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演隋唐》作者:宸饭元 文案 都说《隋唐演义》里的昏君杨广倒行逆施,弑父辱母,逼杀兄长,残害亲妹,人神共愤! 现在,她就是那个亲妹! 在自己随时随地面对死亡威胁的情况下,如何拯救一个爱情缺失,信仰破灭,结局悲惨的男配?在线等! 非历史,勿考究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女配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琼花,宇文成都 ┃ 配角:杨广,裴元庆,萧美娘,秦琼,罗成等隋唐众人 ┃ 其它:隋唐演义同人 第1章 地府的女公务员招聘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 数名匿去了姓名的考生将通过抽签,暂时重生到各类小说或影视传奇故事中横死的炮灰身上,让她们能够活下来。由四大判官组成的考官会像看电影一样,实时关注着考生们的举动,随时掉落副本任务,然后根据考生们的“临场发挥”,在最终“活”下来的考生中考评副线任务的完成度,择优录取。 进入第二轮的女鬼们,都是通过了堪比人界公务员考试的魔鬼笔试的,可以算是鬼中佼佼者了。然而,一号考生瞪着眼睛看着屏幕上漂浮着的杨琼花三个字,一脸懵逼。这特么是哪个故事里的人物啊?杨门女将里的杨八妹难道不是叫杨金花? “去吧!”察查司一个挥手,一号只感觉到自己距离地府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地府”二字。 一号是谁,怎么死的,对于这场考试而言,暂时还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难得的机会,她为了这次考试,可谓是复习复习再复习,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能够吊车尾进入第二阶段。一号考生,哦,方便起见,我们还是管她叫杨琼花吧!琼花看着自己的短手短脚不禁有些疑惑,不是说给所有考生的统一的设定都是14岁吗,怎么看都是只有7,8岁的样子啊? “琼花妹妹,你可记得快点回来。出了差错,我可担当不起的。”一个看着比她这具身体年龄大一些,粉雕玉琢似的女孩一边在暖帐内呵气搓手,一边脱着外衣,“还愣着干什么?快换衣服呀,不是你说难得出宫,不能在驿馆里闷着,要去集市上玩一会儿的吗?” 这是什么操作?琼花直愣愣地看了这位“小姐姐”一会儿,只得不明所以地换上了她的衣服,从床上爬了下去。侧着头偷瞄了一眼铜镜,发现“自己”果然是个小孩模样。 “出了院门口尽量低着头走,只要别让我爹爹瞧见,旁人应该难认出来。从西边的门出去,几个义兄在那里等着呢!”坐在床上的小姐姐为琼花蒙上面巾后,又拿起旁边的遮脸帷帽替她戴上。 琼花知道地府公务员考试是最严谨的,说是统一从宿主的14岁开始,就不可能会提前的。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bug,现在她也只能随机应变了。在院中做着针线活的侍女们远远地瞧见戴着帷帽的琼花,屈腿道了一声慢走,也就没再注意,继续聊天做活。 “搞什么嘛!什么时候恢复正常进度?”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朝着那女孩指明的方向往西走。快到她所说的西门的时候,被长长帷帽压住视线的琼花,不慎撞到前方不明物体,差点绊了一跤。 “许是上次出去玩被发现了,他们把门锁了,你钻狗洞出来吧!”头顶忽然传来声音,琼花半撩起帷帽,露出一只眼睛向上看了看,瞧见墙上钻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想了想大概知道是和她换衣服的小姑娘所说的义兄。不过她现在更好奇的是刚刚撞到的那个不明物,哦,不明少年。于是指着地上跪着不动的“柱子”问墙上孩子,“他怎么了?” “管他干什么?”墙上小孩倒也没察觉到女孩声音与往日不同,咋咋呼呼说:“跟着家里人来拜会义父,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不小心打碎驿馆的花瓶,被他爹罚跪呢!” “明明是你打碎的。”墙外还有其他孩子在和骑在墙头的男孩说话呛着声。 有些家长的脑回路,不管是谁错,反正就是你错,更何况还是和上司的孩子一起玩。琼花颇为同情地望了眼那个少年,见他全程木然,仿佛与外界全然无干,紧握着的拳上粘着瓷器碎片,一滴滴血从指缝中流了下来,应该是收拾碎片时候划伤的。啧,有点看不下去了……她捻手拨走几乎嵌在少年手上的碎片,随手扔向一旁的草丛中,拿出小手帕在他手上绑了个蝴蝶结。 少年瞄了眼自己手上包扎着伤口的手帕,随即盯着琼花的衣服帷帽瞧了一会儿,依旧没有说话。 “玉儿,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走了!”趴在墙头的男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琼花没理墙上,悄悄和那跪着的少年说话,“墙上的那小子陷害你摔了东西,确定不去揍他?” 她这七,八岁女孩的身体,说话还带着些奶音。根本就没什么威信度。见那少年不说话,撺掇男孩子打架的计划落空,琼花觉得无趣,看着那地上的狗洞,伸手压了压帷帽,俯身想要钻过去。 “不要过去。” 在听见身后声音的那一刻,半个头已经伸出了狗洞。透过白色帷帽,隐约地看见了墙外几个调皮男孩,拿着麻袋在狗洞外虎视眈眈。她只觉眼前一黑,顿时惊恐感扑面而来,只能在麻袋中不住挣扎,“你们干什么?放我出去!救……!” ** 琼花迷糊之中觉得鼻头发痒,一个喷嚏让她恍然惊醒,一眼望见的是四周金碧辉煌的闺房陈设和一个前发齐眉,明眸皓齿的貌美红衣女子。 “妹妹醒了?” 红衣女子调皮地收起羽毛,嗔怪道,“说好了今天晌午要跟我学武的,怎么才在陛下那里吃完午膳便回来偷懒了?” 琼花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梳妆台上的铜镜看见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知道bug应该是被地府挽回了,顺嘴回了一句,“原本只想躺着歇息会儿,谁承想便睡着了。” 陛下?所以这里是皇宫吗?琼花在言语中获取信息。那么,这个“姐姐”是不是就是小时候的姐姐呢? 一群侍女捧着漱口杯以及衣服,鱼贯而入。 “琉璃,听听你们家公主,偷懒倒还有理由。”红衣女子撇嘴和为首的宫女说话。 “玉郡主可是错怪公主了,今儿一回来就说了午后要和郡主练武艺,让奴婢们快点找些轻便的衣服出来呢!”那个叫琉璃的宫女招呼了手下人,将梳妆台前的帘子放下来,服侍琼花更衣。 公主?琼花窃喜之余,对于这个连宫女都比公主名字好听正式的世界,也是很绝望了。郡主应是同宗,那这位玉郡主可能叫杨玉或者说杨什么玉。 琼花懵懵懂懂地在宫女们的摆弄下将身上的繁琐宫装换成了一件轻便的淡绿色汉服,她自己又在梳妆台旁拔下头上的金饰,褪去手上的玉器,掀帘走了出去,“玉姐姐,让你久等了!” 不管怎么说,她是来保命的!哪怕学些什么三角猫功夫,总没有坏处。 ** 拿着玉郡主的佩剑,跟她学了几招花招式后,琼花回到寝宫,已是累到不行。宫女们为她准备了浴桶沐浴更衣,她也顺便套出了一些信息。 玉郡主叫杨玉儿,是靠山王杨林的义女。她有十二个义兄,人称十二太保。那段bug中小时候的事情,其实就是杨玉儿随靠山王来大兴城住驿馆,琼花公主到驿馆找郡主,然后想要换她的衣服,去街上玩。大兴城,即长安,后世的西安。其实从汉代起,它就叫长安,只是到了隋朝,开国皇帝隋朝杨坚心血来潮地改称它大兴。虽然如此,长安的称呼依旧深入人心。 在听到靠山王杨林和杨玉儿的时候,就差不多明白是隋唐演义的世界了,还是某个原创了女主杨玉儿的隋唐演义电视剧版本。有一集女主杨玉儿就和主角团们吐槽杨广,“昏君倒行逆施,残杀忠臣,谋害亲妹,弑君辱母,人神共愤”。是的,她杨琼花就是那个“亲妹”。 历史上杨广当然没那么丧心病狂,但听到杨林,杨玉儿这些历史上并没有的人名,就知道这里除了大背景外,走的就是演义小说路线。因为原演义小说是清代人写的,所以在称呼啊,各自物件的细节上有非常多“穿越”的地方。总而言之,不必太在乎细节,这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宫廷。 思来想去还是没记起来杨广为什么要杀亲妹?当年看剧的时候,她断断续续地快进,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看,现在时间又久了,好多细节都不记得了。琼花躺在床上望着周边的雕刻,想着四大判官可能刚刚在现场直播她洗澡,现在在现场直播她睡觉,忽然一阵恶寒,怎么也睡不着了。 当然这是考生的小人之心。四大判官没那么无聊,作为考官,他们虽然要时刻注意考生的举动,可他们能够选择性挑“情节”看,遇到不想看的能快进。可没闲情逸致去看无关剧情。 “抓刺客!”寝宫外的禁卫举着火把一股脑冲进院子里,四处翻查,吓得在屋里的宫女们披着衣服三三两两地出来。 杨广都还没当太子呢,大兴宫里已经有刺客了?琼花兴奋地起身,用手撩开帐子。也是巧,一个人开门躲了进来。 …… 半开着的侧窗映着月光,这位大哥跟所有的刺客一般无二,一袭黑衣,面罩遮住了一半脸,琼花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竟忘了呼救。浓眉虎目的“刺客”看见有人醒着也是吓了一跳,只得硬着头皮走近,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低声威胁,“别出声!” 第一天就这么刺激。 “你们确定看见刺客朝这里来了吗?”杨勇站在院中,拈手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若有所思地看着琼花的寝宫。 太子宫禁卫点头称是,“追到这里,刺客便不见了踪影。” 杨勇捋起袖子亲自上前扣门,关怀问道:“皇妹,就寝了吗?” “那个,你最好把匕首放下,估计外面的人今日不见着我是不会走的。”其实琼花心里可怕被匕首剪刀这类玩意儿指着了。好像是叫尖端恐惧症还是什么的? “得罪了!”黑衣人一个翻身进了床帐之中,放下纱帐,一边隔着纱帐抓着琼花的寝衣下摆不让她动弹,一边用匕首抵着她的背部。 “皇妹,你不出声皇兄进来了啊!”演义中的前太子杨勇向来是个草包人设,说话间竟真带人闯了进来。 杨勇带来的人点亮了油灯,穿着中衣,坐在床沿的琼花在帐中匕首的砥砺下一边假装睡眼惺忪地揉眼睛,一边惊恐地望着闯入的人们,“你,你们干什么呀?” “出去,都出去!”杨勇也是一愣,将跟着一起进来的侍卫们赶了出去。以琼花贴身宫女琉璃为首的宫女们急忙进来把梳妆台前的帘子放下,将外来闯入者和公主所在的床之间隔绝。 唉,没一个有眼力劲儿的。没看见我在使眼色吗?放什么帘子,来救我啊!琼花无语地翻了翻白眼。 “皇兄,发生什么事了?” “琼花啊,刚刚有刺客闯到皇兄宫里,这个,意图行刺啊!皇兄担心你的安全,就过来看看,你这里没什么事吧?”杨勇挥手让禁卫再次进来,令他们在帘子外四处搜寻,又打量着帘子,“要不你换身衣服出来,也让他们仔细找找屋里。” 她倒是想答应,无奈身后被牵制。只得打着呵欠不耐烦道:“皇兄,天色已晚,再更衣出来,又得好一阵折腾,明日还得早起向父皇母后请安呢!” “皇兄也是担心你,如果这刺客去而复还,你受了惊吓可怎么办?”其实杨勇倒也没真的受到行刺,太子难为,晚上在东宫纵情声色之时,听得门外掉了几片砖瓦下来,意识到有闯入者,就足以吓得他抱头鼠窜了。 “皇兄这么带人闯进来,就不怕我受惊吓了?”琼花似乎已经困到眼皮打颤了,稍稍尝试着挪动一下身体,却被“刺客”钳制地更紧了。无奈只得眯着眼睛顺着抱着床柱打呵欠,“有扰我清净的时间,早在外面把刺客抓起来了!” “好了,好了!”杨勇无奈挥一挥衣袖,“都给我去别的地方再找一遍!” “你们也出去吧!把油灯吹了!”瞟见杨勇和他带着的禁卫都出去了之后,琼花命令宫女们也出去。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众人已经走远,四周也没什么脚步声了,黑衣人才将匕首和手都收了回去,琼花急忙逃离床边,死死盯着那人,正在想着狂叫救命会不会被灭口时,瞧见那黑衣人跳下床板,退后了几步,握拳颔首,“为了公主名誉,请最好忘了今日的事。” 那人随即闪身出了门,飞檐走壁而去。 我勒个去!这都什么事啊?电视剧里好像没这茬吧?地府还带原创剧情啊? 琼花掀帘上床的时候,看见床上有一把匕首。想是适才黑衣人跳下床时将匕首留在了床上,走的时候一时忘了。不过她倒也发现这匕首在刀鞘之中。除了刚进来时候确确实实拿匕首抵她下巴,适才黑衣人在帐中威胁她,用的只是放在刀鞘里的匕首而已。 ** 杨坚和独孤伽罗是比较接近一帝一后两口子过日子的帝后,当然只是接近而已。杨坚虽然做到了当时娶独孤伽罗时对她的承诺,不和其他女人生儿子,但他还是有不少后宫世妇的……特别是在演义中还特别放大了这一点,给了宣华夫人很重的戏份。 当然现在先不提宣华,单说杨坚和独孤氏几乎每日同进同出,杨坚对独孤氏也是常常言听计从,算得上是一对非常恩爱的中年夫妇。 吃完早饭,入乡随俗地说应该是用完早膳的琼花估摸着时间上杨坚快下朝回宫了,就想着去帝后寝殿和“爹娘”亲近亲近。才踏进门,就看见两个男的笔直跪在地上的背影。 “琼儿过来!”穿戴绫罗珠饰,不怒自威的妇人在案后朝琼花招手。 “母后!”琼花估摸着“自己”是比较受宠的那种小公举,也就堂而皇之地蹭过去站在独孤伽罗身后了。 “多大了,还向母后撒娇?”坐在一旁的老男人无奈又宠溺地摇头。不用说也知道是杨坚了。 琼花瞟了一眼案下,一个是昨天晚上已经见过的杨勇。另一个人相貌和杨勇有三四分相像,只是更好看精神些。虽是留着莫名其妙的络腮八字胡,也是遮不住端正的五官。杨,杨广? “太子,你这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虽说都是她自己生出来的,独孤伽罗似乎更喜欢杨广。 “儿臣怀疑晋王杨广昨夜行刺儿臣。”杨勇愤然地指着一旁的杨广,语出惊人。 杨广淡定地擦了擦杨勇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儿臣冤枉!”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byl地求个现言预收。娱乐圈现言: 《她是女主的姐姐》 第2章 “都起来说话!”杨坚挥手让他们起身,“太子你哪里受了伤?宫里可有人伤亡?” 杨勇拂衣从地上站起来的同时还不忘鄙视地望一眼杨广,“儿臣幸得父皇庇佑,不曾受伤。宫里的人也没什么事。” “儿臣昨天在晋王府克夜苦读,未出王府半步。府里众人皆可作证。”杨广拱手道,“父皇母后若是不信,可派人详细询问。” “父皇,杨广他不必亲自动手。招募个刺客对堂堂晋王府来说想必不是难事。” “皇兄适才说是臣弟深夜闯入太子宫行刺,现在又变成招募刺客行刺?皇兄能否统一说辞,也好让臣弟觉得值得做一辩驳?”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杨广是怎样的人,琼花没准儿真的会相信这位义正辞严的晋王纯良无辜。不过入宫行刺,确实不像杨广会干的事啊!杨二不是走陷害路线,让杨坚夫妇心甘情愿地废杨勇的吗?正面和太子扛是很久以后李二的风格吧?当然这种演义故事里,谁知道这些人物的人设都会崩成什么样。 “你,你怎么跟皇兄说话的?”杨勇无从辩驳,急了起来。 “行了,都别吵了!”独孤后向下睥了一眼,“刺客捉到了?” 杨勇躬身回话:“回母后,这刺客狡猾无比。昨日儿臣带人寻到了皇妹住处,就不见了去处。” “你还深夜带人进你皇妹住处?”抓到重点的独孤后言语中似有不悦之意,又看了看身旁的琼花,“琼儿昨日可曾受到惊吓?” 琼花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先不管那“刺客”是谁,干什么的,此时此刻杨勇认定“刺客”是杨广的人。她要是说真的有刺客,恐怕落在杨广眼里,就是她表明立场站杨勇了。她可不想卷入他们兄弟之争。 “父皇,母后!”杨广早便准备了两套说辞,见琼花没说话,只当她年轻胆小被唬到了,也没多想。只向案上二位禀告道,“虽说儿臣觉得这大兴宫守卫森严,原是不会有刺客的。可既然皇兄信誓旦旦说是见着了,姑且就算是有的。太子宫里既然有刺客,定是这宫中禁卫失职的缘故,儿臣提议,撤东宫六率之职,另选武艺高强之人胜任。” “杨广,你太狠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宫中人身上了,明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挚交。”杨勇难得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却急躁地选择了当场戳穿。 杨坚面露不悦,看着杨勇微皱了下眉头。 “皇兄,你这可就冤枉臣弟了。是你说这太子宫守卫不当,致使刺客进入的,臣弟不过是担心皇兄安危,提了个建议罢了。是否答应,全在父皇母后,岂是臣弟能决定的?” “英儿,如果要换东宫守卫,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这里的杨坚更喜欢叫杨广另一个名字,他眯着眼睛,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父皇,您知道的。儿臣素来只知在府中读书,与宫中守卫结交不深,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好的人选。儿臣提议,让禁军首领凭借武艺挑选人才任东宫要职,保护皇兄。” 大隋欠你一座小金人。想来禁军首领就是杨广的人了,他是想换掉东宫守卫来得这么一出?所以当时反倒该顺着他说,看见刺客了?琼花想不大通自己这位二皇兄的思路。 “也好。”杨坚从自己的角度确定杨广没有私心后,欣然地点了点头,“你们且先回去吧,朕再考虑一下。” “这个勇儿,真是越来越不着边际了,竟然编排出遇刺这种事情来。”独孤皇后摇了摇头,对着杨坚叹气。 琼花在身后捶捏着她的肩膀,做着孝顺女儿,“母后,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杨坚倒是有其他看法,“我倒觉得不一定是编排,是不是刺客另说。听说如今天下颇有些能人异士,就喜欢做些梁上君子的勾当。真的有江湖中人跑到宫里来想要搜刮些什么也未可知。这几日靠山王在长安,他对这些江湖人士最为熟稔,正好请他好好到太子宫里好好察看一番。” 杨坚和独孤伽罗是完全没把这事儿往杨广身上想。杨广吧,文能提笔写诗歌,武能带兵平陈国,为人还(装得)仁厚孝顺老实,两口子对他十分满意。 ** 琼花在帝后寝宫陪说话,当了整整一个早晨的乖女儿,又陪着用了午膳,回了自己宫里。才一进院里,就看见杨玉儿提着长剑在院里四处翻看着什么。 “这位美人,笑一个来看看。”琼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上前拍着她的肩膀。 杨玉儿笑着一个反手,将她押了起来,“父王奉命入宫追查刺客,我也来这里瞧瞧,没想到刺客没看到,倒遇个登徒子。” 杨玉儿完全没用力气,琼花轻松便挣开了束缚, “既然没什么事,玉姐姐你快些教我些武艺吧?昨日才说会给我寻把兵器来,兵器呢?” “我的剑器都在登州,只随身带了这一把来。想要好兵器那还不简单?宇文成都就在演练场上练兵呢,咱们去找他要一把去!”杨玉儿在宫院里看了半日,也确实没查到有什么刺客闯入过的痕迹,便陪琼花玩闹了起来。 宇文成都,小说中在李元霸出来之前的第一高手。影视中不是和秦琼抢女人,就是和李世民抢女人,有时还要客串一下反派的倒霉男配,也是比较惨的一个存在了。 面色苍白,清俊刚武,这是琼花远远瞧着在指挥禁卫练武的天宝大将军的第一印象。等到走近之后,她才倒吸一口凉气,所以摘了黑色面罩就认不出黑衣人的设定就很奇怪,见了一面后多年未见的,或者一个人少年,青年长开了,相貌气质变化过大的,认不出来也就算了,这种昨天晚上才近距离接触并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眼神,那鼻子神态明明就是挺好认的,琼花差点没忍住伸手去遮住他下半张脸,去完全确认这件事。 “公主,郡主!”宇文成都颔首面向二位。 按照这个版本的设定,宇文成都和杨玉儿应该是一开始有些暧昧,然后竹马不及天降,杨玉儿跟了男主秦琼,宇文成都各种被虐。琼花一边回想着剧情,一边问着,“天宝将军,我要跟玉姐姐学功夫。缺一把称手的兵器,你这儿可有什么好的?” 宇文成都转身从身后的兵器架上随手拿了一把剑下来,双手呈上,“公主觉得这把可好?” “多谢!”琼花拿着剑,学着江湖女侠的架势拱手。 宇文成都眼里瞅着琼花并未认出自己,只一派天真地把玩着手中的剑,这才放下心来。他父亲暗中效力于晋王,向来唯父命是从的他也自小跟随晋王南征北战,帝王争位之事,总会有些事情是见不得人的。 宇文成都上前和杨玉儿搭话,“郡主近日在宫中行走,可要多加小心啊!” “嗯,我自会上心。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在那日解困。”几天前,琼花还没来时的npc剧情,那时的杨玉儿作为靠山王义女在帝后面前献舞,杨广在酒酣之际提剑助阵,二人剑舞之际,杨玉儿差点倒向火炉,还好被宇文成都及时救下,才不至于伤到。 “举手之劳罢了!”宇文成都原是想将他第一次征战得来的战利品送给杨玉儿在宫中防身的,不料这却丢在了他不能去找的地方,也就只能作罢了。 “相国来了,我们走吧!”杨玉儿远远地看见宇文化及走来,拉着琼花走往内城。 两人绕过墙角的时候,看见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起了冲突,爹狠狠地在儿子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这……”琼花看得一愣一愣的。杨玉儿驻步瞧了一眼,便带着琼花走了。 ** 杨林和他的十二个义子调查太子宫行刺事件,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连屋顶上那缺了的瓦片,都被太子宫的人自作聪明地修好了。即便是有心偏帮杨勇的靠山王,也只能无奈和杨坚夫妇说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帝后二人遂了杨广的心意,真的给杨勇东宫换了几个人。 在大兴呆了些时日的杨林带着义子义女回登州去准备献给杨坚的皇纲。琼花却又遇到了些麻烦,正常的睡觉,魂体却回到了地府。 “一号考生,有人举报你抽签作弊。有什么要解释的?”察查司在桌前一敲惊堂木,将一号吓得个半死,哦不对,她本来就已经死了。适应潮流,地府公务员都是西装革履的,但是惊堂木吓人这种恶习倒是没有完全取缔。 抽题的时候她本来想抽的是另一个试题,有个据说和她家有点亲戚关系的考官让她选了这个杨琼花。当时时间紧急,她没来得及多问。如今想起来确实有些心虚,仍是呛声说:“其实,题目应该都差不多吧?我也不觉得我这个简单到哪里去。” “是吗?”迷雾之中,察查司冷笑一声,“你本来选的那张被2号抽中了,你知道她现在是谁吗?唐朝晋王李治的王妃。” 李治的原配,历史上死得最惨的皇后,没有之一。 “那,那怎么办?”想到被砍掉四肢,装进坛子里的结局,一号也有些慌了,“换,换回来吗?”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退出这次考试,等待安排投胎,生生世世地府永不录用;要么增加难度,继续考试。”察查司把玩着手中的惊堂木,继续说,“我们也不想将事情弄大,丢了地府的面子,可又不得不给二号一个交代。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的,反正是个难缠的,考试前去阎君那告了这一状,还说考完了就会来问处理结果。” “继续考试。”一号不假思索,为了这次的考试她准备了很多,并不想就此放弃。 “那么,你的主线任务不止是要自己保命,还要在不改变历史大走向的前提下保一个其他人的性命。”察查司快进地过了一遍隋唐演义小说,正好停在宇文成都被李元霸锤死的地方,随口道,“就宇文成都吧!你们两个无论谁死,就game over!” “不是,这个破设定你们还弄历史大走向?我还得保着自己和别人的命,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一号据理力争。 “照您这意思,不走历史大方向,还准备做个女帝,走上人生巅峰?”察查司阴阳怪气地飞了一个白眼,“本来考试确实应该给考生自由发展的机会,可谁让你自己作弊的?一有改变历史大方向的迹象,随时准备回来投胎!” “但是宇文成都某种程度上算是反派人物吧,据我所知这个电视剧后面还作死地原创了他灭门罗成一家的狗血剧情,主角团怎么可能放过他?要不换个人救?罗成怎么样?救罗成也很难啊,你看,到唐朝的时候,我要是还活着,就是前朝公主了,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再去救罗成?”琼花掰着手指讨价还价。她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至少罗成死得比宇文成都晚,就算最后考试没通过,她好歹能多“活”几天。 “不如别考了吧?”察查司掏了掏耳朵。 “……”一号默默地低下了头,向黑暗势力妥了协。 第3章 杨广向帝后求娶杨玉儿。杨坚欣然同意,当即下了诏书送去登州,并指派天宝大将军宇文成都去登州接玉郡主来京。 “恭喜殿下这么快就得偿所愿。”萧美娘半遮着扇子,斜靠在晋王府地宫的床榻上,朝着杨广嗤嗤一笑。她原是南梁公主,南梁禅位陈氏后则一直蛰伏于陈。杨广破陈之后,听闻萧氏倾国倾城,便派人四处找她。不料她主动找上门去,自荐枕席,更是一句话直言道出杨广的野心。 爱美人,又志在天下的晋王与有心计,又想当皇后的女人,一拍即合。 “你就不怕我得了玉郡主后冷落了你?”在外头装久了忠臣孝子,在自家地宫中的杨广披头散发,衣着随便,十分放飞。此时他双手枕头,躺在床榻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萧美娘,如同闻着虽已启封尝用却越发浓烈的美酒。 “我既然敢让殿下谋她来,将来自然有法子治她。”萧美娘眉目含情,一双巧手慢慢朝杨广腿下摸了过去,笑道:“况且殿下更多地是看上了靠山王才对,靠山王义子众多,只有一个爱女是从小抚养,胜同亲生。娶了玉郡主不就等于将他牢牢地抓在手中了?” 虽说毫无血缘之亲,可到底宗法摆着,帝后既肯赐婚,可见也是对于杨广结交靠山王这件事并未有什么抵触的地方。 “之前便说过。”杨广一把萧美娘拽拉到自己胸前,“太聪明,活不长!” “殿下,舍不得。”萧美娘虽然吃痛,却不惧反笑,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轻点了点杨广的额头,“不过玉郡主可也算是妹妹,殿下倒不怕天下人龃龉?” “女人之于本王,生我者不敢,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杨广不怒反笑,将美娘压在身下,如饿虎一般扑了过去。女子欲拒还迎,媚态横生。地宫之中,氤氲着与晋王府格格不入的暧昧气息。 ** “什么人?”临行之际,宇文成都举着凤翅镏金镗对着本该空无一人,留给玉郡主坐的马车。 琼花掀开帘子,摇手打着招呼,“是我!” 天宝将军你的脸怎么了?琼花生生地把话噎了回去。好像不是上次被打的那一边,这是又被打了的节奏啊!这位李元霸出来之前的大隋第一好汉,总被老爹家暴的设定莫名有点萌怎么破? “殿下这是?”宇文成都收回兵器,却还是摆着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我向母后求了恩旨,同你一起去登州接玉姐姐。”琼花眨眼让宇文成都凑近些,轻声道,“我来帮你啊!” 如果说琼花公主的悲剧只在于有一个叫杨广的哥哥,并且被他杀了的话,那宇文成都的悲剧则比较复杂了。他效忠的人是杨广,杨广多疑自负,刚愎自用;他的父亲是宇文化及,宇文化及老奸巨猾,暗有筹谋;他喜欢的人是杨玉儿,杨玉儿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这三位构成了一张网,一步步地把这个本来算不上特别坏的家伙拖入死地。 琼花思来想起,让宇文成都和杨玉儿私奔是最简单的能让他活命的办法了。 回想一些电视剧的剧情,前期宇文成都曾经送过一把匕首给杨玉儿,并且和她说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之类的话。当时的杨玉儿还没认识男主秦琼,她对于这个礼物是欣然接受下来的,并且在一段时间内把匕首带在身边。 虽然现在这把匕首在琼花那儿放着,这里的剧情也没这么演。但可以凭此推测出前期的杨玉儿并非是全然没有感情。总而言之,让他俩私奔,杨玉儿在认识秦琼之前和她曾经很信任,甚至有点喜欢的宇文成都一起,宇文成都不用去管朝廷的事,不必斡旋于渣爹和渣广之间。琼花呢,也可以专心只保自己的小命。一切皆大欢喜。 宇文成都一愣,然后淡漠道:“公主说笑了,成都不能抛下老父家人。” …… 看样子,宇文化及那老狐狸洗脑很成功嘛!先给一巴掌,然后类似这种“你要是敢做出不忠不孝之事,会害死为父,害死全家”的大道理讲出来,肯定逼得人无法回应。 不过说起来真的是这么个道理,让宇文成都带着未来晋王妃私奔,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她也欠考虑了,琼花头疼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登州见玉姐姐。” ** 一行众人赶了几日路,忽逢大雨,周遭又没有驿站客栈,只得栖身破庙。 宇文成都手下的羽林军打了一些野味来,大家一起坐着,围着火堆取暖吃肉。 “委屈殿下了!”虽然宇文成都自己心情不咋地,尽管他对于公主仗着皇后旨意硬要跟来这件事无可奈何,但一路上还是比较照顾小女孩的。 琼花正就着湿衣服蹲在火堆旁冻得直搓手呢,接过宇文成都手中已经差不多半熟的野味,把它翻了个身,嘻嘻笑着,“头上有片瓦遮雨,冷了有火取暖,饿了还有东西吃,这不挺好的?”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吵吵闹闹地又进来了一波人,单看穿着像是富贵人家,可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似乎又像是拖家带口来逃难的。 便衣的羽林军们警惕地摸索着身边的兵器。那一大家子人中的女主人也是十分害怕,拉着丈夫的衣角,“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小姑姑!”一个十多岁,灰头土脸的男孩蹭了过来,用衣袖抹掉自己脸上的煤灰,露出洁白细嫩的小脸,“我是李二郎啊!” “公主殿下,天宝将军。你们怎么在这儿?”大家子中的男主人听见儿子的声音,也注意到了认真烧烤的两人样貌。 “奉了陛下命令,要去登州接玉郡主。”宇文成都站立拱手道,“唐国公如何到了此处?” 琼花暗暗松了口气,还好通过对话知道是谁了。她也算晓得点历史知识。杨坚时期的唐国公是未来的唐朝开国皇帝李渊,他是独孤皇后的四姐的儿子,也就是说李渊是她和杨广的表哥来着。 “近日大兴城有“杨花落,李花开”的歌谣。我父亲便被陛下外放荥阳太守了。”一个比李二郎小一些的男孩童言无忌,简简单单就道出了缘由,“我们一路上还遭遇过有人追杀呢,幸好得到那个黄脸叔叔相救。” “元吉住嘴,不准胡说!”李渊立斥,然后对着宇文成都和琼花赔礼,“犬子无状,二位不要见怪。” 都说完了才让住嘴这个梗实在是有点烂。琼花礼貌式微笑。 李二郎是李世民,刚刚童言无忌的是李元吉。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清秀的男装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姐姐,演义小说总喜欢让她叫李秀宁。年龄比自己这个“姑姑”还大许多的肯定是李建成。琼花一边瞄着众人,一边把人物记了一遍。只到看见了李家女主人窦氏手中还拉着跟绳子,绳子后面还绑着一个。 “公主未曾见过。犬子元霸,很是顽劣,又自小力大无穷,总是惹祸。”李渊叹气道,“万般无奈,只得时常绑着他。” “唐国公还是放了令公子吧,有我在这儿,总治得了他。”宇文成都皱了皱眉头,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父亲打磨的恐惧。 别啊,你治不了他!很多年后你就是死在他手里的知道不知道?也不对,对于现在这个还没有进化的李元霸,应该还是打得过的。琼花打岔吩咐禁军道:“都别愣着了,快给唐国公生火取暖。” “回去之后好好调查一下是谁在追杀唐国公他们。”宇文成都也吩咐手下。 不就是我哥和你爹喽!按剧情来说好像是刚正不阿的李渊斩杀了杨广心仪的陈朝美人张丽华,杨广怀恨在心什么的?话说这个剧情为了黑杨二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琼花将烤好了的兔子递给宇文成都。 “臣刚才吃过了。”宇文成都推辞着。 “谁说给你的了?”琼花拱着他手臂轻声道,“唐国公那儿的吃的还得有一阵子才能熟呢,给他们送一些去。千万千万别忘了那边被绑着的那个小公子!” 先去刷个存在感,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刷好感度。不过说起来这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宇文成都是忠于隋朝,忠于杨广的,这一基本点存在着,在李家面前刷任何好感度都是无济于事的。当然,如果杨玉儿能和宇文成都私奔,这个论点又都不会存在。为了这位大哥的命,琼花感觉自己操了老母亲的心。 “是!”宇文成都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比较听话且别扭地去喂李元霸吃饭。 “这个,好,好玩。”这个版本的李元霸说话有些结巴。 也不知道李元霸看上宇文成都身上的什么东西了,硬要扯着玩。宇文成都一面躲,一面又不得不塞东西给他,这别扭又莫名和谐(并没有)的画面也挺好玩的。 ** 众人在破庙窝了一夜,雨总算停了,只是地上还都是水坑泥泞,并不大适合马车出行。大家都决定中午再出发,宇文成都手下的几个羽林军被琼花支去四处借锅买早点打水为李家准备干粮。 “唐国公一家遭遇响马,盘缠丢尽了。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母后给了许多市场上通用的金银,劳烦天宝将军去帮他们买辆马车,”琼花爬上马车,从藏在座椅下面的的行李中拿出一些金子,扶着车门扔到他手中。 其实隋朝的时候,金银是不作为流通货币的,但是在这种演义中,就不要纠结历史了。琼花一直觉得地府定的“历史大方向不变”这种设定真的特别神经病。她现在任务难度恐怕真的不会比那个穿成王皇后的容易多少。言归正传,虽然这种小恩小惠肯定是比不上秦琼对李家的救命之恩的。可咱作为配角,也只能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些小事刷好感度,以图将来保命了。 一下子被塞了满怀金子的宇文成都还当是什么事呢,无奈笑道:“想是公主长在深宫,不知道这民间物价。无论如何也用不了这么多的。” “剩下的放他们车里,让他们路上用就是了。”这么死脑筋,活该几乎已经在锅里的杨玉儿都会飞。琼花简直怀疑这人就算活着,也会注孤生。 在琼花支派出去弄早饭的人回来后,李家的人也陆续醒来就着庙后的河水漱口洗脸了。 “天宝将军去哪里了?”洗漱后的李渊在行礼过后,和琼花一起坐在神像旁说话。琼花是杨坚和独孤氏的老来女,论起亲戚辈分来虽然和李渊是表兄妹,但年龄差距做父女都有余。 “去给唐国公准备马车了!”琼花敬业地在李渊面前为宇文成都刷好感度,“天宝将军这个人其实面冷心热。” “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你都这么问了,我总不能说不当讲吧?琼花点头走着套路,“唐国公但说无妨。” “公主切莫太过相信宇文家。”李渊踌躇了半日,还是决定提个醒,“那日救了臣一家的恩人从刺客身上搜到过宫中禁卫的信物。臣相信陛下宅心仁厚,既然放了臣等归家,是绝不会派人追杀的,而宇文化及身处相国之位,其子宇文成都更是统领禁军。也许……” “唐国公的话,我记下了!”说真的,琼花本来就和宇文成都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那个面瘫脸就假扮黑衣人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地吓了她一通,可以说是相当讨厌了。然而没办法呀,在地府的前程和那位大哥的命捆绑在一起了,她必须得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了,反正要死是一起死的。 “还有,臣说的这些话公主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也别告诉别人。陛下皇后都不要说,毕竟宇文相国老……” 李渊话说到一半,就被在一旁玩着的李世民的玩闹声盖过了,只见他冲了出去整个人挂在宇文成都身上,“天宝将军,你回来了?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 呃,才一夜的时间,世民同学你是自来熟吗?琼花很快便猜到了这个机灵鬼看着是在玩耍,其实是一直在听他们讲话,为他父亲做着观察。 宇文成都拨开李世民,提着凤翅镏金镗走了进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提手一扔,镏金镗竟朝李渊的方向飞去。 第4章 一条手指般粗细的青蛇被钉在了李渊身后的石柱上,嘴里还在吐着杏子,状貌十分可怖。这破庙似乎有了几分晃动, 琼花差点以为宇文成都有顺风耳这个技能,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李渊说他家坏话,闹出大事呢!惜命的公主殿下看着柱子被镏金镗刺出了裂缝,指了指屋顶,讪笑道:“这里,不会塌了吧?” “好厉害呀!”李家的几个小孩围观着青蛇直拍手。胆大的李元吉还想伸手摸。 “小心有毒。”李渊拦过他,又自站起来拱手和宇文成都客套地道谢。 杨坚在宫中偶感风寒。杨广日日入宫探望侍疾,亲侍汤药。杨勇却在宫中守卫的撺掇下,趁着不受管束,出宫打猎游玩。几个大臣皆在杨广的暗中授意下,上书弹劾太子荒废朝务,贪图享乐,杨坚夫妇对杨勇的失望更上了一层。 和李渊等人道别之后,琼花和宇文成都一行人就直奔登州靠山王府了。 其实这个时候玉郡主已经逃婚多时。那日殿前献舞,杨玉儿被杨广暗暗调戏了一番,深知他为人轻浮,并非良配,和杨林沟通无果,她就负气出走了。 还好很快就听到了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北平王府,北平王和王妃好言劝导后,派了世子罗成送她回来的消息。在宇文成都等人到了靠山王府的那天下午,罗少保也护送郡主到了登州境内。 “你确定探子的消息没错,玉姐姐马上就要回来了吧?”琼花焦急地在门外张望。其实呢,比起杨玉儿,她是更想看传说中俏罗成活体。 说话间,果然见一个身着白色长袍,外罩暗红软甲的少年小将骑着白马带着一队人并马车到了靠山王府门口。那唇红齿白,后发披肩的少年从马上跳了下来,挑衅般地看了一眼宇文成都。杨玉儿亦掀帘下了马车,“你们怎么来了?” “奉旨接郡主与晋王完婚。”宇文成都低沉着声音。 杨玉儿失望地看了宇文成都一眼,然后伸手抱了抱琼花,没有说话,直奔入府。 罗成在门外驻步,轻哼一声,也走了进去。他少年心性,早便听闻宇文成都十多岁时就跟着晋王南征北战,驰骋沙场数年,如今武功天下第一。而罗少保自己正处于“老子天下无敌”的年纪,自然十分不服。 宇文成都在院内将杨玉儿一拦,“皇命难违,你先上车,一切到长安再从长计议。” “我不!”杨玉儿倔强地摇头,想要进屋,却被宇文成都所带的禁卫阻止。 罗成飞脚踢了过去,一下将几个禁卫踹翻在地。杨玉儿趁机穿过院中长廊,往里走去。 一边是李元霸有武力值之前的世界第一和世界第六的修罗场,一边是杨玉儿和她爹的谈判。究竟哪个更好看呢?琼花咬手指想了想,还是坐在台阶上看起了这里的戏。 “罗少保,此乃皇命。与你无关,你休管闲事。” “皇命如果有违民心,那我罗成即便是违抗皇命,又有何不可”罗成轻笑一声,丝毫无惧。 小罗成的可爱之一就在于他的傲娇性格与反抗精神了。很遗憾宇文成都并不这么认为,只见他微一闭眼,“罗少保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那我今日就替北平王好好管教管教你。” 说来也巧,今日这两人,一个未拿凤翅镏金镗,一个未执五钩神飞枪。只是赤手空拳地过招厮打。在宇文成都的紧逼下,罗成渐渐落了下风,宇文成都趁胜出拳,罗成以拳相迎,对拳之际,罗成明显受力不住,被逼得撤拳连连后退。即便一时间连手指都难以伸张,整只手臂不住地颤抖,罗成依然骄傲又倔强地看着宇文成都,没有丝毫认输的架势。宇文成都挥拳欲要再战,罗成也咬牙拿出另一只手,想要重整战鼓。 差不多行了,你们武力值还是有点差距的,欺负小孩子影响多不好? “你们别打了!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了?”琼花站起来想要阻止,摸着自己襦裙上的腰带,忽然发现,“不好,刚刚说话的时候,玉姐姐拿走了我随身携带的匕首。” 众人急奔入屋,果然看见杨玉儿拿着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让她的义父靠山王杨林去跟皇帝退婚。 以死相逼的精髓在于在赌你威胁的这个人在不在乎你,不在乎你的人不会管你死不死,而拿这种事情用来威胁在乎你的人,不用说也知道是一威胁一个准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林一看女儿实在不愿意嫁给晋王,再加上罗成也帮着说合,果然老泪纵横,答应赶去大兴求杨坚夫妇收回成命。又怕带着小公主一起上路,路上走走停停会夜长梦多,干脆让杨玉儿留琼花公主和宇文成都在登州游玩几日,自己只身连夜快马赶去大兴。 圣旨说收回就收回这种事情,当然也就只存在于演义里了。正常剧本下的皇帝怎么也得护着些自己儿子吧?首先得把原因搞清楚了,然后嘛,就算是同意也会以各种理由穿小鞋,比如你说你女儿体弱不嫁,那正好一辈子别嫁了,做尼姑去好了等等。然而这里,还真就什么事都没有,杨坚夫妇虽然疑问很大,但还是比较爽快地就答应了把圣旨给收回去。对杨玉儿也没多大苛责。 为了补偿杨广,独孤皇后让他自己再找找有什么喜欢的女子,这正好中了萧美娘的心思。她回到了南梁宗室之中,堂堂正正地以兰陵萧氏未嫁女的身份,成为了晋王殿下的正妃。 ** 心高气傲的罗成,被宇文成都所败之后,气呼呼地便回了北平。琼花尚有些遗憾没有能够和俏罗成说上话,只闷闷地和杨玉儿在登州玩了几日。 “琼花妹妹,你哪里得来的这么漂亮的匕首?”杨玉儿终于想起了匕首的事。 “宫里捡的。姐姐要是喜欢,拿去好了。”琼花坐在亭子里的石墩上,喂食靠山王府后院池中的鱼,按照原剧情来说,本来就是宇文成都送给杨玉儿的。琼花在认出宇文成都是那晚的黑衣人后就拿着匕首翻来覆去看过了,这上面没写着名字,她根本威胁不了那位天下第一什么。就算有人认出是宇文成都的东西,他也完全可以说是很久以前丢的。 “一把匕首罢了,我还至于抢你的吗?”杨玉儿笑着将匕首还给琼花,又玩笑道,“琼花妹妹这一来登州,我这几个哥哥都不敢出来了。” “怎么了?” “还不就是小时候他们调皮,觉得我仗着父王宠爱欺负他们,便想要整治我。没曾想那日拿着麻袋在狗洞前却作弄到了你。”杨玉儿回忆说,“要不是宇文成都发现了端倪,跳到墙外和哥哥们打架惊动了父王,恐怕你就闷死在里面了!” “那个人……”是宇文成都?琼花能认得遮着半张脸的黑衣人和第二日的天宝将军是一个人,却认不得“七八年前的少年”和“现在”的模样,不禁有些感叹一个人的气质和长相真的会在特定的时间长开。在差点脱口而出的间隙,却想到了作为琼花公主的“自己”该不该知道那是宇文成都的逻辑上,急忙转了话头,“那个人跟个闷葫芦似的,我那时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其实我原本都不知道这事。只晓得父王忽然大怒,用军法责打了哥哥们,向陛下告罪后就带着我们回登州了。直到近来晋王破陈,我们再次踏足长安,才听宇文成都提及这事。” 原来他这些年四处在外征战,很少在宫里走动,没见过琼花。杨林为了大事化小,也是嘱咐杨玉儿默认被作弄到的那个女孩是她。虽说杨坚夫妇在心疼琼花之余并无过多怪罪,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兄妹之间的玩闹和作弄公主,性质还是不同的。 “其实你是喜欢宇文成都吧?”琼花听杨玉儿再三提及宇文成都,嘿嘿八卦着,“老实说,不想嫁给我皇兄,是因为他?” 杨玉儿微笑摇头,“若前几日他是来带我走的,我许还能高看他几分。” 也许这个世上很少有女孩能够一开始就坚定地拒绝来自天下第一高手的喜欢,在隐隐感觉到宇文成都对自己的好感后,杨玉儿自然是高兴的。可她太明白宇文成都性格中拘谨死忠的那一面,恰恰是她所抗拒的,这一次的事情,更让她确信了这一点。 琼花觉得有些无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到如今,根本就没什么格局变化嘛!所以她是白出来了? ** 在回长安的路上,琼花有一种觉得宇文成都在撺掇自己放慢行程,一路玩耍的感觉。 比如明明尚未落日,却偏偏来个天色已晚,在驿站休息一晚;再比如听说此地有个什么著名美景,殿下要不要去看一看?她倒是无所谓,反正本来就是挺爱玩的性格,一路游山玩水也乐得高兴。直到有一天早上,和驿馆小吏闲聊,问起周边景致,提及这里有座山叫小孤山,有片竹林叫竹叶林,原本皆是游玩的好去处,可惜响马众多,渐渐地也就几乎无人敢去了,琼花才恍然想起剧情。 那天在训练场,宇文化及打宇文成都的那一巴掌是逼他去劫靠山王杨林进献给朝廷的皇纲。天家富贵,四十八万两白银不过是杯水车薪,可于想夺皇位的杨广而言,却能够私下做不少事情。与此同时,绿林好汉尤俊达和程咬金也是打定主意对皇纲势在必得。 “天宝将军!”琼花试探性地去敲宇文成都的房门,见没有人应声,干脆用手指捅破窗户纸,床铺整洁干净,显然是一夜无人。他惯用的镏金镗和黄金甲皆整齐地摆放在屋里。 嗯,还没有笨到用自己的惯用装备去劫皇纲。不过根据剧情,应该是不小心中了尤俊达设立的迷魂阵,可能现在还在长叶林迷路呢。说起来也是悲剧,当世武功第一去客串个响马,特么地竟然还能以失败告终?没有主角光环,就算你是天下第一,也是注定干啥啥不行。 琼花一个人吃完早饭,闲得发慌,又去驿馆的后院的厢房转了一圈,发现其他禁卫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战马还在马厩里好好呆着,看来这次出来,带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喽。 “赤兔火龙驹?乖哈,他们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琼花百般无聊地趴在马厩旁伸手摸马头,被傲娇的火龙驹嫌弃地伸着头喷了一手口水,擦着手落荒而逃。 是赤炭火龙驹。躲在简陋马棚后的某人忍着想要给公主纠错的冲动,自己撕了衣服,随便绑了绑手上的伤口。原本凌晨半昏之际,宇文成都假装响马劫道,已经将罗方,薛亮收拾得差不多了,山上的滚石,飞箭齐发,也将罗薛二人所带的五百精兵打得七零八落,不料中途又杀出个持着宣花斧的壮汉,三斧过后转身就跑,以粗言俗语将他引入竹林之中。到了竹林见烟雾缭绕,没有出处,又再不见那壮汉身影,宇文成都才知中了计。 在那迷阵中呆了许久,他才想到自伤虎口,以血破阵。出了长叶林后,方知自己手下的人早已输给了那群真正的响马。几个人在驿馆外放生了街边临时买的马匹,刚想在马棚换下黑衣,扔掉佩剑,就看见公主进来后院转悠,只得躲了起来。不曾想倒听得火龙驹被改了个名。 第5章 罗方薛亮二人也带着残余部下到驿站休息。 从门外到屋里,坐了满地伤员。驿站的官吏战战兢兢地给桌后两位倒水,“对不住二位少保了,这两日驿站有贵人。实在无法再招待诸位。” “什么人这般金贵?竟不许这驿站再有旁人了不成?”原本立在地上的剑被横放在了桌子上。 “薛亮,算了。”罗方伸手拦了兄弟,又和小吏说:“我们原本也不准备在这儿留下,喝口水就要赶着回去向父王请罪复命的。只是有几个兄弟伤得太严重了,必须尽快救治。” “这个卑职也做不得主,待去问过天宝将军再做决断。”小吏为难地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 薛亮轻笑了一声,“我当是谁,宇文成都他算哪门子的贵人?” “成都自然算不上是贵人,只是少保似乎忘了这次公主殿下是一同出行的。”宇文成都从后院走了过来。 “天宝将军不必介怀,舍弟不过开个玩笑。”罗方打量着宇文成都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从后院出来,“将军是才起身吗?怎穿得这般单薄?” “有一会儿了,公主殿下要练剑。这不,还被剐了一刀。”宇文成将自己的手伸给罗方看。自是听见了他们很快便会回去复命,不一定遇得上琼花,即便遇上了,也总不至于敢去问是不是她划伤了人。 人在街上走,锅从天上来。在驿馆后门小巷外的街上买蜜饯吃的琼花公主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被火龙驹喷了满手口水后,她就去井边洗手,听得外面有叫卖声,就一路循着声音走出去买东西准备路上当零嘴吃。 “这条街上还有其他什么好吃的?”琼花看着小贩将包好了的蜜饯放在货架上,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他。小贩眼睛都看直了,咽了一下口水,心想这姑娘定是平日里大门不出的,要不就是个傻子,所以不知道物价。原想将自己今日所得的散碎银钱都给她来昧下这银子的小贩,到底还是没这胆量。为难地说:“即便我三个月不吃不喝,一味地赚钱,也找不起这银子。” “你能给我多少,便给我多少吧,我正好缺些散碎零钱去买吃的。”和残酷的现实世界不同,在这个世界有一点好处,家里有矿,不在乎钱! “哎!”摊贩高兴地应着,接过琼花的银子,百忙之中当然不忘咬上一口,确定真假,然后乐滋滋地打开货架的抽屉一扫里面的银钱,拿另一张纸包上,不好意思地并着蜜饯一起递上,“小人今日赚得也不多。” “不要紧!”琼花系好荷包,又拿过两个纸袋,去别的地方逛了。很快被另一个摊贩叫卖的五颜六色的糕点吸引了,将纸袋放在货架上,认真挑起了东西。 “小兄弟,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琼花循着声音望去,阳光拂照下,长眉细目,丰神俊朗的壮士一手牵着自己身后的马,一手将一个路人少年握着荷包的手举了起来。这个,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侠客,她一时间有些愣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是什么……”那少年张口欲骂,却被攥得手腕越发吃疼,只得松开手,由钱袋掉下。趁着壮士伸手接钱袋时,少年捂着手而逃。 “以后出门在外,记得财不外露。”那壮士将荷包递还给琼花,仿佛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然后牵着马转身就走。 “多谢!”琼花重新系好荷包后,也不急着买东西了,拿上自己之前搁置在货架上的两包纸袋,跟上那人和他道谢。 “区区小事罢了,姑娘不必言谢。”那人见琼花年龄尚小,又问道,“姑娘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士,是一个人出来游玩的吗?” “我家住大兴,是到这附近来走亲访友的。” “那该早些回去,最近这世道可不太平。”那壮士将马匹交给客栈小二,只身拿了马上的包袱,走进了客栈。 看着那人走进客栈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通常剧情下不是应该问侠客的姓名才对吗?算了,继续玩自己的吧,反正世界这么大,又不一定就能再见到这位npc。琼花想开了便继续悠闲逛街,一路上又买了好些东西。 “就是她,刚才和那个响马在一起的。”忽然,那个之前偷她荷包的少年领了一群官衙的人围了上来,“这小娘子出手阔绰的很,想来也是个响马。” “你说我是响马?”琼花扑哧一笑,地府为了给她设绊子,是不是太无所不用其极了?她敢说这具身体的年龄样貌的欺骗性,正常人都会觉得是人畜无害的傻白甜。 “适才从那贼人的包里搜出了蔡刺史半年前丢失的官银,你既与他相识,也跟我们走一趟吧!”为首的班头一挥手,“带走!” 琼花见真的有人来抓她,顿时笑不出来了。只得后退着远离几个捕快绳索的碰触,故作镇定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去,去驿馆问宇文成都,问他我是不是响马?” “天宝将军怎会认识你这女响马?”那少年见领班似有人犹豫,伸手拽下琼花腰间鼓鼓的荷包,打开给他们看,“你们看看,普通女子怎会携带如此多的钱财,又怎会拿一锭银子去买蜜饯?” “带走!”领班眼神指挥着在琼花身边手握绳索,等候命令的捕快们。 差役上前熟练地将绳索套在嫌犯手上,紧紧一勒,忽只听得一声怒吼,“谁敢动手?” 随着风驰电掣般的几个飞旋腿,那几个捕快七歪八扭地倒在地上。宇文成都一面护着琼花,一面亮出御赐的金牌。 所以大哥你都带金牌了,刚刚为什么还要来耍个帅?见来了救兵,琼花放心之余也是没搞懂。 “真的是天宝将军。”捂着身上各处爬起来,欲要再战的捕快们相互间看了一眼,都弃剑自动退到了一边。 “没事吧?”宇文成都收起金牌。回过头去为琼花解开手上的绳子,往地下一扔。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没有叫出任何有关她身份的词汇。不管是什么缘由,公主和响马扯上关系,似乎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颜面,自然要为她留的。 琼花揉着手摇了摇头,又挑衅地从那已然呆若木鸡的告密少年手上轻巧地抽回自己的荷包,“谁说身上带的银两多,就是响马了?你们青天白日的,毫无证据便胡乱污人为响马,还有没有王法了?” 见众人唯唯不敢说话,琼花回到宇文成都身旁,直问他,“我有个刚认识的朋友,被他们说是响马捉了,能不能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们刺史半年前被一伙响马抢去的官银千真万确在那贼人包里找到了。人赃并获的事情抵赖不得。”那捉人的班头插话。 宇文成都觉得挺好笑,“若是没有记错,从驿馆出来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这个朋友未免结交得太过容易。人心险恶,又如何能得知他人心思?再者地方上的事情,自然该由他们自己解决。若果真是冤枉的,也自有府衙去判定。” 这话倒是说得有理有据的。但是好像她才是公主来着,也没必要听他的对不对?她是真的很好奇那个人,不死心地再说:“就算相处片刻,好人坏人我还是有眼睛看得见的。陌生人遭遇行窃,这件事原于他毫无干系,看见了也可以不管,既然出手相帮,便可以证明他心存正义。” “可是刚才这里的人也说了,那位‘善人’的包袱中确实搜出了官银。”宇文成都无奈摇头。 琼花一时无语,良久才说了句,“也许是被人陷害。” 宇文成都没有说话,但是每一分表情都写着,“说的话你自己信吗”的意思。 “就是去看个热闹,不插手?”琼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所退让。 “这里不大安全,靠山王的皇纲早上竟然被响马劫了。罗方薛亮二人也受了伤,现在驿馆休息。还是早日回去的好。”这次宇文成都没有完全否定,只是苦口婆心地向琼花简单报备了前事。 特么不就是你干的,然后被程咬金截胡了吗? 琼花想起此时宇文成都应该是刚小竹林受挫回来,大概是没什么心情了,“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回去就是了!” 第6章 二人回到驿馆后方知罗方薛亮已赶回登州报告靠山王皇纲失窃一案了,留下了一些伤势严重的伤员在驿馆治伤。 等饭间隙,还不知道自己被悄悄甩了个锅的琼花才注意到油灯下宇文成都用碎步缠着的左手一直在渗血,颇有些意外,“天宝将军,我原以为这是什么时兴的造型,没做多想。所以你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早上不小心着了个小毛贼的道,被暗算了。”宇文成都编扯着理由,想把这事儿尽快搪塞过去。 “天下第一还会被小毛贼伤啊?”琼花知道他在胡扯,随口拆了一句台。她抬眼找了在外院替登州兵马治伤的医者,“大夫,等你有空的时候也过来看一下吧。” 留着山羊胡的民间大夫在前厅的伤员间不住地穿梭时,进来看了一眼。从药箱里拿出一根绣花针和长长的丝线,并一个药瓶放到琼花面前,“会缝衣服吗?” “可能会一点!”她当然是会的,由于不知道原来的公主殿下会不会,所以遣词造句上客气了一下。 “缝一下,再上点药,三四天也就好了!”大夫说完了这话,便又去了外面继续忙碌着。 你们同人世界都这么随便吗?琼花暗暗吐槽,想着也不是多大事,就拿起针在桌上油灯烤了烤。 宇文成都见琼花竟真的有板有眼地拿着线去对针眼,手不禁一抖,原就清俊的脸更显得煞白。想了半日,终于用了不至于伤害小姑娘自尊心的措辞,“臣,万不敢劳烦公主!” “就别嫌弃了。”琼花蹑手蹑脚地解开那满是血渍的碎布,只见那可怖伤痕竟在他手上形成了一条沟壑,不禁“嘶”了一声,喃喃说:“看来这小毛贼下手比较狠,都裂成这样了。再坏也比你现在这样好吧?” 看公主如此认真,宇文成都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视死如归,任她举动。然后,渐渐发现好像没那么糟糕,至少,针脚算得上是整齐的。 一瞬间,宇文成都有些恍惚,此时烛光下公主的样子倒是与小时候玉郡主的模样重叠了。 “天宝将军。”琼花不停手中的动作,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事,叫了他一声。 “公主吩咐。” “你白天拿出的那个金牌是伐陈后我父皇赏赐的吧?那天李元霸吵着要的也是那个对不对?能不能让我看看什么样子的?” …… 他还当是什么要紧事,果然只是小孩心性。宇文成都无奈笑着,用另一只手摸向自己腰间,将金牌放到琼花面前,让她仔细观看。 在金牌上赐字“横勇无敌,天下第一”,她的便宜老爹杨坚倒是挺好玩的。不过她隐约记得宇文成都真正效忠对象是杨广,甚至好像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杨广弑父篡位一事。就这么个人,她必须得保证他到剧情最后一直活着,琼花越想越郁闷,就连白日里宇文成都才救了她的情义都抛诸脑后了,她哼了一声,恶狠狠地收了线,将剩下的线打了个结,“好了!” 宇文成都很疑惑自己哪里得罪公主了。 ** 回到长安,宇文化及对没劫到皇纲一事大为震怒,杨广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此时于他而言,最直接,最重要的终究还是太子之位。 “父皇,母后,这是民间夫妇常年挂在床边的同心结。象征着夫妻同心,永不分离。”一大早,琼花就到帝后的床边自顾自地挂上买的地摊货。往宫外跑了几天,不给爹娘买点什么东西肯定说不过去。“傻丫头,你父皇母后都是民间长大的。这些东西还见得少啊?”杨坚透过桐镜看了一眼蹦蹦跳跳的琼花,无奈笑着。 独孤皇后亲自为杨坚戴上冠冕,“咱们丫头可聪明呢,一点都不傻。自己在外头好吃好玩的玩够了,回来了随便买个东西打发我们,也就陛下还高兴。” “母后!”被戳穿了的琼花跺着脚跑到独孤伽罗身边拉着她的衣服撒娇。这无论古今中外,身份地位,做父母的和女儿相处模式倒是大同小异的。 “你母后和你说着玩呢!”杨坚回头握着孤独伽罗的手,临去上朝前还半认真地说了一句,“不过咱们琼儿是长大了,还知道同心结。再过些日子及笄,就该选驸马了。” 琼花往独孤伽罗身上粘得更紧了,“我才不嫁人,永远在父皇母后身边才好。” ** “之前送去的金银老匹夫丝毫未收,我还当他不想卷入太子之争。原来只是没送对东西。”杨广咬过身旁美人递来的一片柑橘。 宇文化及立于榻旁,对晋王在朝上屋里的两幅面孔已然司空见惯,“既然杨素已然收下那些美人,想来近期定会有所举动。此人在朝中一向保持中立,陛下也是十分信任他的。再加上殿下之前在太子宫走的那步棋也有了成效,如今只需静待局变就是了。” “不,还不够!父皇虽然见过几次杨勇的荒唐事,终究没有触及底线。 ”杨广眼睛一眯,从床榻上翻了起来,笑道,“给父皇的大礼已经在预备了。” “看来萧娘娘便是去筹备此事了?”宇文化及了然一笑。 “皇妹啊,你我既生在帝王家,就别怪做哥哥的心狠了。”杨广自斟自饮了半杯酒,继而将剩下的半杯倾泻在地上。 琼花才进自己宫院,便远远地瞧着宫女在给一个年轻女子奉茶。那穿着朴素,妆容自然,却丝毫不掩倾城之色的女子前脚还在自然地与宫女说着话,一见琼花进来,立刻迎了过来牵手,“前几日的婚仪妹妹没赶上,大概还不认得我,” 这么说当然就知道了。这位美人每次进宫都得穿得贤妻良母来投杨坚夫妇所好也是不容易了。作为杨广老婆,萧氏也被这演义甩了不少锅了。 琼花暗中感叹之后,又一脸天真地用语言表现出来对萧氏美貌的赞叹,“回来之后听闻晋王哥哥新娶的王妃堪比夷光,王嫱,今日一见,只觉得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公主这话说得倒像是真见过西施王嫱一般。”萧美娘掩嘴而笑,心中倒确实很受用。 琼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因而先发制人问道:“不知嫂嫂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前些日子陛下身子一直不好。晋王想要为陛下冲一冲喜,这婚事办得匆忙,未及等妹妹外出归来。晋王怕妹妹多想,失了兄妹情分,又觉得心中过意不去。这几日天气倒好,后日便请妹妹过府一聚,做兄长嫂子的请妹妹吃个便饭。”萧美娘见琼花喊她嫂嫂,也直接妹妹了起来。 是请我吃个盒饭吧?琼花虽然没看过原著,也漏看了几集电视。但也大约能摸得出时间线。至于杨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杀掉妹妹,随着到现在为止杨勇的失宠程度,她现在也能猜出个几分了。废杨勇,还差一个大事件来作为导火线。 琼花打着马虎眼,想把过府吃饭这个话溜过去,“王兄他实在是客气了,兄妹之间没什么好见外的。” “妹妹这么说,可见心里还是怪着哥哥嫂子的。”萧美娘轻叹了声气,眼波流转间,似是含着无限委屈,“我知道妹妹和玉郡主交好,想来是觉得我此次趁人之危了?” “嫂嫂多虑了,是玉姐姐自己退得婚,怎么怪得了旁人呢?况且今日一见嫂嫂,方知唯有嫂嫂这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我阿英哥哥呢!”琼花有一种自己正在和萧美娘竞争奥斯卡影后的错觉,以一种少女特有的慵懒姿态挡了挡外面直射的阳光,“只是这些日子在外面车马劳顿的,实在是太累了。还想多歇息几日呢!” 萧美娘抢话说:“不过是过府吃顿便饭罢了,也累不着什么。再说定的是后日,两日可够妹妹休息了。” “既如此,我便等着晋王府的美宴了。”一时再找不出推脱理由的琼花只得无奈先应承了下来。 ** 夜晚,内侍将水送出小厨房,由宫女接过拎着到了门口,小宫女疑惑地问着旁边,“琉璃姐姐,公主怎么还不让加水啊?” “公主,半个多时辰了。”琉璃伸手叩了扣门。见里面没有回音,只得自言自语提着手桶高声道,“奴婢进来了!” 琉璃绕过床后的屏风,到了屋子内间。只见琼花缱绻着手臂,慵懒地揉着眼睛,“不小心睡了过去。不必加水了,也够久了。” “奴婢唤人来伺候公主。” “先不急。”琼花闲话问着琉璃,“今儿早上给晋王妃奉茶的宫女,叫什么来着?我一时忘了。” “公主是说绿萝?前些日子才分来咱们宫里,很勤快热忱的。” 第7章 原本打算将自己作到“病得下不了床”的琼花错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即便是泡了冷水澡,第二日起来,依旧是生龙活虎,能蹦能跳,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玉姐姐,你怎么来了?”用完午膳在屋檐下闲看宫女忙前忙打扫院落的琼花对着来人招了招手,算起来,她们根本就没分开几日。照理说杨林前些日子才以杨玉儿体弱为由拒绝了和杨广的婚事,她是应该在家安安静静装一阵子“体弱”的。即便来京也该悄无声息,这一来就明目张胆地进宫蹦跶,让琼花不禁担忧起女主的情商来。 杨玉儿倒是直爽,从袖子中拿出一支令箭来,“在你们离开登州后不久,就发生了皇纲被劫一事,父王为此事一筹莫展,竟说是要斩了我两个哥哥。我为了调查此事,几日都不曾合眼了。” “有什么眉目了吗?这支令箭又是何物?”琼花好奇地接过令箭,多番查看。 杨玉儿摇头道:“这个是在小孤山附近发现的,似是皇家军中之物。是以我才马不停蹄赶到大兴,看看事情有什么进展。” 在院里洒水的宫女越挨越近。 “进去再说吧,这里灰大。”琼花掩面咳嗽,躲着迎面而来的灰尘,伸手想将杨玉儿拉进去。 杨玉儿倒不在意,拿回令箭,正色问琼花道:“我问过宇文成都了,他也说没见过。可我总觉得他言辞闪烁。在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什么异常?” “让我想想啊!”琼花见她再三询问,只得做思考状地说了些毫无重点的话,“也没什么啊!遇到了你们靠山王府的人,说是半路遇到了劫匪。” “问你不过白问,你这迷迷糊糊的小妮子,哪里记得事?”杨玉儿无奈摇头,伸手戳了戳琼花的脑袋。 杨玉儿这样,琼花反而有些心虚,急忙拉着她的衣袖转了话题,“姐姐进宫,可否去拜见过我父皇母后?” 虽说杨玉儿这种时候到大兴来就是个错误。但来都来了,即便杨坚和独孤氏不一定现在立刻就知道了杨玉儿入宫,也早晚会从宫人嘴巴里听到些东西的。她不去和帝后照个面肯定说不过去的。 “正准备去向陛下皇后请罪呢。” “除了皇纲被劫一事。有关之前婚事的就别提了。也别跟我父皇母后说什么恭贺晋王新婚的客套话。”虽说杨坚夫妇看在杨林的面子上不会拿杨玉儿怎样,但要求他们做皇帝皇后的对瞧不上自己宝贝儿子的姑娘有好脸色,估计是强人所难。只能让杨玉儿自己避雷了。 “嗯。”杨玉儿笑着伸手捏了捏琼花的脸颊,收回了令箭,“我见过陛下和皇后之后再回来。如今既没查到什么,此时也不可与他们妄言,很快便会回来的。” ** 琼花手握匕首,坐在自己屋前的门槛上不断地戳地,默默分析形势。 杨广争夺太子之位迫在眉睫,杨勇无论真假的不靠谱事迹已经接二连三地被呈送到了杨坚夫妇面前,那么现在基本上就差一个大事件作为**了。这个**,肯定跟自己这条命有关了,那么杨广到底是怎么计划的呢? “公主,天宝将军求见。”琉璃蹲到琼花身边,再一次唤她,然后一脸好奇地跟着一起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 琼花下意识地抬头,如果说让她来形容此时的场景,那就是:宇文成都正以类似“关爱智障,人人有责”地眼神看着自己。 呃……琼花将匕首回鞘,从门槛上爬了起来,“是来找玉姐姐的吗?她去我父皇母后那里了,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若是玉郡主回来,烦请殿下代为劝解。这大兴不似登州,容不得她自在放肆。让她早些回去!” “玉姐姐才来,你就让她走?”琼花当然知道他是不想让杨玉儿调查此事,不过是照着剧情在往下顺着说。 宇文成都自不能解释,又无话找话伸过手去给琼花看,“臣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说起来还得多谢殿下圣手。” “像你这样从小在战场上厮杀的,受过的伤自不会少,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琼花专注拆台一百年,又见宇文成都一直盯着她手上匕首瞧,有心逗逗他。摇着匕首问道,“将军识得此物?” 宇文成都微微摇头,扯谎说:“不过见它匕鞘光彩夺目,多瞧几眼罢了。” “原是在自己院里捡的,没人来领,便当是我的了。这匕首可比你当日随手赠我的短剑实用多了。”琼花嘻笑比划着手中的匕首,喃喃道,“待我学成武艺,便是出去飞檐走壁,打家劫舍,想也是用得着的。” 向来以表情淡漠著称的宇文成都听了公主这光怪陆离的玩笑,也难免觉得好玩。 ** “玉姐姐,虽说宇文成都让你尽快回登州,你也不至于现在就走吧?不如就在宫里陪我睡一晚?”一起用完晚膳,琼花送杨玉儿出自己宫院,看见着满天夜色,流里流气地调戏道。 “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次来宫里。总像是四处被人盯着似的,浑身不自在。既然查不出什么端倪,陛下和皇后也不大待见我,就不在宫里呆着了。” 琼花想了想,叮嘱说:“那你自己小心着些,即便出宫,也别去什么其他地方了。回驿馆歇息一夜便回登州吧!” 和琼花道别之后,杨玉儿一路疾行出了宫,却不见原该在宫外等候的驿馆车马。正当疑惑之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杨玉儿一个回头,迷烟吹来,顿时晕了过去。 “成都,听闻今日早上玉郡主来大兴调查皇纲被盗一事。她可是察觉了什么?” “父亲。皇纲被劫本就是一群贼人所为,与我们并无关联。”面对询问,宇文成都顾左右而言他。 “话虽如此,你当时丢了令箭在那儿,只怕难免受到牵累。”宇文化及在案前冷瞧了一眼儿子,“那玉郡主是晋王殿下看中的女人,你还是趁早死了心吧!若是狠不下心来,为父助你也可。” 宇文成都一惊,也不回话,转身便出了屋。四处辗转询问方知他父亲抓了杨玉儿回来,关在后院某处。看守的人见是宇文成都前来,皆不作他想,自动放了行。 苏醒之后的杨玉儿正在屋里踌躇,见了宇文成都推门而入,略一思索,顿时怒上心头,“是你把我抓到这里来的?” “玉儿,我稍后跟你解释。此地不宜久留。” 杨玉儿向后退了几步,从衣袖中拿出令箭,往宇文成都身上一甩,愤然道:“这个是你的对不对?那日罗方薛亮遇到的黑衣人也是你,是你带人劫了皇纲。宇文成都,我这般信你,这偌大的长安,我只信任你。你竟然骗我?” 宇文成都心中一恸,点头道:“你要骂便骂吧!令箭是我的,那日我确在小孤山,亦是真有所图谋。若是你要向圣上告发此事,我绝不推脱。可是玉儿,不管你信不信,那日劫了你父王皇纲的其实另有其人,不能就此放过。” “住口,我再不会相信你了。我会向陛下禀告此事,你们谁都别想逃!” “到底是我儿聪慧,寥寥数语就套出了郡主前来大兴的意图。”宇文化及大笑而入,使得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了都一样。 宇文成都讶然,却也心知此事无论再作何解释,不过徒然。此时他满心想着的,不过是如果保全杨玉儿。 “郡主,这个证物还是由老臣保管吧!”宇文化及拾起令箭,笑得十分恭谨,“至于玉郡主……” 宇文成都急忙接话说:“父亲,郡主已无证物在手。不管说什么皆无人会信,更何况郡主来了大兴城,住在驿站,有很多人皆看见的。” “那就送郡主出府吧!”宇文化及思考片刻,摸了摸胡须,点头答应,“只是希望郡主也不要做无谓之事。” 杨玉儿见证物已失,已毫无胜算可言。只得冷眼瞪了他父子二人一眼,愤然离去。 宇文成都在驿站外的高楼屋顶上守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看见杨玉儿安然地坐上出城的马车,又帮着解决了他父亲派来的两个跟踪之人。才敢放心回府洗漱。 第8章 “公主,晋王殿下就在里面。”晋王府下人将门一关,把她带来的宫女隔绝在书房之外。 一路过来的时候,琼花就在腹诽,整个晋王府四个字概括,清新雅致;两个字描述,简朴;一个字来说就是:装。书房亦是如此,除了一张放有文房四宝的桌子,一个半开着通往内室的书橱暗门,一张弓箭外,别无长物。要演一个生活简朴的皇子,道具可以说是相当到位甚至于有点假了。 书橱后面传来悠扬的琴音,动人心弦。虽说琼花已想好了应对的策略,但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在书橱旁长长地吁了口气。一咬牙,一派天真地走了进去,“皇兄不是说要请饮宴吗?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的吃食。” 金碧辉煌的内室和外面书房完全是两个世界。三三两两的美人在旁边软榻上拨弄着炉中熏香,杨广披头散发地坐在案前闭眼弹奏着弦琴。萧美娘执着酒杯递与琼花,琼花笑着接过,到美人堆的另一侧坐下。 见杨广一曲奏毕,琼花仿佛才从音乐中回神,忘了喝酒一样,将酒杯自然地放在榻上小桌,不断地鼓着掌,一脸迷妹样地看着杨广,“古人说的余音绕梁,想来就是皇兄的琴声了。” “这是果子酿成的美酒,甘醇无比。皇妹尝一口。”杨广伸手遥指琼花旁边的酒杯。 “不急,我先瞧瞧。”琼花嘻嘻笑了笑,环顾这四周的雕梁画栋,叹道:“这才该是王兄住的地方。” …… 原以为琼花会震惊感叹这里外区别并嚷嚷着告知杨坚这事的杨广觉得很意外,“皇妹怎么好像早便知道了一样。” “这有什么,朝中哪户人家家中没个暗处?走水时的躲藏之处也好,热日里放个葡萄荔枝也罢,哪里值得问?” 杨广不禁暗忖连琼花都这么想,不知道父皇母后之前到他家的时候会不会也有所想法。杨广手指聊赖地拨动琴弦,发出两个空寂的声响,“可是父皇母后向来崇尚节俭,皇妹不觉得这里太过奢侈了?” “所以我说这该是皇兄住的地方呢!父皇母后素爱简朴,皇兄孝顺,平日里也愿意过得简单些。可皇兄平定陈国,是社稷的功臣。这也不过是应得的气派。”琼花睁着眼睛说瞎话,又拿起酒杯摇了摇,这不知是毒酒还是迷魂酒的香气扑面而来,“皇兄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出来招待,吃完了我还要去为父皇母后跑腿呢!” 杨广按住琴身,试探道:“父皇母后想要宫外的什么新奇东西?” “嘻嘻,才不告诉皇兄呢!”琼花挑眉,作势就要将酒杯送到唇边。 “且慢。”杨广朝萧美娘使了个眼色。 萧氏会意地走到琼花旁边,伸手夺过酒杯,“想是有些冷了,给妹妹换杯热的去。” “嫂嫂真好!”琼花笑得一脸傻白甜。 原本既然让琼花看到地宫,杨广自然是不准备让她活着走出这里的。 让身材相仿的人蒙着面纱,穿琼花来时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无恙地走出晋王府。然后联合宫中安排的人,让琼花公主“暴毙”于醉酒的太子的手里。这看似十分放飞的桥段,却正是本来的剧情。当然被琼花这么一折腾,活着回宫的这个公主,必须是要带着给皇帝皇后要的东西的。 杨坚此时倒是不得不让厨房真准备些美味佳肴招待妹妹了。 “皇妹啊!今日地宫一事,虽说实属平常,但在闲话之中还是莫要向父皇提及的好。”饮宴之中,杨广忽然说着。 “我以前总溜出宫玩,皇兄发现了也从来不告诉父皇母后的。”琼花早便向宫女套出了“自己”和杨广的相处模式。竟然还是比较友好的兄妹相处方式。她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而是婉转地告诉杨广,兄妹之间的“小秘密”不会让父母知道。 “是啊,皇兄可疼你了。小时候你要自己摘果子,总踩着皇兄肩膀呢!”杨广回忆过去,别说是年龄差距差不多像父女的兄妹,在没有涉及到皇位的时候,哪怕是兄弟都是十分亲近的,他和杨勇小时候还兄友弟恭呢。可如今,形势变了,一切都变了。 琼花一面不停夹菜吃一面不忘说话,“琼花也最喜欢皇兄,皇兄家美人多,菜也好吃。” 杨广笑得很像是一个普通的哥哥看着天真无邪的妹妹。 演完了塑料兄妹请,活着走出晋王府的琼花长长地吁了口气。这顿饭,真他妈快撑死她了。 “公主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萧美娘捧着美酒,送至杨广唇边。以她女人的直觉来讲,总觉得琼花不像表面那样年少无知,“她既已知晓了地宫,便是万万留不得的。” 杨广皱眉瞧了她一眼,将酒一饮二尽,“此事暂先搁置,你且去太子妃那儿多加走动。鼓动她去母后处诉苦。” 见杨广似有不悦,萧美娘忙抚着他的胸,柔声笑道;“公主天真可爱,又对殿下这般崇敬依赖,此事定然是不会外露的。若是殿下实在想留她一命,自然也是可以的。” ** 几日过后,杨广穿了身简朴的衣裳,束发齐整地入宫觐见。见琼花和独孤氏在亭中把玩一顶帽子。 “皇兄你来得正好,我这样好不好看?”一身男子装扮的琼花将手中帽子往头上一个侧戴,叉腰问着杨广。只是想说明一下她真不是瞎说的,就是去买帽子衣服了。 杨广见琼花一袭男装,倒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模样,面上却不忘兄长的威严,斥道:“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独孤伽罗却觉得好玩,“你们的外祖父当年被风吹歪了帽子,引得城中人人效仿,那时便崇尚这样戴法。前些天琼花听闻我讲起此事,便从民间买了男装来装扮。倒真有几分你们外祖侧帽风流的模样。” “母后,您也太宠她了。”杨广无奈摇头笑了笑,“这般娇蛮,以后哪里还嫁得出去?” “哼!”琼花嘟嘴哼声,孩子气十足,“皇兄定是瞧着我装扮起男装来比他好看,心里嫉妒,才日日盼着我嫁出去。” “又是胡说。”独孤皇后先是笑斥女儿,又道:“一眨眼丽华的外孙女都两岁了,琼儿也到了婚嫁之前,你们这些孩子啊,都长大了。” 地府为了丰富琼花的生活,也是搬来了历史书,增加了不少小说和电视里都没有的设定。原来琼花公主在隋唐剧情里的作用就是被杨广弄死去陷害杨勇。现在她活下来了,地府会相应增加一些人物情节来丰富她这一块的剧情,增加考试难度。 还是不得不吐槽一句,老姐杨丽华这名字一听就是爹妈精心取的,杨琼花一听就是作者瞎取的炮灰名。独孤伽罗和杨坚的长女杨丽华20岁时便守寡,成为周朝的皇太后。不久,杨坚“受禅”,杀了杨丽华的继子,让她从太后变成了公主。杨丽华无子,只有一女宇文娥英,跟着母亲在隋宫里公主般的长大,到了婚假之龄,作为外公外婆的杨坚为她择婿,在几百个青年豪俊之中选了一个叫李敏的,又生了个女孩叫李静训。也就是说现在尚未及笄的琼花按辈分是一个两岁小孩的姨祖母。 在地府编剧水平不达标的情况下,在本来就设定得不严谨的演义小说里面丰富历史设定是一件非常瞎的事情。比如说,按照历史杨广和萧氏的儿子在这个时候都快要成年了吧?然而在这里他们才刚结婚不久。没关系,地府忽然加了一笔狗血剧情,比如杨广有个早逝的原配,也是萧氏,杨广之前的孩子大多是之前那个萧氏生的。有了这个设定,就说明在地府编剧没有忘记伏笔的情况下,杨广的孩子之后会有戏。 总之,并不是说琼花躲过一劫就没事了,在地府随时随地瞎加设定的情况下,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我们兄弟姊妹年龄相差颇大,母后实在是有操不完的心。”杨广也颇为感慨,“等到琼花出阁,母后便可放下心来,尽享儿孙之福了。” “说起来容易,做娘亲的什么时候不操心?就说你们太子皇兄,这么多年来偏宠云昭训……” ** “听说太子向父皇请立她的儿子为皇太孙了。如今只是让你让正屋予她,再过些日子,恐怕就是太子妃之位了,再不好好整治一番,可就晚了。你便照我说的做,一旦太子回来翻脸,就往母后宫里躲。他还敢去那儿闹不成?” 太子妃元氏带着一群宫人气势浩荡的走向正屋,耳边一遍遍地响起之前萧美娘来看望自己,告知的方法,顿时觉得心中有了些底气。听得有人推门而入,云昭训睡眼惺忪地半坐起来,“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太子内室?” “如今已日上三竿,昭训还不起来,可是等着我这太子妃前来服侍?”元妃本是大家闺秀,依她性子,既已受了十多年的委屈,是断然说不出这些话来的。字字句句,甚至动作眼神皆是妯娌萧氏所教。不过话既出口,她自己也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就是了。 “贱妾不敢。”云昭训口称不敢,却是丝毫没有恐惧之意,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拉紧了被子似要再睡下去,矫揉造作道,“只是昨夜服侍太子殿下直至深夜,实在劳累。还望太子妃见谅。” 元妃一个示意,早有两个宫女拉扯着衣服头发将云昭训压下床来。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云氏瞬间便没了困意,她向来被杨勇捧在手心上宠着,从未受过这种屈辱。 “昭训不用害怕,你既劳累,不过是让你清醒清醒罢了。”元妃笑了笑,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水桶,迎头浇下。 “你……”浑身湿透了的云氏冻得瑟瑟发抖,咬牙说不出话来。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云昭训冷吗?还不服侍着把衣裳穿好?”元妃一面指示宫女帮云昭训穿衣服,一面嫌弃地看着屋里的床,“既然云昭训喜欢这床,那便拿去吧,一会儿着人送去你屋里。” 云氏跪坐于地,紧紧地握着拳头,任由宫女在自己湿透了的中衣外套上外衣,然后狼狈而决绝地逃离这个屋子。她会让太子妃为这一时的舒爽付出代价的。 第9章 “母后,皇兄和太子妃终究是结发夫妻,总有一日他会回心转意的。”杨广一边陪独孤伽罗逛着花园,一边帮杨勇说着好话。 影帝大人今天闹哪出啊?在后面玩着帽子的琼花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看见披头散发的元妃在高楼上四处躲藏,而游猎归来,尚未来得及换下戎装的杨勇提剑四处乱砍的时候才暗叹杨广的精妙设计。 “母后救我!”被“追杀”的元妃整个人贴在阁楼的栏杆外围上,大喊救命。 “逆子胡闹!”看着眼前之景,独孤伽罗抚头对着手下内侍呼道:”还不快去将太子太子妃带下来。” “皇兄你可不要冲动啊!”杨广和琼花在下方劝着杨勇。琼花是真觉得家庭矛盾闹成这样太狗血,杨广倒是快崩不住笑了,萧美娘的手段其实也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杨勇见独孤伽罗派人上来了,顿时也按下了些火气,瞪了元氏一眼,把剑一扔,转身下去。 元妃松了口气,想要从栏杆外面爬进去,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失了重心,从高楼上摔了下来。 一时间捂眼的捂眼,救人的救人,众人乱成了一团。 ** “此事,怕是要成为过宫中笑话了。”晋王府地宫之内,萧美娘站在杨广身后笑着抽去玉簪替他散下头发,按着他双肩柔声委屈道,“太子妃命悬一线,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也不知贱妾这算不算是,亲手害了一条命。” 杨广握过萧美娘的手,吻了上去,“可惜这次未必能完全扳倒太子,父皇母后再心疼元氏,太子也是他们亲生的,总没有为了儿媳废了儿子的道理。” “太子沉溺享乐,早已被陛下和皇后所嫌。种子深埋于地,再加上频频浇水,发芽难道不是早晚的事吗?”萧美娘早已习惯杨广冷不防的亲近,半推半就地娇嗔。 杨广狠狠一扯,将她搂到跟前,“美人啊,你真是让本王惊喜万分!” 太子妃坠楼之后便被送回了东宫救治。这杨勇对她怨恨犹在,也不肯去瞧她,一切由太医救治。不过几日,那元氏便一命呜呼了。时人传言甚多,甚至有说是为太子所毒杀的。皇后挂念儿媳在世时孝顺,便亲自去蛟峪山龙池寺闭关祈福。 尽管已经躲得够远了,呼呼的风还是把做法事的嘈杂声带到她耳畔。 “皇家的事真是难懂,说什么心疼儿媳妇,结果她一条命都没了,杨勇照样太子当着,小老婆搂着,也没见怎么样。”琼花甩下宫女,一个人跑到寺门口躲清净外加吐槽自家母后,看见地上有块小石头,顺脚踢了出去。黑夜中,来人下意识伸手接过飞来的“暗器”,为后面的人挡了攻击。 那个啥,我不是故意的……琼花尴尬地有种想要脚底抹油的冲动,当然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完全没有在意“暗算”,三两步便上了台阶,“宫里来人了,要面见皇后。” 听完这话,琼花才瞧见宇文成都后面还跟着内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 那宫里来的内监见到正在菩萨跟前念经的独孤皇后,附耳去说了几句话。 琼花离得近,默默在身边听了个大概。中心思想就是杨坚于她不在的两天睡了两妹子,尤其是那个尉迟氏还没有后妃编制。 佛珠手串“咚”地一声掷地,铿锵有力地一声“回宫”把琼花吓了一跳。她本着回宫看好戏的心情扶起起母后,却听得独孤后说,“琼儿且在菩萨跟前替为娘再尽几日心意。” “是!”虽说是答应,但心中很是不爽。比起诵经念佛,她当然更想看戏啊。 独孤伽罗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长发,没有多说。就抛下女儿,带着人连夜赶回宫了。 “父王怎么忽然想到要派人来收走弓箭棋盘。”杨勇在东宫殿里看着内侍进进出出,很是无奈。 杨坚的贴身内侍王仁一边指挥着人搬东西,一边给杨勇透露消息,“如今许多大臣上奏希望改立晋王,陛下压力大着呢,难免做些事来堵住悠悠之口。” “杨广!”杨勇第一想法就是又是杨广挑唆,愤恨地捻着自己的胡须直跺脚。 “唉,这帝王家最怕的就是兄弟相争。太子的其他弟弟都早早离了大兴,文才武略又都平庸,皆不足为虑。偏这晋王殿下……太子还是早做打算为好。”王仁临走之际,给了杨勇一句“关怀”之语。 ** 又在寺里呆了将近十日的琼花望着屋里的斋菜,欲哭无泪。拿起筷子勉强夹了些不带油的青菜,很快又放了下去,再在这里呆下去,她感觉自己会死。难道这是地府的阴谋,想要饿死她?琼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她必须出去猎食,好不容易躲过随身宫女和寺中僧侣到了寺院门口,又一次翘在最后一道关卡上。 “天宝将军,母后回去前说的是让你看护我,没说让你监视我。就想出去透口气都不行?”琼花看着那一言不发堵在门口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不管怎么说,这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吃顿荤的。然而就像是对着一面墙说话,没有任何回音。 宇文成都也很心累,连日来公主殿下爬过树,越过墙,钻过狗洞,闯过后门,反正是想尽办法要出去,有好几次还被侍卫当作刺客抓了,五花大绑地被捆到他跟前。现在竟然直接硬闯大门了。 “母后这一走就是多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琼花说着话,一面慢慢不动声色地走向台阶。 宇文成都不能说什么闲话,思考了半晌,总结出一句话,“皇后娘娘在宫中,很好。” “陈氏是前朝公主,又是宫中嫔妃,动不大得。可想来那尉迟氏如今已经魂归黄泉了吧?”别以为她一直在寺里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成都惜字如金,“殿下聪慧。” “没什么聪慧不聪慧的,我母后性子向来如此。说起来这事儿得怪父皇,早年母后要他誓不生异姓之子,实是想让他一生只爱一人。可父皇竟觉得不生异姓子便是最大的承诺,实是辜负了母后的心意。”趁着对方在听她说话,两只脚已成功踏下第一级台阶,暗自窃喜,拔腿便跑。 然而她大概低估了那位的武力值,在她差不多跑完长阶的时候,刚才还在上面站着的宇文成都已经拿着散发着烤鸡香味的油纸出现在他的面前,“佛门重地,不可亵渎。” 琼花盯着烤鸡愣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刚想道声谢,瞧见一个骑兵疾驰而来,只得将烤鸡藏好,保持公主端庄的仪态。 “皇后娘娘突发重病,请公主殿下速速回宫觐见。”骑兵下马,拜倒而报。 宫人们进进出出的搬行李,琼花也端庄得体地和高僧道别。 上了马车之后回想外加脑补,大概补出了剧情。独孤伽罗回宫后干掉了小尉迟,杨坚心疼新欢外加面子上过不去,一怒之下策马出宫,想要出家。得大臣多番相劝,皇后恳切道歉,才肯作罢。独孤皇后却渐渐心灰意冷,一病不起。 穿过树林的时候,“哐”地一声巨响,马车塌了下去。琼花惊掉了手中烧鸡,下意识扶着车身,听着外面也是一阵慌乱,吁马声音不绝。 “公主殿下,车轮坏了。宇文将军正在查看呢!”坐在车辕的琉璃掀起车帘,扶着琼花出来。 只见绿萝站处的那个车轮已和车身断了联系,正在查看车子“伤势”的宇文成都拍拍手站了起来,“是车轴断了。” “能修吗?”琼花问得简单明了。 “臣等尽力,恐怕需要些时候。”宇文成都盯着车轮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琼花到旁边树下站着,“没事儿,不急。”她还有烤鸡呢! 等啊等啊等啊等……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是没有修好的兆头。唉,就实话实说吧,你们这些官二代,怎么可能会修车?那个谁,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殿下,天色渐晚,修好这车只怕还需要些时候,得找人帮忙了。”宇文成都没有说出自己的判断,轴切口光滑且平整,似乎,像是人为的? “这里好像没有人。”琼花环顾四周,觉得荒郊野岭大概就是这样了。 然而这是什么世界?无巧不成书,就有那种盼什么的时候就来什么的神奇存在。 “那不是晋王府的车驾吗?”绿萝忽一眼看见远处同一方向来的车马。 琼花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马上不断回头和车里人说着话的不就是她那便宜哥哥杨二广吗? …… 巧合得太过了,可又没有理由不去搭这顺风车。再加上剧情在“琼花公主”那天活着从晋王府出来开始就已经乱了,如今也只能顺着走了。 第10章 既然搭上人家顺风车,难免说上几句话的,“皇嫂你们是从哪里过来?也是要进城?” “你们在寺里的这些日子殿下一直在外赈灾,替父皇分忧解难。这几日听闻母后回宫发落了一个宫女,让父皇十分不快,殿下便整日神神叨叨地说宫里怕是要出事,连日巴巴地往回赶,果然就在路上听闻母后病了。偏就是这么巧,走了这条山路,才在这里遇上妹妹。” “幸亏遇上皇兄皇嫂,不然这荒郊野岭的,只怕是要风餐露宿了。” “妹妹真是不怎么出门。别看这荒郊野岭的,国寺就在附近,来往官员不断,所以山上就有个小驿站接待官员,还不至于风餐露宿。”萧美娘嗤嗤笑着,伸着手指按了按琼花额头,“说起来妹妹接连几日在寺中用膳,想是几日不见荤腥了,今日晚上可得好好吃上一顿了。” 琼花本来觉得事太多,怕有什么后续。想以母后尚在病中,做子女的不敢享口腹之欲来搪塞,却又怕不小心戳到她亲爱的二哥的什么点。更何况人家说你这几天没吃上好东西了,饭点一起去吃个饭,你说不去,这不是不识相吗? 山间驿站的上下官吏们根本没想到一下子会来这么些大人物,紧急准备着饭菜,生怕哪里照顾不周。琼花正对着漫山景物发呆 ,杨广走到她身后叹气道:“路上听人禀告说母后这次是风邪入体,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嗯。前几日还好好的一起在寺里为元妃姐姐祈来世之福,一回去就这样,想来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杀尉迟氏这件事的关键在于杨坚的态度,如果他摆出“一个女人,杀就杀了呗”的态度,在独孤氏看来可能就不是什么大事了。可是他大闹内宫,嚷着要去出家,闹得众人皆知,风风雨雨,逼得大臣相劝,让本就郁结在心的老妻要道歉才算完事,独孤皇后失了脸面,一下子便病倒了。 杨广拍了拍琼花的肩膀,“傻妹妹,若是为了给太子妃超度祈福,怎会让你留下来?” “皇兄何出此言?”琼花在想别的事情,随口敷衍了句。 “兄妹几个里面,除了让父皇心中有愧的丽华阿姐,最疼的就是你了。可为什么就快要到及笄之年了,连个封号都没有?” 她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杨琼花这个角色的存在就是小说家为了抹黑杨广而创造的。唯一作用就是被杨广杀,增加了他作为“暴君”的罪孽,外加成为他扳倒杨勇的棋子。原本就是个不重要角色,有个名字就不错了。 杨广见琼花没有回答,便继续说道,“相师曾经做过占卜。说是你虽然生在帝王家,却是命途多舛,及笄之前更是会有大难。母后和父皇商量了,疼爱之余绝不多加封赏,免得折了福气!” 这个设定又是新加的吧?琼花思维飞跃,其实说到底就是次要角色不被重视,比如宣华夫人,这里的设定竟然是人家名字就叫陈宣华,要不要这么儿戏? “今日皇兄有些奇怪,忽然想起说这些往事?” “只是想着时光飞逝,皇妹长大了,我也老了。”杨广忽然伸手往小妹脸颊上捏了捏。 “疼。”琼花一个哆嗦,双手保护着自己的脸,胡说八道地扯家常,“皇兄才不老,我向来羡慕皇兄皇姐们在父皇践祚前出生,不是皇子,不是公主的那段日子想来是最没有忧虑的,不必处处受到管束。爬树钻洞,上房揭瓦,捕鱼弹鸟,想要如何便能如何。” “父亲那时已是周室权臣,哪里就容得我们如此?”杨广摇头笑着,“不过比在宫里自在些倒是真的。”儿时和杨勇互相嬉闹,一起受罚,在他们成为晋王和太子之后,就好像成为了上一辈子的事情。 众人用完晚膳,才要离席,萧美娘忽然扶头倒在了杨广怀里。 看着杨广抱着萧美娘焦急四处寻找房间和大夫的背影,琼花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什么情况,无奈只得也跟过去瞧瞧。驿馆里略懂些岐黄之术的小吏隔着纱巾摸脉过后给出了舟车劳顿,劳碌伤神,需安心休养几日的结论。 “不如皇兄先回去见母后,我留在这儿照顾皇嫂。”察觉到事情太太太不对劲儿,却又猜不出所以然的琼花试探性地发问。 杨广坐在萧美娘床前,抚摸着她的秀发,“母后此次病得凶险,就怕有所万一。若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在身边,岂不后悔终生?” “可是皇嫂此病……”琼花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是影帝影后有新戏要演,还是真的就是简简单单地萧氏晕过去了。 “不必多言,就让美娘在这儿休息几日罢。皇妹且先去,我一会儿便骑马赶来。 ”杨广抓着萧美娘的手,似是要再诉几句衷情。 胧胧月色里,晋王府的车驾缓缓前行。琼花撩撩车帘,很是无聊的样子。 “公主是要喝水吗?”坐在帘外车前横辕上的琉璃伸头进去。 “随便看看。”琼花摆手,刚想问那个叫绿萝的宫女怎么不见了。却看见宇文成都从马上探下头来,“殿下放心,晋王很快就会过来的。” 正在此时,不知何地射出一把箭来,琉璃应声翻落在地。马匹受惊,一阵厮鸣,四处乱窜,琼花跌进车内,摇摇晃晃。只听得外面不住地厮打声。 我艹,什么情况! 琼花试图挣扎出马车,自己控制疆绳,不让马匹乱跑,可才爬至车前,又一次被颠了回去。只得一面趴在车里不断“吁”声试图叫停马车,一面大脑快速运转。她本身是没有得罪过啥人的,基本也没有谁会来杀个公主玩。这车驾是晋王府的,所以杀手很大的可能性是想要杀杨广的。那么,此时此刻,最想要杨广死的人是谁?杨勇? 如果杨广真死了,在这个世界其他皇子几乎透明的设定下,杨勇的太子之位便坚如磐石了。但是,如果杨广没死呢,杨勇残害兄弟未果的罪名就是坐实了的。绕一绕,怎么想都是杨勇被耍了。地位岌岌可危的太子杨勇派人谋杀晋王,不料误杀了琼花公主。这是一个听上去很完美的剧本。只有让杨坚夫妻二人真正尝到了丧女之痛,才能体会到杨勇的恶毒狠绝,然后下决心废了他。 得,又回到开头了。 “宇……”趴在车里丝毫不敢动弹的琼花想要求救,临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是脑子抽了,差点忘了,宇文成都是杨广的人来着。这件事他是不是参与其中并未可知。也许昨天那个烤鸡其实就是断头饭呢?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前方一声哀鸣马叫,如弦断声绝,十分凄厉。 好像,不动了。她小心掀开车帘,一看发现自己身处峭壁,前方车辕有被长刀劈开的痕迹,原来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她就跟着那匹马一起掉下这万丈深渊了。 “令郎可真够扫兴的。”在远处林中的晋王殿下哼了一声,无奈白了身旁老人一眼,从驿馆出来的时候他暗示过宇文成都,若是遇到危险,刺客的性命一个不留,在护人方面,则不必太过恪尽职守,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没照做。 宇文成都只是觉得公主尚未及笄,不应该被卷入这太子之争,千钧一发之际,近乎本能地砍断车辕,当看着她像个小麻雀一样惊魂未定地蜷在残车之中,他更是庆幸着自己的本能,“殿下,没事了。” 宇文化及垂手递上弓箭。杨广伸手接过,张弓搭箭,“咻”地朝车身射了过去。 随着车子一方着力,原本和那个想要扶她出去的手只有一步的距离的琼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想要救她的人渐行渐远,最终遥不可及。 又要死一次了。她的考试之旅结束了吧?这么快就结束了……迷迷糊糊之中,一号考生已经在想那位穿成王皇后的会不会通过了。 第11章 “逆子!逆子!”丞相府中,宇文化及亲自轮着棍棒,一杖一杖地打着跪在地上的宇文成都,“善心这种东西早就告诉你该抛却了,怎么总犯糊涂!” 皇宫之内,杨广跪在独孤皇后的床前,捶胸顿足地叙述着兄妹之情,“皇妹自幼天真浪漫,音容笑貌尚在跟前,是做兄长的无能啊,竟害得你尸骨无存。” “我,我……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没想害死琼花啊!”太子跪趴在地,百口莫辩。杨勇确实记得自己气急之下,有对手下说些想要杨广死之类的话,可那些说到底不过是气话罢了。而此时在刺客的尸体上,实实在在地发现了东宫的令牌,依他的智商,也只能想到是自己手下自作主张了。 “你是没有想害琼花,你是想害英儿。”病榻上的独孤皇后不住地咳嗽,捶床叫骂,“真不知我是如何生出你这般禽兽不如的东西来的!” “父皇,父皇你饶了儿臣吧!儿臣真不是故意的。”杨勇鼻子一酸,膝行到在一旁背手而立沉思的杨坚身后,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求饶。 “畜生!你发妻薨逝,母亲重病,不修身养德就罢了,竟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杨坚想起爱女的笑容,不由哀痛难耐,对杨勇更添嫌恶,“来人,将逆子打入禁院,永世不得外出。” “真就这么结束了?”坐在地府会议室的阴律司整了整西装,不可思议地刷着手中平板。 “淡定!见过哪个古装剧跳崖是死了人的?”身后的美貌少女在他肩上穿过手去按了快进,“再说这不是出bug了嘛,现在重要的又不是一号的考核。她要是死了,后面的剧本不是白编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设定放着给考生们选的,你倒好,出了那么大的错。害得我们工作难度增加了一倍不止。” 少女悻悻道:“现在两件事变成一件事,还省事呢!” “别聊了,工作了!”查察司拿着一摞资料进来,“三号回来了,安排投胎吧!” “熬汤去喽!”少女一个转身,瞬间变成一个身穿汉服,满脸皱纹的老妇。为了迎合地府鬼魂们的认知,孟婆有自己的工作专用皮囊。老妇从查察司手上抽过一张纸来,“潘金莲,自己放弃考试机会,咳。” 简单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这个考生临场应变能力不行啊!”阴律司简单快进看了三号的故事,“知道自己是潘金莲就已经放弃了一半,连武大郎都没见到就已经撂挑子了。” “怎么不说你们一肚子坏水,弄得都是些什么剧本?”孟婆呵呵而笑,“故事有存档吧?我一会儿回来看。” ** 太子失德被废,晋王杨广得立。故事的发展和原著无异。只是宫中连日加派人手在崖下寻找,也找不到琼花公主的尸骨。 什么时候跳崖真的能死人,这国产古装剧也就有救了。这次基于跳崖不死定律活下来,算是一种运气,可是运气也不会时时眷顾,躺在农舍养伤的琼花思维又开始活蹦乱跳了。虽然她之前认为自己考试已经失败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想这些。 现在已经基本忘了那一刻的恐惧,只知道鼓胀着耳膜,脑子空白了好久,迷迷糊糊停下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连人带马车半挂在了一棵高树上。确认尚有继续考试的机会,原本想弃车勉力跳下的,只是腿卡进了马车坐椅,怎么也拔不出来。有了“生”的希望,便有了对“死”的恐惧,车里竭力高喊,喊到声嘶力竭,然而已是深夜,再无旁人经过。而那些连夜来找她“尸体”的人偏又只晓得在远处地上找,哦,也有跳进附近河里打捞的。喊了半日见实在无人应承的琼花无奈只得省着点力气自己一点一点地抬着压腿的木头……靠自己! “大夫说休息些日子才能走动。”脚步声打断了琼花的思绪,农妇王妪送完了大夫,拎着几包药走了进来,往屋内桌子上重重一放。 “给大娘添麻烦了!”琼花用缠着纱布的手拔下两边耳环,又从手腕上褪下玉镯,一股脑地塞到王妪手中。这两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位大娘已经殷勤到把她差不多身形的女儿的衣服拿出来给自己这位客人换洗了。 “真是客气了。”农妇满是笑容地接了下来,又上下打量着琼花,“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祸事?” 那妇人早晨带着水饭去田里,转身关门落锁的时间,就见一个少女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过来抢水喝,着实吓了一跳。要不是琼花强撑着几分清醒,迅速解下衣上荷包丢了过去,只怕是早被人当贼人扭送官府了。 “我,我原在寺庙里戒斋祈福,听闻娘亲病了,就和家人一路赶回去。不料路人遇上劫匪追堵拦截,不慎连人带车都掉了下来,幸好是掉在树上,才不至于粉身碎骨。”故事其实差不多也是真的。 “阿弥陀佛,这么高的悬崖跳下来都安然无恙,真是福大命大。”农妇双手合十做着祈祷状,“姑娘好生在此处养伤,一切不用担心。” 琼花心思又一次神游。这么一折腾,杨广如愿做上太子之位之后,“琼花公主”死了还是活着对他而言就不重要了。毕竟杨勇被废已是事实,而且“琼花公主”本人根本就不会想得那么深层,就跟所有人一样,正常想法就是杨勇想杀杨广,自己是被误杀的。要是回宫了,只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能够平平安安当一段时间公主的。又或者……去闯荡江湖?就让琼花公主就此死去,随便起个化名去游玩天下?那另一个终极任务怎么办? “英儿,可有派人去寻找?你们都说那悬崖高耸,必死无疑。可母女连心,我接连几日梦见琼花在崖下求救,心揪得很。”独孤皇后靠在床不住地咳嗽。 萧美娘很是恭顺地在床沿边上喂着汤药,“天宝将军连日来带人不眠不休的寻找,已找到了当时坐的那辆马车,只是还未找到妹妹。” “不说你妹妹定还活着,就算是真有不测,也须得找全了尸骨。”独孤氏受了儿媳的药,继续说着话,“你父皇想要立衣冠冢追谥,我也是万万不许的。” “是!”杨广肃立在旁,不住点头。如果要说这世上他还有真心相待的人,那首数的定然是他的母亲独孤氏了。她从一开始就更偏爱自己。 “英儿你且下去吧!让萧氏留下说话。”独孤皇后说完,轻拍了拍儿媳的手,示意她放下药碗。 杨广对萧美娘向来放心,知道她是前朝贵女,在长辈面前虚与委蛇的事情比他还要驾轻就熟。便也放心嘱咐她留下来服侍母后。 萧美娘听独孤后说了几回话,不过是教她以后主持六宫,凡事亲力亲为,紧握后宫之权,不要假手他人等事。萧氏觉得没什么意趣,又话不投机,便服侍她睡下,吩咐宫女好生伺候,自己出了殿门。 “嘿,母后同你说了什么?”原来杨广未曾走远,只在门外猫着。一见萧美娘出来,便生扑了上去。 萧氏美目流转,娇嗔着在杨广臂弯里推搡,“殿下怎么在这儿便拉拉扯扯着的。” “怕什么?又没人瞧见。”话虽如此,杨广也是收了调笑的仪态,毕竟宫中父皇母后尚在,须还得知道收敛。 “母后可是教了妾身如何整治拿捏太子殿下呢?”萧美娘踮脚在杨广耳边轻吐兰气。 “哦?”杨广回摸着她的腰身,“本王期待着。” 第12章 琼花拄着木棍在农间小院里行走,还好没太伤到筋骨。 “我们这乡间的饭菜想来姑娘你也吃不惯。不如告知家住何处,让我家女孩儿去道个信,好歹回家休养。”王妪在一旁摘菜,同琼花道着闲话。 “有劳大娘了,我家……”琼花话才说到一半,就看见穿戴着自己来时行头的年轻女孩急急撩撩地走进来,往王妪身后躲,“阿娘,阿娘,有登徒子跟着。” 琼花见那女子虽是有些黝黑,却也算得上是容貌周正。再加上将她掉落悬崖之时身上多穿华服洗干净穿戴了,更是高了普通乡间女子几分。想来是引了些乡间好事之人追逐。她紧紧握着自己手中当拐杖用的木棍,以备不时之需。 然后下一秒,便不得不帮忙打圆场了,“误会,误会!是我家里人来找我了!” 见到宇文成都的时候,琼花心态有些复杂。一方面她不清楚这位天宝将军对于杨广的计划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另一方面,她又明明记得他是真的想救自己的。然而不管怎么想,还是那句话,她所参与的考核,和这位的死活有着密切的关系。 宇文成都见着琼花平安,松了口气。又见她农女装扮,拄着拐杖艰难助走,不禁愧疚,全然无话。 “我命还挺大的!”见宇文成都不说话,琼花倒先笑了笑化解尴尬。又问道,“我阿娘的病怎么样了?” “如今宫中二圣正伤心着,殿下快些回去吧。”宇文成都三两步走到她跟前,避过那对母女,压低了声音说话。 那王妪母女又得了些许银两,欢喜无限地送走了他二人。崖下村路崎岖难走,原本宇文成都是虚扶着琼花走的,但渐渐发现她始终一瘸一拐,便干脆背着她走了去马车的那一段路。 要是用在撩妹上,杨玉儿这半煮熟的鸭子也不会飞走啊。 “殿下说什么?” “母后是否果真命悬一线,凶险万分?”虽然嘴硬说是把所有人都当作npc,可是真的要有相处过的人“死”在跟前,总还是会有所触动的。更重要的是,她觉得独断一时的独孤皇后,为了尉迟这种事情几乎把自己气死,不值得。 这个问题,宇文成都觉得自己怎么回答都奇怪,无奈委婉说道:“此次虽是凶险,但近几日未什么大碍,只是公主终有一日要长大的。” 也就是说,其实还没有到濒临死亡的程度。之前杨广说听闻母后病得有多么多么严重,很大程度是诓她的。琼花不禁翻了个白眼。既然没什么事,就聊点轻松的,“天宝将军是什么时候成登徒子的?” “我……”宇文成都很是冤枉了,他看见那农家女穿戴着公主失踪时的衣裳首饰才跟了上去,然后莫名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登徒子了。 “你放心。我呢,绝不会跟玉儿姐姐说的!”琼花在他背上,看这位天宝将军半天说不出话来,更觉得好笑,“登徒子。” 听到她提杨玉儿,宇文成都更是窘迫。走了好几步路才忽然想到一事,“公主在那农舍不过两三日,怎能就将身上所有都尽皆付予那对母女呢?若是在那里时间久了又当如何?” 这话是说她不懂量才使器,一下子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别人。等到自己山穷水尽的时候恐怕日子会很难过。 报复,绝对是在报复她刚才笑他。琼花没好气地说:“我乐意给他们。一来她家孤儿寡母着实可怜,二来既然能够收留我这素未谋面,又说不出来历的人,于她们心中定然是冒了风险的。为了生计,要些钱财不过是人之本性。再说,父皇母后还有皇兄那么疼爱我,就算觉得葬身崖底,也总会来寻尸首的。我总不至于在那农舍呆得长久!” “是。”宇文成都听到皇兄疼爱,不禁愣了,无论是杨勇刺杀的假结论还是杨广杀妹的真相都实在对不住她的那句兄长疼爱。 殊不知琼花实是故意如此说的。宇文成自小便跟着杨广历练,可谓是忠心耿耿。她就是要通过他的眼睛和嘴巴让杨广知道,她依然是个信任哥哥的笨蛋。 ** 马车一路飞驰到了大兴宫,下车换了舆轿至仁寿宫外。已是太子妃身份的萧美娘对琼花依旧相当热忱,一面牵着她的手进去,一面抹泪道:“如今见到皇妹,真是恍如隔世。” 狼心狗肺,天生一对,这是琼花对杨广夫妇最为诚恳的评价。不过很奇怪,她对于萧氏这种戏精式妖艳贱货一点都不讨厌。怎么说呢,不祸国殃民一下,实在有点对不起那张脸。 “我也时常惦念嫂嫂的病症,如今还是先去见母后吧!” “妹妹还不知道吧?这次原是是废太子想杀了晋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我这一病,拖住了殿下些许行程,不料却害了妹妹。还好妹妹自有神灵庇佑,要不然真叫人内疚死了。” 和琼花料想得一样,是非常完美的剧本了。退一步说,即便不是地府给的规矩不能改变大方向,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太子被废已成定局,帝后绝对不会因为她毫无证据的几句猜测就去推翻之前的结论,重新调查此事。更何况,人家的计划天衣无缝,作为琼花公主本人来说,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母后!”见到独孤皇后的那一刻,琼花感觉几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就释放了,一瘸一拐地就扑到床上。 独孤皇后也是悲喜交加,一面拍着女儿一面哭道:“可怜我的孩子,都怪你那人面兽心的哥哥!” 知道这是在说杨勇,在一旁站着的杨广丝毫没有心虚之意,反而抹着眼泪劝慰起来。杨坚虽说帝王之尊,没有太过欣喜地与妻女抱作一团,却也是老泪纵横,吩咐太医给公主检查伤势一切不在话下。 ** 太医把脉,女侍医检查过后,确认琼花身体没什么大碍后,杨坚才赐了舆轿,送琼花回她自己寝宫。 “太好了,你真的没事!路上他们和我说我还不信!”琼花拉着琉璃上下打量,当时亲眼瞧着箭将她打下马车,再见便是此时。 “那时奴婢也以为自己快死了。后来被人救了,才晓得其实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痛晕过去了。绿萝也没事。”琉璃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她说是忽然腹痛难耐,便没赶上马车。我笑她是傻人有傻福,这飞来横祸都知道绕着她走。不过最重要的是公主殿下吉人天相。” 第13章 过了些时日,琼花腿脚好的差不多了,又正式及笄有了封号。当然大家琼花,琼花地叫惯了,封号什么的也就是出现在正式诏书里了。 虽然说已经两次逃过死劫,但这次她是丝毫不敢放松了。地府根本就是会时不时地弄出个和原著无关的副本剧情刷。“生活”无法快进,只得继续过着日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独孤皇后的病断断续续,众太医又都一个样,翻来覆去就是静养不要为烦心事所忧等语。 琼花坐在床边,低头玩着衣服上的配饰,“母后想要什么民间吃食?儿臣从宫外买回来。” “想不到我独孤伽罗一生独断强势,却也有被疾病左右的一日。”独孤皇后苦笑摇着头,“琼儿,你可知道现今宫人们都在嚼什么舌根?” 琼花不解,好奇地看着母后。 “别看我如今躺在这里动弹不得,这后宫的事呀,就没有不知道的。如今她们在说皇后也不过欺软怕硬罢了,陈氏有了封号,动她不得。只敢让那尉迟氏做那刀下亡魂。” 其实琼花好像有点懂。按她的理解是,不管说出自爱情还是占有欲,早年独孤皇后让杨坚誓无异生之子,肯定不是说让他跟别的妹子睡的时候做避孕措施,其实是让他发誓这辈子不睡别的妹子。小两口新婚燕尔,感情深厚,杨坚那时也就是个少年公子,自然一口答应了。 然后,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杨坚经历了权臣时期,中老年的时候成了皇帝。做皇帝了,就会有后宫制度,见得女人多了难免就会睡妹子。杨坚睡完妹子没准还沾沾自喜,自我洗脑就是睡妹子而已,没有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没有违背对老婆的誓言,老婆还是唯一的真爱。独孤伽罗虽然改革后宫制度,但是对于杨坚合法睡妹子的事情也禁止不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有效控制。夫妻二人都认为自己仁至义尽,都觉得是自己在委屈地迁就对方,终于有一天,杨坚睡了不在编制内的妹子,于是问题爆发了。 这个故事说明了很多道理,琼花来不及总结个子丑寅卯来。此时少不得要宽慰亲娘几句。 “你们母女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也说给我们听听。”杨坚和杨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聪明的女人懂得什么时候该让事情过去。独孤伽罗握着女儿的手,淡淡一笑,“琼儿的婚事,须得尽快定下。若是我这忽然事出,恐累得她白白耽误一年。不过我们独孤家实是鲜卑族,原没有这守丧的规矩……” “皇后。”杨坚听得这话,心里也有些难过。 “母后,你这不过是小病,太医说休养几日就会好的。”杨广从衣袖中拿出一叠纸来,“我这儿还有事要请母后决断呢,东突厥启民可汗的使者昨日来京说,和亲的安义公主去岁殁了。父皇已经决定在宗室女中再封一个公主嫁去,只是不知道这些个妹妹们哪个合适。” 再封一个公主嫁去,话说得跟送一碟菜过去一样轻松。和亲政策是自古以来常用的怀民政策,汉朝更多的是嫁宫女,后世则厚道些,嫁同姓宗室女。其实说到底就是没有哪个皇帝愿意祸害自己女儿,于是就光明正大地去祸害别人家女儿。套路都是一样一样的,夸你美丽贤惠,封作公主,接进宫住几天,给你家庭加官进爵,然后送你去过那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日子,逢年过节地给你送点礼物,表达一下朝廷的夸赞之意。 当然,琼花没资格想这些。在这件事情上她属于被保护着的真公主,同样是这个时代的所谓适嫁之龄,一开始就把她排除了和亲的选项。 “如今突厥内乱,可得要送去个镇得住些的。”独孤伽罗伸手拿过杨广送来的名单,“似乎没几个适嫁之龄的。靠山王家的玉儿身体好些了吗?” “儿臣原也是想说玉妹妹,就怕母后觉得我是求娶不成心有不甘。其实玉妹妹秀外慧中,心思敏捷,倒真是担得起和亲大任的人选。” 还说不是穿小鞋…杨广这货真是… “皇兄,靠山王他十二个义子,偏就这一个女儿。要她远嫁突厥,这不是去割皇叔的心头肉吗?”琼花没心没肺地胡乱嚷了一句。 “说起这个,前些天登州来了折子问玉儿什么时候回去的?说是总不见回登州,怕是有什么意外。也不知如今找到了没有。”杨坚坐到了琼花之前坐的床沿,去看独孤氏手上名单,“还是另找别人吧!” 琼花确实隐约记得杨玉儿有一次落难,被秦琼救了的。却忘了时间线。 “和亲人选的事就让萧氏去察看。她也该有所历练,学着这些事了。”独孤皇后将手中的纸交给杨广。 ** 琼花满意地摸了摸手中散发着板栗香味的油纸袋,向老板付了钱,然后才一转身,就被人碰撒了一地。 始作俑者,那个衣着富贵的妇人还在继续到处冲撞别人,这举动成功引起了大理寺巡逻卫兵的注意,那妇人看见卫队,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求救道:“有人要杀我!” 众人往着她指得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瘦小女子提着菜刀追来,“有能耐就别躲!” “杨姝,你这般欺辱嫡母,会遭报应的!”躲在卫队后面的妇人探出头去和来人说话,似乎有了些底气。 那执刀追人的女子听了更急,呸声道:“你是我哪门子的嫡母?” “都带回大理寺!”巡逻卫队首领伸手招呼人去抓人。 年轻女子将手中菜刀一扔,气势却丝毫不减,冷笑一声道:“我乃宗室之女,即便犯了国法,也自有宗正管教。轮不到旁人。” “妾身夫君是高陵县公,与当今陛下同宗,亦是进不得府衙的。”被追打的妇人理了头饰之后,也不甘示弱。 “那就去宗正寺。”能巡逻长安街市的自也不是常人,面对这种“皇亲国戚”,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法。 见众人走后,卖糖炒栗子的老人走出摊位,弯腰一个一个捡起地上的栗子,交给琼花,“姑娘拿回去洗上一洗,不妨碍吃的。” “多谢老丈!”琼花接过栗子,朝着人群走的方向望了一眼,“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呢!” “没什么好看的,被追着打的未必就是可怜人,持刀欲伤嫡母的也未必罪大恶极。” “究竟是怎么回事?”琼花知道街边小贩的消息天南海北什么都有,当然真实性么,也见仁见智。此时不过听个八卦。 只听那老人道:“此事便说来话长了,高陵县公杨谐是当今圣上的远房族弟,与前朝宗女宇文氏自小便定了婚盟。当时圣上得介国公禅位,皇亲贵族皆避前朝宗室不及,县公与夫人新婚燕尔,自然不肯离弃。只是数年下来,宇文氏年岁渐长,又未曾生育男孩,县公也因为夫人,仕途坎坷,只有虚职在身,渐渐便冷了心意。内里根由外人也不晓得,只知道那持刀的姑娘7,8岁时,便弃了府里荣华和同母姐姐,跟着母亲出府在那上塘住着,府里时常有所周济,母女二人,砍柴买菜洗衣做饭,事事都学了来。那宇文氏闲时便教导女儿读书识字,多年来日子虽是清苦,也将她养得钟灵毓秀,比府里姑娘差不了多少。” “想来那被追砍的妇人,便是县公后娶的了。所以她自称嫡母,杨姝却又不认。只是不知二人又有什么矛盾?” “这个外人便不得而知了。邻里人家自小看着那姑娘长大,素知她为人,断不会无故如此。只是这番进了宗正寺,只怕欺辱嫡母的罪名,是逃不了了。”那老人无奈摇头,似是有些可惜。 ** “要是她们晓得所谓的宴请宗女是选人和亲的,恐怕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萧美娘在内室任由婢女上妆,懒散地跟着杨广闲话。 杨广挥手赶走捧镜梳头的婢女,亲自拿了眉笔在美娘面前坐下,“琼花这小滑头,知道这次是要选假公主了和亲,早躲得远远的,还说是什么去给母后买些民间玩意儿,就是怕遭人记恨。” “我可信不过殿下的手!”萧美娘含情瞥了杨广一眼,夺过他手中的眉笔,自己对镜画了起来,“这叫识时务。陛下明明有女儿,却偏要别人的女儿去和亲,哪个宗女会毫无怨言?” “你说我的傻妹妹,近来是不是聪明了些呢?”杨广又拿起胭脂膏,递给萧美娘。 “绿萝那里说公主平安回来后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其他地方聪明些也没什么,只要她心里有殿下这个哥哥,兄妹间没有芥蒂,也许反倒能成为殿下的助力呢!” “还是爱妃想得透彻。”杨广微微一笑,凑近美人耳朵,冷不防地张嘴咬上一口。 萧美娘回手轻抚着杨广脖子,嗯哼旖旎。 杨广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其实力道从来不轻,但萧美娘眼波流转间,总能把这些而化作夫妻情趣。 这是萧美娘成为太子妃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她自己也很是重视。以宴请宗女为名,让未婚宗女齐聚让画师暗中为宗女们画了画像,又在宴席上大考才情,观摩举止,两日后倒真的选出了几个比较满意的。虽然独孤皇后说全权让她挑选,可萧美娘到底留了心眼,留了三个资质差不多的让皇后做最后抉择。 这日,陪母后说完话的琼花从屋里出来,看见萧美娘身后的婢女拿着画卷,仗小行雷,嚷嚷着要看美人。 “这个好看,哇!那个也好看!当然比起皇嫂还是逊色的,”琼花顺着婢女展开的花卷一看,见画像上的人儿笑魇如花,一句惊叹,“她们自己都肯和亲?” 萧美娘早被琼花的那句对比夸的心花怒放,笑道:“画中人自己还不知道呢,只等了母后决定之后,父皇直接下旨!” “皇嫂是怎么找的?” “参照了前朝选妃的样子,相貌才艺样样少不了,我就想啊,这突厥苦蛮之地,女子皆是剽悍强壮的,去了个鲜花般的美人儿,才新鲜呢!” “皇嫂。”琼花拉过萧美娘悄声道,“有句话我说了你不要介意,听说咱们前年送去的安义公主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柔弱美人,可是没在那儿呆上几天人就没了。那苦蛮之地,要我说相貌才艺皆不是关键,身体好想得开,会来事泼辣些的倒好。真要送朵花儿去那草原上,可不是羊入虎口?” 昨天接到一个副线任务:让把杨姝,就是那天街上遇到的女孩从从宗正寺捞出来,送去和亲。 正好独孤皇后让琼花多和萧美娘走动,倒是和她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让萧美娘把这事儿办得完美点儿,借此真正搞好和她的关系。毕竟大家都在这大兴宫里混,又没有直接利益关系。 “如此说来这几个倒是真不合适。安义公主到了东突厥没几日便殁了,她家里人虽然没说什么,心中总有不快。若是类似的事情再来第二次,难免寒了宗室们的心。”萧美娘对比着看了几张画像,回想了那几位宗女的言行,竟然也是越想越不合适,心下对琼花真有了几分感激,“幸好妹妹提醒,不然我便犯下大错。” “皇嫂不必可客气,只是心中可有了人选?” 萧美娘令婢女收起画像,自己挽着琼花往回走,“恐怕要重新考量此事了,妹妹得帮我。” “皇嫂你知道我向来怕多事,此次和亲。被选中的人不得不感谢皇恩浩荡没错,但心中难免埋怨,我这个‘真公主’自然是能避就避的好。” “我自然知道。只是时间紧急,身旁的人皆是不晓事的,实在是焦头烂额,没有头绪。妹妹这次帮我,我必铭记于心。”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14章 二人紧急命人从宗正寺搬来了宗室女子的谱牒,萧美娘越发觉得那些个照书找出来的大家闺秀不适合。 琼花担心她找出其他合适的人选,将事情复杂化。急急找出了杨谐家的卷宗,摆在桌角。趁着婢女们进屋为东宫书房换熏香的时候,让它完美地掉下去,正正巧巧引起太子妃的注意,“这高陵县公杨谐家的女儿们倒是合适的很。杨谐乃是武将出身,先时他家夫人只生女儿,便个个充当男儿来养。长女议亲时曾说,三个女儿教导骑射皆毫不马虎,这里皆有记录。” “她家三女儿可是闺名杨姝?”琼花顺理成章地将在街上看见的事情皆告诉她听。 “我且再看看宗牒。”萧美娘翻了一页纸,“是这样了。这宗牒上写着杨谐以嫉妒为由,休弃了宇文氏。同月便娶了邹氏,七个月后便生下一子。” “以这生子月份来看,这宇文氏嫉妒的人便是邹氏了,只是那这杨谐岂不是以妾为妻,犯了国法?”琼花想不大通。 “这中间有许多门道。只要邹氏当时没过纳妾文书,家里人又没提告她与人私奔,私下有了关系,在正室被休弃之后堂堂正正的进门,也就算不得以妾为妻了。再说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去提告,哪个外人会去在意?” “也就是说此二人一开始在一起便约定要做正式夫妻,所谓宇文氏犯七出之条,不过是个设计。”琼花举一反三,“那若是邹氏提告杨姝不孝后母,也是成立的?” “嗯,照理如此。”萧美娘点头,随即又把话扯回原本话题上头,“你既见过杨姝,觉得她是否适合做这个和亲公主?” “只远远看上一眼,并无多大印象。再去见上一面才好定夺!” ** 杨姝忽然被人从宗正寺的牢里提拉了出来,说是太子妃和公主殿下要见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送到了后衙的别院亭子。杨姝作为宗女,在随母外住之前亦习得不少礼仪规矩,虽不知两位贵人为何忽然对她感了兴趣,却还是先依礼参拜了。 萧美娘见杨姝身段瘦小,面色憔悴,虽能称得上是端正清秀吧,可比起她之前选定的那些美人相貌看着便有些差距,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却还是决定先看看她举止,“前日宫里宴请宗女,却独独少了一人,没承想是进了宗正寺。” “臣女并不知太子妃宴请宗女。”杨姝淡然坦诚道。 萧美娘却不依不饶,哼声道:“想来你当日嫡母便是去告知你此事的,你却提刀砍她?” “太子妃此言差矣。《吕氏春秋》中有载,‘纣母之生微子启与中衍也,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微子启因为母亲生他时是妾室,因此便是庶子。家母生臣女时是嫡妻,臣女自是家中嫡女,邹氏于臣女,勉强可称后母,断说不上是嫡母。后母带着家仆至家中,欺辱生母,臣女虽弱小,也不得不提刀驱赶,实质上并未伤害其半分。”杨姝口若悬河,据理力争,在萧美娘看来原本苍白寡淡的容貌也顿时有了红润的气息,神采飞扬了起来。 被杨姝伶牙俐齿驳了一通,萧美娘反倒有些憋不住笑了,使着眼色让琼花说话。 “阿姝姐姐别拘束,坐。”琼花自来熟地拉着杨姝坐在亭中石凳上,为她摆了碗筷,指着一桌饭菜,“这几日没吃好吧?我特意让人从酒楼送了饭菜过来,别客气。” 见琼花一派天真,极为真诚的模样,却是让杨姝摸不着头脑,“公主有话直说。” “是这样的。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若是邹氏不依不饶非得说你不孝,你父亲也不偏疼你,大街上那么多人看着,你也没办法辩解,只得吃了这哑巴亏不是?”琼花趁着杨姝发愣的间隙,不断为她布菜,接下来的话,她自己说着都有些心虚,“其实呢,皇嫂这次宴请宗女是因为东突厥启民可汗求娶公主,父皇也有意和亲。” “公主也在适嫁之龄,只是陛下和皇后必然舍不得。”听琼花说得直截了当,杨姝反倒轻松了。她伸手执起筷子,不客气地吃起来了。 “确实如此。而且我愚笨呆蠢,亦担不起这家国重任。” “殿下自谦。”俄而却忽然抬头,“只是二位不知为何瞧上我了?” “不过是想要多几个选择罢了。宗女之中会骑射马术,懂人情世故的就算不多,也不至于就你一个。只是于你而言,此时境地,恐怕和亲反而是好的。”萧美娘起身走到杨姝身后,俯身按住她的肩膀。 “即便真要抉择,和亲公主也只能是我。”杨姝沉吟许久,放下筷子正色道,“只是可怜我母亲孤苦无依,近来我那,我那父亲不知怎地忽然心有愧疚,大有复好之意。还好阿娘头脑尚且清楚,只不答应。即便如此,还是惹得邹氏不快,多加欺辱。” 琼花却说:“若是你此时坐了牢,你阿娘才叫孤苦无依呢!” “得封公主,朝廷定有封赏。到时候是要和你父亲重归旧好还是自己做个老太君,哪怕是去你姐姐家过或是与你同去东突厥,皆在你母亲一念之间。”萧美娘也与她分析局势。 ** 差不多做通了杨姝的思想工作,下一步就是搞定邹氏。两人商议了半日,想出个折来让邹氏放弃提告。那邹氏虽是外命妇,却不大进宫觐见,这日忽然得了召令不知祸福,如履薄冰,穿戴整齐便匆匆进了宫。 一进太子宫,但见宫女侍立两侧,庄严肃穆。邹氏扑头便拜。 萧美娘端坐案首,也不叫她起来,“此番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听闻有人在宗正处提告,说是夫人七月生子,扰乱宗室血脉。本宫作为外命妇之首,自得查证核实。” “不知是何人所告,实在是污蔑妾身清白。小儿乃是七星子,实属早产,此事县公是最清楚不过的。”邹氏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对于这种猜测指控,邹氏和杨谐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只是她心中难免觉得是宇文氏所为,对她更为恼恨。 “本宫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近来关于夫人的事情太多。宗正卿还说夫人要状告继女不孝,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阿姝原是夫君前妻宇文氏所生。自宇文氏犯了七出,被休弃之后,便一直对夫君心怀怨恨。故意把女儿教得顽劣不堪。妾身念她可怜,原想教化于她,不料反被欺辱。妾身只得忍痛将她交于宗正。”邹氏声泪俱下,张口便来。 萧美娘见惯了这种做派,心里觉得恶心。只听她叹声道:“这原是件好事,只是遇上这流言,只怕旁人误会姑娘发现了什么,夫人急着要灭口呢!家中的事情何苦闹到宗正寺去?” “皇嫂!”琼花眼看到了自己上场的时间,抹着眼睛便跑了进来,当没看见邹氏一样,直跑到萧美娘身旁,跺脚哭道:“听说父皇有意要与东突厥和亲?” “公主不要担心。那里茹毛饮血,陛下怎么会舍得?不过是像之前一样,找宗室女代嫁罢了。”萧美娘也拿着帕子装模作样地替琼花擦着其实并不存在的眼泪,“已经在筹备此事了。” “你别唬我,他们都说安义公主去了没多少时间便殁了,怎会有人再让家中女儿承受风险?” “总还是有的,当年安义公主出嫁之时,父母家人得了不少封赏,加官进爵!如今她虽是殁了,可陛下还记得她,对她家中人更是荣宠,总还是有识趣之人的。” “这话说得倒是轻巧。”琼花只是不信,就跟才看见邹氏一般,随意问底下道,“夫人,换作是你,愿意嫁女儿到突厥吗?” 虽说琼花不过“随口一问”,邹氏倒真的转着眼珠子开始暗自思量:若是家里有人得封公主,定然带去荣誉,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这“公主”不在眼皮子底下,反去茹毛饮血的荒蛮之地,活着都是问题,恐怕比起坐牢流放,反倒更遭罪呢! “妹妹你别胡闹了。”萧美娘假意掩嘴娇斥,“她家女儿的事正在宗正寺审理,若是获罪,便是罪人。哪里有资格?” “其实一切皆是误会。那日是……”邹氏想到能谋得好处,顿时组织语句,想要推翻前头的话来辩解。 “行了!”萧美娘打断说,“夫人有什么话,自去宗正寺说明,我这里不审案子。” 损人利己和损人不利己,人往往会选择前者,邹氏自然不会例外,回去之后便去了宗正寺,把所有责任推到家仆作恶身上,“持刀砍母”也变成了“管训家仆”。总之杨姝清清白白地出现在了宫中第二次的宗女宴请上。 第15章 “没想到她离开家门这么久,自幼练习的骑射倒真不曾荒废。”在高楼上的萧美娘往下看着十分赞许,“原本还想着再看看有没有实力相当的宗女,现在看来确是一骑绝尘了。” “何止如此,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番打扮过后也不比皇嫂选出的美人差嘛!”琼花看下面宗女们马术骑射玩得不亦乐乎,心下痒痒,“我也要去玩玩!” “小心着点,让人跟着!”萧美娘让人收起宗女们的画像和记录比赛结果的纸张,也自去向独孤皇后禀明情况。 “阿姝姐姐,有没有回去和你母亲说起这个事?”琼花一溜烟儿下去,在人马群中找到杨姝,拦下了她的马。 “已同母亲说了大概。她原本以为我会发配充军或者直接被人害死在牢里,如今有这个机遇,也是感慨不知福祸。”杨姝见马场混乱危险,便轻拍了拍马头,让它屈下前膝,“公主,我们马上说话。” 琼花被杨姝拉着上了马,随着马立直了前腿,琼花只觉得摇摇晃晃,不敢看地上,强撑着问她,“那令堂作何打算?” “父亲回心转意之心更甚,日日前来献殷勤,母亲也有些动摇。” “姐姐你可得提醒令堂,令尊既然能弃得了她一次,便能弃得了第二次。况且还有邹氏在,此事不会简单。”听多年之前的故事,琼花还觉得那位宇文氏挺独立自强的,怎么现在感觉越老越包子呢? 杨姝点头,“确实如此。不过相信若是将来我有功于社稷,宫里自会保护好家母。” “阿姝姐姐,不如你教我骑射吧?”琼花摸了摸马头,思维又跳跃了。以前作为现代人的时候,她当然不会骑马,刚成为琼花公主时,立志要短时间内把所有技能过一遍,免得被人看出破绽。结果地府给的设定太争气,小公主金枝玉叶般被娇宠着长大,会的技能吧算不上特别多。在和地府的讨价还价过程中,地府还暗中帮忙训练,总之她闭门练习了一段时间,差不多能做到真身会的她都会,当然真身不会的,她也不能会。 “好啊!”杨姝答应地爽快,将疆绳递给琼花,让她不要放手,然后自己执鞭一打马屁股。 “我还没准备呢,要不要一开始就这么快?”随着耳边风声四起,琼花紧紧抓住疆绳啊啊大叫。 萧美娘向帝后说了几个比较出色的宗女的情况,很快说服了杨坚和独孤伽罗夫妻二人召见杨姝。一见下来,见她行为得体,落落大方,问下来又是以家国为先,自愿和亲,那承诺会力保边塞和平的回答也加了不少分。杨坚自然高兴不已,立时封为义成公主,令在宫中居住,为她准备嫁妆及陪嫁人员。 照理到了此时,琼花就算完成这副线任务了。不过因为和杨姝相处不错,外加对于一手促成的和亲吉凶未知,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琼花带着几个认识字的宫女太监,找遍了宫里的藏书阁,让把有“突厥”两个字的书都找了出来给义成公主送去研读,就这还犹觉不够。又跑去街头巷尾的书坊找一些突厥后宫秘史,野史,小说去给她做参考读物,好让她尽快适应那里的风俗习惯。 “姑娘,你要的书我们这儿没有。”先时老板听闻她要的书后,还推脱了几声,直到琼花拿出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老板才将她领到里屋,指着最为边角,毫不起眼的一排书架热情介绍,“这一排便是你要的书,够不着有梯子。” 在书海中徜徉了半日,把挑中的书都扔进了箩筐里。正准备下梯子,忽一眼瞧见有人在采摘她的劳动成果,急忙叫住了那人,“喂,那小孩!这些书都是我的!” “你叫谁小孩呢?”那少年踢了一脚箩筐,转过身来,抬头望着梯子呛声。又见琼花小小的一个人不上不下地站在梯子上,弯腰大笑道,“我看你才是个黄毛丫头呢!” 琼花慢条斯理地下了梯子,见少年虽然个子比自己高,却梳着刘海,稚气未脱,不禁笑说:“你尚未束发,我已经及笄。唤你一声小孩又有何错?” 那人哼了一声,拿了手上这本类似突厥后宫野史笔记的书就要走。 “你要书大可自己找去。”琼花伸手将他拦下,“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找出来的。” “这里的书可找不出第二本来。” 琼花伸手抢夺不过,无奈说:“那你也不能抢我的,我有急用。” “你的急用总不至于是要造反吧?”那少年忽然夸张地一个颤抖,比着自己的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指着箩筐轻声威胁道,“这里不少书都是见不得人的,被人看见是要杀头的。” 琼花没搞懂看编排突厥后宫的书怎么就和造反有关了,反问他道:“那你要这书来干嘛?” “我当然是随便看看啊!”被反问的少年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打量着琼花嗤笑说,“可你说要急用。” “我,我自然也是随意看看,只是急着看而已!而且,既然店家敢卖,我们也都敢买,难道还怕违禁不成?”琼花心下揣度这人也是官家子弟,趁着那他愣神间隙,再一次尝试夺书,这次倒是轻巧地把书从他手上抽了过来了,“多谢了啊!” 拍手叫来打扮成小厮的宫中内侍,抬着箩筐去找店家结账。 “真是……”少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无奈自嘲地笑了。 “让你去给我买些新奇话本来打发时间。你倒好。买了什么玩意儿,难道我还能去做官不成?”书店门口,一个身材丰腴,大眼浓眉的年轻女子霸道地用手中的书册敲打少年的脑袋。 “阿姐,不是我不认真找。一个黄毛丫头买走了好多你要的书。”少年一边躲一边花式寻角度挽着姐姐的手臂求饶,“长安又不是只这一家店,咱们去别的地方买就是了!” “又胡说,哪里来的别人?” “不就在.....”少年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得信誓旦旦说,“刚刚还在呢,那姑娘比你还凶呢!” ** 宇文成都去了一次登州,确认了杨玉儿平安,又匆匆赶了回来。才进集市不久,就听见有人在喊他“天宝将军”。 宇文成都停了马步四处张望,才看见琼花从身旁缓行的马车侧帘探出头来。牵绳拱手道:“公主有何吩咐?” “一定要有吩咐才能叫你?”琼花笑他的刻板疏离,又问道,“可是从登州回来?” 那时杨坚得知杨玉儿失踪,便派了宇文成都去登州寻查。无意间倒遂了他自己的心意,公事私办。 宇文成都拨正马头,放慢了速度,以至于和马车一直平行,“是。郡主已平安到达登州了。” “我知道。清晨接到玉姐姐飞鸽传书,说是路上被人追杀,十分凶险。幸得人所救方无大碍。玉姐姐觉得和京中人有关,有些害怕。我在想是不是皇叔当年惩治贪官权贵,不留情面,才让她被人报复 。”琼花喋喋地说着些类似废话。 宫里有位杀不得碰不到的祖宗宫女,哪怕把她送去义成公主屋里服侍了,还是不安分。当清晨绿萝捧着信鸽进来说是玉郡主来信的时候,琼花的内心是奔溃的,这不等于间接把信写给杨广吗?然而没办法,接到失踪堂姐来信,总不能不看吧?只得颤颤巍巍地把信看下来,杨玉儿在描述自己落难被救之事后,写了一句“京中有人颇涉此事,望妹留意小心。”还好,算是给了她补救的余地。 “殿下,无论玉郡主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或者书信来往中写了什么,都切莫与他人说起,免得招致祸患。” “玉儿姐姐并未说其他的,再者天宝将军和皇兄一样,不是别人!”琼花似是不解他话中意思,言语之中皆是天真。既然他们能通过眼线知道杨玉儿信的内容,那还不如她自己敞开了说,显示自己对他们的绝对信任呢! 听得这轻言细语,宇文成都心头一热,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莫名其妙便说了一句:“殿下放心。” 第16章 “这陪嫁从衣裳首饰香粉碗碟到屏风香炉暖帐盂盆,从内侍太医护卫到宫女女官稳婆再到男女通译官,皆有涉及。公主且看看,还少了些什么?”萧美娘让两边婢女展开冗长卷册,让杨姝细细察看。 “我曾是戴罪之身,能得陛下和皇后如此厚恩,已别无他求了。”杨姝伸手摸着内侍省送来的绣凤青色嫁衣和南珠凤冠,明日过后,她将以大隋公主的身份穿戴这一身嫁去东突厥。也许此生再无回大兴城的机会。杨姝知道,以后自己一举一动便代表大隋,若是举止得当,于社稷有功,便会是大隋最璀璨的公主。而她阿娘既然已经决定回到父亲身边,想来朝廷也会有正式封赏,将来自然不必担心。 “皇姐该叫父皇和母后。”琼花反倒有些内疚,她担心杨姝去东突厥之后的生活,当然也觉得她娘决定回到渣男身边,是个糟透了的决定。不过什么至少宫里会看顾的吧?拉着萧美娘询问,“义成公主身负社稷,宫里是否也会让她无后顾之忧?” “那是自然。”萧美娘点头,朝廷从来不会对功臣吝啬,万事总有一些潜规则。想来在杨姝和亲的路上就会收到邹氏病逝的消息,而义成公主的父母,即便感情不在,也会自此共享荣华,永不分离。所有人都会忘记这十多年的插曲,仿佛他们本身就是伉俪情深一样,这就是现实。忽然萧氏听得门外有隐隐哭声,皱眉问着,“大喜的日子,何人在外哭哭啼啼的?” “奴婢参见太子妃,二位公主殿下。”绿萝掀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圆滚滚地泪珠从眼中滚落了下来,神情忧伤。原来她的名字,竟然在陪嫁名单之列。此时只听她泣道,“服侍主子,原是奴婢应尽之事,只是婢子家中尚有父母高堂,稚弟懵懂。怕去了那苦寒之地,若是有个长短,他们无人奉养。” “谁没有父母家人,偏你家最为金贵?”杨姝既能视和亲为家族荣耀之事,坦然处之。自不是寻常人,听了这话,却是心中大不舒服,“罢了,这样的人物我也要不起,自去向母后请命,留你下来便是了。” 杨姝一句“要不起”却让萧美娘以为是杨姝向独孤皇后要的绿萝。殊不知实是琼花在独孤后带病过问陪嫁名单时,体贴地说了句让这几日服侍义成公主的婢女也跟了去,也算尽了她做妹妹的心意之类的话促成了此事。 “还不快滚出去,在这里碍什么眼?”萧美娘眉头一皱,嫌弃地让人架走绿萝,又笑着圆场道:“公主不要动怒。哪里有为了个不识抬举的婢子就驳了母亲恩典的道理?就当个猫儿狗儿般养在身边罢。” 原先萧美娘答应许绿萝富贵,后来却也嫌那婢女太过聪明。比如不过是叫她锯断个车轮罢了,竟知道举一反三,自己默默地躲起来了。若不是尚想知道琼花在遇刺事件后的一些想法,原本也不准备留她性命的。此番她的名字出现在和亲名册里,倒也是顺水推舟了。 杨姝依旧忿然:“要个心怀愤恨的人在身边,反倒是个祸害。” “皇姐就是留她下来,我也没脸要,打发回家罢。”琼花适时插话,她倒是对绿萝去不去东突厥没什么太大的执念,不要再在宫里日日盯着她就好了。 ** 据说义成公主出嫁那日,大隋皇帝老泪纵横,亲自携文武百官送公主出了宫门,嘱托公主勿忘大隋,公主含泪而拜,泣别父皇。这对相识并没有几日的父女将场面撑得恢宏壮阔,多日之后尚为人津津乐道。 送亲的队伍连日赶路,终于到了边境之地。杨广扎营于此,等候突厥可汗迎亲。银白色的月光照入敞开着的营帐,给烛火通明,香气四溢的暖帐带去了几分冷意。 “阿史那玷厥(达头可汗)不满东西之分,进攻东突厥,染干(启民可汗)以娶公主为名,求父皇出兵相助,实在是走了一步好棋。”杨广一面擦着手中的利剑,一面问人,“人已经到附近埋伏了吧?” “是。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和启民可汗有所联合。” “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杨广有意考他。 “等到玷厥占尽优势,逼得染干退无可退,再三求助之时方是最佳时机。玷厥在胜利在望之时会有所松懈,而只有染干绝处逢生,才会自此对大隋真心心悦臣服。”宇文成都沉思片刻,方道,“只是和亲的时间过于微妙,玷厥难免有所防范,只怕他另有什么计策。” 杨广挑眉而问,“此事暂先不提。你从登州回来,玉郡主那可有异常?” “玉郡主并没有将京城发生的事告知靠山王。” “天宝将军难道不认为这恰恰说明她已经调查得很是深入了,只是不想靠山王牵扯其中吗?”擦完了手中利剑,杨广伸手弹了一记剑身,似是赞赏地说道,“也难为玉郡主一片孝心,不愿父王心忧,却自己做那孤胆巾帼英雄。” “是!”宇文成都一时半会没琢磨出杨广到底有没有为难杨玉儿的意思,只得敷衍应答。 忽听得外头一声异动,宇文成都快步出去,“什么人?” 黑夜下披风中钻出个人来,“你们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阵势也太严峻了,送个亲跟打仗似的。天宝将军,还好你手下留情,没用那风翅镏金铛,不然今日我便命丧于此了。” 宇文成都讪讪地缩回手,又将她引进了杨广的营帐。 杨广见了琼花,眉头一皱,“胡闹,你不好好在宫里陪着母后,来这里干什么?” “当初答应过要让人家母女见一面的,结果那天父皇光顾着国家大事,姝姐姐生母连和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还得和旁人一样跪在人堆里送嫁公主,远远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瞧不见。母后都看不过去了。再怎么说,也得让他们说上句话吧?”琼花嘟着嘴,颇为委屈地看着皇兄解释。 “人呢?” “我让人送去姝姐姐营帐了。” 杨广见已然如此,只得无奈叹气道:“明日便回去,不准久留。” “皇兄怎么如此紧张?”才看见桌上军事地图的琼花才察觉出真的不大对劲,“莫不是真要打仗不成?不是才答应和亲吗?” “不是打染干。”杨广懒得做太多解释,“此事极为隐秘,父皇担心母后身体,连她都没有告诉。” 独孤皇后原本是比较参与政治的,但自病中便减少了热忱度,因此也不知道和亲实质还有帮着打一仗的事情,便放心让她出去了。原以为不过是追个送亲队伍,没什么危险性的琼花立时心累了。一会儿才道:“等姝姐姐母女诉过衷情后,那我便带人回去,免得拖累了皇兄。” 免得又有啥生命危险。现在看来,在她死不死的问题上也不是针对杨广要夺嫡这件事而言,而是会时不时地来点危机。这简直女主待遇啊。 “来都来了,就让她们母女相聚一晚上吧。明日再回去也不迟。”杨广难得有些人情味。 “一切听皇兄的。”琼花答应着,又开玩笑说,“皇兄不用担心我们,这里二三十里就是一个驿站,一路上驿站都有烟墩。放烽火传讯都能看得见。明日我到了驿站就给皇兄烽火传讯。” “胡闹!那是来往官员传递讯息的,还能给你拿来玩了?”杨广既气且笑,忽复问道,“之前不是嚷嚷着要和玉郡主学武吗?学得怎么样呢?” “还说呢。之前和阿姝姐姐谈及我向天宝将军要了把剑,结果她看了之后说这是唬小孩子玩的,都没有开锋。” “成都,你这可不厚道哈!”杨广也觉得这事儿好玩,指着宇文成都笑骂了一句。 宇文成都亦没崩住,忍笑说了句“是”。 眼见气氛尴尬又忽然想起这两人应该还有应对突厥的正事要谈的琼花选择溜走,“皇兄和天宝将军应该还有要事商谈,我就不留着讨嫌了。” 原本还想措辞说他们早把事谈完的宇文成都见琼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无奈笑了笑。又担心杨广真的生气琼花跑来这里,“公主不忍和亲公主母女再不得相见。请太子殿下不要太过苛责。” “我倒觉得天宝将军近来是越发心善了。”杨广想起当日悬崖之事,冷哼了一记。虽然最终没有影响到杨勇被废的大局,过程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但是骤然想起,难免是心里的刺。 宇文成都颔首,“臣只是觉得……” “行了。”杨广不耐烦地摆手打断,嘲笑道,“我皇妹既能数次化险为夷,断不是幸运二字可以概括的。更何况还有玉郡主时时书信提点。” 宇文成都只当琼花也将对他说的那些闲话和杨广说了,趁此道:“是,公主也和臣说过,玉郡主怀疑大兴城内有人颇涉皇纲一事。不过书信中未提到家父和臣,更别说殿下了。公主也只当是京中和靠山王有嫌隙的人作祟,别无他想。” “闺中秘信,我皇妹也同你说?”杨广先是不信,然后挑眉打量了一会儿宇文成都,忽然却笑了。 倒是看得宇文成都莫名其妙。 第17章 琼花估摸着杨姝母女尚有许多话要说,她不便去打扰,便让人临时搭了个帐篷歇息着。 “公主!奴婢实在命苦。”来送床单被褥的绿萝一进来便扑倒在地,边说边哭。言语之间又分分钟有义成公主一路上冷待她,待她不好的意思。 琼花冷眼看了一会儿,并无丝毫同情之心,甚至有几分想笑。却仍是蹲下去将她扶了起来,“别哭了,你在我宫里这般尽心,我心中感念,自然也舍不得。可既然母后下了恩旨,哪里有驳回的道理?你也是太不晓事,即便心中再不愿意也不能当时就驳了姝姐姐面子是不是?” 见琼花好话宽慰,却始终没松口说一句会带她回去的话,绿萝哭着便跑了出去。她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义成公主嫁予可汗成为可敦,尊贵无比,可怜她区区婢女,史书上不会有姓名,青春年少就要没在那荒蛮之地,自是十分委屈。更何况自认为太子太子妃做了许多,为的也不过是荣华富贵,出人头地,到头来却仍是被视作可以丢弃的草芥,心中难免愤恨。守卫的兵卒见是和亲公主的婢女,也不多相拦,竟由着她跑出营地。夜色浓重,待绿萝跑出营地许久,忽地一根长箭如流星一般从山坡飞至脚尖,仿佛她快行一步便要被贯穿脚心似的。 随着太阳慢慢升上山头,天色也从昏暗渐渐变得白净。琼花老早起来闲得没事干,就跑去杨姝帐篷外张望。 “阿娘,若是在家里过得不顺心,便去姐姐姐夫家中住上几日;若是有人让你委屈,就去宫里找太子妃做主。”杨姝穿着家里常穿的衣服,最后一次为亲娘梳妆。 宇文氏无奈道:“这话你昨日已经说了一夜了。” 杨姝替她母亲插上最后一个簪子,埋怨着,“还不是阿娘不听劝。我当这和亲公主为了暂且保全自身是其一,可也是为了阿娘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啊。你倒好,却自己回了那狼窝。” “阿娘和你父亲这么多年的纠葛,哪里是说断便能断的?”宇文氏对着镜子淡然一笑。 她这决定,看似以情感为念,实则亦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虽说杨姝以公主之尊下嫁,可终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突厥若是知道内情,也许会有所轻视。他们做亲生父母的高官厚爵,家庭和睦,受朝廷重视,也能成为和亲公主的后盾。就算心中再有想法,她也得回去与老冤家一起做好这些,方不辜负了女儿处处为她的心。 “姝姐姐怎么不把婚服穿给夫人瞧瞧?夫人来的路上总在说那日跪得远,都不曾见着姐姐穿婚服的模样。”琼花见里面她们母女间气氛不大好,掀帘便走了进来。 “已经让人去取了。”杨姝略弯了弯膝盖,“多谢公主让我母女还有这团圆的机会。” “同姓姊妹,说好不客气的。姐姐教我骑射,我还没谢过呢!” 二人说话间听得外面来来往往声音不断,杨姝便问那才送婚服进来的婢女,“怎么回事?” “奴婢刚想说呢,今日早上有好几个人忽然上吐下泻的,太子殿下担心影响义成公主大婚,亲自带太医去勘察了。说是可能来不及送公主了,让公主早些长安,免得陛下皇后担心。”婢女和琼花说着话,又服侍杨姝换装。 “知道了,皇兄就想赶我走,就跟随时要打起来似的。 ”琼花嘴上不满喃喃,心里却在想着委婉给杨姝提个醒,这里其实不是太安全。 杨姝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由婢女上妆,只见她伸手拿过羽扇,低眉问娘亲,“可还好看?” “好。”看着眼前华服美人,宇文氏欣慰笑着,笑着笑着眼眶倒是湿了。于她而言,当年杨姝小小的一个人默默收拾包袱跟她出府时的情景尚在眼前,这些年来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做娘的养育女儿,当女儿的也是娘的支撑。如今,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因祸得福,她的女儿再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大隋的和亲公主。 杨姝送了她们几里地,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曲折蜿蜒的山间道路上,随行侍卫们分别护送着两辆马车相背而行。即便只能瞧见来不及散去的马蹄印子和扬尘了,做娘亲的仍是张望着那个方向。 “夫人……”琼花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便拍了拍她的后背。 “老身失礼,让公主见笑了。”妇人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回过身来拿出手绢抹泪。 琼花想话来安慰,“听说突厥可汗以前也会经常派特使互通有无,不会全无消息的。” “是。”宇文氏没怎么将这话当真,即便派使互通,即便能够省亲,那也是朝廷和和亲公主的联系。不再是她母女的关系。 “夫人也姓宇文,和宇文相国家是否同宗?”打破尴尬气氛的办法便是闲话家常。 宇文氏摇头,淡淡的言语中似有若无地含有几分轻视之意,“宇文化及祖上原姓破野头,后因缘为奴,才跟了主人家冒姓宇文。与我们鲜卑宇文氏并无血脉之亲。” 也是,当初杨坚登基之后,几乎杀尽了前朝宗室宇文家的男丁,自然不会养虎为患,将北周宗室留在身份,还多加重用。宇文倒确实比破野头好听......琼花正想着,忽听着外面马车被人逼停,侍卫拔刀的声音。咳,这是什么神展开?又要再次踏上保命之旅的节奏?处于紧张状态的琼花尚不忘握了握身边宇文氏的手,让她宽心。 “臣是染干。叛逆已除,太子殿下和义成公主在臣营中等候公主相见。”男声在车外响起。自前朝起便大力推尚民族融合,突厥的上层领导普遍汉化,语言上倒没有什么不通之处。 话音刚落,护卫们皆收起刀剑。一听是女婿的名号,宇文氏亦颇为激动,急于想要掀帘去看。却被琼花一把按下,“启民可汗盛情难却,只是本宫此次出来是得了父母之命,要及早回去向母后复命,就不作叨扰了。” 杨姝车马回头的时间算不上太长,就算几里地的时间说到就到,然后去到启民可汗营里,完了他再赶出来请人去喝喜酒,这时间差肯定不对。退一步讲,就算是染干打完胜仗,半路先遇上赶回去的杨姝,让人送她去自己营地,自己赶过来,在大隋境内,杨广应该还不至于指使突厥可汗给他跑腿吧? “听说此番姻缘多亏公主周旋,臣与义成公主皆感念在心。若公主玉趾不肯下顾,臣于心难安。”那人言辞恳切,并无让路之意。而且听言语,还是个文化人。 琼花掀开车帘一个小角,瞥见来人皆剽悍强壮之徒,且倍数于自己所带的侍卫,站位也是“巧合”地两人两马挟制一个人。心中演示了一遍打起来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暗忖拼他不过,无奈方道:“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算算时间,可汗应该也收到了父皇送的金器香料,按照中原的礼仪。该写个谢恩书去,可汗别忘了。” 那人思索片刻,“多谢公主提醒,臣回了营帐便写信上奉陛下。” 琼花向宇文氏使了个眼色,摊开她的手心,写了两个字,“假的。” 那妇人到底是前朝宗室,亦见过了不少世面。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杨坚根本就没送过启民可汗什么金器香料。只见她立时拔掉了自己头上几根珠钗,褪下手镯往车子坐垫下一藏,“殿下,这驿站的人都侯着呢,若是今日到不了,总得去告知一声。” 第18章 琼花拦拉不及,宇文氏已经下了马车。 “这位是?”自称是染干的为首男子就马拔剑拦着下车之人。 宇文氏见此人虽不是太过丑陋,但是年岁颇大,特别是脸上长长的刀疤更添了几分凶恶。实在庆幸他不是真的启民可汗。 “奶娘,随便让个人去驿站就是了。你何苦亲自去?我这一个人怪怕的。”琼花半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竭力表现出身体年龄固有的单纯。她暗忖那人未必知道宇文氏身份,便特意引导是无足轻重的人。琼花晓得她是在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可是现在敌暗我明,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她们一概不知。也许对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拆不拆穿,没拆穿,可能会利用她的公主身份做什么事情,拆穿了就全部杀光,埋骨于此,也未必有人知道是谁干的。 “公主无需害怕,臣对陛下拳拳之心,不敢有他。”那“染干”见琼花青春年少,颜色姣好。兀自眯了眯双眼,掩去目中寒光,顺手将剑收了起来。那人随手指了个护卫,又眼神指使自己的两个手下跟着,“嬷嬷年岁颇大,又是女流,还是让旁人去罢。” 宇文氏只得再次回了马车。 二人被安置到了某处营地,听着那里的人倒确实叫那人为可汗。便更是觉得事情难以捉摸了。 “殿下,原本还指望驿站官员能瞧出写些端倪呢。如今可该怎么办?”刚才下车的时候,宇文氏向后看了一眼,护送人去驿站的两个突厥人,已经提着带血的刀回来了。她难免有些后怕。 “既然不杀我们,且尚算得上是以礼相待。想来是有其他打算的。等等看吧!”琼花一开始就不觉得对方会给她让人通知驿站的机会,她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已经开始想着到关键时刻该如何保命。 夕阳西下,借着最后一缕霞光的天色仿佛一瞬间就走进了昏暗。 “太医说那几个人吃了不洁之物才身体不适的。可是多番询问,又都说是不曾私下吃了什么。”在确认了屯莹于某地的粮仓和兵马无碍后,杨广站在营地附近的土坡上思考早上的事情。 宇文成都有些疑问:“殿下怀疑有人故意下毒?可是此番带兵之事极为隐秘,应该不至于被人发现。而且那几个人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休养些时日也便好了。若是有人有意为之,目的又是何在?” “是啊,要是真的被人发现了此番带兵暗助染干,也该毒我才对啊!”杨广自嘲道,又看了眼远方距离最近的第一个驿站方向,揉了揉眼睛,“这眼皮子跳得紧,之前皇妹玩笑说平安到了驿站点一时烽火传讯,还说她儿戏,如今真的什么动静都没有,我这倒有些心中难安。就琼花一人倒也没什么,杨谐家为了朝廷连女儿都献出去了,总不能让他夫人再出什么事。” “是,照理下午便该到驿馆了。臣知道殿下担心,早便派了人快马去察看。应该就快有回复了。” ** 无意说过的玩笑话,此时倒成为琼花的救命稻草。不知道杨广会不会记得?就算记得,是否当真也不得而知。即便当真了他是会顺水推舟拔掉隐患还是救自己这个可能知道他一些黑点的妹妹呢?琼花拿筷子撩拨着自己碗里的白饭,思绪万千。 “公主,是饭菜什么问题?”原本宇文氏也不敢吃东西,见琼花如此,又是担心是有什么毒。 “既然处心积虑把我们弄到这儿来,想来就不会在这上面动什么手脚。”琼花摇头,想到宇文氏是杨姝的亲娘,就算是为了朝廷关系和谐,杨广也不会放任她不管。思及此处,琼花心下稍稍宽心。面上却内疚道,“只是琼花想着此次连累夫人受惊,心中难安。” “公主切莫如此说。若不是为了我母女能够相见,万金之躯断不会踏足这边塞之地。只是如今门外守卫森严,却该如何将消息……”宇文氏话说一半,却忽然闭了口。 只见那个脸上挂着可怖刀疤的假染干三两步便走了进来,“公主可是嫌这粗茶淡饭不合胃口?” 琼花放下碗筷,正色道:“既已到此,可汗有什么话不妨坦诚直言。” 其实她大概能猜得七七八八,不是染干,却被称为可汗,那就是政敌了。没准儿就是杨广他们这次要打的对象。 “公主小小年纪,倒是帝女风范。”那人走到二人饭桌跟前,“在下确不是染干,实为阿史那玷厥,号达头可汗。此番请公主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在为杨姝恶补各种突厥正史野史的时候,琼花自己也长了许多知识。如果说启民可汗在大隋人民眼里还算得上比较正面人物的话,那达头可汗大概就是反派。就是说此人是西突厥可汗,有反隋倾向,和依附隋朝的东突厥启民可汗十分不对付。前后找补找补也能联系上,杨广此行既是送亲,又是应染干之请对付这货。所以……抓她来干什么?又特么是怎么对她的行踪如此熟悉的? “难道可汗见染干高官后爵,洞房花烛,心生羡慕。亦想臣服大隋?”琼花想要逐步试探玷厥对他们的了解程度。如果他连杨广此番带了兵马想要暗助染干的事都知道,那就比较麻烦了。 “确有此意。”不料对方听了此话,回答地干脆,“不知殿下是否愿意给臣这个尚主的机会?” 琼花心中腹诽这人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东突厥娶了“假公主”,他西突厥也可卧薪尝胆,忍辱讨个真帝女。假公主一旦不值钱了,东突厥和大隋的关系难免破裂。到时候,联合东突厥反隋亦或是借隋朝之力一统突厥,皆由他选择。想归想,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话,“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汗若是有所打算,应该上表父皇,由他定夺。此番骗我们到此,又是为何?” “公主所说的这些于我们突厥而言不过是繁文缛节,长生天为媒,青草牛羊为聘,才是浪漫自在。”那人紧着一双鹰眼上下盯着琼花,仿佛在看着草原上那纯白待宰的羔羊。 琼花浑身起鸡皮疙瘩,意思不就是说要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逼着杨坚为了面子考虑,不得不答应嘛?年龄相貌等等外在因素先不说,差个二三十岁什么的在他们古代人眼里好像不是什么大事,杨姝所嫁的启民可汗未必年轻到哪里去;政治婚姻什么的,杨姝是别人眼里临时拉来的假公主都能够“为国捐躯”;作为所谓真公主,她也更应该有那个政治觉悟是不是?然而眼前这位可汗功利性太太太明显,明摆着就是不想把隋朝当盆菜的,就这样还有愉快聊天的必要吗? 刚才还在想着如何逃出去的宇文氏,此时倒是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酒,劝了起来,“这是有利于家国的好事,公主应当答应才是。” “啊?”琼花一时有些跟不上节奏。再一想,这杨姝的母亲既是北周宗室宇文氏,那父兄族人不就是七七八八地死在杨坚手里的吗?可是和亲之事也绝非儿戏,虽说独孤伽罗和杨坚放言让萧美娘决断,实质上也一直在关注。甚至对于选择杨姝是乐见其成的。他们两口子年轻时候就在北周摸爬滚打,照他们的眼光,如果真的觉得宇文氏尚对杨家心怀怨恨,又怎会乐于让杨姝做这个担负起边境和平重任的和亲公主之责? “到底还是乳娘,哦,不,应该说是高陵县公夫人懂得事理。”玷厥夸张地向这一老一少炫耀他早便洞悉一切的优越。 “看来给可汗通风报信的人消息还是不够灵通,如今该是郡公夫人了。”宇文氏轻笑一声,又将酒盅递到琼花跟前,厉声问,“杨姝一个宗室女,尚能为国牺牲。公主既是帝女,为何便不能?” 琼花茫然伸手接过酒杯,看了一眼玷厥,咬牙说了实话,“夫人慧眼,如何瞧不出来此人用心不良?若是他诚心归降大隋,便该上表向父皇称臣,如何会用此等手段?” “这不过是皇家借口罢了。启民可汗倒是出自诚心,却也不过是许嫁宗室女。”玷厥趁机挑拨。 所有人心知肚明,皇室自私,明明有公主,却还要大费周章选宗室女。在地府没有明确规定她一定要嫁给谁都前提下,琼花大体上只要像这个时代的公主们一样等待指婚,然后继续完成她的保命任务,很现实的是,她基本上不会被选定去和亲。在这种国力强盛的情况下,和亲这种事情,根本轮不到真帝女,杨坚没想过让她远嫁突厥,她也不会去想这些问题,总不见得让她抱着自家老爹的大腿,父皇啊,嫁宗室女不厚道,你还是把我嫁过去吧?她脑子没抽到那地步。 “可汗所言甚是。”宇文氏走到玷厥身边,说道,“大漠之地,宗室女既嫁得,公主便也嫁得。可汗只管去准备婚仪就是了,妾身会劝导公主的。” 如果被选中和亲的是别人家,觉得心中憋屈琼花非常理解。可是杨姝那时的情况实则是退无可退,别无选择了。她自己选择获封公主和亲这条路,反而才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照理宇文氏不该那么恨,可是按着她是北周宗室的身份来说,再加上玷厥挑拨,又说不定。琼花拿着酒盅的手不住颤抖,恍然看见宇文氏的酒中倒影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旋即将酒盅一扔,奋力掀翻桌子,撒起泼来,“都滚,我父皇不会放过你们的。” 躲过了桌子碾脚,未躲过半桌饭菜泼身的玷厥提手刚要发作,却被同样满身狼狈的宇文氏拦了下来,“可汗不必动怒。当今陛下远在大兴,对此间一无所知。可汗和公主成亲之后,遣使问候。天家见事情已成,顶多责备几句,自不会再做追究。” “夫人所言甚是,公主不懂事,还得有劳夫人多加劝解。” “只是……”宇文氏为难地捋了捋头发上的汤水,“可汗是否容老身先换身衣裳?” “那是自然。”玷厥让人带宇文氏去别的营帐换身衣裳,然后似怒不怒,似笑非笑地瞧着琼花,“以后既是至亲夫妻,想必公主不会介意本汗在此更衣吧?” 此时自有人从营帐外面进来收拾了地上饭菜,抬走桌案,营帐之中除了他二人外,别无他物。 台词是苏的。但是目前这种状况,眼下这个几乎陌生的凶恶大叔,实际给人的只能是害怕。虽说她心理年龄不是十多岁,然而也并没有大到哪里去。 第19章 残月下,漆黑的树林之中,风声赫赫,人影绰绰。 琼花见他说话间果真有脱衣服的动作,心下紧张万千,转身皱眉道:“可汗难道不怕被人耻笑吗?” “别人又如何得知? ”玷厥上前了几步,一手连拖带拽地将琼花拉到怀中,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脸颊,正当他洋洋得意,想低头一亲芳泽之时,冷不防虎口被狠狠咬了一记,手中之人稍稍逃离钳制。 玷厥火冒三丈,一巴掌劈了下去,琼花站将不住,瘫倒在地,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地疼,擦了擦流出嘴角的血迹,尚不忘找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怒指对方。她平时连鱼都不会杀,但不代表,危急时刻不敢杀人。 这小小凶器,玷厥尚不放在眼里,刚想上前,却听见外头战鼓四起,叫嚣着,“着火了!” 玷厥一看,外头果真火光冲天,一时也顾不得琼花,急忙带人出去查看。 “火势这么大,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救火?公主我来看着。”玷厥离开了有些时辰,仍处于惊恐状态的琼花听见宇文氏在外头支走看护之人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撑着站起来。 其实宇文氏父亲早逝,又无兄弟,杨坚建立大隋屠杀宇文家男族之时,并无太多牵累她娘家。至于其他本族人,来往本不亲近,再加上到如今时间久远,也就更没什么印象了。如今于她最重要的唯有女儿罢了。既然杨姝是大隋的和亲公主,作为亲娘的,自然也会时时刻刻向着大隋,为中原的利益考虑。不过没想到的是,她明明没有和琼花事先通气,琼花却相信了她,为她创造了离开营帐的机会。 仓促中来不及说上什么话,二人只对视一看便相互扶着趁乱跑出了营地。后头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执刀大喊着追了上来。其实这种一边追杀人,一边喊着别跑的设定,琼花一直就没懂过。当然在被追的人是自己的时候,是来不及笑的。黑夜中,她们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要躲过追袭。 忽然前方“嗖”地飞出一支箭来,二人呆若木鸡,只瞧着这箭如风般飞过头顶,直刺入追袭者胸口,化作一朵鲜红的血花来。树下又跳下几个人来,解决着追来的突厥人。 月色下,隐隐看见前方熟悉的身影将弓箭扔给旁人。来这里之后的头一次,琼花觉得杨广有几分像亲哥的样子了。杨广亲自拿过灯笼打量,看琼花除了脸上有个巴掌印子,并未有什么其他异常,又见宇文氏安然,才道:“可够没用的。堂堂大隋公主,被人打成这样?” “那我是真打不过他嘛!”琼花忍着脸疼嘟囔,两句话简单解释了一下,“玷厥想做真驸马,挑拨父皇和染干,坐收渔翁渔利。幸好郡公夫人放了把火,我们才得以逃了出来。” “是公主机智,识破了达头可汗的奸计,誓死保全清白。”宇文氏和琼花商业互吹,顺便维护了一下她的名誉,免得旁人闲言碎语。 此时宇文成都也快速带手下解决了战斗,请示杨广道:“殿下,事已至此。不如带人就此杀去玷厥军营?” “敲打他一番也好,只是切记不要赶尽杀绝。毕竟义成公主新婚,要为新人积些德行。”杨广找了个借口。其实他们暗中带来的兵马并未到足以灭掉西突厥的地步,从政治角度来说,大隋的政治中心离突厥较远,难以做有效管控,染干独大之后难保也会有所异心。让他们继续小打小闹着,才是杨家人愿意看到的。 道理呢琼花也懂,但是怎么说呢,被人打了还不能报复,终究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又忽然想起件事,“天宝将军,我们逃得匆忙,没顾得上。其实还有几个随行的侍卫不知被关押何处。” 刚才逃的时候,她们是一点都没想到这个,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现在自己安全了,自然也就顾得上别人了。琼花也开始考虑,自己一直说把所有“人”当作闯关的npc,可是在这个情境下,他们都是有独立思想的人,这就很难往npc上代入了,其实从带宇文氏来这里找杨姝开始,也许更早,自己已经渐渐入戏了。那么之后的之后,等到杨广做出一系列重大恶行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好好的袖手旁观了? ** 经过这一折腾,原先准备回长安的琼花决定干脆等杨姝和启民可汗成亲之后再和杨广一同回去了。 杨姝跟着在来林子之前听杨广简单说了几句,对于送亲还有帮着打仗的任务倒没什么别的看法。此时在马车中借着月光见了自己母亲及琼花逃难的狼狈模样却有些感叹,她从马车里的羊皮囊中倒出些酒到手帕上,递给琼花,“还好太子……皇兄机智,及时赶来,若是再晚些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皇兄也把姐姐带出来了。我刚刚便在想,一定是有人将行程透露给玷厥,甚至引开皇兄不让他送我们的。若是皇兄出来救我们,把姐姐留在营地,会不会又出什么事。”琼花用手帕捂着脸颊,感觉火辣辣的疼。 在车外骑马慢行的杨广没好气地插了句话,“皇兄在你眼里就那么笨?内鬼的事已经在调查了。” “皇兄怎么偷听人家说话?”琼花呛着声。虽然,这明着吐槽暗里夸奖的话本来就是说给他听的。 “妹妹就别说话了,这脸恐怕要些时日才能消肿,看着都疼。”杨姝想着琼花是因为记挂着让她和母亲见上一面才从大兴到这里来的,难免有些内疚。 “才从虎口逃生,我心里高兴,闲不住。”琼花嘻嘻笑着,闻着手帕散发淳淳酒香,“这是什么酒?怪好闻的。” “今日早上送完你们回去,正好遇上启民可汗派来的使者来送些他自己打来的野味。太子皇兄不在,我便代为接见了。这些马奶酒亦是那人带来的,着实香甜。”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刚才玷厥令人准备的酒食皆是中原特色也就罢了,还是我素日所钟爱的。想来给他透露消息的人,对我饮食起居较为熟悉。”琼花倒是想起个人来,不过由别人说出来更好。 宇文氏回想片刻,开口说道:“公主殿下这次前来并未带婢女,记得在陪嫁侍女之中倒有个原先在公主宫里服侍的。” “这个也不好妄加猜测,还是等回去之后再做调查吧。”杨广不动声色,心下倒也有些怀疑是那个叫绿萝的宫女恨自己和萧美娘利用完她之后便由她陪嫁突厥,所以勾结达头可汗做出些报复之事。 几人回了大营,杨广命人召绿萝来见,遍寻不着,倒是次日被去攻打玷厥大营的大军带了回来。据她说自己是有天晚上无意走出大营,被玷厥当作普通汉女掳去欺侮,并未有什么大节有亏的地方。宇文成都虽说心下有所怀疑,对于已经记录在和亲名册上的人却也只能带回去交给杨广处置。 杨广并不是什么注重证据的人,反正很大程度上基本认定是绿萝暗透琼花行踪,甚至帮助策划绑架一事。当事人承不承认根本不是个事儿,挥了挥手,“拖下去,杀!” 营帘掀起,进来的不是来押解人犯的士兵,而是一大早就被皇兄叫去,脸上还挂着面纱遮巴掌印的琼花。 “公主,公主救救奴婢。”绿萝奔向琼花,仿佛要拉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一般。 那个啥,琼花捂着自己尚未消肿的半边脸,认真思考了一下,难道自己看上去真的特别包子?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绿萝口不择言道,“公主之前遇刺,其实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这个宫女就被宇文成都一记手刀劈在脖子上,晕死了过去。 见来迟了一步的侍卫进来拖走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绿萝,又一眼瞥见杨广手始终按着桌上弓箭,琼花不禁多想了一句:如果刚才绿萝把话说全了,杨广会不会不介意多杀一个呢? 昨天还夸他好哥哥呢,这会儿又现原形了。 “看来昨日猜得没错,果真是她不满随侍阿姝姐姐远嫁,是以行通敌之事。只是我不明白跟了玷厥,不还是在塞外?皇兄你觉得玷厥是许了她荣华富贵还是可敦之位?”琼花故作轻松地和杨广开着玩笑。 杨广见琼花压根没在意绿萝刚才想说的话,便也不吝啬做一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将手从弓箭上移开,关切打量着琼花询问道:“脸怎么还未消肿,太医如何说的?” “没什么大碍,只是还得要疼上几日罢了。” “这次放了玷厥一命,是以大局为重,皇妹要体谅才是。” 琼花点头说:“想到阿姝姐姐为了家国,能够舍得一己之躯,这其实算不得事。” “此事便过去了。一会儿去和杨姝提及一句,东突厥有人问起和亲清单上的人,就说是水土不服病死的,免得丢了大隋的颜面。”才忽然想起自己让她一大早过来是想说什么的,“宫里来信了,说母后病情又有所反复了,让咱们观完婚仪赶快回去。” 第20章 杨姝自小感受父母之间情感变化,对所谓夫妻情爱,本就无什么眷恋之意。既已答应和亲,更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以后会为母亲而活,为大隋而活。盛装等候新郎之际,发现穿着大隋下赐汉式婚服进来的可汗却是昨日来送野味,马奶酒,用汉话与她详述大漠风土人情的“使者”。震惊之余,却是笑了,这人这般伶牙俐齿,这突厥生活想来不至无聊乏味了 。 东突厥方面在野外为去参加婚仪的嘉宾准备了一些异域风情的舞蹈表演和武功展示,琼花一开始还觉得有趣,看得时间长了,便觉得无聊了,见上面杨广老兄还在和突厥的官员亲切友好地会谈,也就只能打着呵欠继续呆着。旁边执勤的士兵们大约也很无聊,互相聊着闲话。 “呲,呲!”一个小个子士兵做着拟声词,叫着旁边的人。羡慕地说:“听说你昨天也去攻打了达头可汗大营,可算是见大场面了。” “也不是什么大场面。”旁边身形微胖微壮的士兵沾沾自喜,嘴上却比较谦虚。 小个子来了兴趣,好奇问道:“说来听听呗!” “昨天吧,我们很快就攻进了达头可汗所在的大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可是不也没有抓回那个什么可汗?”小个子抓着头,觉得同事言过其实。 “你懂什么。那是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根本就吩咐让放他回去的。”其实大个子不是很懂具体原因,却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反正那天就是压着他打的。对了,放走达头可汗的时候天宝将军还削了他一只耳朵呢,那个可汗咬牙切齿,恨得跟什么似的!” ** 参加完了婚仪,众人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快马加鞭回到了大兴城。这日晌午,独孤皇后看似精神好了点,叫来了子女们说是要好好说会儿话。就连杨勇也被人从禁院提拉了出来,和众子女一起跪在床前。 “英儿,你皇兄虽愚笨糊涂,其实没存什么坏心。等到你将来登基,大赦天下,便把他放了,啊?”独孤皇后握着杨广的手,睁大眼睛恳切地看着兄弟二人,急切地想要他答应。 也许杨广对杨坚的亲情中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但他对十月怀胎将他生出来,从小偏疼他胜于杨勇的独孤皇后的感情是诚挚而深厚的。太医说重病之人忽然精神极好,是属于回光返照。也不知是来不及多想,还是不想母后留有遗憾,杨广急忙回握独孤皇后手腕,一手搂着杨勇的肩膀,眼眶通红地点头答应道:“是。” 杨勇倒是真心感动地和弟弟抱头,眼泪鼻涕直流,“母后,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独孤氏拍了拍杨勇的手,挥手让他走开些。又将手伸向杨丽华的方向,平缓地喘着气,“丽华,这些年你想要什么,阿爹阿娘便没有不给的,也该舒心了。以后别再和你阿爹置气了。” “阿娘,其他弟弟妹妹皆在路上。你且休息会儿。”虽说杨丽华没有答应下来,心中却是难过,站起来掩面背了过去。 “琼花。”独孤后叹了口气,又伸手唤来小女儿,摸着她的眼睛眉毛,“母后瞧不见你出阁了。” “母后!”琼花心情比较复杂,一来她没继承原主的记忆,真要说如丧考妣,称不上。二来确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悲伤,不是来自身体的自然反应,就是来自她自己的难过。毕竟在她看来,独孤伽罗真的是个爱护子女的好母亲。 “你们皆是一母同胞的姊妹兄弟,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皆让它过去。做哥哥的要更加爱护妹妹,妹妹也要只记得哥哥的好。”独孤后看着这些最让她废心神的儿女,虚弱地喘气。 想着母后是在说之前行刺的事情,至今还以为真是自己的错的杨勇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杨广此时倒是猛然一惊,随即意味深长地抹泪道:“母后放心。” 果然有些事情,做母亲的未必不知道。只是大概在独孤皇后眼中,杨广比杨勇更适合做皇帝吧。所以也就是说即便是原来的世界,可能独孤皇后也是明知道小女儿之死的真相,却依旧顺水推舟废了杨勇。再好的母亲,在政治面前也有自己的思量。或者说,女儿和儿子比起来,实在是有壁,思及此处,琼花不禁心凉了几分,也少了些难过。 “皇后……”此时杨坚也从前朝匆匆赶来,众人自动站开为他让了条道。他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形容枯槁,奄奄一息的发妻,一时间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来了啊!”此时的独孤皇后仿佛连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人都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只见她勉力平静笑着,“新婚初见之时我尚记忆犹新,一眨眼,却是四十余年。那时我便说,我父亲姬妾众多,后宅不宁。我此生最羡慕的就是那平凡夫妻,此生我不要你封侯拜相,更不期望你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只要你永不负我,可是那罗延,你到底还是负了我呀!” 琼花想如果杨坚中年的时候,不篡位,始终做着权臣。他和独孤氏可能两个人可能就He了,当然现在也不算Be,只是因为独孤的追求不同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女人,所以她和杨坚的He中留有那么点遗憾。 在一旁的萧美娘比较鄙夷这种说法,她瞧了眼仍在一旁抹泪的杨广,不露声色地向上弯了弯嘴角。 在她看来只有像独孤皇后这样自小受尽家里宠爱,一生风平浪静地在富贵中度过的人才会觉得平凡夫妻好过封侯拜相那么天真。想她自己当年何尝不是这般看法?经历过国破家亡,颠沛流离,才更明白,什么都是虚的。权力富贵才是真正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朕……我没有。伽罗,你那时俏皮可爱的模样,我历历在目,一时一刻不曾忘怀。”杨坚看着形容枯槁的老妻,想起了她十四岁那年的活泼艳丽。不禁悲从中来。 “再给我念一遍当时说的话吧!” 数十年夫妻,杨坚自知道她指得是什么,张了张口,也不知是因为子女在侧不好意思,还是早已忘了具体措辞,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你忘了是不是?”独孤伽罗一双空洞的双眼楞楞望着吊顶,心如明镜。此时竟也不感觉十分失望了,只一遍遍地重复念叨着,“我普六茹坚今娶独孤伽罗为妻,此生恩爱两不疑,誓无异生子。我普六茹坚今……” 随着声音戛然而止,独孤皇后半合上眼睛,两滴清泪从眼角溢出。 “今,今娶独孤伽罗为妻,此生恩爱两不疑,誓无异生子。”尽管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听见,杨坚还是哽咽地将话补完,然后伸手将妻子半睁着的眼睛慢慢合上。他这才开始有些明白。原来自己真的错了这么多年,原来一开始,她就不是担心异生子相争,手足相残。而不过是想要和他两个人长相厮守罢了。 皇后独孤氏崩,谥曰文献。 第21章 独孤皇后薨逝后, 杨坚的身体也一落千丈。秉着后宫不可无人管辖等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后断七之后,宣华夫人陈氏宠擅专房, 主断内事。不管杨坚在独孤氏弥留之际表现地有多么内疚愧悔, 多么像一个完美丈夫, 人走茶凉, 作为皇帝的他总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设定之中皇室对这次丧事的要求并不点严格,念经茹素忙活了一阵, 断七也就是除服,直系子女能够吃带荤的菜了。琼花从陵地回自己宫里寝室,屏退左右方要休息。却发现桌上杯中的水忽然飘浮而起,兀自在空中勾画出多个透明的文字来,待字凝聚成形, 水又一滴不落的回落杯中。 能不能别老用这么惊悚的方式布置任务,被人看见了怎么破?琼花无语瞪了眼天上, 随后想到不对,踩了几脚地。 “哟,这一号还敢有小脾气。早知道就给她设定吃素守孝一年的情节了。”阴律司将页面从四号刘兰芝转到一号,正好看到这一幕。 “行了, 你们已经够缺德的了。给她设定的都不是啥简单任务。”孟婆眼里看着三号考生的潘金莲存档, 在旁边表示听不下去了。 ** 和宫里一些老人交流过后,琼花对于杨丽华和杨坚那父女关系的持续僵化的症结还是处于半迷糊状态。杨丽华和她老公周宣帝宇文赟关系不好,尽管她是他原配正妻,从太子妃到皇后, 一路尊崇, 然而宇文赟搞了一个五后并立,就是说一下子立了五个皇后, 根本就没把她当盆菜。听说关系最差的时候宇文赟还差点赐死杨丽华,是当时是外命妇的独孤伽罗进宫把头磕破了求情才得以免死。 当然从现在言情小说的角度可以脑补虐恋情深,相爱相杀什么的。什么宇文赟忌惮杨坚,因此迁怒丽华爱又不能爱又或者狗血一点杨丽华另有所爱,宇文赟不得其心,因此故意大作特作,以期得到妻子的一点关注。等到宇文赟死后杨丽华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早已深深爱上了他,想要为他守护大周江山,保护他和别人的儿子,然而最终却被她爹篡了位……如果是这样的故事可以另写十万字。但是实际上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十多岁就结婚的正经夫妻,不爱才会相杀,可如果是这样,杨丽华对杨坚一直以来的态度就很奇怪。 要想弥补杨丽华杨坚父女关系,就必须对症下药。她天马行空,胡乱猜测,也脑补不出故事前后。 自周灭亡之后,杨丽华由皇太后变成公主,仍旧住在宫里,待遇不变。很多年前,杨坚甚至有将她另嫁的想法,被郑重地拒绝了才作罢。这么多年,杨丽华就在宫里将女儿宇文娥英养大,然后又想着要把外孙女李静训长大,日子平静安稳。 琼花独自走到她宫院前,刚想进去,却遇上了苦着脸出来,如今后宫的一把手宣华夫人。她们曾经于一些场合草草见过,尚未有什么交集。依琼花的审美,单从相貌来说,虽说宣华夫人称得上姿貌非凡,却不及萧美娘绝色。从气质而言,她们便各具特色,如果说萧美娘妖艳到魅惑人心的话,宣华夫人则清冷到沁人心脾。此时她华服高髻,眉眼之间皆是忧愁之意,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正在琼花在纠结她们之间的礼仪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对方倒是肃敛仪容,从身后婢女手上接过一卷竹简和笔先说了话,“正想去找公主呢,可巧就来了。过几日就是年关了,先皇后殁了,原不该大操大办,可陛下说到底是过年,想要和小辈们聚聚,所以想着请些伶人来排些戏看看。公主有什么想看的,便让人记上。” “可都有些什么戏看?”琼花倒是有点小兴趣。 “并没有现成的戏文,不过是过年图个热闹,有什么想看的典故,大可叫伶人快快排了来看。” 琼花凑过头去往竹简上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宣华夫人会垂头丧气地出来了。一些父贤子孝的寓言故事自不必说,这上面有四个字迹未干,尚存墨香的字特别显眼:尧舜禅让。 尧舜禅让的德行天下皆知,很多帝王很喜欢这种小故事来劝勉自己行德政。然后说起来杨坚也是被宇文阐“禅让”的。然后他把八岁的宇文阐毒死了。会这么讽刺的无疑是杨丽华了。以前独孤皇后在世,父女之间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亲妈会有所转圜。现在亲妈不在了,宣华那个新手管理后宫,估计丽华老姐也想要作上一作了。当然说到底都是设定,一切都是为任务而服务。 “要是有现成的也就罢了,我最怕动脑子了。你们点什么,我就看什么呗。”琼花摇了摇头,“我去看皇姐了,夫人自便。” 再怎么说宣华夫人也是经历亡国风雨,又是能在独孤后铁血手腕下保全自身的人,当然不会真的让伶人来排这出尧舜禅让的。 ** 琼花进了宫院,见杨丽华和两三个宫女在哄着一个粉雕玉琢,满地乱跑的娃娃吃饭。 她在现代有一次看电视鬼使神差地翻到一个纪录片,讲的是一个死于隋炀帝大业年间,年方九岁的小女孩的棺材及陪葬品。因为棺材上写着开者即死的诅咒,这个事情还一时间在网络上引起一些讨论。她也印象深刻,就一直记得小女孩是北周太后杨丽华的外孙女,叫李静训,字小孩。当然现在这个李小孩还是被人抱在手里的年龄。 “原听人说娥英将小孩抱走了,怕皇姐一个人在院里无聊。特意前来相看,没想到竟还在宫里。”琼花一进院门便想好了亲近的说辞,然而她没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杨丽华和“自己”的关系可能比较冷淡。姐妹之间年龄差距太大,琼花比杨丽华女儿年龄都小上不少自不必说,琼花出生之时,杨坚和独孤伽罗早已年过不惑,而近天命,可谓是意外之喜,而彼时大隋的风评也走向稳定,杨丽华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从一国的皇太后变成寡妇公主这件事情是不可逆的。所以对这个小妹妹并没有多大的亲近感。 “阿,阿姐!”李静训鼓着萌萌的小脸流着口水向琼花奔去。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姨祖母。”杨丽华一面纠正,一面亲自追着走过来。 “真乖。”消化了一下自己辈分的琼花伸手将小孩一把抱起来,结果原本还笑着的李静训忽然眉眼一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琼花手足无措,求救般地看向杨丽华。 杨丽华急忙把李静训抱了回来,一面轻拍着孩子,一面半示范说:“哪有那样抱孩子的?一般左手托着屁股,右手呢就要抱着腰。” “果然不哭了呢!”琼花也觉得神奇,一时也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来干什么的,专心做鬼脸逗起孩子来。玩了一会儿,本来见着静训轻轻地打了个小喷嚏,又狂柔鼻子眼睛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她嘴里吐着泡沫,嘴唇泛白,明明没怎么动,头上却冒着冷汗,便觉着会不会是病了,因此直言问道,“皇姐,小孩她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昨夜着了凉,没什么大事。”杨丽华用脸碰了碰李静训的额头,摇了摇头。 琼花不解问道:“为什么不请太医?” “我说了不要紧。”杨丽华抱着孩子就往屋里走。 这就奇怪了,照理说孩子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做亲人的不是应该忧虑担心,动辄找郎中才对吗?为什么会这样?琼花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从宫女手上拿过小饭碗,也一起走了进去。结果李静训小朋友在杨丽华怀里吵着闹着就是一点都不想吃饭,琼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便和杨丽华说:“好像发烧了。宣太医吧!” “你知道什么?娥英小时候生病,也从来没叫过太医,照样被我养那么大。”杨丽华紧紧贴着李静训,边走边哄。 宫里老人讲故事的时候说过,当年宇文阐退位之后,其生母朱满月被迫出家为尼,宇文阐这个退位的前朝皇帝跟着杨丽华一起住在宫里,杨丽华和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也算得上有些情分。有一日宇文阐有了小风寒,杨坚派了太医来治,然后宇文阐就病死了。杨丽华可能对隋宫里的太医有阴影,在抚养宇文娥英的过程中没有传召过一次太医。琼花猜想,宇文阐的死大概是她对杨坚的怨念之一。然而这是死结,人死又不可能复生。 但是就现在而言,杨丽华的这种防备很明显是多此一举。先不说杨坚对北周宗室采取杀男不杀女的政策,作为他的外孙女,宇文娥英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像公主一样地选婿出嫁,就说这也隔了多少代了,李静训她姓李啊,又不是北周皇室! “皇姐,你要相信父皇,小孩可是他的曾外孙女,孩子的病耽误不得,会拖出后遗症候的,可不能讳疾忌医。”琼花见刚刚还能蹦能跳的李静训打了个喷嚏后便直流鼻涕,此时又趴在杨丽华,小脸胀得通红,急忙好言相劝。见杨丽华没有反应,便自己做主对外喊了一声,“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传太医?” 第22章 “女郎此症甚为凶险, 若是再晚些时日,引发哮疾,以后每到发病之季, 便时时有性命之忧了。”太医带着宫女去拿药方之前, 留下的话让杨丽华后怕不已。此时她正唱着歌谣轻声哄额头贴着毛巾, 嘴里哼哼唧唧的李静训入睡, 随着小静训渐渐进入梦乡,杨丽华自个儿也冷静下来, 暗想幸好琼花当机立断,及时传召太医,不然真的是害惨了小孩。杨丽华又因着自己是和琼花年龄相差甚大的长姐,不好意思言谢,只得寻些闲话来说, “我小时生病,阿娘这么哄我, 我便有样学样,倒也确实有用。” “阿娘最疼爱长姐了。”琼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刻意如此,杨丽华从不叫父皇母后。琼花见今日发生此事, 杨丽华满心只想照顾李静训, 也不能再去揭她伤疤,问她和杨坚心结一事,只得先按下不提。 杨广入住东宫,虽不比在晋王府地宫之中骄奢放荡。但如今没有敌手, 关起门来也算得上是自在悠然。大年三十, 院内灯笼高挂,屋中红烛长亮, 横躺在床上的杨广微醺之下见萧美娘在床边用水盆净面卸妆,一时情动,待宫女退下之后,拉了萧美娘便想亲近。 “殿下!”美人笑趴在他身上,却一反常态伸手轻巧地挡过,细语问道:“今日大殿的歌舞是臣妾让人排的,殿下觉得可还好看?” 杨广略笑了笑,当是赞许。 “既好看,这眼睛还跟长在宣华夫人身上似。”萧美娘悠悠理了理自己被拉下一半的衣襟,含怨半嗔地道,“还好陛下老眼昏花,没有瞧见。要不然呢,指不定怎么治你呢!” 杨广悻悻说:“我只是在想那宣华夫人倒是会做事,明明之前郑重派人在宫里四处问人爱看什么戏,到头来还是让老头子从里面挑爱看的。好人她做了,也没人敢怪父皇不挑好戏。” “宣华本就是金枝玉叶,一朝国灭才入了后宫为人妾室。先皇后又是那厉害的人物,她再不机灵些哪里活得下来?”萧美娘斜坐在床榻上,伸手替杨广按摩太阳穴,叹道,“可惜当今陛下老迈,她这占了这霸宠后宫的名头,却是深闺寂寞,苦愁无比呢。” “她自己与你说的?”杨广眼睛一亮,酒意尽消,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啧,我不过胡乱说了一句,瞧殿下急的。”萧美娘勾起嘴角,深深望着杨广,似是早已将他看穿。却又含笑道:“这美人哪,最容易迟暮,殿下要是有意,可得早日登上帝位才是。” “是你等不及想做皇后娘娘了。”察觉她用意的杨广哼了一声。 从一开始,他们就比较坦白,他喜欢她的绝世容颜,她贪恋他的权势地位。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伙伴。通常情况下,像他们这样太知道对方要什么,会很难相爱,可他们很合拍,各种事情上都是。 ** 李静训病好之后,便嚷嚷着要出去,见这日天气尚好,杨丽华让人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她,抱着去逛花园。琼花作陪,一路逗着孩子玩。这些天,杨丽华和杨坚的父女关系没什么进展,和她倒生了几分姐妹之情。 见乳母并几个宫女围着李静训去河边看鲤鱼,琼花便开始了和杨丽华攀谈之旅。她又不能直接问,姐,你跟咱爸还有啥不满的之类的话。纠结了半日,终于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前几日突厥进贡的红枣甚是好吃,可惜我贪嘴吃得快。父皇也送皇姐了是不是?” 杨丽华无奈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去。” “多谢皇姐!”琼花嘻嘻笑着,天真道:“皇兄总说,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里面,父皇最疼皇姐,想来给皇姐的赏赐也是最多的。” “他欠我的。”杨丽华淡淡回了一句。 其实这么多年并不是说父女关系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就只是有心结。杨丽华一面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超过“公主”的待遇,到处跟人说天下是她给杨坚的,替毫无功绩的女婿讨要尚国之位,一方面连一句阿爹都不肯叫。当然这不是说她有错,就是原因难以总结。第一步,琼花想确认杨丽华是否受忠君的思想影响,觉得江山就该是她老公一家的,而杨坚是所谓“乱臣贼子”。 “其实朝代更替不过是命数使然,后周也是前几代夺了西魏元氏江山才来的。” 从“太后”,“皇后”变成“公主”的例子其实不少,远的就说王嬿8岁嫁给汉平帝,没两年做了寡妇,然后又做了几年太后,在亲爹王莽篡位之际,觉得自己“无面目见汉家”;曹节嫁给汉献帝,在亲哥曹丕受禅登基的时候,怒咒“天不祚尔”;近的就说前朝宇文泰把持朝政时把长女嫁给了魏废帝元钦,在宇文泰杀了元钦之后,宇文皇后也因为忠于魏室而遇难。这些皇后,太后都不例外,在夫家和老爹发生矛盾的时候,都死心塌地站夫家,除了宇文泰女儿可能说还有一层因为爱情之外,其他真的原因无外乎有二,要么是忠君爱国或出嫁从夫的思想,要么是真情实感觉得老爸是皇帝比不上老公是皇帝。 “你要是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便不会这么想了。当时依附他的朝臣假传遗旨,说是先帝命杨坚辅政。我那时年轻新寡,还庆幸有阿爹在,大权不至旁落,孤儿寡母亦能保全性命。”杨丽华凄然道,“可没承想他竟自己做了那夺权篡位之人。这便罢了,天下给他就是了,到底连一个8岁孩童都不放过。” 听了这话代入想一下,琼花竟然能理解她的想法。不提什么江山易主,从太后变公主那么荒唐的事,就说当年一个新寡的二十岁女人在深渊之中手足无措,把父亲当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觉得阿爹是保护他们孤儿寡母的唯一希望,可当她握紧那根稻草的时候,稻草却变成了利剑刺入她的心口,将她一脚踹回到深渊之中,这件事于她而言难以原谅,实在正常。不是因为爱情,也不是嫁夫随夫,不止是因为觉得从太后到公主有落差,也不止是因为心疼继子年幼丧命,更多地是做女儿的,对爹的那一份怨念。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副线任务没完成,会扣多少分呢?虽然是只要主线任务没崩,就不会回地府,但副线任务的分怎么扣法却没告诉。 杨丽华抬头看了看蔚蓝澄澈的天空,有一件事她尚未提及。 那时宇文阐简单着了凉,杨坚派了御医诊治,认真开了药方。她只当阿爹也像那旧时迫人禅位的帝王一样要颜面,不会对孙辈的孩子做什么害命之事,因此并无多少戒备之心。当孩子嫌药苦,她一口一口地喂着喝时,还同他说明天要带他和娥英一同去放风筝。谁料,便是那碗药断送了他的性命。借着她的手杀死了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也促使着杨丽华这么多年来始终无法原谅杨坚。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说元钦和宇文后可能是因为真爱,有记载说,”废帝之为太子,纳为妃。及即位,立为皇后。志操明秀,帝深重之,专宠后宫,不置嫔御。帝既废崩,后亦以忠于魏室罹祸。”这一对虽然历史没有姓名,但是貌似是第一对一夫一妻的皇帝皇后,明孝宗张皇后是第二对。 第23章 弥合杨坚杨丽华父女关系的这个任务地府没有太催, 琼花一时间真的想不到主意,想要放弃这道题又不太舍得。反正就是考试,只要没结束, 没准哪一天就忽然完成了呢?暂时就先搁着吧。 正月里热闹, 皇宫组织了一些贵族子弟骑射比赛的活动。宣华夫人, 萧美娘杨丽华几个还煞有其事地在楼上评判高低。 “那个孩子倒是身姿不凡, 不知是谁家的,长相如何?且叫过来瞧瞧。”杨丽华远远瞧着一个少年骑马射箭的背影, 颇为赞赏。 “咱们家的。”萧美娘笑了一声,“姐姐竟也没瞧出来,琼花先前跟义成公主学了些骑射功夫,就到处要和人比试,可算是给她找着机会了。” “这不是胡闹?”杨丽华脸色一凛, 吩咐身旁婢女说:“还不让人把她叫回来。” “且慢着些,让她闹一会儿也没什么。和旁边人好像聊得挺高兴的。”萧美娘却指着远处两个身影和杨丽华说。 “我且来看看是谁家的公子。”宣华夫人也热心地拿过此次入宫人员的名单画册来看。 “在下裴元庆, 家父乃山马关总兵裴仁基。你同我抢过书的。”校场之中,马上的少年用手遮住自己的额头,笑着演示那时还未束发时候额前流海的模样。 碰到一个半路出来吵架的家伙都能是裴元庆,她还能说什么?算是吵过架, 印象比较深能理解, 但是她都男装了,竟然还能被认出来,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这么大的场合都敢女扮男装进宫玩,是敢买那些编排朝廷的书了。这次名义上是骑射比赛, 实则有给公主选婿的意思, 要是被选上了,你就是欺君之罪, 要灭九族的,知道吗?”见她没有说话,裴元庆当是害怕被揭穿女扮男装,更是一本正经地小声吓唬。 “我怎么不知道?”琼花真的愣了。给公主选婿这个事情,为什么她不知道? “我也是听刚才来往内侍说的。不过呢你不用怕。”裴元庆从背后箭囊中拿出箭矢,随意地张弓搭箭,一支飞箭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不偏不倚地射在靶子外围。成绩中规中矩,“只要像我这样,不要表现地太出众,就不会被注意到了。” 琼花不解,“直接不要射中就成了,这般辛苦又是为何?” “那可不成,坏了我爹爹的名声,家中人不会放过我。”裴元庆嘻嘻笑着,坦然道出其中道理。 不因为表现地太好以至于惊动中央,又不能表现太差,坏了家里名声。琼花感叹,“还挺有想法。” “那是!”裴元庆沾沾自喜,又问道,“你呢,用了家中谁的名字进宫来玩的?” “我阿兄他官拜……”正当她想编故事的时候,一眼瞧见婢女在校场外向自己招手,只好执鞭抱拳道,“还有事,先告辞了。” “喂,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话说到一半被丢下,后方小子有些懊恼,刚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便被其他熟人拦下要比试一番更弓箭,只得眼睁睁瞧着人不见踪影。 琼花匆匆上了阁楼,一见大姐,二嫂和小妈就跟打麻将三缺一似的盯着自己,便也在一旁坐下来玩笑道:“是叶子戏缺人吗?我可不会,你们得教我。” “除了玩,你倒是还知道些别的?”杨丽华摆出长姐如母的架势,训道,“和那裴家的公子可是之前见过?” “没有,就是闲聊说到为什么会举行世家弟子的骑射比赛。”怕被乱点鸳鸯谱的琼花急忙解释。天地良心,她现在满脑子除了任务就是任务,只想着把工作做好。当然如果嫁人也是任务的话,便另说了。 “自然是为了替你找个好婆家。”杨丽华倒是直爽,“你长姐瞧人的眼光是好的,当年娥英的夫婿是我亲自挑的,如今夫妻二人可是琴瑟和谐,从无芥蒂。” 见琼花没有话说,宣华夫人当她顾念独孤皇后过世不过6,7个月,笑道:“想来公主也知道,先皇后临终之时,最惦念的便是你的婚事。陛下如今年岁也大了,自然也想尽快看着女儿出嫁。如今只是想先将事情定下来,等到皇后一年丧期之后,再行婚仪不迟。” “因着母后的大事未远,甄选驸马一事不便像当年娥英选婿一样明朗,便托了世家子弟比赛的说辞。如今儿只咱们几个在这儿,便不扭捏了。那些人里面,妹妹可有中意的?只管说出来一起探讨。”萧美娘觉得这些人的家世都不会差,当然再好也不可能好不过皇家,所以差别倒是不大的。 “此事哪有问她的?”杨丽华取笑说,“我们看着好就是了。” 那请问把她从校场叫过来干什么,吃瓜? ** 结束了大半日的校场之旅,裴元庆却不准备回去。和罗成差不多,就是听闻宇文成都武功天下第一,不服气,想要切磋高下。原本裴元庆对世家弟子的比赛不屑一顾,就是本着要找宇文成都打一架的心思才来的。然而被告知宇文成都是自小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人家从来就不参加这种小打小闹。这让裴元庆很受伤,铁了心非得要找他干上一场不可。 然而不穿制服的陌生人在宫墙边溜达很容易被被当成刺客,一个解释不通,只能先和别人先打了起来。虽说裴元庆是貌不惊人的少年模样,可在武功上却是没得说的。一面说着“误会,误会”,一面赤手空拳就将手握刀剑的禁军们打得团团转。用力没个准头将一群侍卫打倒后,才惊觉再打下去会有人受伤的裴元庆一跃而起,刚想飞檐走壁,逃之夭夭,却被迎面一掌击来,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裴元庆捂着肩膀一稳脚步,不怒反笑,肯定地道出了来人姓名:“宇文成都。” 丝毫不用怀疑,他坚信,那一掌的力度,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禁宫?”宇文成都亦很好奇,眼前这个瘦骨如柴的少年,竟能禁得住他一掌。 “真的是误会,他们追着我打,我总不能,不还手?”裴元庆无奈咋舌,他是想和宇文成都打来着,可不愿此时落一个刺客的罪名。从衣袖中拿出此次召他入宫比赛的手谕,双手递上,“家父山马关总兵裴仁基,我是奉命进宫比试骑射的。可没伤人。” 合上公文,宇文成都瞥见被打趴在地的人果然一个个默默地站了起来,虽说是鼻青眼肿,却也是真没伤着筋骨,没好气地吩咐说:“送裴公子出宫。” “喂,刚才没分出胜负,我们去宫外打上一场。”裴元庆依旧孜孜不倦想要打架。见宇文成都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反而转身就走。便更是决定和他杠上,“我就在宫外等你,你要是不出来,就是怕我了。” 出了宫门,裴元庆从自家在宫外等候的马车中拿一对银锤,便真的扛着武器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了。从白昼到夜晚,也不过几个时辰。上元节前后,长安举办了几日灯会。平日里忙着生计的妇人小姐都结伴逛庙会,猜灯谜。那些个外地商客和来往京城的各地官员也会在此地逗留几日游玩,很是热闹。 耳边听着远处街市的烟火杂声,裴公子却扛着双锤在大兴宫城外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不禁喃喃自语,“不会真的怕了我吧?” “虽然不知道在等谁,但是大兴宫应该不止一个门。”依旧一身男装的琼花一早便看见裴元庆鬼鬼祟祟的在门口踱步,本想在背后吓他一吓的,基于对双锤的害怕,还是特意走到跟前再说话。 裴元庆恍然大悟,把银锤从肩上放了下来杵立于地,总结道:“所以,宇文成都从别的门逃走了。” 咳……随着那银锤落地,琼花感觉到地面都在抖,“你,和他有仇?” “这倒没有!想比个高下而已。”裴元庆嘟着嘴失望地将银锤提回马车,吩咐下人先行回去,又转身问琼花,“是要去哪里?” “听闻今日灯会,出来逛逛。” 裴元庆疑惑地打量她,“家里人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琼花摇头,指着不远处几个家仆装扮的内侍。 “这样逛有什么意思?”他摇着头,甚觉无趣。忽然轻声道起数来,“一,二,三!” 琼花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就被这小孩拉着跑了。 第24章 除了在夜市之中一路吃着, 琼花还买了几个牛头马面的面具挂在腰间,准备带回宫去玩,只是苦了在人群中遍寻她不找的内侍们。玩得尽兴, 直到看见了几十号人围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妪指指点点。对, 就是那个当初她掉下悬崖, 闯入的那户人家的主人。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听围观的人说, 王妪带着女儿婉儿逛花灯。碰巧遇上相国宇文化及的弟弟宇文惠及,后者原是个浪荡子弟, 正好要去射圃场摆擂台圆情,路上看见姑娘漂亮便强行让家仆拖去了府里。所谓圆情就是蹴鞠,一些闲得没事干的富二代让人在高处用藤条设了个圆环,拿出银子绸缎等作彩头,吸引人去踢球。踢过了就给你银子绸缎, 没踢过就任人取笑一番。 琼花隐约记得点情节 ,却没想到那个被强抢的民女王婉儿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孩。原来的剧情好像是秦琼和他的小伙伴们发现了这件事, 然后又听说宇文惠及平日里专爱干些欺男霸女,强抢民女的勾当,便一起去擂台干掉了他。宇文家的人没有抓到凶手,迁怒到王妪母女身上, 将她们杀了之后, 跟那些之前被掳进府,不从的女孩一样往街边墙角一扔,也无人敢管。英雄们惩治了恶人,却没有救到无辜的小姑娘。琼花今天的任务就是救下那个姑娘, 带了许多人浩浩荡荡地出来, 是她原本已经规划好了剧本:在“偶遇”这件事后,先硬拼, 然后顺理成章亮身份吓,简单粗暴达到救人目的。然而被裴元庆一捣乱,走不了这个套路。 “大娘,你别怕。”琼花将王妪扶起来,“我来想办法。” 王妪先是抗拒,随后凭着声音和耳洞,也认出了眼前“少年”是当日崖下的女子扮的。虽不知道琼花真实身份,却也晓得她家定有权势,于是抓着她哭诉,“老身孤苦,只这一个女儿。已许了人家,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太过分了,没想到天子脚下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这就去教训那宇文惠及。”裴元庆少年心性,听了此事更是怒火中烧,转身欲走。 有路人道:“我劝你这小娃还是别趟这浑水,已经有几个不晓事的外乡人去了,指不定怎样呢!” “宇文惠及自在摆擂,他家又就在这里,早晚都教训得。当务之急是趁着他不在府里,把婉儿姑娘救出来,让她们母女团聚。”琼花心想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有这么一个武力值超高的人在身边,不好好利用一下貌似有点亏? “好。你陪着大娘,不要走得太远,我就去把王姑娘救出来。”裴元庆一想也对,点着头就要离开。 “等一等!”琼花拉住裴元庆,解下腰间一个牛头的面具,伸手替他戴上,轻声道,“虽说是做好事,可若是被人发现,于令尊仕途有碍,便不妥了。这里毕竟太过显眼,我一会儿带大娘去拐角那里的客栈等你们。” 月光下男装的女孩娇俏之余更显英气,明明这手冰冰凉凉的,可笑容却如和煦春风,面具下的少年不知怎地脸色一烫,兀自笑了笑,随即转身匿在人群之中。 琼花好说歹说才让王妪相信裴元庆是“很厉害的人物”,然后答应一起去客栈等着他把婉儿从府里救出来。在客栈二楼包厢将王妪安顿好,又点了一些吃的,便听得楼下一阵吵闹声。推开窗户往下一看,黑暗月色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膀阔腰圆的粗犷汉子当街拦下了宇文成都等一行人,“洒家有一把祖传的宝弓,要卖给将军。” 鲁智深?琼花脑袋里冒出了三个字,随即又自己否定,串戏串到水浒传去了。不过敢当街挑衅宇文成都肯定不是无名之人就是了。所以是未来的瓦岗主角团吗? 前排的士兵得到首肯后前去拿弓,两个人才勉强搬得动。 “这弓没个几百斤的臂力,恐怕是拉不开的。”来楼上送水的店小二走到窗边,热情地指着楼下,为琼花介绍了之前的剧情,“刚才有个黄脸壮士算是好的,勉强拉了两张,便再拉不动了。” “好弓。”楼下天宝将军掂了掂手中的大弓,面对这明显的挑衅,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沉得住气,只问道,“多少银两?” “洒家卖弓有个规矩,若是将军能拉满五张弓,分文不取;若是不能,便是给了百千两银子也不卖。”那个摸了一把胡子,傲气地斜眼睨看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轻哼一声,伸手便来,颇为轻松地边拉了五个满弓。正当大家满堂喝彩,以为他想要拉第六个满弓炫技的时候,只见他双眼通红,大吼一声,然后生生地把弓给拗断了。手下众人见如此,急忙一哄而上,欲拿下那卖弓之人。那人转头便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算了。这里是闹市,不要惊扰到旁人。” “杀人啦,杀人啦!”后方忽然跳出几个逃窜的百姓来,引起一阵恐慌。 琼花关了窗户,想着应该是宇文惠及被主角团杀了的事情了。正好宇文惠及是宇文成都的……叔叔?今夜的剧情,挺丰富。 在屋里坐着的王妪又开始担心婉儿是否被成功救出来,怎么也吃不下东西,琼花免不了安慰一番。两人百无聊赖地等了片刻,琼花听了下面有动静,开门走了出去,却是几个顾客在和小二吵架。 一个挥着大锤的胖子叫骂着小二关门早了,踹了客栈大门进来。奔着下去开门的小二自然是不依不饶地要求客人赔门钱。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吵架?还不快收拾了细软去找二哥。”书生模样,身背箭篓的青年男子一面拦了胖子,一面扔给小二一块碎银子。胖子张牙舞爪地对小二做了鬼脸,便乖乖跟着前人上了楼。三人神色严峻,举止匆匆,倒是让小二摸不着头脑。 几个人回了屋里不久,便各自拿着包袱出来,向小二结清了银两,急急离去。 裴元庆顺了宇文家的一辆马车,很快便救了王婉儿到客栈。王家母女不过分开大半日,此番劫难,却是恍如隔世,抱头痛哭。琼花怕别人以为裴元庆和杀宇文惠及的是一伙的,想着要送她母女二人出城躲避些时日。刚要上车,却又遇到了波折。 “围起来。”追查杀害宇文惠及凶手的宇文成都也骑马带人找到了这间客栈,命手下众人进去搜索人犯。 “那个人就是宇文成都,我和他在宫里有过冲突。”戴着面具的裴元庆低头简单地道明了情况。 “认识!”琼花点头轻道,“适才听人说,宇文惠及被人杀了,可能有所误会。。” “小殿下?”宇文成都下马,越过裴元庆,疑惑打量着他身后低头躲着的“男人”。 看来女扮男装这个设定真的是行不通,琼花干脆拉着仍号泣不止的王妪和婉儿的手,越过裴元庆错愕的双眼,介绍说:“这是婉儿,这是王大娘。之前也见过的,应该尚不曾忘记?” “是。”宇文成都对这件事记忆犹新。 琼花主动解释说:“今日在逛花灯的时候,令叔父,见婉儿姿色出众,便让人抢了府去。王大娘一个人坐在街市大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碰巧我瞧见了,便让朋友去他家中将婉儿救了出来。” 其实是很简单就能解释的事情,真要让裴元庆和宇文成都打起来,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了。 “若叔父果真做出欺男霸女之事,当有国法处置。可是他于闹市之中被人所杀,不知和这位小兄弟是否有所关联?”宇文成都看着裴元庆,问得也很坦诚。 “没有。原本是想去射圃场教训教训他的,不过想到婉儿还在府里,自然觉得还是救人比较重要。”琼花帮着回答,虽说她有点小小的上帝视角,明知道秦琼的小伙伴们会弄死宇文惠及而没有去干什么,但是这也不能说她就和宇文惠及的死“有关系”是不是?当然,不能道德绑架宇文成都必须相信她,毕竟死的是人家的叔叔。她倒没什么,真要连累到裴元庆就说不大过去。 “殿下涉世未深,随便遇上个江湖中人便当是游侠义士。如何知道人心难测?” “我并非江湖人士。”裴元庆实在地一把甩下自己的面具,“家父亦在朝廷为官,若是我果真做出当街杀人的事来,他第一个不放过我。令叔于闹市遇害,想必围观的人不少,可以让他们来瞧瞧,杀人的可是我这样相貌身材的人?” 这算不算是,坑爹?琼花正想着该怎样圆场,进去搜藏的士兵带着小二,掌柜前来报告情况,说是有几个外乡客人走得时候神色可疑。问了相貌穿着,才是跟围观人群描述的一样。 “街头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若是裴公子无事,烦请护送公主回宫。”宇文成都瞪着裴元庆丢下一句话,便带着人朝店小二指得方向追去了。 “你怎么敢随便摘下面具的?”琼花一面让王妪母女上马车,一面问裴元庆,“胆子未免太大了。” “感觉,宇文成都不像特别坏的人。”裴元庆将牛头面具系在自己腰上。 “还好这事算得上明了。” 裴元庆自嘲眼拙道:“我还当是哪家的姑娘偷偷跑进宫玩,原竟是公主殿下。” “当初买那些书,是因为有个同族姐姐要远嫁突厥,宫里的书都是教人三从四德,我怕她将来委屈,特意买去补课的,所以说是急用。”琼花谈及前事,又道:“现在先将她们母女安顿好吧,免得宇文家的人找过来。” 裴元庆也笑道:“我也是为了姐姐,不过她就是来长安闲得,想看话本。” 次日晌午,琼花特意去训练场找了宇文成都,询问之后的情况。他说是隐隐看到了那些人的踪迹,只是追到了驿馆附近,人却不见踪影,进去搜查也无果。派人紧守大门,也不见有来往官员以外的人出来。只能让人加严城里门禁,继续搜查。 大概秦琼有主角光环来着,发落北平,遇上北平王罗艺是他姑父;落难长安,又碰巧上京述职的昌平王邱瑞是他姨父。反正这次就是和小伙伴们躲得好好的,让宇文成都扑了个空。人家到时候扮个昌平王家的仆人什么的,随时随地都能光明正大地出来。这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不过宇文成都真的很够意思了,就是在这个没有男配光环的世界里运气背了点,人又轴了些而已。真要是纯正的反派路线,就应该把王妪母女带回去调查询问是否认识那些人啊,照理裴元庆那种私闯官员府邸的行为也该好好彻查一番。但是通通没有,他信了他们的话,也帮着瞒了下来,只专注捉拿凶手本身。当然哈,裴元庆此时也确实和主角团没有半毛钱联系。 第25章 过了正月, 琐事多了起来。有一天,靠山王杨林又又双双叒叕收了个义子的消息传到京城,看这又的次数就知道对于杨林收义子这件事所有人见怪不怪了。然而这次比较特别, 杨林广告四方将来爵位会由这个义子继承, 还上报了朝廷, 可见重视程度。奏书中顺便提及了杨玉儿请琼花公主去登州散散心, 舒缓丧母之痛。杨坚欣然答应后,还特意安排了天宝将军一路护送。 有一瞬间, 琼花甚至怀疑杨坚是不是也听说宇文成都喜欢杨玉儿的八卦,想给他制造机会来着? 杨玉儿很早便在门口等候,姐妹互道了思念之情后又扭捏拉着身后穿着靠山王府少保统一制服的男子介绍说:“这位便是我的义兄。” “是你呀?”琼花当然知道杨林的第十三个义子是男主秦琼,但没想到世界那么小,或者说这虚幻世界已经巧合到丧心病狂, 基本上到了她有点印象的人都是带着剧情的地步了。话说把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设定成黄脸壮汉,良心上真得过得去吗? 秦琼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公主认识我?” 好吧,秦琼是走到哪里就帮人帮到哪里,走到哪里都有人视他为恩人的那种存在。说得通俗点,因为帮的人实在太多, 走到哪儿都有人管他叫恩人, 然后人家基本就不会太不记得自己帮过谁。 琼花简单描述了自己当时被小偷偷东西,他举着小偷的手帮她把钱袋要回来的情况。还不忘瞟一眼宇文成都,将很久之前的事情翻出来,呛他一句, “我就说他是好人吧?” “可被当地捕快指认为响马又是为何?”宇文成都难免疑惑。 “肯定皆是误会, 我义兄素来为人厚道仗义,人所皆知。”杨玉儿急急解释。 琼花很快后知后觉地理清了剧情, 秦琼做马快班头的时候英勇无比,无数绿林中人被他所擒。绿林大佬单雄信便托付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衣神箭王伯当去山东历城杀了秦琼,不料王伯当一到历城,水土不服,自个儿先得了一场大病,反倒被仗义疏财的秦琼给救了。杀当然是不能杀了,王伯当还把坐骑黄骠马给了秦琼,回去向单雄信说起此事,单雄信也是十分感慨,将秦琼视为未曾见面的知己。后来秦琼救了落难的李渊一家,被人追杀,身无分文,只得将黄骠马给卖了。单雄信认出了马,便亲自去接了秦琼回家照料,二人一见如故,更是情似兄弟。那一段时日过后,秦琼告辞离去,单家人都喜欢秦琼,便在他包袱里塞些金银器具,不料那些皆是单雄信劫了蔡刺史的,反倒害得秦琼吃了官司。还好主角光环加身,发配到了北平,发现了北平王罗艺是自家姑父,和姑父姑父表弟相认,反倒是因祸得福。 这些内情,杨玉儿未必全然知道。却是十分坚定地相信秦琼是好人,看来感情线已经开始了。 “未知阁下姓名。”宇文成都却不信,他倒想看看这位十三太保究竟是何来路。 “在下秦琼。”两人没有照过面,之前宇文成都带人去追齐国远,王伯当的时候,秦琼和他们一起躲在了驿馆的水池里。 “莫不就是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威震山东半边天,孝母赛专诸,交友似孟尝的秦琼秦叔宝?”由于秦琼的名字一出来,问话的或者周边的人几乎都会来这么一句。看了几集演义,根本就不用背,台词就记得清清楚楚。琼花也趁机玩了一把。 “不过是江湖上朋友厚爱罢了。”这个时候秦叔宝就会如此谦虚一番, “小妮子看来没少出宫,听得不少江湖事,连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称号。”杨玉儿笑着打趣。 众人正要进府,树上忽然跳下一个持刀男子,直逼秦琼,正好宇文成都也想试探他武功路数,便在一旁袖手旁观了。秦琼好歹是在演义世界排得上号的,对付npc自然绰绰有余,赤手空拳几下,便拿下了来人。罗方薛亮二人也匆匆赶来,拜见公主之后便说明了缘由,“此人原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之前被十三弟擒了,是以怀恨在心。惊扰了殿下,万望恕罪。” “这不是三天前的事情吗?两位哥哥怎么让他从牢里跑了出来?”杨玉儿皱了皱眉头, “今日原本是要提审此人的,不料他却打晕了狱卒逃了出来。”二太保薛亮从秦琼手里接过人犯,绑上了绳索吐槽说,“大哥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呢,就是没认出来。” “穿着狱卒的衣服,还低着头,难免先入为主。”罗方白了他一眼,“当年你连玉儿都错认……” “父王都说不能提这事了。”薛亮急忙打断,又讪讪地看了眼琼花,见她只顾着和杨玉儿说话,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错认了什么?”秦琼这个完全圈外人对这说了一半的话倒是感了兴趣。 “没什么!”薛亮踢着那犯人的屁股和罗方一起离开。 ** 夜晚,靠山王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请来了一些封地的官员。杨林和琼花谦让了半天,最后以长辈及东家的身份被众人推了上首。公主身份尊贵,阶上摆了案独自坐着,其他人各自有序。杨林十三个义子轮流在殿上打表演赛,重点推出了秦琼的武艺,一看就是主角和npc对比的那种。酒过三巡,杨林忽又道:“老夫唯有一个女儿,女大当嫁,便为她就近找了门亲事,此人便是我的义子秦琼。” 杨玉儿低着头,难得一脸娇羞;秦琼错愕惊诧,就跟课堂上忽然被点名的学生一般;其他人则是以亲上加亲啦之类的话恭喜秦琼杨玉儿两人,当然不包括始始终不发一言的宇文成都。 “秦琼一介白衣,尚未有所功德,蒙父王不弃收为义子,已是三生有幸。又怎敢得尚郡主,伏望三思。”秦琼上前跪倒,婉拒。 琼花觉得这新剧本有点跟不上头脑,男女主不是已经差不多两情相悦了? 杨林摸着胡子笑道:“我儿何必自谦,你的武功人品,为父都瞧在眼里。” “是啊,十三弟。亲上加亲这么好的事情,我们求都求不来,你还不赶快叩谢父王恩典。”罗方等人也过来按着秦琼,让他谢恩。 “够了,父王和哥哥们何必如此,难道我此生便嫁不出去了吗?”秦琼尚未来得及回什么,玉儿脸色却是由红变白,拍桌而起,愤然摔门跑了出去。 秦琼也顾不得众人皆在,从地上站了起来,径自追了出去,“郡主!” 此时外头已是明月高悬,繁星点点。琼花找了半日,才在前院廊下找到二人,此时大约已经吵上一架了。只见秦琼拉着解释说:“郡主且听秦琼一言,婚姻大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义父之命,本当遵从。只是我家中尚有高堂,为人子者又岂能不禀告此事便成亲?” “在屋里怎么不说?难道说了实话,父王还会迫你立时成亲不成?”杨玉儿仍是背过身去,似是余怒未消。 “刚才说的也是实话。郡主金玉般的人物,秦琼原不过是历城县的一个马快班头,如何相配得上?” “秦大哥,你若果真这么想便错看我了。无论是谁,哪怕身在金窝银窝,但凡我瞧不上的,便不会看他一眼;只要是我喜欢的,就算是处在刀山火海,也义无反顾。”杨玉儿回过身去看他,“既然伯母尚在家乡,不妨让父王先派人去接她过来,我们的事以后再提就是了。” 杨玉儿有着非常正确的爱情观,当然她也做到了。杨广想娶她,哪怕他权倾天下,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宇文成都喜欢她,就算他天下第一,她不想理就是不想理。琼花原来还当是有什么横出的剧情,兴致勃勃地过来看戏,搞了半天是两口子在耍花腔。一回头看见罗方和宇文成都也朝他们方向走了过来,两人大概还在讨论着什么话。 “父王让找他们回去呢!”罗方急急就要向秦琼杨玉儿的方向走去。 “人家正卿卿我我,捣什么乱。”琼花张开手臂将他们拦了下来。 “又好了?”罗方疑惑地往廊上张望,揉着眼睛见他两人如胶似漆,就直奔回去,“我这就去告诉父王。” “那个,我总在想这世上的事总有许多无奈。也许之前父皇下令将玉姐姐许配给皇兄,你没有带她走,那时候你跟她渐行渐远了。既然选择这条路,苦就只能自己咽下去。宇文成都,你可以选择和世上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却永远不会是杨玉儿了。”琼花原本想安慰他几句,结果话说出来,越听越像在警告威胁,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儿,又转而道,“不妨想开些。每个人都有他该有的一份幸福,上天总不至于苛待你。” 说起来大概还真的蛮苛待他了,琼花隐约记得看的那版电视剧里有几段瞎得让她转台的剧情,其中有一个片段就是宇文成都为了女主自残(?)……虽然从硬道理来讲,只要他活着,别的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啦!但是,就当她爱多管闲事吧。 “殿下教诲,臣铭记于心。”他才证实了原先有一两分怀疑的事情,正处于困惑之中,此时并未多想其他,很快便应承了下来。 第26章 自发妻去世, 无人管束之后,杨坚原本苦行僧般的日子变得纵情声色起来。六十多岁在这种年代本就属于暮年,再加上皇帝本人不加休养, 终于有一天, 午夜梦回, 发妻入梦, 惊魂入体,骤然大病, 整个人垮了下来,于是政事被渐渐交给了太子。深知自家父皇活着一天就不会完全放权的杨广丝毫没有松懈,每日每夜地演着床前孝子,喂药擦脸事无巨细,亲自上手。大小政事, 也是十分有心地在自己处理了之后,再交于皇帝“圣裁”。 “太子殿下仁孝, 妾身整日在陛下身边,却成了无事人。”又一次被杨广抢了喂药工作的宣华夫人倒真的是站在一旁无所事事。虽然自小在宫中耳濡目染,心中隐然知道这位太子绝不是表面那么纯良仁孝,可宣华更知道, 一旦杨坚有什么不测, 决定自己命运的会是这位太子殿下。 杨坚一面喝着药,一面咳道:“爱妃偏会托懒,怎么就无事了?前些日子你们选出来的人,原先看着还行。可仔细想想, 年纪太小, 就跟个孩子似的,以后两个人有了龃龉, 哪里会让着琼花?” “陛下这是爱女情切,多虑多思,公主金枝玉叶,不管未来驸马是谁,都得当宝贝似的。”宣华自幼出身宫廷,说话自是八面玲珑,让人听着舒服。只是说完这句不禁哀怜起自己原先也是金枝玉叶的一国公主,如果陈国尚存,她再不济也不至与人为妾,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想起之前的无忧无虑,皆恍如隔世。 “尊敬供奉和谦让爱护到底还是有区别的。母后在世的时候便一直说想要琼花有小儿女的欢乐。”杨广却是道出了杨坚的本意,一面吹着手中勺子里冒着热气的滚滚汤药,一面问道,“说起琼花,还不知道父皇身子不适呢!可要召她回来?” “慢着点去,就让她在外面多玩上几日吧!有宇文成都在,凡事也放心。” ** “还当会打起来呢,没承想倒还聊上了。” 这日登州天气尚好,琼花公主趴在栏杆上自言自语。原本的剧情里,宇文成都深入认识秦琼的时候,他已是草莽,难免有所偏颇。现如今站在比较公正的角度去看待这位几乎完美的情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我听了一耳朵,从宇文成都随太子灭陈说到秦大哥和罗成于瓦口关大胜武亮,相谈甚欢呢!”杨玉儿捧着一盘子点心从后面走着走了过来。 “你这么说,我怎么更觉得剑拔弩张了。” 杨玉儿摇头,也朝着那个方向看去,虽说河对岸站着的是两个人,可她在意的永远都只有一个,“秦大哥为人正直,在登州上至父王王兄,下到贩夫走卒,但凡与他说上话的,便没有不喜欢他的。他不会无故与人冲突的。” 这倒真不是杨玉儿恋爱脑,秦琼真的就是那种义薄云天,又交友广泛的男主人设。一本隋唐书,半部秦琼传,男主光环就是这么任性。 ** 杨玉儿想着琼花吃惯了山珍海味,干脆晚上带他们逛起了夜市,吃路边馆子。 “眼看玉姐姐和秦二哥就要成婚了,我这出宫也没带什么好东西,礼物要之后才能奉上了。如今以茶代酒,先敬二位。”在饭舍小二送上热菜的间隙,琼花举着杯恭喜了一对未婚夫妻。 杨玉儿颇为不解,“我有一事不解,秦大哥他是家中独子。为何总听你叫他二哥?” 其实,琼花也不知道,设定上都删除了秦琼义兄秦安这个人了,在瓦岗大结拜之前,为什么大家还是叫秦琼二哥。而他明明是家中独子,竟然叫叔宝?她就是习惯性瞎叫而已。 只听秦琼解释说:“郡主有所不知,山东习俗便是如此。至于来源,倒也说法各异。有说圣人孔仲尼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山东无人敢托大,逢人只叫二哥的;也有说但凡夫妻新婚,便要去土地庙拴个泥娃娃回去作为长子,是以生了男孩便只能称二哥的。本地人都不明就里,只是跟着混叫罢了。没承想公主殿下博学,竟连江湖风俗都知道。” “我也是在杂书中看到的。”琼花顺溜地接下话茬。 “原来山东的风俗这般有趣。”杨玉儿了然点头,改口也是快,“那秦二哥再与我说说山东的风土人情吧。” 一言不合就虐狗。琼花觉着自己倒还好,宇文成都在这里坐着好像更尴尬,这几天他平静地甚至让琼花有些怀疑会不会在沉默中变态。另一边宇文成都被琼花同情而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伸筷子胡乱夹了块眼前的醋椒鱼低头就往嘴里塞。然后……眉头一皱,倒酒直灌。 “玉姐姐说这是登州最有名的饭舍了,不会这么难吃吧?”难道是被撒狗粮撒到味觉失灵了?琼花好奇地想要伸筷子过去,却被宇文成都用手拦着菜碟,“若是殿下不喜芥辣,最好吃些别的。” “是我大意,这菜原本极好。只是若不事先说明,老板总爱放上许多芥辣调味。客人说了多次也不见改。”杨玉儿脸不知怎地红了,颇为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如让人重做吧?” “我们这儿大概只有秦二哥吃辣。”琼花悻悻缩回手,半开玩笑道,“原来玉姐姐只想他一个人吃好的。” 话说明明远道而来的朋友是她和宇文成都才对吧?结果看样子是她的玉儿姐姐特意找了秦琼吃得惯的鲁菜馆? 杨玉儿脸更红了,良久才说:“听说前些日子宫里就开始张罗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驸马能治这伶牙俐齿。” 在一旁瞧着姐妹二人因一句玩笑话打打闹闹的秦琼也觉得好笑,忽看了一眼旁边,忽道:“我看天宝将军和公主殿下,倒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可以。”当事人都没来得及对这个玩笑有什么反应,杨玉儿倒先出言反对了起来。随后大概也为自己的一反常态感到窘迫,讪讪道,“别看他们年龄相近,其实可差着辈分呢!当年晋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见智及公子可爱,便说长大会把长女南阳郡主嫁她。” 宇文述和发妻生下宇文化及之后,十数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后来作为儿子的宇文化及都结婚生子了,宇文述才中年得子,接连生下宇文惠及,宇文智及。宇文惠及就是之前被弄死的那个浪荡子,宇文智及则就是杨广“相中”的未来女婿。几个叔叔说起来大概比宇文成都还小些。也挺霉,得管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叫叔父。 琼花顺着思路认真算了算,南阳是她的侄女,宇文智及是宇文成都的叔叔。如果南阳和宇文智及算一个辈分,真的成了一对的话,那宇文成都就是她侄女的老公的侄子?果然整整差了两辈! 琼花认真瞧着宇文成都,脱口道:“原来,你同静训一个辈分。” …… 气氛瞬间宕了下来。秦琼隐约察觉到了是自己挑起的话头引起的一系列问题,急忙打起了圆场,“小二,这剩下的菜怎么还不上?” 几人才吃完晚饭,秦琼就被找来的罗方薛亮拉去做免费劳动力侦破什么疑难杂案。杨玉儿特意放慢脚步,在离前方蹦蹦跳跳四处闲逛的琼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叫住了宇文成都,边走边聊道,“皇纲的事已基本查清,确是为他人所劫。只是我始终在想,当时的晋王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事?” 根据罗方薛亮被劫时,听到劫匪自报家门时说的“程金”,地方官员很快查到了程咬金身上,秦琼重义,为替发小程咬金顶罪,穿了他的衣服,独自闯了登州。幸好杨玉儿之前便被他救过,知道他是秦琼,才救下他来。杨林惜才,便认了义子。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要事事知道个明白呢?” “自然要知道,皇纲之事不久,就接二连三地出现元妃暴毙,琼花遇刺等事,然后太子易位也成了顺理成章。这一切其实都是杨广计划好的吧?” “郡主慎言。”宇文成都无奈制止。 “看来我猜的没错了。”杨玉儿加快了脚步上前,“琼花……” “若是将这些无端揣测向公主提及,会造成什么后果郡主想过吗?”宇文成都想起之前杨玉儿写信给琼花暗示皇纲被劫一事,太子差点又起杀心的事情,急急便拦了下来,“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第27章 虽然搞不懂两个连“前任男女朋友”都算不上的家伙有什么好聊的, 不过既然人家要聊,公主殿下自然识相地离得远远的。此时街上热闹,她正慢慢挤进围观人群, 看杂耍艺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可惜围观的人太多, 只能看得见前面人头涌动。 “我这里看得清楚些。”站在前面的陌生姑娘扯着笑将她拉到了自己原本的站的地方, 然后自个儿往旁边移了移。 琼花礼貌答谢, 发现果然那个位置看得格外清楚些,正高兴地为表演者鼓掌助威, 才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一低头,身后有一只大手正切切实实地罩在自己的胸前。那个好心让位子的陌生女孩其实是在将祸水东引?一时间愤怒,恶心,害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奋力想要挣开, 却发现坏人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有……唔,唔!”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嘴就被捂上了,就连这没有任何意义的拟声词都淹没在。身旁的人都只顾着为那精彩的表演鼓掌,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插曲,而刚才那个女孩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连帮忙喊上一声都没有。琼花用尽勇气向后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大手的主人十分的高大丑恶,就眯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来人真的是不能过得太安逸,一没什么事情就差点忘了,她是那种随时随地有死亡危险的人。用脚踩, 用手肘去顶那人腹部, 试图还击全然无用,就连挂在腰间的小匕首都不知何时被恶人取走了。琼花挣扎着从腰间解下荷包, 奋力往前面地上一丢,散碎银子撒了一地,引得后面的人争相挤着去抢。趁着猥琐男被挤得松了手的时候,急忙向外跑。 她不敢回头看是不是有人追上来,只知道不停地跑。教科书上说遇到坏人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哪里人多?对登州也不熟......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个大马趴。前面两个壮汉收起地上的绳子,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后面追着的那个也很快追了上来,竟还是团伙作案。然后下一刻,三个人便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直叫,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么干净利落。琼花几乎快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比较狼狈地出现在这位面前了。所以究竟任务是要她拯救宇文成都,还是专职落难,被他救啊?她不禁默默在脑子中打了个问号。 公主殿下拍着手自强不息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想说话,宇文成都一个抬手的动作,唬得她下意识一躲。当然人家只是拨掉她头上的几根杂草,顺便拿下了一枝和头上发钗格格不入的斜插着的梅花而已。 “咦,它是什么时候到我头上去的?”忘了本来要说什么的琼花凑近去看那朵花。 此时杨玉儿也带着几个王府的人马从后面赶来,看了眼在地上的三个人,拿起地上绳子端详一番,又看到宇文成都手中的梅花,惊喜道:“他们应该便是我几个义兄近来在追查的人犯,没想到竟在这里抓到了。” 杨玉儿提及说近来登州境内出现了一个拐卖妇女的流窜团伙,就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先选中目标。插枝梅花桃花什么的作为标记,然后由同伙在人少的地方进来袭击,抢来的女子大多被卖去外地乡下。 “也就是说可能其他地方还有人在撒网收网,须得将他们一网打尽,救回那些被祸害的姑娘。”琼花一想到刚才被袭胸的事,恨不得立刻回去洗澡。 “我这就把他们几个带回去逐个审问。”杨玉儿让人绑了那三个早已丧失战斗力的人犯,又让人去叫罗方秦琼等人一起去天牢。没想到那个袭胸的人犯虽说被打得萎靡不振,却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被控制起来的时候,又是对着杨玉儿吹口哨,又是斜着眼睛吊儿郎当地挑眉盯着琼花前胸,在琼花忍无可忍想要亲自上阵踹他的时候,宇文成都代劳给了那人额外的一拳,打得他捂着眼睛嗷嗷直叫,只怕是多时不敢睁眼了。 皱眉看着那几个恶人被带走,宇文成都仍然神色严肃,“这登州地界不大安全,殿下若是玩得尽兴了,不如早些回宫。” 琼花大约能理解这哥们不想在这儿看杨玉儿秦琼卿卿我我的心境,但是她又觉得不会无故出现这种犯罪集团的剧情,地府可能会随时下达副本任务。她随手捡起被那贼人扔在地上的匕首,用手擦去灰土,说道:“过几日再说,靠山王叔父出城行猎了,即便要走,也总得和他说一声才行。” “若是真的对武功感兴趣,就认真学。以后想要出去玩,好歹能防个身。”他回想过去,这公主殿下也确实多灾多难的。 “我现在其实会些功夫。之前总是出事,就学了些。”虽然说在这个动不动就飞檐走壁,练武从娃娃抓起的世界,像她这样,练成什么高手是不可能的了。勤学苦练好歹学会了简单的擒拿,反正欺负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刚才那种情况,人太多,各种动不了是其一,二来也是紧张。琼花不服气地抬头,“你要是不信,咱们大可试试?” “殿下,确定?”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大概说了个笑话的琼花,一面笑,一面默默倒走着“逃”了。 那被抓的三人供出了几个同党的样貌,靠山王府的人几日内一面开始着力捉人,一面则开始陆续派人去外地解救已经落难的女子,事情有序的进行着,琼花并没有收到什么与此事有关的副本任务,正好等了杨林狩猎回府,便同他告辞,离了登州。 ** 杨丽华在自己的宫院里摆了个盆做锅炉,烧了些小孩子的衣物。每年皆是如此,宫里无人敢管。 站在一旁的萧美娘被烟火呛得眼泪直流,却是恰好应景,“若是介国公知道每年都有人记得他的忌日,泉下亦会有知。” “今日人人都避之不及,难为太子妃还送了果品过来。” “介国公冲龄践祚,内忧外患,已是心焦非常;禅位当今陛下之后,又不幸早逝,实在没过上几日好日子。还好有公主这个母亲常常伴其左右,也算是在困苦中有了些许暖意。母子如此情深,便更显得外界流言可笑非常。”萧美娘亦蹲了下来,象征性地拿了几摞纸钱丢进火盆。 原本杨坚毒死宇文阐是公认的事实。但近期在宫中不知为何却有了另一种流言,说杨丽华亲手害死年幼的继子,换取自己和女儿的一世荣华,传得有声有色。 “他如今才开始爱惜名声,未免迟了些。”杨丽华冷哼一声,心中认定是杨坚所为。 “无非是闲人闲话罢了,公主不要多疑。”萧美娘就当不曾听懂一般,继续道,“说起来怎么总不曾见娥英夫妇来了?” “圣上本就对他们顾忌,就算封了李敏做外官,也总不让出城,美其名曰让他们伴我左右。之前宫里还流传什么杨花李花的。我女儿是前朝公主,身份特殊,女婿还偏姓李,如今这要出城没个指令,进宫又是现眼。还是让他们家里呆着吧!” 杨丽华对杨坚仍是恨意十足,正中萧美娘下怀。能不能利用她加剧杨坚的病情另说,至少说明无论发生什么,杨丽华都不会站在杨坚这一边。 平阔野外,少女勒住缰绳,眺望着赞叹道:“这里景色真好!” 在上一个驿站的时候,琼花心血来潮地说想骑马,便让人在驿站将马车换了骏马和宇文成都齐头并进。其实她是忽然收到任务,让她把在登州的那个案子收一下尾,骑马是为了便于观察。虽然也不是很明白,登州的案子为什么要现在这里收尾,但是任务什么的还是要完成的。 “是。”一个字能回答的问题,他好像永远不会用第二个字。 这家伙性格是个迷。琼花无奈摇摇头,忽一眼瞧见附近貌似有个小型打劫现场。一堆手拿武器的精壮男子围着一辆马车跑,却不敢动弹。仔细一看原是投鼠忌器,女悍匪坐在车辕上挟持了一名孕妇,嚷嚷着要人给她准备银两。 怪不得说是要收尾,看那女悍匪身形衣着,就是那日将她拉到那个位置的女孩。原本琼花还当是个有点自私地想要转移祸事的路人女,虽说暗暗记下了以后对这类事情长个心眼,却也没怎么太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位可能才是这件事的boss,因为是女子,反而没被怀疑盘查,从登州仓皇逃出来,缺少盘缠,就顺道截了人。 目测了一下距离,这是要考验她射箭的精准程度啊!在她的吩咐下,身后商人装扮的侍卫递上了弓箭。正当张弓搭箭之际,却被宇文成都握着箭矢拦了下来,只见他微垂双眼,措辞问道,“殿下有十足的把握吗?” 喵,琼花怨念地回望一眼。原本练了许久骑射,才有了那么点信心,被那么一念叨,瞬间怂了。如果一击不成,打草惊蛇也就算了,可能还会伤及人质。正当她气鼓鼓地想要把弓箭丢给他,让高手出面的时候,对方却一下子跳到她的马背上,“恕臣得罪。” 琼花只觉自己心跳异常加速,随后手中的箭被控制着射了出去。随着女悍匪应声而落,那孕妇的护卫才敢围着上前。在几人扣拿了那不知是死是活的匪徒之后,又得命令,搀扶着夫人过来答谢救命之恩。此时宇文成都早已回到自己的马上。 那孕妇李氏,出身官宦人家,由于成亲数年一直无子,又听闻此地寺庙求子甚灵,便同夫君跋山涉水,一起前来求子。回去之后,倒真得尝所愿,夫妇二人高兴之余,她一直记得要回来还愿。只是夫君事务太忙,原本定好了时间又冒出些琐事来绊住,她怕得罪神灵,难免和丈夫有些口角,一气之下就自己带人出来了。那妇人简单叙了前事,屈膝便问恩人姓名,好作报答。 琼花将弓箭扔回给身后侍卫,揉了揉尚麻着的手,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宇文成都,见他只是笑着,仿佛没有刚才手把手教她的事情一样。琼花便有样学样地学着侠客的台词,“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夫人不必记挂在心。” 一行人回到大兴宫,便听闻了杨坚卧病。 “老臣参见公主殿下。”宇文化及笑眯眯地在门口迎着,直瞅得琼花心里发毛,“公主不必忧心,圣上不过偶感风寒罢了。” “相国大人免礼。”停下简单寒暄几句之后,琼花便告辞直奔杨坚寝宫了。 “成都,跟我回府!”老狐狸拦下宇文成都,难得对自家儿子和颜悦色,“陛下有旨意给你。” 第28章 宫人内侍正服侍着杨坚下床行走, 琼花在帘外探了探,然后从殿外走了进去,脑补了一个老爸生病却瞒着在外地的女儿的狗血剧情, 然后真的起了几分辛酸之意, “父皇生病了也不让人叫我回来?” “不是什么大病, 调养些日子也就好了。”杨坚在宫人服侍下披上外套, 又问琼花,“皇儿这几日在外头, 可有什么新鲜事与父皇说说?” “那可就多了……”琼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杨坚闲聊。心里却在暗忖这剧情发展。照理独孤皇后过世两年后杨坚才开始身体不好的,这还开始赶进度了? “近日陛下问了你生辰八字,过几日应当是要有恩旨赐婚。”尚未走出宫门,宇文化及迫不及待地告知前事,高兴之意溢于言表。 宇文成都不假思索, 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儿一心只想征战沙场, 建功立业,还望父亲请陛下收回成命。” “混账,你这么说就是还在想着那个杨玉儿了?”宇文化及一怔,虽瞧了一眼四周无人, 却还是压低声音, 怒道,“一旦天子下了命令,又岂是你一句推说就能说得过去的?玉郡主当时能够推辞掉太子的婚事,那是因为他父王是于陛下面前都有几分颜面的靠山王, 你的父亲是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直白通俗地将话说完, 宇文化及甩袖便走,不再看儿子一眼。 ** 回到宫里之后, 暂时又没任务。琼花便乐得做正常小公举,跟姐姐嫂子唠唠嗑,陪病中的父皇说说话。杨坚的病则是时好时坏,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好了的时候,出去走走吹吹风便又病上了。老年人病情反反复复,渐渐放手政治,对亲情则多了些留恋。时常和琼花念叨着:“你皇兄担心膳房送药过来会坏了药性,便让人直接在侧屋拿小炉熬着;就连宣华都是每日每夜地尽力服侍……只有你皇姐一次都没来过。” “有劳夫人了。”坐在一旁的琼花感谢了一声坐在床榻边殷勤为杨坚调整枕头高低的宣华夫人,又问杨坚道,“皇姐一直住在宫中,父皇想见她,为何不派人召见?” “也没什么好见的。”杨坚苦笑着,对此事仿佛已经不抱一丝希望了。 “陛下,该用药了。”宫女端着食案进来,跪着举过头顶。 琼花伸手去拿药,却被烫得缩回了手,只得取出手帕自然包着去拿碗底。 宣华夫人熟练地接过碗底,笑道:“这种琐事我来就是了。” 琼花感觉得到宣华大约是真心实意想要老皇帝活得长的。老皇帝在一日,她就是掌管后宫的宣华夫人,一旦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无儿无女的前朝公主,后宫妃嫔,又有谁可以作为靠山?这种感情说不清道不明。 从杨坚宫里出来,琼花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浸了药渍的手帕。咬牙出宫去街头的郎中铺子探了个究竟,果然是十分狗血的梗。每一味药都是针对老年人微中风调理身体的,差不多没错。就是有一味马钱子,放少了是治病的良药,放多了会害命。也不知杨广是尚有点子良心还是担心一下子做得太过被人瞧出来,剂量大概就是病永远都好不了,身体会不知不觉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自然而然地油尽灯枯…… 要不要趟浑水?从客观站队的角度,应该站定杨广的,谁让他是此阶段的胜利党,跟他能保命?然而从人性角度说,不管怎么说,杨坚作为“父亲”,并没有任何亏欠自己的地方。对这件事情视而不见,做了害他的帮凶,是不是,泯灭良心了?任务在身,为了帮助剧情里的npc反而“害死”自己,不值得的对不对?但是,这里的人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有自己的思想感情,真得要完全放任吗? 正当琼花在长安街头纠结之际,一道人影从后面蹿了上来,直接将她拉到了墙角边上,“是谁在宫里用这种阴损的招式害人?” “你跟踪我?”琼花懊恼自己大意,没察觉到裴元庆这小子的存在。看样子也是听到刚才郎中的话了。 “碰巧看见公主一个人,担心有什么危险,才跟上来的。”听见质疑,裴元庆气鼓鼓地呛声,又坚持问着,“究竟是谁在宫里兴风作浪,难道自皇后去世后,陛下的后宫也不安生了?” “我跟你说,你可别到处说让人笑话。”琼花拉着裴元庆故作神秘地信口开河,“近来宫中蚊虫颇多,我想着根据宫里素来的方子自己做个香囊驱蚊,谁知道没什么香味,倒做成了一股药味。可不得问问是怎么回事?这要是问宫里太医,不定被皇姐皇嫂她们笑成什么样,可没想到这宫外郎中尽是胡说八道,连这是治疗中风的药都说出来了,你说好不好笑?” 倒不是信不过裴元庆。就是不想牵扯他进这种是非圈子。 裴元庆认真听了半日,一时没听出多少不对劲的地方,觉得这倒是与她奇奇怪怪的个性挺相和,便也不再多问。又想着自己大约确是有些逾越了,讪讪将手从墙上收了回来,挠头笑了笑道:“其实我姐姐也爱在家鼓捣那些香料什么,哦,她还爱舞刀弄枪,要是公主和她相识,定然会成为好友的。” “好啊!下次带着令姐出来一起玩。可是,令尊来京述职,不是应该早回山海关了,怎么还在这里逗留?”琼花希望尽快将前事掀过,自然积极顺着他的话说。不过说起来上位者确实一般不喜欢地方官员,特别是武将在中央久留的。 “家父早便回去了,就是姐姐见长安事事新鲜,嚷着要多玩些时日,父母扭她不过,就留我们姐弟下来了。”裴元庆叽叽喳喳说道,“其实前些日子宫里时常有个比赛聚会,我倒是还能进宫,可是公主去登州了。” “父皇也提到过你,说是年轻有为呢。”琼花说着便往回宫的方向走了,其实她在想裴元庆那样隐藏实力,一路打酱油,都能混到见杨坚的程度,那最终选出来的会是什么类型的“青年才俊”,还真是不敢想象。 “是吗?”裴元庆蹦跳着跟了上去,“我就知道陛下可喜欢我了,还给了个可以进出宫禁的令牌。” ** 皇宫之中,萧美娘堆下笑来向宣华介绍道:“近日娘家人带了些江南的绸缎来,我见与夫人颜色甚是匹配,便带了过来,望不要嫌弃才是。” “我宫里尚不缺这个。”宣华大约知道此人来意。杨广醉酒调戏她被杨坚撞了个正着。宣华向来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在此多事之端更是不想成为父子间的磨心,便推说是杨广捡到她的帕子,化解此事。话虽如此,她心中对杨广却颇为不齿。 萧美娘亦忿然,觉得杨广简直可恶,早和他说过了,再狠下些心来,宣华就是他囊中物。何须这般横生枝节,还要她来善后? “夫人此时自然富有天下,我这不过是锦上添花,感谢夫人为殿下仗义执言罢了。太子他向来言拙,被误会了也不知道替自己辩解,若不是夫人解围,只怕是要受这不白之冤了。”萧氏自然话中有意,此时宣华有杨坚做靠山之时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将来却又未可知。如今既然已经帮了杨广,以后就不要再有所反复。 “从未有过富有天下,亦不敢奢想。我只愿以后能平平淡淡,一世安稳。”经历过国破家亡,亲人流散的宣华更懂得生命可贵,这些自不用别人来提醒。她只想用如今的隐忍换取日后的活路。但这不代表这能够被人横加威胁,“若是太子妃没什么其他事情,就请自便吧。本宫尚要去服侍陛下。” 话带到了,若是听得懂,自就不会生事端,萧美娘对这个还是有些把握的。东宫内室,绻乱散发的杨广正在独自抚琴,就跟没见着她回来一样,直到萧美娘走至在他身边坐下,才按下手掌,停了手中音乐。 “臣妾劳苦奔波,殿下却在此作乐生歌,当真是令人心寒。”萧美娘伸手去抚摸杨广手掌,将娇嗔发挥得淋漓尽致。 “如今大兴宫尽在掌握,想宣华也不敢妄言。” “殿下此言便是说臣妾多此一举了?”萧美娘轻推了他一记,佯装生气地扭过头。 杨广不露声色,伸手轻触她的秀发,落至脸颊,淡淡道:“只是觉得爱妃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宣华怕得紧了,当真与我相好?” “即便担心,臣妾也不得不为殿下打算!”萧美娘被杨广指尖的凉意撩得心痒,又侧眉反问,“更何况,难道殿下眼中宣华夫人美貌胜于臣妾不成?” 她自然是不担心的,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如今她和杨广日日相对,而宣华正处于偷不着的状态,上心也是自然,真到了将来到手的那一日,就那个清汤寡水的性子,能对得上杨广的胃口?更何况她萧美娘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如今更是事事为杨广尽心,未来也会是皇后娘娘。这个世上,并非是所有皇后,都像独孤氏一样,会在乎皇帝有多少女人?她只要尊位和荣华富贵。 “自然没人比得上你。”杨广一头扎进萧美娘的脖子,引得美人咯咯直笑。 第29章 日头尚好, 琼花和杨广兄妹二人在杨坚的宫院门口巧遇,正好一起进去看父皇,公主殿下一面在院中蹦蹦跳跳地倒着走, 一面和自家哥哥说着闲话, “皇兄, 皇兄, 前些日子在宫里的比赛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同你没什么关系,父皇对亲事另有打算。”杨广难得轻松, 便挑眉逗起了妹妹,“想知道是谁吗?” “不要!”琼花害羞捂脸,然后一个甩手不小心撞上了正好这个时辰会送药进去的宫女。将汤药撒了一地的小宫女也被这飞来横祸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惊恐地跪伏在地,不住求饶。 杨广眉头一皱, 看了眼地上汤药,愠怒道:“怎么办事的?” “皇兄, 算了,别吵着父皇午睡。再重新熬一碗来就是了。”琼花瞧着自己衣服没有被泼得太严重,便扶起宫女,好声宽慰。 “还不快收拾干净了?”进屋之前。杨广尚不忘回头教训着那冒冒失失的宫女。 原本无事, 偏过了许多时辰, 成群的蚂蚁从土里钻出来觅食,沾到了地上残余粘稠的药渣,竟再也动不得,留了许多“尸首”在那里。宫里太监宫女也觉得奇怪, 围观了起来, 声音惊扰到了杨坚,当过权臣, 经过风雨,四十来岁才上位的皇帝也有着一般皇帝的猜忌多疑,难免要找太医查看个究竟。 彼时琼花正在太子宫里和萧美娘就平常用的胭脂的问题展开亲切友好地会谈,对此事“一无所知”。她能力有限,有些事也不能直接去说,去做。只能在自保的同时做到最好的提醒。至于杨坚能不能反应过来,能不能做好应对措施,则超出她的考虑范围了。其实不管是什么药,哪怕是酒水饮料,难免都会有粘性,蚂蚁粘到了地上跑不了,被太阳烤死再所难免,但是人一旦做到了皇帝那个位置,就会比常人更畏惧死亡了。 蝉鸣伴着微弱的风声在寂静弯月的衬托下显得尤为突出,萧美娘招呼宫人掌好灯,服侍公主回去。琼花营业性微笑和她撒娇道别,才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进院的宇文成都。 “这大晚上的,怎么了?”琼花心里一个咯噔,心想该不会大半夜要临时宫变吧? “琼花。”杨广不知何时已衣冠整齐立于廊下,深邃着双眼挥手将她往外赶道,“天色已晚,你回自己宫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琼花原地一个寒颤,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行为可能成为加剧杨坚生命消散的催化剂。她下意识看了眼宇文成都,见他一副想要发问却不知道合不合适的样子,估摸着也是不知道半夜被太子宣进宫里的原因的。 “陛下有旨,宣太子,公主觐见!”随着外头突如其来的宣召声,一切局势又晦暗不明了起来。 杨广和宇文成都还没来得及通上气,杨坚这时候召见,所有的一切会改变吗?如果杨广最终没有登基,这个世界是不是就game over了?杨广紧握双拳,面上却不得不尬然保持微笑,轻声询问着来宣口谕的内侍,“是有什么要事吗?” “殿下放心。”王内侍翘着兰花指含笑躬身。 ** 帝王寝宫之中灯火辉煌,一片亮敞,杨坚穿着中衣坐在床沿,余怒未消;宣华夫人敛声屏气肃立一旁,而在一侧冷眼站着的则是周朝太后,大隋乐平公主杨丽华。地下跪着的一群太医个个恨不得将刚才听得的皇室秘闻忘得干净。大隋皇帝一面用手斥退太医们,一面咳个不停。 太医们如释重负,擦着额头上的汗就倒退下去了。皇帝陛下刚才下令,从此以后煎药的内侍宫女皆换了,由太医直接侍候,谁煎的汤药,先当面喝上一碗。 杨丽华对宫里的太医都打心里厌恶,多年来讳疾忌医。然而人难免有些个小病,多年来便一直让人出宫找郎中开一般疾病的普通药方,有什么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就让人按方去太医院抓药,虽然太医们也觉得古怪,但眼见加起来的药材是吃不死人的,也就由着。这么多年也算是平安无事。偏她最近让开的药里就有一方马钱子,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情巧了,难免要背这锅。 “你既已认定是我要害你,再多说什么又有什么意思?”杨丽华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听到他被人下毒之后,先是有两三分快意:那当初用药杀人的,如今也有躺在床上被人害的一日;再是有些许担心,到底是生她养她的父亲;而父亲被下毒,想到的竟然是怀疑她,又难免辛酸。她一时犯轴,干脆不做解释,抓不到真正想害他的人,也挺有趣。 “丽华,宇文阐不是你亲生的。又何必如此放不下?”杨坚又气又恼,却仍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和长女说话。他也知道,多年来杨丽华心中恨他至极,若非独孤伽罗从中斡旋,断不会和平共处这么多年。 “如果娥英是男孩,阿爹会就此放过吗?”杨丽华啧啧讥笑,凄然反问,心中却早有答案。她泪盈于睫,自述心境,“自在闺中见惯了阿爹阿娘恩爱,我便总想着日后也要像阿娘一样,要嫁只爱护自己,旁无姬妾的男人,可惜事与愿违,嫁入皇室。宇文赟若只是个上至宗室皇嫂,下至年长十岁的仆妇皆能毫无顾忌染指的好色之徒也就罢了,还脾性乖张暴虐,结发夫妻,日常相处,我如履薄冰,却换不来他稍稍的以礼相待,父亲朝堂上有不称他心的地方,他也拿我来撒气,动辄拳脚相加,甚至有一次竟然被赐了白绫,难道我便真的不害怕?” 杨坚打断道:“你是我同你阿娘头一个孩子,衣食安排皆不曾假借他人,事事亲力亲为,心肝宝贝般宠着长大的,哪里会不希望你好?那时咱们家为人臣下,即便知道那太子宇文赟是个酒色之徒,可皇帝赐婚,又怎能不从?” “我知道阿爹阿娘难做,心里只怪自己命苦,未曾有什么怨言。可是后来我为太后,阿爹却说天下奸臣皆欺孤儿寡母,只有自家人掌权,保驾护航,方能安心。我信了,心怀感激地假传宇文赟遗旨命阿爹辅政,身家性命,锦绣江山尽皆托付。也是讽刺,到头来欺我孤儿寡母的却是阿爹自己。”杨丽华抽着鼻子,伸手指着,一股脑将多年的委屈不安尽皆倾诉,“好,若是命该如此,我认命便是。一个战战兢兢地将皇位奉送予你的九岁孩子,又碍着陛下什么了?我以为那是治病的药,就这么一口一口笑语盈盈地喂他喝下去。难道阿爹就没有想过,但凡我再疼爱那孩子一些,替他尝了那药冷热,又会如何?还是阿爹根本就是想连我一同斩草除根的?” “太医就在旁边看着,又怎会让你做出傻事?”杨坚只急急解释了此事。他从来都不觉得杀宇文阐以及对前朝宗室男子赶尽杀绝有什么好说,斩草本就该要除根。 正当此时,杨广,琼花以及莫名其妙被杨广拉着过来的宇文成都前来拜见。杨丽华背过身去抹泪,不再说话。 “你们皇姐不孝。可怎么办?”杨坚简单地将他认为的事情描述了一下,抹泪的样子,与一个无助的普通老头一般无二。 呃,为什么会愿意背这锅?见杨丽华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琼花不禁想探究原因。 杨广暗松一口气,正色磕头道:“皇姐虽罪无可恕,可儿臣请父皇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皇姐,你怎么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呢?”此话一语双关,不过转念一想,杨丽华背这锅,未必不是好事。毕竟不牵扯到杨广,就不会引发太大波动,再加上杨坚一直对杨丽华心怀愧疚,也不至于拿她如何。琼花见杨坚说话尚有气势,判断他中毒可能不算太深,“父皇身体有没有事,可曾叫太医瞧过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请饶皇姐一条性命吧!” 杨坚一面咳嗽,一面较为欣慰地看着儿女,随后叹气挥手道:“杨丽华,走吧!朕,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原本哭得尚算隐忍的杨丽华,听了此话顿时泪如雨下,却也忍住不去看杨坚憔悴的模样,决绝地转身离去。于杨广身旁顿了一顿,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正好成都也在。”杨坚在宣华夫人的搀扶下,从床沿边站了起来。他见宇文成都也在,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反而杨广较为心虚地插话解释了下是自己叫成都进宫下棋,顺便一道拉来给父皇请安。杨坚并不在意这些,只同宇文成都说,“我老了,如今遭遇了这种事。身心俱疲,只怕是命不久矣,江山自有太子看顾。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一件珍宝。我把她交给你,不要让我失望。” 正当琼花纳罕是什么宝贝东西的时候,只听得杨坚随即传唤了内侍,“拟旨,第六女新宁公主颇知法度,四德咸备。出降宇文成都,有司备物,事遵故事。” 她及笄的时候,定了正式封号。因为一直不用,自己都快忘了。琼花瞄了眼另一个当事人,见对方也是一脸错愕地回望,顿时尴尬。 第30章 剧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琼花迷迷糊糊地跟着出了杨坚寝宫。杨广逃过一劫, 倒是心情大好,取笑着丢下他二人便自己走了。 她昨天才收到地府那里不知道算不算任务的一句话,正常结婚过日子, 攻略未来老公。虽然她本来就没什么闲情逸致去谈恋爱, 给她安排好对象顺着往下走是好事, 但是剧本对宇文成都这位男配着实不大友好, 和杨玉儿有缘无分也就算了,婚姻还要被皇帝左右。 “那个, 当初周帝赐婚,我父皇为人臣下不敢拒绝,成了长姐一生悲剧的开端,你要是为难,我便去同父皇说, 请他收回成命。”这么说吧,如果他没有多大异议, 琼花其实,并不抗拒接受这个颇具挑战性的任务。毕竟缓和杨丽华和杨坚父女关系这个任务已经彻底结束了,必须把握好其他副线任务,才有可能脱颖而出。杨玉儿不喜欢宇文成都, 他们没有在一起, 甚至没有在一起过,所以不存在任何道德问题,说起来也就是难度而已,反正让宇文成都活下去也是终极任务之一, 捆绑完成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然而他这里有点性转版杨丽华的意思, 被当政者及老爹逼着嫁太子/娶公主,实在是有点惨, 总得先问句人家在喜欢的人结婚后,有没有接受政治婚姻的意向对吧? 宇文成都听他爹说过陛下有指婚的意思,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陛下想将琼花公主下嫁。他反应慢了半拍,没听到她说话,又被那匆匆赶来寻来的萧美娘打断了思绪。萧氏脸色苍白,紧张地拉着琼花,“太子,没有与你们一同出来?” 萧美娘在东宫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又听宫女碎语说仁寿宫被换了一批人,她担心下毒的事泄露,杨广来不及应对,便再也坐不住,自己带人出来探个究竟。 “没事,没事!是皇姐做了不好的事情,如今已经过去了。父皇没事,皇兄也没事。”琼花被她掐得有点疼,觉着某种程度上这位姐姐对杨广也算……这个跟感情没多少关系的词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到位。和大美人说着话,一时间就忘了刚才同宇文成都讨论什么了。 ** 杨广回东宫的路上,被杨丽华拦了下来,这位前朝太后以一种自带的气势领着自家弟弟走了别的路,“你没什么话要与我说的?” “阿姐!”杨广虽是笑着,手下却不禁紧张地拽住自己衣襟,“实知道你在说什么?” “果然是你。”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对话,如今已是有些明了。数十年的姐弟,杨丽华对杨广的小动作表情很是清楚。 “说来惭愧,小弟对手下管教不严,致使有人生了祸心。回去便料理。”积极认错,一脸无辜的杨广低头,一凛眼神,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想到他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算计了,还真是报应!”杨丽华自然不信这些鬼话,冷笑之余也有几分难过,“你放心,若是我想说,早便说了。你知道我的脾性,既然已经认了此事,就会把这件事带到棺材里。” “阿姐!母后去世之后咱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杨广似有所动,也打起了亲情牌。 杨丽华道:“阿娘在世时,最疼爱的便是你。就连如今躺在病榻上的那个人常说睍地伐不过托生了长子,论人物手段,处处比不上阿英,换立太子,是他们夫妻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弟弟啊,那人在我们姊弟兄妹中对不住的唯有我一个,失去了阿娘于他而言已是报应,如今既已行将就木,就,让他有个善终吧!” 杨丽华有点明白了,让她曾经那个会推开仆人亲自笨手笨脚地为儿女做秋千架的父亲变成夺女儿夫家江山,残忍杀害九岁孩童的屠夫;让她曾经活泼孝顺,英勇善战的弟弟变成意图弑父的饿狼的,是权位这种东西。 杨广长叹一口气,并没有说话,只拍了拍自家姐姐的肩膀,以几乎微不可见地幅度点头应承。他,也并不是天生便全然没有心的人。 ** 琼花这次算是歪打正着,经此一事,杨广不会在药上再做文章,虽说难保将来,但也勉强算是取得阶段性地平衡。自杨坚那日下旨之后,有关部门便开始认真筹备起了公主下嫁的事情,一切好似木已成舟。 这日心情正好,忽然从树上倒挂垂下的大男孩吓得公主殿下差点从秋千架子上掉下来,琼花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裴元庆,你又不是没长脚,就不能正常走个路?” “我想不通,陛下他挑来挑去,定了宇文成都。”裴元庆从树上一个翻身下来,窜至琼花秋千旁,掰着手指道,“除了武功高那么一点,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我知道了!”听他如此说,琼花了然道,“之前宫里传闻说有个世家的小孩儿在宫里乱闯,差点被打吐血了,莫不就是你说的和宇文成都有过的冲突?” “胡说八道,哪有吐血?就是输了几分罢了。”裴元庆不住摇晃着秋千架子,话里话外倒确是耿耿于怀,“我早晚赢他。” “喂,你说话就说话,别晃我秋千!”琼花急急摸着绳子平稳重心,解释说,“你想想之前宇文惠及那件事,若非他帮着瞒下,纵然你有千百张口开解释自己和响马没有关系,恐怕也没人会听。如何还能这般自由?再说之前也是你说觉得宇文成都与他爹他叔叔皆不同,怎么说变就变了?” “此一时,彼一时。”裴元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在秋千旁站了半晌,忽然好奇地问起话来,“陛下赐婚想是突然之事,公主心中,有什么想法?” 琼花喃喃,“小小年纪的,学什么不好,去学人家八卦。” “此事和阴阳五行有何关联?”裴元庆更是不解,直言道,“这天下最难违背的便是君王之言,父母之意,公主还是两头都遇上了。若是不想它个明白,以后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什么好想的。我没有山盟海誓,非他不嫁的人。父皇不会害我。”琼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杨坚让宇文成都和自己一起出去,可能一开始就有那个心思。其实不是太难理解,宇文成都武功好,性格在上位者眼中大概又比较温顺(?),在杨坚不知道他心里有白月光的这个前提下,确实是个挺好的女婿人选。 裴元庆闻言,心中闷闷。 第31章 公主殿下大婚在即, 各地藩王难免有所进献。因着前事已经好些日子不曾进入大兴的杨玉儿亦是向杨林请命前来恭贺。 杨玉儿素来聪慧且不畏强权,虽然她已经知道当时真正劫了皇纲的是程咬金,但是之前在皇纲被劫的现场捡到的令箭又足以证明此事和宇文家甚至和杨广有关联。此时虽然令箭被宇文化及拿走, 但她凭借记忆, 自己画了图去找了她颇为信任的齐国公高颎。两人商议了一会儿, 得出结论是从劫皇纲到琼花遇刺, 太子被废再到最近的杨坚中毒,皆和杨广脱不了干系。当机立断决心入宫追查证据, 扳倒杨广。 趁着夜深人静,杨玉儿先是寻了一套宫女的衣服,以送饭为由悄悄潜入杨勇被囚的禁地,这位废太子隐约记得自己确实说过“想要杨广死”之类的气话,虽然没有直接下令让人去刺杀杨广, 也确实造成了那次乘坐杨广马车的琼花遇刺的后果。 “但是,听闻太子宫之前换了东宫六率。新的守卫又是否忠诚可信?”杨玉儿观察敏锐, 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 “杨广聪明,我也不是傻子。”穿着粗布衣裳,在缺了半个桌角的破桌案后蓬头垢面地吃着饭的杨勇抽空抬头给了她一个白眼,“东宫这么多人, 也不是几个凭空来的几个卫率就能渗透的。我自然也会防着他们, 一样东宫的信物都不曾给过。” 不管怎么说,既然让他们安排了人进来,东宫就已经有了缝隙,而那时太子和晋王的斗争十分激烈, 杨勇越自信, 就越容易行差踏错,引导他说些想要杀杨广之类的话并不是什么难事。最开始什么刺客入东宫, 不过都是些幌子罢了。杨玉儿差不多理清了,却苦于没有证据,“殿下没有直接下令刺杀晋王。又为何不坚持己见,向圣上解释呢?” “那时父皇母后以为琼花死了,伤心欲绝,哪里会在意我说了什么?”杨勇叹了口气,仔细琢磨杨玉儿的话,忽然眼睛一亮,原本几乎平静的心里起了几分波澜,放下饭碗,用油滋滋的手拉着杨玉儿,“玉儿,莫不是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杨玉儿摇头道:“不过是胡乱猜想,既没有证据,便不污殿下的耳朵了。” 出了冷宫,杨玉儿抬头看了眼弯月稀星,仍是觉得无尽的黑暗。究竟怎样才能找到确切的证据拨乱反正,更是她如今急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什么人?”远处给贵人们引路的宫监举高灯笼,亮声探问。 杨玉儿提着食盒,低头避人疾走。此番自然更是引人怀疑,惊动了后头正说笑着回东宫的杨广夫妇二人。 ** “你想说什么直说。”在宫中就着月色走了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看到个亭子,琼花便再也不想动了,坐在石凳上,半个人往圆桌上一趴,脚在桌下晃来晃去,耍赖不肯再走。杨坚这几天身体看似好了些,用完晚膳找杨广夫妻及他们两个一起闲话家常,很晚了才放他们走,又让宇文成都送她回寝宫。结果这个家伙装得跟不认识她住哪里一样四处瞎走。 措辞了半日不知该怎么开口的宇文成都跟着走了进去亭子,终于道:“裴家公子今日来寻我过招,说若是他赢了,便要如实答他一问。” “你输了?”琼花认真坐了起来,顿时起了兴趣。十分遗憾自己错过了一场匪夷所思的大战。 “那倒不至于。”宇文成都寻思这意思,觉得她大概是希望自己输的。然后才说,“只是,他预先问了,与殿下颇有些关系。” 琼花想着之前致力于八卦事业的裴元庆,半猜测问着:“莫不是问你对赐婚一事有何看法?” 宇文成都不置可否,却正色另说道:“之前陛下赐婚玉郡主,公主说幸福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臣将这句话赠还。望殿下不要因为圣上的意愿,耽误自己的幸福。” 琼花思索这话,自己是……传说中的被委婉地发了好人卡吗?不错,不错,这货之前杨玉儿被赐婚的时候还是只知道听从皇命的人,进步了。而且她确实说过,要是不愿意,就去跟杨坚将话说清楚。反正这个世界里杨玉儿都能随便拒绝杨广的婚事,她作为杨坚女儿,和他说不想嫁宇文成都,也不会有什么。就是,有点小头疼,这个任务吧,不知道是不是针对杨坚这次赐婚而言的? 其实那日过后,宇文成都本就在思考琼花心里是不是会抵触赐婚。正常轮值,半路又被裴元庆拦下问话,他又恍然有些“明白”,听人说裴家公子之前参加世家子弟在宫中的聚会时皆表现得中规中矩有余,却毫无出彩之处。忽然有一日开始,便一骑绝尘,骑射武艺立时甩了旁人一大截,还因此得了陛下召见。再想到之前他们共游元宵夜市,自然是旧相识。又不能直接问。 “往那边追!”亭子不远处传来杨广指挥着追人的声音。 月光下穿着宫女衣服于亭外穿梭而过的影求救般地望了这里一眼。琼花下意识站起来,拉着宇文成都的衣袖,“你先坐,我们慢慢说。” “太子殿下好像在追刺客?”宇文成都虽然莫名听话地坐了下来,却不禁向外张望,想着要不要去帮杨广。 琼花走到宇文成都跟前,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埋脸于他颈旁,咬耳轻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追的是玉姐姐。” 她在这个世界的处事原则是尽量不得罪任何一个在原著有姓名的反派人士,并和瓦岗主角团保持深刻友谊;在女主有难的时候力所能及地帮上一把,没准儿会成为日后保命的关键,这是作为炮灰的保命守则之一。当然,杨玉儿本来就不会有什么事,让女主欠她人情才是重点。 宇文成都基本没听见琼花说了什么,此时只觉耳边一痒,脸颊发烫,僵硬着手不敢动弹。尴尬地正对上迎面进来好奇张望的杨广,倒是莫名的合理。杨广假咳一声,跟着他的内侍们纷纷转身。 听见咳嗽声的琼花着急忙慌地从宇文成都怀里出来,满是心虚震惊讨好似地看着杨广,“皇,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有个宫女鬼鬼祟祟地见到我就跑,担心是刺客,便追来了。”杨广一面说一面在亭子周边旮旯翻寻。其实按照他的个性,进冷宫打杨勇一顿,问个究竟才是爽快。然而自从杨勇被废之后,为了避嫌,他这个新太子和前任太子可就没单独会过面,这要真给了杨勇在老头面前卖惨的机会,倒是得不偿失了。不过如果有人想要助废太子翻身,这个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琼花暗推了宇文成都一下,他了然肃立问道:“刺客往哪里跑了?” “此刻恐怕已经不见人影了,让人通知各宫注意下有什么异常就是了。”杨广倒是对他二人更为兴趣,忍笑拍了拍得力属下兼未来妹夫的肩膀。 宇文成都看一眼琼花,琼花表现得与其他热恋中的少女并无二致,半掩脸羞涩道:“你去就是了。皇兄在这里,我又不怕什么刺客的。” 在宇文成都领命转身后,杨广伸手往亲妹脑袋上敲了一记,“也不怕人笑话?” 有时候琼花也搞不懂影帝大人的操作,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兄妹情深”了? 杨玉儿本身就不是什么宫里的闲杂人等,换了身衣服,便大大方方地出宫了。 各个宫里查了半天,也就能查出某个宫女丢了在院子里晒的衣裳,御膳房丢了些东西之类的琐事。早朝途中,宇文成都同杨广报备了这些调查情况。结果受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嘲笑,“我知道得还比你多些。宫门守卫说昨日靠山王家的杨玉儿入了宫。没见她去拜见父皇,琼花也一直同你我一起,想来也不曾见上一面。总不见得这杨玉儿是来逛园子的?” “如今殿下大势已定,一个玉郡主起不了什么波澜。” “原本看在皇叔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不想与她太做计较,如今看来反倒是仁慈了。”杨广微皱着眉头,完全不接话茬。之前宇文化及提议围杀杨玉儿,他尚怜香惜玉没让下死手,如今倒是真想认真考虑此事了。 “殿下三思,之前玉郡主回登州,并未向靠山王提及京中之事,一切皆相安无事。此时若是在长安出了事,只怕靠山王倾了整个登州府也要查个究竟。” “所以要从长计议。这么多年你愣是没学到令尊的半分心狠。”杨广早将对方的心软看了个透,觉得有些可惜,却又道,“不过细细想来,当时也是那悬崖上的一拉,才让琼花芳心暗许的吧?” 宇文成都想起了昨日的咬耳,尽管知道是琼花为了帮助杨玉儿一时情急所为,脸还是瞬间通红,结巴道:“事,事关公主名誉,殿下不要让人胡乱嚼舌根。 ” “礼部正在筹备选期之中,你们还怕人说?”杨广觉得好笑。 第32章 “你站住!”一次偶遇, 琼花将他拦了下来,“那天到底怎么回事,玉姐姐怎么好端端地被皇兄追着跑?” “这件事与殿下无关。”宇文成都看了看四周, 见没有旁人, 才放下心来。 两次逃过杨广设立的死亡陷阱, 但他未必真那么好糊弄, 愿意对所有事情装傻充愣,也许是觉得自己毫无威胁之外尚有几分兄妹情义在?然而貌似宇文成都还真当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那日话没有说完, 我之前说的话还算数,等过几日父皇身体再好些,便会去求他下旨解除婚事,绝不连累你家分毫。” “为了掩护玉郡主,引起了宫里不少传言。殿下将如何自处?”他担心这突如其来的事情会让琼花名声蒙尘。 “莫不是因为这些许流言, 天宝将军还打算委曲求全?”琼花半打趣着。 宇文成都皱眉道:“殿下玉叶金柯,丽质天成, 如何这般胡用典故?” 额,你生个什么气?琼花忽又想到前事,“话说回来,如果你和玉姐姐是两情相悦, 再如何也要成全你们的, 可如今她和秦二哥两个真心相爱,本就不是容易的事,以后你再怎么喜欢她,再怎么想守着她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若是影响到她的生活, 便非英雄所为,让人瞧不上。” “殿下, 想是误会了。”之前那句委曲求全,再加上现在这番话,宇文成都有点明白了琼花大约是以为他尚惦念着杨玉儿,那日才同他说那些话。只是他自认嘴拙,此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为好。一句话后,再无他话。 “我知道你不会,就是多嘴说一句。”琼花不住点头,人家男女主感情也不是你想破坏就能破坏得了的。 ** “陛下,臣女有要事禀告。”杨玉儿连日寻找证据,终于被她找到了突破口,急急便入了仁寿宫。 杨坚原本吃了药,正要在宣华夫人的搀扶下午憩片刻,见这杨玉儿急匆匆地地闯进来,也只得无奈坐起来听她叙述。 杨玉儿详细调查了琼花遇刺一事,发现那些刺客确实是名册记录在案的东宫侍卫,可皆是平日里大约连杨勇面都见不着的品级,她认为出现杨勇随口念叨了一句,他们便整齐规划地去做行刺之事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定然是有人做了实际的挑唆或者说命令。 秉着这一想法,杨玉儿暗中走访了之前新被调换去东宫的数名卫率,因为受杨勇牵累,降职的降职,返乡的返乡,皆不在长安,无法判断生死,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那些刺客尸体身上的随身令牌当时便被留在了大理寺,杨玉儿查看之后发现,这些令牌根本就不是他们那种品级的人可以够得上的,除非是真有特殊任务一个个地发放。每份金牌表面看上去都很陈旧,这些也都没什么问题,反而更像确是杨勇命人行刺的证据。可是再仔细查看,便看出了些端倪,所有金牌皆是一模一样,不止是式样,就连在同一个地方的牙印都是一样的。可礼部制作东宫令牌用的模子,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牙印。 很显然,是有人拿了一块东宫的金牌,没注意到这细微处的牙印,去印了个模子,回去制作了一批,再临时做的旧。杨勇那样的性子,在忽然遭遇刺客的时候可能只会想着自己有没有受伤,根本就不会去在意库存里或者说赏人的东西有没有少什么。 “此事未免有些匪夷所思,还是不要胡言的好!”杨坚皱眉,将两块连牙印都一模一样的金牌不断交错叠加。真相是什么此时并不重要,杨广确比杨勇更适合做大隋的太子。直到现在,他仍然这样认为。 “之前陛下中毒,遣了宫里一批人,没做深究。可齐国公高颎大人深觉此事有疑,便暗中让人做了追查,不料发现有人毙于回乡途中。若果真是乐平公主,此事既已暴露,又何必伤人性命呢?”杨玉儿分析着条理,势必要杨坚明白是另有其人要加害于他。 “够了,朕不想听!”杨坚愠怒,挥着手不住地咳。 宣华夫人急忙轻拍着老皇帝的后背,杨坚紧紧抓着她的另一只手。 杨玉儿见此,无奈施了一礼,欲要离去。皇帝沉思片刻后,冷静了下来,边咳边道:“让高熲进来!” ** 杨玉儿和高颎奉命去禁苑接杨勇出来,重立太子,却在廊下被贺若弼拦了下来。 一阵怪风吹开了仁寿宫寝宫的门,宣华夫人放下药碗,疑惑着想去关上,却被吓得跌倒在地,步步后退。杨广双手紧着自己衣襟,阴沉沉地走了进来。门被人从外面关了上去。 原本沉寂的黑夜骤然起了一声雷,旋即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倾盆大雨浇盖下来,琼花半蒙着被子在床上蜷着,有的没的想着一些任务上的事情,慢慢进入梦乡。 “你们不找我,我还早就想找你们呢!设置的是些什么情节啊,组cp的目的太明显了好不好?”换回现代职业装的一号考生吐槽。在一起救那个李氏的时候,她就深刻感受到了地府情节的设置对自己很不友好了。 “你以为什么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们都能控制地这么严密吗?从杨广的计划活下来之后,有关你这边的剧情,除了几个特定任务,蛮多都让自由发挥了。” “什么自由发挥?宇文成都又没有任务要完成。”一号听了这话不禁朝考官们翻了个白眼,“一看就是愚忠愚孝的纯粹古代人npc按着你们的安排做事情。不过,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传说中让人断情绝爱的东西,或者抽取情丝什么的,我想心无旁骛地去做任务。” “没这玩意儿,要么回来喝孟婆汤投胎!”正在认真写字的查察司头也不抬的建议。 “怎么不盼着人圆满完成任务啊?” “放心,你应该不会喜欢他。”在一旁的阴律司神秘一笑,趁着一号没来得及反应,又说,“叫你下来是想说,我们好像没有任务说让你告诉杨坚药有问题吧?” “首先,我没有告诉杨坚药有问题,其次你们也没有说不让救杨坚。像将来的李二那样走父慈子孝的禅位路线,杨广也能登基,他继续做他的暴君,不算违反方向。” 在杨丽华主动背锅之后,一切好像真的恢复了风平浪静。杨坚总是自叹身体不好,有禅位太子的意思。从她上帝视角来看,其实杨二的剧本和之后的李二一开始差不了多少,这错的第一步就是弑父。 “如果我说杨广正在弑父,你离得不算远,现在从自己宫里赶到仁寿宫,也许还能看得见。你会去吗?想想你到这个故事里的初衷?”查察司放下手下的动作,笔正好落在了“杨广恭敬拱手道,‘请父皇下诏,禅位给儿臣。’这一句上。 “什么意思?照理不会这样了啊!”听了这话,琼花一愣,不是才发生下毒那件事没多久,杨广近来也收敛了许多吗? ** 睁开眼已是在自己的寝宫,外头的阵雨大约是停了,再没有了稀稀落落的声音。只是有宫女内侍的叽喳说话声。琼花披上衣服,穿上鞋子,唤了宫女进来,才晓得废太子杨勇“逃”出了禁苑,众人正在满宫里搜捕。 一滴滴雨水从屋檐落下来,仁寿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守卫,使得这气势恢宏的建筑更为庄严肃穆。做得,其实是很明显了。掌灯的宫女送琼花送到了院门口,便再不敢向前一步了。烛火照得整个殿堂如同白昼一般,宇文化及,宇文成都,萧美娘等这些太子宫的骨干齐聚门口。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琼花自嘲着,忽然也明白了为什么地府的人会在设置了那么明显的组cp的情节后,仍然觉得她是不会喜欢宇文成都的。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一样,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宇文成都一眼便瞧见了跨门而入的琼花,愧然地偏过头去,不敢看她。 “听闻皇兄从禁苑逃出来了,特来问问父皇究竟是怎么回事!”琼花吸了吸鼻子,强忍心中不适,好奇道,“怎么都在这儿?” “陛下也是听闻此事,突发疾病。如今太子正在里面服侍呢!”萧美娘很快接下了话头。 话音刚落,杨广便开了门从里屋走了出来,他脸色晦暗,红着眼眶扫视了门外众人,理了理衣冠,然后轻微松了口气,语带悲戚哽咽,“父皇,崩逝了。” 室外众人,就连丞相宇文化及面有惊色,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悲切高声道:“陛下久治不愈,驾崩了!” 仁寿宫里外跪倒了一片。 冰冷的地砖紧紧贴着额头,刚才隐忍着的情绪一下子迸发,琼花放声而哭,她救不了杨坚,或者说在和自己的性命相悖的前提下,她也并没有那么想救他。纵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作从小承欢帝后膝下的小女儿,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入戏了,那个老人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手里,临终之际,是多么的绝望孤独? 哀绝哭声传入双耳,宇文成都亦心中一恸,可他,根本没有宽慰她丧父之痛的资格。 老皇帝笔直地躺在床板之上,脸部及颈部遮着白绢,无有人能瞧见白绢下是什么恐怖模样,宣华夫人跪坐在床沿边上,惊魂未定,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很是楚楚可怜。见有人进来,身体不住地颤抖,惊恐而畏惧地瞪着杨广,闭口不语。 杨丽华很快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虽然杨坚曾说不想再见她,可如今人都走了,谁还管得了。她一边抱着快要哭倒在自己怀中的琼花,一面暗含怒气,却又实在无可奈何地望向杨广,“父母既亡,以后我们兄弟姊妹便是最亲近的让了,太子,你觉得呢?” “皇姐安心。”杨广毫无气恼之意,俯身拍着姐妹二人宽慰道,“只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父皇的后事。” “夫人伤心过度,还不早些送去休息?”萧美娘做着抹泪动作,让宫女们搀着宣华离开,又命宫监尽快为皇帝入殓,混乱之中,将一切安排得妥当得宜。 第33章 天子服孝, 以月代年,虽说杨广连月都不想守,却也少不得也装了几天孝子。当然更多地则是开始去适应他期盼已久的帝王生活。 杨广弑父的那日晚上, 贺若弼奉命去捉拿杨勇, 高颎等人, 这人原本依附杨广, 临到头了开始想万一杨广失败了,总得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于是抓了高颎,悄悄放走了杨勇。杨勇和杨玉儿在躲着宫里侍卫追踪的过程中不慎走散,以至于过气太子殿下不得不东躲西藏,顺着麻绳爬到御膳房旁边的枯井中躲了几日,晚上则就近去拿点东西吃。 夜深的时候, 废太子正在井底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感叹苦命, 忽听得上头动静,吓得拿了几片大枯叶子就往自己身上盖,好像这样别人就真瞧不见他一样。“嘭”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旁边地上,杨勇张望了一眼, 是一身全套的守卫衣服, 还有一条宫人缠在腰上的服丧白布,他心中悲喜交加,轻声敲着井探问:“玉儿,是你吗?” 上头除了窸窸窣窣的风声外, 再无其他动静。 此时宫中所有女子皆是一式的素衣, 不施粉黛,不戴珠饰, 走到哪里皆不显眼。尿遁永远是最便捷的方式,琼花回了停灵的前殿大厅,安静跪坐回了灵堂前的火盆旁,低头继续烧着纸。倒不是说她脑抽,连杨勇都想帮一帮。实在是想到他像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藏了几天还是躲不过被人像捏死蚂蚁一样杀掉的命运,觉得实在是可怜。就这样吧,尽人事,给他拼一次的机会,正好她也想看看,救一个原著中会死的人,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困难,不成也没什么好内疚的。 ** 杨勇的运气挺绝,原本杨坚出殡那日所有人都十分忙碌,出宫的检查也很松懈,正常情况下躲在出殡的人群中出宫并不困难。谁料他撞上了迫不及待就要迁宫的萧美娘,由于紧张,多瞅了这位蛇蝎美人几眼。萧氏又不是不认识他,莞尔一笑,挥手便让人捆了去了天牢。等外界知道他被抓的时候,这位前太子已经被新帝去天牢亲自目送着上了西天。杨广就没有想过像养个猫儿狗儿一样养着这个废物这回事,直接了当,斩草除根。 宇文娥英和李敏来宫中吊唁外公,居住了几日,这日杨丽华送他们夫妇出宫,也约了琼花一起散心。此时非常时期,两位长公主同辇,正常流程出宫,却还是被盘问了一番。杨丽华紧张地握着琼花的手,轻声道:“有些事情你现在许是不懂,日后我再慢慢解释。阿爹曾经留下遗诏要改立太子,如今阿勇虽说没了,可遗诏也没找到。他们急得很,玉儿这几日藏在我宫里,总不是个事儿,如今她只有回了登州,才能安全。” 原来杨玉儿那日逃脱之后闯入了杨丽华宫里,告知她杨坚临终改立太子一事。杨丽华又偷偷逼问了宣华夫人,宣华年轻藏不住事,被吓了几句,哭着描述了杨广颤着手亲手弑父的经过。杨丽华虽说猜到大概,但真的听到细节之处,也难免难过,自不忍心看着杨玉儿为此事殒命,便想着要把她送出去。 琼花掀开了车帘,看见宇文成都亲自带人在一个个检查随行的宫女,太监,侍卫,安慰着回了杨丽华一句,“没事的。” 果然马车下很快为她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到了长安街市,李敏和宇文娥英夫妇二人自和杨丽华道别回家,大长公主赐了一众东西,也一并让人送了过去。一个“小黄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旁边的宫女,便从人群中溜走了。 “玉儿有话与你说,你去找她。”杨丽华本不想让琼花卷入这件事,皇权交替,父子兄弟相争,只要尚还姓杨,与她们姐妹便并无关系。但是杨玉儿说琼花应该知道,毕竟先帝赐婚一事已昭告天下,不可更改,若宇文成都于仁寿宫之变涉及颇深,她总该知道。 “好,皇姐且先回宫。” ** 杨玉儿迅速在街边极不显眼的小巷之中脱了罩着的内侍外衣,放下长发,“先帝留下诏书要改立太子,那日便驾崩了,其中细节询问宣华夫人便可知道一二;还有之前你崖上遇刺,实是新帝要谋取太子之位,故意所为,琼花你要长些心思,不能因为是至亲兄长,就事事都信任别人。” 杨玉儿这个智慧果敢的人设,就当得起这种大男主戏的女主。虽说在这件事上,其实杨广已经差不多快放下屠刀了,因为真相被发现才临时起意。可是又不能说人家没有上帝视角,却坚持真理有什么错的地方。琼花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回登州,我想皇帝新近登基,尚忌惮父王,只要我不透露此事,便不会连累到他。” “将先帝遗诏留下,相信陛下会既往不咎。”宇文成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子口。 琼花纳闷着,出宫的时候没抓,现在跑过来是什么鬼?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你竟然真的会帮着杨广做了那不孝不悌的事。”杨玉儿摇头,眼中含泪,失望地看着宇文成都。 “他向来都是追随皇兄的,没什么想不到的。”琼花比较清醒。杨广能让宇文成都这样死心塌地,甚至多番做出违背本心的事,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 “如今的朝廷几乎被世家垄断,所举贤士也都出身豪门,长此以往必成大乱。若有朝一日,为君者能不拘出身高低,无论家中贵贱,以考试测其才学,量其武艺,必能广揽天下英杰。”平定江南之际,脸上还带着血迹的晋王殿下意气风发地执剑在沙地上划出蜿蜒曲线,指点江山的声音犹如在耳,“还有,江南富饶,可惜道路艰险绵长,水路又不通,如能集民力凿成一条运河,以通南北物资,定能造福后世。” 宇文成都双眼微垂,默默回想起追随晋王的初衷。 “遗诏一直在高颎大人身上,若是找不到,便是被贺若弼拿了去。你不信,便把我带去给你的陛下处置吧?”杨玉儿全然不怕。 宇文成都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抓她。 “快走!”琼花反应过来他不会抓人的,便将杨玉儿往后推。 杨玉儿跑出去之前,还趁机快速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院前右边第三棵树下。” 琼花看着宇文成都,没话说。 宇文成都瞧了琼花此时淡漠疏离的眼神一眼,觉得心中苦涩,一时竟对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她的杨玉儿有了几分埋怨之心,念头一起,他自个儿便先惊了。转念却又想着,与其让琼花一知半解地去质问杨广,倒不如让她了解清楚所有疑问,“殿下有什么要问的,臣知无不言。只是,请在陛下面前,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年擅闯东宫的是你。”听他话中意思,是让她在杨广面前继续装傻充楞。琼花知道得还算多,就是一直没说而已。此时自然顺理成章地将所有上帝视角的事情问个遍了,“当时是故意让大皇兄瞧见的,目的是要安插人手进东宫,当然也许还让你做了其他什么事。最近我想了许多,玉姐姐适才简单一顺,什么都明白了。悬崖上,本就是二皇兄为了夺太子之位故意设计的。也许我不该问,一开始,你就参与了这件事吗?” 琼花记得,他是曾经想要救自己的。 “臣那时和公主一起,半路才遇到晋王的。” “我原该谢谢你没有听话杀我。”琼花没忍住冷语嘲讽了一句。然后眼也不抬地继续道,“父皇想要换立太子,甚至会治罪皇兄,他惊恐万分,决定先下手为强。宫中兵权在你父子之手,自然稳赢,一切没有悬念。” 宇文成都自己就是非常听父亲话的人,他的认知里就没有和父亲对抗这种概念,更别提弑父这种存在了。那日父亲跟他说陛下要另立太子,宇文家上下性命也皆危在旦夕,而太子殿下也是信誓旦旦地道,陛下退位之后会得以安享天年,含饴弄孙。可真正等到杨广从屋里出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宫里举丧之际,他问过,为什么。太子眼中含泪,笑他天真。 如今这种情况,他确实难辞其咎。无从解释,只得低头默认。 “我父皇凄凄凉凉地暴毙仁寿宫;大皇兄已毫无还手之力,也没有保住性命。之前若非我运气好,也早就命归黄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免做出些阴损之事,我懂;皇兄有他的雄才大略,有誓要弘展的丰功伟绩,我也懂。可你告诉我,作为他的妹妹,作为父皇的女儿,我该要如何去想?”这话至少有一半确是代入之后的真情流露,另一半就是情势下的台词。 “殿下。”宇文成都心中震恸,可面对琼花这句句听起来并不像是指责的软刀子,实在是无话可说。 琼花拿出她来这里的第一日捡到的匕首,塞到他手中,“你不慎落下的东西,物归原主!” 第34章 自从杨广登基之后, 就在分发盒饭的路上一去不复还。去贺若弼家里搜不到遗诏,没关系,一把火烧了他家, 再怎么也变成一团死灰了;上个朝, 被伍建章怀疑先帝死因, 没关系, 你自己死一死去问先帝;伍建章他儿子南阳侯伍云召驻守在外,手握重兵, 没关系,北平王罗艺与他家世代交好,让北平王罗艺父子去南阳城那里,去灭他个满门,顺便也试试罗艺的忠心。这剧本拿的, 就跟嫌命长,使劲儿作死一样。 地府的人跟她说流浪江湖, 加入主角团是杨玉儿的剧本,不能抢。然后还塞了些跟长公主身份有关的副本任务来。很好很社会。 “你是闻着味儿来的吗?”正在宫院里闲盯着宫女拿清点贡品的萧美娘,一见琼花,便笑着招手打趣, “启民可汗和义成公主派人朝贡了马奶酒和金银器皿, 虽不值什么,到底是个心意,看有什么喜欢的,先挑了去!” “酒我要些藏着, 其他的皇嫂看着办吧!”琼花毫不客气地随手指挥着让宫女搬了去。 听来往使者说杨姝到突厥之后生活颇为自得, 那使者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转化成浅显易懂的历史简答题其实也就是说, 义成公主手段凌厉,后院前朝一把抓,不仅很快适应了突厥风俗,带去了汉人文化,加强了两地的政治交流,还潜移默化地介入到启民可汗的政事之中,为边境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 萧美娘又笑道:“母后在世时提过独孤家出身鲜卑,杨家在北周时也曾被赐过突厥姓氏,因此不必太过拘束礼数。陛下也觉得这三年孝期于女子而言太过漫长,有意让礼部不必太过拘着,继续筹备妹妹婚事!” “若是我说不愿意,又当如何?”听了这话,琼花算不上太过惊讶,连回看都没有,仍是认真瞧着宫人搬东西。 “这门亲事原是先帝定下的。宇文成都又是陛下最得力的臣子,当世第一不说,为人还耿介端方,公主不是也挺喜欢?”萧美娘含笑问着。 “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什么想法。”琼花走至萧美娘跟前,转口道,“不过,总还是过了孝期的好。皇兄他九五之尊,天下大事皆要处理,不拘小节是应当的,可我怕人口舌是非的。” 萧美娘并不再问,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吩咐宫女,“捡些上好的绸缎金器给宣华夫人送去,免得跟咱们亏待她似的。” “莫不是,已经有过龃龉了?”虽然琼花感觉以宣华夫人那么强大的求生欲而言,应该不至于是主动惹事的人,不过在后宫生存,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先帝在时,她摄六宫之事,太子妃的身份再尊贵,面上也要尊她长辈。如今她屈居我下,自然别扭。不过宣华身世可怜,为人本分怯弱,我也知道,没什么冲突的地方。”萧美娘向琼花招了招手,附她耳边,轻声道:“你皇兄为了要她,软硬兼施地用了手段,宣华平日里又一惯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的,外人眼里看着后宫,当是我欺负她,也是好笑。” “皇兄怎么看?” 是为了她自己的富贵荣华也好,是真的有几分感情也罢,至少表面上,萧美娘是个尽责的太子妃甚至皇后,就琼花所了解的,她应该是参与了夺太子之位甚至仁寿宫之变的谋划的;宣华曾是杨广的庶母,这个心怀怨气愤恨,却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冰山美人的存在时刻宣示着他对父亲任何方面的完全胜利。一个美艳热烈,胆大有趣;一个清冷俊丽,含羞带怯,当然杨广完全不需要去选择,他也远不只有这两朵红白玫瑰:他的,他的,都是他的。但是,人的心里总有个偏向。 打猎满载而归的杨广在外头便一路吩咐宫监让厨房加菜,还亲自规定了各种东西的做法。进门看见两人咬耳朵,嗯哼咳了一声:“说什么悄悄话,也给我听听。” “我在说宣华夫人出尘绝世,皇后娘娘艳冠群芳,皇兄心中谁更胜一筹?” “这个玩笑不好,伤和气。”杨广笑了笑,伸手虚指了指琼花,又一眼瞧见堆放在院中的贡品,很快转了话头,“这义成公主在突厥备受尊崇爱宠,只怕来日对天朝不复往昔忠诚。” “前朝多为嫁宫女,是以有这种担忧,如今义成公主和陛下同宗,父母族人又皆在长安,心中自有分寸。”和亲公主是萧美娘做太子妃时亲自选定的,自有一种偏向感。 “女生外向原是常态,阿姐她就是例子。”杨广摇头,忽又随口问了琼花,“皇妹觉得血缘亲族和夫妇姻缘,孰轻孰重?” 如果有人在现代问一号本人这个问题,她会毫不犹豫地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爸爸妈妈重要。然而此时杨广在问,首先要考虑的这是不是坑。杨广这的个问题放在他弑父这件事上行不通,对“琼花”来讲,父兄都是血缘之亲,所以,不是认为她知道点什么而有所试探,应该确实只是在这个问题上杨姝将来是否会偏帮突厥而言的。 在杨广再次询问下,只得微微颔首,遵循本心道:“《左传》中说,‘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臣妹也以为血亲乃是天生,自然重于姻缘之亲。姝姐姐哪怕嫁到天边去,也会心系大隋。” 左传里的那个故事大概就是说有一个姑娘的丈夫要杀她爹,姑娘就很犯愁,老公是老公没错,可爹也是亲爹啊!于是她就去问了妈,对于一个人来讲,爹重要还是丈夫重要。姑娘的妈就说了,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成为你的丈夫,可血缘这件事是天生的,这个能比吗?于是这个姑娘顿悟,把这件事告诉了爹,让爹反杀了老公。这也就是成语“人尽可夫”的由来,这个成语原始意义上是褒义的,至少是中性,后来不知怎地就成骂人了。 杨广对这个回答大约也比较满意,点头道:“但愿杨姝也是如此想。” “姝姐姐送了这么多东西来,皇兄总得有些赏赐?”琼花见杨广似乎心情不错,便跟着他们夫妻进了屋里。虽说出宫玩对她来说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真要出长安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不跟杨广报备,不可能。 “自己闲不住要出去玩,倒会拿别人做借口?”杨广看出她的企图,眼角却藏不住笑意,“再过些日子,等造好了龙船,初步凿通了水路,皇兄带你去江都玩。” “恐怕还要许久时日呢!”琼花轻声呢喃,挽着萧美娘的胳膊,央她帮忙说话。可能是要考演技和应变抗压能力吧,才让她必须同杨广“兄妹情深”。说真的,局外看戏的角度,她不讨厌杨广这种皇帝人设,但真真切切地自己也在剧情之中,真不是那么回事。 而实际上,人性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在亲手弑父杀兄之后,杨广宁愿抛去心中一切疑虑,去相信妹妹对自己的亲近是真切存在的,以此来稍稍缓解内心亲手杀害挚亲的些许不安。更何况,妹妹宠着惯着也是掀不起什么大浪来的。在萧美娘也开口帮腔前,杨广无奈答应道:“赏赐启民可汗的东西已经让人送出去了,你要是乐意就跟着一起去看看,要是不乐意,出去玩上一段时间也可以。不过到哪都不许一个人,要时时去驿馆报备。” ** “原还在想使者都出来这么久了,定然是跟不上的。没想到他们不熟地况,竟绕了路。也是殿下和义成公主该见着一面。”琉璃捧着糕点进了驿馆房间,见琼花趴在床上捧着羊皮地图,不禁好奇凑了上去,“殿下在看什么?” 游牧民族四处为家,并不是说想去找就能找到的,和他们时有沟通来往的使者,往往能在对方来使的带领下正确找到营地所在。所以说使者迷路而绕了远路,似乎有点奇怪。琼花收起地图,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案前端正坐下,“替我叫个人来。” 朝廷为了能够让和亲公主有机会共享天伦,此次交流以义成公主的亲父杨谐为正使,而早上见面的时候,躲在杨谐身后,唯唯诺诺的七,八岁男孩应该是杨姝的异母弟弟了。 她的任务是替杨姝化解一次生命危机。 第35章 “听说你叫杨逸?算起来咱们是同族的姐弟, 不用这么拘谨。”琼花见这个孩子坐在旁边紧张地只扯衣服,便扬了扬手中的糕点逗他,“你是跟着父亲一起出来的?” 杨逸双手接过点心, 摇了摇头, 嗫嚅道:“阿爹不在家, 我害怕。自己跑出来的, 走错了路,到了别的驿馆, 让人通知的爹爹。” 这么说倒说得通,他跑出来了,杨谐去找他,所以绕了路。 “现在家里的娘待你不好?”琼花想着之前几日相处,感觉杨姝的母亲宇文氏不是会虐待继子的人。当然不是说这个人圣母包子到什么地步, 就是说是个聪明人,她自己年纪大了, 没有儿子。去苛待一个家中唯一的男孩,毁了女儿几乎是拿命挣来的世袭爵位的可能性不大。 “母亲为人尚可,衣食住行事无巨细皆让下人安排妥当,亦问我要从文还是习武, 将来也皆遂心意。”杨逸捏着手中的糕点, 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宇文氏待自己确实是不薄的,却又问道,“只是我原有自己亲娘的。他们都说我娘是进宫谢恩,出来的路上马车掉入河中落水而亡的, 好端端地, 马车怎么会掉水里呢?” 这件事情虽然始终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可事情发生后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能说是一环扣着一环, 当初只想到要让杨姝毫无后顾之忧,要让她母亲光明正大地得到诰命,不受欺侮,所有人都完全不曾想到后果。 “意外之事,又有谁能预料呢?就像令姐,谁又能想到一个自小便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有朝一日能身担家国重任。虽说你出生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府,但听说你们也是见过面的。” 杨逸点头道:“我自小便知道除了已经嫁人的姐姐们,还有个姐姐住在外面。撇下家仆,偷偷去找过几回,三姐那时候不认识我,只当是别家的孩子,倒也时常带着玩,还帮着打过架。后来母亲去闹了几回,三姐知道了我是她弟弟,反倒再没理过。” 琼花在思考一个娇身惯养的小孩子能够自己一个人收拾包袱赶这么远的路,还能白白胖胖,干净体面地通过地方驿站找到作为官员的父亲去接他的可行性。但是看这孩子唯唯诺诺,人畜无害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往哪方面去想,只得先尽力看看能不能弥补他们姐弟关系,“之前再不睦,也是因着上一辈的恩怨。如今既然结束了,想来她也不至于待你太过冷漠。” “是。说起来许久未见三姐,甚为想念。”杨逸忽然扯出一个笑来。 “你姐姐自小便没过什么好日子,如今也是。先汉的解忧,昭君,皆是一生困在蛮荒之地,身侍父子,一生不得安宁;咱们之前遣嫁的安义公主,更是没几年便玉殒香消。和亲公主,用牺牲换取天下百姓免受战火和边境的些许安宁,于自身而言不过是换些虚名。”她啰里啰嗦的,其实就是怕这位小弟弟是被人利用准备报复他姐。 “史家典故,我是知道的。” ** 找到启民可汗的营地之后,一行众人皆得到了相应的招待。杨谐更是以来使以及和亲公主生父的身份得到染干的万分礼遇,琼花也去找了杨姝叙姐妹之情,这位义成公主入乡随俗,穿着大红色的突厥可敦衣服,用突厥话吩咐婢女做事干净利落的样子,活脱脱就是草原人。 “这个画了中原四时风物的缂丝屏风,还是先皇后在时候所赐,如今不仅先皇后,竟连陛下也。因病而崩,真是物是人非。”杨姝带着琼花参观自己的帐篷,提到杨坚和独孤皇后,也想起了自己在长安的少女时光,不禁眼中含泪。 “父皇在时常常惦念着姐姐。皇兄亦说了,一切皆不会改变。”琼花想她许会担心换了皇帝,对突厥的政策有所改变,因此先给了颗定心丸。 “我心向朝廷,无论新帝有何想法皆没有怨言。可汗也确是对大隋忠心不二就是了。”杨姝诚心发誓,忽又神色一黯,“只是他如今身子不好。以后……,等真到了以后再说吧?” 琼花听她提到了“以后”,便知道不是普通小毛病了,也替她着急,“大夫怎么说?” “陈伤复发。”杨姝摇了摇头,“不管是突厥大夫,还是我带来的中原太医都说是早年不知保养,如今已不得根治,再能拖上个三,五年,便是恩赐。” “原先只道纵然启民可汗年岁比姐姐大上不少,身体却硬朗,不曾想如此,实在是愧对姐姐。” “快别这么说。成为和亲公主原确是比之坐牢流放的无奈之举,我心中什么苦难都想了一遍,可这里沃野千里,山高水阔,我便似那闲云野鹤自在非常,闺阁中的抱负也有了施展之地。以身许国,本不作他想,可汗为人敦厚,更是意外之喜。”见琼花愧疚,杨姝反倒宽慰她,又想起其他事,“玷厥之前被整治,倒是老实一段时间。偏我们可汗太好相与,这些年又病着,难免让他得意了起来。探子说前几日他还派人去了长安,不知有何作为。。” “我会和皇兄说的。”琼花一面玩着杨姝的梳妆台,一面又道:“其实,这次令弟也来了。” ** 杨逸拱手深揖,行了家礼。 “你不好好在家里读书,来这里做什么?”杨姝皱眉,板着脸瞧他。 “这孩子为了见你一面,一个人从长安到了边境,怪可怜的,就别吓他了。也不知道刚才听说弟弟来了,让人赶着做中原点心的是谁?” 杨逸握着拳头,看着身穿异族服装的姐姐,想起惨死的亲生母亲,想问些什么,话未出口,已眼泪四溢。 “若是有家人,族人欺负你没有生母扶持,只管同我说来。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事,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总是要长大的。如今三姐外嫁,赏及家人,你即便没什么作为将来也能加官进爵,可做姐姐的希望你自己出息。”杨姝并不后悔,反倒更加感激朝廷。这些年死在邹氏手上的人命不少,就单单说因为当时杨逸出府找她,邹氏将他不足十岁的书童活活打死一事便已令人发指。但如今同情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没了母亲也不假,作为姐姐,她是真的希望弟弟能够撑得起由她带去的家族荣光。 “我知道了。”杨逸抹着眼泪,频频称是。 启民可汗和可敦义成公主招待大隋来使,歌舞竞技,十分热闹。 大隋的新宁长公主杨琼花正说笑着,忽然眉头一皱,捂着胸口倒在了桌上,引起旁人一阵凄叫骚动。 “琼花!”杨姝急忙放下酒杯离席过去查看,摸着琼花的脖子,怔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染干端坐在席上,一面咳着,一面用汉话问着情况,却看见娇妻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虽说心中没底,也只得假作体力不支,呆坐原地不动。 “菜食是谁准备的?”原本新见女婿,高兴喝得半醉的使者杨谐一见这关乎家门生死的大事,打了个嗝,瞬间醒了起来。 “膳食是三姐姐亲手准备的。”杨逸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指着杨姝告诉父亲。 杨谐大骇,抹着额头的冷汗,急得跳脚不已,“为什么呀,大隋和陛下对咱们家恩重如山。” “阿爹糊涂,我和琼花情同姐妹,如何会害她?”杨姝不住摇头否认。 杨逸一改之前的稚嫩之气,娓娓向杨谐分析道:“不是三姐,那就是可汗了。原来可汗包藏祸心,竟非真心臣服大隋。” “更不可能!阿爹,你不要听他胡言!”杨姝抹泪站了起来,抬眼染干对视道,“可汗,我没有罪。大可将我看管起来。让阿爹上报朝廷,请陛下派人来调查。” ** 虽说下了封口令,帐篷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了开来。黑夜之中,远远地见驻守营地的守卫赶着一个怎么赶也赶不走的拾荒老人。杨逸见人可怜,便蹦蹦跳跳地去送了些吃的,顺道说了句话,“告诉你们可汗,事情已成。” 第36章 “阿史那染干, 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之中,带头的突厥男子对着地上的床铺一阵乱砍,刀落之时, 才发现床铺空空如也。 “已经没了一只耳朵, 怎么还不知道收敛?”染干虚弱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兵士们点了蜡烛, 整个帐篷瞬间亮敞了起来。 好不容易好了伤疤,只有在照镜子时看见自己那金子做成的耳朵才会想起此事的玷厥既羞且怒, 此时瞧见这一屋子的突厥士兵,也知道自己是入了圈套。 杨姝亲自掀帘请琼花进来,“还好殿下洞悉全局,运筹帷幄。” “头一次装死,扮得不像。”琼花谦虚笑笑。 在杨姝说玷厥不太平的时候, 她便有所怀疑,两人互道疑点后, 便让人时时刻刻暗中跟着杨逸了,果然发现他鬼鬼祟祟,虽然犹豫最终还是在杨姝准备的膳食中下了毒,于是便将计就计了。 “你有多少人?”玷厥侧着正常的那只耳朵听着外头的厮杀声, 忽然冒声问了染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伸向离得较近的杨姝, 用长刀架着她的脖子,“就算你们早做了准备,没有隋军介入,我也不是必输。” “你不要冲动, 想活命又有何难?放了她, 双方此次休战就是了。”众人此时不得不跟着玷厥出了主帐,染干死死盯着玷厥, 生怕他略有举动会伤害到杨姝。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们?”玷厥不住地向后退,一双鹰眼盯着周围无休的打斗,加重了手边地力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一遍遍地告诫大家,“我没有输,这次没有隋军介入,我不会输。” “谁说皇兄没有派人来?”琼花反问,抬眼看见了熟人,朝玷厥身后的帐篷顶招了招手,“宇文成都……” 玷厥丝毫不动,哈哈大笑,“公主当人人都如小儿好骗?宇文成都被你们皇帝遣去南阳城围剿伍云召了,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玷厥话音刚落,就被人一箭射中了脖子,杨姝趁机脱离了他的钳制,而那草原上的一代枭雄,倒地的那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谁的手里。 琼花下意识向后躲了躲,不去看地下惨状。刚才话没说完:就算宇文成都没来,难道就没有别人了? “这位少年比起天宝将军恐怕也不遑多让,不知是谁家公子?”启民可汗一面扶过杨姝,一面感叹大隋实在人才济济,少年人都能如此厉害。 “山海关总兵家的公子,很厉害的。外面的事只管交给他就是了。”琼花为难地看着杨姝,压低声音问道,“只是令弟,该怎么办?” ** “这孽障再如何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孩,就让我带回去好好管教。”杨谐知道这是滔天大罪,可他自认也愧对跟了自己数年,莫名丧命的邹氏,再加上对家族传承的重视,如今只有家中几人在场,无论如何也是要护这个短的。 杨姝听了此言,气不打一处来,“我看在血亲的份上还叫您一声父亲,可您总得知道事轻重。若只是如今我因这个弟弟丢了脸面,在突厥抬不起头来,事情算是小的。他如今做的可是会影响中原和突厥邦交,危害社稷的事。” 杨谐接话道:“此事无几人知晓,对外人便说这孩子聪慧,早已知悉玷厥阴谋,参与了这引蛇出洞,也没什么事了。” “然后此事便过去了,你带他回去,等哪天再想不通,继续为祸家国?”杨姝一面反问,一面就要去拿挂在帐内的突厥弯刀。染干看见妻子举动,急忙走下案去按着弯刀,不让她拿下。 “我吓吓他!”杨姝扭他不过,微微动唇,言语无声。 “那也不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染干笑着摇头,汉语十级。 杨姝无奈,走至跪着的杨逸跟前,扬手骂着:“你要是果真认为是我害死你母亲,直接拿剑砍了我,虽说蠢些,也不过是自己家里的事情。那西突厥可汗是什么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拿来哄你,说帮你报仇便信了?绕了这么个圈子倒是以为把自己摘开了,便不会用脑子想想,万一公主殿下真的出了事,逃不了的何止是我一个?” 杨姝能猜想到玷厥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杨逸杀了自己,陷害给东突厥。看见琼花也到了使团之中,便临时改了计划,隋使在东突厥遇难,这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他再借乱复起,当然最终,还是志在中原,到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皆可想而知。 “那就正好,大家一起死!”杨逸倔强地扬头,又被他姐响亮一个巴掌甩了回去,再不敢说话。 “你弟弟到底年岁小,受人挑拨哄骗也是有的。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儿。” “父亲这么些年倒是真没变过。一如既往地护着他们。”杨姝反笑了一声,深叹一口气道,“为了家里,我受这个委屈。对外就说他早已知悉玷厥阴谋罢了,但我是不会让你把他带回去的。他再恨我,我也是他姐姐,就在草原上教养个十年八年的,再还父亲一个好男儿。” ** 根据地府给的规划,顺利完成了这次和突厥的来往,也逃过一次死亡之坎,同时来的那个任务也要开始认真去做了:让伍云召一家三口平安团员地离开南阳城。 原本的剧情,罗艺父子奉命和副将麻叔谋去攻打南阳城。罗艺一路故意拖延时间,更派了人去给伍云召一家通风报信,但是伍云召太耿直,误以为是有人要故意陷害他离开南阳城,没信。直到麻叔谋实在受不了罗艺的拖延症,自己连夜赶路到南阳,带了些兵马围城,伍云召才相信自己父母家人真的已经被杨广所害。可多年对南阳的感情,再加上责任心使然,他放不下南阳满城的百姓,担心麻叔谋因他逃脱会有屠城之举,因此死守南阳,等了罗艺前来托他照料百姓。 罗艺原本想着要放他一家三口离开的,不料宇文成都来了,伍云召的夫人李氏认为自家夫君根本就不可能带着自己和未满月的孩子逃离,于是仓促自尽,想要为丈夫和孩子创造大一点的生机。 在琼花离开长安后不久,就听到说杨广担心罗艺搞不定伍云召,把宇文成都也派了出去。因为要同时完成突厥这边的任务,她分身乏术,来的路上一直在看地图,在去边境的路上一旦有和去南阳重合的地方,就暗示地方官方可以请宇文成都帮忙提高一下地方业绩,抓抓江洋大盗什么的,好歹能拖上些时间。她必须在宇文成都到之前赶到南阳城,打消李氏自尽的念头。 “好烦啊!””琼花恼得跺脚,觉得差不多又要跟地府进行坦率交谈,就她的任务问题充分交换意见了。 “殿下。”站了半天的裴元庆瞧她在桌上撑着脑袋沉思,不禁一笑。又肃然解释,“刚才让人通报过的。” 琼花想着昨夜他力克玷厥一事,“昨日一仗,尽兴了?” “嗯。”裴元庆不住地点头,忽然又有些拘谨地看她,“我原以为殿下会生气。军令如山,陛下说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能说此次带了兵马前来。” “皇兄他懂得未雨绸缪是好事。只是不知你何时受他器重了?” 原先以为杨广只是让裴元庆充当侍卫之类的陪她一路吃吃玩玩的,她还怕他一时跟不上节奏,在计划装死捉玷厥之前和他通了气。然而没想到这孩子也憋了大招。对于杨广而言,竟并不十分信任染干,或者说他甚至有打击东突厥的意图,恐怕是下令让裴元庆探虚实来了,这以防万一的兵马却成了玷厥的夺命索。 “说来话长。有一次跟随御驾狩猎,明明是我射得雄鹰,拔得头筹,有几个随驾的侍卫当我年轻好欺负,要跟我抢功,无奈便打了一架,打得他们鼻青眼肿,再不敢多言。陛下瞧见了,夸我年轻有为,说是历练几年,假以时日,许能比上宇文成都。我当然不高兴啊,就说‘裴元庆就是裴元庆,谁要当什么第二个宇文成都’。陛下反而乐了。”裴元庆嘻笑着回忆。 “不过此事其实办得不算漂亮,皇兄原说过这突厥之事,朝廷不宜深入插手。如今玷厥既死,势必造成西突厥势微落没,东突厥做大,现在看来启民可汗为人尚算忠义,并无大碍,可他身体时有反复,若有不测,新汗继位,谁又知道会如何发展?”原本染干的兵力不足以吃掉西突厥,她和杨姝也没打算直接干掉玷厥,就是想再给他个教训而已。 “这般复杂?”裴元庆挠了挠头,对其中意义一知半解。 “我皇兄内中手段不是外人能探知的。你回去之后,简单叙述那时情况危急,不杀玷厥,义成公主便性命堪忧一事即可;万不可自矜功劳,反惹得他不快。”杨广此时可能喜欢他年轻气盛,万一太气盛,没准儿就不喜欢了。 “原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只当是玩笑话,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了。”裴元庆频频点头,“不过还好无论说错什么,公主总会帮我的。” “我不回去。”琼花走下桌案,拍了拍裴元庆的肩膀,“皇兄答应让我外面玩上些时日。” “我也要去!” “你不是有正经事做?”琼花嘱咐说,“要是阿姝姐姐要留她父亲多些日子,就陪着几日;要是不留,就马不停蹄地回长安复命。” “义成公主说要再叙几日父女天伦之情,想是要再留些时日的。”裴元庆又问,“公主想去哪里游玩?没准儿回去的路上还能遇上呢!” “不远。听闻南阳乃是古城,周边有不少名川古迹,探寻一二也是好的。” “可是陛下不是才派了人去围缴吗?只怕如今已是战火四起,瞧不得什么了。”裴元庆有些困惑,却啧啧道,“莫不是,因为宇文成都也要去那里?” 琼花不置可否。如果不是因为宇文成都去,伍云召带老婆孩子逃大概并不难。所以,还真的是因为宇文成都也要去那里。 “说起此事,只怕伍云召性命危矣。”裴元庆思维跳跃,“伍家满门忠烈,连我都有所耳闻。陛下他让人连番追剿,未免让人有些寒心。” “裴元庆!”琼花轻斥,“这里是四面漏风的帐篷,你要是江湖草莽也就罢了,可你父子现在仍食朝廷俸禄,就不怕祸从口出,连累家人?” 她个人很欣赏裴元庆这种有啥说啥炮仗似的小个性,但是既然现在还在杨广手底下,就应该谨言慎行。 “我就是自己胡言几句。殿下又不会往外说去。”裴元庆继续没心没肺,“那么大的家业一夜之间满门皆殁,抄家的东西掉了一地,我姐姐看热闹,捡了个和田古佩回来,我还担心会引来祸患。” “此刻有在身边?” 裴元庆随手解了身上玉佩下来,“我看这确实像是伍伯父的物品,想着有一天给伍云召做个纪念。可陛下也没想让他活着。” “给我吧!”琼花伸手去要,“此次去南阳,若是遇得上,帮你给他!” “他是将死之人,哪里遇得上?”话虽如此,裴元庆还是不假思索地便将玉佩递了过去。 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琼花还想着以什么理由接近他们家呢,这下好了,有了现成的。 第37章 一路上假装是在游山玩水, 实则没敢耽误半点行程地总算是到了南阳城外。杨广让她身边带护卫,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为她这个招事体质一路上解决麻烦。到了南阳城外, 琼花先去驿馆换了衣服, 吃饭休息片刻, 在确认了宇文成都还没到, 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的情况下,立时只身出门去了城下。 “我们不过是来此地的游人。为何不让出去?”聚集在城门外空地上的老老少少, 嚷嚷着想要出城,南阳城的守将允许百姓自由出城逃命,朝廷的人却不让,在城门外的空地上放置栅栏拦着,士兵们提着长矛赶人进去, 一个兵凶神恶煞般地看着众人,“伍云召忤逆犯上, 事情未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 “别说侯爷廉洁奉公,为人宽厚,就算真的犯了事,与我们百姓有什么相干, 不让人出去是个什么道理?”一个穿着褐色长衫, 背着一捆柴的青年人说着话就要带着旁边怀抱孩子的妇人往外挤。 “不要命了不成?”士兵拿着长矛就往那青年臂膀上戳,虚晃一下便把人吓回了栅栏之内,“谁知道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逆贼家人假扮,都给我老实点!” “这位大哥, 可还放人进去?” 那士兵攥着手中的银子上下打量着面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自言自语道:“这倒奇了,谁知道朝廷会不会屠城, 大家都想着往外跑,怎么还有赶着送死的?” “姑娘,世道太乱。你再有要紧的事也别进这南阳城啊!”那褐衣青年旁边,怀抱孩子的妇人好心劝解。 “快走,快走!”那咬了咬银子,确定为真钱的士兵才不管这想送死的人为什么送死,不耐烦地打开了栅栏,一面让人拦着里面的百姓不让出来,一面放了琼花进城。 “夫人,我原还以为很简单就能出去呢。让你带着小公子白走一趟。”见出去无望,褐衣青年懊恼回到一旁无人处的马车跟前,掀开车帘,请那妇人进去。 “早便料到会是如此了,不过是不死心罢了。”那妇人倒并不太在意,对青年感激般笑笑,却并不上车,反倒叫住琼花道,“姑娘,你看着面善,可否去过登州城?” “啊?”琼花也认出了那妇人便是之前在登州城外被女匪劫持的那个李氏,只是产后瘦了些。 “果然是你!”那妇人大喜,掂着手中的婴儿,给琼花看,“这孩子多亏了姑娘,才有这生下来的机会。” “真可爱。”琼花看着这睡觉还留着口水的白胖婴儿十分好看,想要伸手去摸,又怕这现代人的作风戳到那小嫩脸,只得作罢,“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小子。”李氏笑笑,又实在好奇,“姑娘为何非要进这南阳城?” “原是要去别处,走岔了路,须得借道这里。不犯法,也不惹事的,既进得来,总不至于出不去?”琼花胡乱瞎扯。 “恐怕须得等这件大事过了才行。”那妇人摇头道,“北平王素来仁义,自不会跟百姓过不去,只怕那麻叔谋诡计多端。” “既已经来了,倒又想起一件事来。不知夫人可知南阳侯府邸在哪里?” “姑娘有何事要找我家夫君?” 地府的编剧还真是一点都不浪费剧情。 ** “有个朋友因故得了这块玉佩,听闻是忠孝王故物。他知道我要借道南阳城,便嘱咐说若是有幸见到南阳侯,定要亲手交付。” “果然是父亲之物。”伍云召紧紧握着玉佩,想着他那老父总将忠君挂在嘴边,到头却死在帝王之手,实在是心中愤恨。激动之余却也不忘礼数,“先前内子承蒙相救,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又是姑娘高义,送来这先父遗物,在下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有来日,定当结草衔环。” 伍云召算是十分英雄的人物,武力值也是排得上号,在这个故事里也是典型的美强惨。官二代出身,自己又武功高,偏居一方,有权有势,英年早婚,和李氏从一对璧人到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结果天降横祸,满门被斩,爱妻为了不拖累自己自尽而亡,他抱着孩子独自闯关,身负重伤,将孩子托付给人,骨肉分离,从此只为报仇。 “杨姑娘初到南阳,一时间也出不了城。车马劳顿,想来也饿了,如不嫌弃,先用了晚膳,再做打算。”李氏将孩子放在摇篮之上,唤人在府中安排膳食,却又道,“只是如今我家遭逢大难,留姑娘在此,恐怕反倒连累。” 刚才于坐马车到南阳侯府的路上,李氏询问姓氏,一时间把她问住了,脱口而出杨之后就没了下文。琼花这个名字虽然透着一股浓浓的村味儿,但是貌似还不少人知道。现代名字也必须在考试中保密,就连想拆个字叫木易,都和杨家将重名了。反正就姓杨了,小号以后再想。 其实,琼花有时候也在想,当初地府报名考试的时候,就跟公务员似的个人简历,生卒年,就连怎么死的都让写得明明白白。而且地府的人应该也都有点特异功能啥的,连她所谓涉嫌作弊都知道,不让提姓名的意义其实也不是很大。 就在琼花跟着南阳侯府邸的人去厢房的时候。侯府的士兵穿过院子,急奔而入,“侯爷,城门之上有人射了一支箭来,附着一封书信。” 这段剧情来得就跟快穿文似的。就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吗? 不管了,她先去休息会,反正掌握好时间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 琼花半开着窗户,一个人淡淡定定地在屋里吃着南阳侯府送来的晚膳。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看见伍云召匆匆出去直至走出院子,大概是去和部将商量事情,她也开始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再过了一会,看见奶娘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琼花背起行李,速步穿过院落,走到了屋前,隔着门纱,清晰地看见了里面活动的身影,在门口数了三声,像正常去道别发现主人家要自尽一样推门而入,果然正正好好瞧见李氏已经自己搬动好了桌案,挂好了白绫。 “婴儿生得如此可爱,尚不会叫一声娘,夫人就准备弃他于不顾了?”她没有哭天喊地去抱大腿把李氏拽下来,也没有急着叫人,就是站在门口,对上李氏错愕的眼神,说了最为简单的一句话。 那李氏一愣,俄而泪如泉涌。她自认就是要为孩子争取活路才更要如此,朦胧的水雾影响了视线,想要再去系绳,手里却少了力气,怎么也系不成死结。琼花进屋,反手将门关上,坐在白绫下的桌案上,问道:“侯爷才没了父母家人,合族上下就剩妻儿和一个早年被赶出家门的堂兄,夫人为何要狠心撇下他?” “君侯仁善,既不想连累北平王一家,也不愿让南阳将士抛家弃子追随于他。原想我抱着登儿扮作普通百姓先行离开,好让他无后顾之忧地挑那麻叔谋出战的日子独自闯关,不料此时外头却不放任何人出去。”李氏顿了顿,满眼尽是绝望,“适才有人来报,天宝将军宇文成都也到了南阳,听闻他武艺高强,天下无人能敌,君侯他一人尚且难以应付,再带着我母子二人,恐怕更是寸步难行。” “若果真实力相差太大,父子二人还是一家三口没什么区别。宇文成都还没做什么,夫人倒先把自己给吓死了,那又如何确定自己身后,侯爷父子定能平安了?若还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拼得一家人葬在一处。”琼花趁着她失神,爬到桌上,扯下白绫。 “君侯抱着登儿也许尚能孤注一掷,我尚未出月,身子孱弱,只会成为他的拖累。若是侯爷他带着孩子成功闯关,去投奔我爹爹李子通,定能平安。”李氏泪流满面,翻来覆去地便是这些话。 “就算是在此地逃脱了,到了令尊处。君侯为人厚重,除了一身武艺,别无所有,夫人都不在了,令尊又会如何待他?”琼花慢条斯理地折叠着手中的白绫,继续嘴炮模式,“更何况有的求生,何必求死?夫人若是信我,便先说说如今外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李氏听琼花言辞恳切,一时也止了眼泪,慢慢冷静下来。 ** 虽说部下愿意生死相随,但伍云召还是一再重申,他们在南阳皆有父母家人,犯不着为了他而离乡背井,北平王罗艺也答应会保他们和南阳百姓周全。而他本人会带着妻儿投奔岳父李子通,再另图打算。 “如今深夜,想来诸位也饿了。我做了些点心,大家也休息会儿。”李氏领着婢女打开食盒给诸将士手里分了些点饥。又走到伍云召跟前,“夫君,就我们适才在屋里商量所述,如今四个门,东门南门分别由北平王父子把守,为了不连累他们,不能往那里出去,北门有宇文成都,自然更不能走,唯有西门麻叔谋处可以一闯。可西门和北门离得最近,一旦闯了西门,必定引起宇文成都的注意。”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但是如果可以让人在北门制造假象,让宇文成都觉得我们是要带兵从地势最为平坦的北门突围,也许能拖上一段时间。” “不可。”伍云召丝毫不知之前发生了什么,看着爱妻,否决了提议,“咱们平安离开南阳之后,他们必当会被治罪。怎能因自己家中的事情,连累别人?” “我们追随侯爷多年,不怕被连累,这南阳的百姓也不会怕。侯爷一家为国尽忠,却落得这般下场,这样的朝廷,又如何值得尽忠?”一个拿到点心便吃个不停的部将心直口快,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伍云召摇头,皱眉道:“这次突围,我不带一兵一卒便是因为大家皆在南阳有父母妻儿,你们跟我一起背井离乡,生死难料也就罢了,更会连累到在南阳的父母家人,我家的事便是一例;可如果让你们在城里为我冒险,亦有可能会被朝廷追究。于诸位而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南阳也会有新的太守,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理。” …… 琼花在檐下听了半天。到这样回答的可能性她也跟李氏商量过了,不必太在意。既然经南阳侯夫人的嘴提出这个建议,真的听进去的人自会觉得有理,帮不帮忙捣乱,就不是伍云召能左右得了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没有人会帮这个忙,借一句TVB老台词,一家人就该齐齐整整,你丢下襁褓中的婴儿反正是不对的,好说歹说地应该算是把李氏说通了。 其实如果不是杨广将他家灭族这种毁灭性打击,伍云召真的就是个勤恳善良,踏实工作的富二代守将,一辈子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那种,然而剧情就是这样地作弄人,所谓官逼民反,就是这样。虽说到了这种境地,都时时刻刻想着不连累他人,真的算得上是英雄人物了。 然而也就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就是这样耿直的英雄人物,李氏之前才会想到死。 琼花隐约记得伍云召是带着孩子逃出去了没错,不过现在还要带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氏,只怕又困难了一层。 ** 近半夜的时候,南阳各个城门的守将们虚开了一条小缝,让那些出了城门,却走不出敌军设置栅栏的百姓,凭着南阳的户册一个一个地回城,免得风餐露宿,很是人性化。当然琼花进不了,她之前进南阳城是正好蹭了李氏的车。现在的情况很尴尬,要出去人家会觉得你是南阳城里人,不让;要进去南阳守将会认为你是朝廷的细作,不放。 安静站在一旁,从包裹中坑出火折子和剪成手掌般大小,装着干草狼粪的竹筒,打开盖子,将火折子中那微微的细小红苗吹成一朵绽放的花来。从驿馆过来的时候,特意要来了些战时的简易设备作联络工具,以防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随时找他们救援。 “你干什么?”还没来得及点上狼烟,就被栅栏旁的兵士举刀过来威胁着要抢火折子。 “放她过来!”此时远处传来人声,打断了剧情发展。 第38章 来南阳的路上, 宇文成都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地方官的热情好客,每到一处,总会被热忱以待。然后这些驿馆的官吏往往会提及属地或有数年未曾归案的江洋大盗, 或有落草的山贼作恶, 希冀天宝将军能指点一二......类似事情, 发生一次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第二次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会力所能及地帮些小忙;直到第三次, 他终于没忍住揪着驿馆官吏的衣领,势要将事情问个明白。 宇文成都想象不出一个女孩会怎样去面对亲兄弑父这样的事情,猜测可能琼花恨他亦参与仁寿宫之变,在去出使突厥的路上给他找些小麻烦,这当然不算什么事, 他一路不住驿馆就是了。只是,此时此地看见琼花, 便很奇怪了。满肚子的疑惑到了嘴边又换成了别的话,“等驿馆的人来了之后,殿下便跟着回去,这里不安全。” “好。”琼花将随口编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阳的一二三理由抛诸脑后, 简单先说了一字, 很现实的一件事,宇文成都要活着一开始是地府给她的主线任务之一,实时掉落的小任务也跟他有关。她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连跟杨广她都能虚与委蛇,谈笑风生的, 跟他不是更驾轻就熟?当然, 就算她本人可以怨念不大,作为失去父亲的“琼花公主”是不可能没有怨念的, 因此势必要尴尬一段时日。她又说:“你之前在登州城外救下的那个妇人李氏也在南阳,她如今孩子尚未满月。” “此次只捉拿伍云召一家,不会祸及无辜百姓。” “可是伍云召也没做错什么,就连伍建章骂殿所说的话,哪一句是错的?天下又不止你一人从小学忠孝仁义。”她也是闲得,跟一个设定中就是榆木脑袋的人说这些,“总之记得你自己说的话就好,无论明日伍云召是否在这里破城成功,都切莫伤及无辜百姓。” “殿下是说明日伍云召会强闯北门,拼死一搏?哪里来的消息?”宇文成都从只言片语中获取了一个信息。 “我可没说。”信不信另讲,反正暂时先留一个印象给你。 ** 南阳城西门有一座高山,白日里更显得气势巍峨,波澜壮阔,高山上有座关帝庙,琼花站在庙里的破窗边,配上自己用了几个月时间拿玻璃打磨成的凹凸透镜做成的最简易望远镜,崖下周遭的情景可以说是一览无遗。可惜少了声音,要不然和看大型电影也没多少区别,现在,也就略等于看默片吧。正当她志得意满地等着大片上映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人自言自语,“小地方就是奇怪,关帝庙的周仓竟连个衣服都没有。” 关帝庙的配置一般都是左关平,右周仓。关平奉印,周仓持刀,关羽自己捧书。 琼花转身看见一身白衣红甲的罗成在拔周仓塑像手里的大刀,碰了一身的灰,正不住嫌弃地对着空气一阵乱挥。她嘻嘻出声笑道:“原是有衣服的,当地一个百姓叫朱灿的,受过南阳侯伍云召重恩,无以为报,甘愿以命一博。又自忖无甚功夫,便借了周仓战甲,希冀借些神力。” 不久前琼花才到这个破庙,正在神像后头观察后方地势的时候,听见了那日想要护送李氏出城的樵夫在关帝像前自述了姓名身世,说是要报伍云召大恩。可他平头百姓没甚功夫,胆子又小,不敢装扮成关羽,也拿不动长刀,便扒了周仓衣服,磕了几个头冒充周仓救忠良去了。 “市井之中竟也有如此仗义之人。”罗成在久久不散的灰尘中咳着嗽感叹,瞧着那窗边说话的黄衣少女十分面善,猛然想起在登州见过,兀自向后退了两步,“琼花公主?” 听闻这先帝将爱女许配给了宇文成都,只是因着骤然驾崩,礼部才中断了准备婚事的进程。此时碰上琼花自然不知福祸。 “罗少保记性不错。”琼花看出他担忧之意,也颇为尴尬,摆手解释道,“你方心,我同宇文成都并非一同前来。伍家满门忠烈,天下皆知,我有心相帮,只苦于无力。” “看来传言非虚,关帝庙的刀虽及不上偃月刀,却把把皆是真的。”罗成拿着长刀讪讪着,暗想这公主不知自己来这破庙的内情,也不至于诓骗自己。然而罗成心思颇深,到底还是长了个心眼:伍云召决心从西门突围,麻叔谋不足为虑,就怕宇文成都听闻作战声,截路拦着,其实他是听父王号令,想去做个接应,罗家枪太过显眼,是以来换件兵器。这些事情,一字未提。 琼花知道他设防,反倒笑了,主动提道:“既已有了周仓,罗少保何不去做一回关羽?” ** 为什么单枪匹马从城里出来的伍云召只是怀里绑着个孩子。李氏呢?琼花拿着简易望远镜颠来倒去,怀疑是不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然而重看一次,的确没有李氏的踪影。照理后来又跟她说了那么多大道理,说得口干舌燥,就连他们父子活下去,你死了,就会有别的女人睡你老公打你娃这种话拿出来劝了,她不至于再寻短见吧?还没来得及多想,就透过“望远镜”的镜片瞧着伍云召一面用身体护着孩子,一面提着枪在众人面前大声说着什么。而对面领头的那个贼眉鼠眼,一副反派模样的不用说也知道是麻叔谋了。 伍云召到底是大隋排得上号的高手,哪怕是胸前绑着个孩子,哪怕是独自一人面前数百上千人,都毫无惧色,不弱下风。在众人围攻下左攻右挡,一招一式都稳而有力。随着那马蹄激起一地泥泞,只见他先是一杆击中了急于抢头功的麻叔谋手下偏将,又趁着众人畏惧,不敢上前,将麻叔谋挑落下马。座下白马也跟通了灵性一样,风驰电掣般迅速奔离了城门。麻叔谋急忙上马,带人追了过去。 不知道哪里听到过,伍云召这个名字倒过来念是赵云吾,从武力值到人设到抱着孩子突围的经历都有参照,当然伍云召抱的是他自己的孩子。琼花提着望远镜在崖上四处寻找好的观察角度,看看能不能再有什么戏看,忽然瞧见深林之处,冒出一个骑马提着凤翅镏金镋的人来。 啧,没想到搞了这么多事,宇文成都还是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可惜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瞧着麻叔谋见来了人,更是肆无忌惮,竟拉弓对准伍云召怀中婴儿,一箭过去,伍云召一个伏身替儿子生生地挨了一箭。就算听不见声音,琼花也能想象那未满月的孩子凄厉的哭叫声,气得浑身发抖,差点扔了望远镜。 麻叔谋,认识你了! ** 宇文成都微皱双眉,挥着镏金铛一下将一颗大树拦腰截断,横在了麻叔谋等追兵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追袭。伍云召一愣,随即扬鞭而去。 “天宝将军,你这是何意?”麻叔谋疑惑不解,不是来帮他的吗? 宇文成都瞪了被挡在树后前进不得的麻叔谋一眼,并不言语,自去追那已经趁机逃脱了的伍云召。 二人行至一处,忽然来了一身穿将服,头戴斗笠的青年来,此人坐于马上,持枪喝道:“汉室周仓在此,关二爷派我显灵救忠良。” “周,仓?”宇文成都侧了头打量,这“周仓”拿枪的姿态,像是才学了几日功夫。 “你打不过他的,周仓!”伍云召自然认得朱灿,亦知他几斤几两。落魄至此,尚有人舍命相助,心中暖意十足,此时也应景叫他周仓。 “侯爷,你快走。”这“周仓”却自个儿漏了馅,提着枪便去刺宇文成都,而对方只是拿着凤翅镏金铛试探性轻轻一挡,“周仓”便往后一仰,差点掉落马下。 一旁芦苇丛中越过一匹棕色马来,马上长髯红脸,穿戴着关羽衫帽的男子护过朱灿,“周仓走开,关羽在此。” “关,关二爷真的显灵了?”朱灿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双眼所看到的情况是否真实。 “关羽”挥刀便砍去,这次自然是真的架势。宇文成都虽说疑惑,此时也不得不迎面一拦,二人纠缠了几个来回,凤翅镏金铛很快压制了那把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青龙偃月刀”。 “主公!”罗成见硬打不过,不动声色坏笑一记,忽地朝后方喊了一声,在宇文成都回头想看看还会冒出什么奇怪人物的间隙,砍了棵树飞了过去,然后招呼着伍云召和朱灿二人快走。 第39章 “他定是吓傻了, 竟没追上来。”罗成脱了外衣,蹲在河边洗脸,想着自己好歹也算赢了宇文成都一回, 难免高兴, 对着河里关公模样的自己便笑了起来, “加上殿下的半盒胭脂和红鬃马, 还挺像那么回事。” 虽说驿站的红马实在比不上赤兔,可他的金线白龙驹太容易露馅。偃月刀, 假胡子以及关羽从头到脚的行头是现成的,加上红马,再用胭脂把整张脸涂得通红,用眉笔画粗了眉毛,将眼睛吊得有些凶相, 才瞧不大出是罗成。 由于自制望远镜实在低配,琼花后期只是瞧了半日麻叔谋和手下搬树。她牵着金线白龙驹下山, 白马认主,很快便找到了罗成。只是她此时却有些闷闷不乐,“只是不知南阳侯夫人却在何处?” “我父王说伍云召带着夫人幼子,定然不能突围成功。因此便先让他夫人换了男装, 躲在军营之中, 等到事情过去,再送他们夫妻团圆。” “如此甚好!”琼花松了口气,那么算起来到现在为止副线任务也就失败了一个缓和杨丽华杨坚父女关系。很好,很好, 继续努力。 罗成自回去和罗艺商议后续的事, 琼花也回了驿馆,才到门口, 便正好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宇文成都。他原本住在城外的帐篷,她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急忙赶着小吏牵红鬃马去后面喂食。又试图转移他注意力,“伍云召呢,怎么没抓回来?” “被关羽和周仓救走了。”宇文成都面无表情地蹦了九个字出来。 “啊?”虽然明白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是听他这么说出来怎么有种微妙的诡异感。 “殿下平安就好。” 听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琼花更是莫名其妙,“你忙你的,我先进去了。” “天宝将军,北平王说您辛苦,不必车马劳顿再回军营了。晚上会让世子和麻大人过来商讨南阳后续之情。”进门的间隙,听见有人来报。想是罗艺要趁机引开麻叔谋和宇文成都一段时间,好安排伍云召和李氏团圆。罗家父子真是够意思。 ** 南阳城外的地方驿馆,算不上十分宽敞,但是整洁干净。近晚上的时候,驿馆的杂役们早已在首楼厅内收拾干净了桌案,点亮了所有烛火,给贵人们足够的议事空间。 “罗少保,白日你去了哪里,怎么身上还有脂粉香气。”麻叔谋进门的时候就拉着罗成调笑, 见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又自己调整了态度,说了正事,“如今虽然伍云召逃离南阳,可他的余党尚在,我提议彻底清查城内余孽,将那伍家的奴仆下人,那曾经在南阳为官为将的,特别是今日故意在各个城门下落滚石,制造破城假象的那些人一一查处盘问,将伍氏余孽一网打尽。” “父王说了,法不责众。南阳城那么大,今日在城里丢落滚石的人既没露脸,也没伤着人,谁知道是普通百姓还是南阳的将官,真要查得查到什么时候去?当务之急是尽快让人熟悉南阳军政各务,安抚商户,慰藉百姓,等待朝廷派下新的太守,恢复正常生活,才是正理。”罗成看都不看他一眼。 “北平王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奉皇命讨逆,乃是名正言顺。谁敢不从,就是逆贼余孽。什么安抚慰藉的,我最看不上这些东西。”麻叔谋不屑罗成之语,又问宇文成都,“天宝将军,你怎么看?” “我只负责抓人。如今伍云召逃脱,自会回去向陛下请罪。善后的事情,当由北平王总领。”宇文成都头也不抬地翻看手中的兵书,虽说明言不管,却也暗示了立场,比起眼高于顶的罗成,他更瞧不上麻叔谋那样为了立功,会不择手段地去攻击婴儿的人。 “天宝将军号称天下第一,连一个怀抱孩子的伍云召都敌不过;卑职前来相帮,被拦在树下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处处维护南阳余孽,又是何道理?”麻叔谋鼻子一歪,斜眼闷道。 罗成暗想,可不止伍云召,还有他“关羽”在呢。此时又觉得该有好戏可看,只偷笑着冷眼瞧着。 宇文成都重重放下手中书册,一个眼神睥睨而去。聪明人自知不该再做多言,偏麻叔谋心思恶毒却是个蠢货,虽然知道害怕退缩,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真不知这伍家有什么本事,一路上北平王父子便多加拖延,如今就连天宝将军也失了手,卑职定要上报朝廷,请陛下圣裁。” 原本盼着他二人吵起来,在一旁看戏的罗成听到言语谈及他北平王府,心生不快,刚欲开口,却听得楼上推门声。 “什么人?”麻叔谋一时被唬住,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二楼,兀自便笑了,“哪里来的女娃娃?” 罗成装着正经差不多重复了白日见面的话,“如果不曾记错,是当今陛下的胞妹,长公主殿下?” “殿下信步闲游,碰巧来了南阳。”大概是怕人误会,宇文成都接下话头。 “麻叔谋,将军是吗?”琼花走了一半楼梯下来,靠在扶手旁往下看着那惊慌到不知是该跪拜还是作揖的麻叔谋,问道,“伍云召是从哪扇城门逃脱的?” “西,西门。”麻叔谋不知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只得顺着回答。 “是何人负责看守西门的?” “是微臣。” “伍云召是从西门逃走的,西门又是你守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玩忽职守?”琼花摆着疑惑脸反问,又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逻辑问题,接着说,“你来南阳的时候,伍云召不是好好地呆在府里?说北平王父子有意拖延行程又有什么凭证?” 麻叔谋连连擦汗,“这......” “吵了殿下安歇,是臣等有欠考虑。”宇文成都下逐客令道,“南阳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商议出结果的,二位还是先回去,等明日再做商议。” “不对啊。是我守的西门没错,也有失职之责,可是后来宇文成都来了,便是他去追的,人是从他手里跑走的。”出了门的麻叔谋才感觉到不对劲,懊恼地直拍大腿。 罗成白他一眼道,“别说此时了,就是你闹到陛下那里也是一样的结果,宇文成都自小就跟着陛下在军中历练,又是将来的妹婿,不偏袒他难不成还能信了你的胡话?” “罗成老弟这话说的有理!”麻叔谋早已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想踩一脚北平王府的事,嬉皮笑脸地攀话。 罗成冷然躲过了麻叔谋的搭肩亲近,不禁驻步,好奇地望向后头驿馆。 ** “殿下何时同罗少保熟识的?” “之前一起去登州见过面,熟识算不上。”琼花从楼梯上下来,心里想着他大概是从不知道哪个角度忽然理顺这件事了。反正打定主意死不挑明,看他怎么说。 “若是伍云召在别地招兵买马,伺机而动,有碍社稷又当如何?”一时心软放了伍云召的是他自己,这话与其说在问琼花,倒不如说是在自我拷问为什么只看到伍云召现时的可怜,而没想到以后可能会存在的祸患。 “阖家上下数百口人命就因为伍建章问了句实话而被牵连,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被扣了逆贼的罪名。至于以后,谁又能想这么远呢?其实天下原就该是能者居之的,我父皇当年是从阿姐母子手上夺来的江山,皇兄的事你我更心知肚明。如若他不施仁政,反他的人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 宇文成都坚定认为琼花是在先帝过世之后才被迫成长的,愧疚之心更甚。想要为杨广说上几句话,可历经多事,他自己也有了几分怀疑,此时也不过能说一句,“陛下此时才刚登基不久,以后会有一番功绩也未可知。” 第40章 麻叔谋才回到自己营帐之中, 便有手下凑上来耳语,“属下看见北平王府的属官护送着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出去,可惜跟丢了;后来又只瞧着他二人回来。” “我看这北平王确是和逆贼有所勾结。”麻叔谋拔腿就要出去问个明白。 “大人, 此次事情没有任何凭证, 北平王老谋深算, 不会承认。属下想着不如先按下不提, 等到他父子二人回了北平,再做暗中调查, 等得了证据,于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岂不周全?” “张大新,你是看这南阳油水颇丰,想要分一杯羹吧?”麻叔谋了然一笑, 却也答应道,“好, 到时候想办法让你留在南阳,见机行事。” 看起来麻叔谋像这件事情的一个反派,但实际上各方权利都比他大,大家通力运作一下, 南阳的百姓和各个参与制造破城假象的官员皆没受到什么牵连, 罗艺也让手下文臣暂时代领南阳,等到朝廷派下新的守官。当然麻叔谋确实成功留下了张大新行个看守之职。 琼花摸着黑提着包袱蹑手蹑脚出去,才合上房门,窃喜地一转身, 都能看见对面的门也应声而开......差不多解决了南阳一事后, 不管她去哪里,那位大哥就跟去哪里, 虽然不说什么回宫之类的话,但就这么个盯法,也没什么差别。 虽然如果和任务有关,无论如何她都得尽力去完成。但是琼花就没搞明白,地府到底是个什么奇怪诉求,一方面就是将宇文成都设定成“她”杀父仇人,哦,也没那么严重,杀父仇人是亲哥。但是目前看起来是直接帮凶吧?另一方面根据她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绝对是有刻意发展CP线的苗头。副线任务是在杨坚赐婚前下的,想要求杨坚解除婚姻,杨坚还死了,这是纯粹要增加她的心塞程度,看她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完成任务? 正当琼花又一次抱着包袱转身,想要转身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忽然听得连廊对面人问,“为何一路往登州方向?” 看起来是他步步紧跟,想以温和方式把在宫外流连忘返的琼花带回宫,可实际上在默默角力之中还是潜移默化地随着她,只是没想到一路竟到了登州城附近。 “之前玉姐姐订婚,答应给她的贺礼还没送,自然要补上。”琼花抬头看了眼在对面门口站的宇文成都,故意拿杨玉儿订婚一事气他。琼花猜想杨广也是个纠结症患者,在杀不杀杨玉儿的问题上纠结过一段时间,杀,担心杨林会一查到底;不杀,就怕她活着把这些事告诉杨林。杨林是长辈亲戚,又独领一方,德高望重,将对伍建章那种操作用在他身上不大现实,而且廉颇未老,某些地方没准儿还得用上他的武艺和威望。基于杨广的纠结和女主不死定律,杨玉儿一直挺安全。然而她离开长安之时将杨坚当时改立太子的遗诏留在琼花宫里,天知道杨琼花同学整天带着那个烫手山芋有多惴惴不安。 “若是让他知道……”宇文成都好像没有被气着。 “来登州的路上住得都是客栈,你不说,他不知道。” “哟,客官正好在,小人有事想要协商一二。”店小二披着衣服,打着呵欠从后院出来,俄而地上了楼梯,跑到琼花跟前,喘气道,“是这样的,小店一前一后来了两个客人,可这店里碰巧只一间房,若是客官肯舍一半卧榻给那女客,她愿意将客官的食宿包了。入住的其他人大多是男子,或者拖家带口的,小人瞧了一圈房间,也就您这儿合适。” “这附近又不是没有别的客栈,那姑娘既出手阔绰,为何非要住这里?” “像是跟着情郎来,却又闹别扭了。”小二悄声谈趣着,又见着客人们从后院安置了马匹出来,便及时闭了声。小二察言观色,见这几个客人相互间先是愣住了,随即互相称呼了起来,顿时就解决了难题,喜道,“那就巧了,原来都是认识的。小人便不打扰了。” ** 街头巷尾除了更夫敲着锣鼓的报时声外一片寂静。客栈的房间里烛光摇曳,杨玉儿坐在桌旁简单向琼花叙述大概。结合琼花自己的理解,大概就是一日无事,杨林将自己珍藏的金盔金甲赠于秦琼,秦琼认出了是自己亡父之物,杨林不知他的身世,自道是当时破了马鸣关,杀了那誓死守城的南陈守将秦彝得来的装备,秦琼方知义父原来是杀父仇人,虽没道破,却也不能再在登州住下去了。 “秦二哥同你明说此事,是他行事磊落,不拖泥带水之处。”琼花头也不抬地在床边翻着自己包袱找东西。 “我自小在父王膝下长大,无异于亲生;可叔宝也救过我的性命,况且此事确是父王有负于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 “这不是,选择好了?”琼花是指她都已经身体力行地跟着秦琼出走了,实质上就是已经做了选择。 “可是......”杨玉儿欲言又止。 “他不大领情是不是?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立时便与你好了,才奇怪。”旁观者清,琼花化身情感专家点拨一二过后,终于找到了藏在换洗衣服中的淡蓝色曳地裙,双手托着将它送到杨玉儿跟前,“你之前放在我宫里的东西。” “真是心思巧妙。”杨玉儿笑着翻了翻琼花手中的长裙,果然发现有一夹层,又诚恳道,“琼花,你既已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准备如何?” “我不知道。”针对你亲哥为了皇位杀了你亲爹这件事问你该准备怎么办,这题有点超纲。 杨玉儿接过那夹着遗诏的长裙,将它平整地放入自己的包袱之中,亦苦笑道,“是啊,如今先太子和高大人都没了,我人微言轻,也不能如何。” “即便想要有所举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且再看看皇兄之后所为是否堪当帝王之任。秦二哥为人忠厚仁义,又有许多赤胆相照的兄弟,待你们二人释然之后,就将此事与他明言,也许将来能成一番事业。”琼花积极引导女主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之中,尽快走剧情,大力发展瓦岗事业。 二人正畅聊着,忽地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凄厉的马鸣声,急忙推门下楼查看。到了后院,远远地便瞧见月光下马厩里两匹马厮打到了一起,小二在马厩外抹着汗,束手无策地求着二位祖宗高抬贵蹄,不要毁了马厩。 “火龙”“黄骠!”随着身后几乎是同时响起的男声,那全身火红的良驹收回了几乎盘在对方身上的前腿,萌萌地“咴儿”一声,垂着眼睛假装无辜;遍体黄毛的宝马也应声缩回了脖子,摇着头回到自己的位置,轻轻地用后蹄拨地,一副“宝宝很乖,宝宝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也有被吐口水的一天啊?”琼花左瞧右瞧,看着两只就是闹着玩的样子,没有受伤。便趴在马厩的栏杆上逗马。 “这般脾气暴躁的马小人也是头一次见,还一下子两匹。”小二也觉得好笑。 杨玉儿在栅栏前陪琼花玩了会儿,回头想找秦琼,却一眼瞥见宇文成都矗在那里,静静地,淡淡地看着这边方向。她略微收了神,拉了秦琼便往外走,“叔宝,你别再躲我,我们出去走走。” “殿……”宇文成都走到马厩旁,瞧见一旁的店小二,转口道,“已见着她平安,总该回家了。” 宇文成都自认没有立场逼着琼花一定要回宫,虽说他内心深处总是觉得江湖险恶,可也能理解她对杨广,对皇宫,甚至对他的抗拒。 小二眼瞅着自己似乎有些多余,默默地一甩抹布,溜走了。 “嗯。”还能去哪里?下个任务还在长安,皇宫副本没刷完。她开始想象,正常情况下,应该说什么话来,“我也想亲眼看着,用父亲性命换来的,会是怎样一个好皇帝。” ** 秦琼同杨玉儿小情侣和好之后,杨玉儿便跟他回了山东。而琼花与宇文成都回长安之后,自然不得不接收来自杨广的质疑。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必然的。 “本事见长啊!”杨广在殿中来回踱步走着,越想越气,抬脚便朝笔直跪着的宇文成都踢了过去,“罗艺父子两个外加你宇文成都,还敌不过一个伍云召?” 也不知是真的被一脚踹倒还是为了照顾皇帝陛下情绪实力演绎碰瓷的宇文成都很快爬起来,重新跪好,不发一言。 在木头人那里折腾半天得不到任何回声的杨广,开始转问在一旁站着的琼花,“还有你,跑去南阳做什么?” “我同皇兄一样的看法,以为这么多人,南阳肯定很快便能拿下。就想去玩嘛。”琼花讲得真诚,明明白白地甩锅,“就怪那个麻,麻什么来着,竟然让伍云召成功突围。” “麻叔谋?”杨广被带着思维,想了想麻什么的是谁,继而评价道,“此人确实庸碌,举荐了个手下暂管南阳,竟然还激起了百姓异动。” 原来之前麻叔谋让张大新留在南阳确是想调查罗艺父子和宇文成都是否同伍云召有所关联,结果张大新一路搜刮百姓,使得民怨沸腾。恰好一心救堂弟的伍天锡和友人熊阔海赶到了南阳,朱灿便联合他们一起将张大新杀了,又一鼓作气扯起大旗,带着百姓直接反了,朱灿占据南阳,自立为王。这个只能说民间多出神人。这次起义虽说规模不大,却也揭开了各地陆续反隋的序幕,当然这些皆是后话。 “臣愿将功折罪,平定此乱。”宇文成都适时应话。 “乌合之众,地方上就能解决。”杨广轻哼一声,并未重视此事。想起前事,余怒未消,挥手赶人,“滚出去,朕今日不想再见到你。” 琼花见宇文成都走远,亦低眉道:“臣妹也告退!” “回来!”杨广双目一沉,泠然叫住琼花,“何时学会颠倒是非了?” 琼花心中一噔,不解问道:“皇兄何意?” “麻叔谋玩忽职守是真,可宇文成都职责所在,捉不回伍云召便是有过。”杨广似笑非笑地说着,也不知玩笑话还是真的不满,“还说什么血缘之亲重于姻缘,这还没嫁人,倒先护上了。去南阳也是为了找宇文成都让他陪着你玩?” 琼花暗松一口气,一脸无辜地回看杨广,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你又不是真打算因为这事发落宇文成都,自己玩过了没法下台,收不了场转而骂我。给个台阶下让你顺着走还不好?真是喜怒无常。 第41章 下一个任务有时间点, 明明白白地安排在了年后。而她撺掇杨玉儿鼓励秦琼发展事业线的剧情应该也在稳步发展之中,急不得。这段时间算得上比较闲,在宫里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过年准备的时候, 杨广的女儿杨芊缠着她这个小姑姑在宫苑里玩踢毽子。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杨芊失脚, 毽子飞了出去,直中来人头顶, 吓得急忙跑到琼花背后躲着。同样是帝女,差不多的年岁,杨苏一早便封了南阳公主,杨芊还是“公主”。琼花猜想要么就是杨芊和之前的“自己”一样是不重要的NPC,要么就是她这样的性格不大受杨广待见。 琼花亏来人说:“还自诩什么武功高呢, 连个毽子都接不住。” 裴元庆捡起毽子,绕过河边柳树, 心事重重地走了过来,一反话痨的常态,呆呆愣愣的。 “没事,继续玩你的。”琼花拿过毽子, 将它还给杨芊, 又让身旁跟着的宫女太监都跟着她去别处玩。 裴元庆见无旁人在侧,暂扫阴霾,好奇问着之前一直在想的事情,“伍云召究竟是如何……” “被关羽和周仓救走了。”琼花神秘一笑, 又轻声道, “伍家的玉佩也物归原主了,虽不知道是你, 但他十分感谢有人收了他父亲遗物。” “我听了件事,在阿爹他进京述职的时候与他提了,他让我烂在心里,我知道也许这样最好。可是.......”裴元庆没听懂这关羽周仓的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打破砂锅,却欲言又止,终于咬牙,压低声音道:“先帝骤然过身,恐怕事有蹊跷。” 原来裴元庆一日无聊,便想着去找宇文成都打架,悄悄潜入他家,无意听见他父子二人密谈。大概就是宇文化及跟宇文成都说原以为杨广会让先帝退位,上演父慈子孝,可他行事过绝,只怕纸包不住火,到头来民心近失。宇文成都沉默不语。 裴元庆见琼花没说话,当她是一时受不了刺激。懊恼道:“我就知道不该说,可是此事既然宇文家的父子二人颇涉其中,殿下若是不知情,只怕将来后悔。” 虽然这么看起来,可能宇文家的父子“洗白”了一点,锅是杨广自己的。然而,不管是杨广在计划实施过程中跑偏了还是他其实就是为了让宇文家父子尽快站定队而骗了他们,结果也没什么差别。琼花正想着,忽然听得假山后面看护杨芊的宫人们的一声凄厉叫声,吓得小腿一软,急忙奔了过去。 ** “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好端端地还能从假山上掉下来?”听闻消息匆匆赶来的萧美娘一上前阶便责备跟着杨芊服侍的宫女内侍,不管有没有对孩子的疼爱之心,至少表面上是做足了嫡母和皇后姿态的。 “奴婢知罪。”两面宫人伏跪着为皇后换下锦履,乳母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很快报告了详情,“幸好天宝将军路过,救下了公主,太医也说没什么大碍。” 萧美娘知道是这些宫人看杨芊不受重视,所以平日里看顾懈怠,奴大欺主,此时也不多作计较。进了外厅,果然看见杨芊没什么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蹦蹦跳跳地从屏风后面钻出头来,还时不时地看向两边,无辜地听人吵架。 “殿下是长辈,带着小公主玩耍,怎能只顾得与他人说话......”宇文成都见萧美娘进来,很及时地转了话锋,“确怪宫人看顾不周,差点酿成大祸。” 琼花才要反驳,先见萧美娘亲自拉过杨芊,伸出长长地指甲往她额头上一戳,骂道:“整日里鸡飞狗跳的,没个帝女的样子。” 杨芊年纪太小,只晓得被指甲戳得疼,吓得挣脱着跑了出去。 “太医说公主没受着什么伤,臣先行告退了。”宇文成都颔首就要告辞。 “我一直看着她呢,就是和人闲聊几句,眼里也时有瞧着。谁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孩子。”琼花念念不忘提出异议。 “和谁闲聊?”萧美娘见人走远,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裴仁基家的公子。”挺多人瞧见裴仁基找她说话的,除了谈的内容,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那时见没出什么大事,她就让裴元庆先回去了。 “那确是你不好。”萧美娘噗嗤一笑,自认把事情看得明明白白的。 “合着我是专门看孩子的?”琼花反问,“还不如说是这些宫女没好好照看。” 萧美娘在她耳边轻声道起缘由,“你知道母后她在时向来最厌恶的便是男子多妾,哪怕是对自己亲生儿子,要求也甚为严格。听闻那孩子当年来得不在你皇兄计划之中,是以常年受到漠视。她亲娘又早逝,时人拜高踩低的,难免疏于照顾。”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是怕在自己看管的后宫中出现帝女殒命的事情,萧美娘对于宫人如何疏忽怠慢,也是懒得管的。 ** 弯月若隐若现地躲在云中,黑夜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穿梭过教练场,敲开了值班屋子的门。 “瞧你手臂一直垂着,想来是救人所致。这是从太医那里要来的药油,快些让人抹上吧。”杨芊认真地背完了书,仔细想了想应该没什么错漏的,然后把手中的小红瓶子递给开门的人,在那人错愕眼神中转身便走。 “难怪都说这个小公主不受陛下宠爱。你这才救了她,下一刻就认错了。”杨玄感笑笑,拿着药瓶就要往里掷,忽又收手,“哦,忘了你手应该一时还抬不起来。” 宇文成都无语瞪了在门边的杨玄感一眼,却在后者关门的间隙,瞧见了在教练场外探头探脑招呼杨芊快走的琼花。忍着酸痛伸出手臂向杨玄感讨药油,“给我!” 杨玄感将小红瓶子放置在案上,继续说着未尽的闲话,“我爹都病得起不来床了,求了圣恩,让我匆匆从外赶回来,这紧赶慢赶地,就怕他有个万一。谁承想他老人家,是让我这做儿子的进宫给他结交朝臣,探听形势。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令尊才平定了汉王之乱,深受陛下重视,正值春风得意,如何会病?” “这陛下登基之后几次三番地改封爵位,让他心惊胆战,说是以前跟着先帝带兵打仗都没这么累的。”杨玄感吐槽起自家老爹来毫不留情,又轻声问道,“这坊间传言,当今陛下得位不正,你我的父亲都有参与,因此忌讳颇深。” “既知是坊间传言,拿到宫里来说就没意思了。” 杨玄感一愣,旋即笑道:“你这个人吧,才是没半点意趣。在家就知道听爹的话,在朝廷就唯陛下之命是从,以后成了亲,怕也是被老婆孩子牢牢捆在掌心的命。” ** “姑姑好奇怪。”杨芊把玩着得来的糖葫芦,“宇文将军那么高的武功,救我一个小孩,怎么会受伤?” “再高的武功也是**凡胎的,你个小调皮鬼忽然掉下,他来不及反应,直接双臂来接,手没断就不错了。思及刚才白日里瞧见的场景,琼花心有余悸,紧紧握着她的手,“以后不准再跑那么危险的地方了,知不知道?” “皇后娘娘说我疏于管教,将乳母宫人们都狠狠责打了一顿,让以后跟着姐姐她一起读书,就是想玩也没得玩了。”杨芊闷闷不乐。 “傻。”琼花停下脚步,学着萧美娘的样子轻戳她额头,“没人管你才不好。” “奶娘说皇后是怕人指摘她管理后宫不力,不是真喜欢我。”杨芊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着。 “你为什么非要她喜欢?结果是好的不就可以了。” 快到寝宫的时候,杨芊飞一般地跑到在宫外提着灯笼,捂着屁股焦急等候的奶娘怀里。那奶娘也是一边喜爱地摸着她,一边嘴里念叨着怎么才回来等语。琼花旁边瞧着,有一瞬间忽然想着,如果,脑补是有人为了帮杨芊得到公主该有的权利而兵行险招把她推下去,会不会脑洞太大了点? 第42章 新年伊始, 万象更新。元宵佳节过后,随着金鸡破晓之声,长安街头的各家商户皆踏着地上的鞭炮碎屑开始陆陆续续地开门营业, 形容瘦削的布衣书生在柜台和店家结算银两, 美貌妇人站在店外马车旁, 又一次将手中的两半铜镜相合, 捂放在胸口,只有切身感受到它的冰冷, 她才能真正确定一切都不是梦。 “上回书说到,陈国灭亡之后,后主陈叔宝的两个妹妹,年纪小的在先帝后宫长大,成了宠妃;年岁大的乐昌公主则被迫与夫君徐德言夫妻离散, 于当时的越国公杨素府邸为妾……”对面茶楼上,说书老先生醒木一拍, 引得茶客屏息凝神。 随着阶梯上传来齐整有力地脚步声,一个裹着深青色高腰长裙,披着大红帔帛的女子跃然跳出,指挥着一群家丁打扮的壮年男子去拿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放下手中醒木, 惊慌失措中仍不忘走至桌前拱手施礼, “不知老夫如何得罪了姑娘?” “带走!”那女子始终冷脸以对。 “没想到堂堂司徒府,竟然还会跟市井之人过不去。”原本在窗边安静看着对面故事发展的琼花,冷不防地冒出句话。周边百姓霎时窃窃私语,对着那青衣女指指点点了起来。 “破镜重圆”这个故事是众所周知的大团圆结局, 结果地府为了给她弄任务, 竟然设定群众眼里he了之后,乐昌公主和徐德言会被杨素秋后算账,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死亡”。这个加长版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给徐德言加了点智商还是减了点智商,在元宵佳节晚会看见了有仆妇叫卖另一半铜镜,确定乐昌公主是流落杨素府中之后,他发挥了文人的特长,将自己夫妻二人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故事写成戏文,教给了长安最出名的说书先生。一传十,十传百,久而久之便尽人皆知,往来百姓在舆论上对杨素进行道德评判,就连宫里宫外都在传说这件事情,逼得他不得不让夫妻二人团圆。 然而书生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真的有心成全也就算了,被逼得如此,人家未必肯吃下这哑巴亏。 “杨司徒只是听闻老先生故事讲得精彩,想要请先生过府为家中公子姑娘逗个乐罢了。”青衣女子虽然好奇这“路人”如何知道自己的来路,此时面对这周边百姓的指摘,只能尴尬着解释。 “那就巧了,我家先点了老先生的堂会。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琼花轻笑一声,指引她看说书先生案上那一箱银子。 “不知阁下家里是?”青衣女见她年纪虽小,却气度不凡,身旁又有多人严阵侍立,一时不敢得罪。 琼花招她过来,故意露出自己袖子中出入宫禁的金牌,附耳道:“过几日是中宫生辰。宫里的歌舞看腻了,陛下他亦想看些新鲜东西。若是这老先生讲得好了,许是要时时找进宫里的。” 虽说杨素让人带说书先生入府,未必是要他性命,但难免是横加折辱,多番追责,能避免自然还是避免的好。 青衣女微皱眉头,觉得未免太巧,就像是宫里有人刻意要救人一样。可思虑片刻,也不得不转身带人离去。 ** 就在青衣女离开酒楼后不久,徐德言也和掌柜的算好了银两从客栈里走了出面。不料掌柜的拿着银子从店里追了出来,拦在了他夫妇二人面前,愤愤道,“这银子成色不对。” 陈国灭亡之后他们夫妻分离,乐昌公主没入隋宫之中,随后被赐给了杨素为妾。徐德言也曾入仕隋朝,在临近长安的地方上做个小官,因着身份问题,官场上常受排挤,久而久之也就心灰意冷,辞官不做,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几乎沦落到了卖文为生的地步,只是仍想着每年元宵要在集市上寻找贩卖半块铜镜的人。这掌柜的说成色不对,便将信将疑地接过掌柜的手中银子,对着阳光下查看一番,虽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被他缠着,也只能拿出荷包,换块银子给他。 不料露财间隙,横空跑出个人来,一把抢过徐德言手中的荷包,驾着马车便在街上扬长而去。抱着铜镜站在马车旁边的陈氏受了惊,跌倒在地,徐德言只得一面嘱托着旁人报官追那盗贼,一面护持着爱妻。掌柜的也在一旁喃喃无论发生什么事,不付钱就不得离开,一时间状况混乱非常。如此一来,他夫妇二人便不得不在长安再停留几日了。 回到房间后夫妻二人彷徨了一夜,陈氏思及状况,越想越觉得不对,次日一早便穿戴整齐,央着丈夫去报官。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徐德言应声打开房门,一个绮丽娇俏的小姑娘背着他们放置在马车中的包袱自来熟地走了进来,“你们的行李在这里。” 徐德言转身与屋里的陈氏面面相觑,终于问着,“姑娘……你?” “将门关了。是我买通客栈掌柜的留你们下来,也是我费心找了长安有名的窃贼来夺了你们的马车。不过饶是那人不俗的功夫,也被脱离人群后就知道往崖边跑的烈马和半路散架的马车吓得够呛。”琼花将包袱放在桌上,望了一眼仍然愣着的二人,“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什么,谁知道江湖之人是不是真的盗亦有道?” 其实她就是瞎猜的。换位思考,事情闹得这么大了,如果她是杨素,为了自己名声着想,要杀他们夫妻,肯定不会选在长安,让”破镜重圆”夫妇暂缓离开长安总是没错的。去刑部翻了翻卷宗,找了个刑满出狱的盗窃惯犯的住处,暗中观察几日发现他根本就没有被改造好,雇他重操旧业,没想到杨素比她想象得更狠,在马车上就开始做手脚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可是,他明明答应放过我们,还赠还了我先时的金银细软。”陈氏听懂了琼花的一通叙述,却是不怎么相信。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全世界,包括这两个当事人都认为杨素在这件事上承担的是风度翩翩的好人角色。因此让当事人自己觉醒,对这个人,这件事有所防范是十分必要的。琼花并不多作解释,只道:“你们夫妇感情深厚,众人皆知,他也确是成全了你们,也许千年之后都会流传杨素成全美满姻缘的佳话。可瞧着那疯了般奔向悬崖的马和四分五裂的车便明白,你们因着风波意外埋骨他乡,便同杨司徒便没什么干系了。” 站在男人的角度看待情敌,徐德言当然是更容易相信杨素没那么大方,因此也不十分纠结琼花的身份来历,只问道:“那,我们该当如何?请姑娘指点。” “这个……一时难有周全的办法。你们先别急着出长安,凡事从长计议。” 那个说书先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以宫中可能会时常召见,听他说书为由,保他一两次平安,杨素估计也就没那闲心思了。可陈氏到底是跟过杨素数年的姬妾,徐德言将这夫妻分离的故事闹得这般大,在长安短时之内,舆论之下许能保得性命。 陈氏踌躇一会儿道:“若你所言为实,长安也不是久留之地。先时陈国宗室破灭,除了几个适龄女眷没入后宫,阖家皆随着皇......我兄长在洛阳建府,先帝在时也曾受到礼遇。如今兄长虽逝,族人亦被当今皇帝时时看顾,如今去投奔他们,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可是当今皇帝继位之初便大兴土木,新建东都,大有迁都洛阳之势,到时杨素必然跟随,恐怕终究难以逃过。”徐德言叹气,认为不妥。 琼花深以为然,点头道:“况且先帝和今上虽说对陈氏族人治宅恩赏,礼遇非常,可实际也看管甚严,虽有封爵,不过是富丽堂皇的牢笼罢了。” 杨坚用比较温和的手段让宇文阐禅位,然后毒死了他,更是几乎杀尽他家男性族人;用暴力手段灭了陈国,却“恩遇”陈后主和其族人,以此来招抚江南百姓。帝王权术玩得也很溜。 “正因为有迁都洛阳之势,更因为对陈氏族人看管甚严,相信当今圣上决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伤害陈氏宗族。”虽说多年风霜抹去了陈氏作为一国公主的棱角和傲气,可也给了她阅历和独特的想法。陈氏顿了顿,看向自家丈夫,难以为情道,“更何况其实我自小久居深宫,国破之后又进了司徒府,从来只知道如何的勾心斗角,对民间生活一窍不通,恐怕难以过活,也许,活在‘牢笼’之中不是坏事。” “如此,我们便去洛阳。”徐德言应答得干脆。战乱之中,他既然能想出掰开铜镜以期夫妻团圆的折儿;数年来,他既肯每年元宵都执着半枚铜镜去在集市上大海捞针;找到她后,他亦敢布衣之身对抗当朝权臣。那么,不过是个牢笼罢了,只要能在一起,总没什么可怕的。 这明明本身就是一个男女主人设都趋向功能性的,简单HE的故事,被地府搞成这样,就算是HE也HE得不尽如人意。乐昌公主以自己过不惯民间生活为由,拖着找了自己数年的徐德言去过被拘禁的日子?爱情真难懂,这其实是地府编剧的恶趣味吧? 第43章 “我那庶母为人还算不错。少时我办错差事, 被父亲责罚,蒙她周旋救过。那日去客栈瞧她,人群之中看见这个贼匪的样貌, 可惜未及追上。说来也巧, 今日在同一餐馆又遇上了。”杨玄感一面说着, 一面引宇文成都进入黑暗潮湿的狱牢之中, “不过丢的东西仍是找不到,这家伙说是受人指挥, 又道那人带着面纱帷帽,他隐约只在远处风吹之际瞧得些样貌,画师们按照他的描述去画,死活画不出人来。” “抓人我许能帮上些忙,可实也不善丹青。”宇文成都望着桌子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 颇有些为难。 “我是觉得这家伙扯谎。你想啊,这贼子既肯将掠得的财物都给那指使之人, 定是那人给了更为丰厚的报酬。是什么奇怪的人会拿更为丰厚的报酬去偷马车细软?你见多识广,且听听他话里有什么破绽。” 杨玄感拍着手,让人将那贼人押出来。 那盗贼被押着跪在桌前的空地上,无奈又措辞重复了一遍见到指使之人那日的情形, “小人晚上喝了些酒, 正唱着曲儿回家,家门口远远斜站着一个戴着黑色帷帽的少年,身材瘦小,声音跟个娘们似的, 他就说, 某时某地你给我去抢一个人的财物马车。我当然不干啊!爷爷我素来独来独往,从来不听命于人, 结果吧,你们猜怎么着?这个人吧,他出手阔绰得狠,随手就丢了一锭金子过来说是定金。这,这不是逼人为恶?” “说点有用的。”杨玄感见他好不容易拉来帮忙的宇文成都闲到拿起笔信笔涂鸦了,急忙敲着桌子试图让堂下之人说回事情本身。 “大人们别急,我也觉得奇怪,这抢了马车之后素来习惯清点一番,然后发现那么点东西,比他给的定金都差远了。”那小贼嘟囔一番,瞧见宇文成都执笔在画,继续喋喋不休,“这画画好啊,做咱这一行的,要的就是过目不忘,虽然就是远远看上一眼,这人还带了面罩,可让我瞧见,肯定认得出来,可真要说吧,还真说不出来。无非就是鹅蛋脸面,浓眉大眼,那个鼻子呀,别提多漂亮……” “你看,没一个字是形容男子的,没一个字是切实的描述。”杨玄感头疼,瞧了眼在桌前信笔作画的宇文成都,不禁大笑,“还说自己不善丹青,这是画了个心上人?” 那窃贼想要起来去看那画,又被两旁的差役强按了下去。 宇文成都低头一看自己画作,霎时脸色一红。他根本就没听那人说话,信笔随手作画罢了,也只当自己思绪所致,并无他想,慢条斯理地卷起画轴,拍了拍杨玄感肩膀,“这人满口瞎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要是真孝顺,就先救济庶母,抓人的事以后再说!” ** 徐德言和陈氏皆认为去洛阳陈国宗族的囚禁处是最好办法,便携手走进宗正寺,自述了身世,请求朝廷护送。寺卿不敢怠慢,收拾了房间暂时安排居住,又急急上报宫内。 正月十五过后的月亮,一日比一日地清减,到了月底,几乎便成了残月,再加上那稀稀疏疏的星星挂在空中,更添清冷。因着萧美娘的生辰就在年后,皇宫倒是始终热热闹闹的。琼花真的就请了那个说书的老先生进宫在家宴上说故事助兴。当然因为涉及到先帝和权臣,更因为宣华夫人如今也在后宫,那位先生也不敢讲集市上风靡一时的“破镜重圆”,只是翻着那些什么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啦,木兰诗等民间故事,自导自演拟声来说,宫里人竟也觉得有趣。 宣华夫人一如往常般情绪低迷,性格冷淡,散席之后又是匆匆告退,绝不多凑一分热闹。这番做派,一来二去地落在萧美娘眼里,有几分扎眼,倒不是拈酸吃味,就是觉得宣华虽然可怜,可既然已经委身杨广,痛快活着才是正理,这般别扭,实在是闲的。可笑的是,大多数男的其实吃这一套欲拒还迎的。 杨广双脚垂地躺在卧榻之上,睁着眼睛盯着满屋雕梁。两旁宫女替他脱下长靴后识趣地告退。萧美娘清水卸妆,褪下华服之后,一改人前的妖艳装束,竟是清丽无比。她微蹙双眉,于榻上深深唉了声气。 不出意外地,反常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在放空的杨广的注意,“这大好日子里,谁惹皇后生气了。” “陛下心都跟别人走了,空留人在此处,妾身如何高兴得起来?”萧美娘柔声哀怨。 “你又知道了。”杨广失笑,将美人拉到自己胸前,“外头破镜重圆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徐德言夫妻二人自愿回去陈氏宗族,她怎么,连个反应都没有?” “宣华之前便让人出宫给她姐姐送些钱财首饰,现在也时刻让人去打探消息,探听为何想要去洛阳。对自家姐姐算得上关怀,只是没有如陛下所愿地过来哀求罢了。”萧氏趴在他的胸上,明明白白地感叹男人贪婪:杨广在得到了宣华的人之后,竟还想要那位冰山美人的心。也不想想都对她做了什么,实是可笑至极。 杨广并不见怪,温柔抚着她的秀发,直言道:“是有些许烦心。却不只是为了这个,你想得岔了。” “那是为何?”萧美娘抬眸望去,满眼皆是好奇。 杨广神秘一笑,“说了便不好玩了,且猜猜。” “陛下不给提示,没头没脑地,如何猜着?” “已是重得自由,咱们也不会非抓着亡国公主不放,那徐氏夫妇为何不去寻那山高水阔,反而甘愿自囚洛阳?” 萧美娘想了想,更不解此事与他所思有何干系。却又觉着此问不难,认真道:“听说徐德言也曾为官,可没几年又成了白衣。此人想是不善逢迎,官场民间都甚难过活;而乐昌公主自小在深宫长大,亡国之后又入了杨素府中,即便是为人姬妾,也是衣食无忧,诸事不愁。去洛阳再不济,也是与家人族人在一起,明面上的锦衣玉食,自比自己整日去忧心柴米油盐的强。” “尚未说到点上。”杨广反身将美人压在身下,“......明日再想!” 第44章 次日, 琼花到萧美娘处闲话家常,顺便被拉着做脑力活,让看看下赐给外命妇的新年礼单中有没有不妥的地方。 萧氏原本只当杨广登基之后, 她便无事一身轻松, 整日逗乐消遣, 笙歌起舞便可。不曾想做了皇后竟也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去做, 她想着反正琼花自小在宫中长大,在独孤皇后身边耳濡目染, 处理这些事情定然驾轻就熟,因此常常将些琐事丢给她做,好让自己清闲些。殊不知这位公主实是个半路来的西贝货,好些事情皆是来这儿之后才一一学起来的。还好,总没出什么事就是了。 听萧氏谈及昨日的闺房私语, 琼花问道:“我对此事有些想法,皇嫂可要听上一听?” “哪有什么别的烦心, 他就是恋着宣华,又不肯直说,怕失了面子罢了。”萧氏已经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皇后之位,又尽享这天家富贵奢华。对杨广的情感偏向并无多少深入在意, 当然隐隐的挫败感却又另说。 琼花摇头道:“皇兄许是看见宣华夫人, 便想着她姐姐的事情。这世上能让人放弃自由亦要保全的,无非就是性命了。而与徐德言和乐昌有过节的,唯有杨司徒。可是杨素自年前平定汉王之乱之后就卧病不起,在别人都当他行将就木, 他儿子都被召回来以防万一的时候, 竟还有心思让人去追杀曾经的爱妾,皇兄大概要重新考量这位心机之深了。” 杨素回朝之后, 在杨广要寻隙鸟尽弓藏之前,自个儿先病了。杨广狐疑之际也对此事喜闻乐见,告老还乡或者干脆自个儿死了就省得他动手了。然而都病入膏肓了,却还有危急别人性命的能力和心思,这无疑又戳中帝王心思了......乐昌公主和徐德言携手进宗正寺“自首”,也是有意无意地间插了杨素一刀。 “这么想倒也通顺。果然兄妹血缘相通,更能揣摩心思。”萧美娘点头笑着,想起前事又道,“如此说来宣华几次三番派人出去探寻消息,恐怕也是不知道她姐姐陷入如此境地,困惑她为何要作茧自缚呢。” 琼花引导道:“既已派人出去探听了消息,如今想是也知道她姐姐的苦楚了。宣华夫人在宫里太过特立独行,虽说不是有意,也难免使人难堪,听闻她们姐妹素来关系要好,皇嫂若是有意拉拢,这次倒不失为一个好机遇。” “拉拢倒称不上。破镜重圆的故事实在曲折,宫里看在宣华的面子上照应一下也属应该。”萧氏自认与宣华关系算不上差。当然如果能趁此机会帮杨广去掉杨素那根心头刺,解他心头之忧更是不错,她继续道,“那徐氏夫妇二人遇事只知闪躲,实在怯懦,此事认真解决起来其实不难。” 琼花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约是杨素死了,便一了百了,一时沉默。她只是想说派人保护他们回洛阳而已,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此时只得接话说:“自然不难,杨素儿子此时就在长安,听说还时常在宫里走动。让他护送徐氏夫妇二人,定能保得平安。” 琼花是相信萧美娘能力的,事情应该会很漂亮。其实一开始她是想看看能不能相对独立地去完成任务,因此找不认识的江湖人士帮忙。也想到了如果杨素再有追杀,就安排徐德言和乐昌公主假死,让他们隐姓埋名度日。没曾想他们夫妻坚持要去洛阳,更是没怎么商量就手拉手去宗正寺“自首”。得,到了洛阳被监视囚禁当然能安全,但路上呢?就不会被追杀了? 不得不开始更多地借助外力,想着如果是杨素儿子担任护送的职责,杨素不会让己子承担失职之责,那么必能保得徐德言夫妇平安。然后没想到用力过猛,让萧美娘想到除掉杨素上去了。 ** 日暮西山,暗红色的霞光笼罩着云端。 卧病许久的司徒杨素在婢女们的搀扶下,勉力坐了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正常的模样,即便是亲近如儿子,也无法笃定父亲这颤颤巍巍的老态,歪嘴流口水的偏瘫模样,全是假的。杨玄感挥手屏退婢女,“爹,今日皇后召见,让我护送庶母去洛阳。是不是你私底下做了什么?” 杨素咬牙切齿道:“那贱人在府数年,竟无一刻真心。竟跟徐德言里应外合,编排故事,让我骑虎难下,不得不放她出府。” 最让杨素难以接受的是,送她金银首饰,她开心地照单全收,平日里在府里也会和别的姬妾打打闹闹地争宠,就算有时对着那半块铜镜神思,也只当她是思念故国,更加怜爱。从未想过她竟从未放弃与前夫团圆,徐德言一出现,便能毫无留恋地跟着走。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爹你聪明一世,既已经向陛下告了‘病重’,如今又千方百计弄出些事情,宫里怎会不知?” “确是让出尘设了手段,想要结果了这对痴男怨女。却不知他们哪里得来的消息,竟去了宗正寺躲难。” 杨玄感一听,大约也明白了自己这差事的来历了。无奈道,“爹接下来还是安心养病,早些回去官场。宫里既派了我去送他们去洛阳,便是要保他们性命了。皇后说过几日让陛下遣太医来看,话里话外便是说你这病得够久了,也该好了。” ** “公主小心。”宫女们小心翼翼扶着梯子,看着琼花双脚落地才渐渐松了口气。虽然严格说起来,她现在是长公主,但是口语上大家叫惯了,没人指正便继续了。 琼花随手将自制望远镜丢给婢女,“忙你们的去。” 本想在屋顶欣赏一下新春的大兴宫夜景,结果在自己家院外看见个人。 琼花手搭在门栓上,眼睛凑着门缝往外瞧,正对上他的眼睛,那人大概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她踹了一脚大门,要说话就说。 “殿下喜欢出宫游玩,难免同一些江湖人士打交道。这个匕首既用得惯了,不妨留在身边,权当防身之用。”宇文成都想着琼花大概不想瞧见自己,便弯腰将匕首放在门口地上。 琼花想了想,看着门道:“不是在什么光彩情景下到我手里的,还你了,拿着就是了。若不曾猜错,它于你意义非凡,不过阴差阳错到了我手中。” “可能是命里注定的。”宇文成都想起自己莽撞闯入这座寝宫的情形,不自觉地弯起嘴角,“它就是殿下的。” 第45章 张出尘是杨素府中的家伎, 孩童时期入府不久就跟着公子悄悄学了武功招式,渐渐地会了些武艺,长大后平日玩闹, 竟能敌得过家丁护院, 因此也常常有替主人家在外事的机遇, 也因着这个缘故, 少不得受到同身份之人的冷言冷语,她只不在乎, 只知道要比之男子将差事做得更好,才能从一般伎人中脱颖而出,不做供人消遣作乐的玩物。 出尘在门口侯着杨玄感回来,又一路跟进了院中,“公子要出远门?” “是要去趟洛阳。听闻那里牡丹极美, 我且去问问匠人,如何摘得几株下来在盆里养着。这样出尘想是比要迁都的陛下能更早看到牡丹倾城之色了。” 出尘忽然跪了下来, 正色从袖中拿出一个翠绿色的镯子,双手举着过了头顶,“公子可否请夫人收回成命?” “我绝无轻待之意,一应礼数将来皆不会少的。只是之前闲逛集市之时看你喜欢得很, 才先买了来。”杨玄感笑着解释, 一面俯身想要将出尘扶起。 “公子错爱,出尘不敢领。”张出尘执意跪着,不肯起来。 杨玄感收回自己的双手,错愕道:“原以为, 我们两心相悦。” 她没有否认, 良久才说:“出尘要的也不过四个字。” “父母尚在,正婚之事不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的。自小一同长大, 你难道不知我心中敬你爱你,并无二心?”杨玄感一听这话,反倒高兴了,俯身拿过出尘手中的镯子,强扭过她的手戴上,“我这次办完差事,想是要直接回宋州的,不知何时才能回长安。也是怕夜长梦多,想着尽早将事情定下才好。” ** 白日的长安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来悦客栈的长安分店的店小二忙上忙下地往包间上菜。 之前琼花一个人在自己院子里扒拉地,找先帝遗诏那个烫手山芋的时候。一不小心挖出了个箱子,里面有一堆几乎泛黄了的银票。各种拐弯抹角问宫女外加她自己猜测,才大约知道虽然之前没有正式封号,但是“自己”一出生就有食邑,也就是说虽然没有行政管理权什么的,但是这个国土上有一块地方每年的税收收入是交给“自己”的。这个隐藏设定竟然是在她真的去挖那个遗诏帮女主之后,才会被触发。略坑。 话说回来,既然有了点小钱钱,总得干点事。前些日子辗转几地的时候她就发现,大隋客栈的名字挺丰富多彩的,换句话说不存在中国武侠史上最大的连锁店悦来客栈,这不科学啊。于是就开始以长安为中心,收购经营不善的老旧客栈,“悦来”颠倒一下,多利了个来悦客栈出来。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赚钱。 “爹娘一来京城就开始四处张罗给我姐相亲,结果不是她嫌人家文绉绉的,就是人家说她整天舞刀弄枪,不像个大家闺秀。每次都闹得鸡犬不宁,不欢而散。我在家里呆不下去了。”裴元庆随意扒了两口饭菜,又敲着筷子问着,“怎么没有说。” 看来新招的厨子还不错。琼花推着杯子到桌子对面,继续着很久之前未尽的话题,“你之前听到的那个事,令尊是如何说的?” “这些日子我都不敢进宫。”一脸玩世不恭的裴元庆此时方正色放下筷子,苦笑道,“我阿爹说人和皇帝应该分开去看的,如果能做一个好皇帝,那他是用什么手段做皇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单就这句话而言,琼花其实不觉得有什么错的。就好像很久之后的李二,玄武门杀兄灭弟,杀光了兄弟家里所有的男丁,照样能够成为历史教科书中的“千古明君”。当然,对这里的杨广,就不要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了。 “裴大人比我们见识的深远,说话自然有一定道理。只是,你能有自己想法最好。” “殿下的意思是?” 琼花挺理解眼前这热血少年在忠孝仁义之间的纠结。裴仁基那种老一辈的思想大约就是即便知道了杨广得位不正,还是要继续效忠他,而裴元庆正是形成自己三观的年龄,之前就能看出他对杨广处理伍建章那件事十分不忿。然而怎么说呢,毕竟伍云召在经历家庭变故之前,也从来没想过会有反隋的一天。她自认没立场去跟他说怎么做,叹气道:“不该让你这样的小孩卷进这件事。” 原本正抿茶看窗外,装作漫不经心胡乱听听参考建议的裴元庆被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头几乎冒烟,嗦着空气狼狈问着,“茶?” 未成年人喝什么酒呀。琼花点头。 “我哪里是小孩了?”裴元庆不满地轻推了推桌上,嘟囔着又看向窗外,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挥着手对窗外喊着旧相识,“李靖!” 哪吒他爹?当然琼花很快明白过来是红拂女老公那个李靖,也张出头去张望,楼下街边那个衣着单薄的青年大概没听见裴元庆的殷切呼喊,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到处闲看这京城繁华。而他的身后分明有一个假装在路边摊位挑拣胭脂的姑娘步步跟随。 “杨素府里的。”琼花瞧着那身青衣打扮十分熟悉,认出了是那日在酒楼要捉说书人的姑娘。 “什么?” “我说跟着他的那个姑娘是杨素府里的。”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红拂女张出尘...可是红拂呢?果然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琼花正想着,又听见裴元庆问道:“说到这杨司徒,我便好奇了。我爹说他是老泥鳅,可装病时间长了,便没意思了。” “宫里派了太医去瞧过,说是确不大好。”之前也许是假病,可是现在确实是真病,而且是行将就木的那种。连办完差事,就去宋州为官的杨玄感都不得不往回赶,以防杨素忽然过世,他这做儿子的不在身边。 说起来之前那破镜重圆的故事结局其实说不上完美。杨玄感护送徐德言夫妇二人去洛阳,杨素假病到真病一切都在萧美娘的计划之中。通过此事,为杨广解决了一个心头隐患,也暗示宣华夫人,‘杨素命不久矣,令姐夫妇若是想要自由,也并无不可。’一定程度上算是要宣华承了她这个人情。当然如果杨广乐意,可以主动放宣华的姐姐姐夫自由,尝试去换取美人真心,也可以似有若无地给些暗示,享受冰山美人求人的乐趣。不管怎么说,徐德言和乐昌公主活着,并且在一起,也有离开被囚之处的机会,就算是琼花任务完成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买通太医了?”裴元庆不信,指着楼下的出尘担忧道,“这不是还派人跟着李靖,不知道要做什么。” “就不能是人家姑娘对这青年心生爱慕,自己愿意追随?”琼花正好上帝视角地简单知道点“红拂夜奔”的故事。 裴元庆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忐忑问了句,“这心生爱慕,你还能看出来?” “不能。”琼花摇头,诚实道,“我是瞧他们看上去相配,胡说的。” 第46章 再说这杨玉儿当时跟着秦琼去了山东历城, 秦母偷听得二人说话,得知她是杀夫仇人之女,可又见着他们二人真心相爱, 而人家又是抛下老父和郡主之尊追随前来的, 秦母心中五味杂陈, 一番纠结, 历经各种刁难波折之后,杨玉儿才得以与秦琼成为眷属。 恰逢秦母生辰之际, 秦琼结交的江湖知己以及表弟邱福,罗成等官家子弟从各地赶来为秦母祝寿。程咬金为了筹备寿银,先后打劫了单雄信罗成二人,一个是绿林总瓢把子,一边是武功高强的王府少保, 他自然讨不着什么好处,反被折腾得够呛。众人到了贾柳楼后, 程咬金见这二人皆是来贺寿的,便假借道歉之意两边挑拨,再加上罗成认定之前表哥秦琼就是误交了单雄信这个朋友,才引起的牢狱之灾, 双方矛盾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不过小事, 在秦琼看来,江湖道义尤为重要。而罗成年轻气盛,又是自己表弟,在左右为难的同时自然难免让更亲近的人受些委屈, 当然秦琼亦深知单雄信统领十三省绿林, 不会太跟罗成这种年轻人计较,此事很快便会掀章。谁知罗成不懂内中情理, 觉得表哥偏帮外人,负气而走。 程咬金本只想撺掇他二人打起来,自己出口气顺道看个热闹,此时见真的惹出了事,把罗成气走了,倒没意思,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他说明情况,不料才出门不久,正遇上杨林寻女而至,罗方薛亮认出程咬金就是当时劫走皇纲的人,杨林便亲自出手,将他拿了下来。 罗成虽然置气,却也实在知道轻重,不能丢下那一伙人不管,急忙折回贾柳楼,告知了杨林寻来一事。 单雄信手下本就是一堆草莽英雄,被逼得急了,便三三两两地道出些干脆反了的念头。王伯当更是慷慨激昂地一一地数落了杨广登基以来谋杀忠臣,倒行逆施的错处,就连罗成也因耳闻并亲见了伍云召的事情,对此事深有感触。有那正面劝的,自然还有那反面激的,齐国远便做了那黑脸,张口便是“秦二哥便是拿了我们去给那杨林谋求高官厚禄,我等也不敢有怨言。” 如果说到了这时,秦琼还在犹豫的话。杨玉儿则起了关键作用,做了最后一把推力,她解释说秦琼和杨林有杀父之仇,是以根本就不可能去告发各位。更是拿出当年先帝的遗诏,简单叙述了杨广弑父夺位辱母的宫闱秘事。此话一出,自引得众人疑问,杨玉儿顺势自道了宗女的身份,众人感慨嫂子高风亮节,凛然大义。事已至此,一群热血男儿聚义反隋就算顺理成章了。 所有的官逼民反,草莽起义一开始都挺像瞎胡闹的,等到为政者真的注意到了的时候,可能势头已经到了很难挽回的地步了。 ** 营建洛阳,极尽所能地耗费了人力物力,原本数年的工程量不到一年便超额完成。在强制迁徙了富豪商贾以及平头百姓之后,便陆续开始了后宫前朝的迁移。洛阳宫室比之大兴宫更是繁华巍峨,自然又是杨广贪图享乐的又一罪证了。 原本在在新宫苑里玩得高兴,被皇姑姑差遣,屁颠屁颠地去捡蹴鞠的杨芊忽然一脸害怕地往回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兴致勃勃走过来的杨广甚觉无趣地扔了球,怒斥在旁的宫女内监,“还不快跟着,别又像上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掉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杨广对父亲感情淡薄的报应,子女与他的关系上,竟多敬待有余,少了几分亲近。这个更好,直接是真怕他,见着就跑。挺搞笑的,皇帝中的弑父咖盼望着自己和下一辈能够毫无芥蒂,父慈子孝。 琼花捡起地上的蹴鞠低声抗议,“皇兄把她吓走了,谁来陪我玩?” “不去看着点你皇嫂给你准备什么嫁妆,跑来这里跟小孩子胡闹。” 依照礼制,即便是已经进入议亲流程的,骤逢父母过世,也要在丧期满了之后,方可重提亲事。所谓三年孝期,是指两年外加第三年的一个月,二十五个月的时间,说长倒也算不上长,此时已经到了尾声。 “我瞧过了。”琼花抱着蹴球,低头拨着上面的藤条。 “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杨广见她女孩儿害羞,觉得好笑,有意逗她道,“若是让宇文成都攻打瓦岗得胜归来方可成婚,皇妹不会怪我吧?” “攻打瓦岗?”原著或者任何改编的电视剧里有这一茬吗?这又是什么鬼剧情? “一群江湖草莽占了那方寸之地,竟也敢占地称王,骗得百姓争相追随,实在可恶。”杨广当她不知瓦岗之意,还特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解释了一番,又道,“虽说裴元庆和杨玄感也请缨去战,却皆不是上佳人选。” 主角团们占据瓦岗之后,不知怎地推了个武功不出众,人品也堪忧的程咬金出来,称什么混世魔王大德天子的。之前朱灿自立没引起杨广的主意,可主角都是有主角光环的,一下便引起重视了。 “裴元庆年纪尚小,难以服众。至于杨玄感,若是没记错,杨司徒才过身不久,戴孝出征,怕是不祥。”杨素死在了迁都洛阳的前夕,没有见着让他又爱又恨的乐昌公主最后一面。按照为官制度,杨玄感要丁忧,就是离职回乡守孝,然而根据不成文的规则来讲,朝廷对于要丁忧的官员很大几率会夺情,就是说皇帝下令让在职的官员继续留任。 杨广的操作就很骚气,虽说以居父丧为由解除了杨玄感宋州刺史的职务,却没有让他回乡,而是带在了身边留用。但是说是留用吧,又暂时除了世袭都爵位外,什么职务又都不给。 其实琼花心里想得是,杨素重病而亡也许在外人眼里很是正常,可杨玄感作为亲子,未必不会怀疑父亲从装病到真病到真死的过程,如今他自请带兵出征,杨广肯定是不放心的。 当然人家做皇帝的,肯定是不喜欢有在这种政治考虑上完全猜对他心思的。所以琼花才往夺情出征不祥方面去说。 “瞧把皇妹吓得,你成婚在即,兄长岂会这般不识趣,这时让宇文成都出去?”杨广见琼花良久不语,抚掌而笑,带得身后宫女内侍也隐隐泛着笑意。然而随着皇帝一句带着拖音的“不过”,众人又都屏息敛容了起来。杨广看了眼从远处走来的宇文父子二人,轻拍了拍琼花的后背,兀自穿过长廊走向那休憩的湖中小亭,“不过,皇妹还是长点心的好。” 琼花丢了鞠球,跟了上去,“皇兄什么意思?” 琼花曾经猜测杨广因为忌惮杨林而放过杨玉儿,而实际上并没有。之前宇文成都和他说亲眼见到了杨玉儿同遗诏一起葬身崖底才将这件事告一段落。后来得知杨玉儿安全回到登州,杨广其实已经心有不快了,更别论如今根据探报,她还成了贼匪娘子。 ** 身着淡蓝绣花广袖留仙裙的长公主殿下坐在红漆柱子旁的护栏上,捧着亭中一直专备着的和田玉碗,面向宫里开凿的人工湖,安安静静地投喂皇帝陛下圈养的大肥白鹭。 “相国不是说要介绍为帅的人选,且说来听听。” “陛下有旨,臣怎敢不从。”宇文化及笑起来永远都是一脸和蔼慈祥,“所谓举贤不避亲,小儿成龙在外学艺数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定能担此大任。” 噗,第一次见这么夸自己儿子的。成龙?还洪金宝呢......躲在一旁投喂萌宠的闲人一时没忍住笑。 “令郎现在何处?”杨广倒是大喜。 宇文化及笑着回头,正要介绍,却只看见不知道盯着什么发愣的宇文成都,脸色一僵,“你弟弟呢?” “爹,我在这儿。”面目清秀,看起来同宇文成都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桀骜的青年捂着眼睛逃难也似地跑了过来。 宇文化及刚想要问,忽见同样闻诏而来的裴仁基带着儿子越过长廊走了过来,“宇文相国,小犬年幼无知,比划之中不小心伤了令郎,望请恕罪。” “陛下,裴元庆无故伤人。请治他宫中行凶之罪。”头一次进宫,宇文成龙倒是一点不怕人,直接告起了状。 “年轻人比划中有些扭伤都是小事,诸位都是栋梁之才,不必为此伤了和气。”杨广轻敲了敲亭中圆桌,制止了一旁急着要跳脚反驳的裴元庆,又对宇文化及说,“朕看令郎仪表堂堂,临危不惧,确是为帅之才。” 琼花还在考量杨广对一出场就被揍的这位“成龙”闭眼吹的意义。就听见裴元庆也很不服地抗议,“陛下说我年纪小,不堪为帅我认。可我爹爹为何也要屈居这小子之下?” 裴仁基被自家儿子的“童言无忌”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急忙拉着元庆伏跪请罪。 “无妨。”杨广似乎是真挺喜欢裴元庆,哄他说,“你爹爹是将才,却非帅才。居于晚辈之下确实委屈了。这样,此番若是剿灭瓦岗归来,朕便给你父亲加官进爵,你想要什么,也只管说来。” “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杨广挥手让他们起来。 裴元庆依然跪着,“当年先帝陛下曾为长公主定下婚约,可臣素日观察,长公主和天宝将军性格不合,并不相配。若是臣得胜归来,恳请陛下能解除婚盟。”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你想要什么,这答的是什么玩意儿。等着投喂的大肥白鹭见本来要投给自己的虾仁忽然被举在半空中不动了,颇为灵性地应景“呱呱”叫了两声,一双血红的眼睛直盯着那芊芊细手。 杨广一时也愣了,瞥了眼身后背影,才大约能想出点故事来,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岂有此理。”宇文化及倒是先反应过来,对着裴元庆劈头就扣了个帽子,“长公主与成都的婚事是先帝所定,堪称良配。你小子是什么人物,胆敢对先帝不敬。” 当然在连先帝都敢杀的皇帝面前,对先帝不敬着实算不上什么罪名。杨广瞧着当事人都在,也不知出自于什么心态,忽然笑道:“先帝定下的婚约,本不能更改,不过若是......” “若是陛下有意为公主另择良配,请不必等裴公子归来,现时便请赐婚。”沉默到现在的宇文成都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却是语出惊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杨广作为皇帝和哥哥,有权可以左右妹妹的婚事,但是这不代表有人可以在他提起以前先说这事。 第47章 “臣知道。裴家公子年少有为, 此次出征定然有成,可陛下那时再行赐婚,外人闲言碎语, 恐怕只当公主也能做奖赏之物。殿下金玉之质, 不该受此折辱。” 神经病, 一个两个全是神经病。对虾仁觊觎已久的大肥白鹭眼睁睁地见着美食被可恶的人类在手中拿捏了半天, 又扔回了碗里,气愤不已, 在湖里游走片刻,便“噗噗”挥了两下翅膀,生扑了过来。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本就在分析突发状况的琼花吓得将碗一扔,可惜扔到了岸边走道上,白鹭眼见翻了食物, 猩红着眼睛,扑腾着翅膀越游越近, 细长的鸟喙慢慢伸了过来,她下意识护着双眼凄叫躲藏,整个人朝后仰了下去,好在不远处两个高手皆在, 短时间内分工也很明确。裴元庆一脚将白鹭踹回湖里, 救人心切的宇文成都在将她抱进横栏之后,才后知后觉地认为举止不妥,将她放在横栏朝内坐着,可琼花却仍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手臂。 “让他们自个儿闹去, 咱们去别的地方逛。”杨广在亭中瞧了, 对宇文化及了然一笑,又拉着宇文成龙问他年岁几何, 师承何处,倒是很喜欢的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如何就能替我做决断了?”琼花估摸着杨广他们已经走远,才狠狠推了宇文成都一把。 虽然没有听得太懂,但听上去好像是说裴元庆并非是与她商议好了才提出这件事的。宇文成都一知半解地询问,“殿下.......” “殿什么下,站着别动!”琼花余怒未消,又看了一眼裴元庆,把他拉到一边,“你想做什么?” “我之前同公主说听到他们父子讲话,句句皆是实情。宇文家就是虎狼之窝,殿下又何必与虎谋皮?”裴元庆轻声道。 “你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可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情。”琼花也不知他是少年情窦初开还是同情心爆棚什么的,但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想把太多的人扯进这是是非非,也不想有任何感情纠葛,要不然,在之前做“破镜重圆”任务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找什么江湖人士,直接找裴元庆帮忙更简单不是? “即便今日陛下他不提是否有所奖赏,我也是会说这件事。”裴元庆认为琼花是在为提到奖赏而说及此事不高兴。 她咬唇思虑片刻,也不知该如何措辞才能尽量不伤害到别人,只得直言剖析,“如果我说一直以来将你当朋友当弟弟当亲人一样,但是实际上以后遇到什么麻烦,还是会第一时间就想到让你帮忙,那我会瞧不上自己。所以说完这些话,可能我们连见面都会尴尬,可有些话又必然要说明白,不知在你心中,朋友这个词是否也像我想得这样,若是平日里见着面自然高兴,可若是不见,也没什么魂牵梦萦的感觉。我们相处,就是这般感觉。” 裴元庆怔在原地,意气风发的神色下子黯了下来,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瞧了瞧四周,浑浑噩噩地也不知是该出宫还是跟着他父亲继续陪驾,直到杨广身边的宫人来叫他,才糊里糊涂地跟着走了。 琼花想他是听懂了,此时再多宽慰的话都显得多余徒劳。站在局外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这个正直少年无疑是对弑父篡位的杨广以及他的帮凶极为不齿的,可他既然愿意去同杨广说扫平瓦岗之类的话,他的感情是热忱真挚的,说出那些话,她挺难过,可既然人家干脆利落地提出来,她也必须明明白白地讲清楚,不能有拖泥带水的地方。 真的就听话在一旁站着的宇文成都没有刻意想去听,但是难免听到些词句。正暗忖原来他们并非两心相悦之时,听得琼花转而问道:“父皇在时,我便说过若是你不认同,亲事可以作罢。可将不相关的人扯进来算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脱口答道:“臣并无异议。只是觉得先帝在时,殿下尚如此说,更何况如今?” “想来令尊亦有所察觉,皇兄一直以来对父皇缔结的这门亲事乐见其成。可他对你家已非十分信任了,那么就绝非你我是否愿意的问题了。我们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他与裴元庆许诺的一切,不过是想物尽其用地骗人,哄他尽力攻打瓦岗罢了。”杨广至少觉得宇文成都在杨玉儿的事情上有所隐瞒,所以一开始就并不打算让他去攻打瓦岗。裴元庆年少有为,杨广有意提拔培养,可一方面裴元庆年纪太小,怕他太过骄傲自满,反成祸患;另一方面又担心宇文化及察觉到被冷落,所以让他推举个主帅。她都能瞧出来宇文化及引以为傲的二儿子是草包一个,杨广会看不出来?帝王手段罢了。 所以,她此时对裴元庆决绝,只是为了让他不要卷入这些纠纷?宇文成都低头黯然,说出来的却是别的话,“也许,作为兄长,陛下他是真心希望公主幸福美满。” “你还是觉得我对他的看法有所偏颇?”琼花吐槽迷弟滤镜简直没救。 “我......”不,他只是想安慰她,可能她的哥哥还是在意她的。 琼花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没好奇地说:“令弟不是为帅之才,看脾性和裴元庆又极不对付。若是二人同行,恐怕频出事端。还是让丞相大人向皇兄再荐人才为好。” “臣会向家父提及。” ** 这突然的意外之事反倒给大家都圆了场,杨广承诺裴元庆,等他剿灭瓦岗归来,便为他赐婚世家之女,而先帝为长公主定下的亲事并未受到影响,会如期举行。宇文成都虽然同杨广和宇文化及两面都说了成龙尚缺经验,又和裴元庆有矛盾,不该让他二人为伴去攻打瓦岗,但他们皆有自己的打算,坚决不听。 琼花没有去送裴元庆,她认为该说的已经说的挺清楚了,在这个世界,她不参与别人的人生,就是最好的祝福。等他再长大一点,想通了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宇文成龙和裴元庆大概就是传说中天生的不对付,直到出征的前一刻,还在为莫名其妙的事情吵架,一路上更是冲突不断。不过琼花觉得他是个草包,倒也并非全然如此,至少小机灵还是有的,成龙出征之前便和宇文化及二人父子私话,说是既然为主帅,只需要磋磨裴家父子冲锋陷阵,赢了自是他主帅运筹帷幄的功劳,输了则是他们父子不尽力为皇帝分忧,反正总有说法。而宇文化及本身就是想让小儿子去镀金得封赏的,见他如此“聪慧”,自然喜不自胜。 “就成龙那个武艺,也没什么行军打仗的经验,陛下和令尊的想法也够奇怪的。”跟着送完行的杨玄感接收到了来自旁边的白眼,及时说,“别和我讲什么为人臣子,不得妄议君上的大道理,我听腻了。” “你自己知道就好。” “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宋州刺史到礼部尚书,我这好歹是升官了不是?”杨玄感冷冷淡淡地飘了一句,又道,“不过,丧父的人是我,怎么你这个快要成亲的人闷闷不乐的?明明是娶自己中意的姑娘,也没什么高兴的神色。” 杨玄感任礼部尚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长公主的亲事,进宫和帝后商议的时候,张望到一眼,眼熟。想着不就是之前宇文成都画的那个姑娘?难为他之前还觉得宇文成都另有所爱,却被迫尚主,十分不幸。其实人家心里就是喜欢公主的。 ** 孟婆将阴律司按在会议桌上,非要他尝尝自己新调的榴莲口味的饮料合不合胃口,后者“垂死挣扎”,直嚷嚷不想再承受一次从头学起的痛苦。虽然他永远只记得一回从头学做一个地府公务员的经历,但是从同事们的嘴里也大概知道了自己被她骗喝过许多次了。 “你们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的吗?” “吓我一跳!”孟婆看了眼走进会议室的一号,暂且放过了阴律司,摇着手中的饮料安利道,“亲,来一杯?” “结没结束你不知道啊?”一号自来熟地移到桌子旁坐下,“说吧,又有什么事?” “其他人的心思都好把控,你是怎么想的。裴元庆不挺好的,难道就不再纠结纠结?”坐在会议桌对向的查察司在电脑上做着文字记录,头也不抬地问着。 “你们没说要改变他的生活轨迹。我的生命,哪怕是虚拟的生命中都是不允许有备胎这种生物的存在,没有发展的可能性就拒绝地干干净净。”一号飞了个白眼,随手拿了支笔来转。 “所以,还是喜欢宇文成都了?”查察司琢磨着。 “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我一直在按着你们安排的情节任务走。安排了洗白情节,通过裴元庆告诉我宇文家父子并不知道杨广会真的弑父什么的,不就是让我有个台阶下,走这种走向吗?我反正又没什么道德压力,杨坚是琼花公主的爹,又不是我爸。别说宇文成都了,就是你们哪天脑子搭错突然说要改变考试形式,要魂穿萧美娘帮杨广保江山,我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剧情进行下去,你们信不信?”一号吐槽式碎碎念。 到底还是被灌了一口孟婆汤的阴律司直接喷了孟婆一脸,一面手忙脚乱地用西装袖子擦她,一面咳嗽着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鬼太好笑了。” 孟婆嫌弃地推开他,去问一号,“你不是早就从细节推测出他知道当年认错人了,反应未免太冷静,又是怎么想的。” “我在吐槽你们的逻辑性。是想说明宇文成都喜欢杨玉儿是因为认错吗?可怎么会有人见到个七,八岁小孩就觉得喜欢的,这也太奇怪了。好,就算是一开始有好感,这么多年都喜欢杨玉儿了,按照正常套路肯定就是继续喜欢她了啊!” “你来写?”查察司气得差点敲不了字,合上笔记本就往外推。 阴律司站在男人的角度为同事的编剧能力做解释,“我觉得逻辑很清晰。他以为小时候没有救到的那个是杨玉儿,一直以来很愧疚,在这样的前提下长大,二人见面,没什么深入地相处,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喜欢杨玉儿。后来知道不是,肯定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号漫不经心地不断地摁着手中的圆珠笔按钮,“这么说我大概能明白点,不过杨玉儿本来就不重要,人家‘真爱\‘是杨广。你们设定这样的破剧情诉求又是什么,单单只是因为考试吗?到底有什么内情,最好先说清楚,到时候万一出什么错,我不负责。还有啊,我自己知道是因为任务必须跟宇文成都纠缠,在别人看来是什么啊,用爱发电?” 查察司被问得差点吐血,“你话真多。” “其实这件事确实比较复杂……”孟婆摇着手中的“饮料瓶”,忽然一笑,“别太纠结。近年来时代进步,考试形式多样化,大多数公务员都是差不多这样过来的。只要想着过了这最后’做人‘的虚幻人生,你有千年万年的光景,现在的这些什么事都是沧海一粟,大不了到时候我送你杯汤。” “什么都忘光,那考试还有什么意义?”一号就是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能力总在的嘛,知识可以再学。” 第48章 青庐锦帐下, 熄了鸳鸯红烛,新娘绿衣却扇,新郎红服长衫, 二人于床的两端, 床有多大, 隔得就有多远。一天下来, 好不容易顺着走完跪来拜去,共食合卺的流程, 在送走了屋里一大群人之后,两个人却只剩下了尴尬。 宇文成都悄悄看她,很快又紧张地收回眼神,正襟危坐。 “令弟一行可否已行至瓦岗?”不是琼花忽然脑子搭错筋这时候问这个,实在是设定问题, 裴元庆后续是入伙瓦岗主角团的,那作为主帅的宇文成龙是什么结果?就跟玩游戏一样, 裴元庆当时向她抛出了一个选项,她选择了拒绝。原本就对杨广心存不满的小子肯定会更坚定不移地走原著路线。当然如果她没有及时打岔,他真信了杨广的鬼话,也不一定就真的会改变走向。宇文成龙的命运, 大概率是由他自己是怎样对待裴元庆而决定的。 宇文成都想着她是要问裴元庆近况, 倒也事无巨细答道:“听说已经交过手了。听到的消息是裴家父子出师不利,家父担心成龙年轻气盛,急于求成,已让人快马加鞭送信过去, 让他们修整些日子再战。” “这一天下来, 原是这么累的。”未察觉到气氛尴尬的琼花仍然尬聊。 “嗯。”那边非常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宇文成都也有他的纠结,他自认在先帝的事上愧对琼花, 觉得无论她不管是出自朋友之义还是其他什么,总之是为了将裴元庆推出那个皇帝制造的漩涡之中,才答应成婚的。他实不知该如何相处,只是真的想待她好,“府里不比宫中富贵,可上下皆以公主为尊,只望殿下和以前一样自在。” 躲在羽扇之后的新娘摇头。她估摸着外头没有人在听,问道:“有一件事,我想听你亲口说一句。哪怕是令尊丞相大人,在皇兄进入仁寿宫的那一刻,也只当我父皇是能够在太上皇之位上安享晚年的,是不是?” “殿下如何得知?”宇文成都偏过头去看她。 “想来你是不愿背后指摘皇兄不是的。”琼花靠着床边的柱子,玩着衣服上的穗子。自顾自地说话,“长姐说生在皇家,面对骨肉相残的事情是常有的,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一定要父皇的命,我不敢去想若是你一开始就晓得,是不是仍然会参与,也不想听。你若是直截了当像皇兄那样十分心狠也就罢了,可又偏不是,不然在南阳,伍云召哪里有活路可言?” 虽说她没有完全看见事情真相,但是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伍云召能逃走跟罗成关系不大,本质是因为宇文成都放水了。 ** “平日里听说书,那些江湖豪杰都是英雄人物。没想到竟也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幸好我同娘亲也跟着来了,要不然父亲哥哥两个大老爷们如何照顾得了你?”肤白丰腴的美人在灯下用干布仔细地擦拭裴元庆的眼睛,“忍着啊。” “你轻点。”闭着红肿眼睛的裴元庆下意识向后躲。 裴翠云知道弟弟向来很能忍疼,此时定然是痛到难忍,心疼道:“就这样那个宇文成龙明天还要你再出战” “谁让他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裴元庆察觉到了姐姐的不忍,故作轻松调侃。 “也怪你自己,好端端地跑去当面挖人墙角。如果你和那个什么公主情投意合也就算了,结果是一头热。现在好了,在战场上被人暗算,在军营里还被主帅欺负,连军医都被安排去了别处。” “姐!” 裴翠云继续喋喋,“我说错什么了?有人瞧不上我弟弟,是她眼瞎。没什么好留恋的。” “嘶。”裴元庆现时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火辣辣地疼,苦笑道,“现在是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去找军医,绑也要将他绑来。”裴翠云将手帕塞到裴元庆手中,转身跑了出去。 可揪着那军医的耳朵也不过得了一句,“不是小人不尽力,实在是这蛮荒之地缺了药材。” “缺了什么,你且写张单子来,我自去寻。”裴翠云向来爱家如命,对裴元庆这个弟弟更是格外疼惜。此时只想着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将药材找来。 再说这英雄豪杰们自定居瓦岗,虽说一开始磕碜了点,可渐渐地规模扩大,也算是大王元帅的各有规格名头。这日众人齐聚城楼之上,研究破敌之策。忽听得有卫兵来报,“有一女子乔装进入,已被拿下。” “二哥。”程咬金看了一眼秦琼,瞧他点头后方道,“带她上来。” “且慢。”军师兼医师兼道士徐茂公抚须制止,“据探子来说,裴家父子此次带了女眷前来,想是与他家有关。” “军师真是神机妙算,那女子确实自称裴家姑娘,骂咱们暗器伤了她弟弟眼睛。”卫兵抱拳道。 “此事说起来确是齐兄弟不对,战场上胜负乃是常事,输了不过是技不如人,石灰粉伤他双目,就是品行不端了。”秦琼叹气道,“不妨将那裴姑娘请进来,先商议治好她弟弟眼睛。” “二哥这话说得没错,可咱们毕竟敌对,一片好心人家姑娘未必肯信,只怕得想个折儿,找个慈眉善目的人先去’救‘了她,等裴家领了咱们的情之后,再作告知,这样也许可解瓦岗之困。”作为计谋担当的徐茂公从来不负称号。 “我去。”程咬金在城楼之上隐隐瞧了裴翠云相貌举动,听了徐茂公之言,脱下“龙袍”就要下楼。 “大王你这长相,怎么也称不上是和善。”徐茂公打量了一下程咬金,到底还是没怎么给面子,“还是找别人罢。” ** “这牛鼻子老道,说我长得丑。等办成了事,看我怎么治你。”换回了山野村夫衣服的程咬金扛着斧头嘟囔着做手势让看守牢房的守卫们一个个自觉地七歪八扭晕过去。 “你是何人?”正在牢房之中大骂匪首程咬金的裴家姑娘看见忽然闯进个高大粗犷的人来,先自吓了一跳。 “裴老将军救过我的命。”程咬金虽说大字不识得几个,可人尚算机灵,很快就编了句话出来,避重就轻。拿着斧子轻松劈下牢房的门锁,拉着裴翠云就往外走,“你快走吧。” 裴翠云虽说看着骄横,可到底是深闺姑娘,凡事没有想得太深入,只道:“我要是走了,弟弟的眼睛怎么办?” “可你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去给你弟弟治眼睛啊!” “至少可以把那个魔王骂出来谈条件。” “有药方吗?”混世魔王程咬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这城里也有药房,我帮你找药。一个时辰之后城门下见。” 为了弟弟的眼睛裴翠云已是六神无主,从衣袖中拿出药方,不假思索便交给程咬金,“你若是真能救得我弟弟,便是我裴家的大恩人。” 程咬金让人拿药自是简单,还特意去了趟厨房在自己脸上,手上抹了点鸡血,然后磨蹭着时间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城门口等得心焦万分的裴翠云面前。裴翠云对此自是千恩万谢,感激万分,当然弟弟最为重要,到了军营,自然也是先找了军医,确认药材无误后,方敢用在裴元庆眼睛上。不过这治眼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能暂且先减轻些疼痛。忙完了这些事,天已蒙蒙亮,只一想到宇文成龙非得要元庆再出战,裴翠云也没了要休息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 “爹他真的是越老胆子越小。”宇文成龙草草看过书信后就放在一旁搁着,一抬头就看见裴翠云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你,你干什么?” “我弟弟眼睛受了伤,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不能出战。” “令尊年纪大了,出战第一日就被贼寇打落马下,军心大失。裴元庆作为人子,难道不该为父分忧?担起这为将重责,别说他今日只是眼睛受伤,就是他断了条腿,缺了条胳膊,只要朝廷需要,有什么不能上的?” “呸!你怎么自己不上?”裴翠云啐道,“武艺不济,谋略不精,整日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实际不过是躲在别人背后的无能鼠辈。” “你这泼妇……” “报!”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忽有士兵进来报道,“瓦岗挂起了免战牌。” “现在是连老天爷都帮忙,他们瓦岗休战,想打也没得打。”裴翠云朝宇文成龙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休息了两日过后,裴元庆的眼睛渐有好转,可敷的药物却是眼见地不大够了。裴翠云心急如焚,也只能再到城门脚下碰碰运气。程咬金看到她,悄然一笑,迎了上去,原本跟好看两个字全然挂不上关系的脸仔细看来竟也有几分可爱,“不知道药量是否足够,因此常在这里侯着,没曾想竟真见着了。” “乡野之地竟也有大哥你这般此重情义的人。”裴翠云欣喜接过药包,“对了,你在城中,可知道近几日瓦岗为何休战?” “伤了你弟弟的是那抡两个纸糊大锤的齐国远,这个人,平日里就是一肚子坏水。大德天子程咬金早就看他不惯了。”程咬金说起兄弟坏话来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还挪用起了秦琼用语,“原本胜败乃兵家常事,技不如人也是有的,暗箭伤人双目怎是君子所为?因此天子觉得怎么着也该给裴元庆几日休整的时间。” “这话倒像是人说的。” “其实瓦岗的人都很敬佩裴家父子,一开始就有意招降,没想到却被那齐国远乱了阵脚。”程咬金再接再厉道,“你看你弟弟在外面冲锋陷阵,自家主帅反倒不给治病,说起来还不如瓦岗团结呢!” 第49章 大宴过后, 杨广又设立私宴宴请新婚回门的妹妹妹夫。阶下一对璧人于案后坐着,忽见堂上皇后一个挥手,两边的宫女内侍尽皆退下, 只留了两个年岁颇大的嬷嬷在琼花身后。 “将长公主拿下。”杨广微眯了眯眼睛, 慵懒着下了命令。 “陛下!”宇文成都抢在嬷嬷有所举动之前, 拉着琼花于殿前跪着, “臣与公主不知做错了何事?” “这是父皇当年征战沙场常用的宝剑,你自裁还是皇兄动手?”杨广并不理他, 饮了口酒,提了剑从上座下来。 “请,请皇兄明言。”琼花懵了,这次是真不知道杨广又发什么疯,心中十分忐忑。 “你还有脸问。”杨广怒气冲冲, “你们新婚从青庐到新房有几日了?”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有点明白了。那天后来,她又问宇文成都和杨广是怎么认识的, 听了好长的故事,反正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后来几天,也是分房睡的。 “是臣担心弟弟首次征战会有负圣恩,心中有所挂念, 是以冷落了公主, 望陛下明察。” “你们兄弟情深是好的,只是也不能冷了夫妻之义。起来吧!”杨广倒是信得很快,笑着轻责一声,就像特意为了说这一句话搞得这出一样。 琼花思考杨广用意, 才刚起身, 忽然被人一把拉过,疑惑地看着宇文成都的眼睛, 与他四目相对,倒将他看得脸颊发烫。只听得一声凄叫,原来是杨广一剑砍了在侧跪着的嬷嬷,血溅一地,“乱嚼舌根的下作东西,可惜了这把好剑。”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另一个老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磕头不已。 “皇兄。”琼花一阵发颤,不敢回头去看地上的惨状,也来不及细想事情头尾,脱口道,“既有谣言。总是需要有人去平息的。” 杨广收了剑,随手往地下一扔,又朝后方始终不发一言的萧美娘处看了一眼,“好好教教皇妹为妇之道。” 自导自演发完疯的杨广拉着宇文成都去观看各种图纸,炫耀一番新建的长城运河。琼花在萧后的梳妆台前理了理妆容,惊魂未定。 “有什么怕的,你皇兄是什么人,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萧美娘掩嘴而笑,递了个玩意儿过去。 琼花当是给她倒了杯水压惊,低头正欲要喝,才发现是个空空如也的青釉酒杯。可要说是空杯子,底部又分明画着彩绘。至于彩绘的内容,则就是妥妥的小黄图。 “咳!”琼花脸一红,默默地放下了杯子。 “这才到哪里?”萧美娘笑道,“原是我没有思虑周到,一会儿就让人补上。” 萧美娘真的是……奇女子。但是,“闹了那么半日,皇兄只是想让我们尽快圆房?” 出了皇宫,琼花摈弃马车,拉着宇文成都逛街。确认身后一堆跟着的人离得比较远了,才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连年相筑,运河已有所成,陛下有意龙舟南巡,体察民情,一震各方动荡。” “劳民伤财,安逸享乐也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琼花不知那句话是杨广原话还是宇文成都修饰的。反正谁说的,她吐槽的就是谁。 宇文成都想了想,却道:“可这实是一件造福后世的创举,至少往日遇上灾情,粮食运输,路途艰险。运河一成,便会方便许多。” 这个她当然知道。从辩证法的角度来说,对于杨广的评价史书就没有完全盖棺定论过。但是她所在的这个世界,地府给的剧本里,她所能看见的杨广基本就是昏君暴君形象。但是否定运河的历史作用,也不太对。这天没法聊了。琼花忽一眼对街边卖艺的起了兴趣,“蒙眼飞刀,好厉害。” 自迁都以来,不断地迁徙富户商家至洛阳,洛阳街头逐渐也有了都城的热闹气息。 ** 裴元庆无意问起,得知姐姐是从瓦岗拿来的药,又气又恼,姐弟二人正在营中争执,父母调停不能,忽然来了两个人拉裴翠云出去,就说要斩。原是宇文成龙那日被翠云骂了个狗血喷头,本就心中不忿,又听闻裴元庆眼睛正在好转,想到这军中已无良药,瓦岗又忽然休战,因此认定裴家里通外敌,非要斩了裴翠云。上一刻还在生气姐姐与瓦岗打交道的裴元庆,此时却心急如焚,只忧心亲姐性命,甚至被爹爹逼着向嗤之以鼻的宇文成龙赔罪也在所不惜。 “裴翠云勾结瓦岗,证据确凿。此番若是轻饶,将如何服众?”宇文成龙根本不管任何人的颜面,哪怕是裴家一众老小都跪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嚷嚷着就是要杀裴翠云。 “报!瓦岗说是三日之期已到,卸下了免战牌,有一个壮汉在城下叫阵,狂言要将我军尽数杀了。” “元帅,看来之前的三日之期不过是贼寇的缓兵之计,如今他们来了援兵,想来不好对付。不如让裴元庆将功折罪,也就此饶了小女。”裴仁基趁机给双方台阶,想着大事化小。 不料对方是个愣头青,对此毫不领情,“来人,将裴仁基夫妇等人一并拿下。若是裴元庆旗开得胜,此事便休,若是输了,全家一并治罪。” 裴元庆憋着口气,将令箭往地下一扔,转身便走。宇文成龙在后面叫骂不已。 瓦岗前来叫阵的是罗士信。此人自小憨痴,父母双亡,由王君可抚养长大,后被秦琼收为义弟。武功上倒不见得有什么长处,只是力大无穷,是以常人敌他不过。罗士信说是不善骑马,便约裴元庆步战,裴元庆不疑有他,下马而战,与他对阵,见他有些呆傻,难免有些轻敌,不料几个回合蛮斗下来,对方没落什么下风。罗士信一面嚷嚷着“军师不让我跟你打大久”等语,一面丢盔卸甲朝旁边树林里跑了。裴元庆本担心有诈,只一想到自己父母兄姐都被宇文成龙绑着,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裴将军的眼睛可大好了?”徐茂公在林中席地而坐,自斟自饮。 原本不提,裴元庆不想这茬事倒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一说起,虽说是看得见东西了,可仍有些余痛。心道都是你们害的,现在还在这里假惺惺,只道:“少啰嗦。让罗士信出来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伤了将军双目的齐国远,主公和大帅已然多加训斥。若是将军不嫌弃,可亲至瓦岗,让他当面赔礼。”徐茂公继续道,“至于眼睛,想来这宇文成龙也没有为裴将军好好诊治,小可碰巧会些医术……” “不必。”裴元庆容易心软,却警惕性不低,急忙摆手。 “我们瓦岗虽小,兄弟朋友却来自五湖四海,大帅的夫人还是朝廷的郡主娘娘。昏君弑父辱母,害手足灭忠臣一事,近年来,贤父子想来也有所闻。那样的朝廷,有什么好尽忠的?” 徐茂公锲而不舍地继续说着,“贤父子素有威名,如今却屈居那无勇无谋的小人之下,饱受欺辱。” 裴元庆想到父母兄姊正在受苦,心急如焚,再次打断道:“够了,你说了这么半日。罗士信人呢?” “你看这林子望眼可见,哪里有罗士信的身影?当然小可也是瓦岗中人,忝居军师之位,颇值得些价钱,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武器傍身,裴将军若是愿意,就抓了去吧!”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裴元庆点着头,不客气地银锤相迫。如果是平时,对方既这般说,自不会再动他了,可现今家人皆捏在别人手中,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第50章 随着落日余晖从天空铺陈而下, 天色也渐渐昏沉了下来,仆从婢女成箱从马车上搬下各种宫里赏赐的东西进去。 “今日殿下辛苦了。”早已等在阶下的宇文化及在和蔼地与琼花打过招呼之后,对着自家儿子脸色一沉, “跟我进来。” 新婚没几日, 公爹要管教老公, 作为儿媳妇是该袖手旁观还是往里面插上一脚, 这是个社会问题。脚下已不自觉地想要跟过去。当然宇文化及也未必想避着她,没准儿也是跟杨广一样在玩套路。婢女对于萧美娘给的那些“奇怪图画”犯起了难, 请示琼花道:“皇后娘娘赏赐的这些东西放去哪里?” “那个就……屋里随便找个地方先堆着吧。”琼花也很头疼,这个不能放库房,让别人瞧见也不太好。只能暂时先不去管它了。慢了半拍进去,宇文成都已经脱了外衣,笔直地跪在地上, 白色里衣上映出了几条红迹。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宇文成都被花式家暴。 “阿翁!” 见琼花挡在前面,宇文化及只得将抡起一半的廷杖收了起来, “今日宫里的事情,臣已经听说了,皆是成都不知利害,让殿下蒙受不白之屈。” “成都在皇兄面前说挂念前方战事, 心思郁结, 是要面子。”琼花心知是宇文化及是在和杨广君臣博弈,拿他们做磨心,转过身去,想要将宇文成都扶起来, 不料人家毫不配合, 纹丝不动,“其, 其实,是我们吵架了。” “那也定然是成都不好,老臣为公主出气。”宇文化及又要再打。 “是,就是他欺负我。”琼花点头,细长的睫毛下氤氲了一层淡淡雾气,委屈道,“抢我糖葫芦吃,可是我们吵几天就好,你不能打他。” 宇文化及自认了解儿子,认定他是仍然心里念着杨玉儿,筋没扭过来,因此也想要趁机敲打他一番。不过看琼花这般维护成都,老狐狸竟也真有几分欣慰,笑道:“殿下既都如此说了,那就,先不打了。” “你还不起来?”琼花没好气地拉宇文成都起来。愚忠,愚孝,顽固不化,这家伙还有没有救? 琼花敲了敲床板,“脱衣服。” 月色洒落在窗前,窗边的鸟儿听见里面说话声就跟有灵性似地飞走了。 “啊?”宇文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了些问题。 “你在想什么?”琼花打开床边柜子上小药瓶,闻了闻,是一股类似药酒的味道。还算宇文化及有点良心,打完了儿子知道要给一甜枣儿的。 “不敢劳烦殿下。” 琼花就当自己没听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是手抬不起来了,要我帮你?” 宇文成都闻言,只好脱了中衣,老实地坐到床边。 “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果然没错。这样的教训办法,任谁都会被教成个乖巧听话的。”一看这后背上不仅有还泛着血珠的新伤,还有颜色变暗了的旧痕,原本还有几分害羞的琼花只剩下同情了,“我下手没轻重,你忍着些。” 宇文成都低头而笑,“每次受伤都被殿下瞧见,着实也是缘分。” “就算不好听,我也有名字。两个人在这里殿下微臣的,你叫着不别扭,我听着别扭。” “是。殿下。” ……? 琼花继续上药,“你就是不知变通。将事情推到我身上不就能免了这顿打了?丞相大人会打你,又不会拿我怎么样。” 他微微侧头,“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听人说两个人成亲之后就是一体的,打在你身上,也许我会跟着痛呢?”琼花想起两个人命运相连,随口胡诌。 “殿下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让人听得哭笑不得,面红耳赤。 ** 裴元庆压着徐茂公到了军营,瞧着自己父母兄姊仍被押在营帐外的空地上跪着,气不打一处来。将马匹并银锤交于兵士,向人要了把刀便推搡着徐茂公进了大营。 “裴元庆,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城下叫阵的是个肥壮汉子,力大无穷,岂是你随便抓个人来便能糊弄了事,蒙混过去的? ” “此人是瓦岗的军师,胜痴傻呆儿百辈。若杀了他,瓦岗必破。”裴元庆压着火气,极力耐心解释。 宇文成龙轻蔑笑道:“看他相貌平平,手无缚鸡之力,能有什么能耐?我看你是不想要家中老小性命,故意糊弄本帅。来人,将裴元庆拿下!” “我给过机会,既不珍惜,就别怪人。”裴元庆微敛双眼,拇指按着刀鞘,随手要来的刀并不是什么宝物,也不称手,但他武功摆在那里,一切顺理成章。裴元庆自认本就不是十分能忍让的性格,既然对方是如此煞费苦心地存心作弄,就别怪他做了两全准备。 “裴,裴元庆,你要谋逆不成?”单从武功这件事上来讲,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宇文成龙有个天下第一的哥哥。 闻声进来的士兵们皆知裴元庆厉害,举着刀剑不敢动作,裴元庆一只手为徐茂公解了绑,“你走吧!” “裴将军还有哪里可以去?”徐茂公倒是对事情的发展不大意外,继续致力于策反,“其实之前令姐来瓦岗求药,上下皆有察觉,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以救治将军眼睛为念。” 裴元庆没有答话,脑中闪现过各种可能性。 “裴元庆你疯了吗?”宇文成龙听得如此,大约还是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你,你现在杀了他,本帅可以既往不咎。” “闭嘴!”说是商量,裴家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几日下来,裴元庆完全能确定一件事,宇文成龙的话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的。他见罗士信在帐外探了个头进来,在徐茂公身边转悠,便想着还是先同父母家人商量过后再说,他将刀一扔,把宇文成龙往他们身边一推,夺门而去,“看好他!” 罗士信见什么都新鲜,捡起地上的刀,来回比划,徐茂公就在旁边看着,不对这个智力有些欠缺的傻大个做任何阻止,任他放手去做,完完全全断了裴元庆的后路。 说是商量,裴仁基哪里还有什么做朝廷忠臣的机会?只能随儿子了。 裴家归降瓦岗之后,倒是解决了让他们头疼已久的翠云婚事,徐茂公到裴仁基处做媒,说是瓦岗之主混世魔王程咬金尚未成亲,有心令于爱。裴翠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想着父亲兄弟初到瓦岗,若是有个依靠倒也不错。 只有个好玩的小插曲,裴翠云不知那救了自己,接连赠药的壮士就是程咬金,在瓦岗逢人就问那人,皆无结果。新婚之时在洞房见着,方才恍然大悟,单方面对这位瓦岗之主“大打出手”,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当然倒不至于不欢而散。 裴家父母并长兄在前堂和众人把酒言欢,杨玉儿亲自带裴元庆去看为他们安排的宅院,拿行李的时候,不慎掉了个东西出来。 “没想到裴公子竟还喜欢小孩子玩乐的东西?”杨玉儿笑着俯身为他捡起地上的面具。 裴元庆尴尬着接过面具,想了半日,终于扯了个笑容出来,“好些年之前随便买的,竟跟早有预感回不去似的,就带出来了。” “如今有裴公子在,瓦岗可算是如虎添翼。”杨玉儿不明就里,只继续笑语夸道,“如今不管朝廷派谁前来,都不怕了。” “郡主。不,秦二嫂原是王府的金枝玉叶,却敢于揭露昏君弑父夺位一事,实在是深明大义的女中豪杰。” “正是因为先前的身份,才更能看到朝廷宫中的黑暗之处。”杨玉儿甜蜜一笑,“更何况,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 “哪怕隔着血亲之仇,也可毫无隔阂吗?”裴元庆喃喃了一句,很是不解。 “没想到这群兄弟竟连这个都要说上几番。”杨玉儿无奈摇头道,“我父王和秦二哥爹爹的恩怨,到底是上一辈的事情。如今我也算是替父王赔罪了。” “原来如此!”裴元庆说的并非此事,倒是白听了个八卦。 第51章 跟着前去的将士大多都投靠了瓦岗, 也有各自离散的,剩下能回去报告消息的,也都不明就里。杨广自然只会觉得裴元庆枉顾君恩, 罪大恶极, 永远不知该从自己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弄得人心尽失这方面去找原因。为了树立典型, 形成对比, 宇文成龙被塑造成了宁死不屈,忠心朝廷的形象, 同时对宇文家多加封赏,不过人不在了,所谓封赏也不过徒增伤心罢了。宇文成都多番请战瓦岗,为弟报仇,被杨广以突厥形势不稳为由驳了。 宇文化及失魂落魄地一阵咳嗽, 在屋里亲自翻箱倒柜,“成龙托梦说喜欢我的那块羊脂双鱼佩, 怎么找不到了?” “那块玉佩弟弟多年前就说喜欢,父亲玩笑说不愿给,便被他给摔了!”宇文成都向来觉得,尽管成龙不常在家, 可他跟爹爹相处, 确实更像父子。 “是了。”宇文化及颓然地坐回到书桌后的交椅上,“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出征时还是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父亲节哀, 我再向陛下请战。” “近期不要再提此事, 等他觉得再无人可派时自会来找你。”宇文化及摆手,又道, “就连公主都知道,宫里不会让你带兵去打瓦岗,也不过向他提议让咱们家人寻个时间便装前去拾你弟弟尸骨回家安葬。” “是。”成都颔首。 “这样你便感动了?又怎知不是他兄妹二人恩威并济,玩弄咱们于手掌之中?”宇文化及冷冷哼了一声,忽又放软了话说,“成都,爹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万事只要相信爹,便不会有差错。” 宇文成都低头沉思片刻,终于道:“别人也许只当公主殿下是受尽宠爱的天家贵女,可父亲应该清楚,先帝驾崩,她的处境比之其他失怙失恃的女子尚且不如。” “我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让你将她真正变成咱们家人,有什么难的?”宇文化及不解。 宇文成都反问,“那么之后父亲又要如何?” 也是因为猜测自己父亲可能会对她有所利用,他才更小心翼翼地不敢亲近。 这番对话的结局是宇文化及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你给我去祠堂跪着。” ** 夜深人静,祠堂的门微微翕开一条缝,来者扫视了屋里确认了没有其他活人后,才放心地开门进来。放下食盒,关门,打开盖子,碗里的小馄饨尚冒着热气儿。这么大的动静,跪着的人竟然就跟没听见似的。 琼花捧着碗勺到他跟前,就地坐了下来,见对面还是没有反应,做恍然状自言自语道:“定然是跪得久了,连带着手都酸了,需要人喂才好。” 宇文成都脸颊一烫,无奈道,“父亲让我罚跪,是不能用晚膳的。” “父亲心情不好,做儿子的尽孝心听话是应当的。可三更天已过,这个叫作宵夜。”琼花科普了一下晚饭和宵夜的区别,见他还是没有任何想吃的意思,又说,“唉,长姐家的李小孩都知道饭要自己吃的,你竟然还要人喂。” 宇文成都急忙否认,慌里慌张地接过她手中的碗勺,埋头就吃了起来。 “这才对嘛!再如何也不能跟自己肚子过不去。”琼花瞧着他,问道,“是不是跟宫里府里都不一样?” 虽然就是碗馄饨,没什么技术水准啦,她还是挺期望得到一句好评价的。不料对方关注点也奇特,“竟有人敢枉顾宵禁之令,在天子脚下贩卖小食。” ……什么鬼? “是街边铺子的汤料没错,可不是外头买来的。”琼花掰着手指回忆道,“那时才来洛阳,各地商贩皆被迁移了些来。我无意在外头吃了碗馄饨,念念不忘,便时常缠着商贩夫妇,又是重金相酬,又是赌咒发誓决不外泄,千方百计才讨来了熬汤的方子。” 学会了之后便时常包些馄饨放冰鉴里存着,偶尔半夜饿了就去小厨房给自己开开小灶。其实没多少用武之地。对杨广,她向来避而远之,如果不是临时有什么图谋,没必要时时去讨好;她宫里的人更是都不敢吃,当然不是怕她做的是黑暗料理,实在就是觉得说没有公主做东西给他们吃的道理。 宇文成都见她说到得意之处眉飞色舞,不禁也一扫多日来的心中沉闷。低头舀了一勺馄饨,好奇道:“不过是偶尔想吃吃街边铺子罢了,怎么还要自己去学?” “你是想说要吃什么就让小贩进宫伺候或者叫宫里人去这门手艺?我又不是皇兄,大半夜要吃两口什么东西,数十上百人不得安睡。”琼花暗戳戳地插了杨广一刀。更何况这里半夜三更没实时外卖,更不可能有摩托车骑得飞快的外卖小哥,真要吃点什么宫外原汁原味地东西,半夜三更派人出去,找到会做的人了,让人家顶着怨气从热被窝里爬起来,做一碗小馄饨出来?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又打量了一下某人,“不过,吃个馄饨还跪得这么笔直,不累?” “如今已是违背父亲的初衷了。”宇文成都摇头,怎么也不肯起来。 “说起馄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你要跪就跪吧,琼花绕了半日,终于说到了主题上,“那日去讨要汤料方子,在大街上瞧见同你交好的杨玄感骑马拖着一个犯人横行,当时我在想,礼部的官员何时也管起吏部的事了?” 宇文成都想着杨玄感平素为人稳重,不禁疑问:“是不是,看岔了?” “我还没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皆调查得差不多,就是同他不算相识,怕是尴尬。明日,不对,今日早朝之后,你带他去宫外最近的酒楼便知如何。” 次日宇文成都果然依言带了杨玄感去了酒楼。原应热热闹闹的地方竟冷冷清清的,老板见来了人,也带着小二告辞走了出去,又帮着关了大门。 杨玄感十分不解,“你何时变得神神秘秘的?” “我比你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宇文成都亦不明就里。 忽见二楼某个厢房房门一开,从中走出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 杨玄感冁然一笑,“出尘,你总算露面了。” “公子自有结发妻,伉俪恩爱在人前。奴家夫君良善人,不懂人情多是非。如有得罪请海涵,放我夫妻去团圆。承君恩情千年记,永生不忘来世还。” 张出尘并不理他,只看向屋内,以古时的乐府曲调唱着词,她本就是家伎出身,唱起曲来,驾轻就熟,声音婉转。 “出尘,你总算露面了。”琼花一身男装从屋里走了出来,轻咳一声,现学着杨玄感的样子复述了一遍,表明自己演的是谁。她不大会唱歌,只能用类似数来宝的方式念台词,倒是叶别有一番风趣,“你我自小无猜疑,奈何国法头上悬。老父做主定姻缘,举案齐眉终有隙。我心至诚卿应知,前事皆可不在意。携手共同回家去,自当放他去天涯。” “那日李郎来拜见,司徒见他貌非凡,有意收留作门客,反被婉言相拒外。我本奉命去亲近,蒙他真情来相报。举头三尺有神明,此世再无生二心。”出尘唱罢,忽然捧起放在二楼栏杆里的一盆牡丹花,举过头顶便往地上扔了下去。 “砰”地一声,花盆随即四分五裂。 杨玄感脸色由红变青,终于问道,“这是何意?” “唱的是你家故事?”宇文成都对市井八卦向来知之甚少,乍听这戏文更为茫然。 听这般说,杨玄感方知此事并非是他安排,才稍稍缓了些神色,“出尘的武功,骑射是自小同我一起学的,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从未想过会有真正分离的一日。” ”戏文中的李郎所犯何事?”宇文成都仔细一想琼花所述看到的事情,大概才明白些原委。 “良贱通婚。” 这种民间的事情,往往有苦主提告,官府才会受理。出尘是杨家的家伎,杨玄感自然有权提告,至于为什么不告他拐卖下女,想来则是戏文里说的出尘原本就是奉了杨素的命令接近她丈夫的,不料却动了真情。宇文成都又问道:“你说碍于国法,无法娶她为妻。又不让别人正娶,这算什么道理?” “你的朋友是想要让出尘主动现身,高高兴兴地回去给他做妾。父母之命的正妻,自己喜欢的爱妾,尽享齐人之福。”琼花又笑问杨玄感,“她讲的的故事,我临时写的戏文,怎么样,可还真实?” 琼花那日确实看到了杨玄感骑马拖着李靖游街,才感叹完托塔天王(并不是)竟有这么惨的一段。那张馄饨汤料的方子竟就变了个新任务出来,说是要让杨玄感去除心结,祝福李靖和红拂女的爱情。任务没头没尾,还好实时发现了李靖同躲在角落里的张出尘做着手语,让她不要现身。琼花在做”破镜重圆”任务时和这位传说中的红拂女有过一次不是太愉快的交涉,勉强算是认识,于是干脆直接点,过去就表明身份,问她是不是需要帮助,进入任务。 杨玄感见长公主介入此事,震惊之余却也只能骑虎而下,“李靖如今触犯国法,一旦刑部过审,轻则廷杖,重则流放。” 张出尘原是最快意恩仇的,只是杨素府上对她有养育之恩,她同杨玄感自幼便亲近,因此在这件事上有些束缚,想说的话也不能尽说。她拉过琼花,悄声道:“药师亦出身将门,在地方担任微职,他家人从未认可这件亲事,我们其实并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良贱通婚的罪名实不敢领。” “啊?”琼花愣了,这个故事和小时候听的红拂夜奔大相径庭。楼下二人更是不知她二人在嘀咕什么,面面相觑。 出尘红了脸,继续说:“就算不为世俗理解,我们彼此认可,就是夫妻。” 好像,有点明白了。琼花替她答道:“他二人并非过了官府文书,不是夫妻。而当时杨司徒在时,就将出尘赐给了李靖,因此算是走了正路。李靖并未触犯国法。” 杨玄感更是一惊,质问张出尘,“不是同我说只要明媒正娶四个字而已?他给你的又是什么?” “公子错了。”出尘终于出声辩驳,“你待我如珠如宝,出尘心中感激不尽,可李靖真真正正将我看作一个人。初至他家乡雍州,父母不认,甚至威胁要将他逐出族谱,他并无丝毫退让之意,长跪父母之前据理力争;后来家人瞒了此事,私自为他议亲,趁着尚未传开,他去那女子家中负荆请罪,自污名声,让她家及时退婚,另寻良缘;还有,就公子府上派去的人还有刑部的那些小吏,根本打他不过的,不过是他担心我为人指摘,不得自由,才甘愿受缚。” 悄悄跟来洛阳的张出尘想救下李靖,两人远走高飞,却也担心他就此背上逃犯污名,前途无望,因此原本也在想着是不是要回到杨府。 “你们才认识多久,如何能保证他日后也会时时将你放在心上?若不过是一时为美色所惑,才做出些癫狂之举,又当如何?”杨玄感又问。 琼花忽然笑了一声,“你认为李靖是一时癫狂之举,可杨尚书你连癫狂之举都未曾做过。也许出尘跟着你可以在府里尽享富贵荣华,得到的宠爱疼惜超过正妻;她跟李靖在一起,可能同样不能得到该有的名分,可至少现在,李靖敢于为她一争,心中以她为妻,不作他想,就算他们二人艰难到只剩下一碗薄粥,都会想着先给她吃。也许对不少女子而言,身不由己,处于贱籍,无法正嫁,杨尚书堪是良配,可出尘的选择又有什么过错?” 杨玄感一时语塞。他自认不是蛮横霸道之人,只是近来父亲杨素死得离奇,皇帝若即若离让人心惊胆战,才更想要出尘回来。如今几番话下来,竟也不禁怀疑起自己待她是否真的就不如李靖,窘迫地看了看旁边拉自己过来的宇文成都,却见后者始终目光如春风和煦,紧紧瞧着二楼口若悬河的长公主。在杨玄感的一推提醒下,宇文成都才回过神来,圆场道:“其实既然李靖并无犯法,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去刑部解释误会,将他放出来才对?其他的事情还是让那位姑娘自己决定为好。” “你不要将来后悔才好!”杨玄赌气般抬头瞥了张出尘一眼,转身便走。出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一句不会,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还好事情还算顺利。琼花松了口气,不过眼看任务逐渐偏向狗血画风,下一步该不会是还要帮杨玄感老婆走婚后恋爱文路线吧?不,不,没有这个任务,地府还有其他人要兼顾,听不见,听不见…… 李靖被放出来之后更是证实了有武功的人都喜欢打架这件事情。不对,有矛盾的才叫打架,完全没有任何矛盾的只能叫友好切磋。在客栈的后院经过友好切磋后,宇文成都觉得李靖屈了才干,有意想要举荐。 咳,李靖留洛阳,万一在这个有点神经质的世界里真的给杨广续一秒,世界崩塌了怎么办?吓得琼花急忙截胡说在洛阳和杨玄感情敌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地多尴尬,她早就写信给在太原为官的表哥李渊了,在他麾下既得太平,又得重用,才是万全之策。 ** “喂。要不要这么狗血?小九上位太子,二号好不容易跟他有点革命夫妻的苗头,这时候让小九跟阿武搞在一起。”孟婆被二号那里的情境吸引住了,也吐槽起了同事的剧本。 “那个本子就是最难的。阿武自带光环,永远不会轻易狗带。明明二号也亲眼瞧着小九小时候就白里透黑,哭两声能把老四快到手的太子位子弄没这件事了,她自己掉以轻心,认定他在闺房里是软软萌萌,可爱听话的,一不小心谈恋爱了怪谁?之后还有门阀相争,后宫恶斗,及时调整过来,我还是挺看好她的。” 孟婆白了一眼永远淡漠如冰,隔岸观火的查察司,“一号也好玩,看起来像是在认真做任务,可怎么瞧都是在跟剧情赌气。你看啊,宇文成都之前觉得自己喜欢杨玉儿,因为杨广就没怎么争取;后来知道小时候没有及时救下的是琼花,还是跟着杨广逼未来岳父退位。一号看得明明白白的,吐槽宇文成都’真爱‘的大概是杨广,咱们给的任务却是攻略他,保证他从头到尾活着。之前怎么也不肯把裴元庆扯进任务的一号,现在却致力于把宇文成都带进任务利用,可不就是不甘心?” 第52章 前些日子跟去攻打瓦岗的有宇文成都的旧部, 念及素来的恩义,在离瓦岗寨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收拾掩埋了他弟弟的尸首。 之前琼花想要让裴元庆不受影响地走他自己原来的路线的,于是近乎残忍地打破了他对美好初恋的向往, 扼杀了他偏离轨道的可能性。然后就没好意思跟他再见面了, 更不可能去说什么让他尽量忍让宇文成龙之类的话。 那么问题就来了, 宇文成都当年不知道杨广逼宫的时候起的是弑父的心思, 间接地成了帮凶;而她如果在事实上明知道宇文成龙走的是不归路,却遵循理论地光明正大地当做不知道, 理所当然地什么都不做,是不是性质上来说更恶劣一点?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件事可能会引起环环相扣的恶果。 纠结过半日,就算明面上跟任务完全无关,她也真的有尝试过,在宇文成都劝说杨广宇文化及无果之后, 她干脆就找人看看能不能空中掉个花盆砸伤,让必须换掉宇文成龙做主帅。结果人家虽然草包, 那也是受尽父兄宠爱的草包,身边的仆从不会容许有这种“意外”发生。 在这件事情上,琼花单方面觉得自己至少良心上过得去了。而且本质上也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她“未卜先知”,知道裴元庆必反。总之她把这件事情烂在了自己心里。 当然虽然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矛盾是必须的, 也只能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了。 寂静之夜,驿馆二楼的屋里熄了烛火,只隐隐有楼道的亮光映来,带了些光亮。琼花侧躺在床上, 分析道:“丞相大人匆匆赶去跟着皇兄游历巡视, 将我们留在这里说是让再轻松玩乐几日。其实是要让你伺机报仇。” “于公,裴元庆有负皇恩, 罪不容诛;于私,成龙之仇自然也是要报。”从家里到驿馆,宇文成都都自觉主动地选择地铺,绝不跟人抢床睡。 大概是消息不通,他们一开始听到的消息是裴元庆杀死了宇文成龙,反出朝廷。 “你是应该这么想的。”琼花换位思考,转而看屋顶的镂刻,这就是这件事引发的一系列矛盾,纷繁复杂。这么安排剧情无非是为了让他们矛盾不可调和,“可是,私仇先不提。你同皇兄有袍泽之谊,心中对他所作所为再不认同,也不愿背弃他;裴元庆想法简单,不知哪里听来他得位不正的事,又目睹了伍云召一家的惨状,早起反戈之心也属正常。” “殿下的心到底向着谁?”宇文成都声音一沉,忽然双耳翕微动,卷了铺盖被子从地上翻了上来。 原本还想认真探讨一下他弃暗投明,回头是岸的可能性的琼花被这忽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出什么是事了” “外面有人。”他错开视线,几乎在用气声说话,“别出声。” 驿馆的官吏正,正常往来吧?琼花眨眨眼,倒也真的没有再说话。 一把短刀透过门缝插了进来,小心地移动着门栓。然后下一刻,刀片断了。宇文成都迅速开关了门出去,话不多说,先打了起来。 如果自己不是屋里的当事人,其实这事挺搞笑的。这是谁如此优秀,上赶着来送人头。听外面越来越轻的打斗声,想是已经差不多快结束战斗了,躲在一堆被子里的琼花急忙喊道:“留个活口。” “说,谁派你们来的?”门外宇文成都掐着最后一个活口的脸颊,让他无法咬下嘴中毒包。 刺客被狠掐着脸,呜呜咽咽地说不上话来。待宇文成都稍稍松了些手上劲道,方能勉强发出些音节,到底只是啐了一声。哪怕这里就是驿馆,官兵也往往是姗姗来迟的。趁着宇文成都注意力转移,刺客当机咬破了毒包,自尽而亡。 线索断了。 原本系着腰带匆忙赶来的驿丞还泛着隐隐困意,一见这满地的尸首,差点丢了三魂七魄,呼啦啦带人跪了一地,请罪不已。 琼花穿好了衣服,走到门后,却怎么也推不开门。只听宇文成都道:“外头不太好看,殿下不要出来了。” “快想想你都得罪过谁?”琼花在门后思考是哪里来的人。这日子还真的是跌宕起伏。 宇文成都倒是真回忆了一会儿,认真说:“怕是有点多。” “怎么听着像是还引以为荣了。” …… 驿丞见二位一里一外说话忽然冷场,只得悻悻插话道:“看身形相貌,不像是中原人。要等仵作验尸之后才知详细。” 驿馆的人拉了尸首去府衙,拖仵作半夜起来验尸,又连夜收拾了楼道地面,确保官府驿舍的干净整洁。次日清晨,驿丞拿了封信函,未来得及听送信人的嘱托,便急冲冲地冲到后院呈上。 “我来看看刺客到底是何方人士。”琼花打开信函,看了几排字,才察觉到不大对劲,将信纸折了起来,放回了信封之中,递给宇文成都,又挥手让驿丞下去。这不是府衙仵作的验尸报告,是靠山王给宇文成都的私人书信,中心思想就是贤侄我知道你喜欢我女儿,可惜如今有缘无分。老夫体弱多病,思来想去还得觉得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误入歧途,请你将她带回登州让我好好教导。我也会向陛下请罪。信就不要给别人看了,免得误会云云。 这个事情实际上挺复杂的。几年前,杨玉儿手握杨坚遗诏,几乎明确地知道杨广弑父夺位的真相,杨广没想让她活,宇文成都可能说亲眼看见她死了什么的瞒过杨广一段时间。但是当杨玉儿活蹦乱跳地出现在登州的时候,这个谎言早就被戳穿了。登州离政治中心远,就像是个封地小朝廷,有自己的属地,杨玉儿那时没有将故事告诉任何人,杨广登基后事情又多,也把事情搁置在一边,暂时平稳了一段时日。后来出现了秦琼得知杨林是杀父仇人一事和杨玉儿出走登州,才有的贾柳楼聚义一事。 瓦岗打出的旗号是杨广弑父欺娘,然而自古平民起义抹黑当权者的现象时常有之。杨林大概是觉得杨广有趁杨坚重病夺权的可能性,但要说他亲手弑父还是将信将疑的。纠结到后来,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养了多年的女儿被新收的义子“拐带”了。 杨林做爹的,想要女儿回家,自己也愿意并且有能力保女儿平安,想法没错;杨玉儿嫉恶如仇,追求爱情,想要跟秦琼闯事业也没错。 在投喂火龙驹的宇文成都正奇怪着琼花的反应,当然自己看了信后也尴尬了,虽然这信是人家写来的,和他没什么干系,可如今到了手里,也跟烫手山芋似的。故作淡定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刺客是何方人士。” “对。”琼花深以为然,正色道,“驿丞昨日说不像中原人。会不会,是突厥?” “西部自玷厥之后一度势微,可近期趁着东突厥启民可汗重病,有所崛起;而启民可汗的儿子们也各怀心思,不仅对可汗之位虎视眈眈,亦有逐鹿中原之心。即便是突厥人所为,也无法得知是哪方势力。” “阿姝姐姐许久未来书信了,也许真是启民可汗那里出了什么事。”琼花猜测说。 院前有人来报:“靠山王府大太保求见。” 不是才让人送过信吗?两人齐齐往后一张望,低头在驿丞后面站着的,竟是男装的杨玉儿。 ** 杨玉儿有满腹疑问,关了屋门,终于说了四个字,“我不明白。” “冒险将遗诏带出来是因为我不想父皇死得不明不白,能够对你们大事有助,让瓦岗师出有名也算是一桩好事。如果你要问为什么还是跟宇文成都在一起,这个故事会比较长,姐姐你未必想听。就当是……他在我眼里算不上坏,不过太过愚忠,我尚妄想着他总有一日会醒悟过来。路是我自己选的,结果是什么,自己会负责。”其实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发展好奇怪,然而没办法,就先这么着,就让人当她是恋爱脑吧。 “可是......”杨玉儿还想再说什么,忽才想到自己来这里是刺探敌情的,“是,又要来攻打瓦岗了?” 琼花摇头否认,有来有往地问道:“不过你们瓦岗地势险要,来往众多,可曾听闻突厥出了什么事?” “突厥?”杨玉儿思考片刻,“前几日倒是有些人运粮经过,是边境又有异动?” “有人要杀我们。驿丞说不像中原人,若果真如此。无外乎两种可能性,西突厥残部因为玷厥的死要找我复仇或者是,东突厥异动,要想刺探虚实。 ” “瓦岗人多,我回去让人留意一下有什么消息就是。”杨玉儿点头答应。 “还有……”琼花犹疑问着,“宇文成龙真的是裴元庆所杀,还是你们瓦岗为了让他归降陷害得他?” “叔宝有个义弟,力大无比,却是脑子不大灵光。那时见军师徐茂公被裴元庆所擒,便跟进了大营,一时失手就杀害了成龙。”杨玉儿解释。 鬼相信这话,主角团其实也是够黑的。用一个傻子的“失误”让裴元庆完全没有了退路。 宇文成都一直在大堂为她们看着,以防有人接近房间。二楼门动,杨玉儿利落地下楼,从桌上拿回自己的袖箭。虽说杨玉儿也是认为宇文成都是不会将自己交缚杨广,才敢只身来此的,却是不能笃定是否会被强逼回登州看管,因此袖藏暗箭,想着若是有人要迫她回去,便血溅当场。宇文成都倒是眼尖,在无声向她讨要了袖箭之后,才让她们单独说话。 “靠山王写了封信来,盼着你能回去,说是依他的威望,定能让陛下既往不咎。”既然杨林写了书信给他,若是按下不提,也很怪异。不管怎么说,将话带到,该是没错的。 “你知道的,我不会回去。”杨玉儿闻言却笑了,开门而去。 第53章 月上枝头, 驿丞带着仵作在屋里向二位报告完刺客确实是突厥人的明细后便告退了。 琼花咬着笔头思考片刻,在纸上用毛笔画一个圈当作头,一撇一捺作手, 两竖为腿, 依次为基准, 很快就画了好些个“人物”出来。然后相互连线, 勾勾画画,念念有词地建立人物关系。杨姝嫁人前后, 她也跟着关注了些突厥情况,可惜是真不熟,真想有个搜索引擎出来,直接百度一下,“义成公主”“启民可汗”什么都一目了然。当然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 管它会不会影响大方向,她做好任务就行了。这次的任务说是要让杨姝掌握东突厥的政局。 琼花将毛笔放回了笔托之上, 前面伸过一只手来,抹去她不知何时蹭到脸上的墨汁。宇文成都在旁认真瞧了半晌儿,大约能明白琼花应该是听了仵作的结论之后在分析突厥各方势力,但是这个画风实在太过奇特。 ......琼花尴尴尬尬地对望, 才想说些话, 只听得“嗖”地一声,一只夹着纸的脱手镖穿过窗棂飞了进来,深深地钉在了床柱子上。 “什么人?”宇文成都三两步便过去开了窗,恰逢一个黑色身影灵巧从屋檐上跃然而下, 飞身而去。他想了想, 怕是有人要调虎离山,便没有去追。一回头看见琼花靠近飞镖, 制止道:“小心有诈。” “之前让玉姐姐帮我打听消息,该是有回应了。应该是怕你才不敢现身的。”琼花握着镖柄,想要将它拔下,却发现好像没用对力。 宇文成都瞧那纸上果真写着“启民可汗”等语,且那飞镖入木不止三分。往床柱之上轻轻一拍,感叹道:“瓦岗竟还有如此能人。” 这次飞镖轻轻松松被琼花拿了下来,她展信说道,“瓦岗捉了个突厥客商,得到的消息是启民可汗已有多日未曾露面,突厥有传言说其已然病故。” “若是如此,朝廷不该全无消息。东突厥既已臣服,册封新汗王须得陛下首准。” “如果,继任之人存有异心。又控制住和亲公主,那定然是会瞒着朝廷了。”琼花分析着,“中华大地之上,但凡有谋黎庶福祉的能力,谁去掌江山之舵,都是中原自己的事情,如若突厥有所妄想,入侵中土,才必定是天翻地覆。” 不管是谁做皇帝,只要能给老百姓谋福利,就是好皇帝。无论是农民起义还是贵族起义都是国内矛盾,和外族入侵相比,不值得一提。虽然其实不管是杨家还是之后的李家,都有鲜卑血统,然而本质上就是汉族王朝,代表的是中原利益。 在宇文成都看来,杨广统一南北,他设想中的科举制度确实办起来了,长城建了,运河也修了。朝廷其实大方向上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而南阳朱灿,瓦岗程咬金之流如今看起来,其实尚是乌合之众,很难有什么作为。因此他极为不解,“怎会说到朝代更替之事?” 因为有上帝视角。(划掉) “自古以来朝代更替是常有的事情,天下大势本又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只是有感而发,这千秋万载的华夏长河之中,杨家的朝廷不过是沧海一粟。”她知道现在讲什么都显得空洞乏力,只能含糊地将话题又说了回去,“不管是自家仇恨还是瓦岗自立,这些比之突厥入侵皆不值一提。启民可汗生死不明,只怕是要出事。来不及禀告皇兄,权且从宜,我们去瞧瞧怎么回事!” “突厥乃虎狼之地,殿下多次涉足皆凶险万分,我去看虚实便可。” “你就这么去突厥,没事也把他们吓出事来。须得我去瞧义成公主,方能名正言顺。”虽然实际情况说起来他完全不知情且十分无辜,但在南阳的时候确实差点“吓死”李氏。琼花看他一脸懵懂委屈,又换了一种说法,“我的意思是就算留在这里也是危机四伏,万一再有人来刺杀,驿站的兵马保护不周怎么办?没有什么地方比在你身边更安全的。” 适时,主管突厥事务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也向杨广报告了启民可汗重病,其子咄吉世和俟利弗设把持军政,挟持和亲公主,意图入侵中原的可能性。杨广一面向边境长城增派了兵马,一面派人传信宇文成都尽快赶去,倒是与他们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杨坚时期就在北周的基础上开始修筑长城以抵御外族,杨广继位以后,更是耗费数百万人力,在几年时间内一口吃成个胖子,将东西方向的堡垒几乎连成一线,构成了蜿蜒起伏的防线。其实尚未完全完工,还能瞧见有人监督着强征来的劳工在城楼边做着收尾工作。 到了长城之后,守将简单报告了些周边情况,说是前几天探子去探听消息,在草原上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原人打扮的孩子,通过这孩子昏睡之前迷糊说出的词汇,大概率地能确认启民可汗已经去世,守将根据线索,揣测突厥迟迟未向朝廷报丧的原因,是其二子争位,互不相让。然后一群人开始毫不废话地在月色寒风之中火速地商议是直接打还是等对方走套路。 之前通信,杨姝一提起弟弟的变化,满满皆是骄傲。两年,她将弟弟教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热爱家国的男儿。琼花在屋里看着浑身血迹斑斑,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杨逸,不禁担心起那位和亲公主的现状。 “阿史那咄吉世求见。”身穿突厥服饰,额头系着白布的当事王子之一单枪匹马出现在了长城之下。在确认了他没有携带人马之后,守城的士兵收了他的兵器,送着上了城楼。那咄吉世是狼眼鹰鼻,粗犷雄壮的突厥人长相,一上来便先打量了宇文成都,“你就是传言中原武艺天下第一的宇文成都?” “世人谬赞。不知王子深夜来此,有何见教?” “我不能留在此地过久,便长话短说了。”咄吉世抱拳道,“舍弟俟利弗设假传父汗口信,接掌兵权,挟持和亲公主,意图染指中原,望将军上禀天听,救突厥于水火。” “启民可汗是何时过身的?义成公主如今是否安全?王子此言,可有公主手书为证?”宇文成都一连三问,思路清晰。 “营中耳目众多,公主未及写信,唯有这宫中先皇后所赐,公主随身之物为证。听闻长公主殿下也一同前来,一看便知真假。”咄吉世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碧玉瓒凤钗来,却是直接朝宇文成都刺了过去。 后者一伸手,轻而易举地几乎将他手腕向下弯曲了过来,面无表情,“王子何意。” 咄吉世面色惨白,却也不叫疼,只冷冷笑道:“不过想试试大隋勇士的武艺。你们不放人,我又逃不出这里。” 宇文成都拿下凤钗,一把将咄吉世放开,“此物尚不足信,须得见义成公主亲面方能有所定论。” “我想办法。”突厥王子捂着手腕,皱眉应着。 ** 咄吉世下了长城,一路驰骋到了某个帐篷前,下马挥手屏退看守的士兵,在帘外咳嗽一声,帐篷内的侍女,亦三三两两地告退离去。 “你还想做什么?”杨姝于案后正坐,遭逢巨变,神态难免憔悴,对于来人的突然闯入,却是不惊不惧。 “我们很快就是夫妻了,公主又何必如此气势汹汹呢?” “我是大隋和亲公主,只嫁突厥可汗。”杨姝伸手道,“你把皇帝的册封诏书拿来,我无话说。” 咄吉世反问:“你怎知我拿不来?” “陷害俟利弗设有所异动,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利用隋军给他致命打击。等到我能跟他们联系上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朝廷也只能将错就错。想法倒是精妙。” “你的凤钗没什么用处。须得亲自写封信去。”被戳穿了的咄吉世并不恼火,从旁边书架子上翻拿了玉帛笔墨,走到杨姝身旁,往她面前案上一扔,弯身在她耳边道,“公主永远都会是突厥可敦。” “对朝廷之心也会一如往昔?”杨姝却问。 他一愣,然后点头,“当然。” 第54章 昏迷了几日的杨逸醒了, 一言不发哆哆嗦嗦地撕开自己衣服夹层,拿出一封血书来,也是一封求救书信。和咄吉世让人送到长城跟下的信除了涉及的人物不同,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且琼花瞧过, 都是杨姝笔迹。当然, 杨逸衣裳中的信里反派担当是咄吉世。 “突厥两个王子争位该是真的,只是他们如今相持, 谁都不肯相让。咄吉世想用手段骗着朝廷支持于他。”宇文成都瞧着桌案上两封几乎一模一样地书信,大约能瞧出些名堂。 琼花对突厥的认知大多来自于这里看的书,对正常轨道下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是也能想象到如果被那位王子成功上位,朝廷也是只能吃这哑巴亏, 和亲公主按照习俗成为新汗的可敦,一时间大家会表面假装相安无事。她想了想,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先同阿姝姐姐联系上,商议如何最好。” 琼花对这件事想法简单,如果杨逸带来的那封信完全出自杨姝的本意, 那么无论如何都是要将咄吉世拉下来的。当然, 最好的结果是事情发展到杨姝心中属意谁做新汗王,就推谁做新汗王,可是这实行起来好像有点困难。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给隔壁送药的婢女将碗摔了的声音, 重伤醒来不久的杨逸不见了。 她同宇文成都相对一看:如果他是放不下姐姐跑回去, 无疑是寻了条死路。 此时自然无暇追究守卫如何失职,想着将人带回来才是要紧的。 运河之上, 三三两两雕梁画栋的船只载着达官显贵,承着后宫佳丽顺流而行。河上四面戒严,岸边的百姓丝毫无法靠近,只能在忙里偷闲之际,远远地驻足对着那最为耀眼的皇帝龙舟,或钦羡天家富贵,或感叹奢靡铺张,指指点点,莫衷一是。 “内忧,外患。还是这里清净!”杨广枕在萧美娘腿上,等着美人投喂手上剥好了的荔枝。 萧美娘故意逗他,抬手不让轻易吃着,嫣然笑道:“突厥想是没什么担心的,染干果然病殁,也不过是他自己没福气。等那几个王子自己争打一番,新汗继位,义成公主也还在,一样相安无事。听人说,和亲公主,即便是死,坟堆都得促着两地之交呢。” “希望如此。也亏得当时选得是她,从牢里出来封为公主和亲,反要感恩戴德,若是真找了娇艳的花儿,不是没几日就凋谢,就是碰上这样的事情难免心中怨恨。”杨广抓着萧美娘的白嫩手腕,就着纤纤玉手一口咬下荔枝,又瞧着那捧着碧玉渣斗榻下侍跪的宫女面容娇俏,调笑着问她姓名。 …… ** 日光照拂着茫茫草原,远处的羊群咩咩叫着,似有灵性,听着帐篷之中的声响,还知道躲得远些。 跑回软禁营帐想要带姐姐逃走的杨逸被抓了正着,杨姝在旁朝咄吉世扔了满地的花瓶,笔砚,皆无济于事。红了眼的突厥王子一脚踏在杨逸腿上,大叫一声,举着长刺就要下戳,忽然听得门帘声作响,尚未来得及抬头去看来者是谁,便是颈边刺痛,眼前一黑,闭眼摔了下去。 见已然安全,宇文成都旁边一站,让出了道路。 杨姝看有人来,急忙擦泪整了整衣衫。 琼花瞧她憔悴落魄,不禁心中愧疚,稍稍走近,尚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忽地被溅了半身的血,下意识转身随便抱了个东西躲着,不敢再向那里看一眼。原来是杨逸踉跄着爬了起来,一声不响地拿起地上刺刀,喘着气向昏迷在地的咄吉世便是没有章法的一阵重砍,仿佛对他有千万般的愤恨。后者眼睛瞪着,哀叫一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中纷纷溢出血来,随后就这样一动不动,糊里糊涂地便送了性命。 “你,你做什么!”杨姝亦是大骇,一把拉开了弟弟,“疯了不成?” 杨逸指着地上的尸首回吼着:“他该死!”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让琼花根本不敢去想象杨逸经历了什么,或者说见到咄吉世当着他的面对杨姝做过什么。他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只是想要那个人死而已。未及讨论对错,琼花稍稍平复了心境,开始想着现在的情况是最有希望继承汗位的突厥王子死在了先汗可敦、和亲公主的弟弟手中,收场成了大问题。 “怎么办?”她松手放开刚才情急之下抱着的宇文成都,一时间真没了主意。 原本敲晕咄吉世也不过是情急之下救人之举,没承想让路的短短瞬间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无论突厥可汗的继任者和这位王子关系如何,都完全有理由拿这个做借口掀起血雨腥风。他想了想,方道:“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战。” “无论如何不可伤害到他们姐弟。”琼花直言自己底线。不是说不能打,而是如果这一仗的起源是和亲公主的弟弟杀死突厥王子,别说突厥人,就怕到后来杨广那个刻薄寡恩的家伙都不会放过他们。她继续道,“我托生皇家,却从没有为中原,为百姓做过任何事情,杨姝姐姐这些年做得已足够好。” “不能打。”杨姝在她身后说道,“先汗在世之时同我约法三章,但凡有一人在世,便要突厥和大隋没有战争。即便是写信告知咄吉世陷害生乱一事,我也只是不想朝廷受到蒙蔽。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死透了的突厥王子咄吉世半睁着眼睛嘴巴,形状可怖地躺在血地之中,再无人问津。还好他自己做不矩之事之前,也知道要将看守的突厥兵士,婢女皆打发地远远的。还算是给他们一段时间去缓冲。 琼花坐在离帐篷挺远的草地上,仰头看着蔚蓝的蓝天,想办法。现在别说什么让杨姝获得突厥的绝对权力这种话了,让他们姐弟好好生存都是问题了。 宇文成都站在她身后几十米的距离,看着她。 杨姝在旁为杨逸擦着脸上手上血迹,“这些年来,她一直觉得亏欠我。实在是多想了。” 第55章 临近傍晚, 听见帐外的说话脚步声,郑婕迅速就着烛火烧了手中的书信,盖上了琉璃灯罩。 她原是京城小吏的女儿, 因为聪明伶俐, 常年跟着父亲走南闯北, 会些突厥语, 被选中做了公主陪嫁的随侍女官。后为王子俟利弗设求娶,成了王子妃。 “王子回来了。”郑婕笑脸相迎, 挡了身后烛台关切地接过来人手中的氅衣。 俟利弗设平静说话,不知喜悲,“咄吉世死了,若不是有牧人路过瞧见,只怕是连尸首都要叫狼叼了去。” “怎会如此?我们公主可还安全?”郑婕惊讶问着。 “我看就是你们朝廷的人做的。” “公主可是被他抢掳去的。”郑婕去一旁衣架上挂上氅衣,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王子的机遇。” “咄吉世死了, 其他人皆不成气候,自然无人与我相争。更何况此事大有可能是中原人所为,若我要为兄报仇,兴兵向中原皇帝讨说法也是应当的。” 郑婕背对着他, 一面拍着氅衣, 一面似有委屈道:“王子不是不知道,我也是中原人。又何必句句试探?” “你是我的女人。”俟利弗设看着她的背影,简单回着。 “中土是生养我的故乡,感情深厚。可中原也有一句老话, 叫嫁乞随乞嫁叟随叟, 自嫁予王子,突厥便是我的归属。所思所想也皆是为了王子。”郑婕表白问着, “王子可要听我一言?” 俟利弗设却笑着走近她,“你们说什么话都是文绉绉的,直说就是了。” “大王子尚在之时,兄弟便多有不睦,若非王子机警,只怕早已被他加害。如今即便王子登位,大王子手下部属定然不服,再加上其他弟弟未必不想分这一杯羹,可谓是内患无数。此时若是与朝廷再撕破脸面,恐不是明智之举。”郑婕回头,拉俟利弗设去案边坐下,话先说一半。 “是啊!”拉俟利弗叹气,“明日一起商讨新汗人选,还不知会有什么事呢。” “此时能得到朝廷支持便不同了。原本先汗在时依附朝廷,十数年都相安无事。” “你是说将咄吉世之死按下不提,仍然与朝廷交好?”俟利弗设不解反问。 “中原地大物博,又人才辈出。别说还不知道大王子是谁杀的,就算确定是朝廷中人所为,突厥尽全力去去给大王子复仇,也不过是以卵击石。更何况如今西面也大有复起之意,也许巴不得坐看鹬蚌相争,好来个渔翁得利。”郑婕站在王子身后,柔情地替他捏肩解乏,再一次自己提及中原人身份,化解猜忌,“我说这些并非因为自己是中原人,是全然为了王子着想。” **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真的因为突厥的继任可汗死在和亲公主弟弟手中而打仗,和亲公主注定会成为炮灰,琼花向杨姝问清了局势,想着干脆把和咄吉世争位的另一位突厥王子拉进来试试。 咄吉世一死,突厥难免会混乱,至少曾经跟着他的那一波人会忐忑不安。就跟所有中原王朝的兄弟争位一个道理,就算一开始有本事够得上突厥汗位的只有咄吉世和俟利弗设二人,可其他人未必全然不想趁乱分一杯羹。咄吉世的死,对俟利弗设而言,也不是完全的好事。 干脆一点,让人明示他,咄吉世想陷害你想杀你,大隋朝廷洞悉一切,站在你这一边,救了你的性命,要不然差一点躺在这里的尸体就是你。只要你将杀咄吉世的锅背一下,皇帝会立刻下诏正式册封你为汗王,甚至替你立威,震慑不服的其他兄弟也不在话下,你要是想打击西突厥,也有中原靠山。 把所有事情揉碎了,摊开了说明白,你俟利弗设可以选择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为兄报仇”,对抗朝廷,可是中原这么大,又人才辈出,你这本就只是大半个突厥,在和其他兄弟内斗,两败俱伤上位之后,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还能不能沾上中原的脚趾。 当然,这个办法就跟高空走钢丝一样,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所以说绝大部分靠实施人的口才,忽悠人的能力,和当事人的关系,甚至胆量。幸好当时杨姝远嫁,带去的女官中有郑婕那么一位像汉代冯嫽似的人物嫁给了俟利弗设。中原虽确有“以夫为天”的说法,可俟利弗设不知更有“临患不忘国”的教训。如果说对于有见识的中原女子来讲丈夫是天为真,那么国家利益始终大于天。 次日中午,琼花在长城边上张望着等探子来传消息。她一直想不通,自己想要努力地想做好每一件事,往往还是事与愿违。长久的等待更使她烦躁怀疑,“我们的想法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当时就应该将她一起带回来,大不了跟突厥一战,也许,也许大胜之后,皇兄并不会太过震怒。” “世上的事情从不会尽善尽美。更何况,留在突厥是义成公主自己的抉择。” “宇文成都。”琼花看向旁边。 “嗯?” 其实本来没什么,莫名其妙地叫他一声而已。但是现在好像要找出点什么事来才对。她转了转眼珠子,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城墙角落拿着脖中饰物划城墙砖头的杨逸身上,指着他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他是否会有什么七情内伤,惊恐之症,要不要找个大夫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心理医生这回事儿。 “突厥虎符!”宇文成都眼睛一亮,三两步便走到杨逸身旁,仔细查看他拿出把玩的脖中饰物,果然是一半虎符。琼花也跟着走了过去,询问道:“哪里来的?” “当时姐姐不见了,我去找她。咄苾挂在我脖子上的,说是也许遇上危险能防个身。”被接连逼问的杨逸不知发生了何事,无辜回话。 琼花回忆了一下特地恶补的突厥实时人物,咄苾是启民可汗的幼子,生母早逝,性格不明。 虎符的话应该是兵权,因为不知道突厥是不是也跟中原一样流行诏书玉玺什么的,故问道:“这是不是说明染干是有意让咄苾继位的?” “照理是这样没错。可是虎符向来一分为二,突厥又没什么在外的将领,另一半又在哪里?”宇文成都也有疑问。 琼花猜测着一个故事。咄苾多年幼,但是只要他为汗王,就必须继娶前任可敦杨姝。然后因为他年幼,可敦担负的责任可能就表面是“王后”,实际是“王太后”。启民可汗给杨姝安排好了一条路。 代入思考一下,究竟怎样对杨姝来讲好。当然从她这些年寄回的信里句句不离可汗而言,启民可汗复活最好,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划掉了。死掉的咄吉世不是好人,活着的俟利弗设未必就是,而且和一群突厥女人来一波后宫恶斗,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但是咄苾现在小,也许可以看护教养,垂帘听政(并不是),他总有长大的一天吧?万一长大之后不听话了,又要怎么办? 等等,任务是让杨姝获得突厥权力,那不就是走后者的路线? “启民可汗早便为将来做好了打算。幼主在位,可敦摄政,方可保得突厥和中原双方安定。琼花开始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将咄苾自然而然地推上汗位。 ** 王帐之中,杨姝以先汗遗孀的身份坐于案后,不发一言。 俟利弗设拔出弯刀,插入平日里用来排兵布阵的沙坑之中,“父汗走得匆忙,未及留下遗命。我为新汗,谁敢不服?” “大王子死得不明不白,二王子不去查找凶手,却如此急切继任可汗,这是要不打自招吗?”跟着咄吉世的旧部愤愤不平。在他们看来咄吉世暴尸荒野实是俟利弗设做的。 还未等俟利弗设解释说什么,早有自作聪明地手下上着手搭话帮他“认罪”道:“可汗没有遗命,草原上就该以能耐论长短,哪里有什么兄友弟恭,是非对错。” 一言不合,两拨人竟争执打闹了起来,其他兄弟相互间挤眉弄眼乐得看戏,即便他们自己无缘汗位,也不想让别人这么轻易得到。 “都别吵了。先汗在世之时,对于汗位归属虽未及留下只言片语,可给了我这个。”见众人争得不可开交,杨姝叹了口气,从发髻之上拿下梳篦。思及前事,更是心酸难耐,将梳篦轻巧一掰,竟是一半的虎符,“二王子,把你的那一半拿出来。” 那时染干才开始病着,有一日忽然给了她个梳篦,原只当是个小物件,倒也随时戴着。后来出了事,咄吉世欺负她,逼问先汗是不是将兵符交给她了。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曾想到这一层上。也是巧了,今日早起梳妆的时候它不慎掉落在地,这才知道原藏着半块虎符。 俟利弗设脸一阵青,一阵白,终于道:“汗父未曾给过我这个。” “那,另一半在哪里?”杨姝愣了,她也以为既不在咄吉世那里,那定然是在俟利弗设处的。 “呵,闹了半日,汗父其实早就定下继位人选了。”在王位,皇位争夺的过程中,往往有那么几个人,或因为自己身体原因,或因为生母地位缘故,早早地被排挤在了权力中心外,被视作边缘人物,此时,边缘人物们玩笑着相互翻扯身上,“是谁?” “不管是谁,都先将东西拿出来,大家一起商议。”俟利弗设扫视了众人。 皆默默无语。 第56章 咄苾衔了根草躺在地上, 兄长们议事之前也曾让人唤他过去,他还是一个人跑到营外躲清闲。眼前的碧蓝天空忽地变成了一张青稚的脸。 “你回来了!”咄苾先是笑着一个翻身而起,随即反应过来, 将来人撂落在地, “我大哥的死是不是跟你们中原人有关?” “若果然有关, 我怎敢出现在这里。”被教着在好友面前说谎, 杨逸本有些不情愿,但想到两年来姐姐对自己的照顾教诲, 又思及她为了掩护着自己离开送信所受的折辱,便也只能顺势而下了,“中原和突厥交好已久,又怎会自毁信盟?定是有人刻意挑拨。” 咄苾虽说是可汗之子,可到底年纪小, 头脑简单,略一思索也信了, 放下小拳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杨逸也爬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头上还夹着几根荒草, 拿下脖子上的饰物递还给咄苾, “既是你汗父给你的兵符,还是自己拿着的好。” “你知道了?”咄苾没有去拿,只说,“于我没什么用处, 随便往哪个哥哥帐前一扔, 让他们争去!” “如果说有办法让你坐上可汗的位置呢?”杨逸拿出了一块黑布,在背后蒙上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咄苾忽然眼前一黑, 刚想拿下布条,忽然被人像老鹰抓鸡仔似地抓起来单肩扛着,这显然不是比他还矮半个头的杨逸能做到的事情。慌乱之中,他扯下自己眼上的黑布条,瞧见一个宽阔坚挺的后背,无论怎样前踢后打,抓他的人就跟木头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果然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反派剧本的。站在不远处牧人搭建的简易高棚上上的长公主殿下画面外看戏,得出一结论。 杨逸将兵符挂件挂在咄苾脖子上,自己往草地上打了个滚儿,卷了个浑身蓬头垢面,边走边摔地往草原深处逃着,惊恐大叫,“救,救命啊!王子跟恶狼打起来了,救命啊!” 咄苾一面继续吵着闹着,一面凭感觉勾腿伸手去摸索自己长靴之中藏着的突厥短刀,到手之后心中一喜,扬手朝着那人后背正要去刺,忽听得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小心“,还未来得及抬头相看,自己倒先被人从肩上摔了下来。那个“匪徒”,蒙着面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咄苾咽了下口水,不知怎地,喊都不敢喊了。 白白吓出一手冷汗,琼花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不是早就暗暗总结过了,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得了宇文成都的有三个人,总结起来就是李元霸的武力压制,杨广的皇权至上,宇文化及的父命难违。 ** 众人纷纷丢下议事,提弓携箭,朝着杨逸所指的方向寻去,随着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越发浓重,俟利弗设先瞧见咄苾和一匹比他尚大上许多的黑狼抱在一起躺在血泊之中,他心中一沉,满满走近,“咄苾!” 咄苾推开恶狼的尸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二哥,我没事。” 短刀在自己手里,身上手上都是恶狼的血,如果说有人把自己掳到这里,而狼一早就死了,似乎是匪夷所思的。 “这,这是独狼。”有围观群众认出了狼尸,大多数狼都是群居动物,近期草原之上却出现了一匹孤狼,颇不合群,可极为凶狠,即便是狼王也撕咬它不过,也就由它独来独往了。草原上羊群颇受其苦,猎户们也曾联合围猎,伤了那狼的一只眼睛,没过多久又重出江湖,且更加凶悍了。 “我草原上的男儿果真好样的!”俟利弗设哈哈大笑,让人送受了惊吓的弟弟回去。 众目睽睽之中,一块挂件从咄苾身上掉了下来,阳光拂照之下,金光闪闪。 杨姝觉得眼熟,拨过俟利弗设,将那挂件捡了起来,与自己手上的半块虎符相合,果然是一幅。染干生病之时曾说后悔以前不曾爱惜身体,以至于遇到她之后不能长久的在一起,那时她还笑他尽会说些甜言蜜语,可现在看起来,染干确实比她能够想象的,更真心实意,早便为她的将来做好了打算。 “这下好玩了,原来汗父早便定下了继位的人选。”一开始就知道汗位与自己无缘,本着看戏精神的边缘兄弟插科打诨着,“怎么,二哥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汗父遗命不成?” 俟利弗设从杨姝手中拿过虎符,厉声问着咄苾,“哪里来的?” “汗父亲手挂在我脖子上的。只当是个玩意儿,不知道它,它竟是……”咄苾也只能骑虎而下,说着说着竟哭道,“谁要当可汗谁就拿去,我只要汗父回来!” “不可胡说。先汗既是给你的,便是你的,没有人能抢!”杨姝伸手向俟利弗设讨要虎符。 当着民众,俟利弗设虽说只能将兵符给她,却向手下使了眼神。果有人会意道:“小王子才断奶几年,恐怕难担重任。” “就是,就是。”咄苾竟也连连点头。 “瞧你这点出息,倒是拿出刚才杀狼的能耐来啊!”边缘兄弟瘸着腿过来挥手拍了他一记脑袋,“突厥铁骑认符不认人。先代可汗给谁兵符,谁就是得长生天庇佑的新汗,这个规矩什么时候变过?” “在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作死者为大。”在新任可汗未定之前,杨姝仍是启民可汗的可敦,承继了亡夫一定程度上的权力,她坚定自己的观点,将合成的兵符交给咄苾,“若是幼主在朝,可以选兄长做辅助之责。但先汗的遗命,不可更改。” “天佑大汗。”边缘兄弟抚胸致礼,一路跟来看热闹,围观了咄苾小小年纪便手刃孤狼的突厥百姓也三三两两地跪地。 望着衡量再三后最终抚胸低头的俟利弗设,以及在自己注定的可敦杨姝旁边笑得一脸灿烂的杨逸,咄苾觉着自个儿是突厥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大汗没错了。 ** “虽然一下子和谐掉咄吉世和俟利弗设两个原本的突厥可汗,但是也不能说改变大方向吧?你说要是知道没了咄吉世,也就蝴蝶掉杨广抱着儿子哭肿眼睛的惨状,一号会怎么想?”孟婆最近“追剧”追的勤快。其实按照原本的进程,咄吉世和俟利弗设会相继成为突厥可汗,号始毕和处罗,并且各自统治突厥一段时间。然后咄吉世在位时曾经袭击过出巡的杨广车驾,箭都射到他跟前了,把他吓得跟儿子抱头痛哭。幸好义成公主心心念念的始终是隋朝,写信跟始毕可汗说后方被袭击,把他骗了回去……当然这些故事不会再发生了。在这个世界里,杨姝会成为咄苾的可敦,教养年岁尚小的咄苾成长,和摄政王俟利弗设在政治权力上斗智斗勇,保持着突厥和中原一段时间的平衡。 “可能就算知道突厥史还是会觉得对义成公主而言做名义上的可敦,掌握一定的实权比先后嫁给父子四人历经风波得好吧?谁知道呢?”查察司猜测,“不过我更好奇,一号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搞定宇文成都。我好安排下面的剧情。” “虽然没有腻腻歪歪,但是也看得出在逐步发展中,如果不是有杨坚那件事横在中间,一号不知道怎么表现才正常,早就甜甜甜了。不过一号空有理论知识,实践程度为零,男方也木得跟机器一样,相处也是尬。”孟婆2倍速看了点相处的生活细节,拉动了点进度条。 查察司指了指正在大屏幕前看二号考试的阴律司,悄声道,“梦之上次的汤没喝完,得空要再灌一碗。” “知道了。”孟婆答应,循着他指得方向望去,无奈道,“他都什么不记得了,怎么还对贞观年间的旧事感兴趣。” “毕竟是他做人的最后一世,总会印象深刻些。” “当年是我执念太深,硬要他记起所有前世。如今才要隔段日子便去忘上一忘。” 神话中关于孟婆的传言很多,有一种说法是她是西汉时期女子,终身未婚,因从未做过一件坏事,终身劝人向善,寿终正寝之后重化少女之姿,看守奈何桥。 传闻她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谈婚论嫁之时,男子被征召去攻打匈奴,一去便再没回来。因此她自己从不喝汤,守着那桥也只为见着恋人转世一面。只是每日往生的人太多,分发孟婆汤之时也不能人人都看顾到,是以长久未能如愿。直到数百年后的唐代,才见到隔了数百年,早已忘却一切的恋人转世,那时他因为生前功绩出众成了地府的判官,阴律司。 第57章 杨广见突厥一事差不多妥善解决, 自也是松了口气,又书信告知说让他们再观察段时日,确定突厥局势真的平稳后, 回去陪他游玩。听闻原本是想派长孙晟过来传诏正式册封突厥可汗并且全权接手处理接下来的突厥事务的, 可病来如山倒, 这位风烛之年的老人的忽然过世, 倒是让杨广一时间感叹可用之人越来越少了。 在琼花看来,杨广对宇文成都的感情(?)很奇怪。一方面, 不知是因为在杨坚事情上产生的分歧,还是因为骗他杨玉儿已死,又或者是忌惮臣子在军中威望过重什么的,反正就是防着的;另一方面,在这种真的遇到突厥出事或者其他什么突发状况的, 杨广作为君主,又能够做到, 完全放开手脚让宇文成都去做的。这两个人,简直是可以出同人本的那种存在。 再三表示自己只想成为草原上脱缰的野马,对汗位没什么概念的咄苾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杨广正式下诏册封为突厥可汗,然后携可敦, 当然实际观感上是被可敦牵着小手到长城底下托隋使表达对大隋皇帝诚挚的敬意。 咄苾现时对大家的观感就是, 这些讨厌的大人们因为各自的目的,哄他当可汗。可他最大的报复方式也就是全程撅着嘴,冷着脸,斜眼看着大人们假模假样地各种敬酒喝酒, 聊突厥和大隋的将来, 时不时地还会在可敦杨姝的友善提醒下,营业性微笑。总体来说, 这还是个比较听话的孩子,像杨逸之前那样对家国心怀怨恨的,杨姝都能将他教化成一个爱国爱家小少年,教导这个孩子对她来讲应该也不是难事。 琼花在冷冷月光中,半个身子探出长城矮墙外,挥着手嚷嚷着再见,送他们离开。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她不知道,哪怕现在发展对于杨姝来讲是不是最好的,她也不知道。 突厥方中有一些人盛(有)情(意)难(刁)却(难),灌了她不少酒。边塞带着草味的寒风吹袭而来,落在发烫的脸上,上了头,晕晕乎乎地,微醺着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有人将她横抱了起来,才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宇文成都见她双颊泛红,泪盈于睫,就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兔子,不禁瞥过头去,不敢再看。 终于,琼花摸着他的脸,凑在他耳边,意乱神迷地叫着他,“宇文成都” “是。”宇文成都应了一声,虽说帮她挡了大多数的酒,可男女对于酒的承受能力有差距,他自认还清醒,吩咐城楼边的士兵,“让军医送碗醒酒汤来。” 直到被抱进城楼边小屋的时候,琼花还在伸手四处乱拍,然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始终空空如也的手,“咦,为什么我抓不到萤火虫。” “那是星星。”宇文成都无奈回着,将她抱到床上,才想起身去关房门,小兔子不安分的爪子相环挂在他的脖子上。如果真要离开,其实也不难,不过看着这红扑扑的小脸,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在了她额头之上。 “我跟你说,女孩子是要哄的,我说是萤火虫,就,就是萤火虫。”察觉到额头触电异感的琼花迷迷糊糊地呢喃教育着,“最麻烦的就是你,几年前在杨玉儿还有点喜欢你的时候,抓住机会带她走,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啦。” 琼花的思维是他要是一开始就跟杨玉儿表白,带她走,就不用参与到杨广各种夺嫡计划中去,自己也会因此少很多任务。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宇文成都失落。 “对啊,太讨厌了。喜欢我干嘛不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琼花毫无逻辑性地念叨,“我不知道怎么发展……” 感情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封了口。 听着里头天摇地动的声响,侍卫帮着关了门,赶走了来送醒酒汤的军医。 伴着城楼上空的鹰唳响遏行云,长公主殿下在腰酸背疼中睁开双眼,如果不是她睡在里面,估计是要吓得翻下床去的。头依然隐隐作痛,迅速翻了个身对着墙壁,断片似地回忆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她昨天喝大了,把宇文成都给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就算完成这个任务了? “唉,别装睡了。”琼花用手肘戳了戳后面男人,“我都醒了。” “嗯。”睁开第一只眼,睁开第二只眼。他正懊恼自己昨夜也喝了不少酒,神魂颠倒之中没把持住,醒了也不敢动。不,这世上所谓的酒后乱性都是借口而已。 只听得她说:“知道我父皇在成婚之时说了什么?” “誓无异生之子。”宇文成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话原就不对。两个人既在一起,中间便容不得第三个人的,并非是否与他人生子的问题。从前喜欢过谁,在意过谁皆不是事情,但从今以后,除非和离,除非有一方死了,否则便不能和别的人有情感身体上的纠缠不清,我是能做到的。”琼花对着墙壁摩挲着手指画圈圈,“希望你也可以。” 原本还在想着若是她生气恼恨,该如何是好的宇文成都心中一喜,急忙答应道:“当然。” “宇文成都,我说这些不是因为身份使然,骄纵蛮横。自皇兄决意夺嫡到现在,我历经的事情你也知道些,人总会成长。我会将你当作最重要的人,哪怕,哪怕有一日,皇兄与你刀剑相向,我也会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的。”琼花转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继续说,“若是沧海桑田,江山骤变,我们都只是寻常百姓,今日答应的事,可还算数?” 虽说觉得她的想法天马行空,可既如此说,宇文成都自然深受感动,“算数。” “话本上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的,也许我应该换个地方问才对。” 自咄苾继汗位之后,突厥倒也没出什么大事。俟利弗设虽说想搞点事出来,可杨姝智商压制,暗中培养势力与之抗衡;郑婕柔情攻势,说咄苾年幼,你才是实质上的汗王,何苦非要挣个名号?双管齐下,将突厥的摄政王兄哄骗得一愣一愣的。俟利弗设一闲,就带着各种突厥武士跑来找事,当然名义上不叫找事,算是带人来友好切磋。毕竟突厥和隋朝还是“友好和谐”的。这个要比骑射,那个要比摔跤,这个要比刀法,那个又要比枪法,比来比去的结果是终于在找宇文成都薄弱项目的这条路上绝望了。 突厥形势渐渐趋于稳定,他们也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临别之际,宇文成都仍不忘在城楼上叮嘱守将,“待我们离开之后,务必要时刻关注突厥。若有异动,立刻上报陛下。” 琼花拿着自制望远镜在城楼上东张西望,忽然急冲冲地跑着台阶下去。 “怎么了?”上一刻还在跟守将说话的宇文成都三两步也跟了过去。 “真让人查过了。没有你要找的赵阿三这个人。”长城施工的守卫不耐烦地拦着衣衫褴褛,提着菜篮子的老叟,不让他靠近。 “怎么就没有呢?明明是被征召到这里的。求求你们行行好,不见也可以。家里的蔬菜总要捎给孩子尝尝鲜的。儿子是为朝廷做事,又不是犯了错,小老儿也是没日没夜地赶了几十里地来的。”老叟讨好笑着,递过菜篮子。 守卫打开篮子看看,见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真不过是些野菜萝卜,半捂着鼻子嫌弃地往外一甩。 老叟无奈,瞧了卫兵一眼,叹了口气,自己蹲下去一片片地捡起来。不料那甩篮子的守卫看了不远处有人过来,却忽然放下长矛,也过来替他一起捡,“怎么不好好拿着?” “演得倒是挺像的。”琼花朝守卫冷笑了一声,扶起了老叟,“老伯,你休息会儿,让他捡。我帮你找儿子。” “殿下,真的核查过名录了。”守卫捡好了东西,连同篮子一同递给了老叟,为难道,“如今留在这一片地上收尾的不过数十人,没有他儿子赵阿三。” 宇文成都问道:“老伯是不是记错了,或是在别段长城上?” “当时说的便是这里,不会错的。”老叟摇头。 “除了留下的这些人,能回去的都回去了;回不去的,抚恤的银钱也发了。”守卫喃喃了一句。 宇文成都听了个明白,吩咐道:“将征讨民人时登记的名册和走的时候画押签字,领饷钱的名册都拿来。” 不到一会儿,便有那文吏带着三两个人抹着汗捧着几摞书册过来,询问了老叟要查的人的籍贯姓名后,文吏迅速找到了一本此地的民人录,来的人里果真有这个十五岁的赵阿三。可走的人里并没有他的名字。 这赵家老叟虽不识字,可在一旁瞧着众人神态,也能知道个大概,丢了菜篮,捶胸痛哭道:“这天杀的朝廷,竟连一个孩子都不给我留!” 一句话,一个故事。 第58章 长城附近的山里, 有一片林子,树木由高到矮不等,阴森凄凉。来此地修筑长城的有三千民人, 其中近千人长眠于此 。赵叟在林中仓皇寻着, 想要找到一点点关于儿子的痕迹。 “先皇尚在时, 因劳动而死的民人尚不算多, 皆问过旁人他们的名字,插个土砖, 记了名字。后来人越来越多,早成了司空见惯之事,不过挖个坑往土里一埋,折根树枝插上,权且做个记号, 知道已经埋过人了。久而久之,便这样了, 要想知道谁是谁,怕是不能了。”听文吏在一旁介绍树木的由来,琼花不禁打了个寒颤。 “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的吗?”宇文成都亦被震撼到了,建造长城, 本身就是为了抵御外来侵略, 让为战争而死的人降低到更少。可造成这样长城的代价是牺牲数万,甚至数十万人的性命。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还是长官体恤,才有的这片林子。”那负责登录记载的文吏答道,“听闻其他地方多是就地掩埋的, 长城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 宇文成都想到赵叟在家乡之时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儿子死了这件事情的, 又问道:“发放抚恤银钱的账目在何处,各地府衙收悉的书函呢?” “卑职回去便去整理呈上。” “顺便建议一下你们长官。”在死去的人的问题上, 琼花想问的问题差不多都被宇文成都问完了,于是看了下周边环境,指着一方尚显眼的空地道,“华夏讲究叶落归根,人死了就该有个纪念,才不算白来一遭。况且这些百姓修筑长城,行的是千古功业,是该被铭记的。如今无法确定他们各自的身份,可所有人都有姓名的,在这儿立一个石碑,镌刻上每一个人的名字。有一天他们的家人来了,知道珍惜的人在此长眠,并且是为世人所记得的,心中也许能有些许告慰。” 那文吏颔首道:“殿下教诲,臣会转达。” 繁星皓月,映照在凄然可怖的树林上,带去了点点光芒。 当地的官员很快向屋里呈上了所有的书册,短时间内应该来不及作假。琼花和宇文成都分工看了,至少从这里出去到各地的抚恤财物大多数都明确,各地府衙收到钱款后也都按规定盖了印章回信。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应该是地方上有人贪图人命钱,赵老伯的事情不过是缩影,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过千千万万次,只是如今碰巧被我们遇到了。”琼花感叹着,“可能,就连古时候的孟姜女哭长城都不一定只是传说。” 她在现代看的教科书上说秦始皇,隋炀帝修长城,死了多少多少人不是夸张的虚数。 宇文成都直言道:“自秦汉以来,中原颇受外族困扰。我自己也打过不少仗,因此从来都觉得陛下建造长城功在千秋,可如今,瞧见那丛林,便好像一具具尸首就在眼前似的,心中难受的很。” “父皇在世时曾经说,即便是做一件好事也要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我原不解何意,如今是有些明白了。”这话是琼花在线瞎编的,杨坚没说过,至少没跟她说过。不过事情就是这么个道理,修长城真的是好事一桩,但是慢慢来嘛,就跟愚公移山似的,几代人去完成也可以。杨广操之过急不说,还不听人话。朝廷里又不是没有看得长远的人谏过,先帝在位这么多年也没造多少,陛下这几年用力太猛啊,可是人家不仅不听,动不动还会杀人。几次下来,根本就没人敢劝的。 半掩着的小窗外,赵叟在城上角落一面哭着烧纸,一面和儿子旧时的工友聊他在这里的状况,宇文成都不忍再看,“已是惨状连连,更可恶的是地方上的官员竟还要趁机剥削,而这样的事情不一而足。” “成都,你是不是也开始对一直坚信不疑的事情有了动摇之意?对于像赵老伯那样不认识几个字的普通百姓而言,根本就不会知道什么为国捐躯,死得光荣。他们只晓得家中的孩子被朝廷强征来做这劳民伤财之举,死得不明不白,朝廷甚至连个微末的说法都没有。再听他哭诉之语,又是被各种苛捐杂税逼得家中贫困,又是老伴早逝,又是三个儿子皆死于朝廷,全然没有活路可言了。”琼花看着窗外感叹,“哪个百姓不想 宇文成都默然不语。 ** “你叫崔珏,唐朝人。”到底还是被逼着尝了孟婆新品的阴律司崔珏不得不再次观看自己最后一世在唐朝时的纪录,回顾生平,然后迅速掌握近现代知识以及地府人间的各种奇葩设定,去做一个21世纪合格的地府官员。 传说中的孟婆原来如此年轻貌美。阴律司心道。却不知自己每一次被灌了整碗孟婆汤后都是这样想的。 并不是说神界,地府不允许谈恋爱,结婚。只是孟婆执念作祟,硬要已经转世多次的前世恋人想起汉朝故事,逼问他当年到底是战死沙场还是像传言一样投降匈奴,在匈奴娶亲生子,操作过猛,让当时于唐朝寿终的崔珏想起了生生世世的记忆,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记忆涌现,痛苦不堪。这才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要灌他一次孟婆汤。 交代完事情的孟婆转而和查察司讨论剧情,“宇文成都不同于秦琼那种没见过杨广面的初级官吏,要他对杨广粉转路人,甚至转黑,是需要大费周章以及时间的。一号现在的思路是对的,应变能力也还行,知道有些事情她根本没办法去改变,就将她所面对的每件事情都变成契机。在瓦岗的时候,套用当时的情形跟他灌输隋朝只是中国的一个朝代,朝代更替只是历史需要的思想;在这里又跟他暗示杨广刚愎自用,枉顾规律,急于求成,作为君王约束管理不好底下的官员,贪官横行,造成百姓进一步的损失,以至于百姓没有退路,官逼民反,对杨家朝廷彻底失去信心。没有将话说直说白,留着空间,表现地好像她也在慢慢对杨广失望一样。” “再看接下来吧。如果真被她完成任务了,我还纠结雷尊大人的劫数该怎么安排呢。” “一方面给一号的任务是保证宇文成都从头到尾活着,另一方面雷尊历经的劫难,要至死方休。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怎么打算让一号完成任务,只是为了丰富雷尊的历劫,才给一号新添的任务?”看着查察司越来越冷的脸,孟婆摆手在胸前摆了个叉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是我这个阶段出了错,让他进了考试的故事。我也想领他去该去的地方,那位大人自己就往那里一跳,拉也拉不住,能有什么办法?” ** 真正结束了在长城边上的事情,在去跟杨广汇合的路上,不顺便地绕路将赵叟送回他家乡,可他家中实在无人,原本耕着的方寸田地被地主交付给了别人,居住的房屋也被收了,无地可去,只能送他去了他家乡的来悦客栈,让人好好照顾。琼花多利武侠小说中的悦来客栈,搞了全国连锁客栈出来,不仅是为了更方便打听实时新闻,也是为了在大地方有自己的经济能力,遇上类似这样的事情,能够力所能及地去帮一些有困难的人。来都来这附近了,自然也就顺便地想看看到底地方上怎样的贪官污吏连人民群众的微末抚恤钱都贪上一笔了。 琼花笑他变了,以前就不是管闲事的性格,几年前想拉去验证一下秦琼到底是不是响马,都不愿意去,现在竟然会去管这些。 宇文成都才要说一句秦琼现在真的是反贼。转念又想他们皆不知秦琼的遭遇,若他也是同赵老叟一般被逼得走投无路,竟没什么说的。而她一定也会像之前所说的再提朝代更替是历史必然,得民心者能得天下这些,而事实确实是如此的。 “提到秦二哥,又想着没将玉姐姐带回去了?”正在街边小摊旁到处瞎逛的琼花没听到他说话,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情进度,宇文成都是一直希望杨玉儿能够和“瓦岗反贼”划清界限,坚持不懈地想让她“弃暗投明”回去再续前缘的,然后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 宇文成都此时倒是认真解释道:“没有。” 她知道没有,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性,就是有感而发而已。但是一回头见宇文成都十分严肃庄重正经地绷着脸解释。这个事情好像就忽然认真了起来。琼花伸出食指往他腰上一戳,“这么容易生气,可怎么办?” “没,没有。”还是相同的两个字,不过饶是低着头也藏不了抿笑的样子。 街边摆摊卖杂物的老妇见这二人在摊位前说了半日,也不买东西,适时插话推销道:“男人若是生气了,买个物件好好哄哄就是了。这位相公天人之姿,娘子若是放跑了可不值得。” “我们是拜了天地的正经夫妻,他跑不了。””琼花和杂货铺老板娘闲话着,想了想,又说,“我没带钱。” 宇文成都拿出一些银两递到琼花手中,“我带了。” …… 这种几文钱一堆的所谓玉佩金饰,你确定真的想要? 第59章 街头忽然热闹了起来。原是有两个男子持着兵器从从地上打到了屋顶, 又从屋顶打回了地上。一群好事路人连连叫好,还有人丢铜板喝彩的,说认识其中一个, 就是街边卖艺的。真巧, 他们认识另一个, 真不是街边卖艺的。 “那个人跟罗成比枪法, 竟然能坚持这么久,丝毫不落下风。”琼花不明觉厉, 连连赞叹。 “不,虽是差招式相差不大,此人枪法娴熟程度却在罗少保之上。”宇文成都见他二人枪法同出一路,又道,“他并非十分真心想打, 想是兄弟较量罢了。” 原本在认真打斗的二人听见此言却同时收了枪,异口同声地一致对外道:“谁跟他是兄弟?” 路人们见不再争斗, 皆觉得无趣,皆三三两两散去。 “这个无耻小贼不知哪里偷学得我罗家枪法,到处招摇撞骗,我今日非杀了他不可。”罗成举枪欲要再战。 那人却是哼了一声, 不屑道:“姜家枪传袭于蜀汉时期的姜维, 历代皆有家谱可考,你可知罗家枪因何而来,便敢辱我先人枪法?” 罗成当局者迷,并未瞧出那人相貌与自己有三两分相像。只傲然道:“自是我父王自创而成的。” “呸, 好不要脸。”听得他如此说, 那人却更气愤,轻啐了一口。 “二位枪法同出一路也是缘分, 又何必动刀动枪地伤和气,不如旁边茶楼一聚,各自说说因缘,也许还是沾亲带故呢。”虽然具体故事忘得差不多了,但琼花依稀记得好像罗成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来着,此时却又不能由她上帝视角去道破。 “我是家中独子,父王也没有兄弟,他又极怕我母妃,旁无姬妾。断然不会从别处冒出什么弟弟来的。”罗成收枪走至他们身旁,“不过殿下既如此说,我倒也想听听这人是从什么旁门左道学得我家传枪法的。” “我年岁大你许多,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你弟弟。”那人见罗成不再要打,亦收了武器。 四个人围坐在茶楼的雅座方桌旁,罗成先举杯道:“殿下大婚之时,我有要事在身,未及恭贺,如今以茶代酒,谨祝祥和顺心,幸福安康。” 新婚恭贺原该说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不过早年罗成见宇文成都第一眼就不对付,虽说那次扮关羽救下伍云召自认找回了些面子,可不顺眼这种事情就是不需要理由。 “这里并非北平境内。你是独自一人前来游玩?”琼花暂时还不想再看第二次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戏码。 “我父王先前监察属地官员贪贿,查到了这个地方县官亦有连带之事,便一并给处置了。事后才向朝廷告知此事,陛下虽没说什么,父王还是觉得写个更详细的缘由经过稳妥些,是以再来此地调查一番。”其实罗成早便跟随秦琼他们瓦岗聚义,成了46友之一,罗艺亲自去了瓦岗,把他提了回去,严加看管。这次他是想趁着跟出来办事,再次回瓦岗的,没想到逃走的路上却遇到了招式套路和罗家枪法一模一样的街头卖艺之人,因此便有了适才的一段。 这些自然是不能提的。 竟然在这种充满bug的同人世界还不忘体现一下中央集权和地方藩王的矛盾问题…… “沽名钓誉。”那卖艺人认真听完罗成的话,却如此评价,显然对罗艺心存怨愤。 罗成拍桌而起。却听那人娓娓说道:“你先别恼,不是要听我家故事?我母亲姜氏,讳桂芝,南阳姜家集人士,家中没有兄弟,她得了我外公家传的枪法,学了一身本事。二十多年前,外公在家庙救了个因饥荒逃难而来的异乡人,见他老实本分,便让我母亲教他些功夫。青年男女,朝夕相处,难免日久生情,母亲女生外向,将家传绝学姜家枪法也教给了他,外公见已然如此,便做主大摆宴席,让他们成了亲,之后夫妻二人琴瑟和谐,一起度过了几年美好的日子,我出生之后恰逢北周动荡,改朝换代,先帝欲有大志,南陈亦是内忧外患不断,父亲想趁乱出去闯荡一番事业,母亲就变卖家私体己,甚至向外公外婆要了许多钱,哪怕外公外婆皆劝说他一个外乡人,出去了便不会回来了,她也支持他去开拓事业。父亲一去十年没有音讯,母亲曾经将我托付给外公外婆,自己出去寻找过,半年之后才回来,失魂落魄地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将我改了名字,唤做姜松。外公倒是高兴,说要不是她一心向着丈夫,我一出生原就该随母姓。如此相安无事近二十年,前些年家乡旱灾,新帝登基,朝廷又赋税严苛,家乡多有饿死,姜家底厚,也家道中落,外公外婆相继病死之后,我便带着母亲出了家乡,四处讨生活了。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并没有死,只是另外娶妻生了子,也闯荡出了事业,雄踞一方。” 原来是这样的故事。琼花原本就有人物带入,很快就理清了事情。原以为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没想到是另个版本的秦香莲。问道:“想来令堂第一次出远门,便知道这件事了?” “对。那个人在外头名声很大,我娘原只当是同名同姓的,不敢相信。偷偷曾经潜入他家府邸,亲眼瞧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时气急,想进去问他个明白,却被他府邸的家丁当作刺客,弓箭齐放,我娘那时万念俱灰,心思恍惚,又没带兵器,浑身的功夫皆拿不出来,一时不慎受了伤,仓皇便逃了出去。回来便同我说,阿爹死了。”姜松顿了顿,方道,“我从两三岁时,便再没见过他,他活着还是死了,于我并无什么两样。” “这与枪法又有什么干系?”罗成这样聪明的人也是当局者迷,根本就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听了半日,虽说觉得故事动人,可实在离题太多。 宇文成都听了姜松的故事,颇为叹息。问罗成道:“不知可有人说过罗少保剑眉星目,和北平王尤为相像?” 罗成不知忽然来此一问的缘故,却也认真答道:“旁人确是都说我长得多像母妃,唯有眼睛和父王一样。” “我之所以觉得你们适才是兄弟较量,便是因为这个叫姜松的江湖人,眼睛跟你分毫不差的。” 罗成想了想刚才的故事,很快明白了过来,指着姜松问道:“你是说用着你母家枪法扬名立万,却负了你母亲的,是我父王?” “是不是的,你自己回去问他便能明了。”姜松亦站了起来,拿起了旁边的单勾枪,转身便走。 “唉,你……”或许罗成应该质疑一下自家父王不是那样子的人才对。但可能是因为同出一脉的枪法确实匪夷所思,他也是有点相信这个故事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这种情境下也不可能叫出大哥。 下楼之际,狭窄的楼梯迎面上来几个人来,为首的是个通身贵气的中年男人来,姜松下意识往旁边一让,让长者先上。那人虽觉得理所应当,却还是瞧了眼为自己让路的年轻人,见他相貌堂堂,持枪之姿更是不同于普通江湖中人,不觉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几步便上了楼去寻儿子,“成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在下楼梯的姜松一怔,往上望了一眼,随即摇头苦笑,快步离去。 听了故事的三个人此时面对北平王罗艺,皆比较微妙。茶楼的小二给刚刚姜松走的位置换了杯新茶。罗艺没见过琼花,但是通过宇文成都自然还是能猜到的,客气地寒暄拜会之后,才欲坐下饮茶,便被自家儿子的一句话,惊得打翻了杯子而不自知。 罗成说:“刚刚下去的那个人叫姜松。也许,他叫罗松?” 罗艺完全顾不得同座之人,“哐当”一声翻了椅子,踉跄着追了下去。 可茫茫人海,哪里还有姜松的踪影。 第60章 落日余晖洒落地方驿站。 琼花正好喝完水, 闲得无聊,跑到床上在墙边扣着空杯子,想听听隔壁的剧情。 “原还想着要查抚恤银钱一事, 没想到天网恢恢, 北平王之前处置的便是那几个人。”宇文成都问完地方官员详情, 推门而入。对眼前的场景疑惑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关了门,走到床边, 张开双臂无奈地哄她下来,“非礼勿听。” “也听不见什么。”琼花心虚着扔了杯子过去,又问他,“你觉得按之前姜松的讲法,他母亲姜氏如今可还健在?” 以为会等到投怀送抱的某人, 只接到了个空杯子。想了想,道:“他提到了外公外婆过身, 姜氏应当是还在的。” “那就又是另一番事了。”琼花还以为忽然冒出的剧情是地府给她下任务来着的,结果竟然没有。不过仔细想想可能也有那么点关系。之前就吐槽过,这个版本是参照某部隋唐电视剧的,宇文成都在原来的剧情中人设多面化, 一方面对杨玉儿情深不悔, 吸了一群中二少女粉;另一方面对杨广的命令又从来毫无质疑,在剧情近乎尾声的时候,一次打仗,罗成漏了陷, 杨广察觉到他已是瓦岗的人, 于是让宇文成都血洗罗家。根据中国影视剧的客观规律,做了坏事的反派人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宇文成都的悲剧也就注定了。所以,趁这个机会和罗家多相处,能产生点微妙友谊最好,至少保证下之后不会发生那样的剧情。反正姜松那一波倒是蛮刷好感的,然而姜松刷的好感和罗家似乎没什么关系……有点绕。 外面讲话声,开关门声,脚步声不断。 宇文成都确认琼花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端正坐好了,才去开门查看外面。一开门看见罗成在栏边望着楼下,而罗艺出了驿站大门而去。 琼花见两根柱子一个杵在门旁,一个立在门外,较着劲儿对眼儿,谁都没有先说话,只得自己探出头去打破沉默,“怎么了?” “父王让人打听到了姜松的住处,去寻他了。我担心出事,在想要不要跟去瞧瞧。” “所以北平王确实做了负心人?”琼花脱口问道。 “说来话长,一起去看看再说。”罗成担心自己到时候夹在父兄中间难做,倒也愿意带着他们去看热闹。 罗成简单叙述了罗艺视角的故事。北平王倒也没怎么给自己洗白,没有失忆,没有醉酒,没有替身梗,没有家仇要报,就是简简单单地因为武艺出众,做事得体,被南陈太宰,秦琼的爷爷秦旭重用,招为女婿。不久秦旭父子阵亡,他带着秦氏侥幸逃脱,偏安一方,后来名义上归降隋朝,成了藩王。这些年来并不是没有派人悄悄回乡找过,只是派去的人不熟地形,没有找到,罗艺当是连年灾荒,糟糠幼子早已遭遇不测。 肯定是漏了一些细节啊,比如秦旭说要招他做女婿的时候,有没有哪怕说上一句,我有老婆孩子了......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里,姜桂芝母子最可怜无疑。 按图索骥找到了这户隐蔽破落的人家,正巧半开着门,罗艺掩身进去,一眼瞧见一头灰白头发的妇人在廊下做着针线活。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卖艺人的母亲中年重病,眼睛完全瞧不见了,不过是凭着年轻时的手艺做的针线竟比常人还要灵巧些,是以邻人也总烦她做活。瞧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人,埋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一时也涌上心头。彼时他还是青年才俊,没有出去闯荡,住的地方也远远及不上王府,可比之这里还是宽敞许多的。那时他哄着儿子在家中院中学走路,“松儿快快长大,长大了爹爹教你武功。” 年轻的妻子就像现在这样坐在廊下,一面给他缝补着衣服,一面爽朗笑着,“还教儿子,你的枪法都是跟我学的。” 罗艺站了半响儿,没有出声,先老泪纵横。 “家里来客人了。”到底是练武之人,虽说眼睛如今瞧不见,听力却更好了。姜桂芝唤着儿子出来。 “是刘叔家里少了蒜还是王姑娘家老鼠又出……”在旁边厨间砍柴的姜松举着镰刀就走了出来。 此时,罗成等几个“看热闹”的也到了这里,皆摒着气不愿先出声。 罗艺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叫了出来,“芝娘……松儿……” “我听着都不是。”姜桂芝颤着手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将针线放到一边,“既是陌生人来,就打出去罢。” “母亲。”姜松怔住脚,不肯动。 姜桂芝摸摸索索地走到小院中放兵器的地方,按轻重感觉提了把枪来,朝着姜松的方向扔了过去,“接枪!” “是。”姜松飞身接过长-枪,却转而将它抛给了罗艺,自己走到兵器架子处,把手中砍柴的镰刀随身放进去,拿了一杆别的,拱手道,“听闻北平王枪法出众,还望赐教。” 罗艺倒是真想试试儿子武功高低,动了第一枪。 罗成就怕遇上这样的事情,照理做儿子的,有人在他面前跟他爹打起来,他应当上手维护父亲才对。可此时,他怎么去动这个手? 枪枪对碰,原先罗艺不过是小试牛刀,试探着打,没几招却被姜松所迫,不得不使出真功夫来,接下来各种招式的变幻之中,在对方知道父子关系,收着打的情况下,罗艺还是渐落了下风。 “为什么北平王,好像也打不过姜松?”琼花戳了戳宇文成都的胳膊,这次她差不多能看出上下来,但是觉得奇怪,照理说武功同出一处,罗艺岁数大,难道不是应该研究的更加透彻才对吗? “北平王对姜松时不时用上的一些招式显然第一次瞧见,不能招架。” 罗成也道:“我自小只当罗家枪法天下无敌,如今瞧着,姜氏当年教我爹枪法时竟还是藏着招数的。” “姜家枪法共有一百单八路,我数年来日夜苦授,也不过教得七十八路。有人偏觉得自己已然尽得精髓,非要出门历练不可,如何是我藏招?”姜桂芝耳朵一动,听得有人如此讲话,气不打一处来,隔空回着。又喊话姜松,“我儿莫再迟疑,亮出些真本事来!” 这就对了。罗艺半路出家,跟老婆岳父学了数年枪法,得了七十八路便出去闯荡,这么多年来枪法娴熟精进,可能也进行过相对的自我改良,自然有一定的进步。但是姜松从小在母亲和外公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学的是全套的姜家枪法,也许还有与前面七十八路相克的招数,加上也有江湖历练的经验,枪法更高一筹也说得通。 罗艺被逼得节节败退,加上在小辈面前失了颜面,更是心慌,越打越没了意劲。姜松听得旁边说话,一时分了神,没收住手上力度,枪尖已刺向罗艺面颊,千钧一发之际,被人从旁双向一推,奋力生生将他们分了开来,才不至筑成大错,“北平王是有过错,可到底父子之份尚在,若真的伤了他,恐怕阁下后悔莫及。” 罗成暗松了口气,三两步上前扶了罗艺。姜松虽仍然稳当停在原地,枪身却是一个踉跄。之前见面,他全部注意力皆在素未谋面的弟弟罗成那里,就算听着罗成唤那年轻女子殿下,也不过想着是宫里贵人,对这沉默寡言的男子印象更是不深。如今却是不得不正视此人,想了想,心中跳出一个人名来,是了,世间该是唯有此人了。 “哥哥!”罗成看向姜松母子,到底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姜氏,“我知道你们受了许多的苦,再怎么恨也不为过。可到底还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还是坐下来商量为好,何必动枪呢?” 姜桂芝沉默不语,随后转身便摸索着进了屋子,罗艺见此,顾不得别人,也几步追了进去。 不久,屋里传来女子哭声,然后又是各种花瓶椅子摔地声音。 结局暂时是不知道了。 姜桂芝找了一次没有结果,未必就是完全失望了,她回乡服侍父母,也许也是想等等看罗艺会不会回去找。真正的失望肯定是在教育儿子的漫长等待过程中,一次次地回想着那时见到罗艺老婆孩子热炕头,锦衣玉食藩王做的情景。从女性视角来讲,几乎是不可能he的。然而中国古代文学大多是男性主笔,薛平贵王宝钏代战三人行,杨延辉罗氏女铁镜三人行……古代男性作者还挺多喜欢yy家中贤妻对自己不离不弃,忠贞不二;外头贵族小姐对自己一见倾心,使劲倒贴,最后he的。谁知道既读过四书五经,也接收过新时代知识的查察司大人会怎么安排这个故事结局呢? 琼花还没有太过细想,忽一眼瞧见姜松和宇文成都两人还在相互打量。确认过眼神,是在揣度对方武功高低,要上手打一架的样子。她往中间一跳,玩笑着拦了一把,“姜大哥,认识不到一天,可都见你动两次武了,大家交个朋友多好?” 这都什么毛病,大多数人见到宇文成都第一想法就是打一架。难道是觉得他,欠揍?虽然如果和任务有关,她可能也拦不住,但是真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想到如果打起来,谁输谁赢都可能引发新副本或者成为后续结局的螺丝钉就好头疼。 宇文成都心想琼花该不会是见姜松连赢了罗艺罗成,揣度自己也打他不过吧?明明是想要反驳几句的,可见她这么认真地挡在中间,想想还是算了,被维护着的感觉也挺好。 “这一日没好好吃饭,好饿。”罗成忽然委屈一笑,上前一把搂过姜松转向疑似是厨房的地方,打了圆场,“哥哥家里做饭了吗?” “还没有。”老实孩子真的认真做了回答。 “之前戳父王脸的那一招叫什么来着,回头也教教我吧!” …… 第61章 厨间炊烟一起, 大家也都不去想屋里是如何状况了。姜松和宇文成都到底还是暗搓搓地寻隙赤手空拳过上了招,实在是互相觉得难得碰上看上去和自己实力旗鼓相当,不打上几回实在可惜了。 琼花见没认真打起来, 也就假装自己没看见, 和民宅的主人姜松说了一声后, 去厨房搜刮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骤然遇上这样的事情, 我夹在父兄之间难以做人。也不好出手阻止。”罗成踌躇半晌儿,在厨间婉转说着。 “你自己跟他说句感谢不是更方便?”理解了下他是在婉转表达谢意之后, 琼花想到了个词,傲娇。又说,“此事结束不了,恐怕回去令堂还要问起。” “那便是我父王的事了。”罗成不住摇头,“母妃想来不仅要怪他多年来全然不提家中已有发妻长子, 害姜氏受了多年委屈,还要疑他当年答应外公成亲的目的, 家里怕是要不安宁了。” 只能说活该。罗艺渣而不自知地过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现在一时一会儿就想红白玫瑰,齐人之福了?琼花又道:“看你多个哥哥,倒是开心。” “我自小被千娇万宠长大, 直到遇见表哥才知道外面江湖是什么样子。可惜是家中独子, 父母总不放我出去跟他游荡历练,如今天降个哥哥下来,父王总要少拘束我了。”罗成坦然之余自也不会主动去提表哥秦叔宝是瓦岗中人等等。 不过他这么说其实和直截了当得讲也没什么两样。琼花想了想,提醒道:“你表哥, 是我堂姐夫。所以, 我知道。” “瓦岗贼寇”秦叔宝是北平王妃侄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罗成提到表哥时也没提名字。但是先不说她上帝视角知道这件事, 就说之前真正认识秦琼的时候,说了他流落北平的一段故事,她是“真知道”罗成所谓的跟着表哥游荡历练是想去瓦岗。 罗成尴尬地笑了笑,想起之前扮关公的事情来,想着她既说出来便不会讲出去的,只是不禁越发好奇起来,又见宇文成都与姜松二人仍在院中拼着腕力,思虑片刻觉得还是忍不住压声问道,“有个问题若是殿下觉得冒犯,便只当马耳东风。江湖传言想来宫里也是有所耳闻的,芳驾并非是被皇权富贵束缚住的人,为何要将自己困在漩涡之中呢?” “你呢?北平偏居一隅,无论天下大势如何,独善其身不是难事。一旦时局有变,也可行正义之事,有属于自己的一番作为,为何一定要背井离乡?”琼花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瓦岗。 “虽说他们是江湖中人,可个个有情有义,跟他们在一起很自在逍遥。更何况,那里有我在乎的人。” “差不多的道理。我在乎的人在你所说的那个漩涡里,我暂时无法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拉出去,便只能陪他一起呆着了。” 之前差不多的问题,杨玉儿也问过她,她又不能说任务。反正能解释自己行为的,只“有三个字:恋爱脑。 “哗啦”一声门开了,黯淡的几颗星星与那半明半晦的天空交相辉映,罗艺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琼花判断谈论的结果不佳,虽然说不上幸灾乐祸,却也是暗暗觉得他再怎么碰壁也是应该的。 罗成见他神情落魄,急急走到跟前搀了一把,“父王。” 正掰手腕第三局的姜松和宇文成都默契地同时放手,不拘泥于一定要比个胜负。姜松心里是有些服气的,亦察觉到如果第二局不是对方神游去看厨房,自己根本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 “孩子,爹这些年对不起你们母子啊。”罗艺远远瞧着姜松,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一时间又是满面泪痕。 姜松一时语塞,对于父亲这个词汇他是陌生的,可同时也是向往着的。罗成及时将父兄两边一搂,父子三人抱在了一起。 月上枝头,街边的摊位开始三三两两收摊。两个人逛街。琼花总结了下,“若是两边都轻易原谅,又父慈子孝的,于北平王而言,未免结局太好了。还有啊,罗成没好意思当面说,他非常感谢你及时出手中间挡了一下,不然兵器无眼。,姜松就真的伤到他父.....” “可找着二位了。”正说着话,地方的官员带着几个下属垂手递上书信,轻声道,“陛下密旨。” 宇文成都展信来看,上面不过寥寥数字,“闻李渊不轨,卿视之。” 那官吏禀道:“信使还说陛下准备巡幸太原,天宝将军和长公主殿下在唐国公处等候即可。” 看完信的宇文成都想去牵回旁边的手,才发现一眨眼的功夫,人已不在身边,迅速环顾四周,瞧见琼花站在角落处那个早上拉着他们叫卖东西的老妇摊边看东西,才放下心来。一面确保她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一面闲话问着来送信的官员,“你们各地往来,可曾听闻太原有什么新鲜事?” “没听说过。”那人想了想,倒也实话实说。 琼花连蹦带跳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个饰品。 “一日下来了。这个奶奶怎么还是什么都没卖出去。”之前回驿站她特意拿了钱。此时一面嘟囔,一面拿着买来的红豆坠饰往宇文成都腰间玉佩上一系,比了半日,又道,“不好看,还是我自己拿着玩罢。” 送信的官吏们自动往后一退,低下头去,当自己是个聋子。 “哪里不好看了?”宇文成都急忙按着坠饰,不想让她有拿回去机会。仓促间手中掉下了杨广的书信。 两人一同俯身捡信,琼花将字看了个明白,抬头问他道:“太原,出什么事了?” “回驿站再细聊。” 宇文成都关好了门窗,再三确定周边无人。 “如果并非新出了什么事。那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几年前在破庙遇到他们家,元吉提及的那个童谣。”坐在圆桌烛下,琼花托腮思考,手指在自己脸上按着玩。 宇文成都在一旁坐下,问道:“杨花落尽李花开?” “对,就是这句。”先不提这里的剧情。如果说史书上真的有这个童谣存在,正常人现代人的思维是这是李唐当政之后编出来的瞎话,以隋末就有李家代杨家坐天下的传言来证明自己是得天所授。 之前在做杨丽华任务时就说过,一号老早就在电视上看见过写着“开棺即死”的李小孩石棺,然后搜索过李小孩的生卒年以及父母什么的。百度上说李小孩的父母宗族,杨丽华的女儿女婿一家,是被杨广杀死的因为杨花落李花开的传言。李是自古以来的大姓,不可能全部杀光,只能重点排查,李敏小名洪儿,又应合了当年杨坚曾经做过的洪水冲了大兴城的梦。隋末的时候杨广江山不稳,疑心生暗鬼,把这两件事结合了一下,就把李敏一家做了,李小孩因为早卒,反倒得以厚葬,成了后世的一个考古的对象。 李敏死的时候,李家还没准备反,所以李敏的死差不多能证明真的有预言这回事。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史书是后世编的嘛,李敏可能就是死于别的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李唐当政后为了证明自己天命所归,就编排说他是因为姓李而死。 说回到这里的剧情,就现在而言,这个“杨花落,李花开”的预言是切实存在着的。 宇文成都想了想,觉得这样是通顺的,“因为这句歌谣,陛下他觉得当是李姓之人颠覆江山。是以朝中李氏多加贬谪,就连李敏都削爵外放为官。” 这个倒不是。杨丽华太爱女儿女婿,以至于在杨坚尚在的时候把明明外放为官的李敏硬留在宫里当值,杨坚死了,她也跟琼花提过一嘴说想同杨广请求等到自己死了之后要把汤沐邑以及一切荣耀财产都转给女儿女婿。琼花便各种暗示,大姐,你清醒一点。爹事事听你宠你是因为亏欠你,你弟弟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跟你也许还有点微末的姐弟感情,跟娥英跟李敏都隔着辈分呢。你把李敏抬得越高,杨广每天见着他,想到杨花李花的,你哪天死了他还有命活吗?反正现在李小孩身体也好了,还不如让李敏夫妇早早离开京师,见不着总比将来没命强啊! 所以,借着地方官员弹劾李敏枉当刺史之名却常留首都的理由,让李敏自请削爵离京实际上是琼花为李敏想出的规避死亡的办法。出了都城,就天高皇帝远,万一后续杨广又还是抽风要杀他,他也有选择反抗逃命的机会。说起来其实她那时候的任务是让宇文娥英婚姻幸福?幸不幸福地真介入不了,至少暂时他们一家三口是活着的。 不过现在宇文成都合情合理地认为李敏被贬是杨广颇信预言,她当然不会去否认。只针对其他话,看着他道:“你觉得什么叫颠覆江山?也许可以去问问,对于家破人亡的赵老伯,一把年纪还要做饰品养家的那个奶奶,甚至因为苛捐杂税背井离乡的姜家母子来说,皇帝姓杨姓李,姓桃姓柳姓芍药算不算是颠覆江山?” 宇文成都想了想,正色道:“也许朝代更替确是自古常有,可频繁变动,到头来苦的还是百姓。” “不对,不对。”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是细究起来还是能有反驳的点。见桌上烛火偏了,琼花拿了桌上的竹签子随手撩拨起了灯芯,火星子引到了竹签上,忽地开出朵花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竹签已经到了别人手里,火花也被吹灭了。 宇文成都放下已经烧了一大半的竹签,笑着问她,“哪里不对了?” 琼花翻过他的手心轻轻抹着,再三确定手上的黑灰只是竹签蹭到的,才道:“我胡乱说,你随便听。父皇是从北周静帝处受禅为帝的,这件事本身是华宗贵族之间的事情,不会过多影响到百姓的生活。当然新帝继位之后,变更国法,为政举动会或好或坏地会给百姓生活带去改变,像父皇减税重农,安抚周边各族便是好的,若是有新皇登基,四处征伐,劳民伤财,加重赋税,影响便是坏的,这些哪怕不是朝代变更,哪怕是父死子继,更换皇帝,都可能会存在这样的变化;在没有外族入侵的前提下,朝代变更本身对百姓生活造成重大苦难的,该是像秦末那样四起的农民起义,毕竟他们自己要自己参与到里面,或死或伤。可农民起义本身就是百姓自己做的选择,选择的就是用这一时的苦难去换取更多的人一世甚至后世数代的安乐。他们自己认为值得。” 琼花见旁边长久没有回声,垂眼问道:“我讲错什么了?” 宇文成都摇头,“确就是这样的道理。” 他只是在想,真的,只是随便说说? 第62章 瓦岗局势渐稳, 单雄信想着要将自己的家人亲眷都接到身边,却得到杨广让李渊将单家上下满门抄斩的消息。一直跟在哥哥身边单家小妹盈盈得知此事,怒而下山, 誓要刺杀昏君, 以报家仇。 皇帝即将驾临, 太原城盘查严谨。单盈盈拿着伪造的户牍, 在人群中忐忑地排着队。前面似乎在检查一队人马。听人闲话说那站在城门口亲自检查过往车辆人马的瘦弱青年就是唐国公李渊家的大公子李建成,盈盈知道便是这李家得了昏君的命令屠杀了单家满门, 心中愤然,此时却也不得不先隐忍,进城再做打算。 李建成瞧见了车队为首之人,心中一骇。一面回头跟手下吩咐着什么,一面硬着头皮将他们拦下来, 争取时间。 “大郎他是连我们都不认识了?”马车微微掀起的侧帘处,传来银铃般笑声, 似是在同马上的人说话。 单盈盈踮着脚想去看那少女模样,却是被前面的人群挡了。 “原来是……”李建成尴尬垂手,深施一礼,似是在低头寻找词汇来称呼, 终于道, “姑姑。侄儿一时眼拙,没认出姑父来。” 竟是李家的亲戚。盈盈想着,便也不再多去关注。李建成引着他家亲戚走了之后,守城的官吏显然懒散了起来, 单盈盈很快便进了城, 寻了间客栈暂且住下,不在话下。 “等一下!”车轮碾过闹市, 到了较为僻静的大路上,宇文成都扬手制止了车队继续前行。 城门口李建成低头吩咐手下的神情,他皆瞧在眼里。而此时,那个手下换了身衣服,正鬼鬼祟祟地带着人推着几辆蒙着白色帆布的板车对向赶路。 宇文成都颇有深意地看了李建成一眼,跃身下马,走到板车前,用凤翅镏金掀起白布一角,仔细瞧了瞧里面东西。疑惑之余,仍是一言不发地放下帆布,回了马上。 李建成一勒缰绳,懊恼得闭了闭双眼。不听发问,更是不安。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琼花疑惑地透过车帘看着外面,她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李家这时候有什么剧情。 李渊在城外亲自监督行宫建造,家里最能做主的是老太太。 李家的老太太,便是李渊的生母独孤青木,李渊年幼丧父丧兄,七岁袭爵后,便是在青年寡居的母亲养护下长大的。周朝时期,她是明敬皇后独孤氏的妹妹,到了隋朝,她又是独孤伽罗的姐姐,改朝换代,仍然是皇亲国戚。当然之后李渊建立唐朝,她自己也被追封了皇后。这个故事可能想告诉我们,周隋唐的朝代更替本质是贵族政治,瓦岗起义什么的其实也是打酱油的。 这位独孤氏在这里的出场方式是在他们下车下马进门之后,让仆从将大门关了。然后提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追着李建成满院子打,“早就跟你说了,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你母亲重病,就能病急乱投医,偏听街边算命之语了?” 在府里的仆从丫鬟识趣地退去,关在院中笼子里的李元霸不谙世事,大概觉得终于不止是自己一个人挨打了,将手伸出栏杆击掌叫好,“打得好,打得好!” 宇文成都同琼花说了在板车上看见的是一些单姓人家的牌位,她还未来得及思考,喊着“祖母饶命”的大侄子就四处逃窜到她身后来求救命,然后提着拐杖的独孤青木就跟才瞧见他们一样,愣了一下。 “四姨母。”虽然她不认识,但既然是亲阿姨的话,从小到大肯定是“见过”的。 独孤家姐妹虽非同母所出,原先关系却还是好的。就算闲人时常挑拨闲话说什么亲姐妹,妹妹妻凭夫贵,人到中年还能从臣妻一跃荣登后位,还夫妻恩爱美满,老蚌生珠,生了个幺女;姐姐嫁了人做续弦,青年寡居,养儿抚女,一生劳苦,青木也只说人各有命,并未过多在意。数年前李渊入朝为官,正值独孤青木生了场大病,伽罗怜惜四姐年迈体弱,嘱咐养好身体缓着些再来大兴,结果还没等她养好身体,李渊就被外放了。彼时独孤青木才开始埋怨起小妹连亲外甥都不帮衬,于是一直不做朝见,就连独孤伽罗以及杨坚相继过世,都只上表详述了哀痛之意,却道是自己老迈多病,无力去长安朝拜。 独孤青木依旧不依不饶,“殿下让开。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这个不肖孙儿。” “姨母家事,小辈不敢擅管。”按照正常套路,她应该拦下这件事。但是此时琼花往旁边一站,无辜地让开了路,把舞台留给了他们祖孙。你们演你们的,我看戏。 宇文成都抿嘴忍笑,一言不发。眼看独孤青木扎扎实实地打了李建成几下,体力不支,才伸手扶了一把。 终于演完一套戏的老太太声泪俱下,依旧指着李建成骂着,“家门不幸!” 李建成努努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其实琼花虽然能瞧出来祖孙在演戏,但是因为对这段剧情不甚了解,也只是听了个一知半解。 “前些日子李渊奉命处置了一批乱臣贼子,偏巧近日窦氏生了重病,建成问了江湖术士,说是被恶鬼缠住了。所以请了道士在家中做法,驱除邪祟,将逆贼家属的牌位带到了家庙。气煞人了。”独孤青木抚着胸口,似乎余怒未消。 宇文成都也问着,“那单家是?” “便是瓦岗贼匪单雄信家。”李建成旁边插了句话。他还觉得委屈呢,明明不是这么回事。 “都是老身治家不严,让二位看了笑话。”独孤青木一面抹着泪,一面又拍手唤下人安排上房住处,让他们住下。将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圆月高照,繁星似锦。 之前李靖到了太原,便是在李渊手下为官。在唐国公府住下之后,琼花特意让人寻了李靖夫妇,在客栈宴请,问问他们视角所知道的故事。 杨广下令让斩杀单家全族,李渊本想着先行拘捕,看能不能给他们博个成年男子凌迟,女子及未成年男子流放或充作官奴的结果,然而江湖人士气傲,做好了全家上下的棺材牌位,秉烛持刀,带着必死的心态严阵拒捕,李渊此时是朝廷臣子,亦有老小要护,遇上这样的情况,也只得亲自带了府兵将他家上下几百口尽悉就地斩杀,其中便包括了单雄信怀孕了的发妻以及尚未学会说话走路的侄儿……一个大家族,或多或少总会有些事情,此时正巧李家近期值多事之秋,学艺归来的李元霸四处闯祸,李渊嫡妻窦氏也总是生病,李家便不约而同地迷信想到会不会是被单家上下的亡魂缠住了。 如今正值这单家人过五七。从李靖在太原当地的观察看来,他认为是唐国公府为了给自己图个心安,关起门来自己做了场法事,超度单家的亡魂,正遇上琼花和宇文成都进城,李建成可不得让人回家通信,整理东西,免得也莫名其妙地担上个谋反的罪名。 点就在于超度亡魂和驱除邪祟是两个概念。既然单家是所谓的乱臣贼子,那么就不能对他家有任何同情的意图,不然李家就也有谋反之嫌,如果真的只是李建成迷信,让人在家庙镇压单家“恶鬼”的话,就算有错,也跟谋反扯不上什么关系。 李靖在下首直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看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如此,唐国公家也没什么过错。先帝制定的《开皇律》崇尚’以轻代重,化死为生‘,对于谋逆大罪也只是’父子兄弟皆斩,家口没官‘,给犯人家属一条生路。若是唐国公杀了孕妇婴孩之后毫无愧疚之心,同畜生又有何异?” 张出尘在旁相拦不及,只能多给李靖碗里夹菜,拉袖提醒他道:“今日这家客栈的菜似乎咸了。” “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啊。”李靖疑惑地低头又尝了一口青菜,转头看着出尘,忽听得上头长公主问了句“你可会告知皇兄此事?”,脱口而出道:“当然不会。” 在张出尘越发惨白的脸庞中,李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更知道了这个问题并非是在问自己,低头扒饭,不再言语。 李渊家族作为这个隋唐故事的绝对胜利党,在这个版本竟然不是完完全全的白莲花,简直感人。当然归根结底,要诛单家满门男女的是杨广,李家奉命行事而已。被迫做了不愿意做的事情,大概也算是为他们家之后反隋埋伏笔? 然后这么看起来独孤青木做戏唬他们情有可原,毕竟干系着全家人的性命。但是这件事从其他角度看,私藏“逆贼”牌位,甚至超度“逆贼”亡魂,肯定也是能和谋反挂钩的。所以,这个时候的重点是,会不会有人跟杨广说及这件事。她问得直白了些。 说了的话可能会有两种走向,一种是胜利党光环拂身,李家化险为夷,从此在小本本上记一笔;另一种是改变历史进度,李家退出政治中心,然后这个故事没有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了。 “唐国公家三代上柱国,本身应当确与草莽中人没什么牵连。而且不管是驱除邪祟还是超度亡魂皆是一面之词,若是要说他家有谋反之嫌,实在勉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宇文成都竟然能理解李渊:君命难违,不得不杀了单家满门,可实际上也清楚地知道,至少妇人婴孩是不应该死的,只是皇帝将先帝制定的对民宽容的律法视作了无物。 琼花暗松了口气,庆幸这些日子的“洗脑”有了成效。其实吧,也不是说李家和瓦岗完全没关系,但是件事情到此翻篇,不引发什么新的变故最好。 李家招待他们的这几日倒算得上是热情周到,事无巨细。孤独四姨能够在短时间内判断出形势,拉着李建成演那么一场戏,未必就不明白他们有可能通过别的途径猜测到底怎么回事。唐国公府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他们对于杨广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丝丝不认同。 “老板,两串。”在街上寻了半日,终于找到了李元霸所说的那个卖最好吃糖葫芦的小贩,琼花付了钱后接过一串糖葫芦随手递给给宇文成都,自己收好钱袋,顺便拿第二串。 在才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宇文成都便好奇,这个又圆又红的珠子是什么味道的,可是那时已是朝廷要臣的阿爹根本就察觉不到他的好奇,家里的姨娘们揣度父亲的喜好,也都偏疼成龙,更不会在意他。后来略长大些,他自己都觉得这是垂髫小儿才会去吃的东西,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宇文成都再三确定街上没有认识的人,低头左瞧右看,终于咬了一个下来,牙齿一酸一甜,尚未来得及做出评价,便见着琼花疑惑地望了过来,“为何要偷吃给元霸的糖葫芦?” …… 沉寂过后,宇文成都尴尬着把少了一个的“珠子”串递了回去,琼花却并不去拿,反而就着他的手也咬了半个糖葫芦下来。 “不是说给李元霸的?” “鬼话你也信?”完全咽下了嘴里的糖渣,抬头对上他纳闷的神情,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第二根糖葫芦。一串是给在家里“坐牢”的李元霸带的,一串是准备自己吃的,不是没想到还有他,实在是如果不是亲眼瞧见,哪个正常人会把宇文成都和糖葫芦这两个东西,不是,人和东西联想在一起? “哦。”天宝将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偷笑着收回了手。 还想再咬一口糖葫芦的长公主殿下扑了个空。一语成谶,之前有一次跟宇文化及说谎成都抢她糖葫芦,这下倒成真的了。 第63章 杨广一行人下了龙舟, 车驾到了太原行宫之后,先是就行宫造得太好在百官面前借题发挥调侃了一下李渊,在李渊窘迫不已的时候又说其实表哥你差事办得还是不错的, 赏了点金钱器物。 本着尽职尽责的态度, 宇文成都跟杨广报告一下突厥的局势。琼花则换了宫装被萧美娘拉着去看看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否满意, 原本杨广没来太原的时候貌似大方地写信与他们说, 行宫造好了就尽管去住着玩。其实但凡有一丝丝了解的人都知道,可能皇帝给这种格外恩宠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其他想法, 可之后一旦发生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随时会成为夺命锁。他们也压根没把杨广的大方放心上,踏踏实实地在李家玩了一段时间。 作为一个好色暴君,杨广在这里的人设一直没怎么崩,当地的民女开始陆陆续续地进入行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掉落的地府小任务也随之而来。说是单雄信的妹妹混在里面也进了行宫, 忘了原来的剧情是什么的,反正就是人家本来就没事, 结果安排的任务是让她参与到这段剧情里面去,让单姑娘的毫发无损和她有关。这特么不是闲的慌吗?琼花心里已经第n次吐槽地府编剧的江郎才尽了。等顺利完成所有任务后,倒是挺想尝试一下编剧情的工作的。至少不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下任务而下任务。 “今日在皇兄身边的那个小美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琼花决定从萧美娘处入手, 介入这件事。一到行宫她便注意到了, 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杨广的是一个新美人。一本隋唐书,半部秦琼传,就连大男主秦叔宝都是杨玉儿一条感情线走到底,反派杨广打酱油的后宫佳丽不去谈, 有名有姓的萧美娘和宣华红白不够, 还来了个蓝? “朱贵儿从来都是宫人,原并不十分起眼。”萧美娘自负, 并未怎么看在眼里,只道,“说起来好笑,她原就是个使唤宫女,连话都不怎么多说,平日里做差事也总低着个头。一日你皇兄吓她道,’你盯着朕瞧做什么‘,你猜她怎么样?” “含羞带怯地低头不发一语或者害怕无助地告罪?”琼花脑补了一下情境,心想杨广果然是蛇精病,人家不看他,非诬赖人家盯着他看。 “她结巴着抬头瞧着你皇兄,疑惑着小声嘤咛。”萧美娘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在学朱贵儿那时的模样还是笑岔了气,“好,好看。” 后面一群宫女忙着忍笑,琼花也差点被门槛绊了。 长得好看没什么质疑的。杨广养尊处优又保养得好,年龄什么的也不是问题,确实就有小姑娘喜欢这种类型。之前杨丽华高兴的时候会讲讲以前的故事,大概就是说年轻的时候独孤伽罗每天都在担心杨坚会拉低孩子们的颜值,直到他们这一辈的孩子一个个地长大,才放下心来,他们都隔代遗传到了外公独孤信的风雅俊逸。 这个故事的点在于朱贵儿可能是真的喜欢杨广(的脸)。然后她作为宫女,平日里干活不敢瞧皇帝,总是低着个头,私下里背后没少偷看。结果一句话就被杨广吓出真相来。 正在进行里屋摆放家具,收拾东西的琉璃带着其他婢女们出来拜见。 原先大家是一起出来去瓦岗附近拜祭宇文成龙,后来宇文化及回去陪同杨广出巡,正好琉璃自己家里出了点事,琼花就让她们跟着回去了。 宇文成都大概是属于那种把他丢在原始森林,都能正常地活下来的人。至于她,虽然在现代的时候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可一家三口的普通家庭充其量也就只是爸妈宠而已,自理能力完全没有问题,反正在边境的时候他们也就那么过下来了。 “两个人在外面过了些黎庶的日子。感情想是更胜从前了?”萧美娘见状,了然调笑着,语重心长道,“可是妹妹,你要时常记得自己说过,血缘之亲总是重过夫妻之义的。如今倒还好,真要有一日,可要站对了地方。” 琼花笑了笑,跟着她进去,不做应答。 先不说对来做任务的考生来说血缘之亲的意义本来就不大,而且杨广最开始为了想得太子之位试图杀死妹妹陷害兄长,之后又弑父杀兄灭弟烝庶母,视亲情如无物的人要求别人想着血缘之亲,这个是不是叫来自皇帝的双标? 其实就站队这种事情而言,正因为要站对,才站谁都不可能站杨广的。 行宫主殿香炉升起袅袅薄雾,朱贵儿在杨广的膝上,坐如针毡。她能够直白地感受到帝王的愤怒,虽然不是对她。这些日子于她而言,像在梦中,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只做一个可以悄悄地看着皇帝的小宫女。 “为了几个卑不足道的贱民之死竟敢质疑朕的千秋大业?愚蠢至极!”终于,杨广一把推开朱氏,从龙椅上了起来。反手来回走了几步,想着他到底不费一兵一卒安然解决了突厥矛盾,算是有功,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伏身提着跪着的宇文成都衣领,挥拳对脸便是一拳,又想起他此次出去原是去瓦岗给宇文成龙收尸,便道:“难道是去了趟瓦岗,又受了杨玉儿的蛊惑?老账还没跟你算呢!” 宇文成都脸上霎时又青又肿,低眉道:“臣只是,将在边境所见长城凄苦之景,据实以告。” “就算见了她也没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可杨玉儿不识好歹,就不必再念着,天下也不止她一个女人。”杨广忽然呵呵而笑,就跟忘了前事一样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又走到朱贵儿身边,抚手将她往宇文成都身上一推,“要是琼花不如你心意,这个你看怎么样?那些新入行宫的家人子,先挑着也无妨。” …… 杨广要拳打脚踢,要扔花瓶玉器,锅碗火炉的,宇文成都皆不会有任何闪躲,可此时竟扔了个女人过来,下意识便往后一闪,下拜垂首,“臣与公主琴瑟相谐,不作他想。” 朱贵儿一个踉跄,全靠自己稳住脚下才不至摔倒在地,她惶然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瞧着杨广,说不出一句话来。 铺天盖地发泄完一通的杨广瞧见朱贵儿的神情,不知怎地心里堵得慌,全然没注意宇文成都说了什么,只是越看他越烦,终于喝道:“滚!” 宇文成都如蒙大赦,站起来便往外退去。 杨广走到朱贵儿身旁,握起她的修长的玉手一阵揉摸,还未说什么,她先“哇”地一声,将满腹的委屈化作了哭声。 “好贵儿,朕气糊涂了。”杨广将朱贵儿搂在怀中,柔声解释。见她还是哭个不停,倒是难得更好脾气了。 ** 行宫里外的各种灯笼烛火为如墨的夜色增添了了几分亮度。 “是什么差事忙到了连新住处都不去看一眼,一回来就往书房里钻的?”宫人移开了门,长公主殿下跳了进去,瞧见他眼旁青青紫紫的,愣了一下。回头挥手让在外的宫人离开,亲自关了门,“你,你跟他提了修建长城劳民伤财,贪污横生,致使百姓流离失所的事情?” “嗯。”宇文成都见遮挡不住,干脆放下了书卷。 “是一定要自己碰一回钉子,才知道疼是不是?”有时候真想敲开这个榆木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点啥?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一定是被他给气死的。冷静,冷静,琼花对着门平复心情,什么好抱怨的,凡事不破不立,对一个人,一件事的看法完全改变总是需要时间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我只是觉得对于如今的世道,他应当也会有些想法。” “你的脸告诉我,他根本就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有些难过地走到书案旁,随便翻了翻桌上的书册,恨不得砸上去再给他脸上添几道伤,气道,“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跟宇文化及见人便有三分不明属性的笑不同,宇文成都的笑还是很好辨认的,比如此时便从浅笑转为了苦笑,“实是不知该要如何了?” “记有一段时间,我尚想要促和你同玉姐姐私奔。” “咳。” “别急。说的是正事。”琼花一面浏览着书桌上行宫以及周边的布防路线图,一面说,“那时你说父亲在朝为官,若是你和未来的晋王妃一起私奔,是会牵累他的,我记忆尤深,所以后来也没怎么撮合你们。如果此时我说,我们走吧,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虽说是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你肯定又要想成龙不在了,父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这个人就是什么都放心不下。” 琼花一早就分析过,原本的故事中,宇文成都从性格到人生,彻头彻尾就是悲剧。痴爱于一心想要推翻隋朝的杨玉儿;忠诚于偏执疯狂的暴君杨广,愚孝于热衷权势的宇文化及。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是在文学作品中设置这样一个人,可能一开始就是为了让他死的。 情感虽然不是主因,她也在尽力补救。根据上下五千年言情小说的不变规律,只要女配不作妖,不介入女主的幸福生活,专心致志勾搭男配,还是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是能成功的, 更何况说句实在的,宇文成都一开始就不是不喜欢她,反正就是感情的发展算顺利的,当然因为她的加入,也引发了新问题。 比如杨广和宇文成都的关系从君臣还加了一层亲戚关系。在日常生活中,她也是找机会就暗示自己不站杨广;然后亲眼所见多事,如果宇文成都对杨广还没有失望的话,那么她会合理怀疑这个人脑袋是完全被万恶地府控制的;至于宇文化及那一层面,也要开始慢慢准备起来了。然而对于像宇文成都那样在这个世界由爹妈生出来的人来讲,血缘之亲是不能割舍的东西。 宇文成都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一样。良久方道:“等忙过这一阵,我会去找同父亲谈谈。” 第64章 由于皇帝驾到, 太原热闹的街头变得庄穆戒严。有姑娘的藏起来,有闲钱的埋起来,只还有三三两两的商家开门营业, 极少数大胆的行人还敢走动。 “父亲如何看待天下之势?”二父子约在茶楼, 宇文成都找了个切入点。 宇文化及认为儿子总算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大喜道:“各地反王四起, 天下大乱只在一时。我们父子任朝廷重职,大可趁此有一番作为。” “父亲, 陛下对我们宇文家尚为恩遇,若是……” “糊涂。”宇文化及拍桌而起,打断道,“有谁会去在乎那些所谓帝王恩遇?先帝深受北周二代帝王重用,从孤儿寡母手中抢了江山也不见他有什么心软之处。成大事者, 铁石心肠才是道理。” “儿做不到。”宇文成都离桌下跪,“朝政混乱, 响马四起,也请父亲能够早做打算,及时抽身。” “胸无大志!”宇文化及摸了摸桌上的杯子,揣度水温早已不烫, 挥手向儿子脸上身上甩了过去。 琼花一大早去唐国公府找李元霸, 给他带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这个高手就是个只要给他吃好,玩好就什么都可以商量着来的孩子,所以还算好哄。 就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杨广初到太原没几天, 召集了许多勇士英雄人物的来了个比武大赛,原本大家都好好的, 李元霸小朋友听得家仆聊天,掰开笼子,拖着铁球出来跑到行宫一阵捣乱,直接ko了一群所谓的勇士。他被关在笼子里也只是人家自己喜欢,并不是李渊有本事关儿子。 杨广见李元霸是个孩(sha)子,又是李渊儿子,倒也没怎么在意,反而撺掇他跟宇文成都干一架。结果李元霸闷头往地上一坐,说什么也不打。杨广再三问他原因,才说:“姑,姑姑说要是跟这个哥哥打,她就不给我做好吃的了。” 在李家玩的时候,琼花日常投喂李元霸。在他拗弯铁栅栏,从笼伸出手来抢手上点心的时候,再三拿吃的要他承诺想打谁就打谁,就是不能跟宇文成都打。 宇文成都当时除了纠结一下辈分外,只当她在瞎胡闹,没怎么在意。当然后来杨广的关注点从也是从皇妹你嫁人后还学会做吃的了放飞到你就欺负成都老实,元霸管你叫姑姑,管他叫哥哥是什么情况?反正最后弄到辈分问题上,表侄和姑父当然就真的没法打了。 话说回来,原本和宇文成都说好,跟他爹聊完事情,不管结论是好是坏,都要过来李渊府邸蹭顿午饭吃的,结果他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琼花出了府邸,才想上马车去茶楼找找看,便看见熟悉的背影杵在街尾巷子,跟巷子里面的人说话。她示意婢女车夫先行退下,就猜着是临时被什么绊住了,这年头没个即时通讯工具什么的,是麻烦。 杨玉儿本来一直在行宫门口打转,想要寻办法营救单盈盈。瞧见宇文成都急冲冲地进了行宫,没多久便又出来了,似乎只为了换件衣服?她想着也许能通过他救人,便悄悄尾随了上去。等到了街市,宇文成都加快了脚步,她也越走越近,不一会儿便被他发现有人跟踪。 “许久不见。”杨玉儿虽说笃定他知道是自己后是不会如何的,仍是下意识往旁边一闪躲过掌风,“几日前,人群中瞧见我父王跟随皇帝入行宫的样子,竟也是苍老了许多。宇文成都,我想见他一见。” “陛下并未追究靠山王养女不当之过。若果真为着他好,此时就不该再见。” “你给我一块可以入宫的令牌,我进行宫悄悄见他一眼就好。在这之后要杀要剐,皆随你便。”杨玉儿见他要走,拦着不让。 “靠山王过几日也许会出城行猎,那时便有见面的机会,不必非要进行宫。”宇文成都随便丢下一句话,急急便离开了巷子。 “你……”杨玉儿要再跟出去,想到自己已是钦犯,在街市之中多有不便,也只能作罢。远远地看见琼花和宇文成都在唐国公府邸门口说了会儿话,然后相携而入。明明自认与秦琼二人比之他们幸福十倍百倍的,杨玉儿却也不知为何觉得有一两分怅然。 ** 在李渊府里,有人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去具体提宇文家父子的谈话内容。 其实说起来,李渊家和瓦岗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他女婿柴绍和秦琼有私交,当时也去了贾柳楼给秦母祝寿,被拉着参与了结义,糊里糊涂地结拜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家老丈人是皇帝的亲戚……回了太原之后更是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后来接连发生灭单家满门,皇帝对老丈人多加猜忌等事,往事才回到脑中,惊吓之余也只能跟丈人家明说此事,暂时减少往来,免得有心之人调查起来,相互牵连。历经多事的李渊认为柴绍跟瓦岗有那么一层关系,将来李家多条路也挺好,当然杀了单家满门这一条又是个大问题。 之前从宇文成都的角度得出的这个时候李家和瓦岗没有勾结的结论也不是说有错。反正就是视角局限和上帝视角看待问题的不同。 柴绍李秀宁夫妻二人减少和娘家的往来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在李家玩的时候,没人跟琼花抢秋千玩。 从洛阳回来的李世民拜过了祖母以及父母兄长,听闻宇文成都和琼花在家中,便也特意来见一见。远远地看见琼花避着婢女仆人坐在秋千上玩着手边的吊绳,神情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站在她身后的宇文成都也是欲言又止。根据李世民观察父母相处的经验来看,这两个人是快要开始吵架了。 “姑姑,姑父。”李世民绕过长廊,速走到了自家后院,及时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世民回来了!”琼花招手笑笑着叫他再走近一点,夸他前几年还是个半大的毛孩子,如今已是眉眼长开了的少年模样,又问道,“洛阳之行可还顺利?” 十四来岁的李世民带着几个家仆去了洛阳,会了信友长孙无忌。其实原来是听闻未来岳父长孙晟过世,想去洛阳吊唁拜访。不过从得知消息到出发赶路到他家,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人家丧事早就办完了,就几乎是走亲戚了。 “没来得及一睹洛阳全貌,不过在长孙家中住了些时日,听闻陛下他要来太原,又匆匆赶了回来。”李世民言语间颇有些遗憾,又高兴道,“只是原先就与辅机有些书信往来,这次见面倒是更亲近了。” “那,见到长孙氏了?”作为姑姑,关(八)怀(卦)一下晚辈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世民脸一红,笑道,“辅机同母兄弟二人皆是好相与的,她的为人性情自然也不会差。” “长孙无忌,有弟弟?”琼花感觉自己的历史知识忽然又不大够用了。 “嗯。”李世民认真点头道,“虽说十分玲珑秀气,活脱脱像个姑娘。不过无意瞧见他在园中射箭,箭术极佳,真不愧将门虎子。” 宇文成都原本在后面装柱子,听着也忍不住笑了,“长孙晟确实有个幼子无逸,不过是妾室所生,此时应该尚在学习走路的年龄,还不至于会骑射。” “什么?”李世民一愣,随即自己脑袋,恍然大悟道,“被他们兄妹骗了。” 琼花与宇文成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其实女扮男装什么的特别好认的,可能长孙氏不过十一,二岁,还太小了,没有发育,没有长开,李世民大概也没怎么太注意长孙家“弟弟”的身材,就被兄妹二人骗了一段时间。 “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孩?”李世民想起在长孙家的几日相处,忽然一笑。又想起了件事,“姑父可认识治礼郎高士廉?” 宇文成都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人,于是道:“没什么深交。” …… “他的意思是说认识。你先讲有什么事?”琼花翻译了一下。 “高士廉如今就在随驾人员之中,能让我说上话便好。”李世民说着,“长孙家伯母高氏是继室,前妻的儿子因着长孙将军生前向陛下禀明指定辅机承爵的事情与她有所不快,要将她母子三人赶出去。总要让他们舅舅知道这个事情。” “这个不难。明日约他一见即可。”宇文成都点头,心中暗赞李世民为人倒是不错。 琼花调笑着,“去了一趟洛阳,便为媳妇将来考虑上了。” “姑姑不要说笑。我是极认真的。”李世民颇为无奈。 “我夸你呢。” 长孙氏和李世民的亲事是在长孙晟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几乎是指腹为婚。现今长孙氏还没长大,长孙晟便过世了。像这种时候,这样的情况,遇上开明一点的家庭还好说,不长眼一点的婆家可能会觉得姑娘失怙不吉,悔婚都是有的。就算勉强应下婚事的,姑娘嫁到婆家,可能还会被妯娌婆母大小姑子嘲笑。反正让长孙氏在失父之后,有个在朝廷为官的男性长辈扶持照顾,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第65章 单家姑娘想法简单, 想着只要有见到杨广的机会,就一刀插入他的心脏。当然实际情况是她的刀根本没有藏的地方,能够有根簪子充当武器就足够心满意足了。然而要见昏君也不容易, 那个长得十分妖艳美貌的皇后不知道是不是想在后宫培养她自己的势力, 每日闲得只让管教嬷嬷折腾她们这群家人子。 本来就不懂深宫礼仪的乡野民女们因为所谓的各种失仪被嬷嬷逼着在毒日头底下罚跪。而棒打出头鸟, 单姑娘因为认真地跟她理论了对错, 首当其冲,被甩了巴掌。 一个“禁军”在院门口探头, 攥紧了拳头,提脚就要进去。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拍肩膀,才想下意识来个过肩摔,思及自己的伪装,只得低头垂首。 “我的纸鸢挂树上了。”琼花晃了晃手中的线轴, 轻声道,“你是嫌自己活得不够长?” “我的朋友被强抓来做宫人。”罗成暗松了口气。然后以正常声音问道:“殿下, 请问纸鸢在何处?” “不就在这里?”琼花朝后指着一棵参天大树,行宫建得匆忙,李渊只能成批地临时移栽已经成型的野外树木来此地,倒也是装饰得像模像样。又压低音量道, “不考虑同我说个实话?” 罗成神色不安, 良久方谨慎道:“她,她是山西二贤庄单家的姑娘。” “看在你尚有真话的份上,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你的朋友我负责将她带给你。”琼花确认问着,“是被打的那一个没错吧?” 主角和酱油还是很容易分辨的。 “是。”罗成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真的飞身上去给她拿下了纸鸢, 才反应过来, “可是殿下为什么……” “没什么可是,你记住一件事。欠我人情, 不,人命,是要还的。”救单盈盈本来就是任务,能卖罗成一个人情是意外之喜,琼花接过纸鸢,夸奖道,“功夫不错。” “殿下夸奖。”罗成不忍地往院子里再看几眼,思虑片刻,才转身离去。 “这里好热闹!”琼花抱着纸鸢走进了院子。 那刚才还凶神恶煞训人的嬷嬷讨好般接过琼花的纸鸢,“殿下可是要修好这纸鸢?” “你这么罚她们,就不怕哪天有人飞上枝头,横加报复啊?”其实这是她从小到大看影视剧小说都非常好奇的一个问题,很多宫廷剧主角入宫选秀女,都会被嬷嬷甚至宫女针对。然后秀女不是应该要升级的吗?这些嬷嬷都不怕万一谁做了后宫嫔妃报复的吗? “新来的家人子不懂事,奴婢只是在教她们规矩。”那嬷嬷轻声道,“这些不过是寻常女子,即便有幸侍寝,也去不得洛阳。” 大概就是说她们充其量只是暂时在行宫消遣娱乐的,基本确定不会被杨广带回洛阳。 “看在你答应给我修纸鸢的份上,我提醒一句。现在后宫朱氏最得宠,如果你是皇后,你会怎么办?”琼花拦着嬷嬷走到一边,又自己回答说,“当然是让这些空有相貌,没有任何根基的家人子冲锋陷阵,伺机分宠。会不会带回洛阳又不是你说了算的?” “都起来吧!”教习嬷嬷听得明白,急忙挥手让家人子们起来,又对她们道:“嬷嬷平日严厉,绝非有意苛待,只是想要让诸位今后能够更好地适应后宫的起起落落。” 家人子们面面相觑,各有所想。道“诺”之后,分散而去。 “你的蝴蝶银簪倒是生动别致,真的像会飞一样呢。” “还不快呈给公主殿下?”嬷嬷让那家人子将饰物取下给琼花仔细看。 单盈盈听着声音认出是那日进城的李渊家的亲戚,又听得嬷嬷叫她公主殿下,因不清楚皇帝和李渊是怎样的亲属关系,还在想着她应该是昏君的女儿,向后退道:“不过是乡野之物,不敢玷辱殿下双目。” “乡野之物才看得新鲜。我有许多更贵重漂亮的,随你挑着换。”琼花就跟认定了单盈盈头上的发簪一样,仗着单盈盈在行宫有武功不能使,把她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拉着她就走,又留下话让身后嬷嬷原地修着纸鸢。 在来往婢女的注视中,单盈盈莫名便被一路念叨着要换发簪的公主殿下拉到一个院子,又不得不由着她屏退众人,关上房门。只见这位殿下将蝴蝶发簪往梳妆台上一放,“簪子是个好东西,不仅能修饰女子发髻,必要时还可作为杀人的武器。” “殿下说笑了,发簪如何能杀人?”盈盈警惕地望着眼前妙龄清丽女子。 “所以还是刀具更适合些。你初进宫时的确是在包裹衣物之中夹放着刀具,可惜同住的家人子瞧见了,怕被牵连,悄悄去告了密。你推说祖上从业庖厨,祖师爷的规矩便是携带刀具,倒也瞒了过去。可刀具还是被收,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发簪。好在发簪若是精准地刺中要害,一击即中,让对方毫无反击余地,确能杀人。可是你忘了一点,普通人可以,皇帝却不行。” 新来的民女中有一个随身携带刀具的厨娘,这个只当是个笑话在少数几个后宫女人那里口耳相传,竟然没人往刺杀那方面想也是醉了。 单盈盈听着疑惑,问出来的竟然是,“你不是皇帝的女儿?” “我是他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那个昏君弑父杀兄灭弟烝母,枉顾人伦。确实应该众叛亲离。”单盈盈点了点头。 琼花暂时不想跟她讨论杨广众叛亲离的问题,只说: “真正见他面的时候,连根发簪都不会让你带的。即便你能够藏着发簪,甚至匕首,也杀不了他。” “大不了便是一死。”单盈盈想着自己家里上下数百条人命,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这一条性命。 琼花反问,“你死了,想杀的人还活着。来这里只是为了送死?让亲者痛,仇者快的?” “你如何就确定我拼死也杀不了他。”单盈盈略一凝神,冷笑道。 “拼死首先想法就错了。如果是图穷匕见或是想要在献技侍驾之际刺杀,就不说杨广身边侍卫如何,就说他自己也是从小习武,上过战场的,他会坐在龙椅上等着让人将簪子刺进胸口?荆轲刺秦王尚能留下美名,不公平的是,因着你是女孩,流传出来的可能只会香艳故事。”琼花当然是确定了李渊建造的行宫隔音极好,除非是扯着嗓子大喊“皇帝驾到“什么的,不然就算是有人将耳朵贴门上也很难听到正常讲话声才敢说得肆无忌惮,“从古以来,死于非命的帝王也不少,可即便是死在女子手中的晋孝武帝,也是因为对爱妃的信任,被蒙死在了床上。” 单家姑娘想要武力解决问题,直接一把匕首(发簪)刺死杨广。可杀一头没有被绑着的猪,猪都要挣扎半天呢,更何况杀个皇帝?其实也许真的发生亲密关系了,甚至一定程度上被杨广信任了,在他睡着了或者毫无防备的前提下,可能会有那么一点成功率的。可很明显,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孩根本就没有深处的打算,也做不到在灭了她阖家上下的暴君身边假意周旋。相信单姑娘是真的想要报仇,也确实做好了舍命的准备,可所谓刺杀行动,看起来很像一时冲动的笑话。 “你是要我做狗皇帝的妃子,再徐徐图之?”单盈盈骇然,果然从来没有往这一层面上想。 “我是想你离开这里。”琼花摇头否认,“你在意的亲人,朋友都在行宫外面想尽办法要救你,等着你回去。只有保全性命,才能图谋后效的机会。” 单盈盈想了想,大约猜测试探问着,“秦二嫂是你姐姐,她来找你帮我?” 琼花没有回答,“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怎么从暗道离开行宫,如何躲过搜查的人。但是我不想被拖累,你要先从光明正大地这里走出去,再在家人子里面呆上几日。” “有一个办法,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而且不会连累你。”遭遇家变之后,单盈盈难得露出一丝顽皮的笑意。 琼花看了一眼梳妆台镜子里的单姑娘的成像,警惕道:“如果你想的是把我打晕在这儿,然后你冒充着出去的话还是免了。万一遇上熟悉的人,可不好玩。” …… 高士廉在隋任治礼郎,跟宇文成都并无什么交往,无缘无故地被从驿站叫出来到酒楼吃饭,胆颤心惊,不知祸福。后得知是受李世民所托,才渐渐放下心来。又晓得李世民是想让丧父的长孙氏有个男性亲缘长辈护持,才找上门来,当下对这个未来外甥女婿更高看一眼。 宇文成都让他二人说上话后,便借故去了露台,凭栏沉思:皇帝近年来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匪夷所思,也根本听不进人言。除了南阳朱灿,瓦岗程咬金外,各地农民反抗四起。而自己父亲身在朝廷,竟也早便暗藏祸心,想要借乱而起。就像琼花说的那样,他什么都放不下,因此只能在夹缝之中,迷茫彷徨,不知方向。 “前几日这条街还是热闹的。”李世民送走高士廉后走到露台,只当宇文成都在闲看路人,含笑解释道,“如今陛下驾临,才萧条了许多。” “是唐国公治理有方,让百姓有一隅安乐之地。”比起其他地方百姓流离失所,农民起义四起,李渊治理地方的一些举措确实颇有成效,很得民心。宇文成都在太原多日以来也确实瞧见了这一点。他见李世民神色轻松,又问道,“可还顺利?” “治礼郎同高氏是同胞兄妹,自幼感情甚好,也见不得她被子辈欺侮,自然应得爽快。” 大约是被琼花影响,宇文成都有时也会冒出一两句调侃之语,“长孙家的姑娘若是知道二公子体贴如此,想来也有所感怀。” “我同长孙姑娘指腹为婚,姻缘天定。此次同她兄妹二人见面,”李世民忽地一笑,“虽说被诳了几日,却也算是相谈甚欢。她骤然丧父,我自认要更为着她打算些。” 两人正谈着话,忽听得楼下几队兵马在四处找人,嘴里还在嚷嚷着刺客闯入行宫劫持长公主等语。 “你们刚才说是谁被挟持到了江边?” 正遍寻宇文成都不见的禁军,瞧见要找的人从二楼跃身而下,愣愣答道:“长,长公主殿下……” 第66章 在碧蓝天空的映衬下, 江面格外清澈,岸边围了一圈张弓搭箭,严阵以待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的禁军守卫, 载着两个人的小船在湖上顺流越飘越远。 “你莫害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 冤有头, 债有主,杀我家人的是狗皇帝。”单盈盈再三重申, 颇为同情道,“像你这样遇上亲兄弑父,也很可怜了。” “能不能,再移开一点点?”琼花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发簪,无奈商量着, 又叹气说,“早跟你说从密道悄悄走了, 别人只当丢了个家人子,没准儿还会有人帮着瞒下,何必要弄这么大阵仗。” “我哥他们总说我向是不动脑子就会信人的。此番我也想了想,你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 为何要冒险帮我?”单盈盈没有得到直接的答案, 总觉得不大放心。 “你自己不都说了,你秦二嫂是我堂姐。”这事即便她不参与,单盈盈大概也能被杨玉儿给救出去,但是任务就是要她参与, 这也就只能很多此一举地照做了。 单盈盈略松了松手劲儿, 看了岸边有新的人来,有点认出是那日进城时的男子, “好像是你的驸马。” “单姑娘应该水性极好,不然也不会朝这里走。”琼花揣度着帮她看了看周边,“一会儿跳下去往东边方向游,上岸之后应该是城郊,走个三四里路的能回到街市,你秦二嫂和罗成想来都在那里。” “你,知道罗成?”单盈盈晓得罗成身份特殊,因此说起瓦岗皆是我哥,秦二哥他们,绝口不提他。却没想到琼花竟然知道。 “对。他为着你闯入了行宫。”琼花瞧见了岸边有人将弓箭递给了宇文成都,便加快了语速,“说起这个,回去之后别忘了同他说,以后再要做冒险的事情,请先把家里人安顿好。” 琼花还是念念不忘之后的一段剧情,虽然感觉这里宇文成都和姜松,哦,罗松挺惺惺相惜的,但是,万一,万一哪天还是走那个神经病一样的剧情,杨广发现罗成也是瓦岗中人,然后让宇文成都像李渊灭单家一样去灭罗家,鬼知道会发生什么神剧情。 “他对自己的箭法挺有信心嘛,这么远的距离,别人都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妄动,生怕伤着你万一,竟然敢拉满弓。”单盈盈脚下意思在船上慢慢移动,才开始真有些害怕。 琼花向来知道宇文成都箭法超群,之前救伍云召老婆的时候也是差不多这样挟持人质的情景,就算是握着她的手也能够准确无误地将贼匪一击毙命。但此时听着单姑娘大大咧咧地讲这个,心中要说没有些起伏也是假的,却又认真道:“就算你不大关注宫中内情,也总该听过宇文成都。” 话音才落,便听得“扑通”一声,原是单盈盈鱼跃入水,隐入湖中。 岸上骑马的禁卫四面奔腾,数箭朝湖中齐发,在水中绽放出朵朵浪花来,也有跳下水去朝着她逃跑的方向捉拿刺客的。 …… 离得这么远,又是在水里,应该没事吧?琼花自认为单盈盈安排好逃走的路线方案,可这姑娘不仅没听,还自己创造了最危险的一种。这种情况下,从岸上人的视角看,积极捉拿这个危险的女刺客没错处。小船越飘越远,琼花朝下查看,担心单姑娘能否逃过此劫,忽有人从岸边如风驰电掣般踏水而来,跳入船中,又在船摇摇欲坠之际,一把将她搂抱到怀里。 宇文成都稍稍冷静下来之后才察觉到怀里的人太过平静,不说劫后重生,就算是简简单单遇到了忽然发生行刺挟持事件,也该有些神色变化的。之前琼花跟宫里的人随便学过一些擒拿,有时来瞧禁军训练,自己也特意找人演示了很多遍正确的招式让她“偷学”。如果认真对待起来,不至于没有逃脱的机会。 宇文成都又想到昨日杨玉儿来找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入行宫。几件事倒也能想出一些事来,他不敢再往深处想,心里有些酸楚,“那女刺客是瓦岗中人。” 琼花却没头没脑地拉起他的手查看,笑道:“她说,你对自己太有信心,以至于在岸上拉了满弓,一点都不担心会伤到我,其实还是很紧张的对不对?手都出汗了。” 宇文成都默然片刻。若在平日,他自然有一箭击毙贼匪的能力,可刚才在岸上,没瞧出现来在看起来破绽百出的戏的时候,早就心慌意乱,胆颤心惊了,不过是强撑着拉开了弓想让那女匪知难而退而已。不过此时好像被顾左右而言他了,他刚才想要问什么来着? “为什么要帮她离开?” “昨日,我瞧见玉姐姐找你了,为得应该便是此人。”琼花抬头,晶莹剔透的双目氤氲着一层雾气,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吸着鼻子才迟迟不让泪水从眼眶中落下一样。 宇文成都急忙解释,“她确实是说要进行宫见靠山王一面,可我没有应下。现在想来确是为了营救此女。” 琼花点了点头,他有没有答应帮杨玉儿什么的的其实就是她自己心里默默纠结了一下,没去细想,这个时候说这些纯粹是为了甩锅。站得累了,她在船椅上坐了下来,半真半假地编着故事,“那个姑娘着实太蠢,进宫竟然明目张胆地夹带着刀具,由此我便注意上了,想着要问她个究竟,谁知竟就这样被挟持了。可也确实像你看见的这样,我不想她死在这里。” “因为杨玉儿要救她?”宇文成都坐到琼花身旁。 “这是其一。”琼花看着四面环水,搜寻刺客的禁卫都还在别的区域活动,放心道,“她自述身世,原是山西单家的姑娘,阖家数百口,如今只剩下和哥哥两个人相依为命。亲缘本是这个世上最纯粹的感情,原本朝夕相处的亲人一瞬间全没了,她满腔的恨意,我能够理解。” “当年仁寿宫变……”宇文成都对单家姑娘如何可怜并无什么兴趣,只是有感而发,忽然问着一直没敢问的这句话。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不提,纵然已是真正亲密的关系,却仍然像有裂缝的花瓶,一碰触就会断裂,可不去碰触这个花瓶,不代表裂缝就不存在。 琼花却先反问着,“你曾经说过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现如今又如何看?” “如今这样的状况早在意料之外。”宇文成都苦笑。 “如今去回顾当初如何想的,已是记不大真切了,大约是恨皇兄,也恨你吧。皇姐也同我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总还是你亲生的哥哥。我想着也好,至少能够亲眼瞧见他会成为怎样的一个皇帝,亲眼瞧见这个故事会是怎样的结果。现在终于等到你也对他失望了,挺好。”她是上帝视角,一开始就没有对杨广抱有任何的希望,然而要宇文成都转变需要一个过程,现在也差不多了。 他面有愧色,道一句迟来了许久的抱歉,“我实在,犯了大错。” “错估了皇兄的狠绝,以为仁寿宫变的结果会是父慈子孝,父皇得以安享天年,确实够蠢的。” 忽然寒风袭面而来,伴着淡淡湖水腥味的空气沁口鼻之中,头晕目胀,连带着胃里一阵翻滚,侧身掩面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宇文成都关切地伸手想要过来探她的额头。 “晕船。”琼花一下子就难受地不想再多说话,瞬势挽着他的胳膊,闭眼靠着。 第67章 幽暗封闭, 四面是墙的空间内,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推开门,便又是地府的会议室, 一号斜靠在门旁问着, “你们能不能换个召唤方式, 很吓人的好不好?” “你现在又不是人。”少女形态的孟婆头也不抬地在桌边整理着名册, 又说,“没有召唤, 你自己心里有事。” 自认已经熟门熟路的一号干脆走了进来,瞧见阴律司坐在一旁举着个平板仰着头似乎在看剧,无意听了一耳朵,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驻步在他身后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所在处的那个故事原来剧情啊,还挺好看的。本来的发展不就是女主杨玉儿要救罗成的cp, 找上了男配,半推半就地被捉起来,关在房间里喂饭外加贴身照顾?” “变态。”一号白了一眼平板,捂着耳朵走到孟婆身旁坐下。 阴律司疑惑地追问, “这个考生思想有问题啊, 我不就看个剧嘛,怎么就变态了?” “雨女无瓜,看你的剧!”孟婆倒是明白,稍稍动了动手指遥控将他的平板设置成了静音不可逆转。敢怒不敢言的崔珏只得一面默然看着哑剧, 一面腹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一世得罪过孟婆? “要说心里有事, 我想爸爸妈妈了。能不能让我看看他们?”一号讨好似地摇了摇孟婆的手臂。 “不是早就说过了规则。在平行世界通过考试之后,真实世界的时间并不会过去多久。只要你通过考试, 就有大把地时间在地府的角度见证父母逐渐变老。” “这也是我被你们的剧情各种折腾也非要考完这场试的原因之一。就算不能活着为他们养老送终,将来能够亲自送他们离开也算尽心。” “失独家庭可能会成为你们这一代特有的名词,”孟婆点头感触着,又拍手想了个主意出来,“不过我可以央送子观音帮忙,让你爸妈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啊!” …… 一号双手比了个叉,表示抗拒,“让他们至少再操心个二十来年,太恐怖了 。” “也许痛并快乐着呢?你很快也能感受到了。”孟婆拿着手中的资料站起来就要走。 “什么意思?”心中一噔,一号伸手将孟婆拦下来,“说清楚。” “虽说是平行世界,不也在一天天地认真过?有孩子也正常。你要是狠点心,想着反正都是假的就是了。”孟婆千年来对很多事情可以说是司空见惯,轻轻拂掉了一号的爪子。 一号盯着她的背影,终于问道:“我可以骂地府吗?” “你平时又没少骂!”孟婆并不回头,用手中资料敲了敲崔珏的脑袋,拽着他出门工作。 ** 琼花闻到了空气中飘来似有若无的中药味,双眼在睫毛微动中睁开。瞧见宇文成都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眼神中透着紧张而兴奋的光芒,而来往的婢女撤走了屋子里所有的香炉,香料,用圆滚滚的烛台代替了尖刺的灯架。 “恭喜殿下要做母亲了。”琉璃在一旁笑语吟吟地验证了猜想,又有门外婢女见人醒了,从炉子上倒了碗始终用小火煨着的安胎药进来。 琼花半坐起来昏昏沉沉地靠在枕头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平平坦坦地,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都下去吧!”宇文成都伸手接过药碗,直到确定屋里没别人了,才敢再去看琼花。见她并没有什么喜悦的神色,自己的一颗心忽然被悬到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终于故作轻松地苦笑道,“怎么,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琼花坦然点头,忐忑问他:“如今这样的情况,你做好了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一个刚愎自用,下手狠绝,随时随地会冒出些匪夷所思想法的暴君舅舅;一个藏着野心,铁了心要等待天下大乱为己谋利的权臣爷爷,一对夹在中间难以做人的年轻父母,这样的孩子适合出生,怎样成长?这是需要明明确确去规划的事情。 “我们,离开这里。”这句话在以前,绝对不是宇文成都能说出来的,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还有太多地放不下。如今寥寥六个字,重如千斤。 琼花知道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歪着头看他,“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他十分认真。 “你现在是这样说。可总有一日还是会被卷入这些事情。”她差不多能想象到发展。宇文化及虽说志向一直不小,从小教儿子的却是忠(听)孝(话)。宇文成都很小的时候就跟没有黑化的杨广有交情,再如何也不会想着去插他刀,当然,也不可能去背弃父亲,忠孝难两全,两面为难。 宇文成都实言道,“我确不知后会如何。只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平安无虞。” 琼花大概也意识到话题太过沉重了,指了指他手里黑乎乎的汤药,商量说:“这药闻着就苦,能不能放点糖先?” 宇文成都摇头,“太医说不能。” “骗人。”谎都不会说,她都没跟来诊脉的太医打过照面,怎么会说起能不能放糖的问题。 “真的,我问过的,他说蜜饯压压倒是可行。你瞧枕头旁是什么。”宇文成都也急了,又低头望了眼手中升着淼淼热气的汤药,摸摸碗身,估摸着差不多是能进得了嘴的温度。 琼花这才瞧见枕头旁放着鼓鼓的油纸包,拿到被子上打开一看,果然是小巧玲珑的糖青梅,糖金桔,陈皮等蜜饯。 宇文成都舀上一勺汤药,吹了吹,送到她嘴边。 琼花伸手去接药碗,念念道:“我没被五花大绑,自己会喝。” 宇文成都完全不知道琼花提及的“五花大绑”是有前由的,只是避过她伸来的手,“小心烫。” 其实她是想说,实际上也说了出来,“我怕苦,一口将它喝了就好!” “太,太医说不能喝得太快。” “果真?” “假的。”他也笑了,小心翼翼地将汤药放到琼花手中,嘱咐道,“许是还有些烫,若是一口喝不下,也不要太勉强,苦便苦些吧。” 琼花深吸一口气,闭着眼两三口喝完了汤药,迅速塞了好多蜜饯压了压嘴里的苦涩,一抬头看见宇文成都始终盯着,脸上挂着老父亲(并不是)的微笑,仿佛一眼错开,自己就会偷偷把药倒掉一样。这么不信任我,琼花没好气地将空碗递还给他,却听得院内传来内侍尖着嗓子的声音,“陛下驾到!” 沉寂了一会儿,卧房的门被婢女移开,萧美娘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大白天的,就这么关起门来腻歪?” “皇兄皇嫂来了!”琼花作势就要从床上起来。宇文成都也从床边站起来。 “行了,行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多礼。”杨广倒是让她继续躺着。 门外内侍们搬来了交椅让杨广坐着,萧美娘亦往床沿边上一坐,瞧着琼花感慨着,“这次要不是长公主机警,发现了那个女刺客,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琼花叹气,“可惜还是让刺客逃走了。” “据人禀告说湖水湍急,应该跑不了多远。更何况听人说成都在岸上也往水中放了一箭?”杨广神色一凛,想着若是真被拿女刺客混到了身边,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又吩咐宇文成都道,“那群废物直到现在还找不到人,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呃,琼花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有些担忧单盈盈。 宇文成都应承下来,临走之前还在杨广背后,轻轻摇了摇头,让琼花不用太担心。那时虽然他不知内情,可比起抓刺客来,自是她的安危最重要,只是气急之下随便放了一箭出去,应该不会伤及到那位姑娘的性命。 “皇兄是有什么要单独与我说的?”琼花当然知道杨广不会闲得没事干单纯来看她,还特意支开宇文成都。 “这太医们过药的蜜饯倒是越做越好了。”杨广随手拿过她又放到一边的糖青梅,上抛式自己玩着吃了一个。随即皱眉道,“杨玄感反了。” “杨素的儿子……”琼花想着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底部人民的小打小闹,现在是贵族层面也开始反了,杨广的安稳日子快到头了。大概近来杨广认为杨玄感是真安分,就没再带进带出的,然而其实人家只是韬光养晦,有了机会便想反戈一击。 “对。”杨广忽然盯着琼花肚子瞧了一会儿,“做舅舅的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女孩叫宇文谨,男孩叫宇文恪,取恪谨奉法之意如何?” 分明是想寄语宇文家谨慎恭谨,恪守本分。宇文谨就算了,语文课是什么鬼?顺便,你外孙才叫恪呢……咦?如果走历史向,之后给李二做妾的是哪个? “皇兄赐名原是好事,不过总还得等生下来再说,若是个调皮捣蛋的,叫什么谨恪的,岂不是浪费了好名字。”琼花插科打诨地将话题绕过去,又直言问着,“皇兄,不信宇文成都?” “父子并居朝野,同朝议政。若是皆忠心耿耿,为国尽忠自是一段佳话。可如果成不了佳话,怕就是,祸害了。”萧美娘一旁笑着,为杨广说出心中所想,“如今其实内忧外患。虽说突厥暂时平稳,这吐谷浑又起了苗头,再加上谋逆犯上之人层出不穷,你皇兄自然担忧。” “可他们二人的能力确实大过许多朝野重臣。”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地府定的任务,现在这么“大好”的形势,她都想撺掇宇文成都去搞些事情,拼一拼了。不对,如果不是任务,她跟宇文成都大概率会是平行线。而且就他那样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压根就不适合搞事情。琼花想了想,又道,“与其担忧,倒不如想方设法好好利用。宇文相国近年来帮忙处理大小事务,省了皇兄不少心力,皇兄离不开他;至于成都人才武功出众,便多放他出去历练,扬我国威。一方面让他们父子可以离得远些,另一方面也算是各有所用。” “话是这么说没错,如今出了杨玄感这样的事,再放他出去,怕是不好。”杨广见琼花讲得真诚,确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的,也直言担忧。 “皇兄认识宇文成都的时间比我更长,他的脾性,怎么会去做第二个杨玄感?”这句话绝对出真情实感。 “陛下倒是说过,以前是一眼就能望得到底的人,你们去了趟瓦岗,又外面住了段时日回来,感觉有些变化。还想着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人,有什么变故。”萧美娘微微笑着,仿佛真的只是闲谈。 琼花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试探什么,低头思考这个问题要怎样回答才算好。 委委屈屈的神情落在杨广眼中倒是歪打正着,认为自己大约是猜对了,是又遇见了杨玉儿才让宇文成都有些许改变。杨广当然不会从哥哥角度去关心宇文成都和琼花的感情状况,嫁妹妹本来就不是希望她婚姻美满幸福的。他自认还算知道宇文成都为人,成亲之后,有他一份担当在,不会跟杨玉儿再有什么实质性的瓜葛,而琼花始终保持着血缘之亲大于姻亲的“清醒”,这一份“相敬如宾”是他所愿意瞧见的。 “别提此事了,让皇妹好好休息。”杨广抬手制止萧美娘继续发问,又转了话题关心起了琼花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之类的其他问题。 第68章 隋大业年间, 群雄并起,周边各国亦不安定。杨广巡游回洛阳之后,又有东征高句丽之意, 众臣苦劝, 奈何皇帝刚愎自用, 一意孤行, 在许多百姓已经开始填不饱肚子的前提下,命丞相宇文化及监国, 自己带着后宫妃嫔以及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去攻打高句丽。 在外起兵的杨玄感听闻洛阳兵力空虚,便带兵来袭,然屡战屡败,久攻不克,被迫西逃。宇文成都一方面职责所在, 要守好洛阳城的砖砖瓦瓦以及城里的每一个人,另一方面却也实在不忍心看着挚友逐步走向毁灭。 天空黑漆漆的, 一眼望不到一颗星星,这个时候的洛阳城如往常一样祥和,全然不像前些日子才遭遇数日强攻的样子,除了敲锣的打更声报告着此时已是半夜三更外, 万籁俱寂。只身从敌营出来, 连日车马劳顿的宇文成都洗了身上的喧嚣烟火,才放轻脚步回屋。 恍然听见爬床的声音,还被人亲了一记脸颊,琼花干干脆脆地睁开眼, 将偷袭者盯了个面红耳热。她近期开始渐渐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存在, 又会去想很多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 常常睡不着觉,此时正好往他怀中一钻,安安心心地侧躺着,“杨玄感那里怎么样了?” “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走投无路,万念俱灰。正求着身边的人给个了断。”宇文成都伸着手臂让她枕着舒服些。 琼花知道无论从他们自小长大的情义还是为孩子积德来说,他都是会放过杨玄感的,感叹道:“世上再无杨玄感就好。但愿他可以好好活着。” “李靖夫妇也悄悄去了,想着看能不能救下玄感。”宇文成都想起了件事。 “幸好当时杨玄感成全了他们,没有筑成大错,才有如今的善果。”在中国的任何故事里,做好事才能得好报,反派永远都不会有好结局。托塔天王(划掉)和秦琼一样,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当然可能不止是因为这个,无论是亲情还是恩情,张出尘和杨玄感都是有情的,这个“情”可能李靖都自觉无法介入,既然无法介入,他就替出尘去还了这份情,也算彻底了结“红拂女”和杨素家的联系。红拂夜奔的故事,简单甜蜜,水到渠成。 结束了洛阳之围之后,杨广也差不多从高句丽铩羽而归,历经此事,他对宇文家的能力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斟酌再三之后,也确实应宇文成都所请,让他在西部边境镇守,以防吐谷浑有变。西部长城脚下有不少屋子,原是建造长城之时监督施工的官员们居住的,所以还算宽敞明亮,后来房子便空置了。如果地上住腻了,长城上面还有屋子,只要不是战时,抬头便跟能握住星星一样。 就像琼花所希望的那样,在接下来的数年里生活似乎好像大约也逐渐走向了平和。 孩子的名字叫宇文瑾。怀瑾握瑜的瑾,一方面算是跟杨广所给的那个“谨”同音,另一方面,比起谨慎克己,拥有美好的品德才是父母真正对她的期盼。 吐谷浑边境之地离太原也就一两个时辰的路程,成婚了的李世民倒是经常带长孙氏来玩。据李世民自己抱怨,他爱妻观音婢在外人面前勘称贤良淑德的典范,可是很奇怪,比如说夫妻两个人要决定一件什么事,就拿祖母寿辰要送什么礼物这件小事做例子,意见相左了,明明自己也足够坚持己见,讨论到最后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变成她拿主意,他就没弄明白过这件事,说好的以夫为纲呢? 说起来是“抱怨”,可李世民还是很喜欢长孙氏的,可能是因为他们也往往只会在小事上意见相左,大事上志趣相投的缘故。什么,如果在大事上也意见相左了怎么办?那应该是事情还不够大,还是听观音婢的。 近期他们小两口遇上了麻烦事。杨广第二次南巡的时候再次路过太原,李世民随父见驾,杨广似乎很喜欢他,问他有没有成亲。在得到了肯定回答后,又接着问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李世民骄傲且认真地回答是当年在突厥一箭双雕,威慑突厥可汗的长孙晟家。杨广简单哦了一声表示知晓,便也没再说下去。 然而后来的发展似乎不太可控,杨广的女儿没有跟着她父皇离开太原,而是留在了太原行宫,甚至三天两头地跑到西面长城找姑姑姑父玩。这日阳光灿烂,天气晴朗,宇文瑾在城头玩着她爹为她亲手做的木马,琼花煮了茶叶牛奶,自制简易奶茶,摆个小桌跟侄女品尝谈天聊八卦。 “姑姑,父皇先前说要将我嫁给李家的二表哥,后来便不提了。却又留我在太原是什么道理?”杨芊捧着玉杯,惴惴不安。 噗!幸好琼花一口奶茶喝得不算太多。她咳嗽着整理了一下信息量,终于说:“你李家的二表哥成婚了。” “我也才知道不久。乳母说父皇可能会让他和离尚主。和离尚主是什么意思?” “记得前些年你喜欢临摹王献之的小楷,想来对他的生平也有所耳闻。他原有发妻郗道茂,可是皇帝的姊姊新安公主爱慕他的书法和为人,皇帝下令,逼他同发妻和离,娶公主为妻。便叫和离尚主。”琼花想了想,试探问着,“你父皇果真想让李世民,和离尚主?” “这次白日见了表哥骑射之后,晚上便梦见他对我笑。乳母说我是长大了,她还说父皇虽有自己的考量,许能跟我不谋而合。”杨芊低着头坦言,想着和离尚主的故事,鼓着脸思考说,“王献之爱他的发妻,不喜欢新安公主司马道福。为了不同公主成婚,他烧足违诏,落下了残疾,可是新安公主不在乎,仍然嫁了他。史书没有任何说他们感情如何,不过在王献之四十余岁的时候,新安公主生下了他们为唯一的女儿,取名王神爱。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对不对?” “司马道福是公主之尊,王献之再有怨恨,也必须恪守君臣之仪,相敬如宾。可是郗道茂却郁郁而终了。”琼花想着既然已经拿这个做例子了,干脆便讲到底了。 “嗯。”杨芊点头,得出的结论竟然是,“司马道福太不能容人了。” 所以这孩子是站在公主的角度觉得司马道福和郗道茂一起跟王献之大团圆结局才好?琼花敛笑道:“公主不能为妾,当然像宣华夫人和乐昌公主那样国破家亡的另说,司马道福要想嫁王献之,必定是他的正妻。也许并非是司马道福不能容忍人,郗道茂也是出生大家,就算父死落没,也有她自己的脾性气节的,不愿从妻变妾,从此仰人鼻息地过活是人之常情,选择干干净净地离开是她最后的尊严。是皇帝让王献之和离尚主这件事做错了。” 那个故事还有另外一个黑暗一点的版本,说是王献之焚足其实是演戏,郗道茂家道中落,作为门阀世家的王家早便将她当成了与皇室联姻的绊脚石。不管怎么说,于郗道茂而言,故事怎么样是悲剧;而对嫁给心爱之人的新安公主来说,如果王献之是在焚足挣扎后被迫娶她,她最开始的日子也未必顺畅;如果王献之的焚足只是逼郗道茂离开,九泉之下的新安公主应该庆幸,东晋亡的时候,自己跟王献之都坟头长草了,要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来第二次? 杨芊若有所思,喝了一口手中的“奶茶”自言自语。勉强笑说,“姑姑,我好像有点明白了。皇帝一开始就不该让王献之和离。” 琼花松了口气,夸奖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世上又不是没有青年才俊了,过几天写信给你父皇让他挑别的。” 杨广应该确实有让李世民和离尚主的意思,要么是知道他发妻是长孙晟女儿而有些犹豫,要么是担心强行下旨反倒适得其反,总之,暂且搁置下了这件事。让杨芊留下来可能是想看这孩子有没有本事让李世民主动休妻?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管杨芊之后会不会成为史书上只有七个字“恪母,隋炀帝女也”的那个人,现在想要逼着李家和离尚主或者是逼李世民以妻为妾肯定是让每一个人都痛苦的。 “你乳母呢?平日里总形影不离的,怎么这次没带她出来?”琼花见她迟迟没有应答,便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点别的。 “谁知道她,神神叨叨地烦死了。”杨芊嫌弃着,她跟乳母的关系可能更像母女,做“女儿”的对母亲都复杂一般都复杂,“今天忽然说什么以后不能陪我了,要告老还乡,除了我,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 “还,还说了其他什么事?”根据影视剧一般规律,说这种话一般就是在立死亡旗帜。 “没什么别的。”杨芊摇头,“哦,倒是做了些点心,说是我们来太原是初来乍到,要去唐国公府拜访女眷。” 和宇文成都一起在野外围完猎,趁着边境官吏同宇文成都报告吐谷浑最新情况时,李世民提着战利品先一步过来炫耀,在城墙阶上听了半日,忽然转身就往下跑,迎面撞上了正要上来的宇文成都,差点摔一跤。 “不是说好留下来用午膳,火急火燎地去哪里?” “没时间解释。借姑父的火龙驹一用。”李世民将满手的猎物放到宇文成都怀里,急奔而下。 “二表哥他,听了多久?”杨芊一惊,脸色绯红地望着琼花。 这不重要。傻妞,你最好先祈祷一下二表嫂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 ** 李家没出什么事,杨芊的乳母真的不见了,不辞而别,无声无息,完全销声匿迹地那种不见。杨芊郁闷难过,还在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琼花感叹李世民行动力强,做事干净利落,另一方面也只能哄骗自己这个傻白甜侄女,说些已经派人去找了之类的话。 李渊家的女眷在三三两两的宫女带领下,去往行宫宫院。 “我就那么讨人厌吗?”杨芊在行宫中住了些日子,先开始还觉得无人拘束,所有人都听自己的感觉很好。后来渐渐有一种被大家抛弃了的感觉。这日,她在杨广的行宫书房之中胡乱翻着,忽然翻到王献之的《洛神赋帖》,戳了心窝子,想到喜欢的人成了亲,父皇不待见她,把她一个人丢在行宫,连乳母都不见了,觉得十分委屈,将书房中的藏书名画一个劲儿的乱扔。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啊!”门外的宫女内侍跪了一片,却不敢上手做什么。 负责行宫统筹的李渊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却因为男女有别,终究不敢在杨广不在的情况下进内宫,只得让家中女眷过来,看看有没有能劝的。 “世民已经去找长公主了,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李渊就怕摔了些玉器花瓶的没法修缮的东西,杨广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抹着汗朝后张望,“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呀!” 第69章 杨芊胡乱发泄了一通过后, 面对着被摔坏了的花瓶,摔出裂痕的砚台,才开始有些后怕, 一个人坐在地上想着能不能拼接好。 屋门忽然打开, 走了个人进来, 她望了一眼满屋的狼藉, 做了初步观察,然后低头捡卷着的画卷, 瞧着上面的字感叹道:“顾恺之的女史箴图真迹,我找了数年皆无缘得见,原来竟是在这行宫之中,可否打开一看?” …… 除了第一眼就让她面红心跳的李世民,杨芊要记住一个人的相貌需要一段时间, 并且天生很难用词汇去形容一个人的具体长相,她姑姑管这个叫脸盲。不过这一刻, 她还是瞧得出来人不过十四,五岁,却是高髻云鬟的妇人装扮,而且很奇怪, 英气和温雅这两个看起来有点南辕北辙的词汇, 竟然在这个人的眉眼之间都有体现,而她进来之后根本就没有瞧自己,第一眼看的竟然是书画?杨芊一时忘记了问来者是谁,指了指她地上, 没好气地说:“还有王献之的楷书, 在你脚下。” 那人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女史箴图》摆放到桌上,俯身拾起《洛神赋》, 虽说也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却只是放到案上,不看一眼。反而因想到王家父子而问道,“这里珍藏如此之多,不知可有王羲之的《兰亭序》?” 杨芊摇了摇头,这才想起问她:“你是李家的什么人?” “妾长孙氏,是唐国公的儿媳。”那人双膝微曲,颔首低眉行了万福礼。 原本坐在地上的杨芊一下子站了起来,任性的举动没把“表哥”叫过来,却来了“表嫂”。她咬了咬嘴唇,再打量了下,心里想着的是要把长孙氏拉到镜子前从头到脚仔细看上一看,比上一比。不过也就是想想,问出来的却是,“你不喜欢王献之,是因为他和离尚主,背弃了郗道茂?” “只是更欣赏王羲之书法的神采飘逸,行云流水罢了。”长孙氏坦然否认,指着地上道,“书画倒还好说,花瓶玉砚恐怕要去外面找人修补了,但也未必能尽善尽美。如若陛下再次驾临行宫,还是会发现的。” “果真到了那时我引咎自责就是了,不连累宫人和唐国公府。” 长孙氏淡淡笑着,看了看墙上灰尘的痕迹,比对着一件件地将书画等物件挂回到原地,“这行宫看似繁华巍峨,其实冷冷清清的,除了年老的宫人内侍就是被遗弃的宫妃,晚上还有她们自娱笙歌的声音,长公主虽说时时接殿下去,可长城底下也没多少玩处,也是清冷。其实我们女孩间也有些骑射,击鞠的游戏,这些秀宁姐姐她极为擅长,公主若是不嫌弃,以后我们便一处玩着。”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杨芊眼睛一亮,将书房的配剑递给她,指着方向告诉该往哪里挂。 “当然可以!”长孙氏柔声笑着,就跟哄孩子一样,“不过如今首要的,须一起先将这里处置妥当了。” ** “姑姑说要认真吵几天架,这孩子放咱们家里养几日。” 李世民原本确实找琼花让她去治治行宫里的小公主的,到驻守之地的时候,换岗的士兵闲聊说起投降瓦岗的裴三公子在一次攻城中没了的消息。到处追着宇文瑾喂饭的琼花骤然听到消息,吓得碗都摔了,一时间伤心,愧疚,震惊,难过,疑惑五味杂陈,反应过来要问详细的时候已是急得泪流满面。 在屋里和副将们讨论最近吐谷浑残部暗屯军粮,警备练军似有来袭边境之意的宇文成都听得外面声响,急忙出来查看。 李世民觉得他们应该是和裴元庆有些私交,正好李家对局势也有关注,便告知了确切消息。其实很多关注瓦岗局势的人都知道,是程咬金传位給了李密,而裴元庆应该认为李密不是明主,所以跟父亲兄长借势隐退了而已。但是朝廷么,为了营造乱臣贼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的氛围,往下宣传的时候就宣传他死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情了,然后宇文成都抱了宇文瑾进屋。李世民现在已经差不多忘了当时具体措辞是什么了,反正大概就是类似说了什么“哪日我死了怕是都没这么伤心”之类的话。 在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道哪里说错或者做错什么了之后,李世民不仅什么话都没敢说,还带了个孩子回家。还好观音婢在行宫将事情圆满解决了。 “轻点说话!”长孙氏微嗔地瞧了李世民一眼,轻柔地为宇文瑾小朋友盖上被子,两人嘱咐仆妇好好看着,悄悄出了屋。 李世民忽然想到件事,玩笑道:“观音婢,你说若是当时姑姑未曾相劝,陛下真的下旨让我和离尚主了,可怎么办?” “容我想想。”长孙氏在廊下立着,竟果然认真思虑起了这个玩笑话,忽然伸手遥指着院中的大树,鼓着脸认真分析道,“若是在二哥下休书之前,我吊死在那里。虽说无济于事,皇家仍然会将我从李家宗祠除名,迫你迎公主进门,可至少世人永远都会记得我是李家的媳妇,无错而亡,在后世眼中哪怕贵为公主,也只是夺人所爱的继室。可仔细想想,连二哥都背弃我了,我又何苦去博这个名声呢?所以,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二哥先告诉我,若是陛下果然逼着休妻,二哥要如何?” “如今天下这么乱,大不了……”李世民眼神一凛,没有把话说完。 月光之下,巍峨的长城像卧龙一般傲视,城上房间里亮着点点烛光。 琼花合衣侧身躺着,使劲儿戳着墙壁,自言自语道:“这个醋吃得完全没有道理嘛!” “吃……醋?”坐在床沿的宇文成都对这个词汇比较陌生。 “因为嫉妒而心里泛酸,跟吃了醋似的。”在房玄龄老婆把这个词发明出来之前,这么解释应该是正解。说完她又想起正吵架着,没好气地说,“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你接什么话茬?” 宇文成都轻扳过她的肩膀,反觉得有些委屈,“我们生活安定,不去想不相干的人生生死死多好?” “那你就不会好好说?”琼花看着他反问。虽然不是不知道因为宇文成龙的事情,他跟瓦岗的人做不了好朋友,虽说后来知道在瓦岗向伟业进击的这些年,和隋交战的过程中,死了不少大将,其中包括杀掉宇文成龙的那个二愣子罗士信,可宇文成都同瓦岗之间的刺不会消失。还好李世民才是最终赢家,跟瓦岗关系怎么样也就没那么重要了。然而她自己关心朋友生死,也没什么样吧? “这不是,心里泛酸嘛!”宇文成都现学现用,倒也坦陈。其实哪怕是现在,他仍然会心里没底,患得患失。 忽然被拉了拉衣服,宇文成都俯身,冷不防地被勾着脖子咬了一下耳朵,又听得她说,“听好了,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嗯。”他眼中一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两人闹了一番,相对躺着,才想起白日在屋里同副将商议的事情,“近日吐谷浑残部在草原上四处攻击别的部落,囤积粮草,只怕是又要有所异动。” “所以我让世民夫妇带走阿瑾,帮忙照顾几日。” “若真的烽火相连,只怕李家也未必周全。”宇文成都还是觉得不放心,建议道,“不如你们先回洛阳,等万事安定,咱们再到一处。” “这些年吐谷浑虚张声势的事情做的可不少。”琼花其实不认为一时一刻就能打得起来,更何况,“如今形势这么乱,今日不知道明日,谁知道分开了,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虽说宇文成都也隐约察觉到了天下大乱无法挽回的趋势,可内心仍然向往着安定,“怎么会呢?” “宇文成都,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所信仰的东西分崩离析。便想想你的性命不止是自己的,多想想我们。”现在天高皇帝远,权力中心有什么变故,他们知道的时候肯定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提前打好预防针,希冀他听到惊天消息时能撑得住,而只要撑过那一段黑暗的时间,什么都过去了。 宇文成都欣然答应着,又抚着琼花的头发道:“一样的。若是真有战火纷飞,彼此失散的时候,身处逆境也要心怀希望,想着即便是乐昌公主和徐德言分离十数年都有重逢的一日。” 琼花伸手,引他击掌,“一言为定。” 第70章 宇文瑾半夜在马车颠簸摇晃中醒来, 眼里还带着泪痕,揉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原来不是做梦。她自记事起便是在边境生活, 虽说爹娘吵架时曾将她扔给过别人照顾几日, 可这次是第一次真正地离开, 而且是皇帝派人传了一句话, 就要和爹爹分开。想起这个,便又要哭了, “舅舅是坏人!” 杨广第三次征高句丽兵败,行至扬州江都,李密占据洛口,断了杨广归洛阳的路。随着遍地狼烟,吐谷浑在做了半年的战前准备后, 终于开始了真正小规模地试探边境。几次交锋,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在接到杨广派人来接她们过去的旨意之时,琼花第一反应是杨广担心她们安危是假,想要手中有筹码才像是真的。不过眼看吐谷浑真的要打过来,孩子年纪太小, 宇文成都再厉害, 在战争中也未必能顾及全面,她们暂时离开边境,倒确实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皇帝是不能从人的方面去看的。至于他是什么样的皇帝,你爹说得不算, 娘说得也不算, 现在百姓评论也许都不是全部,可能要到百千年过后才会有一个相对公正的评价。” 宇文瑾小小的脑袋还不能听懂这些东西, 反倒是催了个眠,打了个呵欠,在娘亲膝盖上继续睡了。 踏着一路风尘进了扬州江都行宫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了解这里的时间线是可以被地下随意操纵的,在琼花还在掰手指计算着大隋可以续几年的时候,事情发展的速度早已超出认知范畴。 其实是宇文化及派宫里的内侍假传杨广的旨意,让她们母女回来的。就在她们到扬州的前一日,大隋的皇帝陛下已经念着“斜阳欲落处,一望暗销魂”,在近臣所逼之下自缢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应该是趁着杨广被困江都,以李渊家为代表的贵族先纷纷倒戈,李渊家率先攻入长安,随便找了个杨广的小辈立为皇帝,遥封杨广为太上皇,所有人都装模作样地过了一段时间,江都才发生的变故。 然而现在,顺序全部乱了。一切来得突然。 在她脑子一团乱麻,心里子丑寅卯地颁算着下一步要怎么办的时候,宇文瑾还傻乎乎地坐在爷爷的膝上扯着他的胡须玩。宇文化及倒是真的疼爱孙女,抱着逗了她一会儿,塞了许多吃的玩的,才好声好气地让人领着出去。 这个时间段倒不是太担心自己的性命问题,毕竟老狐狸大费周章地把她们骗回家不会是为了杀掉。琼花想了想,干脆直截了当地问着书桌后面的宇文化及,“父亲如今要如何?” “臣有罪,当年眼睁睁地看着先帝暴崩仁寿宫,为着不让社稷大乱而隐忍至今。”宇文化及始终持着笑容,“如今陛下倒行逆施,自绝于天下,可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还是应该早立贤君为好。皇后殿下那里,也是同意如此的。” 已经掌握了绝对权力的宇文化及没有明目张胆地住到杨广寝宫,可能是他眼见天下形势微妙,不敢去完成这最后一步成为众矢之的,那么很大程度上还是会暂时先扶植一个宗室傀儡观望一段时间。 “可是如今回不去洛阳,长安虽说近些,却是各路草莽眼中的肥肉,只怕也难。”琼花慢慢试探着他下一步的举动。 宇文化及倒是对琼花在这件事上的“识时务”松了口气,耐心道:“吐谷浑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两年也就稳了。平了外战,成都自然会得人心,到时他再回来,什么李密王世充的,全然不用担心。” 所以是宇文化及没有把握亲儿子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想要让她们成为拉住宇文成都的风筝线。 ** 骤逢巨变,萧皇后的变化不大,每日的妆容依旧精细,衣食住行也一如往常。她简单回顾了那些日光,比如说杨广感叹好头颅谁当砍之,朱贵儿急得让他不要说晦气话;比如说近臣如何咄咄相逼,不讲人情,再比如最后连个像样的棺材板都找不到,她这个皇后临时拆了床和宫人们一起将皇帝落葬……琼花默默低头,莫名其妙地一滴眼泪落到了手背上。 虽然她早就知道结果,也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的。 “我以前总想不通后宫之中,朱贵儿才貌皆不是最好的,怎么偏就真的入了你哥哥的眼,你是没瞧见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眼前哄她高兴的样子。这次朱氏跟着他一同去了,才让我,真的有些刮目相看。”萧美娘从镜前站了起来,言语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虽然说现在去想这些很奇怪,但可能杨广这种人对感情在平日生活中也看得很通透了。在他心中,亲妈独孤氏壁其他人毋庸置疑,然后女人的话,谁爱他,谁对他好,他对谁好,萧美娘因为热爱权势攀附他,陈宣华珍惜性命而不得不委曲求全,也许朱贵儿真切让他感受到了关怀情爱。不管杨广心中真正最爱是谁,也不得不被这独一份的诚挚爱意打动。此时琼花无法从这些微妙的信息中判断出萧美娘和宇文化及是不是已经结成了某种盟友关系,模棱两可地摸索道:“如今这样恐怕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对你阿翁没什么信心?萧氏浅笑着坐在琼花身边,同样试探问着,“宇文成都如今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丽华当年从皇后到公主,活成了笑话,难道你就丝毫不想颠倒一下,成个佳话?” 琼花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先前草莽势力如今怕是都要打着为皇兄报仇的旗号做事。那时去边境以为能就此远离这些是非的,一家人简简单单过日子的,没承想又被卷了进来。” 萧美娘轻声问道:“若是,和其他人联合,对付宇文化及可有胜算?” “引虎吞狼,会招致更大的祸患。”琼花皱眉,觉得这不是好主意。虽说杨广平日瞧着不怎么靠谱,可他是大隋,是杨家的支柱,现在杨家就如同一盘散乱的棋子,根本就没有可以成得了事的人,而不管是草莽英雄还是贵族势力,都无法料想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很大程度上他们会选择先立个傀儡,自诩血统纯正,在将其他势力各个击破之后,再行禅让之事。就算是最终赢家李渊,也是这个套路。除非一开始就联系李渊,大家日子都好过点。 萧氏却笑了,“已经天下大乱了,再乱一些也没什么紧要的。” “你同谁有交往,窦建德,王世充还是李密?或是都撒了一把网?”她心中一紧。 ** 边境才历经了一场恶战,虽说是胜了,可也有不少伤亡劳损。灰蒙蒙的天空下,有人苦中作乐闲聊着家中趣事,有人伤心哭着并肩作战的弟兄,李世民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伤员和军医,走到强忍着疲惫在城边细心部署接下来防守的宇文成都身旁,副将们识相地向后退了几个身位。 “你们是要去长安了,令尊让你来试探我有什么看法?”宇文成都见李世民迟迟不开口,便先问了。 “总要有人结束这个乱世的。”李世民瞧着战火侵袭过后的战场,正色道,“大隋如今就像遭遇巨大风浪四分五裂的大船,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几块木板在海中漂浮,姑父也该早做打算才对。” “令尊若真能一举平定天下,让百姓恢复平静的生活,倒确是一件美谈。”历经多事的宇文成都此时并不会觉得李家的抉择是乱臣贼子之举,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即便是必然趋势,到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也得要有人守在这里,不能让异族有可乘之机。” 第71章 原先自封夏王, 起兵反隋的窦建德打着为杨广报仇旗号率先领军赶到行宫所在,几次交锋逼得宇文化及连连败退,终于在想要弃城而逃之际为窦家部将所擒获下狱。 窦建德进城之后, 便穿戴整齐去拜见了萧皇后, 而彼时琼花才真正感受到了萧氏热衷权力富贵的人设以外, 对杨广是有真情实感的。这个女人平静地看着表面恭谨称臣, 实则满眼充斥各种欲望的窦建德,提出的唯一的要求是, “宇文化及的人头。” 当然窦建德还没有色令智昏到对萧氏言听计从的程度,一面满口答应,另一面将这件事情一拖再拖:宇文成都的父亲妻女皆在手中,这比掌握三分之一天下还让人高兴,更何况他还没有三分之一天下。 当时宇文化及逼死杨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玉玺;窦建德捉了宇文化及, 面见萧皇后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也是问玉玺所在。在这么关键的东西上,中间当然也少不了瓦岗主角团的事情, 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却莫名其妙总得奇效的福将程咬金无意间发现了行宫通往外界的地道,趁乱顺手牵羊带走了玉玺,让久攻洛阳不下到了扬州的李密有了足够多和窦建德谈判的资本。 然而李密派了王伯当,罗成等人郑重其事地进城商议, 想要拿玉玺换的竟不是什么城池地位, 而是萧皇后。萧氏则更坚定地向窦建德加码,她要宇文化及的人头。 “也许你未必听得进去,可李密不是良配。”好不容易哄了宇文瑾睡着,琼花与萧美娘从里屋出去。她猜测早在李密于朝廷做官之际, 萧氏就因为“李花开”的预言而在他身上撒过网, 现在看似是到了收成的时候。可实际上,这个注下错了。 萧美娘简单笑了一声, 问道:“为何?” “瓦岗初创之际,李密未曾出过一分力气,能坐上草莽天子之位是程咬金自己昏了头让的,瓦岗众人有几个真心服他的?不过是看在秦琼,单雄信他们的面子让他权且当个所谓天子罢了。瓦岗中人大多数都是家中和朝廷有深仇大恨的,他们能容得下你?”琼花知道她以为自己是站在小姑子的角度要让她守着残破的杨家,却也不做辩解,直言替她分析着利弊,“玉玺换美人,这么荒唐的事我皇兄都未必做得出来。秦琼单雄信他们就算此时能忍得一时,时间长了总会不满,到时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还只是小事。” 萧美娘不这么认为,“李密总该也有他自己的人马手段,不至事事都靠秦琼他们。” “就算如此,你如何会觉得像单雄信他们那般的草莽之人在离开瓦岗之际不会罪及于你?如何会觉得李密在失了数员大将,半壁江山后再待你如初?” 在琼花反问之下,萧氏一时无言。忽地门外跌跌撞撞闯进一个孩子来,嚷嚷着有人要杀他,这个孩子是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的孩子宇文禅师。早就说过他们家的辈分很奇怪了,宇文士及是宇文化及的幼弟,就算他比宇文成都小上不少,叔叔的辈分摆在那里;然后杨苏是琼花的亲侄女……当然现在的重点不是辈分,是宇文士及和杨苏算得上是别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在宇文化及逼迫杨广自尽之后两口子并没有什么其他打算,但是现在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擒获之后,士及同学见情况不对,机智地逃走了,没有跟老婆孩子商量过,就不知去向的那种逃走。更重要的是现在窦家的人说他们的小毛头宇文禅师是叛逆之后,要正法以儆效尤。 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是窦建德的养子窦子逸。窦建德唯有一个女儿窦线娘,便将兄长的儿子视作亲子抚养长大,等同亲生。在窦建德进城之后,因为一些礼仪交接上的关系,这个人都他们有过不少接触。 这位夏王太子看着那孩子逃到二人身后,据理力争道,“宇文禅师年龄再小也是宇文家的男丁,南阳公主深明大义,已然同意从法割爱,请皇后和长公主将他交出,以从法度。” 历史上南阳公主是萧皇后的女儿,显然这里并没有半毛钱关系,萧氏到态度便似是有些看客心态,她看向琼花,轻笑道:“还好你家阿瑾不是男孩,不然只怕今日也要被追着索命了。” 琼花护着身后宇文禅师,拦着窦子逸道:“要一个乳牙还未长齐全的孩童顺应法度而死,是令尊夏王的意思?” “家父实有意放小公子一命,只是南阳公主坚持大义灭亲。”窦家的太子并不是凶神恶煞之人,说话也算有凭有据。 可实际上这句话就是说不通的,宇文禅师是杨苏亲儿子,就算她再恨宇文士及丢下他们母子不管也不会送自己儿子去死。所谓南阳公主大义灭亲,无非是窦家用软话相逼,让她不得不答应而已。毕竟现在,实权在他们手中,杨家也就是担个空名号而已。 “这孩子是先帝的外孙,身上留着先帝的血。若是如今我们非要徇这个私情,护下这个孩子,又当如何?”琼花不吃他这个大义灭亲的这个套路,抛了这句话过去。口口声声的我们,顺便把萧氏也拉进了这件事。 窦子逸怔了一会儿,终于后退道:“那自然还是当遵从二位之命,留下这个孩子。” ** 突厥可敦,大隋义成公主杨姝向夏王窦建德写了书信讨要隋帝家眷。 “儿觉得两方都得罪不了。不如应突厥所请,将萧皇后交给突厥可敦,再将突厥索要一事如实告知李密,由他们闹去。”窦子逸提出建议。 “吐谷浑的战事总有结束的一日,若是到时宇文成都全身而退,只怕又是一件难事。”窦建德却因为此事犹豫不决。 “说难也不难。宇文成都此人向来自诩为国尽忠。而宇文化及所做的本就是不忠不义之事,以隋帝家眷的名义,让杨家宗室处置了他,让宇文成都两头为难。” “又何必如此?将宇文化及交给突厥,生死由他们定夺,咱们摘了干净便可。”窦建德沉吟片刻,觉得按照儿子的思路,这般处事才对。 “儿臣实有些私心。父王将来要借助新君名义号令天下,若是有一个皇室长辈的是咱们家的人,定然万事皆顺,儿正好觉着长公主的脾性相貌倒是合了心意。”窦子逸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坦然道,“宇文禅师一个无知孩儿,放了也就放了。可宇文化及罪大恶极,本就是该死的,借着大隋皇室的名义,让长公主出面亲自处决了他,她跟宇文成都隔着这许多仇恨,自然再无可能了。断了她同宇文成都的联系,便是儿子私心所在。更重要的是,宇文成都向来自诩忠孝,隋朝亡在自己父亲手中,育有孩儿的妻室出于正道处死自己的父亲,再英雄的人,只怕也受不得此等打击。何况如今无人顾及边境,早晚有弹尽粮绝的一日。” “这……”窦建德抚须,仍在考量利弊之中。 ** 宇文禅师本就是只知道玩乐的年纪,逃过死劫之后,便跟辈分上不知道算是自己侄女还是姨母的宇文瑾去玩捉迷藏了。杨苏失而复得之后尚心有余悸,目光总是盯着孩子,一刻都不舍得松下。 “都说为母则刚。你倒好,把自己儿子送出去任人宰割。”琼花虽然知道她是被逼的,却还是没忍住数落几句。其实窦建德还要借着杨家旗号做事,就不会在明面上撕破脸,硬气点,救个孩子不是十分困难的事。 “姑姑应当也知道,咱们这样的身份,从小到大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安排打算,全不知担忧恐惧是何物。可我这些日子以来,天塌地陷,酸甜苦辣皆尝过了。”杨苏在院中柱子旁抹泪,感激道,“若不是姑姑救下这个孩子,只怕是我也没什么活着的意趣了。” “都过去了。”琼花想了想,又说,“就算没有孩子,你也该为自己活着。” 杨苏苦笑一声,心里其实仍然过不去。却也知道轻重,关心道:“听闻此事一出,夏王竟想要为他的义子和姑姑牵线,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要立的皇帝定然是你父皇的子孙辈,是要利用我如今在皇室的辈分做牵制。”虽说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但发生这么多事之后,琼花心里没底能不能让这件事正常地结束。 当年救下单盈盈的时候,她有先见之明地同罗成说了人情要还的事情。此次明明对李密想要萧后不怎么赞同的罗成主动跟着王伯当一起进行宫和窦建德商议事情,正好见上了面。 她问罗成还记不记得当时在救单盈盈这件事上欠了她一条人命,现在要他还了:救下宇文化及。 不是说宇文化及不能死,只是不能被人操控着死在她的手里。 扬州的死牢“人才辈出”,除了宇文化及之外还有麻叔谋这个熟人。原本他只是因为督造运河不力下狱,结果墙倒众人推,被当地百姓联名告发了利用职务之变贩卖人口牟取暴力,甚至有为追寻长生不老烹食小儿的恶行,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当即判了腰斩,算得上是杨广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当然随着杨广自己去了西天,行刑的事情也就搁置了。宇文化及和窦建德接连掌权之后都懒得管这种无足轻重的人,也就牢里看管的差役恼恨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每天多了几顿刑罚,将他折磨地失语颓废了。 宇文瑾是记人好的年龄,也可能是血缘使然,对宇文化及有天然的亲近。先前她不肯吃饭睡觉嚷嚷着要见爷爷,琼花无奈带着来过天牢,知道了麻叔谋下狱的事情,算是亲眼瞧过他的确真的没什么自主意识了,饶是如此,还是双眼盯着孩子直流口水,将宇文瑾吓得够呛,真是恶性难移。 如今虽说窦建德未曾称帝,仍然奉杨家正统,但实际上对宗室看管甚严,如今有了高手的帮助,计划具体实施起来不难,无非是狸猫换太子。一场小小的火情让早已疯疯癫癫的麻叔谋成功从牢狱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牢头确认了真正的重犯宇文化及还在牢里安然呆着,才亲自派了一波人出去搜寻麻叔谋,搜寻不到,反而遇上了因和夏王商议和谈之事而经常来往的吃瓜路人罗成,在他的好心建议下,干脆上报了麻叔谋病故,扔了乱葬岗,免得在这多事之秋被追责,祸及自身。 “不直接把宇文化及救出来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仍然要演那么一场大义灭亲的戏,再写信同宇文成都告知原委,殿下真是用心良苦。”罗成借着瓦岗使者的名头进入行宫还算方便,报告了已为麻叔谋安上**,妥帖安置在某处一事,更感叹琼花用情颇深。不过他仍然有些顾虑,“此事万一暴露,未必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琼花看了一眼远远侍立着的宫人内侍,一面摆放着茶具,一面以他们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坦言,“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尽力了。” 罗成也算了是为着终于有机会还上这个人情而松了口气。又关心道:“扬州不是久留之地,此事结束之后,准备如何? “突厥可敦是宗室阿姊,她那里权且可以避上一段时间,窦家父子也不至不放人。”临时的去处退路是早就该考虑好的东西。在她不能去改变大环境的前提下,只能将临时的小细节一步步走清楚。窦建德明里暗里地压了不少话,要为他义子请娶,而夏王太子妃更是带着七大姑八大姨隔三差五地软硬兼施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有要抢丈夫的意思,这样的日子总要有个终结。 “表嫂也是殿下的堂姐,若非瓦岗如今只剩兄弟情义撑着,倒也是个暂时的落脚之地。”罗成不禁感叹,他本想说李密要玉玺换萧后,将她跟宇文瑾捎带着不是什么难事,不必去塞外背井离乡,都在中原同宇文成都将来团聚见面的机会更大些。可想到瓦岗如今存在的变数,倒也说不出这话了。 “若是李密仍是这番做派,只怕早晚一日兄弟情义不复,瓦岗分崩离析。你和秦二哥该是早做打算的时候了。” “太原李家确是有所招揽,可表哥这个人就是太重情义。一来不忍丢下倾注满腔热血的瓦岗;二来见单五哥又同李家有化解不得的血海深仇,所以总是踌躇不前。”罗成对事情看得透彻,现在这种时候他留在瓦岗也不过是因为秦琼还在瓦岗而已。 琼花见话题沉重,大有聊不下去的意思,只得另找话说,“江湖传闻北平王先前的公案有了结果,王妃遍寻名医替姜氏治了眼睛,如今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整日一处逛街赏花,皆不理令尊。你跟盈盈姑娘该有着落了吧?” 早几年的时候罗成身份暴露,杨广派了不知道谁浩浩荡荡地去北平想要灭罗家满门,当然因为单盈盈将琼花的嘱托转达了,罗成早就接了家人到瓦岗团聚,没有造成什么悲剧。但是罗成和单盈盈因着单家满门被灭,单姑娘矢志不报仇不成家以及罗家长辈七七八八的事情也被耽误了。 “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往好的方面发展。”罗成点头,也盼望着大家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挂了依旧存在感十足的二广… 这章没有男主…… 第72章 同儿媳交代完后事, 宇文化及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死到临头才发现什么都是空的,权力地位都是一闭眼就会没有的东西,涩酒入口, 一瞬间想到的是几番波折,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自己苦命的儿子不知将来如何。 等他再有知觉的时候, 发现自己处于一叶扁舟之上,四周皆是水 , 茫茫看不见尽头,不知飘往何处。聪明人很快便明白过来了:因为要给杨家宗室,给窦建德一个说法,“宇文化及”必须死,人头还要悬挂在城门以儆效尤;可因着小两口的夫妻之情以及宇文瑾血脉相连的那层缘故在, 琼花不忍杀他,想了个主意用死囚偷天换日, 设计让他假死。 当然在乱世之中是会被发现真实身份,树立典型地杀掉还是如同蝼蚁一样苟且活着,要看自己的造化了。宇文化及真的“死”了,对于他这样曾经爬到过权利顶峰的人而言, 现在这样的情况比死还难受, 而她的手上实际上干干净净的,是个聪明的孩子。宇文化及吹着海上冷风,难得真心笑了,至少那个孩子是真的不想与成都全然断了缘分才肯这样下心思的吧? 宇文化及“死”后, 不知哪里传出琼花跟窦子逸有一腿的话来。甚至男方当事人亲自来找她, 貌似大义地提了这样下去对双方名声不好,长公主母女如今无依无靠的, 不如干脆做实了这件事,他会好好照顾她们母女,护她们周全。 “虽说刀剑无眼,可宇文成都武功已是出神入化,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不少,早已所向披靡,你们想着任何人遇到那样的事情都会一蹶不振,却未免小瞧了他对边境的职责。等到吐谷浑平定的一日,他回来了,恩怨情仇之下,夏王太子还敢将这句话再说一遍?”琼花笑着避过树上柳叶,朝花园深处走着。 就算杀宇文化及是以她的名义,也是她亲自下赐毒酒,和宇文成都缘分已断,可情分没了,还有仇恨在呢。即便纳亡国公主再有这样那样的政治意义,她也不信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留下自己这么一个不时的祸患。 这么说窦子逸便不解了,“殿下认为宇文成都会平安回来,却还答应我父王亲自出面处置宇文化及,不知是何想法?” “这些恩恩怨怨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于我而言,哪怕有一日果真死在他的手里,也心甘情愿。”依旧是努力演戏的一天,她仿佛看淡了所有一样,无奈笑了笑,又做出为难的样子,“夏王父子为我们这些弱质女流报了亡国弑帝之仇,又一片好心留我在此,只怕彼时反而受了牵累。” 窦子逸考虑最大利益,却也确实没怎么想过在这乱世之中还可能存在宇文成都回来报仇,大杀四方的情况,此时只道:“其实突厥可敦,瓦岗魏王皆要宇文化及死,他总是活不了的。” 那还非要用我的名义?琼花内心呵呵,表面却极为平静,“说起这个,听说突厥可敦想要我们这些宗室女眷去突厥暂住,若是果真能如此,许是能免去贤父子的灾祸。” “若殿下执意如此,臣等挽留不住。只是塞外苦寒之地,令爱还那么小,只怕难以承受。不如便留她在行宫,臣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待她。”窦子逸打算精妙,留孩子在此,若是真有一日宇文成都过来,便是个筹码;而如果确实没什么事,宇文成都果然死在各种打击之中,琼花也不会弃女儿于不顾,早晚会回来。 “不可能。”琼花脱口拒绝,又转而扯下笑来,随口编出了个理由来,“我是说既然中原一心要和突厥交好,此时自然还是该顺着他们的意思为好,突厥可敦向来最喜欢我家阿瑾,不带着去,若是惹她不快,只怕反引灾祸;夏王他既自诩隋朝臣子,却让作为文帝外孙,先帝外甥的女孩这么小就和母亲分离,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更何况就像刚才说的,既是突厥和瓦岗都要宇文化及死,只有相关的人皆不在扬州,夏王父子才能清清白白地与此事脱开干系啊。” “殿下想得确实周到。”窦子逸有一种琼花在为自己打算着想的欣然之感。当然,这是错觉。 ** 萧美娘在踌躇犹豫之中对李密是否值得依靠也确实有了些疑虑,可要她安安分分地去突厥暂居,又着实不太甘心。历史上杨广的萧后是在突厥安然居住了一段时日,晚年又到了长安,被唐朝皇帝礼遇,直至终老。然而这里的萧皇后人设身份不同,结局如何也全靠她自己的抉择。李密带人追到城外的时候,萧美娘从马车上跳下去,同他到了一旁说话。 已经长成一个少年的杨逸作为突厥使者想要带人上去在城外同李密火拼,被琼花挡了下来。真的没必要,人家要怎么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情,如果话都说得挺明白的,有人还要一心要找死,也拦不住。单家姑娘也跟着李密来了,神秘地同琼花眨了眨眼,要同她讲话,琼花让杨逸帮着照一下宇文瑾,便跟她一同去了与李密萧美娘相反方向的一个亭子里说话。 “我说和大隋公主有交情,有话要讲,便跟了来。其实是哥哥让我来瞧瞧魏王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单盈盈望了一眼远处依依不舍的李密萧美娘二人,又对琼花道,“也确实是因为数年前的事情还未及感谢殿下。” “后来听说你没受什么大伤,我也算放下心了。”琼花亦打量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单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有一日无意瞧见罗成给宇文化及安排活路。”单盈盈摆着手,忽然装毫不在意的样子随便笑问,“你只管放心,我未曾告诉任何人。就是,就是好奇罗成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公主缘了,这几天又是夏王公主窦线娘上门来找他切磋武功,又是朝廷公主看重,让他做事。” 琼花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这小妮子是误会了,只得解释说:“窦线娘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罗成肯救人,是我逼着他还当时救你这个人情。至于我这么费尽心思地要救宇文化及,你也应该能想到是不想跟孩子她爹之间再有什么鸿沟。你不要多想。” 单盈盈却摇头,恍然悟道:“想来罗成是故意气我了。我跟他闲聊时提到瓦岗如今日薄西山,魏王又做派不端,早晚会有一散。秦二哥和唐国公家有故交,许会随了他去。而虽说是皇帝下旨,单家上下到底是皆没在李渊家里的,若是我哥哥过不了仇恨,执意要离开,我势必是要跟他走的。罗成自有他的父母兄弟,又惯跟着秦二哥,我们两个总有缘尽的一日。” 罗成对秦琼确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兄控”。杨林是秦琼的杀父仇人兼岳父兼义父,因为这层关系,秦琼对杨林是恨之入骨却又不忍下手,只能兀自痛苦。于是在某次瓦岗对隋的战争之中,罗成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杨林这个尽忠隋朝的顽固分子,做外甥的替素未蒙面的舅舅报了仇,让秦琼夫妇保全了名声,也让所有相关人士松了口气。总感觉,杨玉儿在这件事情上挺微妙的,罗成未必不懂,可谁让秦琼是真老实,他又是真兄控呢? “你哥哥如今唯有你一个亲人,确是不能丢下他的。”琼花赞同单盈盈的想法,虽然这么想好像对罗成又有那么点不公平。 单盈盈喜道:“殿下竟然懂我,我哥哥和你那个混蛋哥哥不同,哥哥待我包容宽厚,从没有什么不是之处,我不能弃他。可罗成又有他的前途光明,也不能误他。” “你再想想,也许会有两全的办法。即便果真有一日要分开,也要想着等到天下大定,会有重逢之日,到时什么封侯拜相的都是空的,只管死拉着他跟你归隐山林。”她隐约想起虽然这个版本只演到封官,但其他不知道哪个版本里的罗成是卷入李建成和李世民的皇位纠葛中,在一次对外战争里,李建成故意延误救人,让他乱箭穿心而死的? “我也希望殿下能够得偿所愿,夫妻团聚。”单盈盈笑着,却茫茫补了一刀,“虽然到底还是不知道宇文成都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你在如此艰苦的境地里还要想方设法地为双方留着余地。” 第73章 萧美娘权衡了利弊之后, 以各种为对方着想的理由委婉拒绝了李密的挽留,当然不忘留给他一些遐想希望,约定若是有朝一日李密一统江山, 再从突厥接她回来。杨姝对大隋朝廷是真始终怀着感恩之心, 接了杨广家眷等人到了草原之后, 还时刻想着大隋复国一事, 日子么,暂时先简单过着。 在外玩了一天的宇文瑾蹦蹦跳跳地回来, 远远地瞧见阿娘拿着鸡毛掸子从营帐里出来,刚想心虚地蹑手蹑脚地逃之夭夭,只听得声音从背后传来,“宇文瑾,长本事了。乳牙都没长齐呢, 学会跟男孩子打架了?” “谁让他们胡说八道的。”宇文瑾见躲不过,干脆便不逃了, 学着大人的样子插腰,转身奶着声音嘟嘴质问。 琼花伸手把她拉近身旁,“你阿爹平日教你功夫,是担心有一日父母皆不在身边, 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 不是让你随意伤人的。” “我没有错!”宇文瑾却抬头看着她,倔强地跑进了营帐之中,“谁让他们胡说八道,说我没有阿爹!” “那你打得, 是太轻了!” …… 义成公主嫁入突厥过后, 带去了许多文化上的东西,包括在当地建立了不少道佛两教的庙宇, 阎王庙便是其中之一。当然在隋末的这个时间线里,阴间四司体系还没有建立,只有孟婆殿这个地方供奉着琼花熟悉的人,趁着那本就是不大被世人崇拜的冷门神仙,如今晚上又人烟稀少,琼花一个人悄悄溜了进去。 “喂,藐视神祇可是大罪。”眼看自己的供品香炉被人一言不发,冷冷静静地摔到地上,弄得满地都是,孟婆终于没忍住从被推得七歪八扭的神像中显身出来。 “还好你在我放火之前出来了。平时莫名其妙就到我梦里来,赶都赶不走。现在要找你们倒这么难?”琼花在神像卷帘边收起手中的火折子,等着神仙的解释。 孟婆好脾气地自己隔空施法,恢复供桌原状,模棱两端道:“虽然在过程中存在各种磕磕绊绊,也有完不成的任务,你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等到所有人都完成任务,才能进行真正的考评,所以你还是可以选择在这里多呆上几年的。” “这个世界上武功声名跟他相差不大的李元霸罗松早就是朋友了,罗士信已经死了。可以说没有人杀得了宇文成都,那么为什么还会有那样的传言?”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管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这里寄送一封密信,不是像你那个年代寄快递那么简单的。就算你找了信任的驿站,也未必全然就妥帖了。如果因为某种不可抗因素,宇文成都他没有接到你的书信,能够接受到的,听到的信息就是在宇文化及弑帝之后,你出面处决了他。当然确实宇文化及有错在先,你情有可原,可对宇文成都而言,这件事完全不在承受范围之中。他又是你经常吐槽的脑袋勾了芡的那种一根筋,也许可以强撑到解决完边境战事,完成自己的使命,可是在战况渐定的时候,这些事情像狂风暴雨一样席卷而来,就不得不去面对了。” 彼时她初来乍到,同杨坚未有什么父女之情,都能因着他的骤然过世和宇文成都有点关系,而在感情的事情上纠结几番。更何况宇文化及真的是他土生土长的亲爹。没错,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杀死宇文成都,可是即便他不是那种会随意放弃生命的人,即便他对于朝代更替的事情已经看轻,可他误以为的那件事会成为压垮他的稻草。在抱着必死的信念完成他护国的使命之后稍稍有所松懈,结果也就随之而来了。 孟婆见琼花一言不发,浑身发颤,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 “阴差阳错,不可抗因素就是你们的左右,为虐而虐!要让宇文成都死,让他带着误会在痛苦绝望中生命消散,他原本一直以来就自己背负着道德的枷锁,我甚至可以想象那个笨蛋可能会去胡思乱想,会有这样那样的疑惑,会觉得我们这些年的感情都是虚假的,会觉得我当初答应成婚,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实施对所有人的报复。”冰冷的刀片扑面而来,她终于没撑住,就地瘫坐下来,极力想要克制,可情绪根本压制不下来,眼泪鼻涕不知不觉中淹没视线,用尽全身力气拉着孟婆伸来的手臂,还存着一丝的希望,“可是,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给我定的任务是要他活下去,我也确实费劲心思地想要他活下去,针对你们忽如其来的剧情,所走的每一步棋子都自认为是对的,各种预防针也都差不多打过,以为等待我们的将会是圆满,结果你们这群掌控一切的神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死?” “你应该也知道电视剧常演的天神历劫,就类似这么回事,谁知道那位大人就误入了你这次考试的故事之中。地府为了编好故事费尽心机。可就算是这样,宇文成都也没想过恨你,他仍然记得你很早以前跟他说过的朝廷和国家的含义,做到了不让外族入侵的这份承诺,希望你和宇文瑾能够好好地活着……这个人设算是立住了。”孟婆知道一号挺聪明,简单三两句话也便说明了故事原委,又宽慰着,“不要想太多,等事情皆结束了,到我那里喝完汤也就好了。雷尊是老神,作为人而言的二三十年’人生’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能根本激不起什么波澜来。你现在到底还只是人。” “去你妹的人设!蠢货人设!前些天我还在想在这个世界认认真真地过完一生也不是什么太坏的事情。原来,我也蠢。我们一样被你们地府的故事操纵。”她脑子陷入混沌之中,此时也不知是该庆幸世上还有一个“他“存在着,还是应该悲哀宇文成都甚至连游戏中的npc都不是,那个人的生命只是大神的须臾一刻,没有人会记得重视,甚至可能,地府所有人都处心积虑地盼望着他快点死而可以让他们的雷尊回归。 “虽说于现实世界而言,‘主天之灾福,持物之权衡’的雷尊只是不在几日,可足以引起大乱,我们确实不得不尽快盼他回去。更何况其实原只是雷尊的小徒犯了错,他借着这个机会自贬,恐怕不过是万年老神做得乏味了,想要游戏人间罢了。”孟婆见她丝毫不接话,气氛又尴尬,便说,“其实神仙还就挺适合你这样没心没肺,头脑清醒的人做的哈。” ** “如今天下未定,中原尚在混战之中。你贸然回去,万一被人发现,只怕会沦为别人争权夺利的工具。”杨姝看着琼花收拾行装,知道她去意已决,只能在帮忙收拾贴身行装的时候,做最后的挽留。 琼花放下一旁的衣物,摸了摸已经睡着了的宇文瑾脸颊,心中一恸,都说女儿肖父,在这孩子的身上倒是也得到了印证,“中原讲究团圆,就算真的像外头传言的那样,也该让阿瑾知道她父亲在何处。” “没想到宇文化及那样的贼子竟生得出拼死救国的人物来。”杨姝摇头感叹,她对很多事情不明就里,只是站在姐妹的角度去替琼花着想,“不过在宇文化及弑君,你又被窦家父子所迫,赐他毒酒的时候,便同宇文将军再无什么可能了。别怪姐姐嘴坏,如今这样的结果其实算好的,伤心难过个几年也就什么都过去了,真要是你们活着见了面,怕是剩下的也只会是双方无尽的仇恨遗憾。” 琼花知道杨姝出自好心,也不去驳她,自另找话说:“姐姐才应该放宽些心。大隋早已分崩离析,好在不过是中原势力在打打闹闹,早晚出一个强人,也就能结束这乱世,还百姓数年安稳生活了。姐姐想着借助突厥势力复隋一事,可汗如今年纪小自然诸事听从,他那些叔伯兄长可就要另有打算了,万一突厥铁骑真的介入中原,恐会引起千年灾祸。” “我受朝廷恩泽,获罪之身得封公主,不仅遇到了先汗,过了数年被人重视疼爱的日子,还有幸接父母过来骨肉团圆,如今备受突厥上下尊崇,却始终不得回报朝廷,实不甘心。” “作为和亲公主,姐姐做的已经足够多,我替父皇母后,替大隋百姓,多谢姐姐高义。”琼花站起,微微侧身低眉,“可是姐姐身在突厥,也许很多事情不知内情,中原关于皇兄弑父的那个传言并非虚假,皇兄这些年来也确实倒行逆施,不听人言,失尽了天下民心,会有这样的结果实是必然。所以,请姐姐该卸下肩上的重担,为自己而活。” 杨姝深受感动,思虑片刻,却还是不甘心,“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江山落入外姓之手?还有,我先前是勉强救下几个皇室中人,可剩下的宗室呢,便放由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这中原江山姓杨也不过才几代而已。”琼花无奈了,在朝代更替,历史必然,民心所向等等这些事情上真要解释清楚,要说上个几天几夜都是不够的,“至于那些宗室的孩子们,原该是我分内之事,这次回去正好看看是否有可以救他们出漩涡的法子。只是皇后在突厥便要拜托姐姐照料了。” 其实说起来,在得到太子之位之后,杨广对她也算不上差的。琼花记得杨广的两次杀害,却也记得他在边境的一次相救,这么多年的“兄妹”做下来,演也演出点塑料感情来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替他保护子孙辈,是应该的。更何况大概是因为付出过多,杨姝对于中原,对于杨家江山的执念颇深,可若是真的让突厥介入中原纠葛,甚至冰刃相向,怕是将来难以收场。 “总之切记,回了中原之后万事小心。也要时常保持书信联系。不管怎么说,我如今在突厥能说得上话,凡事总是能帮上忙的。”杨姝仍不忘嘱托。 ** “都差不多结束了,怎么都还盯着看?”孟婆回了地府,瞧见同事们还在围着一号的故事。 “你不知道?雷尊大概是老房子着了火。回来处理了各方事务之后,又去了一号的家里,冒充人家姑娘生前的网友,又是陪她爸爸下象棋,又是陪她妈妈买菜的,不仅命财神送了彩票,还令四方土地一世照顾。我们都在赌他是不是想回到那个故事里……” 第74章 可能不叫74章 (一) 他没什么正经名字。早年的信众和仙友唤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千百年叫来叫去,莫名其妙地就简化成了雷尊。反正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师尊,我好像闯……”染了一头红毛的火龙在豪车中一个急刹车, 最后一个“祸”字还没说出来, 雷尊已经踏着清晨薄雾出现在了汽车前, 抱起了受伤的女孩, 以他为中心的10平方米以外,时间瞬时静止。 「这个人, 是阎罗王吗?」不知道是不是痛过头了,荣琦反而没什么知觉,视线也模糊了,只瞧着金光闪闪,光彩照人。管他是阎王还是死神, 没有力气去抓他衣服,就靠在他身上, 寻求活命机会,用尽最后的力量,气若游丝道,“救……救我。” “师尊都救不了她。这个女孩性命应该是写在地府生死簿上了。”火龙从车里跳出来, 见在他师尊的运力营救下, 女孩身上仍在不断地渗血出来,并无多少起色,一下子就道出了端倪。 “废话,我比你清楚。”雷尊白了他一眼, “准备身份证, 去医院。” 火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啊?” “你在凡间撞了人, 还准备肇事逃逸啊?” “我怎么这么霉啊,她本来就是要死的嘛,偏要我遇上。人间倒还好说,回天界肯定又要各种审查。”一身杀马特造型的火龙违和感十足地行了古揖礼。想要从雷尊手中抱过女孩,“有劳师尊了,我自己会善后的。” 他准备等解除结界之后拨打120以及110,然后用人间的身份解决这场普通的交通事故。他一没喝酒,二没违反交通事故,充其量就是迷雾天车开得快了那么一点点,遇上了过马路玩手机的小姑娘,按照人间法则应该也就是赔钱了事。 “来不及了,你去开车,我们自己带她去医院。”雷尊不理他伸过来的双手,直接抱着就走向车子后座。 火龙虽说不得不听命回到车里,可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可是她早晚都是要死的呀。” 就算知道没有办法,也想救她一救。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他知道,这个女孩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缘。 (二) “火龙犯了错,怎么雷尊亲自跑来受罚了。”孟婆架着梯子,持着大勺在高瓮上熬着汤,火龙乖巧地从她手中接过一碗汤,在一旁自觉灌着自己。 “管教不严之过也当自罚,而且我命中注定当有此劫。躲不了。”雷尊简单浏览着旁边墙上一个个漩涡,漩涡里有不同的故事,终于在一个故事前停了下来,一跃而进。 “这个是冥界公务员招……”孟婆拦之不住,惊觉出了大事,抛下门外排队等待投胎的嗷嗷众鬼,去找查察司商议。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上帝,耶稣……保佑我抽个好签。”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已经死了这一事实的荣琦小姐及时调节了心态,拿出了当年复习高考的气势,过了地府公务员考试的笔试。然而,竟然还有面试,而面试的第一关是运(抽)气(签)……在纸篓里拿到了一张纸,刚要拿出来。 “拿最左边角上那一张。”考官仿佛被定好时,控制语言了一样,凑到她耳边让她选另一张,并且机械式地重复,“别犹豫了,你祖上过跟我有些渊源,才帮你的。” 另两个考官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荣琦瞪着屏幕上漂浮着的杨琼花三个字,一脸懵圈。这是谁?杨门女将里的杨八妹难道不是叫杨金花? “时人只知孟婆汤是消除记忆的关键所在,殊不晓得只要从你那里穿过轮回隧道,不管是上古大神还是西天诸佛,都会前尘尽忘,功力皆消,从一无所知的婴孩做起。雷尊虽遍晓天下人心,却从未接近过轮回隧道,许不知此事。”察查司让孟婆先安下心,不要担心承担责任。 孟婆不解,“你认为,雷尊故意进那招考试题?”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按照以往天神下凡历劫,都是撕心裂肺死于至亲至爱人之手,一切方休的。既然雷尊误入考试,我们商议一下,把考生叫回来改试题,考试的具体形式不变,雷尊的劫难巧妙地镶嵌进去,这件事情应付过去也就没事了。” “其实也挺巧,《隋唐演义》里本身宇文成都就被设定为雷神转世。”阴律司在旁边说,“而且就是个悲剧。” “还不够。像至亲至爱的人,宇文成都那个人物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他爹还有各种版本里他喜欢的女人都不爱他,谈不上失去。对于一个人来讲,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求而不得,一直以来什么都没有,而是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得到了,幸福美满了,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忽然发现都是假的,从云端跌入泥潭,陷入深渊,这才是万念俱灰。所以,故事要改。”察查司深谙套路。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批考生中谁抽了《隋唐演义》?” 察查司道:“说起来也怪。一号本来摸到了其他试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幻影假声控制考官撺掇她选杨琼花。二号等候抽签的时候在门外听了一耳朵,后面她自己抽到了唐高宗王皇后,想不通,就把一号提早推到了故事里。” “那就我们再整理一下剧情,任务。看看是让一号回到原定的14岁时间点,还是让她跟二号重新抽一次签。”孟婆建议。 “可是你们就不想想怎么那么巧?为什么雷尊跑到《隋唐演义》的故事,一号又被控制到那个故事去?”一直不大说话的赏善司冷不丁冒出一句。 “既然这么说我觉得还是让一号继续回去的好。总感觉,是有什么故事。”察查司深有同感,“反正考试情节是由我们把控的,一出什么问题就把她拉回来。” “行,我去安排一下!”阴律司起身出门。 赏善司望着阴律司的背影感叹,“哎,好不容易神界地府与时俱进,允许自由恋爱了。怎么还是不让崔珏记起来。” “当年他被封判官是因为崔珏一生为人刚正不阿。阿孟却让他想起了隔了几百年的前世恶事。因此非要隔一段时间忘了所有,才能继续长久地呆在地府。” (三) 这人间一世还真是酸甜苦辣,滋味各异。 一开始分别的时候还好,以为吐谷浑战乱,她们去扬州行宫可以平平安安,等到一切安定之后一切恢复平静,后来从“父亲”弑帝渐渐各种消息传来,便逐渐开始揪心……再后来,哪怕他如今恢复本身,对于在人间最后那几日的灰心丧气,生无可恋之感,仍然有所余悸,地府那群家伙够绝。 还好,他们可以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琼花”在这个故事中的所有作为都是他可以去理解的:她的主要目的是完成任务,不管是最开始的要她自己好好活下去还是后来强加给她的任何任务,她都在尽力完成,也确实为了两个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做了各种努力,无奈遇上了各种拖后腿的地府。至于感情上的事情,单单作为宇文成都本人,他代表自己表示这些年来完全能感觉得到琼花是爱自己的,因此在他脑子抽筋,陷入地府的圈套,以为她是一开始就在下很大的一盘报仇的棋的时候会无所适从,万念俱灰,一心只想着完成对中原大地的最后责任,然后……国报忠尽。 总而言之,现在他还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上帝视角。反正他们两个人就是相爱的,这点毋庸置疑。 当初,他是觉得直接和地府打招呼,到时候三界皆知,好像做得太明显了一点点。干脆想着自己跑到故事里面去,不那么明显地帮她拿到想要的地府铁饭碗,地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也就过去了。结果事与愿违,反倒被地府那群浑蛋算计了一回。 这是一个想给人开后门,然后弄巧成拙的“悲剧”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孟婆和崔珏的故事写得比较隐晦。设定是在汉朝的时候,孟婆的未婚夫去匈奴打仗一去不回,时人有传言说他投靠匈奴,有传言说他死了,不知真假。孟婆执念太深,在唐朝的时候遇到转世的崔珏,让他想起所有的前世事情,但是因为崔珏是因为一生好人才能得封判官,想起所有前世的事对他来讲会失去职务,因此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喝孟婆汤忘记。 第75章 唐国公李渊攻下长安之后, 立了杨广的孙辈杨侑为帝,自任大丞相。当然很快又搞出了都快被演腻了禅让戏码,建立国号, 自己成为了大唐的开国皇帝。原为隋臣的李靖, 在犹豫一番过后, 也是跟随李渊走上了政治正确的道路, 此时他留守太原,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琼花带着宇文瑾回到以前一家三口住的城下屋子, 因为和守官夫妇二人是故交,倒不曾沾上什么麻烦事。李靖夫妇瞒着宇文瑾,跟她说许多人瞧见宇文成都以一敌百,破了敌军的阵法,和吐谷浑首领等数人周旋大战数夜, 最终没入湖里,不知所踪。 在见完孟婆之后, 她就知道了这件事。如果说,在知道了历劫之事之后,现在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遗憾的话, 那就是……好想他。如果, 可以再见那个笨蛋一面,多好。 一号很早就立下flag,作为杨坚的女儿,杨琼花是不应该去爱宇文成都的。然而她并不止是琼花公主, 一个来考试的考生在不知不觉中将任务对象看得越来越重要, 还美其名曰是考试任务需要,原本其实并没有什么, 就是一个普通一点的狗血故事而已。偏偏这个任务对象不仅不是npc,人家还自成一条独立的历劫线,狗血程度便又升了一层。 理智告诉她,这样的结果很好,那位雷尊大人完成了“须臾一刻”的人间游历,回到属于他自己的位置;而按照孟婆的说法,这次考试增加了录用名额,自己在考试过程中规中矩,勉强算是完成任务,可以通过考试;如果到时候再放不下的话,大不了就喝一碗孟婆汤,忘了干净。 这日才下过小雨,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琼花拿着本《千字文》在庭院里的石桌旁教宇文瑾认字,这孩子分神东张西望,总不认真,把她气得够呛,伸手刚要小小教训一下,孩子机警地飞奔着朝门外跑了去。不一会儿,就像一年前他们那平淡安稳的生活一样,宇文成都忙完了外面的事,抱着到处玩闹的孩子出现在门口笑着,“我回来了。” 恍如隔世,眼睫下朦胧升起的薄雾模糊了视线,脑子想得是奔到他身边,捏捏这个人的脸看看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脚下却同生了根一样,全然跟不上想法。 如果这一刻是做梦,就让她永远在梦里,不要再有清醒的一日。 “宇文大哥,你慢一点。伤还没好全呢!”门外随之而来的女声以及出现在门口的王婉儿,将琼花从“梦里”拉了出来。是的,那个之前元宵灯会上的王婉儿,这位姑娘见到琼花也是一惊,尴尬地愣在门旁。 按照地府原本安排的历劫剧情,宇文成都与吐谷浑众人连日大战之后,杀至最后一刻,于水中就义。他儿时的授业恩师鱼俱罗一直以来在渔村隐居,在家国危难之际也曾出面帮着一起守卫城池,之后就为爱徒收尸安葬。然而实际情况是,雷尊大人恢复记忆,回到神界,心机地给自己的身体留了口气,既然宇文成都还活着,师父自然要救这个唯一的徒儿的。在神界,现代转悠了一圈之后回来,顺理成章地劫后重生,大病初愈。 王婉儿当年与她母亲离开京城后便一直在这个渔村居住,王妪去世前将她托付给了比邻而居的鱼俱罗。住过天子脚下的姑娘,眼界高些,瞧不上渔村里的人,后来她母亲逝世,议亲时就轮到别人嫌她是孤哀之人了,一来二去地,便耽误到了现在。 写剧本的察查司原本想着朱笔一挥,大撒一番狗血,设定这个姑娘因为爱上宇文成都而瞒下琼花派人送去的书信,还有窦子逸原本起的也是差不多那种作用,后来实在是因为担心雷尊回去之后自己的处境,察查司只得遗憾含泪作罢,改了设定,改成因为战乱,书信没有送达。然后这些个人物设定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那位归隐的师父鱼俱罗对所有的事情只知道了个表面,在宇文成都大病初愈之后,认为他感情受挫,打算撮合他们,没想到王姑娘竟是愿意的,并且完全看不懂风云起势的说是宇文成都大病初愈,要送他回家。 “宇文瑾你下来。”随着那个熟悉的陌生人走近,琼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想要抱下宇文瑾,又怕孩子难过,硬是咽下了那句快要脱口而出的:他不是你爹。 宇文成都疼爱地亲了口宝贝女儿的小脸,哄她自己去玩。然后跟着琼花进了屋里。 这个因为剧情变化,随之而有新戏份的王婉儿也想要跟着走上台阶。却被宇文瑾插着腰,一副小大人模样的拦了下来,“我爹娘久别重逢,你是何人,过来捣乱?” ** “我不是闻仲,也不是雷震子。”察觉到“琼花”已经脑内了封神演义里雷神人设的“宇文成都” 哭笑不得。民间称他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比闻仲,雷震子还要早许多年的天生神仙。 本事挺大,还能听到人家心里想什么。她不敢回头去看,实话说她还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于自己而言,不知道算不算熟悉的神(人)。 “不是我自己所愿意的,本事上偏就有知道人心这件事。从你幼儿园暗恋的男孩到工作时最讨厌的同事,我都知道是谁耶。”老神仙倒是十分坦然,又说,“琦琦,我去见过你爸妈了。要说他们不伤心,日子过得很好那是假话,不过也确实在慢慢走出来了,打麻将,跳广场舞,最近还报了旅游团。” 所有的考试都已经结束了,其实分数都差不多出来了,只是在等通知阶段,一号名字,便不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了。 “谢谢!”虽然说可能现代过去的时间线还不算长,但荣琦是确确实实“十多年”没有见到父母了,此时听到他们近况,心中感慨,终于生疏漠然地说了进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 “可能你现在会觉得有点别扭,可是其实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就相当于一个人多了份记忆,多了一点数千上万年早已成习惯的能力而已,我们还是可以在这个世界继续陪着阿瑾长大成人,看着她结婚生子,然后生老病死。丝毫不影响你之后的成绩。”宇文成都走到跟前,就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你瞧,我还是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而……已?你是不是神仙当得时间太长,脑子秀逗了?反正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直说了,对我来讲,你就像是个陌生人。”那张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脸让荣琦有所触动,她却仍然抽回了手,保持着理智。其实他们之间的故事,挺恐怖的。她作为考试的考生,真的爱上了宇文成都,可宇文成都其实根本连npc都不是,只是眼前这位雷尊大人在人间的一个劫难;听他刚才的说法,就是说也是入了戏,认为他自己就是宇文成都本人。然而杨琼花这个人设有一部分是她因为任务而演出来的,钻牛角尖一点去想,她爱上的宇文成都真的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而宇文成都喜欢的她,其实是假的。 这个事情上老神仙就比较心大,想得更透彻一点。因为他不止是宇文成都,又能知道一切,所以他丝毫不会去怀疑琼花,乃至荣琦的爱,就算这个爱是只对“宇文成都”而言的,他也能接受。老神仙想了想,换了个方式,“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还记得那时你出车祸之后的事吗?” “嗯。”荣琦点点头,她记得那时好像有一道金光扑面而来,就像是影视剧里神仙要复活凡人那种操作,没有成功,之后便被抱着送医院了。她求生欲比较强嘛,就死拽着人家叫救命。后来到了地府,就把这事忘脑后了,以为是回光返照出现了幻觉。 “火龙化作人形在人间游玩,闯下了祸事,我本想出来善后,可你的姓名早已实实在在地写在了地府名册,只能拖延时间,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就是赤炭火龙驹?它也是……”荣琦指了指天上,其实在屋里指得也就是屋顶而已。难怪总觉得它跟自己不对付。然后又反应了一下,“所以,其实你是故意到这个考试题目里来的,也许是想帮我完成任务?这么玛丽苏的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以为自己到底特殊一点,怎么都能带着记忆,没想到经过轮回隧道到了人间什么都不记得,反而让地府那群家伙给你增添任务了。”雷尊自嘲笑着。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性格却大相径庭。眼前的这个“人”乐观开朗到让她觉得陌生。 “没关系。很快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没有改变。”听到她心声的雷尊又说着,“你觉得你爱的人不存在这个世上,那我又是谁?如果只是一个不近人情,不谙世事的老神仙,为什么非要回来?回到这个世界来,到你的身边来?你这么聪明,想想看。” “就算不刻意听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也用不着时时说出来吧!”这种明明在腹诽结果时刻有人对话接话的感觉,很不爽。 “可是你又从不会去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在戴滤镜看人这一点上,倒是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你说你是他。好,那我问你。”琼花抬头,原本尚很平静,说着说着竟触及心境,放声哭了出来,“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我平时跟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记得。以为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是处心积虑地想要逼死你,你给我来个成全?好一个忠孝两全啊,宇文成都!” “对不起。”千言万语,化作了三个字。也许这个叫做感情自卑吧,宇文成都本身是比较敏感的人,他一直以来把杨坚的死作为一个心结,自责儿内疚。而在得知长公主亲赐宇文化及毒酒的时候,片面的信息点会把他引向另一个极端的复仇故事。当然这其实不是他的错。 “那我该说什么?谢谢你让他活了回来,给我这么一个虚假的恩赐?”她很混乱,非常混乱,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整理。如果在这个世界宇文成都确实存在过,那么的的确确只能是眼前这个人没错了,可是她又真的只认识这个世界,不带有任何神界记忆的那个一根筋大笨蛋。这当然不是任何人的错,可她也确实没有办法一时一刻就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某个老神仙虽然活得时间足够长,可其实本质上也不大善于言辞,已经差不多证明“我”喜欢的是全部的你,不知该怎么再去证明“我”就是“我”,该怎么去表达反正你喜欢的就是“我”。看她哭,又是心疼,又是不知所措,被噎了一会儿终于顾左右而言他,“其实能知道一切也有好处,比如,现在外面有人想挖你墙角。” “你们,怎么遇到的?”琼花擦了擦眼泪,她只是,对剧情好奇,而已。看样子,王婉儿还挺喜欢宇文成都的,这不是很奇怪吗?当初救那位姑娘的,难道不是她跟裴元庆? 其实她当局者迷,朝夕相处才觉得平常,宇文成都哪怕只单单从相貌气质来讲,都是远超常人之上。所以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山崖底下跟着穿公主殿下失踪时衣服的姑娘,彼时王婉儿第一次见他,哪怕表面上躲向母亲说这个人可能是登徒子,心里早就是另一番想法了。 “可惜命运使然,你爹娘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了。”王婉儿在台阶上陪宇文瑾玩,“你阿娘当时既然能够下令处死宇文丞相,那就是狠下心不要你们。不过谁都没有想到你阿爹竟是这样的痴心,竟想与贼寇同归于尽来作为这件事的终点,还好苍天有眼,被师父救下……” “婉儿姑娘,”琼花出现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二人背影,嗤嗤笑了一声,“我家孩子年龄这么小,你说这些她听不懂的话有什么意思?” 王婉儿急忙从阶上站起,解释道:“殿下误会了。婉儿当年性命就是殿下和裴三公子所救,心中自认然感激非常。如今自也知道殿下是情势所逼才不得不赐下毒酒的,只是怕这孩子不理解殿下苦衷,是以要解释一二。” “成都落难之时多亏了他师父相救,也承蒙婉儿姑娘几日照顾,所以这救命之事全当两清了。只是我家里的事情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商量便好,怎么都轮不到旁人来评头论足,你说对不对?”琼花听这姑娘言语带着裴元庆,各种暗搓搓的挑拨,也是惋惜这好好的女孩,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然而惋惜归惋惜,她打架可能不行,怼起人不留脏话来还是可以的。 宇文成都也道:“王姑娘,烦请回去告诉师父他老人家,我已经回了家,让他不必挂心。” 原本就没什么戏份的npc,能够容忍她跟过来,只是知道能助攻而已。 第76章 宇文成都活着回来对于许多人来说已经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情,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夫妻二人竟然(至少在表面上)和好如初。当然于别人的视角中,琼花为窦家父子所迫处死宇文化及本无过错;宇文成都带人抵抗了吐谷浑的入侵,大节无亏, 舆论对他们两个人还是颇为宽容的, 甚至众人会想象他们是因为宇文瑾还小, 为了孩子的成长才不得不再在一起, 其实早就貌合神离这种故事情节,为这个故事圆场。 当时曾经抛下南阳公主跟宇文禅师, 危难之中自己逃命的宇文士及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在逃难途中遇到了正要进攻长安的李渊,站对了队,然后封官进爵。人这种生物就很奇怪,功成名就之后, 他开始想起妻儿,想要学着乐昌公主和徐德言, 也跟南阳公主来一个“破镜重圆”的佳话。当然杨苏现在带着宇文禅师在突厥草原过得自在,不会去理睬他的书信攻势,于是他便转而自己到了太原,找亲戚帮忙, 没想到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听完宇文成都客客气气地送走客人, 琼花从屏风后面出来,“你也太好说话了,怎么不打一顿,谁给他的脸碰瓷破镜重圆的?宇文禅师差一点没命的时候他在哪里?” 琼花虽说吐槽, 心里却明白这的的确确就是宇文成都一贯的处事方式, 确实他还是他。虽然可能武功过高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好像生人勿近, 但他本质上就是那种希望所有人都好的性格,对于亲人朋友尤为包容。当然对于真的做了不可饶恕坏事的亲戚,类似元宵灯会宇文智及那种,也不会去包庇。 “咱们不帮着劝就是了。再怎么说辈分上也是亲叔父,太撕破脸不好看。”宇文成都摇头笑笑。 “他从长安一来,我想起个事。李渊登基近半年,根基渐稳,大概是时候对前朝宗室有所动作了吧?”任务结束是一回事,可她现在也是真希望“亲人们”差不多能有个好结局,更何况为了让杨姝不要致力于“复国”,她也答应过要承担起保护宗室的责任。 “李渊一方面要李元吉娶杨家宗室,另一方面对杨家的男人打压杀戮。要救杨侑,现在去长安正好。” ** 其实在知道宇文成都还活着的时候,李世民就通过李靖对他们抛出过橄榄枝,希冀能够一聚,因此去长安也算是水到渠成。 而此时,瓦岗主角团的故事也到了最精彩的部分,瓦岗土崩瓦解,单雄信成了王世充的女婿,其他有名有姓的将领们在历经一番波折过后,皆纷纷归降李唐。而后王世充覆灭,单雄信被捕,李世民多番让人招降,皆无功而返,李家人从来都不是慈善家,当然不想留这个祸患,只能斩之。而为了显示权威,李渊下旨让瓦岗的人当监斩官,没有人肯做这个差事,主角团都是结拜的兄弟,过命的交情,谁肯去担这个注定的民间骂名? 将近黄昏,街上渐渐少了行人,从秦王府讨了命令出来的罗成在街上骑马慢行,忽然路边闪出客栈的店小二来,“罗少保,有故人要请你吃酒。” 罗成原还在想着许是盈盈,抬头瞧见琼花在二楼半掩着的窗户里招手,倒也笑笑,让小二牵了马,疾步进了客栈。 “他刚去跟李世民自请监斩单雄信,说放秦琼出去监粮,正好回避此事。”某个通晓一切的人低头微微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将琼花的视线和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自己找上门的?”她虽然知道差不多有这个事情,但是一直以为是李世民强塞的任务。 正说着话,小二领了人进来,多摆了副碗筷之后又告退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 到底是连偷梁换柱帮着安置宇文化及的事都帮忙做了。罗成与他们算是熟门熟路的,“秦王刚才还念叨着,说是你们差不多过几日才到,竟然已经在长安了。” 琼花问道:“听街上人说,皇帝要瓦岗中人监斩单雄信?” “我原便是想去天牢,再劝一劝单五哥,秦王已经顶了压力多次招降,他再固执下去所有人都收不了场。”罗成黯然点了点头,方道,“若是单五哥必死,唯有我去做这个坏人。” “为了顾全大局,你愿意承担不义的骂名,可是想过单姑娘吗?”琼花还以为凭罗成的聪明才智能看明白瓦岗的塑料兄弟情,“宁学桃园三结义,不要瓦岗一炉香”在单雄信这件事情上真的是表现得淋漓尽致的。 “王世充城灭之际,我找遍了王世充的都城,都没有找到盈盈的踪影,想是她受单五哥所托,带着他的独子隐居去了。”罗成苦笑,“在盈盈心中,单五哥始终更为重要;而我也总将顾全大局放置在个人情感之上。若单五哥果真直到最后都不肯归降,我亲自监斩,圆了所有人的情义,让盈盈记得我一生,恨我一生,也很好。” 罗成暗叹自己情感不顺,有缘无份也好,无缘无份也罢,都无法强求。 不知宇文成都听出了什么苗头,微动了动眉毛,建议道:“其实单雄信也并非是做错什么,只是立场不同。更何况他全家上下性命没了,不愿降唐也情有可原,如若双方各退一步,秦王肯放他自由,他也愿意解甲归田,也许将来,你和单姑娘还有一起的机遇。” “我便是想如此再去劝他最后一次。”罗成又看着他二人压低声音道,“还好你们这几日才到,要是前些日子来了,只怕少不得要被盘问一番,酅国公数日前被人劫持。” 杨侑禅位给李渊之后,便被封为国公,保(软)护(禁)在府。 “什么?”正想动筷的琼花刷地一下拍案而起,“那孩子如今怎样?” 罗成摇头,“不知所踪。” “不怕。”宇文成都按着她的手宽慰道,“按现在的形势看,该是窦建德或是其他反王想要拿他,去学古时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罗成想了想,闭口不提秦王府的幕僚建议给杨侑发丧,不管他在谁的手里都只能是无用之人的事。压低了声音问宇文成都,“死里逃生,去见过令尊了吗?” “想见。”宇文成都坦言,“但不能相见。只有父亲以为我早已命丧黄泉,劫后余生不过是传言,他才能够真正放下算计,改过自新,安心做一个普通人。” “倒是确实如此。”罗成点头,其实现在对于宇文化及而言恐怕未必比死了好受,从权倾天下到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而如果知道了儿子还活着,只怕又燃起了对权力的渴望,走上不归路。 罗成匆匆吃完饭,他便去了天牢再一次劝降。他与单雄信,一开始确实有矛盾。毕竟出身不同,可后来在瓦岗朝夕相处,发现彼此其实都是比较真性情的人,再加上有单盈盈这份关系在,总之相处还算融洽的,罗成是这个世上最不愿单雄信死的人之一。 他们两个人对于杨侑被劫的系列表现,是演的。 虽然说由于这里环境限制,他恢复全部记忆后,除了习惯性地能够探听别人心声,没有别的特异功能。但就宇文成都的武力,便足以做很多事情,提前来长安,挟持杨侑甩锅给还未完全平定的反王们,然后带着他出城安置。等到现在的李家朝廷为了让“被反王挟持的杨侑”成为废棋,为他发丧的时候,这个孩子的名字就会成为历史,而这个人可以永永远远活下去。 琼花,哦,小琦的演技向来都好,反正这里大概就没有她不能骗的人了。如果不是他知道,大概也是会怀疑她在这个虚幻世界里是不是真的存在感情这种东西的。 第77章 杨侑的“葬礼”十分隆重, 他被李渊追封为隋恭帝,盖棺定论,隋朝和杨家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当然依照给前朝皇室分封王位的二王三恪制度另找了旁支承袭酅国公的爵位给天下人看, 在新任酅国公册封仪式上, 杨家尚在长安的宗室们难得齐聚。 “姑姑, 你不要信外头传言。陛下和秦王对阿侑极好, 不会派人毒杀他的。”杨芊拉了琼花到了屋外闲处说话。 “只怕又是一桩千古谜案了。”琼花随口应着,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为什么杨芊一个前朝公主会那么快站在李唐的角度看问题, 毕竟国破之后杨侑过得是吃喝拉撒被高度监视的生活有目共睹。 杨芊脸一红,踌躇道:“姑姑之前讲要带我离开是非之地,不是侄女固执不听,实是皇命难违。陛下说,要为我和秦王殿下赐婚。” “是我不好, 当时应该去行宫走一遭,带你一起去扬州的。”琼花叹了口气, 深深看着她,“我去求皇帝,让他在正式下旨前收回成命,你跟我离开长安!” 杨芊不答, 良久才似有若无地摇了摇头, 坦言她自己想要留在长安,做秦王的侧室。 琼花想说她几句,组织了半日语句,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姑姑莫不是在想旁支宗室能做得齐王正妃, 心疼我这个正经公主只能与人为妾?”杨芊见琼花似乎不大高兴, 便揣测问着。 倒不全是这个意思,面子不算什么, 里子才重要。当初劝着她不要逼李世民和离尚主,本意是想彻底断了这条线的,没想到兜了一圈竟然还是这么发展了,有毒吧这是!当时不让你逼着人家和离尚主,又不是为了这个时候让你给他当侧室的? 琼花组织语言道:“想想宣华那样的人物,也是前朝公主的身份,在两代后宫未曾得过一日的好,你本就不聪明,何苦非要把自己困在牢笼之中呢?” “长孙姐姐人很好,二表哥并非不喜欢我。再说二表哥又不是太子皇帝的,没有那么多事情。”杨芊笑着,觉得姑姑拿宣华的境遇来跟自己比,才是不聪明。 以后就是了,还是最有名的那种皇帝,琼花同她分析,“这李唐自起兵之日期,功劳最大的就是李世民,你以为他如今甘心屈居建成之下?即便他甘心,跟着他的将领谋士们也不会甘心,好,这些暂且不提。你也知道皇帝把承乾殿赐予秦王一家居住了,秦王妃一查出有孕,秦王整日宝贝似的看着,早早便让人在备下产室。前几日我去瞧她,才知道秦王有个宫人也身怀有孕,不过只是在王府里面安置,要不是长孙氏想得周到,时时派人服侍,赐下些该用的东西,只怕阖府上下没有人能想到还有这个人在。这两个孩子尚未出生,受到的待遇便如此不同,谈何以后?你说秦王不是不喜欢你,他当时难道便不喜欢那个宫人了?以后当然他还会喜欢其他人。可真的有朝一日,到了生死关头,命悬一线,只能握着一个人的手同生同死的时候,你说他会让谁站在他的身边?” “姑姑不必再劝。”杨芊听懂了,可考虑再三后依然不改初心,“即便二表哥始终不会将我看得和长孙姐姐同样重要,能够时时刻刻看着他,我也无怨无悔。” “你是怎么想的?”虽然设定很带感,但前朝公主和新朝秦王(皇帝)会发展成纯美爱情故事的可能性真不大。长孙氏是出了名的贤惠,但是人家有资本,她是李世民的原配真爱,地位稳固,特立独群,说句难听的,脑子搭错了才会跟不在同一等级上的人争呢。对你好本质上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呀,孩子!好不容易安置好了杨家宗室的男男女女,大家差不多有所着落,结果又出这种事情。 “姑姑,我如今只庆幸当时未曾逼着二表哥’和离尚主‘。不然如今,我没什么颜面在他们面前了。”杨芊坚定地想要留下来,“这是我头一次有真正有自己做一次主的想法,在行宫的日日夜夜我就想着,若是不能时时见到他,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李世民给你下蛊了?下蛊了吗?人家张出尘出身贱籍,按现时的律法不得为人正室,可至少李靖爱她,就认定她一个人。你这种算什么?琼花在考虑一会儿把她打晕,直接带走的可行性,“即便每日瞧着他同别人恩爱你也甘之如饴?” “那也比见不着他强。”杨芊点头,“更何况真正地爱着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他也同样爱着自己的,爱着一个人是应该义无反顾的,即便如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的。” 不理解。想法不一样,没法聊到一块去。她自认自己是属于那种比较自私的人,就算两个人在一起相互的爱不平等,那也一定要对方多爱自己多那么一点点才行(嘘 )。琼花想了想,决定狠下心去打破杨芊的美好想象,“你总是在想乳母为何会无故失踪。以前不同你说是希望你无忧无虑,如今都这样了,姑姑来同你分析一二。虽然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世民也未曾做错什么,可毕竟是从小抚育你长大的乳母,你自己考量一二。” …… “哪里就踢人了?不是挺乖的。”琼花在长孙氏肚子上听了半日,笑着侃李世民说谎。 “就在姑姑来之前我还被他踹了。”李世民放下手中的兵书走来,虽然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是喜气洋洋,“这小子将来定然只听观音婢的,气我这个阿爹。” 这个倒是真的,很多很多年后,李承乾那倒霉孩子,又是大搞惊世骇俗,不为世俗所容的“恋情”,又是想谋位自立的,到头来李世民还是不得不念着父子之情,饶了这个宝贝儿子性命。太子意图自立都不杀,简直就是二十四孝老父本父了。 “姑姑听他这反复无常的,先前说就喜欢女儿,早早地起了名字叫丽质不让别人用,这会儿又想着是儿子了。”显然丰腴了一圈的长孙氏于榻上摸着自己肚子,哼了李世民一声。 “总之我们不能比大哥晚生儿子。”李世民咋呼道,“姑姑你不知道,大哥他断了以前的亲事,正娶门阀世家的太子妃,新嫂子出身荣阳郑氏,叫什么不好,叫郑观音,这不是成心让我们难堪?” 长孙氏的小字,叫观音婢;李建成获封太子后新娶的太子妃叫作观音。 “巧合的事,也值得来说。”长孙氏“扑哧”一笑,就像看小孩子一样瞧着李世民,“太子妃虽然年轻,可到底出身大族,是个极好的人。” “你眼里看谁没几个长处的!“李世民嘿嘿反问,却道,“可哪有能比得上你的人?” “啧。”琼花从榻旁起来给李世民腾地方,又取笑道,“我可还在这儿呢,你们腻歪也不避着人些。” 说实话单看外貌,长孙氏不是特别明艳美貌挂的那种,但是不管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有趣灵魂偏就对了李世民胃口。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不管李世民有多少女人,丝毫不会影响他们夫妻的感情。说白了就是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自小又都是生活在贵族世界,他们夫妻就有这种默契,自己所在的高度,姬妾们永远达不到的。 长孙氏拿过一旁的蜜饯低头一掩羞涩,忽又抬头挽留道:“长安繁华巍峨,姑姑族人又大多在此,又何必一定要离开?” “这次过来觐见陛下,确说有所封赏,也要嘉奖宇文成都大破土谷浑之功。可我同他毕竟身份特殊,也很清楚长安不是久留之地,更何况让阿瑾过上简单平静的生活才是我们心中所愿。知道陛下他对前朝宗室多番照拂,我也就放下心了。”琼花瞧着他们夫妻,想着干脆都说到这儿了,便再提一句,“杨芊那个孩子,虽说平日里会娇纵些,却不至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你们是如何想的?” “姑姑,我不瞒你。”李世民与长孙氏相视一看,看到她微微点头,便继续说,“实是有人给父皇出个主意,说是即便前朝已亡,可总有些旧日势力在。父皇这番打算,世人皆觉得有折辱之意,没想到表妹她,竟真应了下来。” “公主一片深情,我同秦王皆深受感触。”长孙氏补充道,“其实在得知父皇赐下婚事之际,心中除了怕委屈公主外,我亦有些许庆幸,毕竟姑姑向来最疼小辈,公主既到了我们家里,以后总不会与姑姑断了往来。世民如今日子过得艰险,成为了太子兄长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只盼着若有一日世民果有性命之忧,宇文将军可相助一二。” 这夫妻两个话也真是说得有够坦白的。琼花也坦然讲,“可我仍是觉得将她带离这些是非之地更好些。” “姑姑也要为表妹想想,真的强逼着她走了。即便以后能议得好亲事,她自己不愿意,定然又是闹腾。人心这种东西,是最勉强不得了。”李世民却摇头,“留在长安,至少也是她自己心中所愿。” “这样,我们先不要从自己的角度去说这些。”琼花想了想,“再给杨芊几天时间,让她自己多想想。如果她到最后仍然决定要留在长安,我不执意带她走。可如果她想通了要跟我离开,你们负责在陛下面前把这件事说过去,如何?” “好!” ** “杨侑身上的慢性毒解了,当然他自己不敢多吃饭造成的营养不良需要再补上一段时间。”在客栈房间吃早饭时,宇文成都告诉她,她所关心的事情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果然李渊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他。”琼花又想到轰动街头巷尾的单雄信被斩,罗成监斩一事,“罗成呢,这个版本也该有个不错的结局吧?” “在登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或者说崇拜过他?”想罗成活着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某人实在忍不住想问。 琼花差点被馒头噎到,“某些人不是自诩什么都知道的?” 他确实能看到无论是荣琦还是她所塑造出来的琼花,只爱宇文成都,一直以来都是。只是她有顾虑,一直一来假托任务罢了。做神的时候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对于世间万物的掌握程度,可也许正是因为会有各种矛盾与不自信,才能称之为“人”吧。 “李靖夫妇正在上来。按照原本的走向,远在突厥的义成公主仍会醉心于大隋复国,最终被李靖斩杀。”宇文成都不再问了,慢慢阐述接下来的原本发展,告知如果要救杨姝,要抓住这个机会。他伸手捻下琼花嘴角边的馒头碎屑,“准备留到中午吃啊?” 话音刚落,早早喝完米粥,在通道上蹲着玩蛐蛐的宇文瑾被人像端酒坛子一样抱了起来,“这才几天没见,就长这么高了。” “我就说李靖一身本领,朝廷定然重用,果不其然就来长安了。”琼花让小二摆上碗筷,招呼他们道,“正好一起用早膳。” “就在你们离开边境不久,药师也接到了秦王殿下的征召,让他来麾下效力。听闻你们住在此处,便先来瞧一瞧。”张出尘抱着宇文瑾在桌边坐下,哄着孩子再吃些点心。 宇文成都点头道:“秦王素有大志,药师跟着他,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李靖本是寒微之人,幸得长公主和宇文将军厚眷,成全了和内子的良缘。又蒙穿针引线,识得当今圣上一家,方有今日。”李靖想起旧事,自是拱手感激不尽。 “虽说当今陛下厚恩,一切恩荣照旧,与从前并无二致,可如今时移世易,还是平辈论交的好。”宇文成都摇头,谨慎纠正李靖用词。 “二位也太过小心了,陛下自己都对前朝宗室礼待有加。”出尘不知一些事的内情,只笑他们过于严谨,“药师常说他如今万事皆顺,只有两件事挂在心上,一件是要建功立业,能获陛下赏封,让我免去贱籍,堂堂正正地与他并肩而行;另一件便是能够报答殿下和宇文将军的恩义。” “不过是区区小事,你们又何必时时记挂在心呢?”琼花才想转着画风顺势提出杨姝的事情。 出尘见屋里床上摆放了些衣服细软,先问着,“怎么一大早便收拾了行装。这是打算在长安治宅还是要离开?” “是打算要去一趟突厥,劝一劝我那姐姐跟嫂子归顺大唐。” “听闻这突厥可敦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中豪杰,在窦建德那讨了不少宗室去大漠安置,只是如今大隋已亡,天下大势定在李唐,若是再执迷不悟,被那突厥势力利用,为祸中原,便不好了。”李靖赞同说服杨姝是必要的。 “就是此意。我那个姐姐从小可怜,被其父继室所逼,流落在外,未过得一天好日子。哪怕是获封公主,也不过是让她背井离乡,去那蛮荒之地,嫁到突厥没几年,可汗又体弱病逝,这些年好不容易辗转立住根基,坐稳可敦之位,大隋又亡国,让她失了依靠。我实是担心她被突厥的那些叔伯长辈影响,对新朝怀有恨意。”琼花又道,“不过此时提及这个,未免为时过早。若果有那一日,再如何我也要上书陛下,饶了我那可怜姐姐性命。” “如果药师将来有幸像当年的长孙晟将军一样得以在突厥事务一展宏图,也定然会帮着相劝,督促义成公主悬崖勒马的。”张出尘因着自己的出身,对身世坎坷的女子更多了一份同情。 琼花随便提了一句,“只怕李将军到时不肯相帮。” “他要不肯,我打到他肯。”张出尘开着玩笑,又问道,“等去过突厥之后,又有何打算?” 琼花见张出尘抱孩子累了,便从她手臂里抱回宇文瑾,回头看了宇文成都一眼。 “海角天涯,哪里都好。”宇文成都笑了笑,就算她可能还是会默默别扭一段时间,但是他永远有信心。 因为太舍不得宇文瑾,他们会心照不宣地在这个世界生老病死,陪着她长大成人,圆满地度过一生。 第78章 (一) 他们带杨芊去了一趟突厥, 让她跟杨苏姐妹,萧氏“母女”叙旧,顺便告诉杨姝宗室们都安置得差不多了, 杨侑也活着, 中原的百姓正在一步步走向安定的生活, 请她放下复隋执念。 “姑姑, 我想回长安。”才回中原家中不久,自己提着包袱, 半夜三更带着婢女要离家出走的杨芊被抓了个正着。 “回?”琼花疑问地看着她,“以为该说的也说得挺明白了。” 当时杨芊因为确实被乳母的事情吓到,答应跟琼花离开长安。可能是李世民夫妇没有上帝视角,不知道自己阵营会是赢家,而在他们的皇位争夺战中时常有性命之忧, 太想要得到前朝势力的支持了,总之他们追了上来。 李世民向杨芊坦言当年他年轻气盛, 确实送她的乳母去见了阎王。可实是那个老妇存了坏心思,想要毒死长孙氏在先,他说知道表妹心地善良单纯不谙世事,不想让她名声被恶妇所累, 也是为了维护公主殿下的声誉, 才下了手。年轻的秦王殿下向亡国公主许下了一生相护的诺言。 这个世界非常的现实。虽然有认定了之后就一心一意,绝无二念的男人,可因为时代性,更多的是红旗不倒, 彩旗飘飘的那种人。 彼时长孙氏就坐在马车中, 掀帘看着一切的发生,对这件事乐见其成。甚至可能她还冷冷静静地为李世民出谋划策过, 分析纳前朝公主为妾能够在同李建成相争的过程中起到拉拢人心的作用。总之那时候,大概除了杨芊自己这个不怎么晓事的,就没有人把这件事往爱情上想。 把话说白了,就算没有姻亲关系在他们也会无条件站李世民的,可秦王夫妇想要那一份保障。 “姑姑给我定的婚事我瞧不上。”此时杨芊立在月下台阶,摇头。 “天下第一高门的清河崔氏嫡子,人品贵重,年少有为,你都瞧不上。瞧不上又不早说,之前答应了,婚事临近了,却要逃婚。”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可偏偏那条路是最难的。那么难的路,留在世上的也不过是“恪母,隋炀帝女也”七个字。 “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原也想着哪怕一辈子藏起自己的心意也要这样过下去的,可日子越来越近才发现’情之所钟‘四个字全然勉强不得。崔家定然也是看在姑姑姑父的面子上才肯正娶我这亡国公主,将来的日子未必好过,与其两个并不相熟的人勉强在一起,将来两个人遗憾,倒不如及早断了。” “只是情之所钟,贵在两心相悦,世民他心怀天下,能给你的也许连沧海一粟都没有。”如果不是看着她长大,琼花也不想管这件事,吃力不讨好,搞得自己像故意破坏人家姻缘的恶毒长辈一样。 “再复杂也复杂不过皇家,可我还是想要到二表哥的身边。能够如飞蛾扑火般地爱一个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姑姑说过不勉强我,如今却硬要迫我嫁人,即便我勉强应命,这一生也定然如行尸走肉,不得幸福。” “你先回屋,与崔家的婚事我想办法应对。以后你的事情,全由自己做主,只有一样,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受到任何的委屈,都不许哭着回来。” (二) “杨姝会放下执念接受唐朝的册封,管理好突厥,成为出色的女政治家;萧美娘她自己没有选择跟李密,结局会跟历史上大同小异……罗成单盈盈注定he不了。”荣琦,这里我们还是按照戏里的身份称呼他们吧。琼花趴在方桌上一面用最官方的语言写着要交给地府的年终总结报告,一面白话吐槽着剧情,“杨芊我是管不了了,不能打不能骂的,幸好宇文瑾还小,要是以后也这么叛逆,看我怎么收拾她。” “其实,他们从来不看这些,阎王也不会看,顶多打包送上天存档。然后我在这里,天上也不会有人看。” “不早说,人干事?”惊觉自己坚持不懈地认真汇报工作其实是在无用功的琼花在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这么说好像不公平,“不对,你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说起来,他这个劫历的也是辛苦。这位大哥回来的这些日子以来终于想清楚该怎么跟她讲这些情况了。在每天安利自己,介绍作为天神的平时工作职责外,问她小时候有没有看过台剧,女主爱上失忆的男主,然后虽然男主恢复了记忆,但是女主爱上的失忆的男主还是男主本人没错吧?不会变的。总之男女主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道理她不是不懂,就是后怕。 就跟如果她只是杨琼花,他们根本不会开始一个道理,如果宇文成都只是宇文成都,在地府的骚操作下,故事就真的be了。当然换种想法,如果宇文成都只是宇文成都,地府根本不会有直接干预,可能结束一切后还是会好好地在一起。然而她心里也是有很多小九九的,不提远的,在宇文化及的事情上,如果不是因为窦建德父子另有打算,她确实是有坐视不理,然后装白莲花的想法在里面。之所以救宇文化及,纯粹是因为知道如果宇文化及死在自己手里,真的无异于逼宇文成都死……说句实在话,其实两个人在一起是相爱的没错,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才是真正坦然的。这些他现在都知道。 “反正这里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以后都不用写了,轻轻松松的!” “其实我还是有点好奇,一些人的结局。”琼花也不知道这该不该叫强迫症,她想知道所关心的人的结局。 “罗成窦线娘,裴元庆单盈盈。陆之道应该是有这个想法。”地府的察查司最后一世叫陆之道,也就是民间所称的陆判。 “确定,行得通?”琼花自认想象力够丰富了,但是这种cp配对是不是太怪异了? (三) 武德元年 “竟就真的这样,不留一点点的余地。”在街市上看完越国公罗成斩杀钦犯单雄信的通告,单盈盈背着包袱,抱着兄长的幼子默默穿过了人群,走向偏远的小路。 “此山乃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那树林里常有一个满脸刀疤,凶神恶煞的贼人张三,平日里带着二三兄弟打家劫舍,**掳掠,无恶不作。官府一去搜捕就销声匿迹,消停几日,稍有放松就又出来行恶,周边商旅百姓常受其苦,此时见得单盈盈一人抱着幼孩行走,当是个好欺负的,便做起了旧日勾当。 “绿林的规矩,不许为难女流孺子。”单家虽然没落,可曾经总瓢把子的气势仍在,经历众多磨难的单盈盈比之前些年多了几分沉静,此时她抱着孩子,瞧着来人问道,“并肩子,你可是新来的芽儿,规矩没学好,就敢出来借水?” “什么规矩不规矩,在这里爷爷就是规矩!”那人丝毫不懂江湖行话,接不了盈盈话茬,只举着斧子口出恶言,“未出嫁的姑娘装扮,却抱着个孩子,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人。不如就此跟了爷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那也得问过我腰间配剑愿不愿意。”单盈盈心知他不识道上规矩,只是独自出来剪径,不解决了此人,今日是离不了的。只是苦在抱着个孩子,她放下单道真,把包袱挂在他身上嘱咐道:“你去那边抱着树,不准动弹,闭着眼睛从一数到一百,姑姑就来接你。” 单道真果然依言提着小短腿,跑到了树后。 “你的娃娃倒是聪明,不如给我做个便宜儿子。”那张三依旧出言调戏。 单盈盈气急,从腰间抽出长剑,“狗贼,看剑!” 区区毛贼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不是她山西二贤庄大小姐的对手,三两下便落了下风,张三被控制住了之后,忽然指着身后叫着,“喂,你的娃娃跑了。” 趁着单盈盈松手回头,张三从腰间拿出荷包,里面装着的是面粉,他打家劫舍,但凡遇上会些武艺的,便常用这招撒人眼睛,往往能有成效。 正当他得意计成之时,忽见一侠客模样的青年从树上跳了下来,朝心窝子就是一脚,面粉也撒了满地。 “你有本事站着别动,我叫我兄弟过来!”那张三连滚带爬地跑向树林深处。 见单道真其实仍在抱着大树不停地数数,单盈盈放心地回头,拱手道谢道:“裴家弟弟,多谢你仗义相救。” “是裴三哥。”裴元庆纠正,“不客气,我平生最恨的就是暗箭伤人的宵小之辈!” 两人在瓦岗便是旧识。还巧合的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单盈盈从未向父母问过自己的出生时辰,却非要占这个便宜,说自己是子时生的,不管怎么算就是比裴元庆大。此时她历经家变,当然不会再同以前那样爱玩笑,只淡淡道:“好,裴三哥。” “那是单五哥的孩子吧,真像。” “我哥哥他……”提及单雄信,盈盈不禁鼻子一酸。 “我就是在朝廷的通告旁瞧见你,跟过来的。”裴元庆虽说归隐,可也听闻了不少瓦岗之事,对这些江湖道义,结义之情失望至极,“如今单家上下只剩你和这孩子两个人,准备要去哪里?” “天大地大,总不至于没有容身之处。”单盈盈摇头苦笑,话虽如此,她确实没有什么去处。 “我与父母兄嫂就在这附近购宅隐居,他们也时常挂念你,不如暂到我家住上些时日,再做打算。” “承蒙裴三哥今日相救,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做叨扰。” “我虽未参与贾柳楼聚义,可心中佩服单五哥为人,平日相处也最为要好。如今他不在了,做兄弟的无能,能做的也就只是替他照料妹妹孩儿了。” (四) 武德四年 “盈盈!”因为高烧而昏迷不醒的罗成握着身旁夫人的手,含糊不清地叫着一个名字。 他的夫人是窦建德的女儿窦线娘。去岁窦家覆亡,李世民押解窦建德上长安处斩,窦线娘自缚于宫门口,愿代父而死。李渊感其孝心,暂缓行刑,并问她是否许配了人家。这位窦姑娘坦言未曾婚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似有若无地向罗成望了一眼。李渊瞬间便懂了,下令为他们赐婚。 然而到底是强人所难,始终相敬如“冰”,秋毫无犯。 李家兄弟间闹不痛快,瓦岗沦为了炮灰,外放的外放,卸职的卸职。罗成被李建成借用去攻打刘黑闼,当他在城外与敌人周旋正深,太子与齐王却紧闭城门,让他一度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在长安的窦线娘误听消息,甚至换上了丧服,带上兵器奔赴周西坡,要与建成元吉同归于尽。 还好李世民及时出现,告知罗成在千钧一发之际,得“神秘人”相救,保全性命,只是受了点轻伤。 窦线娘自然清楚罗成对自己毫无感情,可她更知道罗成和单盈盈再无可能,所以哪怕明知可能会遭他恼恨,依然孤注一掷。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虽说就此时而言,能够每天看着他已是心满意足,但也确实,盼望着会有那么一日,能够尽遂心意。 “拿,不,动!”单道真见始终抱不起裴元庆放在地上的银锤,终于失望地跑去玩别的。 “看来道真不喜欢习武。这样也好,以后能平平安安做个普通人。”裴元庆正好进门,在院中看着,同单盈盈闲话。 “是啊,我也不希望他活在仇恨之中,因为报仇而失去自己的人生。”裴家人太过好客,单盈盈在他家一个暂住就是两年。裴家以前是官宦人家,现今只是小门小户,就算有一个当官的女婿程咬金,因为身处两地,平日也来往不深。单盈盈自己过意不去,就去学她以前从来不会去碰的针线活,帮裴夫人贴补家用。 “盈盈,你还想着罗成吗?” “以前我二哥说罗成行事狠绝,攻城破阵之际毫不手软地逼死他义父丁延平,我尚反驳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战场之上,杀伐决断是好事。罗成他自己与我说过在南阳城曾与朱灿一起 救过伍云召,算是有些交情,可在战场上遇到了自封南阳王朱灿,他依然没有留什么情面,将他斩杀。以前喜欢他,觉得他做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可后来历经二哥被斩一事,我才明白,原来我跟他始终不是一路人。单单凭着喜欢,两个人是没有办法走到最后的。”单盈盈摇头,坦言道,“没有想他,连恨都没有,如今我唯一想的事情就是不负兄长所托,把侄儿抚养长大,让他做个普通人。” “我姐姐以前说过,人的一生不止会喜欢一个人。若是没有缘分,就该自己学会走出来。尚不好评价罗成做的是对是错,可你能这样想是好的。”裴元庆笑笑。 “伯母不是让你去买灯笼,怎么空手回来的?”单盈盈疑惑看他。 “哎呀!”裴元庆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回来干什么的,“我不知道娘她要什么样的,折回来问的。” “觉着你在找骂。过几日就要上元节了,自然是鲜艳光彩,大红大火的。”单盈盈放下手中活计,从廊中出来,“我闲得没事,陪你去看。” “真是遇到了救星。”裴元庆愉悦答应,又有来有往道,“我知道个去处,看龙灯舞狮最方便。等上元节放彩灯的时候,咱们一同带道真去玩?” “好啊!” (五) 武德九年五月 太子建成与秦王世民之间的斗争越演越烈。李世民上书提出之国,前往封地洛阳,为表诚意,不日便让越国公罗成护送府中侧妃,姬妾,儿女动身,浩浩荡荡地离开长安。 六月初三,接连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天空更显晦暗。李世民以之国前倾吐肺腑之言为由,向李渊密奏了李建成李元吉与后宫嫔妃有染一事。李渊将信将疑,命人唤建成元吉次日一早入宫对峙。 “观音婢,该让你同孩子们一起离开的。”李世民在床边亲自擦拭着佩剑,这是父亲赐给他的龙泉剑,明日将用它和大哥做一个了结,输的那一方如坠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一切会好的。”长孙无瑕靠在丈夫的肩上,挽着他的手臂,“即便有什么意外之事,二哥在哪里,我在哪里。” “文有房玄龄杜如晦出谋划策,武有程咬金秦琼冲锋陷阵,更有辅机运筹帷幄,宇文家叔侄暗中相助,大哥三弟他们没什么太大的防备,咱们该是胜券在握才对。”李世民将剑放在床边踏板,握着爱妻的手,自嘲道,“以前总笑前朝皇帝为了个皇位,兄弟不睦,骨肉相残,没承想一眨眼的功夫,到自己这里是一样的。” “如今千万人的性命身系于此,二哥可不能再有所顾忌了。”长孙无暇见李世民对兄弟尚有不舍之意,急忙让他坚定信念,“新婚之际,二哥知道我年幼丧父,颠沛流离,许了我一个安定和乐的家,二哥做到了;那么,如今请二哥答应我,让这一份承诺持续到百年之后,你我生命消散的那一刻。” “时移世易。”李世民闻言笑道,“观音婢,明日我要给你挣的,不仅是一个安定和乐的家,还有那万人尊崇的天下女君之位。” “我从小便好强,不管做什么皆要做到最好。若是二哥果然挣了来,我也在此承诺二哥,定会成为千古第一贤后,为后世尊崇。” (六) “杨芊母子不算,大韦氏,小韦氏,燕氏,阴氏,王氏,承乾,宽儿,丽质,泰儿……秦王准备给我多少钱?”琼花在一楼大厅扫了一圈住得满满的客栈房间。 “如今十万火急,不是玩笑的时候。”罗成奉命临时安置秦王的姬妾子女,兹事体大,重任在肩。 她反问罗成:“你对世民没有信心?” “那倒不是。天下大势,尽在秦王。”罗成摇头否认,却又确实不放心,“可毕竟是十分重大的事情。就好像让宇文成都参与其中,你不担心似的?” 琼花自认辈子所有的揪心大概都在十来年前用光了。要不是知道现在这是件稳赢的大事,他们还不参与呢。卖李世民个面子,换取在这个世界的一世安乐,还能让杨芊母子至少在李世民一朝有所保障,就算正常的发展来讲并不是,但在这里四妃的位置该有吧? 想想当年真的是做长辈的该说的该做的差不多都试过一遍了,还是留不住她。现在问她,倒也说不后悔,却也承认李恪渐渐长大,当他问起为什么哥哥叫承乾,弟弟叫李泰,而他却叫李恪的时候,作为母亲会无言以对。这种真的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罗成见琼花没有回答是否担心的问题,急忙转口道:“瞧我这问题问的,世上哪里有人能伤得了宇文成都。放心吧,一定没事的。”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在楼下大厅方桌处坐了。随口问罗成,“怎么不把你夫人跟罗通一起带来?” “此行表面上是送护送秦王家眷之国,她担心一起出来会引起太子齐王的怀疑。因此自请留在长安。”罗成解释着,又说,“我前些年原是想确定盈盈平安之后,再给窦姑娘一个交代,可想想已经负了盈盈,不能再对不住她了。” “你叫自己老婆窦姑娘?”琼花认真反应了一下窦姑娘是谁,“盈盈你这辈子就别想了,她现在挺好。当年跟你说死皮赖脸地求世民将单雄信囚禁终身,他向来惜才,未必不答应,好歹能为自己感情上留一丝余地,偏要走向陌路。其实窦姑娘还不错,是皇帝亲自赐婚,你们好好的也能幸福安乐。” 据某人上帝视角地跟她分析,罗成同学是那种将亲情,友情,事业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放置在个人爱情至上的,所以监斩单雄信一事其实他不后悔。虽然是有一丝丝觉得窦线娘穷追不舍这么多年有点小小的道德绑架意味在里面,后来知道窦线娘为了他去找李建成拼命,内心也承认确实真爱。总之,罗成其实并不是那种会受道德绑架的人,他也确实更想要这种“你爱我比我爱你更深”的感情,所以其实跟“窦姑娘”在历经死劫之后也算你情我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七) 武德九年的六月初三,所有人都为了第二日即将发生的事情不得安睡。六月初七清晨,天还没亮,鸡还未鸣,琼花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宇文瑾,一大清早不睡觉,动来动去的干什么?” “你叫我过来,我睡旁边又嫌这嫌那的!”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已经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仍然忍不住朝屋里回怼,她早已看清了一个事实,“阿娘只有爹不在身边的时候才要我陪。” “回来干嘛也不吱一声?”半梦半醒间听到关门声音才反应过来旁边不安分的家伙是谁,琼花转身过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玄武门精不精彩?” “吱。”宇文成都闻言,果然“吱”了一声,见她几乎快笑岔气,又假作正经道,“笑什么,不是你让我吱的吗?玄武门么,也就那样!” “我又不傻。”谁都知道李世民不会是史书上写的那种处处受迫害,被逼无奈才玄武门之变的小白莲啦。不过都这样了,李二夫妻两个还能走道德楷模路线,成为千古明君和贤后,也是本事。 “李世民吸取了杨广各种成功失败的教训,前期执政中确实做到了施仁政,省刑罚,薄税敛。因此,同样都是杀兄灭弟,得位不当,结果却是大相径庭。”宇文成都感叹。 琼花好奇怎么忽然提到这个,“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了?” “就是忽然想起早些年公主殿下隔三差五科普好皇帝定义的日子。”宇文成都笑着伸过手臂去给她当枕头。 “你以为我想说那些吗?为了做任务很辛苦耶!”琼花白他一眼。 他却知道,“你是害怕我冥顽不灵,非要吊死在杨广那颗树上。” “那不还是为了任务!” “算了。”他想了想,终于放弃了争辩,“咱们家向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边境长城底下的大院子里面。 “这么说好像我很蛮不讲理一样?” “没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哈哈!可能因为自己性格内向,塑造人物性格上也显得比较拘谨,写文比较随意,有各种不足。感谢小伙伴们的默默陪伴吧!如果有缘,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