起来,不,确切地说,是还配合不大好的崇祯的身体跳了起来,狠狠地目光,盯了回去。 顾岳强行把眼睛闭上,在念了十遍清心咒后,身体才放松下来,他背起手,朝还在盯着他的袁崇焕,笑了笑。 “袁爱卿好大的脾气。”顾岳蹲下,又从纸包里拿起一块山楂糕,递给他。 “放心,你是英雄,朕也不是狗熊,杀人也要光明正大的来个千刀万剐,怎么会做下毒这等事” 愤怒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也许是狗熊二字取悦了他,他接过山楂糕,两口吞了下去。 顾岳也拿起一块,很配合地陪他吃了起来,不一会,纸包便空了。 顾岳拍了拍手,也坐在草堆上,歪头看着袁崇焕,很有亲和力地问:”爱卿有什么需要对朕说的吗?” 袁崇焕昂了昂下巴,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终于开了金口,声音很是清冷。 “平台初次见驾,陛下永远信卿的话言犹在耳,有什么要说的,该是陛下吧?” “爱卿知不知道,弹劾你的折子,御书房都快堆不下了?”顾岳戏谑地看着他。 袁崇焕又闭了眼,双手抱胸,看起来又一幅不想跟你谈的架势。 “但朕还是愿意信你,袁爱卿!” 袁崇焕猛地睁开眼睛,不认识似地看着面前笑嘻嘻的年轻人。 “爱卿稍安勿燥,明日朝议,朕便驳了他们的折子,接爱卿出去。” 顾岳很认真地看着他,说得也很真诚。 袁崇焕又闭了眼睛,低下了头。 顾岳解下披风,轻轻披在了他身上,走了出去。 正月十六,文华殿恢复了议政,议政的第一件事便是,算帐。年初各部来京勤王,不能白跑一趟不是,户部的几个老侍朗黑着个脸,割肉似地,划出去八万多两银子。 顾岳一点也没听进去,他坐在高位上,以一个十级颜控的标准,静静地观察着文武百官。明代的官员,且不论美丑,单就气质而言,那是相当出色,武官腰板直,身材好,气宇轩昂也就罢了,就连文官,也是雅得高冷,文得硬气,一个个小白杨似地,像是为官之前都统一经过了三个月的军训。 现在的首辅叫成基命,是个四平八稳的老头,身后跟着风流倜傥的周延儒,清雅博学的钱谦益,黑着脸的户部尚书睨元璐,精明的大理寺卿凌义渠。 武官为首的是年过花甲的孙承宗,后面跟着曹文诏、祖大寿、洪承畴、卢象升。 站得更远些的,崇祯当时大概没大注意,所以顾岳也不认识。 啧啧啧,怪不得崇祯爱上朝,这满殿的帅哥,养眼呀,顾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崇祯呀崇祯,你是怎么舍得把这些帅哥杀死,逼死,累死的,啊? 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在大殿中央跪下,顾岳认出,这就是那个上了五封奏折要杀袁崇焕的温体仁。 今天温体仁的诉求还是坚决而执着,快点杀袁崇焕这个大卖国贼。 第40章 降为总兵 殿内的气氛由欢乐瞬间转为萧杀,因为在这个时候,皇帝会黑着脸,很生气。 “孙爱卿,袁崇焕之事,你怎么看?”大约是刚过完节,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和,没有一点要龙颜大怒的样子。 孙老爷子走了出来,到殿中央,一撩袍子就要跪下,顾岳抬了抬手,很体贴地制止了他:“爱卿年事已高,就别跪了,站着回话就行。” 孙老爷子大概也没想到平时总爱板着脸装酷的小皇帝,怎么过了个年一下子变得这么亲切了,胡子都惊得翘了好几翘。 “陛下,袁崇焕一案,擅杀毛文龙一事,虽有天子尚方宝剑,但确有罔顾全局之嫌,至于判国一说,只有单方面人证,并无确凿证据,还请陛下慎之” “嗯,好,爱卿先退下,洪爱卿,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越发地温柔。 正在看帅哥的洪承畴没料到会被点名,直愣愣的眼神差点吓得成了抖鸡眼,慌忙弹了弹衣带,扑通跪向在大殿中央。 “孙督师说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臣附议。” “好,起来吧,卢爱卿呢?”顾岳把头转向被洪承畴看了半天的卢象升。 大殿内最年轻的帅哥长得很正点,动作也是潇洒端正,他向前两步,跪下,行完一个赏心悦目的大礼后,才开口:“陛下,两军交战,奸细互相渗透,离间计层出不穷,袁督师一案,还请陛下慎重。” “好,卢爱卿说得好,请起!”皇帝竟然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这位大帅哥。 众人直了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温体仁。 皇帝却没给他一个眼风,直接走了回去,对着身边的司礼监大公公曹化淳吩咐道:“曹伴,去锦衣卫,核查此案,会同三司,尽快结案。” 皇帝肚子里的蛔虫,曹公公,笑着领命。 散朝后,顾岳没有回后宫,他带着另一个心腹太监王承恩,走向翰林院。 67岁的徐光启正坐在公案面前,很认真地写着一份折子,一杯热茶递到了手边,老爷子端起,抿了一口,又低下头,专注在折子上。好一会,才惊觉气氛不对,往日小下属递茶时都要叫一声‘大人’,今天怎么静悄悄地?他抬起了头,在看清面前坐着的人后,差点把茶杯打翻了,慌乱地就要起身行礼。 顾岳站起,按住了他的肩膀,很用力地把他重新扶回到座位上。 “先生不必多礼,朕今天来,是专门来看望先生的。”顾岳拱起手,对着老人行了个晚辈礼。 老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未写完的折子,搞不懂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小皇帝要做什么,便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增设炮兵营的折子吧?”为了不吓着老人家,顾岳很入戏地瞄了一眼。 老爷子眼中明显加了点欣赏的意思,这皇帝,传说中的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还真是名不虚传。 “陛下英明,正是如此,我的学生孙元化已联系了葡人陆若汉,他们会运来更先进的西洋大炮和先进的铳师,不日便会来到京城。” 顾岳笑了笑,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具体交给孙元化去做,朕全力支持,先生掌握大方向即可,万望保重身体。” 徐老爷子有点感动,对这个后生皇帝显然好感爆增,望过来的目光更多了点殷切之意。 “听说先生这几年写了一本《农政全书》,已经完成了初稿,这是先生的心血,当功在现世,万代扬名,朕出银子,明日便安排专人刊印,发放全国,指导农桑。” “老臣谢过陛下。”老爷子站起,拱了拱手。 “先生,听说您在家赋闲时,从南方引种了番薯、玉米、南瓜等作物,最近接西北少雨的折子,朕想,能不能派人在这些地区试种一下,是不是比稻麦更加抗旱呢?” 老爷子连连点头,这皇帝,就是格局大呀,自己只是种着好奇,人家想着的,是天下呀。 “先生,入内阁吧,大明的农桑和军事改进,就交给爱卿了,需要什么人员配合,尽管报给朕,只要是爱卿推荐的,朕都会重用。”顾岳站起,又朝老爷子行了个礼。 嗯,这是晚明为数不多的科学家、水利学家、农业家、军事改革家,按历史来看,老人家只有三年寿命了,哎,我,来晚了。 “传旨太医院,每日来给老先生请平安脉,把朕的参都赐给先生。”回去的路上,顾岳伤感地吩咐王承恩。 三天后,曹化淳来回报,袁崇焕的案子,结了,兵事不利,降为宁远总兵,正候在宫外,等着谢恩。 顾岳把地点选择在了平台,第一次见到袁崇焕的地方。 老梅怒放,顾岳站在花旁,背着手,看到清瘦的身影在公公的引领下,走了过来,胳膊上搭着自己那件披风,叠得整整齐齐的。 很恭敬地跪地行了大礼,袁崇焕才站起来,双手把披风递给皇帝,顾岳笑了一下,很是亲切地说:“天冷,就赏给爱卿了,披上吧!” 袁崇焕愣了愣,看了眼皇帝。小皇帝却很闲适地,坐到了梅花树下的一个茶桌前。 桌上红泥小炉,沸水滚滚,茶香四溢。 顾岳伸手,朝他做了个请入座的姿势,袁崇焕走了过来,在铺着软和毛皮的莆团上坐下。 皇帝端起茶壶,很优雅地倒了一杯茶,递到自己面前,手指细长,骨骼分明,很是好看。 袁崇焕接过茶,低低地说了声“谢陛下”,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袁爱卿呀,还记得你我在这初见吗?那五年之约,可还算数?”顾岳给袁崇焕出了个小难题。 袁崇焕眯了眯眼睛,他怎能不记得,18岁的少年热血沸腾,引得自己也发了一把少年狂,看着那双亮晶晶期盼的眼睛,脱口而出,五年平辽,哈哈,两年已到,没平了辽,辽倒打到了天子脚下。 眼前的少年是失望极了吧,按他处理魏忠贤的雷霆手段,能这样轻飘飘地放过自己? 袁崇焕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小皇帝轻轻抿着茶,笑得风轻云淡。 变化还挺大,是生了太子,当了爹的缘故吗? 袁崇焕抬起手,朝皇帝拱了拱:“君子一言,自当作数,不是还有三年期限吗?” 哈,这书生,还挺拧,你想三年平辽,我也没钱给你了,先歇歇吧。 “袁爱卿呀,你先回府,休息一月,等开春再回宁远,听孙督师统一调遣。”顾岳笑着,举着茶杯,停在半空中,等着。 袁崇焕端起杯子,轻轻地碰了上来。 望着瘦高的身影走远,顾岳喃喃道:“保你一辈子平安无事,便是我来这里最大的任务了,至于能保你几年,那就要问问已经在陕北造反的李自成了,想到崇祯15年后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下,顾岳感到脖子上凉嗖嗖的,便朝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把煤山上那棵最粗的歪脖子树,给我砍了。” 小太监满脸疑惑地领命去了,边走边想:“这皇帝,难道也要学他哥,对木匠活也产生了兴趣?” 回到御书房,一份官员的私生活密报摆到了桌上,这大明的特务机构,还真是无孔不入呀,顾岳很有八卦精神地仔细看了一遍,心里不禁啧啧了好几声。 朝上一殿大儒,朝下一地风流呀。 周延儒是青楼常客,钱谦益好交红颜知已,洪承畴男女通吃,卢象升竟然未婚。 这个大明的兰陵王,竟还有着霍去病“胡虏未灭,何以家为”的壮志呀。 好吧,不为你解冤,天理难容,顾岳提笔,飞快地写了三道折子,一道封卢象升为右参政兼使,外出整顿大名、广平、顺德三府的兵备。 一道封洪承畴为陕西三边总督,原总督杨鹤调回京城,任兵部侍朗。 一道重召孙传庭入京。 击败农民起义军的三驾马车,我提前起用,会怎么样呢?顾岳摸了摸脖子,这么漂亮的脖子,不想被绳子勒死呀。 第二天,卢象升和洪承畴便来谢恩,顾岳选择了崇祯平日里练习的小校场,在等待两个大帅哥的时候,拔出长剑,很有气势地舞了起来,在眼角瞥到两人过来时,也没停下,而是舞得更加起劲起来。 最后收剑的时候,很是风骚地唰唰砍下两枝梅花,用剑挑着,扔给站在场边观看了大半天的两个大帅哥。 “陛下好剑法!”洪承畴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手中的梅花都被震得纷纷落下。 卢象升就含蓄多了,人家只是在眼睛里,稍稍透出那么点惊喜,这么花哨的剑法,也就放在皇帝身上,若放在普通兵士身上,他怕连个眼风都不屑于给吧。 “爱卿过奖了,朕只是强身健体,在两位将军面前,献丑了!”顾岳收了剑,指了指箭靶,笑着看两人。 洪承畴显然要外向地多,他很有气势地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弓,啪地一声,箭入红靶。 嗯,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微微一笑,洪承畴把弓递给卢象升,卢象升背着手,很是闲适地走过来,接过弓,搭箭,啪,不但中了红心,还把洪承畴的箭,一劈两瓣,射了下来。 第41章 寒酸的君臣 “好箭法!”顾岳带着星星眼,很崇拜地看着卢象升,手都快拍红了。卢象升被小皇帝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把弓递给顾岳,轻声说:“陛下,也试试?” 顾岳此时要非常感谢崇祯的勤奋了,每日辰时即起,风雨无阻地练习,这具身体,可不是一只小弱鸡。 他接过弓,很有范地站定,抬臂,瞄准,朝着卢象升那只箭射去。 啪,地上掉了一只箭,是皇帝陛下的,人家卢象升那只还在那里纹丝不动。 后面响起了一阵掌声,顾岳听出了一股子尴尬味。使劲调整了下面部肌肉,绽放出一个能屈能伸的笑,回过头去。 是花了眼吗,两个大帅哥竟然一脸真诚,眼睛里的赞赏快要溢出了都。 “陛下箭法精准,可见下了功夫,只是力度稍欠,陛下日夜操劳政事,已经很好了!”洪承畴点评地让人很舒服。 而卢象升却保持了一贯地惜字如金,只是满眼含笑地朝皇帝陛下竖了个大拇指。 看到王公公走了过来,站在场边巴巴地望着皇帝,一看就知道有事情要汇报,洪承畴便很识趣地拉着卢象升跟皇帝告辞了。 王承恩走了上来,小声地对顾岳说了两件事: 一是寿宁公主家新添了小孙子,在府内设宴,邀请陛下光临。 二是袁总兵好像病了,自回府后就没出过屋,只有大夫进出。 顾岳接过精美的请贴,上面泛着一层薄薄的金光,再低头看看崇祯这身布衣料子蓝袍。 妈的,朕都想做那李闯王,劫富济贫,这些个老朱家的败家子,一点也不懂得藏富,猪一样的队友都算不上,顶多是几顆老鼠屎,坏了我大明一锅汤。 “这些个亲王公主的,吩咐东厂,给我盯紧了,有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无论大小,都要报到朕这里来。” 王公公弯着腰,点着头,称着是,还得用眼睛的余光瞟着皇帝,注意着一举一动。 “准备点礼物,先去看看袁总兵吧。”顾岳抬脚朝前走去。 待顾岳回屋披了件披风出来,人家王公公早捧着个盒子等在那了,看到天子的穿着,便抬手吩咐小太监,牵了匹马过来。 这机灵劲,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见得看出这么多。 街上很冷,树枝随着寒风挥舞着,吹得顾岳脸生疼,当看到袁府二字时,他下了马,一头钻了进去。 这个小院子,跟袁崇焕一样清瘦,一进一出,连个花园都没有,清清冷冷的院子里,一个丫头小厮也没见着。 顾岳畅通无阻地穿过正堂,进了内室。一股浓郁的药味从窗户下飘了出来,一个老仆正扇着一把破扇子,眯着眼睛盯着火,陶罐里的药已经开了,沽沽地冒着热气,顶得盖子霹雳哗啦地响。 老仆人明显没见过皇帝,他抬头看了顾岳一眼,指指床沿,便又低下头专心熬药了。 袁崇焕闭着眼,正睡着,眉头蹙着,好像正做着噩梦。顾岳伸出手,握住了这位大名人的手,好烫啊。 “老人家,大夫怎么说?”顾岳转过头,很和气地问。 “我家大人先是长徒奔袭参战,又经牢狱之灾,身心俱疲,才一病不起,哎,夫人过逝后大人也未曾再娶,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惨哪。” 顾岳看了看王公公手里的盒子,老太监忙走上前,打开,一根百年老参系着红绳,端端正正地躺着。 “把它炖了”,顾岳吩咐道。 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很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看了顾岳好一阵,也没动,更没说话。 “袁大人,陛下来看您来了。”老太监及时地走上来,提醒道。 袁崇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突然就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把顾岳吓得往后一撤,待回过神来,总兵大人已经实打实地摔在地上,正艰难地翻身,要跪下行礼。 顾岳忙站起来,双手扶起,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了他磕头,几乎是强行把他抱上了床,塞进被子里。 “袁爱卿呀,养病要紧,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药好了没,来,拿过来。” 老仆人两眼发直,两手发抖,在药碗落地前,顾岳很有先见知明地一把接了过来。 袁崇焕伸出手,来接药碗,跟他家老仆人一样,也抖得历害,顾岳握住他的手,重新塞到被子里,向前坐了坐,把碗递到了他嘴边。 顾岳其实也很忐忑,这对糙老爷们主仆,碗里连个勺子也没有,自己也没伺候过人,这碗倾斜多少度喝起来才比较舒服呢? 心里想着,手里就不自觉地配合着,稍微高了高。 一道黑黑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总兵大人被呛得脸色通红,双眼含泪,一只手从被窝里又抽了出来,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岳吓得跳了起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帮他抚着后背,嘴里道着歉。 “袁爱卿呀,对不住呀,朕没喂过别人药,没经验,您担待呀。” 正咳得死去活来的袁崇焕摆了摆手,费了好大劲,才平静下来,王公公走上前,接过药碗,把剩下的药,舒舒服服灌进了袁崇焕的肚子里。 看着一脸歉意的皇帝,袁崇焕回了一个安慰的笑。 清瘦的面庞,脆弱的眼神,这个温柔的笑,看在顾岳眼里,便带了那么点消极的风流韵味,这大叔,还挺有魅力。 看到袁崇焕有点累,顾岳嘱咐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老仆人送了出来,两眼发直,还处在不敢置信的状态。 到了晚上,顾岳还是挑了几个金玉手镯,乘着銮驾,携周皇后,来到了寿宁公主府。 亭台楼榭,九曲十八弯地走了大半个时辰,想想袁崇焕住的那个小破院子,顾岳心里堵得难受。 寿宁公主打扮得端庄华丽,就是上菜的下人,穿得袍子也比袁崇焕的新,这个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出生的小孙子,被簇拥在一众华贵的夫人中间,收到的礼物够一家老百姓生活十辈子。 环顾一圈,顾岳发现,长得最好看的,是自己的皇后,穿得最简洁的,也是自己的皇后。 哎,崇祯这辈子过得,最尊贵的两夫妻,穿地倒像是乡下远房的分支的分支亲戚,来讨生活的寒酸。 虽然小皇帝冷着个脸,一幅不好说话的样子,但皇后还是春风满面,很给面子地亲自为小孙子带上手镯,寿宁公主很是高兴,临走的时候便给小皇子回了份大礼。 四十八对金镯子,三十六幅金项圈,二十四个玉发箍,十二套苏州刺绣缎面,八套前朝的文房四宝,四匹健壮的蒙古小马。 皇帝打了次秋风,被施舍了一回。 顾岳很不争气地把东西放进了私库里,像葛朗台一样,每天过来瞅一瞅,摸一摸。 贪污了小皇子的东西,让顾岳有点不好意思,为了弥补,皇帝的两个肩膀头,便成了小皇子的专用座椅,时不时地还来泡童子尿醒醒神。 徐老爷子变得龙精虎斗起来,这位内阁成员中最老的一个,却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书印了,作为皇帝的新春礼物,迅速发到了各级地方官员手中,种子坐着大船,在开春之前,运到了辽东、西北。 下朝后,徐老爷子没有离开,他站在大殿内,望着小皇帝,眼睛亮晶晶地,很是兴奋。 “陛下,葡人和那几门大炮到了,老臣已把他们安排在司火库,火/药也早已准备好了,过两天就请他们开始仿照督造。” “太好了,等过段日子,朕会亲自过去看看。”顾岳也很高兴,这算是大明引进并加以研发的第一座兵工厂了吧。 徐老爷子容光焕发,顾岳看着他,哎,真想向天再借三十年呀。 骑着马,提着一盒老参,顾岳又来到了袁崇焕的宅子,这次老仆人迎了出来,笑眯眯地把他领进了书房。 袁崇焕披了件大棉袍,急步迎了出来,看到天子,扑通跪在了书房门口。 “袁爱卿快快请起,身子可好些了?”顾岳上前,双手扶起,很有亲和力地问道。 “臣常年征伐边关之人,此等小病,不算什么,陛下不必挂怀,倒是天气如此之寒,还让陛下过来,令臣甚感不安。”袁崇焕站起后,依然拱着手,低着头答话。 顾岳走进了书房,连个火盆都没有,冰冰冷冷地,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管家,快去笼个火盆来”,袁崇焕看到天子口里呵出的白气,才意识到这个屋子,大概是确实太冷了。 顾岳抬头朝他笑了笑,走到了书桌前,看到一个写了一半的折子,好像是用粮食换战马的建议。 “跟蒙古人?”顾岳拿起折子,看着袁崇焕。 “陛下,这是臣五年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修筑城防,只是防御,若要灭辽,必须有一只适合野战的骑兵军队,才能反守为攻,打到皇太极的老家,灭了他。”袁崇焕看了眼折子,拱手作答。 看着袁崇焕坚定的眼神,顾岳突然觉得,这个人,跟他的前主子崇祯真有一拼,有严重的强迫症,非得咬定五年。 你问问国库的银子,它同意吗? 第42章 烤麻雀 “哈哈,袁爱卿呀,粮食换战马,这个主意倒是可行,朕会交由内阁,让户部配合你具体施实,但至于五年平辽,爱卿大可不必如此心急,不是你不重诺,是朕,哎,朕没本事,搞不到那么银子了。”顾岳没有一点帝王包袱的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袁崇焕看着他,很明显有点意外。 看到王公公和老仆人端来了火盆,顾岳走了过去,把手哈在上面,轻轻搓着。 袁崇焕搬了把椅子,放在顾岳屁股后面,邀请皇帝坐下,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来。 “陛下不必忧心,臣回去后,尽可能地多开垦屯田,尽量节省开支。” 顾岳朝他摆了摆手。 “将士在边关苦寒之地,为国为民浴血征战,朕不可能从他们身上节省开支,老百姓过日子有句老话,即要节流,也要开源,朕再想想办法。” 老仆人提了把大铁壶,放在了火盆上面,袁崇焕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一物多用啊,顾岳笑了笑,抬头看了眼正一脸沉思的总兵大人,调侃了一句。 “要不要再烤上点肉串?温上壶酒?” 袁崇焕竟然很认真地答了句‘是’,然后吩咐老管家去准备了。 一只小麻雀扑愣一下飞到了窗台上,顾岳顿时眼睛一亮,这可是上赶着送上来的美味呀。他站起来,取下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弓,背了箭筒,走了出去。 山楂树上停了一树的麻雀,看起来一直与这里的主人相安无事,看到有人向它们举起了箭,也不飞走,还热情地跳了几跳,扑愣着翅膀,跟客人打个招呼。 嗖地一声,那只最欢腾最肥胖的一只,咕咚掉在了树下,其余地还在发愣,吱吱叫着,好像在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这鸟,难道平时被袁崇焕当宠物养着吗?危机感也太差了吧,这直接颠覆了一个经典的脑筋急转弯的答案,你们知不知道? 树上有一百只鸟,打下来一只,还剩几只? 但树上的笨鸟们显然不知道,它们还在那里呆头呆脑地看着顾岳和他手中的箭,大有冲下来研究一番的趋势。 “这棵山楂树上的山楂,都让它们吃了。我一般也不在家,说起来,它们在这里的时间比我还长呢,大概在它们眼里,它们是主,我才是客吧”袁崇焕跟了出来,很及时地解释了他家的麻雀为什么这么笨。 笨鸟既然不知道先飞,那就先死吧。顾岳搭箭,又很不地道地射下几只,王公公拿着就要往火盆里扔。 “哎,等等,这要糊了也不好吃,你去弄点湿泥包裹一下,烤出来才美味呢。”顾岳兴致勃勃地吩咐。 袁崇焕的目光中多了点宠溺的味道,像看家里的子侄辈上窜下跳地摘果子抢着吃一样。 看着他清瘦的身材,顾岳突然很想知道这位名帅武功不知道怎么样,便把弓递给他,帮他搭上一支箭,笑着说:“爱卿也来猎几只?” 袁崇焕笑笑,接过弓,即没像洪承畴那样摆个帅帅的造型,也没像卢象升那样酷拽冷清,没有任何预兆地,接过、举起、拉开,一切尽在眨眼之间。 一支箭,串着两只麻雀。 山楂树上的笨麻雀更呆了,还以为这位客气的邻居在向自己投食呢,心甘情愿地像被穿成糖葫芦似地穿了好几串下来。 老仆人端着一大盆泥,兴高采烈地在树下捡着麻雀,一个一个地糊成一个泥团子,王公公捧着泥团子,扔到了火盆里。 渴着小酒,吃着鲜美的烤麻雀,望着外面还站在树上朝这友好地望着的一树麻雀,顾岳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野蛮的食雀族。 铁壶里的水沽沽开着,袁崇焕站起来,从床头的一个箱子里,小心毅毅拿出一包茶叶,走了过来。 顾岳看那茶颜色鲜绿,一粒粒地春芽卷着,个头不大不小,便知道这是今年的新茶,而且还很珍贵。 “这是今年臣老家茶园里的春茶,一直放着,陛下尝尝如何”袁崇焕很仔细地洗了茶,又泡上,先顾岳斟了一杯,递了过来。 茶汤清亮,清香四溢,顾岳其实很想把一杯全倒进去,因为刚吃了麻雀肉,正好喝茶解解腻,但看到这位大名人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便很有教养地轻轻抿了一口,闭眼品了片刻,点点头,然后陶醉地说:“嗯,不错,好茶!” 袁崇焕看起来也很是高兴,居然很是健谈地讲起了自己小时候采茶的趣事。 家里有百亩茶园,幼时父亲管教很严,不但要在学问上用功,还要亲事农桑,会采茶,会炒茶,更会品茶。 “爱卿中得了进士,带得了雄兵,也能种得了茶,历害呢”顾影帝很捧场地把谈话进行地很是融洽。 “陛下谬赞了,臣就不知道麻雀还能用泥裹起来烤着吃,陛下生在皇家,不想懂得的也很多呀。”袁崇焕笑着指了指一盆子的泥壳子。 顾岳竟然听不出这是赞扬自己聪明呢还是暗示此举不符合皇家礼仪呢,便闭了嘴巴,没吭声。 当然,同一句话,单纯的老管家听出了是前一种,复杂的王公公听出了是后一种意思。 看了看天,风好像更大了点,老山楂树的枝干都被吹得东摇西摆的,乐得一家子笨麻雀还以为舞会开始了,都兴奋地叽叽喳喳地。 顾岳站了起来,向袁崇焕告辞。 这位总兵大人很是周到,把悄悄笼好的一个怀里宝塞到了皇帝的怀里,并一直送到了大门口,站在寒风中,一直看到皇帝远去。 顾岳回头看了眼那个在风中衣袂飘飘的身影,有点自责,别再把人家总兵大人冻出病来,这债还怎么还。 怀里暖烘烘的,顾岳吃了肉,喝了茶,想再消消食,便牵了马,在呼呼地北风中散散步。 前方一个面摊,简单的几张桌凳,破破旧旧的,一个清秀的书生正在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面,一匹老马站在他身边,在悠闲地吃着一把豆子。 孙传庭,崇祯上辈子见到他的时候还要晚个几年,所以这张脸除了年轻点,样子还是记得的。 顾岳牵了马,走了过去,静静地看着他吃面。 这位大明最后一位帅才,被崇祯投进监狱,折磨聋了双耳后,又被逼上战场,战死沙场后还被认定诈死的悲情英雄,也许是除了袁崇焕之外,大明第二冤的人物了。 狂风严寒中赶了几天路的书生,在专心致志地连汤带面干完三大碗后,才发现了站在棚子外观察自己的年轻公子。 在发现年轻公子盯在三只空碗上的眼光后,孙传庭很大方地喊了一嗓子:“掌柜的,给这位公子下碗面,记在我帐上。” 顾岳正要推辞,掌柜的却利落地把一把面唰地甩在了热锅里,拿起一个空碗便配起了卤子。 顾岳忙拱手行礼,孙传庭站起来还礼,一身青布衫,身材高大,眉目舒朗,眼神清秀。 长得一表人才呀。 面很快端上来了,顾岳看到一层红油油的辣子,不顾已经盛不下的胃,跟王公公两人稀哩哗啦地三分钟内连面带汤地解决了。 “再来一碗?”孙传庭笑着问。 顾岳赶紧摆手,指了指肚子,表示饱了,咽下最后一口,放下碗,才拱手谢道:“谢谢这位兄台,不知怎么称呼?” “山西孙传庭,兄弟贵姓呀?”孙传庭笑着看过来。 顾岳适时地在脸上现出一丝惊讶,没报自己的名号,而是很是仰慕地看着他。 “原来是孙先生,久仰了!” 孙传庭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年轻公子说话太虚太客套,自己一个赋闲在家好几年的小官,能有几个人知道,又瞥了顾岳一眼,便没了谈话的兴致。 顾岳看着这人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便觉出了人家对自己不是很感冒,顾岳有点沮丧,像一个应聘者没得到面试官的青睐一样。 等等,到底谁是面试官呀? 意识到自己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顾岳仰了仰下巴,很有主人翁范地向孙传庭邀请道:“孙先生,天寒地冻地,可否随我去我家,咱们围炉夜话,秉烛长谈?” 这位小公子一身贵气,看起来不是哪个权贵家的儿子就是哪个王公家的子孙,孙传庭初入京城,不想招惹是非,便很客气地谢绝了,牵了老马,去找店住了。 这孙传庭,做事还很老道沉稳,不亏是大帅之才呀。 回宫后,吃得过多的顾岳无奈又舞了一通剑后才回房睡觉,第二天刚用完早膳,王公公便来通报,孙传庭到了。 “引他到校场见驾”顾岳换了套精神点的黑色金边练武服,来到校场,又把昨天的剑舞了一遍。 孙传庭看着王公公笑眯眯的脸,总觉得这人低头哈腰的样子有点眼熟,正沉思中,前方一阵舞剑声传入耳中,孙传庭抬头望去。 金边的黑衣,金色手柄的长剑,眼前这个年轻挺拔的背影,是皇帝,他没出声,仔细地观摩着皇帝的剑法。 朝气勃勃,招招取进攻之势,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43章 大明钱庄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顾岳笑了笑,长剑一偏,一枝梅花直直飞向身后的人。 孙传庭一惊,下意识地接过花。 “孙爱卿”年轻人提着剑,向自己走来,孙传庭扑通跪下,向皇帝行大礼。 一双手扶起了自己,孙传庭口里呼着感谢,眼睛抬了起来,一张笑眯眯的脸蓦地出现在眼前。 “孙先生,久仰了”顾岳固执地重复了一遍。 孙传庭想起昨日在听到这话时对皇帝的冷淡,心下不禁五味杂陈,自己莫名其妙地得了皇帝的青睐,却在面试时冲撞了主考官。 “陛下,昨日是臣有眼不识泰山,望陛下见谅!”孙传庭又跪了下去。 “孙先生性情中人,何错之有,朕欣赏地很呢,走,去书房,咱们好好聊聊。”顾岳一把拽起了孙传庭。 出乎意外,孙传庭并未展示他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引经据典地卖弄才华,这位沉稳的书生,除了向皇帝介绍了山西好风光,还分享了自己痛打恶霸救民女的英勇事迹。 顾岳看了眼瘦书生,想像不出来这人还能做出拳打镇关西的事情来,他试探着问:“孙先生家里仆人多吗?” 孙传庭看着他,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伸出胳膊,挽起了袖子。 白白净净的,精瘦精瘦的,顾岳瞅了半天,也没瞅出壮这个字长在哪里。 “在下曾在少年时有机缘在少林寺中学过一段时间的拳脚,收拾几个混混还不成问题。”孙传庭把袖子利落地放下,很有宗师范。 “好,正好,今晚朕在平台设宴,为爱卿接风,顺便为你引荐几个朋友。”顾岳笑着看着他。 孙传庭回到客栈不久,便收到了王公公的传旨,被加封为山西巡抚兼领兵事。 晚间的平台很冷,在一个梅花簇拥的亭子里,王公公带领着小太监们笼起了火盆子,架起了烤架,切好了肉片,准备好了烈酒。 皇帝一反常态,还没等客人来到,自己便坐在了烤架前,专心致至地烤着肉片。 洪承畴第一个到,看到正在烤肉的皇帝,吓了一跳,撩起衣袍便要跪下行礼。 “免了,今晚聚餐喝酒,随意就好。”顾岳为了显示亲和力,把烤好的一串肉块递了过来。 看着金黄的烤肉,洪承畴心想,这皇帝,肉烤得还挺不错,看皇帝坐着个木凳子,噘着屁股弯着腰,很是居家,便也放松下来,坐在一边,帮着烤起来。 第二个到的袁崇焕看到和皇帝并排做着的洪承畴,吃了一惊,正想着怎么暗示一下洪承畴,却被站起来的皇帝一把拽住,按到了木凳的另一边,手里被塞进了一串生烤肉,便哭笑不得地也烤起来。 待卢象升和孙传庭来到,盘子里已经烤了很多了,顾岳拉着孙传庭,向另外三个人作了介绍。 听到山西巡抚四个字,另外三人脸上有稍许吃惊,这官升的,平地青云呀。 喝酒前,四个人都端着,客套着,顾岳看了王公公一眼,示意倒酒。 顾岳很会调节气氛,以梅为题做首诗,做得好了赏酒,做得不好了罚酒。 几圈下来,几个臣子脸上便有了点红色,顾岳便调侃孙传庭:“孙爱卿呀,做书生时便惩恶扬善,拳打恶霸,现在做了巡抚,又该怎样对待不公不平呢。” 看到年轻天子眼里明显的鼓励,孙传庭很江湖气地笑了笑:“陛下放心,恶霸无论大小,在我这里,都有办法惩处,山西的兵饷,臣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会花朝廷一分银子。” “好魄力,孙爱卿放手去做,朕全力支持。”顾岳对这种实干又懂变通的人很是激赏。 “孙大人是要学那闯贼,打土豪,分田地吗?”洪承畴笑着问。 “洪大人言重了,作为朝廷命官,怎会做这种违法之事,我只是拿回原属大明的东西而已。”孙传庭不在意地笑了笑,抿了口酒。 顾岳亲自给孙传庭倒满了酒,用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看到袁崇焕微微皱眉,顾岳轻轻说道:”各位以后统兵在外,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有一点还是要讲清楚的,各部的粮草,绝对不可以抢掠老百姓的,至于你们用什么办法让富贵豪绅捐献,那是各位的能力,朕欣然望之。” 看了看一个比一个瘦的四个人,顾岳又以身作则地补充了个实例,他让王公公把寿宁公主送的四匹马牵来,送给了四位臣子,并调侃道:“知道各位清正廉洁,身无余资,朕也不富,把皇姑赏的,再转赠给四位,这就应了民间一句话,叫花子救济叫花子呢。” 四人忙起身跪下,,连呼有罪,让陛下为难至此。 顾岳忙一一扶起来,可别动不动就跪,我是来替崇祯还债的,你们可是债权人呢。 债权人?一道白光闪过,顾岳脑中突然迸出一个发财致富的好法子。 顾岳在思考了几天几夜后,靠着拍过一部金融圈戏的一点可怜知识,大体弄出一个方案。他叫来了东厂的管事公公和锦衣卫头头。 农历二月初二,皇帝要举行立太子大典,要求各地藩王公主尽数出席。 除了伺候过上上任皇帝的老太监,一群小太监看到一辆比一辆华丽的马车,直接愣了眼,人家蕃王这排场,比皇帝豪华多了。 在大典前一天,顾岳穿上了最华贵的一套衣服,身边伴着国色天香的周皇后,在金灿灿的乾元殿,招见了诸位亲王和公主。 一开场,老影帝顾岳便以秦皇汉武的气势艳压全场,那君王睥睨天下的豪气在连续赏了十二个御用金杯后终于收到了想要的效果。 大明最豪的福王腆着个大肚子站了出来,笑呵呵地奉承道:“竞还有人谣传我大明国库空虚,瞧瞧陛下这手笔,本王才不信呢,哈哈哈。” 顾岳让王公公端了个盘子上来,上面覆盖着一块大红的绸子布。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像新娘的红盖头,绸布被缓缓取下,一颗硕大的南海夜明珠熠熠生辉,众人见过的珠子不计其数,但这么大的,就连福王,也睁大了眼睛。 顾岳一摆手,王公公端着夜明珠走到了福王面前。 福王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皇帝抿了口酒,轻描淡写地吐出三个字:“赏你了” 看着福王喜形于色地把玩着珠子,顾岳很傲娇地开口了。 “朕上月让曹化淳安排了一条船出了趟南洋,只带了些普通的丝绸和青白瓷,便换了一船的珠子宝物,朕想成立一个皇家钱庄,募集银子,重开海路,诸位叔伯姑姑,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入股钱庄这等好事,肯定先尽着咱老朱家啦,诸位打算投多少,说来听听。” 投多少?不能不投吗?众亲王活得很滋润,有点不思进取。 “诸位亲王里边,福王家底最厚,也不过千万之数,子孙众多,能享几代,若不开源,坐吃山空,能荣华几世?”顾岳继续忽悠。 福王眼睛眨了眨,有点动摇。 “皇家钱庄,自与大明同在,只要我朱家不倒,便永享红利,若大明倒了,诸位也不会在了,这些虚财,到底是落到贼寇手中,还是落到鞑子手中,那就不可得知了。”顾岳紧盯着福王,侃侃而谈。 福王终于拱了拱手,咬了咬牙,大有纯粹当这点银子丢了的架势:“陛下,本王愿拿出五百万两入股。” “皇叔可考虑好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募股,认定了,可就不能增投了,其实诸位不投也无防,等着投的大臣和富商们排着大队呢,若不是都姓朱,我连口都不会向各位开,诸位已经很富贵了,把机会留给其他人也比较好。”顾岳端起茶杯,很淡定地抿了一口茶,不再说话。 福王又说出一个数字 ,把顾岳吓了一跳。 “本王出五千万两,现银。” 哈哈,想想皇帝库房里那点东西,就是把全部的金银首饰都化了,也折合不了十万银子,顾岳强忍着人类的那点劣根性,把要蒙着个黑丝袜抢劫的想法生生压了下去,对这个数字给出了不屑一顾的微笑。 “嗯,这点嘛,还比较符合福王的身份,其他人呢?”皇帝斜着眼瞅着众人,好像谁说少了就丢了老朱家的脸似地。 诸位亲王公主越向后声音越小,到寿宁公主的时候,在报出二百万两时,声音就像蚊子哼哼。 日子过得这么穷,丢人呀。 顾岳看到曹化淳记录的长长的名单,当众宣布了他为大明钱庄的第一任庄主,全权负责钱庄筹备事宜。 这个精明的奴才,去帮朕做个奸商吧。 第二天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上,众亲王很是得意,哼哼,这大明江山,有俺的股份呢。 两个月内,曹化淳带着锦衣卫,押着一车车的现银入了库,留给各王的,是一张张盖着大明钱庄的纸券,这大概是最早的国债了吧。 顾岳没按承诺把所有的钱都投入海上生意,他只准曹化淳动用不能超过一半的钱用于生意,其余的都买了粮食,运往各地灾区和部队。 四个新贵已在太子册封第二日便离开了京城,去了各自的任上,在传来的奏报中,字里行间都透着干劲。 第44章 很东方的西方人 没了崇祯的强迫症,自己也不是正宗的朱家人,没有那份祖宗江山的沉重感,把事物全部压给内阁后,自己要做得事便是拿拿大方向,夸夸你,陪陪你,赏赏你。 顾岳过得很是轻松惬意。 当然,他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对四个新贵加倍的好,像杨贵妃的荔枝一样,顾岳总是在来往边关的驿马中夹带上赏赐的小物事,大到一件厚披风呀,小到二斤山楂糕呀,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加持上皇帝赏赐四个字,那便是君对臣子极大的宠爱了。 顾岳很庆幸自己到底演过那么几个靠谱上进的皇帝,不然,哪能把这套驾驭臣子之术做得这么好,哈哈。 四个新贵回信谢恩的方式也是有趣地很。 卢象升的回信也像他那样,酷酷的,每次都是四个字“拜谢陛下”,惜字如金呀。 洪承畴嘴最甜,每次的信都是长长的两页纸,一页感恩皇帝心意,一页鼓吹自己的战功,最近最得意的事便是把一个起义军的小头目半夜偷袭,裸/杀在大炕上。 我草,哪天你把李自成这样杀死在大炕上,朕才心安呢。 孙传庭是个实干派,寥寥几句官话,回礼却是实在的很,是一坛山西老醋。 顾岳闻了闻,我去,这酸爽! 倒是袁崇焕的回信最温馨,像一个大哥一样,仔细地嘱咐陛下注意饮食,注意安全,天冷加衣,最后总是报喜不报忧,说正在操练一支铁骑,要为陛下拿下沈阳,活捉皇太极。 这个袁崇焕,长得那么清秀的一个儒将,怎么动不动就说大话呢,哎! 曹化淳是个有能力的太监,他把大明钱庄经营得红红火火,一船船的货物飘洋过海,把大明的奢侈品拉走,换回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先进的稀奇物事。 顾岳坐在书房内,把玩着曹化淳献上来的一个望远镜,这西方列强,倒是比我大明先发达了哈。 “只要大明没有的武器和工具,要多换,去,把这些东西交给器械司,研发一下,批量生产,发放到各军队上去。”顾岳把望远镜交给曹化淳,吩咐道。 王公公来报,说徐大学士求见,顾岳忙站起来,迎了出去,精神抖擞的老爷子红光满面,看到皇帝出来,便拱手道“陛下,研制出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备车,给徐大学士准备个软些的垫子。”顾岳高声吩咐王公公,亲自扶着老爷子,向殿外走去。 跑得满头大汗的王公公,终于在老爷子到达马车时,拿着一个棉垫子飞快地塞在了老爷子屁股底下。 看着花白胡子的老爷子对自己千恩万谢地,顾岳心里很不好意思,尊老爱幼,是我中华的优良传统,从我三岁起便懂了好不好。 握住那双苍老的手,顾岳抬头看着老人,用一种孙子孺幕爷爷的语气说:“老爱卿,你能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岁,便是对朕最大的感谢了。” 徐老爷子看着小皇帝清澈的眼神,说不出话,一滴老泪落在了顾岳的手背上。 顾岳笑了笑,伸出手,替老人擦掉眼泪,撩开帘子,甜甜地笑了笑,轻快地说道:“看,柳树都发芽了呢,春天到了,老爱卿,咱们发下去的种子,应该也种植成功了吧?” 老爷子终于放松下来,和蔼地笑了笑。 “陛下,天佑我大明,西北地区竟然成活了八成,而东北地区几乎全部成活。” “太好了,再加上朝庭发放的赈灾粮,老百姓今年能安全渡过了。”顾岳双手合十,满眼欣慰。 老爷子脸色却沉下来,眉头紧皱。 顾岳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有大事发生。果然,老爷子脸色变得铁青,恨恨得说:“但总有那么几只黑了心的硕鼠,昧着良心贪污赈灾粮,朝庭紧衣缩食,百姓无粮无地成为流民,中间的官员却在对大明敲骨食髓,可恨也!” 呵呵哒,既然送上门来,就别怨我拿你当鸡杀了,以平民愤。 “老爱卿勿急,朕有办法,让他们吃进去多少吐出多少,另外还得加点利息。”顾岳拍了拍老爷子的手。 顾岳招了招手,王公公小碎步地跑过来。 “安排锦衣卫,打前站,朕要微服出巡西北。” 徐老爷子大惊失色,连忙劝阻,天子万金之躯,切莫以身范险。 “老爱卿放心,天子自有天子命,朕也知道,朝上党争严重,派谁做钦差,怕也做不到朕这样公正。” 徐老爷子脸上很复杂,似在天人交战。马车却适时地停了下来,传来王公公细长的声音:“万岁爷,到了”。 这是郊区一处大宅子,只来得及建了几排房屋,花园都还没来得及修,说不定是前朝哪个犯了事的官员留下的,不过作为火器厂,倒是很合适。 门前站着八个穿着明朝官服的西方人,看到皇家的马车停下来,便好奇地看过来。 一个俊秀挺拔的年轻公子率先跳下车,伸出手,扶下一个花甲老人,八个人眼巴巴地继续瞅着马车,等着老人再扶下那个万乘之尊的大明皇帝。 但令人奇怪地是,徐老大人牵着年轻公子的手,径直走了过来,八个人懵了好几懵,才转过弯来,好奇地看向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也好奇地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笑。 其实顾岳憋笑憋得很辛苦,看到这几个肤色或白或黑的老外,穿着一身大红的大明官袍,总有那么种沐冠的猴的怪怪的感觉。 但这可是引进的国际友人,大明现代火/炮军事的技术人才,要礼遇,绝对要礼遇。 想起自己也曾参加过国际的电影节,接触的老外都是性格外向,爽朗大方,便释放了憋得难受的嘴巴,发出一声震天的笑声。 八个国际友人瞪圆了眼,吃惊地看着仰天长笑的年轻人,疑惑的目光求助地投向了徐老爷子。 “这确是我大明皇帝,快快见礼”徐老爷子虽然不明白天子为什么突然发狂,却很给力地维护着天子的尊严。 顾岳却在思量着,该怎么与这几个友人见礼,才显得亲切自然,哥们似地撞个胸?有点太开放了啊,但总不能像对待东方人那样含蓄地说声免礼便算了吧。 看到四人蹩脚的拱手弯腰,顾岳笑了笑,走上前去,伸出拳头,挨个地,给了他们精壮的胸膛一记甜甜的小拳,嘴里还很洋气地说着一句问候语:“how are you”。 八个老外还是瞪着他,没大搞明白这个说着一口鸟语,挥着小粉拳的小皇帝想干什么。 没能得到一个热情拥抱的顾岳,后知后觉得想起,这八个国际友人,四个葡萄牙人,两个吕宋人,两个印度人。 大英日不落帝国的旗帜还没插遍全球,英语还不是全球通用的第一语言。 “欢迎来到我大明,感谢诸位对我大明的贡献。”顾岳投石问路地试着说了一句中文。 “万岁爷您不必客气,下官能得到万岁爷主子的赏识,荣幸之至,会为了大明鞠躬尽粹,死而后已。”最中间的金发帅哥拱着手,微笑着,绝对没露出四顆牙齿,一口流得的中文说得即接地气,又文采飞扬。 “哈哈,哈哈哈,各位爱卿,请?”爽朗大笑的东方皇帝顾岳领着一群笑不露齿的西方帅哥,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院子里。 看着十几台红衣大炮,顾岳的腰都觉得硬了不少,他边参观边向老外伸大拇指。 那个叫陆若汉的葡萄牙帅哥操着一口流利的明文,妙趣横生地向皇帝介绍了大炮的简单原理和改进的几个地方,顾岳很会抓重点,他在听到陆若汉想入乡随俗地想把大炮造得更华丽一些的时候,很果断地制止了,他用很西方的语气说:“阁下,朕只要它能简单实用,批量生产,只要射得远,威力大,越丑越好。” “陛下英明啊,大明有如此天子,中兴在即呀”这位陆若汉也学着顾岳的样子,伸出了个大拇指。 嘿,这老外,拍马屁也很入乡随俗嘛,而且还很懂时局。 抬头看了看日上中天,顾岳突然很想知道这几个老外吃什么西餐,自己也很久没吃了,竟有点想念,便提出要去看看他们的伙食。 陆若汉兴致很高地领着顾岳朝一间大房子走去,一路上如数家珍地掰扯着北京各种大菜的风格,顾岳越听心里越感不妙,当看到满满一桌子汤汤罐罐后,他欲哭无泪。 宫保鸡丁、葱爆海参、鱼香肉丝、珍珠丸子汤、裴翠白玉浓汤……果然吃货是不分国界的。 陆若汉笑眯眯地凑上来,跟他分享了一个小秘密。 “其实,臣当初是为了能吃到正宗的中华美食,才答应来大明的。” 顾岳嘴角抽了抽,N年后你们西方列强用鸦/片入侵了我中华,现在,我要不要先用美食入侵一下你们?去往西方的大船上,放上几只北京烤鸭? 用美食换大炮,想想现在西方大陆有哪个统治者好这一口? 陆若汉用青花瓷的小酒杯烫了酒,那品咂的范看起来绝对有五年以上的老酒龄。 酒管够,别误事。 第45章 西巡 告别了这几个假洋鬼子,顾岳又很绅士地把徐老爷子先送回了家,这才慢慢地回到宫里,在微服私访前,他下了几道密旨,然后,到了皇后处,抱着小太子亲了半天,周皇后又怀孕了,大概是穿过来那天运动的结果。 顾岳吩咐宫女小心伺候着,在周皇后担忧的目光中,很随意地选了一个微风轻吹的黎明,悄悄地出了宫。 几匹快马,风驰电掣,向西北奔去,顾岳带的人员不多,但个个都是锦衣卫高手,江湖经验也相当丰富。 年轻的蓝衣公子,青衣的侍卫,像是出来巡视家产农田的富家子弟。顾岳一路往西,越走越荒凉,老百姓的穿着越来越随意,到了两陕地界,更是多了一群群批着麻袋片的流民,他们的目光绝望而凶狠,这时如果有人振臂一呼,这群人绝对跟着就走,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顾岳下了马,朝他们走去,侍卫们一下子紧张起来,立马分散开,做出了最有利于逃跑的防卫状态。 顾岳从马上解下一个大包袱,背着它来到了流民面前,拆开,拿出一个,递给了最前面的一个半大小子。 小孩子接过来,两口吞了下去,后面一阵骚动,顾岳很有威严地抬了抬手,沉声道:“排好队,都有。” 这伙人中长得最魁伟的汉子看起来是他们的头,他大手一挥,人群便迅速地排成了长长的一列。 顾岳把包袱交给那个半大孩子,示意他去分发。小孩行动很利落,小会功夫便发完了,剩下一个,拿回来递给顾岳。 顾岳没接,轻声说道:“赏你了”。 小孩说了声谢谢,却没吃,转身递给那个领头的黄脸汉子,仰着头,很是亲昵地说:“爹爹吃”。 汉子拍拍他的头,把饼子拿过来,掰下一块塞到他嘴里,其余地很不要脸地吃到自己肚子里。 顾岳感到有点不妙,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伙流民里没有妇女,而且很有组织,吃完后也不散开或坐下,而是围在黄脸汉子周围,眼神更加凌厉地盯着自己。 “在下张献忠,感谢这位公子的饼,不知如何称呼?”黄脸汉子盯着顾岳看了片刻,抬起胳膊,拱了拱手,但那种天生仇富的情绪却让他的声音显得很是冰冷。 顾岳感到这具灵魂和身体已和谐共存很久了的身体又有了要暴起的冲动,也难怪,面前这人可是挖了崇祯凤阳祖坟的人,换成顾岳,怕是也要把这人揍地跪下喊爹。 但,顾岳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得不偿失,自己微服出访是要做大事的,可不能在这小阴沟里翻了。 但他低估了崇祯的滔天怨气,一只胳膊没控制住,猛地伸出,嘭地一声,重重击打在张献忠的胸膛上。 在双方拔刀前,老影帝顾岳反应敏捷,迅速进入表演状态,他仰天哈哈大笑三声,也没收回胳膊,而是又轻轻地在那个硬如铁的胸膛上点了三下,朗声说道:“原来是张大王呀,在下仰幕已久,终于见到您本人了,实在是太激动了,三生有幸呀,哈哈哈。” 张献忠却没这么好糊弄,天生对达官贵人的反感让他皱着眉把这只手从自己胸膛上拔拉开,很不悦地问:“你到底是何人?来此做甚?” “在下顾岳,来自浙江,生意人,不才家里有几家铺子在这里,前来巡视。这几位是我的江湖朋友,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侠士。”顾岳和风细雨地把身后的侍卫牵扯进来。 张献忠眯着眼睛,看了圈十几个青衣人,看站姿架式,便知顾岳所言非虚,即便打起来,自己这伙人也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看这伙人轻装简从,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便放弃了收拾这伙人的想法,放松下来,对着顾岳笑了笑。 顾岳却没有走的意思,他挨着张献忠坐下来,很疑惑地问道:“张大王怎么会在这里?需要兄弟我做点什么吗?” “遇到了洪娘们的兵,被打散了,还没计划好投靠谁。”张献忠对富贵人有着天生的敌意,斜眼瞅着他,好像疑惑这小白脸怎么这么烦人,发完了吃的还不快滚。 小男孩却对这位平易近人的公子很有好感,他坐在顾岳身边,看着他腰间的一块墨色玉佩,很是好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顾岳笑了笑,从腰上解下玉佩,递到他手里,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小兄弟喜欢?送给你!” 小男孩接过,小心毅毅地放在怀里,仰起头,朝顾岳笑了笑。 顾岳心里一动,这小孩,虽然满脸灰尘,细看却是眉眼清秀,生得非常俊美,又看了一眼张献忠,想到了一个很有名的人: 李定国 这位南明最为传奇的抗清将军,此刻却是个总角稚儿。看张献忠闭着眼睛,没有和自己聊下去的兴致,便转向了这个小男孩。 “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很多大船的粮食运到了呀,官府没让你们去领呀?”顾岳试探着戳开了这个话题。 出乎意料,轻轻的一个开头,却捅开了一个爆炸的马蜂窝,众汉子们怒目圆睁,纷纷骂起了娘,就连闭着眼睛的张献忠,也皱了下眉头。 “他娘的,除了一个西安府,其他哪个地方得到一粒粮食了” “他婶婶的,当官的家里都放不下了,在黑市上高价卖呢”。 “他奶奶的,看到那一身身的肥肉,真想垛下来煮汤喝。” 顾岳看这个架势,这群汉子是不骂完全家的亲戚都不算完了,便很果断地插了个话。 “朝庭发的种子呢,老百姓有没有收到?” 看到顾岳脸上一丝着急,小男孩很贴心地回道:“公子放心,这个不能卖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他们不屑要的,都种下去了,还是苗子,也不能吃呀。” 顾岳松了口气,哼哼,若把种子也貪了,我真要学学那崇祯,赏你们一个碟刑。 顾岳站起来,拱手向大汉们告别,张献忠连眼睛也没睁,小男孩倒是很有礼貌,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杏核,磨得光溜溜地,很珍惜地看了一会,才双手捧着,递给顾岳。 “公子,这是我娘生前去寺庙为我求的平安符,灵验着呢,你出门在外,这个世道不太平,让它保佑你。” 顾岳看着小孩清澈的眼睛,很认真地接过来,拍了拍他的头,笑了笑,说:“小兄弟,咱们有缘再见。” 直到看到公子一行走远,小男孩才慢慢走过来,坐下,张献忠睁开眼睛,哼了一声。 离开一小会,顾岳便示意一个侍卫去给附近的洪承畴报信。当第二天傍晚顾岳一行到达榆林府衙的时候,洪承畴便押着那伙汉子走了进来。 看到抓到自己的狗将领对着年轻公子又跪又拜,小男孩投来了疑惑的目光,顾岳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那枚杏核,朝他摇了摇。 一脑袋浆糊的小男孩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被士兵推搡着关进了一个营帐。 “爹爹,他是谁?”刚一坐下,小男孩便迫不及待地问。 张献忠眯了眯眼睛,哼了一声,想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我观此人,有可能是狗皇帝派来的哪个钦差,看洪娘们对他又跪又拜的,浙江商人,哼哼,骗子,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但这个骗子却假仁假义地派人送来了好吃好喝的,除了张献忠怕有毒,其他人抓起白馒头便吃起来。 直到看到汉子们都没事,张献忠才慢腾腾地拿起两个馒头,扔了一个给还在发呆的小义子,一个扔到了嘴里。 几天过去了,除了绑着没有自由,一天三顿,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大汉们越吃越莫名其妙,不是听说,这个洪娘们阴狠着吗,即便降了也要杀的吗,这娘们啥时改常了? “不是他的意思,是那位公子。”小男孩很沉着地开了口。 “他想招降我们,爹爹,咱们怎么办?” 张献忠掐着嗓子咳了咳,抚着胸口顺了顺那一大块不往下走的馒头,才抬起头,很老道地说了句:“先诈降,静观其变。” 但等了几天,始终也没等到那个来劝降的人,好酒好菜倒是一如既往地供着。 大汉们百思不得其解,就连张献忠皱着眉头思索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到了第十天的时候,几个士兵过来把他们拖了出去,押送着来到了一个地方,眼前绣着大明的旌旗迎风招展,士兵们铠甲鲜明,严肃地持刀而立,远处老百姓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小男孩掂着脚,望向高台,太远,模模糊糊的,他好像看到那个年轻的公子坐在正中间。 近一点的地方整齐地捆着四个人,小孩都认识,他曾经偷偷翻过那个大宅子,看到那个肥胖的大官怀里抱着女人,腿上坐着女人,看着戏,吃着大席,而自己,因为拾了掉在地上的一块肥肉,被这人放着大狼狗追出二里地。 台上年轻的公子声音威严,小孩依稀听到了贪官、期辱百姓、斩、抄没家产、田地归还、朕、向百姓致歉等几个似懂非懂的词语,但全场的百姓却沸腾了。 他们是听懂了吧。 小孩看着台上的年轻公子站起来,在众人簇拥下走远了,自己又被士兵推搡着回到了那个营帐。 第46章 福禄汤 第二天,小孩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位年轻公子,他坐在大帐主位上,周围侍卫林立,就连那讨厌的洪娘们,也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边。一个侍卫看过来,大喝一声:“见了皇帝陛下,还不跪下。” 小男孩还在发呆,旁边却听得扑通一声,张献忠连想没想,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口呼万岁。 还在梦游的小男孩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义父狠狠地拽了一下,身体便顺势跪了下来。 上边传来一声轻笑,小男孩又听到了那个温和的声音。 “起来吧,赐座。” 顾岳饶有兴味地盯着这爷俩,威武不屈的,不应该是天生便仇恨富人的张献忠吗,怎么到头来,倒是这个小孩比较有骨气。 想想张献忠此人,诈降成瘾,瞧着他这不走心的臣服,顾岳绝对不相信他是真心的,但怎么处理比较好呢,他犹豫地看向洪承畴。 即便统兵在外,也要穿得一丝不苟的洪娘们,啊不,洪承畴洪爱卿很果断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顾岳眉头皱了皱,摇了摇头,他又看了眼那个小孩,发现小孩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得把他从这个老骗子张献忠身边分开,顾岳转头朝锦衣卫头头招了招手,轻声吩咐道:“把这个小孩带在你身边,由你亲授本事,其余人,押往宁远,交给袁总兵统领。” 真投也好,假降也罢,离开这块故土,为国迎战鞑子去吧。 小孩往外走地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的,脸上呆呆地,梦游一样。 这下回宫后有趣了,看小孩这个架势,妥妥地会发展成自己的小迷弟呀。 顾岳吩咐王公公,带着皇帝鸾驾东行,去洛阳,拜访亲叔叔福王殿下。而自己,却在那几个锦衣卫高手的护卫下,轻装简从,继续向山西进发。 斩杀了四个大贪官后,大明皇帝在老百姓中的声望空前高涨,这四只肥鸡骇住了一群跃跃欲试的猴,朝庭的救济粮畅通无阻地如数发到了灾民手中。 王公公带领的皇帝车驾浩浩荡荡,在官道上急速前行,前面时不时出现个鬼鬼遂遂的身影,一闪而过。 王公公奸笑一声,呵呵,上钩了。 黄河边上,数万的农民起义军聚集在一片空滩上,最大的头头高迎祥正在做战前总动员,攻进洛阳,杀福王,劫皇帝。 二十四岁的青年李自成立在舅舅一侧,浓眉剑目,威武不凡,听高迎祥讲完,他率先举起了大刀。 “跟随闯王,杀福王!” 黄河岸边,喊声阵阵,杀意滔天。 孙传庭在接到皇帝在榆林的消息后,暗叫不好,这洪承畴,能护好驾吗,但又没接到皇帝前去护驾的旨意,心下正盘算着,忽听到侍卫前来报告,高迎祥的数万人马正气势汹汹地直奔洛阳而去,据细作探听,是奔着皇帝去的。 孙传庭脸色一变,穿上盔甲,匆匆点了帐下三万兵马,日夜兼程,向洛阳奔去。 早就接到皇帝陛下要驾临旨意的福王,正满面春色地指挥着家丁布置花园,上次看小皇帝言谈举止,很是浮夸,所以这次,自己一定要布置地富贵奢靡,让皇帝尽性。 城外战马嘶鸣,地动山摇,福王笑了笑,这皇侄,还真是爱排场呵,他高声朝内院叫喊着,让自己那百十个小妾打扮得珠光宝气,盛装出迎。 土头土脸杀意腾腾的高迎祥在看到跪了一地的福王及家眷,目瞪口呆,这该死的肥胖子,投个降而已,搞得像接驾似的,臭显摆你的财富呀还是你的女人呀? 肥胖的福王跪下费劲,起身更费劲,在听到前方马停住后,他低着头,三呼万岁。 高迎祥昂了昂头,这朱家人还真是大方,称帝,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这皇帝的亲叔叔倒先想到了,看了看这个讨厌的大胖子,对杀他这事有了一丝犹豫。 福王最小也是最受宠的一个小妾好奇地抬起头,在看到当前而立的黑脸中年汉子时,疑惑地‘咦’了一声,王爷不是说皇帝是个俊俏的少年朗吗,怎么会这么老? 听到自己爱妾的声音,又好久没得到皇帝回应的福王,疑惑地抬起了头。 ‘嘤’,肥胖的福王发出一声娇弱地呼喊,便一头倒在了地上,嘭地一声,砸起尘土一片。 “都给我绑起来,押到福王府”高迎祥鄙夷地看了眼大胖子,骑着马径直进了王府。 一进王府,士兵们立即两眼放光,如置仙境,那一树树的珊瑚,整齐地摆放在道路两侧,像小白杨一样廉价地充当了路旁的绿化。 主桌上摆了一百零八道菜,妈的,就是只鸡,也得趴在摆满牡丹花的盘子里,义军士兵抓起那些花,狠狠地砸在福王那张大胖脸上,把烤鸡拿起来,献给高迎祥。 “众将不必客气,都坐下,慢慢吃,顺便审贪王,搬金子,来”高迎祥接过烤鸡,大啦啦坐在了给皇帝设置的主位上。 众头头们哈哈笑着,纷纷找了个贵宾位坐下,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大快朵颐起来。 高迎祥喝了口酒,看了眼满脸灰土,坐在地上的福王,转头问李自成:“成儿,如何处置这头大胖猪呀,你可有好主意?” 李自成看也没看福王一眼,用极其厌恶的语气说:“此人身为皇亲,不思报国,不知沐民,一味地横征暴敛,人人得而诛之,这身肥肉也是桌上的山珍海味养出来的,可别浪费了,来,架口大锅,把这个扔进去,煮一锅福禄汤,让全军共享。” “好,妙!妙!”高迎祥抚掌大笑,福王面如死灰,女人们哭天喊地。 很快,大锅架起来了,锅里的水滚着小浪花,热情地向福王发出了邀请。 四个士兵走了过来,分别抓住福王的两只胳膊两条腿,猛地一抬,奇迹出现了,四个黑瘦的小兵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福王纹丝不动。 高迎祥黑了脸,他一挥手,又上去了四个。 八个人,终于把福王抬了起来,在到达大锅前,福王害怕地抖了抖,八个人又被四仰八叉地掀翻在地,福王啪地又摔在地上。 他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地上,觉得此时的大地母亲是多么地亲切,他想起了自己从小受到的万千宠爱,吃过的万千风味,本王不想死啊,那么多钱,那么多地,那么多女人,我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耳边好像传来马蹄声,地动山摇,是父皇来接自己了吗,福王那肥胖地看不到眼睛的脸上,终于流下一滴悔恨的泪。 主座上的高迎祥却变了脸色,他抽出大刀,冲了出去。 门外,义军已经与孙传庭的新秦军战在一起。 看到急急冲出来的魁伟汉子,孙传庭弯了弯嘴角,缓缓拉开了弓。 就在那支箭到达高迎祥胸口的时候,一把大刀斜斜地刺了过来,利落地把箭打掉,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护在高迎祥前方,拼命向外突围。 “他是谁?”孙传庭问身边的师爷。 “高迎祥的外甥,李自成。”山羊胡子的师爷回道。 “这个李自成,我要活的。”孙传庭说着,又举起了弓。这箭没有虚发,它尖叫着划破空气,直直钻进了李自成的大腿。 但那大腿好像不是李自成自己的,他带着箭,挥着大刀,继续护卫高迎祥突围。 “呵呵,有点意思啊,还很忠诚,众将,给我对准了高迎祥,射!”孙传庭下了必杀的手势。 李自成眼睁睁地看到几百只箭射向高迎祥,他愤怒地回过头,看到那个清秀的书生骑在马上,笑得云淡风轻。 高迎祥被射成了刺猬,李自成的脖子架着两把大刀,他愤愤地盯着向自己走近的清秀书生,眼中喷出的火能灼伤人。 “带下去,关他几天,多送些梨子,让他先败败火。”清秀书生笑了笑,朝后抬了抬手,马上有几个士兵走上来,押了李自成下去了。 走进院子,大锅里的水沸腾着,福王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孙传庭蹲在他跟前,问:“福王殿下,陛下呢?” “是父皇派你来接我的吗,还是父皇最疼我,他不舍得本王受如此大辱,派阴兵来接本王来了,你扶我起来,我这就跟你走。”福王流着泪,握住了他的手。 孙传庭看了眼大锅,又看了眼福王,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他站起来,高声叫来二十四个人,把福王抬进了他那三米宽的大床上。 姗姗来迟的天子车驾驰进了福王府,王公公看到福王还健在,怔了怔,便从左胸处掏出一封信,递给还摊成一堆泥的福王。 福王看完,挣扎着坐起来,吃惊地看着王公公,张着大嘴,抖了半天,才颤声问道:“陛下真乃天命所归呀,做的梦竟然得到了仙人的指点,告诉陛下,本王明日便散尽土地,分给这些义军流民耕种,绝对要为我父皇母妃在阴间积福,也为我大明江山积福。” “福王殿下英明呀,陛下在得仙人示梦后,早已把名下的田地分到了京城周围的农民手中,这次本想亲自来洛阳和您商量此事,中途有事离开,特催我等快马来此,万幸,得先皇保佑,孙将军救驾,无碍便好呀,陛下说,请福王殿下放心,锅里有,碗里就有,若连锅都没了,碗也不会存在,您说呢?” 第47章 桃园 福王又想起自己差点被义军煮成了汤,不禁流下泪来,翻起笨拙的身子,跪在床上,遥遥给皇帝磕了个头。 “其余亲王,还有劳福王殿下帮着陛下劝说一二呀”王公公笑着说。 “本王义不容辞”福王肃了肃大胖脸,倒难得地有担当。 孙传庭和王公公走了出来,出了院子后,才悄悄地问:“王公公,陛下呢?” “去您那儿了”王公公笑眯眯地看着他。 稳重的书生差点跳了起来,他眨巴着眼睛,瞪了王公公老半天,才静下来,点点头,很欣慰地笑了。 “陛下好谋略!” 第二天,福王散尽了二千顷土地,替大明安置了高迎祥投降的数万义军。 一身轻松的福王手里紧紧握着一串佛珠,亲自把王公公和孙传庭送出城外十里。 “公公,请转告陛下,本王会每日施粥舍饭,救济灾民,为父皇母妃在阴间祈福,愿二尊早日脱离难境,得道成仙。给其他几位王兄的信也都发出去了,望陛下不要忧心。” 王公公笑了笑,又从右胸处掏出一幅字,递给福王。福王接过,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福禄双全”。 福王肥胖的身躯剧烈地颤了一下。 “福王殿下,陛下让奴婢转告殿下,只有天下百姓福禄双全了,才有我朱家人的福禄双全,才有我大明天下的福禄双全呀。”王公公想显得严肃点,想盯着福王的眼睛,但找了半天,也没见他睁开,便对着他的额头,把皇帝的话很正经地说了出去。 一滴眼泪从额头下方流了出来,福王费劲地转了身,朝北拱手谢恩。 从鬼门关回来的福王转了性子,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与此同时,一直到死,他都对当今天子保持了崇高的膜拜,能在一个月前就能得仙人入梦,得知自己被流民煮成福禄汤的帝王,不是真正的天子,那是什么? 既然真龙天子说自己的父皇母妃因子孙横征暴敛,不爱护百姓而在阴间受罚,那就按真龙天子说得,还富于民,自己是父皇母妃的掌上明珠,怎能让二老受苦? 哼哼,不但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亲王,本王要死盯着你们,再有不法的举动,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 大明天子的亲戚们都收了棱角,转了佛姓,看谁家盖的粥棚多,成了新的攀比项目。 这事最最意外的收获便是,肥成圆球的福王,体重竟然慢慢地降了下来,几年后顾岳再次见到他的时候,看到那双和崇祯神似的眼睛,竟也有点眉清目秀的味道。 可不是嘛,被万历皇帝和郑贵妃放在心尖尖上的孩子,怎么会长残了? 黄土漫天,在一条羊肠小道上,一阵马蹄声急,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急驰而来,为首的蓝衣人公子神情愉悦,看到前方一片桃林,便停下马,走了进去。 天气很热,顾岳下了马,从侍卫手中接过扇子,边扇边走进了桃园,园中很静,几株老桃树树干虽然皴裂,但桃子却结得肥美,树下一口深井,一个老人正打了水,浇在桃树根上。 一个侍卫走上前去,很客气地表达了想要买点桃子并借此地休息一下的意愿。 老人也不答话,指了指嘴巴,又指了指远处一棵大树。 原来不会说话,顾岳朝他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迈步向里走去,快到那棵大树的时候,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 顾岳转过来,看到高大的香樟树下,两个年轻书生对面而坐,喝着酒,两个小丫环在一旁给打着扇,在这荒凉的西北,倒给人一种江南小调的味道。 听到动静,两个年轻人抬起头来,顾岳忙拱手施礼:“天热口喝,来此讨口水喝,未料打扰二位雅兴了。” 正对面的少年很爽朗地笑了笑,吩咐小丫头去搬把椅子来,让顾岳坐下喝酒,又吩咐摘了些桃子,给那群侍卫吃。 两个少年都是十八九岁年纪,跟崇祯差不多大,一个看起来爽朗明快,一个沉着个脸,不声不响地,很是沉默寡言。 “小弟昆山顾绛,这位是我的好友黄宗羲,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明快的少年朝顾岳拱了拱手。 “我姓朱,刚从洛阳来。”顾岳很诚恳也有所保留地回答,但这两位少年的名字,怎么听着有点名气呢。 顾岳仔细在脑中搜索着崇祯的人生剧本,发现他与这两人没什么交集,又不死心的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历史知识,一道白光闪过,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跳了出来。 顾炎武,那个曾经六次专程去哭拜崇祯的清初开山文学大家,而黄宗羲,与他在当时是齐名的三大儒之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在自已上辈子贯穿整个热血中学时代的话,此刻又像个春雷一样,响在耳边。 但说出这句话的少年,却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还很潇洒地从小丫头手中用嘴叼过一块块切好的桃肉。 人不风流枉少年呀。 “朱兄呀,你家的事情,小弟也有所耳闻,其实这样也好,天下都是你们朱家的,还在乎那点身外之物做甚。”顾绛嘴里边嚼着桃肉,边出声抚慰这个看上去颇受打击的朱家贵公子。 这是把皇帝当成了福王的儿子?顾岳低了头,在这两位大才子面前,要不要开诚布公,表明身份。 但很健谈的顾绛又开口了,他看了低着头的朱公子,很不客气地教训道:“虽然与朱兄初次见面,但见你面相清贵,不似你那不检点的父王,瞧瞧你们这些朱家子孙,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除了吃饭数钱玩女人,还会做点什么?” 顾岳抬起头,眨了下眼,目露感激,少年呀,你可真会讲,这正是我的心里话呀。 顾绛看着朱姓公子很认真地在听自己的话,大概觉得是孺子可教也,更是连喝两杯酒,又沉着个脸开口了。 “你们朱家人,也就你那个皇帝堂兄还像个男人,才十九岁,一上台便诛杀魏党,还朝堂一片清白,前些天又亲自斩杀了四名大贪官,还粮于百姓,你呀,也别在洛阳混了,去北京,找你堂兄要个小官,总能为国出点力吧。” 顾岳有点害羞,自己有这么好吗? 在顾绛说话的空,另一个少年黄宗羲却一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看到这位赵姓公子脸色微红,便出声问道:“敢问朱兄,叫什么名字呀?” “朱由检”顾岳很老实地回答道,一双平静的眼睛盯了回去。 桃园很静,只剩下顾绛嚼桃肉的声音,在片刻后,这种声音也消失了,顾绛含着一口桃肉,吃惊地望着顾岳。 顾岳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到终于反应过来的两人要行大礼,顾岳忙制止了他们。 “出门在外,无须大礼,二位都是大才,今年秋试,希望能在金殿上看到你们。” 毕竟还是少年,两人激动地小脸红通通地,直直地看着这位刚被自己教训过的皇帝。 但这位与自己同龄的皇帝显然要稳重得多,他淡定地喝着酒,平和地聊着路上见闻,很是亲和。 临走的时候,还非得让侍卫留下吃桃的银子,笑着看自己收下,才上马离去。 两人一直看到那一团尘土远去,才回过头来,面面相觑,半天没回过神来。 “顾兄,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咱们一起去。” “好!” 顾岳直到离开好久,还在担心,顾炎武之所以在文学及其他学科方面能有开山的才华,正是经历了国破家亡,山河飘摇,若是一帆风顺地考科举,进了仕,历史上会不会多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员,少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儒? 这事想得脑仁疼,他也没得出个结论,管他呢,我可不想上吊死掉,百姓饿死,是人才,就得出来干活,哼! 一路上黄土漫天,顾岳跑得满嘴是土,好歹路边田地里零星长着的绿色庄稼还给这片黄土地一点希望,到达太原的时候,一进驿馆,便朝侍卫吩咐道:“先洗澡。” 直到结帐的时候,顾岳才被告知,这洗澡花的银子,是住店所花银子的三倍,这、这也太讹人了吧。 但店小二理直气壮地表示,这是巡抚大人定的价,有意见去衙门提。 孙传庭?这书生,做事还很有匪气。 走到街上,看到人们用罐子装着水,像抱着个金娃娃似地往家走,这才后悔自己刚才用了两桶水洗澡是多么奢侈浪费 。 看着一街的老百姓几个月没洗脸的样子,顾岳担心一会到了府衙,会不会坐了一堂灰突突的人,只露两只眼睛一个嘴巴,谁也分不清谁是谁,再者,自己这样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会不会被当作昏君? 顾岳越走越慢,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在路边抓一把黄土撒在脸上的时候 ,前方急匆匆地跑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孙传庭。 天可怜见地,这位孙大人除了身上的青色衣服看不出脏还是干净,脸上倒是还挺白净的。 第48章 李自成 “下官孙传庭,恭迎圣驾!”孙传庭率领山西大小官员,扑通跪倒在黄土里,溅起黄雾一片。 顾岳上前,扶起孙传庭,很是亲近地拉起他的手,向府衙走去。 “爱卿洛阳救驾,有大功呀” “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臣是借陛下洪福,才侥幸灭了高贼”孙传庭笑得云淡风轻,颇有点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的味道。 “哈哈,孙爱卿过谦了,那李自成呢,也死了?”顾岳对李自成的执念要比高迎祥多得多。 “此人年纪轻轻,却英武不凡,臣已把他活捉,想收为已用,陛下要见此人吗?”孙传庭把皇帝让上主位,自己率众官员坐下。 “把他叫来吧,爱卿如此夸奖,倒让朕好奇了”顾岳端着,压下强烈的好奇心,可有可无地表达了见见也可的意思。 孙传庭朝门外挥了挥手,几个侍卫领命而去,在孙传庭刚把一圈官员向皇帝引荐完,李自成便押到了。 横眉冷对,头颅高昂,李自成很有骨气地拒绝了清秀书生派人来治疗箭伤,所以,现在,这个高傲的青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刚把头抬得更高点,身后的士兵便一脚踢在腿上,大高个便呲牙裂嘴地跪在了地上。 顾岳看着这个人,心里有点五味杂陈,崇祯是这个人攻破北京城绝望之下上吊死掉,却也是这个人,为崇祯风光大葬,比起那些跑到棺材前骂昏君的臣子来,又显得义气不少。 “哈哈哈,李自成,跪朕难道让你很委屈吗?朕哪里做得不好,你尽可一一道来。”顾岳和风细雨地开场了。 李自成听到说话声,这才转过头来,朝上座看去,在看清皇帝的面貌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达官贵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长得俊俏。 顾岳还在笑着,看着他,等着他慷慨激昂地历数崇祯的罪状。 “哼,纵容你的臣子期压百姓,贪官遍地,就是无能,你自己即便顿顿粗茶淡饭,又能改变了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即便你杀了四只,也改变不了其它还是黑的事实。”李自成重新昂起了头,抬高了下巴。 殿内坐着的被打成一众黑乌鸦的官员皆黑了脸,狠狠地瞪着李自成,大有一下去,就要群殴他的节奏。 “你是孙爱卿的手下败将,孙爱卿清正廉洁,才华出众,你觉得他是一个好官吗?顾岳把炮火引开。 李自成飞快地瞥了孙传庭一眼,闭了眼睛,一声不吭。 “这么说,朕手下总归有那么一只白乌鸦,还不算太坏不是”顾岳为崇祯打了个圆场。 “哼,白?脸白心黑,姓孙的是最最奸诈之人,我与他有杀亲之仇,不是他好,而是我不愿说他。”李自成气鼓鼓地说道。 闯王生气了?被小白脸孙传庭气得? 既然你觉得我大明的官员都不行,那你行你上呀!顾岳在心里诽谤了一句,但面上仍端着,高傲地指责道: “李自成,别拿着为民请命那一套造反,除了造成了生灵涂炭,跟着你的人有什么好处,若真有志气,就别再内耗,把一身本领对付关外鞑子去,保国卫家,做一个真正的英雄。”顾岳把声音压低,很有一种帝王的威严感 。 李自成看了过来,又歪头看了平静的孙传庭一眼,突然手一指,闷闷地说:“投降也成,不过,我要跟着他干。” 被闯王选中的孙传庭微微一笑,看向皇帝。 “准,带下去吧”,剧情急速反转,李自成的态度转变之快让顾岳惊讶,本来是想把他发配关外的,但把他放在四平八稳的孙传庭这里,应该也不会出多大问题,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脸白心黑的孙传庭第二天便带着作为自己贴身侍卫的李自成在太原城内逛了一圈,在都知道义军的领袖投城后,回来便把李自成关在了一个房子里,安排了一个军医给他治疗箭伤,之后,就像忘了这个人一样,再也没招见过他。 养的是只老虎,可不是宠物猫,不磨磨你的爪子和脾气,谁敢用? 顾岳暗地里给孙传庭竖了个大拇指,这书生,想法多着呢。 御驾启程的时候,孙传庭专程去太原的老字号打了两桶老醋,献给了皇帝陛下。 一路缺水的时候,皇帝便喝醋,直到京城,顾岳呼出的气都还有股子酸醋味。 一回到宫,抱着粘上来的小太子,爷俩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温泉,在眼睛未闭上之前,唤了王公公,让人把自己抬回寝宫。 一直到第二天太阳老高,顾岳才在王公公的呼唤声中醒来,他吓了一跳,小太子呢? “周皇后来过了,嫌小太子在这闹皇上,已经把他抱走了。”知心王公公连忙解释道。 顾岳拍了拍头,啊,虚惊一场啊。 “陛下,内阁几位大人正等在御书房呢。” 顾岳忙吩咐小太监为自己更衣,梳洗好后快步来到了御书房,内阁几个大臣都在,正脸红脖子粗地吵地起劲。 “什么事情,让几位爱卿从文华殿吵到了御书房啊?”晒得黑瘦了不少的皇帝背着手,蹙着眉,走了进来。 五位内阁重臣忙跪下行礼,顾岳摆了摆手:“免了吧,什么事?” 成基命走上前,拱手对皇帝道:“陛下,三天前接到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的书信,想重新和我大明结盟,共同对付大金。” “林丹汗?”顾岳皱着眉,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事情,呵,这个成吉思汗的不孝子孙,竟然在两年后被皇太极追到青海,死于天花。而且对大明,也是翻覆无常,认钱不认人的主。 “诸位怎么看?”顾岳抬头,环视了五位内阁重臣一圈。 五人中有两人说可以答应他,出点银子,让他协助攻金,三人说不可,因为以此人往年经历,每次都会狮子大开口,有那些钱,还不如多造几发大炮,好好守护辽东。 五人说着说着又吵起来,最后主和派直接被攻击成汉奸,主战派被说成鼠目寸光。 顾岳被吵得脑仁疼,他支着脑袋,无力地摆了摆手,看到五人停了下来,才缓缓开口: “在朕看来,对我大明北境最具威胁的,不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而是离我们最近的科尔沁部,那可是与后金联姻的荣辱共同体,别忘了去年兵临北京城下的金兵是从哪里过来的。” 机灵的周延儒挑了挑眉毛,笑眯眯地问皇帝:“陛下,可是也要与科尔沁或察哈尔联姻?” 其他四位老一点的臣子听了,都微微摇头。 顾岳哭笑了一下,调侃道:“科尔沁的奥巴可是把亲妹子和亲女儿都一古脑儿塞到皇太极的后宫了,可没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嫁与朕了,朕当真没那个艳福呀” 五人也跟着嘿嘿乐,顾岳又道:“再说人家奥巴和皇太极可是在六年前便结了白马乌牛之盟,情比金坚呢。” 徐光启年龄虽然最大,思想却最为开放,他看着还有心思开玩笑的皇帝,便上前拱了拱手,说道:“既然他们两部可以结盟,我大明也可以和林丹汗结盟,科尔沁的姑娘没有了,察哈尔林丹汗却有好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呢,陛下艳福还厚着呢。” 几个重臣不正经地跟着哄笑起来。 顾岳老脸红了红,不是因为脸皮薄,而是他知道自己对女人根本没兴趣,若真送来个和亲公主,还真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便不自然地生生岔开话题。 “林丹汗为成吉思汗嫡系子孙,虽然有点志大才疏,但却最重结盟仪式,朕打算也学学那皇太极,与他先来个白马乌牛之盟,诸位觉得如何?” 对此几位重臣倒是难得地统一了意见,徐老爷子倒对结盟地点和安全忧心忡忡。 “徐爱卿不必担心,结盟一事,让袁总兵全权负责,地点和护卫都由他来安排,请尽可放心。”到边关,除了袁崇焕,顾岳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忠心。 “那好,老臣这就去安排,陛下准备大张旗鼓还是秘密进行?” “秘密进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顾岳沉着地说。 “是”五人拱手行礼后,退了出去。顾岳刚想端起茶杯喝口茶,便看到锦衣卫头头特一站在门口,脸上有犹豫之色,顾岳招招手,让他进来。 特一走进来,扑通跪倒,把一块玉佩递过来,顾岳接过一看,这不是送给张献忠义子的那块吗,便问:“那小子怎么样了?” 特一叹了口气,说道:“天资奇佳,但总是一个人闷着,昨日听说陛下回来,便拿了玉央求卑职来求见皇上,万望见陛下一面。” “好,带他去校场吧。”顾岳站起来,拿着玉佩,向校场走去。 一套剑法还未耍完,便听到了两道脚步声,顾岳停下来,转身,看到了那个小少年。 宫里的伙食好,又天天不见风不见雨的,这小少年倒是养得长高了不少,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很是好看。 跟着特一给面前的皇帝行了大礼,小少年只是呆呆看着顾岳,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来。 第49章 风雨破庙 “李定国?”看着小少年发呆的样子,顾岳走上前,歪头瞅着他,努力显出亲和的样子。 小少年却更呆了,这皇帝看着自己,却在叫别人的名字,几个意思呀? 顾岳后知后觉地发现,此刻的李定国还姓张,忙自圆其说地补充道:“朕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好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好名字,你看啊,定国,安/邦定国,多豪气!” 小少年眼睛里顿时撒满了星星,他清脆地笑着,恢复了少年人的朝气,看着面前温和的皇帝,问:“那为什么姓李呢?” “李好,你看唐朝大将李靖,一代战神,关键是忠君爱国,张不好,你义父张献忠造反,不是什么好人,不能跟他姓。” 小少年脸红了一下,很敏感地觉得自己也曾是个小反贼,他低了头,嗫嘘着说:“毕竟,义父他救了我一命,当时若不是他出手,我和我姐姐活不到今天。” “你还有个姐姐?她还在榆林老家吗?”顾岳关切地问。 “当时家里遭了土匪,父母双亡,我和姐姐流落街头乞讨,因冲撞了贵人马车,遭殴打,幸遇义父相救,后来在逃难路上与姐姐失散,四处找也没找到,后来又遇到义父的兵马,便加了进去,直到那天遇到,遇到…”小少年满脸泪珠。 顾岳小心地帮他拭掉泪珠,拥在怀里,抚摸着小孩的头,心里叹息着,这个乱世,受伤的总是老百姓。 “放心,遇到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变成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你姐姐总有一天也能找到,到时,朕亲自给她作主,赐她一个英雄夫君。” 小少年哭得更历害了。 顾岳吩咐特一,好好带带李定国,特一费了好大劲,才把小少年从皇帝怀中撕出来,带着他向侍卫营走去。 看着小少年一步三回头地,对自己很是依恋,顾岳追了上去,把玉佩塞回他手里,冲他笑了笑,摆了摆手。 一个月后,内阁接到了袁崇焕报上来的会盟地点,大明和蒙古之间的一个小城镇,西平堡。 顾岳走到国宝库,细细地挑选了一把大明先祖从不知哪位元朝不肖子孙中缴获的成吉思汗用过的战刀,放进了随身的行李里。 皇帝这次出行更低调,十几匹快马,趁着浓浓夜色,离开了京城。特一是个很专业的锦衣卫头头,说得少做得多,每夜都安排十几号人蹲在墙上的、屋顶上的、大树上的、门口嘎啦里的,自己则抱着把剑,就依偎在皇帝的床跟前。 顾岳睡得很沉,崇祯的身体和他犯一个毛病,一赶路就打盹,这就是骑马,若是坐轿,早就在路上便睡得天昏是暗了。 赶了五天急路后的一个傍晚,忽然起了狂风,瞬间暴雨如注,特一抬头看了看四周,护卫着皇帝快速来到了山上的一个破庙。 特一领着他的小兄弟特二特三特N动作利索地把破庙收拾干净,以最快的速度生起了一堆火,并从马背上拿下一个油毡包,打开后顾岳惊奇地发现时一条狐狸毛毯子。 顾岳看着特一眨眼功夫便在火堆旁弄出一个干草铺,铺上了那条毛毯子,并伸手邀请他坐上去。 这特一,野外十级生存专家呀。 烤干衣服,吃了面饼子,喝了热水,顾岳又痛痛快快地睡了过去。 外面风雨听起来更急了,睡到半夜的顾岳被一阵刀剑出鞘声惊醒,他猛得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挺惨的落汤鸡。 落汤鸡全身冰冷,说出的话也冰冷。 “身为锦衣卫头领,就是如此护卫陛下的吗,你出去看看,四周是不是都被围了,若是敌兵,不是让陛下跟着你这蠢货困在这破庙里了。” 特一低了头,快速地领着十几个人出去了。 等等,我的野外生存专家生生被骂成了蠢货,你谁呀你? “臣袁崇焕护驾来迟,还望陛下惩罚。”落汤鸡直直地在火堆前跪了下来。 “袁爱卿?”顾岳猛地站起,越过火堆,把落汤鸡扶了起来,拿下他的斗笠,仔细地瞅了瞅。 脸庞清瘦,一双眼睛黑黑地,热热地对视了过来。 “还真是爱卿呀,你迎出了好远呀,快,把衣服脱下来,烤烤火。”顾岳拉着他的手,走到火堆边。 “臣不冷,陛下放心睡下,臣到外面守着。”袁崇焕抽出手,拱了拱。 “不用,朕一个人在这庙里也需要有人护卫,爱卿就留下吧。”顾岳有点着急,这雨下得这么大,别把袁总兵给淋坏了。 “贴身护卫,还是特一这样的武林高手比较合适,臣这便去换了他来。”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暴雨中。 片刻,特一回来了,跪在地上请罪。 “起来吧,你没罪,袁总兵太苛刻了,这么大的雨,都站在外面做什么。”顾岳想扶他起来。 “袁总兵做得对,是臣的大错,陛下对属下们好,让我等僭越了,我,对不住陛下的信任。”特一声音哽咽,看起来对自己的护卫能力大受打击。 袁崇焕,御兵有方啊,怪不得前世被冤死后将士们心灰意冷,纷纷战败投清了。 “起来吧,先记下,回京后再一并处置。”顾岳只得做出惩罚,让眼前这人先起来。 特一这才站起来,坐在顾岳草铺边上,高度紧张,一夜未睡。 顾岳走到门口,想看看袁崇焕在哪,却见外面狂风怒吼,黑戚戚一片,却没瞧见半个人影,重又走回铺上,闷闷地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便在一阵香味中醒来,猛地坐了起来,映入眼帘地便是十几只烤得焦红的田蛙。 “暴雨过后,田蛙遍地,陛下尝尝?”袁崇焕用一张荷叶包着,小心地递给顾岳。 顾岳伸手拿起一只,这东西,还真没吃过,不过再小,也是野味了,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撕下一条腿来,放到嘴里。 “味道还不错,爱卿,你也尝尝?”顾岳又撕下一条腿,举到袁崇焕嘴角边。 正盯着皇帝陛下那修长细白又骨节分明的手发呆的袁崇焕,在看到那只手差点碰到自己嘴角的时候,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几只田蛙掉到地上,他慌忙垂下头,快速地说了一句:“啊,臣,臣吃过了。” 皇帝抽回了那只手,重新把那只蛙腿塞到嘴里。 一个拿着,一个吃,很快,十几只烤田蛙便进了顾岳的肚子里。 “陛下饱了吗,臣再烤点来?”袁崇焕站起来,向外走去,顾岳其实已吃了个八分饱,便想叫他回来,还没来得及出声,特一便举着两个烤得金黄的面饼冲了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放到了顾岳的手里。 于是,顾岳几口一个,又塞进了两个大面饼,吃完后,刚想让特一去通知袁总兵别忙了,自己吃饱了,一抬头,却发现袁崇焕还站在门口,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和特一。 被自己的饭量惊着了? 他接过特一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朝袁崇焕笑了笑。 看到小皇帝的笑,袁崇焕好像突然回过神来,忙出去弄了点热水过来,让陛下冲一下刚才那两个面饼子。 走出破庙,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顾岳才知道袁崇焕带了将近两千人来迎接自己,得,一切听从袁总兵指挥吧。 袁崇焕站在皇帝的枣红马前,亲自扶着他上了马,这才快速地走到自己马前,翻身上马,抬手一挥,队伍便快速向山下行去。 顾岳坐在马上,歪头看向袁崇焕,他今天穿了将军战甲,显得身材很是魁伟不凡,顾岳心想,到了军中,一定也要穿一穿才威风呢。 袁崇焕立马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他转过头来,轻声问:“陛下,可有什么事?” “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袁爱卿一身戎装,甚是英武,朕,很羡慕。”顾岳朝他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是看错了吗,堂堂总兵大人,竟然脸红了?顾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没看错,这书生出身的将军,就是脸皮薄啊。 “陛下穿上,会更加好看的。”袁崇焕没转头,眼望前方,轻声说道。 “好啊,那朕到了爱卿军中,可真要讨一套来穿了”顾岳一拍马,加快了速度,有自己在前面压着,后面的速度放不开。 袁崇焕和特一紧紧跟上来,保持着左右护卫的态势,一直到了西平堡,顾岳也没超出他们多少。 一进堡,顾岳便觉出了袁崇焕的用心良苦,堡内街道上的小摊贩,没有一个老弱妇孺,个个是精干的汉子,一看便是由军士打扮成的,这保卫工作做得,这是清了城啊。 在经过一个山楂糕摊点时,顾岳停下来,下了马,指着红莹莹的糕,愉悦地说:“来二斤,这个,袁爱卿喜欢吃。” 特一忙上前付钱,袁崇焕制止了他,走上前,从衣服里掏出十个铜板,递给糕点老板,一脸满足地拿起了山楂糕。 到达堡里最大的宅院,立马有亲兵伺候着皇帝沐浴,并安排在最大的主房里休息。 第50章 海兰珠 八月初的夜晚,桂花飘香,凉风习习,当顾岳重新收拾好出来时,袁崇焕早已令人在院中花亭里摆好了酒菜。 袁大人也已经换了一身青色长袍,站在桂花树下,卸去了眼中属于武将的雷霆万钧,显得很是儒雅,看到皇帝过来,忙迎上前去。 “爱卿不必多礼,快请坐,咱们先商量一下会盟事宜。”顾岳扶住正要行礼的袁崇焕,邀请他入席。 桂花酒,烤肥羊,又甜又香。 袁崇焕端起酒杯,笑了笑,轻轻说道“敢问陛下,与林丹汗会盟之后,是不是有大动作?” 顾岳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笑着接道:“爱卿,朕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爱卿帮着斟酌一下。” 袁崇焕微笑着看着皇帝,眼中充满鼓励。 “林丹汗因科尔沁投靠皇太极而与后金交恶,大明与后金也是水火不容,与志在天下而又有能力的皇太极相比,志大才疏的林丹更适合作为大明暂时的朋友。”顾岳说到这里,看了下袁崇焕,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中很是认真,便继续说下去。 “朕要下盘大棋,第一顆棋子,就是科尔沁,先答应林丹汗,大明会派大炮协助他攻下科尔沁,但他要草原,大明要草原上面的马匹。” 看到皇帝又停下来,向自己投来征询的目光,袁崇焕轻笑道:“陛下的第二顆棋子,便是林丹汗了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丹汗和科尔沁交战,后金皇太极必定要有所保留地协助科尔沁,但黄雀后面,还有猎人,朕,想做那个猎人,只要皇太极出来,便要叫他有来无回,具体怎么办,那就要看袁爱卿部署了。”顾岳拿起酒壶,给他倒满酒。 “孙督师正在京城养病,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袁崇焕举起酒杯,犹豫着说。 “孙督师年事已高,在京主持兵部事宜已是劳累,辽东战事还要全权仰仗爱卿。此战过后,朕会给爱卿官复原职。”顾岳给出了一个定心丸。 “能为陛下,为大明效力,是臣之万幸。”袁崇焕又要跪下,胳膊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爱卿是我大明最大的忠臣,朕知道,爱卿想五年平辽,朕全力助你,炮兵营和骑兵营皆可调至辽东,助卿一战。” 袁崇焕抬头,看了眼年轻的皇帝,黑黑的眸子里,没了初次平台见驾的疯狂,更多的,是一种坚定和信任。 陛下成熟了。 及月上中天,君臣二人才把作战细节聊透了,看到皇帝亮晶晶的眼睛,袁崇焕笑了笑,举起酒杯。 “陛下,再饮此杯,还请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日正午,林丹汗便要到了。” “好,来,干了。”顾岳痛快地喝光杯中酒,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袁崇焕一个箭步过来,扶住了他。 “朕酒量太浅,让爱卿见笑了。”顾岳转头,哭笑着看着这位像喝了一晚上白水面不改色的将军。 “是臣的疏忽,让陛下喝多了,臣扶陛下回去。”袁崇焕扶着皇帝走了两步,发现皇帝大半个身子都依着自己,脚步虚浮,便伸出胳膊,搂过皇帝的腰,小心地向房内走去。 短短几百米,让这位大将军走出了一身细汗,他慢慢地把皇帝扶到床上,看到一个当班侍卫跟了过来,便吩咐他去打点热水。 床上的人脸色微红,睫毛很长很密,清秀的眉毛微微蹙着,张口说了句什么,袁崇焕走过去,把耳朵凑近了他的嘴巴。 没听到声音,只有温热细碎的呼吸轻轻挠着耳垂,酥酥痒痒的,袁崇焕脸上一阵发热,他猛地跳起来,面色绯红地盯着这张脸。 侍卫端着热水走了进来,袁崇焕吩咐了一声照顾好陛下,便逃也似地出去了。 这事怪了,醉酒还带传染的,袁大人进来的时候明明面色正常地紧,这会怎么看起来也醉得不轻呀,小侍卫心下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便醒来了,他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坐起来,看了眼侍候在床边的侍卫,低声问道:“袁大人呢?” “袁大人刚才过来一趟,看陛下还未醒,便等在房外,后来军中来人请他回去,好像有事情。”侍卫小心地答道。 顾岳看了眼桌上备好的六色点心,中间的山楂糕很是显眼,便问:“这糕点是袁大人准备的?” “是的,是袁大人亲自端过来的,陛下。” 顾岳坐在桌前,吃了几块点心,喝了碗肉粥,便站起来,向侍卫吩咐道:“带朕去袁总兵的院子。” 一个银甲青年急匆匆地从院子里走出来,顾岳背着手,看着他,停了下来。 这个比崇祯小一岁的吴三桂,是真主崇祯皇帝又爱又恨的人物,相仿的年龄,一路提拔,却在最后救驾时,拖延迟疑,让贼寇李自成把自己堵在了京城,万分怨怼下吊死煤山。 顾岳想起崇祯在地府大吼着那句天下人都负了朕,不禁嘴角上扬,无奈地笑了笑。 19岁的吴三桂意气风发,大步流星,满面春风地走上来,在差点撞上顾岳时,才抬起头看清楚面前站着何人。 他眼睛黑亮,激动地扑通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抬头,笑盈盈地看着皇帝。 嗯,这吴三桂,看起来和崇祯现在还在蜜月期呀。 顾岳哈哈大笑着扶起吴三桂,在他胸上捶了一下。 “什么事呀,这么风风火火地,差点一头撞在朕身上?” 吴三桂长年跟随父亲在军中作战的原故,脸色红中透着黑,还怒放着几顆青春痘,只是眼睛却又大又亮,显得很是生机勃勃。 “陛下,小臣在来的路上,英雄了一把,救下一个大美人,正想去请陛下来看看呢。” “三桂呀,你可真是个毛头小伙子,朕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种荒凉的草原小城,还能有什么样的大美人?”顾岳嘴上表达着没兴趣,心里其实更没兴趣。 “仙女,她长得好像仙女。”吴三桂两眼冒着星星。 吴三桂呀吴三桂,你忘了多年之后冲冠一怒是为了谁吗?顾岳看着这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心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不会在这遇到陈圆圆了吧? “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说话,只有小丫头怕死招供说是她家小姐去盛京看望姑姑和妹妹。”吴三桂摸着后脑勺,有点拿美人毫无办法的样子。 “去看看”顾岳脸上现出一丝玩味。 正在屋内的袁崇焕听到皇帝前来,忙走出来拜见,顾岳摆了摆手,背着手走进了屋子。 一阵异香扑鼻而来,顾岳有点惊讶地望向香味的来源地,一个窈窕纤细的背影坐在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至腰间,像一匹华美的绸缎,只简单地在上面别了一只玉簪。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这周身的气质还真不亏吴三桂给出的仙女的评价。 顾岳扯起嘴角笑了笑,呵呵,能引得一代英主皇太极独宠加身,又以命相随的,果然是人间绝色呀。 “属下招待不周,怠慢海兰珠姑娘了。”顾岳缓缓说道,然后,满意地看到大美人满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 “阁下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肤如凝脂的美人瞪着一双纯净如水的眼睛,好奇而天真地歪着头问。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的命数,姑娘可有兴趣一听?”顾岳站着不动,眼神带着些许戏谑。 海兰珠有点意外,凡是见过自己的男人,眼睛里有惊艳、有狂热、有迷恋,但这个年轻公子,虽然透着稍许欣赏,但却独独没有男人看到漂亮女人那种志在必得。 她眨了眨眼睛,有两滴泪珠滚落,她有点伤感地说道:“公子应该早就听你的属下说了吧,我丈夫被歹人所害,若不是这位小公子相救,妾身说不定也一起赴黄泉了呢。” 还有这一出,顾岳惊讶地看向吴三桂,吴三桂忙拱手道:“小臣见到一伙盗匪打扮的人正在围攻一辆马车,赶上前去的时候,这位夫人的丈夫已被杀死,其他人和随身财物都安全。” 顾岳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大致剧本了,海兰珠和新婚丈夫前去后金探望姑姑和妹妹,却被皇太极一见钟情,在美人回去的路上,派人打扮成盗匪要了其丈夫的命,待美人还归科尔沁后,再派人提亲,天衣无缝。不料却中途杀出个英雄救美的吴三桂,把该回草原的美人带到了大明这里来。 顾岳望着海兰珠的容颜,心不很不厚道地想:“海兰珠姐姐呀,别怨我把你也当作一顆临时棋子,这也是考验你未来夫君对你感情的时刻到了。” “海兰珠姑娘,这两天会有一个从草原来的朋友,让他带你回家,可好?”顾岳亲切地问。 “那就多谢公子了。”海兰珠站起,向顾岳行了一个万福,这如水的性子,这柔软的身材,哎,引一代英雄竞折腰呀。 一亲兵跑来,报告说客人已到城外五十里,顾岳走了出来,吩咐列阵,出城迎接。 第51章 林丹汗 西平堡外三十里地平原,黄土大道已被净水泼过,路两旁的青草带着点点黄意,被一门门红衣大炮压得弯着腰,盔甲鲜明的士兵分列两侧,大明的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大明皇帝崇祯身穿大红九龙拥日滚冕龙袍,在一众白甲红袍的武将簇拥下,坐在龙辇上,静静地看着前方。 远处尘土飞扬,一行数百人在前方五百米处停下,马上的魁梧汉子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来。 这位成吉思汗黄金家族最正宗的一支传承者,面色红黑,头上扎着数不清的小辨子,辨梢上拴着红的黄的蓝的小珠子,脖子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黄金项圈,上面刻着一个明晃晃的太阳,就连别在腰里的弯刀,刀鞘也是纯黄金打造的。 这位志在统一蒙古的成吉思汉的第三十四代子孙,对大明皇帝给出的超规格接待礼仪很是满意,他一边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边哈哈大笑着说出一大串叽哩咕噜的字符。 没听懂他说什么的顾岳以不变应万变,摊着个脸看着他,落在大明武将眼里,便是咱家的皇帝真他妈地高贵冷艳呀。 林丹汗到了面前,顾岳看到他有要伸出双臂拥抱自己的意图,瞥了眼那双拥有着纵横交错无敌变态肌肉的铁臂,顾岳哈哈笑着,提前一步把手伸了出去,握住了那只戴了四只黄金戒指的大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人在笑了几声后,发现除了这一声人类共同的语言外,再说什么,对方都一脸懵逼。 论外事交往中翻译的重要性。 顾岳拉着林丹汗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路边几十门红衣大炮很拉风地齐声哄鸣,整整响了十二响,震地地面都巨烈颤抖,远处林丹汗带来的战马吓得昂首嘶鸣,有几匹还很没面子的吓得撂蹄子跑了。 林丹汗脸上闪过一丝震惊,他痴痴地盯着红衣大炮,像看到了绝世大美女,挪不动步了。 哈,要得就是这种效果,顾岳亲切地挽了他的手,向他介绍了身边的袁崇焕,而林丹汗也把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拽出来,很是自豪的作了介绍。 袁崇焕凑到耳边,轻声说这是林丹汗的儿子额哲,这个年轻人比他父亲要低调地多,长得很是文弱,一点也不像五大三粗的他爹的儿子。顾岳拍了拍他的肩膀,给出了一大串人类共同的语言:“哈哈哈哈”。 袁崇焕小声道:“陛下,您尽管说,臣翻译”。 顾岳抬头看向他,丫的,哈哈了这半天,原来袁大人在一边看景呢这是,他伸出手轻轻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让你调皮 。 袁崇焕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快速低下了头,只露出一点发红的脖子。 看到大明的君臣轻松愉快地撩,林丹汗边哈哈着,边伸出一个拇指朝向了顾岳,顾岳也哈哈着,回敬了一个抱拳。 顾岳又朝袁崇焕看了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会,还不快翻译。 袁崇焕抬头看着他,目光也很无辜,陛下,这哈哈,还需要翻译吗? 欢迎午宴很是丰盛,整只的烤羊,浓郁的烈酒,很合林丹汗的口味,这袁崇焕,对蒙古黄金狼很有研究,毕竟经历了三十多代的进化,也毕竟在中原呆过一朝,这些蒙古汉子没表演手撕羊肉的绝活,而是拿出镶着精美宝石的黄金柄小快刀,很优雅地割成一片片地放进嘴里,然后左右叽哩呱啦地说着话,看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很美味的样子。 “陛下,他们说这里的羊肉不如草原的肥美,烤得也老了,塞牙。”袁崇焕凑过来,做了适时的翻译。 “哈哈哈哈”顾岳尬笑,还是没有翻译的好。 顾岳举起酒杯,欢迎尊贵的客人到来,林丹汗瞅了瞅这精致的小酒杯,朝身边的人说了一声,不一会,便有两个蒙古亲兵抱着一摞黄金碗走了上来。 顾岳闻着杯子里烈酒的味道,看着那能盛二十杯的大海碗,有点晕。 “陛下只喝这迎宾的第一碗,剩下的,臣来替您喝”袁翻译又适时地凑了上来。 顾岳硬着头皮,举起了黄澄澄的大海碗,向着林丹汗,朗声说道:“来,大明讲究从一而终,朕只敬林丹汗一碗,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都是真英雄,愿大汗早是统一蒙古,朕愿助一臂之力。” 在听完袁崇焕翻译后,林丹汗很是激动,他端着碗,狠狠地跟顾岳碰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喝下。 顾岳盯着被一碰还剩半碗的酒,心下暗喜,也很痛快地喝了下去,但高兴太早了,烈酒流过喉咙,像刀割一样,顾岳现在连哈哈也哈不出来了,只僵硬着扯开嘴角,强行弯出一个朕很高兴的表情。 一个牛皮水囊递了过来,袁崇焕弯着腰,目露关切。 顾岳接过,一喝,竟然是牛奶,火辣辣的喉咙在牛奶的滋润下,渐渐恢复清凉。 看到大明皇帝拿着水袋不停地喝水,林丹汗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大明的酒席文化,忙也解下腰间的水囊,咕咚咕咚地也喝了起来。 拼了一会水,林丹汗最终还是转到了美酒上,他端起碗,很豪爽地干翻了三碗,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笑着看向顾岳。 袁崇焕走了出来,朝林丹汗也说了一句什么,便拿起黄金碗,像喝白开水似地,也连喝三碗。 接下来,林丹汗每每带酒,都想要顾岳喝,但袁翻译把没眼力劲表演地从始至终,就是不把他的话翻给大明皇帝听,只是和他对酒,而顾岳,坐在后面,很无辜很有兴味地看着他们拼酒。 林丹汗越渴脸越红,袁崇焕越喝脸越白。 在干翻了二十坛子老烈酒后,林丹汗终于面红耳赤地被儿子扶回了房间,而袁崇焕回过头来,满头细汗,朝皇帝陛下灿烂地笑了一下,然后,直直地倒了过来。 顾岳接住了他,对今天挡在面前替自己挡酒的总兵大人,顾岳在他身上,感到了一种很纯粹的男人味。 两个侍卫走了上来,扶起袁崇焕,走了出去,顾岳不放心地嘱咐身边的侍卫去熬点醒酒汤,给袁大人和林丹汗一会送去。 顾岳没回房间,就坐在袁崇焕屋里的桌子前,看到侍卫端着醒酒汤走了过来,他接过来,走到床前,侍卫把袁崇焕扶起来,顾岳用汤匙舀了,小心地送到袁崇焕嘴边。 嘴微微张着,灌进去的黑色汤药流进去一半,流出来一半,黑色的汤汁顺着瘦削的下巴,流经脖子,流到漂亮的锁骨上。 很性感。 顾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碗递给侍卫,自己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把嘴掰开,接过药碗,强行灌了下去。 看到锁骨上的黑色汤汁,最终还是拿出一方帕子,轻轻地帮他拭干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在触到喉结的时候,顾岳感到那里轻轻颤动了一下。 袁崇焕住的地方与自己住的地方很远,顾岳没回去,只是靠在大床的另一头,闭目休息,侍卫们悄悄退了出去。 也许是那一碗酒对自己来说,也是超量了,闭上眼的顾岳感到一阵乏力,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听到细密平稳的呼吸,袁崇焕蓦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放肆地打量着皇帝陛下,一遍又一遍。 熟睡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弯了弯,身子不老实地动了动,脑袋便歪在肩膀上,看起来很不舒服,袁崇焕坐起来,抱着皇帝的肩膀,想把他放倒在床上,让他躺下睡。 一手搂过双肩,一手搂住腰,刚把皇帝抱起来,怀中靠在胸前的头动了动,接着,那双眼睛便睁开了。 迷茫、迷离、清醒、呆愣、震惊,怀里的人在瞬间经历了一系列复杂情感转换后,伴随着一声惊呼,身子不自然地挣扎一下,从也呆了的袁大人手上啪地掉在了地上。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两双眼睛又经历了刹那不好意思的碰撞后,一个想快点站起来,一个想快点弯下腰把皇帝扶起来,很不幸地,又在半路上惨烈想撞,脑门碰上了脑门,鼻子碰上了鼻子。 顾岳疼得翻了个白眼,他一手摸着高挺的鼻子,倒也不想起来了,他就那么实打实地坐在地上,笑着调侃道:“正做了个白日梦,躺在一个美人怀里,醒来却不成想是袁爱卿啊。” 袁崇焕蹲在顾岳身边,伸出手把他拉起来,又转到他身后把粘到屁股上的尘土拍了两下,也笑着回道:“哪有臣这么糙的美人,吓着陛下了吧?” “哎,爱卿可不糙,越看越有魅力呢,想必年轻时候也是美人追着跑的俊公子吧?”顾岳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瞄了眼那漂亮的锁骨。 “并没有,臣之妻还是遵父母之命所娶,病故后亦无心再娶,臣对女人,并无感,让陛下见笑了。”袁崇焕低着头帮自己整理衣服,看不清他的表情。 顾岳有点没听明白,不喜欢女人,但又娶过妻,这是什么性向?先直后弯,被谁掰弯的 第52章 会盟 袁崇焕帮皇帝整理好衣服,抬起头,恰好碰上皇帝探究的目光,他下意识地避开,恭敬地伸手,请皇帝去参加下午的盟誓仪式。 顾岳轻笑一声,迈步走了出去,这袁崇焕,比想像中的有意思多了,嗯,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这种年龄的男人一旦脱离了落入恶俗,便会变得丰富多彩,层层叠叠的,让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盟约地设在了一个荒废了的斜塔前,白马敬天,青牛供地,两头供牲前面,还设了一个高大的香案,上面摆着一碗血、一碗肉、一碗骨。 这蒙古人的盟,还真够重口味的,难道不是喝酒,而是喝血、吃肉,啃骨头? 林丹汗眼睫毛都不带眨地抽出黄金佩刀,在小手臂上唰地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便欢快地像一条红线流到那碗血里。 袁崇焕蹙起了眉,看了自家皇帝那玉般的胳膊一眼,正转着脑袋想办法,却见小皇帝走到自己面前,很干脆地抽出佩剑,也在小臂上划了一下,然后,举到了那盛着血的碗前。 两个流着血的人,对视了一眼,又是一声哈哈哈哈。 待那碗血流满,林丹汗抬起胳膊,说了一句什么,便端起碗,像喝酒一样,眉头不皱一下,咕咚干掉了半碗,然后把剩下的半碗递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笑着,看着自己。 顾岳忙把眼睛从他嘴上移开,控制着自己翻滚的胃,接过碗,一仰头,很江湖地一饮而尽,然后,把碗一摔。 两个人张着血盆大口,像两个吸血鬼似地,哈哈哈哈,大笑。 场上的所有人,扑通跪倒在地,操着两种不同的语言,高声欢呼。 既然已立誓,便要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了,两个吸血鬼中间夹着个袁翻译,一人喷一口,总算搞明白了双方的意思,晚宴上谈。 在往回走的路上,袁崇焕走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山楂糕,悄悄塞到皇帝手里,像做坏事怕被人看见的小学生,轻声说:“陛下先将就着吃一点,去去味。” 顾岳接过,塞到嘴里,粗粗嚼了下,便咽了下去,一股酸甜清凉安抚了翻腾的胃,顾岳拍了拍胸膛,呼出一口气,歪头看向袁崇焕,笑着打趣道:“爱卿贴心得很呢,朕以为你要笑话朕懦弱呢。” “陛下今天表现地很勇敢,出乎臣的意料,陛下可不懦弱。”袁崇焕看了过来,眼里倒真是满满地欣赏。 顾岳想了一大会,才得出一个结论:期望越低,惊喜越大? 晚宴的时候,顾岳换上了一身黑衣红边的常服,玉白的肤色,挺拔的身姿,衬在一袭黑衣下,显得玉树临风,清贵逼人。 就连那遍身黄金的林丹汗,眼里都流露出遮不住的欣赏之意。 顾岳今晚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当个吉祥物就行,大战略已经与袁崇焕都商量好了,就由袁翻译亲自上阵吧,一对一交流,无障碍,沟通好。 额哲也是个吉祥物,坐在他爹身边,动了好几动,才鼓起勇气,端起海碗,走向大明皇帝。 顾岳一阵头疼,一大晚上的没理他,就是因为不想喝酒,歪头瞅了眼袁崇焕,却见他正和林丹汗谈得火热,便认命地端起面前的海碗,笑着跟额哲碰了碰,一仰头,喝下。 咦,预想中的火辣辣并未到来,还有点甜,这竟然是果酒,站在旁边的人连续给他倒了三碗,他便豪爽地跟额哲碰了三碗。 座下那群蒙古汉子眼中便有了点敬佩的意思,这大明皇帝,不但人长得俊,洒量也很俊呢。 在跟这群蒙古权贵们喝了一圈后,顾岳脸不红,面不改地继续当一个痛饮千杯而不醉的霸道帝王。 身边的侍卫又很贴心地帮他切了块羊肉,放到他面前,轻声说了句:“陛下多吃点,淡酒也伤胃呀”,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顾岳转头,看到了长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吴三桂。 这小子,伶俐着呢。 看皇帝盯着自己看,吴三桂以为皇帝是嫌自己僭越了,忙把大靠山搬了出来:“是袁总兵让小臣这么做的,怕陛下伤身。” 顾岳朝他点点头,转过头来,看了眼那个坚定的背影,也许是心灵感应,袁崇焕恰巧回过头来,发现小皇帝在看他,便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又回过头,继续跟林丹汗磨牙。 能为自己想得这么细致这么周到的,顾岳别说这辈子,就连上辈子,朋友圈里那长长的朋友名单里,也没有一个。 遇到了,不往死里灌,就很君子了。 嗯,袁崇焕,很暖。 第二天临走时,林丹汗令属下牵来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送给大明皇帝,而大明皇帝回赠的礼物更有意义,是他的先祖曾经随身用过多年的一把战刀。 林丹汗手捧沾染着先祖英魂的战刀,昂首向天,豪气干云,环视北方草原,胸中战气冲天。 顾岳向后招了招手,一辆华美的马车驰了过来,看到林丹汗疑惑的目光,顾岳朝他拱了拱手,示意袁崇焕向他说明情况。 看到林丹汗拍着胸脯小事一桩的意思,顾岳扯了扯嘴角,唯祝您这个花中高手能坐怀不乱了。 看到皇帝还在看着远去的马车,吴三桂走上前,机灵的大眼睛转了转,贴心地说:“陛下,如果舍不得那美人,臣可以去帮您追回来。” “不用,朕对美人没兴趣。”顾岳说出口后方觉得不妥,回过神来便迎上了瞪着自己的袁崇焕,黑黑的眼睛里很是复杂。 顾岳咳咳了两声,看了眼不远处的汗血宝马,笑着走过去,伸手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 宝马却猛地昂起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嘶鸣,像是警告,袁崇焕走上前来,一把拽住了僵绳,很紧张地说:“陛下,您如果想骑,臣愿为您护驾。” “好,劳驾袁爱卿了。”顾岳翻身上马,顺着黄土大道,袁崇焕掌控得很好,汗血宝马很听话地慢慢走向城外。 秋风吹得人很是清爽,看着天上白去飘飘荡荡,山林间一片红黄交错,煞是美丽,顾岳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驰骋天地间的豪气,他双腿一夹,从袁崇焕手中夺过僵绳,汗血宝马一个飞跃,冲了出去。 “陛下!”随着一声惊呼,人影一翻,袁崇焕飞身上马,坐在了皇帝身后,双臂从顾岳腰部伸过来,夺过了僵绳。 “陛下,臣护您一程,待此马稍稍驯服,再单独乘坐,如何?”袁崇焕的声音响在耳边,很低沉,带着一丝丝恳求。 “好,袁爱卿,让马跑快一点。”顾岳看到远处有一个红通通的山包,便伸手一指,“去那看看。” 路旁树木飞速向后倒去,顾岳很是兴奋,他又手痒地从袁崇焕手里夺过僵绳,袁崇焕看此马性子不是很烈,便放心地交到他手里,两只空出来的胳膊竞无处可放,只虚虚地扶着皇帝的腰。 “袁爱卿,搂住朕的腰,可别掉下去喽,若摔下去,那朕可赔不起。”放飞的皇帝并未忽略臣子的安全问题。 袁崇焕收紧双臂,紧紧地搂住了顾岳的腰。 年轻的、活力的、弹性十足的腰,把放在那里的一双手烙得热气腾腾。 走近那个红色小土包,顾岳停了下来,满山的枫树,热情似火,燃烧了这高远的秋日长空。 两人下了马,走上了山坡,顾岳想起中学的时候去香山,把采到的一片枫叶夹在书本里,像珍宝似地收藏了十多年,便笑了笑,抬手摘下一片红艳的叶子,递给袁崇焕。 “爱卿,此叶子夹在书本里可做书签,雅着呢。” 袁崇焕小心地接过,放进袖子里。 脚下的草黄中还带着些许绿意,显得干净又清爽,顾岳一屁股坐下,又在袁崇焕惊讶的目光中,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袁爱卿,来,躺在朕身边,朕最爱在秋天里,无所事事地仰望长空,幸运的话,还能看到排阵的大雁,很是美妙。” 袁崇焕抬头看了下天,又低头看了眼一脸梦幻的皇帝,最终轻轻地坐下,迟疑地躺了下来。 顾岳歪过头,朝他笑了笑,看到他紧绷的身体,戏谑地说了句:“爱卿呀,这又不是要打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瞧你这胳膊,肌肉都鼓起来了”说着还在他的肱二头肌上轻轻按了一下。 袁崇焕呼出一口长气,才转过头朝皇帝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让陛下见笑了,臣常年治军,看到枫叶红了,北雁归了,只会想到秋天到了,要储备粮食,准备冬衣,倒真没想到停下来看看这美丽的景色,迷糊半生呀。” “爱卿少年时都做些什么有趣的事吗?”顾岳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袁崇焕渐渐放松下来,他出神地看着天,声音很淡地回忆起自己的少年时光。 “臣少年时长得文弱,功课做得好,每天除了在私塾听夫子训话,便是回家听父亲训话,每天过得都一样,唯一印象深刻地是,十二岁那年,父亲嫌我体质太过羸弱,便请了一个武师来教授我学点简单的健身剑法,但就是那短短的三个月,我从那个武师手里看到了第一本兵书,从此便不可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文《第1001次飞升》,有喜欢的小天使可以看一下。 文案:地元老祖修炼万年,培养了十八位徒弟飞升,创作了十八本被奉为修炼秘籍的飞升指南,按指南修炼飞升的散仙更是不计其数。 但十八位大仙的师傅,十八本飞升指南的原作者,地元老祖,在努力了1000次后,还是没能飞升。 在准备第1001次飞升的时候,青灵山上来了一个少年,清冷俊美。 地元老祖:“徒儿 ” 美少年回头,看着他,蹙眉。 地元老祖:“徒儿,拜见师傅。” 第53章 部落争战 顾岳歪头,看到袁宗焕眼里闪着光,便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替他说了下去:“从此,你无论在家还是考取功名后出任知县,都对辽东军事充满兴趣,并且在调入京城后,入职第一天便来到辽东实地考察,直至升任蓟辽总督,兵部尚书。” 袁崇焕转过头来,看着皇帝,眼色深深,声音低沉。 “是陛下成全了臣。” 顾岳弯了弯嘴角,朝他眨了眨眼:“当然,爱卿值得朕成全,记着,朕要让爱卿威名天下,成为一位千古名将,万世颂扬。” 袁崇焕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闭了眼睛,睫毛微动。 顾岳看着他,笑了笑,轻轻坐起来,袁崇焕听到动静,也跟着坐了起来。 顾岳指了指落日,不无遗憾地说:“快乐的时光过得太快,瞧,天不留人呀,咱们该回去了。” 两人寻了汗血宝马,皇帝这回熟悉了不少,跟马配合地很快,袁宗焕完全没有插手,就静静地坐在后边,两手搂住顾岳的腰。 身后有马蹄声传来,袁崇焕回头一看,便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两下,宝马驮着皇帝风驰电掣向前冲去,他自己却一个鹞子翻身,从马下跳下,抽出腰间软剑,迎上了气势汹汹飞奔而来的十几个黑衣人。 汗血宝马太有灵性,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在被拍了两下后便不管顾岳一再地拉僵绳,只是朝前冲去。 顾岳想想自己那点武力值,便咬咬牙,也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想快速回去,寻找救兵。 到达镇子的时候,看到吴三桂迎面走来,便朝他大吼,:“快,带兵救援袁大人。” 吴三桂很是利索,立马翻身上马,带了一百多号人冲了出去,顾岳站在原地,看到那团黄雾走远,心下一片冰凉。 袁崇焕,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呀。 直到远处又升腾起一阵黄雾,顾岳快步迎了上去。 袁崇焕胳膊上插着一支箭,却在迎上皇帝关切的目光时,给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 “快传军医”顾岳扶住他另一支胳膊,快速走进了他的屋子。 看着皇帝担心地隐隐发白的脸色,袁崇焕一直笑着,低声安慰:“陛下,不要担心,这是小伤,不碍事的。”又朝侍卫吩咐道:“快快护卫陛下回房休息。” 但顾岳摆手制止了他们,他蹙着眉头,坐在床边,不悦地问:“军医怎么如此慢?” 一个军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看到皇帝,正要行礼,便听到一声怒喝:“还不快滚过来给袁大人治伤。” 军医跑了过来,快速从医箱里拿出一把小刀,放在火上烤了烤,正要去取那深陷肉里的箭,袁崇焕却抬手阻止了他。 “陛下,还请回房休息,这里,不适合陛下。” 顾岳看了眼那双坚定的眸子,心想这书生又犯拧了,便站起来,向外走去。 袁崇焕闭了眼,冲军医淡淡地说,“开始吧。” 军医走出来时,诧异地发现皇帝没走,就站在门口,正要行礼,皇帝却皱着眉头朝他摆摆手,轻轻走了进去。 床上的袁崇焕闭着眼,一额头的汗珠,在察觉到有人来到床边时,便出声吩咐道:“把护卫陛下的侍卫再增加一倍,告诉陛下,我一会去陪他用晚膳。” 床前的人不但没出声,还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用帕子轻轻地在自己额头上拭汗,袁崇焕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皇帝正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己。 眼睛有点发涩,袁崇焕又重重闭上了眼睛。 “爱卿,晚膳就在这里用吧,朕陪你。”顾岳轻轻地说。 看到侍卫们把饭菜端过来,袁崇焕忙起身坐起,皇帝却伸出手来扶住他,像扶一个重症病人似地,袁崇焕哭笑不得,冲皇帝笑了笑:“陛下,臣这点微末小伤,竟能得天子亲自照顾,也是值了。” “爱卿护驾有功,照顾你不是应当的吗?”顾岳小心地扶着袁崇焕坐下,很认真地说。 “这是臣子的本份,也是臣子的荣耀,陛下万不可如此,这些黑衣人行动迅速,事后又吞毒自尽,臣怀疑这是后金派来的死士,志在陛下,明日,臣便派人护卫陛下回京。”袁崇焕喝着一碗清粥,低声说道。 “爱卿不回京吗?”顾岳夹了一块鸡肉,放到他碗里。 “臣也很想亲自护送陛下回去,但从种种情况看,我大明与林丹汗结盟之事已经被后金得知,战事很快便起,臣要留在这,统筹全局。还请陛下见谅。” “好,袁爱卿,来,多吃点。有什么情况,记得要常给朕来信”袁崇焕面前的盘子里,食物堆成了小山。 第二天,袁崇焕安排了五十骑高手护卫皇帝在后,让吴三桂护送空着的天子銮驾在前,浩浩荡荡地朝京城而去。 回京一个月后的顾岳,收到了袁崇焕从宁远来的信,信如其人,段落分明,字迹工整有力,信分三段,说了三个事情。 一是林丹汗护送海兰珠回草原,没送到科尔沁,而是拉进了自已在察哈尔的后宫。 二是据斥兵探报,科尔沁和后金蠢蠢欲动,意指林丹汗。 三是臣已收到陛下派来的炮营,还请陛下放心,这次大明一定会做猎人,捉了那只吃了蝉和螳螂的那只黄雀。 出乎意料地,随信一起的,竟还有一张小画,高远的塞外秋空,一群大雁排成两行,在头雁带领下,正经过一片火红的枫林,旁边一行小字。 “臣看到的这群大雁,可曾飞过陛下仰望的天空?” 看完这行小字,顾岳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点脸红心跳,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第一次收到情书一样。 他盯着画看了半天,才披衣出来,打了马,来到袁府。 袁府的门大开着,老仆人正拿了把大扫帚,嘴里哼着小曲,有一下无一下地扫着门前的落叶,眼前一花,好像一个人影冲进了院子,老仆人擦了擦眼,待再睁开,一匹高大的大红马正高冷地盯着他,打着响鼻,而马上,空无一人。 顾岳急步来到袁崇焕的书房,坐下,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棵山楂树,顾岳拿起笔和纸,花了小半日功夫,才画好了一幅画。 一树红通通的山楂果儿和胖麻雀。 顾岳支着额头又想了半天,才想出一行字,提笔写了上去。 “朕画的这一树胖麻雀,可曾出现在爱卿的梦里?” 信发出后,接踵而来的,是一封比一封急的战报,科尔沁提前对察哈尔发动了攻击,而后金,在皇太极的亲自带领下,发兵五万,长途奔袭,对林丹汗形成包围之势。 冲冠一怒为红颜呀。 在接到林丹汗的求助后,袁崇焕派出关宁铁骑八万,又在皇太极外面形成新的包围圈。 按常理,像皇太极这样的枭雄,遇到这种情况,会很理智地趁明兵未稳之时突围而出,但事情总有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海兰珠。 所以,当包围圈最里面的馅差不多被嚼烂,外一层的皮子也残破不堪了。 当满身杀气的皇太极带着灰尘仆仆的海兰珠甩掉林丹汗的追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让袁崇焕的弓箭和大炮轮流伺候了一遍。 五万铁骑,换回一个国色天香的一生挚爱,皇太极血头血脸地抱着海兰珠,带领着丢盔弃甲的五十骑,狼狈逃回沈阳。 科尔沁部头领战死,所有战马被袁崇焕强行收编。 察哈尔部王子额哲战死,林丹汗中箭,躺在帐中呼天号地,拿下了科尔沁大片的草原又怎样,继承人都死了,传给谁呀? 而远在京城的皇帝第一时间发了给辽东将士的嘉奖圣旨,总兵袁崇焕以少胜多,战功卓著,官复原职。 秋风吹过,梧桐叶落,宽阔壮美的文华殿,迎来了大明新一批的科考举子。 顾昭和黄宗羲走在人群中,在大学士钱均益的带领下,走进文华殿,向高座上的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身着大红朝服的皇帝英姿勃发,比桃园里见到的那个公子又平添了些许的天子贵气。 顾昭抬头,迅速地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皇帝朝他眨了下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凝目看去,却见皇帝正襟危坐,天皇贵胄范十足,脸色平和高远。 果然是自己眼花了。 顾昭和他的小伙伴黄宗羲最终进了翰林院,大儒嘛,就要认真做学问,就别在官海里混了。 能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来,比较适合教育天下学子呀。 作为吃过人家桃子的人,顾岳当然有所表示,两个小书生刚到翰林院,便收到了皇帝赐下的文房四宝,惹得一院学士争相交好。 袁崇焕的谢恩折子很快便到了,随行的信中谢了皇帝陛下的画,说新年的时候,将亲自来京谢恩。 顾岳掰着指头想着,这一年来几个得力的臣子很是操劳,该怎么犒赏他们呢。 要不,来个带薪旅游?去哪?当然是那山明水秀之地,明缨礼簪之乡,看看那秦淮八艳之姿,听一曲缠绵悱恻之音。 第54章 这迷离的江南 临近年关,各大将领从四面八方汇聚京城,进行一年一度的述职考核,顾岳一改往年崇祯什么都要抓在手里的习惯,把武官考核奖赏全权委托给了袁崇焕,文官则交给了内阁。 封的封,赏的赏,作为皇帝的新宠,袁崇焕、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被获准护卫圣驾,巡幸江南。 轻车简从,顾岳保持了崇祯节约的良好品质,一路也没惊动官府,就打扮成寻常公子装扮,骑马来到了南京。 锦衣卫头头特一自上次破庙受到袁崇焕的批评后,保卫工作做得更加周密严谨,顾岳和几位将军走在街上的时候,周围的货朗担啊算卦摊啊总是那几个熟悉的面孔,护卫地即安全又接地气。 到达的第一天晚上,顾岳便兴冲冲地带着几位爱卿到了秦淮河,租了一条干净宽敞的中等船只游河,即低调又不掉价。 一艘大花船慢慢地靠了过来,看到几位玉树临风的贵公子,船上的姑娘很热情地往下掷香包。 做惯了大明星,走溜了红毯的顾岳出于职业习惯,对着这一船的小粉丝,潇洒地朝她们吹了个口哨。 姑娘们沸腾了! 洪承畴看起来也是见惯了风月之人,看到皇帝放飞了自我,便也很骚气地在大冬天的夜里,啪地甩开折扇,朝着一船美人绽放出一个撩骚的笑。 孙传庭笑得云淡风轻,宠溺地看着姑娘们抛媚眼。 卢象升摊着一张俊脸,清冷的目光望着月亮,对一船美人连个眼风都没给。 袁崇焕看着皇帝对着一众美人笑得满面春风,好看的远山眉微微蹙起。 大船停了下来,一个精明的瓜子脸红衣美人走了出来,很是客气地邀请众公子入内喝酒听曲。 顾岳带头走了上去。 红衣美人很是贴心,待几位公子一落坐,便一人身边安排了一个小倌一个美女,一左一右,就看客人你好哪一口。 美女和小倌同时举起了酒,因为小倌身上的脂粉味稍微淡一点,顾岳便从他手中接过了酒,小倌脸上便笑开了花,而美女,悻悻然离去。 这是什么,杯酒选性向? 顾岳端着酒,有点懵地看着几位臣子,几位臣子很给留面子地都接过了小倌手里的酒,算是把皇帝无意中透露出的断袖之意淹没在大众审美中。 红衣美人却惊呆了,这断袖,还兴一起的? 但这群断了袖的公子,却对姑娘弹的曲子听得津津有味,在听到弹琵琶的头牌名号时,主位上的公子还大方地赏了一只玉戒指。 低眉浅目,杏腮桃唇,这位自称叫陈圆圆的姑娘,朕要为你做大媒呀。 “陈姑娘,你坐到那位公子身边。”顾岳赏完陈圆圆,朝她指了指袁崇焕的方向。 看到如水的美人坐在自己身边,袁崇焕身体僵硬,眉头蹙得更紧。 洪承畴眼睛贼亮,这圣驾随得,太值了,福利竟然是绝色美人呀。 顾岳瞅了他一眼,哼,叫你前世对人家大玉儿垂涎三尺,今天,美人,没你的份,以后,辽东那地,也不会让你踏上一次。 身边的特一凑上来,对着皇帝悄悄了一耳朵。顾岳听完,仔细看了一遍陈圆圆的眉眼,很突兀地出口问道:“姑娘可还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二三岁年纪?” 陈圆圆猛地站起,快步走到中间,扑通一声跪倒:“公子,奴家确实有一个弟弟,四年前失散,不知公子可是有我弟弟消息吗?” “我去年在榆林,收留了一个叫少年,眉目与你很是相似,你可随我回京,瞧瞧便知。”顾岳轻轻说道。 “奴家老家确是榆林,只因当年与弟弟失散,寻找无果,才南下投靠姨母,不料却遭姨夫卖至青楼,今遇贵人,也是老天对奴家不薄,若真能与弟弟相认,奴家愿为公子牛马,终生任驱使。”陈圆圆边说边磕头。 “袁先生,吴公子此次可跟来?”顾岳转向袁崇焕。 “他来了,在驿官,没跟过来。”袁崇焕拱手回答。 “回去后,让吴公子照顾陈姑娘,先行回京吧”顾岳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淡淡吩咐道。 “是,谨遵公子吩咐。”袁崇焕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语气里很是轻松。 顾岳朝他了然地笑了笑,举起了酒杯。 江南的酒绵柔,但后劲悠长,回到驿馆的顾岳感到头晕脑涨,恍忽间好像觉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其后便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刚坐起,便看到一个人趴在床边睡着,清隽的侧颜,散落的黑发,漂亮的锁骨。 南方的清晨,湿湿润润的,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温柔遣眷的暧昧。 顾岳伸出手指,轻轻触上了那清秀的脸庞,从长长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然后,一路往下,停留在那形如蝴蝶的锁骨上。 手指下的皮肤慢慢变红,睡着的人呼吸明显变粗,但却死死地闭着眼睛,装睡。 顾岳笑了笑,抬起了手,把它挪到了那薄薄的玉色嘴唇上,顺着它的形状,仔细地描着。 袁崇焕终于睁开了眼,眸色深深里,有山的深情,有水的潋滟。 “朕给你的画,那画上的问题,爱卿还没有回答呢。”顾岳看着他,悠悠问道。 “那树、那麻雀、还有、还有、陛下,每晚都会出现在臣的梦里。”袁崇焕眼里水汽氤氲,语气哽咽。 皇帝的手指停在了嘴唇中央,有些许颤抖。 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含住了它,一股酥麻的电流,顺着指腹,流到手臂,渗进血液,直击心脏。 顾岳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听到外面王公公的脚步声,顾岳迅速坐起来,两只手把袁崇焕拉起来,让他坐在床边。 “陛下,早膳是在这房里用吗?”看到皇帝迷离的神色,王公公察言观色,觉得主子应该不想离开这屋。 “嗯,传进来吧,袁爱卿,你陪朕用膳。”顾岳握住了还在颤抖的那双手。 两个侍卫端着几个清淡的江南小菜走了进来,顾岳起身,穿上衣服,任凭袁崇焕帮自己系好腰带,整理好衣领,才携着他的手,走到外堂的梨花木餐桌前。 看到袁崇焕很讲礼仪地要坐在桌子的下首,顾岳拽住了他,一直牵着他的手,按倒在自己的身边,又拿了盘子,舀了一碗肉粥,放到他面前。 袁崇焕呆呆地看看粥,又看看他,一脸地如梦似幻。 “怎么不吃,嗯,想让朕喂你?”顾岳作势要端起他面前的碗,吓得袁大人抢也似地端起碗,三口两口地喝完了那碗粥。 顾岳又给他舀上,又被三口两口地喝掉,直到干掉了五大碗,袁崇焕才后知后觉得说了一句:“呃,这是肉粥呀,还挺好喝的,陛下,您也喝呀” 皇帝却飞速地在他的嘴角处啄了一下,把那里的一点粥舔掉,品了品,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是挺好喝的。” 中年大叔,沙场将军,大明的兵马总元帅,被一个小年轻撩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接不上。 顾岳心情极佳地吃完了这顿美味的早膳。 走出屋,看到几个臣子已经等在门外了,便兴致勃勃地宣布了今天的旅游计划。 游园。 天色渐暗,小北风骤起,小盐粒子雪花稀稀落落地洒下来,天地间一片迷离。 身为北方人的孙传庭、袁承畴和卢象升,在一步一小桥三步一回廊的园子里,转着转着便迷失了方向,只看到皇帝和袁大人过桥钻洞地,一忽儿不见了人影。 看着越来越阴沉的天空,沉稳的孙传庭当机立断,就坐在这里等着,免得暗卫还要分散精力四处寻找,让他们全力护卫皇帝便好。 顾岳前生是南方人,袁崇焕此生是南方人,看着这个出生在北方生长在北方的皇帝陛下,能在九曲十八弯的假山中如鱼得水,袁崇焕归结为自家亲亲小皇帝天生聪明。 小北风越刮越紧,袁崇焕很自然地站在了上风口,用身子替顾岳挡着风,顾岳歪头看了看,一块光滑的大红石头形成一个天然的坐椅,从不远处一个山洞中斜斜伸出,便拉着袁崇焕过去坐下。 “冷吗?”袁崇焕用披风一起裹住了顾岳,又伸出手握住了那双出现在梦中千百回的手。 “好冷呢”顾岳边说边向那个温暖的怀抱靠了靠。 袁崇焕伸出双臂,一把搂过自家陛下,两片冰凉的嘴唇一接触,便像起了化学反应一样,瞬间变得灼热,冰冷的小雪花飘下来,还没落到二人身上,便被烤得尸骨无存,神形俱灭。 直到天色迷蒙地像是天黑了,正坐在亭子里聊天的三人才看到皇帝陛下携袁大人走了过来,两人满面春色,看起来这阴测测的鬼天气,一点也没耽误两人游园的兴致。 “三位爱卿,今晚咱们赏梅观雪,围炉夜话,如何?”皇帝面色绯红,不知是冻得还是激动的。 君臣五人向外走去,在经过一座木桥的时候,迎面冲过来一个小孩,小小年纪便长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看到五个大人把桥面堵得严严实实地,便怒气冲冲地双手叉起了腰。 第55章 君臣守望 “你们五个,是属螃蟹的吗,把桥占了,还要不要别人走了?”小男孩昂了昂下巴,对这五个不守规矩的公子意见很大。 顾岳回头一看,确实,为了时刻能听到皇帝的旨意,四个人在自己半尺之地,一字排开,远远看去,可不是五个人把桥面全占了。 理亏的五人瞬间愣在了原地,即窘迫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男孩。 一身纯白锦服,腰上的玉佩就挂了七八块,外边披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狐狸毛厚披风,身上的哪一件也比自家皇帝的穿戴要贵上百倍。 “郑森,不得无礼。”一华服中年男子快步走上来,小男孩回头一看,不满地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道:“爹爹,本来就是他们不对,你看他们,霸道地很,到现在还不给我让路。” 中年男人是小男孩的扩大版,虽已人到中年,一双桃花眼却依旧艳光四射,在看到袁崇焕时,忙跪下行礼:“芝龙见过总督大人。”又迅速看了眼微笑着的年轻公子,迟疑地说道:“见过陛下?” 顾岳走上前,扶起郑芝龙,指了指小男孩。 “这是你家儿子?” 郑芝龙忙扯过小男孩,让他给天子见礼,小男孩却好奇地盯着这个一身布衣的俊秀公子,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不相信三字。 “郑爱卿,出门在外,不必如此,走,今晚朕请你爷俩吃饭。”走过小男孩的时候,还亲切地给了一个摸头杀。 这小孩,现在叫郑森,长大了,叫郑成功,是从荷兰人手里收复宝岛的英雄。 窗外寒梅怒放,屋内温暖如春,红泥小炉里小火苗窜得很起劲,顾岳从上面先端下一壶果子酒,放到小郑森面前,获得了小孩一个甜甜的笑,这才把江南特有的梅子酒端上。 袁崇焕正仔细地切着一只金黄的烤鸭,把最肥美的肉片全端给了自家小皇帝,但顾岳却按年龄,倚老卖老,把袁大人那盘心意端给了郑森,又收获了小帅哥一个甜甜的笑。 袁崇焕笑了笑,又仔细地从腿上切好一盘,递了过来,顾岳这次很不客气地收下了,拿起一块便放进嘴里,边嚼边趁其他人倒酒的空飞给袁崇焕一个情人眼。 在袁崇焕替皇帝挡了三次酒后,小男孩郑森悠悠地说道:“陛下,我的果子酒可以分给你喝点。” 这小孩,是好心呀还是笑话皇帝陛下酒量浅呀。 小男孩却很豪气地把果子酒给顾岳倒了一杯,顾岳笑着接过,又给了他一个摸头杀,对他父亲说:“这孩子,将来比爱卿出息还大,以后,每年你都可以带着他去京城,朕会在皇宫,欢迎你们。” 郑芝龙连忙叩谢天恩,小男孩却觉得这位年轻的皇帝很是平和,比自己见到的任何一位贵人都要想让人亲近,便对每年的觐见充满了兴趣。 游过湖,逛过园,听过曲,人前跟总督大人拉拉手,人后亲亲嘴,皇帝陛下在江南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直到游完上元节的花灯,顾岳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京的路,一路上君正臣礼,很是压抑地到达了京城。 大明的一方大将按制要在正月十五之后都要返回驻地,顾岳数次看向袁崇焕,眼里是丝丝绕绕的不舍。 但天不留人人留人,皇宫内发生了两件大喜事,一是陈圆圆和李治国真是多年前失散的姐弟,二是吴三桂在护送美人回京途中,情愫渐生,数日相处下来,已是山盟海誓。 顾岳大喜,当即赐婚,封陈圆圆为三品诰命夫人,下属有喜,作为上级的袁崇焕,便理所当然地留下来为吴三桂主持婚礼。 英雄美人,看得顾岳心情舒畅,不顾袁崇焕阻拦,连喝了三杯喜酒,看着脸色绯红的皇帝,袁崇焕推却了一众臣僚的劝酒,急急地把皇帝护送回宫。 “王公公,侍候陛下沐浴更衣。”一进皇帝寝宫,袁崇焕便吩咐道,王公公迅速走进去,准备好了热水便退了出去。 袁崇焕把皇帝扶进了热腾腾的大木桶,正要转身去拿皂角,却被身后的人伸出胳膊使劲一扯,整个人便跌进了大木桶里,落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热气腾腾的大木桶火花四射,差点沸腾。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还抓着被子睡得香甜的皇帝,袁崇焕低下头,轻轻地从那墨黑油亮的头发里割下一小缕,小心毅毅地藏在袖子里,又万般不舍地在那玉色的唇上吻了吻,急步走了出去。 直到太阳升得老高,顾岳才醒过来,摸了摸身边已凉透了的被窝,他吵哑着嗓子问王公公:“他,已经走了吗?” “袁大人一早便启程赶赴宁远了,陛下,可要起来用早膳?”王公公该懂的全懂,该不说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顾岳穿好衣服,走到外间,看到一大笼蟹黄小笼包,放在一个小炉了上温着。 “这是袁大人临走前特意去买回来的,嘱咐陛下一定要吃好,注意身体,他到边关后便给陛下来信。”王公公轻轻说着,掀开了笼子的盖,一股鲜香扑鼻而来,顾岳坐下,沉着脸,风卷残云地吃光了那一大笼小包子。 但袁崇焕的信很快便到了,推一下日子,顾岳觉得这是他在路上写的,待展开信,嘴角便弯了弯,笑了。 “虽是硕风怒吼,大雪纷飞,但陛下却夜夜入梦,每每醒来,便觉得眼前和风万里,春暖花开。” 督师大人,知不知道自己很会撩啊。 皇太极以损失五万铁骑的代价夺回海兰珠,虽说是打着援助同盟科尔沁的幌子,但因对海兰珠当作眼珠子般地宠爱,后金的后宫和朝堂便又被一股大汗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阴谋论充斥。 而袁崇焕敏感地抓住了后金的内部矛盾,他几次派兵攻击皇太极的长子豪格,却刻意地饶开了多尔衮的驻地。 每次抓到的俘虏,都巧妙地安排一两个高级将官逃走,而伤痕累累差点丢了半条命的将官回沈阳后便连夜闯宫,把在大明军营‘机缘巧合’之下听到的绝密情报密奏给豪格。 督师大人绝对在报复,当年被投大牢差点死掉,导火线便是皇太极这厮对俘虏的两个太监实行了反间计,‘机缘巧合’地让他们知道了袁崇焕要叛国的消息。 缘于亲爹对自己的冷淡,豪格赌气似地没把这一消息报给皇太极,而是在暗地加强了对意欲反叛的多尔衮的监视。 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袁崇焕发动了对多尔衮的突袭战,以三倍于他的关宁铁骑和红衣大炮,激战五昼夜,最后把他包围在大凌河附近。 豪格对多尔衮发出的三次求援信号,无动于衷,这个意欲反叛且有能力反叛的人,自己继承汗位最大的拦路虎,能借助大明这把刀,把他灭了,正求之不得。 全身中箭三处,变成一个血人的多铎抱着亲兄弟多尔衮的尸体冲出包围圈,像个来自地狱的索命鬼,直接冲入了沈阳的正殿。 正在庆祝海兰珠怀孕的皇太极大吃一惊,在听到多铎的血泪控诉后,下令押送豪格回朝。 听完豪格自以为是的叙述,皇太极怒极攻心,差点气得吐血,蠢货,这种反间计,知不知道就是你爹我用在袁崇焕身上的? “真是现世报呀”皇太极仰天长叹,他厌恶地看了眼这个庶出的长子一眼,语气冰冷地吩咐:“把豪格押入宗人府,剥夺军权”。 姑侄情,姐妹情,在争宠夺爱上,统统都变成绵绵不断的嫉妒情,海兰珠生下的小儿子在爹娘怀里受尽八个月的宠爱后,从生龙活虎到冰冷僵便,仅仅过了五个时辰。 海兰珠在日夜嚎哭了一个月后,毫不留恋地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皇太极在接连杀了一百多个宫女后,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给小皇子下的毒,在思念海兰珠的疯狂中,吐血而亡。 宗人府的豪格被接了出来,继承汗位,新汗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让皇太极的一众妃子殉葬。 五年后,袁崇焕带领关宁铁骑踏过黑水,兵指沈阳,已被女色快掏空的豪格跪地投降,被押往京城。 后金灭国。 大明督师大人袁崇焕一生驻守辽东,每每巡视完城头,他总喜欢仰望天空,一看到南来北往的大雁,便急急提笔作画,每幅画旁,都写着一句情意绵绵的诗。 文华殿里的崇祯仔细看着每一幅画,读到那行字时,总是面色微红,嘴角弯弯。 崇祯三十六岁的时候,接到大明督师袁崇焕在辽东无疾而终的折子,他跑出宫,骑了那匹汗血宝马,向边关急驰而去。 一行大雁悲鸣着向北飞去,顾岳跳下马,躺在了旁边的黄中透着青意的草地上,在目送着那行大雁远去后,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谢谢你”,一声客气的声音响在耳边,顾岳睁开了眼睛,面前的崇祯脸色淡然,正把手中的小刀收起,放进兜里。 他的手抚上了额头,从中抽出一块蓝色的玉,轻轻地按进了顾岳的额头。 阎王走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顾先生,恭喜你又完成了一个任务。” “阎王兄弟,瞧把你忙得,来,过来陪朕喝一杯。”一道洪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顾岳惊讶地看了过去。 第56章 初见蒙恬 一个高大的男人,悠闲地喝着小酒,歪歪斜斜地坐着,懒懒地看过来。 “啊,是刘邦老兄啊,您在这住得可好?”阎王小碎步跑过去。 刘邦却把头转向了顾岳,“这位顾先生是吧,我是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我老婆、、、、” “刘季竖子,在朕面前也敢称皇帝二字,不怕侵权吗?”一声清冷的喝斥声充满着不屑,从上方传来。 一个黑衣男人,威严地坐在离屋内所有皇帝都高十个台阶的地方,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个红色小汤圆,放到口里,边嚼边斜着眼睛看过来。 刘邦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闭了嘴巴。 阎王却把腰弯得更低了,蚊子哼哼地说:“始皇帝陛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哼,替忠臣平冤是吧,哈,先把朕的冤给平了吧。”始皇帝又吞了一个红色小汤圆。 “这个,您家胡亥确实冤杀了大将军蒙恬,但您非要代子来接受处罚,本小阎王对您礼敬有加,也没什么过份的惩罚,您怎么还冤上了呢?”阎王委屈地噘起了嘴。 “没什么过分的处罚?他妈地你一天吃三顿仙丹试试,啊,来,试试?”秦始皇舀起一个红汤圆,举向了阎王。 “您生前不是好这一口嘛,本小阎王是做过调查的,当初想投其所好,想给您一个甜蜜的小惩罚嘛”阎王更委屈了。 “哈哈,我就要求天天喝酒作为惩罚,不用吃丹,也快活似神仙哟!”刘邦悠悠道。 “闭嘴!刘季,找抽是吧,朕的黑料还不都是你和你的臭子孙给编排的,什么焚书坑儒,比得上你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历害;什么统一六国,实现郡县,有违天道,是谁的孙子取消了七国分封,抄袭了我大秦的郡县制;什么书同文、车同轨是霸道之举,你朝的卫霍还不是走着我大秦修建的同轨大道讨伐匈奴;更有什么修建长城劳民伤财,你他妈被匈奴围在白登山的时候别拿美女救自己呀,还有你,顾先生,即便到了当代,你们有本事别非到长城不好汉呀,别把长城印到钱币上呀,啊,就是县,你们到现在不是还在用着我当时定下的称呼吗?” 说完一大段,始皇帝呼出一口气,又吞下一个小汤圆。 顾岳浑身被罩在一股强大的帝王气下,怔怔地望着始皇帝,好不容易张开嘴唇,挤出了几个字。 “始皇帝,我代您去安抚蒙恬大将军,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秦始皇沉着个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做的事,朕担当,焚书继续焚,坑儒,继续坑,长城,继续修;大政方针,不要变。只是在临终时,保全蒙恬就好。” 说到蒙恬二字时,始皇帝脸上浮上一丝温柔神色,像陷入了某种甜蜜的回忆。 “对他好一点。”始皇帝走下来,伸出手,跟顾岳拍在了一起,一阵白光闪过,秦始皇一生的剧本飞进顾岳脑中。 临闭眼前,恍惚听到秦始皇喊了一嗓子:“回去第一件事把嫪毐那玩意先切了给我。” 有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脸上,顾岳疼地嘶啦一声,这是穿错了还是咂地,堂堂秦始皇,正在挨揍? 顾岳想坐起来,却被一个人又一把推到地上,顾岳伸出手,在这个人脸上一抓,把蒙在他脸上的黑布巾扯了下来,一张凶狠的少年脸庞露了出来,趁他微微一愣,顾岳抓住他一只手臂,站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少年立马反击,两人又滚作一团,另外几个人也扑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着始皇帝的屁股。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迅速起身,向远处跑去。 一只细长好看的手伸过来,伴随着一声清冷的声音:“你没事吧?” 顾岳疼得嘶牙咧嘴,他抓住伸过来的手,借力站起来,睁开仅剩的一只完好眼睛,看了过去。 十八九岁的少年朗,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身后是清冷的月亮,笼罩在一片清辉里的,是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而少年的神情,比他身后的月亮还要清冷。 “马上就要宵禁了,快回家吧!”少年看了眼顾岳,不带感情线的声音又响起。 “你是谁?”顾岳挺了挺胸膛,扬了扬下巴,尽量端出一点王者的架子。 “蒙恬。”少年淡淡地回道。 顾岳吃了一惊,始皇帝和蒙恬的初遇,原来这么狼狈呀。 “原来是蒙爱卿家的公子啊,本王的两个侍卫不知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就由你护送本王回宫吧”顾岳站起后,很是帝王范地吩咐道。 蒙恬轻轻蹙了蹙眉,又看了眼他满身的泥土和肿成猪头的脸。 远处咸阳宫的梆子声响了十二下,顾岳和蒙恬不由地相互对视了一眼,这声音,预示着宫门已经落锁了。 “蒙恬,先带本王去你府上吧,明早再回宫。”顾岳迅速做了决定。 那双好看的手又伸出来,把他拉上了马,踏着一地清辉,白马驮着两位少年回到蒙府。 蒙恬没惊动府里任何人,只自己悄悄去准备了热水,让顾岳到内室沐浴。 顾岳走进来时,看到木桶的水热汽腾腾,新里衣叠放地整整齐齐,放在一边,两条纯白的大浴布挂在木桶的两边,看起来是一条擦头,一条擦身子,这蒙恬,准备地还真合始皇帝的习惯。 此时的季节,应该是早春,一入夜,还是有点冷,顾岳快速脱下脏湿的单衣,猛地跳进热水里,使劲泡了好一会,感到身子微微出汗,才扯过浴布把自己擦干了,穿上那套白色的里衣。 大小正好,这蒙恬,跟赢政同岁,看起来个头也差不多。 走出来时,看到外间里多了个胖胖的小少年,皮肤白皙,唇红齿白,看起来比蒙恬小个二三岁,顾岳快速梳理了一遍始皇帝的人生剧本,知道这是蒙恬的弟弟,蒙毅。 蒙毅比他哥要健谈地多,他站起来,朝顾岳开心地笑了笑,好奇地问:“你真地是秦王呀?我还从来没见过您呢。” “蒙毅,你兄长呢?”顾岳朝他笑了笑,轻声问。 蒙恬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放到了外间的睡榻上,看了眼顾岳,拱手向他行了个礼,淡淡地说道:“还请秦王在寒舍委屈一晚,毅儿,快回房睡吧,秦王累了。” 蒙毅满脸不舍地退了出去,边退边又向顾岳看了好几眼,脚下差点被门槛绊倒。 顾岳不禁失笑,看了看蒙恬沉静的脸,想这哥俩还真不是一个性子。 蒙恬稍稍弯腰,伸出胳膊,邀请顾岳入内室休息。 这应该是平日里蒙恬睡的床,很大,被褥已全部换成新的,看起来又干净又舒服,顾岳钻进被窝,脚底下却触到了一个暖暖的东西。 顾岳掀起被子一看,是一个刚刚笼好的怀里宝,桔黄色的棉布包着红红的铜笼子,看着就暖融融的。 蒙恬跟了进来,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淡绿色小瓶子和一块白布,也不说话,很利索地从瓶中倒些黑色药水在白布上,然后把药布轻轻按到了顾岳的眼角处。 “有点疼,忍着点。”蒙恬看了顾岳一眼,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刚接触时是冰冰凉凉的舒服,然后是火辣辣的疼,这药,霸道得很呢。 咬紧了牙关,加上作为始皇帝的骄傲,顾岳硬生生地扛了下来,很爷们地保持着面不改色。 “今晚过后,淤肿便会消了,明早我再给您缚一次,就会好得差不多了。”蒙恬收起了药布,帮他拉上了被子后,走了出去。 热水泡澡的作用开始显现,顾岳在眼睛闭上之前,看见外间的蒙恬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上看着一本书。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感到眼角一阵冰冰凉凉的,便知道是蒙恬又在给自己缚药了,还未睁开眼睛,便翘起嘴角笑了笑。 “大哥,你看,大王笑了,他是在做了什么梦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听着是蒙毅。 顾岳觉得好玩,便故意闭着眼睛,等着兄弟还说什么,但等了一大会,也没听到蒙恬的声音,便按捺不住,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双黑黑的眼睛正盯着他,神色中一片了然。 “哎,蒙恬,你怎么知道我醒了?”顾岳起身,好奇地凑近他。 “在听到毅儿说话时,你的呼吸节奏变得不一样,耳朵也竖起来,这还不明显吗?”蒙恬语气中难得地带了点调侃。 “厉害呀,怪不得能成为大将军。”顾岳拍了拍他肩膀。 “大将军?大王怎么知道?”蒙恬显地很镇静,并且脑子很理智。 “啊,哈哈,本王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成为了大将军,带着大军把北方的匈奴打得落花流水。”顾岳半真半假地忽悠。 蒙恬很认真地看了顾岳一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震惊的神情,自己最近正在研究有关匈奴的书籍,但是这大王,怎么就这么应景地做了个这样的梦? 蒙毅却活泼得很,他拉着顾岳的手,满脸期待地问能不能跟随大王去王宫玩。 第57章 咸阳王宫 “没问题,今天你和你哥都可以去,我带你们进去。“顾岳伸手,给了他一个摸头杀。 蒙恬站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又转回,手里捧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顾岳打眼一看,这不是自己昨日穿的那一套吗,只一晚上的时间,是怎么干的? 顾岳穿好后,衣领间隐隐传来淡淡的茉莉花香,他想到了什么,不可信地看向蒙恬。 “这衣服,不会是你帮我洗的吧?” 蒙恬没吱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哥,没想到你洗衣服还挺干净地,是跟茉莉那丫头学的吧?”蒙毅笑嘻嘻地看着蒙恬。 看大哥板着个脸,没吱声,蒙毅又嘴碎地朝顾岳讲起了八卦。茉莉那丫头其实是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很喜欢他哥呢。 顾岳悄悄瞅了蒙恬一眼,看到这位美少年蹙紧了眉头,便和事佬地说:“走,我请你哥俩游王宫”。 一个中年内侍正惦着脚等在宫门口,看到顾岳走近,巴巴地跑过来,眼泪汪汪地围着顾岳看了一圈。 当看到大王眼角上淡淡的淤青后,中年内侍声音颤抖地问:“大王,您这是又怎么了,每次夜游都被打,以后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等等,每次?都被打?是咸阳的治安太差,还是秦始皇的仇敌太多,顾岳一脸的疑惑,看向蒙恬。 蒙恬也看了过来,在触到顾岳那明显恼怒的目光后,迅速地别过了头,继续保持着沉默。 “大王,到底是谁打的你呀,要不要小弟我去帮你查一查?”蒙毅却一脸好奇地凑上来,跃跃欲试地问道。 查就查呗,你这一脸的兴奋是几个意思,顾岳黑着脸,在小少年头上来了记爆栗子。 “查,悄悄地查,查不出来,不让你出宫,嗯?” 又悄悄瞥了眼蒙恬,看到他正在微微摇头,一幅两个小屁孩不能成事的牛逼姿态,顾岳及时地又跟了一句。 “你哥也不能回家”。 说完也不看蒙恬什么表情,自己倒是心情愉快地背着手走进了宫殿大门。 此时应是嫪毐和吕不为两大政/治集团争地风声水起的年代,作为名正言顺的秦王,赢政倒是清闲地很,除了大日子的象征性临朝,平日里便呆在书房,跟着几位师傅学习文化知识和治国方略。 后宫中此时也不繁茂,除了一众年轻的美人,便是寡居的华阳老太后,而赢政的亲生母亲赵太后,却居住在庸城的宫殿里。 想起始皇帝在自己临走前喊过的话,顾岳暗自诽谤,哎,穿过来的时机太晚,此时嫪毐和赵太后,已经生了两个大胖儿子了吧。 顾岳带着蒙氏兄弟俩先去看望了华阳老太后,这位走过繁华,前半生独得王宠的华贵夫人,用宫廷多年的隐晦语气,弯弯绕绕地表达了赵太后的私生活很不检点,若再纵容怕是要丢失王座的意思。 按顾岳现代人的思维和说话习惯,这些寓意极深却还深藏在小故事里的警示话,本来是听不出来几个意思的,但始皇帝的人生剧本装在他脑海里,赵太后那点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到大王一脸淡淡不解其意的样子跟自己礼貌地告辞而去,华阳老太后迟疑地望向身边的老心腹,这小孩,是没听懂还在装深沉。 “太后的娘家侄子昌平君年轻有为,才华横溢,可让他主动接近大王,伺机起事,杀了那个贱人。”老心腹树皮般地脸上爬满了算计。 “你说得对,大秦王朝未来是大王的,只要紧紧把他控制在手里,不愁我楚国势力不重新崛起,本宫瞧着,大王和那两个蒙家孩子,很是亲厚,哼,我那侄儿,可比他们两个优秀地多。阿明,你派人盯着点大王的行踪,再透露给昌平。” 老心腹一脸精明的笑,告退而去。 顾岳领着蒙家兄弟正在游王宫,此时的秦王宫,在几代秦王的修建下,已经颇具规模,远远望去,大有磅礴恢弘之意。 但在顾岳看来,没有假山湖泊的王宫毫无看点,他看着又大又空的园子,想起后世那一步一桥三步一景的皇家园林,很不在乎地指点着,这里太空,那里太虚,一幅看哪儿都不顺眼的样子。 “大王,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看这一片片的花海,这一棵棵参天大树,只有在这王宫,才能瞧见呢。”蒙毅眨巴着大眼睛,啧啧地赞叹着,一会儿扶扶树,一会儿闻闻花,像个上窜下跳的小猴子。 而他的亲哥哥,一直不紧不慢地以半步之遥的距离跟在顾岳一侧,像个护驾的贴身侍卫,花儿树儿,在他眼里,恍若未见。 看到前方桃树林里有个亭子,蒙恬看了看大王一脸的细汗,终于第一次开了金口,提议过去休息一下。 三人坐下,顾岳抬头,看到四周皆是桃花,点点红蕾,半开半放,恰似一群害羞的少女,在风中摇曳着,笑着。 风中带着花儿的甜香,顾岳心情大好,他看了眼侍立在一边的老内侍,吩咐把午膳送到这里来。 老内侍转身而去,不消一刻,便领着两个小宫人,提着两个食盒快速走来,很是利索地把膳食摆在了石桌上。 三整条烤羊腿,十几个泡馍,一壶秦地米酒。 顾岳扯了扯嘴角,这大王当得,连几盘青菜也吃不上。 他笑了笑,拿起酒壶,给三人倒上,就着饭,喝酒。 “谢大王赐酒”蒙恬端起来,先说了句客套话,已喝下一半的蒙毅愣住,忙也学着哥哥,谢大王的酒。 顾岳笑了笑,拍了拍蒙恬的肩膀,不在乎的说:“蒙恬呀,你我同岁,毅儿更小,如同弟弟一样,以后,咱们私下里,就别客气了,我在宫里也是很孤单寂寞,见到你俩,很是投缘,以后私下里就别多礼了,如何?” 蒙毅连连拍手叫好,蒙恬看了看秦王认真的脸色,也轻轻点了点头。 “王上,你说,三番五次揍你的人,到底是谁呀?你想想,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蒙毅喝下两盅米酒,嘴里便停不下来。 “我是秦王,还怕得罪谁?”顾岳抿着米酒,赏着桃花,漫不经心地回道。 “这种披着街头混混的外衣行凶人,要么纯粹是为了报复泄恨,要么是为了除去王上性命,王上虽然长年居于深宫,但能准确把握行踪并有行凶企图的,不外乎两路人,一是因除去王上而能上位的人,二是对王上喜欢夜游之事很了解之人。”蒙恬看着桃花,若有所思道。 顾岳心下暗暗叹服,自己其实是知道这些人是谁派的,但那是缘于赢政一生的剧本早已写好,自己只需稍微推算便知,但眼前的蒙恬,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头脑便已缜密如此,怪不得能打败残暴的凶奴,还能当世界最长的大工程 ,万里长城的总设计师呀。 “蒙恬说得很有道理,吃完饭,咱们去个地方,一探便知。”顾岳举起酒杯,跟蒙恬碰了碰,一饮而尽。 堂堂秦王,成了三不管地带,亲娘不管,师傅不敢管,相父吕不为被嫪毐逼得一退再退,也没精力管。 所以,秦王便放飞了自我,经常微服出游什么地,以前,只是觉得宫中压抑,只敢去咸阳街头散散心,而顾岳来了以后,则纯粹是想躲开师傅们那无穷无尽的说教,始皇帝会的,顾岳都会,还浪费这大把的春光做什么,不是应好好陪着我家小蒙恬出门旅个游,冒个险? 三个人一身剑客打扮,骑马走在咸阳街头,鲜衣怒马,风度翩翩,引得一街的姑娘捂嘴偷笑,连连回头。 顾岳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还忘了看看始皇帝年轻时长什么样,歪头瞅了眼正在对着姑娘傻笑的蒙毅,便笑嘻嘻地问道:“毅儿,本王长得如何,这些姑娘是看我的,还是看你哥的?” 小孩马上不高兴地停止了傻笑,瞥了瞥嘴,反驳道:“虽然你俩都长得很好看,但怎么就知道她们不是看我的呢?” “你也不是不好看,只是,咳,小孩子嘛,人家只把你当弟弟,不会把你当那什么的。”顾岳敷衍地安慰了下这个正处在对自己外貌敏感期的小少年。 “到底当什么呀,我哥哥可是有很多贵家小姐爱慕的,不过我哥眼界高着呢,从没对她们笑过。”蒙毅跳着话头又扯到了他那个很有女人缘的哥哥身上。 顾岳听到他的话,侧头仔细看了看蒙恬,颀长的身材,宽肩细腰,墨眉如画,眼角微翘,看人的时候,有种天然的桃花眼风,但气质却又清冷沉默,这种混合了艳丽和冷咧的味道,却让他整个人显得如同天上的清月,时而明亮温暖,时而清冷禁欲。 顾岳盯着人家的脸,自己的脸却有点微红,因为他想到了始皇帝和这人相处的点滴,若不是中年之后沉迷于求丹成仙,还真说不准这君臣二人,发生点什么。 前生,是赢政负了人家一腔情意,蒙恬,直至听到始皇帝死讯后也服毒自杀,可是一直未曾婚娶。 蒙恬转过头来,看到大王脸色绯红,平日里明亮黑沉的眸子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竟有点躲闪之意。 “王上?”蒙恬诧异地询问了一句。 顾岳迅速收回旖旎的万种情思,一拍额头,小声嘟哝了一句“这米酒,后劲还挺大,有点醉哈。” 蒙毅赶了上来,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家大王的底:“哼,我哥不懂风情,我可是很懂呢,王上这也是被我哥的相貌迷住了,跟那些贵门小姐一个表情。” 第58章 姬丹 “好好好,我被你哥迷住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那又如何?”顾岳干脆破罐子破摔,心想凭我这老戏骨,还降服不了你这个小毛孩子。 “哎呀,王上,你、你、你竟然好男风呀,那、那我可危险了,不行,我得尽快查出是谁害你,早日出宫,我可不想负了王家的媚月小姐。”蒙毅拍着心口,怕怕地语气引得顾岳一阵小火。 “呵呵,媚月小姐,听着名字,呵呵哒!”顾岳换上一个嘲讽的表情。 “王上,人家媚月小姐可是王将军的小孙女,虽、虽然是庶出,但绝对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我不许你轻视她。”蒙毅挺了挺还不怎么健壮的胸膛。 “不轻视,你倒是让人家同意嫁你呀,本王到时为你主婚,如何?”顾岳看着蒙毅像个小斗公鸡似的,觉得很好笑,这小少年,才十五六岁,就这么开窍了,比他哥厉害。 还没开窍的蒙恬黑着个脸,骑在马上,目不斜视,听着身边两人没正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插话。 走到一个府门前,顾岳停了下来,下了马,径直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很是简单朴素。 一个少年正在院子里练剑,看到三人走过来,收了剑便走上前来,在看清中间那人面貌时,稍显吃惊,面上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屑。 “娼妓之子,阴狠之徒,还欺负我家公子,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吗?”少年抬起剑,很轻佻地想挑顾岳的下巴。 一道影子闪过,一招而过,少年的剑便落在了蒙恬的手里,剑尖直指少年的额中。 “哈哈哈,是赵兄来了,快快有请。”屋内快步走出来一个年轻人,面色白皙,眉间很窄,细长的眼睛闪着满满的精明。 顾岳一脚踢在少年的肚子下某个地方,冷笑着看了会他在地上翻着滚,才抬头,对着那年轻人说道:“姬兄,请。” 进到屋里,年轻人阴阳怪气地笑道:“赵兄如今做了秦国的大王,难道就忘了曾经一起落难的兄弟了吗?看看这寒酸的屋子,我都不知道让三位贵人坐在哪里。” 顾岳瞥了他一眼,拿起一把小木凳,塞到屁股底下,又朝蒙氏兄弟招招手,示意他们不必守在门外,进屋内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你就派院子里那只乱叫的癞蛤/蟆领着人昨天夜里袭击我?你这难兄弟可真是自己过不好也不让别人过好啊,呵呵。” “赵兄,你也曾在赵为质,过得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吗,今日我在你秦国为质,你为什么把我安排在这么小的地方,以这些粗茶淡饭招待于我?”姬丹手指赢政,脸色涨红。 “别说现在我未曾亲政,你这质子外事由不得我作主,即便我做得了主,本王也不想对你好,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顾岳抬眼,冷冷地望了过去。 接触到秦王冰冷的目光,姬丹愣了愣,细长的眼睛忽闪了好几下,才呐呐开口道:“当时赵国诸公子都以你和你娘为笑料,我如果不跟着他们一起欺你、辱你,便会不容于他们,待遇便会一落千丈,这点小事,亏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记在心上,这可不是一个王的胸怀。” “哼,只欺我辱我吗?是谁在我和我娘东躲西藏的时候,明着假惺惺地帮着安排地方,暗着去向赵太子报信的?我母子差点因此送命,你知不知道?哈哈,可怜,你如此地以难兄弟的命为注,换来的竟然只是人家吃剩下的一顿酒席,哈哈,你说讽刺不讽刺?”顾岳眼光更加冰冷,体内压抑不住一阵愤怒,这是始皇帝最忧愈黑暗的童年,一旦提起,双手便剧烈地颤抖。 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顾岳正要藏起来的苍白的双手,热气从四面八方覆盖而来,像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一下子被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舒畅又安心,顾岳呼出一口气,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害怕、孤独、愤懑渐渐被压了下去。 姬丹脸色青白,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这、这,不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 “本王是天命之子,手眼通天,知道的多着呢,你这卑鄙的小人,就等着被你爹砍头吧你。”顾岳朝着他,绽开一个邪恶的微笑。 姬丹愣住,想这秦王莫不是疯了吧,竟然学女人似地咒人,气愤地用手指着顾岳,顾岳却悠闲地拔开他的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到门口的时候,还嚣张地说道:“有本事别尽弄些小混混在街头搞偷袭,是男人就闯到秦宫大殿上杀我,本王还算你一条汉子。” 看到三人大摇大摆地离去,姬丹捂着胸口,气得脸色惨白,那个少年跑进来,扶住姬丹,好奇地问:“公子,刚才那人到底什么来历,当真只是个出身低贱的混帐公子吗?” 姬丹看了他一眼,狠声说道:“当然,舞阳,你近日便返回燕地,结交当地的侠义之士,日后当有大用。” 顾岳带着蒙氏兄弟二人出来后,并没有回宫,而是打马急驰,向雍城奔去。 “王上,我们去雍城做什么?”蒙毅嘴里闲不隹,拍了拍马跟上来,问顾岳。 “想我娘了,去看看她。”顾岳感受到了在燕姬丹面前提到娘的时候,赢政心里的孺幕之情,他想顺着身体的反应来。 蒙恬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暮色四合的天,悠悠说道:“王上临时起意,但今晚却要委屈王上在野外将就一晚了。” “为何?没带秦半两?”顾岳不明所以。 “不是钱的问题,王上可带了官府碟像?”看到顾岳茫然的神情,蒙恬又跟了句“当年卫殃可就是无法住店才身陷魏手呀,我大秦律法,可不分王上庶民。” 顾岳看到前方一弯小河,便停下来,笑着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才是人生一大快事。” 蒙恬下了马,在靠近河边的地方,用三块石头支起一个简单的灶膛,又吩咐蒙毅到远处树林捡些树枝来。 蒙恬沿着河边走出去很远,才挑中了一块光滑的大青石,弯腰搬了过来,放到顾岳跟前,请他坐下。 “恬,不必这么仔细,席地而坐便好。”顾岳有点小感动,这蒙恬不声不响地,心却细得很,接二连三的举动都让人心窝子发热,口中的称呼便变得亲热得起来。 蒙恬倒吃了一小惊,他飞速地看了顾岳一眼,低下了头。 远处传来蒙毅的大呼小叫,嚷着树枝太多了拿不过来,蒙恬忙跑了过去。 顾岳悠哉地坐在石头上,看着兄弟俩配合默契地生火,抓鱼,烤鱼,然后,举着金黄的烤鱼,上贡给自己。 这是始皇帝的处事方式,以顾岳自诩为绅士品质的做派,他会去帮忙地。 蒙恬动作潇洒地用树枝抓鱼,那颀长健美的身材,让人移不开眼,顾岳一直看着他,直到那只骨骼分明的手举着一串鱼,伸了过来。 蒙毅也不甘示弱地递过来一串,嚷嚷着他烤得好吃,顾岳一串一口,有滋有味地品着,哎,再有一罐啤酒就好了。 “谁烤得好吃,王上您倒是吱一声呀”蒙毅眼巴巴地瞅着他,而他的对手,正在认真地烤着鱼,根本没在乎这个问题。 顾岳直到吃完,才不尽兴地咂咂嘴巴,给他一个摸头杀,满嘴的敷衍道:“你的好吃,快去烤去,再来十串。” 蒙毅屁颠屁颠地烤去了,顾岳走到蒙恬身边,看了眼他手中烤好的四串小鱼,伸手便要拿。 出乎意料地,一直稳重平和的蒙恬却调皮地把小烤鱼举到头顶,满眼戏谑地说:“王上不是说毅烤得好吃吗,请去吃他的吧。” “就吃你,就吃你!”赢政身体里霸道的因子被激发,他一手搂紧了蒙恬的肩膀,一手去夺那四串小鱼。 大概蒙恬没想到王上这么不要脸,一呆之下,四串小鱼便被夺了去。 旁边蒙毅哈哈大笑,指着顾岳说:“王上你吃我哥干嘛,他又不是鱼。” 顾岳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喊出来的话,有点引人遐思呀,便警告似地瞪了蒙毅一眼,甩了一句“关你何事,快烤鱼。” 偷偷瞥了蒙恬一眼,看到他还在一丝不苟地烤着鱼,便有点不好意思,拿着鱼,走到他身边,夺过他手里正烤的生鱼串,又把自己手里的两串强行塞到他手里,让他边吃边烤。 少年的友谊就藏在一次暖心的握手里,或是强行塞过的一串烤鱼里,两人在并排坐在火堆边,互相吃过对方的烤鱼后,关系便自然地近了很多,在触上赢政那双明亮热情的眸子时,蒙恬回看过来的目光中,少了点客气清冷,多了些许温度。 顾岳是半夜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衣服,旁边传来呼噜声,蒙毅靠在自己身边,睡得正香。 脚边很暖和,顾岳抬起头,看到一个只穿着白色中衣的颀长身影,正认真地照顾着火堆,俊秀的脸庞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朦朦胧胧,有一种游离于烟火之外的美。 第59章 赵姬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蒙恬转过头来,朝顾岳笑了笑。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在这清冷寂静的三月的夜晚,天上挂着圆月,地上生着篝火,河边坐着一个笑如梨花的少年。 直到一双手被包裹在温暖中,顾岳才意识到蒙恬坐到了自己身边,而自己沾染了点点寒意的手,此刻,紧紧地被握住。 “手怎么这么凉,很冷吗?”声音低沉温润。 顾岳第一次明白了男友力是什么滋味。 “要是冷得睡不着,咱们可以趁夜赶路,明日到达雍城时再休息。”蒙恬扬着头,看着顾岳。 顾岳看了眼睡得正香的蒙毅,有点犯难。 蒙恬却毫不犹豫地伸出脚,在那个胖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小少年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咧着嗓子直喊:“又要练功了吗,爷爷。” “不是你爷,是你哥。”顾岳刚从梨花少年变野蛮兄长中反应过来,好意出声提醒道。 “我哥,不可能,在家里,只有我爷每天早上踢我屁股让我起来练功,在这里,说是你踢的还差不多。”蒙毅一脸小孩不好哄早就看穿了你的表情。 顾岳此刻真想照照镜子,这赢政到底长什么样子呀,脑门上刻着我很坏三个字吗。 看到顾岳把衣服递给蒙恬,还在发怔的蒙毅好奇地问:“我说王上,你扒我哥衣服做什么?我哥是老好人,你不用抢,直接要他也会给你的。” 小孩,你是不是对你哥了解得不够,还是对大王我误会太深啊。 蒙恬却一把把他拽起来,直接抱着扔到了马上,又使劲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 “哎,把我支开,你们想做什么?”小少年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 顾岳边翻身上马,边对蒙恬说:“你弟弟还挺有意思的,以后你做了大将军,就让他到宫中陪我解闷算了。” 一大会没听到回声,顾岳扭头一看,蒙恬沉着个脸,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模样。 天快拂晓时,三人才披着一身凉意,到达了雍城的宫中,除了大门口的侍卫,到中门后,便再也见不到一个人了,顾岳三人,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内宫。 找了一间偏殿,三人坐下休息,想在天亮后再去看望赵太后,刚想闭闭眼睛,却看到一道人影,大步流星地闯入了正殿。 看这高大的块头,顾岳猜着应该是嫪毐,便又闭了眼睛,计划着明早等他走了以后再去见赵后。 也不知眯了多久,顾岳被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惊醒,睁开眼睛,却看到蒙恬紧张地看着他,而蒙毅,直接伸出双手,想捂住他的耳朵。 顾岳笑了笑,一把打掉那双小胖手,屏气凝神,听起了墙根。 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女人竭嘶力底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喊爹喊娘声,顾岳一听便明白了一切,他猛地站起来,向外走去。 但蒙氏兄弟跑上来,紧紧地一人一只胳膊,死死地拽住了他。 母亲私通,与男宠生下两个儿子,而野心膨胀的男宠以两个儿子为质逼着女人与一起谋杀掉自己这个名正言顺的赢氏正统秦王,当时听到这一切时赢政的愤怒和绝望,可想而知。 顾岳感到身子发烫,这是属于赢政的愤怒,他感到头重脚轻,一阵晕炫,一头朝下裁了下去。 顾岳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小小的婴孩蜷缩在一个美艳夫人的怀里,藏在一户人家的马厩里,外面杀声震天,是愤怒的赵军在长平之战后,瞪着血红的眼睛要找到秦国质子,要他为被活埋在长平的四十万赵军陪葬。 但是父亲早在赵兵来时抛下他们母子,独自贿赂了守城门的人,急急地逃回了咸阳,做了当时独宠后宫的华阳夫人的养子,不久便在吕不为和华阳太后的运作下被立为太子,重新娶了女人,生了儿子。 从三岁到十岁,他与母亲东躲西藏,蓬头垢面,睡过马厩,睡过田垄,少年赢政夜晚看得最多的,便是天空中明亮的星星,和比星星还灿烂的,母亲赵姬那双黑黑的美丽的眼睛。 这个美艳的女人,从最初的层层华服到简约高贵的宫装,再到粗衣布钗,她用那并不怎么聪明的大脑和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像一只笨拙的母兽,不计后果不计名声地养大了儿子。 但是,这个笨拙的女人,总是被男人利用,这次,更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为那个权利欲和他的物事一样膨胀的男人生下两个孩子。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双手高高举起一个小男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顾岳吓得直直坐了起来,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拭去他一额头的细汗。 “我要杀了他。”大王的眸子里闪着痛苦和愤怒。 “好,回去以后,我们从长计议,他,已经走了。”蒙恬的声音低沉温润,带着一股抚慰一切的力量。 顾岳点了点头,站起来,向外走去,到达赵后门口的时候,兄弟俩很默契地分立在左右两侧。 屋内坐着一个美艳的华衣夫人,正神情恍惚地低着头,她怀中的两个小男孩,一个帮她试泪,一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娘,政儿来看您了。”顾岳想起赵后也曾这样抱着自己,声音有点哽咽。 赵后猛地抬头,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她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赢政,半天没动。 顾岳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在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有两大串泪珠滚落,顾岳伸出手,想帮她拭去,但还没触上她的脸,便被一只小胖手霸道地打落了。 “你是谁,不要碰我娘。” 赵后有点慌乱地把小男孩抱得更紧,像一只母狼受到了威胁,顾岳的眼泪唰地流出来。 曾经的娘,也远了。 顾岳站起,朝门外走去,他走得很慢,心里万般期望着赵后能叫住他,抱住他,像小时候那样,坚定地告诉他:“娘,永远保护我儿。” 但直到门口,他也没听到娘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到的是紧紧依偎的娘三,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惊恐、有忌惮、就是没有温情。 顾岳猛地转回头,大步走了出去,到院中的时候,他飞快地跑起来,找到门口的马,他骑上后发疯般地朝原路驰去。 赢政当年就这样,像一头受伤的幼兽,狂奔在这广袤的原野。 顾岳感受到了这具身体的暴燥,他不断地调整呼吸,在蒙恬的马呼着白气赶到自己身边的时候,顾岳终于强制自己慢了下来。 “王上,看,又到了那条小河了,咱们下马休息一下吧?”蒙恬看了过来。 顾岳下了马,走到昨天晚上坐的大青石上,闷闷地坐了下来。蒙毅忙着去找水,蒙恬守着大王。 后面一阵马蹄声急,顾岳回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二十余骑黑衣蒙面人策马急驰而来,明晃晃的刀尖在阳光下闪着汹汹杀意。 蒙恬拉着顾岳,快速翻身上马,向前急驰而去,但他们的速度显然不是这伙江湖杀手的对手,在跑出去二里地后,便被二十几个人围在中间。 “你们是谁,知道我是谁吗?”顾岳平静下来,想尽量说服这伙剑客。 但这伙剑客却很职业,拿钱办事,也不答话,只是配合默契地合围上来。 赢政这具身子,还是有一定的武功底子的,但也就是入门初级,防身招数多,进攻招数少。 蒙恬虽然出自将门,但毕竟年少,又分出精力护着顾岳,在拼命接下数百招,杀死四个剑客后,渐渐呈现出体力不支的迹象。 包围圈在迅速缩小,两个少年背靠着背,举着剑,对着眼神阴冷的杀手,准备好最后一搏。 急促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听起来不下千匹,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那个人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收了长剑,飞速离去。 大队人马眨眼到了眼前,当先一将黑甲白袍,姿容俊秀,他抬手一挥,一半人马便向前追赶黑衣人。 年轻将军跳下马,快走两步,跪倒在顾岳面前。 “昌平救驾来迟,让王上受惊了。” 昌平君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双丹凤眼很是带感。 顾岳上前扶起他,很亲切地说了声“昌平君辛苦了,请起。” 看到王上的衣服被剑划破了好几道,昌平君忙解下白色披风,上前披到顾岳身上。 顾岳止住了那只要帮着系带子的手,他自己边系着带子,边吩咐道:“给蒙恬也找个披风来。” 蒙恬身上的衣服比顾岳的还碎,顾岳担心,一阵大风吹来,这年轻人会走光。 虽然很想看看这具颀长的身材会是多么令人惊艳,但他还不愿让美好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 “王上,大哥”蒙毅骑马飞奔而来,看到乌压压的军甲,他满脸疑惑,打个水的空,风云突变呀。 追黑衣人的士兵回来了,带来了两具脸色发黑的尸体,领头的将军跪向顾岳,禀报道:“属下无能,虽然杀了十八人,俘虏两人,但此二人极为奸诈,竟在牙缝里藏了毒/药,在路上便服毒自杀了。” 第60章 娇弱的王离 起来吧,无妨,孤知道是谁做的,走,咱们回宫。”顾岳扶起这位将军,在众兵士护卫下,回到咸阳。 嫪毐听说大王路上遇刺,很是惊讶,悄悄打听,却得到大王自此事后便龟缩在后宫再也不敢出去了,便轻蔑地一笑,继续筹备他的下一步反判大计了。 回宫后的第四天,三人蒙着黑巾,趁着月黑风高夜,偷偷地出了宫,在蒙毅的带领下,熟门熟路地摸进了一座大宅子。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瘦瘦弱弱地,正睡得香,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他就是王离?”顾岳有点惊讶,父亲王贲,祖父王翦,那可都是战国时期赫赫有名的战神,这小孙子,也太弱了点吧。 小胖子蒙毅跳上前,伸手便捂住了小少年的嘴巴,一阵剧烈的咳嗽,王离猛地睁开了眼睛,看了看眼前调皮眨着眼的蒙毅,闷闷地说:“怎么,走错了房间?还是被我妹妹院子里的狗咬出来的?” “嘘,王上面前,不得无礼,还不快起来见礼”蒙毅虎假虎威道。 王离坐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充满灵气,他看了眼蒙恬,又把目光投向顾岳,对上那双明亮墨黑的眼睛时,他跪了下去,很老成地说了句“王离见过王上,衣衫不整,还请王上见谅” “免礼,你比我小不了几岁,又是蒙毅的兄弟,那便也是我赢政的兄弟,等我亲政后,就是我的亲信,穿好衣服,咱们去拜访一个人。”顾岳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谢王上”,王离却又周周正正的磕了个头,才斯斯文文地穿好衣服,随着三人走了出来。 待三人骑上马,顾岳惊讶地发现,王离背着个手,站在那里,平静地等着。 平定六国中五国的战神王翦的孙子,不会骑马?这个认知让他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蒙毅却见怪不怪地一把把王离拽上了马,像拎个小鸡仔似地。 “王离呀,你祖父难道没让你随他练功吗?”顾岳终是忍不住好奇,便出声问道。 “王上,祖父说欲速则不达,先让我养好身体,学武之事并不着急,苏秦张仪也不会武功,但照样让六国烽烟频起,以书生之力,弹指天下兵马。”若不是这个还很稚嫩的童声,顾岳都怀疑这是个老年的政客才能说出的话。 “嗯,离会有大出息的。”顾岳以王的视角对小孩作出了鼓励。 但王离却在马上对顾岳拱手谢恩,瘦小的身子四平八直,纹丝不动。 吕府的排场很大,光门口的侍卫便有十二人,顾岳骑马到达的时候,呼啦便围上来六个人高马大的带剑侍卫,沉声喝道:“什么人?” “去告诉相父,让他在书房见寡人。”顾岳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扔给面前的侍卫,很傲娇地吩咐道。 侍卫接过玉佩,一阵风地跑进了相府,顾岳下了马,带着三个小兄弟,昂首挺胸地踏入了相府。 刚走到花园,便见一老者急匆匆地赶来,吕不为虽然已年过五十,但腰杆挺直,面色红润,一部打理得乌黑油亮的在胡子更是衬得此人风姿绰约。 “王上,怎么深夜至此?”吕不为一脸关切。 “相父,走,去你书房细说。”顾岳握住他的手,按了按,吕不为知是机密事,便喝退左右,引着顾岳来到书房。 “相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寡人就直入主题了。”顾岳坐定后,看到吕不为悄悄打量三个少年,便开门见山,确定了保王党范围。 “相父,前几日寡人去了雍城王宫,见到了母后和嫪毐生的两个孩子,寡人回来后,暗暗留意,咸阳的守卫已全部落入他手,相父,寡人当如何?”顾岳眼神灼灼,直视吕不为。 看到那明亮而又势在必得的眼睛,吕不为在心里暗叹,当初那个弱猫似的小婴孩,到底是长大了。 他细目微眯,再睁开时,便有精光溢出,他看向顾岳,沉着地说:“王上不必担心,让他准备,咱们见招拆招,这几日,我便调王翦将军和蒙挚将军率部驻扎在咸阳和雍城周围,以防有变。” “让昌平君防守咸阳,让王翦将军和蒙挚将军包围雍城,孤预感,嫪毐会在雍城发难。”顾岳很肯定地说。 吕不为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问了句:“王上怎会如此肯定?” “入冬,便是孤的二十岁生辰,按秦律,应在太后面前加成人冠礼。” 顾岳朝吕不为看去,这位相父,就看你在嫪毐的紧逼下节节后退还是答应让王上亲政中怎么选了,赢政时可是生生拖到二十二岁才行成人礼,这次,顾岳想早点除掉嫪毐,摘掉始皇帝心里这块大疙瘩。 吕不为还在沉思。 顾岳跟了一句:“这嫪毐,竟然扮假内侍进宫,淫乱宫帷,这此等大罪,必然牵扯到引荐他的相父,不过相父放心,孤亲政后必保您老周全,大秦诸多事宜,还要仰仗相父。” 吕不为看到那双明亮到灼人的眸子,终于低下头,拱手道:“臣这就着手安排,争取在王上亲政前理清那些心存不轨的奸佞小人。” 顾岳站起来,很礼貌地向吕不为告别,领着三个少年走了出去,当然,在吕不为眼里,这三个少年,可是代表两个强大的军事家族。 顾岳继续跟三个少年玩在一起,一是同龄人确实能玩在一起,二是也是让他们的父祖辈看的,瞧,你们家族的前途,在王上手里,可别站错了队。 很有正统忠君思想的蒙挚和王翦乐见其成。 夏天到了,王离院子的大树下,坐着乘凉的顾岳和蒙恬,两人皱着眉,看着四个小丫头拿着糖球蜜饯清水草药,服侍着对着药发了半天呆的王离。 小胖子蒙毅挽了挽袖子,狠不得夺过自己一口灌下去。 “王离呀,我还指望着你长大了做个大将军,哎,难道是我眼拙了,一碗药便把大秦未来的大将军难倒了?顾岳终是忍不住,放下手里的书,出言激到。 王离抬眼,幽怨地看过来,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只要你喝了药,我便赏你一件稀罕物事,怎么样?”顾岳抛出了第二招,物质奖励。 王离掰着指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还缺什么,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顾岳眉头蹙成了麻花,对这个小孩束手无策。 蒙恬朝弟弟蒙毅使了个眼色,站起,慢慢走到王离身边,蒙毅从旁边花丛里摘了一把红色的凤仙花,悄悄在手里捏碎了。 王离还在发愁,却听到蒙毅在前头喊了声“王离”,声音惊恐,忙抬起头看去,一张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俯过来,小孩惊得下意识地张圆了嘴巴。 蒙恬利索地端碗,捏住下巴,灌下,眨眼之间,一气而成。 顾岳愣了眼,还有这种操作? “跟他爷爷学的,好用着呢。”蒙恬冲顾岳笑了笑。 王离终于不再淡定,他猴急地把丫头盘子里的糖球往口里塞,又吃了小半碗蜜饯,一大碗清水,才把对药的恐惧压了下去。 顾岳暗自担心,这药效,没被都冲跑? “要不,还是给他准备辆马车吧,这体格,骑马别震碎喽。”顾岳站起,拍了拍王离的肩膀,轻轻地,好像一拍便要散架一样。 王离端正身体,行了个周正的礼,很沉稳地说道:“无妨。” 蒙毅不放心地问:“离,你确定,骑马无妨。” 王离镇定地看着他,面不改色,淡淡地解释:“我是说坐马车无妨。”旁边的小丫头机灵地出去准备了。 蒙毅走进屋内,去帮王离拿准备好的行礼,顾岳和蒙恬饶有趣味地讨论着共同的偶像,韩非的作品《韩非子》。 语言生动、文笔幽默、观点犀利、小故事折射深奥的哲理,这是始皇帝最喜欢的一本书,大秦初建时很多的政策都受此书影响,但,韩非冤死大秦大牢,是始皇帝一生之憾事。 而这次,便是去韩国,拜访这位当世少年人的共同男神,韩非。 屋内传来蒙毅的一声哀嚎,身上挂了八个大包袱的少年趔趄着从屋内走出来。 蒙恬走上去,接过最大的四大,笑着对王离说:“离呀,你这是要搬家吗?” “哈哈哈,穷家富路嘛。”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王离的祖父,秦国的大将军王翦走了过来。 顾岳忙站起来,王翦走到他跟前,拱手行礼:“见过王上。” 顾岳忙还了个后辈礼,王翦凑过来,悄声说道:“王上放心出游,臣已派高手暗中跟随,一切已打点妥当。” “咸阳,就交给将军了。”顾岳看着他,满眼信任。 “王上放心,出去也好,嫪毐在后宫中势力渗透很深,防不胜防,王上在外,就以楚国学子身份游学,万不可暴露啊。”王翦像个老父亲似地再三叮嘱。 “哈哈,将军放心,看看离这排场,妥妥的富家公子出游啊。”顾岳指了指缓缓驰来的华丽无比的马车。 第61章 张良 王离的马车引发了围观,众少年看到车内华丽奢侈的装饰,都啧啧了好几声。 顾岳也探头瞅了瞅,朝王离戏谑道:“离,这马车比人家小姐坐得还精致”又吸了吸鼻子,啧啧叹道:“呀,还熏着冷香,来,快上车,让我等护卫您上路。” 王离柔柔弱弱地爬上车子,王翦又不放心地仔细检查了那几十盒药丸,确认一味不少,才挥挥手,目送着众少年离去。 踏上黄土大道,顾岳发现他们前方有侠客开路,后方有商队供应,虽然打扮都相当低调,但看身板精壮,步伐轻灵,看得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王翦不亏是统兵灭五国的人,心思很是缜密。 到了韩国地界,秦半两便不好使了,蒙恬拿了几块金子,到一家当铺里换了一大捆刀币,丢在王离的马车里。 顾岳看了眼这看着唬人,用着费劲的刀币,看到蒙恬走过来,便轻轻附在他耳朵上说:“有朝一日,我大秦一统天下,定要取消这玩意,让大秦的孔方兄流通天下。” “孔方兄?”蒙恬看了眼顾岳,发现他正拿着一个秦半两在空中抛着玩,便失笑道:“王上这个比喻好形象。” 顾岳伸手,按上他的唇,朝他嘟了嘟嘴,做了个‘嘘’的动作。 指腹下的唇变得灼热,顾岳看到蒙恬红了脸,忙抽回自己的手,一本正经的告诫道:“出门在外,不可如此称呼,嗯,就先叫我顾岳吧,是马车上这位贵公子的门客。” 蒙恬点了点头,咳了一声,便翻身上马,朝前走去。 蒙毅赶了上来,小大人似地斜眼瞅了顾岳一眼,很成熟地吐出一句话:“顾公子,你在调戏我哥吗?别玩火,我哥那人,很难搞的,咸阳多少小姐用尽阳谋阴谋,都没成功,即便你是王,如果他不愿意,他宁可把自己杀了,也不会从了你。” “公子我跟你哥是朋友,警告你啊小孩,开窍太早不是好事,还别玩火,那个什么媚姑娘,别天天晚上扯进自己梦里啊,小心早衰啊。”顾岳针锋相对地怼了回去。 小胖少年果然脸色涨红,瞪着黑眼珠,不满地嘟囊:“人家王小姐叫媚月,什么媚姑娘,月儿姑娘冰清玉洁得很呢。” “对,对,人家月儿姑娘冰清玉洁得很,但有人可没那么冰清玉洁呢,小心思黄着呢,哎,是不是经常在兵书下面压春图偷偷看呀?”顾岳丢给小少年一个男人都懂的眨眼。 “顾公子,为老要尊呀,可不要带坏了清纯小少年,瞧瞧我哥,多靠谱,这才叫君子端方。”蒙毅指了指前方脊梁挺直的哥哥,傲娇地昂了昂下巴。 “小蒙毅,你是捡来的吧?瞧你哥一表人才的,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胖弟弟?”顾岳对逗弄小孩,不但有瘾,且口无遮拦。 “顾公子,我这不叫胖,叫‘丰神俊毅’,怎么,不指望我长得壮一点,长大后为你作大将军?难道都像王离那样,弱柳扶风地,站在大殿上让您赏心悦目?”蒙毅人小,口条子却不弱,关键是眼也很毒,相处下来,立马就发现这位王上是个高级颜控,对长得好的温柔细雨,对小胖子自己却言语刻薄,故意逗弄。 怪不得这小胖子长大后能官至上卿,时刻陪王伴驾,深得始皇帝喜爱,这观人察事的本事,还真有两下子。 “本公子可没那么浮浅,到时先把你弄进宫,天天陪我解闷,如何?”顾岳打算鸣金收兵,给小胖子一个下坡。 小胖子很聪明,立即开心地笑道:“我就知道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好,我去看看王离,陪他坐会马车,别一个人在里边闷出病来,你去找我哥吧,我看他也就跟你话还多一点。” 顾岳笑笑,拍了拍马,追上了蒙恬,与他并马而行。 歪头看了眼君子端方的蒙恬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顾岳突然停下,指了指路旁边的一家酒楼,朝蒙恬说道:“恬,下马,咱们去吃饭,在这里先休息一下。” 四个人走进酒楼,看到笑眯眯的小伙计走上来,王离一抬手:“上好的雅间,上最好的酒菜。” 小伙计眼睛贼亮,他弓着腰,殷勤地把四人往二楼引,刚踏上楼梯,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声音:“来一间上好的雅间。” 这声音犹如幼鹿清鸣,顾岳忍不住好奇,便停住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一身云纹白缎锦衣,身量高挑细长,双眉带秀,黑眸含春,唇红齿白,恍若仙童下凡。 胖老板打着哈哈走出来,朝着小少年连连作揖,语气中甚是恭敬:“张公子,对不住,最后一间上房刚刚被订走,您看如何是好?” 小少年笑了笑,周正地回了礼,很爽朗地说:“贺当家的不必为难,即如此,张良在大堂随便坐下就是。” 顾岳笑了笑,朝小少年拱了拱手,朗声邀请道:“这位张良小公子,若不嫌弃,可与我们共桌,我和这三位小兄弟来自楚地,游学至此。” 张良抬头,看到站在楼梯上的四位公子,虽然穿着朴素无华,但气质风华或贵或雅,出口相邀的公子更是额头舒朗开阔,星目剑眉,英俊不凡,便也笑笑,大大方方地走了上来。 “如此,便劳烦各位了,不知如何称呼?”张良年纪虽小,举止却极有大家风范。 “我叫顾岳,这三位是赵恬、赵毅和若离。”顾岳刹那间便给三位朋友胡扯了一个名字。 张良挨个和三人见礼,毫不见生地与顾岳谈笑着走上二楼雅间,进了门,顾岳这才发现,这间房,可不是一般人能订得起的,里外两间,有梨花原木的桌子,有供客人小憩的雕花小榻,有酸枣木的酒柜,有坐了一圈的美女小倌侍候。 看到五人进来,小清倌立马上前,把温好的龙泉清酒给客人一一倒满,又指了指拿着各种乐嚣的美人,小心毅毅地请示:“公子,可想听什么曲子?” 顾岳看向张良,笑着说:“张公子是本地人,还请推荐一二。” 张良笑笑,也不推辞,指着一个坐在古琴前的美人,吩咐道:“我韩地处中原,地肥谷丰,原野纵横开阔,当弹奏一曲《山河》以迎贵客。” 美人点头,春葱似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拔,一串铿锵有力的音符便激越响起,悠扬通畅,如徜徉在万里原野,心胸顿感开阔豪壮。 一曲终了,菜也上得着不多了,古人豪爽,这群最大十九岁,最小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便推杯换盏,相见恨晚地喝了起来。 王离体弱,大家一眼便望得出来,便没让他喝酒,不过出乎顾岳意外的是,未来的大秦猛将,匈奴克星蒙恬,竟然几杯酒下肚,脸变红了起来,他把不相信的目光投向蒙毅,得到了一个事实就是如此的答案。 当张良举杯带酒的时候,顾岳便很有王者风范地替蒙恬挡了次酒,豪爽地以一敌二,把张良和蒙毅两个小家伙喝得率先收手。 “顾公子好酒量,等良再长大些,定要赴楚地,与兄对月痛饮,不醉不归。”张良长得清秀,说话时便好像故意显得侠气十足,但是毕竟年龄尚小,这种用力过度的张扬让成年人一眼便能看透。 “好啊,到时,还是咱们几个,对,要是再有当代大家韩非先生,就更好了。”顾岳替蒙恬端过一杯羊奶,递到他手里,示意他喝下去,解解酒。 蒙恬闻了闻,眉头紧紧蹙起,像王离看到了汤药。 “去拿点糖丸过来,悄悄地给我。”顾岳拽过一个小清馆,咬着他的耳朵吩咐道。 蒙恬看过来,眉头蹙得更紧了。 张良正在与蒙毅互报年龄,听到顾岳提到韩非,便笑了笑,接过话头:“韩非先生现在常溪,良可带几位兄长前去,不过先生不喜欢见生人,言语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担待。” 有才华的人嘛,哪个没个小脾气,能见着就好,对顾岳这个现代人来说,中学时学到的大部分有趣的小故事和成语,都是来自这位遥远的战国名人。 守株待兔和滥竽充数的故事顾岳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便是必听的开发脑力和想像力的胎教教材。 小清馆回来了,走到顾岳身边,把一小袋糖丸塞到他手里。顾岳拿过那杯羊奶,把糖丸放进去,又放在热水里温了温,重新递给蒙恬。 看到这位还蹙着个眉,便凑近,悄悄在他耳边说:“甜着呢,快喝了。” 蒙恬像上断头台的壮士,猛地一仰头,一杯奶便倒了进去,没有初次闻到的膻味,甜腻腻的,弄得喉咙里很难受。 一杯清水适时地递到手边,他转头看了看那双手的主人,发现那人正神态自若的谈笑风生,两边都没耽误。 蒙恬端起杯子,把清水喝光,瞬间感到通体畅亮,便想歪过头,想跟王上道个谢。 第62章 惜字如金的韩非 “感觉好点了?”一双关切的眼睛正看着他,蒙恬点点他,冲他笑了笑。 “再上盘梨子来,各位刚喝完酒,败败火。”顾岳建议到。 不一会,小清馆便端上了一盘清灵灵的脆梨,削得一小块一小块的,很是精致。 看到蒙恬吃下好几块,顾岳才放下心来,把对他的好隐藏在对众人的好里,比较自然一点。 张良很有东道主的自觉,一马当先地率先走到柜台,把帐结了,顾岳瞥了一眼,总共花了十多个金币。 啧啧,这顿饭,够寻常百姓家生活一年了。 张良吩咐自己的仆从先行回家,而自己则领着几个新朋友向常溪走去。 “这位若离公子,用得不是真名字吧?”在一路闲聊中,张良与几位少年也热络起来,便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何以见得?”顾岳歪着头,笑着看向张良。 “先不说离公子的马车配置,单说他的这三位门客,顾公子疏眉朗目,气质不俗;恬公子沉稳干练,举止潇洒;毅公子虽年幼,但也是伶牙利齿,聪明不凡,能拥有如此人物作为门客,主人怎能是这天下没有名气的人物。”张良虽然年少,但分析起事情来,却头头是道。 “那你猜一猜,离公子的真名,猜中了,我可以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顾岳兴趣大增,又加深了问题的难度。 蒙恬和蒙毅也感兴趣地看过来,就连王离,也掀开了车帘,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张良毕竟年少,有点人来疯,看到几个翩翩少年对自己的分析兴趣昂然,便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慢悠悠地推算起来。 “楚王的几位公子虽没见过,但按年龄来看,不相符,其他大家贵族,能养得起门客的,武官世家项家的子孙年龄不符,文官世家的春申家倒有个孙子与离公子相似度很高,所以,良大胆预测,你们应是春申君门下。” “好,你说对了,提要求吧。”顾岳很痛快地说。 这是一场必赢的赌局嘛,反正无论张良说什么,顾岳也得应着不是,顶谁的名号不是顶。 张良却很认真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话:“还有一种可能,公子是主人,那各位的来头,良就不敢猜了。” “为何会如此想,这怎么可能呀?”顾岳立即张大了嘴巴,装出一幅吓着了的样子。 “因为你承认的太痛快了,并且许的诺太大,良虽不才,也是韩国丞相之子,顾兄让良随便提要求,这,能有什么人敢出此上诺,除了世间狂徒,便是有能力承诺的人。”张良盯着顾岳,表情严肃。 张良,张子房,谋略天下,果然名不虚传呀。 “哈哈哈,那不妨再猜一猜,我到底是狂徒呢,还是那有能力承诺之人。”顾岳浮夸地笑着,看向张良。 “顾兄虽然表现夸张,但显然不是狂徒,至于是哪位有能力承诺之人,既然顾兄掩去真名游学在外,良便当兄为一普通楚国学子。”张良朝顾岳拱了拱手,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顾岳看着小少年秀美青涩的脸庞,想到二十年后这人散尽家财,在博浪沙袭击始皇帝,果真是仇恨让人强大啊。 前方传来流水声,几间茅屋伴着几株老桃,出现在几人视线里。 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一手拿着一本书,一手拿着一个大长竹竿,赶着一群鸭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听到马蹄声,青年抬起头,脸色晒得发红,方脸宽额,面目普通,顾岳以为是附近村里放鸭的,便下了马,立在路边,让他先过去。 “非公子,这几位朋友从楚国远道而来,专为拜访您而来。”张良也下了马,走到青年跟前,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等、等一、会儿”青年看了顾岳几人一眼,赶着鸭子继续朝前走了。 “非公子小时受到惊吓,有点口吃,故不善与人交谈,还请各位见谅。”张良看向顾岳,解释道。 但这几位公子却一点也不意外,只满眼星星地望着韩非远去的方向。 张良心下有点吃惊,同时又有点遗憾,韩国的公子,受到其他国家的崇拜,却在本国遭受排挤,流居乡野。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位龙睛凤目的顾公子,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气说道:“顾公子,您许诺的那个要求,我可以在以后跟您提吗?” 这突然变得谦逊的语气,让顾岳感到了丝丝不妙,但始皇帝是何等人也,怎么能做那不守信之辈,便痛快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当然”。 张良没再说话,他眼睛望着走来的韩非,脸上现出一丝不符合他年龄的忧伤。 韩非走了过来,看了眼还巴巴等在这的几位公子,把手一抬,说了一个字“走。” 于是,几位大小少年便跟着他走。 趟过潺潺小溪,越过青青菜园,穿过点点桃花,韩非在三间茅屋前停了下来。 “进”。 几个大小少年便依次走进屋里。 屋内陈设简单利落,韩非最后一个走进来,伸出手指了指小木凳,又说了一个字 “坐” 众少年便坐了下来,看到王离下意识地就要坐在自己下方,顾岳抢先找了最外边的地方,率先坐了下来。 韩非不开口,众人也没法开口,但这位誉满天下的大才,在说了一个‘坐’字后便闭了口,只拿一双黑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各位。 这位韩非,各方面都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在盯着你看的时候,里面却恍若深藏着星辰大海。 这个人,有一顆有趣的灵魂。 “非公子,在下顾岳,拜读过您的大作,书中观点,令人醍醐灌顶,能与公子同活在一个时代,是在下的莫大荣幸。”顾岳看着韩非的眼睛,率先开口,表达了对偶像的仰慕。 韩非有点羞涩,他局促地朝顾岳笑了笑。 有了老大开头,蒙恬蒙毅王离也在表达了倾慕之情后,又兴致昂然地谈起了书中的种种精妙之处,并很活脱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韩非很认真地听着,听到有见解的观点,便点点头,与自己三观不合的,便蹙着眉,连连摇头。 当下的时代百家争鸣,众少年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博采众家学说,根据喜好又有所偏颇。 秦国以法立国,历经六世,法学思想已成秦地修学大主流,所以,听起来,顾岳蒙恬等人比起主修儒家的张良,倒是与韩非所见略同的多。 “楚”?虽然韩非只说了一个字,但顾岳很快便明白了,韩非的眼光不比张良的差,通过交谈,他对这四位少年的身份起了疑。 楚地,是不可能出现对法家思想这么推崇的贵家子弟的。 顾岳看着韩非询问的目光,没答话,只是笑笑,眸中闪过一丝调皮,意思便是。 信就是,不信就不是。 但韩非显然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他眼睛没离开,看着顾岳,又很笃定地说出一个字。 “秦” 想起近些年来秦国对韩国领地不断蚕食,顾岳不确定这两位视韩国为生命的名人,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但连自己的国别都不敢认,这也不符合始皇帝的性格,正踌躇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们曾在秦国游学多年,对他们的国策很是认同,但回楚后并未得到父辈和当政者的响应,故此远离朝堂,游学天下。”蒙恬适时地圆过了话头。 也许蒙恬身上的清正之气,莫名地让人信服,也许是韩非看出了顾岳的难言之稳,在听到蒙恬的话后,韩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一直谈到接近傍晚,张良一幅东道主的姿态站起来,招呼着几人去城内大客栈投宿。 “有”韩非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几人跟着他,好奇他有什么。 韩非推开旁边的木门,一个超大的草床出现在面前,虽然简陋,却很干净,青色的被子应是才晒过,看起来温暖松软。 “就在这里睡了,我们一起。”顾岳当机立断,这环境,很有点幕天席地的感觉。 张良微微蹙了眉头,朝顾岳拱手道:“公子,那良就不在此挤各位了,暂且回去了,各位若有空,可到邯郸张府找我,我们再喝一次酒如何。” 几人忙回礼,一直把他送出村外,直到看不见人影,才雀跃着往韩非的茅屋走去。 韩非正在做饭,顾岳有点好奇,他毕竟是韩国的公子,当前韩王的堂弟,怎么过得如此落魄。 也许还是太年轻,目光出卖了一切,韩非立马读出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又吐出一个字“静”。 原来是自愿静修,专心著书呀。 看到小厨房的存柴已经不是太多,顾岳便安排了两个小的帮着韩非做饭,自己拉着蒙恬,去附近的树林弄些柴火。 夕阳又大又圆,发出淡黄色的光,洒在花蕾落满枝头的桃林,朦胧又浪漫。 “真是世外桃源啊,空气都带着甜味。”顾岳闭上眼睛,陶醉地吸了口气。 一大会没有回音,顾岳睁开眼睛,看到蒙恬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眸色很是温柔,大概是没想到他突然看过来,有点慌乱地别过脸,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最后假装在看桃花。 第63章 夜半 翩翩少年公子,点点粉色桃花,在这浪漫温柔的夕阳里,幻成一幅静止的剪影。 “好美!”顾岳情不自禁 ,脱口而出。 蒙恬回过头,看到顾岳满眼的惊艳,有点慌乱,他是在说自己吗?眼前的人慢慢靠过来,呼出的气息扫过脸颊,就在蒙恬感到呼吸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时,一枝桃花伸到了面前。 “美不美?”顾岳笑着问。 蒙恬转身便走,留给顾岳一地莫名其妙。 “恬,恬,你不觉得这花很美吗,能不能有点惜花之心哪”顾岳拿着桃花,追了上来。 “桃花能当柴烧吗?”蒙恬回头,目光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 这蒙恬,还处在叛逆期吗,怎么说炸毛就炸毛? 前方一棵死树,蒙恬抽出剑,重重地砍了上去,一小会,地上便落了许多的小树枝。 顾岳看他砍得差不多了,便想去捡起来,刚一弯腰,便被蒙恬制止了。 “您站在那里赏花就行了,多美,这些粗活,我来。” 这明明是对大王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但顾岳却好像闻到了一丝丝酸味。 这是跟桃花争风吃醋?嫌自己只夸花不夸人?想到这个可能,顾岳便听劝的站起来,一边看着蒙恬三下两下把树干砍倒,一边朝他打趣。 “哎,恬,我觉得你的气质很像梨花,不像桃花,再说桃花多指女子,形容你,那是对你的不尊重。” “我即不像桃花,也不像梨花,我要做大将军,做一把利剑,为大秦征战四方。”蒙恬把小树枝捆成两小捆,用树干挑了,向前走去。 “你会的,你会成为大秦最优秀的将军,成为那把最锋利的宝剑。”顾岳扔了桃花,接过他手中的剑,帮他扛着,和他并肩向前走去。 “你也会成为全天下最好的大王”蒙恬转过头,看着顾岳,声音又恢复温暖。 “当然,我会一统天下,成为千古一帝。”顾岳昂了昂头,始皇帝的逼格,可不是一般地高,自己必须把他满格地撑起来。 蒙恬看过来,眼睛亮亮地,像落满了点点星光。 前方传来大喊声,两个小的跑了过来,蒙毅抱怨道:“你们是跑到哪个深山老林才砍到柴吗?韩非先生的饭都做好了,不放心你俩,特意让我们找出来。” 顾岳给两个小少年一个摸头杀,笑嘻嘻地说:“饿了吧,走,我们回去。” 韩非在这里清修,虽没指望吃得多丰盛,但看到摆在桌子上的一大锅粥和几个空碗后,顾岳和蒙恬还是禁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 半大小子,光喝粥,吃不饱呀。 但在听到韩非简单的一个“吃”字后,几位便老老实实地做下来,呼啦呼啦地喝起了白米粥。 顾岳在喝完三大碗后,看了看光亮的锅底,有点意犹未尽,在听到院子里的鸡咕咕叫声后,眼光便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客来,杀鸡、煮酒,这不是古代名士的待客方式吗?但韩非在看到顾岳的目光时,便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坚定地吐出一个“素”字,彻底打碎了顾岳的想入非非。 韩非清修地很彻底,吃素,戒荤,看起来自己也要入乡随俗了。 不但如此,韩非的作息很是规律,天一黑,便上床睡觉了,临别前还很有礼貌地说了一个字“安”。 几个人也只好躺下,王离本就体弱,坐了一天马车,早就累了,一沾床,便睡着了。 蒙毅则是吃嘛嘛香,睡哪儿小呼噜都打得飞起。 只有顾岳和蒙恬,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稀饭真地不顶饿,两人望着窗外的月亮,恨不得那是个大饼子,摘下来吃了。 听到顾岳肚子很是响亮地叫了一声,蒙恬终于躺不住,他坐起来,披上外衣,悄悄下床。 “去哪?方便吗?”没睡着的顾岳听到动静,也坐起来,压着嗓子问。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等着啊。”蒙恬也压着嗓子,像做贼似地回道。 “一起啊”,顾岳下了床,拉住蒙恬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先到了厨房,除了一些干粮食,没有任何肉类,顾岳摸了摸鼻子,打趣道:“可真是素啊,连只老鼠都没有。” 鸡棚里传来老母鸡的咕咕声,蒙恬眼睛一亮,他兴奋地窜出去,钻进鸡棚,片刻,又回来了,手里握着八只鸡蛋。 顾岳看到鸡蛋,也两眼放光,两人找了个小锅子,加了点清水,蒙恬利落地生着了火。 顾岳舀了一瓢凉水,把煮熟的鸡蛋放进去,拿出四个塞到蒙恬手里,又把剩下的四个,两口一个,吞了下去。 又有两鸡蛋递了过来,蒙恬很夸张地打了个嗝,皱着眉头说:“实在吃不下了,帮帮我,别浪费了。” “真的假的,两鸡蛋,能饱?”顾岳半信半疑。 回答他的,又是一个夸张的饱嗝。 顾岳接过鸡蛋,又两口一个,吞了下去,抚摸着终于老实下来的胃,吃饱的胃也很给力地给出一个夸张的嗝。 第二天,睡得正香的顾岳被一阵吵声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扒着窗户向外看去。 两个衣服破烂的小孩扭打着滚在一起,口里还互相骂着对方是偷蛋贼。 顾岳有点心虚,转过头,看到蒙恬也坐了起来,正看着骂得兴起的两个小孩子,发着愣。 顾岳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伸出指头,朝他指了指,又指指院子,给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 蒙恬看顾岳笑得有点置身事外,便伸出手,比了个六,又用指头按了按他的肚子。 “别按我肚子,啊呀”始皇帝的笑穴大概在肚子上,顾岳一只手抓起蒙恬的手,另一只手捂住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蒙恬看呆了。 “给”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院子响起,打闹声立马停止,两人惊讶地又看了过去,只见韩非一手捉着一只鸡,递给两个小孩。 小孩接过鸡,紧紧抱在怀里,快速跑了出去。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忙起身,走了出去,看到韩非还站在那里,便出声问道:“非公子,你为什么要给那两个小孩鸡呀?” “病”韩非看了他们一眼,走进了小厨房。 这是村里人有生病的,就来这里拿蛋和鸡吗? 顾岳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韩非两手满是面粉,正在一个黑泥盆里和面,看到顾岳眼里的不好意思,便看着他问:“饿?” 看到那了然的目光,两人觉得更加不好意思,蒙恬忙走了进来,帮着韩非生火。 韩非指了指一个泥坛子,顾岳走过去,打开一看,是腌的满满一坛咸鸭蛋。 “煮”韩非语言简明,指示却让人瞬间明白。 顾岳忙捞出十二个咸鸭蛋,洗了,放在昨晚煮鸡蛋的小锅子里。 待咸鸭蛋煮熟,韩非也已和好了面,他拿出一张铁鏊子,放在火上,把面团一块一块的撕下来,很是豪放地捏成一个个不规则形状,放在铁鏊子上烙。 顾岳兴趣大增,他忙上前,对着韩非道:“非公子,让我来。”韩非也不客气,把厨房让给他们俩,很是放心地走了出去。 当面饼发出烤香,韩非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筐,里面还垫着一方干净的白布,他也不说话,递给顾岳,便走了回去。 闻着清甜的麦香,顾岳拿起烤好的面饼,掰下一大块,塞到蒙恬嘴里,然后一脸坏笑得看着,直到那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 “烫着了?我给吹吹?”顾岳眨着眼睛,歪着头,意料之中地看到少年脸色变成绯红,别了过去。 “生气了?别介呀,来,再吃块,这次我给吹凉了”顾岳伸出手,想去扳回蒙恬的脸。 “哎,顾公子,你也要喂我哥呀,在家里,茉莉丫头也最喜欢喂我哥了呢”蒙毅不知啥时来的,正站在门口,抱着两个膀子,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顾岳手僵在半空中,瞪着眼看着蒙毅。 “顾公子,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不会喂呀,人家茉莉都是吹凉了再喂,怪不得我哥不吃你的,咳,爷们,就是糙。”蒙毅摊摊手,表示对大王的尴尬很无奈。 蒙恬伸出手,一把夺过顾岳手里的饼子,一口吞进了嘴里。 顾岳拍了拍他的后背,朝蒙毅得意地笑了笑,把煮好的咸鸭蛋塞到他手里,不客气地吩咐道:“去,摆饭。” 蒙毅瞥瞥嘴,转身走掉。 顾岳突然凑近,脸都碰到了自己的下巴,蒙恬吓了一跳。 “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闻闻你身上,有没有茉莉香味。”顾岳使劲吸了吸鼻子。 “即便有,走了这一路,不早跑干净了”蒙恬哭笑不得。 “你喜欢茉莉?”顾岳看着蒙恬,想着这人肯定脸红着否认。 “嗯”蒙恬回答地很痛快,没有丝毫犹豫。 “她很美?”顾岳有点惊讶,得多美的人,才让这个清冷的少年如此坚定地一往情深呀。 “它很香。”蒙恬笑了笑,很是温柔。 顾岳看着少年的笑,有瞬间的懵,心口莫名地有点堵,很香,这是有肌肤之亲了呀。 第64章 偶遇刘邦 “想不到恬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啊”,顾岳定了定神,把那一丝丝莫名其妙的不适从脑海中赶走,用男孩子之间那点事都懂的语气调侃道。 蒙恬点点头,嗯了一声,便专心地烧火。 一阵焦味隐隐传至鼻端,正烧火的蒙恬抬起头,发现这锅饼子已经开始冒青烟了,忙伸手,快速地把它们划拉到小竹筐里,这才转头去看负责烤饼的人,却发现顾岳正在发呆。 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只摆动的手,顾岳才从莫名的发呆中回过神来,忙把手伸进面盆里,又造出一锅奇形怪状的饼子。 韩非领着两个小少年走过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把野菜,嫩绿嫩绿的,煞是好看。 洗得粗犷,切得奔放,伴得简单,盛得随意。 看到那嫩绿的小野菜被盛在一个缺了个口的陶碗里端了出去,顾岳感到,只有一群糙汉子,才能做出如此糙的饭菜吧。 但看起来很糙的饭菜却很好吃,几个少年风卷残云,把一小筐面相丑陋的面饼子一扫而空,盘子更是抹得干干净净,都不用刷了。 韩非领着众少年放鸭、喂鸡、摘野菜、做农活,虽做得多,说得少,但总是很认真地听他们的谈论,遇到有趣的观点,也会点头,甚至慢腾腾地迸出几句话,每个字都很有一针见血的力度。 乡野生活恬淡而舒适,出门有山水,谈笑有鸿儒,几个人留连忘返,竟在此逗留了将近一个月。 临行前,顾岳很认真地与韩非进行了一次月下长谈,开玩笑地询问他是否可以去别的国家效力,但一直面色平静的韩非,第一次愁肠满怀,他遥望着邯郸方向,轻轻吐出一个字“家”。 顾岳心下唏嘘,就是这种浓厚的家国情怀,让这个战国后期最伟大的法家大成者,为了必定覆亡的母国,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强国梦,饮下同门李斯的毒/药,客死秦国大牢。 在往回走的路上,顾岳看了看王离明显健康了不少的脸色,笑着说:“少年人还是多些磨练比较好,咱们再游历些时日,是不是就可以把那些药都扔了呢?” 蒙毅立即附和,嚷嚷着不想回秦,要去楚,看看人家的江南繁华,再去齐,看看大海。 顾岳看向蒙恬,蒙恬看过来,目光中也有向往之意。 “走,去楚国”顾岳大手一挥,马车改了个方向,转而向南。 马车走到魏楚交界的时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几个人正行进了一段山道上,蒙恬看了看四周,当机立断,赶着马车,躲进了唯一的一座破庙里。 破庙的门大开着,正中生着一堆火,一个黑衣少年斜倚在大佛的脚丫子上,放荡不羁地喝着酒,烤着火,看到几人进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朋友从何处来,坐下,一起喝酒。” 顾岳在看清少年的面目时,不禁呆住,这不是刘邦吗?在地府时,这人虽然比现在老很多,但这眉眼,这喝酒的姿势,妥妥地就是啊。 “我靠,我脸上长花了?这么盯着我看,别想多了,我连女人都娶不起,更别提男人,不要对我动心,没结果。”刘邦打量了一圈这个长得甚是好看的少年,喝了口酒,老气横秋地说道。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纳闷,还有人喜欢把蜘蛛当宠物,还放进脖子里养。”顾岳淡淡说道,走上前,在火堆前坐下来。 刘邦一下子跳了起来,吓得哇哇乱叫,伸出手,却又不敢拿,一急之下,便把一壶酒整个浇在了脖子上。 王离走上前,从他脖子里捏下一个小蛛蛛,笑嘻嘻地说道:“这有什么怕的,我还吃过呢,比这大多了。” 刘邦瞪着眼,像盯着怪物似地,指着王离问:“你,你们,是来自哪个门派,是专门制毒的吗?” “嗯,我们是五毒门,专门和各种毒物打交道,这位离公子,是我们的门主”,看到刘邦的样子,蒙恬也难得皮了一回。 一只小蛛蛛都能吓成这样,顾岳严重怀疑,这人当年斩白蛇起义,称自己是乌帝之子,都他妈是炒作,那白蛇,还不知是不是他那杀狗的妹夫樊哙杀来吃的呢。 “悄悄告诉你,天下最毒的东西,就是白蛇,见了就快跑,百里之外,都会中毒。”顾岳凑近,压低声音,告诉刘邦一个大秘密。 刘邦迅速看了他一圈,迟疑地问:“你们,身上都没带毒物吧?” “我们进来前,放它们去雨中洗澡了,阁下放心好了”蒙毅也加了进来,朝刘邦绽开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刘邦看了眼这几个衣冠楚楚的妖艳贱货,又看了眼外面的绵绵雨幕,若不是害怕正在洗澡的毒物,他宁肯冒雨赶路,也不会在这里多呆一刻钟。 蒙恬走到马车前,从上面取下肉干、果子、米酒,摆下后,热情地邀请刘邦一起喝。 刘邦看着顾岳,直到他连喝三杯后,才放下心来,也跟着喝起来,酒意上来,便忘了这几个人的门派,自来熟地跟几人称兄道弟起来。 “刘季比顾兄和赵兄小一岁,就着大哥的酒,敬两位大哥一杯。”此时还叫刘季的少年举起杯子,很豪气地抱拳道。 喝完酒,顾岳看着刘季,问道:“刘老弟这是打算上哪啊?也是游学吗?” “游学?咱可没那个雅兴,我要去大梁,拜访信陵君,若能成为他的门客,死也无憾了。”刘季喝下一口酒,脸色也不见红,只是那双眼睛,却落满了星星。 “是否还想喝酒吃肉仗剑走天涯,做一个名扬天下的游侠?”顾岳笑着看了眼他腰间的一把铁剑。 “知已呀,顾兄,等我成了名,一定去楚地找你,到时让季来罩着你们。”刘季拍了拍胸,一脸的江湖气。 顾岳哈哈大笑,看到外面雨停了,便向刘季抱拳告辞,继续赶路。 楚地果然繁华,比起秦地的简单实用,楚人更注重享受和面子,穿衣打扮华丽多彩,街上更是酒楼林立,店铺密布,让人恍然觉得这才是天下中心。 几人买了新衣服换上,打马走在街上,风神俊朗,引得回头一片。在转到一条街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娇笑,几个楚地优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用帕子捂着嘴,指着几人,满脸羞涩。 顾岳老毛病又犯了,他又恍惚自己走在红毯上,便仰起头,朝几个女子吹了个口哨,抛了个媚眼。 小蒙毅立马跟着兴奋起来,走上来看着顾岳,眼睛亮晶晶地:“顾公子,你不会是想上去吧,哇哇,我能上去看看吗?” 马车里的王离好像哼了一声。 “小毅呀,说话之前还是想想你的媚儿吧,还有,看看车里坐着的,那个是你的准大舅兄呀。”顾岳幸灾乐祸,抱着膀子,看着蒙毅。 “是月儿,不是媚儿,顾公子,你再叫错了,我可跟你急了”蒙毅吐了吐舌,看了眼马车,硬着脖子反驳了一句,便老老实实地退到后边去了。 “哎,恬,这些姑娘,比起茉莉,怎么样?”顾岳把目标转向了冷着脸的蒙恬。 蒙恬蹙着眉,勉为其难地瞥了姑娘们一眼,在听到一阵欢呼时,脸色更加难看,他迅速别过头,哼了一声,说道“俗不可耐,怎可和茉莉相比。” 顾岳脑海中迅速想像出一个清纯的美女,指若清玉,声若雏鹂,袅袅走来,仪态万方地走到蒙恬面前,娇娇弱弱地喊一声“公子”。 几人一阵沉默,倒是王离探出头来,向着顾岳道:“顾公子,楚地虽好,但太过奢华阴柔,我想去齐国,看看大海,可好?” “好,到时把你扔到大海里,不游足二个时辰不准上来,啊?”顾岳掉转马头,向东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着王离累了,便找个客栈休息几天,到达齐国边城的时候,已是入秋。 白色的浪花欢快地跳着,各色海鸟翩翩飞翔于浪花之间,细碎的沙滩上停着几艘小船,迎面吹来的海风带着凉凉的湿意。 第一次见到海的小少年欢呼雀跃,就连蒙恬,也活泼地脱了靴子,赤脚下了水。 看到顾岳背着手,只站在礁石上看着,三人便热情地招呼他也下来,蒙毅还调皮地用手撩起水,抛了过来。 顾岳一个跳跃,扑通跳入海中,捧起海水,便向三人洒去,还重点照顾了蒙恬。 被泼得全身湿透的蒙恬也被激起了血性,他一个矫健的飞扑,直接把顾岳按倒在海水里。 两个小的也停了下来,挂着一脸的水珠,尖叫着各自给自己支持的选手加油。 始皇帝身材高大,武艺虽比不上蒙恬,但近身搏斗,却也不占劣势。几个翻滚后,便翻身把蒙恬压倒在身下。 两个小孩嗷嗷直叫,一个让快起来,一个让使劲压住,并开始倒计时。 顾岳坐在蒙恬身上,得意地望着他,听着旁边王离的计数声,能战胜一代战神的兴奋让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蒙恬伸出胳膊,搂住了顾岳的脖子,使劲往下按,越来越近的急促呼吸声让顾岳有点乱,一个发怔,便被蒙恬翻了过来,按倒在海水里。 第65章 天命在此 等等,这是什么?美男计吗?顾岳看着离自己不到一寸的俊颜,直接放弃了抵抗,彻底认输。 “我就说肯定我哥赢吧,根本就没人能压倒我哥,除了茉莉。”小蒙毅高兴地手无足蹈,仰天长吼。 但身边王离的尖叫声把他的欢庆生生拉了回来,他低头一看,刹那之间,水里的两人翻了个,大哥被王上压住,两个肩膀被一双手死死按住,加上那一身的杀气腾腾,就连蒙毅都觉得,一向战无不败的大哥,这次彻底玩完。 一个大浪打过来,溅了两人一脸,顾岳把蒙恬拉起来,秋风吹过,激得两人打了个寒颤。 “顾公子,蒙大哥,快回马车,先换身衣服吧,别得风寒”久病成医的王离立马建议道。 四人回马车换好衣服,又坐回了海边的大礁石,看着苍茫壮阔的大海,一时没人顾得上吱声。 一个青衣道人托着个白瓷瓶,高唱着成仙歌,乘一叶小舟,从海面上飘飘而来。 顾岳盯着道人手中的瓷瓶,又想起在地府里始皇帝吃得红汤圆,这位史上最成功的大骗子徐福,披着他那身仙风道骨的人皮,满身仙气地出场了。 “真的有仙人呀”王离张大了嘴巴,呆呆着看着长相俊美,恍若仙子的徐福踏水而来。 顾岳一直盯着徐福,他压下了始皇帝那苦苦等待数十年的愤怒,和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大忽悠的鄙夷,不动声色地看着徐福走近。 看到四个华衣公子好奇地看着自己,徐福笑了笑,走上前来,作了个揖,朱唇轻启:“贫道有礼了”。 三人忙起身还礼,很有好感地看着他。 “道长可是从海上来?有什么奇特的见闻吗?”顾岳坐着没动,只象征性地朝他拱拱手。 “贫道前日见到了一座仙山,我手中丹药,便是山上仙人所赠,小公子可有兴趣一试,只需吃上百顆,便能得道成仙,永寿万年。”徐福声音悦耳,语气清淡,说出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很逼格很高。 原先还觉得他是寻仙无果才欺骗始皇帝,没想到却早就是个骗子,顾岳冷冷地看着他,伸出手笑道:“可否一观?” 徐福很珍重地从瓷瓶里倒出一颗红色小药丸,递了过来。 顾岳放在鼻下闻了闻,隐约有些草木香气,更多的是一股铁锈味。 “这药值多少?”顾岳捏着小药丸,单刀直入,想最后给这人一个机会。 “虽然此药要靠机缘巧合,贫道略有仙缘,才得少许,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但观小公子仪表不凡,贫道就当做个善缘,一千个金币即可。”徐福很傲娇的说道。 “徐福呀,你知道我们几个是谁吗?”顾岳把小药丸抛向空中,不屑地看着它落在沙粒中。 “你,你怎么会知道贫道的名字?你们到底是谁?”徐福脸上滑过一丝紧张。 “我知道的多着呢,因为我们便是你见到仙山上的仙人,你打着我们的旗号,售卖假药,你可知罪?”顾岳压低声音,摆出一幅威严天子的架式,黑眸中怒意翻滚,直盯着徐福。 大海也很应景地翻起了大浪,阴冷的海风夹杂着海鸟惊恐的鸣叫,还真有点仙人发怒的意思。 徐福看了看越来越黑的海面,又看看气势万钧的贵公子,扑通一声跪下,连呼有罪,望仙人饶恕。 “回过头去,待风平浪静,你便出海,回到仙山,终身为奴,不得再回到岸上来,若有违背,会世世葬于海底”。 看到徐福听话地面朝大海跪下,顾岳忙朝三人招手,轻轻地跑回马车,急驰而去。 徐福许久听不到动静,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哪里还见仙人半个影子,吓得忙又跪好,耐心地等待退潮后再次出海,按仙人指示,永留仙山。 “顾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人是骗子的,我真得以为他是个仙人呢?”重新坐回马车的王离一脸好奇地探出头来。 “哈哈,因为我是王上,是天命之王,会得到上天的指示。”顾岳入乡随俗,狠狠地利用当世的迷信思想为始皇帝树立了一把权威。 “哇,王上,那我们这一行安全了,肯定没人敢和天命对抗。”王离一脸崇拜地望过来。 但海上的狂风可不是什么仙人相助,是真地要下雨了,看着迅速压下来的乌云,蒙恬拍了拍马,说:“我们要快点,不然天黑前赶不到客栈了。” 前方路上好像有一群黑点,直到走近,顾岳才看清是一群拦路劫匪。 王离探出头来,很有威严地吼道:“天命在此,还不快快让开。” 拦路的汉子们面面相觑,一大阵的沉默后,站在领头旁边的二当家的才不甘心地回吼道:“天命在此,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这年头,天命如此不值钱,在这荒凉的古道,就能撞见俩,这谁呀,齐王、韩王、魏王、燕王、赵王、还是楚王? “不知前方英雄是哪个天命呀”?顾岳朝领头的大汉抱抱拳,很江湖地问道。 “本人贾天命,你是哪个天命?”大汉也抱拳,回了一礼。 “啊,真是有缘啊,在下甄天命,大哥好。”顾岳哈哈大笑,从蒙恬的马上解下一个小包裹,扔给那个喊话的二当家。 “区区心意,还请大哥收下,天色渐晚,我等要赶着投宿,还请行个方便。” 二当家的掂了掂包裹,朝老大点点头,看到老大还沉着个脸,便自作主张地吼道:“留下马车,你们可以走了。” “不行,我家公子体弱,骑不了马”顾岳在听到后面传来的马蹄声后,语气便硬了起来。 “一天不能容两个天命,弟兄们,给我上,把那个甄天命给我杀了”二当家地给了自家老大一个马□□,挥着大长刀冲了上来。 身后数十条身影暴起,长剑翻飞,不出片刻,古道上便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王上恕罪”,领头的侍卫跪地,低头请罪。 “不晚,来的正好,回咸阳后等着领赏吧,”顾岳拍了拍马,继续前行。 但雨比马跑得快,四个人急忙挤进王离的马车,马车虽大,但一下子挤进四个大个子少年,立马变得拥挤不堪。 蒙恬最后一个上来,已经没有任何空位了,顾岳拍了拍自己大腿,笑嘻嘻地说:“来,恬,坐这里,比垫子舒服多了”。 蒙恬看了他一眼,羞涩地笑一笑,转头却一把把胖弟弟拽起,坐下来,让蒙毅坐在他腿上。 “哥,你真傻,王上的腿多舒服,不像你,精瘦精瘦地,哎呀,咯得我屁股疼。”蒙毅呲牙裂嘴地抱怨道。 “对王上不可无礼”,蒙恬一沉脸,一本正经地说一句,胖弟弟便吓得再也不吭一声了。 家教甚严啊。 好在离客栈不远,几人下了马车,要了一间大客房,洗了个热水澡,直接把酒菜点到了房间。 在秦国长大的三个人在看到一盆盆的海鲜时,惊讶地不知道怎么下手才好。 顾岳笑了笑,挨个做了示范。 王离看过来的目光更是崇拜不已,真是天命所归呀,什么都懂,王上说不定真是来自海上仙山的神仙下凡呢。 顾岳扒了一个大蛏子,放在醋里蘸了蘸,递给王离,又吩咐店伙计拿来一碗姜汤,让他喝下去。 这小身板,可经不住这大寒之物。 看到蒙恬正在和大螃蟹对眼,无从下口,便拿了起来,自己先剥了一个,悄悄放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秋高蟹肥,快尝尝。”顾岳看着蒙恬,笑着说。 只有自己没得到王上青眼的蒙毅在一边看着,幽幽说道:“大哥,在家的时候,你又不是没吃过,今天怎么了,没带手?” 看到嘴皮子远没在弟弟利索的蒙恬没接上话,顾岳立马挺身而出,对着蒙毅扬扬下巴,挑衅道:“本公子就是喜欢给他剥,怎么着,有意见?” “哼,剥得可不如茉莉好,人家都给塞到嘴里呢”蒙毅翻了翻白眼,不甘示弱。 顾岳被噎了好一下子,他缓了缓,才不以为意地反驳道:“好男能跟女斗吗?来,也给你一只,堵住嘴。” 蒙毅接过,这才笑了笑,专心吃起蟹子来。 吃完饭,顾岳又拉着他们说了一阵话,看到都没什么海鲜反应,这才到床上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顾岳就被一阵叫喊声惊醒,忙爬起来,看到蒙毅指着王离的脸,惊讶地张着嘴巴。 王离白皙的脸上,长满了细密的小红疙瘩,顾岳一看就知道是海鲜过敏,忙穿好衣服,抱着王离,便跑了出来。 蒙恬跟在后面,看到客栈老板打着哈欠走出来,忙上前问这里最好的医馆在哪里。 前方二百步,左转一百步,右转,“太史医馆”。 顾岳飞快地朝前跑去,在看到医馆的旗子后,便停了下来,蒙恬上前拍门。 好久,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出来,在看到两人时,不禁一愣。顾岳把王离往他面前一送,急道:“烦请老人家给看看,我家公子昨晚吃了很多海鲜”。 第66章 惊险的成人礼 老者面色板正,不苟言笑,他看了王离一眼,便走入内室,端出一个黑乎乎的药碗,用竹片把散着腥臭味的膏药涂在王离脸上和身上。 王离一直想要乱抓的手安静下来,身上终于不再奇痒难受,在看到老者拿过来的黑色药丸也跟身上涂的一个味时,也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注意休息,每天定时服药,不可劳累,饮食要清淡。”老者面无表情地叮嘱道。 众人的行程因为王离的病被耽误下来,第三天的时候,四人正从客栈里出发去医馆,身后突然响起了官兵的大声斥喝,回头一看,四匹健壮的白马拉着一辆华丽车辇急驰而来。 车上坐着一个圆脸青年,头戴金冠,眉头紧皱,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 顾岳脑中好像有记忆一闪而过,但模模糊糊的没看清楚,这个人,看起来跟始皇帝也是有点渊源呀。 四人直到官驾过去,才慢慢地向医馆走去。 到达医馆的时候,门口的侍卫持长矛站成两排,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也不驱赶,只眼巴巴地望着院内方向。 四人夹在老百姓中间,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很快便把事情弄了个明白。 老人叫太史敖,是当今齐国实际掌权者君王后的父亲,当年五国灭齐,王子田法章流落民间,以小伙计身份藏于太史医馆,被当时的太史姑娘慧眼识珠,以身相许,复位后封王后,生太子田建,就是齐国现如今的大王,刚才车驾上的圆脸青年。 但太史敫却是个固执的老头,对女儿这种私定终身的行为,愤怒之极,当即便断绝父女关系,后来即便女儿已贵为王后,数次向父亲请罪,老头也无丝毫松动。 田建哭丧着个脸走了出来,坐上马车,掩面而去。 顾岳四人走进医馆,医堂内没看到老头,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蒙恬怕老头出事,便率先快步走向内院。 平日里身体板正,面容更板正的老者,此时佝偻着身子,坐在树下小木墩上,手里捧着一个波浪鼓,老泪纵横。 “老人家,您怎么了?”顾岳上前,蹲在老者面前,轻声问道。 “她快死了”,老者拿着波浪鼓,紧紧按在额头上,失声痛苦。 “您是说君王后吗?刚才的年轻人是不是来请您去看望她,您,为什么不去?”顾岳有点不理解老头,既然如此痛苦,还犟着干什么。 “不,我说过,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她现在贵为王后,能对她做出惩罚的,只有我,若我原谅她,那齐国这块礼仪之邦,私奔便不再受到人们谴责,这岂是我等饱读诗书之人能做之事?”老者抬起头,面色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 顾岳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样好,君王后这等奇女子,直至死亡,也是有不能尽心之事。 两天后,王离的过敏症已差不多好了,四人正准备去向老者道谢告辞,却见一官兵持白幡,披素孝,策白马冲向太史医馆。 当顾岳他们到的时候,报信人刚从里面出来,身后的大门随后闭上,再也没被打开过。 四个少年一路唏嘘,回客栈后结完帐,便继续向咸阳进发。 当到达咸阳的时候,已是朔风怒吼的腊月,始皇帝的生辰也在按部就班地准备着。 咸阳宫里地龙烧得火热,但顾岳总觉得冷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踩着两个侍卫的肩膀,他又悄悄跳进了蒙府。 熟门熟路的,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的顾岳正要推门而进,猛地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呼。 茉莉,肯定是那个叫茉莉的丫头。 顾岳愣在了门口,一个掩面哭泣的女子跑了出来,差点撞到他的怀里。 “什么情况?恬,你怎么人家了?”顾岳走了进来,看到红着脸的蒙恬正在恼怒地擦自己的嘴唇。 “哟,这什么情况,我还以为是你欺负了人家茉莉,看这情况,是被人家吃了?”顾岳凑近,看了眼那两片湿润的薄唇,盯着蒙恬,戏谑道。 “她不是茉莉,是我娘的一个远房侄女”蒙恬闷闷地解释道。 “恬,你这桃花运可够旺盛的啊”顾岳坐在床上,头枕着胳膊,躺了下去。 蒙恬扭头向外走去,顾岳忙叫住他。 “哎、哎,干什么去呀?” “给你打点热水,烫烫脚”,蒙恬回头,冲他笑了笑。 “回来,回来,我在宫里已经洗过了,都躺下半天了睡不着才来你这的,半夜三更的,别去了,再引来个桃花,烦不烦呀?”顾岳朝他招了招手,同时把靴子踢下来,扯过被子胡乱盖上。 蒙恬走过来,两手伸出,把顾岳从被窝里拉出来,又伸手去解他的外衣扣子。 细长清凉的手指无意间摩挲到脖子,顾岳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轻微颤栗,他一把打掉那只让人引入遐思的手,三下五除二,非常粗鲁地把外衣扒拉下来,扔了出去,拽了被子便躺在了里面。 蒙恬轻手轻脚地也躺了上来,若不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顾岳还真感觉不到他跟自己盖在一床被子里。 “你就这么喜欢茉莉?”顾岳转过头,凑近他脖子,闻了闻。 “嗯,它清新怡人,让人见之忘俗”蒙恬声音低沉,好像有丝丝的甜蜜,温柔地散发在这清冷的夜色里。 顾岳突然心中有点闷,他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王上喜欢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后脑勺响起,顾岳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 “哈哈哈,喜欢你,行吗?”顾岳用手托着头,嘻笑着看向蒙恬。 “行啊”,蒙恬也笑着看过来,语气轻快,神情轻松。 顾岳有点失望,哪怕是蒙恬恼羞成怒地一拳打过来,也说明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么点不一样,但这玩笑似的回应,却说明蒙恬只把他当朋友,当王上,其他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睡吧”,顾岳重新转过去,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第二天,蒙恬打来洗脸水,却发现王上已经不见了,他把进来帮着收拾床铺的丫头撵出去,自己小心毅毅地把昨晚睡过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 直至王上的成人大典,蒙恬再也没见到他。 元月初一,秦王赢政的二十岁成人礼,在雍城的王宫隆重举行。 五天前,蒙恬的爷爷蒙挚神情严肃地带兵出发,蒙恬跑出来,要求也跟着前去,却遭到了爷爷的断然拒绝。 蒙恬看着爷爷远去,心中七下八下,乱得很,爷爷这种神情,只有在大战前才会出现,王上的成人礼,到底存在着多少风险。 他第一次想快快成长,做大秦最威武的大将军,成为最有资格站在他旁边的一位。 王离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来,在看到满面焦急比自己还沉不住气的蒙恬时,本来想来寻求安慰的小少年,只好充当了安慰别人的角色。 “蒙大哥不必太过担心,王上是天命所归,他会平安无事的”。 蒙恬看了王离一眼,看他的瘦弱的手也微微颤抖,忙高声喊来仆人,护送着王离到蒙毅房里。 心下跳得历害,蒙恬靠着门框站住,闭了眼睛,但喊杀声好像就萦绕在耳边,王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沾上点点鲜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蒙恬猛地睁开眼睛,他飞快地跑回府内,牵了父亲平日都不怎么敢骑的黄骠马,高扬马鞭,向雍城奔去。 刚出咸阳不久,前方大道上旌旗招展,大将军王剪一马当先,护卫着王驾,浩浩荡荡而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蒙恬仰了仰头,下了马,退到大道一边,给王驾让路。 车辇里的顾岳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虽然知道结局,但也实实在在地在满地的血流成河中吓着了,此刻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到站在路旁边的蒙恬。 断后的蒙挚看到自家孙子站在路边,失魂落魂地,不禁出声斥道:“胡闹,还不快快跟上来。” 蒙恬看了眼爷爷,回身想上马,却不料一脚踩空,头一下子碰到马肚子上,黄骠马性烈,受一点刺激后便冲入车队,横冲直撞,瞬间引起一阵大型骚乱。 顾岳被一阵喧嚣声惊醒,他掀开车帘,望了出去,后方一个人影正拼命地追赶着一匹黄马,便向王翦问:“后方何人出了什么事?” “让王上受惊了,是蒙家小子,不知怎地,纵马惊拢王驾,臣这便去看看。”王翦上前,拱手回道。 “停车”顾岳吩咐道,车辇还未停稳,他便一个箭步,冲了下来,向车后跑去。 “蒙恬,小心!”顾岳边跑,边大声朝那个拼命拽住黄马僵绳的身影喊道。 蒙恬抬起头,在一片尘土飞扬中,他看到身着秦王华服,头戴墨玉王冠的王上脚步匆匆,向自己跑来。 他呆呆地看着他,再也感受不到黄马死命挣脱而差点把自己的手勒废,再也听不到爷爷炸在耳边震破耳膜的咆哮。 第67章 怪异的左相 一双手握了过来,紧张地抚摸着手上那道破裂的勒痕,望过来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心疼。 “走,到车上,我们去上药”,顾岳拉起蒙恬,快步朝车上走去,蒙挚大声喝道:“恬儿,不得无礼。” 蒙恬身影顿住,顾岳回头,警告意味十足地盯了蒙挚一眼,看到这位老将军低下了头,便又拉着蒙恬,快步回到王辇上。 看到王上仔细地给自己的手上好了药,蒙恬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庞,意识才慢慢恢复冷静。 这是王上,这是王辇。 他呼地站起来,一个鹞子翻身,跳到了车外,骑上那匹紧紧跟上来的黄骠马,随侍在王辇一侧,看到王上不悦地瞪过来,他咧开嘴巴,绽开一个开心的笑。 顾岳愣了愣,看了眼眉头紧皱的两位老将军,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坐着,一直到了咸阳宫。 嫪毐被囚,造反党羽全数被杀,太后把自己幽闭雍城王宫。 吕不为上窜下跳,急着消灭依附嫪毐的臣僚,却绝口不提王上亲政之事。 顾岳不是赢政,他一点也不急,与其每天把自己困在王宫里,看那一千斤的竹简,还不如和蒙恬一起练练剑,和小胖子蒙毅每天逗逗嘴,然后一起去看王离又在试吃一种更苦的药。 但历史人物李斯却按时来到他面前,这个当下很得吕不为赏识的门客,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精明的光,他好像一头饥饿的猎豹,做好一切捕食准备,一闻到大猎物的气息,便准确无误地扑了上来。 吕不为在向顾岳汇报嫪毐案的进展时,李斯半点也不关心上司说了什么,他的眼睛只紧紧盯着那位年轻的王上,在看到王上客气地跟吕不为道别后,目光略带好奇地看过来时,李斯转身,从吕不为身后,立马折了回去。 “王上龙潜七年,理当亲政,携先辈六世之烈,一统天下”,李斯声音干练简洁,眼神专注明亮地看着王上。 王上是鲲鹏展翅,扶摇万里,他李斯,也要裹在大鲲鹏扇起的长风里,直上青天。 王上的眼睛看过来,黑黑的双眸中带着些许笑意,有欣赏,有了然。 “李斯,明天起,出任长史”,王上淡淡地下了道诏令。 李斯跪地谢恩,他知道,在大秦的仕途,开始了。 而顾岳看着他,心里却很是感叹,这位陪伴始皇帝整个执政生涯的千古一相,正式踏入了大秦的官场。 嫪毐最终被残酷地处死,连带者数万之众,给始皇帝带来无限危险和无比耻辱的这个人,被五匹老牛,慢腾腾地撕扯了老半天,才疼痛至死。 大秦的法律就是如此,冷酷而严厉,不管你是一个凡夫俗子,还是一个王公贵族。 蒙恬却变得更加沉默起来,在又一次桃花开放的时节,蒙毅拿着一封信,急急来到王宫,交给了王上。 顾岳接过,展开,看到那一行力透纸背的字时,心下有点怅然若失。 “我一早醒来,我哥就随爷爷去戍边了,他写了什么,王上?”蒙毅看了眼顾岳的脸色,关心地问。 顾岳把信递给他,蒙毅接过,一行字映入眼帘:“王上,恬要做大秦最勇敢的将军,护卫王上,护卫大秦。” “他是个天生的将军,他会成为大秦最年轻的战神”,顾岳看着满枝头的桃花,想起那个浪漫的黄昏,那张坚毅俊美的脸,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温柔。 历史在一丝不苟地向前推进,两年后,暗流涌动的朝堂最终沸腾,昌平君为首的新势力向吕不为发起了冲击,作为嫪毐案的直接牵连人,伪造嫪毐假太临身份的始作俑者,一手遮天的大秦王上的相父,遭到了新兴势力强烈的弹劾。 顾岳对这个面貌清和端正,才华横溢,用超越商人甚至政客的大眼光,亲自布局,周密运作,一手把始皇帝这一支推上王位的相父,其实心下是很欣赏和敬佩的,对他的结局,总感到很遗憾。 但好像也没什么办法,吕不为是个天生的冒险家,非常有表现欲的政治家,他从来都是高调地活着,从挂在城门的《吕氏春秋》千金挑一错字的举动中,就可见一班。 宁愿喝下□□,也不孤苦伶仃,默默无闻,老死山野,这是属于吕不为的骄傲。 大秦帝国依旧按部就班地继续强大,吕不为的时代刚一落幕,文昌群和尉缭便身着崭新的三公服饰,华丽丽地又开场了。 而李斯,也升至客卿,加入了秦王的顾问集团。 顾岳正式进入了始皇帝苦逼的亲政生活,每天坐在大殿上开完大会,回到内殿继续跟顾问团开小会,开完小会便孤单单一个人,眯着眼睛看那重一千斤的竹简奏对。 其实顾岳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始皇帝的所有记忆都存在他的脑海里,每个人,每件事,都可以顺手拈来,根本不需要再去慎重的思考,周密的权衡,争分夺秒的学习充电。 “国尉大人求见”小内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轻言细语地通报。 “啊,快请进”顾岳抬起头,收起神游天外的心思,看向殿外。 尉缭面目清瘦,眼窝深陷,一身青衣无任何装饰,走起路来疾步如风,远远看去,倒像个道行挺深的高人。 “见过王上”,尉缭刚要行礼,便被站起来的王上扶住了,对这个不愿事秦而三番五次要逃走的大才,顾岳表现地比始皇帝还要亲和。 “先生快快请坐”,顾岳拉着尉缭枯瘦的手,坐了下来,微笑着看了过去。 “王上,缭知王上胸有大志,剑指天下,但即便秦城池百座,兵强马壮,沃野万里,毕竟是以一敌六,除了兵事,王上现在起便要准备另一手了”,尉缭脸色清冷,语气平淡无波,听起来很是勉强。 “先生请讲”,顾岳作谦虚后生状,笑着看着他。 “准备三十万金,派伶俐之人分赴六国,对实权派展开金钱笼络,借他们的嘴,引导他们的君王按我们的步伐向前走。” 尉缭继续说道。 “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先生好计谋”,顾岳由衷赞道,这一手撒钱,一手大棒的外交政策,在这二千年的古老中国,便已被运用得如此纯熟。 尉缭看着王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顾岳预感到他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果然,这位仙风道骨的谋略家,在稍一犹豫后,又开始了见秦王一次,便请辞一次的固定套路。 “王上,缭的住所处又多了四个高手,可又是您所派?”见面前的王上低头不语,尉缭蹙了蹙眉头,更加不悦地说道:“王上如此,让人如置囚笼,更是呆不住”。 “先生,那要如何,要不,把那四名保护您的高手撤回来,再派四个美人给您?”顾岳实在猜不透这位奇才,每次都能把秦王的好意曲解,理直气壮地问罪。 “缭简单惯了,享受不了如此艳福,还请王上自己留着吧”,尉缭站起来,又一次气呼呼地离去。 这傲娇的老先生。 但顾岳还是又一次屈从了尉缭的心意,他当天便撤回了那四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改由暗哨,时刻盯着这位怪人的去向。 金元外交很快便实施下去了,大秦的朝堂,效率奇高,文昌君虽然潇洒风流,家里隔三差五地便买进个伶童什么的,但该做的事却也一件没耽误。 暮春三月,凉风习习,文昌君的母亲六十大寿,全咸阳的达官贵人几乎全部出动,文昌候府人声鼎沸,贺寿的礼物堆成了小山。 酒过三巡,最尊贵的客人到了,华阳老太后在王上的陪同下,带了满满一车的礼物,很给面子地,亲自来参加老夫人的寿辰。 文昌君春风满面,率众人向王上行礼,老夫人也起身,亲自扶过了娘家人华阳老太后。 “诸君请起,快快入座”,顾岳抬了抬手,笑着扶起文昌君。 美酒歌舞,笑语晏晏,文昌君作为有名的大孝子,还风度翩翩地持剑起舞,为母亲祝寿。 大官员见了王上要敬酒是要礼仪周全,小官员见了王上更要敬酒联络感情,说不定被王上青睐,便会像李斯那样,青云直上。 几圈下来,顾岳便感到头晕晕沉沉地,文昌君忙递眼色,两个眉清目秀的小清馆伶俐地走上前,扶起王上,前去最近的院子里更衣休息。 文昌君府与秦国的其他府第不同,这里不但规模宏大,布局更是借签了楚地的精致奢侈,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红花之中,每个院子更是以名为志,植满了各种花木。 这最近的院子为梨花院,内有抱粗的梨树几十棵,硕大的树冠,淡淡地开着一树纯白,清风抚面,带着令人愉悦的花香。 “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顾岳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倚在了树干上,闭目养神。 两个小清馆立马跪在两侧,轻轻捶打着他的大腿,边捶边拿眼睛偷瞄着,看到王上嘴角微翘,一脸愉悦,手便大胆地往上移动。 醉酒的顾岳很快便睡着了,梦中又好像到了蒙府,与蒙恬同床共枕。 第68章 最憨厚的间谍 但今晚的蒙恬与平日的清冷不同,他面色潮红,眼色迷离地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摸了上来。 顾岳全身颤栗,他好像听到蒙恬的粗重的呼吸声,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猛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一枝梨花下,站着那个身材颀长的少年,眉眼依旧清冷,甚至沾染着点点冰霜。 两年来朝思暮想的蒙恬站在了面前,而顾岳,却像只春日里慵懒的猫,衣衫不整,左拥右抱,无法直视。 空气像是突然静止,清甜的梨花香也渐渐凝固,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中间,你在那边,我在这边。 那边像梨花一样洁白素雅,这边像桃花一样艳丽奢靡。 顾岳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他宁愿这是一个梦,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没有那个人,只有这两个不知廉耻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小馆。 “你们两个先退下吧”,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人离开,有人走近,顾岳还是逃避地紧闭双眼。 有只手在为自己温柔地做着清洁,指腹中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清凉的抚触和灼热的体温,让顾岳又差点入魔。 那只手又在窸窸窣窣地替自己整理衣服,到达衣领的时候,顾岳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它。 “王上不必在意这等小事,恬也经常梦遗,更何况刚才那两个小馆刻意撩拔”蒙恬声音听起来很是温柔。 “你,梦遗?梦中跟谁,是那个叫茉莉的丫头吗?”顾岳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蒙恬。 “王上,茉莉只是我的一个贴身丫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们之间,很清白,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蒙恬眼神清明,看过来的目光中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 “但你不说过喜欢她吗?”顾岳继续盯着他,好像自己丢了丑,也必须让朋友丢一丢丑才平衡。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蒙恬眨了眨眼睛,显得很无辜。 “茉莉清新脱俗,是谁说的,嗯?”顾岳终于从变被动为主动,便起劲地逼问。 “茉莉可不清新脱俗吗,我自小便喜欢它,你闻闻,我的每件衣服,都用它熏蒸呢”蒙恬凑近,指了指衣领。 “那你难道不会爱屋及乌,也喜欢上那个茉莉的丫头?”顾岳梗着脖子,死犟,就是不想承认自己跟一朵花较了好几年的劲。 “王上,下次你去我府上,看看那个丫头,你就知道了”,蒙恬不知想到了什么,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顾岳伸手,在他略显风霜的脸上摸了一把,气哼哼地说:“蒙恬,你可真行,一走两年,连半个字的信都不来一封,我还以为你被哪国招了附马,陷在温柔乡出不来了呢?” “让王上担心了,我一直隐居在匈奴的部落里,怕暴露身份,一直没敢与外界通信。”蒙恬伸手拽过旁边的一枝梨花,眼睛却看着顾岳,里面是满满的歉意。 “你想了解他们,做到知已知彼?”顾岳笑着问。 “嗯,这些草原戈壁的原住民,家无余资,靠天吃饭,老天不赏,便要靠抢。”蒙恬哭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在那里,一切靠武力说话,四五岁的稚子骑羊举刀,以打败砍伤其他小孩为傲,代代相传,好像活着就是为了战斗。” “哼,还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等我统一天下,便让你带兵把他们赶到漠北,再筑一道长城,挡住他们南下的脚步,此等野蛮之人,难以教化,让他们自生自灭便好。”顾岳对骚拢秦汉数百年的匈奴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说话的语气里便带了浓浓的恶意。 “王上好魄力!”蒙恬看了眼面前的王上,两年未见,少年已经长开,眉目间隐隐透着点霸王之气。 “王上,您在这里呀,哎蒙恬也在呀。”昌平君在一众丫头小子的簇拥下,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 蒙恬站起来,跟他见了礼,便站在了顾岳身后。 “祖母可是要回宫?”顾岳看了眼昌平,抬脚朝院外走去。 “姑姑年事已高,又喝了几杯酒,有点累了,刚才问起王上何在”,昌平君跟了上来,很是亲热地解释道。 “舅舅呀,现任张卫尉年事已高,让年轻人上吧,蒙恬将门虎子,又与寡人自小交厚,就让他出任吧。”顾岳看着这个如今权力最大的左相邦,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是,王上,明日我便去作安排,蒙恬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恭敬地应下王上,昌平群回头看着蒙恬,脸上挂着咱是一家人的亲昵。 蒙恬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昌平君有点意外,看到蒙恬性子泠冷的,心想还是少年必性,不懂官场交际呀,对着王上和相邦的破格提拔,一般人早就热乎乎地贴上来了。 但想起第一次救驾时此人与王上背靠背制敌,看起来很得王上宠爱,便也不敢大意,第二天,顾岳便看到蒙恬身穿鲜明的盔甲,来到殿前向自己报到。 “真好看,怪不得小毅说你是咸阳所有贵女的梦中郎君,若我是女子,当也嫁你”,顾岳上下打量了蒙恬,语气轻松地调侃道。 蒙恬伸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挑了挑眉,笑着向王上行礼。 “恬,那以后,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顾岳眨了眨眼睛,伸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捶了一下。 “王上放心,蒙恬以后日夜守卫在王上左右,绝不辜负王上的信任。”蒙恬又变腰行了个礼,挺拔的身材,清雅的举止,让人移不开目光。 大殿议事成了顾岳最想去的地方,只要一抬头,便看到那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永远是左手按剑,双目四顾,像一只年轻的公虎,雄姿勃发的守卫着身后的领地。 顾岳好心情地看着殿中央站着的黑脸汉子,看到他费劲的背着劝谏自己的话语,顾岳有几次差点笑出来。 这位叫郑国的水利专家,你说你一个搞技术的,非要兼任间谍,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在这个朴实的汉子第三次卡住的时候,顾岳终于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郑国厚厚的嘴唇微微颤抖,作为韩国派来的间谍,出师不利的他紧张地看着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秦王。 “虽然耗费国力,但也不失一桩利民的好工程,先生尽管去修,水渠修成之日,便以先生之名为它命名,如何?”顾岳站到郑国面前,笑得如三月春风。 史上最憨厚的间谍差点把事情和盘托出,这条渠,对韩王,只是拖垮强大领国的一招棋,对自己,却是平生所学的终极战场,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战国年代,会有哪个君王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花费数年修这么条渠呢。 但眼前的年轻君主,在自己的话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的情况下,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修渠的好处和坏处,并拍板决定,把舞台交给了自己。 郑国突然间感到很惭愧,他扑通跪了下来,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向秦王磕头。 顾岳却读懂了这个汉子的意思,虽然歉疚,但着实想施展才华,哎,即便你现在承认间谍身份,本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毕竟那纵横渭北高原的郑国渠,为秦国的农业生产插上了一双翅膀,为统一六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军粮,数千年后,它依然无声无息在灌概着这片经常干旱的土地。 但历史还是按固有的脚步不紧不慢地前进,在水渠开工半年后,郑国间谍身份败露,以此事为原心,自商鞅变法以来备受冷落的秦国宗室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瞬间凝成一股绳,向来自秦国本土以外的客卿发起了驱逐建议。 一个小小的郑国,都能牵制住大秦庞大的财力物力,何况能直接影响王上决策的客卿了。 宗族会议从早上一直开到傍晚,宗族们有理有据,准备充分,再加上点骨肉情怀,是很容易被影响,做出符合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顾岳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浅见的做法,但他还是按着剧本,作出了驱逐客卿的决定。 他在等,等他的未来丞相李斯,写出那本名扬千古的《谏逐客书》,然后,再飞马去把他追回来。 一直等到快日落的时候,一个小内侍才不紧不慢地拿着薄薄的一本奏简,走了进来,呈给王上。 看到那几个字,顾岳便把它放进怀里,叫上蒙恬,打马向南飞奔而去。 李斯背着一个长条破包袱,满脸灰尘地坐在一棵大槐树下,头靠着树干,看着远方,细长的眸子里,充斥着浓浓的不甘心。 踏着夕阳,两匹马飞快地移近,在看清马上的人时,李斯猛地站起来,一个趔趄扑到那匹配黑马前,握住僵绳,放声痛哭。 顾岳跳下马,也不说话,只是温和的抚着李斯的后背,静静地等着,直到他平静下来。 这个人,从一介微末小史做到万人之上的丞相,他治国的现实冷酷,推进天下大一统时的雷厉风行,都和秦王赢政跳在同样的脉波上,他们是一对鱼水君臣,理念相同,手法类似,彼此相知,互相欣赏。 第69章 送给蒙恬的生辰礼物 “先生的策论,寡人已经看过了,在此谢过先生,当头棒喝呀”顾岳从怀里掏出竹简,拉着李斯的手,走到大槐树前,坐下。 “有如此王上,何愁六国不灭”,李斯眼睛通红,声音哽咽。 “回去后,咱们从长计议”顾岳看了眼李斯背后的包袱,发现里面除了一件半旧的衣服,便是几本书,心下便有点感动。 这李斯,是个做大事的人。 “来,先生,你坐寡人的马”顾岳亲自把大黑马牵到李斯面前,做足了贤明君主的样子。 看到李斯受宠若惊地爬上马,顾岳好心情地朝他笑笑,转身跨上了蒙恬的大白马。 搂过那年轻结实的腰,顾岳在蒙恬耳边轻声说道:“走,咱们两人共骑。” 夜色四合,三人走得不快,顾岳一边和李斯聊着大事,一边近水楼台地闻了一路茉莉衣香,只觉得这段路走得太快了。 重回大秦官场的李斯,迅速升至廷尉,以他的法学之长,继续完善并实施着大秦的律法。 尉老爷子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事上奏的时候,便青衣飘飘地进宫,冷着个脸,三言两句地把自己的意见说完便走,其余时间,便神隐起来,暗卫来报,说老爷子有时七八天不出门,至于在里面做什么,那就谁也不知道了,因为遵王上令,只需远远盯着,不出咸阳便成。 但就这三言两句,却是字字珠玑,针砭时弊,入骨三分。 到六月荷花开满湖面,蒙毅和王离进宫了,两个小少年长高了不少,蒙毅脸上褪去了婴儿肥,眉目间便也有了点清秀的影子,而王离,在又翻着花样吃了二年汤药下,虽然还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好歹个子倒窜了不少,细细长长的,像个文弱的书生。 蒙毅的性格继续保持着明快,见了王上,话没出三句,便道出了此行的目的,受祖父之命,来叫哥哥回家一趟。 蒙恬除了正常的休沐,从来没请过假,看着蒙毅朝自己一幅挤眉弄眼的样子,顾岳没来由的头皮一炸。 不会是让蒙恬回家相亲吧? 看到王上面上没出现预想中瞬间明白的神色,倒有几分吓着了的苍白,蒙毅终是忍不住,不满地嘟囊道:“还听说我哥在王上这里最是受宠,我看也是一般啦,连今天是他的生辰,王上都不知道。” 顾岳拼上了老影帝的毕生功力,好歹维持了面上的不动声色,扬了扬下巴,傲娇地说:“谁说我不知道你哥生辰的,寡人只是想给他个惊喜罢了”。 “我的王上呀,我哥可是一般的喜是惊不着他的,他十六岁的时候,有一位小姐踩着西河里的荷叶,跳了一支绝世轻舞,都没见他笑一下,还有放满满一河花灯的,还有派仆人拿鲜花砸了我蒙府满门的,我哥都连看都不看的”蒙毅对他哥的疯狂桃花运,得了种不显摆就难受的病。 “哼,女人的小把戏,换作我,也会不屑一顾的,这有什么稀奇的,像我们这种一表人才的,根本不会惊着地,也就是好几年了,连个媚儿都拿不下的人,才对此大惊小怪吧?”顾岳瞅了眼蒙毅,看到小少年说话带风,动不动就吹他哥的风流韵事,便也得了种不怼他就不舒服的病。 蒙毅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瞥瞥嘴,不知羞耻地辨白道:“谁说我好几年拿不下的,至少现在媚月姑娘见了我,不会放狗咬我了,难道这不是进展?” 正在喝水的顾岳扑地一声,刚到喉咙的水被突如其来的大笑顶了出来,喷了听到家里来人特意走过来看看的蒙恬一身。 “哎呀王上,原来这就是您给蒙大哥的生辰礼物呀,这可真够惊喜的了啊?”小王离笑得弯着眼角,平日里端着的脸第一次滑上了一丝幸灾乐祸。 看到边笑边咳嗽的王上,蒙恬虽然满脸懵,却还是顾不上去弄自己的湿衣服,而是快步走上前,轻轻帮顾岳拍打着后背。 “咳、咳、我没事,来人,带蒙大人去换身衣服”,顾岳停住笑,向殿外高声喊道。 蒙恬刚走出去,便有小内侍进来通报,昌平君有东西献给王上,顾岳摆了摆手,小内侍把一个精美的盒子奉上。 当顾岳打开盒子,看到一张地契,眼中不由地一亮,缺东风,东风它就来了,他站起来,对着蒙毅说:“毅,你先回家,我带蒙恬去看一个惊喜,然后再放他回家庆祝生辰”。 蒙毅和王离忙站起来,行礼告辞而去。 蒙恬换下了盔甲,也没穿平日里贯常穿的黑衣,而是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袍,衣料考究,修身合体,越发衬得少年人丰神俊朗。 顾岳笑着看着他,伸出手,一起登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快到的时候,顾岳拿出一条黑布,笑着把蒙恬的眼睛蒙上,想制造点小浪漫。 马车在一个精致的院落面前停下,顾岳牵着蒙恬,小心毅毅地走进了院子。 怀抱粗的一棵梨树,硕大的树冠遮住了半个院子的光,树下的青石上,坐着那两个昌平君府里的小清馆。 看到两人含情脉脉的眼,顾岳实在庆幸自己心血来潮,用黑布蒙住了蒙恬的眼睛,他皱着眉,朝两个小清馆挥了挥手,两人便像受惊的兔子,惶惶然地跑出了门外。 蒙恬嘴角不可见地扯了扯,在匈奴听了两年草原戈壁的风,对两个大活人混乱的气息,怎么能感觉不到? “王上,院子里有人吗?”声音听在顾岳耳里,莫名其妙地带着丝丝笑意。 “没人,就你我两个,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你,准备好了吗?”顾岳拍了拍胸口,心想多亏自己聪明,不然,这两个满脸风月艳色的小清馆,该是多煞风景。 小心地解下黑布,顾岳认真地盯着蒙恬的脸。 蒙恬迅速在四周看了一遍,回过头来,发现王上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满脸期待。 “啊,太好了,这棵梨树好粗啊,我太惊喜了”,蒙恬夸张地笑着,欢快地走到梨树下,伸长胳膊,抱紧了那粗壮的树干。 “这是我特意送给你的生辰礼物,喜欢吗?”顾岳背着手,得意地说道。 “喜欢,太喜欢了,我可以去里面看看吗?”蒙恬声音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瞧,这不圆满了吗,我堂堂一影帝,还能被一件生辰礼物难倒?顾岳看着欢脱地有点反常的蒙恬,心里不客气地给自己的智商打了个满分。 “走,这院子很大,咱们进里挨着逛逛”,顾岳上前,拉起蒙恬的手,朝前走去。 第一个偏院内植满绿竹,放眼望去,满目清翠。 “王上,这个院子好,适宜清晨舞剑”,蒙恬边说,边潇洒地做了几个挥剑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知道恬清晨爱练功,这是我特意为你设计的”顾岳看着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嘴下便不受控制地大献殷勤。 一道悠远的古筝响起,和着一道清越的吟诵,转过小弯角,一白衣公子裙带飞扬,坐在绿竹旁边,边弹边唱,颇具山林雅士风情。 “王上,这也是您特意准备的,嗯,我很喜欢这种雅乐呢?”蒙恬看过来,笑得很是灿烂。 “当然,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顾岳脸不红心不跳地直接承认,心下却对昌平君的口味大加赞叹。 “见过王上”,白衣公子弱柳扶风地站起来,向着顾岳,行了个风情万种的礼。 “嗯,弹得不错,这位是蒙恬蒙大人,以后,你就跟着他吧”,顾岳抬了抬手,淡淡地吩咐道。 白衣公子诧异地抬头看了蒙恬一眼,却还是很乖觉地点了点头,又向蒙恬见礼。 “走,咱们再上里看看”,顾岳拉起蒙恬的手,继续向前走。 过了一个圆拱门,视野瞬间扩大,一个月亮形状的人工湖,蓦地映入眼帘。 湖周围遍植垂柳,湖中大片粉荷开地正艳,一艘精致的花船看到两人,快速地驶了过来。 顾岳笑笑,绅士般地请蒙恬上船,自已则跟在后面,看着蒙恬朝自己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心中便如这满湖粉荷,争相怒放。 前面蒙恬生生停下,身体僵硬,看起来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顾岳忙走上前,顺着蒙恬的眼光往前一看,有点绝望地闭上了眼。 半花船的美女,衣不敝体,姿态豪放,搔首弄姿,奢靡地没眼看。 “王上啊,这可真是蒙恬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惊喜了,啧啧!”缓过神来的蒙恬看着双眼紧闭的王上,悠悠地开口了。 “呵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顾岳睁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看向蒙恬,手朝后朝花船挥了挥手,让它有多远漂流到多远。 “这真地都是王上亲自为我准备的?”蒙恬看着王上,笑得很是张扬。 “当然,不过,蒙恬,你倒惊着我了,没想到你不喜欢女子呀?”顾岳化尴尬为力量,绝地反击。 第70章 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王上喜欢?需要我去把她们追回来吗?”蒙恬笑得更加肆意,那明晃晃的笑容扎得顾岳眼珠子疼,这人,就差没把‘我早看透了一切,就在这等着你呢’这句话写在脑门上了。 “笑什么,不许笑!”顾岳有点老羞成怒,他扶住蒙恬笑得发抖的双肩,黑着脸,下了个反人类情绪的命令。 蒙恬看着他,笑得更历害了,漂亮的小梨涡都出来了。 顾岳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像盛开的梨花,清新雅致却又蛊惑迷离,他感到自己的手剧烈地发抖,胸中有东西疯狂蹦跳。 它叫嚣着,带领着全身所有的血液,翻滚奔腾。 顾岳低下头,轻轻咬住了那两片水润的唇。 缠绵辗转,轻咬爱抚,喃喃低语,当两人结束了一个长长的吻分开时,顾岳看到了眼前那双乌黑温润的双眸里,早已注满了万千温柔遣眷。 “前面的都不是,这才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喜欢吗?”顾岳咬着蒙恬的耳垂,声音低沉。 “就这些,我的王上?”蒙恬两只健壮的胳膊使劲把顾岳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声音沙哑。 顾岳抬起头,惊讶地看向蒙恬,却跌进了一双波涛怒吼的眸子里。 蒙恬抱着王上,向他身后的柳树上压去,在快触上时,伸出双手,垫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急不可待地,吻上了那两片因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双唇。 六月的风像个热情的妖娆女郎,明明只是轻轻吹过,却烫热了周围的空气,热流上升,快要窒息的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各自呼出的气息又灼热了对方的面庞。 “恬,生辰快乐,幸福一辈子!”顾岳无力地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蒙恬的额。 “王上,蒙恬这辈子的幸福,握在您手里,您,愿意成全我吗?”黑黑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好像落了满天星辰。 “不成全你,还能成全谁呢?是刚才那一花船的美女,还是那个弹筝的美男?”顾岳挑起好看的下巴,轻佻地问。 蒙恬用行动,气势汹汹地回答了该成全谁。 “回去吧,家里人都在等着为你庆生呢”,顾岳松开了那个让人想入非非的腰,拉起蒙恬的手,向外走去。 在宫门前,两人依依分别,回到宫里的人对着月亮痴痴地笑,回到府里的人,看到上菜的老妈子,也灿烂地笑,吓得第一次见大公子笑的老妈子一哆嗦,手里端的菜差点掉到地上。 “大哥,瞧把你乐的,王上到底给了你什么惊喜?”蒙毅看着自家大哥看谁都像花的傻样子,实在忍不住,便当着全家人的面,问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一片园子”,蒙恬抬头看了一圈家人,在大眼小眼的疑惑中,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能得王上宠信,是我蒙府的荣耀,但切莫不要侍宠而狂,恬儿,你为蒙家长孙,可要作个好样子,千万要持成稳重,以后莫要为些许蝇头小利便喜形于色。”蒙府的一把手,蒙挚老将军端坐主位,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孙子,嘴上虽然利害,眼里却是满满的骄傲。 蒙恬立马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样子,眼观鼻,鼻观心,无论弟弟这个开心果怎么说笑话逗自己这个小寿星,只是抿嘴微笑,再也没敢露出一顆牙齿。 第二天顾岳卡着议政的点起了床,正坐在床上打着哈欠,却在看到窗前晃过的一个影子时,迅速起身,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竟然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小内侍走进来,帮王上整理衣服,蒙恬抬了抬手,打发了他们,自己走上前,仔细地替顾岳穿好了外衫,束好了腰带。 “今天就站在我身边,不许到处乱跑,听见没?”顾岳按住了那双放在腰间有一小会的手。 “我的职责是护卫王宫的安全,王上。”蒙恬抬头,朝顾岳绚烂一笑。 顾岳还是按着那双手,眼里是不依不饶。 蒙恬凑过来,在他嘴角处温柔地碰了碰,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走吧”,顾岳悻悻地松开手,朝外走去。 蒙毅和王离在好奇满满地游完王上赏赐给他哥的园子后,伤感地仰天长叹,这王上,连美女带美男的一起送,是要榨干他哥的节奏呀。 而蒙挚老将军在听到小孙子喷着唾沫星子,眼冒绿光地描绘了园子里的‘盛景’后,吓得立马进宫,面见王上,生生收起武将那火爆的性子,弯弯饶饶地表达了蒙家子孙不爱美人爱战场的森严门风,万望王上收回那些美女美男,赏给那些功劳更大的人。 顾岳爽快地应下,物归原主,用华丽的马车拉着,又送到了昌平君府。 顾岳朝王宫后的山顶走去,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吩咐跟在身边的侍卫:“去请你们的蒙大人来,护驾温泉。” 蒙大人很快便来了,看起来走得很是着急,脸红扑扑地,笑着向王上行礼。 顾岳拉起他,朝侍卫内侍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只两人进了温泉。 “大夏天的,泡温泉?”蒙恬看着升腾着白雾的温泉水,有点摸不准自家王上的口味。 “跟我来”,顾岳拉起蒙恬的手,向里继续走,空气越来越清凉,在最后穿过一个山夹壁时,一片小湖便呈现在眼前。 “洗不洗?水凉着呢”顾岳献宝似地炫道。 “洗,王上,还请您先脱衣服吧”,蒙恬走过来,伸手解顾岳的衣带子。 顾岳也伸手去撕扯他的衣服,像两只玩耍的小狮子,翻滚着落到了湖里。 “蒙恬,你是女人吗,在我面前还不好意思光着?”顾岳自我感觉水性不错,便踩着水,把自己的衣服甩上岸,又伸手去剥蒙恬的衣服。 但蒙恬却像一条灵活的鱼,滋溜游到了岸边,扯下单衣,又游了回来,围着顾岳转圈,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顾岳抬腿,想去揣蒙恬的屁股,却被他灵活闪过,反倒是让他伸出手,把那条寻衅滋事的腿捉了去。 一个小手指轻轻摸娑着的脚底,顾岳忍不住,哗地钻出水面,哈哈地仰天长笑。 但笑声越来越弱,随着那只手摸的地方变化,大笑也慢慢变了调调,越来越低,越来越压抑。 一具火热的身子贴了上来,把他一步一步地逼到了一块大湖石上。 月亮升至中天,悄悄地躲在了一朵云后,天地间一片朦胧。 “咱们要不要摘片荷叶,披着跑回去?”顾岳走上岸,拎起还湿漉漉的衣服,笑着看向蒙恬。 “王上若需要,我这就游到对岸,去摘两片回来,再拔些青草,缝一缝,也不失为一种风雅。”蒙恬三下两下把湿裤子穿上,笑着建议道。 顾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也穿上湿衣服,向来路走去。蒙恬快步赶上来,抱住了他,咬着耳朵问:“冷吗?” “冷又如何,难不成再去泡一会温泉?”顾岳抬起手肘,斜着眼睛,轻轻在他胸口碰了碰。 湿身的衣服,绯红的脸庞,挑逗的目光,蒙恬喃喃地喊了声‘王上’,便弯下腰,抱起顾岳,飞快地跑回了王宫。 大秦的朝堂变得神幻莫测起来,原先只有一个尉缭神龙出没,去向成风,现在又多了个秦王。 除了需要亲自拍板做决定的大议之日,秦王再也不见半个人影,但大秦的军政大事却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一是秦王虽不大出现在大殿,但呈上去的奏筒却效率奇高地都做了批阅。二是尉缭看到秦王不大出现,他倒难得地勤快起来,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外交军事细务。 其实秦国的王上也没走多远,除了按记忆批完那厚厚的一摞奏筒,便和蒙恬一起藏在昌平君送的那个大园子里。 春日赏桃,夏日品荷,秋日采菊,冬日吟梅。 “王上,大哥”虽然不如小时候胖,但还是比较丰满的蒙毅快步走了过来,旁边站着飘飘欲仙的王离。 “蒙毅,王离,快来,咱们围炉喝酒,也风雅一回,钓一钓江雪。”顾岳愉快地朝两个小伙伴招招手。 “坊间都传秦王收了一个绝世美人,日日相伴,更是为她弃朝三年,今天来,本来是想一睹美人芳颜,却连美人的脚后跟都没见着,只看见我哥这个糙汉子。”蒙毅四下里瞅了瞅,不死心地寻找着那个国色天香。 “看什么绝世大美人,再美,能有你的媚儿绝世?几年了,蒙毅,啊,几年了,媚儿没追上,躲狗咬倒是躲出水平来了,啊,出息不?”顾岳瞥了蒙毅一眼,摆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神情。 “媚月,王上,几年了,你总是媚儿媚儿的叫,她叫媚月,再说,这才几年,我计划的,可是一辈子”蒙毅走过来,把大氅挂在船帮上,又小心毅毅地伺候未来的小舅子王离把大氅挂好,才走进来,坐在小火炉旁边。 “哥,爷爷最近对你意见挺大的,嫌你回家次数越来越少,骂你白眼狼呢”蒙毅看了眼正帮王上倒酒的自家大哥,先把家族旨意做了传达。 第71章 大秦好声音 “半个月前不是回去了吗,恬是我的卫尉,他得守在我身边,护卫我的安全”顾岳把一碟子蒙恬爱吃的红豆饼,从蒙毅面前端走,放到了蒙恬面前。 “哎呀,我的王上,我哥又不是女人,用得着如此地怜香惜玉吗?”蒙毅两眼巴巴望着那盘糕点,不满地朝王上抗议。 蒙恬拿起一个饼子,很豪放地塞到了自家弟弟嘴里,看着弟弟瞪着大眼睛,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便很愉快地笑笑,又拿起一个饼,递给王离,和风细雨地说:“离,吃吧,我特意给你温了果子酒”。 蒙毅满嘴塞满饼子,着急地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蒙恬,意思很明显,我才是你亲弟弟呀。 顾岳一把把他的手打掉,一脸坏笑地靠近,用很神秘的语气说道:“毅,悄悄告诉你个秘密,你是你爷爷从荒山野岭捡来的,你看看你哥你爹你爷的长相,再看看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想,是吧?”说完,还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息。 “是真的吗,哥?”蒙毅狐疑地看了眼顾岳,眼中充满着浓浓的不信任。 “我也不知道,我出门回来的时候,你就在我家了,说不定还真是爷爷抱来的,再说王上是天命所归,懂得很多你我不知道的事情。”蒙恬平稳理性的话更让蒙毅抓狂,他把最后的一根稻草押在好朋友王离身上。 “我相信王上,他真地是天命所归,你忘了咱们在齐国发生的事了,那个假仙人徐福,还有那个贾天命,哪个下场好了?”王离轻飘飘地,把那根稻草抬起,重重落下,砸在好朋友头上。 蒙毅仔细瞅了瞅他哥的眉眼,又想了想自己那张富态脸,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酒壶,把一壶烈酒很是悲壮地倒进了肚子。 “哈哈哈哈,逗你玩呢,还当真呢?”顾岳一脸欠揍的笑,幸灾乐祸地瞅着他大笑。 “你、你、你,就知道欺负小孩,有本事,你欺负我哥呀?”蒙毅面色绯红,看王上坐着没动,便又朝他哥指了指,更加挑衅地问:“敢不敢?” “怎么才叫欺负?”顾岳支着头,愉悦地瞟了眼脸越来越黑的蒙恬,又转向蒙毅。 “嘿嘿,让他唱歌给你听,可好听呢”蒙毅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笑,听得顾岳汗毛倒立,直觉告诉他,这个小醉孩,要搞事。 歪头看向蒙恬,却见那好看的眉使劲蹙着,眼睛在看过来时,却有躲闪之意。 顾岳突然非常好奇,这蒙恬,唱得是最好,还是最坏? “恬,为我唱一首吧”顾岳微笑着看向蒙恬,满眼期待。 “对呀蒙大哥,我还从未曾听过您唱歌呢”王离也把天真期盼的目光投射过来。 “唱吧,我的亲哥,弟弟我为你合拍”蒙毅笑眯眯地看着他哥,满脸兴奋。 “我都忘了会唱什么歌了,毅,别瞎起哄了啊”,蒙恬伸出脚,很狂放地在他弟的屁股上招呼了一下,疼得蒙毅咧了咧嘴。 “就那首,那首《离歌》,就是你一唱,茉莉丫头就有勇气跟你表白的那首”蒙毅摸着屁股,很不记仇地帮他哥回忆着。 “哟,能唱得人家姑娘跟你表白,蒙恬,我倒要听听,是首多么动人的曲子了?”醋意翻腾的王上,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后,无意中作了蒙毅的神助攻。 蒙恬看了眼瞪着自己的王上,瞬间体会到了众叛亲离是个什么滋味。 亲弟弟蒙毅催命般地打起了拍子,王离也跟了上来,就连王上,也瞪着一双黑眼珠,像拍在自己身上似地,狠狠地打起了拍子。 在咳了好几声后,蒙恬终于张开了口。 空气瞬间凝固。 如此清朗的声音,可以称的上是大秦好声音,为什么唱歌不在调上?再者,这是唱,还是说? “王上,我大哥唱得怎么样?”这变调的歌声,让亲弟弟蒙毅瞬间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兴奋地问。 “废话,当然是最好听了,恬,看不出来,你还深藏不露啊”顾岳伸手,亲昵地在蒙恬那有点红的俊脸上摸了一把,宠溺地说道。 “王、王上,是您嘴巴疯了,还是我耳朵聋了,最好听?王离,你怎么看?”蒙毅无语地看了眼顾岳和他哥你侬我侬,把最后的希望交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平日里对音律有着极高造诣的王离。 王离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一脸的如梦似幻,他看着蒙恬,喃喃地说:“天哪,想不到蒙大哥还有如此天赋,竟然把一首悲伤万分的离歌,唱得如此欢脱,历害!历害!离自愧不如”。 “王离说得真好,毅,难道你竟然觉得你哥唱得不好?”顾岳一脸的不可置信,很认真地盯着蒙毅。 “王上呀,我现在完全相信,我是蒙家捡来的孩子了,醉了,醉了,我的嘴巴醉了,耳朵也醉了,哎,我哥这歌唱得,令人心醉呀”蒙毅仰望青天,无语凝噎。 “毅,你看,你就应该学学你哥,在人家媚儿姑娘的房前唱上一曲,若也引得媚儿姑娘朝你表白,这不就证明你和你哥是亲的嘛”顾岳有理有据,很热心地给蒙毅出了个骚主意。 “别,我跟我哥可不一样,我要是学他这个唱法,会被媚儿姑娘放狗追两条街的”蒙毅头摇得像波浪鼓,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压惊。 直至半夜,蒙毅和王离才告辞离去,临睡时,蒙恬很认真地问顾岳,自己唱的歌到底好不好。 顾岳俯下身,笑嘻嘻地说:“好听,但还是不如你动情时叫地好听,啊!”,话未说完,便被蒙恬翻身压制,两片灼热的嘴唇被惩罚性地咬了上来。 一夜无眠。 已是廷尉的李斯和左丞相尉缭坐在对面,正对谋取天下做着切实可行的步骤进行讨论。 高座上的王上时不时地打个哈欠,这让本来就对王上抱有不明意见的尉缭更是不悦,他铁着个脸,在王上正要打第八个呵欠时,冷冷地开口了。 “王上眼宫发青,印堂发暗,面色潮红,声音虚浮,这是忙活了一晚上?怎么,不要江山了?要把自己报废在美人身上?” 顾岳生生止住第八个呵欠,憋出两窝眼泪。 李斯看了眼王上讪讪的样子,忙跳出来打圆场,他笑着对尉缭说道:“丞相大人不必担忧,王上年少,在房事上还不懂节制,咱们年轻时不也如此吗,过了这个黏糊劲不就行了吗?” “年少?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装什么年少,两个总角小儿,尚且为大秦客居他国,王上提过他们吗,想过他们吗?” 顾岳吓得彻底清醒,他呼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尉缭,把始皇帝十九岁以前的剧本在脑海中一捋,又惊地一屁股坐下。 始皇帝十六岁时,王后产后逝,留一子扶苏,三岁时质楚,陪同小王子前往的,便是眼前黑着脸的尉缭的得意弟子,十二岁为相的大秦第一神童,甘罗。 怪不得这几年一直阴阳怪气的,这是为小王子和心头肉弟子打抱不平,埋怨始皇帝心狠呀。 “来人,速速通知昌平君,备厚礼,出使楚国,接回王子”,顾岳有点歉疚,以一个现代人的观点,这是让小孩子最美好的童年里,缺失了最重要的父爱。 尉缭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快速转身离去。 晚上沐浴的时候,没见蒙恬出现,顾岳问了内侍才知道,蒙将军回府了。 一连数日,蒙恬都避而不见,这让顾岳很是恼火,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月黑风高夜,王上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熟门熟路地摸进了蒙府,蒙恬房里的灯还亮着,看起来很是温暖,顾岳正要迈步进去,却听得有人走过来,忙一闪身,躲在在立柱后,一个身材窈窕的姑娘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 “是茉莉呀,放下吧”,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温和地吐出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顾岳走了出来,一脚踹开门,抱着两个膀子,倚在门框上,面色不善地看向屋内。 叫茉莉的姑娘抬起头,满是雀斑的脸上写满惊讶。 顾岳也很惊讶,没想到蒙毅口中与他哥亲密无间的茉莉姑娘,姿色竟是如此普通。 “王上,怎么深夜至此,茉莉,你先退下吧”,蒙恬急急地走上前,伸手拉过顾岳。 “捉奸哪,不深夜至此,怎能见到你与一姑娘共处一室?”顾岳伸手试了试盆里的水,继续酸道:“哟,不冷不热,还真是贴心呢,怪不得某人深陷温柔窝里,连王宫的安全都不顾了”。 蒙恬扑通一声跪下,伸手抱住了顾岳,头埋在他的两腿间,无声哽咽,良久,才抬起头,满脸泪水,像梦呓似地说道:“恬这几日,无一时一刻不在思念王上,但那日大殿,尉相的话于我,如惊雷,王上忘了吗,你要做千古一帝,恬,不能牵累王上”。 “我没忘,恬也要做大将军,但这是两码事,我们控制一下不就行了吗?也不用因噎废食吧?”顾岳满不在乎地说道,双手把蒙恬从地上扶起。 第72章 又见老熟人 “但恬,见了王上,控制不了”,蒙恬看了眼王上,又迅速低下头,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如雷。 “控制不了,就不控制,我就不信,就凭千古一帝和蒙大将军,还能累死在床上不成”,顾岳一把推倒面前人,一个猛虎下山,扑了上去。 第二天,当王上坐在高堂上又哈欠连天的时候,尉老爷子气地脸色铁青,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晚上,顾岳乖乖地在自己的寝宫睡下了,连养数日,在看到王上重新恢复了英姿勃勃,尉老爷子才坐下来,继续讨论伐韩大计。 各国的间谍相互渗透,秦要攻韩的消息,虽然知情范围不大,但事情都在明面上摆着,稍一打听,便知快有动作了,韩国立马作出了应对,把晾了好几年的韩非拖出来,使秦。 顾岳看着伏在大殿行礼的韩非,又看看一脸肃杀的李斯,心中突然一片悲哀。 宿命,难道真地不可改吗?始皇帝的剧本里,在得知韩非被李斯毒死后,他心里也是非常惋惜悲痛地。 要不要救一救韩非,了一了始皇帝的遗憾? 在把韩非的奏简传给重臣们看了一圈后,果然,李斯开始向韩非发难,这位同门的师兄,在对待自己的师弟时,毫不留情,句句点理,字字见血,超强的辨才加上冷静的思维,李斯的话立刻在大殿上引发共鸣。 韩非很聪明,他也不跟李斯辨,只是看看自己的奏简,又看看大秦的王上,一声不吭,却满眼期待。 他在打感情牌。 “啊,哈哈哈,韩非先生远道而来,所献策略虽与诸位不同,但远来是客,先放下异见,先给韩非先生接风洗尘,今晚,寡人设宴,咱们宾客同乐,如何”?顾岳打着哈哈,结束了空气中弥漫的越发严重的火/药味。 即便坐在威武雄壮的秦宫大殿,韩非的神态也与当年在茅屋而居时一样淡然,他微笑着喝着大秦臣子们敬的酒,只轻轻说个谢字,便再也不多说一句。 直到宴会接近尾声,韩非才端着酒杯,走向顾岳,行了一个大礼,大声说道“敢问王上,可还记得当年的张良,可还记得当年的一诺?” 顾岳吓了一跳,本来要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本来结巴的人如此口齿伶俐,如此反常,定有妖啊。 看了看面前坚定的面庞,势在必得的眼神,顾岳不禁哭笑一下,何必呢,谁又能阻挡了天下大势呢。 “年少狂言,何必当真?”顾岳重新摆出一幅醉鬼脸,满不在乎地回道。 韩非吃惊地看过来,大概是没想到身为秦王,还能毁诺地如此理直气壮,他脸色通红,伸出手,直直指向顾岳“你、你、你、怎可如此?” “来人,备厚礼,送韩非先生归国”,顾岳站起,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内殿。 走吧,做只闲云野鹤,也比做挡车的螳螂要好。 从韩国献地南阳,到大将军内史腾攻下新郑,俘获韩王安,只用了不到一年。 与此同时,大将军王翦开始了他的荡平五国征途,在第一次出征灭赵时,蒙恬强烈要求参战。 雄鹰总归要翱翔在高空,顾岳看到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攻赵接近尾声时,王贲也挂甲出征,剑指燕国。 当破赵的大军凯旋咸阳,顾岳也接到了燕国要来使献图的请求。 穿上一身新衣,低头看了看正弯腰给自己整理腰带的蒙恬一眼,顾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恬,今日燕国来使献图,我心里有点莫名不安,一会上殿,你持剑,站在我身边”。 蒙恬看了王上一眼,发现他脸色有点苍白,便握住他的手,沉声安慰道“王上,虽说武将不能持剑上殿,但恬事后会禀明王大将军,王上安心,恬一定护卫周全。” 庄严的咸阳宫正殿,文武分列而立,随着内侍高呼燕使者进见,两个燕人打扮的来使快步走了进来,一人持图,一人持盛放秦叛将头颅的匝子。 沉重浑厚的迎宾乐响起,听在秦舞阳耳朵里,只觉得一片肃杀,他努力抑制住砰砰急跳的心脏,紧随着前面昂首挺胸的荆轲,进入大殿,低头向高座上的秦王行礼。 “燕使远道而来,快快请起”,一道甚是威严的声音响起,秦舞阳硬生生打了个冷颤,他咬紧牙关,抬头,向前望去。 秦王也正在看向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秦舞阳如辍冰窟,全身剧烈摇摆,幅度之大,连前面的荆轲和两边的秦臣都感觉到怪异,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外臣没见过世面,被秦王的威仪所震,失仪之处,还请王上原谅。”荆轲虽长得体壮貌奇,但反应力还不算弱。 “无妨,来人,先请这位秦使下去休息”,顾岳看着抖成糠的秦舞阳,笑得很是灿烂。 啪地一声,秦舞阳手中的匣子掉在了地上,一个人头骨碌碌滚出来,一直压到秦舞阳的脚上。 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的秦舞阳感到脚上有凉凉的东西滚上来,忙低头一看,一个张着大嘴瞪着大眼的人头正愤怒地看着他。 只听尖叫一声,秦舞阳挥舞着两只手臂,疯了一般逃出了殿外,被闻令赶过来的侍卫架了出去。 荆轲倒沉得出气,冲着小伙伴的背影,哭笑着摇摇头,像感叹自己上不了台面的弟弟。 但他脚步未停,还在向顾岳靠近,身旁的蒙恬也靠了过来,手按在了剑柄上。 图穷,匕现,荆轲突然暴起,一手握徐夫人,一手紧紧抓住了顾岳的袖子。 一道白光闪过,王上的袖子断了。 又一道白光闪过,荆轲的脑袋搬家了。 躲在大立柱后的顾岳看着被蒙恬一剑砍断的袖子,哭笑不得,断袖由来,自我开始呀。 秦王一怒,伏尸百万,不久,在数十万秦兵压境下,荆轲刺秦的谋划者,燕太子姬丹的脑袋,便被他爹砍了下来,献给了秦国。 一顆人头,换不了多长时间的苟活,几年后,弑杀亲子的燕王喜被王贲从辽东抓回,燕灭。 大将军王翦掘开黄河,水淹魏国都城大梁,杀魏王假,几乎未损兵力,灭魏。 在发兵伐楚时,顾岳按了暂停,因为,公子扶苏还没回来,昌平君,难道提前叛变了? 顾岳安排蒙恬,悄悄带精兵赴楚,接回公子扶苏,但出乎意料地,蒙恬刚出发没多久,便折回来了,同时还领着两个人,出现在了咸阳宫。 “孩儿扶苏,拜见父王”,看起来小点的少年朗扑通跪下,给顾岳磕起了头,再抬起头时,却已是泪流满面。 顾岳有点手足无措,这从天而降的便宜儿子,让他即陌生又亲切,当看到小少年的眼泪时,情感也彻底失控,他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扶苏,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柔而坚定地传达着一份迟到的父爱。 “这些年,让我儿受苦了”,顾岳看到扶苏情绪平静下来,忙把他扶起来,柔声说道。 “比起父王,儿哪里是受苦呀,能为大秦尽力,是我赢氏子孙的荣耀”,扶苏看过来的眼神,清正平和,更深处,是这个年龄少年特有的狂热。 顾岳笑笑,握住了儿子的手,这才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 虽然满脸灰尘,一身旧衣,甚至衣服还被什么东西划破几道大口子,但这个人却背着手,像个下凡历劫的仙人,八风不动地站在那,一双眸子熠熠生辉,顾盼之间,尽是灵气。 看到王上看过来,这位尉老爷子的得意弟子,十二岁便曾惊艳大秦朝堂的天才少年,甘罗,像他师傅一样从容,行了个看上去周正地无可挑剔,但却叫人感觉不到半点尊敬的礼。 “父王,甘大哥聪明得很,昌平君在半路上突然发难,软禁我俩,是甘大哥说服看守侍卫,才逃了回来”,小扶苏看着甘罗,目光中满是崇拜。 作为一个君王,顾岳是很欣赏甘罗的,但作为一个父亲,要他把儿子交给这么一个神秘地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天才手里,心里还真有点七上八下的没着落。 甘罗行完礼后,重新又背起了手,看到王上的脸色,他眼波一转,便猜到了个大概,转头看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扶苏,心下有点不忍,便向王上拱了拱手,淡淡说道:“甘罗得王上信任,陪读小公子质楚,今幸不辱命,但求离去,与师傅游学天下,著书立说,还望王上成全。” 话一说完,扶苏便着急地喊了声‘父王’,蒙恬也有点急地喊了声‘王上’。 以退为进?不亏是少年天才,傲娇老先生尉缭的徒弟,顾岳本想点头,胳膊上却突然多了一只小手,转头一看,却是扶苏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顾岳有点恼火,这扶苏,本就看起来弱弱地,若再对一个人依赖如此,还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王上? 顾岳看向甘罗,那双看起来能读懂人心的眸子里,一片了然。 第73章 昭帝的心事 顾岳有点恼火,这扶苏,本就看起来弱弱地,若再对一个人依赖如此,还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王上? 顾岳看向甘罗,那双看起来能读懂人心的眸子里,一片了然。 “甘罗护卫扶苏公子有大功,出任博士,蒙恬,以后你任扶苏的师傅,教授他武功”,顾岳不动声色地,把这两人分开。 甘罗痛快地领旨谢恩,很是洒脱地告辞而去。 但是第二天,在四名暗卫的监控下,尉老爷子却消失地不见踪影,一起地,还有那个惊才绝艳的新封博士,甘罗。 顾岳再次见到扶苏的时候,发现小孩两只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顾岳也不问,装傻充愣地拉着蒙恬一起,带着儿子去游湖、骑马、练剑,每次大朝议,都让他站在自己身旁,看文臣们如何制定田赋徭税,武将们如何开缰扩土,整个大秦王朝是如何运转,完全是作为一个储君来培养。 如此过了三年,十六岁的小少年站在朝堂上,很是少年老成地与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先生谈笑风生,竟也毫无违和感。 王翦带领了大秦几乎全部机动部队六十万伐楚,这位老将军,一路游山玩水不说,还连上六道奏请,索要的东西也是越来越稀奇古怪。 权势太大,想以貪来自证本人志在财富,而不在天下,这是聪明的做法,顾岳很是理解,但当看到一次比一次长的礼单时,却还是感到难以理解。 要金子、土地、珠宝、美女,这都好理解,但这要一百名长相漂亮的小清馆,是几个意思? 老人家,临老了,袖子才断了? 王上招来蒙毅,骑着马,威风凛凛地来到了王府。 王贲和王离快步走上来,跪地接驾,顾岳扶起爷俩,从袖中掏出王大将军的奏请,递给王贲,又指指蒙毅,笑着说:“一百个小清馆没有,只有一个小胖子蒙毅,赐给你做女婿,寡人这安排,怎么样?” 三双眼睛齐唰唰地看了过来,一双比一双吃惊。 顾岳在蒙毅面前摆摆手,笑着问:“怎么,高兴傻了?还不快去把你的媚儿姑娘叫出来,让寡人瞧瞧?” “王、王上,她来了”,蒙毅第一次嘴条子不那么利索,身子还缩着,躲到了王上的身后。 顾岳诧异地抬头,迎面对上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旁边还有几只大黑狗伸着长舌头,同样恶狠狠地看过来。 顾岳看看这个红衣姑娘,再看看王离,心下不禁长叹一声,王家这,妥妥地阴盛阳衰啊,所有的朝气和活力,都给了这个生龙活虎的小姑娘,而王离,这几年,除了长个子,就是掉肉。 媚儿、啊不,媚月姑娘一袭红衣,笑得自信又张扬,她毫不见生地像个男人那样,给王上行了个江湖侠客的抱拳礼,然后笑嘻嘻地拍了拍一条大黑狗的脑袋,朝蒙毅指了指。 大黑狗冲了过来,顾岳从身后拽出蒙毅,推了出去,同时在他手里塞了把剑。 狗和蒙毅同时没命地哇哇大叫。 “媚月姑娘,寡人赐的这个夫君,如何?”顾岳笑着看向一脸惊讶的红衣女子。 蒙毅举着剑,脚下,躺着一只死狗。 “好你个蒙毅,混帐东西,早这么勇敢,我不早嫁了,还能等成一个老姑娘,你这个混蛋!”媚月跳着脚,挥出热烈的一拳,还在怔怔发呆的蒙毅被一招制服,轰然倒地。 “死样,快给我起来,准备聘礼去”,媚月姑娘双手叉腰,用脚把蒙毅从地上又踢了起来。 蒙毅看看媚月,又看看王上,再看看老丈人和大舅哥,一脸地如梦似幻。 小胖子蒙毅成了王老将军礼单的终结者。 随着楚国的覆灭,齐国的归降,大秦终于一统天下,成为中原共主。 已经提拔为丞相的李斯每天忙着,快乐着,他废寝忘食地制定和整改着新的文字、货币、度量衡,又忙着安排人修建直道、驰道。 要致富,先修路。 蒙恬在参加了灭五国的所有战役后,手下的兵力也已达到了30万,在他39岁的时候,终于厚积薄发,发兵北境,直指匈奴,不到一年,收复河南地,建九洲郡。 顾岳派王离来任蒙恬副手,协助他修筑长城和直道。 唯一让顾岳感到遗憾的,便是称帝和封禅时蒙恬正忙于北边战事,不能与自己并肩面对这个庄严的仪式,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已是一群胖儿子父亲的蒙毅拉来,共乘一辆车,以此来显示皇帝对蒙氏一族无与伦比的宠信。 大秦帝国的大部分政务都已移交到太子扶苏手里,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看起来比他快四十的爹还老成持重,每天在大殿上参加完大议,回内殿再开个重臣小议,然后,坐在咸阳大殿,专心地看那重达一千斤的竹简。 而始皇帝,却在一个微风轻抚的清晨,快马急鞭,赶往长城,去做蒙恬大将军的监军。 黑甲白袍的将军,正站在巍峨的城墙上眺望咸阳,突然远处尘土飞扬,一纵人马王旗猎猎,快速而来。 在看清正中那人是谁时,将军飞奔而下,骑上跟随自己多年的那匹黄骠马,激动地迎了上去。 两马对立,马上之人脉脉相望,然后,开怀大笑。 “走,恬,带朕去巡视一下长城”,顾岳掉转马头,向远处跑去,蒙恬紧跟了上来,与皇帝并马而行。 圆圆的月亮,好像就悬在头顶,散发出柔和浪漫的光辉,旖旎地包围着城墙上那两个缠绕的身影。 一统天下的皇帝好像瞬间变得无所事事,每天的工作便是陪着蒙大将军巡视边境,食同桌,寝同眠。 文弱的书生将军王离被当地一个胡人女子拿下,生了一窝自打会走路便要骑羊舞刀的壮小子。 49岁时,大秦始皇帝病重,蒙大将军把他抱上长城,在一个浪漫的黄昏,他神态安祥地病逝在爱人的怀抱里。 蒙恬护送皇帝灵柩回咸阳,亲自送始皇帝入陵,同时也把自己封在了陵墓里,吞下毒/药,永伴在爱人身边。 扶苏继位,成为秦二世,却终生未娶,逝世后因无子嗣引发内乱。 大秦,二世而亡。 顾岳醒来,看到面前的始皇帝正看着他,手中拿着一块黑色的玉,看他醒来,便一扬手,弹进他的额头。 “命数啊,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我走了”,始皇帝喃喃地说了一句,身体便迅速变得透明,片刻便消失不见。 “恭喜你呀,顾先生,又完成了一个任务”,阎王站在身边,笑眯眯地凑过来。 “哎呀,我的妈呀,始皇帝终于走了,我可要好好喘口气,这家伙,太压人了”刘邦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大口气。 “刘邦老兄是帮他老婆吕稚还债的,顾先生,你看,再麻烦你去一趟大汉?”阎王积极建议道。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边上传来,顾岳抬头看去,却不禁直了眼,在一众老帝王中,这个咳地面色绯红的年轻人,绝对是最为风清朗月的人物。 “哎呀,我的小玄孙哟,快,顾先生,先帮他还债,我不急”,刘邦站起来,走向那个年轻人,轻轻地帮他顺着背。 “他是汉昭帝刘弗陵,他的大将军霍光来这里后怨气极大,本来应该是刘询来,便昭帝好像有别的心事,非要自己来,说是要了了多年的心愿,才好安心去投胎,反正,只要安抚了受害人就行,至于穿到谁身上,倒不很重要,顾先生,要不,您先帮他?瞧他的身体,哎,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受这种罪呢”,阎王啧啧了几声,满脸怜悯。 顾岳走上去,朝汉昭帝伸出了手,一道白光闪过,顾岳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顾岳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没有动,静静地理着昭帝的人生剧本。 这是一个看起来光鲜无比,内心却异常压抑的人生,童年的失母之殇,少年的情根深种却不可说,青年的病痛折磨,都让这个只活了短短二十一年的人生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顾岳默默地看着帐子顶上的流苏,他细细感受着这个年轻帝王的感情,那么隐晦,那么细腻,那么绝望,这一切,都是他病情加重的原由。 一滴眼泪没来由地滑落,直至嘴角,顾岳没伸手去擦,而是伸出舌头,舔了进去,咸咸地,涩涩地,像这个少年青涩苦闷的人生。 汉昭帝刘弗陵,疯狂地恋上了大汉最忠正的重臣,霍光,而且,是见不得人的暗恋。 顾岳忽然明白了昭帝的心愿。 “来人,传霍大将军”,顾岳既然明白了昭帝的心意,又想到他那点寿命,便快速行动起来,想尽快见到当事人。 但他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听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岁。 一个侍女低眉顺目地走了进来,小心毅毅地问陛下要不要更衣,顾岳这才想起来,这个霍大将军,很是注重仪表,最最看不上的,便是举止形骸之人,想到昭帝的心愿,便顺从地下了床,坐到了铜镜旁。 第74章 霍光 镜子里面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年纪虽小,却是标准的俊朗公子胚子。 小侍女仔细地给他梳好头,又转身取来了一套庄重的朝服,顾岳看了一眼那层层叠叠,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换一套常服却可”,小侍女狐疑地看了小皇帝一眼,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去换了一套红色皇帝常服。 大红的衣服衬得少年面如冠玉,顾岳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满意地点点头,朝外走去。 “陛下是去哪里?”小侍女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显然小皇帝今天一系列的行为都超出了她的认知。 “让大将军御花园见驾”,顾岳扔下一句话,便顺着记忆,向着花香浓郁处走去。 四月,春风习习,垂柳依依,顾岳站在一个开满鲜花的亭子里,好心情地舒展了一下胳膊腿。 喉咙里一阵酸涩,顾岳扶住柳树,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陛下,可是又感觉不舒服,快传太医”,一道清朗中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岳捂着胸口,回过头来。 长身玉立的中年男子,肤色白皙,眉若墨黛,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带着点着急,颀长的身子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两丈之外,在吩咐了小宦官后,便规规矩矩地给小皇帝行礼。 这美大叔,还真如传闻中守礼啊,看着他那标准化的姿势,不肯逾半步矩的教条,顾岳不禁在心里暗暗为昭帝叹气,这一身正气的夫子,还真不好追。 但顾岳是谁,他可不是生长在深宫,受过正统儒家教育的小皇子刘弗陵,有了感情只知压制,最后压得自己郁郁而终。 顾岳转过头,拼了老命地咳嗽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喷出一口老血。 偷偷瞄向霍光,但见美大叔脸上的焦急越来越浓,浓得都要滴下来,脚步却半寸未动。 想到太医很快便来,顾岳也豁出去了,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身子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旁边的影子一闪,美大叔的忠诚好歹战胜了规矩,在小皇帝倒地之前,他快步过来,扶住了他。 顾岳眼睛睁开一丝丝,看了眼霍光,差点笑出声来,这什么姿势,两手环着皇帝,两腿却还是在百忙之中齐整万分地跪了下去。 顾岳故意往下压了压,整个身子,便倒在了霍光身上,美大叔终于撑不住,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远处有人小跑着走近,一双苍老的手搭上了手腕,好久之后,一个声音才犹豫着说道:“陛下脉相倒是挺好的,大概是春日里花粉多,才会引起如此剧烈的咳嗽吧,待老臣去熬点药,喝下便好”,老太医放下手腕,站了起来。 “好,张太医,你速速去准备,熬好后送到陛下寝宫,来人,抬一架坐辇来”霍光大概是想尽快摆脱这种尴尬的坐姿,听起来声音很急。 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岳很有先见知明地悄悄伸出手,抓紧了霍光的衣袖。 感到被抱起,走向坐辇,顾岳紧闭双眼,紧握双手,弄得霍光怎么也放不下小皇帝,差点急出了一身汗。 “本宫的皇弟怎么了,大将军,你在做什么?”一声清脆张扬的女声响起,霍光一惊,猛地起身,顾岳也不撒手,只听扯拉一声。 霍大将军被断袖了。 顾岳眼睛睁开一道缝,看了眼正盯着自己袖子,一脸青红交加的大将军一眼,心下一乐,呵呵,先断你的袖,宣示一下主权。 直到捏着鼻子灌下苦若黄莲的药汁,顾岳才知道,这袖断得,还是有点代价的。 霍光一直站在帐外两丈远处,直到小皇帝在药力作用下沉沉睡去,才毕恭毕敬地跟那个女声的主人,被称为长公主的女人告辞出宫。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沉,顾岳再次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美艳的女子坐在床前,正满脸忧愁在望着自己。 顾岳又闭上了眼睛,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汉昭帝对她可谓是信任备至,荣宠有加,要男人有男人,要财富有财富,可最终,为了自己的姘头,却勾结燕王造反,不但要夺了弟弟的王位,还要亲手要了弟弟的小命。 一只手摸上了额头,顾岳感到一阵恶寒,他猛地坐起来,朝着这个女人,便呕吐起来。 “来人”,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丝丝恼火。 望着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替这位长公主擦拭裙子,顾岳堆起满脸的歉意,朝长公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陵儿长大了,得有一个女子来照顾你,上官大人家的孙女怎么样,身份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人才,是个皇后的好人选”。长公主看了眼皇弟,语气中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 绝对不行,顾岳在心里呐喊,昭帝所有的郁闷,大概论起起源,都在这个小女子身上。 虽不是亲生外孙女,但论起来,上官婉儿却是名义上霍光的外孙女,就是这重身份,重重束缚住了昭帝的情感,让他对自己的感情又疯狂又害怕,最终的教养让他至死也没敢在痴恋一生的大将军面前透露半个字。 “长姐,我还小,不想立后”,顾岳抬头,直视女子。 女子有点吃惊,这个弟弟,从来是儒雅有礼,对自己听话得很,还从没对自己的决定说半个不字,看到少年眼中的决绝,女子便沉了脸,语气很是严厉地说道:“皇弟,你我姐弟弱小,与上官家结亲,可巩固我们的力量,你,不可胡闹”。 “弟弟的皇位来得正大光明,需要巩固什么力量,朕的皇后,要自己说了算”,顾岳咄咄逼人地望了过去,语气比她更加严厉数倍。 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像不认识似地又看了眼小皇帝,突然站起,连招呼都不打,便愤愤然离去。 “来人,更衣,去大将军府”,顾岳也懒得理她,直接吩咐小宦官进来,换了一身寻常白色锦袍,坐了一乘普通青衣小轿,便来到了大将军府。 挥手斥退了小厮的通报,顾岳背着手,直入霍府,在走到中庭的时候,才看到霍光踏着标准的官步,急急走来,意料之中的,在两丈开外,跪下,迎接圣驾。 “起来吧,霍爱卿”,顾岳上前,扶住了霍光的手。 看了眼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青葱似的玉手,霍光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他站起后,又朝皇帝拱手施礼道:“陛下,让臣子起时,只需虚扶便可,不要把手搭上来,这不符合皇家礼仪”。 顾岳看着这张一本正经的脸,无语地点了点头。 看到小皇帝小大人似地背着个手,脸色不悦地看着自己,霍光有点惶恐地又拱手问道:“不知陛下驾临敝府,可有什么急事?” 顾岳朝前抬了抬手,轻声说道:“到书房,朕有事情跟爱卿商量”。 霍光站起,领着皇帝穿过花园,来到书房,亲自请了座,才万分恭谨地站在一旁,等候皇帝陛下示下。 在皇帝再三的坚持下,霍光总算是在对面坐下,腰杆笔直,很是挺拔清隽。 顾岳故意往前凑了凑,盯着霍光那双黑黑的丹凤眼,声音很轻但是却相当坚定地说道:“长公主要为我选皇后,我不愿意,爱卿跟他们诸位辅政大臣说说。” “早定皇后,稳定后宫,这不但是家事,更是国事,陛下为何要拒绝?”霍光看过来,一脸地正气凛然。 顾岳突然有种无力感,这人,绝对是封建礼教的卫道士,铠甲太厚,一般的话,根本就穿不透。 “父皇曾告诉我和兄长,说那玩意太小的时候便用,会废掉的”,顾岳站起,小声地在霍光耳边窃窃私语了声,并很明智地搬出了先皇,看你对着你的大贵人的话,听还是不听。 霍光看着小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有点被震住,说实话,他虽然长这么大,却也是在二十多才娶了妻子,而在妻子去世后,也无心再娶,对那种事的研究,确实不如人家后宫美人如云的先皇。 面前的小少年又一脸害怕地向他点了点头,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裆。 看到这位一脸懵逼的大将军受自己的暗示,也顺着看了过来,顾岳又探过头,神秘地说:“是吧,还嫩得很,绝对不能动女人,加上朕身体一向不太好,说不定会死在美人床上的”。顾岳说完还夸张地咳了两声。 “啊,咳咳,陛下一定要洁身自好,万不可和后宫女子有染呢”,霍光成功地被小皇帝传染,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 “朕能怎么办,美人往怀里钻,撩开裙子露出大美腿,哪个男人受得了啊,是吧,霍爱卿,你能吗?”顾岳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天真地看向霍光。 “咳、咳、咳、这个,陛下,立后的事,臣跟他们说一下,先暂且放下,至于其他女子,臣再想想其他办法”,霍光被一个小少年问得面红耳赤,忙转移话题,引向了皇帝今天来的目的。 “好,那朕回宫,等爱卿佳音”,顾岳站起,转身便出了书房,向院子走去。 第75章 那个叫显儿的丫头 霍光两丈远的地方跟着,毕恭毕敬地送了出来,直到轿子转过墙角,才快步走回府内。 顾岳美滋滋地回了宫,连晚饭,也多吃了两大碗。 为了增加点危机感,顾岳晚上召了两个长相妖娆的宫女,给自己捶了一晚上腿。 第二天,刚下早朝,霍光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小皇帝的寝宫,身后还跟着两个织造纺的女子。 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先生,发明了内裤这个东东,一日之间,所有的宫女,裙子下都穿上了封档裤。 看了眼站在两丈远的霍光,顾岳笑笑,用有点后怕的语气说道:“霍爱卿呀,昨晚朕好生难捱,若不是牢记先皇的话,心里又记挂爱卿,还真受不了这种撩拔”。 霍光低头行礼,连呼“微臣惶恐”,在看到皇帝服下药后,才退了出去。 顾岳一连几天,都很老实地呆在寝宫里,朝堂大议的日子,他便露个面,反正对任何事,都一个表态,那就是“众位爱卿商量着办吧”。 上官一族因为送女儿进宫失败,势头便有所收敛,但顾岳对此一点也不关心,他算了算日子,有一件迫在眉睫的大事需要马上解决。 造成霍光奇冤的关健人物,败家娘们霍显,很快便要登场了,昭帝脑海中的记忆里,只是在今年的秋天,霍光会把这个还是霍府丫头的奇能作的女子扶为正妻,但至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昭帝却是半点没存下记忆。 任务紧,时间急,顾岳第一次感到跟生命赛跑的急迫性。 机会很快便来了,霍光的母亲七十大寿,请了戏班子,从来都是全勤的好员工霍光,只在这一天会请假,为母亲过寿。 顾岳身穿黑色滚边红袍,束墨玉发冠,乘着八匹马拉的皇辇,侍卫林立,宫娥成群,拉着两大箱子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霍府。 这次霍光显然早就听到了消息,他率全府上下仆从数百人,跪了满满的一院子。 顾岳走到他跟前,虚扶了一下,说声“爱卿快快请起,带朕去拜见老夫人”。 霍光抬起头,对小皇帝周到的礼仪目露赞赏。 顾岳笑笑,抬手让众人起来,在一干大小官员的拜见声中,来到了坐在高堂上的霍家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红光满面,巍颤颤地站起来,顾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扶住了老夫人胳膊,像个贴心的后辈,亲切自然地把老夫人搀到了座位上。 一面应付着老夫人的家常闲话,一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霍家的丫头们,仔细辨认着那个叫霍显的女子。 昭帝只见过霍夫人一次,还穿着厚重的礼装,顶着浓浓的妆容,又是在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印象也很模糊。 但来来往往的身穿淡粉裙装的丫头们,看起来都年轻漂亮得很,好像看哪一个,都觉得与那个女人非常相似。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抬眼一看,霍光玉树临风地走过来,笑容满面地邀请陛下去听戏。 顾岳很是给面子地又伸出双手,亲自搀了老夫人,走过一众大小官员,给足了霍家面子,径直入了花园,在早就摆好果点的座位上坐下。 漂亮的小丫头们捧着色泽鲜亮的果子酒,小心地放在了皇帝陛下面前。 顾岳却好像有第六感似地,在装束一样长相也着不多的一排丫头中,立马捕捉到了其中一个。 小丫头猛一看,只是面目清秀而已,但只要抬眼看你,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里好像有磁石,会牢牢粘住你的视线,心甘情愿地迷失在那片水汽氤氲中。 这是个强大的对手,所以在看到小丫头眼睛飘向霍光,脚步也向那移动时,顾岳果断地伸出脚,很不地道地把正端着酒的小丫头绊倒。 一声娇呼,显丫头抬起头来,看向皇帝,大大的黑眼睛里满是柔弱。 顾岳伸手,很轻佻地捏住她的下巴,指了指已经湿了一角的袍子,很温柔地说道:“把朕的衣服弄湿了,那就罚你陪朕更衣吧”。 小丫头眼晴瞬间明亮,只是一瞬,便又娇羞地低下头,轻轻地过来扶皇帝。 斜眼瞥了下霍光,发现清正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呵呵,难道来晚了,两人已经有了私情?顾岳又想到昭帝压抑得望着冷月的日日夜夜,便狠了狠心,在走到霍光面前时,轻轻说了句:“霍爱卿也来吧”。 三人一路无语,在到达一个大屋子后,看到小丫头回头娇羞地看了一眼,又低头向内室走去,顾岳朝霍光摆摆手,示意他在外间等候。 霍大将军眉头微蹙,站在了屋子中央。 顾岳进到内室时,发现小丫头早就找出了一身华丽的衣袍,拿在手里。 “先过来,把朕的湿衣服脱了吧”,顾岳看向脸蛋红扑扑地小丫头,挑了挑眉,扯出一个不是很正经的笑。 小丫头走过来,一双小手慢腾腾地放在了衣领处,手指若有若无地抚过顾岳的脖子,抬起的眸子里,含情脉脉。 这个女人,无论与霍光有没有私情,都不能留,太有心机了。 顾岳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哧啦一声撕开了她的衣服,看到白白的一片,顾岳闭了眼,猛地扑了上去。 小丫头动情地叫起来,顾岳趴着没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叫声,好像怎么你了似地。 “陛下?”外面传来一声稍显犹豫的声音,顾岳扯扯嘴角,笑笑,又伸出手,在小丫头身上捏了一把。 小丫头的声音叫得更加放荡。 “陛下,您要自重,难道您忘了先皇的话了吗?”,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还带了丝丝着急。 顾岳不吱声,继续往不该摸的地方摸去。 小丫头的叫声没法听了。 “陛下,陛下,您听到了吗?戏要开场了,咱们回去吧”,这次的声音近了不少,还带了点哀求的意味。 “霍爱卿,你进来”,顾岳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门猛地被打开,霍光走了进来,眼睛在触到床上时,迅速歪过了头。 “爱卿啊,这个丫头,朕很喜欢,便带走了,你看,可好?”顾岳从床上爬起,走到霍光面前,一幅被美人迷得三魂五道的表情。 “能得陛下青睐,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陛下年龄尚幼,还是远离女色为好”,霍光看了眼小皇帝,字斟名酌地说道。 “也好,那我先把她交到长姐那里去,等朕大些,再给她封号,你看,如何?”顾岳立马虚心接受了大将军的意见,并把祸水引向长公主。 “好,臣谢过陛下。”又抬头看了眼躲在皇帝身后的小丫头,很是弄不明白,府上怎么会有这么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哎,你先下去吧,去换件衣服,呆会跟朕回宫,哎,你叫什么名字呀”,顾岳转向背后的小丫头,和言悦色地问。 “奴婢叫周显儿”,小丫头声若黄鹂,很是好听。 嗯,还没叫霍显,看来和霍大将军还未对上眼,顾岳暗自庆幸自己出手够快。 看到周显儿走了出去,顾岳很接地气地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袍子扒了,又径自去拿那件新的。 看到小皇帝甚是粗犷的穿衣风格,永远衣帽整整齐齐的霍光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把皇帝陛下系歪的腰带仔细地端正过来,又弯下腰,细细地抚平每处衣角。 看到面前的霍大将军宽肩细腰的颀长身材,顾岳在心里疯狂点赞,这霍光,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美男子。 看到霍光整理完要站起来,顾岳突然想测试一下这位大美男的性取向,反正此时的昭帝,还是个小小少年,即便做出什么,也可解释为小孩子天性。 所以,当霍光刚直起身子,便看到小皇帝伸出胳膊,紧紧地搂住了自己的腰,头也亲密地贴在自己胸上。 霍光一下子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这具身子才恢复了正常,霍光低下头,迟疑地叫了声‘陛下’ “霍爱卿,让朕抱会,朕,有点想父皇了”,顾岳用头摩了摩大将军的胸膛,语气闷闷地说道,听在霍光耳朵里,便是可怜的孩子,想爹想得快哭了。 一只大手抚上了头,这倒让顾岳惊了一下,原来以为霍光是不是有与人接触恐惧症,这不是也很正常吗? 抬起头,顾岳松开了那个手感很不错的腰,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做足了失意少年的样子。 整场戏,咿咿呀呀的,顾岳看得意兴阑珊,他连喝了三大壶果子酒,结果,戏还没结束,陛下倒醉倒了。 顾岳再醒来时,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枕头之间散发出的松木香很是好闻。 顾岳使劲吸了吸鼻子,脑后却传来一声很是温柔的声音:“陛下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岳惊讶地回头,竟意外地发现霍光没在两丈开外,而是就坐在床前 ,两眼中满是关切之意。 “这是爱卿的床吗?”顾岳答非所问。 第76章 弄错了 周显儿是个很有心机的丫头,在被送到长公主宫后,还能三番五次地‘偶遇’皇帝陛下,但顾岳每次被‘偶遇’后,病情都加重不少,这让长公主非常恼火,找了个小错,把她打发到了冷宫,照顾先帝一个疯掉的妃子去了。 小皇帝最近略显张扬的恩赏有加,亦或是突然的冷漠疏离,吸引了霍光的一点注意力,他觉得这个少年天子,不像他长得那样清雅平和,内心还是有棱有角,善用帝王之术驾驭大臣的,心下便更加多了份小心毅毅,言谈举止更是规矩万分。 顾岳躺在床上,心里直吹气,这霍光,还真是难搞,自己无论接近或疏离,在他那儿,统统都是小孩子的把戏,根本就没多想一个字。 顾岳坐到了镜子前,看着还稍显稚嫩的脸,想了大半天,决定细水长流,滴水石穿,把上一世拍戏时学到的追求爱人的招数,统统在这位正人君子身上试一遍。 霍光坐在书房里,把一块精致的玉腰扣放在了一个匣子里,这已是陛下赏地第十二块了,两年来,小皇帝每隔些时日,便要赏赐给自己一个玉腰扣,看了眼不同颜色的十二只玉腰扣,霍光的脸色很是迷茫。 纵使自己再博学,也猜不透皇帝所赏礼物的蕴意,若是束冠,还可理解为要自己做好首辅,管束好臣民,但是这腰上的东西,难道是让权力越来越大的自己收敛再收敛吗? 顾岳站在镜子前,十六岁的少年已全面长开,宽阔的肩膀,细瘦的腰,剑眉入鬓,双眸深深,在一身红衣的映衬下,更加地卓而不凡,英俊风流。 那十二块玉腰扣,送得可够明白了吧,顾岳扯了扯嘴角,转身,走了出去。 大殿气氛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因为无论什么事情,皇帝陛下最终采纳的,都是大将军霍光的意见,同为辐政大臣的其他三位,在大事上的决策权,在慢慢地被边缘化。 但今天这三位似乎很是兴奋,口里虽然义愤填膺地怒斥这是谣言,但闪烁的眸子无不标明着,我们很期待。 顾岳低头,轻蔑地笑笑,不就是昭帝的兄长燕王刘旦散布谣言,说昭帝年幼,是别有心机的重臣仿吕后,弄了个假小儿冒充皇室血脉,以图谋不轨嘛。 一箭双雕,直指少年皇帝刘弗陵和首辅权臣霍光。 直接忽略掉看起来唾沫四飞,为少皇帝出谋划策的其他人,顾岳抬头,看了眼立在最上位,却面沉似水,一声不吭的霍光。 “此事,交由霍爱卿去查,一旦查实,严惩不怠,卿可权宜行事”。 霍光看过来,面上稍有惊讶,但很快敛去,很是恭敬地磕头领了旨。 各方都在行动。 顾岳明显感到,自己寝宫外面偷窥的眼睛越来越多,这位长公主,在看到自己的荣宠不如霍光时,滋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换掉皇帝。 但唯一让顾岳担心的便是,这防不胜防的来自背后的暗箭,昭帝虽然有暗疾,但以顾岳的感觉,只要保持适当锻炼,即使再弱,也不至于自十六岁起,便突然加重,这,里面又有多少算计呢? 顾岳环顾了一圈这金碧辉煌的皇宫,第一次体会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这种背后长眼睛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妙,顾岳支着额头,在回忆了宫斗的N种方法后,终于敲定了最后的方案。 昭帝十六岁的生辰,顾岳很是亲昵地把一切交给了长公主打理,自己则在据说是长公主亲自为弟弟煮的一碗面里,悄悄地把袖子里的一包粉末倒了进去。 一阵剧痛袭来,顾岳夸张地一头载倒在地上,满头大汗。 “陛下”,一道人影急急地跑了过来,伸出胳膊,把顾岳从地上拉了起来,抱在怀里。 感到搂着自己的两条胳膊微微发抖,顾岳不禁在心里暗笑,只想拿掉长公主,不料却还有意外的收获啊。 “快传太医”,霍光的声音很是焦急,平日里的四平八稳早已不见,他铁青着脸,朝御林军统领吩咐道:“今日参加晚宴之人,一个也不许走,传廷尉,连夜审问”。 夜色笼罩的皇宫灯火通明,兵甲林立的审讯和集了全部太医救治皇帝的工作同时展开。 远处不时传来宫女御厨的惨叫,近处二十几位老太医一筹莫展地窃窍私语,最终只能判断是中了毒/药,至于是什么毒,却是再也诊断不出。 顾岳紧闭双眼,心里却哈哈大笑,所谓的毒/药,只是自己烧了只小臭虫夹杂了花粉而已,对其他人,一点用没有,但对昭帝,却是最为过敏的东西。 这个秘密,只有昭帝和他死去的母亲知道。 但肚子会痛,却是真的,在挺过了几波疼痛后,顾岳终于累极,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宫殿里静悄悄地,他坐起来,却看到一个人坐在床前。 霍光身体笔直,双手规矩地搭在腿上,双眼闭着,纹丝不动,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清俊的容颜,带着丝丝疲惫,看上去有一种脆弱的风流。 顾岳坐在这人面前,盯了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伸出手,顺着那道好看的远山眉,轻轻描绘。 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那紧闭的玉色的唇。 霍光像一个入定的老僧,睡得极沉,或者,更像是坐化了,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顾岳有点挫败,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大将军,他咬咬牙,俯下身,向那个性感的喉结咬去。 扑通,刚才还在入定的霍大将军猛地摔倒在地上。 顾岳发誓,他根本就还没接触到他。 霍大将军满眼迷离地四下看了看,脸红脖子粗地跪起来,语无伦次地请着罪:“霍光失仪了,请陛下降罪”。 顾岳站了起来,走到霍光跟前,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霍光终于抬起头,在对上那双年轻的,咄咄逼人的眸子时,迅速避开,低声说道“臣做了个恶梦,驾前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霍爱卿辛苦了,回去歇着吧”,顾岳直起身子,暂时放过了这个吓得全身僵硬的大将军。 第一次, 霍光从内室到门口,走出了一条歪歪斜斜的线。 顾岳望着落荒而逃的霍光,嘴角扯了扯,虽然出师不利,但好歹没被这位权高位重的托孤大臣暴揍一顿,看起来,霍光这种对皇权的效忠还是根深蒂固的,认清这点后,顾岳又燃起了满身的斗志。 一定要这一世的昭帝,得尝所愿。 大约有半个月,顾岳再也没见到霍光,但消息却不断传来,宫中下毒之人已查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长公主。 凤仪宫里,长公主嘴唇哆嗦着,看着御林军从自己的密室里搜出毒/药,脸色青白交加,狠狠地瞪着跪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相好丁外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早早地就把药拿回来,计划还未实施,证据却拱手送给了别人。 霍光心思缜密,顺藤摸瓜,很快便扯到了燕王刘旦头上,暗中协助者上官桀等,谋反的东西都已俱备,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被御林军堵在了门口,证据也一起被没收,全活着呢。 这一场政变,以上官一族抄家流放,燕王刘旦自刎,长公主被囚冷宫结束。 但十天后,传来长公主在冷宫吞毒而亡的消息,顾岳有点吃惊,叫来人一问,不禁唏嘘,原来是在冷宫伺候长公主的小丫头,便是被她多次难为的周显儿,这个报复心极强的女人,没按历史的进展把毒!药投进后来汉宣帝皇后的汤里,却还是投在了皇室中人的身上。 这是个危险的人物,前世连累地霍光满门抄斩,毁誉不断,这条美女毒蛇,必须死。 最终没能成为霍显的周显儿,被强行灌入了一杯她自己准备好还未用完的毒!药,香消玉殒。 朝堂大震荡,霍光成为了名符其实的大汉第一首辅。 年轻的帝王对大将军更加宠信,离老夫人的生辰还有好几天,源源不断的赏赐便涌进了霍府。 躲了小皇帝近两个月的霍光,下朝后很是主动地亲自来邀请陛下出席母亲的寿宴。 看着霍光一展蹙了两个月的眉头,一脸春风满面的轻松,顾岳潜意识里觉得不妙。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宴会的高潮。 第一次在皇帝陛下面前喝酒的霍光红光满面地站起来,从一众丫头中间拉出一个来,一起跪倒在天子面前,请求赐婚。 顾岳全身冰凉,他看着那个低着头跟霍光并列跪着的女子,声音虚渺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霍显,见过陛下”,小丫头还是低着头,细声细语地回道。 “抬起头来”,顾岳觉得嘴唇发抖,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小丫头抬起头,眉清目秀,温婉美丽。 是了,周正端庄的霍光,怎么会看上周显儿那么娇艳放荡的女人,这个叫霍显的丫头,才对他的胃口吧,怪不得前世即便得知了霍显下毒害死了许皇后,也宁肯毁尽名节,抑郁死去,也要护住自己的妻子。 第77章 试探 一阵甜腥泛上喉咙,顾岳感到呼吸困难,他知道,这是昭帝身体的绝望和自己灵魂的失望,在这两种作用下,这具本就有暗疾的身体,瞬间崩溃。 皇帝口吐鲜血,一头栽倒了桌下。 顾岳的灵魂又一次飘在半空中,他看到霍光快步冲了上去,抱起了昭帝,边喊着太医边快步向内院跑去,但却在那个叫霍显的小丫头满脸焦急地拽着他的袖子时,还不忘转头,温柔地给这个女子一个安慰的笑。 顾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别过了头,他无目的朝远处走去,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轻,就在他觉得自己快魂飞魄散时,一个清瘦的人影飞速跑来,顾岳抬头一看,却是满脸焦急的阎王。 “顾先生,快回去,不然,你会元神俱灭地”,阎王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呵呵,麻烦转告昭帝,我顾岳,对不起他,但,这根本是个完不成的任务,霍光,他不喜欢男人”,顾岳毫无生气地说道。 “顾先生,你还没尽全力,怎么会知道实际的真相呢,也许,再往前走一步,便会从冬天跨入春天,相信我,再试试,想想昭帝悲苦抑郁的一生,想想霍显那个女人对霍光的牵累,顾先生,你的前世,是个那么热心公益的人,对事业,是那么的热爱和执着,这,也是你的工作,要完成它,好吗?”,阎王在耳边大声吼着,强行把快要失去意识的顾岳又拉了回来。 “送我回去吧,谢谢”,顾岳临失去意识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顾岳再次醒来时,已是半个月之后了,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床前,没有座位,更没有那个人。 一个小宦官走了过来,在看到皇帝陛下醒来时,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小鸡啄米似地磕着头,流着泪念叨着老天显灵了。 顾岳坐起来,看着这个小宦官,想问他叫什么名字,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面容清秀伶俐的小宦官却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间,端了一些水过来,轻轻地伺候皇帝喝下,才弯腰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小的叫张秀”。 “好,张秀啊,以后,你就做总领内侍吧,扶朕起来,去花园走走。”顾岳伸出胳膊,想扶着张秀站起来。 张秀扶住了顾岳的胳膊,却转身,弯腰,看样子是要背着皇帝。 顾岳哭笑一下,只是举了举胳膊,便全身酸软,要走路,可能还真地不行,便顺从地匍匐在张秀的背上。 张秀看起来清秀瘦弱,身体却是结实得很,背着已是长身玉立的昭帝,健步如飞,不一会,便来到了御花园,找了个向阳的亭子,轻轻的把顾岳放在了榭台上。 几个小侍女飞也似地跑过来,手里拿着厚披风,毛坐垫,小铜炉,紧张利索给皇帝全副武装起来。 顾岳瞅了瞅亭子旁边开得正艳的一树红石榴,又低头看看烧得红通通的铜炉子,哭笑不得。 昭帝的身体,躲过了毒/药,竟还是躲不过天意吗? 花园入口处,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顾岳心头猛地一紧,他像一只驼鸟,紧紧闭上了眼睛,毫无预兆地又睡了过去。 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在跟前停下,良久,没有声音,就在顾岳差点忍不住想睁眼时,一道略显憔悴的声音响起:“陛下清醒了多长时间,可有请太医来把脉?” 张秀沉着的声音响起,不畀不亢:“陛下醒来便要来院子里看看,到了之后便睡着了,没敢请太医,怕影响陛下休息”。 一双手伸了过来,好像把披风给紧了紧,片刻,又收了回去,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 顾岳还是没睁眼,他感到一阵疲累,这次,却是真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顾岳再次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熟悉的帷幔,这是,又回到了寝宫? 顾岳无意识地盯着帷幔,大脑完全放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身体的无力,也让他一动也不想动。 自己的意识一空,昭帝的记忆便如潮水般地涌了上来,无数个清冷的夜晚,那个孤独的少年,就这样盯着这重重帷幔,一直到天亮。 疯狂的思念,绝望的暗恋,说不出口的情感,如一只疯狂的野兽,一口一口地慢慢吞噬掉那顆炽热的,年轻的心。 两道清泪从眼角滚落,顾岳没去擦,任由它们越流越多,最后,流到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很难吃。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落在了顾岳的脸上,轻轻地,帮他拭掉满脸的眼泪。 顾岳猛地坐起,吃惊地看着坐在床前的霍光。 大将军面色平和,微蹙着眉,一声不吭地替皇帝拭着泪,拭了又流出,再拭去,如此好久,看到皇帝终于恢复平静,才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叩头不止。 顾岳的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昂起头,朝外高声喊了一句张秀,看到年轻的内侍总领满眼着急地看着自己,顾岳笑了笑,轻声吩咐道:“送大将军出宫”。 说完,便又躺下,转过身去,不再去关注身边的一举一动。 整整三个月,顾岳谢绝了大将军数次探望,要么躺在床上,要么让张秀背着,在花园里四处溜达。 在喝了一碗又一碗黑色的苦药,在数次被细针扎成个刺猬后,昭帝的身体,终于慢慢变得清爽起来。 顾岳根据实际情况,没选择昭帝年幼时最喜欢的练剑,而是改练起温和的瑜伽。 现在的昭帝,不但身体需要恢复,心态更需要放平,顾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振作起来,按昭帝的心思,恐怕连21岁也活不到。 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霍光,数日来眉头紧皱,亲历亲为地管理着这个庞大帝国的军事、政事、甚至商事、工事、农事,把自己搞地废寝忘食,已经常驻三司府,很久没有回家了。 听到霍府有人来求见,霍光从堆成小山的奏简中抬起头,在听清仆人的汇报后,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出三司府,骑了马,便向家奔去。 一进府门,他快步如风地来到书房,留下一路目瞪口呆的丫头小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却还从未见过四平八稳的大人,如此热烈奔放的一面。 霍光一步踏进了书房,房内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了他。 看到自家丫头惶然的神色,霍光心里一紧,他三步并作两步,在丫头旁边跪下,向书桌旁边,神情淡然的皇帝磕头请罪。 “起来吧,爱卿何罪之有?”,面前并肩而跪的两人,刺得他眼珠子疼,说出的话里,便带了点客气疏离的恼怒。 霍光直起身,歪头看向霍显,眼神询问。 “不用担心,朕堂堂天子,还能对一个小丫头怎么样吗”?顾岳直视霍光,咄咄逼人。 “陛下,臣担心府里丫头不知礼仪,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不要误会”,霍光看了眼皇帝,又飞快调转目光,低下了头。 “误会?朕误会了爱卿什么?”顾岳起身,站到了霍光面前。 霍光低着头,不吭声。 “你先下去吧”,顾岳看向霍显,摆了摆手。 直到看到小丫头走远,顾岳才转回头,蹲下,伸出手,很是放肆地抬起大将军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霍光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眸中眼色很是复杂。 “上次在宫中,你是装睡是不是,老夫人的寿宴,你故意找来那个丫头挡我,是也不是?”,顾岳的手用了点力,白皙的下巴变成淡淡的粉色,但霍光却咬紧牙关,就是不吭声。 “你可知,朕为了此事,差点死去,朕对你的情意,你感觉不到吗,啊?”,顾岳提高声音,眸色中的怒意更甚。 霍光突然别过了头,摆脱了顾岳的控制,一条腿弯起,看样子是想站起来。 顾岳没给他逃走的机会,他伸出胳膊,猛地把霍光推倒在地,自己压了上去,朝着那两片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玉唇,咬了下去。 昭帝的身体剧烈颤抖,顾岳蜷起一条腿,死死顶住大将军的某个地方,不让这个武力值比昭帝高好几倍的人有翻身的可能。 身下的人在一瞬间的全身僵硬后,伸出双手便想推开这位疯狂的皇帝,但年轻的天子显然很聪明,他迅速地控制了自己的薄弱部位,然后捉住了伸过来的两只胳膊,用力地把它们压在了脑后。 一种独属于男人的征服欲迅速占据了大脑,急速升高的肾上腺素让顾岳感到身体欲炸,他把所有的疯狂,全部集中在了这个绵长火热甚至凶残的强吻上。 感到身下人身体的变化,强势征服也慢慢变成了缠绵遣惓,顾岳轻轻舔咬着霍光的唇,在他终于忍不住呼气的时候,舌头长驱直入,热情炽烈的攻城掠地,抵死纠缠。 窗外传来脚步声,顾岳迅速起身,又伸出手,一把拉起了脸色苍白的大将军。 小厮送来了一盘果子,在一片寂静中,迅速地退了出去。 第78章 踏雪赏梅 “爱卿,你并不反感朕的感情,而且,刚才你,起了反应”,顾岳好心情地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目光却看向了霍光两腿间。 “臣不想做邓通韩嫣之流”,霍光在对面榻上坐了,抬头,直视顾岳,哭笑一下,接着说道:“臣年龄也大了,打理国事已是吃力,没有这等精力侍奉陛下,若陛下愿意,臣明日便亲自挑选漂亮的年轻男子,送到宫里,供陛下享用。” “可是朕,只喜欢你一个,谁也不能替代”,顾岳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墨黑的眸子里,翻滚着浓浓的烈火。 “陛下年少,还不懂情/事,误入歧途,是臣教导不周,明日,臣便安排礼部,为陛下选定皇后”,霍光避开那双灼热的眸子,语速急快地说道。 “爱卿呀,可是你,亲自吩咐把朕宫里的女子封裆,朕对女子,早已无感,朕,不会立后,爱卿你,也不许娶那个叫霍显的丫头”,顾岳蹲下,把手放在霍光的大腿上。 “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可任性胡闹,迎娶皇后,繁衍子嗣,这是君王的职责,陛下,你?”觉得事情越发严重的霍光正要对皇帝进行劝诫,却惊觉放在大腿上的那双手摸向了不该摸的地方。 “朕再说一遍,只要爱卿一人”,顾岳直视霍光,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陛下,你”,霍光面色涨红,两手伸出,拼命按住了顾岳的手。 “好,好,来日方长,爱卿这几个月案牍劳形,着实累了,先歇着吧,朕就先回宫了”,顾岳站起,迅速在霍光嘴角啄了一下,心情愉悦地走了出去。 端了半辈子的大将军霍光,在看到皇帝走出书房后,直挺挺地向后一仰,很没形象地摊在了木榻上,两眼望着屋顶,呆怔了一个下午。 但皇帝却在步步紧逼,先是以周显儿下毒的事为由,疑惑霍府的丫头们心术都不正,硬生生地下旨把与周显儿说过话的丫头都接入了冷宫,伺候那个疯子前妃,当然,那个叫霍显的丫头首当其冲,连名字都一样,谁知道是不是姐妹俩。 已经躲了皇帝好几天的霍大将军又一次急匆匆地进了宫,顾岳坐在花园的享子里,看了眼一头细汗的大将军,不悦地问:“又因为那个丫头,让大将军方寸尽失,驾前失仪?别为她求情了,没戏”。 霍光跪下,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直视皇帝。 “臣来这里,不是为那个丫头求情,而是为陛下您求情,”看到皇帝脸现惊讶之色,便接着说道:“当年先皇托孤之时,对陛下是寄于了何等的希望,如今,陛下走火入魔,无心政事,试问陛下,您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天下吗?” 顾岳看了眼满脸痛心疾首的霍光,这大将军,内心里住着个老夫子。 他走到霍光跟前,伸出手,想扶起他,但,大将军虽然跪着,但身体挺拔,纹丝不动。 顾岳笑笑,蹲了下去,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看着霍光,沉声问道:“敢问将军,我大汉开国,五代先祖,可算明君?” “当然,不说高、祖立汉,就是文帝景帝,亦是治国高手,更惶论先皇,文治武功,当下,无人能出其右”,霍光拱手朝天,一脸虔诚。 “敢问将军,那这五位明君,可有后宫过千,宠妃厚男无数?”顾岳面带微笑,语气从容。 “臣,不敢罔议列代先皇,臣惶恐。”霍光低头。 “敢问将军,朕一不贪恋女色,二不昏馈无能,朕,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怎么就对不住先皇,对不住天下了”? “陛下执念太强,拒绝立后,哪来的子嗣继承我大汉江山,难道,这不是负了先皇,负了天下吗?”霍光抬头,目光严厉地看了过来。 “不立皇后,难道就没有太子了吗,将军放心,朕的太子早就选好了,放在民间养着,健康着呢”,顾岳笑嘻嘻地,看着霍光的脸色慢慢变得惊愕无比。 “朕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将军,难道就不能依着朕的心思来吗?”,顾岳低下头,顺便在那垂眸间,流下一行清泪。 “陛下,陛下不会有事的,明日臣便再贴布告,遍寻名医,为陛下诊治”,昭帝的眼泪很是管用,霍光的语气瞬间便温和下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轻轻替皇帝拭干泪。 顾岳顺势扑到了霍光怀里,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一双手犹豫着,还是慢慢地环了上来。 顾岳向上瞅了瞅,看到大将军蹙紧的眉头,没敢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像个伤心的少年一样,只满是依恋地在大将军怀里趴了大半天。 霍光很是别扭了一阵子,即便是在朝堂上,在看到少年皇帝投射过来的灼热目光,也是很匆忙地别过头,半点也不敢与陛下对视。 顾岳也不急,至少,大将军不再坚持自己娶妻,皇帝立后了不是。 御花园里的花儿不分季节地开得此起彼伏,桃花艳过,荷花雅过,菊花香过,在一个硕风夹杂着雪花的清晨,那孤寂许久的梅园终于厚积薄发,万梅怒放,梅雪共舞,美不胜收。 顾岳在练了大半年的瑜伽后,身体渐渐地好转了不少,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披上了厚厚的大氅,以防伤风感冒,太医院那帮老人家,熬的药一个比一个苦,顾岳实在是闻到那个味就想吐。 身后几个内侍丫头捧着红通通的小铜炉、红泥小酒壶,软软的白狐狸皮垫子。 “通知大将军了吗?”,顾岳边向梅园深处走去,边歪头问内侍总领张秀。 “回陛下,半个时辰前已派人去请了,此时,应快到了吧”,张秀拱腰回答,并机灵地回头望了望,在没见到人影后,又朝一个小内侍挥手,让他去看一看。 看到小内侍们在忙着布置亭子,顾岳紧了紧大氅的衣领,背着狂吹的小北风,信步在梅园里逛了起来。 数棵红梅,看起来已经很有岁数了,树干皴裂,但树冠却很是繁茂,千朵万朵,开得很是争先恐后。 再往里,梅花的品种渐渐稀奇,花的颜色也由单一的红色变成粉色、白色、更令顾岳惊奇地是,竟然还有一株开着淡绿色花的老梅。 他快步走了过去,丝丝清香围绕在身边,让人感觉即甜蜜又清爽,顾岳闭着眼睛,对着那晶莹剔透的花瓣,闻了上去。 “冰做骨来风做枝,玉人初上梅开时”。 很是低哑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醉,顾岳没睁眼睛,他的心脏有点砰砰直跳,这世间,竟然还有只听到声音便有种全身颤栗的感觉,这让他很是迷茫,他不以为这只是昭帝身体的自然反应,他顾岳,也不是朗心似铁不开窍的人。 但声音响在两丈开外,此后,便又归于沉寂。 顾岳抬头,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礼仪距离外的霍光,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带了点藏着揶着的欣赏,笑着看着他。 霍光今天没穿官袍,里面是淡青色的绸衣,外面是黑色的大氅,衬上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很是风雅俊朗。 “此花清洁典雅,很配爱卿”,顾岳把刚才闻的那枝绿梅折下来,走到霍光面前,递给他。 霍光眼光闪了闪,接过花后,又看了身穿红色长袍,外披白色大氅的皇帝一眼,低声说道:“臣配不上,此花,跟陛下倒是极配”。 顾岳站住,目光灼灼地看着霍光,看到大将军对自己说出的话有点后悔的意思,便故意去他手里取回那枝花,速度更是像在太空漫步,用微凉的指腹在大将军的手背上蹭了又蹭。 “咳咳,陛下,天有点冷,我们去亭子里吧”,这大冷的天,体弱的小皇帝没冻着,身强力壮的大将军倒有风寒咳嗽的前兆。 顾岳看着他,笑了笑,却又把已经拿在手里的花塞了回去,轻声说道:“走,霍爱卿,今日我们煮酒赏梅,不醉不归”。 走至凉亭,发现坐榻上已铺好白色的狐狸毛坐垫,四个铜炉子放在四角,烧得红通通的,中间桌上的红泥小炉咕咕开着,清香的美酒冒着热汽,酒香四溢。 霍光看了眼桌上的几个小菜,蹙了蹙眉,朝立在一边的张秀吩咐道:“去给陛下传一道紫参乌鸡汤来”。 张秀连忙拱身领命而去。 顾岳倒有点吃惊,这桌菜,他是按照自己的口味点地,并没有考虑到昭帝的身体状况,这霍光,对昭帝如此关心,到底是忠诚,还是其他的有那么点意思? 但霍光接下来的话很快便回答了顾岳的疑问,他一本正经严肃认真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说到直到那道乌鸡汤端上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陛下为万民共主,对自己的身体一定要保重保重再保重。 顾岳看了眼那道盛放在紫砂炖盅里的乌鸡参汤,瞬间感到半点食欲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小读者们,仲秋节快乐,值此万家欢乐之际,您抬抬手,把新的锃明瓦亮的小作者收藏了吧,拜托拜托!!!! 第79章 棋局 “陛下,参汤要趁热喝,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陛下?”看到看了眼参汤,又意兴缺缺地掉转目光的皇帝,霍光甚是疑惑地又叫了一声。 “朕突然不想喝了,爱卿喝吧”,顾岳闭上了眼。 一大会没有声音,顾岳感到奇怪,便又睁开眼睛,却看到霍光捧着那盅参汤,跪在自己面前。 这个霍大将军,还真是忠心的执着啊。 顾岳坐起来,身体前倾,看了眼霍光,又看了眼参汤,似笑非笑的说道:“除非,霍爱卿喂朕,朕才喝”。 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霍光吃惊地抬头,看过来,面色瞬间不太自然。 “先帝病重的时候,爱卿不也曾亲侍汤药吗,怎么,换了朕,不愿意?”顾岳盯着霍光,身体继续前倾。 “这,这不一样”,霍光目光闪躲着。 “怎么不一样了,只是喂个汤而已,霍爱卿想哪去了?”顾岳笑了笑,看向霍光的目光里,满是天真无辜。 霍光又很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才掀开盖子,拿起一个小汤勺,舀了大半勺,递向皇帝嘴边。 顾岳很乖觉地喝了下去,霍光的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就在最后一勺的时候,顾岳突然咬住了那个勺子。 霍光吃惊地看过来,却对上了一双热汽腾腾的眼睛。 “陛下,您要时刻注意做为一个帝王的礼仪”,霍光也不管那个勺子了,径直站起,走向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顾岳转头,使劲一吐,那个木制小勺便被抛到了亭外厚厚的积雪里。 霍光对皇帝这个甚是不雅的动作,眉头紧蹙。 顾岳却端起酒杯,仰头,一大杯酒便和着点气恼,灌了进去,这次倒真地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陛下,不要如此饮酒了,伤身”,霍光还是稳稳地坐在对面,但声音中,有一点点的着急。 顾岳抚着胸口,直到平静下来,才抬起头,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急的风雪,很是伤感地叹口气,低声说道“再有三天,便是新年了,哈哈,不知为什么,朕最怕的,便是过节,众人的和家团圆,更显得朕这里孤独冷清,这绵延不绝的宫殿,真他娘的大呀”。 想起小皇帝那下毒的姐姐和叛乱的哥哥,霍光心下也暗暗叹气,看着把脸埋在毛毛领里的皇帝,像个孤独的小兽,让人情不自禁地心疼,他朝皇帝拱拱手,脸上堆出一个亲和无比的微笑,热情邀约道:“陛下,不知臣有没有荣幸,请到陛下去臣家中,一起守岁贺新?” 顾岳把脸深深埋在衣领里,得逞后的笑,弄得很是压抑。 看着皇帝陛下双肩微耸,像是在抽泣,霍光又说了一大堆开导的话,语气也是越发地温柔。 亭外,梅花雪花交织,争相怒放,亭内,皇帝陛下,心花怒放。 大年三十的下午,安排张秀把宫内众人的新年贺宴和压岁钱准备好,留下他在宫内主持,顾岳简车轻从,早早地便来到了大将军府。 气派的大将军府,张灯结彩,就连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也俏皮地在脖子上围上了一条大红绸子。 “我说霍爱卿呀,府里这是办喜事啊?瞧这花红柳绿的,快起来吧,地上凉”,看到跪在中庭接驾的霍府上下,顾岳轻松地开了个玩笑。 霍光谢恩站起,瞥了眼身旁几个老地不像样的管事,对这种红红火火的审美很是不满,想起往年,都是那两个叫显儿的丫头安排,就没出过这种洋相。 看了眼霍光的脸色和那几个老管事不安的神情,顾岳有点后悔,自己这句玩笑话,不会让这几个人在大过年的日子里失业吧?忙又生硬地跟了一句。 “不过朕很喜欢,这才有个过年的味嘛,来人,给几位老管事,看赏”。 扑通,几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实打实在又跪在雪地里,顾岳看着都感到膝盖疼,忙出声让他们起来,自己则随着霍光,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里窗明榻净,一束鲜活的绿梅被插在一个精致的瓶子里,放在书案上,花的旁边摆好了一幅棋,看起来,霍大将军给皇帝陛下安排地春节生活,还是挺高雅的。 两人刚坐下,便见一小厮端着红泥小炉,炉子上温着一壶酒,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然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这是最淡的米酒,加了点冻梅花,清爽可口地紧,陛下尝尝”,霍光端起酒壶,微笑着替二个人斟满。 顾岳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但觉酒虽微热,但入口清柔,到了喉间,更是舒爽,不禁一口喝下,笑着叫好。 又有一个小厮端上来两盘果脯糕点,不说味道,单看这造型花色,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霍光拿起一块枣泥糕,递给小皇帝,笑着说道“陛下,先吃一个糕,空腹喝酒,伤胃”。 顾岳却不接,直接俯身向前,张开嘴巴,就着大将军的手指,一口把那个糕点吞进去,很有滋味地嚼着,好像是了不得的美味。 唇红齿白的少年,顾盼生辉的眸子,淡粉色的唇,随着嚼动性感跳动的小梨涡。 霍光收回瞬间凉在空气中的手指,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了下去,低头咳咳了两声。 “爱卿慢点喝,今天朕要与爱卿守岁至天亮,时间有的是,不急”,顾岳忙站起来,贴心地为大将军抚着背。 “谢陛下,臣好多了,快请坐”,良久,霍光抬起头,坐直,脸色平静地向皇帝伸手,邀请他坐下。 顾岳倒没急,他在凑近的时候发现,大将军刚才好像呼吸不是很稳,看到这人强行装得万分镇静的样子,便想再逗逗他。 顾岳把脸凑近,嘟起嘴巴,满脸天真无邪地看着大将军。 霍大将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玉唇,水润润的,即清纯,又性感,这两种特点集中在一起,又有一种致命的蛊惑。 霍光呼吸彻底紊乱,他连忙坐起,低着头,拱手向皇帝施礼,低声连连说着不敢。 “爱卿呀,不敢什么呀,朕只是想让您帮朕擦擦嘴而已,朕出来得急,忘了带帕子了”,顾岳满脸疑惑,黑黑的眼珠转了转,看着霍光又道:“难不成,爱卿想亲朕?” 霍光眼色复杂地看了皇帝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洁白的锦帕,轻轻地在皇帝嘴角处拭了拭,又直接擦向了自己的额头,那里已是一头细汗。 嘿,有戏,这个有洁癖的人,竟然拿擦过嘴巴的帕子,直接擦脸,不是不介意与皇帝接触,便是对昭帝的咄咄逼人的情感,已是方寸大乱。 顾岳好心情地笑笑,放过了大将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伸手去把棋盘摆好,感觉到大将军在盯着自己的手看,便故意放慢了动作,把一双细长耐看的手摆弄了好久的棋子,就差没360度旋转了。 霍光的棋风如人,大开大盍却沉稳刚猛,昭帝虽然聪明,但毕竟年少,棋风虽凌厉,但太过跳脱,几下冒进,便被大将军抓住,损兵折将,稍一乱神,又被大将军抓住时机,全线反击,瞬间便兵败如山倒,被大将军强势拿下。 输得太惨,倒激起了顾岳的血性,他稳住心神,迅速重新摆好棋盘,说声再来,便又率先安下一个棋子。 “陛下,你这如此急于反败为胜的状态,反而更加胜不了”,霍光手里捏着一枚棋子,笑着看向顾岳。 顾岳挑挑眉,心想我这总归也学过各种棋法,昭帝的记忆里,也是经常陪着先皇下棋的,怎么能胜不了,便自信满满地向霍光说了声“无妨,请”,还笑着从盘子里拿了个糕点,很是潇洒的一心两用,边吃边下。 但一个糕点还没吃完,顾岳便傻了眼,他盯着惨不忍睹的棋盘,脑中一片浆糊,他不明白,一直走沉稳风的霍大将军,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瞬间万里,直捣黄龙,这路数,倒像极了他那天纵奇才的哥哥,霍去病。 “陛下,可想到什么?”霍光平和地笑着,又恢复了那个端端正正的人,好像刚才那片刻的杀伐决断不是出自他手。 “不是说哀兵必胜吗?”顾岳看着霍大将军,喃喃道。 “陛下刚才,不是哀兵,是怨兵,心中只有不服气,哪里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哀兵心态,陛下,身为帝王,在心里烦燥时,有怨气时,千万不要着急作决定,这小小棋盘,只是心中方寸,朝堂之上,才是天下棋局”,霍光看过来,眼中一片认真。 顾岳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重臣风范,不但自己日理万机,还瞅准一切时机,对辅佐的少帝进行一针见血的劝谏,这,才是肱骨之臣啊。 顾岳痴痴地看着大将军,直到那一直端正认真的面庞染上一丝不好意思,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又对着这个重臣,瞪了半天的星星眼。 顾岳忙撤回灼热的目光,很不自在的咳了咳,门口响起的脚步声,适时地打破了这丝丝尴尬。 第80章 生辰礼物 “大人,一切已准备就绪”,小厮站在门口,低头禀报。 “走,陛下,今晚的年夜饭,咱们在花园里吃”,霍光站起来,伸手作出邀请,顾岳忙站起,率先走了出去。 花园里铺天盖地地挂着红灯笼,就连那些细细的小树,也没放过,上边挂满了用红绸子扎成的小鸟。 老夫人红光满面地坐在席位上,看到皇帝陛下在儿子的陪同下走过来,忙要站起来,迎接圣驾。 顾岳快步走上前,双手搀起老夫人,扶着她坐好,一连声地问她身体好吗,吃得好吗,心情好吗,做足了一个后生小辈的样子。 今晚的主题大概就是别让皇帝感到孤独,老夫人也显得格外热情,还特意穿了件暗红的大袍子,看起来即华丽又喜庆。 老夫人千方百计地给孤独孩子献爱心,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小皇帝挖空心思地讨好老夫人,嘴甜得像抹了蜜,讲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段子。 所以,坐在一旁的霍大将军,被彻底轮空。 月上中天,酒至半酣,顾岳正在跟老夫人说笑,眼角间突然瞥见霍光站起身,走了出去,心里想着也跟出去看看,但手却被热情的老夫人抓住。 心下正在纳闷,眼前却突然绚丽一片,漫天的红线流光溢彩,像一匹华丽的绸缎,光彩夺目。 顾岳惊讶地站起来,看到远处几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正从烧得灼热的熔炉里舀起沸腾的铁浆,迅速抛向高空,瞬间绽放出一朵美丽的铁花。 顾岳望着这漫天的红色礼花,使劲地拍着手,开心地笑着看向老夫人,不料老夫人却伸出手,示意他向前看。 天空静了片刻,突然,几朵红花迅速炸开,两个大大的十八出现在高远的天空。 “陛下,这是臣送给您的十八岁生辰礼物,喜欢吗?”,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顾岳转过头,对上了霍光笑意深深的双眸。 顾岳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努力地回忆着。 “陛下,过了今日,您便成人了,当挑起大汉的江山,做一个不逊于列祖的好皇帝”,霍光看着发呆的小皇帝,又拱手行礼,殷殷嘱咐道。 “好,好,今日是朕的生辰,好,谢谢爱卿,朕会做一个好皇帝,爱卿也会成为名垂千古的丞相”,顾岳回过神,忙扶了霍大将军,重新回座位上坐好。 “陛下可还喜欢?这可是光儿准备了好多天的把戏呢。”老夫人看过来,满脸慈祥。 “喜欢,朕太喜欢了,这是朕过得最喜欢的一个生辰,辛苦爱卿了”,顾岳举起酒杯,伸向霍光。 礼花过后,老夫人看起来有点累了,顾岳忙贴心地吩咐小宫女,扶老夫人回房歇着。 而闲坐大半晚上的霍大将军,终于回归主人位,边给陛下敬酒,边吩咐上歌舞助兴。 这颇具外族风情的舞蹈很是提神,本来有点睡意的顾岳,在听到一阵激扬的乐声后,又精神抖擞地看了起来。 热辣的鼓声,扭动的腰肢,流转的眼波,宴会的气氛瞬间变得迷离。 这具十八岁的年轻身体,不大禁得住如此撩拔。 在看到霍光起身为自己披上大氅时,顾岳按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陛下?是累了吗,要不,臣来守夜,您先回房休息”,霍光看向皇帝,关切地问。 “累倒是不累,爱卿呀,你这歌舞,也太奔放了吧,这大晚上的,让人如何把持地住嘛”,顾岳悠悠说道。 “这个,陛下,年轻人,不是都喜欢这个调调吗,臣以为您也,”霍光话没说完,却发现自己被皇帝一拽,几乎与皇帝拥坐在一起,心下一 惊,连忙想站起来,却感到自己的手被死死地握住,一动也动不了。 “陛下,放手,在下人面前,要守礼”,霍光声音低沉轻柔,但带了点责备之意。 顾岳没有回答他,而是扑通一声,醉倒在他的怀里。 “来人,备辇”,霍光挥手,一众舞女快速退下,但车辇却迟迟没来,看了看越来越大的小北风,霍光低头,一把抱起了窝在怀里的小皇帝,快步朝后院走去。 把皇帝放在特意为他准备的大床上,霍光又走到门口,吩咐小厮打来热水,亲自为陛下擦脸。 顾岳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发现霍大将军的手好像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颊,心下一个激动,便抓起那只手,张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一股酥麻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正坐在床边的霍大将军,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俊秀少年,伸出淡粉的小舌头,轻轻舔咬着自己的指腹,而自己,竟然全身颤栗,比年轻时揭开新娘子红盖头时,还要激动。 “陛下,放开,啊”,霍光情不自禁地低叫起来,其实,醉了的皇帝没有任何攻击力,自己的手轻轻一抬,便会摆脱那个让人疯狂的小舌头。 但,那里,好像有一股巨大的魔力,牢牢把他的手吸住,把他的心烫热,让他情难自已,最后,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唯余一室颤栗。 顾岳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霍大将军就睡在外间的木榻上,连衣服都没脱,听到动静,迅速爬了起来,在看到站在榻边的皇帝时,眼神中竟有丝丝躲闪之意。 自己昨天醉酒,没把大将军怎么了吧? “昨日朕喝醉了,有失态之处,还请爱卿原谅”顾岳苦笑一下,用手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 “没有,陛下一直睡着,无任何失态之处,陛下,可是要回宫?”霍光忙坐起来,拱手行礼。 顾岳想想那个空空荡荡的皇宫,摇了摇头,转向霍光,突然间想到什么似地,兴奋地说道:“每个好的帝王,都要微服私访,体察民生,霍爱卿,正好十五之前,你也休沐,不如,咱们出去转一转?” 霍光倒没想到这一茬,但看到小皇帝期待的目光,便也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帝王出巡,即便是私访,也要做好万全准备,陛下,您先去用膳,臣即可去军中作安排”。 顾岳心情舒畅地走了出去,找到老夫人,刚谈笑风生地用完早膳,便看到霍光一身寒意地走了进来。 “陛下,北地太冷,臣安排他们布防江南,那里空气温暖温润,最适合陛下身子”。 “好,霍爱卿,快坐下用饭,一会儿,咱们便出发”,顾岳忙起身,心情甚佳地替大将军盛了一碗肉粥。 老夫人像亲娘似地,把压箱低的名贵皮毛都拿出来,铺在了皇帝的车轿里。 怀里抱着暖乎乎的铜炉子,腿上盖着毛茸茸的狐狸皮毛毯子,身上还披着霍光专门回宫取回的雪貂绒的披风,顾岳对着坐在对面的霍光,哭笑不得地说:“瞧瞧,只是出门一趟,朕倒成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姐了”。 霍光身体前倾,伸出细长好看的手指,轻轻地帮皇帝把披风的带子系好,笑着说:“陛下先将就一下,待往南走走,天气暖和了,陛下就可以不用穿得如此臃肿了”。 “霍爱卿,你觉得朕这样,很臃肿?很难看?”顾岳接过话头,故意叼难。 “这,臣倒不觉得,只是,像陛下这么大的年轻人,不是最追求俊朗潇洒吗?”霍光笑着看过来,神情中透着一股子长者看透世事的人为的沧桑。 顾岳笑着上下打量了长身玉立的男子,岁月除了让那双丹凤眼多了份深沉,这有型有款的身材和清隽的脸,倒还真是很显年轻。 “说到俊朗,我大汉朝堂,除了爱卿,还有谁敢如此不谦?就是与朕年龄相仿的后生们,也比您不上的”,顾岳直身,用手点了点霍光结实的胸,笑着说。 “哈哈哈,陛下说笑了,不过,臣观陛下,气色身体都比去年,好转很多,这是大汉之幸啊”,霍光避过皇帝的一阳指,打着哈哈迅速转移了话题。 顾岳却不打算放过他,他身体前倾,瞪着一双黑黑的眸子,调皮地看着大将军,愉悦地问道:“朕身体为什么好转,爱卿难道不明白?” 霍光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下顿时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个少年,也不知从何时起,从少年老成突然变得跳脱起来,最近几次,更是差点逼得自己方寸大乱,而他自己,却像个训化猛兽的人,过来招一下,或潇洒地走开,再招一下,或天真地走开。 这种被人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很不爽,作为一个布局过大汉朝堂,纵横过战争方略的大将军,心里更是不爽。 霍光不动声色地靠前,轻启玉唇,低声问道:“敢问陛下,臣为什么要明白,应该明白什么?” 霍光在面对自己的故意调戏时,不再扭捏不自然,还很有风情地配合过来,这让顾岳很是兴奋,他直接又靠近了点,咬上了霍光的耳垂。 “爱卿应该明白什么,难道还要朕再次说出来吗?” 霍光感到湿湿热热的空气萦绕在耳边,让人又麻又痒,便稍微偏了偏头,双手扶上顾岳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推回到座位上,笑了笑,说道:“敢问陛下,您知道臣的年龄吗?” 第81章 甜蜜的旅途 “那又如何?”顾岳盯着霍光,满不在乎地说道。 “陛下正青春年少,而臣已近不惑,陛下年富力强之时,臣已是花甲老者,陛下想想,莫不要为一时之情迷,而做终生后悔之事,又或者,陛下只是想逗逗臣,权当乐子?”霍光挑了挑好看的远山眉,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霍爱卿难道没听说过老当益壮这个词吗”,顾岳不要脸地回道。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对臣,只是出于一种对父辈的依恋?”霍光无奈地看了眼梗着脖子跟自己犟的小皇帝,又细心开导道。 “并不是,朕对爱卿,是爱恋,爱到骨子里的那种”,顾岳眼神灼热,直视霍光。 “呵呵,陛下年少懵懂,还未经情/事,哪知道爱恋是何种滋味,唔”霍光这种总是把昭帝当小孩子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顾岳,他猛地起身,把铜炉子从怀中扔出,一下扑到霍光身上,气势汹汹地咬上了那两片水润的玉唇。 大将军身体瞬间又变成石头,但这块石头却很有自制力地往外推着顾岳,毕竟是出自将门的贵公子,霍光的力气大的超出了顾岳的想象。 顾岳死死抱住大将军的腰,他知道,若这次妥协,这段感情,便没有了将来。 他。在嘴上加重了啃咬的力度,趁霍光一走神的空,猛地把他推倒在坐榻上,自己,快速地俯了上去,并按惯例,顶住了大将军的薄弱环节。 马车外风雪交加,寒气逼人。 马车内热气腾腾,两人额头细汗渗出,脸色绯红,顾岳结束了这个绵长带着点帝王霸道的吻,呼吸不稳地沙哑道:“朕懂不懂情/爱,嗯?霍爱卿?” 霍光蜷起一只腿,轻轻在顾岳肚子上一顶,毫秒之间两人便翻了个个,霍光坐起,顺带着把小皇帝也拉起来,看了他一眼,沉着个脸,朝外喊了一声“停车”。 看到大将军走下马车,顾岳疑惑地问:“爱卿,你要去哪里?” “方便”,大将军头也没回地走进风雪里,声音中还带了点恼。 顾岳跳下马车,紧跟着大将军后面,一声不吭。 方便完了的大将军一回头,发现小皇帝站在身后,吓了一跳,忙走过来替他围了围厚披风,不悦道:“天寒地冻的,陛下下车做什么?” “方便”,顾岳看着他,笑嘻嘻的。 霍光看了皇帝一眼,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听到那边结束了,才转过身来,又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帮皇帝披上,拉着他的手,快步走回马车。 一上马车,霍光便松开顾岳的手,把扔在一边的铜炉子塞到他怀里,然后中规中矩地坐向对面,闭目养神。 看着大将军面沉似水的脸,顾岳一时也不敢造次,只是非常放肆地盯着那张脸看,一遍又一遍,直到在马车的颠簸中,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感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消失,霍光才睁开眼睛,却发现小皇帝歪着脑袋,睡着了。 霍光起身,把皇帝的头扶正,但刚一离开,又歪了,他只好坐在一边,让皇帝平躺下,把头枕在自己腿上,又小心地替他盖上了一条毯子。 看着小皇帝俊美的睡颜,霍光叹了口气,头仰着靠背,继续闭目养神。 天黑之前,马车终于驶进了一个小镇,打扮成家丁的侍卫很是利索地直接把马车停在了看上去最豪华的一座客栈。 这辆看起来很是低调的马车没能引来客栈掌柜的丝毫兴趣,他瞥了眼只有四个家丁的青幔马车,又继续低头,拔弄他的算盘去了。 但过了好久,马车上的人却迟迟没有下来,他正要迟疑着是不是要走出去看看,却见一个家丁走到马车前,好像听了句什么吩咐,便快步走了进来。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备好热水,再弄几个好菜,快去准备”,说着把一个金元宝拍在桌子上。 掌柜的暗暗瞥了瞥嘴,若不是瞧在金元宝的份上,瞧这简单的行头,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老子还不伺候呢。 他抬起头,高声呼唤店小二,去把楼上最好的两间大房准备好,生好炉子,打好热水,再备好酒菜。 小二倒是个勤快人,用了没多长时间,便下来回禀说一切都弄好了。 家丁走了出去,朝马车内说了句什么,只见马车车帘一掀,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 掌柜的直接看直了眼,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这种玉树临风的仙人之姿,实在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他巴巴地瞅着,客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大步走上了楼。 “你家主人真是妙人啊,不知怎么称呼,小哥可否引荐一下,大家交个朋友”,掌柜的满脸堆笑着拦住了正要跟上去的那个家丁,满眼星星地问道。 “不敢高攀,我家主人从不结交朋友,劳烦您,快去准备酒菜吧”,家丁斜了他一眼,昂了昂头,挺胸走了上去。 不一会,又有两大群货商住了进来,也不多话,银子给地也大方,掌柜的没想到在这个大风雪天里,生意竟能如此之好,心下暗道大概是那个仙人之姿的贵客带来的好运。 顾岳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将军正在煮酒,清香的米酒烧开后,他正要往里加一些干花瓣。 “爱卿加了什么?”,顾岳坐起来,眼睛迷离。 “陛下醒了?臣在米酒里加点百合花,可清肺去热,对陛下的病情有益”霍光抬头,微笑着看过来。 “朕睡了好久吗,感觉好像做了个梦,梦见爱卿一直抱着朕”,顾岳走过来,坐在桌旁,笑嘻嘻地看向大将军。 霍光没接话,只是端起酒壶,给皇帝斟满酒,轻轻说道:“天寒,先喝杯酒,暖暖身”。 遥远孤寂的边城小镇,浪漫温暖的同桌对饮,多该发生点什么,但就是没发生点什么,大将军神色端方地拉着皇帝下了半夜的棋,边下边教导为君之道。 直到顾岳听得恹恹欲睡,霍光才站起,文质彬彬地请陛下入内休息,自己,则非常敬业地睡在外间木榻上,为皇帝守夜。 早晨醒来时,大将军已早早起来了,很是周全地端进热水,服侍陛下洗脸。 顾岳一脸丧地坐在木凳上,把手里的木梳塞到霍光手里,指了指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霍光笑笑,接过梳子,用他那双即能拿笔,又能握剑的手,稍显笨拙地替小皇帝梳发。 看到一丝不苟地霍光正用一个黑玉冠把头发束起来,顾岳突然想起他送给霍光的十八只玉腰扣,便回头去看。 霍光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绸袍子,腰间一条暗金色的绣花带子,上面绣着花鸟,彬彬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顾岳猛地站起,伸手便向他的腰带抓去,毫无防备的大将军愣怔之时,便见自己的绣花腰带被陛下拿在手里,满脸恼怒地握在手里,朝自己举了举,便啪地一声,扔到了炭火红红的铜炉子里。 “陛下,您这是?”霍光拉紧瞬间散开的衣领,那惊鸿一现的漂亮锁骨便又被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朕送你的玉腰扣呢?”,顾岳收回目光,低声质问道。 “臣陪陛下私访民间,带玉腰扣,太过显眼了吧”霍光看了眼要跳脚的小皇帝,暗道果真还是少年心性。 顾岳转身,从自身行礼里取出一条玉腰带,走到霍光面前,想替他系上,但霍光却提前伸出手,很是恭敬地谢过恩,接过来,自己飞快地束好了。 “走吧”,顾岳率先走了出去。 坐上马车后,一大会没见霍光上来,正疑惑之际,车帘掀开,霍光手里捧着几个热乎乎的红豆饼,坐了进来,把饼子递给皇帝,微笑着看着他。 像个贴心的长辈,目光中满是包容和怜惜,唯独没有,顾岳期待的那种。 “嗯,很好吃,爱卿尝尝?”顾岳把咬了一口的红豆饼举到霍光嘴边。 “谢陛下,臣吃过了”,霍光连忙躲开,拱手谢恩。 难道真地有代沟吗?,不是你一口我一口,甜甜蜜蜜到永久? 看到霍光一脸看后生小辈的目光,顾岳瞬间感到香喷喷的饼子也不是那么好吃了,他没滋没味地吃完一个,便掀开车帘,趴在车窗上,欣赏着路边的雪景。 望着车外厚厚的积雪,前世作为一个南方人的顾岳,其实是非常想下去堆个雪人,打个雪仗什么的,但一想到霍光像看小孩似的目光,便又生生打住,硬是没好意思张口。 “陛下,可是想下去玩吗?”美大叔倒是变得很知心。 “不想,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朕已经成年了,没兴趣”,顾岳很有逼格地肃了肃脸,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 “其实大人也可以玩的,在府里时,臣也会陪着母亲堆雪人,用黑饼子作眼睛,用青松枝作翅膀,以此来祝愿母亲永远长寿。”霍光很是认真地看过来,轻轻说道。 “是吗,爱卿若想玩的话,朕就陪你一起去吧”,顾岳很严肃地说道。 “臣谢陛下恩典”,霍光很一本正经地回道。 第82章 许平君 两个端方万分的人下了马车,文质彬彬地一起堆了一个稍显滑稽的胖娃娃。 看着胖娃娃瞪着两只空洞洞的睛珠瞅着自己,顾岳终是忍不住笑出声,他看到路边有两棵柿子树,几个红通通的干柿子正孤伶伶地挂在最高处。 霍光从腰间抽出长剑,走到树下,猛地一个平地起身,剑起雪落,顺带着那几个红柿子也啪地一声落到树下。 顾岳第一次看到大将军拔剑,真有点虎啸龙吟的味道。 几个侍卫忙跑上前,捡起红柿子,用手捧着,献给皇帝。 顾岳收起星星眼,从几个瘪柿子中,挑出两个稍微周正点的,放进了胖娃娃的眼洞里。 胖娃娃瞪着红通通的大眼睛,咧着大大的扁嘴巴,憨憨地看着他笑,顾岳瞅着这个丑娃娃,心情也莫名地一点点地放松起来,他从身上解下披风,想给胖娃娃披着。 “陛下,披臣的”,霍光上前,动作利落地解下黑披风,唰地披到胖娃娃身上。 看到憨态可鞠的胖娃娃披着这么成熟的大黑披风,顾岳终是忍不住,指着它,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等止住笑,又看到胖娃娃的头上突然又多出一朵大红花,样子要多滑稽就多滑稽,顾岳感到自己的笑穴被打开,想停却再也停不下来。 看到皇帝笑得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霍光忙把花从胖娃娃头上拿下来,转而塞到它手里,移步来到皇帝身边,帮他轻轻顺着后背。 但被细心照料的皇帝却恩将仇报,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趁霍光没有准备,猛地掀开他的衣领,放了进去,然后,挑衅地看着他。 霍光猛地跳了起来,左右前后摇晃,但那点雪却越发落入更深处,搭眼看了眼小皇帝,还在那里乐得前俯后仰。 霍大将军突发少年狂。 他弯腰从地上抓起一大把雪,快速追着看事不妙瞬间跑远的小皇帝。 看到远处滚在一起的大将军和小皇帝,四个侍卫目瞪口呆,强行把自己硬化成了四个冰人。 终于把跳脱异常的小皇帝制服,压在身下,但看到那满头细汗的桃花面时,霍光手中的一把雪却是怎么也撒不下去,他朝一边一扔,双手拉起皇帝,快速走回马车内。 “陛下,快把靴子换了,都湿了”,霍光从行李里挑出一双厚的,摆到顾岳面前,又想去脱他脚上的靴子。 但一双手却从后衣领处,直接摸上了后背,霍光一惊,正准备跳开,却听到皇帝甚是轻松的调侃:“不让朕帮你取出来,难不成霍爱卿是想在朕面前宽衣解带,自己把它取出来?” 霍光忙入定不动,感觉小皇帝在后背上摸了好久,才把那快化得只剩点渣渣的雪团取了出来。 看了眼沉着脸一声不吭的霍光,顾岳好心情地笑笑,提醒道:“朕帮爱卿取雪,按礼仪,爱卿不是应该谢谢朕吗?” 被吃了半天豆腐的霍大将军,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囊了一声谢陛下,快速地帮皇帝把靴子换好,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后便又像个老僧那样,入了定,再也没陪皇帝说一句话。 哟,这霍光,还是有脾气的。 马车虽然看上去低调,但配置却是相当高的,不到天黑,便又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恬静的小山村。 顾岳探出头,吩咐侍卫去村子里看看,顺便投宿。 又大又圆的太阳挂在离地平线不足丈于的天上,好像一伸手,便能够得着,村子内东一处西一处地长着几丛野梅,在温柔的夕阳照耀下,顶着一层淡黄的光晕,看起来很是唯美。 顾岳在村头便跳下马车,背着手往村子里走,霍光也结束了入定,紧跟着跳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顶着淡淡的柔柔的光,好像一起走向夕阳。 一个老头喝着小酒,胳膊里还挎着一个大竹篮子,里面是几个青萝卜和两棵大白菜,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贵人,还以为自己醉酒眼花了,站在那里,瞪着小眼睛,呆呆地看着。 “老人家好”,顾岳很绅士地朝老头拱了拱手。 “哎,好,好,小公子从哪里来,要到谁家去,吃萝卜不,吃白菜不?”老头看到恍若仙人的俊美小公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还行了他活了这一大辈子才收到的第一个礼,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 “到您家去呀,老人家,我可不吃萝卜,也不吃白菜,我要吃鸡吃鱼”,顾岳看着老头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是亲切,便顺便定下了今晚在哪里投宿的问题。 “快快有请,快快有请”,老头激动地红光满面,也没时间去想这到底是哪辈的亲戚的哪个旁枝发达了,出了这么只富贵的凤凰,只是雄纠纠气昂昂地领着众人,来到了村子最边上的一座篱笆小院。 “小花,快,杀鸡宰鱼,有客来”,老头一进门,便朝屋内大喊道。 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呼地从屋内窜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扬着一幅大嗓门,高声回道:“来咧,我正在剁那只袍子呢,爹,客人在哪、、、”,姑娘站定,抬起头,在看到最前边的两位客人时,直接直了眼,大菜刀咣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哟,姑娘,我们好口福呀,竟然有袍子肉吃”,顾岳看着惊地两道浓眉都要挤在一起的姑娘,实在是下不去眼,忙出声,让她回归正常。 “哎呀我的亲娘咧,我还以为今天捉了这只傻袍子,它家亲戚变成人,找上门来了呢,这两位公子,长得可真不像人”,小花姑娘快人快语地对两人的长相作出了评价。 长得不像人的两位公子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哎呀,贵人,快上屋呀,您这细皮嫩肉的,别冻裂了”,小花姑娘捡起菜刀,拿在手里摆着,热情地招呼着两位公子。 顾岳瞅了眼她手里的刀,很识时务地一闪身,便进了屋。 屋子正中央吊着一口大锅,里边翻滚着热情的小浪花,几块大肉块已经被煮得粉白,散发出一阵浓郁的肉香。 “老人家,不用杀鸡宰鱼了,今晚咱们就吃袍子肉”,顾岳围着大锅转了一圈,对今晚的伙食,很是满意。 “哎哟,那哪行呢,我今天刚抓了一只山鸡,小花,快去杀掉,炖上,别忘了放点猴头茹啊”,老头不满地看了眼这个小公子,很有气势地指挥着自家闺女去忙活。 看到屋子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虎皮,顾岳猜测,这老头,应该是一个猎户,便笑了笑,又亲切地问道:“老人家,今年山上,可还收成?” 但这自以为还算接地气的话,却引来了老头的不满,只见他用老丈人看女婿的目光看过来,很是亲切地斥责道:“还一口一个老人家,是不是该改改口了?你应该叫我什么?” “叫,叫什么?”顾岳一脸懵地望过去。 “还跟我装是吧,我刚才突然记起来了,小花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曾经救过一个公子和他的夫人,当时那位夫人身怀六甲,在我家藏了大半年,非要报答这救命之恩,要与我家小花指腹为婚,看年龄,差不多就是你了,哎,女婿呀,你父母可还好,那天我打猎回来,便不见了你父母,这些年也没一点消息,我还挂念着呢,哎,真是老天开眼呀,保我女婿一家平安呀”老头两手合十,喃喃地拜谢苍天。 顾岳惊恐地望向霍光,眼神很是无助。 “老人家,您救的那位公子,姓什么?”霍光忙递过来一个有我呢的眼神,安慰了一下小皇帝,又转向老头,很是平知地问道。 “姓刘”,老头肯定地回答。 霍光回头,惊恐地望向顾岳,眼神中满是凶残的戏谑。 顾岳却倒镇静下来,作为一个后来人,他与霍光不同,这个老头口中逃命的姓刘的贵人,确实有一个孩子,霍光不知道,但顾岳是知道的,他叫刘病已,即后来的刘询,灭了霍家满门的汉宣帝。 “你家小花的名字是谁起的,她的大名叫什么?”顾岳恢复平静,淡淡地问。 老头却很是兴奋,他摸着胡子,满意地看着顾岳,笑呵呵地说道:“女婿啊,你跟你父母还真像,他们也是嫌小花这个名字太过随意,便帮着起了一个贵气的名字,叫平君”。 “老人家可是姓许?”顾岳笑着问。 老头了然地点点头,看着这个对自家很是了解的年轻人,这肯定听他父母说的啊,自己这大闺女,怪不得算命的说有着泼天的富贵命。 “你说的刘姓公子,是我一个远房亲戚,他家那个孩子,就住在长安城五花儿街上,叫刘病已,你们可收拾一下,去投靠他,我只是给刘公子带个信,明日还要去南地进货的”,顾岳据实情,编瞎话。 “啊,是这样啊,那位公子,长相啥样,比你如何?”老头显然有点意外,看着这个打心眼里喜欢的小准女婿,用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语气问道。 第83章 那片湖 “配你家平君,超超有余”,顾岳想想那浓眉大眼的小花姑娘,苦笑不得。 既然是准女婿家的亲戚,顾岳照样得到了许家父女的热情接待,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很是尽兴。 酒酣耳热之际,老头突然想起什么,忙凑过来,大声问:“这喝了半天酒,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呀”。 顾岳怔住,民间私访,是不能暴出真名字的,但一时之间却又没想好用哪个名字,实在不行,就有自己的本名顾岳好了,刚想开口,便听到旁边的霍大将军替他开了口。 “他叫霍湘” “什么,霍显儿,好,好名字,来霍公子,喝酒”,脸上已是红云罩顶的老头看起来耳朵也醉了。 自己成了霍显,霍光的夫人,替他生了三个孩子,又无脑地毒死许平君,事发后谋反导致霍家满门被诛的那个败家娘们? 顾岳看着扛着一大袋子山货进来的许平君,第一次感到世事如白云过隙,似真似幻。 第二天,雷厉风行地要当天便去长安投奔女婿的许家父女,扛着好几袋子的山货,强行塞到了顾岳的马车里。 看着被塞得只剩下一狭小空间的马车,顾岳笑着看向霍光:“要不,朕坐在爱卿腿上?” 霍光笑着回看了他一眼,一脸从容地跳上了马车前面,亲自为皇帝驾车。 到了一个大点的小镇,找了家山货店,霍光安排侍卫,一古脑地把山货全部卖掉。 看着重新坐回马车的霍光,顾岳看了看他冻得有点发红的脸,把一个铜炉子塞到他怀里,笑着说:“何苦呢,要在外面受这个冻?” 霍光抱着铜炉子,很难得地,没恭敬地谢恩,而是非常温柔的朝小皇帝笑了笑。 待手暖和过来,便很热情地陪顾岳下棋,指导得很有耐心。 路上走得并不快,到达洛阳的时候,已是四天后了,马车直接进入了皇家猎场。 先期到达的御林军和当地的守卫官兵已把整个林场护卫的水泄不通,宁肯过度,也绝不冒险,倒很是符合大将军的性格。 顾岳一到园林,立马兴奋起来,但昭帝的身体显然很不配合,他在洗了一个热水澡后,便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霍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才睁开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喊了声“霍爱卿” 霍光走了进来,与以往的打扮不同,大将军今天身穿银色甲胄,披着红色披风,看起来像个挥斥方遵的儒将,威武中透着点点淡雅。 “霍爱卿?”,顾岳就坐在床上,满眼星星地看着大将军。 霍光笑了笑 ,把手里托着的一套皇帝戎装放在了床边,笑着说“陛下,你的盔甲可要比臣的更好看呢,来,穿上试试”。 顾岳下了床,伸开双臂,不动,歪头看着大将军笑,等着他过来帮自己穿上。 霍光先找出一套厚点的中衣替他穿了,这才把盔甲小心地给他披上,顾岳看着弯着腰替自己系搭扣的大将军,快速地低下头,在那段露出的脖劲上亲了一口。 霍光还是低着头,一丝不苟地系着搭扣,好像刚才那一下,只是被一只小虫子咬了一下,没引起人家一点反应。 顾岳作为一个老影帝,这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疑惑地喊了声“霍爱卿”,看着抬起头来的霍光,但大将军眼里平静得很,双眸清明地看着他。 “走,陛下,今天天气很好,咱们去林子里看看?”霍光细心地又检查了一遍陛下的着装,这才开口说道。 “好吧,走”,顾岳讪讪地,率先走了出去。 林子里侍卫遍布,顾岳觉得,这人数,都要比林子里的动物还要多,便更有点兴致缺缺。 “陛下可是累了?”,看到皇帝明显恹恹的脸,霍光关切地问道。 “爱卿啊,朕虽然体弱,但好歹也是自小便骑马练箭的,你说咱们就在这个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林子里,追着几只还没断奶的小兔子跑,有个什么意思嘛?”顾岳看了眼从面前走过的一队侍卫,差点就想打马回去。 这皇家园林,也就这样嘛,还不如普通的山头。 霍光四下里看了看,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思考了好一会,才慢腾腾地说道:“陛下,要不,咱再往里走走,臣记得里面有个青湖,四下里有很多野鹿”。 顾岳一拍马,冲了出去。 越往前走,视野越发开阔,树木也变得粗大了不少,很有点原始森林的感觉。 看到皇帝不喜欢很多侍卫跟着,霍光朝一个侍卫招招手,从他手里接过一把弓箭,一筒箭,挂在马脖子上,挥挥手,让他们退得远些。 前面是一个椭圆形的湖,大冬天的,竞也没上冻,波光轻摇,青中带蓝,很是清澈漂亮。 顾岳下了马,走到湖边,弯腰蹲下,掬了一捧水,全数洒在了脸上。 “陛下,水太凉了,小心得了伤寒”,霍光跟过来,像个老父亲似地嘱咐着。 顾岳转过头,把水淋淋的脸抬起来,笑着说:“那就劳烦爱卿,帮朕弄干吧”。 霍光往袖子里掏去,却什么也没掏出来,看着闭上了眼等着的小皇帝,他只好伸出手,轻轻的擦拭着。 小皇帝闭着眼,睫毛微动,像一只蝴蝶的翅膀。 感觉到脸上温暖的手,在滑到眼角的时候,有一丝丝停滞,顾岳没放过这瞬间的机会,他伸出手,捉住大将军的,拉到了自己的嘴边。 指腹又传来熟悉的颤栗,霍光慌张地想后撤,但皇帝陛下这次却是清醒的,在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后,变本加厉,又进一步,含进了大半根的手指,闭着眼,一脸陶醉地轻咬舔抚。 “陛下,放开”,霍光声音即磁性又低哑,引得顾岳更加得疯狂,他欺身向前,扑倒了大将军。 一群水鸟倏地飞起,在半空中嘶鸣着飞旋,惊恐地盯着湖边这两位不速之客激烈地翻滚在一起。 青蓝色的湖水微波荡漾,轻柔悦耳的水声让整座湖都笼罩了一片浪漫的旖旎里。 良久,大将军才从地上爬起来,微风吹起他稍乱的长发,却吹不走满脸的迷离,他气喘吁吁地瞪着情况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皇帝陛下,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岳激动地看着那个剧烈起伏的胸膛,再摸摸自己被咬破的唇,瞬间觉得人生圆满了。 大将军回应自己了,他反被动为主动,不但吻了自己,还那么热烈,那么,呃,疯狂。 看着只是瞪着自己,半天没说话的大将军,顾岳有点后悔,这位,不会恼羞成怒,把毁了自己清誉的小皇帝,废了吧? 看到面前的年轻人,脸色由最初的意乱情迷变成现在的慌乱紧张,内心其实比顾岳更慌的大将军才勉强元神归位,他脸上没有顾岳担心的恼怒,而是慢慢浮现出一层浓浓的心疼,他看了眼顾岳的嘴唇,低声问“疼吗?” 听到这沙哑到让人颤栗的男低音,吐出让人脸红心跳的两个字,顾岳有点想哭,他使劲咬了下嘴唇,委曲巴巴地说:“疼,爱卿,朕很疼”。 大将军的脸上快速地滑过一丝羞赧,这让顾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当大将军红着脸走近,轻轻往自己唇上吹着气时,顾岳才知道,这大汉的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竟然,真地害羞了。 顾岳又一次地情难自已,热情地吻向了主动凑过来的人。 看了看快要西沉的太阳,霍光笑着看向顾岳,:“陛下,刚才嫌兔子小,这次,倒是连只兔子也没打到。” “哈哈,爱卿,朕猎到的,可是一只俊俏的猛虎,还在乎那些小东西吗?”,顾岳站起来,拉起大将军,走向马匹。 满载而归。 皇帝和大将军没打着猎物,不代表就没野味吃,一众侍卫皆是军中翘楚,在霍光下令后退后,便龙归大海,虎啸山林,大到野猪,小到野鸡野兔,堆成了一个小山。 各位大小将官的野外生存计能也是满分,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天色刚见黑,熊熊的篝火便已燃起,而火中,是烤得金黄流油的各种野味。 作为皇帝,顾岳矜持地坐在主位上,微笑着看着随驾的武官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众人知道皇帝体弱,也没人敢上来敬酒,一时倒显得昭帝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似地,孤零零清冷冷地被晾在一边。 霍光正在烤一只小嫩公鸡,他做事很是仔细,不像一般的武将,直接驾在火上烤,他先用黄泥巴裹了,鸡肚子里还塞了些百合花,就连烧的木头,也是他专门吩咐侍卫找来的梨花木。 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皇帝,霍光嘴角微扬,看到烤得红里有点焦的泥巴鸡,他用一根树枝叉着,来到了顾岳身边。 “陛下,尝尝臣为您烤得百合鸡”,坐下后,霍光也顾不上热,直接上手,拍打着鸡身上的泥巴。 “嗯,很好吃”,顾岳凑近,笑着说。 “陛下还没吃呢,怎么就知道好吃?”,正两手交替拍打着鸡的霍光抬起头,疑惑道。 “只要是爱卿做的东西,都好吃”,顾岳用一只手支着脸颊,满眼星星地望着今晚看起来特别柔和的大将军。 第84章 刘病已 清俊的容颜爬上一丝笑意,霍光弄干净泥巴,又去净了手,才撕下一条鸡腿,递给皇帝。 一股鲜香扑鼻而来,顾岳三口五口,就把一条大鸡腿吞了下去。 霍光倒有些意外,飞快地看了眼少年皇帝,好像不明白那张看起来秀气优雅的小嘴,怎么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顾岳倒没注意这些,他从霍光手里夺过整只鸡,很有胃口地一小会儿就把它解决掉了。 “这么好吃吗?”,霍光笑着看过来,目光在皇帝两片油光光的薄唇上停留了片刻。 “嗯,好吃,还想吃”,顾岳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 一个看起来应是侍卫统领的人站起来,手里拎着一只他自己烤得袍子腿,脸上带着醉意,朝皇帝走了过来。 “陛下,这是臣专为您烤得袍子腿,请品尝”,说完就把一只烤得金黄的大肥袍子腿递了过来。 “哈哈,烤得好,霍爱卿,你用匕首,割些下来给朕”,顾岳笑着,笑纳了。 众人本来觉得皇帝很是高远,见他很是豪爽地吃了霍大将军一整只鸡,又收下了侍卫统领的袍子腿,便都得到了启发似地,争先恐后地上贡自己烤得东西。 这可是日后显示自己在天子面前受宠的绝佳机会呀,在同缭面前,甚至在后世子孙面前,都有资本显摆,瞧,相当年,皇帝陛下还吃过我烤得什么什么腿呢。 作为一个资深的影帝,顾岳是一个情商极高的人,他很快便体会到了这些微妙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把烤肉全部收下,只是让霍爱卿一人,亲自为自己从每一块上割点吃。 对霍大将军的宠爱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但武将性情一旦放开,便又有些控制不住,也不知是谁带头,开始了对皇帝陛下的敬酒。 昭帝这身子,喝点果子米酒还行,哪经得起这些烈酒,所以,所有敬来的酒,便悉数倒进了替皇帝代喝的大将军肚子里。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才喝尽兴,相互扶着,回到营房。 顾岳吩咐四个侍卫把霍大将军扶到自己屋,又吩咐人打来热水,凭直觉,他觉得霍光是那种睡前不洗澡便睡不着觉的人。 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服,霍光睁开一丝眼,在看清眼前晃动的侍卫影子时,他厌烦地皱起眉头,低声喝道“出去。” 看到四个侍卫退出来,顾岳只好自己走进去,亲自服侍大将军沐浴。 又听到有人走进来,霍光眉头更加不耐地皱了皱,他提高声音喝道:“不是让你们出去了吗,我自己会洗,出去”。 “是朕”,进来的人不但没走,反而走近,一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衣领。 霍光睁开眼睛,眸子中没了平日里的清明,醉酒后的大将军眼色氤氲,面色微红,呼吸不稳,气喘如雷。 需要沐浴的,伺候沐浴的,统统连人带衣服,滚进了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 一缕阳光照进了屋子,经过雕花的窗棂,折射成点点碎光,柔和地洒在怀中的少年脸上,双眉带秀,眼角风流,薄薄的嘴唇带着点点咬痕,透出一股甜蜜的诱惑。 大将军的喉结动了动,克制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温暖的午后,皇帝和大将军会骑着马,悠闲地踱到湖边,一直呆到暮色四合才回营,但却总是一只猎物也搞不到。 过了上元节,便要复朝了,即便对这片林子有万般留恋,顾岳还是踏上了回长安的路。 温暖的马车里,正在下棋的皇帝时常性地发呆,傻笑。 “陛下?”,在看到皇帝又一次地支着额头瞧着自己时,霍光终于出声,指了指已被杀得残不忍睹的棋盘。 但小皇帝却调皮地跨过棋盘,歪倒在大将军宽阔温暖的怀里。 虽是休沐假期,但积攒的大事小情还是不少,刚回到长安,霍光便一头扎进了军国大事的奏筒里。 顾岳吩咐御膳房的第一皇家御厨,一天三顿不重样地给大将军送饭,做足了一个贴心小男友的贤惠。 若不是考虑到大殿里的一众老夫子顾命大臣,顾岳真想亲手提着个精致小食盒,亲热地偎着大将军,把那做得花一样的糕点,用嘴巴含着,一口一口地喂给那个人。 哎,同在一片宫殿,却是咫尺天涯啊。 顾岳很是无聊地在御花园里溜达着,在走到梅园的时候,看到张秀领着一干内侍正往梅树上挂灯笼 ,便忽然想起,今天已是上元佳节。 “张秀,宫外的上元佳节,热闹吗?”,顾岳很是随意地询问。 “陛下,在长安的街面上,上元节比过年还要热闹,特别是五花儿街,每年都要举行猜灯谜比赛,全长安的才子佳人,都会去的”,张秀回答得满脸向往。 “好,你去安排一下,今晚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噢,你去瞧一下大将军,看他忙完的话,便一起去”,来到大汉后,顾岳还真没像模像样地逛回街,每次出行,都是侍卫林立,安全是有了,但也少了那份自由的乐子。 用过晚膳后,顾岳换了一身很是普通的淡蓝色长袍,看起来很是清雅灵秀。 张秀急急地跑过来,看向兴致高昂的皇帝,小声吱唔道:“霍大将军好像接到了紧急军报,没让小的进去。” 顾后有点失望,但抬头看了看皎洁的月亮,想到已经就位的暗卫,便笑了笑,轻声说道:“无妨,走,我们去赏灯”。 五花儿街,花灯树树,游人如织,顾岳背着手,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奇形妙状的花灯,有时也停下脚步,猜几个灯谜,赢几个小物事,再随手赏给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暗卫。 游人逐渐变少,顾岳想想那个冷冷清清的皇宫,便不大想回去,又转回来,顺着街道的另一边逛起来。 “嘿,霍显兄弟,是你呀”,一个高门大嗓炸在耳边,顾岳回头一看,却见是许平君父女,也摆了个花灯摊子,上面一堆的小花炮小花箭小花灯等小物事。 “哟,是许老伯呀,找到刘家公子吗?”顾岳停下,笑着问。 一个撅着屁股背对自己的年轻人听到声音,忙直起身子,转过头来。 身材高挑,修眉剑目,虽穿着一身旧衣,但潜龙就是潜龙,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还是天生的。 “小刘呀,快,这便是咱家的大贵人,霍公子,我跟你说过的”,许老伯热情地跟女婿介绍。 刘病已拱手弯身,向顾岳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便一声不吭地立在那里,悄悄打量着这位贵人。 许平君边大声地吆喝着,边忙里偷闲地帮自家相公披上一件自已的外衣,像对待自家娇弱的小媳妇。 顾岳随意地拿起一个小花灯,在手里把玩着,小灯虽小,却很是精致,里面竟然雕了一座连绵不断的群山。 哈,这一灯江山,忽然觉得刘病已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顾岳把小花灯举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刘公子,这个,送给你”。 刘病已忙连连称谢。 许平君不干了,立马跳出来为自家相公鸣不平,双手叉腰,对着顾岳,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说霍公子,您这做商人做的,真是精明啊,拿我们家的东西,送给我们家的人,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刘病已的脸有点不大自然。 顾岳打量了下许平君,发现她还是姑娘打扮,便大笑道“哎哟,小花姑娘,这还没过门呢,就把人家当自家人了?” 许老头在一边听了,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他招呼着许平君收拾摊子,自己热情地挽了顾岳的手,非要请他到家喝酒不可。 “爹,这些东西不卖完,可要压一年的货,你们先回去,我再卖会”,许平君绝对是过日子的好手。 “卖什么卖,不分轻重的东西,霍公子是我们家的贵人,快回去,准备酒菜”,边说还边向自己的女儿眨巴眼睛。 “咋了,眼里进沙子啦,我帮您吹吹”,许平君凑过来。 “傻丫头,你的亲事,有个贵人保媒,不然刘公子那边,忘了”,许老头压低声音,直白地说出来,才让许平君闭了嘴。 顾岳想这爷俩,可真有意思,便愉快地顺着许老头的邀请,一起向刘病已家走去。 许家父女被刘病已安排在自己的祖母史家闲置的一座小民房里,院子小小的,只有三间正屋,两间小耳屋。 刘病已三番五次地回头,看了眼不远不近跟着的陌生人,紧走几步,向顾岳拱手,低声道:“病已,拜见小叔叔”。 顾岳讶然地看向他,怪不得能成为一个中兴之君,这观察事情的能力,可真不得了。 伸出手,虚扶了一下,朝他璨然一笑,轻声说:“不必多礼。” 许老头虽出自山野,但行事却非常场面,他不但在路上打了上好的米酒,更是把家里最好的食物全部端了出来,完全是招待贵人的架势。 看到不停地为刘病已拿这拿那的许平君,顾岳凑近这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皇孙,小声问道:“你可喜欢她?可否愿意娶她?” 第85章 甜蜜地离去 刘病已低了头,脸色很是庄重,声音虽低却很是坚定:“君子在世,不可毁诺”。 还真是天作之合呀,顾岳抬头,看了眼凑过来听事的许平君,笑着说道:“许姑娘,我家里还有些上好的脂粉,也用不大上,明日让刘公子去取来,送给你,如何?” 没听到预想的道谢声,却只见许平君又一脸怒色地叉起腰,斜眼瞅着顾岳,大声嚷嚷道:“我说你个霍公子,起初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还以为是个好人,怎么处处想着带坏我相公,要那些脂粉做什么,当饭吃啊还是当水喝呀,娶个女人,不就是好好过日子,打扮得妖精似的,做什么?” 顾岳倒被她气笑了,距离这么近,倒看出她的眉毛居然是画的,只是,这是什么审美,为什么要画成个卧蚕?又粗又壮的。 看到顾岳直瞅她的眉毛,许平君怔了怔,以为是顾岳在笑话她既然不用脂粉,还偷偷描眉,忙伸出袖子,把用火柴棒画上的眉三下两下擦了去。 秀眉弯弯,大眼闪闪,脸蛋周正,怎么看也是个漂亮姑娘呀。 只是,这姑娘的审美,可真够奇葩的。 “不得无礼”,刘皇孙对这个未曾过门的媳妇,第一次严厉地出声制止。 许平君乖乖地退了下去。 许老头很是精明,趁机提出了要顾岳做媒的要求,而刘皇孙,却边呼不敢。 “这样吧,我让我本家的大哥霍大将军亲自给刘公子保媒,许老伯,如何?”,顾岳想到昭帝归去后,霍光还要与刘病已相处,便想提前让他们建立良好的关系。 许老头两眼发光,连连谢恩,并殷勤地向顾岳敬酒。 顾岳第一次做成一桩大媒,心下很是高兴,便也顺水推舟地多喝了几杯。 但这酒后劲却是极大,顾岳只觉得眼前转圈,眼前的烤鸡都变成了四条腿,他费劲地朝刘皇孙看了一眼,便一头栽倒在桌前。 半夜里,顾岳好像听到一阵喧哗声,他使劲抬了抬眼皮,却感到有万钧重,迷糊中落在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却在片刻间,又接触到一片温暖,很熟悉,便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刚睁开眼,便觉得还是有点头疼,不自觉得便蹙了下眉,一双手抚上来,轻柔地按摩着自己的额头。 顾岳转头朝手的主人望去,却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住,他猛地坐起来,看着憔悴的大将军,颤声问:“怎么了,霍爱卿?” 霍光只是看着他,深深的眸子中一片痛色,在顾岳的扑过来时,两行泪顺着脸颊急流而下,他紧紧地搂着小皇帝,喃喃地说道:“陛下,陛下,我的陛下”。 良久,感到霍光的情绪平静下来,顾岳才抬起头,看向大将军,迟疑地问:“是昨天找不到朕的缘故?” 霍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里面安放着江山的小花灯,递给顾岳,沉声说道“陛下,昨晚臣处理完边关急报便听说您独自出宫了,跟了过去却怎么也没找到,臣一家一家的问,在地上捡到这个小花灯后,才有一个老人家说好像看到过你,却又不知道你跟卖花灯的去了哪里,陛下,您知道,当时臣有多心急吗?” “爱卿?你不用担心,朕带了暗卫,没问题的”,顾岳笑着,拍了拍霍光的后背。 看到霍光还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样子,便又扯开话题,话遇到皇孙的事说了,也提出要立他为太子的意见。 “陛下正青春年少,为何要急于立太子,再说皇孙只比您小三岁,这,对皇位稳固,不是很好。”,一提到国家大事,霍光好歹恢复了平静,他蹙着眉,很有大局观地帮顾岳分析道。 但顾岳在这件事上很是坚持,只有他知道,昭帝的命数,就只有二十一岁,他想早早把刘病已拉进局中,不让霍光再有过多周折地先迎刘贺再废刘贺,担上个废立皇帝的罪名。 但这件事不但在霍光这里遭到了反对,当奉召前来的刘皇孙听到后,吓得跪在地上半天没起来,拒辞不受。 顾岳无法,只好先加封刘病已为安王,随众臣上朝听政。 在昭帝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顾岳觉得这具身子的状况急剧恶化,他心里暗暗长叹,难道,这就是命数吗 少年皇帝越来越多地缺席大殿,这让众臣私底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皇帝的身体状况。 霍大将军的眉头皱得都成了个川字了,他几次安排太医院诏令天下,寻名医为陛下诊治,但一个个希望走进宫来,又一个个失望走出宫去。 “别找了,霍爱卿,朕的命数合该如此,何必强求,择日安排立太子大典吧”,顾岳看了眼黑黑的汤药,满脸拒绝地闭上了眼。 霍光更瘦了,他端着那碗药,满脸绝望。 二月的时候,在顾岳的再三要求下,立已经改名为刘询的刘病已为大汉太子,临朝听政。 顾岳不再喝药,他每天都让人抬到御花园里去,屋子里的药味实在是太重了,他闻了便想吐。 霍光每天都要过来陪着他,这位以清雅端方著称的大将军,再也没在皇帝两丈开外停留过,他总是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来到皇帝身边,紧紧地抱着越发消瘦的人,头埋在皇帝的大腿上,双肩很是压抑地耸动。 顾岳知道这个人在哭。 但大将军抬起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 这让顾岳总想哭。 太子刘询也总是每天都过来问安,他的太子妃,现在已经对脂粉应用地头头是道的许平君,总是在顾岳陷入昏迷的时候,用她那高门大嗓,趴在顾岳耳边,大声喊着,直到看到皇帝皱着眉头,再次睁开眼睛。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顾岳精神很好地窝在大将军怀里 ,笑着说道:“霍爱卿啊,真想回到洛阳那个青湖边,回到那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霍光温柔地替皇帝紧了紧披风,抬手招来那辆马车,给刘询留下了一封信,便带着皇帝,快马加鞭,来到了洛阳,那个猎场,那片青湖。 太子刘询继位,刘弗陵为汉昭帝,扶了衣冢冠,进茂陵,旁边是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的陵。 除了刘询,天下人皆以为在昭帝薨逝后,大将军操劳过度,于两月后去逝。 只有刘询知道,大将军和昭帝在同一天离去,在那个彩霞满天的傍晚,两人想依相偎,满面笑容,像是一起走向天堂。 顾岳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刘弗陵正满面笑容地看着自己,他伸出好看的手,在自己额上轻轻一拍,一点冰凉沁入额中,顾岳知道,昭帝的灵石,送给了自己。 “谢谢你,顾先生,你的记忆都已经在朕这里,这一生,再无遗憾,朕要走了,也许,下一世,我和他,还能相遇”。 顾岳看着昭帝渐渐透明的身体,怅然若失。 “哎呀,顾先生,原来你完成任务后便忘了一切呀,这,有点不太公平啊”,一直在默默观察着顾岳的刘邦,喝下一口酒 ,悠悠地看过来。 “忘了便忘了呗,这是别人的人生,于我,只是一个任务而已”,顾岳走到刘邦面前,抢过他的酒壶,一下子灌到口里。 “瞧瞧,还说自己不在乎,哎,我说阎王呀,这次,能不能我跟顾先生一起去?”刘邦笑着看向在一连心情很不错的阎王。 “于我无所大谓啦,反正这地府的天也快达标了,顾先生只要再帮您完成任务,便会圆满飞升,成仙得道的,咦,刚才你说什么,你也要穿回去,你要亲自去安抚韩信?”,阎王疑惑地问。 “不,比起韩信,我更想回去弄明白一个人,上一世稀里糊涂,在这地府里,看到我的子孙辈在那男风方面都颇有建树,我忽然觉得,有个人,可能对我有意思,我必须回去,跟他谈个明白,至于韩信嘛,顾先生去安抚便好了,我知道他是顾先生的超级偶像啦”,刘邦在地府做了几千年的接待使,对现代人的称谓,也是熟悉得很。 阎王皱着眉,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哎,亏你还是阎王,还不如我这个承接使懂得多,来顾先生,你的魂魄先附在我的剑上,到了大汉后,咱们再想办法呗”,刘邦大大咧咧地出了个主意。 “刘老弟如此一说,我还真有一个办法,这样,刘老弟呀,你先把灵石交给顾先生,这样,他便是仙体,随时可以现形的,不用担心风一吹,魂魄便散了。” “哎,我说,就穿到遇见张良那一年啊,这之前的鸟日子,老子可不想再来一遍,遭心哪”,刘邦拍了拍阎王的肩膀,摇头说道。 “好,快把你的灵石交给顾先生,我这就送你俩回去”,看到官位已经很有把握的阎王心情颇佳,笑着对刘邦道。 刘邦也很是爽快,从额间吸出灵石,便按进了顾岳的额间。 眼前白光一闪,刘邦消失不见,顾岳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第86章 张良 一阵臭味传至鼻端,顾岳睁眼一看,发现落在了一个好地方。 一个茅厕。 “他娘地,这个死阎王,死坏死坏地,哎呀,顾先生,辛苦你了,快出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大冷天光着屁股如侧的刘邦,正骂得起劲,突然一转头看到顾岳,忙脸上堆笑,迅速站起,提起裤子。 “大哥,大哥,快跑,马都准备好了”,刚出了门口,面前便站着五大三粗的樊哙,平日高门大嗓惯了,这一压着声音,脸便憋得通红。 “跑什么,我堂堂大汉皇帝,跑什么呀,啊?”刘邦抬起脚,往他那皮糙肉厚的妹夫身上招呼了一脚。 “吁,大哥,子房先生安排地,他正在里面周旋拖住范曾那只老狐狸,让我们先回汉中”樊哙声音又压低了点,憋得连脖子都发了红。 刘邦在听到子房先生时,快速看了顾岳一眼,脸上滑过一丝激动,转身便要到大厅走去。 “汉王,来日方长,你与子房先生,很快便会相见,不急在这一时吧?”顾岳戏谑着看向刘邦。 “哎呀我的娘呀,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人,咦,他是何方术士,怎会穿得如此奇怪?”樊哙看到刘邦后面闪出一个人,吓了一大跳。 “快走”,刘邦推了樊哙一把,对他的疑惑直接忽略。 三人三骑,喝着寒风,冒着大雪,没命地跑了一晚上,才在拂晓时分到达了汉中边界。 看到边上有所破庙,刘邦下了马,招呼着顾岳进了庙,休息一会。 “哎,可惜没有酒,樊哙,去,四处里看看,有没有吓人的东西,处理一下”,刘邦一屁股坐在大佛像的脚趾上,一面老大哥似地吩咐道。 “大哥,还能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什么能比得上项羽可怕?”樊哙大大咧咧地,扛差剑走到庙门口,向外瞅了瞅。 “我说,你怎么还那么笨呢,往外看什么,过来,看看这里边,有没有蜘蛛蛇的?”刘邦斜着眼睛,不耐烦道。 樊哙惊讶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问:“大哥,那项羽再历害,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用得着吓得如此地,草和木都是兵嘛,还蛇,当年是谁斩白蛇起义的?”。 刘邦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怪物似的,脸色都有点不自在,他看了看房梁,小声道:“以后可得离这些东西远一点,有剧毒,当年也是在一个破庙里,我碰到了几个五毒门的人,一个个长得那个俊啊,哎,可惜呀,带着好多毒物,吓人呢”。 “什么毒物呀,您见过吗?里面有白蛇?”顾岳也被他说得有点害怕。 “肯定有啊,不过当时他们放那些毒物在雨中洗澡去了,我没见着”,刘邦怕怕地说。 “瞧大哥您吓成这个熊样”,樊哙小声哇嘟囊道。 刘邦抬脚又是一踢,嘴里还奶奶腿爷爷腚的骂着。 “哼,大哥,您也就在我们面前动粗,子房先生面前,可文范着呢,”樊哙闪身躲开,在门口处找了堆干草坐下来。 刘邦瞬间沉默,脸上现出一丝迷茫,他粗声粗气地吩咐樊哙回去接一下张良,而自己,一脸认真地转向顾岳。 “顾先生,以您影帝的眼光,丰富的情史,您帮我分析一下啊,张良对我到底有没有意思”,刘邦顿了一下,看到顾岳很有八卦精神地凑了上来,便又接着说道:“你看啊,他一生未娶,只在年纪大些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养子,上一世吧,我以为他喜欢问道,再说,以他那种人物,又有什么女子能配得上呢?后来吧,在阴间做了几百年的承接使,看到的情啊爱的多了,便多了点心思,顾先生,你说,他会不会为了我,而终生不娶呀,他是不是一直在暗恋我?”刘邦说完,眼睛亮晶晶的,兴奋中还有点忐忑。 “张良暗恋不暗恋你我不知道,但我实在好奇,你到底暗不暗恋他?”顾岳笑嘻嘻地看着刘邦。 刘邦被问地一下子怔住,他看了顾岳大半天,才犹豫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前一世,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潇洒自如,只有在他面前,我会注重衣着,谈吐方明,每次看到他飘逸欲仙的样子,心中总想着,要是我的一众妃子,也有如此气质便好了,哎,放在你们的时代,这,也许就是暗恋吧,再说,我刘家的男人,若没有个喜欢的男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潇洒风流,男风的鼻祖词汇,断袖那个词,还不是我的孙子创造的?” 顾岳满脸戏谑地朝刘邦伸了个大拇指,说了声牛。 门外传来马蹄声,刘邦脸上竟浮上一层紧张,他正了正衣领,才迈步走了出去。 “汉王”,张良一身白色锦衣,身材适中,双眉带秀,面色白皙,一双眸子黑亮清澈,周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雅之气,像极了那高远夜空下一轮皎洁的月亮。 “咦,这位是?”看到顾岳,张良绽开一个优雅的笑,满眼笑意地看了过来。 “在下顾岳,是汉王的朋友”,顾岳看了眼还在发愣的刘邦,笑着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并伸出手,在刘邦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刘邦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张良,又把顾岳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良稍显惊讶地望着刘邦,又望望顾岳,显然对这个让自家大王举止失常的人很是在意。 “啊,子房啊,冷不冷,来,披上”,刘邦终于元神归位,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张良身上,手放在了的肩头一小会,没动。 张良歪头看了刘邦一眼,笑了笑,安抚性地说道:“汉王不必惊慌,只要能回来,一切从长计议,项羽,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刘邦猛地回头望向顾岳,一幅见鬼了的神情,好像对自己的魅力如此之低有点恼火。 顾岳也乐了,这刘家的男人,还挺有征服欲的。 “走吧,汉王,我们先回营,顾先生,请”,张良说话举止清雅脱俗,让人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 一路上樊哙再三地言语粗俗地骂着项羽,但刘邦愣是忍住没跟着开骂腔,若实在忍不住了,便伸出脚,踢他妹夫的马一脚,让他狂奔到众人前面去。 回到营地,看到刘邦神色较平日很是异常,张良便拱手告辞,让汉王进内院休息。 望着张良的背影远去,刘邦回头对顾岳说道:“顾先生,我无论做人还是做鬼,这几千年,容貌上,还没见过有出子房其右者”。 “大王回来了,妾已备好酒菜,快快入屋”一个娇弱地女子声音响起,刘邦在回头一看后,吓得倒退一步,差点撞倒顾岳。 “完了,顾先生,我这回来,恐怕对女人是再也不行了,看到戚姬,我就想到她被吕稚弄成人彘的样子”,刘邦脸色惨白,对着面前的如花女子,如同对着一个怪物。 “父王,娘已做好了饭,让您回家吃饭呢”,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跑来,走到刘邦跟前的时候,却猛地停下,怯生生地望过来。 “臭小子,走,去吃饭,顾先生,一起吧”,刘邦看到自家儿子小时候的样子,终于感到暖和过来,他摸了一下刘盈的头,向东院扬长而去。 戚姬愣在原地,一脸茫然,这汉王是怎么了,昨晚上不是还挺温柔的嘛,难道还真是母以子贵? 她伸手在自已肚子上摸了摸,放心地笑了。 吕稚长得倒与顾岳想的不同,这个已是两个孩子的女人依旧美丽端庄,眉眼间清正坚忍,怎么看也不是那种阴险狠毒之人呀。 “若不是清楚你对她做的那件事好奇,你这样盯着我老婆看,顾先生,可不是很绅士哟”,刘邦在顾岳面前晃了晃手,悠悠道。 “你不恨她?对你心爱的女人做出那等事?”看到吕稚回里屋取酒,顾岳凑过来,采访一下这部史上最惨忍的正室小三狗血大剧的男主角刘邦。 “在地府,刚知道的时候,是恨的,但后来接待过很多后来人,特别是你们这些个现代人,我也明白了,我才是元凶,吕稚为我生儿育女,照应老人,起事时更是散尽娘家家财助我,而我却冷落她,独宠貌美的戚氏,由怨生恨,我就是你们口中妥妥的渣男呗。”刘邦对这部剧分析地很是深刻,并对自己做了很狗血犀利的评价。 “这次回来,您准备怎样弥补她们”,顾岳对刘邦的态度深感意外,他现在是真好奇他接下来的举动了。 “就这样吧,妻是妻,妾是妾,享受该得的荣华富贵,至于其他的,我已有心无力,这辈子我恐怕都会有女人恐惧症了”,刘邦颓废地斜躺在榻上,很没有王者之相地用手往嘴里塞着东西。 吃饱喝足的刘邦在妻妾们的虎视眈眈中扬长而去,带着新来的大才顾先生睡在了营帐里。 月上中天,睡不着的顾岳听到院子里有响声,起身看去,却见刘邦披衣站在院内,孤独地望着月亮,背影很是萧杀。 第87章 年轻的大将军韩信 顾岳起身走了出去,站在刘邦背后老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便咳了一声。 本来长身玉立颇有文人对月兴叹之雅的背影立马跳起来,刘邦猛地回头,看到是顾岳后,这才拍了拍胸口,叹道:“这大半夜的,走路连点声都没有,顾先生呀,您这成仙了,还真与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样啊,瞧这气质,飘飘然要飞升的样子,来来来,站到这来,你比较适合在这赏月”。 顾岳笑笑,走到他身边,站定,心想身上这套衣服不大衬景呀,要是有件白色长衫便好了。 “牛”,对面的刘邦朝他伸了伸大拇指。 顾岳低头一看,身上竟然真地穿了一件白色长衫,天哪,怪不得人人都要修仙得道,原来做神仙,可以如此地随心所欲呀。 “顾仙人,不去看看你的偶像?现在大概还睡在臭烘烘的士岳营里呢”,刘邦戏谑地看过来。 顾岳脑中灵光一闪,一路上一直想着该以何种身份出现在韩信面前,这下好了,便以一个潇洒不羁的神仙吧,毕竟对于雄才大略的军神,一般的小货色他也不会放到眼里,这对他以后关健的人生路选择上,所提的建议也有份量。 “顾先生,我相信您是一个理智粉,像那种运用自己的超能力帮偶像自立的脑残行为,您不会做吧?”刘邦敛了不正经的脸色,问得很是认真。 “这个不会地,还是要尊重历史的,再说,大汉也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顾岳也很是认真地回道。 刘邦伸出手,同顾岳击了一下,便转身回屋了。 顾岳想到回去也是睡不着,便想去看看韩信现在的样子,他信步走了出去,看到连绵不断的军营,竟然不知道向哪走好。 很远的地方,好像有点火头,在这清冷的夜色里,发出温暖的光。 顾岳虽已成仙,但却还下意识地保留着人的感官,看到光,脚便不由自主的向那走去。 一个年轻人坐在一小堆火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他身上披了件半旧的棉袍子,也不嫌冷,也不系扣,敞着怀,坐在那,边看边不时的摇头或点头。 “韩大将军好用功啊”,顾岳背起手,站在上风口,身上的白衣随风飘飘,在装好神仙的逼格后,压低声音,让人听起来又磁性又神秘。 年轻人抬起头,星眉剑目,鼻梁高挺,薄薄的嘴辰紧紧抿着,显得坚定又果敢。 他直直地看着顾岳,稍微下陷的眼窝让他的眼睛显得很是深沉,而里面,是看不到底的一抹黑色。 顾岳看到这个人面上没任何表情,眸色深深中也看不出什么意思,便有点心虚,不会没把人家唬住吧。 于是,他用尽老影帝毕生的功力,绽放出一个魅力非凡的笑容。 年轻人眼睛终于有了反应,他使劲眨巴了两下,又闭上好一会,才重新睁开。 顾岳保持着那个微笑。 “仙人何处来?为何称信为大将军?”韩信终于开了金口,他没有扑通跪倒,甚至连个拱手礼都没有。 顾岳莫名地一阵激动,对,就是这个范,他心中的军神,自信自负又傲娇的韩大将军。 但高冷的神仙还是要扮下去的,如果露了本性,变成个花痴的小粉丝,这人,也不一定鸟你呀。 “半月后,主公会设坛拜将,大将军,便是你,做好准备吧”,顾岳轻飘飘地说完,轻飘飘地离去,做足了一个神仙的样子。 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跟着,顾岳心花怒放,差点放下神仙的架子,来一段妖娆的猫步。 自这之后,顾岳端着,直到刘邦拜韩信为将,他都没有出现,他躲在刘邦的营帐,专心地研究着意念这东西,准备在偶像出场的时候,来一个不一样的惊喜。 登坛拜将这天,天公作美,白云高远,青空辽阔,雄壮的四方高坛威严耸立,颇具匠心。 高昂激扬的军乐响起,年轻自信的新任大将军韩信从汉王刘邦手中接过了三军统帅的印信,下面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欢呼声,而几个沛县帮大将毫不掩饰眼里的不服气。 年轻的大将军目光沉稳,脸色淡定,下巴微微扬起,一手叉腰,一手按在统帅佩剑上,站在那里,像一头优雅敏捷的猎豹,充满了年轻的张力。 顾岳催动了意念,大将军身后,瞬间出现了一片七彩祥云,它缓缓移动,在飘至韩信头顶的时候,停止不动。 三军将士,呆若木鸡,仰望天空,如见神明。 刘邦朝顾岳眨眨眼,嘟囊了句“真会炒作”,但还是很给力地率先高呼“天赐我大将军,必战无不胜!”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呼啦跪倒,齐声高呼。 在一片沸腾中,最淡定的当事人,25岁的年轻大将军韩信,抬头看了一眼祥云,然后,转头,把目光定在了那道白色影子上。 顾岳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变幻莫测的神仙后,他就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就连刘邦为大将军特设的拜将宴,他也拒绝参加。 当晚,又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已经意识到睡不睡都不会对皮肤有什么影响的新晋神仙顾岳,又迈着逍遥步,来到了营外。 一小堆火,一本书,一件半旧的棉袍,大将军韩信和小兵头韩信没有任何变化。 顾岳无声地站在他身后。 “你来了”,淡淡地,低沉的声音,很磁性,在这清冷的夜色里,越发好听。 “恭喜你呀”,顾岳走上前,绕到他对面,站定。 韩信四下里看了看,拿起一截木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眼白衣飘飘的顾岳,啪又把它扔到火堆里。 “自己化个木塌坐吧,我这里,身无余物”,韩信抬头,看着顾岳。 难不成,这大将军是想把那截木头,给自己当座位来着,心下便盘算着,这块木头,怎么着才能做呢。 刚才那块木头便又凭空出现了,就立在顾岳的屁股底下。 顾岳吓了一跳,这意念,厉害了,想什么来什么,这不等于身上揣了一盏阿拉伯神灯吗?这帝王的灵石,确实给力。 顾岳一撩白色长衫,优雅坐在了那块灰土土的木头上。 “你看得什么书?”顾岳很亲和的开口了,在情商方面,顾岳还是很游鱼得水地,对这种肚子里的东西要比嘴里多得多的大才,投其所好,才能激发他的谈兴。 “祖上传下来的,兵书”,韩信抬头,回答了这句后,便没了下文。 “是吗,大将军祖上也是名将吧,你身边的这把古剑,也是祖上传下来的?”顾岳继续热场子。 “嗯,先祖韩非,这把剑,据说还是始皇帝赏的”,韩信看了眼那把古剑,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温柔。 顾岳想起自已的任务里就有一次穿回到始皇帝的生活里,虽然任务完成后,所发生的一切事的记忆都还给了始皇帝,自己一点也不记得当时做了什么,但说不定,这剑,还是自己身为始皇帝的时候赐下的,也说不准。 “啊,韩非先生,那可是兵法大家呀,他老人家还健在吗?”,顾岳一脸虔诚地问。 “先祖自韩灭国后便隐居在楚地,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韩信拿起那把古剑,放在手里轻轻抚摸。 “你也会成为千古名将的,不比你先祖差”,顾岳看着低着头的大将军,突然觉得他有点落寞,便出言激励。 “你说是,那便是吧,毕竟,你是神仙嘛”,韩信抬起头,笑了笑。 “你对我不好奇?”,顾岳看着韩信的笑,有点发怔。 “怎么不好奇,第一次见面,我不就问你从哪里来了吗”,韩信有点诧异地看向顾岳。 “就这点?”顾岳眨了眨眼睛,笑着问。 “对呀,你连从哪里来都不愿意讲,那其他的,就更不会说了,再说,你是神仙,我是凡人,也许你只是路过,无聊了才下来给我算了一卦而已”,韩信看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岳。 “嗯,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太无聊了,这样吧,我陪你一段时间吧,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请教我”,顾岳一脸的悲悯众生相。 “不需要,我没有什么可以请教的,如果你有兵法上不懂的事,倒是可以来问我”,韩信扬了扬下巴。 霸气呀,我的信。 顾岳双手托腮,热气腾腾地看向大将军,若不是顾及着别给神仙界丢脸,他早就星星眼加桃花眼了。 “你是个刚飞升的小仙吧”,韩信看了眼顾岳,眼里有了点点笑意。 “你怎么知道的?”顾岳眨了眨眼睛。 “瞧你端得,很难受”,韩信上下瞥了他一圈,重点在顾岳那装逼格的离地半寸的双脚上。 顾岳把脚放下,咳了咳,一时没接上话,情商暂时短了路。 韩信看了眼端倒是不端了,但又尬了的小神仙一眼,笑着道:“你若无聊,便随我行军吧,替伤兵治个伤,可以吧?” “大才小用了,大将军”,顾岳回过头,不满地瞥了韩信一眼。 第88章 月光下的神泉 “很重要,再者,你若呼云唤雨地直接介入凡间战事,会不会受到惩罚,你们神仙界也有规矩吧?”韩信沉稳地说道。 顾岳倒被问住了,作为前世有房贷车贷,现世提前贷了刘帮的灵石的小神仙,还没升过天,没接受过新仙培训,这些仙界的规矩,还真不知道,心下暗想多亏韩信思虑周全,若凭自己处处想在偶像面前逞英雄的性子,说不准真地用仙术介入战争,别倒时还没飞升,便被打回原形,重新改造,或者,更厉害的惩罚,直接堕入魔道。 太可怕了,成仙不易,且行且珍惜呀。 既然被点破,也就没必要端着了,顾岳松了一口气,伸真两条大长腿,舒展了一下筋骨。 韩信笑着看着他。 “你的意思,让我做你的军医?”,看到韩信点头,顾岳脑子便想到自己刚出道时曾经演过古代一个小军医,背着个大药箱子,穿一身扎腰的青衣,像个大户人家的小书僮。 “嗯,不锚”,韩信看到顾岳变化出来的装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笑着说道:“比那身白衣好多了,那件,在战场上,不耐脏”。 “你不觉得我穿那件好看吗,更有仙姿?”顾岳凑近韩信,好奇道。 “没觉得”韩信认真地摇了摇头。 顾岳站起,直接走进了营帐,洗好脚睡下老半天,才听到大将军走了进来。 脚步声在床前停住,片刻,便又转向一侧的睡榻。 第二天,睡了美美一觉的顾岳一醒来,便看到旁边的睡榻空了,一摸被子,早就凉透了,心想这韩信,还挺敬业的,这么早,便去练兵了。 洗了脸,他走帐外,看见四五个人扶着搀着几个伤员走了过来,说是操练受伤了,秦大将军之命,特意送到顾军医这里治疗。 顾岳搭眼一瞧,这些点微末的跌打摔伤,只要自己招片不远处薄荷谷的风来,就能让这些看起来唬人的肿痛消失的干干净净。 但这样做,太过神奇了,在这个时代,太过反常即为妖啊,自己只是个小仙,奉命让韩信的人生圆满便完成任务了,没必要暴露太多呀,心下想定,便使了个小法,把几种草药收进了帐内,才吩咐士兵把伤员扶进帐。 待敷上药,顾岳不动声色地在每人腿前用手掌扇了一下,哎呀直叫唤的声音便立马消失,几个伤员看看自己依然没消肿的腿,再看看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军医,连竖大拇指,夸奖他这药用得好,能立即止痛。 “小先生的师傅肯定是个高人呀,小先生都这么厉害,他师傅若来,这肿应该早就消了”,一个红脸大汉大声说道。 “那是,小先生,多大了呀,长得可真俊呢,难道这是传说中的仙人之姿?”,另一个摸着见长出的胡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岳。 “十八了,大哥,我长得不如我表哥俊的”顾岳低着头,老实巴交地回道。 “哟,你还有个更好看的表哥呀,他叫什么呀?”胡须男笑得有点变味。 “就是你们的大将军韩信呀”,顾岳抬头,眨着眼睛,天真地看着大汉的脸由潮红慢慢变成惨白。 “小表弟,累了吧,累了就歇着,你们几个,带上药,回营房吧”一身铠甲的大将军出现在帐门口,看着自己的小表弟,满脸宠溺。 几个糙汉子手忙脚乱地走了出去,药都忘了拿。 顾岳正要喊住他们,别忘了拿药,大将军却抬手朝他摆了摆,闷声说道:“不用理他们,皮糙肉厚的,一时半刻便好了” “大表哥?”顾岳凑过来,调皮地朝大将军眨眨眼。 “你倒是机灵,以后,给他们看病,你大可以端着,像第一次见我那样,肢体僵硬,面无表情就好”,韩信拍了拍顾岳的头,笑笑。 顾岳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装了半天神仙的高逼格,却就得到“肢体僵硬,面无表情”八个字。 他故意板起脸,面无表情地瞪着韩信。 正要去看地图的韩信一扭头看到这个小神仙气鼓鼓地盯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好笑地问:“怎么了?” 顾岳直接发挥影帝的优美肢体动作语言,又做了个肢体僵硬给他看。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韩信投过来一个有点点欣赏的笑。 被偶像表扬了,应该感到很高兴的顾岳,直接傻了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请问大将军,今晚吃什么?”,一个亲兵走过来,请示道。 “烤羊腿就好,还有,哎,你吃什么呀?”韩信歪头过来,想起旁边还有个小神仙 。 “烤羊腿就好”,顾岳模仿着韩信的语气,朝亲兵说道。 韩信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小神仙,这长得冰清玉洁的样,竟然没想到还吃这些俗物。 但这个长得冰清玉洁的小神仙不但吃烤羊腿,还大口喝酒,并且酒品还不好,三杯便倒,倒了还要人抱到床上去。 顾岳是半夜醒来的,他感到有点口渴,便坐了起来,窗外的月亮很是皎洁,明亮的月光轻柔地洒了一地。 顾岳无声无息地站起来,想在不惊动大将军睡觉的情况下,找点水喝。 “渴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顾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大将军正就着月光,站在墙上的地图前,一手支着下巴,在想着什么。 “哎,水在哪里,大表哥?”顾岳环顾了一圈,也没找着水壶在哪里。 “站住”韩信突然出声,顾岳惊地一个趔趄,听得啪地一声,脚下一个东西被踢翻,顾岳低头一看,却是一个水壶。 韩信走过来,弯腰拾起水壶,晃晃,说了声:“洒得还真干净,小神仙,您脚底下,可真利索” “本神仙喝醉了嘛,哎,你上哪呀?”顾岳看到韩信拿着水壶走了出去,忙问。 看到跟出来的顾岳,本来想把水壶交给亲兵的韩信,收回了递到了半空中的水壶,他朝顾岳一摆头,向前走去。 走出兵营好远,穿过一大片树林,到了一个陡峭的山崖,韩信才停下,指着崖上说:“这上面有个神泉,小神仙,你应该喝那里的水”。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高”,顾岳抬头看了看。 “我做士兵的时候,来过这里勘察地形时发现的”韩信把水壶别在腰上,便要向上爬。 “大表哥,我带你飞,可好?”顾岳走了过来,笑着看向韩信。 “不用,你先飞上去喝着,待喝饱了我也差不多上去了”,韩信说着,后退几步,然后全身肌肉张开,脊背挺直,快速地冲向山壁,中间踏石抓树,速度急快。 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只在山岩间奔跑猎食的公豹。 顾岳催动意念,身体慢慢变轻,在飘起来时,他把方向定在了那片崖顶,一落下,顾岳便被眼前的景色惊艳了。 一弯月芽似的山泉,上面洒满了细碎的月光,像游动着粒粒晶莹洁白的珍珠,清澈又神秘。 顾岳蹲下,小心地用手捧起水,低头喝了下去,丝丝清甜滋润着喉咙,让被烈酒肆虐过的疼痛瞬间恢复。 “好喝吗?”低沉沙哑地声音充满磁性,就如同这入口的泉水,令人着迷。 顾岳捧起一捧水,递到韩信嘴边,说道:“大表哥,喝一口”。 韩信低下头,把顾岳手中的水喝干净,咂了咂嘴巴,说道:“这神仙手捧过的水,也没什么两样嘛”。 顾岳无语地看着大将军,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说道:“您请便,自己喝”。 韩信看着瞬间又不高兴地小神仙,莫名其妙地说道:“对嘛,就应该自己喝,两个大男人,还喂水,怪怪地”。 看着大将军豪爽地低头猛喝一顿,顾岳第一次觉得自己原先的生活过得是多么精致。 “好美呀”顾岳望着那轮明月,在这高高的崖顶上,好像那束高洁离自己触手可及。 “小神仙,月亮上面什么样?”喝完水的大将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边,看着顾岳,悠悠问道。 “上面有一棵桂树,一只兔子,和一个美丽忧愁的女人”,顾岳说得很有诗意。 “你去过吗?”,韩信又问道。 顾岳转头,发现韩信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下一阵激动,忙不迭地点头,表明自己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神仙。 韩信又看了他一会,才从腰间掏出水壶,装满了水,往回走去。. 回到营房,顾岳的酒醒了,为数不多的睡意也醒了,便陪着韩信看墙上的军事地图。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顾岳看到韩信把手突然停在了陈仓的位置,便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你会读心?”韩信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顾岳。 “那倒不会,我只会用意念,做成某件事,不过,我是你小表弟嘛,心有灵犀?” 韩信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地图。 两个月后,按照历史进程,韩信开始了他辉煌的军事征途,他先是拿下陈仓,直指大秦名将章邯。 顾岳招集了几十个机灵的小兵,让他们负责给伤员上药包扎,自己则暗暗用法术,帮伤员尽快恢复。 第89章 征服 不出一年,韩信大将军名扬天下,顾岳虽然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但当真正看到背水诱敌,夺营易旗,以少胜多时,顾岳才真正体会到了韩信,这个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神仙 ,一个兵仙。 大将军大部分时间站在地图前,一旦做出决定,便用坚定沉稳的声音下着命令,像个挥斥四方的王。 看着一万人扛着沙袋堵住了淮水上游,顾岳站在很少出来巡视的大将军身边,忍不住出声说道:“想不到猛将龙且,会战死在这条潍水之中,项羽,很快就完了”。 韩信对他的言论,也不吃惊,只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当傲慢的龙且率大军渡过淮水,嗷嗷叫着追击汉军溃兵时,黑色铠甲红色披风的大将军,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战刀,数万的士兵像利箭一样,冲向了已经笼罩在箭雨之下的龙且军团。 刘邦忠实地扮演着他自己,在一个清晨,盗走了韩信大将军的印信,临走时,还朝顾岳扮了个鬼脸,心情看起来超级爽。 韩信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比迷茫,他发现印信被汉王取走后,呆怔了一早上了。 顾岳端着一条烤羊腿一壶酒走了过来,轻轻放到韩信面前。 韩信抬头,看了他半天,突然出声问道:“我的命数,到底如何?” 顾岳端了端神色,颇为仙风道骨地把这两年为大将军想好的出路说了出来:“封王拜将之命,天下安定之时,便是汝激流勇退之机,著书立说,名垂千古”。 “比之置身山野,做无聊的学问之事,我还是想入世建功立业,也不枉大丈夫一回”,韩信低头,脸有愈色。 “怎么无聊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呀”,顾岳凑上来,盯着韩信的眼睛。 “你又是不是我媳妇,怎么可能一直陪着我?”,韩信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做你表弟,做你媳妇,来个亲上加亲”,顾岳笑嘻嘻道。 面前的这张脸越发清雅俊美,黑黑的眸子里好像贮满了一汪春水,玉色的嘴唇湿润润的,一长一合间,喷出细细绵绵的热气。 像春天的蝴蝶,轻轻敲打着花朵的心房。 韩信盯着顾岳的唇,目光越来越深,呼吸也有点不是很稳。 顾岳成为神仙后,面容虽然越来越年轻青嫩,但灵魂还是那个老影帝的成熟度,他敏锐地抓住了大将军的异常,那是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情/动。 两年来相处的日日夜夜,自己对大将军愈发浓重的迷恋,而大将军越来越多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是否意味着什么?自己,可否一试? 顾岳闭上了眼,他伸出两只手,紧紧抓住了大将军的肩膀,深情而热烈地吻上了大将军的唇。 大将军身体片刻僵硬。 顾岳趁大将军喘气的空,伸出灵活的小舌头,钻到了大将军嘴里,调皮地舔咬爱抚。 顾岳忍不住发出的一声沙哑呼唤,终于勃发了大将军的男性荷尔蒙,他收紧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不像个神仙,倒像个小妖精般撩人的人儿。 门口响起脚步声,顾岳从大将军怀里挣扎出来,低着头,细汗淋漓地坐在了一边。 又端来一条羊腿的亲兵看一桌上的那一条,有点吃惊,一脸懵地好像想不起自己啥时送过来过。 “放下,出去吧”,韩信吩咐道。 “刚才不是还笑嘻嘻地嚷着当媳妇吗,怎么,还害羞了?”韩信望了眼还在低头整理衣服的顾岳,满脸戏谑道。 顾岳抬起头,刚想硬着脖子辨几句,嘴巴里却被猛地塞进一片羊肉,大将军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正在仔细地又切下一片。 “哟,不直接拿起来啃了?”,顾岳看着突然变得讲究起来的大将军,忍不住揶挪道。 “啃什么?”大将军声音低沉,眼睛望着那张油油的淡粉色的小嘴。 情商极高,很会撩骚的老影帝顾岳直接呆若木鸡。 能做到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却把气氛搞得暧昧地不像话的,大将军在这方面,有着和他军事才华相比也不逊色的天赋。 “快吃,吃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韩信又割下一块肉片,塞到了小男友嘴里。 顾岳嚼着肉,口齿不清地问:“大表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韩信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想了好一会,才答道:“就刚才”。 顾岳对大将军的直言不讳,有点不敢置信,他不死心地问:“这两年来,你就没动一点点心,没喜欢过我?” 韩信又很是认真地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以前只把你当小表弟了,觉得这个小神仙很可爱,长得,嗯,很好看。” 顾岳第一次领略了大将军的直爽。 大军处于休整期,安排好手下将领整顿军务,韩信牵着他的白马,走到早就等在路边的顾岳。 “别飞了,怪累地,跟我骑马吧”,大将军很实在地建议道。 顾岳噗嗤笑出声,他一个漂亮地翻身,稳稳地落在马背上,韩信笑了笑,也跨了上来,伸出手臂,把他环在怀里。 花香迷醉,马蹄声急。 当一路上被大将军不知偷袭过多少次的顾岳,晕晕糊糊地感到马停下时,他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一条狭长的山谷,居中一条清溪蜿蜒而下,两边野桃树株,开得正热闹妖娆。 韩信也不下马,直接拍打了几下,白马纵起前蹄,跃进山谷。 越往里走,视野愈发开阔,到达山谷尽头时,旁边的山壁更加峭立,前方出口,两块天然大石相对而立,中间仅余一人通过。 韩信下了马,拍了拍它的头,让它自行在谷中吃草,又拉着顾岳,穿过大石间隙。 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顾岳抬头一看,发现一道瀑布挂在前面万丈高的悬崖上,如同白练,急驰而下。 瀑布下方,是一个平静的湖,淡绿色的水,清澈见底,湖边桃花数株,株株合抱之粗,花朵更是硕大无比,争奇斗艳,令人如置世外桃源。 “这个地方好美,这又是你在勘察地形时发现的?”顾岳陶醉地闻着桃花的丝丝甜香,边低声问道。 韩信看着他,点了点头,在他的眼角亲了一下,才说道:“当时还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就在那棵桃花树下,做了第一个春/梦,醒来时便想,哪天我若娶到了媳妇,便带着他来这里看看”。 “春梦?梦中人是谁?”顾岳伸手,在大将军结实的胸上捶了一拳。 韩信定定地看着顾岳的脸,好大一会,才出声笑道:“你还别说,梦中人的脸,跟你还真有几分相似”。 “真的假的?有这么巧?”对在□□上向来实话实说的大将军,顾岳嘴上置疑,心里其实早信了八分,暗道自己难道与韩信,有着三生情缘? “不信,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吗?”韩信很认真地建议道。 顾岳眨着眼睛,在终于弄明白怎么试时,却早已被大将军按倒在那棵桃花树下。 粉嫩的桃花飘飘洒洒地落下,浪漫地覆盖了树下纠缠得分不开的两条人影。 “是我吗?” “是你” 当柔和的夕阳余辉洒满了整片湖面,大将军走到湖边,捉了几条大青鱼,用桃树枝串着,放到了生好的小火堆上。 看着这熟悉的小火堆,顾岳凑过来,笑着问:“不看书了”。 “不看了,看你”,大将军情话水平已是刹那间开窍,扶摇直上万里。 “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就喜欢上了,当时我觉得你看了好久”,顾岳再次对自己的魅力找论证。 “当然,当时你白衣飘飘,仙姿绰约,令人着迷,我盯着着你看了好久,直到看不见为止”,韩信不加思索,张口便答。 顾岳倒犹豫了,他认真地看着大将军的脸,那英俊的脸上,每个毛孔都在表明着真诚。 “不是面无表情,肢体僵硬吗?”顾岳笑道。 “没有,你的肢体可不僵硬”,韩信答非所问,眼睛却看着顾岳某个地方。 大将军,你变坏了,在又一次被热情地拥入怀中,临迷离前,脑海中唯一能迸出的一句话。 在谷中悠闲地过了三天后,韩信一回到军营,便收到了汉王一封又一封催促领兵南下,合围项羽的命令。 与历史上不同,韩信没犹豫不前,待封王诏命下了,才带兵出发,他是在半路上,接到加封自己为楚王的王命的。 该是你的,怎么也跑不了,顾岳心中暗想。 项羽像只骄傲的虎王,稳稳坐在王座上,即便领地急剧缩小,他也不愿去对对方做一点的研究,他就等着,谁找上门来,他便吃掉谁。 但韩信,却像一只灵活的猎豹,他不但有骄傲,更有谋略,对这只威震天下的老虎,他了解他,比老虎自己认识地还透彻。 当猎豹佯装受伤后退,有仇必报的老虎恶狠狠地追了上来,早已埋伏好的土狼、狮子一涌而上,把老虎死死地合围在了垓下。 在四面楚歌中,老虎仰天悲啸,发出最后的余威,冲破土狼的层层重阵,来到了乌江。 第90章 两个半仙 他满含泪水,望着那个绿树环绕的江南,那个承载了项家高贵门楣的江南,那里有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热血相随的八千族中子弟,有倾国倾城的女子虞姬。 他回头望了一眼,黄烟滚滚中,土狼战队已是黑压压地逼近,他轻蔑地笑了笑,拔出长剑,划向脖子。 刘邦下令厚葬项羽,就在这乌江边上,坟前立着那把长剑和一块无字碑。 大火已经扑灭,中原大地,剩下的点点烛火已经不足为虑,刘邦称帝的事宜被提上日程。 汉王的属下都很兴奋,梦里都要被即将封候拜相的美事笑醒,唯独能保持清醒的,除了已知世事的刘邦,大概只有张良和箫何了。 一个自己往自己身上抹了把灰,一下子成了个贪婪得连一块玉都不放过的品行不足以成大事的人。 一个提出要归隐山林,修仙去。 刘邦心知肚明地配合着箫丞相,和吕后放心地把政治大权交给了他,另一方面,他驳回了张良归隐的辞呈。 代替张良归隐的,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竟是有着泼天功劳的大将军韩信。 刘邦爽快地批准了韩信的辞呈,并送了他大片的封地和金银珠宝,唯独没有美女。 “怎么样,顾先生,朕够不够意思?这可是为你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呢”,长安的大殿上,身穿皇帝冠服的刘邦,大啦啦地坐在殿前的台阶上,笑嘻嘻地对顾岳说道。 “到底谁替谁解决了后顾之忧啊,我的皇帝陛下?”顾岳看了一眼刘邦抖动的腿,笑着回到。 刘邦忙递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临行前,刘邦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的韩大将军送行,一众开国武将文官,皆列席在座,在听到被封为淮阴候的韩大将军入场时,全大殿的人都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尊敬的笑。 顾岳紧紧跟在韩信身边,他想起那个年轻的小伙子第一次登台拜将时的孤立无援,但无论是现在花团锦簇,还是当时的孤掌难鸣,韩信只用一幅表情去面对,那就是从容自信。 按制,酒宴席位每榻前只有一主位,其余宾客分列在自家主人身后,但还未落座,韩信便歪了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吩咐小内侍道:“再设一座,与我的座位并列”。 在一众名臣列将的注目礼中,韩信牵着顾岳的手,大大方方地并排坐下,面对众人或惊讶或戏谑的目光,坦然地笑笑,把挑衅的目光转向了刘邦。 看了眼还立在王座下的张良,刘邦心虚地避开了韩信霸道张扬的戏落,总不能,把身为皇后的吕稚推下去,让张良坐上来吧。 戚姬坐在吕稚后边,低着头,虽看不清表情,但消瘦的背影却在诉说着,这个如花般的女子,过得很是落莫,再没有以前得宠。 吕稚面色严肃,一双丹凤眼挑起,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委婉大方美丽,看起来像一只守护领域的母豹,万分戒备,时刻注意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觊觎和暗算。 唯一正常的女子薄姬低眉顺目地与戚姬并列坐着,脸上挂着淡如梨花的微笑,倒是今晚唯一一个显出大汉皇妃风度气质的人。 被美女环绕的刘邦看起来并没有如置福乐窝,不时飘走的目光倒人觉得他有点如坐针毡。 他的哪个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刘盈文文弱弱地,和漂亮得不像话的幼弟刘如意凑在一起,低声说笑着,倒是刘恒,虽坐在下位,但清冷平静,气质倒显得很是不俗。 看到顾岳的目光落在刘恒身上,刘邦朝他眨了眨眼睛,却在对上韩大将军略带杀意的目光时,迅速变得一本正经,微笑着点头致意。 没有不散的宴席,月上中天,曲终人散,一辆豪华的马车,在成千上百的卫队护卫下,缓缓驰离了长安,韩大将军归隐地,张扬而奢华。 “表哥,还以为要与你背着药蒌攀山越岭地去采药为生,渴了喝山泉水,饿了吃野蜂蜜,想不到,还能享受这王爷的待遇,你说,这叫什么归隐?”顾岳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韩信,取笑道。 韩信凑过来,咬住他的耳朵,轻轻笑道:“跟刘邦眉来眼去的,这帐要怎么算?是等到封地的王府里,还是在这里,嗯?”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里,像春天撩人的花粉,引起颤栗一片,顾岳听到外面士兵的脚步声,想到韩大将军那超强的战斗力,忙求饶道:“哪有什么眉来眼去,只是有点心照不宣罢了”。 “吁,心照不宣,那是知已了?”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顾岳心知不妙,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山,惊喜道:“表哥,看,当年那个神泉,走,我们去看看,正好我也口渴了”,也不管身后的人同意不同意,猛地站起身,跳了下去。 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大将军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过来,而驾车的人,还不知道顾神仙已跳车了,还在那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等着顾岳出来。 顾岳玩兴顿起,他飘到驾车的侍卫后边,然后,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驾车侍卫瞬间跳得老高,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韩信走过来,拉了顾岳的手,大笑着朝山上走去。 还是老样子,顾神仙靠飞,大将军靠爬,几乎是同时到达山顶。 那湾神泉还是如当年一样的浪漫美丽,顾岳蹲到泉边,看到站在身后长身玉立的大将军,想起当年捧水给他喝时,那个人一脸不开窍的神情,笑了笑,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水,站起身,递到韩信嘴边。 “你不是渴了吗?你先喝”韩信看了一下他的唇 ,满脸关心地说道。 但顾岳却笑着,固执地放在他的嘴边,韩信宠溺地拍了一下他,就着他的手,把那捧水喝到了嘴里,然后,一把搂过他,把喝到嘴里的水,又悉数喂到了他嘴里。 顾岳下意识地咽下去,刚想嘲笑他当年的不懂风情,嘴巴却又被封住,月光下的大将军万分温柔,像一只蜜蜂,在小心毅毅地吻着一朵等了几千年才开的花朵。 月光,清泉,浪漫的有情人。 归隐的大将军神秘地消失在山上整整一夜,跟着他常年征战的侍卫们也与时俱进,彻底放松下来,在路边生起篝火,喝酒吃肉,过得像一群山大王。 直到第二日正午,睡眼惺松的侍卫们,才看到手拉手从山上回来的大将军和他的小表弟。 从长安到淮阴,一路上游山玩水,采花购物,整整走了三个月,才到达了早已建好的候府。 韩信看了眼种满了花花草草的大花园,眉头微皱,特别当从花园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众丫头仆妇时,眉头简直皱成了个川字,他叫来管家,历声让他立马解散,全部换成小子。 “哟,这么自律!”顾岳背着手,笑着走上前,看到瞬间冷清下来的花园,又跟了句“舍得吗?” “我当然很自律,我怕的是有些人,小神仙,道行浅,经不住别人的挑逗,怎么,这些女子,你不舍得?”韩信伸出双臂,环住了他。 “不舍得,鲜花美人,看着多赏心悦目,至少能看个惊鸿舞啥的,你一个大男人,能跳吗?”顾岳迅速转移话题。 韩信昂了昂下巴,自信地笑了笑,轻蔑地说了句“惊鸿舞,不如剑红舞,来,本将军,亲自为你舞一曲。” 游龙清吟,白凤长鸣,青光万缕,暖风渐寒,花团锦簇中,颀长的身影腾空而起,如大鲲展翅,遨游长空,潇洒风流,古今无双。 收了剑,额头细汗淋漓的男人满眼笑意,看着呆住了的顾小神仙,神气地问道:“如何,到底惊鸿好看还是剑红好看?” 顾岳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飞快跑上前,满脸花痴地替大将军拭汗。 灼热的大手抚了上来,声音低沉沙哑:“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哪个好看?” 顾岳满眼星星地看着他,灿然一笑,调皮地眨眨眼道:“怎么比较,我又没看过惊鸿舞,啊” 当然,理所当然地,忽悠大将军的惩罚也是相当惨烈,顾岳眼里的星星恣意张扬地弥漫了眼前的天空。 受他牵连的,还有那无辜遭到碾压的一片花海。 一下子赋闲下来的大将军有点不适应,顾岳便建议他每天去打猎,即舒活了筋骨,又放松了心情。 夕阳西下,满载而归的大将军策马急驰,在看到披着一身细碎阳光的蓝衣公子时,倏地停下,很是潇洒地跳下马来。 看到韩信额头上的一个大包,顾岳笑着打趣道:“哟,我的大将军,这是上哪招蜂引蝶了?” 韩信走过了,瞥了没心没肺笑着的顾神仙,双手捧着一个硕大的野生蜜蜂窝,上贡给自己的心上人。 顾岳赏给他一个情深似海的目光,接过来,用细长好看的手指抹了些出来,轻轻擦在他额头那个被蜜蜂蜇起的大包上,又吹了一口气。 “我家仙人医术还是那么高,立马止痛”,韩信笑着摸了把顾岳的脸,搂着他走回候府。 刚进院门,小厮便小跑着来报,有贵客到访。 顾岳心想,难道是刘邦来了,忙快步走向大厅,却见到了一位绝对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读者们: 首先,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错爱,这篇文章里,有你们的智慧和贡献,在此,一并感谢。 再次,如果还想看历史同人文,您的小笨鸟作者又开了一本,名字叫《齐始皇》,正在全文存稿中 如果感兴趣,可以帮忙先收藏一下下吗? 拜托拜托!!!!!! 第91章 大结局 吕稚拉下了披风头毡,向韩信拱身行礼。 “大将军,请救救我母子”。 顾岳震惊地望着吕稚,这历史,难道改写了,这两个人,不是生死对家吗,吕稚现在这话的倾听者,不是张良吗,怎么换成了自家大将军? “刘恒受宠,更胜我儿,张良无德,独霸陛下,箫何,两面三刀,将军,本宫实在无人可求,还希望您能帮我”,吕稚又行了一礼,话里带了点点哭音。 “皇后娘娘,这陛下,不是最宠爱刘如意母子吗?”顾岳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哼,那对无脑的母子,早被陛下忘到九宵云外了,如今,跟处冷宫无甚分别,怎是我儿的对手,倒是那刘恒,文武双全,深得陛下信任,已委任了许多事情,从政经验,倒比当朝太子还要丰富”,吕稚皱着眉头,沉声分析道。 “那皇后娘娘有什么主意?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家将军效劳的?”顾岳实在好奇吕后的计划,便不顾规矩,处处抢先说话。 吕后疑惑地看了眼韩信,发现他也点了点头,便坐下,仔细地说起自己的计划。 不亏是吕后,这是一个完美的谋反计划,到底还是有些与历史重合了,只不过换了演员。 后宫诱杀张良,毒死刘恒,韩信起兵,逼刘邦禅位。 顾岳听后呆着没说话,韩信站起来,朝吕后拱了拱手,表示事关重大,要从长计议。 吕后又加重了法码,表示要封韩信为齐王,重领赵齐之地,世袭罔替。 韩信只是微微点头,表示会郑重考虑,吕后这才离去。 “哈哈,世袭罔替,替给谁呀,我韩信并无后代,小神仙也不需要什么劳什子的齐王”,韩信看着顾岳还在发呆,走过来,咬上了他的嘴唇。 本来只是个惩罚性的亲昵,却在顾岳回过神来而发出的一声低低的呢喃声中,变本加厉,变得热情缠绵,难解难分。 当顾岳被重重地压倒在桌子上时,一人从屏风后抚掌大笑而出。 “顾先生啊,朕再不出来,是不是要表演活/春/宫了?” 顾岳听到刘邦这不正经的腔调,忙推开看起来还没准备放手的大将军,站起来,整理了下散乱的衣领,才笑着说:“陛下,这作为大汉的开国皇帝,听人家墙根,总不太好吧”。 “什么听墙根,是你们太不讲究了好吧,这是会客厅,不是卧房”,刘邦大咧咧地在桌前坐下,端起茶来便喝。 “吕后的话,您可都听到了?”顾岳笑着看向刘邦,满眼的嬉笑。 刘邦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无奈地说道:“哎,真是天意啊,本想这辈子重来,不想再做渣男,到底还是免不了啊,得,我的大汉我作主,诸吕之乱就不要了吧,直接让刘恒继位”。 顾岳朝刘邦竖了个大拇指。 “哎,顾先生,朕回去后便把吕后打入冷宫,废太子,韩大将军的威胁已解除,您完成任务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刘邦不顾顾岳拼命向他使眼色,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地,直接把话捅出来了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顾岳想追出去,刚迈步,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了回来,顾岳抬头,看到了第一次怒容满面的大将军。 “我只是个任务?”低沉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悲痛。 看到韩信那双痛苦的眸子,顾岳心口突然堵得难受,他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的摇头。 “是了,你是神仙,我只是一介凡人,我会老去,当我须发皆白时,你还是如此地青春年少,我可真傻,怎么会如此地自不量力,哈哈哈”,韩信大笑着,笑得泪流满面。 顾岳扑了上来,他不顾大将军生硬的拒绝,用柔软的唇,把那汹涌的泪水舔干净,再流,再舔干净。 韩信轻轻推开他,踉跄着朝外走去,那个挺直的背影,每一处,都在诉说着拒绝。 顾岳颓废地坐下,六神无主。 是了,骄傲自信的大将军,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只是别人的一个任务?还有,以韩信的性格,他宁愿死去,也不会接受青春年少的自己,出现在老态龙钟的他面前吧。 顾岳想哭。 他脑子里一团乱,直到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在府里寻找韩信。 每一寸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有大将军的影子。 一个小厮跑过来,说大将军很早便骑马出去了。 顾岳拼命地朝一个地方跑,风吹乱了他的发,眼前一片迷茫,他几次跌倒,竞全然忘了自己是个神仙,是个仅凭意念便能飞的神仙。 他不想做神仙,他现在只想做个凡人,与大将军一起慢慢变老,一起死去。 那个开满桃花的山谷,此时依旧鲜花烂漫。 顾岳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山谷,闯到了那片湖边。 那条飞龙直下的瀑布,犹如当年,如同来自九重天的银练,带着冰冰凉凉的水珠,一头闯进了这个让人迷恋的人间。 湖面上点点白珠升起,不知是天上的雨点,还是瀑布的水珠,亦或是湖中的小鱼吹起的泡泡。 湖边的那株老桃树,绿叶婆娑,粉红色的花朵异常硕大,像一朵朵澎湃的心房。 韩信就坐在那棵桃树下,头枕着双手,望着蓝天。 顾岳扑了上去。 桃花点点,和着泪,和着笑,和着那丝丝绕绕的,缠绵不清的暧昧,一起融化在这甜蜜的树下。 “我不回去了,我要永远陪着你,无论你生、老、病、死,永远缠着你,永生永世”,顾岳抬起细汗淋漓的脸,颤声说道。 大将军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把所有的恼怒和担心,都凶巴巴地融化地对小神仙一次次地吃抹干净上。 “到了那天,不嫌我老?”韩信推了推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神仙。 顾岳笑了笑,从额间取出三块灵石,按进了韩信的额头上。 “好了,你与我同寿,我们两个,死不了,也飞升不了,一起做一对人间的老怪物吧”,顾岳笑嘻嘻道。 几年后,正在长安街上吃糖葫芦的两个半仙,听到了远处宫殿里悠长肃穆的丧钟。 大汉的开国皇帝,刘邦,驾崩了。 同日,冷宫里的吕稚喝下毒/药,追随皇帝而去。 刘盈孱弱的身体再也受不住,咳死在自己冰冷的废太子府里。 刘如意被封为淮南王。 刘恒登基为帝,开始了大汉近四百年的辉煌。 两个半仙游荡在人间,看到有慧根的年轻人,便传授点东西,一个教医术,一个教兵法。 几百年后,站在曹营外面的顾岳,看到华佗的头被骨碌碌地扔出来,跳着脚地大喊道:“哎呀,来晚了来晚了,我最得意的弟了哟,就这样被曹操这厮杀了,我去他妈的”。 “别伤心了,这也许是这小子的命数合该如此,哎,本想传授曹操这小子几招,免得被人家烧得胡子都快没了,即然你不喜欢他,那算了吧,合该他没这命数,谁让他得罪了我家小神仙的”,韩信把华佗的头从顾岳手里拿走,施个法埋在地里,心疼地搂过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小神仙。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我俩活得还早呢,再收个更聪明伶俐地叫你师傅啊”,韩信连亲带抱地哄道。 “那,我们再去哪儿?”顾岳无聊地吹了口气。 “你不说你前世的老家在南方吗,我们去江东,看看除了孙策周瑜,还有没有可培养的少年英才”韩信笑着说。 从庐江到吴郡的山间小路上,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脱下外衣,轻轻盖在一车幼小的族中少年身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就着月光,认真地看起来。 “陆议,好后生,就他了,我们一起,做他的师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小读者们: 首先,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错爱,这篇文章里,有你们的智慧和贡献,在此,一并感谢。 再次,如果还想看历史同人文,您的小笨鸟作者又开了一本,名字叫《齐始皇》,正在全文存稿中 如果感兴趣,可以帮忙先收藏一下下吗? 拜托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