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承包了所有历史男神 作者:亦珵 文案 一位励志写出唯美爱情的扑街编剧,在收到人生第九十九次退稿通知后,终是一拍大腿,耗费巨资购买了时下流行的“历史男神攻略系统”。 ① 周瑜 刚刚加载完人物记忆的林襄回过头来,望着对面眉目星朗的俊俏男子,一声“夫君”还未出口,便听对方疑惑出声道:“嫂嫂可还安好?” 林襄:…… ② 荀彧 穿越到新婚之夜,对那个早已心有所属的男人,实施一场霸王硬上弓。 毕竟调戏君子的乐趣,实在无穷。 ③ 霍光 惹上一个狼性的男人,注定要同他跌进尘埃里。 要知道,真香永不缺席。 ④ 李白 当你的夫君沉浸于幕天席地、诗酒逍遥,你只需要——比他更爱这自由的烟霞。 PS:喜欢本文的小可爱欢迎点击右上角,收藏作者专栏哦!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历史衍生 系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襄 ┃ 配角:周瑜、荀彧、李白、潘安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带你体验山阴公主的快乐~ 立意:相信爱情,才能收获爱情 第1章 江左周郎1 林襄的脖子已经僵透了。 由于车马颠簸,又长时间保持着娴雅端庄的跽坐姿势,她的膝盖乃至腰背处都已开始隐隐作痛。 一位挽着倭堕髻的曲裾姑娘正跪坐于她对面,柳眉弯目、娴静如月,发上的簪花步摇随风而动,裙裾更似荷边错落铺展,不时漾起几分微波涟漪。 林襄未及反应,对方便已朱唇轻启,自她耳边喋喋不休地推销念叨:“夫人有所不知,主君可是当世难得的年少英豪!” “二十二岁承袭侯爵,二十三岁便被朝廷任为讨逆将军,二十五岁更是意气风发一统江东。” “俗言美人配英雄,夫人您这样好看,无怪主君宁愿千里迢迢远赴南海,也要将您娶回家去。” “……” 感受到对方灼热如火的视线,林襄礼貌性扯起一丝假笑,微微点头算作回应。谁知如此一来,头顶的重量更是如千斤巨石般压得她难以喘息。 切拜!没有人关心你家主君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好不好?! 她只想把头上那足足有四五斤重的玩意儿扯下来,然后揉着脖子舒展筋骨一屁股瘫坐在身下的松软蒲垫上啊喂! 她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呢? 林襄不由悲戚握拳,这件事大概还要从头讲起。 · 众所周知,林襄是个编剧。 或许也没那么众所周知,但至少在她朋友圈里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踏入编剧行业之初,林襄也曾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就是下一颗冉冉升起的行业紫微星,一炮成名,然后一劳永逸。 谁知现实教做人,它总是无情且残酷地提醒林襄:亲爱的,你只是个扑街,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咸鱼扑街。 林襄想着也对,毕竟扑街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调整好心态,坚持不懈努力下去,再不济总也能混个半红半紫吧? 然而五年过去了,她却始终一无所成,她无数次地投稿,无数次地被打回,拒绝的理由形形色色,说到底都是嫌她不懂爱情。 爱情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谁他妈能懂?”林襄一边骂骂咧咧地灌着枸杞红糖水,一边打开电脑,视线不由聚焦到新近超级爆火的沉浸式游戏上——男神攻略系统。 说实话,这种标榜真人体验的钓鱼游戏,如果放到之前,林襄肯定会嗤之以鼻地点叉退出。可此时的她正逢人生低谷,脆弱的灵魂又被自己母胎SOLO的悲催现实摧残打击,一时热血上头,竟直接点开了当前页面的系统购买链接。 男神选项倒是五花八门,什么美娱英超、希腊传说、日漫韩圈等等,稍微冷门一些的还有诸如传统历史、名著神话之类。 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林襄乐此不疲地翻了又翻,终是一拍大腿,下单了时下最热的美娱英超系列。倒不是说她有什么特定偏好,她纯粹只是热衷于国人式扎堆的快乐。 下单成功的瞬间,林襄眼前一黑,然后便彻底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原地腐烂的时候,万籁俱寂中,耳边突然响起几道断断续续的系统机械音,就是那种明明想要表现得高大上,却因为技术原因使得音色略有瑕疵的抠门音效。 【您好,由于美娱英超系统过于拥挤,随机挤掉一名幸运用户,也就是您】【我们已为您及时切换历史男神攻略系统,为表歉意,您可在三十秒内自主选择理想攻略男神】垃圾系统!! 林襄愤怒咬牙,服务器卡成这样,还好意思收费五位数?她就该退款差评永久拉黑才对!然而不待出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便已再度响起—— 【时间到,鉴于您主动放弃选择权利,系统已为您随机生成目标男神】【温馨提示:攻略失败,不退不换哦,祝您购物愉快~】林襄:“……” 所以,你问了个寂寞? · 仲春时节,林木葳蕤。 远处薄烟翠敛、海岸绵延,映着起伏的青葱山峦,在这辘辘作响的车轮声中,更显几分澹静幽远。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啪嗒滚落,林襄自窗外收回视线,感受到手背上灼人的湿潮,大脑开始飞速旋转,盘算着如何才能合理而又不失时宜地将头上这一团重物尽快取下,顺便解救她那几近被压垮变形的脊椎。 驾车的车夫本是南海这片儿渔村中贩运海货的行商,今日得人托请,说是有桩要紧的喜事,需借他走货的车队用作接亲之事。想着近来海神意矜,不赏饭吃,自己已有半月左右不曾接货,今日这遭一无风险,二来多金,他也便欣然应下。 谁知风急天高,道路尽头忽而阴云四合,大有雷雨倾盆之兆,车夫正急于赶路,却听潇潇风声里,车厢内侧蓦地传出一道清越动听的女音。 “劳烦先生停车。” 礼貌而不失温和,悠扬而不失端雅。 单单只是听闻音色,便能叫人无限遐想出对方万里无一的妙曼身姿。车夫不由心神一荡,这世间当真是有神妃仙子?难怪这夫家要火急火燎将其娶回家中,只怕是晚了片刻,都恐叫人哄抢而去。 车夫反手勒紧缰绳,本该疾行的高头快马瞬时仰头长啼,猛然刹停在原地。一股并不算大的冲击惯性随之袭来,林襄话音刚落,稳若泰山的身姿便借势向前扑去,手指则飞速抽出那本是用来固定发髻的金边笄簪。 长发失了束缚,尽皆散落下来,纷纷扬扬于空中乱舞。重物消失的舒爽铺天盖地而来,林襄压抑着飞扬的唇角,“扑通”一声伏跪在地,换来木板几阵沉闷的低吟。 妈妈,她得救了! 林襄故作慌乱地拢起如墨长发,余光瞥见自己头顶那重物成功穿过层层叠叠的绛色帷幔,然后默默滚出车外。方才那位自言自语的裾裙姑娘终是反应过来,两步挪跪到林襄身侧,颤颤巍巍便要将她搀扶起身。 “夫人可还安好?” “都是云姬的错,若非云姬多嘴多舌,也不会一时失神,任夫人遭此闲罪。” “夫人莫气,云姬今夜自会向主君讨罚!” …… 林襄无奈扶额,古代人怎么动不动就是要杀要罚的?大家平心静气坐下来斗地主它不香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云姬姑娘口中的“主君”又是何人,她为何要一口一个“夫人”地称呼自己? 莫非…… 林襄心脏猛然一沉,莫非自己在这个小世界里早已嫁作人妇? 之前被头上的重物压得累赘不堪,林襄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推敲云姬所言,如今细想,自己这位夫君想必还是个年少有成的一方霸主? 那垃圾系统将她带进游戏之后,便一声不吭地卡掉线了,因此就连攻略对象和历史时代这种最基本的要素都没对她交代清楚。照目前的发展来看,自己和攻略对象大概已经喜结良缘了,那她还攻略个什么劲呢? 或许,先婚后爱? 胡思乱想间,马车外已响起一阵平稳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车夫恭敬的问候,“周将军。” 周将军? 林襄拧眉反思,历史上有名的周姓将军,莫非是周亚夫?还不待她深思,对方便自车外温声问候道:“嫂嫂可还安好?” 那人的声音极其舒缓悦耳,带着几分克制疏离,却又礼貌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不用去看,林襄也能猜得此人定是位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 可他唤的,分明又是嫂嫂…… 林襄在云姬的搀扶下利落起身,将将稳当落座,这才隔着浮若游云的轻晃绉纱,含笑出声道:“不过是有些憋闷,惊扰将军了。” 不知是她多心还是确有如此,听闻林襄出声,对方似乎有些吃惊,却又极快地转作云淡风轻。只听对方携着笑意再度开口,“无事便好,容瑜冒昧相询,此物可是嫂嫂所失?” 言语间,已将口中所指之物体贴递进车厢。 他的手指白净修长,关节处却不乏风霜雨雪留下的磨砺痕迹。林襄仔细端详着对方手中轻轻缠握的物什,片晌,终是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自己刚刚费尽千辛万苦自头上薅下的重物,俗称万千秃头少女的福音,也就是——假发。看来此时的女子多崇尚高髻,发量不够,假发来凑,直接用假发做成假髻,再以笄簪固定成为“副贰”。 云姬眼疾手快地起身接过,而后恭恭敬敬递到林襄面前,如获至宝道:“夫人,这是您今早束发用的假髻!” 林襄:“……” 还真是惊喜呢? 极不情愿地接过发髻,想着人家无论如何都是好心,林襄还是压下心中的百转千回,从容笑道:“正是,将军有劳了。” 话罢,笑容却突兀僵硬在脸上。 若是她没听错,刚刚此人口中自称的,应是一个“yu”字吧? 姓周名yu,难不成竟是周瑜?! 就是那个羽扇纶巾,赤壁之战联刘大破曹军的三国美男子? 被范成大誉为“世间豪杰英雄士,江左风流美丈夫”的江左周郎? 啊啊啊系统爸爸,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呜呜呜爸爸再爱我一次! 系统:呵 第2章 江左周郎2 顷刻间乌云压下,远处唯余几分菲薄的天光。 疾风骤起,不时卷起面前轻袅的绛色纱帘,映出一道玲珑有致的曼妙身姿。从周瑜的角度看去,更觉对方腰如约素、肩若削成,似乎拥在怀里,都恐握疼了她。 周瑜终是缓下心神,对着车厢之内的姑娘温和劝慰道:“嫂嫂且忍耐片刻,不过半个时辰,便可乘船而行。” 若是今夜未得风雨大作的话。 听闻对方所言,林襄漫不经心地轻声附和,心思却早已跑到九霄天外。自从得知车外之人便是周瑜,她的脑中便被什么“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既生瑜,何生亮”等等词句360度包裹环绕。 自然周瑜气量狭小一说并非史书所笔,相反正史上称其“性度恢廓”,更有“王佐之资”。据说周瑜此人还精通音律,“曲有误,周郎顾”之语便是由他而来。 可听周瑜的语气,他似乎并没有同自己相见的打算。 想通这一层面,林襄未免有些失落,原谅她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宅女,她真的只想一睹男神真容,来判断自己花费的巨资到底值是不值。但对方话已至此,自己若直接开门见山又未免过于唐突。 见她不再回应,周瑜简单嘱咐车夫几声,便欲回身上马,尽快带队启程。林襄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肩背抵上身后沁凉的车壁,揪着的心脏这才渐渐回落。谁知身体平静下来,早前因为浑身僵累而被疏忽不见的反胃感却愈发明显。 古代乘坐马车讲究极多,汉代之前,马车还是贵族才能拥有的出行方式,直至东汉,才有向平民阶层渗透的趋势。由于汉代重农抑商,商人地位极低,因此还曾出台商人不得乘坐马车的规定。 尽管如此,汉末三国时期的马车却没有任何减震措施,此间又多崎路,其颠簸程度自是可想而知。因此一路上,林襄只能靠肉垫反弹,此刻早已被晃得头晕眼花。 想着自己从不晕车的人,今日竟沦落到晕马的下场,林襄心中更是悲戚,胃中翻江倒海的反扑汹涌而来,她再也顾不得许多,只匆忙掀开车帘,冲不远处那道欣长挺拔的身影急急唤了声:“将军且慢!” 天地可鉴,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让他晚些上马,自己也好寻个空隙远远跑开吐个昏天暗地。林襄本是这样想的,可当她抬起双眼,同对方含着些许讶然的眸子直直相对,她的脑中突然便炸开几朵绚烂的烟花。 卧槽,好好看! 好好看的神仙哥哥!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 凤眸星目、鬓眉若裁,一身简单的黛色襜褕竟能穿出这般儒雅风流的气韵,林襄甚至可以想象,对方羽扇峨冠,谈笑间尽诛敌军的恢弘场面。 原来历史上真有这般气质独绝的男神,系统爸爸诚不欺我。面基成功的这一刻,林襄突然就有些拿不准,自己误入历史男神系统,到底是福是祸? 见她出声后迟迟不语,周瑜也不催促,只任由林襄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倒是周瑜身侧那位头戴帢帽的高挑少年看不过眼,率先出声道:“嫂夫人何故急唤瑜兄,却又不接下文?” 临海天气惯爱变幻多端,现下天色愈发昏沉,嫂夫人非但无故叫停马车,还以形容不整之姿,抛头露面同众人相见,此岂不为居心不良、有碍观瞻? 那股经久未见的忸怩忽而涌上心头,林襄赧然一笑,生怕让对方瞧见自己哪怕半分失礼之处,竟连来势汹汹的反胃之感都硬生生压下了。只见她飞快落下绉纱,而后背过身去,脸颊红得发烫,声音却依旧端地矜雅清澈。 只是说出的借口委实有些蹩脚,“妾身腹中空泛,胃酸难捱,这才一时无状,唐突了将军,还望将军莫怪。” 原是……饿了? 周瑜浅浅低笑,思绪却仍停留在方才的惊鸿一瞥之中。 她的发髻许是半途散掉了,当她俯身挽起车帘时,长发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自她肩头滚滚滑落,轻易便能在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一身白之如露的绡纱,明眸如琚,映着海上点点银辉,似乎本该寄身云月,又怎会偏偏流连在这俗世凡尘? 隐约听闻几声清泠笑意,那位帢帽少年不可置信地向周瑜望去,对方虽则面色未改,可他还是自周瑜眼中瞧见几分微不可见的光点。 这似乎还是近月以来,周瑜第一次流漏出这样生动的神采。 区别于云淡风轻的外表之下,可以让人真切感受到喜怒哀乐的神采。 如此想着,少年伸手扯住周瑜流散的长袖。感受到袖间的重量,周瑜方心领神会地作揖致歉:“嫂嫂莫怪,是瑜思虑不周。” 安抚过林襄后,周瑜复唤人去取些干果甜食,直到林襄保证自己并无其他需求,周瑜这才携同身侧的少年翻身上马,马车再次晃晃悠悠地行进,速度倒没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变化,可林襄却莫名觉得,似乎没有方才那般颠簸了。 林襄窝回车厢内侧,将将端正身姿,未及松懈片刻,云姬便已体贴入微地开口试探:“夫人发髻散乱,可要云姬为您重新梳妆?” 林襄仍沉浸于周瑜的美色之中,听闻云姬所言,不由喉中一哽,掩袖轻咳几声。云姬大惊,忙躬身靠近,为她抚背顺气,生怕自己再有伺候不周之处。 云姬眉宇紧锁:“夫人可好些了?” 林襄摆摆手:“无碍,你且先歇着便好,待下车乘船之前,再劳烦云姬为我梳妆。” 话罢,像是累极一般,倚回身后的软垫之上,阖眼小憩。 云姬识相地噤了声,身子退回原位,视线却仍旧悄悄凝在对面那位貌若仙人的雪衣女子身上。人与人之间的样貌竟能如此天差地别,光是这样一具皮囊,就足以勾走无数男人的心魂,主君倒是顶好的福气。 林襄表面阖上了双眼,大脑却仍旧麻利运转,虽然她极不情愿承认,可从方才两人的对话来看,周瑜不过是自己的小叔子而已,如此看来,自己的夫君应该就是孙策无疑了——那个本该意气风发、驰骋三国,却哀哉不幸葬于刺客之手的短命鬼。 孙策的妻子,那自己岂不是……大乔? 倘若自己真是大乔,那小乔又在何处呢?难不成正与周瑜卿卿我我? 思及此处,林襄禁不住悲哀叹息,看来自己与周瑜到底无缘。听闻自家夫人叹息出声,云姬想着新嫁娘思恋故土,自然是不忍别离,心中怜意又起,不由小心翼翼地耐心劝导。 “夫人虽说远嫁江东,但主君仁德,定不会委屈了夫人。” “何况夫人貌美心善,主君疼爱不及,定会携夫人常游南海。” “……” 林襄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也并不挑明,只顺着云姬的话头深入探聊,一来二去,倒也得出几点有用的线索。 其一,如今方为建安五年,也即是说,曹操如今早已奉迎献帝入许。 其二,方才那位言语犀利的少年,名唤陆逊,与周瑜颇为亲厚。 其三,云姬口中的主君,也便是孙策,如今正身体抱恙,因而未曾前来接亲,待登船入夜后,方可同她共度良宵。 顺利理清脑中团团乱麻的林襄:“……” 今夜竟是自己的新婚夜?! 系统爸爸真给力,上来就是颠鸾倒凤的重头戏。林襄忽而面上生燥,难道自己真的要为游戏英勇献身了吗?还是献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林襄正在脑中激烈地进行思想斗争,耳边却猛地卡出一道久违的垃圾提示音:【新用户福利回馈:成功完成攻略任务,即有机会享受全额退款!】天底下竟然还有白嫖这种好事? 自动忽略系统的拼夕夕式套路,林襄头脑一热:不管了,孙策哥哥我可以!! 第3章 江左周郎3 “夫人,夫人……” 耳边是恼人不已的连绵轻唤,半梦半醒间,林襄烦躁扑腾几下,正欲转头继续睡去。谁知再次陷入黑暗之前,脑中忽而警钟大作,林襄一个激灵猛地惊醒,眼前瞬时显出一道柔婉的隐约身姿。 是云姬。 她还在游戏里…… 看来通关之前自己是难以回家了。思及此处,林襄眸中忽而染上几分薄红,只见她懒懒斜倚在车窗一侧,故作迷蒙不醒,任由云姬挪腾着寻找最佳角度为自己挽发梳妆,妄想以此逃过方才的些微尴尬。 云姬倒是手法娴熟利落,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已携着林襄自车驾内弯腰而出。马车右侧摆放着几只齐整的棕色箱笼,林襄被发髻折磨地头晕眼花,因此只能紧紧握住云姬的双手,而后小心翼翼踩着箱笼回归地面。 周瑜本是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静静恭候,待瞧见林襄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由自主便要靠近几分,视线紧紧跟随着林襄的动向,似乎生怕她有分毫闪失。 踩上地面的瞬间,林襄感觉浑身的血液重新沸腾舒畅了起来。云姬似是比她还要兴奋,不知瞧见些什么,忙环住林襄的手臂,眉宇间更是压抑不住的神采飞扬。 “夫人快瞧,这便是我们江东的船舰!” 林襄终是舍得抬起头来,只见不过百米远的海岸线上,竟泊着一艘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楼船。船上起宫室,丝帛饰角楼,虽说每层之上皆设有矮墙箭眼、旗幡刀枪,可映着卷雪银涛、浮浮岛屿,却莫名平添几分脱俗意韵。 其实早在春秋时期,楼船便被倚江傍海的国家应用于水战之上,及至三国,应用则更为普遍,甚至东吴所造楼船,还曾有“飞云”、“盖海”之称。 东吴不愧是水战小能手,造船工艺竟已如此精细。 林襄不禁啧啧称奇,正当此时,迎面而来一位缁衣玉冠的短须青年。云姬见此,忙松开林襄的手臂,而后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林襄止不住好奇凝视,来人似乎比周瑜要年长一些,短须修整地漂亮利落,整个人气质沉静,基本可以用“稳重端正”四字来概括形容。 看来此人大概率便是自己的夫君孙策了? 林襄心中低叹,倒不是说他相貌不佳,只是同初见周瑜时的意动相比,总归少了些惊艳之感。 虽是如此想着,林襄却仍是缓步上前,冲着迎面而来的青年端端施礼,“夫君”二字即将脱口而出,对方却抢先一步虚虚托住林襄的双手,制止她进一步见礼客套的动作,“肃不才,夫人当真折煞在下了!” 林襄:“……” 肃?该不会是鲁肃吧? 忽略自己险些认错夫君的窘境,林襄干笑两声,忙后退半步,与鲁肃隔开一段得体的距离,而后略略见礼作罢。 鲁肃并不见怪,只冲她弯唇笑笑:“主君偶感风寒,生怕连累夫人受罪,这才托肃道明缘由,待过两日身子转好,再同夫人行夫妻之礼。” 搜嘎,原是感冒了? 林襄在心中感天谢地,毕竟对于一只母胎单身的小扑街来说,圆房这种重口味戏码,她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的。既是求之不得,林襄当即对孙策的行为表示出了十二万分的理解,毫无半分矫揉造作之感。 鲁肃与她来回熟络两句,接着便由周瑜亲自护送林襄登上楼船。林襄静静跟在周瑜身后,随他缓缓步至顶层,继而稳稳停在自己卧房门前。 她的卧寝被安排在三楼东侧的拐角处,从室内推门而出,便能看见一片广阔的碧海汪洋,银浪翻滚,眼前不时有海鸥与鹭鸟低旋而过,若肯低头细瞧,还能望见闲游吟唱的成群白鲸。 成功忘记男神的存在,林襄好奇地东张西望,接着便趴望在镂空印花的栏杆之上,小心翼翼伸出右手,终是心满意足撸到了海鸥细软的头顶。 再然后,她便听见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 对方虽刻意将音调压得低缓,她的面上还是不争气地羞出两朵绚丽的红霞。林襄循声去瞧周瑜,似乎感受到她探寻的视线,周瑜的喉结微微滚动一番,方才拱手作揖,一派儒雅风流之态。 “嫂嫂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 林襄忍不住将周瑜看了又看,若是自己的夫君也能换上一换,那才真是完美无缺了。压抑着自己流氓的念头,林襄不由低眉浅笑:“此处甚好,有劳将军费心了。” 周瑜忙道客气,随后又礼貌周到地向她询问些饮食偏好。 林襄也不拘谨,便一一胡诌答了下来。谁知林襄说的无趣,周瑜听得却格外认真,无论她说到何处,只要稍有停顿,对方定会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这种熨帖的温柔与尊重,就如含在齿畔之间的美酒,似乎下一秒,便能叫人淋漓浊醉。 林襄重新望向周瑜,此刻斜阳西沉,阴霾不知何时消散于无形,在他背后唯余一轮嫣红的落日,残阳照在他面上,像是镀了金边,更添几分难言的魅力。 如果是周瑜就好了…… 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念头再次响起,进而在她脑中不断徘徊叫嚣:如果她的夫君是周瑜该有多好? 如此想着,林襄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姑且可以称之为喜悦的系统提示音—— 【亲爱的用户,恭喜您成功进入系统任务!】林襄默默口吐芬芳,合着系统您老人家刚发现她已经开始自己的攻略任务了吗? 无视林襄的各色吐槽,系统自顾自开启了迟来多时的任务播报:【接下来,系统将为您提供基本攻略信息】【当前攻略世界:东汉末年】【当前攻略对象:周瑜】【当前攻略难度:☆】【系统提示完毕,若需其他道具服务,请自行于论坛商城VIP区购买使用】论坛商城又是什么鬼?林襄眼中大大的疑惑,那个道具服务听起来就很贵的亚子,果然万恶的资本只会逮住她这种小扑街,然后把她榨地一滴油都不剩。 不对,等等?! 林襄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好像错过了什么重点?原来她的攻略对象当真就是周瑜!可他分明又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叔子? 终于回过味儿来的林襄:“……” 害,这让人欲罢不能的小叔文学? · 周瑜自认六艺俱全、尤擅琴技,是个既能舞文弄墨,又可提枪纵马驰骋沙场的青年俊才。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见惯了那些生离死别、漂泊孤苦。遭逢乱世,寻常百姓不过苦苦挣扎,妄图苟全存活于世,哪怕只有须臾一刻。 看得多了,也便麻木了。 所以他习惯于将情绪埋在心底,人们只知他自诩风流、怡然自乐,可鲜少有人能看穿他平静外表下的波浪汹涌。自然,他也不曾给过旁人机会。 他似乎总能思虑周全,从无错漏。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平静与惬意竟尽数成了空谈。 耳边是汹涌肆意的海风,携着浪花的细碎声响,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星河如覆。眼前人明明是这般夭丽艳逸,偏偏那双眼睛又纯净似雪,看似矛盾至极,却又协调完美到让人几欲失去呼吸。 可她分明不能属于自己。 周瑜的心脏跳得厉害,若是再不走,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荒唐事。双拳紧攥于袖袍之下,周瑜轻咳两声,正欲寻个借口逃窜而去,谁知碧浪喧嚣中,自己未及作揖告别,对方却忽而上前半步,紧紧握上自己流散而落的袖边。 她的手指白如凝脂,不慎划过周瑜粗粝的指腹,柔若无骨,成功引起阵阵颤栗酥麻。 她的声音清澈动听,像是山间叮咚而过的清泉,却又隐含几分难以言喻的撒娇与委屈。 她说:“公瑾,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则星河如覆”一句,引自南朝 张融 《海赋》。 感谢在20210104 00:00:00~2021010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挽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寸青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江左周郎4 艨艟泛泛,雪浪翻银。 耳边是汹涌不绝的潮声,鼻尖是似有若无的幽香,想着古代男子都是热衷焚香的精致boy,林襄吞了吞口水,故作轻松地嗤笑出声,放开紧攥于对方袖口的手指,眸中的奕奕神采似乎要漫过天上银河。 只听她轻描淡写地开口:“玩笑罢了,将军莫要当真。” 面上虽是如此,林襄心底却被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折磨得近乎发狂。 切拜!公瑾也便罢了,害怕又是什么鬼?!像这种“我不要,我不管,我就是想让你留下来陪我”的绿茶潜台词,她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果然是剧本写多了,绿茶天赋也就随之升华了吗?这可是明目张胆地勾引小叔子啊!还是说……自己本来就拥有超高的撩汉天赋而不自知?! 周瑜显然还未跟上她跳跃的思维,瞧着对方手足无措的纯情模样,林襄面上终是羞出几分绯红之色,感觉出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灼热尴尬,林襄更是欲盖弥彰地干咳两声,一边示意自己被这海风折磨地头脑发晕,一边不动声色地退至房内,然后成功关上那道吱呀作响的檀木门板。 望着面前重重阖上的房门,周瑜欲言又止,玉手慎重抬起,斟酌片晌,复又收拳落下。她莫不是看出自己心神不宁、或有肖想,怪他心中唐突了自己,这才小惩大诫,对他开出这样乱人心弦的玩笑来? 若当真如此,自己或许不该再作叨扰。 这本就不对…… 世界安静下来,林襄调整好自己混乱无比的呼吸,整个人贴在门缝处窥视良久,听得门外静静幽幽,唯有浪花与船舰碰撞而出的声响,揪紧的心脏这才彻底回落。 正当她要飞扑到卧榻之上,来个思念已久的宅女瘫时,房板处却再次传来一阵恭敬的叩叩敲门声,“夫人可歇下了?” 听出独属于云姬的柔和嗓音,林襄松出口气,遥遥应答一声,继而懒懒闲坐于外间的半卷竹席之上。虽是忙忙碌碌一整日,林襄身上的衣裙却依旧絜白如新,光泽暗生,手指触上去,甚至还能觉出些许玉石般的清润与温凉。 林襄话音刚落,便见袅袅十数位裾裙女侍鱼贯而入。 云姬趋步行于队首,在其身后随着两队模样俏丽的青涩姑娘。众人手中持有各色漆盘,盘中或盛以干果蜜饯,或列以金饰华裳,甚至还有诸如夜光杯这等稀罕少有之物。 眸光瞬时闪地雪亮,林襄取过夜光杯好奇地把玩端磨,杯身像是用上好的碧玉雕琢而成,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杯面上却泛着粼粼波光,若是注入醇香美酒,再置于海浪月辉之下,不知又是怎样的风雅景象? 正沉醉于自己的畅想当中,林襄的脚步却忽地一顿,视线被最后那位姑娘手中托着的光滑“鸵鸟蛋”紧紧吸引。 要发了要发了!林襄瞬间激动地热泪盈眶,她竟然瞧见了活的夜明珠?! 将夜明珠飞速揣进怀里,林襄漫不经心地扫过余下的漆盘,大都是些吃穿用度之物。 想着早些时候自己为了压抑反胃之感,已在马车上吃过不少酸食,如今看见满盘以梅子山楂制成的干果小食,林襄不由自主便蹙起高高的眉头,只从形形色色的衣裙首饰中,随意挑出件还算保暖的红色寝衣,然后便好生抱起怀中的夜明珠,一溜烟儿跑去里间“休养生息”。 也不知是谁整了这些酸果,林襄躺上床的前一秒还在兀自撇嘴,她明明更喜欢吃甜食,甜到齁的那种,奶茶也要加满珍珠蟹蟹! 云姬反应过来时,自家夫人早已携着夜明珠跑没了踪影,虽说这些皆是主君为夫人千挑万选,生怕让她受到丁点委屈,可夫人确定不再瞅瞅这些金银玉饰、胭脂水粉了吗? 已然习惯了林襄这般任性的脾气,云姬示意其他女侍暂且退下,女孩们皆从善如流地放下漆盘,而后便列队躬身而出。云姬行至隔绝内外的屏风一侧,视线落在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图上,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语出惊人道:“夫人,可要云姬服侍您更衣就寝?” 服侍更衣?! 这又是什么封建主义姐妹情? 林襄一个激灵猛地爬起,怀中的夜明珠都险些直接脱手而去,惯来平静的声音都似有些微微颤抖:“不……不必,云姬且先回吧。” 云姬不再坚持,只为她体贴拉上内间的青色帷帐,严丝合缝地挡下所有光亮。室内瞬间暗了下来,林襄躺回榻上,窗外是淅沥的雨声,这会儿应是下起了黄昏雨,怀中的夜明珠像是发掘了用武之地,浑身散发出温和柔亮的盈盈光芒。 林襄更是爱不释手,话说她似乎曾经在哪本书上瞧见过鼍龙的传说,听闻在它龙壳之中,就有九颗夜明珠,其中每一颗都能卖上难得的好价钱。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游戏中偷走这颗夜明珠来着…… 云姬出门时,不由驻足朝远处眺望。 甲板上皆是忙忙碌碌的船工,此刻正冒雨扬帆,意图趁夜航行。人群中有一道身影显得尤为耀眼,挺隽如松、修容如玉,本是江东人人称颂的美周郎,此刻却迎风而立,并未撑伞,任由细密的雨珠沾满落落衣袍。 似乎感应到自己的注视,对方抬首弯眉,同云姬痴望的视线直直相对,就在她无地自容之际,对方竟含笑招手,若是她理解的不错,应是叫她凑到跟前去? 云姬忙收敛神色,踏着小碎步匆匆赶到甲板之上。想起自己暗藏的心思,周瑜貌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嫂嫂可曾用些吃食?” 话罢,面上忽而生出些微燥热,亏得海风汹涌,这才将他莫名的心火浇灭几分。 云姬垂首答道:“回将军,夫人舟车劳顿,进屋便直接歇下了。” 也对,周瑜无奈笑笑,她又不知自己花费了多少心思。 …… 林襄睡了许久,梦中颠来倒去,皆是些飘忽不定的景象。 等她终是沉沉转醒时,阵雨将过,窗外月明星稀,已是月上中天。林襄迷迷糊糊地爬起身来,许是听到她的动静,云姬敲门进屋,确认她已经转醒之后,方才唤来后厨早便为她备好的膳食。 靠海吃海,食物自然以海鲜居多,什么螃蟹龙虾、鲍鱼海参,除去个头极大外,就连肉质都饱满多汁,叫人看了不由食欲大振。林襄趁着热情尝过一些后,突然又觉口中寡淡无味,她虽算不上无辣不欢,但却是个重口爱好者,如今少了蒜泥辣椒与各种蘸酱,一切也就没了滋味,倒真有种暴殄天物的赶脚。 林襄勉强喝了些热粥填饱肚子,接着便摸着滚圆的小腹,出门溜达看海。云姬连同几位面生的侍女默默追随在她身后,林襄也不干预,只自顾自扶着透凉的栏杆,抬头静静瞧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可真圆。 林襄抽抽鼻子,她好像有点想家了呢。 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林襄伸出手来,无聊地描着月盘的银边。谁知刚连起一只圆圈,圈内便骤起一阵白光,惊出林襄一头濛濛细汗,待瞧清圆圈中闪现而过的字迹,林襄这才缓过神来,想着这便是垃圾系统提到的什么游戏论坛了。 想着身旁还有众人在场,林襄欲盖弥彰地干笑几声,冲着不远处排排站立的姑娘们眯眼笑道:“夜深了,你们自去歇息便好,我正想独处片刻。” 众人应声告退。 此刻海上风起、四下皆静,波浪翻滚如潮,月色亦开始变得晦涩阴暗,气压瞬时变得低沉无比,林襄正打算重新画圆,将那论坛探个究竟。 未及动作,身后却蓦地响起一道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若非林襄自小听觉敏感,恐怕早便忽略这则诡异的声响。 后背惊起涔涔冷汗,林襄虽是怕得要死,还是忍不住壮胆回头。是个人影,林襄镇定地想,对方虽立于屋檐阴影之下,但她还是能看出那人娇小的身形。应是察觉到林襄探索的视线,对方再次靠近几步,离开阴影遮蔽,完全暴露于月光和灯影之下。 “云姬?”林襄惊讶开口。 她不是被自己谴回房中休息了吗?吊着的心刚要回落,林襄脑中却再次警钟大作。 不对……不是云姬! 此人虽是云姬的模样,但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冰冷气质太过优越,似乎下一刻,便能将整个海面冻结。见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云姬”弯唇笑笑,也不言语,只再次抬步向她靠近。 林襄本该大声呼救,或者膝盖一软,直接跪地求饶,她的肉又臭又硬,血又咸又辣,真的不好吃啊呜。谁知越是如此,她的双脚便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只能默默等待着对方的肆意贴近。 紧接着,云姬的模样竟如碎冰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美人面,白发青衣,如同没有感情一般,头上却生着两只小巧的犄角。 这大概就是仙女吧?林襄不争气地屏息凝视,还是个可爱唧唧的仙女姐姐。 谁知见她如此模样,对方却双拳紧握,冲她冷冷嗤出一声—— “为何不走?” 为何要甘心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7 00:00:00~2021012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改初衷、棠烬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寸青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江左周郎5 此刻夜雨初歇,耳边尽是骇浪惊涛的烈烈声响。 听仙女姐姐话中的意思,她和“自己”大概是有些旧交情的,所以才会选在新婚良宵,上演这样一出苦情质问的戏码。思及此处,林襄不由疑惑挑眉,“自己”之前莫非是个到处惹下风流债的现实版海王? 若是如此,她说的“走”又是走去哪里呢? 难不成是……私奔?! 念头形成的瞬间,林襄自觉匆匆退后几步,不盈一握的细腰堪堪抵上身后的沁凉栏杆,然后退无可退。她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脑中囫囵想的却是:比起跳海明志,她倒宁愿从了眼前的仙女姐姐。 毕竟谁又能拒绝那对萌萌的犄角呢? 然而不待林襄表明态度,便有一道凌快利落的身影稳稳攀上栏杆,然后借力轻松翻转落地。他的长发散落于肩头,像是刚刚清洗过,如今尚淌着细密的水珠。他应该是匆忙而至,就连衣袍都未及打理整齐,浑身都似散发着濛濛的热气。 林襄一时震惊语结,只见她垂首望向二楼的廊道,又不可置信地瞧着自带闪现技能的周瑜,反复数次,终是接受这一超自然现实。 好吧,古人极有可能真的可以飞檐走壁。 显然周瑜对林襄的心理活动全不知情,他本是在焚香沐浴,谁知方至中途,却听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待他凝神细听,却再没了半分响动。 大概是直觉使然,他直接披衣而出,心急之下,更是经由栏杆直接翻身落至三楼。然后他便瞧见了那个自己本该称之为“嫂嫂”的女子。 许是醒来倦于梳妆,只见她云鬓半偏,一身妒杀芍药的艳丽衣裙,裙角如游云般飘荡开来,衬着身后的明月清辉,让人只觉霄汉缥缈,却终不及她半分姿韵。 鬼使神差般,周瑜不由自主便已握上对方瘦削的肩头,“嫂嫂可还安好?” 他的声音染了几分焦急色彩,林襄循声抬头,正巧对上周瑜星辉灿灿的双眸。小破系统还挺有品味,这样的男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她若是听之任之不去争取,那她就是个宇宙无敌大傻逼。 她单方面宣布刚才对仙女姐姐的畅想全不算数。 想到仙女姐姐,林襄顾不得回复周瑜的问题,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方才那人孑然而立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对方想必早已离去多时了。 自己都还不曾询问,她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她又为何想让自己同她一道离开? 正当此时,廊道尽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林襄偏头瞧去,鲁肃仍是那副规规矩矩的装扮,脚步从容如风,倒是那撇小胡子为他平添几分亲近喜感。在他身后随着乌泱泱一帮侍女随从,陆逊吊儿郎当地随在末尾,手中把玩着一把雪亮的银刀。 想起自己同周瑜之间莫名暧昧的姿势,林襄不由紧张地冷汗直冒,毕竟对于古人而言,叔嫂之礼向来极为讲究,《礼记》中还曾有男女不杂坐、叔嫂不通问等近乎严苛的规定。 鲁肃见此情境,定是要板起脸来,虽不至于让周瑜难看,到底还是会滋生些许不快吧?林襄如此想着,正要伸手推拒一番,脑中忽而又觉,若是周瑜并无“不堪”心思,那自己岂非表现得过于忸怩了些? 倒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林襄还未做出决断,鲁肃已阔步赶至现场,见此情景,面色未变,只迅速回身示意众人暂且退去。自己更是掩袖轻咳,一副“我不行,我要死了,你们继续”的表情,继而若无其事地踱步离去。 林襄式震惊:“……” 东吴已经民风开放到这般地步了吗?对叔嫂问题竟如此忽视,鲁肃作为第一正经,就这样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她明明只记得匈奴人有这个喜好来着。 林襄愣怔之中,倒是陆逊小可爱看不过眼,将短刀别至腰间,然后冲周瑜脆生生开口唤道:“瑜兄怎会在此?” 周瑜终是惊觉自己行为不妥之处,忙撤下无礼的双手,出声致歉:“瑜一时疏忽,还望嫂嫂莫怪。” 话虽如此,眼神仍旧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同她对视。按下自己调戏的欲望,林襄温温柔柔道声无妨,见陆逊几步挨挤到周瑜身侧,这才好奇开口:“不知将军因何而来?” 若是她没记错,自己沉浸于仙女姐姐美貌,并没有彷徨惊叫出声。 那周瑜和鲁肃等人又是如何感应到自己的危险,然后齐刷刷同时出现的呢? 听她直白询问,周瑜倒也并不遮掩,“方才沐浴之时,隐约听闻有女子惊叫之声,这才唐突冒昧了嫂嫂。” 沐浴…… 林襄再次成功跑偏,脑中被构想出的美男出浴图团团塞满,方才的疑惑一时竟被自己抛诸脑后,“原是如此,劳将军记挂,妾身一切安好。” 话罢,视线乖觉自周瑜半敞的领口移开,谁知下一秒,竟同那位嘴欠犀利的少年直直对视。果然,陆逊还是无情嗤笑出声:“君上身体未愈,嫂夫人倒是快活地紧,劳得瑜兄如此费心尽力。” 言外之意,你怕是要绿了我们君上? 林襄直想夸一句“孩子好眼力”,可给人戴绿帽这件事本身还是有些道德压力,林襄只得理不直气不壮地报以羞涩一笑。 好孩子,自己慢慢琢磨去吧。 陆逊碰着个蛮不要脸的软钉子,面色瞬间绿了三分,倒是周瑜挡在陆逊身前,眸中的光泽真诚而又温和,“嫂嫂当真未曾受到惊吓?” 林襄咂咂舌,惊吓肯定是有的,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不该同旁人讲起。心中斟酌片刻,林襄只得编起了故事:“倒不是什么稀罕事,方才有只鹭鸟,险些擦着我的头顶飞旋而过,谁知反被我一掌拍进海浪之中,再没飞出来。” 陆逊再次咯咯笑出声来。 周瑜不知是否信了她的忽悠,只含笑应下,继而唤人来为林襄轮班守夜。 辗转已是夜深,林襄同周瑜等人客套告别,回身合上房门之际,视线再次投向蔚蓝深邃的大海,浪花波涌,早已没了那位仙女姐姐的踪影。 “你到底是谁……” 林襄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至床榻之上,由于午后歇了许久,现下并无多少困意,找好舒坦的姿势后,便尝试着再次伸手画圆,意图验证自己的猜测到底是真是假。 圆圈成功连成实线,圈内逐渐由透明转作雪白,伴着闪烁的点点银光,进而浮现出几个黑色加粗的老年字体。 【尊贵的VIP用户您好,欢迎使用穿越者匿名交流论坛】呦呵,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亚子?林襄正在感慨,圈内已再次弹出一条体贴周到的对话框—— 【您的基本信息已提前后台录入,请手动输入用户昵称】林襄托腮思考片刻,终是敲下几个感人的大字——可以躺赢的美貌。 【昵称设置成功!已为您挤掉同名用户】林襄不禁有些感动,这大概便是氪金的快乐吧?正当此时,画面再次闪出几分莹亮的白光。 【初来乍到,发个帖子问候下大家吧!】林襄正巧闲来无事,便乖巧点至发帖状态,开始日常水贴—— 【可以躺赢的美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给大家拜个早年吧!】林襄蹲在帖子里坐等,正想等来几个美男系统的用户开始抱团取暖吐槽,谁知回复来的倒快,可当林襄兴冲冲点进去瞧时,对方却精辟地反问一声:【首席抬杠专家:难道长得好看就不用努力了吗?】林襄:“……” 说的好有道理,她都开始反思自己的昵称是不是价值导向存在问题。只是不待林襄回复,帖子却被一楼大哥带成了热门新帖。 【我帅我有理:长得好看就是不用努力呀】【风萧萧兮易水寒:其实这得辨证看待……】【东施今天效颦了吗:李涛,长得好看需要努力,却又不用太过努力】【……】 秉持着小聋瞎的原则,林襄默默潜水,眼睁睁瞅着自己的拜年新帖逐渐沦落为社会性互掐,生怕被战火波及到的林襄,偷偷点击自己的个人资料,使用氪金用户特权,将昵称改为:“没有人比我更懂S卡”。 改完昵称后,林襄麻溜跑路,另开新帖,虚心求教撩汉经验—— 【没有人比我更懂S卡:真诚求问,怎样撩汉才能清新脱俗不做作呢?】吸取之前发帖的经验,林襄没有原地等待,而是拐出帖子漫无目的地开始闲逛。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林襄不抱希望之时,竟惊喜瞧见一个绿茶养成贴。 【直播教学:烹最绿的茶,撩最硬的汉!】想到自己如今艰难的攻略任务,林襄如获至宝,作为宇直少女,她有必要静下心来,学习几招绿茶套路才行。林襄激动地戳上一戳,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片晌,方弹出两条截然冰冷的对话框。 【由于您涉嫌内涵挑事,您的账号已被全站禁言七天】【请您今后务必谨慎发言,致力营造和谐交流风气】林襄:…… 终究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释:“叔嫂不通问”,叔嫂之间不应相互问候。 第6章 江左周郎6 夜幕已深,明窗侧开。 朦胧不尽的月光直直倾泻而下,渗入暖香袅袅的昏暗室内,而后被床榻四周密不透风的青帐垂毡彻底隔绝。帐内透出几分夜明珠的盈盈光亮,若肯细看,依稀还能瞧见一道玲珑有致的隐约身影。 林襄骂骂咧咧地退出论坛,将夜明珠一把捞进怀中,这才死心般重重瘫回锦衾之中。脖子挨上硬邦邦的玉枕,林襄试图适应这种土豪的痛苦,谁知撑不过一刻,她便挣扎爬起,将那似以白玉雕成的枕具搬下床去,复又重新瘫回被窝里。 世界终是安静下来,林襄乖乖阖上双眼,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溯自己那些年写过的扑街剧本。什么渣男、霸总、娱乐圈,什么狗血、虐文、火葬场,大都是些烂大街的老梗。她写出来的绿茶套路,应该也是俗不可耐的吧? 如今细想,自己的剧本扑街,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其实她不喜欢破镜重圆,也不喜欢追妻火葬场,她对爱情抱有太多幻想,乃至于现实生活中从来不肯随意将就,可为了迎合市场口味,她还是写了就连自己都感受不到的爱情。这样的剧本,无怪被人退稿九十九次。 是她先失去了创作的初心,半点怨不得旁人。 腹中忽而咕噜作响,成功打断她逐渐跑偏的思维,林襄从自我剖析中回神,揉了揉饿意凶猛的胃部,终是起身行至外间,将早些时候云姬等人一齐送来的酸果小食挑些吃下。 林襄本就没有多少睡意,折腾一遭后,更是焕然清醒,因此只寻了片竹席盘腿静坐,又将手中的果干蜜饯随意洒在红木案几之上,单手撑起额头,水袖便争先恐后般向四周散落。 如今孙策正要修身养性,暂时并无同她鸳鸯相戏的打算,自己也不曾瞧见过他的样貌。可船行海上,本就毫无退路可言,若自己不能趁着这几日尽快将周瑜拿下,等孙策痊愈,抑或是船抵东吴,自己便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也即是说,自己只能下手从快,只要撩汉技能够狠够绝,就凭她如今的先天样貌优势,足以撩地对方心猿意马,恨不得同她共赴巫山云雨,再不顾那所谓的兄弟义气与士子风度。 如此彻夜辗转反思,林襄终是迎着翌日的熹光,想出一个自以为妙绝的好点子。不过基于扑街编剧的自觉,林襄觉得保险起见,她还是应当先找人练练手才行。 这般想着,林襄直接赤足下榻。 绸如黑缎的长发尽数垂于身后,林襄也不打理,直接绕回外间推门而出。 此刻日出东方、光影正盛,一轮圆日融入身后的漫天海景中,林襄忍不住凭栏远眺,可望着望着,却觉足下生风,低头看去,玉足早已凉地通红。 正欲转身回屋,林襄的视线一转,却顺利瞥见甲板上那道欢快捕鱼的身影。 想着那位夷陵之战火烧连营大败刘备的江东大都督,如今竟还是个走马嬉戏的捕鱼少年,林襄无声笑笑,脑中却蓦地钻进一个不算道德的念头。 练手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打定主意后,林襄回屋洗漱用膳,时时刻刻不忘思索,自己该找个怎样的由头去寻陆逊?云姬身体偶感不适,今日未能近前伺候,因此换了位谨言慎行的姑娘,名唤素月。 简单用过朝食,林襄懒得起身,便唤素月跪坐于侧,同她装模做样聊起了家常。素月口风明显较紧,任由林襄旁敲侧击打探陆逊的情况,还是没能得出多少相关信息。唯一有用的便是,陆家小郎每日巳时三刻皆会于房中习练瑶琴。 练琴?果然只有这样风雅的娱乐项目才能适配自己。 林襄试探性感慨:“素月如此一说,倒叫我想起昔日练琴之事。” 素月闻声伶俐起身,快步行至窗边的数只箱笼器匣之中,继而在林襄的震惊注视中,掏出一只半人高的漆红琴匣。只见素月婉步聘婷,回到林襄身侧,恭敬取出其中崭新光洁的白桐木瑶琴。 素月说地诚恳:“主君怕夫人烦闷,特将此琴自江东带来,以供夫人陶冶之用。” 林襄顺手接过瑶琴,谁知下一刻,素月便已奇迹般将琴案、漆盆、香炉等一应用具尽数搬至林襄跟前。她的眸中甚至闪出几分崇拜的光点:“夫人可要一试?” 林襄:“……” 我严重怀疑你在试探我! 也不知原主到底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林襄一时骑虎难下,只能顺从地净手焚香,而后乖乖跽坐于琴案一侧,手指抚至琴弦之上,在素月炽热崇慕的注视中,拨出一声音犹在耳的清鸣。 素月似有不解,林襄蹙紧眉头,将自己毕生的演技融汇于此,声调中都已含上些许叹息遗憾:“音色不对……” 或许自己可以借此去找陆逊调试琴弦? 林襄尚未开口,素月便已毫无眼色地推荐出声:“整个江东谁人不知,周将军琴技超绝,夫人若是应下,素月这便去请周将军前来调音?” 不不不,林襄内心百般拒绝,她还没自信到可以直接提枪上阵。 “周将军日理万机,调琴这般小事,自不必将军挂劳,素月且在房中候着,我自去请人帮衬一二便可。”话罢,抱起瑶琴便奔出门去。 素月还待言语,便见自家夫人的身影绕过朱红门板,然后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 林襄匆匆下至二楼,由于此间屋室皆是矮钉明窗、朱户侧开,林襄徘徊许久,仍是未能确定陆逊的居所。正当此时,迎面躬身行来一名褐衣小厮,林襄将他唤住,方要开口询问,对方便已匆忙行礼,对她和盘托出道:“见过夫人,主君如今正于三楼西侧尾间休养,夫人可要小的带路?” 主君,也便是孙策。 他既是同住三楼,为何迟迟不肯同自己相见呢?难道孙策是有什么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心上人,却被自己横插一脚狠心拆散了? 她可太惨了,不会攻略失败后,还要落个人财两空吧?想到恶毒女配的一贯下场,林襄浑身一颤,对自己手头的任务更是干劲十足。 林襄眯眼笑笑,耐心纠正道:“我是问陆家小郎现住何处?” 陆家小郎?褐衣小厮松出口气,仍是不敢抬头,只为她指向右手边第三间卧房的方向。林襄道谢而去,见她不再追问,那小厮更是一溜烟便跑没了踪影。 立于陆逊门前,林襄反复熟悉着自己研定的套路,右手试探性伸出,素指芊芊,轻轻叩响面前古朴的门板。不消时,里面便传来少年的清脆应答声,林襄挑唇笑笑,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如绽了朵芙蓉般明媚动人。 门开了,陆逊睁着迷蒙的大眼睛,待瞧清门外人后,复又不留情面地反手合上。 林襄:“……” 小陆弟弟,你在玩火? 深受打击之后,林襄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重新敲响眼前的房门。陆逊的小脸蛋再次出现,林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怀中瑶琴塞进陆逊手中,手臂撑住两扇门板,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坚决:“小陆弟弟,可否劳烦为我调试一下音色?” 陆逊接过瑶琴,只简单“噢”了一声,并没有邀请她进门的打算。 林襄灵光一闪,指着不远处招手笑道:“子敬先生?” 鲁肃竟也在此? 陆逊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探头瞧去,林襄顺势跻身而入,自顾自于外间书案前席地而坐,见陆逊一副见鬼的表情瞧着自己,林襄拍拍身侧的空位,大有几分“来呀,快活啊”的意味。 陆逊:“……” 破天荒落座于林襄对面,陆逊许是想将她尽快送走,因此一入座便开始低头调琴。林襄右手支颐,左手则把玩着歪倒在书案上的金蝉,见陆逊沉浸于调音之事,林襄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探身凑近。 “我近日总觉脖颈酸痛,小陆弟弟可有什么好法子同我分享?” 陆逊头也不抬,“船上有位张医师,医术精妙,嫂夫人可去召他诊脉。” “不是嫂嫂”,林襄百折不屈地继续凑近,“是姐姐……” “小陆弟弟若不介意,待会儿可否帮姐姐揉肩?” 陆逊终是扛不住了,只见他猛然抬头,随后便望进林襄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里。 说实话,方今世道浊乱,百姓民不聊生,他从小便立志于荡清四海之事,无意儿女闺中之情。但十余年间,到底还是见着许多貌美如花的姑娘,可那些人同眼前的女子却又截然不同。 天然绰约、风姿冶丽,明明放到旁人身上是那样刻意俗落的行径,可经她做出,却有种难言的勾人与魅力。虽是心知两人年龄身份皆是不同,陆逊还是禁不住心驰神摇。 他本不是个注重样貌的人,也从不觉得自己此生会受制于女流之辈,可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男人的快乐。 当然,也只有一刻。 这种快乐就如鸩酒一般,是要挖人心肺的毒药。 因此,迎着林襄灼热的视线,陆逊翘起唇角,冲着里间的方向脆声高呼—— “瑜兄,嫂夫人让我唤她姐姐!” “瑜兄,嫂夫人还让我为她揉肩!” “瑜……” 想明白个中原委的瞬间,林襄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太他妈尴尬了,合着周瑜一直在这儿,自己还要死不死地把要对他使用的套路全耍在了陆逊身上? 见陆逊的乌鸦嘴还要漏风,林襄恨不得给他一棒槌,换个天下太平。 如此想着,有人恰自里间掀帘而出。 他的身姿高隽挺拔,单是简单几步,便叫人满心期待,到底怎样的容貌,才能比衬上这样优越的身形条件。 紧接着,林襄便见到了今日份的新鲜美男。修雅端方、仪容出众,袍服以玄色为主调,领口处还嵌着些许夔纹花边。 虽是一派风流士子的装束,他的面上却并无多余色彩,嘴角处勾着一抹不算善意的微笑。感受到周瑜的死亡凝视,林襄不由地后颈发凉。 真心求问,她为何会有一种被人捉奸的赶脚? 作者有话要说:周瑜:呵,女人 第7章 江左周郎7 养眼是一回事,保命又是另一回事。 拎清当前的尴尬处境,林襄顾不得欣赏美男,更顾不得检阅自己的套路攻效,她的心中只剩最后一个念头——她得跑!这种时候不抓紧脚底抹油直接开溜,她是要等着被人扒马海王然后宣告任务彻底终结吗? 这必不可能发生。 打定主意后,林襄麻利起身,由于动作幅度较大,洁如雾凇的雪白绡裙亦跟着随势荡漾开来,卷起层层微漪。谁知林襄还未开口,陆逊那厮已然抱起怀中的桐木瑶琴,然后视若无睹地哒哒跑出门去。 紧接着,那扇檀木门板被人重重甩回阖上。 林襄心中咯噔一声,再抬眼时,周瑜早已堪堪行至跟前。宽袖大袍、博带缠腰,明明只是抄手而立、但笑不语,却莫名有种君子藏锋的意蕴,“龙章凤姿”大抵便是这般形容了。 成功忽略自己正在面临的窘境,林襄不禁开始浮想联翩,自己到来之前,陆逊与周瑜应是在里间一道弹琴赏乐。要知里间本就狭窄,自己卧房的里间除却那具沉香木雕成的四角方榻外,便只放了一具瑞兽衔环的青铜小火炉。这样狭小的的空间,他二人不过弹个琴而已,何至于自我虐待? 莫非…… 林襄猛地呛出口冷气,未及理顺脑中的乱麻,面前沉默已久的儒服男子终是自她耳侧轻声开口:“姐姐?” 他的语气带着浸凉的笑意,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嘲讽。 不许嘲笑她的套路!林襄讪笑一声,敢怒不敢言地默默垂下头来,见周瑜气势凌人地步步逼近,更是拢紧襟口,颤颤巍巍地战略性后退。 男人太可怕了呜呜,她就知道自己不该下单这个破系统! 周瑜今日本是无意造访,谁知竟碰上陆逊抚琴而奏的场面,为防自己忍不住开口评议说教,周瑜自觉行至里间,本想借他一片床榻小憩片刻,待陆逊习练结束,自己再同他论及正事。可半梦半醒间,他却听见那道叫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是她,肯定没错。 本欲直接绕行而出的脚步倏而一顿,周瑜心中微哽,这本是陆逊的房间,她来此处又是何意?想清楚这一事实的瞬间,周瑜内心深处忽而升腾起阵阵莫名的火苗,乃至于听闻陆逊“告状”的话语后,竟是毫不犹豫直接来到她跟前。 眼前的女子玉质聘婷、鬓发如云,一双剪水秋瞳昳丽非常,仿佛要把人的心魂紧紧勾住。不知想到些什么,周瑜忽而弯唇笑笑,“瑜不才,或可代陆弟之劳,亲自为嫂嫂揉肩?” 他的语调舒缓诚恳,裹挟着初春的细碎海风,不含半分戏谑调侃。 他的眼神清冽甘醇,似皎皎明月,如朗朗星辉,就这般轻柔笼罩着你。 险些被他天然无害的外表蛊惑,林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后知后觉地发现,周瑜这厮怕不是个白切黑吧?深谙打不过就跑的原理,林襄义正言辞地开口推拒:“这等小事,怎可劳烦将军亲自动手?” 话罢,拔腿便跑。 只要我跑得够快,尴尬就必然追不上我。 理想倒是出奇的美好,林襄捂着乱跳的心脏,满面羞耻地奔出陆逊房间时,左脚堪堪跨越门槛,迎面却瞧见一位容色肃穆的身影。那整齐利落的小短须,定是鲁肃无疑了。 怎么办怎么办? 林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若是让鲁肃瞧见自己这般模样奔出门去,还不知道要遐想出什么旖旎缠绵的画面。林襄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只见她猛然顿住脚步,然后借力重新闪回房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林襄竟迎面撞进一个满是茝兰幽香的怀抱里。对方顺势揽住她的腰肢,将她直接压在门板之上,房门重新稳稳阖上,再次发出阵阵不满的低吟。 林襄显然忘却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只见她匆忙将手指搭在红润的双唇之上,冲周瑜做出威胁噤声的动作,空闲的左手却紧紧攥住周瑜烫着金丝的衣角。这样亲近的依赖与贴合,灼地周瑜几近为之疯狂。 倒是鲁肃的敲门声挽救了他即将溃堤的情绪,“陆郎可在?” 周瑜清清喉咙,冲着门外的男子闲闲回道:“子敬不巧,小逊贪玩胡闹,早些时候同人捕鱼作乐去了。” 鲁肃并不多想:“公瑾何以在此?” 感受着怀中暖炉般的温软娇躯,周瑜本是闲散自在的声调还是多了几分波澜:“卧房浪声汹涌,搅得人难以入睡,这才想趁此时机,借小逊床榻一用。” 原是如此?鲁肃遥遥拱手作别,只说让周瑜好生歇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变弱远去,林襄松了口气,突然就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蠢事。她刚刚这是怎么了?明明说好要做一条浪里小白龙的,周瑜好不容易主动上钩一次,自己怎么就忍不住要逃了呢?表现地那样惊慌,倒像是要对谁动了真心一般。 林襄找回绿茶定位,重新燃起斗志,见周瑜尚无反应,只故作无意地攀上他紧实的后背,身子更是肆无忌惮地向他贴近。如此一来,林襄便似被他整个罩在怀中。 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周瑜却蓦地口干舌燥、心神不宁起来。正要抽身而退,松开自己放在林襄腰侧的双手,谁知手腕却被对方稳稳按住。她的眸中是不可抑止的笑意,璀璨生光,似有天河倒灌。 只听她笑嗔一声:“公瑾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明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揶揄自己,周瑜却完全丧失了思考,轻易被对方拿捏自己的情绪。他的喉结滚动一遭,凝着眼前的水润双唇,不自觉便已呢喃出声。 “嫂嫂……” 眼见初步效果达成,想着欲速则不达,林襄巧笑出声,灵活闪开身子同他偏头作别,周瑜还未回过神来,怀中便早已空空荡荡。 林襄逃也似地奔回三楼,面上的灼热温度再也遮不下。撩人真是个技术活,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万里挑一的历史男神,林襄叹息着拐向东去,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瘫坐静养,脚步却不听使唤般顿在原地。 脑中回想起之前那位小厮所说的位置,林襄调头向西瞧去,漫天海风汹涌而来,林襄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髻,心中纠结片刻,仍是情不自禁向孙策的房间走去。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越是不能触碰的东西,越是能激发你无尽的想象和探索欲。 很安静,林襄停在孙策的卧房窗前,窗子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主人一时心血来潮,反正是侧开着的。林襄不道德地躬下身去,悄悄扒在窗沿处,透过面前半掩的窗缝向室内瞧去。 很简单的摆设,外间无非是书案、书架、香炉之类,此刻炉中熏着淡袅的香块,林襄越过香雾向里瞧去,果然自屏风旁侧瞧见一个半裸着后背的男人。他的肌肉紧实有力,线条又极为优越,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一看便是常年持枪上阵的行伍之人。 林襄觉得自己太花心了,这样不对,一个女人怎么能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呢?正扒在窗口兀自纠结,谁知屋内之人却似听见什么响动,猛地回身来瞧。林襄眼疾手快地低下头去,来不及思索对方真容何如,便已匆匆心虚跑路。 回到自己的卧房后,林襄瘫倒在榻上片晌,可躺着躺着,却又觉心中波澜渐起,总是忍不住忆起方才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因此躺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行了坐,坐了行,一副心神不宁的怅然模样。 云姬想是好些了,终是将素月换回去,重新为林襄服务。见她坐立不安,云姬不知打哪儿搜罗来一些好斗的蛐蛐,献宝似的递至林襄跟前。林襄百无聊赖地斗了斗蛐蛐,又捡了根银钩翡翠竿,排排站于陆逊身侧,没滋没味地开始钓鱼。 林襄出神遥想之际,只觉鱼竿猛地一沉,她不禁下意思拉紧鱼竿,谁知对方力气过大,竟险些将她带进大海中去。陆逊终是发现游荡在半空中的林襄,先是用力将她按回船面,而后才扣紧鱼竿,将海底那物艰难拖出海面。 卧槽,乌龟?! 林襄擦亮眼睛去瞅,严格来说应该是只海龟才对。见陆逊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拉起海龟,就连面色都跟着涨得通红,林襄宽慰般拍上他的肩膀,“小陆弟弟,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由我为大家做一锅王八汤吧?” 陆逊:“……” 这么可爱的海龟,当宠物不香吗?! 生怕龟龟遭林襄毒手,陆逊双臂一抖,成功将鱼竿抖落汪洋之中。瞧着海龟重新拥抱自由的畅快身影,林襄不由眯眼笑笑。 还是跑了的好,她才不要吃什么野生动物。 虽是如此想着,林襄仍是挤在后厨之中亲手做了碗白灼鲫鱼汤,由于做了去腥处理,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好歹多了些浓郁香气,倒也值得一试。 林襄正要端去给周瑜尝鲜,谁知还未上楼,云姬便踉踉跄跄自远处奔来,她的面上满是红光,许是跑地急了,就连说话都难免含上几分微微的气音。 “夫人,主君身子大有好转!” “子敬先生让我提前知会夫人,说是今夜主君便可同夫人行圆房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我,而不是搞个洞房花烛来考验我!! 第8章 江左周郎8 此刻烟波澹荡、日影西斜,耳边是雪浪翻银的烈烈声响,林襄捧着手中热气腾腾的新鲜鱼汤,心脏却开始砰砰狂跃起来。 洞房这档子事,虽说她早便做过心理准备,可当一切突如其来时,她还是被心底瞬间蒸腾而起的灼热高温熏地面红耳赤。 不可以,这样不行…… 林襄攥着漆盘的手指已然泛出些许青白,单单联想到夜里的种种可能情形,她便已紧张到近乎难以喘息。 今夜过后,她同孙策便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吧?届时自己若再去勾搭周瑜,她那艘道德的小船也就彻底沉没了。 林襄不由悲戚长叹。 云姬本是兴致冲冲,待瞧清林襄眉宇间若有似无的点点愁意,方敛下情绪,小心翼翼道:“夫人可是心情不好?” 林襄摇摇头,视线自云姬背后的水光天色,继而转落在漆盘中稠如羊脂的鱼汤上。也罢,林襄狠了狠心,既是打定心思要将任务完成,那便绝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不到最后一刻,她必不可能放任全额返现的机会从手心轻易溜走! 顾不得同云姬解释,林襄拔腿便走。云姬在她身后急唤些什么,林襄已全然听不进耳中,至少她要最后争取一次。 亲自登门为他送去鱼汤,直入主题对他表白心意,实在不行再来上一记强吻,这天寒地冻的,周瑜总不至于将她丢进海里。 或许他就被自己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甘愿同她携手浪迹天涯了呢? 她甚至可以想象,当两人鬓发斑白、容华不在时,周瑜却仍如年少初恋般,日日为她弹唱那些新谱的乐曲。 林襄走得极快,似乎怕稍慢些,便会被身后的千万沟壑拉进地狱深渊。控制着微微凌乱的呼吸,林襄立在周瑜房前,手指飞速抬起,复又沉疑放下。她的心中迂迂曲曲,最终还是敲响面前棕色的木门。 房门很快便被人打开,林襄拼命挤出一抹绚烂的笑意,谁知抬头竟同那位帢帽少年直直相对。 林襄不由怔在原地,见陆逊生生堵在自己跟前,大有几分拦路虎的架势,林襄这才焦急出声:“小陆弟弟且先让开,有些要事我需求教周将军。” 陆逊瘦挑的身躯动也不动:“嫂夫人莫怪,瑜兄偶感头痛,现已歇下了,不便同嫂嫂再行相见。” 林襄才不信他的鬼话,“若是歇下了,小陆弟弟又为何在此?” 陆逊随之轻嗤一声:“我与瑜兄相交数年,砥足而眠且是常事,嫂夫人何出此言?” 林襄:“……” 嗐,她似乎正在跟男孩子争男人? 盘中的鱼汤逐渐失去温度,林襄以退为进,作势要就此转身离去。陆逊一时得意,眉目飞扬之际,不慎放松警惕,竟被林襄一个回马枪,直接钻进房中。 陆逊拿她无法,只能听之任之、缴械投降。 室内香丸袅袅、恍若仙境,外间摆放着几只茶色箱笼,不远处的檀木书案上,更是端端整整铺着新裁的缃绮。屋子中央烧着一鼎小炉,炉上架着茶壶,那位本该早便歇下的男子,此时却亲自持起长柄铁勺,欲将炉中的浓郁茶汤彻底搅拌均匀。 见她倏忽而至,周瑜眸中含上几分讶然,而后放下手中器具,敛祍一揖道:“不知嫂嫂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呵,男人。 林襄一时愤懑于胸,这跟提起裤子翻脸不认账的渣男有何区别? 合着今早在陆逊房中同他缠缠绵绵暧昧不清的女人根本不是自己?她都要跟别人洞房花烛了,周瑜却还有兴致在这烹茶待客? 优秀,真优秀! 林襄的满腔热情,被眼前这过分惬意的一幕直接兜头浇灭,去他喵的全额退款,老子不稀罕这个男人了,老子要去泡更靓的仔! 思及此处,林襄压下心中汹涌,只循规蹈矩地欠身回礼,冲对方轻松表明来意:“夫君今日身子大好,妾身一时兴起,便多做了些鱼汤,想着公瑾还未用膳,特意拿来与你尝鲜。” 她的意思分外明确:一、老子做汤是为了孙策,二、送你一碗只是因为做多了而已。 见周瑜若有所思,林襄更是回身将漆盘拍进陆逊手中,而后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 周瑜情不自禁地伸手,待发现自己多余的动作,复自嘲般收回身后。这份难言的心思,本就不该存在,是他在痴心妄想,仅此而已。 · 简单用过餔食,林襄在云姬热切的注视之下,混不自在地起身消食。 云姬抿唇笑笑,小步跟在她身后,兢兢业业地开口提醒:“夫人,方才有人来禀,说是张医师为主君看诊无误之后,主君便会来房中同夫人相会。” “不过”,云姬忽而压低声音,“按江东风俗,洞房前会有教导嬷嬷同夫人传授床笫之事,夫人不必惊慌,只耐心受教便是。” 教导嬷嬷? 林襄一口仙气卡在喉中,险些表演个当场去世。天老爷,难不成古代还有婚前性教育一说?林襄惊魂未定,云姬却已快步垂首出门,继而迎面进来一位不算年迈的中年妇人。 罗帕简单兜头扎起,身姿摇曳、风韵犹存。见那人视线紧紧凝在自己襟口附近,林襄忍不住亦跟着低头瞧去,待反应过来原因,面上瞬时蒸腾出几朵嫣红的云霞。 攻击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那妇人行至林襄跟前,恭恭敬敬屈身行礼:“宛娘见过夫人。” 林襄忙将她搀起身来,宛娘谢恩后,又将她手牵手引至里间矮榻之上,开始同她细细讲解初为人妇的诸多注意事项。 “女子初历此事,总会较今后疼些,夫人不必惊惧,只任由主君动作便可,待挨过最初二次,或能体味其中无限妙意。” “夫人若不觉疼痛,也可随我多学些花样,夫人貌若仙子,不难在此事上讨得夫君欢心。” “……” 对方讲得诚恳细致,林襄装得若有所思。她本以为自己虽然熟稔各路开车套路,可有人面对面讲解实操手段,多少还要害羞一些。谁知宛娘这种程度的甜言媚语、云情雨意之事,已经激不起她半分情绪波澜。 呜呜呜她不单纯了! 虽是如此,林襄却仍旧听得津津有味,看看人家古代的性教育,多么全面具体且具有完全实操性。这尺度这动作,若是换在某J字开头的站,怕是要锁到天荒地老吧? 林襄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出错,宛娘见她如此,心中早已摸出底子,也不叨扰,转身便要退出房门而去。 谁知触及门板时,却忽而忆起什么要事,复上前同她强调一句,“夫人有所不知,江东习俗,夫妻圆房之夜需行熄灯礼。” 熄灯礼?这么刺激?! 此刻灯烛荧煌,林襄望着高升的月亮,心中忽生几分忐忑。许是面对未知的彷徨情绪作祟,林襄紧张难安的同时,却又察觉出些许后悔的意味。 若同孙策有了夫妻之实,那就说明她主动放弃了周瑜,放弃了整个系统中难度最低的任务,难道她真的菜到了这种地步吗? 不仅剧本写不好,就连感情都一塌糊涂。林襄瘫倒在身后的滑软被面之上,脑中却突如其来闪出几分灵光。 或许…… 或许她可以想办法逃过今夜这一切? 可是怎么逃呢?林襄不及思考,整个人便已被蜂拥而入的侍女抬下床榻,七手八脚将她剥光之后,又被人摁进满是药香的浴桶里。 林襄尴尬笑笑,正想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客气,自己随意泡泡便可,谁知众人便已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全身尽数泡在那锅十全大补汤里。 烫死爸爸了!林襄委屈撇嘴,却只能收起性子,任由众人服侍着泡完药浴,又将她套进一身似以蝉丝制成的性感寝衣里。冰冰凉凉,穿在身上似有若无,林襄抬抬胳膊,轻易便能瞧见胸口的一抹春光。 救命,这真的不是内衣吗?! 见众人抱起烛台悉数退下,林襄乖乖坐回榻上,认命享受着夜的漆黑。见门外没了动静,林襄悄悄取出自己藏在床头的夜明珠,谁知光亮刚刚盈满帐内的小角落,夜明珠便已被突然回身袭击的宛娘直接带走保管。 自己就是棵任人宰割的大白菜! 林襄忿然拍床,正要一不做二不休画个圆圈利用论坛的系统光来做照明使用,谁知就在此时,房门却被人自外侧轻轻拉开。 腥咸的海风伴着龙脑的宁神香气霎时扑面而来,林襄凝神去听,对方步行冉冉、分毫不乱,林襄借着月光探首去瞧,却只瞧见对方一抹挺拔的大致轮廓。 那人阖上房门,阔步朝里间走来,这般轻松自如,倒像个游戏花丛的妆晃子弟。林襄的心脏跳个不停,仿佛下一秒便要失了频率,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只感觉有人在自己跟前停下步子,从林襄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他腰间那对双耳同心莲花佩。 那人略显轻佻地抚弄着她滑腻的下颌,声音轻轻款款,像是从飘渺天边而来。 “夫人久等了……” 第9章 江左周郎9 此刻四下无光,海风汹涌着将明窗侧卷,漏出一线月痕与几星天色。 林襄不由起了身寒粟,心脏却高高悬起,只任由那人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下颌,继而滑至她的腰际,将她整个箍进掌心。 孙策身上是完全陌生的龙脑香气,氤氲阵阵、浓郁迫人,带着不容置喙的侵略气息,将她整个笼罩起来,甚至没有给她一丝反应的机会。 很奇怪,明明是那样自认倜傥的作风,明明是那样佻达无度的行径,林襄却莫名其妙涨红了脸色,呼吸亦跟着没出息地愈发紧促起来。 毫无征兆的,孙策用力抬起手臂,林襄直接被他抱离床面。天旋地转一般,等她再回过神来,孙策已经老神在在地落座于榻,自己则被他拦腰抱进臂弯,整个人完完全全依偎进他怀里。 整个过程几乎是瞬间完成。林襄就如弱不禁风的菜鸡雏鸟,对方则是展翅翱翔的金鹏雄鹰,他们两人之间的力道过于悬殊,乃至于林襄自觉紧紧攀上他结实的肩膀,生怕由于惯性而被孙策悲惨摔落。 好弹,林襄捏捏手中的肌肉,这是要举多少铁才能练成这样完美的效果? 林襄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忍不住了。她必须要看看身材这样极品的男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神仙样貌? 林襄小心翼翼抬眸瞧去,视线从对方半开的襟口,再到他轻轻滚动的喉结,继而同孙策探视的目光直直相对。他的视线灼热似火,虽说四周漆黑一片,林襄还是能够感觉到他那毫不遮掩的欲望与迫切。 借着依稀不定的斑驳光影,林襄首先瞧见一张月白的面具。形似天狐,勾勒着魅人的惑,将他鼻梁之上的面容尽数掩盖,林襄只能瞧清他那胜似施朱的红唇。 许是心底的好奇作祟,又许是对方在面具加持之下愈显魅惑勾人,林襄心底瞬间而来一阵清晰紧促的心跳声,如空谷来风,如鲸音环绕,让她无处可躲。 鬼使神差般,林襄下意识便要伸手去碰他的面具。谁知手指尚未触及,孙策已提前握住她细盈盈的手腕,轻而易举地环进掌心,再不肯松手。 林襄使劲挣了挣,却半分作用都没有。正待她要想些旁的方法,孙策却顺势缓缓低头,红唇寸寸压下,烈焰似火,似乎下一秒便要同她唇齿相接。 林襄成功呼吸一滞,这样薄润饱满的唇形,不用去想,那只面具之下大概率也会是位貌胜潘安的男子。可若是如此,他为何又要以面具示人呢?难不成,孙策曾被刀枪剑眼不慎毁容? 不至于不至于,林襄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陈寿曾言孙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史书上也未曾听闻孙策曾有毁容一说,如此看来,对方定是有些难言之隐,这才于洞房之夜出此下策。林襄想了想,孙策莫不是大病初愈,面色不佳,生怕自己瞧出他气色不好因而为此忧心? 正想着,孙策已轻轻纠缠上她嫩滑的唇瓣,他的吻极为青涩,带着山间初雪的清冽与纯净,虽说只是蜻蜓点水,却足以叫人忘乎所以。 真险,林襄狠狠掐住自己手背的嫩肉,差一点就为他沦陷了呢。 两人明明只是初见,孙策却急不可耐地直入主题,就连互相了解谈话的过程都忽略不计。古时的男子或许皆是如此,他们甚至从不关心鸳帏之中同自己颠鸾倒凤的到底是谁。 哪怕将自己换成任何一位模样姣好的女子,孙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自己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临时宠幸的路边野花,就算跟他回到东吴,自己充其量也只是个身份卑贱的妾室吧?或许到时她还要与人争宠度日。 嗐,突然就想念起单身狗的快乐。 思及此处,林襄成功熄灭欲.火,见孙策饶过她的唇舌,继而抚上她圆润的肩头,手指轻轻一挑,林襄肩上的蝉衣便似流水般滚落,露出小片莹白的雪肤。林襄只觉凉意铺天盖地而来,连忙手脚并用地扑腾两下,顺势拉起自己滑落的衣衫。 脱是不可能让你脱的! 林襄找回绿茶节奏,见孙策还欲进一步动作,竟是先发制人直接抱住孙策的脖颈,在他脸颊处来回磨蹭,刻意撒娇道:“夫君可鉴,妾身久未进食,饿的狠了,现下手脚都失了力气。” 言外之意:你要还是个人,就让老子吃个饱饭吧! 谁知孙策却并未察觉林襄心中所愿,只见他进一步追上她的红唇,同她眉心相抵,声音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清泠笑意,“无妨,夫人无需动作,为夫自会多费些力气,待云雨之后,你我二人还可一同用膳。” 卧槽,老不要脸! 这种“你不要管,放着我来”的床上用语,孙策到底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林襄首战受挫,见孙策已摸索着解下她腰间缠带,更是不敢耽搁,再度踧踖开口:“夫君!妾身方才忆起,今日正值妾身月事之期,唯恐今夜侍奉不周……” 孙策却浑不在意,闻声竟附耳轻笑,“夫人有所不知,洞房之乐,远非月事能止。” 好家伙,林襄直呼好家伙! 这人一看就没少去过花街柳巷,想必采花经验定是十分丰富,床上功夫定也练了个七七八八。如此想着,林襄已被孙策整个扑倒在床榻之上,手腕被他紧紧缚在头顶,感受到逐渐迫近的男性气息,林襄终是彻底慌了。 彻底慌了的结果,就是林襄顾不得礼仪羞耻,直接高嚷出声:“我内急!” 人有三急实乃常事,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改变这一事实。 孙策俨然有些发怔,片晌,就在林襄捂着爆红的脸色兀自恼恨的时候,孙策拍拍她的发顶,声音是难以掩饰的温柔蜜意,“快去吧。” 成功了!林襄激动地爬起身子,安抚着自己的小心脏麻利坐回床沿儿边上,刚刚拢好自己的衣物,林襄未及穿鞋起身,孙策却抢先一步自身后紧紧环住她的腰肢。 一捻细腰、风姿绰约,叫人不由心神荡漾。 孙策学着她撒娇的语气,套娃耍赖道:“夫人需得先同为夫亲近一下。” 林襄按下自己暴走的欲望,视死如归地转身同他相对,见孙策偏头含笑望着自己,更是闭起双目,快准狠地倾身吧唧一口,就当是亲吻自家二哈了? 孙策终是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臂,林襄趿着鞋子飞速起身,然后直接撒丫子跑路。海浪翻涌无尽,林襄跑出房门时,恰巧被晃到一旁的栏杆之上,林襄惊险扒住栏杆,然后沿着廊道哒哒跑到甲板之上。 此刻夜色如墨、黑浪滔天,林襄于船首驻足而望,四下无人,耳边除了浪声便再无其他声响。林襄本是盯着海面怔怔出神,不知想到些什么,忽而回头向二楼东侧的房间瞧去。 周瑜的卧房还亮着灯光,摇曳的烛火将他那道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之上,他的手中像是捧着书卷,又像是在静静抚着琴弦,想必此时他的唇上都涎着温雅的笑意。脑中突然闪回初见时的场景,林襄笑了笑,她好像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无关乎任务,无关乎游戏。 她的心中早就有了偏向,否则她又怎会这样慌乱地放了帅哥鸽子,然后孤身一人徘徊在这冰冷春夜? 可想明白又能如何呢?照样还是进退两难。她肯定不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不能保证自己还有这样的运气逃出来。可若是不回去,她又该编个怎样的借口才不至于让孙策怀疑自己呢? 林襄再次将视线投向波澜壮阔的海面。其实她会游泳,若是缚根绳子装作脚滑直接跳下海去,再爬上来也应该不算难事,她还可借此机会以受寒为由,拒绝近期孙策所有的洞房邀请。 此岂不为一举数得? 不过,林襄感受着冰冷的海风,心中仍是止不住发怵,若是从此当真冻出个风湿病来,又该如何是好?林襄尚纠结于风湿病与失身两者之间,忽而听闻一道门板开合的声响。 林襄应声抬头瞧去,自己的房门正被人自里侧拉开,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隐约浮现在眼前,林襄心中大惊,头脑一热,根本来不及思考,竟直接一个飞跃纵身跳下海去。 感受到海水顷刻间将自己彻底包裹的刹那,林襄突然一个激灵回过味儿来—— 艹,我绳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注定狗带·JPG 第10章 江左周郎10 林襄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有着水藻般浓绿如墨的长发,还有着彩虹般斑斓绚丽的鳞片。林襄托着下巴认真思考,没错,她大概是一条美人鱼? 从浅滩到深海,从寻常到瑰丽。 林襄悠闲地甩着鱼尾,怡然欣赏起沿途妙曼波澜的风景。水草繁茂、珊瑚丛生,成群结队的鱼虾自她身侧团簇而过,待游得累了,林襄慢悠悠停下动作,见不远处卧着只身形庞大的绿毛海龟,林襄灵光一闪,竟直接躺倒在海龟那片硕大无比的龟壳上。 然而紧接着,海底世界骤然消失。 林襄迷茫地四下张望,却发觉自己正穿梭于云海之间,在她身侧游弋盘旋着一条金角小白龙。白龙时而隐匿于蓬松云朵之后,时而又将她卷起一道俯冲而下。林襄的心脏砰砰直跳,如此几遭过后,终是逐渐回过儿味来,合着它是在同自己嬉戏耍闹? 讲真,为什么梦里不能拍照留念啊呜! 只要足够努力,这个牛她可以吹上一辈子! 林襄正享受着徜徉于空中海底的自由快感,谁知转瞬之间,那些五彩斑斓与欢声笑语再次消失无踪,林襄未及反应,便重新回归冰冷彻骨的海水之中,她的口鼻像是被人死死罩住,无比绝望的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林襄拼命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身后那道无形的束缚。 林襄悲伤地想,她不会是梦里猝死的千古第一人吧? 正当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一道重物落水的声响。 林襄诧异瞧去,有人正冲自己的方向拼命奔游而来,他的长发本是端正束起,如今却被海水冲散,飘飘荡荡浮于身后,他的衣袍被汹涌的海浪翩翩鼓起,远远望去飘渺如云,仿佛置身烟霞之外。 如此想着,林襄的手腕便已被那人紧紧攥住,他的力道极重,似乎生怕一松手便会彻底寻不到她。许是瞧出她痛苦难当的神色,对方微微探身贴近,以完全占有的姿势狠狠缠上她的双唇。 与其说是渡气,不如说是泄愤。 林襄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痛苦方散去些许,那人却蓦地垂下双手,失力般坠向更加遥远的海底深渊。林襄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抓,却只扯住他一片破碎的衣角,慌乱中还带起几阵海浪轻波…… “公瑾?!” 林襄猛然坐起身子,思绪尚沉浸在方才的诡异梦境当中,只见她轻轻抚顺自己狂跳的心脏,这才缓下情绪向四周张望。入目先是一具鸳鸯戏水的巨幅屏风,透过屏风向外瞧去,隐约可以看见满是古籍卷轴的书架、未及收起的琴案,以及一只袅袅生烟的铜色香炉。 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林襄吐出几口闷气,终是得空低头打量起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换上的朱红寝衣,以及一头无规则散落的浓密黑发。林襄笑一笑,正欲掀被起身,谁知转头才发现自己身侧竟还守着一位恹恹欲睡的玄服青年。 他应该是累极了,右手又被林襄无意间死死交握住,因此只能单手撑额,坚持不让自己就此倒下。林襄仔细瞧着他的样貌,鬓眉若裁、气质卓然,叫人忍不住便会产生想要与之亲近的欲望。 梦中的他也是这般模样…… 噩梦重新席卷而来,顺利将林襄的自觉理智全数吞没。像是突然失了控制,林襄顾不得什么套路招数、什么世俗道德,只倾身上前,紧紧搂住周瑜的脖颈,磨蹭着贴上他泛凉的侧颊,眼眶早已憋得通红不堪。 她的动作太急,她的力道太紧,乃至于拥住周瑜的那一刻,对方便已被她过于热情的投怀送抱所惊醒。周瑜难免有些怔忪,双手不自觉拥住怀中的一捻细腰,她的身上很香,腰肢很软,周瑜甚至还能嗅到对方发上的佩兰清香。 他的呼吸明显乱了,心跳亦跟着骤然加快,他的面上止不住地升温发烫,明明是梦中才会拥有的柔情蜜意,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软玉温香。周瑜的力道愈发收紧,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得知她落水时的满心焦虑终是彻底消散。 这样的投怀送抱,是他求之不得、甘之如饴的美梦。 他本该放手,却又偏偏舍不得放手。 周瑜乖乖任她抱着,片晌,终是自她耳侧低沉出声:“嫂嫂……可是认错了人?” 因为将他认作孙策,所以才会这般依赖缠绵。 理智终于收拢回笼,林襄烫手般缩回动作,进而飞速背过身去,直直瘫倒在床榻之上,将衾被严实遮于头顶,一副掩耳盗铃的亏心做派。 周瑜并不为难,见她不欲交流,只揉着发麻的双臂起身绕出林襄的闺帷纱帐。听闻周瑜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襄忽而闷头唤道:“公瑾……” 周瑜停下步子,见榻上的女子将自己缩作小小一团,由于棉褥的阻隔,声音都染上几分可爱的闷响。周瑜没有言语,只默默寻了片草席落座,视线隔着屏风与纱帐,就这般静静落在榻上的女子身上。 他知道,她是害怕了。 昨夜的落水吓坏了她,否则她也不会那样失控地抱住自己,就像抓住了最后那根救命稻草一样。 许是感受到周瑜的温柔视线,林襄只觉踏实异常,就像有人将自己牢牢揽进怀里,然后视若珍宝地轻声哄慰。方才的噩梦彻底驱散,睡意滚滚而来,林襄终是再次沉沉睡去。 · 自此,林襄借机卧床数日。 云姬见她精神不振,遂每日想破头皮为她寻些新鲜玩意儿把玩取乐。没有网络的日子太过消沉,林襄掰着手指头,终于熬到自己摆脱禁言小黑屋的日子。按下心中的不忍,林襄将云姬费劲哄出门去,见对方乖巧带紧房门,忙伸手画起圆圈,直接投入论坛妈妈的怀抱里。 有一说一,这次跳海多少还是有些收获的。除去暂时摆脱房事限制之外,她还因祸得福,大致了解到周瑜对自己的心意。她能感觉出周瑜喜欢自己,再不济,总也有些欣赏在里面。 可他与孙策分明亲如手足,就算孙策日后亡故,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嫂嫂做出逾越无礼之举。哪怕他心中波澜万顷,不将它发泄出来,林襄的攻略计划还是不能彻底成功。也就是说,她至少要苟到周瑜的告白才行。 嗐,林襄微微喟叹几声。 终于学乖的林襄,含恨再次修改了自己的昵称。修改完的瞬间,系统灵活弹出一道对话框,并对她的“重新做人”表示热烈欢迎。 【亲爱的莎士比亚没有士,您已解除禁言限制,祝您继续体验愉快!】这个昵称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呢。林襄如愿以偿地开启了自己的潜水日常,短短几天过去,倒是多出不少新帖,甚至还有人公然求问如何装逼毫无PS痕迹。 装逼这种事情,自己最擅长了呢。林襄正要点进去大显身手,谁知余光却瞥见一个满屏“啊啊啊”的道具功能吐槽贴。毫无疑问,林襄是个标题党,只见她迅速点进吐槽贴,开始吃瓜看戏。 原来匿名论坛有个专门针对氪金用户的道具商城,某位氪金大佬花费大价钱购买了官称股折价的神奇复活甲,本来是要复活自己心心爱爱的小师妹,谁知给师妹服用过后,这才发现道具商城迟发的复活甲使用说明。 ——人各有命,复活随机。 也即是说,不是你要复活谁就会复活谁,而是我能复活谁,我就复活谁。 林襄继续向下拉去,终是在众人的围攻中,蹲到了楼主难以启齿的后续。原来楼主的小师妹最终还是复活了,只是不幸复活到自己早便年过古稀的太师父身上。 这是什么霸道师公爱上我的神仙剧情? 脑中幻想着某位白髯若仙的老道士,冲着自家的乖巧徒孙甜甜蜜蜜喊出一声“师兄”的场景,林襄不道德地按住眼角,进而疯狂咯咯笑出声来。 对于道具功能的好奇心被成功激发,林襄正要退出帖子好生研究下道具商城的位置,谁知未及细探,房门处便传来一道不算规矩的“咚咚”敲门声。见她没有即刻回应,来人清了清喉咙,吊儿郎当地开口唤道:“嫂夫人?” 小陆弟弟?! 他来做什么?该不会当真好心到主动探望自己吧?林襄如临大敌地拧起眉头,声音却依旧放地轻缓温和,“小陆弟弟可有要事?” 陆逊停下敲门的动作,好整以暇地斜倚在栏杆之上,见她并没有邀请自己进屋的打算,也不气馁,只随手捉了只海鸥嬉戏,“嫂夫人吉人天相,逊不过受策兄之托,特来关怀探望。” 受孙策之托?孙策为何自己不来? 不知想到些什么,林襄没头没尾地反问一声:“孙……夫君近日身子可好?” 陆逊闻声,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至极的笑话,“嫂夫人说笑了,策兄自那夜跳海相救,风寒便去而复返,已卧床静养多日。” 林襄突然就有些恍惚,她只记得落海之前,有人曾不顾一切地扑向自己,原来救下自己的竟是孙策吗?他本就积疾在身,又因为自己而反复遭罪,更可笑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妻子正满眼想着另一个男人。 林襄心底还是过意不去,兀自纠结许久,终是打定心思寻个时间亲自前去探望。正在脑中勾勒着上百种认错方式,陆逊却率先耐不住沉默,欢快出声道:“嫂夫人可要同我一道出门透气?” 不想,不要,别理我! 林襄拒绝三连,最近卧床卧地十分惬意,这种惬意是她用小命换来的,哪怕多动弹一下都对不起曾经毅然跳海的自己。 似乎预料到林襄的拒绝,陆逊抢在她开口之前,略显忸怩地憋红了脸,然后冲着房中的林襄,颇具撒娇嫌疑地哀求一声:“好姐姐?” 林襄:“……” 女人撒娇要钱,男人撒娇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2 18:00:00~20210203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次姑娘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江左周郎11 此刻白浪弥天,群鸟喧噪。 陆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可怜兮兮地憋红了眼眶,一副“嫂嫂怜我”的悲戚模样,委屈开口道:“嫂夫人有所不知,今日风平浪静,正是出船捕鱼的大好天气。” 林襄素来心软,瞧着陆逊那双小鹿般映着波光的水瞳,更是按捺不住那颗母爱泛滥的心脏,直接起身披衣下榻。 不就是钓鱼吗?嫂嫂可以! 陆逊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见云姬正巧端了满盘的糕点蜜饯进屋,只从她手中灵巧夺过漆盘,而后将盘中细物尽数倒进自己随身携带的梨色鞶囊里。 云姬惊呼出声,神色慌乱中紧忙同林襄对视。林襄安抚笑笑,见陆逊并没有邀她同行的意思,遂同云姬温声嘱咐道:“我同陆家小郎乘船小游片刻,若是周将军问起,只说我在小憩便可。” 说着,随手捞起书架上摆放的斗笠。 打理头发是个细致活,原谅她没有这个耐心和时间。林襄本是偷懒之举,谁知斗笠上垂下的白纱却恰巧同她絜白如露的长裙交相映衬,更显身姿翩然柔窈。 陆逊先她一步出门等候,手中捏着两粒香甜软糯的云糕,正想抛出后再接进口中,然而云糕仆一离手,林襄恰巧自室内袅袅迎来。光影熹微,陆逊下意识遮了遮太阳,云糕就这般顺利“葬身”于船板之上。 许是生活过于颠沛波荡,陆逊从未觉得世间当真会有世外桃源,他难以想象传说中的烟霞外人到底是何模样。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信了。 林襄并不知晓陆逊心中所想,只见她停下步子,试探性戳了戳少年发怔的脑门。陆逊猛不丁回过神来,也不言语,竟率先转身快步离去。 仿佛方才那个死皮赖脸求她同游的人不是陆逊,而是自己?! 嘴中嘟囔抱怨几声,林襄仍是倒腾起小短腿飞快追上对方的步伐。两人穿过甲板来到船尾,楼船末端不知何时竟泊着一艘轻便的杉木钓舟,陆逊也不言语,直接轻巧跃上船头。 见林襄踌躇不前,眸中面上皆是迟疑惊惧之色,陆逊终是眯眼笑笑,冲她礼貌伸出手来。同周瑜修长有力的指节不同,陆逊的皮肤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娇嫩,莹白如玉,仿佛当真能掐出水来。 林襄厚颜无耻地吞了吞口水,这大概就是年下的快乐吧? 快来个人打醒她! 按下自己邪恶的念头,林襄只将一截指尖缓缓搭在陆逊掌心,随后便觉浑身一轻,等她再次回过神来,自己早已被陆逊整个捞到钓舟之上。 林襄懵懵懂懂地端身坐好,陆逊回身落座,默默撑起船桨乘风而行。林襄稳稳坐在陆逊身后,由于海浪平静,四野之下并无多少活物,林襄的视线也便完全落在陆逊身上。 他的背影极为瘦挑,像是发育不良,身高却又难得优越,倒像……倒像根竹竿一般? 想到合适的形容词,林襄禁不住嗤笑出声,陆逊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听她笑得惹火,握着船桨的十指却愈发攥地泛白。 不对?! 林襄玩乐之余,终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陆逊对她都是显而易见的厌,用“懒得搭理”四个字来形容貌似更为贴切。他们争夺周瑜时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到底是如何转换成现在“你乘船来我划水”的温馨场景的? 大海,独处,力量悬殊…… 妈的,她该不会要被陆逊暴尸荒海了吧? 她不就试图抢了下对方的周瑜哥哥吗?这样报复人也太过分了呜! 正在专心划水的陆逊:“?” 林襄脑补过后,开始战战兢兢观察陆逊的动作,见他并无异常,林襄终是安下心来,随便寻了片席子半卧于钓舟之上,专心欣赏起沿途的海上美景。 海水是清可鉴人的蓝,云朵是绵延似海的白。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若非钓舟行过时惊起的阵阵微波,林襄当真以为自己正穿梭于云海之中。 兴致说来便来,林襄甚至躺下身子,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枕着胳膊数起空中的云彩。陆逊见状,只用鼻音轻嗤一声,林襄浑不在意,想着陆逊这小变态还不知要将自己带到哪儿去,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好好享受当下。 要死也要做个开心鬼! 许是浪声过于催人入眠,不消片刻,林襄便当真睡了过去。 …… 再然后,她是被鼎沸的人声吵醒的。 林襄揉着耳朵睁眼,不知何时船已泊在岸边,岸上人影纷纷、车马喧嚣,来往皆是形色各异的商旅小贩,一派繁荣热闹。林襄匆忙扶正自己的斗笠,随即迅速利落起身。 这里应是沿海的小镇集市,岸边泊着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只,自己所处仍是那具三人宽的精巧钓舟,然而她尚睡在此处,陆逊却彻底没了人影。 好家伙,真够狠! 林襄不由悲戚跺脚,这是嫌她碍事,竟直接将她诱拐出海,就地抛弃了吗? 终是理清当前沉重的现实,林襄乖巧坐回船上,一边叹息,一边飞速思考着自己成功划回楼船和中途被鲨鱼吃掉的概率到底哪个更大些。 正当此时,耳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高唤:“嫂夫人?!” 声音清脆高亢,如惊雷乍响。 街市上的男女老少皆驻足而望,视线灼热纷杂,倒像是她做了什么拐跑懵懂无知小叔子的恶毒行径。 林襄尬笑摆手,示意陆逊自己听觉尚可,不必如此耗费嗓子。谁知见她不紧不慢地跨出钓舟,陆逊更是扯高了声调:“嫂夫人,这里!” 林襄躲在白纱下的面色还是止不住一红,再也不敢耽搁,直接快步向陆逊走去。见她终是养足精神,陆逊咧嘴笑笑,伸手抓起她的细腕,兴致勃勃地带她游走于繁忙街市之间。 他的声调都带着上扬的尾音:“嫂夫人且等,我要带你看样好东西!” 好东西?! 林襄两只眸子顿时闪地雪亮,是可以发家致富的好东西吗? 正沉浸在暴发户的快乐中,林襄却觉手心中被人塞了根纤细的木棍,棍子一头是黏糊糊粘成一团的固状物。 看样子像是搅搅糖,只不过糖色发黄,甚至还沾了些不明屑状物体,让人瞬时没了品尝的胃口。 这不会就是陆逊口中的好东西吧? 林襄眸含悲悯地望了望眼前的帢帽少年,小陆弟弟真可怜,都没体验过奶茶可乐冰激淋的快乐,说实话,又是想念奶茶的一天。 不忍心打扰大男孩的天真,林襄认命嘬上眼前的糖棒,并在陆逊真挚的注视下,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喜表情。 陆逊心满意足地继续闲逛,林襄紧随其后,七七八八买了些玩意吃食。眼瞅着日影渐斜,林襄正要按住陆逊苦口婆心地劝他回程,谁知陆逊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跟风聚堆挤进不远处的熙攘人群当中。 林襄亦跟着钻进人群,待挤进里圈,这才发觉此处竟是个自认高雅的博弈场。 人群中随机挑选两名士子对坐比数,旁观者根据锦囊中抽取的题面直接下注,压定离手,不更不换。 由于答题者与数学题目皆为随机抽取,因此胜败结果存在极大不确定性,这也就完美切合了博弈所需的全部要素。 林襄摸摸下巴,这与斗鸡走狗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正当此时,方才对峙的一方士子已骂骂咧咧退下阵来,直言技不如人,甩袖而去,想必定是亏了不少辛苦钱。 这不就是囚徒困境? 本来可以是个双赢的局面,却由于双方的互不信任,使得两者效用大打折扣。 林襄不由朝场地中心瞧去,另一方士子年纪并不算大,看模样不过弱冠左右,宽袖曳地、玉带缠腰,如今却连连获胜,已有些春风逞意之态。 想起自己满分的高数线代,林襄挑唇笑笑,不待摊主高声寻求答题之人,便已自告奋勇高高举起双臂。 见是位不识真容的姑娘主动请战,场地中央的年轻士子扬扬眉毛,不屑开口道:“在下不才,不敢同小姐相争。” 声调虽说轻佻,却给足了林襄颜面,她若一意孤行,多少便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 林襄笑一笑,“先生可是怕了?” 此言一出,周遭围观看戏的人群瞬时轰然炸响,若肯细听,大都是指责她不自量力的云云杂论。 听着身侧议论纷纷的嘈杂声响,林襄也不介意,只附耳提醒陆逊,无论如何,都要压自己得胜。 陆逊将信将疑,但覆水难收,也便任她自取其辱地上前对阵。 见她意已决,方才那位士子也不矫情,只拱手让出锦囊,任她率先挑选题目以示公允。 林襄也不推辞,随手抽出一只浅碧色荷包,将题目取出交到姑且可以称之为“裁判”的浓眉大叔手中。 只听其高声宣诵—— “今有田不知其数,广则二百四十三步,从则一百七十六步,问田几何?” 简单的是,这是道乘法题。 不简单的是,这是道五位数的乘法题。 林襄:“……”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我仿佛重新理解了数学? PS:“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一句,出自《钓竿篇》唐 沈佺期。 第12章 江左周郎12 日光幢幢,海浪尽头处却似笼着濛濛细雾。 林襄板板正正跽坐于蒲垫之上,心中寻思着今夜必将风雨大作,他们须得尽早赶回楼船才行。虽是如此想着,面上却仍是一副澹然自处之态,她的样貌虽被斗笠遮去大半,行若由夷的沉稳气质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 感受到周遭愈发焦灼的视线堆积,林襄终是揪心地想,她大概是低估了此时士人的平均数学水准,她怎么能忘记三国士子尽皆推崇的君子六艺里,“数”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可是像这种需要列式计算的复杂乘法,单凭古代所谓的算筹,当真可以轻而易举推演而出吗? 她必不可能相信。 思及此处,林襄成功收拢思绪,微微抬首向方才那位士子瞧去。果不其然,听闻题面的瞬间,对方便已拿起算筹飞快推演。 围观众人见此情形,纷纷将筹码压至对方一侧,只有陆逊颤颤巍巍掏出十余钱,见林襄仍是稳坐不动,并无半分推演的打算,踌躇片晌后,还是按原计划压在林襄一侧。 “四万两千七百六十八步”,压定离手的瞬间,对方已率先报出一串数字。 话罢,那人扬眉瞟向林襄的方位。 压下心底该死的胜负欲,林襄忿然睇了对方一眼,声音却落得恳恳切切,“林某学艺不精,多有献丑了。” 听她大方承认,身侧的嘲讽之声更重。 诸如“不嫌丢人”、“臊上一臊”、“张狂无度“等词汇悉数灌进耳中。林襄浑不在意地耸耸肩,方才的乘法虽是麻烦,但林襄稍微提笔便能解出准确答案。之所以选择避其锋芒,不过是想让他志得意满,进而营造出自己“才疏学浅”的假象,如此一来,围观者才会放心大胆地继续在对方身上下注。 也即是说,对方的赢面越大,自己赚钱翻倍的杠杆也就越粗。 思及此处,林襄扭头冲陆逊挑眉一笑,大抵是让他坚守约定,莫要中途倒戈才是。 眼瞅着自己的十余钱被人迅速瓜分而去,陆逊心痛之下,仍是掏出两金,重新压在林襄一侧。林襄感动地眼冒泪花,见四周皆挤满闻声而来的商旅过客,林襄调整状态,重新将关注点放在题面之上。 第二局她必须要赢。 谁知林襄正信心满满,方才那位“裁判”却憾然摆手道:“诸位不巧,今日题签已然用尽,此局只得就此作罢。” 题签用尽?天底下竟有这般巧事? 听闻耳边不依不饶的抗议声响,林襄同对面的儒袍士子堪堪相对,明明是三局裁定胜负之事,如今方一局停当,便被迫中止,着实有些可惜。许是两人心意相通,林襄叹惋的瞬间,对面那人已遥遥招起双臂,出声提议道—— “既无题签,何不现场求题,以定输赢?” 他的音色极具特点,清越动听,却又带着几分慵懒与磁性。林襄方才被该死的“胜负欲”蒙蔽双眼,如今细瞧,对方竟也是位赏心悦目的白净少年。 驳斥的话语重新咽回腹中,林襄乖巧端坐,就差托腮品茶怡然起欣赏眼前不可多得的美貌。谁知精神松弛下来,双耳却无意捕捉到几声磋商议论:“诸葛小郎当真聪慧矜智,只是不知何人能别出心裁,出得关键之题?” “题无好坏”,另有一人刻意酸腐:“怕是难为了这位女郎君。” …… 林襄默默翻了个白眼,许是瞧出此时略显尴尬的僵局,人群中当真有位救星高声倡议道:“在下不才,可否劳烦两位一解难题?” “是何难题?”白净少年好奇回望。 林襄亦跟着将视线挪去,出声之人衣着朴素,看材质似以麻布织成,衣袍上并无半分图案花纹,最为显眼的是,其左右足上竟是一黑一白两种颜色的布履。 据闻汉时重农抑商,对商人的穿着亦有明令规定,极为严苛。如此看来,此人定是位专运海货的地道商旅。林襄沉吟之间,对方已再度恭声开口:“小人得幸自海外之地运回一只鼍龙巨壳,然其身形庞大,难以称重,因而贻误多桩交易,不知二位可有破解之法?” 听着有些耳熟,林襄托着下巴回忆片刻,这种典型的等量置换难题,不就是曹冲称象的经典原理吗?此时方为建安五年,也即是说曹冲小朋友还没有惊现称象的卓越天赋,自己若取其精华,应该不难破解此人口中所谓的难题。 心中有了打算,林襄好整以暇地起身慢行,随着乌泱泱数十位“观众”一齐来到出题人的海船之处。果不其然,鼍之大,一次称不下。望着七八位壮汉齐齐扛下船来的鼍龙巨壳,林襄身形一晃,险些迎风栽进海里。 这东西可比夜明珠值钱多了。 只可惜,她是个穷逼。悲伤的情绪上涌,林襄大方示意那位少年先行尝试,心中却想待他抓耳挠腮、屡战屡败后,自己再救世主般现身指点,届时课本留名的便成了自己,而非曹冲弟弟了。 那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林襄称鼍? 如此想着,林襄当真扑哧笑出声来。陆逊嫌弃地退后几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熟的距离,生怕旁人看出他们本就相识。林襄也不在意,只嘬着口中的糖棒,胸有成竹地看着笑话。 谁知那位少年不过绕着巨壳踱上两步,便似开了天光一般,直接面无表情地缓声开口:“即是如此,亮便先行一试。” 林襄不可置信地挤上前去,只见那少年派人取来小舟、沙石与刻刀。先是指使众人将巨壳搬至小舟之上,待舟身下沉稳当,便以刻刀标记,取出巨壳后,再填充沙石至刻线处。将沙石分开称重并加总,便是鼍龙壳的大致重量。 完成一系列骚操作后,那人回身寻找林襄,并毫不见外地同她挑衅对视。 林襄:“……”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叫绝声,陆逊摸摸自己瘪掉一半的钱袋,丝毫顾不得感慨,心中正佩服地五体投地,谁知手腕上却忽而覆上一层温热。陆逊低头瞧去,那人虽带着斗笠,面容也被白纱遮掩,可他却成功从对方愈加紧握的手劲中,感受到无比清晰的两个大字。 “快——跑!” 只要我跑得够快,债务就一定追不上我。 陆逊:“……” 请问现在装作不认识她,还来得及吗? 林襄并不知晓陆逊内心的想法,扯住陆逊的手腕后,便自顾自埋头冲刺起来。两人跌跌撞撞逃回钓舟之上,林襄一边庆幸着劫后余生,一边催促陆逊尽快启程,乘着天黑之前赶回楼船之上。 谁知林襄安排得妥当,陆逊却默然独坐,半分行动的意思都没有。林襄好奇探身过去,手指方小心翼翼触上对方的额头,便被陆逊利落躲开。 他转过身去,不知在想些什么,呼吸都有些难得的急促。片晌,就在林襄忍不住想要夺过船桨自己撑船之时,陆逊蓦地冒出一声:“你走吧。” 不要回头,就当我从未见过你。 你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诚挚热切,细品之下,却又隐含几分愧疚与自责,倒像是对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林襄突然隐有惊觉,她懂了,这肯定是试探对不对?试探她对孙策的感情,试探她适不适合成为江东主母? 林襄指天发誓道:“小陆弟弟许是不知,我对夫君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换言之,我对你哥哥爱的深沉。 陆逊一时语塞,却不再提方才之事,只垂头兀自撑船而行。转眼月华高升,两人穿行于碧波汪洋,倒像是行走于云阶月地之间,不知过了多久,林襄终是在哈欠连连中,瞧见了楼船的飘杳灯影。 远远地,林襄瞧见周瑜正自船头驻足而望。 风灌满袍,他却好似没有知觉一般,明明一动不动,林襄却莫名瞧出他的思虑与不安。甲板上有人率先发现她与陆逊的踪迹,开始左右摇晃着火把,周瑜慌促的视线就这样同她直直相对。 海面太过幽深,夜雾太过朦胧,林襄却出乎意料捕捉到他眸中的淡漠与冰冷。敛去了平日的温柔笑意,就像是没有感情的石块冰山一般,林襄眸中燃烧的热烈情绪,顷刻间被兜头浇下的冷水扑灭。 也许是她会错了意,也许周瑜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不知为何,林襄心底蓦地涌上一阵委屈,见周瑜不待两人登船,便就此拂袖而去,更是借着夜色泫然欲泣。陆逊同样没了精力,两人被船上护卫先后捞上甲板,云姬率先两步冲上前来,为她悉心围上一片羊毛毡毯。 心底的委屈更甚,不想让鲁肃、云姬等人瞧见自己的失态,林襄快步绕过甲板上的熙攘众人,护住肩上的毡毯,直奔三楼卧房而去。 夜色很深,廊道悬着的八角彩灯昏暗不明,只透出微弱的余光。林襄顾不得害怕,埋头便欲冲进房中,谁知方至中途,自己的腰身却被人自身后紧紧缠住,那人只一用力,便将她扯进暗无天光的船屋缝隙。 紧接着,落入一个满是克制与不安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注:鼍(tuo二声) 感谢在20210204 18:00:00~20210205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风鸾歌 5瓶;25632855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江左周郎13 乌云蔽日,黑浪掀天。 楼船上尽是摇曳不息的萤弱微光,被人牢牢箍住后腰的刹那,林襄脑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药丸,她不会是遇着刺客了吧? 许是察觉出她心底的惊惧难安,沉默良久的“始作俑者”终是自林襄耳边启唇轻叹。同海浪的喧嚣汹涌截然不同,他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温润清和,叫人无论如何都听不倦,“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竟是周瑜?林襄不可置信地抬眸去瞧,不解的目光追逐上对方端默的视线,思绪却依旧停留在方才周瑜拂袖而去的画面。 他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青年好像很疲倦的样子,整个人半脱力般重重罩在她身上,浓密的睫毛忽闪垂下,留下一片如墨的阴影,活像只可怜唧唧的小奶狗。林襄没出息地心疼起来,顾不得两人暧昧不堪的动作与氛围,忙伸手轻轻触上对方冰凉的额头。 “公瑾可是病了?” 声音关怀切切,谁知周瑜闻声却反握住她的双手,进而借力将她揽地更紧。周瑜的喉结滚动几遭,说出的话却颇有几分告白的嫌疑:“嫂嫂今日不辞而游,瑜惊惧忧恐,心乱若麻。瑜自知心思龌龊,又恐玷污了嫂嫂,这才不出一言转身而去。可奈何思念成疾,又怎是世俗可止?” 这般说着,周瑜将她羞涩侧开的身子再次扳将过去,“嫂嫂若是堪同我心,不若你我就此私奔而去,再不管这浮尘是非?” 私……私奔?! 林襄本是被周瑜突如其来的告白羞得双目含娇,听闻私奔之言,更是惊羞并具,一时神魂飞荡、手足无措。这本是林襄梦寐以求的事情才对,诱惑他,勾引他,让他爱上自己,对她热烈告白,然后双双携手遁世隐迹。 她本该为此雀跃兴奋,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林襄只觉惊惶不安,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紧紧铐住,若是她稍稍点头应允,便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林襄认真凝视着周瑜,仪容出众、修雅有度,他还是那副霁月光风的模样,若肯细心留意,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沉若幽檀,裹挟着腥咸海风的淡淡气息。 等等,林襄忽而灵台一明,幡然醒悟过来——这根本不是周瑜。 也不可能是他。 虽然此人已将周瑜的外貌和动作揣度了七七八八,就连林襄同周瑜之间的暧昧进展都摸索地一清二楚,可是没有亲近接触过的人,到底还是疏忽了气味这一环节。更何况,周瑜也绝不会背着孙策,同自己说出什么私奔的荒唐话。 虽然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承诺。 想清楚的瞬间,林襄只觉包裹着自己后腰的双手,活像是随时取人性命的刀锋。林襄顺利起了身寒栗,毛发森竖,手指更是止不住地开始发颤。“周瑜”像是看破她的内心,竟好整以暇地倾身凑近,在她耳侧呵气呢喃道—— “傻子,他骗了你。” “骗得你好惨……” 对方的声音空灵飘渺,像是来自遥远天边,林襄的小心脏猛地一颤,来不及仔细思考对方话中的深意,耳边便已传来一道刀剑出鞘的冰冷声响。 剑刃如霜,反射着寒光劈空而至。 林襄只听“铮”地一声悲鸣,身前的束缚便彻底消失无踪。“周瑜”避开剑锋堪堪闪退,林襄正要撒欢逃跑,手腕却再次被人紧紧攥在掌心,滚热灼烫,静静传达着主人的惊慌与后怕。 瞧着将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青年,林襄忽略对方的闪现技能,只乖乖任他攥着,心中想的却是:这才是周瑜,这才是她的公瑾。 林襄的呼吸突然就有些紧促,她的心跳很快,感受着对方身上让人寤寐思服的香气,林襄头脑一热,直接自身后紧紧环上他的腰身。时刻不忘攻略任务的林襄,装模做样地抽抽鼻子,委屈巴巴道:“公瑾,别不理我。” 周瑜显然不曾料到林襄会有此一出,顿时变得局促无措起来,就连倜傥挑剑的手势都已有些不稳,感受到自己浊乱的呼吸与心跳,周瑜默了片刻,这才缓下情绪温柔出声道:“我没有……” 没有不理你,只是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应是被眼前卿卿我我的场景扎疼了双眼,“周瑜”冷嗤一声,风流自在的士子模样霎时间尽数消退,进而还原出自己的本来样貌。 白发青衣、金色犄角,原是登船当日的神秘仙女姐姐,可她到底有何目的? 林襄正要询问内情,仙女姐姐却率先挑眉发问:“襄襄,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执迷于这个心如玄铁的黑肠男人。 襄襄?林襄惊愕抬头,她当真认识自己! 难不成真如仙女姐姐所言,自己正在做着什么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傻事? 林襄鸦羽色的瞳仁中满是混乱惊慌,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仙女姐姐不像是在欺骗自己,甚至更有可能是在拯救自己。可心底却又有个声音叫嚣着警告她,不要去深究,不要去冒险,你只是为了攻略周瑜,你要做的只是完成任务而已。 知道的越多,只会平添痛苦罢了。 林襄犹疑之间,周瑜再次握紧剑柄,刀光锋利如昨、寒光顿起。林襄反应过来,及时按住周瑜握剑的手指,斟酌片刻,还是将心中压抑已久的谜题脱口问出:“我是谁?你又怎会与我相识?” 见她终于有醒悟的势头,仙女姐姐翘起唇角,正要出声回话,谁知周瑜却不知怎得,竟是闷声将她拥进怀中,嘴唇轻轻烙在她眉心,然后趁着林襄恍若失神之际,提剑便刺,身形灵巧敏捷,丝毫不为怀中女子所累。 好家伙,美男计?! 林襄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不待发火,便被周瑜惊鸿掠影的动作晃得头昏眼花。虽是如此,林襄仍不忘在他怀中小声纠正道:“俗言好男不与女斗。” 言外之意: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呢? 谁知周瑜斡旋之际,竟还有余力同她交流观点,“她不是人。” 林襄显然没有Get到他的语义,“你怎么还骂人呢?” 周瑜:“……” 两人争论间,仙女姐姐已飞身退至海面之上。林襄瞪大眼睛去瞅,只见方才那位清清冷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竟是眨眼间膨胀数倍,耳侧清啸阵阵,刹那间激起千层波浪。 声响滔天、龙腾翻涌。 船中上上下下皆被这巨响惊醒,待瞧清眼前场景,甚至有人匆乱间惊惶扑地。林襄紧紧环上周瑜的脖颈,待波澜褪去,终是壮起胆子探首瞧去。 风平浪静后,楼船两侧开始逐渐铺开无数场景。有巍峨城郭、人烟凑聚,亦有沙场狼烟、饿殍遍野,甚至还有春江花月、烟外人间。 林襄正要松开周瑜,上前一探究竟,谁知周瑜却缠上她纤细的十指,制止她进一步冲动的行为,“别过去,这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 林襄只记得北宋沈括曾著《蜃楼》一文,当中记载其途经登州海中之时,所见海市奇景。若是她没猜错,这些蜃景皆是那位仙女姐姐所化,难不成海市蜃楼并不是什么自然奇观?! 林襄收回试探的小脚,手指默默同周瑜紧紧交扣。谁知林襄方才冷静下来,刚刚还在提醒自己稳重行事的男人,却像是被什么蛊惑一般,直接松开林襄的双手,然后直直抬步向蜃景中走去。 林襄追在他身后,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的步伐,只能急唤一声:“公瑾!” 周瑜微顿片刻,仍是恍若未闻般,继续朝海浪中行去。林襄飞扑过去,正要攥住他宽大的袖袍,谁知周瑜竟越过栏杆,直接踏虚悬空,稳稳步入浩瀚无边的海市蜃楼当中。 再然后,便彻底没了踪影。 林襄:“……”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来跟我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第14章 江左周郎14 事情要追溯到一个月前。 彼时孙策讨伐陈登未果,亲自率军驻扎于丹徒,周瑜见他心中憋闷,这才提议一道山中狩猎。两人比射兴起,逐渐拍马远去,将随从遥遥甩于身后。 周瑜射得几只獐子,不过捆起猎物的功夫,待回头去瞧,孙策却已不见了踪影。等周瑜召集随从再次寻见孙策时,好友早已口吐鲜血,颓然晕厥倒地。 周瑜将孙策死死揽进怀里,心中想的却是,这不可能。他才只有二十五岁,他刚刚意气风发一统江东,他明明还有鸿鹄之志要去实现…… 生平第一次,周瑜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尽管他手刃了偷袭孙策的三名刺客,尽管他第一时间为孙策寻医问药,孙策的病情却还是积重难返。命危于晨露的人,无论旁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周瑜静静守在孙策病榻之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许是上天怜悯,就在孙策病重的第七日,他们终是寻得一位当世神医,名曰华佗。周瑜重燃希望地爬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华佗切脉看诊,见其捋着发白的胡须叹息摇头,周瑜悬起的心脏再次跌入深渊。 就连神医都无药可施,就连神医都…… 如此想着,周瑜终是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在深夜,周遭无人,只有摇曳的烛光与月影相伴。周瑜本欲起身下榻,却被端药进门的华佗拦下。被迫饮下药汤后,周瑜不待言语,便听华佗舒出口闷气,稳重开口道:“将军有所不知,华某近日翻阅古籍医书,竟于一残缺本中发现鲛珠之说。” 鲛珠?周瑜神色微怔,“鲛珠又是何物?先生不妨直言。” 华佗见他生了兴致,复向周瑜拢袖作揖,这才落座详谈:“书中有云:南海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顿一顿,接道:“若能得鲛珠燃作长明灯,或可救孙将军性命。” “此话当真?!”周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面前的年轻将军已被接连打击折磨得不成人样,华佗不由心中暗自叹息,他是在古籍中寻得鲛珠之说不假,可鲛人远在南海、行踪不定,且一生只会落泪一次,若是取得鲛珠,那鲛人也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吴夫人感怀长子,又心知周郎仁善,为防周瑜心软误事,这才同张昭张长史商议之下,提点他瞒下鲛珠细节。华佗笑一笑,都说江左周郎颇有姿貌。可依他之见,美貌并不难得,难得的是虽为红尘俗人,却能拥有一颗皎洁明亮的心。 见华佗应声颔首,周瑜当即唤人送来膳食,储蓄体力后,继而马不停蹄地清点人马用度船只等等,亲自带队自江东远赴南海。 哪怕只有半分希望,他也要拼尽全身力气。 后来他们在海上飘荡了整整十日,就在第十一日的清晨,周瑜迎着濛濛的雨雾与熹微的朝阳,终是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发现一名貌美独绝的女子。 雨露弥天而来,尽数打在她鸦羽色的长发上,衬着身后东升的日轮,倒像是话本中的神妃仙子一般。周瑜为之震摄的同时,眼角余光顺利捕捉到对方身后,那条反映着绚烂波光的鱼尾。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鲛人存在? 他们在战乱苦世中挣扎许久,殊不知错过了多少人间奇景。 周瑜看得呆了,谁知下一刻楼船竟失控般直直冲向鲛人的方向。鲛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任由船舰与自己碰撞出凄厉的声响,然后失去知觉般悬浮于海面之上。 真傻,周瑜忙命人将她打捞上船。 鲁肃与华佗等人循声来瞧,谁知鲛人落地的瞬间,那条鲜活乱跳的美丽鱼尾竟直接化作人类的双腿。她的身上是白如珍珠的鲛绡纱,虽从水中打捞而出,却连半分湿水的痕迹都没有。 周瑜来不及叹声“神奇”,华佗便已快步上前为其诊脉。华佗眉宇微紧,心中想的却是,虽为鲛人,对方的脉象却与常人无异,细探之下,还能看到对方脑后碰撞的伤痕。 华佗收手出声道:“鲛人脑部造此重创,或有失忆之兆。” 也即是说,这只鲛人如今全凭周瑜等人把控。 头垂发乱、目闭唇张,瞧着甲板上瑟瑟绻缩的瘦弱身影,周瑜心底到底生出些许不忍,只得再次开口确认:“华医师,取得鲛珠之后,可会对其有所损伤?” 华佗侧首同鲁肃遥遥对望,片晌,方拱手回道:“自然不会,将军多虑了。” 周瑜彻底安下心来,这才趁着鲛人昏迷之际,同众人拟出对应之策。 也即,美男计。 按鲁肃等人的建议,周瑜需要扮作孙策,让鲛人误将他当作新婚夫婿,进而诱惑她爱上自己,然后再告诉对方孙策危在旦夕的事实,让她心甘情愿以鲛珠相赠,救活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 鲁肃本想省却麻烦,让周瑜从始至终都以“孙策”的身份面对鲛人。可周瑜却不知想到些什么,竟坚持选择自己与孙策同时存在,周瑜同鲛人相处时更是按照礼节以叔嫂相称。 周瑜以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日日提点自己,不要动心。 任她再美,也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哪怕一分一秒。 他要做的就是让对方喜欢上自己,不对,是喜欢上他扮演的孙策。 …… 从回忆中彻底醒过神来,周瑜望着眼前的海市蜃楼,只觉恍然若梦,其间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 未及感慨,耳边便已传来一道棋子与玉盘相撞的清脆声响。周瑜惊诧抬头,在他不远处,正端坐着一位常服男子。 方脸浓眉、威严自生,竟是自己阔别多年的从父,周尚?! 周瑜在脑中迅速回忆着此时的场景,若是他没记错,如今正值兴平二年,自己前来探望正值丹阳太守的从父,从父兴起,故而拉他一道对弈下棋。 见自家侄儿连连失神,周尚故意抢先吃掉对方的几枚黑子,而后冲周瑜挑唇一笑,“公瑾还不落子?” 周瑜温和笑笑,并不介意从父的小小伎俩,手上的黑子顺势落下,心中想的却是:他就要见到伯符了,见到那个正当意气风发的少年。 两人对弈之间,忽而有小厮登门通禀,手中捏着封帛书,说是小郎君好友寄来的急信。周瑜急忙取来细瞧,果真是孙策邀他一道驰骋天下、共谋大事的书信。 周瑜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携手而战,一起克横江、攻秣陵,败薛礼、占江乘,进入曲阿,逼走刘繇,迅速壮大至数万之众。 感应到心中许久未至的年少冲动,周瑜直接拜别从父,迅速整兵相迎。孙策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紧束短衣、鞍辔鲜明,本是冷毅如霜的面容,在瞧见周瑜策马而至时,忽而绽出几分脉脉春容。 孙策同他并肩而行,话语间皆是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此时的他还尚不知晓,阻断自己英雄路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三名蓄意暗杀的刺客。 周瑜就这样直直瞧着孙策,听他同自己指点江山,听他道尽心中想尽却未尽之事。周瑜认真听着,谁知临近末尾,孙策却忽而补充一声:“这些愿景,有赖公瑾辅助幼弟一一实现。” 他的表情极为诚挚,似乎是在交代临终琐事。人死不能复生,尽人事、知天命,莫做无谓挣扎。 周瑜本是沉浸于同好友携手重游的快意当中,听闻孙策方才一言,竟是恍惚片刻不知如何反应。 他本想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这里才是现实,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可这若是现实,孙策又怎会看破自己的心魔? 周瑜的眼眶都已有些泛红,见此情境,孙策却拍拍他的肩膀,眸中是压抑不住的关怀与不忍,“公瑾,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不在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南海有鲛人……“一句,取自晋《博物志》,这里只是化用,宝贝们不必考究年份哦。 ② 针对上一章的疑问:本文不是玄幻,只是在历史的基础上,打开脑洞,加入一些稀奇的设定。每个男神篇章风格都不相同,希望小可爱们多多支持鸭~ 第15章 江左周郎15 海浪平息下来,雾色朦胧,远处唯余几点星光。 林襄望着周瑜消失的方向颓然而立,任由匆匆赶至的少年粗鲁抓上自己的双肩。陆逊的眸子泛着显而易见的潮红与湿热,许是在她面上看不到半分情绪,陆逊的鼻头一抽,冲她劈头盖脸地开口质问:“瑜兄在哪儿?!” 林襄笑得有些勉强,手指却带着他的视线转向茫茫海面:“不见了……” 听着林襄怅然若失的声调,陆逊终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无礼,双手攥拳收回,言语间仍是夹枪带棒,“若不是为你,瑜兄也不会遭此一劫。” 更可笑的是,自己今日明明还想过救她。 陆逊不再言语,直接回身甩袖而去,林襄凭栏远望,眼睁睁瞧着陆逊与鲁肃召集船上守卫,然后趁夜举着火把分头乘船寻觅。脑中一遍遍回味着陆逊的话,以及今日他莫名其妙邀请自己同游的行迹,林襄心中的细弦愈发绷紧,脚步更是不听使唤般朝着三楼西侧尽头的房间走去。 周瑜骗了她什么? 洞房夜为何要行熄灯礼? 孙策的面具到底是何讲究? 陆逊又为何要对她心怀歉意…… 脑中的问题太过繁杂,似乎着急印证自己心中大胆的想法,林襄加快步伐,来不及斟酌,便已打开孙策的房门。 果不其然,室内无人,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具半人高的紫竹香架,炉中熏着浓郁的龙脑香块,晾杆上平整铺着一套男子常服,旁侧的檀木小几上,还摆着一只双耳同心莲花佩,以及那具颇具特点的天狐面具。 林襄默不作声地走进里间,旁若无人地盘坐在“孙策”的卧榻之上,帷帐轻掩,林襄心中惴惴难安,这些时日的回忆更似一团乱麻般堵在脑中,让人找不出半点头绪。 想起仙女姐姐的警告,林襄画圈翻开论坛,手指不听话地哆嗦两下,待输入“孙策”二字后,终是颤颤巍巍点下搜索键。 果然高手总在匿名区。 不知是哪位好心的大佬,竟从头到尾将三国的历史大事件以及重点人物生平简介全数Po在了一个名叫【闲得要死】的帖子里。林襄好奇膜拜了一下发帖人,对方的昵称只有简单三个大字——“叫爸爸”。 林襄:“……” 她总因为不够沙雕而和大家格格不入! 林襄刷到东吴那一楼,排在首位的自然便是“小霸王”孙策。她知道孙策最终是死于刺客之手,可具体年份却并不清楚。若是楼主所言无误的话,孙策竟是卒于公元200年。 也便是今年?! 那此时此刻,孙策到底是生是死呢?他若当真遇刺而亡,那自己又是哪门子的夫人?总不至于结个阴婚吧? 林襄瞬间心如擂鼓,额上的冷汗涔涔外渗,脑中一时竟没了主意。踌躇不解间,只觉有人贴身挨坐在自己身侧,寒冰般凉意透骨的手指轻轻拢过她的耳鬓碎发。 终于还是来了吗?林襄按下自己几欲逃跑的冲动,扭头紧紧挽住身旁人的双臂:“姐姐救我!” 对方却并不为林襄的讨好所动,只见她利落抽回手臂,指尖轻轻勾起林襄的下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襄襄当真信我?” 若是不信,就算带走你千万次,又有何用? 林襄被她问得有些发懵,本是下意识想要点头,谁知刚要动作,眼前却浮现出一道挺拔隽秀的身影,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心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痛苦往事,叫人无论如何努力,都触不到他的心底。 如此想着,林襄乖乖摇了摇头。 她不信,也不敢信。 仙女姐姐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见她如此实在,竟是破天荒掩唇笑笑,手指弹上她的额头,声音仍旧很冷,却让林襄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别害怕,我是蜃女。” “你曾经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蜃女?这又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生物? 林襄不可置信地同蜃女抬眸对视,蜃女笑一笑,冰雪似的眸中开始映出万千山河美景。瞧着眼前不断变换的旖旎奇景,林襄知道这便是周瑜所说的“海市蜃楼”了,她不知道自己走进去后到底会看到什么,她只知道若是自己不去,周瑜有可能会永远困在这些幻像中,自己也会被汹涌迫切的探索欲望彻底淹没。 林襄站起身来,蜃女牵了牵她的手,倒像是在安抚她无措的情绪,“等你看明白了,自然会跟我走的。” 那个男人,不值得你为他牺牲一切。 林襄鼓足勇气探出右脚,本是干净透彻的空气瞬时转作粼粼波纹,就这样托衬着她的脚步,随着层层波荡的纹路,林襄再次将左脚抬起,整个人彻底进入海市蜃楼的包裹之中。再然后,楼船的巍峨身影消失无踪,迎面而来一阵腥腻强风,夹杂着海浪惊涛,险些将她整个卷进深海里。 林襄慌张潜入水底,是的,潜入。 回过味儿来的林襄成功在海底张开双眼,自己身上仍是那套洁白无暇的绡纱裙,如今彻底没入海中,裙裾却能入水不湿,散落在蔚蓝汪洋之间,恰恰掩住她身后那条不算绚丽的鱼尾。 林襄正要感叹,自己该不会真是条美人鱼吧?谁知大脑却忽略她的思路,直接浮现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大字——鲛人。 卧槽,林襄拍拍自己乱跳的心脏,自己竟然是只鲛人?! 心中震惊万分,可细细想来,却又觉皆在情理之中。若非如此,她怎会跳海而不伤?又怎会拥有那样一个诡异绚烂的美梦? 这样想着,林襄成功浮出水面,此刻细雨横斜,银毫般错落而至的雨雾轻轻打在她面上,林襄抬眼向远处望去,迎面而来竟是一艘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楼船,甲板前方隐约现出一道挺隽人影。 是个男人,林襄伸长了脖子窥探。 他有着万里无一的好样貌,鼻峰比远处的青葱山峦还要高挺耸立,眸子比东升的皎洁明月还要璀璨清澈,他撑着把竹伞,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同自己直直对望。 那一刻,林襄听到自己几欲失控的心跳。 林襄明白了,这应该是原主的回忆。 原来初见时便喜欢上周瑜了吗?林襄咸鱼瘫在海浪之中,感慨颜狗的世界就是这般简单。许是过分沉浸于周瑜的美色当中,林襄沉吟之际,楼船竟以想象不到的速度迅速冲击而至,林襄与船板来了个亲密“拥吻”,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林襄借机从方才的身份中跳脱出来。 汹涌的潮水尽皆散去,眼前布满亭台楼阁、连廊水榭,林襄脑中再次主动提示出关键信息:初平元年,庐江舒县。望着自己透明的身躯,林襄内心一阵惊恐无措,脑中正迷惑不堪,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快的问候:“不知小姐可否在前引路?” 林襄循声瞧去,只见东边的高门院墙外,正立着一名缃色曲裾的柔婉侍女,那人头顶飞云高髻,发上簪着极为朴素的挂珠步摇。 方才出声的少年本是按辔少驻,见侍女恭敬行礼,这才翻身跃下马背,礼貌行至对方跟前,笑意盈盈道:“有劳小姐通禀,舒县周瑜特来恭贺策兄乔迁之喜。” 林襄终是回过神来,她似乎正在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倾听周瑜过去的故事。此刻眼前的场景,正是初平元年,周瑜建议孙策自寿春迁居舒县,并亲自登堂拜见孙策母亲时的故事。 据说两家由此结好,孙策与周瑜二人更是堪比异姓兄弟。 这一年,周瑜只有十五岁。 他还是个鲜衣怒马的潇洒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注:蜃女,即神话中的龙女。有记载称,蜃女每次进入汪洋或者荒漠,就会出现海市蜃楼。 感谢在20210207 18:00:00~20210208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豆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江左周郎16 孙策的身影如风沙般消散无踪。 周瑜笑了笑,压抑月余的情绪转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远处风急天高,耳边不时传来雪浪惊涛的连绵声响,周瑜抬眼瞧向重新出现的波澜海面,砰然紧促的心跳总算宁静平和下来,脑中却杂乱依旧。 周瑜叹出口浊气,正想着如何才能离开海市蜃楼,耳边忽而传来一道微不可闻的低低咒骂,若是他没听错,自己正是对方欲以言语撕扯揉捏的主人公。 不可置信地回身望去,就在自己身侧不足十米远的地方,竟团坐着一位雪衣渺渺的夭丽姑娘。她似乎正在气头上,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一通,复解气般将脸蛋窝回双臂之中。 意识到对方身份的瞬间,周瑜率先摸上自己滚烫的胸口,那里的心跳再次凌乱无章,他从来不肯直面自己的情感,如今方才知晓,原来自己早便对她动了情,失了心。 只是他一直嘴硬,不敢承认而已。 周瑜俨然已被蜃景折磨得混乱不堪,他满心以为眼前人亦是海市蜃楼所化,脑中回想着孙策方才的言语,心中惊涛骇浪的情感一时竟如泄洪般汹涌而出,周瑜顾不得叙旧,顾不得调侃,只上前将对方直接捞进自己怀中。 然后在她惊诧明亮的注视下,不顾一切地吻上她的双唇。 · 周瑜的故事并不算长,林襄懵懵懂懂,已然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场景。 她的脑中嗡嗡阵阵,只记得孙策满身鲜血地瘫倒在地时,周瑜那尽是绝望与悲愤的双眸。好家伙,林襄一屁股坐于海岸边上,双手托腮,就这样沉默地瞅着天际曦光,周瑜竟然骗了自己? 耳边尽是银涛拍岸的阵阵声响,林襄越想越气,口中念念有词地咒骂着周瑜,双手更是不得空闲,直接于空中一阵乱抓扑腾。她好心好意想着攻略对方,给他带来玛丽苏式的绝美爱情,谁知人家却不稀罕。 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这条小命! 怒火愈燃愈烈,林襄凭空发泄完毕,脑中不禁再次回想起周瑜过去的点点滴滴。他本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他本该同好友骋马仗剑,赢得半生功名。可他心心念念的好友,却因为自己愚蠢的狩猎之邀,彻底将青春留在了这年春天。 这段时间,他肯定很痛苦吧?若非无计可施,他也不会相信这世上当真有鲛人存在。 正沉浸在思绪当中,林襄的手臂却被人紧紧握住,顷刻之间自己便已被人直接捞起,而后牢牢锁进怀中。他的呼吸很重,力道很紧,待林襄反应出对方便是周瑜,不等对方出声,双手已挣扎着抗拒他的接近,不管这是他本人还是幻像所化。 谁知反抗未果,对方抢先一步狠狠攫住她的双唇。 两人滚烫的呼吸彻底融为一体,林襄的拳头刚要举起,便已被他稳稳攥进掌心,被他彻底包裹缠绕。他的唇瓣像是烧得滚烫的炭火,寸寸烙在她的额头眉心,灼地林襄心神俱乱,只得彻底呆楞在原处,任他进一步攻城略地,为所欲为。 思及蜃景中的所见所闻,林襄觉得自己当真是窝囊透了,她本该同他对峙,本该甩他几个巴掌然后一走了之,而不是被这熨帖的亲密折服,任他无尽索取。 这般想着,林襄的手脚都已有些发软,整个人失了力气般半倚在周瑜怀中。周瑜托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终是舍得将唇瓣移开稍许,诚挚的目光直直落入林襄眼中,他的声音急迫而甘冽,似山间雨露,如空谷回风。 他说:“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他还说:“若是你想听,我可以把来龙去脉全部讲给你。” 林襄明白了,周瑜应是将她也误作蜃景所化,所以他才敢行平日不敢行之事,说平日不该说之话。林襄忽而挑唇笑笑,方才自己竟当真代入了剧本人物? 不过是一款攻略游戏罢了,对于她这个局外人来说,哪有什么心疼或生气的功夫,她要做的无非是苟到周瑜的告白。如今看来,周瑜虽欺骗了原主,可他内心照样分外煎熬,甚至经过方才的缠绵悱恻,不难推测周瑜其实早便对自己动了真心。 可固执如他,如何才会对自己真情告白呢? 海市蜃楼似乎是个可以圆梦的地方。 林襄将手指轻轻搭在周瑜唇上,制止他进一步分说的动作,而后牵起他的左手,朝着金辉漫漫的方向踏浪而行。周瑜紧张地厉害,手心止不住冒出涔涔细汗,林襄见状更是放开手脚,直接带他游历于海面云端,带他踏遍江河美景。 紧接着更是邪念丛生,林襄直接握住他的双手,同他一道坠入深不见底的汪洋巨海。周瑜本能地闭紧双目,心弦紧紧绷起,待最初的失重感逐渐消失,自己在海底也能呼吸如常,周瑜霎时睁开清亮的双眸。 海底幽深如墨,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五光十色,只是自己身周却被泡沫形状的七彩圆圈断续包裹着,随着泡沫的自由移动,自己亦跟着穿梭于碧波汪洋之间。 正当此时,有人攀上自己的肩膀,进而投怀送抱般,彻底窝进他怀里。 周瑜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视线自觉下移,这才发现怀中人早已衣衫半解、满目潮红。见他低头,对方更是倾身凑近,轻轻啃噬着他蠢蠢欲动的喉结。 周瑜彻底乱了,他的呼吸急促不安,本欲面红耳赤地推拒出声,可话至嘴边,却又兀自懊悔不已。他开始劝慰自己,这里只是海市蜃楼,这不过是一场旖旎春梦,若非在梦里,自己又怎配拥有这一刻的充实与快乐? 这般想着,周瑜就势反客为主。 他的手指轻松一挑,林襄的衣裙便纷纷散落而下,欲念在脑中疯狂叫嚣,周瑜爱惜得紧,却又迫切地想将吻痕刻遍她每一寸娇肤。痛感袭来的刹那,林襄忍了忍,还是闷着鼻音,发狠般咬上周瑜洁净的肩头。 泡沫于海底飘飘荡荡,鱼虾嬉游而过,纷纷羞怯掉头而去。 …… 日出东方,曦光无限。 光影透过半掩的窗缝,一股脑儿倾泻而入,周瑜揉着酸胀的额角,终是迎着亮色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缥缈的青色帷帐,视线下移,则能瞧见一顶漆黑的脑壳。 许是被他的动作惊醒,陆逊红着双眼直接扑进周瑜怀中,就连音色都染上几分困乏与焦虑,“瑜兄终是醒了!” 周瑜伸手摸上陆逊的头顶,心中却觉恍如隔世,自己如今总算离开了海市蜃楼,离开那个可以看透你欲望与不堪的地方。如此想着,周瑜脑中再次浮现出最后那个混乱缠绵的美梦。 仅仅只是想起,周瑜的面上便已灼地滚烫,惴惴不安之中,总觉那种缠绵彻骨的滋味太过真实,真实到叫他心潮汹涌,片刻不得安宁。周瑜掩唇轻咳,将陆逊自怀中扯出,这才欲盖弥彰地哑声反问:“嫂嫂近日有何动向?” 动向?陆逊不悦蹙眉:“瑜兄关心她作甚,此人心性凉薄,自瑜兄被妖女算计,便埋进房中不问世事,修养至今。” 原来如此,周瑜心底松了口气。 可不知为何,得知自己并没有做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荒唐事来,周瑜却没有想象中的平静自在,若肯细究,还能探查出些许失落与怅惘。 周瑜强迫自己摒除脑中杂念,心中开始盘算起,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救下对方。她本是只无忧无虑的鲛人,遨游于山海之间,看花开花落,看人世变迁。 是他们太过自私,强行将对方扯入红尘,她本不应该做出任何不必要的牺牲。 心中有了主意,周瑜拍拍陆逊的肩膀,叫他去将云姬唤来。见周瑜没有详说的打算,陆逊也不追问,只瘪着嘴唇负气离去。 不消片刻,外间便已传来几道恭敬的敲门声。 周瑜出声请她进门,云姬垂首趋行而入,待行至屏风之所,忙收敛步伐,恭声开口道:“将军可有何事吩咐?” 周瑜清了清喉咙,声音中不含半分犹疑思量,“劳请云姬告知夫人,叫她今夜前来侍寝。” 侍寝?!云姬喉中一哽,却又生怕周瑜瞧出她的异样,复强迫自己出声应下。 她本想越矩关怀周瑜,本想告诉他好生休养一段时日,他明明今早才平安而归。可就算如此,他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却还是迫不及待地要与那位名义上的“夫人”缠绵温存。 思及自己卑贱的身份,云姬忍下心中的千言万语,只默默躬身而退。 …… 此时的林襄正捂着衾被,在被窝中一个劲儿地翻滚扑腾。睁眼闭眼全是自己在蜃景中主动求欢的场景,待羞得无地自容,林襄便开始为自己洗脑反思。 都是为了完成攻略任务罢了,她这是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毕竟全额返现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这么多小钱钱,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正当此时,云姬自屋外轻轻敲响房门。 林襄应了一声,云姬便已端着满盘的松软糕点跨进门来。 林襄径直爬起身子,端端跪坐于床榻之上,透过屏风的朦胧阴影,眼睁睁瞅着云姬将漆盘放至外间食案,而后提起裙摆,上前问候道:“夫人可要云姬侍奉更衣?” 思及自己胸前颈间的暧昧痕迹,林襄如临大敌般连声拒绝,云姬也不生气,照样温温和和地出声提醒:“夫人有所不知,方才主君有言,说要召夫人今夜前去侍寝。” 好家伙,林襄头脑一懵。 昨夜的痛楚再次清晰传来,林襄欲哭无泪地想,这是角色扮演上瘾了? 第17章 江左周郎17 渐渐地,潮声褪去。 日影斜斜遥挂在西边天幕之上,林襄被迎面而来的凉风一吹,瞬间抖擞了精神。周瑜是在欺骗自己不假,可若要成功完成任务,她只得忍辱负重继续扮演着“毫不知情”的傻姑娘人设。 就算对方要求自己侍寝,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听蜃女提起,鲛珠对于鲛人而言意义重大,若是没了鲛珠,鲛人也就失去了存活的基础。如此想着,林襄怕死地捏起眼角,艹,不许哭。 哭了就得死,这是什么人间惨案?! 林襄在栏杆边上站了许久,久到金乌西沉、月上中天,正是欢度良宵的大好时辰。林襄正欲转身回屋,云姬便已远远率队迎上前来,看阵势应是要为她梳洗打扮,送去给“孙策”暖榻温床。 也罢,林襄压下跑路的冲动。 不若就此将错就错,整治周瑜一番,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 林襄任由众人为自己搓洗揉捏,而后前呼后拥着将她护送至“孙策”房前。室内昏暗无光,林襄不费力气地推门而入,云姬等人颇有眼色地停下步子。待她完全进入室内,这才懂事地阖紧房门。 林襄的心脏忽而乱跳个不停,想象中的闲适优雅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林襄在外间停下步子,摸索着不让自己碰上什么香架火炉,见自己人身安全并无半分威胁,这才试探开口:“将……夫君在否?” 话音刚落,林襄便已被人直接打横抱起。 黑暗中林襄惊呼一声,双手自觉攀上对方结实的肩膀。周瑜破天荒没有言语,只抱起怀中女子朝里间稳步走去。林襄吞了吞口水,若不是被周瑜这白切黑的人设震撼到灵魂,自己早便把这可口的美色采撷独占了。 周瑜唤林襄前来侍寝时,本是抱着拯救林襄的心思,毕竟他在海市蜃楼中看到了吴夫人同华佗等人商议的全部经过。不管这场景是真是假,他都不能让旁人冒着身死的风险,来为自己的负疚感开脱。 他本是要在洞房夜里摘下面具,当面向她坦白,告诉她是自己说了谎,你走吧,你本该属于这片碧海汪洋。可当他当真将对方抱进怀里,不待动作,怀中人便已主动缠将上来,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的衣襟。 周瑜尴尬轻咳,双手更是紧紧箍住她的纤腰,制止她进一步惹火的动作。谁知见他大有拒绝亲近的意思,对方竟委委屈屈地吻上他的薄唇,手指摩挲着他的喉结,声音是难以抗拒的魅惑与挑逗。 她说:“怎么,夫君这是不喜欢我?” 周瑜闻声,似乎急于辩解,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终只剩叹息地喊着她:“夫人……” 见周瑜已然被自己撩拨得心猿意马,林襄暗笑两声,正要诱惑对方冲自己说出几句告白的话来,谁知周瑜却不知怎得,竟失控般顺着林襄依偎的动作,将她结结实实压在略显凉意的卧榻上。 林襄的衣物料子极薄,接触到透亮的丝帛被面,更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一阵寒栗。周瑜灼热的手掌覆上林襄凉润的肌肤,林襄心中的火簇被他顺利燃起,方才的思虑计划竟一时全数忘在脑后。 周瑜的吻急迫而来,像是久旱逢甘霖的花草林木,自她的额头、鼻尖一路向下,眼瞅着便要啃上她红痕尚未消散的肩头。林襄终于怕了,昨夜的疯狂就让它彻底留在梦里,周瑜不需要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 林襄将手指搭上对方的唇瓣,制止他进一步索取的动作,进而下巴抬起,迎上他迷乱潮红的视线,“夫君还未回答,夫君心里可是喜欢我的?” 声音含羞带怯,心中想的却是:美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只是想早点回家而已。 似是被她的问话惊醒,周瑜退开些许,努力调整了呼吸,手指轻轻放在面具边沿,似乎下一秒便要将这碍事之物彻底挑开。 许是猜到周瑜下一步的动作,林襄竟开始屏息等待,周瑜这是要向她坦白?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不是心心念念想要拿自己的鲛珠救活孙策吗? 难道他突然就看开释怀,觉得人死灯灭,往事不可追了? 然而,林襄并没有等来周瑜的坦白。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空档,房门却被人自外侧以重物撞开。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林襄心弦绷紧,连忙爬起身来,拢紧肩上的嫣红纱衣。 周瑜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神片刻,待反应过来后,忙将焦急的视线投向林襄的方向。她的眸子里有不安、有惊恐,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审视与失望。 周瑜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些什么,可不待他出声,鲁肃便已携身后众位侍从甲士鱼贯涌入,火红的光簇将室内彻底照亮,映出榻上正在交颈缠绵的一对璧人。 周瑜下意识将林襄护在身后,见她扯起被褥将自己团团裹住,这才蹙眉出声道:“子敬这是为何?” 林襄越过周瑜的肩膀向来人处瞧去,此时屏风早已被人搬走,她的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在为首那人身上。竟是……云姬?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盈盈玉指轻轻抬起,指着缩于榻上的娇小身影,说出的话却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子敬先生有所不知,夫人近日屡屡勾引于周将军,两人已在此处私会多时了。” 林襄:“……” 卧槽,真·人人皆影帝? 林襄还未从云姬的指控中回神,鲁肃便已气急败坏地开口指责道:“公瑾?!” 声音中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有无能为力的自责,更有亲眼目睹的悲痛。细听之下,似乎还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大兄弟,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放弃拯救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吗? 林襄诚心感慨,演技MVP非鲁肃莫属。 正在心中组织着对策,林襄目光一转,却见周瑜迎着鲁肃的质问,缓缓抬手取下面具,借着火光与月色,露出他高挺的鼻梁,与刀刻般的双眉。 本是做好最坏打算的林襄,见到周瑜的动作后,心中没由来地涌上几分难过。她知道,周瑜这是默许了鲁肃的行为,默许了自己遭受的所有污水与屈辱。 杀人诛心,这比什么都难受。 要是原主在这儿,大概率是要羞愤难当,然后悲悲戚戚地掉下几抹泪来。 见周瑜配合着自己的计划,鲁肃正要一鼓作气,将鲛人的真心揉捏践踏,最好是痛地她泪洒当场,落下鲛珠来。谁知那位本该悲悲戚戚,震惊于事实真相的女子,竟率先跳起身来,麻利拍了拍自己褶皱的裙角,然后理直气壮地冲周瑜“呸”出一声:“渣男!” 似乎还不解气,对方更是高声痛斥:“呜呼哀哉,世上竟有这般不要脸皮之人,光天华月之下,竟公然调戏自己的嫂嫂?!” 如此一言,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就在众人被她唬地目瞪口呆之际,林襄瞅准时机,直接跳窗而逃,纵身跃入不可见底的巨海深渊,然后彻底不见了踪影。 回过神来的鲁肃:“……”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狗男人谁没见过,拜拜就拜拜,下个会更乖。 鲁肃:……不讲武德! 感谢在20210209 18:00:00~20210210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改初衷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江左周郎18 此刻晴空万里,海浪卷着沙石阵阵拍向不远的岸边。 林襄缓缓睁开双眼,周围皆是浪静风平的海面,哪里还有楼船的半点踪影。正在脑中回忆着跳海之前的种种情形,谁知耳边却响起一道久违的抠门机械音。 【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任务已失败,请选择重新开始或离开游戏】失败了吗?林襄并未直接答话,而是默默潜在水中,看着鱼尾与海水冲撞出蔚蓝色的水花。系统没有等到答案,再次出声催促林襄做出决定。 林襄仰躺在海面之上,瞧着日光在云朵掩映下变得忽明忽暗,突然答非所问道:“若是我走了,周瑜会如何?” 系统许是没料到林襄会问出这般有内涵的问题,成功宕机片刻后,这才冲她回答出检索到的全部后续剧情:【周瑜故意放走鲛人,从此遭受吴夫人忌惮猜疑,不得重用、郁郁寡欢,未及不惑之年便已病逝归天】林襄不及反应,系统便又好心提醒:【这只是男神攻略系统的故事世界,分清游戏与现实,有助于用户更好地完成攻略任务,赢得返现大奖】林襄已经听不进系统后边的所有言论,她的所有精力全数集中到了“周瑜故意放走鲛人”这句话上。林襄之前虽也看出几分苗头,但她从不敢朝此方向深想。如今回想,若非周瑜默许,单凭林襄的三脚猫功夫,纵使套路新奇,也不会这般轻巧便自江东的重重包围中逃出。 周瑜明明知道放走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默不作声地为她铺好了逃生之路,为了让自己活命,他放弃了孙氏一族对他的信任,也放弃了今后的光明坦途。可是,值得吗? 就算吴夫人原谅了他,孙权原谅了他,江东旧部全数原谅了他,他也不可能再如历史上那般羽扇纶巾、意气风发了,他会带着内疚过一辈子。 只因他曾有机会拉回自己挚爱的好友,可他却为了林襄而选择放弃。 他不知道的是,对自己而言,这只是一款攻略游戏,生与死对她来说都没有太大意义,就算给了周瑜鲛珠,也不过是缩短游戏体验时间的问题,可对周瑜来说,却有可能改变他波宕的一生。 林襄冲系统反问一声:“攻略时间有特定限制吗?” 系统似乎没有反应出她的目的,只憨直地回复:【并无限制,用户可自行选择任务结束时间】也即是说,一次失败并不代表自己彻底失败? 突然想通些什么,林襄顾不得系统的吱呀警告,再次潜入海底,奋力向着东吴的方向寻去。她要加足马力追上周瑜,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直接冲进他怀里,坚定地对他说声:“公瑾,我喜欢你。” 既然如此,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 周瑜年少时虽自诩风流,可成年后却养成了简默端重的性子。 除与孙策推杯换盏,将心事一吐为快之外,周瑜再未同旁人提及过心中所虑。 也正因此,被林襄之事搅得心中天翻地覆的周瑜,婉拒了陆逊与鲁肃的好心陪伴,只抱着几盅浊酒,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瞧着月亮。月光皎皎,静静笼罩在人心头,酒水饮尽后,周瑜酸涩笑笑,平生第一次觉得千杯不醉竟是这样恼人的事情。 虽说醉意寡薄,可酒入愁肠,到底滋生几许睡意。 周瑜就势倒在榻上,眼皮越发困重,不消片刻,便已沉沉入梦而去。半梦半醒间,周瑜却觉手上一沉,似乎有人握上他修长的十指,然后窃窃私语般自他耳侧小声呢喃。 说话间,对方的鼻息尽数灼在他耳畔。 这竟不是梦?! 如此想着,周瑜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他虽不明白对方既已逃离自己,为何又要在夜半清霄偷偷爬上自己的床头。他只知道,不过一日未见,他却觉三秋已逝。想见她的情绪是那样迫切,可这时睁开双眼,怕只会吓跑她。 周瑜索性装作醉意昏沉,为防她逃开,更是直接哼唧着翻过身去,将她一把带到榻上。他的心中忐忑不安,一边想着如何才能让她安全离开,一边又被叫嚣的思念冲击,只想珍惜当下,哪怕只有片刻温存。 反复纠结中,到底还是欲念占据了上风,周瑜借着酒劲摸索着吻上她的娇唇,不同于上一次的激烈与迫切,周瑜的吻夹杂着海风的沁凉气息,裹挟着满园的春意与芬芳,同她认真亲近着,就连空气中都沾染上几分缠绵的甜意。 林襄本是豪情壮志,想要对周瑜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告白,可近乡情怯,越发靠近楼船所在,林襄心中便愈发羞耻,待当真潜入船上后,林襄更是趁着夜色,破窗潜入周瑜宽敞的“闺房”。 忽略自己采花贼般的愚蠢行径,林襄享受着两人的久别亲近,虽说如今周瑜酒劲上头,根本分不清什么现实梦境,可林襄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告白罢了,无论是醉酒周瑜,还是正常周瑜。 坚决不承认自己正在利用系统Bug,林襄乖乖等待周瑜主动结束这要命的深吻,这才捧起周瑜泛着两片酡红的脸颊,颇具诱惑意味地追问:“公瑾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回答得好,我便让你继续亲,如何?” 周瑜佯作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酒雾迷蒙的双眸直直落在林襄面上,已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周瑜的声音带着醉意朦胧,甚至缀着厚重的鼻音,听起来更显磁性诱人,“是何问题?” 见他果真如待宰的小鹿一般任人掌控,林襄不道德地咧唇笑笑,脑海中早已提前浮现出自己抽得全额返现时的土豪场景,“公瑾可喜欢我?” 你若喜欢我,我可以勉为其难将鲛珠送你。 反正任务结束后,这个分线世界对她而言便没了任何意义。 听得怀中女子小心翼翼地问话,周瑜只觉呼吸胀痛,心脏就像是被人针扎揉搓过一般。真是个混蛋,周瑜认真地自我反省,就为了一己之私,他们便可以将旁人的真心实意捏地稀碎? 既然知道一切都是设计与套路,她为何还要义无反顾地回来?这个答案,对她来说当真有这般重要?重要到可以为此奋不顾身…… 周瑜知道自己心底的喜欢到底有多浓烈,可当真到要表达出口的时候,他却怕了,他怕自己将这份情感宣之于口后,便再也没有勇气放她离开,而这只会让她置身于更为危险的境地。 思来想去,周瑜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林襄不由气结,周瑜这厮真是好样的,就算醉酒都不忘坚守道德阵地? 他就真的……不喜欢自己? 林襄越想越委屈,若是对方对自己并无多余情感,那她今夜所为,跟送上门的妓/女何异?左右不过是收钱与否的区别。 思及此处,林襄愤然拢紧衣裙,再不肯任他胡为,直接跳下床来便要趁夜离去。周瑜下意识想要出声挽留,可想到自己装醉的行为,只能默默压下心中的心疼不舍,借着清凉月色目送她转身夺窗而去。 逃至门外后,林襄方觉无处容身,孤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林襄憋着两口闷气直接潜入海底去找蜃女哭诉。蜃女似乎总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没什么正经工作,就整日吹吹海市蜃楼,闹闹寻常世人,简直人间理想! 蜃女出现的及时,林襄自来熟地握住对方冰凉的双手,也顾不得对方是否会觉得自己聒噪烦人,只抽抽嗒嗒地同她痛斥周瑜的榆木脑袋,眼泪却怕死地没有掉落一滴。 蜃女静静听她讲完,并不追问林襄为何偏偏要得到周瑜的亲口告白。见她蔫头耷脑地甩着尾巴,只笑一笑,温和询问道:“襄襄可需蜃女相助?” 相助?林襄认真想了想,不知想到些什么滥俗的套路,面上笑得阴诡不定,双手却紧紧缠上对方的臂弯,撒娇亲切道:“姐姐帮我!” 若这次周瑜仍旧沉默不语,那他便定是厌恶自己的,总归不可能是喜欢。 自己也不必继续自讨没趣,世间男人千千万,没有谁能够拖累海王捕鱼的步伐。 当然,除了金钱。 …… 月华东升,西边天上缀着一抹微光中的云。 白日里因林襄偷袭到访之事忧心烦闷,周瑜特地寻了陆逊饮酒谈天。待酒酣宴罢,周瑜在侍女的搀扶下跌撞起身,而后摇摇晃晃回屋小憩。 虽是醉地厉害,周瑜却不忘心心念念地扶坐在明窗一侧,许是怕来人找不到进门的路,周瑜更是借着酒劲将窗叶完全打开。周瑜单手支颐,就这样直直望着海面的方向,如此瞧去,更如望妻石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周瑜正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窗外却偶然传来一道女子脚步的细碎声响,若是细听,还能听闻几声喃喃轻语。周瑜以为对方终是忍不住相思之苦,再次回来偷瞧自己,这才踉跄几步奔回榻上,而后两眼一闭作昏睡之状。 谁知躺了片晌,却不见身边有丁点动静。 周瑜醺红着双颊,直接下榻出门去瞧。廊道内皆是昏黄不定的灯影,平日里来往巡逻的甲士与步履匆匆的侍者尽数没了踪影。周瑜顺着墙壁向长廊尽头走去,不过十步的距离,便见飞檐阴影处,那副活色生香的场景。 一位身姿绰约的俏丽姑娘,右手撑在眼前的漆红墙壁之上,身前则是那位面红耳赤的高挑少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少年银牙轻咬,眼尾更是不可抑制地翻上几分潮红与不堪。 周瑜承认,“活色生香”的形容或许有些过分,但任何场景被醉眼加工过后,都不免要染上几分暧昧的意蕴。所以,这必不可能是妒火中烧。 谁知下一秒,周瑜便听到一声让他彻底失控的调戏。 只见那人伸出芊芊玉指,轻佻抬起少年稚嫩的下颌,声音是他熟悉的勾人与诱惑。 “小陆弟弟身材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陆逊:瑜兄你听我说! 周瑜:是我拿不动刀了? 第19章 江左周郎19 竟是在……调情? 若是换作平时的周瑜,他肯定不难发现此事有诈,可他现下被弥漫而来的怒火彻底夺了理智,酒劲上头,周瑜竟是猩红着双眼,大步上前拆开那对鸳鸯璧人,而后紧紧攥住林襄的双手,将她直接拉进自己房中。 房门处传来一道“咔哒”落锁的声响,虽是早便做好了准备,林襄还是惊得手足无措,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周瑜冰冷瘆人的视线。紧接着,林襄成功打了个寒颤,她的心中悲悲戚戚,正想着自己不会是玩脱了吧? 周瑜却步步紧逼,将林襄自屋室中央,直直逼至床榻边缘。 见周瑜并无半分玩笑的意思,林襄禁不住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卧榻之上。双臂自身后险险支撑着,如此情态,倒像是要诱惑周瑜一般。果不其然,周瑜倾身而来,直接追上她滑润的唇瓣,林襄退无可退,只能被迫接受着周瑜的索取。 同往日的辗转缠绵不同,他的吻不带一丝技巧与温度,只是单刀直入,强硬突破她的齿关,同她狠狠纠缠在一起,林襄被他吻得喘息不畅,本想示威性地咬他一口,等他痛了,自然便收敛起力道与强势。 可真要发狠时,却又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当真咬伤了他。犹犹豫豫间,林襄便已被周瑜推倒在平整铺开的团花被面之上。他的眸中像是燃着团团烈火,平日里风雅自在的模样彻底消失无踪。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林襄悔恨地想。 只是还不及有所反应,周瑜便如当真醉酒般,眸子红红的,鼻头也泛着可怜的粉色,他微微拧起眉头,就这样诚诚恳恳地宣布一声:“我喜欢你……” 喜欢到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如此,你可满意? 几乎算得上是一字一顿,林襄反应良久,这才发觉自己终于得偿所愿的事实。激将法果真百试不爽,林襄美滋滋地回味,可她的快乐也只持续了须臾。待最初的心悸散去,林襄却彻底慌了神。 她甚至不敢去想,任务成功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会不会下一刻便毫无征兆地离开这个世界?以及她到底是不是当真爱上了周瑜,所以她才会如此依赖这个有他存在的世界? 林襄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她本想等着系统出声提醒自己,提醒她是时候离开这个虚无缥缈的游戏,历史男神千千万,何必执着于周瑜不放?可时间如滴漏转瞬即逝,周瑜耐不住当前死寂的沉默,双手更是独占般护上她的后腰。 周瑜的目光执着地追随着林襄的视线,似乎等不到林襄的回应,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毕竟哪有将旁人的真心剖出来后,再摒弃不收的道理? 被周瑜热切的注视包裹着,林襄的脸颊禁不住开始升温发烫,那种心意相通的甜蜜与欢喜终是缓慢在心底晕开。很奇怪,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会为旁人简单的言语或动作而心焦意乱,这大概便是诚心实意的喜欢了吧? 原来自己的心意从来都这样明显,只是习惯于将它当作虚假,待说得多了,自己也便难以置信了。方理清自己对于周瑜的心意,林襄不待回话,脑中却蓦地卡出一道轻快的系统提示音。 【滴,您的任务已完成!】【请您选择是否现在离开,以便系统更好地掌握用户信息】…… 林襄闻声垂首去瞧,目光毫无意外地撞进周瑜那双熠熠生辉的瞳仁里。 视线交互的瞬间,林襄心中突然便有了答案。只见她和衣躺在周瑜身侧,左手将将撑起身子,右手轻柔抚过对方微蹙的眉心、高挺的鼻梁,最后缓缓拍落在他肩头,倒像是在无声哄慰一般。 周瑜本就醉酒难捱,方才又被妒火夺取了理智,如今被她安抚着,竟当真头脑一昏,彻底沉睡过去。见他睡得熟了,就连鼻息都是均匀清润,林襄凑近吻了吻他红润的双唇,手指轻轻描绘着对方的样貌,脑中却将两人自初识到相知的记忆过了无数遍。 缘分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不过月余的时间,自己竟当真对他动了真心。忆起自己方才便已拟好的决定,林襄忍着鼻头的酸意,不顾昨夜蜃女的多番警告,手指同周瑜紧紧交握,睫毛眨了眨,眼泪便如坠露般啪嗒滚落。 落地成珠、光芒耀眼。 这世上当真有鲛珠这种东西…… 林襄将那颗鲛珠紧紧攥进手心,本欲直接转身而去,周瑜却不知梦到了什么不安生的事情,如梦呓般呢喃出几声轻语。 林襄听得出,他在唤:“襄襄……” 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不过是听蜃女这般唤过自己。 林襄到底还是多留了片刻,待汹涌的心绪平复下来,这才强撑起身子狼狈出门,还未拐出房门,便瞧见门外那道若有所思的儒服身影。 见他眉头紧蹙,就连那两撇胡须都染上几分凝重的味道,林襄笑一笑,似乎并不意外此人的出现,“有劳先生费心了。” 如此说着,林襄将手心中攥着的雪亮珠子郑重交到鲁肃手中。 “肃怎敢受此一言”,鲁肃的神色愈发恭敬,说着更是冲她敛衽长揖,“是肃提议欺瞒小姐,这才引出周将军同小姐之间的诸多误解。耽误此般良缘,肃着实不忍,小姐何不随船同归江东,再寻求生之计?” 昨日鲛人来找自己帮忙隐瞒周瑜时,鲁肃是极震惊的。她本已逃出牢笼,可以尽情享受自在山水,为何又偏偏自投罗网,选择同他交易,从而断送自己唯一的生路?莫非就为了那声告白? 公瑾对她来说,真的这般重要? 已然顾不得鲁肃的想法,林襄的唇角都已有些泛白,感应到身体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林襄勉强笑笑,只冲他摇头叮嘱:“公瑾向来良善,若他醒来得知……” 鲁肃躬身再揖,“小姐不必忧心,华医师早已备好良药,可助公瑾忘却一切,重新开始。” 与其痛苦一生,倒不如永不记起,来的干脆。 林襄的脸色愈发苍白,许是察觉出对方大限将至,鲁肃自觉背过身去,留给林襄最后的尊重与善意。林襄撑起摇晃的步伐,顺着栏杆慢吞吞挪至甲板,而后借力一跃,默默投身大海。 鲛人生于海洋,注定是要身归故里。 自己来此一遭,倒也算不得亏。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一篇彩蛋,周瑜篇就彻底结束了! 彩蛋=真结局哦~ 第20章 江左周郎20 ① 嗐,谣言误我! 飘荡在南海渔村将近数月之久的林襄,终是伴着金辉漫漫的朝阳得出这个坑爹的结论。奉出鲛珠之后,林襄满心以为自己即将香消玉殒,她本是寻了一隅海域,平静等待着生命消逝的瞬间。 谁知初时的疼痛只是转瞬即逝,林襄越等越觉浑身气力充沛。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林襄甚至主动呼唤出男神系统,结果可想而知。鲛人一生只能流一次眼泪系民间误传,林襄实际强壮得很。 过分了!林襄望着漫无边际的海面,不由悲伤拧起了双眉。 说好的不信谣不传谣呢?她被这谣言坑得好惨,如今岂不是还要费劲巴拉地游回江东去?真是还没开始就想咸鱼瘫了呢。 虽是如此,林襄还是以满身鲛绡纱换了盘缠,然后借宿货船,辗转月余,终是抵达吴郡治所。沿路林襄便已听得不少坊间杂论,比如孙策不治身亡,其弟孙权代为江东之首。 再比如那位同孙策情同手足、共建基业的江左周郎,自孙策病逝后便性情大变、不问政事,自甘远离朝堂,选择于吴县乡下闲居世外,乐得自在清净按照当地农夫的指引,林襄不厌其烦地找寻数日,终是寻得周瑜隐居于城南数十里外的草庐屋舍。傍水而居、竹室陶然,林襄顺着眼前的曲径小路,满心期待地推开那道吱呀作响的简陋门板。 然后,她便瞧见一位身姿如松的青年。 那人本是在庭中石案前钻研史书,光影幢幢,尽数拢在他身周,像是开了柔光特效,叫人瞧清的瞬间,便毫无出息地软下了心肠。林襄本是憋了一肚子的叙旧话题,可当真瞧见周瑜后,脑中竟成功空白一片。 还是静坐读书的青年率先回过神来,见她呆立在门口并不言语,只不慌不忙地合上书简,而后起身迎上前来,并袖而揖道:“不知小姐登门所为何事?” 小姐?林襄不可置信地对上周瑜平静的视线,难不成鲁肃所言并非搪塞自己,华佗当真为他寻得了忘情良药? 也即是说,之前的种种,周瑜全不记得了。 林襄久久不能回神,周瑜见状,更是好心提醒道:“小姐可是寻错了人家?” 是啊,寻错了人。 林襄嗤笑一声,她本想直接扑进周瑜怀中,对他念叨自己遭受的所有委屈,可若他早已将自己忘了,那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她已经放弃了系统提示的最后机会,选择继续走完剩下的角色人生,如今看来,倒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思及此处,林襄讪笑两声,捂住自己呱呱乱叫的腹部,当机立断作脆弱无助状,“妾身寻亲至此,奈何盘缠用尽、衣食拮据,先生若肯好心收留过夜,妾身定当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不就是演戏吗?林襄双膝一弯,眼瞅着就要结实着地。 周瑜到底还是看不过眼,忙虚虚搀住她的双臂,“不过举手之劳,夫人便请偏室休憩片刻吧。” 林襄应声再谢,顺着周瑜的指引哒哒行至右侧偏室。正当此时,远处的楸影遮掩之下,步出一名吊儿郎当的帢帽少年。目送着林襄远去的背影,少年似乎心有疑惑,思索片刻,这才转眸冲周瑜问道:“瑜兄何以欺瞒嫂嫂?” 周瑜勾唇笑笑,却并不出声搭话。 心中想的却是:她既已送上门来,便再也没有逃离自己的机会。 襄襄,我终于等到你了。 ② 某日,夜黑风高。 林襄睡得正酣,却觉唇上忽而一痛。 睡意顷刻间退散无踪,林襄忿然睁眼,望着面前孜孜不倦啃噬着自己娇唇的青年,林襄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稍稍推开些许,水汪汪的眸子直直罩在周瑜身上。 “公瑾这是为何?”明明早便拟好约定,月事期间不许行此羞人之事。 周瑜却并无半分悔改之意,甚至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双手反扣在头顶,再次倾身含上她那叫人心神荡漾的双唇,“李白是谁?” 李白?林襄一头雾水地同他对视,周瑜怎会听过李白的声名? 见她眸中皆是诚挚之色,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周瑜闲闲摩挲着林襄已有些泛红的唇瓣,声音却是难以掩饰的酸涩与不安,“方才睡梦之中,夫人口口声声呼唤的,确实是‘李白’二字。” 说着,周瑜发狠般咬上林襄雪白的肩头,“除却为夫,夫人到底还有多少心肝小宝贝?” 卧槽?林襄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不会是梦到了其他历史男神,然后就这么缺心眼地呢喃出声了吧?周瑜俨然听见了她的梦中胡话,这才彻底打翻了醋坛子,将她自睡梦中折腾至醒。 林襄讨好般搂上周瑜的后颈,声音柔柔嫩嫩,为他顺毛安抚道:“夫君莫要误会,李白是我远在家乡的大表弟,许是妾身思念旧亲,这才有此梦呓。” 周瑜虽是将信将疑,身体却先一步享受着林襄的示好贴近,终是想到些别致趣事,周瑜将她向怀中揽地更紧,声音清润自在,却在她耳边说起羞煞旁人的闺房情话。 “襄襄怜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系统基本么的用处,女主在不同的世界,都是全新的身份与开始。 第21章 大汉权臣1 【亲爱的用户,您已成功完成一星任务,是否顺位开启二星攻略难度?】耳边是熟悉的系统提示音,林襄努力睁了睁眼,发现四周仍是一片如墨漆黑,放弃徒劳无功的挣扎,林襄翘起二郎腿,开始认命盘算道:“必须按照攻略难度依次进入不同世界吗?” 这样多无聊,连点紧张刺激的越级打怪感都没有。 【自然不是,用户可以自主选择攻略难度及关联世界】这才对嘛!林襄不禁回味起自己上一阶段的攻略成就,虽说任务结束后,系统会自动消除林襄脑中的相关记忆,可对于攻略难易程度,她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体会与反思。 有一说一,一星任务属实有些简单。 她倒不是急于打脸,她不过是想提前体验下恋爱修罗场的快乐。如此想着,林襄好死不死地提议出声:“我不是个乐于冒险的人,如果可以选择,那我……Pick四星难度!” 【……好吧】【您已选择四星难度,请您再次确认是否开启当前攻略任务】林襄想都不想:“非常确定!” 话罢,林襄感觉有一股力道猛然推向自己的脊背,本是翘着二郎腿的身子倏尔前倾,林襄惊呼一声,料定自己必会摔成狗啃屎的悲催造型,谁知林襄扑出去后,身体却如塞满了空气棉花一般,彻底脱离了牛顿定律的桎梏,就这样轻飘飘浮起在半空里。 林襄:“……” 惊恐与震慑尽皆袭来,林襄颤巍巍睁开双眼。 如今恰值初春时节,夜风凛冽、新梅吐枝,稀疏朦胧的月影透过重重灰云倾照而下。自己正处于,哦不,是悬于层叠院墙之上,四周尽是高墙灰瓦,飞檐连廊处皆挂有八角宫灯,昏黄不定,在夜色中散发出荧荧光点。 林襄不可置信地尝试向左倒去,谁知身子亦随着软绵绵向左飘荡,为了验证心中所想,林襄更是卯足了劲冲向不远处的参天棠树,果不其然,身子穿将过去,却半分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桥豆麻袋,自己这次竟穿成了一只鬼?! 终于反应过来这一悲惨现实的林襄,还未来得及讨伐系统,系统便已自觉出声提醒:【恭喜您成功进入四星任务阶段,接下来,系统将为您提供基本攻略信息】闻声,林襄成功忘记自己当前的“鬼魂”状态,忙竖起耳朵屏息聆听。 【当前攻略世界:西汉】【当前攻略对象:霍光】【当前攻略难度:☆☆☆☆】【系统提示完毕,为更好满足用户需求,完善用户体验,系统需进行为期一月的内部升级,更新期间暂不提供语音服务,用户可通过论坛商城,自主选购相关道具~】卧槽,别走! 林襄不待追问自己当前的糟糕处境,耳边便已传来一道利落关机的决绝声响。 林襄:“……” 她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狗系统是在故意促进消费! 林襄正在风中凌乱,目光却被不远处匆匆行过的窈窕少女紧紧吸引。头顶双鬟髻,身着续衽绕襟的绛色曲裾,趋行而过时,发上的撒珠步摇随风摇曳,林襄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只此一眼,便能断定对方定是位眉清目秀的温婉姑娘。 林襄玩心盛起,悠哉哉俯冲而下,初时的惊恐褪去,这种羽化成仙般的轻飘体感,简直不要太完美。林襄试探性飘落在那位绛衣姑娘身前,虽是与她对视,身子却随着对方的速度同步向前飘去。 确认对方当真看不见自己后,林襄眉毛扬起,正要飘去其他地方寻找自己的目标男神。其实对于霍光,她的了解并不算多,知识面也只停留在“霍去病弟弟”这个浅薄的现实上。甚至若非自己对霍去病这种少年将军情有独钟,她也不会关注到霍光这般滔天权臣。 毕竟在林襄眼中,但凡沾上“权臣”的字眼,那此人的城府与心计定是自己拍马所不及的。因此霍光在林襄心里,是阴诡与血腥的代名词,与游戏标榜的男神光环基本不算沾边。 与狼共舞,自己怕不是要共赴沉沦吧? 林襄不禁打了个寒战,跑神的空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亮高唤,“襄襄!” 嗯?林襄脚步微顿,这是在叫自己? 谁知正待回身去瞧,方才那位绛衣姑娘便已匀速冲过自己的魂体。说是冲过或许有些偏差,因为那人经过自己的瞬间,不知何故,竟就此卡在自己魂体之中,不进不退。 久违的脚踏实地感汹涌而来,林襄正惊诧于自己莫不是魂穿到了那位漂亮姑娘身上,肩膀却被人自身后轻轻拍过,“襄襄,筵席将始,太乐丞召诸位姐姐一道排演舞乐。” 打击接踵而至,林襄的脑袋成功乱成一团浆糊。 筵席?太乐丞?舞乐? 救命,自己胡乱穿进的这位姑娘,莫非是位即将登台献舞的舞姬?! 林襄讪笑两声,正在思索自己如何才能证明她不过是误入这具身体,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她就是个舞蹈小白!对面的姑娘却已真挚拉起她的手腕,脚步不停地朝东侧急行而去。 边走还不忘同她安抚解释:“今夜是为庆贺太子生辰,太乐丞多番嘱咐提点,莫不可在御前出错,小心触怒圣颜,为此掉了脑袋。” 太子生辰? 林襄不由蹙眉思索,既是自己的攻略对象,霍光如今至少还是个青年俊郎,那此时的皇帝应该是汉武帝刘彻了。若她推断不假,这位姑娘口中的太子便是卫子夫所出长子,也即今后因巫蛊之祸而前程皆毁的戾太子刘据。 林襄虽对霍光知之甚少,可卫子夫传奇到底看了些许,据闻刘彻久不得子,直到二十九岁时,卫子夫才为其生下长子刘据,刘据也因此颇受刘彻宠爱,刘彻还专门命人建造博望苑,使其接待宾客、从其所好。 想明白个中原委,林襄禁不住冷汗直冒,若是让刘彻发现自己毁了他宝贝儿子的生辰宴,那她岂不是要以死谢罪了?就算不死,自己鸡立鹤群之中,也难保不会被人当作刺客乱入,从而押解候审。 怎么看似乎都是绝路一条。 好死不如赖活着,林襄打定主意的瞬间,忙身子后仰,死死拖住对方全力前进的步伐。见对方当真停下步子疑惑同自己对视,林襄捂着腹部,满脸的痛不欲生道:“姐姐有所不知,许是用错了什么吃食,我如今只觉腹痛如绞,还望姐姐通融,让我暂去方便一番。” 说着,林襄更是躬起背部,慢吞吞蹲下了身子,似是痛得满身发抖。 对面的小姐姐却略显诧异地同自己对望,见她一副诚恳无欺的表情,这才相信她方才所言并非是同她玩笑之语:“可襄襄不是方才自圊溷熏衣而出吗?” 林襄:“……” 艹,翻车了。 但事已至此,林襄只能破罐子破摔道:“此事说来难解,近日我总觉排泄不畅、体脉不通,本欲求医问药,可奈何太子筵席迫在眉睫,只得待宴罢之际,再寻良方。” 换言之:别问,问就是便秘。 对方同“自己”的衣裳发髻几乎可以称作一模一样,听她悲悲切切说出实情,那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见她眉宇间急迫之色尽显,这才将她急促推远而去,只说自己尽力拖延,林襄快去快回便可。 这多不好意思,林襄感谢地瞟了对方一眼,而后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冲进西侧夜幕之中,不消片刻,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不得不说,这博望苑可真大,就像没有边际一般。 林襄埋头冲刺了许久,虽是左躲右藏,绕过了巡逻或路过的诸多侍卫女官,可直到她累极瘫倒在地,还是没能摸到博望苑的边缘。林襄不由怀念起自己的魂魄形态,若是能用飘的,她估计早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果然登高才能望远,林襄不由叹息出声,叹完却又惊觉自己的聪慧。 既然如此,登高不就可以了? 林襄开始向四周寻觅目标,幸运的是,就在她身后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便挺立着一棵卓然耸立的高大楸树。春风拂过,催生几枝嫩芽,林襄再次观察四周,见果真无人,忙撸起袖管,手脚并用费力向第一节树杈爬起。 林襄憋得脸颊通红,衣裙磨蹭在粗糙的树干上,被裂开的树皮勾出几条活跃的线头。林襄费尽力气,终是翻身爬上了树杈,正要扶着树干颤颤巍巍扶助起身,凭高远眺,看看自己距离逃生边缘到底还有多少距离。 谁知脚步刚刚站稳,眼皮还不及抬起,树下却蓦地传来一道冰冷难抑的叱责,“是谁?” 林襄本想鬼鬼祟祟藏于枝叶后方,谁知紧张袭来,竟是一个脚步不稳,成功鞋底踩滑,身子一栽,直直朝树下坠落而去。 沉沉下坠的空档,林襄不由悲戚地想,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失足少女吧? 只是树下出声的这位,不知又是打哪儿杀出的程咬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0 18:00:00~20210214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050752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动我奶瓶 2瓶;星月记、踩蘑菇の小姑娘、划过星空的眼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大汉权臣2 细雾濛濛,灯火阑珊。 月光透过楸树的枝叶投向地面,只留下几道摇摆如蔓的墨影。林襄惊呼出声的瞬间,平静无波的夜色被她彻底搅碎打破,林襄的双手徒劳地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但由于下坠的速度过快,等林襄反应过来时,自己早已离开树杈的怀抱。 林襄自知为时晚矣,为防摔个人仰马翻,这才抱着侥幸的心理向方才出声叱责自己的男人瞧去。光影过暗,自己又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地面作直线运动,乃至于林襄费力眨了眨眼,还是只能看清对方身上那件绣以天狐踏月图样的厚锻大氅。 嗐,还是躺平任摔吧。 见对方并无半分出手相助的动作,林襄正欲放弃挣扎,谁知树下的玄服男子却出乎意料地抬首来瞧,双臂更是下意识伸出,像是要将她抱进怀中,阻挡她进一步下坠的势头。林襄意识到对方的用意,忙感激涕零地同树下之人堪堪对视。 谁知接触到林襄视线的瞬间,对方却又忽而收起双臂,快速退后半步,继而好整以暇地抱臂瞧着热闹。林襄霎时头脑一懵,感受到身体与地面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处时,方借着势能就地翻滚两遭,以减轻坠树所带来的震荡损伤。 然而下一秒,林襄还不及爬起身子,便听“铮”地一声利刃清响,一把雪亮的锐利长剑已然直直抵上自己的咽喉。距离拿捏得当,林襄若敢稍有动作,指定便要血洒当场,直接宣告任务失败。 那人慢悠悠地开口,声调不紧不慢,却又不含半分波澜情感,“说吧,你是谁?” 显然,长久以来的怕死本能,带给了林襄异乎常人的求生欲。 闻此一言,林襄忙将双手高举,眸中泛出诚挚的泪花,就这样声声切切地告解求饶:“奴婢是今夜席上献舞的舞姬,惯来兢兢业业,不敢稍有差错,阁下可是认错了人?” 对方不知是信还是不信,手中的剑尖挑了挑,顷刻间刺破她娇嫩欲滴的雪肤,鲜红的血珠染在冷光熠熠的剑身之上,“即是舞姬,为何又会在此逗留?” 说她不是刺客,真是令人难以信服。 未曾料到对方当真如此冷决,痛感清晰传来的瞬间,林襄倒嘶一口冷气,顿时疼得泪花直冒,求饶的语气更加卑微真挚,“日月可鉴,奴婢初来乍到,并不熟悉苑内地形,方便过后,竟笨拙失了方向,方才奴婢是欲借助高树,登高望远,尽快寻到筵席之所。“林襄觉得,自己举一反三的能力真是愈发精进了,方才那番说辞,就连自己都要相信了呢。 对方确实反手收回剑锋,林襄正要松口浊气,那人却随之挑唇冷笑:“说谎。” 林襄惊呆了,也顾不得小命呜呼的风险,忙迅速端正好跪姿,继而壮着胆子,将视线悄悄上移。借着月光,林襄终是瞧清那人威仪自生的模样。五官端正、身姿挺拔,看模样不过三十左右,若是非要论及过人之处,那定是要数对方那双深邃无俦的眼睛了。 昳丽迫人,雪亮银辉映入眸中,载满银光的鸦羽色瞳仁顿时散发出清亮摄人的光彩,让人只觉行举端持,定是位望阀高华的世家公子无疑。 林襄一时有些呼吸紧促,见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林襄兵行险着,想着对方心如明镜,自己既然瞒不过他,倒不如直接将真实目的和盘托出,来得巧妙。 思及此处,林襄挺直脊背,鼻头一酸,直接向对方分享起自己新编的故事,“阁下慧眼,奴婢腹痛方便之事确是伪装,不过是借此从太乐丞处讨个旨意,寻得半响空闲。” 眼前人眉宇微紧,林襄见状继续喋喋轻语,“也不怕阁下笑话奴婢痴心妄想,奴婢幼时父母早亡,颠沛流浪不过常事。然而数年之前,奴婢路遇恶匪,险些清白不保,幸得大司马路过垂青,这才得以重获新生。” 顿一顿,又凄然笑道:“自那年起,奴婢便已暗自立誓,今生必定追随大司马左右,为奴为婢,在所不惜。然大司马身居高位,奴婢身份卑贱,只得拼尽全力赢来此次御前献舞良机。方才登高,不过是想私下重见恩公一面,还望阁下垂情宽恩,饶过奴婢性命。” 她只记得霍光曾官至大司马,虽不知如今到底是何年月,但总要大胆撞一撞运气。就算此时的大司马还不是霍光,那自己也没什么吃亏,只不过“恩公”的角色有所转变而已。 谁知玄服男子闻此旧事,向来澹然无波的面上终究还是透出些许玩味之色,他忍不住垂眸去瞧,眼前的姑娘瘦削似柳、羸弱娇嫩,似乎来一阵春风便会将她击垮。可若是细瞧,却又觉其腰若约素、娇而不妖,不知闺帷之中又会是怎样的风情万种。 如此想着,男子并不戳穿对方精心编造的故事,笑容更添几分意味深长,“陆奂。” 林襄疑惑抬头,目光成功接触到对方暗流汹涌的视线。 未及细想,眼前便已多出一位劲装裹身的年轻男子。想必此人便是对方口中的“陆奂”了,林襄愈发疑惑地投去视线,谁知不待那位玄服男子出声,陆奂便直接心领神会地阔步上前,先是冲林襄抱拳致歉,林襄还未有所反应,便已被那人生生提起,身子腾空,直接倒悬于陆奂肩膀之上。 林襄:“……” 慢着,自己该不会是要被人抓回家中做小老婆吧? 脑中瞬间飘过无数十八禁的场景,林襄撇撇嘴,正要痛哭流涕以换取对方些许怜悯,再不济总能给他惹些尴尬。谁知那位陆奂却如患了耳疾一般,对她的撒泼打闹全然充耳不闻,林襄折腾得累了,正想就此认命,远远地,却听见一道熟悉的欢快女音:“襄襄!” 额头猛地渗出涔涔冷汗,被人平整放回地面的瞬间,林襄不可置信地震惊瞧去,方才那位允她方便的姑娘,此刻正惊喜朝自己扑来,环住她手腕后,还不忘眉开眼笑地问上一声:“襄襄,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卧槽,陆奂竟是“好心”将她带回了筵席筹备之所?! 林襄彻底回过神来,幽怨的目光投向那位脊背挺直的青年,陆奂却视若无睹地默然转身,再次踏上来时之路。 林襄银牙暗咬,笑得一脸生无可恋,“不过是路上碰着的登徒子罢了,姐姐无需挂怀。” 见她轻描淡写地简单提过,对方也不追问,只亲密牵起她的手腕,踏着小碎步迅速回到歌舞排练的队形当中。队首那人一身宽袖束腰的端正官服,看装扮应是这位姑娘口中的“太乐丞”无疑了。 见她回归队伍,太乐丞不悦蹙眉,直接出声敲打提点道:“今夜筵席尤为重要,诸位都要凝起万分精神,莫要出了半分疏漏。” 说着,余光射向林襄所在的方位,“你二人可听清了?” 林襄自觉地想,太乐丞口中的“二人”,应是指自己与身旁这位好友了。见她反应迟缓,好友轻轻扯动她的如水长袖,带她一道恭顺行礼道:“巧月明白。” 话罢,小声提醒道:“云襄?” 林襄抓准重点,亦跟着行礼回声:“云襄明白。” 正当此时,耳边传来“当当”的沉闷钟响,由远及近,伴随着钟罄鼓乐的澄明轻和,太乐丞来不及同她二人纠错,忙指挥着众人鱼贯而出,排作一条长龙,冲着筵席之所趋步而行。 林襄来不及再行落跑,只得跟上巧月的步伐,硬着头皮一腔孤勇地提枪上阵,秉持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一定是旁观者的著名论断,林襄壮足了胆子,跟着队形涌入厅堂之内。 嘉宾盈席、管弦铿锵。 林襄等人列队而入时,席上众人正在乐声熏陶中举盏而欢。汉代尚且讲究分案而食,每具食案左侧皆跪侍着一位温酒添杯的女官,暖炉与香炉的袅袅烟线融作一团,有人专门持着火钳,看照炉中火候。 主座之上,是位身着藜色襜褕的隽秀青年。笑容和煦、春风自在,手中握着盈满琥珀色醇液的琉璃酒樽。想必此人便是太子刘据了?林襄飞快收回视线,谁知余光却瞥见刘据右手边上,那个异常熟悉的玄色身影。 虽说褪去了肩上的厚锻氅衣,可林襄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对方那双锐利雪亮的清瞳。既能坐在太子右侧首座,那此人的地位定是不言而喻的,若按系统的一贯套路,这位险些要了自己小命的狠心男人,大概率就是自己的攻略对象,霍光霍大将军了?! 林襄:……我不信。 似乎感受到林襄的视线,对方竟是含笑勾唇,莹莹玉指托起手中的小巧耳杯,就这般闲闲跽坐于席案后侧,然后在林襄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优雅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这货不会真是霍光吧?方才光影明灭不定,自己并未将他的样貌看得太过清晰,如今乐声在耳,许是心境有所转变,林襄莫名觉得对方身上散发着浑然天成的优雅与贵气,让人不自觉便想多看几眼,细细品味琢磨。 林襄满意眯起了双眼,系统的审美竟出乎意料地好,还从未踩到过自己要命的雷点。如此想着,林襄又觉方才那句话似乎哪里不对,只是不及细想,方才的乐声便已戛然而止。众位舞姬按次列于席间,准备得宜后,宫人便重新奏响手中的丝竹管弦。 林襄紧张地手脚冰凉,断定自己必会丑态百出,彻底丢脸出圈。 谁知随着悠扬的乐曲,林襄的身体却像是有了肌肉记忆一般,不由自主便跟上乐曲的节拍翩然而起,林襄尝试着让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谁知紧绷的弦抚顺之后,林襄更是收放自如地舞起长袖,身形婉转灵动,如姣花照水、似弱柳扶风。 随着翩翩起舞的动作,林襄面上都已染上寸寸娇红,就连莹润如雪的肌肤亦透出些许暧昧的粉。 享受着这难得的高光时刻,林襄觉得自己就是人群中最靓的仔!谁知乐声未落,林襄忽而听闻四周传来一阵躁动之音,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只见方才那位疑似霍光的玄服男子,不知何时竟已自座上起身,就这般直接落定到林襄身前。 林襄自四周的云云杂论中,成功捕捉到“子孟”、“霍氏”等要命的词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巧月等人见状,竟率先惊慌下跪讨饶:“奴婢无知,还望大司马恕罪!” 险些宰了自己的男人=大司马=霍光?想通这一难题的瞬间,林襄险些直接背过气去。也就是说,自己刚刚是在本尊面前,编出了那样你救我来我报恩的凄美故事? 这么说来,自己这位攻略对象不仅位高权重、心计过人,还是个阴晴不定的腹黑男人。林襄正要抓住时机随着众人一道下跪求饶,谁知霍光却蓦地扣住她的后腰。 林襄忍不住挺直了脊背,极力控制着自己前倾的趋势,就连呼吸都暗暗屏住,不敢吐露分毫。心中却默默吐槽,霍光不会这般小气吧?自己不过是在他面前编造了一个以他为男主的爱情故事,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在太子面前揭发自己,势要将她定罪论罚? 如此想着,林襄只觉天旋地转,霍光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竟当着满座公卿的面将她直接打横抱起,而后不管不顾地阔步远去,留下身后一众目瞪口呆的同僚侍从。 林襄:“……” 这大概就是霸道总裁的魅力?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是公元前91年,霍光尚未官至大司马(汉武帝临终之前才被加封),这里只是提前借用这个官职,宝贝们不要和历史混为一谈哦~ 第23章 大汉权臣3 未曾想霍光位高权重,所乘车驾竟朴素洁简,并无半分多余花样。 如此想着,陆奂已利索持起缰绳,长鞭方落,那匹高头骏马便嘶鸣一声,哒哒迈开步伐启程回府。为减轻头昏眼花的晕车症状,林襄随着车驾的起伏而时起时落,霍光明显有些醉了,将她扔到车厢内后,便直接寻了处靠垫小憩。 瞧着霍光紧促不安的眉头,林襄本欲伸手为他排解安抚,可思及此人阴晴不定的脾性,只能压下心中的些微不忍,端正坐回原位。 林襄知道霍光手拿龙傲天的权臣剧本,自己本不该有半分忧虑担心,可如今汉武帝尚且掌权,刘据又主持筵席并未发话,他就这样将自己抱出博望苑,并直接塞进霍府的马车内,若是刘彻问起,他又该如何答话? 事关皇家颜面,这种事情总是可大可小。霍光并不是个心思直率之人,既然做了,那他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就算真是破天荒的鲁莽行径,那也不需要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舞姬关怀问候。 林襄更该关心的是,霍光为何偏偏要带走自己? 而不是巧月,抑或是其他任何一名舞姬。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曾在博望苑中同他有过一段误会,他以为自己倾心于他,这才色心大起,将自己当众带回府中逍遥取乐?脑中正乱七八糟地想着,谁知那位本该闭目养神的男子忽而睁开双眸,眸光清亮摄人,就这样牢牢锁在林襄身上。 许是对方压迫性的气场太过强大,林襄咽了咽口水,欲盖弥彰地调整好跪坐的姿势,这才冲霍光柔声问侯:“霍大将军可好些了?” 霍光却充耳不闻地直起身子,眸中的瑰丽色彩愈发浓重,仿佛要将世间璀璨尽数吸摄而入。林襄被他的视线灼地有些手足无措,见霍光情不自禁地倾身而至,就连空气都沾满难以言喻的压迫气息,林襄下意识伸手去挡,霍光却捉住她的手指,挑唇一笑:“思慕于我?” 林襄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一头雾水,待回转几遭,这才发觉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方才现编的报恩故事,林襄的肌肤本就如瓷娃娃般,如今香腮染赤、满目含羞,换做一般男子,早便为其神魂飞荡、沦落疯狂。 霍光却并无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他的手指攥地林襄生疼,林襄挣了挣,两人的力气却是天差地别,林襄只得忿然败下阵来,继续忍耐着对方的折辱质询:“本君怎不记得,曾于恶匪手中救下过这般巧舌少女?” 林襄本是想说,年纪大了不记事很正常。可思及对方的脾性太过敏感难猜,林襄还是乖觉闭嘴,只委屈巴巴将对方默默望着。霍光的身子越贴越近,言语间灼热滚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耳畔,林襄大义凛然地想,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任谁也不会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姑娘。 哪怕这个姑娘大有心怀不轨的可能。 不就是献身吗?林襄伸了伸脖子,顺从地作任君采撷状,反正早晚都是要献,她倒不介意提前感受洞房花烛的快乐。 见她并无出声辩解的打算,霍光停下了动作,视线自眼前人浓密抖动的睫毛,到红润欲滴的双唇,再到白皙若雪的脖颈,每一处似乎都在摧残着一个正常男人的神经。霍光却蓦地冷了眼神,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滑腻的下颌,继而落在方才被他戳破的颈间细痂上。 被他暧昧不堪的轻抚惹得浑身发颤,林襄禁不住溢出一声羞耻的闷哼,还不及掘地三尺,找个地缝埋住自己,霍光修长的手指便已狠狠掐上她的咽喉,比方才挑剑的动作还要狠戾无常。 林襄惊惧挣扎的空档,终是悔恨起当初偏偏要越级打怪的自己。她甚至开始想象本来的二星男神,到底是怎样温润如玉的存在,他一定不会像如今这般,将自己视作草芥,碾作蝼蚁。 霍光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是来自深渊巨海:“是谁?” 什么是谁?林襄都已开始呼吸不畅,脑子就如融了一团浆糊,霍光却依旧不肯松手,“是谁教你学她?”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样貌身姿,可举止行为之间,甚至是偶尔呈现的细微表情,却同那个人有着惊人的相似。到底是谁将她故意送到自己面前?又是谁将那个人的喜怒哀乐全数教在了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身上? 更诡异的是,自己竟被她拙略的扮演成功搅乱了心神,这才于筵席之上,顾不得君臣之仪,直接将她带离群宴之所。暂且将今后所有的顾虑不安尽数抛下,霍光瞧着面前这位即将脱力窒息的女子,他本想狠下心来让对方彻底消失。 毕竟在他心中,那个人是不可触碰的存在,任何妄图沾染她分毫的人事物,都不配存活于世。 如此想着,霍光的手指再次收紧。可到了最后关头,却又破天荒生出几许不忍。 说实话,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熟悉雀跃的心跳了。 或许将她养在家中,伺机套出背后指使之人,也并非坏事。如此想着,霍光瞬间收了力气,林襄的脑中嗡嗡乱响,心脏亦开始乱了频率,感受到桎梏消失的瞬间,林襄更是趴伏在车厢内部,尽情珍惜着自绉帘外侧滚滚涌入的鲜美空气。 真险,自己差点就要折在这里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简直是她攻略生涯的奇耻大辱。 霍光再次倚回身后的松软靠垫,林襄坦然爬起身来,在霍光濛着酒雾的惺忪注释中,强忍下心头的怒火与不安,只扯起嘴角温和笑笑,“霍大将军许是有所误会,奴婢只是一介卑微舞姬,更不曾学过何人何事,之前声称爱慕大司马,也并非妄语。” 换言之,劳资是真心喜欢你! 霍光饶有兴致地歪头瞧她,林襄不卑不亢地迎上他探索的视线,本以为对方还要同自己有一番火热交锋,自己保不齐还要受些虐待,谁知不过须臾,霍光竟蓦地身子一软,就势昏睡在车厢之中。 林襄:“……” 我怀疑他是在碰瓷? 林襄壮着胆子将他扶正,见他并无半分反应,俨然已沉沉入梦而去,林襄不禁有些好笑,手指报复性掐上对方的脸颊,发狠般揉搓造作几遭,却又不敢当真用力,生怕再将这座大神自梦中惊醒。 报复完毕,林襄托起下巴,开始静静凝视对方的睡姿。别看他醒时总是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戾模样,睡着后竟如小鹿般乖巧温顺。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在他面上成功打下几分暗淡的阴影,他的薄唇粉嫩润泽,睡着时微微翘起,让人很难抵抗这般反差的魅力。 林襄欣赏着眼前的美色,脑中忽而忆起霍光提及的“她”。 虽然霍光并没有多余赘述,可不难听出,这个“她”对霍光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且不论对方到底是英年早逝还是渣女跑路,此人在霍光心中,都是“白月光”般的存在。林襄甚至觉得,霍光提及此人时,他的眼中都泛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能叫这样心计深沉的男人日日相思,对方定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孩吧? 若是她当真不在了,自己又如何能够代替白月光,继而钻进他似有铜墙铁壁的内心呢? 四星任务果然名不虚传,作为母胎单身的扑街编剧,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挑战? 林襄正要窝回自己的位置好生休憩片刻,谁知刚要动作,马车却稳稳刹停在原地。陆奂挑起绉帘,待看清眼前的情形,不由摇头轻叹,随后直接俯身而入,将那位不醒人事的青年牢牢背起,便要径直下车进府。 许是感应到林襄的无限疑惑,陆奂顿住步子,毫无感情地开口提示:“主君自小便有此怪癖,每每饮酒乘车,必会沉沉昏睡,直到次日清晨方醒。” 原来上车必睡的魔咒自古已有? 林襄按住眼角,生怕自己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陆奂见她没有动作,这才二次停步提醒道:“夫人且同我一道进府休息。” 林襄的笑容生生僵在面上,夫人什么鬼?她才不要嫁给一个心有白月光的老男人啊呜! 虽是如此,林襄却并无逃跑的契机,毕竟这位陆奂一看便是霍光养在府中的剑客,自己若要同他硬搏,简直就是自不量力。林襄乖乖跟上陆奂的步伐,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不若就此吃吃喝喝,葛优瘫到系统升级成功的当天? 毕竟钱都花了,就算不想攻略这个男人,自己也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彻底想通之后,林襄十分配合地随着府中侍从,经过弯弯绕绕的亭台水榭,终是在长廊尽头的如盖棠树下,瞧见一处还算僻静清幽的院落。有吃有喝,衣食不缺,只要霍光不要踏足这里,对于没有事业心的女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宅斗生涯的巅峰! 林襄谢绝侍者带自己简要参观的好意,直接将其打发离去,自己则提着灯笼,轻快推门而入。院内有棵盛开的桃树,夜风袭来,不时卷起一阵落花缱绻。桃树下是一张方形石案,林襄自院中行过,直接推开眼前紧闭的房门。 林襄发现,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这房子明显年久失修,打开房门甚至还能闻到几许腐败的气息。林襄匆忙跳出半米远,小心脏扑通跳个不停,口中念叨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林襄终是踏入眼前这处陈旧之所。灰尘与蛛网随处可见,林襄瘆地头皮发麻,本欲向里间探去的步伐猛然停在原地。 她的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嗒嗒”落地的声响…… 林襄飞也似地奔出门去,脑中回忆起今夜的种种情形,一时委屈大作,竟盘腿坐在石案之上,默默掉出几滴眼泪。躺吃躺吃的梦想彻底破碎,林襄痛定思痛,还是决定主动出击,尽快讨得霍光欢心才行。否则下一次,还不知自己会沦落到何种情境。 方才献舞之前,隐约有宫人宣读刘彻旨意,林襄留神聆听之际,听得落款处似有“征和二年”的字眼。思及此处,林襄迅速画出论坛,忽略自己莫名的熟练操作,林襄凭着筵席上的星点记忆,开始搜索有关征和二年的全部信息。 征和二年也就是公元前91年,就在这一年,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断送性命,汉武帝刘彻欲另立新帝刘弗陵,并有意令霍光辅政。林襄好奇之下,同时搜出了霍光的生卒年份,公元前135年生人,那他如今岂不已有四十余岁?! 再次回想起方才那个姿容如玉的男子,林襄已被这无情现实惊得目瞪口呆。真诚求问,霍光到底吃了哪个牌子的防腐剂,拜托分享一下链接好不好?!难道这个任务的真谛就在于让她体验攻略老男人的快乐吗? 坚持颜即正义的林襄,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自己的意志。为强化自己攻坚克难的决心,林襄开始为自己找起了借口。四十岁又如何?换算成娱乐圈中的不老男神,她突然觉得四十岁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年纪了。 困意袭来,林襄压下纷乱的心绪,直接卧倒在石案之上。 春寒料峭,醒来后的林襄成功打起了惊天的喷嚏。正欲拖着病躯,早些清扫好室内杂物灰尘,也好早些避风安住。谁知方颤悠悠跃下石案,院门外便传来一声清澈的高唤,“襄夫人?” 林襄揉揉酸涩的眼眶,也顾不得晨起不及拾整的形容,直接迎出门去。来人一身缃色曲裾,本是侍女打扮,却嵌玉镶珠、满身贵态,想必定是有位权势滔天的主子。经过她昨夜在论坛中的知识恶补,林襄推测此人大概率便是霍光正妻专门派来立威立信的。 霍光正妻名唤霍显,也便是汉宣帝之妻霍成君的生母。 果不其然,对方见她出门,也不行礼,只颐指气使地出声吩咐:“霍夫人有请,还望襄夫人随奴婢一同前往。” 话罢,转身便走。 林襄也不生气,只随手薅了一把稠如黑缎的长发,便冉冉而行,跟上对方灵巧的步伐。一路分花拂柳,只见四周林木葱郁、曲水蜿蜒,林襄欣赏着沿途美景,心里对即将发生的场景早已猜得七七八八。 大概便是正室提点刁难,姬妾明面上委曲求全,暗地里却自男主枕边吹着耳旁风,逐渐瓦解正室势力,并通过斗智斗勇,最终赢得宅斗的胜利。 我的老天爷,这可真累。 再绕过一片蓁蓁树丛,眼前顿时敞亮开阔起来,林襄随着侍者的步伐来到一处院落跟前。与自己墙皮都已脱落些许的小院大不相同,此处的院落皆以柱壁雕鏤、加以铜漆,呈作云气仙灵,台阳周通之状。 林襄酸地心肝脾肺俱是一颤,却仍旧稳步趋行而入。林襄进门时,霍显似乎正在烹茶待客,院中摆放着一具黑漆茶案,案上摆放着一只铜制茶炉,有人正侍立于茶炉旁侧,手中持着长柄铁勺,待茶汤经由沸水煮成糊状,并向其中投入葱、姜、桔皮等物,再以长柄勺搅拌均匀。 林襄朝不远处对坐饮茶的两人直直望去,其中一人黛色深衣,面容华贵,一颦一笑间皆是不言自喻的雍容气息。一人身着斜领右衽的玫色襦裙,态度恭顺、语笑嫣然,大概率便是霍光之正妻霍显。而方才那位贵妇人,十有八九则是当今皇后,卫子夫了。 林襄见状伏跪拜请:“皇后万福。” 卫子夫许是惊诧于林襄的心思通透,本是被霍显的话语搅得烦扰不堪,如今终是露出几分新鲜笑颜,“快快请起。” 林襄乖巧起身,这才冲霍显的方向躬身一拜,“云襄见过霍夫人。” 谁知林襄礼节周全,霍显却并不与她搭话,只请示了卫子夫后,便唤人进屋取来一幅卷轴。像是陈年旧画,就连材料都已有些褪色变黄。林襄尚未反映出对方此举何为,自己的肩膀便已被人牢牢锁住。林襄挣了挣,钳制自己双肩的力道却愈来愈紧。 另有两人将卷轴在她面前平整铺开,由于是与她平行的角度,林襄根本瞧不见画上的内容,只见霍显起身,将她同画像分分寸寸地认真比对,比至最后,似是笃定心中所想,方才皱作一团的眉毛全数舒展开来。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夹杂着数不尽的冷嘲热讽,“皇后多虑了,此女这般姿色,又怎堪同东闾姐姐相较?” 东闾姐姐?该不会这就是霍光口中的白月光了吧? 昨夜熟悉霍光相关内容时,林襄确实发现他曾有一位正妻东闾氏,而这位霍显霍夫人,极有可能便是东闾氏陪嫁而来的侍女,如此看来,东闾氏好歹也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若非去世的早,霍显又过于目光短浅,霍光一族也不至于落个夷灭全族的下场。 卧槽,自己拿的该不会是白月光替身剧本吧? 这种虽然我和你在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完成了全套,但我爱的始终都是我的白月光,你不要误会的虐狗套路,真的要在自己身上循环上演了吗?似乎已经遥想到自己今后虐身又虐心的悲催生涯,林襄顺利冒了身寒颤,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不行,她还是得跑。 只要自己平安苟到垃圾系统升级成功的当天,自己就必不可能被虐,大不了打回二星从头开始。 自从发觉林襄同画中人简直天差地别之后,霍显便对她彻底没了兴趣。许是笃定自家夫君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霍显随意拣了些场面话敷衍林襄几句,而后便着人将她“请”出了院门。似乎林襄多待片刻,都恐要玷污了她周遭的清白空气。 从针锋相对,到避之如蛇蝎,霍显对她态度转变地如此之快,倒叫林襄对那位东闾氏愈发好奇起来。可从霍光的表现不难看出,东闾氏在霍府几乎可以算是违禁词汇,自己又该如何得知东闾氏和霍光相遇相知的故事呢? 心中记挂着这许多疑惑,林襄回到那座破败的院落后,随手抄了条长带套作襻膊,便开始亲自动手清扫屋舍内外。中间小憩时,竟还有人为她送来热气腾腾的午膳。来人约莫十二三岁,长得粉嫩白净,脸上的婴儿肥还未消失,圆脸柳眉,看起来就是和善可欺的模样。 那人臂间挎着竹笥,步履欢快地迈进她的院门。见林襄满身脏污地坐于石案边沿,面上是热气腾腾的红色,日光直射下,就连汗珠都挂上几分晶亮的光彩。那人忙将竹笥放在一旁,手指向怀中掏了掏,这才摸出一条雪白的方巾,“姐姐且拿去用吧”。 林襄惊得一颤,目光不自觉打量起这位不知打哪儿冒出的圆润姑娘。见她没有开口道谢的意思,来人也不在意,只凑近她身前,小心翼翼地探头询问:“姐姐可知襄夫人现在何处?” 陆奂哥哥只说让她来为襄夫人送饭,可具体襄夫人是何模样,她却从未见过。沿途打探才知,襄夫人竟是昨夜主君于博望苑中带回来的舞姬。 据说此人长相极为妖媚,又擅长颠鸾倒凤的榻上功夫,这才使主君迷了心窍。她一路上心心念念,就想瞧瞧这位襄夫人到底是何神仙样貌,谁是进门后竟率先瞧见一位灰头土脸的温柔姐姐。想着对方应是襄夫人随身的女侍,她这才有此一问。 反应出对方曲折心理路程的瞬间,林襄直呼一声好家伙。 自己不过是随性不拘了些,落到旁人眼中竟成了贴身丫头的形象?她那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呢?正要认真纠正对方的错误认知,林襄却忽而想到些什么,索性将错就错同对方飙起了所剩不多的演技,“襄夫人外出尚且未归,我见妹妹眼熟地紧,倒像是相识多年的故交一般。” 对方的话匣被林襄成功打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林襄便已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一,此人名唤玉珠,是陆奂无意间救下的漂泊孤女,许是见她无依无靠,这才在霍府之中为她寻了份好差事。 其二,府上除霍显这位正妻之外,便再无其他姬妾,也正因此,昨夜霍光将林襄霸道带回霍府的行为,成功引燃了府内众人的八卦之魂,霍显才会那般紧张自己的样貌,将她早早唤去院内问话。 不是吧不是吧?林襄眼中大大的疑惑,难道自从白月光离开后,霍光便一直为她守身如玉直到现在?又或者他对霍显情有独钟,这才与她鸳鸯双宿、比翼双飞,没有任何闲花绿草? 林襄头疼地想,男人心海底针,果然还是太过难猜。 谁知玉珠话音刚落,院门外便已多出一道熟悉冷漠的高挑身影,竹竿一般,格外晃眼。林襄撇撇嘴,心知陆奂出现绝无好事,正要捂着双耳躲进屋内,玉珠却已欢快扑向陆奂怀中。 陆奂挺直脊背,对玉珠的投怀送抱并无半分反应,反倒兢兢业业冲着林襄的方向抱拳拱手道:“主君正于西苑温泉沐浴,特唤襄夫人前去随身侍候。” 作者有话要说:玉珠(惊恐万分状):夫……夫人? 林襄(万分惊恐状):沐……沐浴? 注:霍光出生年月不详,本篇按照剧情所需,把他设定于公元前135年生人。(霍去病公元前140年生) 隔壁预收文《[大秦]刺客求生指南》、《女装大佬在三国》、《少年玄奘》,有兴趣的小可爱欢迎点进作者专栏查看收藏哦~ 感谢在20210214 18:00:00~20210216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螃蟹爱吃小汤圆、错澄 10瓶;二哈、拾柒的月亮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大汉权臣4 同古朴简重的外观不同,霍府之中实则内有乾坤。 连房洞户、更相临望,林襄随着陆奂的步伐埋头向西行去,余光又见鱼池钓台、应有皆有,面上虽端地见怪不怪,心中跑路的决心却就势动摇三分。 林襄诚实地想,这也许就是金钱的魅力吧? 拖延症晚期患者诚恳表示,孩子真的不想努力了! 脑中正七七八八胡乱想着,林襄并未注意眼前那位竹竿似的高挑青年早已停顿了步伐,乃至于她保持着初始速度稳稳撞上对方宽阔的肩膀,直接磕中她并不算高挺突出的鼻梁。 痛楚清晰传来的瞬间,林襄捂着鼻子自觉跳后两步,而后怒气腾腾地向对方瞪去。下一秒,自己火热的目光顺利接触上对方毫无感情的空洞神色。不知为何,林襄脑中瞬间蹦出一句让人头皮发麻的形容词——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卧槽,陆奂真不是个类似“傻妞”的人工智能吗? 林襄眼中的怒火,由此顺利转化成了惊恐。许是察觉到她眼神的转变,陆奂眸中终是染上几分人类的困惑,他的眼尾微微上挑,似乎在问:“有事吗?”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林襄旷达不拘地摆了摆手,正要说些什么挽救两人之间的危险气氛,却听陆奂率先开口提醒:“由此向西十步,便是直通温泉的必经小径,夫人可自行前往,奂只于此待命恭候。” 该来的总是会来!顾不得同陆奂套什么近乎,林襄深沉吐息几次,这才悬着心脏,独自缓步而行。曲径通幽处,古人惯会享受自然,林襄转入一条蜿蜒小路,不过再行数十步,眼前顿时敞亮开阔起来。 远处隐有凤管鸾笙轻轻相和,近处则见暖阁围炉、香丸袅袅,如此消闲静摄,果真是个颐养天和的好地方。林襄好奇走上前去,捏起香炉旁的小铁钳,胡乱拨了拨炉中香块,又循着哗哗水声,向暖阁更深处屏息探去。 原来暖阁不过虚饰假象,仅作更衣小憩之用。再往里去,则多滚圆滑石、暖雾缭绕,林襄循着石壁继续探行数步,只觉足下愈见潮湿,用手去摸,竟能觉出暖玉般温养怡人的水流。 许是公德心强烈作祟,林襄弯下腰来,小心翼翼褪去布履袜衣,直接赤脚踩在清澈见底的水源之中。林襄正在犹豫这裤管到底卷是不卷,自己的盈盈细腰却先一步被人轻易拢进怀中。 “为夫酒意方消,夫人来得倒是正巧。” 他的声音蛊惑勾人,带着若有似无的惺忪笑意,就这般尽数灌进林襄耳中。林襄不争气地酥了半边骨头,他的掌心灼烫似火,热度顺着两人贴合的肌肤,顺利爬上林襄的耳鬓双颊。 明明再露骨的情形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那位明明昨夜还冷言冷语直要杀她而后快的人,今日却凑到自己耳边,冲她说着熨帖撩人的情话时,林襄还是忍不住面红过耳。 她知道但凡聪明一些,自己都该义正言辞地拒绝霍光,然后寻个机会彻底跑路保命。毕竟从她搜索到的历史部分来看,霍光本不是个佻达无度的浑噩之人,相反汉武帝在世时,他忠诚勤恳、持心公正。也正由此,刘彻才会萌生让霍光辅政新帝的念头。 甚至刘弗陵在位时,霍光得到了汉昭帝的全面信任。 就是这样礼度熟闲、仪容出众的男人,又怎会为了自己的白月光,而丢掉自己冷静了半生的头脑与人设?她还没有蠢到相信对方当真把她当作白月光替身的地步。当然,这样的忠贞痴情倒不是没有,只是大都是些小概率事件。 毕竟拥有过鱼塘的快乐,又怎么忍心只取一瓢而饮呢? 可林襄不是来与霍光生死虐恋的,她不过是想完成任务,让对方倾心于自己,哪怕只有分毫,只要他愿意说出来,只要他愿意对自己告白,那她就算粉身碎骨又能如何?左右这个世界不过镜花水月、终虚所望。 如此想着,林襄顺从地回身迎上霍光炽热的视线。他似乎已经泡过泉水,此刻衣袍散乱,就连长发都毫无规则地粘连在身后,簌簌向下坠着水珠。许是因了热气熏染,他的唇色红润异常,眸子璀璨莹亮,几缕碎发纠结在额前,却并不让人觉得凌乱,反倒多了几分无声的魅力。 同昨夜相比,今日的霍光竟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禁欲色彩。 想起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林襄只差自戳双目,让自己彻底过滤掉那些禽兽的念头。只是不待林襄开口,霍光却当即将她打横抱起,两步重新深入温泉之中,哗哗如注的水声成功遮住了林襄擂鼓般狂烈的心跳。 眼前的暖雾更加浓重,林襄被水花溅了满身,本就轻薄的面料更是如透纱一般。 林襄稍稍下沉,成功将身体躲进暖洋洋的温泉水中,霍光像是瞧清了她悄无声息的小动作,竟是忍不住轻笑一声:“早晚也要‘坦诚相见’,夫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明白“坦诚相见”的意思,林襄彻底羞红了双脸。明明并不相熟,甚至就连这般暧昧嬉戏都是作假空欢,霍光还“夫人夫人”唤个不停,若让霍显听着,指不定要发疯剁了自己。 不过林襄向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更别提对方还是自己的攻略对象。于是,在霍光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林襄直接伸手扯落自己的层层外衫,而后手指灵活一挑,最后的雪白里衣也彻底没了踪影。如此行径,大有同他鸳鸯共浴、缠绵不休的意味。 林襄尝试着向霍光怀中靠去,霍光慌乱之中不自觉贴上身后润凉的石壁。林襄不满地伸出双手,成功将霍光锁在自己与石壁之间,见他似是不可置信,林襄更是撅起唇瓣,一寸寸朝着肖想半晌的红唇贴去。 霍光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至嘴边,却又开始结巴了起来。 林襄只听得什么“你你我我”,正要不耐烦地堵上他的话头,谁知霍光却忽而反应过来,直接钳住她细嫩的肩膀,制止她进一步越分妄为的动作。林襄不禁有些委屈,明明马上就要品尝到男神的味道,自己衣服都没了,这个进程推进委实有些太过垃圾。 如此想着,林襄仍要不管不顾地靠近。 霍光却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一般,钳住她的力道非但不减,反而蓄满力气将她甩至更深的水域。林襄彻底没入水中的瞬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衣服不知何时竟自身后打了死结,摆动不开双臂,又被这温泉热气熏昏了头脑,林襄挣扎片刻,便彻底失力坠向温泉底部。 林襄绝望之中不由悲愤地想,这是自己第三次差点折在霍光手里了吧? 扫把星!若是这次自己当真没出息地溺亡在温泉中,那她定会被垃圾系统嘲笑一辈子。 看来自己从一开始就看破了这个任务的玄机,她真应该早点跑路才对。如今就算想跑,怕是霍光也不会给她重活的机会。 眼瞅着那位鲜活明媚的姑娘,就这样被泉水完全淹没,霍光下意识想去救人,可心中思虑重重,到底还是生出几分犹疑。今日有如此安排,不过是想验证自己心中所想,他想确认此人到底是敌是友,他想揭开对方满口胡话下掩藏的真正目的。 毕竟如今朝中形势紧迫,自今年正月丞相父子因坐实使用巫蛊之术咒害汉武帝,而株连公孙全族,甚至牵扯其中的两位公主都难逃一死,各位公卿已是战战兢兢、人人自危,近日圣上却又疑心病起,听信小人江充谗言,将自身晚间缠绵病榻的锅全数扣到巫蛊作祟的头上。 江充一党惯想排除异己,如今得了恩旨负责巫蛊之案,更是如夺命的阎王一般,几乎到了人见人怕的地步,霍光自然也不例外。也正因此,昨夜太子筵席之上,他才会“失控无礼”到将这位舞姬直接带回府中。 她同那个人相像是真,自己为她晃神心乱也是真,可这些并不能支撑他有此行径。 他谨小慎微惯了,怎会压抑不住心头一时的风雨?他不过是看出昨夜太子并未邀请江充赴宴的事实,又心知江充心胸狭隘,此人害怕刘据上位后,自己便再无兴风作浪之时,所以定会借此良机,将刘据一并除去。 可霍光看得出,不代表昨夜的太子也能看得明白。 他是可以提醒太子,可以冒着被江充怨恨的风险充当皇后一脉的救世主,可当今圣上年老昏聩,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可他不能拿全族上下的性命当作自己任性的筹码。 所以他选择借这名舞姬之由,担上对太子不敬的名头,进而避府闲居、静观其变。江充就算丧心病狂到当真要对付太子,他也不会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 忍一时,可保一世。 这是霍光此时最简单的念头,对他而言,不管这位舞姬是不是有意接近自己,自己对她都是利用在前,若是从这一层面来看,自己并没有立场质问对方什么。他之所以那样生气,不过是因为对方骗了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的瞬间,霍光蓦地沉入水中,迅速找到对方已经沉沉昏厥的身影,而后将她费力带回外围暖阁之中。她的呼吸极为微弱,就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不知为何,感受着对方微不可闻的心跳,霍光的心跳似乎也要随之静止一般。 明明对方欺骗了自己,明明没有半分心动的感觉,她却能口口声声对你说出告白的话来。她的眼中看不出对自己的半分思慕,因为情之所动,就算只有丁点欢喜,也不会在亲近之时如此坦然无畏。她方才虽热烈胜火,可越是如此,越让他觉得对方倒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 这样没心没肺,自己为何还会为她费神? …… 金乌西沉,月华初上。 刘据乘着车辇趁夜而至,方到霍府门前,便见值守的褐衣小厮躬身行过,尽皆伏跪在地,对其请安问好。刘据浅浅应了一声,见霍光并未出府相候,眉宇间虽有疑色,却并不为难霍氏仆从。 刘据抬了抬眼皮,便有近侍会意开口道:“大将军现在何处?” 跪作一排的小厮当中,有位年纪稍长者恭敬回曰:“主君身体不适,正于西苑温泉小憩,可要小人入内通禀主君立即前来迎接太子?” 近侍闻声,忙转身请示刘据。 刘据瞧了瞧天色,他与霍光约在酉时,如今不过申时五刻,离约定时间尚有些空闲,霍光不及出门相迎实乃正常。是自己来的早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还要数在昨夜自己亲自操持的筵席之上,霍光为了名卑贱舞姬,竟当众弃自己的颜面于不顾。可此事如何处理,确实又过于棘手。 毕竟霍光与自己的表兄霍去病本属同宗,因而与自己和母后多多少少也要沾上一些亲故的关系,况且此人又是多年肱骨之臣,父皇听闻此事尚且未有论断,自己又何至于再树新敌、徒增麻烦? 若非有意予他一道台阶,刘据也不会如此轻易便应下对方夜宴之邀,来此赏脸小坐。 因此相比起怒火,刘据心中更多的却是好奇。他想知道霍光这位素来持重稳妥的大司马大将军,到底是如何失去控制,放任自己做出这般失格的事情。他想知道那位让霍光失去理智的舞姬,到底是怎样的绝色与热烈。 刘据轻轻抬手,仆从见状当即搬来箱笼使其踩踏落脚。刘据示意左右暂候门外,自己则一人独行,悠悠哉哉向霍光所在西苑缓步行去。沿途郁郁青青,已有几分盎然春色,刘据绕过一处假山石,方瞧清不远处那条以石板铺成的蜿蜒小路。 外侧无人看守,刘据顺着曲径成功踏入暖阁之内,方一抬眼,便瞧见不远处那位静静卧倒于软榻之上的姑娘。衣衫半解、可怜楚楚,唇色却苍白如纸,让人不自觉便要软下心肠。 刘据想起来了,自己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昨夜霍光直接带走的舞姬。实话实说,其实在霍光将她带走之前,刘据并没有注意到此人有哪里不同,甚至可以说,刘据根本就不曾注意堂下的歌舞。管弦笙歌看得惯了,他早已对乐师舞姬提不起半点兴趣。 当时他“沉浸”在众位公卿好友的敬酒祝词之中,一心只觉无趣至极。直到霍光反常起身,将那位不知姓名的歌姬直接带离筵席,方才为这无聊聚会增添几许趣闻谈资。刘据遥遥看去,只记得那位舞姬的大致轮廓,因此才能恍然将其认出。 如今细看,只觉其眉湾杨柳、霞姿月韵,虽不及天外仙人之姿,到底还是叫人见之难忘。今晨向母亲请安时,便听母亲玩笑提及,说是霍显霍夫人曾亲自拿东闾姐姐的遗像同她比对,待发现两人并无半分相似之处,这才安心将她放走。 母亲只将此事当个笑话说说,刘据却出乎意料记在了心头。他本还在疑虑,到底什么类型的姑娘,是见识过千万风情却分毫不动于心的霍光霍大将军都拒绝不了的?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只有东闾姐姐。 想起那个刻意遗忘许久的名字,刘据本是平静无波的心境顿时被利石击乱,只觉耳边皆是汹涌的海浪潮声,刘据想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知道对方不可能是东闾姐姐,自己也早已过了热气方刚的年纪,他本不该如当年那般随心所欲。 可有些人一旦闯进你心中,即使你比谁都清楚那些早已碾作尘烟,即使你知道往事不可追,你还是会疯魔一般守着那段过往,放在嘴边时时咂磨回味。他险些忘了,当年本是自己同她婚约在前,若不是因为霍光兄弟,她又怎会那般轻易逃脱自己的世界? 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她本该属于自己才对…… 刘据的眼尾已然沾上些许潮红,只见他俯下身去,再次将视线静静投向软榻上那位酣然沉睡的姑娘。心中想的却是,不过是个舞姬罢了,就算与东闾姐姐有几分相像,可她到底不是东闾棠,霍光再怎么失控也不会放任自己与她亲近缠绵。 与其让她留在霍光身边日日惹他不快,倒不如自己将她要到博望苑来,也算是霍光赠与自己的谢罪之礼。思及此处,刘据转而环望四周,又或许霍光将她可以安排在此处,本就不是无意之举? 也即是说,邀他赴宴是假,献上美人才是真? 脑中的想法愈发离谱,刘据却懒得钻研真假,见此间清闲静谧,似乎本是结爱欢好之所,这才笃定心中所想,直接弯腰凑近,轻轻贴上眼前柔软的双唇。冰冰凉凉、软软糯糯,待贴合地久了,却又叫人尝出几分灼热的滋味。 刘据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的唇瓣,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腰间长带,正要顺手将其扯落,谁知那位本该熟睡不醒的姑娘,竟不由自主地哼唧一声,继而揉着双眼,悠悠转醒过来。 刘据:“……” 第25章 荀氏君子1 林襄睡了许久。 在梦中,她似乎被谁揽在了怀里,手足无措地细声哄慰。紧接着,又仿佛被人堵住双唇,甘冽如春的冰冷气息舒缓而来,林襄混沌不堪的大脑终是清醒几分,然心中又觉不够,只下意识紧紧追上对方的唇瓣无尽索取。 渐渐地,她开始吐息如常。那股让人绝望的窒息感消失散尽,林襄却被汹涌而来的困意再次击垮,昏昏沉沉中,她还不忘自己昨夜无处可睡的惨状,感受到周遭暖香阵阵的气息,林襄当真放纵着自己,彻底失去知觉。 再次醒来时,林襄的双眼未及张开,便已觉出唇上密密麻麻的灼人热度。如今既是在霍光府中,那除了他,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同自己如此亲近。思及此处,林襄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选择睁开双眼,打破这好不容易攀升的情感热度? 正当此时,对方竟伸手扯住自己本就松垮的腰间束带。 林襄瞬时惊出满身冷汗,这不是霍光,也不可能是他。他怀疑自己尚且不及,又怎会这般情意缱绻地同她做着夫妻之间的闺中乐事?想通这一层面的瞬间,林襄故意折腾出些微声响,提醒方才欲行不轨之人——让让,老子要醒了。 林襄先是礼貌性环顾一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温泉外侧的暖阁之内,距离自己不过两米远的地方,那具火炉烧得正旺,炭火在火焰中噼啪作响,更衬得满室悠然。 自己如此努力地拖延时间,对方再不济,也该整理好衣裳形容了吧?林襄掩唇轻咳一声,这才拢紧衣襟,顺着对方的满身绮绣一路向上,进而落入对方若有所思的双眸之中。 很眼熟,林襄不由拧眉回想,又将这两日的回忆自脑中大体筛了几遍,这才猛然惊觉,眼前这位冠带翩翩的温和青年,便是昨夜筵席主位之上的男子。 也即,太子?! 反应出对方身份的瞬间,林襄收起本欲理论的泼妇姿态,直接拾整好衣裙装束,匆匆盈盈跪拜道,“奴婢云襄见过太子殿下。” 刘据面色未动,眸中却瞬时闪过几分恍然。明明是自己一时欲念攻心,这才做出那般失礼唐突之事,可对方却并未直接予他难堪,甚至留给他足够空隙来挽救尊严。如今虽是端正跪拜,可言语行止却并无半分狼狈之色,就在这一瞬间,刘据突然就明白了霍光的失仪。 这样的秉性做派,他只在那个人身上瞧见过。 林襄跪地许久,刘据却没有一丝反应,她尝试着活动一下酸胀的膝盖和后腰,眼睛忽闪几遭,还是对上刘据那双瞬时通红的双眸。林襄壮胆起身,刘据也不呵斥,只依旧呆呆愣愣将她望着,见此形状,林襄正要就势撒欢跑路。 谁知未及抬腿,自己便已落入对方结实的怀抱之中。他的双臂似以铜皮铁骨制成,任她如何尝试都不能撼动对方分毫。见怀中人没了挣扎的动作,刘据自她耳边轻声开口,不知是在唤她,还是透过林襄呼唤着记忆中的知交故人。 “阿棠……”,刘据的声音百转千回,却叫林襄听出几分思念的意味。 林襄不知自己到底该作何反应,若说霍光将自己认错也便罢了,左右他是自己的攻略对象,就算把她当作替身,她也有理由继续快乐地苟下去!可刘据又跟着凑什么热闹? 难不成那位东闾氏也是刘据的窗前明月光?果然有资质成为白月光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大佬的白月光,她极有可能包揽了时下的一众适龄男神。 林襄正在考虑自己是不是需要拍拍太子高贵的头颅,然后对他说声“好弟弟”,但又怕此举有蔑视皇室的危险,只能熟视无睹地任他继续开口:“阿棠本是与我婚约在前,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将你盼回我的身边。” 桥豆麻袋,林襄吃瓜的姿势一顿,东闾氏与刘据竟也曾有婚约?而且看样子,他们订婚之事,要早于东闾氏与霍光两人的相逢。 见他还欲再说胡话,林襄只当他是怀念故人,这才晃神将自己误认,谁知刘据竟将话锋愈转愈偏,“阿棠可愿随我回博望苑住下?” 卧槽,博望苑?! 林襄终是回过味儿来,刘据不会是想将她讨回太子府去,做个暖床姬妾吧?虽说霍光此人阴晴不定,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可留在此处,好歹没什么宅斗的风险,大不了被霍显酸涩训斥几顿,到时候待得烦闷了,自己便寻个良机撒欢跑路。 但她所说的跑路,绝不是从牢笼逃往修罗狱。 否则就她这点能耐,大概率是要被太子的后宫绑起来吊打,再倒霉些,还要被做成小人,整日将她扎来扎去、诅来咒去,也不知是有什么八辈子的深仇大恨。 林襄成功生出一身寒栗,见刘据眸中晶莹似水、光彩耀人,似乎林襄只要稍微拒绝,他便会当真流下泪来。林襄组织了一下词汇,终是得空辩解两声,“太子殿下说笑了,大将军与我早成鱼水之欢,又怎能……” 话至中途,便被刘据截下,“无妨,这本不是阿棠的过错。” 林襄再次惊得目瞪口呆,古时的男子不是最看重女子贞操吗?自然也有口味特殊者,想到三国期间某知名人士,林襄突然就能理解刘据的快乐了。 正想着如何才能找个完美的借口拒绝刘据,不远处却提前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冰冷男音,“不知太子光临寒舍,臣未及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他的声色平淡幽清,明明是与刘据交谈,却不知为何,竟让林襄听出几许警告的意味。 林襄:“……” 要死,出轨被抓既视感?! 见霍光终是舍得现身,刘据不动声色地放下自己缠在林襄腰间的双手,感受到自由的味道,林襄直接跳开几步将将避到霍光身后,霍光还是那身玄色常服,衣袂之间绣着金丝云纹。 见他下意识挡在自己身前,林襄忍一忍,还是没能压下上扬的唇角。只见她礼貌躬身而退,想着将难题全数抛给霍光,自己埋头离去当个隐形人便好。 谁知步子还未走远,便听刘据涎着温和笑意直接开口相询:“子孟府中的云襄小姐贤淑贞静,极对我心意,不知子孟可愿割爱,将她送到我跟前侍候?” 林襄不由放慢了步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焦躁。 正忧虑间,霍光那道沉稳澹静的声音还是顺着春风,强硬灌进林襄耳中,“不过是一侍婢,太子若是喜欢,臣岂有不应之理?” 话中隐有泠泠笑意,林襄忽而自嘲一笑,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吧? 从数次想要夺取自己性命,到两人年纪差距过大,再到他心中早有白月光,自己大概率只是拿了一个挚爱替身的剧本。甚至此时,自己还成了霍光口中卑贱到可以随意送人的侍婢。 果然还是不行。 林襄明知系统正在升级,明知自己就算后悔选择了这个超乎自己想象的世界,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攻略下去,可此时此刻,她就是迫切地想逃离这里。 逃离霍光,逃离刘据,甚至逃离西汉。 脑中疼痛欲裂,林襄正要寻处僻静之所坐下,好生理清纷乱的思绪,谁知耳边却蓦地传来一道不同于以往垃圾音效的可爱童音。 【用户姐姐好,我是程序员哥哥刚刚做好的代理系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呢?】卧槽,这也可以?这统子不会还没满月就出来打工了吧?! 林襄尝试理性沟通,可一开口,情绪却先压抑不住,竟一个“啊呜”嚎啕大哭起来。系统弟弟像是被她吓坏了,说话也开始变得磕磕巴巴。 【用户姐姐,别急,你,我来帮你!】林襄宣泄一通过后,心情终是平复些许,理智回归,林襄直接提出心中诉求:“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半分钟都不想多待!” 系统弟弟搜索了一番新设程序,这才小心翼翼确认。 【用户姐姐是要重新攻略还是结束攻略呢?】林襄想也不想:“结束。” 系统弟弟更是着急提醒—— 【用户姐姐要明白,一旦放弃攻略,可就没有全额返现的机会了哦】林襄果断点头,“我要开二星。” 话音刚落,方才的淅沥水声直接消失不见。 林襄再次睁开双眼,只见锦帐摇红、灯烛萤煌,自己正端身坐在绣有鸳鸯戏水图样的团花喜被上。林襄正要垂头细看,便听外间传来一道清润有礼的声响,“多谢夫人宽宏,愿允我些时日忘怀前事。” 林襄循着声音向外瞧去,屏风映衬之下,只能隐约瞧见一抹挺拔隽立的身影。林襄正要起身细看,便见那人端起案上成对的酒杯,直接绕过眼前的屏风,而后含着微微笑意,将手中杯盏端端送到林襄跟前。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手中握着的酒杯却是形状怪异。林襄乖乖接过杯子,正要抬手一饮而尽,却见对方隔着袖袍的宽松衣料,轻轻搭上自己细盈的手腕,而后引导着林襄从他臂弯间穿行而过。 “待饮过合卺酒,彧便自请厢房安歇。” 作者有话要说:霍光篇当时手感不对,所以借机过渡到了荀彧篇。停更一段时间后,当时的感觉也就消失了,所以霍光篇就止步于此,后期会继续更新李白篇。 ——2021.08.24 第26章 荀氏君子2 温酒入喉,虽算不得甘醇,到底还是让人尝出几许芬芳。 应是花酿酒,林襄咂咂舌,细品还能觉出桃花满园的春日意境。除却杯中酒,林襄还能嗅到眼前人衣摆之间的浓郁香气,幽静似檀、清远胜兰,倒是个极有品味的熏香男孩。 看样子今夜当是两人的圆房礼,林襄手中这奇形怪状的酒杯,想必便是传闻中的合卺杯了。既是合法夫妻,对方为何又声称自己要去厢房暂住?他所说的忘怀前事又是何意? 难不成人家早有心上人,自己无端无由竟做了拆人姻缘的第三者? 方才此人自称为“yu”,该不会是那位战国著名美男子宋玉吧?林襄乱七八糟地想着,耳边却忽而传来系统弟弟的爱意提醒——【用户姐姐不要怂,冲鸭!快去把荀彧扑倒!】好家伙,林襄险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系统弟弟是荀彧的历史小迷弟。等等!林襄不可置信地朝眼前人直直瞧去,竟是荀彧吗? 就是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的荀彧荀令君?! 作为荀彧头号迷妹,林襄突然就明白了系统弟弟的激动,毕竟谁不垂涎君子同欢的快乐呢? 荀彧行过合卺礼,正要按照先前商议妥当的决定,退去厢房暂歇。谁知杯酒饮罢,荀彧不待抽回手臂,眼前那位风姿曳丽的姑娘,便已主动握上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 事发突然,荀彧不由神色微怔,本是端正持着的酒杯成功砸至地面,晕出几道如墨的水痕。许是对方过于姿容艳丽,荀彧颤然垂下双眸,并不敢与她直视,声音却依旧清润得体。 “夫人可是不胜酒力?”没有什么原因比醉酒更能解释眼下这过分的亲近。 林襄并不答话,目光凝在荀彧端正俊毅的五官上,见他眸光躲闪,并不敢抬眸同自己对视,林襄更是将错就错,当真如醉酒般向前倚去。下意识接住林襄投怀送抱的动作,荀彧感受着软玉温香在怀的真实触感,身子更是瞬间僵在原处,笔挺而立、一动不动。 明明方才早已提过此事,明明说好给他些时日让他忘怀前事种种,他不想在内心完全清空之前,不负责任地占有眼前的姑娘,自己的新婚妻子。 荀彧诚恳地想,怀中人肯定是醉了,醉酒之为本就难以控制,自己不该苛责于她。就算真有越分缠绵的举动,那也是自己占了便宜,这本不是君子所为。 如此想着,荀彧正要矮身将她抱上床榻。谁知离得近了,对方更是搂上荀彧的脖颈,而后便将红唇撅起,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寸,荀彧晃神的功夫,正巧同对方的唇瓣擦碰而过。 颤栗酥麻的奇异触感。 荀彧眸色渐深,喉结焦躁滚动一番,还是压抑下心中的波澜风雨,细声哄慰着,意图解开对方缠在自己身上的双臂。林襄却预测到荀彧的动作,提前身子一栽,向身后仰倒而去。 伴随着林襄真实性极强的惊呼,荀彧果断伸手将她稳稳护进怀中,然后瞬势倒进那方软榻之中,林襄的脑门顺利嗑在荀彧下巴上,换来对方一道几不可闻的闷哼。林襄顾不得额上红痕,忙心疼地爬起身子,手指抚着荀彧的白皙肌肤,只急切开口道:“夫君可嗑疼了?” 瞧着她温柔切意的动作,听着她急切关怀的言语,荀彧蓦地心头一暖,这样自然而然的亲近,是他多年以来求之不得的情感。荀彧温和笑笑,破天荒主动握住林襄细长的手指,声音中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欢欣,“无碍,夫人不必自责。” 话罢,便要伸手将她扶起。 眼前的姑娘却并无起身的动作,她的眸中满是璀璨星光,濛着胧胧的酒雾水色,就这样吸摄住荀彧不安的目光,耳边是风打窗纱的簌簌声响,鼻尖是独属于眼前女子的静谧体香,荀彧的呼吸不自觉放地轻缓,只晃神间,唇上便已传来一阵柔软触感。 甜甜的,带着几丝缱绻磨人的意味。 反应出自己正在与人接吻的瞬间,荀彧的脑中轰然炸响,耳边早已听不见其他,眼前也已看不清其他,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欢爱的滋味。荀彧心中纷纷杂杂,待热度散却,便只剩最后一个认真的念头:就算是自己的夫人,他也该为这荒唐时刻负责才行。 思及此处,荀彧离开对方惑人的双唇,再次提及方才所言,“夫人该知,彧早年交游之时,曾将心意交付他人,至今未能收回。” 感觉出荀彧的真诚试探,林襄终是良心发现,收回自己刻意撩人的心思,而后将注意力彻底转移到荀彧开诚布公的内容上。原来他此时尚且心有所属,所以才会说出厢房暂住的话来? 不知为何,想通此事的瞬间,林襄心底蓦地有些发酸。明明是标榜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女人,怎到了荀彧这里,却多愁善感了起来? 如此想着,荀彧已将她端正扶起,自己则后退半步,与她拉开得体的距离,“彧自知有愧于夫人,遂忧心惶惶、夜不得寐。夫人若有怨怪,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我有心上人了,无论你接不接受,这都是短期内不可改变的事实。 见荀彧彻底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林襄摸了摸呱呱乱叫的肚子,在荀彧泛着银光的诚挚注视中,委屈道了声:“夫君,我饿了。” 初时的惊诧过后,荀彧禁不住溢出一声轻笑,见她不似作假,便要拢袖起身,吩咐仆从准备些清粥小食。只是脚步还未迈开,便已被人握上他委坠如云的衣袖。 只听林襄好奇补充一句:“她是怎样的人呢?” 话刚出口,林襄便已悔恨到直要咬舌自尽,可心中又委实好奇。好奇怎样的女孩子能叫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记挂这么多年,好奇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知,又有哪些自己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患难相扶与跌宕波澜。 荀彧似乎不曾料到林襄会有此一问,凝思片刻后,方邀请林襄一道外间小酌。林襄率先盘坐于漆案南侧,待荀彧嘱咐过门外僮仆后,方主动为二人再次斟满面前的合卺杯。 酒已有些凉了,林襄将酒杯放到唇边小口嘬着,荀彧像是难得寻见可以倾诉的对象,还未开口,神色便先一步放软了下来。林襄知道,这是喜欢的表现。 喜欢到光是想到对方,便已情不自禁满目柔情。 林襄突然不想听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作死找些罪受。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知彼还没开始,自己就已完败下阵来,这还不是人间惨案? 林襄正要耍赖捂住双耳,反正自己如今是他的正牌夫人,就算要霸王硬上弓,荀彧也没有半分拒绝的理由。待时间久了,身体上的契合终究能够取代灵魂上的相伴。 至少当时的林襄是这样想的。 谁知荀彧却已沉声开口,他的声音声音轻缓温柔,就这样诉说着心中的波宕往事。林襄来不及拒绝,便已被荀彧独到的开头所吸引,也便不再纠结,只双手托腮静静聆听下去。 荀彧打小便自颖阴荀氏的家族光环下长大。 祖父荀淑温恭允塞、品行高洁,素有“神君”之谓,众位父辈叔伯又以学术见长,合称“荀氏八龙”。也正因此,荀彧向来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沉稳持重的性子。“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这是荀氏长辈对他的一贯评语。 早年间荀彧自颍川结交名士,听闻阳翟司马徽少有声名,便于隆冬天气,携从侄荀攸一道前往阳翟拜会。未曾想阴云蔽日、厚雪将至,为赶在降雪前寻至司马徽住处,荀彧这才拍马向前,循着田埂地头,向不远处那位田间习作的少年勒马问路。 这便是荀彧同他那位“心上人”的初次相遇。 转过春来,荀氏趁着新茶将采,特以茶会之名邀诸位名士故交把盏同游。直至会上重逢,荀彧方才知晓那日被他问路的少年,便是近来乡间热议的阳翟郭氏之后,郭瑾。 那位因打造曲辕犁而崭露头角,并为乡人亲切称作“田间郭郎”的春风少年。 缘分就是这般奇妙的东西,不过两面之缘而已,荀彧却觉仿佛半生已过。所以在他北上雒阳赴任守宫令的前日,荀彧借着讨教曲辕犁之名,再次孤身驾马抵至阳翟。令他出乎意料的是,听闻自己即将雒阳赴任的消息,郭瑾竟当即拜请,甘愿同他一道远赴雒阳。 林襄拧眉思索,既是荀彧雒阳赴任之前的事,那距离如今恐要有些年日了。听荀彧描述,对方定是位才思敏捷、姿貌不凡的少年。都说年少荒唐,可细观诗书所笔,年少之人惯爱情深才对。那时的感情热烈胜火,不掺杂半分俗尘烟火。 是自己来的晚了,未能惊艳他那段空白岁月。 不对,林襄忽而从疼痛文学中回神,少年什么鬼?! 自己刚刚沉浸在酸涩情绪当中,竟将这盲点疏忽漏过。难不成荀彧难以忘怀的心上人,竟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荀彧莫非是个弯的?! 林襄:“……”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弯的还有可能掰直吗?在线等,挺急的。 PS:郭瑾是在下上一本完结文《女谋士的奋斗日常》女主,两本书中荀彧是同一人,没看过上本书的不影响本文观看吼~ 感谢在20210217 23:09:11~20210218 21:3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逆光而行 4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荀氏君子3 荀彧的故事很长。 林襄把玩着手中早便空掉的合卺杯,目光本是凝在荀彧清俊雅致的面容上,可听着听着,许是酒意上头,林襄的眼皮几欲合拢,视线不自觉下移至书案中央噼啪作响的通红灯花上。 微醺的状态果然飘然若仙,被酒香包裹的林襄突然就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听荀彧的描述,他应该是很喜欢那个人的,若不是和“自己”凭空多出的婚约,他有可能早已遂了心愿,从此与对方卧榻同欢、相敬如宾。 林襄忽而生出几分难过,倒不是为自己,而是替另一位本该在今夜同他缱绻情深的女,哦不,男孩子。林襄越想越觉自己颇有些累赘多余,这垃圾系统怎么就不能出个好感度提示功能呢?让她知道荀彧对自己好感度几乎为零,她也许就没这么执着了。 反正四星任务早已戛然放弃,全额返现也便成了昨日空谈,林襄可以随心所欲地攻略,不喜欢自己的Pass!自己不喜欢的Pass!海王从不该局限于那片狭小的水域。 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林襄正恍惚出神,耳边便已传来系统弟弟奶声奶气的喟叹,“好深情的俊哥哥啊……” 一时无语凝噎,林襄打断对方的迷弟行为:“系统弟弟,为何你如此聒噪?” 明明早先的一号系统还是个寡言抠门的酷盖。 系统再次举手抗议:“请不要叫我系统弟弟。” 林襄好奇反问:“那叫你什么?” 系统脆生生回道:“弟弟!” 好家伙,是怕加上系统二字给你叫生分了吗?林襄险些呛出口冷气:“那么弟弟,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拥有好感值提示功能呢?” 连个好感值都不晓得,她怎么才能知道什么招数有用,进而再接再厉苟到荀彧的告白呢? 谁知小系统却迷惑“咦”出一声,“一号哥哥难道没有和姐姐说明吗?一星任务完成后,会自动解锁男神系统附带的好感值附加功能呢。” 卧槽,林襄讶然挑眉,也就是说自己已经拥有了好感值提示器,之所以没有感应只是因为荀彧目前对自己半点好感都没得? 果然还是公开处刑了!林襄痛苦悲鸣,谁知小系统仍旧没有眼色地开口推销:“好感值功能只是最基本的,只要姐姐愿意,道具商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被荀彧对自己好感度为零的事实打击到灵魂,林襄忽略系统的喋喋不休,撑着下巴的手臂顺势滑落,干脆埋头装睡过去,逃过荀彧的唯美初恋故事。 荀彧并不知晓林襄心中的滔天风雨,他只如寻常谈天般静静讲述着过去的故事,方到动情处,便听身前传来一道重物撞落桌案的突兀声响。荀彧敛下眸中情绪,忙朝对面的姑娘瞧去。 对方钗摇发乱、面色微醺,荀彧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拂去她面上的几缕碎发,见她双眸紧阖,分明呈醉倒之态,荀彧笑一笑,直接利整起身,而后将她弯腰抱起。 腰如约素、丰腴婀娜,掂在怀中却并无多少重量,轻袅袅的,叫人稍微用力,都恐要勒疼了她。荀彧抱着自家夫人信步朝里间走去,怀中人不知梦到些什么,只伸手攀上他的后颈,无意识地在他耳鬓辗转厮磨。 荀彧不由浑身一颤,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方才颇为暧昧的啄吻,本是清朗白皙的面上顿时滚出几分热度。荀彧自觉不堪,感受到身体的奇异反应后,忙烫手般将怀中人平稳放回榻上。 接触到柔软被面的瞬间,林襄一个翻滚迅速将自己裹进锦被之中,困意如潮般顺利涌进大脑,林襄更是翻身朝里,直接蒙头大睡。望着眼前同淑女二字似乎全不沾边的新婚妻子,荀彧成功愁出了两片眼袋。 荀彧强迫自己转过身去,本欲听之任之不再理会,谁知步子还未迈出,心中却像是被万千蚁虫啃咬一般,就连呼吸都紧促了些许。荀彧自我调节片刻,方回身落座,手指轻轻捏住林襄肉嘟嘟的脸颊,敦敦教诲道:“夫人入睡前须得宽衣解带、卸妆散发。” 见林襄充耳不闻,似乎当真熟睡过去,荀彧亲自伸手为她调整好睡姿,这才揩去额头细汗端正起身。谁知不过须臾,对方竟踢开被褥,更为豪放地伸出条大腿来。 荀彧:“……” 翌日清晨,曦光无限。 林襄就着灿灿金辉爬起床时,望着铜镜中成功捕获一对熊猫眼的自己,不由开始深沉思索。难不成昨日趁着自己醉酒之机,荀彧对她色心大起,行了什么不轨之事?可没道理呀,荀彧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才对。 不待自行洗漱打理,脑中便传来小系统莫名激动的奶声呼唤,“姐姐,好感度+5!” 哦莫,自己终于不是裸奔了吗?林襄打消萎靡不振的情绪,正要做个瑜伽放松身心,谁知房门处却提前响起一阵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夫人可是起了?” 要死!生怕被荀彧撞见自己这副鬼样子,进而把那仅有的好感度瞬间清零,林襄脑中的细线不由绷紧,来不及思索,便已再次掩耳盗铃地钻进被窝里。一叶障目诚不欺我,只要我看不见荀彧,荀彧也一定看不见我! 见门中无人响应,荀彧再敲两遭,方主动推门而进。室内并无人影,窗子侧开着,漏进几抹微凉的风。视线触及妆奁前不慎翻倒的铜镜,心中已有猜测,荀彧偏头去瞧,成功透过素白的屏风,瞧见里间榻上莫名鼓出的一团可疑物什。 行止莫名,却又可爱得紧。 她该不会是在躲着自己?如此想着,荀彧稳步行至榻边,见榻上女子并无半分反应,正要伸手探去,可又想到些什么,伸出的手势蓦地一顿,只矮身坐在她身侧,声音照样如春风过野般叫人忍不住心生愉快,“夫人若是醒了,便同我出门一道拜见族中长辈。” 无论自己心意如何,礼节必不可废。 古代版的公婆要训话?听闻荀彧所言,林襄乖巧露出两只眼睛,湿漉漉水灵灵的,像是迷失在雾海渊泉的精灵,“我可不可以不去?” 声音委委屈屈,一副“夫君怜我”的表情。荀彧同她抱歉一笑,容仪温雅、廉隅端方,衬着身上的苍青色儒服,更显君子如玉的温润气质,“夫人且受累些。” 林襄成功怔在原处,有一说一,漂亮哥哥说话也太有说服力了吧呜! 不就是见家长吗?她可以! 松开手中紧攥的衾被,林襄任由荀彧牵引着,乖乖坐在铜镜前方。仿佛有魔力一般,林襄眼睁睁瞅着荀彧捡起妆奁上的象牙梳,手指没入她乌黑如瀑的长发里,开始为她细致认真地梳理。荀彧的动作极其轻柔,似乎生怕一时不慎,便会梳疼了她。 原来是这种感觉?林襄不由自主地憋红了眼眶,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离异再婚的阴影中,竟从来不知被人珍视看重是这样的感觉。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的。 可他却并不喜欢自己,至少,现在还不喜欢。 生怕荀彧看出自己的异样,林襄只阖眼享受片刻,便将他飞快推出门去,只说自己要更衣梳妆,顺便唤了侍女进门帮忙。林襄收拾妥当再次出门时,荀彧正于院中拢袖而立,他本是在瞧着满树繁花,听见开门声响,方回身来瞧,笑容顷刻间盈满眼眶。 风灌满袍,带起阵阵微波涟漪。 见此情境,林襄脑中突然就冒出“郎艳独绝”这么个绝妙的词语。 林襄的心跳愈发响烈,心神混乱中,有个小奶音清晰传来,“好感值+66!” 66?不可能吧?一天不到,自己就要把荀彧拿下了吗? 许是感应到她的疑惑,小系统慌忙更正信息:“好感值+6!” 林襄:“……” 第28章 荀氏君子4 身姿挺拔、卓然如松。 荀彧静静站在那里,似是在等林襄跟上前来,在他身后挂着初生的日轮,阳光照耀在他身上,莫名给他增添几分春意盎然的勃勃生气。 如此想着,林襄紧忙踏起小碎步奔至荀彧身侧,荀彧下意识伸出双手,仿佛想牵起林襄将她牢牢绑在身边,谁知还未触到林襄的裙摆,他的玉手便已重新掩进宽松的衣袍里。 林襄疑惑拧眉,新婚夫妻在外人面前牵个手都是禁忌了吗?就算荀彧不喜欢自己,他也总该同她扮地相敬如宾些,毕竟两人还没到要相辱以墨的糟糕地步。 见荀彧已然率先拐出别院,林襄后知后觉地慢跑几步,而后主动探进荀彧的苍青色袖袍中,稳稳握上他温热修长的手指。荀彧身姿微顿,只觉对方素指芊芊、柔弱无骨,可握住自己的力道却坚定异常,倒像害怕被他无情甩开一般。 忽觉心中滚灼莫名,虽是如此,荀彧面上却依旧波澜无惊,脚步停也不停,只分外自然地同林襄伸来的右手十指交扣。两人一道绕过丛丛芬芳花圃,又穿过幽清的漆红回廊,这才将将抵至荀府正堂。 林襄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临见公婆,终究还是生出几分怯意。她清楚古人晨昏定省本乃常事,更别提她与荀彧方才新婚,拜会父母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她心底对这种亲戚间的家长里短多少有些社恐情节在里面。 不过,同两位长辈聊聊家常对她来说应该也不算难事。 心中不断宽慰着自己,林襄的手心都已忍不住渗出涔涔细汗,她不能确保自己能讨得这般氏族高门长辈的欢心,毕竟自己对于各种繁复礼节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皮毛表面。 许是感受到林襄的紧张异常,荀彧并不着急进门,而是停下步子,自怀中掏出一块雪白的巾帕,又亲自为她揩去额间汗珠,手指还不忘顺势掐掐她肉圆的脸蛋,“有我在,夫人宽心便好。” 林襄闻声,禁不住抬头去瞧荀彧。 他还是那副温和谦谦的君子模样,可他越是这样完美无缺,林襄就越是患得患失,她害怕荀彧对自己的温柔切意不过是周到的礼节作祟而已,对方本就是个体贴周全的性子,也许任他娶了哪位女子,都会如此倾心相待。 完蛋,林襄悲伤默叹,她似乎又开始酸了? 唯恐自己酸涩的情绪继续扩散,林襄示意荀彧自己并无大碍,两人沿着石阶而上,终是来到正堂门前。远远的,林襄便听见阵阵和谐人声,听这声响,绝不止是公婆两人这般简单? 想着来都来了,林襄硬着头皮跟上荀彧的步伐,端庄踏进门中,待瞧清眼前几世同堂的热闹场景,林襄险些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 荀彧生父名为荀绲,也即荀氏八龙中的二龙先生,因父亲神君荀淑早已作古,兄长大龙先生也早早离世,因此荀绲如今算是族中辈分最尊者,荀彧也便以小小年纪领了荀攸“叔父”的头衔。 然而像荀氏这般的世家门第,三国之中其实并不少见。诸如清河崔氏、琅琊诸葛氏、阳翟郭氏、河内司马氏等等,甚至司马懿兄弟还合称“司马八达”,这些氏族崇尚儒学礼数,讲究尊卑有别、贵贱有等、亲疏有分、长幼有序。 林襄再次壮胆瞧向堂中众人,自荀彧的父母叔伯,到同辈兄弟,再到小辈从侄,皆按次落座。见荀彧二人进门,辈分小者系数起身相迎,林襄一时瞅得眼花缭乱,童年叫错亲戚的阴影始终环绕在自己头顶,只能随着荀彧的牵引,机械问安行礼。 向长辈行礼时须拱手高举,行自上而下的相见礼,荀绲捋须朗笑,先是开口训诫一二,从君子当如何处世的先人古训,到修身齐家的重要性质,再到夫妻相扶、荣辱不弃的愿景,事无巨细,念叨过后,这才示意他二人起身退后。 荀彧并无半分不耐,只恭敬颔首称是,林襄亦跟着揖礼再拜。 如此将族中长辈拜过一轮,林襄的老腰早已酸疼不已。 忍住泪洒当场的冲动,林襄脑中却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大家族果真麻烦,光是神君荀淑就有八个儿子,儿子生儿子,儿子又生儿子,每个儿子之间还都各有联系,单单搞清荀氏族谱,林襄不知就要熬断多少根美丽的头发。 果然还是独生子女好些吗?林襄强撑起几分笑意,想着今后无数次的家宴聚会,呼吸更是紧促不安起来。不行,再不出去溜溜,她就要被这其乐融融的氛围憋死了。 荀彧携林襄拜会完诸位长辈,正要带她与几位兄长幼弟见面叙旧,谁知还未有动作,自己的袖摆便已被人轻轻攥住。荀彧垂首去瞧,眼神清澈沉静,接触到荀彧目光的瞬间,林襄本是抱怨痛苦的心情瞬间消散无踪。 荀彧忍不住倾身靠近,自她耳边温和低语:“夫人可是有何不适?” 本还想忍耐一阵儿的林襄,听闻荀彧如此一问,不知为何竟莫名红了鼻尖。她的手指攥得更紧,紧到不远处的几位婢女都忍不住红着脸别过头去,林襄凑到荀彧耳边,颇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问道:“夫君可容我出门方便片刻?” 林襄觉得,再没有什么借口能比尿遁更为实用了。 荀彧听明白她的意思,耳根顺势红作一片。见他默认自己出门的意向,林襄缓缓退至门外,见四周无人,方撒腿便跑。有一说一,若不是荀彧让人疯狂心动,她肯定不会留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叫这些繁文缛节束缚着自己不羁的灵魂。 林襄匆匆寻至圊溷之所,路过外侧的香架时,还是象征性取下一片厕筹。说实话,古时的厕所空气流通性较差,又没有厕纸,只能以小木片作洁净之用,林襄自从进到这个小世界,已经成功减少了自己三分之一的如厕频率。 然为了躲避那窒息的聚会,林襄还是打算在圊溷绕上一圈,之后再去香室消磨时间。如此想着,林襄正要绕出门去,谁知不远处竟传来两名男子略显讥诮的清朗交谈声。 林襄不道德地倾耳去听,听过片刻,方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在讨论自己?大概是说她“宦臣之女,有碍门庭”,还说她与荀彧“德行参差、门户不当”,言语间尽是氏族高门对宦官一脉的刻板印象。 之前系统弟弟曾同她解释,说“原主”是中常侍唐衡之女,名唤唐谙。由于唐衡的宦官身份,原主还曾被人公然悔婚。林襄咂咂舌,怪不得权势威望如曹老板,在今后的《让县自明本志令》中,还以“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自称。 宦官出身,对曹操来说尚且有如此困扰,更别提是荀彧。 思及此处,林襄忽而回过味儿来,荀彧之所以对自己的好感值这么差,该不会也是碍于门庭之见吧?也对,谁又会喜欢上一个宦官之女呢? 忍受着此间刺鼻的气味,林襄成功苟到交谈的两人远远离去,这才快步寻至香室,将自己的衣裙架在香炉上静静熏着,待衣裙满是茝兰香喷喷的味道,林襄这才满意出门。 方跨出门槛,便见不远处行来一位神色匆匆的男子。他目染焦虑,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林襄还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因此心脏也跟着险险悬了起来。 正当此时,对方正巧同她遥遥对视。 瞧见她的瞬间,那人本是彷徨不安的瞳色瞬间安定下来,唇上挑起几分笑意,还是如往常般修雅温切的模样。林襄本想上前询问他是在找些什么,需不需要自己帮忙一起。 谁知还未抬步,脑海中便已响起小系统尤为清晰的汇报:“好感值+10”。 怎会?林襄震惊片刻,却又转瞬明白过来。 也许荀彧不是在找别的。 他是在找……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么么哒! 第29章 荀氏君子5 提示完好感值后,小系统成功匿了声响。 林襄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只能乖巧立在原地,同荀彧静静对视。荀彧抬眸笑笑,自然而然上前几步,顺势握住她细盈盈的手腕。 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荀彧细声关怀道:“夫人可好些了?” 林襄本是站在光滑的台阶上,荀彧特地矮了她一节,这才得以同她直直相视,也正是因此,两人之间的距离贴得极尽,近到林襄可以清晰感受到荀彧温热灼人的气息。 脑中蓦地回想起方才偷听到的流言蜚语,林襄瞬间慌了心神,感受到荀彧的靠近后,竟莫名想要后退些许,却又被身后的台阶绊住,退无可退。 荀彧瞧见她后退的动作,眸色成功转作幽深,却并未开口寻根究底,只牵着林襄一并转身离去。林襄“哒哒”追上荀彧的步伐,直至两人并肩而行。荀彧见状,不由刻意放慢了步伐,见林襄闷不做声,更是温和开口,主动解释着荀府的近来变迁。 林襄认真听着,荀彧从董卓入京,到荀氏自颖阴迁族冀州,再到族中子弟各侍其主,如今家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热闹。林襄不由悲戚拧眉,如今都这般热闹非凡,往日到底又是怎样的人丁兴旺? 不过从荀彧所谈之中,林襄还是大概捋清了当前的任务时间线。荀氏既已迁族冀州,说明此时雒阳早便遭逢大乱,若无意外,董卓如今应已胁迫献帝自雒阳迁都长安。 思及此处,林襄冷不丁打了声清脆的喷嚏。 卧槽,不会是昨夜吹风感冒了吧?林襄的思路成功被这声喷嚏打断,也顾不得回应荀彧,正要伸手摸摸温度,谁知荀彧却先一步探上她的额头。 温热的,甚至可以用灼热来形容。 “夫人许是着了凉?”荀彧忧容满面地瞧着她。 被他如此一问,林襄当真觉得头晕脑胀,也顾不得什么攻略任务,林襄亦跟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尾指不经意刮过荀彧粗粝的指腹。 果然是病态的热度,林襄如此想着,脸颊也已泛出异样的红晕。不待林襄开口求助,荀彧便已弯下身子,将她提前稳稳抱进怀里。嘱咐不远处的小厮快快去请医师后,荀彧方抱起怀中人朝两人的居所走去。 林襄浑身燥热地难受,心中感慨着病来如山倒果真不假,脸颊却无意识地上下磨蹭,意图找片冰凉解暑的地方纾解一二。荀彧本是稳稳行着,许是嫌这怀抱紧箍,怀中人哼哼唧唧地调整片刻,终是将滚热红润的脸颊,贴上自己沁凉的脖颈。 甚至随着荀彧的脚步,对方的唇瓣更是有意无意地磨蹭着他敏感的肌肤,荀彧只觉口中发干,心中倍感煎熬折磨,又唯恐叫长辈瞧见这夫妻间过于亲密的举动,只能快步绕回居所,并将怀中人妥帖安置在软榻之上。 荀彧方直起身来,小厮便已携医师登门看诊。待医师诊脉开方后,荀彧这才落下紧悬的心脏,着人速速煎好药汤,又亲自守在榻边,将碗中恶苦盈鼻的汤药一勺勺喂进林襄口中。 林襄睡得迷迷糊糊,并不清楚荀彧的所作所为,待她意识清醒地爬起身时,室内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荀彧的踪影。林襄枕着手臂躺在榻上,听着暖炉烧响的噼啪声,心中莫名便涌上一阵酸涩的情绪。 她生病时向来喜欢胡思乱想,今日不知为何,情绪起伏竟比往常要厉害许多。林襄正在感慨自己果然是注孤生的命运,就算在攻略游戏中都是这般悲情的存在,那么她购买这个体验游戏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系统弟弟不知压抑了多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姐姐只要愿意努力,无论是在哪个小世界都会得到幸福的呢!” “当然就算姐姐哪天不想攻略了,那也不耽误我们看山看水看风景!” “来都来了,就当历史一轮游,也不算白花钱嘛~” 听它说得井井有条,林襄想想也对,正要就此附和一声,却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丫大概率是在给她洗脑?!说什么历史一轮游,她花钱难道是来恶补历史的吗? 林襄正想逼问小系统,让它把男神系统的牛逼道具全都给自己介绍一遍,谁知不待开口,门外便已传来一阵恭谨的敲门声,“夫人,有彧郎君急信。” 林襄反应了好一阵儿,这才发现彧郎君其实是指荀彧。见有急信,林襄忙出声将人唤进门中,送信的婢女垂首敛眉,并不敢抬头与自己直视,林襄招手让她里间说话,对方这才战战兢兢绕过屏风,而后扑通跪倒在自己跟前,“禀夫人,这是攸郎君自长安遣驿侍送来的急信。” 攸郎君?不会就是荀攸了吧? 想着大侄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林襄含笑接过婢女递上的半月漆盒,对方见状躬身而退,林襄听得房门被人阖上的声响,这才打开漆盒来瞧。里面安安静静放着一封帛书,所用绢帛都已有些泛黄,展开细看,字迹却又非常清秀。 不对,林襄慌忙合上帛书。 荀彧惯来崇尚君子之风,这种不经同意便擅自拆阅他人信件的行为,定是为他所不齿的吧?林襄果断关好漆盒,又将其稳稳放于外间书案处,这才默默爬回床榻。虽说方才只是大体瞧了瞧字迹,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小心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郭瑾。 原来荀攸这般焦急送信回家,只是为了将郭瑾的近况告知荀彧吗?那个人是发生了什么急事,需要荀彧关怀引导?还是终于看清心中爱意,打算与他旧情复燃,作对神仙眷侣? 林襄心中如有万千蚁虫啃咬,虽是如此,她还是闷头钻进被中,开始思索自己今后该当何如。 而另一头,袁绍自得知荀氏全族迁至冀州,便留心关照、奉若上宾。 想着如今董卓残暴、藐视天威,不仅擅自废立君主,竟还携幼帝迁都长安,动摇汉室基本。如此胡为,天下乱势已定。而群雄逐鹿之际,人才招揽更是被推到了至关重要的位置。 也正因此,袁绍这才赶在荀彧新婚之喜,亲自登门拜贺。 自然,恭贺新喜是假,意图邀其出山相助才是真。 听闻冀州牧袁绍亲自登门道喜时,荀彧正守在林襄榻前,见妻子面上红晕褪去,鼻息舒缓,已有好转之兆,荀彧这才嘱咐下人莫要进门叨扰,自己则重新整衣迎客。 袁绍先是入室拜见二龙先生,荀绲热情拜谢袁绍接纳厚恩,两人执手畅谈片刻,方见门外不远处,行来一位宽袍磊落的青年。隽秀通雅、卓然高群,无怪效力在自己麾下的荀谌,会多番赞美这位才华横溢的弟弟。 荀彧端正行礼,袁绍爽朗笑笑,继而将他扶起落座。众人攀谈之间,袁绍丝毫不避讳自己几欲招揽的心思,荀绲亦看出袁绍登门的用意,不待他开口明言,便冲自家儿郎亲切询问:“为父见彧儿面生愁绪,可是有何事烦忧?” 荀彧知晓父亲之意,忙拢袖而揖,冲荀绲先行感叹道:“父亲有所不知,谙儿染疾卧榻,彧忧心惶惶,唯恐片刻相离。” 言外之意,我老婆病了,她离不开我。 听此来回,本欲提出招揽之说的袁绍忽而哑口无言。毕竟人家燕尔新婚,妻子又突然染疾,自己若此时开口相请,多少有些失于礼数。 如此想着,袁绍咽下口中话,只觉来日方长,下次造访再作邀请也算不得迟,因而不待用膳,便早早辞别而去。 林襄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而感觉额上传来一片暖意。温柔的,让人不自觉便要沦陷其中。林襄抬眸瞧去,果真瞧见荀彧漾满笑意的双眸。林襄挣扎着便要起身,荀彧认真为她垫好靠枕,这才小心翼翼将她扶坐起身。 荀彧自然落座于榻边,见她气色大好,这才含笑开口:“夫人可还难受?” 林襄摇摇头,唯恐荀彧忧心,亦跟着添上一句:“不难受,方才还用了两份汤饼。” 荀彧敛眉轻笑,手指却顺势抬起,为她抚顺鬓间的发丝,见她直直瞧着自己,这才凝神反问,“夫人在看什么?” 我的老天鹅,这就是传说中美而不自知的人吗?! 林襄忙摆摆手,只说自己病糊涂了,脑子不太灵光,就算瞅着大白菜都能发呆许久。谁知闻此一言,荀彧却握上她纤细的手指,然后在林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倾身凑近。 望着面前逐渐放大的俊脸,林襄的呼吸都忍不住跟着微微凝滞。他的气息是那样强烈,明明带着安抚人心的幽香,却叫她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躁个不停。 林襄正要说些什么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荀彧却轻轻抵上她白净的额头,许是感应到她热度确已消散,荀彧这才轻声笑道:“如此,彧便安心了。” 好家伙,试个体温而已,至于搞得这般暧昧?险些叫她怀疑自己的心脏莫非出了问题。 林襄正平复着自己凌乱的呼吸,荀彧便已端端退回原位,他的手指仍同林襄牢牢交握,说出的话却是酝酿已久,仿若惊雷一般。 “彧明日或要远赴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9 00:00:00~20210221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拨鼠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拨鼠 20瓶;晚风可摘、芋圆啵啵、知子莫如鱼鸟君 10瓶;tameless.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荀氏君子6 果然,林襄忍不住轻嗤一声。 荀攸不过刚刚送来急信,荀彧便已恨不得插翅飞到长安城去,在他心底,那个人到底占了怎样的分量?重要到他都顾不得自己的新婚妻子,偏偏挑在这个动荡的关头跑去长安。 如此想着,林襄心中已是醋意醺天,见荀彧孜孜不倦地认真瞧着自己,像是在等她一个确切的回应,好让他的离去变得更为理直气壮些,林襄更是偏过头去,故意不理睬他的问话。 林襄心中翻来覆去,害怕自己的反应过于偏激,又害怕让荀彧看低了自己。谁知荀彧却握上她瘦削的肩膀,见她似有怨忿,声音更是含上几分柔和笑意,“彧往长安,一为探望叔父,二是劝诫故友。” 说话间,已将林襄扳将过来。 林襄闻声,黑溜溜的双眸终是舍得看向荀彧,若是自己没有理解错,荀彧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他怕自己多想,干脆直接将远赴长安的意图明明白白告诉林襄。 他是要劝诫故友,可这个故友仅仅只是故友吗? 林襄觉得自己若再无理取闹,多少便有些过了,毕竟人家早就坦白心有所爱,只不过是囿于君子之礼娶了自己,不代表转瞬就能将旧爱忘却。 荀彧关注着她的反应,林襄思路通畅后,只展眉冲他笑笑,然后极为端庄地颔首应道:“好。” 言外之意:好的知道了,要走就走别墨迹。 荀彧本以为新婚燕尔,对方就算与自己感情不深,但总要表示些离别不舍之情,更有甚者,还会要求同他一道前往。途中颠簸寂寞,夫妻二人总能有个照应。 谁知对方仅柔柔道出一声“好”? 好在哪里?荀彧半分都猜不透,明明他方才都快问出口了,他怕此次路途遥远、分离过久,他本想问对方可愿同自己共赴长安,可思及妻子身体不适,荀彧这才湮了声。 途中多崎路,若是夫人舟车劳顿,再生恶疾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既娶了她,就断不能让她枉受伤害。荀彧虽明白此情此理,可总又觉得对方会主动提上一句,毕竟新婚之夜那样主动热情的女子,如今却不知怎地,倒与他生分了起来。 荀彧紧了紧握在林襄肩头的手指,复追问一声:“夫人可有临别赠言?” 如果这都不算明示,荀彧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反应。 林襄忍不住蹙眉反思,荀彧这又是搭错了哪根神经?难道是要自己祝福他追爱成功,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在长安逍遥久居?也罢,失败就失败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自己权当做桩善事,没准还能积攒几点功德分? 林襄会意笑笑,伸手拍拍他宽阔的肩膀,“夫君一路顺风。” 此为双关,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荀彧还待继续开口,林襄却已装模做样地缩进被褥之中,一副“我不行了,让我静静”的悲惨模样,荀彧只以为她病痛复返,忙为她掖紧被角,守了片刻后,方推门而去。 听见屋门开合的声响,林襄兀自缩作一团闷闷生着闲气。听说今日冀州牧袁绍亲自登门来访,表面虽是贺喜,却不难看出其对荀彧的喜爱招揽之意。虽说袁绍不算明主,可在如今的时间点上,曹爸爸还没显示出足够的能力和锋芒,袁绍当下可谓是风头无两、气焰正盛。 荀彧却拒绝袁绍的橄榄枝,选择只身远赴长安。 古时车马极慢,等荀彧再次打马归来,自己不会已经容颜老去、青春不再了吧?想到自己孤独终老,荀彧却佳人在怀的美满场景,林襄不禁怒吼一声“渣男”! 不行,自己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与其憋死家中,她倒情愿从此浪荡四海。是三国的小哥哥不够香吗?搞不定就尽快止损,多盘一个赚一个,多盘两个赚一双! 这想法竟该死的美妙!林襄忍不住开始认真盘算,“系统弟弟,有什么可以让我女扮男装却不被识破的道具吗?” 许是感应到她绝妙的想法,系统弟弟火速上线:“有呀有呀,经典男装马甲!一秒切换,退货无忧!” 男装马甲,听起来好像不便宜的亚子,“那男装马甲多少钱呢?” “不要钱的……”系统弟弟奶声奶气便要开始解释。 林襄当机立断:“别说了,来一套!” 不要钱的好事那还等个屁?请用免费的道具继续砸过来好吗? “姐姐,我还没说完呢”,系统弟弟无奈叹息一声:“不过既然你要买,我就为你下单了哦?” 林襄果断点头,恍惚之间,便见床头掉落一只纯白简约的发冠。发冠是以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雕刻上却不显花样,只有几朵闲逸的祥云。 系统弟弟再次嘱咐:“姐姐把它冠在发上,便会自动换成男装,还会同寻常男性一般生出喉结,胸脯也会自然缩平,若要恢复原状,只需拆下发冠即可。” 林襄兴奋端磨着手中的发冠,心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出门,身子却已利落跪坐于铜镜跟前,学着荀彧的模样将浓黑的长发尽数束起,并用发冠紧紧固定。摸了摸自己当真生出的喉结,林襄饮了口冷酒,认真熟悉着男装马甲下的各种差异。 只是不知为何,本来因为荀彧远赴长安而烦躁不安的心情,竟彻底消失无踪。 林襄并未多想,反复测试几遍后,便乖乖爬去榻上好生休养。昏昏沉沉之际,只觉有人自她耳边幽幽叹道:“姐姐用自己对荀彧的好感度换来男装马甲,也算是歪打正着。” “既然姐姐选择离开,就不要对过去犹犹豫豫,辗转不忘……” 次日,天高云淡。 荀彧早早便被荀绲唤去议事,林襄闲来无事,也便束上发冠,趁着远处熹微的日光,灵巧翻出荀府的墙头。为显出翩翩公子之态,林襄还特地持了把腊梅白底的折扇,只见她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梨色鞶囊,步履轻快地踏足于街市之上。 此时正巧赶上早市,各色摊铺沿街而设,人潮汹涌、鼎沸热闹。 循着激情昂扬的叫卖声,林襄挑选了些跑路的必需品,甚至还赶去东头的马市,询问现下租马的行情。有一说一,林襄还真会骑马,自然这要归功于她那位家住大草原的热情舍友。 林襄没有料到的是,此时的租赁业务并不发达,林襄若想用马,需得直接将它买下,甚至古时马与车几乎可以算是连在一起,买马则意味着还要与车同买。 囊中羞涩的林襄:“……” 虽说用马之事暂缓,可林襄逛街的兴致却半分没有减少。她慢悠悠循着街道漫步,沿途偶遇一间颇有些年头的酒垆,酒兴盛起,林襄直接抬脚进门打算尝一尝三国时期最为地道的浊酒。 林襄进门时,酒垆中已三三两两坐了不少闲客。 见进门的公子衣着素朴,面容却精致贵气,举止飒然有风,一看便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世家公子,酒家当即自酒瓮边起身,将林襄恭敬引至垆边小坐。眼前形似吧台的东西应是垒土而成,用以放置乘酒的酒瓮,并留出空隙供人落脚饮酒。 方才落定,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佻议论,“那荀氏文若空以君子之名,行联姻宦臣之事,胆小若鼠、头昏惧内,就在昨日,竟还拒绝我父征召,当真是虚伪至极。” 另有一人随声附和:“惯以为那荀文若才行高妙,谁知竟也是位象恭滔天的虚假之辈。” “……” 耳边的纷纶难听至极,林襄一时气急,险些将酒家送来的陶碗生生捏碎。她不曾想自己同荀氏联姻,给荀彧带来的只有终生抹不掉的黑点。 也是他唯一的黑点。 林襄正要回言反驳,小系统却率先惊呼出声:“姐姐,那位小哥哥就是袁绍的大儿子,袁谭!” 袁谭?林襄不由蹙眉深思,袁谭本为袁绍长子,袁绍却因三子袁尚长相俊美,而颇加偏宠,后期更是生了废长立幼的念头,这多多少少也导致了他最终的失败。 虽然如此,袁谭在冀州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林襄如此想着,袁谭几人已从对荀彧的挖苦,继而顺藤摸瓜,开始内涵起宦官存在的不合理性,大有把汉室倾颓的黑锅,全数甩给宦官的架势。 林襄终是忍不住抬眸笑笑,声音疏朗飘渺,似在反驳对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非昨夜乍起之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1 20:36:31~20210222 21:0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浅浅殇、三秒小金鱼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荀氏君子7 窗外风声泠泠、柔条纷冉。 袁谭剑眉微紧,视线自碗中浊酒,进而移向方才清朗出声的少年。峨冠博带、俊逸温善,饮酒间光风洒落,甚有几分冰壶秋月之姿。 少年方才所言似是趁兴慨叹,可深思却又不难发觉,对方应是在驳斥自己方才的“高谈阔论”。 什么阉臣宦狗,不过都是汉室倾颓下的一阵夜风,导致大汉土崩瓦解的不是宦官,而是由内而外腐烂到发臭的积弊难返,宦官不过是压垮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分析出少年的话中深意,袁谭等人悉数噤了声。 袁谭虽为世贵,惯来瞧不上那些酸腐文人的陈腔滥调,可闻此一言,脑中竟难得有所体悟。再次上下打量着不远处青衣轩举的少年,袁谭正欲上前拜会,询问对方师从何人,又是哪家的高才门生?谁知不及动作,少年便已饮罢起身,提起打好的两壶浊酒,信步出门而去。 林襄并未料到自己心中腹诽着,竟当真将所思所想直接吐露出口。 她虽不清楚袁谭脾性,可自己身处袁绍的地盘之上,出言讽刺袁氏的大公子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自己倒霉些,没准还要遭受袁谭等地头蛇的恣意报复。倒不是林襄想得太多,而是通俗剧本中的富家子弟,似乎都是这般做派。 当即选择明智撤退,林襄本想装作小聋瞎直接逃回荀府暂避,谁知方拐过酒垆一角,林襄便被快步追出门来的袁谭遥遥唤住,“阁下留步!” 林襄打了个冷颤,继续双耳不闻地朝前走去。 谁知袁谭却愈挫愈勇,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追上林襄的步伐,“阁下何以疾行?!”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喘,林襄瞧了瞧身前莫名其妙多出的人形障碍物,成功刹停了动势,诚挚疑惑道:“公子是在唤我?” 换言之,大哥你谁? 袁谭似乎早已预料到林襄的反应,只冲她抱拳行礼道:“在下袁谭,方才自垆中听闻阁下之语,顿觉通体舒畅、若有所得,因而急于同阁下相见,意在广结善友,还望阁下莫怪。” 原来是有结交之意?林襄恍然通晓,“在下林襄,颖阴人士。” 听说她来自颖阴,袁谭的目光却更为雪亮,“不知林兄可愿回垆中同饮几杯?” 见袁谭大有敞开热聊的架势,林襄只有意垂眸长叹,而后在袁谭满怀期冀的注视中,憾然摆手道:“多谢袁兄厚爱,只是小弟双亲远在长安,母亲近日又卧病在榻,难以随侍母亲左右,襄不由日日忧虑,夜不得寐。“言外之意:我痛苦,我难受,我没脸同人开心饮酒。 古人向来崇尚孝道,汉武帝时期的“举孝廉”便是举孝者与廉者各一名,甚至有的时期,选拔官吏更看中的是个人品德而非才学。这也是为什么曹老板不拘一格任人才会遭受时人不短时间的诟病。自己若以孝为饵,袁谭定会顺坡而下。 果不其然,心中想着一人独酌尚可消愁,若与众人同饮,却对病榻之上的母亲颇有不敬之意。袁谭不禁发动脑筋为林襄开解烦忧:“林兄何不回家探望双亲?” 对方莫不是在冀州有什么天大的要事,这才不得已暂居此处? 林襄正在等着袁谭有此一问,只见她面露愁容,拱手再揖道:“奈何长安为董贼把持已久,管制严苛,小弟恐难求得过所文书……” 说着,战术性凝滞。 袁谭想也未想:“文书之事林兄不必忧心,两日后我自会办妥送至林兄手中。” 好家伙,林襄只差泪流满面,这样纯真的霸道总裁是真实存在的吗?控制着自己奉上双膝的冲动,林襄报之以李地温声拜谢:“如此,便先谢过袁兄了。在下力虽浅薄,不知何事可能帮衬袁兄一二?” 像袁谭这样的世家公子,估计是什么都不缺吧? 谁知林襄不过礼貌一问,袁谭却当真抱拳开口道:“不瞒林兄,谭确有一事,不吐不快。” 林襄不及后悔,袁谭便将心中难事迅速抛出,“谭恣意任性,方才口出狂言,辱了荀文若清名,林兄垆中一言,更是叫谭心中甚愧。林兄若肯宽恕,可否助我劝诫荀君效力父亲麾下?” 对方不会平白无故帮荀彧辩解,两人又是同出颖阴,说他们不相识,袁谭是不信的。 若对方得了自己恩惠,愿意帮他招揽到荀彧这般良才,那自己在父亲跟前或可挣回几分颜面。 林襄心底直呼奸诈!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哪有什么古道热肠,两人分明是各取所需而已。即是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回应袁谭呢?若是她没记错,荀彧曾在袁绍处高就过一段时日,只不过觉得袁绍难成大事,这才转投曹老板麾下。 想着就算自己不应,荀彧也是要投一投袁绍的,林襄方含笑应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话虽如此,尽不尽力便不是袁谭说了算了,若是荀彧执意要投曹老板,自己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大不了文书不要了呗!林襄如是想。 荀彧本是在筹备出门事宜,晨起同父亲议事过后,便直接出府办事。 谁知打道回程之际,竟于城东酒垆处,瞧见一位清瘦隽秀的少年。对方青衣博带,正与眼前的墨袍男子温声讨论着什么,从荀彧的角度瞧去,只能望见对方那道熟悉莫名的背影。 少年的身姿侧颜同自己那位本该居家休养的新婚妻子极像,可对方分明清和爽利,如何看都是一名妥妥的少年公子。 天底下会有这般巧事?荀彧眉宇微紧,下意识便要上前问候,就算是无礼之举,他也要一解心中疑惑。谁知不待自己下车,少年却像是忆起什么急事一般,与眼前人匆匆拢袖作别,而后逐渐消失在如织人流当中。 荀彧的眸子深邃似海,瞧着远处的汹涌人群,最终还是放下手中的纱帘,嘱咐车夫直接驾马回程。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如此急忙赶回家中,更不知拐进院落时险些栽了几个跟头,他心中似有魔怔一般,总觉自己仿佛疏漏了什么。 可又半点抓摸不到头绪。 荀彧推门而入时,榻上的姑娘许是将将转醒,见他进门,远远便唤一声:“夫君?”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困倦与娇嗔,荀彧焦灼的心境忽而平稳下来。只见他绕过雪白屏风,矮身坐在林襄床榻,见她脸颊泛红,额上都渗出细密汗珠,不由缓声关怀道:“夫人又做噩梦了?” 谁是闻声,对方本是晦暗不明的眸光瞬时一亮,这才揪住他的宽松衣袖,可怜兮兮地哭诉一声,“可吓人了!” 荀彧本想开口询问,毕竟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可感受着眼前人的依赖动作,他突然觉得事实如何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甚至觉得午后便要启程长安,竟是那般挠人心肺的事实。 自己莫不是……病了? 如此想着,荀彧默了声,只耐心任她攥着。 谁知对方却想起些什么,忙抬起双眼,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夫君可已拾整妥当?又要何时动身?” 虽是温柔关心的话语,可落到荀彧耳中,却莫名听出几分催他离去的意思。 眸色更显幽深,荀彧静静瞧着眼前的妻子,见她仍在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竟顾不得往日风度,双臂收紧,将她稳稳带进怀中。 见她成功湮了声,这才自她耳边轻声叹息,“夫人就这般不愿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2 21:08:01~20210223 23: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鸭血粉丝汤 2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荀氏君子8 他这是……怎么了? 荀彧的怀抱满是芬香,蕴着舒缓怡人的春日气息,林襄贪婪地享受片刻,这才试探性伸出手指,摸摸对方似乎温度并无异常的额头。 好奇怪,林襄成功锁起了眉头,荀彧向来端雅自持,今日怎会对自己说出这种没头没尾的话来?明明是他先决定不顾一切地前往长安寻爱,自己想不想见他又有什么重要吗? 她不过是想跑路罢了。 思及此处,林襄尝试着从他怀中脱困而出,进而随手抄起枕边揉作一团的灰褐色襻膊,一边为自己挽着衣袖,一边大义凛然地开口询问:“我来帮夫君一道收拾行装?” 说着,便要就势滑下床去。 瞧着眼前女子没心没肺的动作,荀彧犹不可信地怔神片刻,方反手握住她的柔软衣角,声音是刻意压制的若无其事,“夫人不必忧心,彧已拾整妥当,午后便要启程赴京了。” 林襄想着好吧好吧,反正我也只是做做样子,下床的动作也便成功顿住了,继而慢吞吞挪腾回原来倚坐的位置。林襄正要夫妻情深地嘱咐几句,再不济总要说句马到成功的吉祥话,谁知眼皮还未抬起,荀彧便已从容起身。 请辞的话飘进林襄耳中的刹那,荀彧的身影早已遥不可见了。 在房中简单用过膳食,林襄小歇片刻,心中掐算着荀彧出发的时间,见时辰将近,便提前起身梳妆,又在两名女侍的牵引下,不慌不忙赶去同荀氏众人汇合。 清风逐人,春意盎然。 林襄等人将荀彧远远送至郊外,见亲友仍有依依不舍之态,荀彧将车驾唤停,躬身行至父母跟前,直言定当早归,双亲勿挂。荀绲夫妇热泪盈眶,长安城内暗流涌动,称之为龙潭虎穴都尚不为过,董卓骄恣意甚,自家儿郎为何偏偏要赴长安之行? 然心中如此顾虑,荀绲却并未将话言明。儿孙早已羽翼丰满,若永生存活于自己庇佑之下,此岂不为天下人之笑柄?再说自己已经犯错,为他迎娶一位受人诟病的宦官之女,他又有何颜面要求文若归附之事? 如此想着,荀绲赠与儿子临别寄语之后,视线便悠悠转落在不远处的素衫女子身上。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窈窕婀娜、丰姿冶丽,明明是那样不堪的出身,可自与文若成亲以来,却没有半分骄纵的姿态,甚至周到细致,让人挑不出一丝纰漏。 脑中忽而想起当年荀氏茶会之上,那个眉眼恭顺的奇才少年,荀绲平静笑笑,无怪文若会对她如此上心,就连自己都几乎相信,她终究会解开文若心中的结。 林襄本是作鸵鸟状,争取将自己修炼成为一个合格的“空气人”,生怕被哪位不知名的亲戚拉去聊天叙旧。本以为午间荀彧那般爽落地离开了她的房间,如今定不会再理会理会自己。 谁知荀彧拜别荀绲夫妇,又同前来送行的几位兄长族弟作揖告别,身子一转,竟当真朝林襄的方向走来。荀彧在她身前半米左右的地方站定,许是林襄看花了眼,她竟从对方眸中看到了几分不舍与留恋。 故土难离,倒也是人之常情。 林襄板正身子,见荀彧没有提前开口的打算,率先温温婉婉地行礼道:“夫君千万珍重。” 她的面上含着不浅不淡的笑意,风一吹,似乎就要彻底揉碎。怎么看,都没有半分新婚夫妻之间难舍难分的该有情态。 荀彧并未多言,伸手虚虚搀住林襄的动作,接触到她滚热的肌肤,方极快地收回双臂,喘匀气息同她温声作别,“多谢夫人挂怀,彧便先告辞了。” 说着,便要转身上马。 荀彧回身的瞬间,林襄脑中却蓦地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也许是两人在这个小世界中的最后一面。等她浪够了,便会离开这里,开启下一个任务线,或者回归自己本来的生活。荀彧与自己的过往种种,都会如昙花般转瞬凋谢。 自己不会再记得他,以后看到某篇小说提及这个人名,大概也只会随大流地笑嗔一句狗货。心中奇异的情绪愈发激烈,林襄一时乱了思考,只不自觉攥住对方漂浮在空中的袖袍。 荀彧停了,他转身来看林襄。 感受到荀彧的视线,林襄却开始口干舌燥起来。见她垂眸不语,面色却已涨得通红如霞,荀彧终是展眉一笑,竟当着诸位亲友的面,直接上前半步,将她温柔揽进怀里。 唇瓣贴在她耳侧,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喃喃蜜语:“乖,等我回来。” 荀彧离开后,林襄孤零零守着房中铜镜发了许久的呆。 待发觉自己戚戚惨惨的望夫石模样,林襄忙跳起身来,规规矩矩收拾好衣裳细物,这才依照当日同袁谭的约定,冠起发冠,直接背着包裹跳墙而出,找袁谭碰头取来过所文书。 袁谭果真是个热心小天使,从她口中听闻荀彧出门探亲,回乡后定会考虑投袁之事,竟二话不说便让她直接将文书带走,甚至还周到热情地询问她还有何需求。 林襄良心发作,忍痛拒绝了袁谭的好意,同他畅聊片刻过后,林襄趁着一天中“大市”,忙赶去城东马市挑选千里良驹。她的便宜老爹乃中常侍唐衡,虽是宦官一枚,却有个极大的优点,也便是富有。 正是因此,原主的嫁妆自然也相当丰厚,林襄默默祷告几遭,方昧着良心取出部分用作跑路盘缠以及购买车马的费用。万事俱备,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她貌似不会驾马。 怪不得古人君子六艺中还有“御”之一术,不会驾马跟现在没有驾照一样,简直是寸步难行。不过一切皆是后话,先买到合适的跑路宝马再作打算倒也不迟。 包中有钱,心中不慌。林襄在马市东瞅西瞧,她虽未见过古时真正的名马到底是何模样,但凭她想象,定不是眼前这些庸马俗驹所能匹敌的。 林襄觉得自己飘了,驾照都没有的人就想开飞艇了。 正当此时,林襄朝东南角的马厩遥遥望去。谁知本是拥挤杂乱的马厩之中,其余马匹皆倚槽而食,争夺着眼前的麦秸,只有尽头那匹白鬃立耳的纯黑骏马不屑一顾,悠闲自在地甩尾漫步。 林襄心道有趣,离近再看,更觉其熊熊威武、神骏非常,当即为它拟好爱称“熊大”。只见她目光灼灼地去瞧卖家,直言自己喜欢这匹不羁的黑马,想要将它收入囊中。 卖家高深伸出三指,林襄会意,正要同他钱货两讫,谁知身后竟传来一道恼人的慵懒声响,“千里风沙逞,锋棱瘦骨成,果真好马,吾欲买之。” 好家伙,抢货? 林襄“核善”的眼神成功落到来人身上。袍服不整、宽带曳地,就连发冠都是随意束起,五官端正可亲,偏偏面上的表情却又拽出十万八千里,只是简单站在那儿,便叫人震惊到难以移开目光。 没有人可以比她这个氪金用户还要嚣张!林襄忿然咬牙,顾不得对方一副“我不好惹”的表情,只挑眉警示,“阁下需知君子莫可夺人所好。” 林襄的意思很明显:君子知道吧?君子是不能跟人抢东西的。 谁知听她出声,对方的笑意更为不屑:”衡非君子,焉不能夺?“君子是什么,抱歉没见过。 林襄:“……” 这厚比城墙的脸皮,是真实存在的吗? 林襄的血压飞速飙升,正要撸起袖子同对方辩个百八十回,卖家却瞧准时机,生怕战火波及自己如火如荼的生意,忙居中调和道:“两位公子莫急,不若小的出一难题,两位公子争先抢答,率先答对者今日便得此马,何如?” 林襄同那位二皮脸犹疑对视片刻,这才礼貌性点头同意。不抓紧机会拍卖提价,竟然愿意出题为他二人做出裁断,这是什么千年难逢的神仙店家啊! 林襄与那人互相敌视之中,便听卖家颇为自信地开口询问—— “请于一刻钟内,数出此马身上的毛发数量。” 众所周知,毛发细密且难以估量,此题本就无解,若是如此都不能让眼前的两位安静下来,那他便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林襄听闻题目的瞬间,先是一脸扭曲的表情回首瞧了瞧店家,见他并无收回题目的意思,便将视线重新投向眼前的随性男子。见对方似有开口之势,林襄热血上头,赶在他出口前直接高声回道:“四十九万八千七百六十四根。” 谁知,对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五十一万三千九百四十九根。” 林襄直想大呼一声六六六,在这个没有脑筋急转弯的年代,对方到底是如何想出同自己一样的神级对策的?虽然答案不尽相同,林襄还是忽略方才争夺的氛围,忍不住同对方会意一笑。 卖家不过是想刻意唬人,毕竟毛发这种东西实难估量,又涉及掉发和新生的问题。没有答案的问题,也便是最好的问题。因为无论答题者如何发挥,出题者都无法验证。 除非他愿意一根一根将此马的毛发全数数完。 果不其然,听闻林襄二人两个异常坚定的庞大数字,卖家成功楞在原处,整个人似在云里雾中,久久不能回神。林襄上前几步,冲另一位答题者端端长揖道:“在下林襄,颍川人士,不知尊驾如何称呼?“她只记得方才此人自称为“衡”,总不至于是那位发明地动仪的张衡吧? 不对不对,张衡应该是更早一些的东汉人物,那对方又是谁呢? 谁知不及细想,那人便已闲闲拢袖,声音自在舒逸,漂渺如云。 “平原郡,祢衡。” 作者有话要说:林襄(标准滑跪):爸爸我错了! PS:“锋棱瘦骨成”五字取自杜甫《房兵曹胡马诗》。 第33章 荀氏君子9 祢……祢衡?! 林襄惊恐抬眸,不会就是那个喷子中的战斗机,平平无奇的三国嘴炮小天才,祢衡吧?! 深知抱大腿的关键在于异乎常人的自觉,林襄面色未动,复整理衣袖躬身作揖道,“林某不才,适晤幸会。” 祢衡向来不喜这般繁琐之礼,见对方周到相待,方才又是自己抢马在先,这才稍稍染上几分笑意,闲闲反问道:“我见林兄行色匆匆,不知买马意欲何往?” 林襄正苦于不会御马之事,听祢衡如此一问,脑中却蓦地闪出几道灵光,抱着微不可见的希望诚恳回声:“双亲卧病在床,在下本欲驾马赶往长安探亲,怎料竟与祢兄因马匹之事起了争执,襄甚愧之。” 祢衡唇上浮上几许玩味之色,见她身形瘦弱、孤身一人,说出双亲卧病之言时更是双眸闪烁,垂下眼睑不与自己对视,祢衡心中了然,说出的话却又难得真挚,“衡亦欲往长安,既是如此,林兄何不与我同行?” 这样善解人意的祢衡小可爱是真实存在的吗?! 林襄泪眼汪汪地将他瞧着,见祢衡神色恳切,不似作假,这才求之不得地应下声来。虽然祢衡的善意着实让她意外,可转念细想,却又并非没有半分道理。两人争执的起由便是因为马匹的归属问题,若是终点相同,那两人一路同行,也便没了争马的必要,途中还可有人聊天解闷。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本也是自己所愿,毕竟当今世道浊乱,生在这样天灾人祸不断、盗匪猖獗横行的年代,除却御马技能的问题,林襄还要担心保命生存的困境。无论怎么看,有伴同行都是上上首选。 祢衡随身有位御马小僮,林襄为表诚意,忙自掏腰包付下车马费用。 祢衡并不同她客气,矮身掀帘而入后,便自顾自寻了处宽敞的地方箕踞而卧。林襄随之登上车驾,瞧见眼前不堪入目的场景,虽说祢衡穿了长袴,姿势也略有讲究,并没有露出要害的尴尬,林襄还是保持着已婚少妇的自觉,瞬时遮住双眼,然后乖巧寻了处蒲垫规矩落座。 伴着马鞭扬起的声响,车驾缓慢步入正途。 两人自城关处验了过所文书,又行出数里,四周的城郭高墙方才尽数湮了踪影。沿途林木葳蕤、郁郁青青,车驾两侧青山绵延、绿水奔流,正是春夏之交的旺盛景象。 林襄扒在车窗处欣赏片刻,卧倒小憩的祢衡终是舍得打着哈欠端坐起身,脑中的问题再次回笼,林襄急忙回正身子,好奇询问道:“还不知祢兄远赴长安,所为何事?” 祢衡显然还有几分困怠,说话的声音都泛出些微慵懒,“投奔故友。” 故友又是何人?林襄不待思索,祢衡便已悠悠接上:“顺路持符传入京,赴任侍中之职。” 不是吧?对祢衡来说寻友竟是排在赴任之前?莫非是侍中的官职太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如此想着,小系统终是忍耐不住,出声解释道:“侍中原是丞相之史,两汉以来地位逐渐提高,可以侍奉皇帝左右,参与奏闻国事。” 搜嘎,林襄暗暗咂舌,按理说这官职已经相当有存在感了,祢衡的友人又是何方神圣呢? 小系统感受到她的疑惑,按下自己剧透的欲望,只小声嘟囔一句:“按理说祢衡历史上并未有在长安做官的记录才对呀……” 林襄脑中一惊,祢衡可是击鼓骂曹的神人啊,宁死都不愿委屈自己的嘴炮骚年,到底是怎么看上董卓的呢?不会仅仅是因为他口中的“友人”吧? 这就是某江所谓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吗? 她似乎对祢衡的友人更为好奇了,可直言相问又有些过分唐突,毕竟两人不过初次见面,能有同行之缘都已是天大的幸运,若是因此问跑人家,自己不是自作自受了吗? 林襄礼貌点头,又同祢衡七七八八扯了些旁的,见他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便乖乖闭嘴不语。 然而四周沉静了,脑中却想起今晨自己在荀府留下的诀别信。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大概就是荀彧既然心有所爱,自己定当全力支持,从此山高水远,两人再不相干。他可以爱他所爱的人,走他想走的路了…… 两人舟车劳顿、辗转多日,终是赶在五月的尾巴行至长安城内。 祢衡早已在长安置了宅邸,林襄顺势腆着面皮蹭住在祢衡家中。祢衡方到长安便去好友家中拜会了数次,期间也曾邀请林襄同去做客,林襄却被这长安城中的繁华热闹迷了心智,整日跑去街上游乐赏玩,想着早些把这份玩乐的心思消磨碎了,自己离开的时候才不会有所留恋。 自此林襄过起了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实在闲得难受时,祢衡还会好心拉她厮杀几局围棋,林襄若是输了,便会刻意出些数学难题同他比试,祢衡也是个永不认输的主儿,两人厮杀起劲,往往要熬上整宿难分难舍。 这日照常厮杀至黎明,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色,林襄揉了揉困倦的眼角,率先举白旗打起了退堂鼓:“祢兄才高虑远,在下实难及之,不若下次再战?” 祢衡嗤笑一声,感受着清晨的凉爽清风,只从怀中掏了张帖子直接扔至林襄面前,“险些忘了,今夜王允寿宴,衡不欲参加,林兄或可代我前去?” 那王允老儿趁寿宴之机,特邀京中名士云集府中,内在深意早已不言而喻。自己虽厌恶董贼,可不代表他就愿意同这些所谓的清流之士同谋阔论。况且自己的好友郭瑾如今正屈身事于董卓麾下,听任董卓驱策,王允必不会邀他赴宴。 郭瑾既不在嘉宾之列,自己独身前往,又有何乐趣?倒不如让林兄代自己前往,好歹能吃他一顿,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王允?林襄低头端磨起眼前烫金的请帖,若是她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使出貂蝉美人计的王允王司徒了。虽说貂蝉不过是戏文杜撰,可王允在诛杀董卓一事上,确实有不小贡献。 今夜该不会就是密谋反董的狼人局吧? 祢衡见对方迟迟不应,正以为他不愿出门赴宴,谁知还未出口询问,林襄却先一步抬起晶亮的眸子,星辉漫漫,闪烁着琥珀色的光彩,就这样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然后认认真真地问:“我只负责吃就可以吗?” 如果真有这种好事,麻烦这种筵席让她蹭上一辈子! 祢衡忍了忍眼底笑意,终究还是没能成功,“都随你。” 反正是丢我的人,敞开了吃也没关系。 抵达长安的第六日,荀彧便自驿使手中,收到一封来自冀州的家书。 信中先是向荀彧简单问好,而后才将林襄跑路一事毫无保留地付诸纸上,甚至还于末尾处誊抄上林襄的诀别信主旨——“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万年不变的温和表情还是成功碎了三分,荀彧来不及同荀攸等人细说,甚至来不及前去郭瑾府中拜会,表明自己远赴长安的深意,便已打包起拆封不久的行李,去向叔父荀爽辞别。 瞧见自家世侄如此心神不宁的模样,荀爽心中大觉有趣,面上却未表现分毫,只将昨日收到的请帖递到世侄跟前,语重心长地开口叹道:“董贼乱政、奸佞当道,王司徒以寿宴之名,实行谋诛贼枭之事,叔父心虽有余,然力不足矣。” 说着,将荀彧扶起落座,“文若需同公达代我前往赴宴,以谢王公相邀之意。” “可……”荀彧正待解释,视线对上自家叔父专注热切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颔首应下,“既是叔父之托,彧焉有不从之理?” 若是无缘,就算自己现在飞回冀州又能如何? 照样还是寻不着对方半点踪迹。 思及此处,荀彧悬了许久的心脏终是缓和下来。静候荀攸下朝而归,荀彧同他小坐片刻,又将心中烦忧之事讲与他听,荀攸捋着面上短须,听至末尾,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响。 “难怪,叔父向来不懂女子心思。” 荀彧登时如坐针毡,不知荀攸缘何出此一言,可再问时,对方却满面高深,并不肯同他细细道来。反而唤来车驾,说是时辰已到,须得先去王司徒府中静候才行。 荀彧同他乘车共赴寿宴,宴席上并无独特之处,无非是管弦铿锵、鼓乐齐鸣。 席间氛围还算浓厚,觥筹交错之间,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假象。然而好景不长,酒过三巡,随着一道长长的钟鸣,席上歌姬尽皆鱼贯而出,仆从乐师一同躬身而退,众人停下举杯作乐的动作,随着王允几句激情昂扬的言论,顺利开启了抨击董贼祸乱朝纲的辩论盛会。 荀彧只倾耳听着,什么“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什么“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大都是些高风亮节的场面话。荀彧挑唇笑笑,正要饮尽杯中清酒,耳边却钻进几句异样的嘲讽。大抵是说郭瑾、贾诩等人作为董卓爪牙,实在有辱士人之风。 不自觉便已拍案而跽,荀彧正要出言辩驳,谁知方一抬眸,便瞧见筵席尽头处那道熟悉莫名的瘦挑身影。虽不如自己印象中那般窈窕有致,可乍看之下,确实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不可能是她,她怎会从冀州独身一身跑至长安,还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王允寿宴之上? 定是自己看错了,定是那封信在作祟。尽管如此想着,荀彧还是忍不住频频向方才那人瞧去,待瞧见对方细腻如雪的柔荑素手,方才的理智推测又全数成了空谈。 本欲直接起身对峙的动作还是压抑在良好的教养之下,荀彧待众人商议话罢,又听乐声重新响起,众位歌姬再次列队而入,挥舞起如蛇水袖,他这才附耳至王允身侧,恭请他借步说话。 王允本以为这位荀氏青年莫非是有何诛贼良策,谁知出得门来,却听对方询问起东侧末席的宾客又是哪位。王允大方取来宾客名册,仔细比对,这才恍然出声:“荀君所言,正是祢郎中,祢衡。” 祢衡?那便不可能是唐谙。 荀彧谢过王允,重新落座归席。谁知刚刚坐正,再向方才那处瞧去,那位祢郎中却早已没了人影。没由来的,荀彧心中忽而钻出几分失落,几乎是瞬间便没了筵席的兴致。 他偏头同荀攸解释一二,方向王允抱憾请辞,慢悠悠出门而去。 荀彧出门后便绕着院墙向府后的小巷走去,由于将车马留给荀攸,他只得借着昏黄的月光走近路返回荀府。荀彧瞧了瞧远处天色,阴云四合,只余下月影处朦胧不定的微光。 正要继续抬步前行,谁知步子还未迈开,便听一道清脆的惊呼自头顶处传来。 荀彧下意识伸开双臂,便见一抹青色从天而降,而后稳稳砸进自己怀里。 熟悉的香味铺天盖地袭来。 自以为逃出生天,并打算冲接住自己的好心人道声“感谢”的林襄:“……” 最怕空气突然地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注:“国之大贼,杀主残臣,天地所不祐,人神所同疾”、“性刚而遂非,终难济也”,引自历史上王允与蔡邕对董卓的评论之语。 感谢在20210225 00:00:00~20210227 23:1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用铲屎官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茶和萝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荀氏君子10 被荀彧稳稳抱住的瞬间,林襄脑中闪过无数弹幕,其中其为清晰的一条便是——卧槽,药丸。 她本是代祢衡赴宴,想着自己只要不作死提出什么新潮反大流的观点,纵使天王老子在场,自己也定会安然无恙。然而林襄没想到的是,幻想中的天王老子倒是没来,来的是被她修书一封狠心抛弃的家夫,荀彧。 这简直比众人口中谈论的董卓还要叫她闻风丧胆。 林襄不能保证荀彧有没有收到冀州的家书,毕竟方才迎进门中的媳妇不出半月便跳墙跑路了,还留下一封酷似和离书的诀别信,这放到任何大家族头上,都是不可外传的家丑。 若是荀彧得知自己跑路后非但没有踏实做人,反而抱住祢衡的金大腿在长安城中混吃蹭喝,他估计会当场血压飙至两百,然后将她捉回家去听凭族中处置。光是想象荀绲那副老学究的认真模样,林襄便已止不住双膝打颤。 若是让她誊抄妇德三百遍,那还不如休了她来得痛快。 不行,她还是得跑。 趁着荀彧邀请王司徒后堂谈话的空档,林襄塞下最后一口炙羊腿,然后弓着身子,悄无声息退出了丝竹陶然的筵席,为防被恰好出门寻觅自己的荀彧抓个正着,林襄弃了正门,顺着司徒府的内院一路摸至后墙。 确定好自己逃跑的方位,林襄借助后院的高大楸树,灵巧攀上墙头的瓦片,正要一鼓作气跳至墙外,谁知不知打哪儿窜出一只白花黑点的野猫,林襄被它的猫爪一击,顺利翻滚着滑落墙头。 然后,林襄落进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里。 是荀彧,林襄嗅着对方衣袍间的幽幽香气,想象中的恐惧没有如期到来,心中反而被那股数日不见的思念团团塞满,若再细探,还有几分摸不清他会如何反应的忐忑与不安。 荀彧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夫人?” 想着自己如今的男装打扮,林襄垂死挣扎着,将自己的面容侧隐在他怀里,拒绝承认自己与他的夫妻关系,“在下平原郡祢衡,阁下想是认错了人?” 由于男装马甲的作用,林襄不仅生出喉结的男性特征,就连嗓音都变得粗缓清和了起来。荀彧没再言语,借着皎洁如玉的月光,就这般认真瞧着林襄的模样。 他的薄唇紧抿,似乎压抑着滔天的风雨,林襄不由渗出几分冷汗,拼命挣扎着想要下地行走,却被荀彧收紧的双臂牢牢箍进怀里。 林襄正要再作掩饰,谁知话音未起,方才那只作恶的野猫亦跟着稳稳砸落下来,生生砸掉她牢牢束在头顶的发冠。 玉冠”咣当“摔落在地,鸦羽般黑亮如瀑的长发瞬间散落在肩头,伴随着不远处猫咪的呜咽惨叫,林襄亦跟着痛苦“嘶”出一声冷气。 荀彧终是舍得将她放下,林襄双脚着地后,当即捞起自己滚落的发冠,心疼抱进怀中。荀彧慢慢向她逼近,林襄不知所措地倚上身后的墙壁。 渐渐地,荀彧将她困在双臂之间,右手垫在她腰上,左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林襄乖乖任他抱着,他的眸子里似有海浪喧天,林襄吞一吞口水,本以为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谁知荀彧只是温柔道了声:“疼不疼?” 林襄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方才竟被树上的枝叶不慎刮出一道染着血丝的划痕。林襄怔在原地,就这般疑惑地瞧着荀彧,没有质问,没有怒火,甚至没有冷漠与忽视,他表现出的从来都是怜爱与温柔。 没有人能拒绝温柔,她也一样。 林襄双眼通红,本想别过脸去不再看他,谁知脑海中蓦地传来小系统的兴奋尖叫,“姐姐,好感度+30!” 为什么?林襄眨了眨眼,水汪汪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星辉,灿烂的仿佛不含半分尘烟,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打定主意离开的时候,告诉她荀彧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 林襄摇摇头,“不疼。” 瞧见你,便忘了疼痛。 荀彧笑一笑,转而拉起她的右手,就这样稳稳攥进掌心。袍服雅正的青年将她带出狭小昏暗的巷道,进而堂皇行在宵禁前的街道之上。傍晚街上行人稀疏,只有寥寥无几的商贾游民间或路过。 虽是如此,林襄还是觉得两人牵手逛街的举动太过亲密,每每有人驻足而望,总要挣扎着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指,荀彧却并不叫她如意,反倒同她十指交扣。 滚灼的热度自他掌心传来,林襄熏得面色通红,脑中一遍遍想着荀彧不是最为注重君子之道吗?自知无解后也只能任他牵着自己,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月光倾泻而下,透过斑驳树洞,将他们的身影拉的悠长。 两人回到荀府时,荀爽早已提前歇下了,古时娱乐活动本就稀少,上了年纪后便更无玩乐的心思,自然只有梦乡最为飘渺实在。荀彧问过府中小厮后,想着明早再向叔父问安倒也不迟,便牵着林襄将她直接带入自己房中。 感受到沿途府婢小厮的打量视线,林襄低头瞧瞧自己的装扮,长发披散,身上却是宽袖端正的男子袍服,也难怪有如此高频的回头率。 正想着,房门已自身后重重阖上,林襄心尖一颤,自己同荀彧写了那样直白的诀别信,如今两人到底算不算是和离来着?若是算的话,两人便没了夫妻关系,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有些不合礼数了。 林襄慢吞吞贴上身后的门板,冲荀彧弯眸笑笑,“天色已晚,文若可要帮我安排一室独居?”毕竟冀州新婚时,两人也是分房独睡,她这要求本就不算过分。 荀彧正在点灯,火折闪出光亮的瞬间,荀彧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愈显柔和温俊。林襄压抑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等待着荀彧点头同意。 谁知荀彧点亮室内灯烛后,便径直走到她跟前,微微弯下腰来同她对视,“夫妻本该同寝共眠,况且此间并无多余居室。” 言外之意,你只能与我同睡。 林襄的眉头顺势拧起,见荀彧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眼角余光开始四处扫视,待瞧见外间的半卷竹席,忙举手保证道:“即是如此,我便于外间竹席安歇便好。” 如此情态,倒像是荀彧怕被她唐突染指一般。 荀彧成功敛起了神色,林襄却并未感觉出危险的靠近,只继续作死开口:“文若暂且同我凑合一夜,明日我便去找祢郎中蹭住,你也不会有半分难为。” 荀彧不知怎么了,听她提及祢衡,呼吸竟忽而紧了几分,不再同她回话,直接将她轻松抱起,而后稳步踏入内间,将她弯身放在已经铺好的软榻之上。丝绸的被面滑凉逼人,林襄禁不住向他怀中缩去,双手更是揽上他温热的脖颈。 荀彧本是自然有度的动作一僵,喉结滚动几遭,这才同她清亮的视线相对,“夫人与我同睡。” 嗓音暗哑低沉。 想明白他的意思后,林襄的脸色不由爆红,荀彧莫不是要与她……圆房? 脑中乱七八糟地飘过些儿童不宜的画面,林襄的肌肤都已染上些许红粉,满心以为荀彧是要同她做些羞人的事情,谁知荀彧将她放在榻上,复又起身展开双臂,“劳烦夫人为我褪去冠冕袍服。” 林襄:“……” 来不及思考,林襄直接爬起身子,笨手笨脚为他解下腰间的组绶鞶囊,又踮脚为他去除冠冕,见他仅剩雪白中衣,挺拔身材更是一览无余。林襄红着脸颊再次爬回原位,也顾不得什么谁在里谁在外,直接蒙被过头,将自己牢牢遮挡起来。 榻上鼓起一座小丘,荀彧唤了清水进门洗漱,见榻上的女子默不作声,只无奈笑笑,直接将巾帕蘸湿,拿到林襄跟前。 拍拍眼前鼓作一团的被面,荀彧的声音满是耐心,“夫人且擦洗一番。” 林襄从未遇到过这样温柔的人,她的心尖因对方这句话而如滚水般灼热起来,可她偏偏不敢顺理成章接受荀彧的好意,她怕自己会依赖上对方,更怕荀彧幡然醒悟不再需要自己时,她会比现在更加难过不堪。 见她久不作声,荀彧正要收回巾帕回身离开,谁知还未起身,便已被人紧紧搂上自己的腰身。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脊背之上,热度顺着薄软的衣料阵阵传来,与他的体温紧紧相融在一起。 荀彧的心跳霎时乱了频率,他的呼吸紧了又紧,一时只觉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反应。 若非得知对方离家出走的消息,自己本来明日便要去拜会郭瑾的,他想劝诫对方远离董卓,莫要与虎谋皮,否则最终还是会伤及自身。 他觉得时间过去这般久了,自己终究会放下那段年少炙热的情感,这次拜会只是以旧友的名义,出现在对方面前,他本不欲让自己的妻子知晓。 可时至如今,他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或许有些改变了。 只见他覆上林襄环在他腰间的手指,同她十指交缠,再无半分空隙,说出的话却温和疏朗,让人不由为之神思一荡。 “夫人明日可愿同我一道拜会故友?” 第35章 荀氏君子11 街上日影正盛,人流如织。 林襄自窗外收回视线,目光一转,终是落在对面那位儒服端雅的青年身上。他看起来有些紧张,身姿虽是巍然不动,可那双眸子却时不时透过车帘,瞧向不知名的前方。 林襄乖觉选择了沉默,她不清楚荀彧为何要将她一同带来与初恋相见,虽然自己还挂着荀彧夫人的头衔,可她却明白安静些总没坏处。就算人家两位真的是要旧情复燃,自己也没有阻拦的理由,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脑中七七八八地胡乱想着,车架却已悠悠然停顿下来。林襄正要起身下车,面前却率先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林襄顺着那人的手臂向上瞧去,方对上荀彧那甘冽清和的目光。 不得不说,荀彧在众多三国士子当中算是一顶一的好气质,就像是冬日凌雪的寒梅,偏偏撞上暖春的灿烂朝阳,傲然打磨圆润后,混着礼仪与修养,彻底融进勃勃生机里,是令人甘愿沉浸其中的春日气息。 见眼前的姑娘只怔怔瞧着自己,并不理会自己伸手的动作,荀彧探手向前,直接握上那人柔弱无骨的小手,而后躬身而出,引领她稳稳登下马车。林襄抽抽手指,见荀彧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只得陪着得体的笑容,同他一道跟着前方的小厮踏入郭府之中。 听说荀彧的这位初恋,与那位素有“鬼才”之称的郭嘉本是表亲,这般名士本该投靠明主,振臂高呼、兴复汉室,谁知如今却屈居董卓府中,做一名毫无前途可言的府僚。 林襄本不想参和荀彧的青葱往事,可当她听闻如今那位郭嘉郭奉孝亦寄居在郭瑾府中时,她还是厚着脸皮跟来一探。毕竟是几乎霸占三国同人文全部热门CP的男人,她作为郭嘉路人粉,肯定要趁此面基一把才行。 两人被小厮引至内府园中,风帘翠幕、柳绿花红,廊下不时浮起一阵香风,落花簌簌,滚落在人肩头发顶。林襄正感慨园中主人的风雅之性,便听褐衣小厮恭声开口:“瑾公子尚未回府,还望两位园中稍候。” 园中有凉亭石案,自是极好的歇脚之所。 荀彧颔首谢过,见小厮踏着木屐哒哒走远,这才静下心来观察四周景致。林襄啧啧感叹几声,目光扫视一圈,终是落回眼前的挺隽青年身上。 他的发上沾了几许花瓣,虽远观风采更盛,可强迫症附身的林襄,还是忍不住小步上前,自然而然踮脚为他轻轻拂去。 抬手的瞬间,林襄眼角余光瞥见廊道另一头,有道飘渺如云的身影。气质清澹脱俗,仿佛来自烟霞之外,林襄想着这不会就是郭嘉了吧,心中一激动,当即摇起荀彧的手臂,“文若快瞧,南边有位俊俏可人的少年郎!” 顺着她的指引向南瞧去,瞧清少年身影的瞬间,荀彧不自觉稍稍退了半步。他本以为一切都变了,可瞧见对方熟悉的眉眼,荀彧又觉一切好似都停留在从前。不一样的,是自己的心。 如此想着,荀彧似是忧虑着什么,忙转眸朝身侧的女子瞧去。谁知身侧早已空空如也,那位本该同自己并肩而立的姑娘,不知如何已飞速转移到郭瑾跟前,如今正笑得眉眼弯弯,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激动开口道:“百闻不如一见,想必阁下便是郭嘉郭先生了?!” 荀彧不动如山的表情还是崩塌一角,亦跟着快步上前,揪起对方的雪白衣领,将她拎到自己身后。完成一系列动作,这才冲郭瑾端端见礼。谁知见礼的动作行到一半,又略微尴尬地顿在原处,气氛一时有些难言的微妙。 林襄明白了,这位神仙小哥哥不是郭嘉,而是自家夫君的心上人,郭瑾! 识相退后半步,林襄眉头一蹙,表情痛苦且真挚地凑到荀彧耳边,同他表明自己腹痛难忍,急需发泄一番的现状。荀彧还未言语,林襄便当他同意般,冲对面的神仙小哥哥抛了个明媚的笑容,这才哒哒跑没了踪影。 眼色这东西,自己还是有的。 林襄在厕所转了一圈,眼瞅着日影渐斜,便寻了位侍女问路,直接前往席中小候。林襄随便寻了处坐席休息,感慨着自己真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妻子,竟然愿意给自己的老公制造机会,约会他的甜蜜初恋。 林襄见四下无人,正要取杯酒水解渴,谁知有人恰自门外信步进门。青衣墨发、明眸如琚,明明是那样闲逸慵懒的动作,落在林襄眼中,却是说不出的风雅自在。不出意外的话,这肯定便是郭嘉本嘉了吧?! 林襄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忙起身落落行礼,“见过郭先生。” 郭嘉方才注意到堂内另有人在,一身梅花白曲裾,乌发如云、灵动娇俏,若他推算不错,这位便是阿瑾口中荀彧的新婚妻子,唐谙。 想明白对方的身份,郭嘉粲然一笑,微微拢袖而揖,“原是唐夫人。” 林襄心中诧然,求问,难道这就是谋士的魅力吗? 两人互相恭请落座,林襄捡着郭嘉许会感兴趣的话题,两人从最初的礼貌交流,到愈发熟稔的玩笑,再到林襄求之不得的交心环节。是的,她早就想向郭嘉这种高人求教,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荀彧,如果离开又要如何脱身才好。 见林襄吐出几声叹息,郭嘉微微抬眸笑问,“唐夫人似有心事?” 林襄这才掏出素白的绢帕,小心翼翼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将自己同荀彧的故事高效总结出来,并点出自己如今的两难困境。至于她为何愿意信任郭嘉,这大概就要交给玄学了。 郭嘉认真听着,手指托衬着青色的酒杯,肌肤是优越的白,透着凝脂的光泽。见她停了描述,一脸颓唐,方将酒杯端端递到对方唇边,说出的话却与她的故事没有半分关系,“俗言道,美酒解千愁。” 见眼前的女子惊诧抬头,怔怔接过自己手中的酒杯,郭嘉挑唇笑笑,心中的想法逐渐笃定成型。她大概以为自己会像一般局外人那样劝合不劝分吧?再不济总要给她提些建议,可仅仅如此,对方又怎能明白自己真实的心意? 想起那些年因为荀彧这个情敌,自己受过的诸多苦楚,郭嘉不道德地开口建议:“依嘉所见,唐夫人与荀兄确不相适……” 林襄久久不能回神,任由郭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对她说起跑路之道,许是郭嘉的故事太过精彩,林襄逐渐凝神,听至精彩处,更是双眼雪亮地将他望着,心中直呼内行,也顾不得郭嘉哪来这么多非人的灵感。 酒酣宴罢,月色胧胧。 许是久别重逢,荀彧拗不过郭瑾留宿的热情,索性携林襄共同借住一晚。郭瑾为他二人安排好客寝,又嘱咐府中侍从备好床褥用具,这才安心回身离去。 荀彧沾了几分醉意,阖上房门时,身姿都已有些不稳,林襄不放心地扶住他的手臂,却换来荀彧破天荒的热烈拥抱。他的身上满是酒香,林襄被他拥进怀里,鼻尖是沉香与酒意杂糅的独热味道,虽然强烈,却并不让人感觉难受。 脑中回忆着郭瑾的俊俏模样,林襄心中微酸,说出的话却是诚心诚意,“文若当真好眼光。” 话罢,忆起席间郭瑾与郭嘉的眼神互动,又觉荀彧追爱有些任重道远,遂拍拍他的胸脯:“文若努力些,总能抱得美男归的。” 荀彧不知哪里不对劲,听过自己的话,也不言语,只握住她的纤长手指,一步步将她逼至床帷之间,直到林襄退无可退,这才凝视着她的双眼轻轻开口:“我为何邀夫人同来此处,夫人当真不知?” 因为早已过去,所以对你不躲不避。 林襄闻声忙自觉点头,“知道知道,文若不必多言,我早已自惭形秽。” 荀彧何须如此麻烦,就算自己不曾见过郭瑾,也已打算放他自由。如今得知了情敌到底有多强大,她更是自惭形秽,恨不得立马退位让贤。 荀彧忽而一哽,原来她当真不明白自己的用意,他本来想告诉对方,自己是真的想要彻底忘记,忘记那段自以为是的感情,他想好好抓住现在,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后悔的滋味。 如此想着,荀彧禁不住朝眼前的红唇凑近,两人之间的呼吸逐渐交融错乱。荀彧的喉结滚一滚,见面前的姑娘颤巍巍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本还拼命克制自己的努力终是付之东流,只放任自己贴上那片心念已久的芬芳。 林襄瞪圆了眸子,惊呼声却湮没在荀彧的亲吻之下,几乎是一触即离,荀彧的眸中已是暗流滔天,声音更是压抑不住的低沉暗哑。 他唤:“夫人……” 音符滚进她耳中,气息灼在她脸颊,林襄摸上自己仍然带着几许余温的唇瓣,眼睛眨了眨,却见荀彧收敛了漫天风雨,只温和了神色,自她耳边轻柔问道:“夫人可愿同我一道共赴兖州?” 次日午后,荀彧二人拜别离京。 郭瑾及郭嘉送至长安郊外,林襄依依不舍地与两位神仙小哥哥依次道别,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车驾之中。话说兖州,她只记得曹操曾做过兖州牧,若是此时投奔兖州,那荀彧选择之人,应是曹老板无疑了。 如此想着,荀彧也已乘上车驾,马车悠悠朝东行去。 感觉到荀彧注视的目光,林襄倚在身后的车壁上假寐。毕竟昨夜那一吻太过尴尬,如今两人单独相处,总觉气氛有哪里不对。荀彧见她不欲多言,亦端正落座,取了卷书简,认认真真地研读。 车厢内一时静谧无言。 就在林襄险些睡过去的当口,却感觉马车猛地刹停在原地。林襄不由倾斜侧栽,荀彧眼疾手快地握上她的双肩,听着荀彧强健有力的心跳,林襄安下神来,正要看看窗外是何情况,荀彧却皱着眉头,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双手,凝重吐出一声:“是匪盗。” 卧槽,匪盗?林襄心中大惊,目光透过车帘缝隙向外瞧去,只隐约瞧见数十匹悍马的黑亮身影,再然后便是悍匪身上极具特色的羊皮披肩,以及腰间的象牙白骨饰。看此形容,似乎不是汉人。 林襄正要提醒荀彧,荀彧却已将她按在原地,嘱咐她莫要妄动,自己则掀帘而出,不卑不亢地跃下马车,同那悍匪头子温声交涉。林襄关注着马车前方的动向,不知荀彧说了什么惹怒对方的话,那帮悍匪竟纷纷拔出雪亮银刀。 看着荀彧不算强壮的小身板,林襄颤颤巍巍地想,自己莫不是要守寡了吧? 更有甚者,还会被人掳去营寨,做那劳什子的压寨夫人。 不行不行! 林襄麻溜掏出怀中的男装发冠,迅速为自己束在头顶,身上的窈窕女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是袖袍从风的青色襜褕。待切换男装,林襄挺身而出,顾不得荀彧的惊诧目光,忙能屈能伸地谄媚笑笑,“壮士海涵,我二人出门匆忙,携带物资着实有限,若是壮士不弃,我二人可当即回府去取。” 谁知对方却笑嗤一声:“无甚凭据,如何信你?” 林襄并不慌乱,只再次出声提议,“壮士以为,在下可能作为凭据?” 也即是说,我留下来作人质,够资格吗? 荀彧闻声大惊,不自觉攥住林襄的双手。林襄笑一笑,眼神变幻几遭,示意他尽快离去。见荀彧仍无离开的打算,林襄更是伸手将他推向马车的方位,“兄长且去取钱,小弟相信壮士为人,定不会出尔反尔,伤我分毫。” 谁知闻声,荀彧的神色更为凝重,却不再多言,听话地向车驾走去。 林襄释然一笑,脑中回想起之前与郭嘉定下的约定。他表示自己认识一些外族伙伴,若是林襄当真想离开荀彧,他可以找友人帮忙做出打劫假象,自己只要甘愿作为人质,待荀彧乘车回府,她便可寻匹快马从此自在逍遥。 她本是满心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可当她发现荀彧当真要将自己留在此处时,她还是忍不住泛出几许委屈与酸意。谁知心中的酸潮还未褪去,那位本该骋马离去的青年,在吩咐过随身车夫后,竟解下腰间佩剑,再次定定走回自己身边。 半分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甚至将她微微带到身后,默默同她十指交握。 林襄明白,他这是同生共死的意思。 心中虽是清楚,可林襄照样惹出些困惑,她不明白荀彧为何要这样做,如果只为了心中的君子之道,又何必为此枉自丢了性命? 显然不止是她,就连匪盗首领都没料到荀彧的反应,下意识带着一脸困惑来看林襄。林襄冲他一顿挤眉弄眼,让他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对方这才一声令下,将错就错地将她二人一道绑回营寨中去。 两人被关至一处,室内简陋,只有张硬邦邦的床榻,以及勉强可以活动的小片区域。荀彧将她揽进怀中,似乎怕她惊惧,手指一遍遍抚过她冰凉的发丝。 他让林襄相信他,他说他们定会平安无事。 林襄心中愧疚,却爆发出演技,硬生生挤出几丝颤音来。只见她可怜兮兮地握住荀彧散落的长袖,顾不得自己男装的形象,耍赖般同他寸寸贴近。 荀彧抬起她的下巴,唇瓣方要触及林襄的额头,房门便已被人猛然敲响。来人年纪不大,身材却浑壮有力,手中的刀随性抬了抬,说是要找林襄出门谈话。 荀彧护崽般将她扯到身后,来人不耐烦地挥刀威胁,林襄忙探首回应,说自己马上便到。见对方甩了声脏话率先出门,这才贴贴荀彧的脸颊,安慰他对方不过是求财罢了,让他安心等候自己。 荀彧终究还是默了声,林襄独自出门,跟上方才那个暴躁少年的脚步,兜兜转转,终是在一片茂盛的小山坡上,瞧见方才那位匪盗头子的身影。浓眉立须、方脸宽额,看年纪应有四十左右。 林襄笑容灿烂地凑上前去,以郭嘉为饵同对方热情套起了近乎。意思委婉明了,既然是郭嘉所托,大家便是朋友,不如这戏就此作罢。 谁知对方闻声,却固执开口:“既已忙碌一场,若无赎金,白某恕难放人。” 郭嘉这都是什么不靠谱的亲故啊喂! 林襄一时语塞,想着不放便罢,大不了自己在这儿住上几天,等车夫回来交上赎金,自己再与荀彧一同离开也不算迟。谁知,林襄正要告别离开,对方却不知何故竟猛然扯住她的雪白手腕,将她瞬时拉进怀中,出声挑逗。 “奉孝说是一对夫妻,未曾想竟是如此癖好”,对方的眼神逐渐变得猥琐暧昧起来,“若是小公子陪我一夜,直接免了赎金也未尝不可。” 桥豆麻袋,这年头男孩子也不安全了吗?! 林襄瞬时惊得头皮发麻,这才发觉此处丛草茂密,是个闲情野战的好去处,心中直呼不妙,头脑却难得保持着几分清醒,忙冲对方吹起一连串的彩虹屁。 谁知对方表情甚是受用,手上力道却并不放松,林襄见好话无用,便想强行挣开,此人的怀抱却似铜墙铁壁一般,任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林襄彻底慌了,她开始手脚并用地抓挠挣扎起来,眼瞅着对方的嘴巴越靠越近,正当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冰冷嗓音,“放开”。 林襄骤然回望,他不知在哪儿捡了把铁剑,袍服端正、气质超卓,只是简单站在那儿,林襄便已有些泪意滚滚。她从不知道荀彧还会用剑,明明是那样俊雅的士子形象,使起剑来却仿佛换了个人般,洒脱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林襄正要再看,却感觉头脑昏沉,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彻底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 林襄艰难爬起身子,环顾四周才发觉,这里仍是之前那件简陋的茅草屋,荀彧似是受了伤,如今正气若游丝地倒在榻上,林襄两步奔上前去,见他面色苍白,仿佛没了生气一般,更是忍不住泪眼婆娑。 她哭得有些憋气,便一边抹泪,一边抱着荀彧的手臂。她知道自己不该向郭嘉倾诉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更不该一时赌气听从了郭嘉的建议。所谓的离开不过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借口罢了。 你看啊,连离开你我都浑不在意,所以我肯定不喜欢你。 可是她喜欢,喜欢荀彧小心翼翼的呵护,喜欢荀彧温柔细致的体贴,更喜欢他望着自己时的眼神,这让她感觉荀彧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 虽然时间很短,虽然情感不深,可喜欢总能慢慢转变成爱。 她不介意等。 谁知正哭得梨花带雨,有人却温柔为她拭去眼角泪珠。林襄忙攥紧他的手指,急忙解释道:“文若,其实……” 荀彧却轻声笑笑,“我知道。” 正因为一开始便猜出了原委,所以更不肯放你离开。 林襄听明白他的意思,眼泪更是止不住一般,声音由此变得一顿一顿,“你……你不生我气吗?” 荀彧扣住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摩挲着她红润的唇瓣,见她泪珠不断,故意放低了声音,蓦然出声道:“我想亲你。” 林襄的眼泪成功止住了,脸色却因他这一问而泛地血红,亲便亲,问出口又是什么操作?是让她主动索吻的意思吗? 林襄脑中想着,荀彧的手臂却再次收紧,微微抬头,便轻松贴上她的唇瓣。 开始只是轻轻贴合,待纠缠地久了,便按耐不住升腾的欲念,开始同她互相配合着辗转缠绵。林襄的脸颊就如煮熟的螃蟹一般,红得诱人,呼吸都已有些微微凌乱。荀彧的吻技并不算成熟,因此呼吸也已被这缱绻情意烫地粗重不堪。 荀彧微微撤退几分,平缓着自己几欲混乱的心跳,谁知瞧着面前被自己折磨得红润欲滴的双唇,心中更是如浪潮般起伏不定,层层汹涌着将他包裹。 自知此情此景不宜行此夫妻之事,荀彧正要护着林襄起身,好好思虑脱身之策,林襄却不曾想荀彧竟说退便退,自己被他亲地浑身酸软,他却还如没事人一般! 想起自己霸王硬上弓的初衷,林襄将他按回榻上,忿然俯身,再次凑到他唇上,同他绵绵亲吻,荀彧受宠若惊地享受着对方难得的主动。 她的长发不知何时披散下来,荀彧睁开晕红的双眸,眼前的女子衣垂发摇,他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个不停,乃至于他将林襄的手指放到自己心口,谆谆开口道:“夫人,我心跳得厉害。” “你说,我这莫不是病了?” 听着耳边系统弟弟头顶冒烟的尖叫,林襄终是勾唇笑笑,哪有什么病与不病,你只是喜欢我,仅此而已。若是如此,我便陪你走过余生的风雨。 作者有话要说:远在长安的郭嘉:送走情敌的第一天,开心! 另:荀彧篇至此也就结束了,下面即将慢慢更新作者喜欢的历史人物小短篇,权当感情线练笔,感谢小可爱们的一路陪伴,么么么么哒~ 第36章 李白篇 我欲赠诗千万首,又恐不及心中意。 ——开元十五年秋·李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还在梳理,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37章 李白篇 本章作废,正文在下一章吼,么么~ 第38章 李白篇 最后一次同李白见面,大约是在开元十五年春。 她与李白夫妻三年,终究还是没能产生爱情。 至少许笙是这样以为的。 一 听她提及辞别之意,李白面色似有片刻微滞,却并未多言,只让她于院中稍坐。许笙闻言乖乖自原处静坐,那双盈着水色波光的眸子却跟着李白离开的身影,一路转动到对方消失不见的方位,凝滞许久,直等得双目都已有些疲累酸涩,这才悠悠叹出口浊气。 有一说一,自己此次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了吧? 她本以为像李白这种神仙似的人物,要想征服对方,哪怕获取人家一丢丢的好感与爱意,至少应该从他此生最在乎的东西着手才对。比如,仕途。 毕竟此时尚且重农抑商,李白又恰是商贾之后,不得同其他士人一般科考入仕,就算他自小锦衣玉食、家境丰足,但仕途坎坷多舛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如此想着,自己最初穿越过来时,便也是如此做的。 虽说同他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夫人相比,自己只能算作对方白捡的妻子,甚至为了省事,系统连她的背景身世都一概做了模糊处理。可为了改变李白壮志难酬的命运,顺带着完成自己攻略男神的系统任务,许笙还是兢兢业业地扮演了一名贤内助的角色。 将他自蜀中老家缠至长安暂居;劝他莫要饮酒过度,少结交一些酒肉声色之友;贿赂小系统艰难得来几枚优质粮种;专门列出可发明手册供他挑选制造;…… 李白应该是看到了她的努力吧,可他却仍旧充耳不闻般夜夜烂醉而归,乃至于兴酣时宿于酒家坊市都是常事。他的眼神总是清清淡淡的,仿佛没有多少情绪,似乎只有烂醉后,才能在那双眸子里看见几分柔情似水的假象。 温水煮青蛙,最是难熬。 不过幸好,许笙所作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而已,并不是当真爱慕自家夫君却被刻意冷落的闺中妇人,所以就算李白如此反应回馈,许笙也只是感慨一句男本薄情而已。 除此之外,倒无多少悲春伤秋之念。 毕竟男人,是这个系统中最不缺乏的东西。 就算他是李白也不要紧。 是的,没错。 二 思绪翻滚时,李白恰携了两坛醇液缓步而回。 身姿冉冉、挺隽如松。 望着对方白玉似的面容,清粉微抿的薄唇,许笙没骨气地心中啧啧一声。她突然就有些悔恨,恨自己就算不曾肖想过李白的爱情,总该抽空肖想一下对方的肉.体才是吧?毕竟睡到李白的机会,仅此一世。可恶,为什么临到走时她才恍然大悟?! 感受到许笙直勾勾的热切注视,李白习以为常地无奈笑笑,接着便行到许笙跟前,率先斟满两杯美酒,将其中一只玉杯稳稳塞进许笙手中,声音是惯有的清和无波。 “可要尝尝?” 感受着对方指尖的温和触感,许笙心尖颤悠几遭,到底还是别扭承认:李白渣是渣了一些,但好在从未对自己发过半分脾气,倒是自己总以咸鱼自比,曾经竟也有冲李白彻底爆发的时候。 当时也是许笙过于心急,见李白对自己的策略一概不应,便直接扮上男装,以李白的名头借田试耕系统粮种,将成果免费借鉴给周遭百姓耕用不说,还借鉴口口相传的舆论策略,耗时一年之久,终是迎来一次面圣详谈的良机。 谁知李白听闻此事,竟以粮种并非自己所耕,受之有愧为由,生生放弃了这次机会。许笙质问他难道不想登科入仕、为民请命吗?李白见她情绪激动,眸中难得浮出几分异样神色,可他沉默片晌,只是道出一声:“拘于世俗,不若诗酒逍遥。” 鬼话!全是鬼话! 许笙气得极了,本想回怼一声,谁知太过着急,一时呛了口气噎在喉中,眼眶霎时涌出一股酸涩湿热。见她委屈泛泪的瞬间,李白才像是真的慌了,慌得如同三岁婴孩一般,傻愣愣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今回过头来想想,当时的李白应该是想抱抱她的吧? 否则那双手臂抬起又放下,周折反复,难道只为对她落井下石吗? 当时的她却没看懂,只就着上头的情绪,脱口蹦出一声—— “和离!” 这日子谁爱过谁过,这男人谁爱管谁管。 反正她是不想要了! 她本以为李白是无所谓的。 可听她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李白竟似被雷击一般。 若是她没看错,那一刹那,对方眼中似乎也泛出几分闪亮的泪光。 他顿在原地良久,直到许笙负气回到房中,都没听见李白答出一个“好”字来。 三 耳边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许笙回过神来时,李白恰收回与她相碰的玉杯,而后在许笙注视下,仰头一饮而尽。许笙本想同他说几句话,可李白杯酒下肚后,竟只顾着兀自灌酒,烈酒呛得他喉咙发涩,难受地极了,李白才肯伏案猛烈咳嗽起来。 许笙贴心上前为他顺一顺气,脑中却止不住地想,上次见到李白这般饮酒,还是在他护送自己回乡青莲的途中。李白并未服软认错,许笙也便默认这是两人的分手之行。 谁知本是和离冷战期的两人,一路下来,竟屡次被交谈的路人当作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后两人行至河南巩县时,恰巧遇到了李白的一位旧识。对方见他二人并不着急赶路,便将他们邀至家中做客。见李白没有拒绝的打算,许笙自然也懒得去管。 毕竟许笙说出的那句和离,本就是气昏头的冲动产物,遇到这位旧识之前,许笙还因愁闷于如何向李白父母解释而颓废挠头,想着如何才能停下这场荒唐的回乡之旅。 直到被李白的旧识带至家中安顿,许笙才晓得那位老成持重的少年,竟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李白唯粉,杜甫。不得不说,对方望向李白的眸子,竟比许笙还要星濯闪耀几分。 好吧,比不过。 这段旅程成功搁浅在巩县。家中有客登门,杜甫的母亲卢氏忙着儿子将李白带去府中游赏一番,自己则留下许笙聊天解闷。许是见卢夫人慈眉善目,许笙憋闷多时的心绪忍不住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许笙声声说着自己对李白并无真情,只是对他的作风有些许微词,难免生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更何况李白从未来哄过自己。卢夫人温柔听她话罢,竟不由得抿唇笑笑。 她的眉眼弯弯,声音更是轻柔如风:“傻孩子,当局者迷。” 许笙细细琢磨着卢夫人这句话,一直到夜色初上,她与李白二人被安排在同一处客房内。这本无任何不妥,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一对登对恩爱的夫妻。 只是这客房着实有些奇怪,明明面积不小,室内更是五脏俱全,可偏偏那里间卧榻处,摞上两层被褥,便已经显出些拥挤之感来。不似长安时,两人就算各居一院都尚显宽敞。 她与李白,要如何睡呢? 李白不知何时亦跟进屋来,见她凝视着床榻,面露难色,李白眸色一黯,转身便要去寻杜甫再安排一处卧房。许笙抢在他迈步出门前,率先将那两扇门板合上,伸开双臂挡住房门,进而杏眸微瞪道:“我们借居在此,本就多有叨扰,怎能有所挑剔?” 李白望进那汪水色潋滟之中,喉结滚了滚,而后淡淡应道:“我明白。” 见他难得乖巧听话,许笙找出两壶清酒摆在桌案上,进而拍拍李白的肩膀,“夫君既是不习惯,便饮些酒吧,趁着醺然醉意,总能忘记我这个惹人生厌的存在。” 听见“惹人生厌”四字时,李白的眉峰明显蹙紧,他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可他的眼眶红红的,就这样定定瞧了许笙许久,最后仍是听话取出掀开壶上盖子,兀自沉声饮了起来。 一杯接一杯,因为饮地太急,还呛得泪光闪烁,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许笙素来不喜酒味,为他贴心顺气后,便率先钻进床榻里侧。本是想赶在李白上榻之前尽快入眠,可不知为何,自己那颗心脏竟随着李白的动静而反复揪起。 直到感觉出李白掀开被褥,同自己背对背险险贴在一起。 许笙的呼吸都忍不住随之发紧。 倒是李白倒下不久,呼吸便已如熟睡般细碎均匀。许笙终是放松心神,亦跟着闷头沉睡过去。只是睡得迷蒙昏沉时,莫名感觉后颈一痒。 似乎有谁将自己环在怀里,唇瓣贴蹭着她肌肤边缘。 声音闷闷的,如雨刷般搔在她耳蜗四周,烫地人难受不已。 那人似是在说,“阿笙,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我回来了! 由于上一章写的太过匆忙,在下后期又对本篇作了调整,因此上一章内容已经作废清空,这里开始才是正文吼!迟来的新年快乐! 第39章 李白篇 四 李白的咳嗽声终是渐渐停息下来。 见他眼眶染赤,眸光中都已含上些碎亮的银光,许笙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想着两人也算夫妻一场,临走不忘宽慰一声道:“放心,你的真爱很快就会来的。” 他这一生会有很多老婆,也算是艳福不浅,若是许笙未曾记错,今年李白便会遇上自己史书中有载的第一任妻子。届时两厢浓情蜜意,自然也就把她忘了吧? 想到此处的瞬间,许笙没由来地鼻头一酸。 可她还未来得及探清这份酸涩到底因何而生,李白便已执起她的双手,与她盈盈交握在一处,就用那双红得可怜的眸子,固执地定定瞧着自己。 许笙觉得,李白大抵是想同她诉说些什么的,可两人视线交织后,对方的呼吸就像是猛然凝滞了一般,本以为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这样被他生生咽回腹中。 说到底,他还是不够在乎自己吧? 许笙也不明白在这最后关头,自己为何要因这些早就清楚的小事而频生纠结,见李白一时半会儿没有松开自己的打算,许笙难得亦有些心软,只能轻轻回握住李白的修长手指。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幽寂,许笙玩笑道:“说到底,夫君还从未赠诗于我。” 看似玩笑话,许笙还是埋了几分心思在其中。毕竟若是有篇《赠汪伦》这般的传世杰作,比如《赠许笙》,那自己不就跟着诗仙大大一起流芳百世了吗? 她到底还是存了几分私心,想在后世课本中,看到自己与李白的名字印到一处,隐晦而热烈地彰显着他们曾经也拥有过的寸夕亲密,哪怕这个世界不过是系统的昙花一现。 不过说起赠诗,许笙忽地就忆起那首清平调来。 当时她与李白尚于杜甫家中做客,杜甫为了招待好李白,可算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是时正值春初,许是自卢夫人那儿听来些他夫妻二人正闹情绪的传闻,杜甫深思熟虑后,终是以受邀茶宴为由,邀请李白与许笙二人一同前往。 许笙早便于府中憋坏了,听闻有茶宴可蹭,心中自是一百个愿意。李白本还想着,茶宴多是品评新茶,间或吟诗作乐,没有美酒相伴,顿然失去不少色彩。可当他转身瞧见许笙眸中的兴奋光泽,他突然就觉得:酒不酒的,其实不重要了。 三人说定共赴茶宴,许笙为寻方便,随意翻出李白的一套素净衣袍扮作男装。只是两人身材明显有些差距,李白的袍服套在许笙身上,难免显得宽大慵散一些。 还是卢夫人心善手巧,临行时帮她将多余的布料都规整合称。 三人一道出府乘车,李白随在杜甫身后登上车驾,继而回身,极为绅士地牵起许笙略有些慌促的右手。众目睽睽之下,许笙不由得耳根发热,借力时还下意识与他十指紧扣起来。 李白似乎总是如此,明明是那不可近观的明月,他却偏偏要用那皎然月色,渗透般与你紧紧相融在一起,等你习惯了这抹月辉,对方却又狠心收回,断绝你妄图沾染的私心。 许笙回过神来时,自己早已于车厢中稳稳坐定,可她与李白的左手,却始终牢牢交握在一起。她尝试性挣了挣,李白却像没有察觉般,只同杜甫轻声谈论着长安趣闻。 有一说一,茶宴向来乏味地紧。 尤其是在座的各位皆是文人雅客时,毕竟许笙的夫君便是这青史留名的文人骚客,见过光华皎亮的明珠,一般的珠玉便很难再放进眼里。 因此许笙的注意力便着重放在了美食之上,周遭的众人品茶畅论时,她在狂炫茶点。诸位文士席间兴来比诗时,许笙在默默钻研着眼前荷叶蒸饼。 只用耳朵大致捕捉了一个关键词,佳人。 果然,听见席间的作诗提议,李白肉眼可见地眉宇微拧。他或许与旁人有些不同,作诗对他来说本该是兴至而就,若是为了作诗而去作,那这诗也便失了大半灵魂。 如此想着,李白转身去瞧许笙。谁知对方竟丝毫未将这诗会放进心里,而是专心致志地瞧着眼前玉雪可爱的雪白糕点,进而偷偷伸出半根手指,飞速戳一戳那糕点的表皮。 肌肤与糕点相映时,竟比那雪色还要玉质清润几分。 佳人,佳人…… 终是感受到李白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许笙连忙回身去瞧,李白感受到她的动作,视线率先飞快躲开,目光自天边浮云处掠过,又瞧向院中勃勃生机的姹紫嫣红。 正当此时,杜甫带头期望李白能赠诗开场。许笙亦跟着好奇望去,手指不自觉攀上李白宽若流云的袖边,脑中想着不知李白今日所作,是否在自己的义务教育背诵范畴。 谁知下一秒,李白本是狼狈逃走的视线,忽而定定凝回到许笙身上。 微风拂过,闲闲几丝碎发掠过她白皙面颊,明明是男子打扮,可从李白的角度望去,只觉对方飘飘渺渺、璀璨生光,轻易便能胜过身后的满园春色。 好一个……华采风姿。 许笙被李白的目光所摄,等她再回过神来时,耳边正听得一句——“会向瑶台月下逢”。 竟是那首清平调吗?!可这本该是李白用来形容杨贵妃的才是。 许笙探询的目光与李白直直相对,耳边是众人反应过来后的盛誉赞美,李白难得没有躲避她的目光,而是微微笑一笑,就连眸中都似含上溶解寒冬的春水一般。 许笙猛地心尖一烫,可她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李白当真是在描绘自己。 她没有漂亮到这般地步…… 所以她没有问,也不想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论有个诗人老公~ 第40章 李白篇 五 李白俨然有些醉了。 若是放到寻常,两人的距离如此贴近,就连那双倒影都交交叠叠地重合在一起,李白定是要红着耳根避开的。羞涩是男子本能,躲避却能表明对方的七八分态度。 所以许笙向来是不喜欢自作多情的。 想到对方酒醒后,若是忆起今夜的亲密行径,李白定是会懊恼不已的吧?许笙连忙推一推对方的玉指,希望能用力将指尖自李白的桎梏中抽离出来,谁知感受到她的抗拒,对方的眼睛却红得更加厉害,好像风一吹,便能随时落下泪来。 如此,倒像是自己求诗的要求多么过分一般。 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不愿便不愿。 许笙这般想着,更是赌气般要与李白保持开一定的距离。见她还不安分,李白竟忽地用力一带,双臂顺势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 感受着耳边的有力心跳,许笙错愕抬眸,本想从李白眸中寻到些情愫线索,谁知她抬起头来时,李白正矮身凑近,须臾之间,便已与她恰恰送上门来的唇瓣紧紧贴合在一起。 他的唇冰冰凉凉,并没有沾染上漫天的浓烈酒气,反而透出一股甘冽宜人的气息。待他强势突破自己的齿关,与许笙彻底亲密交缠时,那股酒香才趁势袭来,蕴着化不开的苦涩与甘甜。 许笙就这样被包裹其中,思维更是如炸裂的开水,难以平静。 她努力缓了许久,这才相信当下这个不该存在的事实——李白是在亲吻自己? 他的吻陌生而急切,许笙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明白过来,这到底算不算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亦或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毕竟上一次她狼狈动情时,明明是李白理智躲开了自己。 那时两人已自卢夫人撮合下和好,并一道携手返回长安。 回程后,两人也确实如寻常夫妻般度过了一段相敬如宾的和谐时光。那段时间的李白像是突然改了脾性,不再一心宿醉游乐,而是同许笙一道研究其他可行的入仕之路。 闲时他也能如贴心夫君般,陪许笙饮茶下棋、聊天解闷,那种相互交融、携手共进的舒适愉悦,到底还是让许笙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假象:李白他,或许是喜欢自己的吧? 他虽然嘴上不说,可自己从未见过他对旁的女子温柔蜜意分毫。 李白如愿入朝拜官的当日,许笙打着庆祝的幌子,打算奋力一搏,使劲浑身解数让对方彻底沉浸在自己的小意温柔之中,让他主动承认这份缄默不语的喜欢。 可当她偎进李白怀中,想着就算丢掉女子体面,也该主动一次的时候,李白的眸子明明同她一样热切深沉,呼吸也已混乱到难以自持,可他还是在最后关头,偏头躲开了自己。 这世上的狗男人,果然都一样不可理喻。 正是因为他的逃避,许笙才做出了今日的决定,她怕自己再不走,便只能伪装起那满腔滚热,一遍遍欺骗自己说:你不在乎他。 不过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就算她不主动提出离开,系统也会自动鉴别她任务失败,继而强制结束或者重启任务。左右时间也不剩多少,能嫖一嫖诗仙,哪怕只是亲一下,自己总也算不得亏。 只是她突然间就有些好奇:李白并未追问自己是去哪里,莫非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归宿和结局?想到此处的瞬间,许笙脑中蓦地灵光一闪,可她还没来得及再去凝视他的眼睛,系统便已在她耳边催促着尽快回程。 是的,她该离开了。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李白…… 意识抽离的瞬间,许笙感觉有人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自己,勒地她后腰直疼。他的声音颤抖不已,贴在自己耳边,一遍遍哀求着—— “阿笙,别走……” 第41章 李白篇 六 许笙抱着猫咪猛然惊醒时,卧室的台灯还在静静透着昏黄的亮光。 下意识抬手摸一摸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几分滚烫热度,像是挂满了谁的泪水。由于任务结束后,攻略世界的记忆会立刻消失,许笙摸了摸怀中的毛球,心底突然就像是空了一片。 眼框更是酸酸涨涨,累地人难受不已。 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自从她绑定了这个系统,每次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中来,她的记忆虽被清除地及时,可情绪到底一时片刻无法恢复如常。 正当此时,耳边恰传来一声:【任务识别成功,用户防沉迷模式已关闭】防沉迷?许笙蓦地浑身一震,若是她没记错,防沉迷模式是这个系统自带的用户拯救模式。毕竟爱情这种东西太过玄妙,不知面对哪个男神时用情过深,便会作出任务循环永续的上头决定。为了防止用户沉迷系统世界,系统会自动对这部分用户触发防沉迷模式。 至于防沉迷的操作程序,当时她还在论坛中刷到过一篇分析贴,楼主大胆预测系统会强制性唤醒这个世界中的某个角色,并经由这个角色的协助努力,改变用户的最终决定。 也就是传说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是用户解除沉迷后,这个被选中的角色又会如何,帖子却完全未作分析。 脑中思绪太过烦乱,为了稍作缓解,许笙起身到书桌处坐下,打算挑本小说来转移注意,谁知视线自书架一扫而过,目光却像是被黏住般久久凝望在那本《李白诗集》上。 不知为何,心中念及李白二字时,那股针扎般的刺痛感明显再度回升。许笙怔了片晌,终是缓缓抽出那本诗集,轻轻抚在手心仔细端磨。 “李白……” 许笙暗自喃喃一声,指尖摩挲着那烫金的字体,待那股刺痛感稍微减退片刻后,方翻开封面去瞧。谁知明明自她学生时代便拜读过无数次的诗集,竟在翻开的一瞬间,霎时便从厚若砖块转变为薄薄数页。 “怎会……” 许笙连忙去翻,前几页的诗句还是她耳熟能详的内容,翻至最后一页时,那张略显空旷的素净纸张上,却唯唯留下简单两笔——“我欲赠诗千万首,又恐不及心中意。” 开元十五年春,李白其后再无任何诗篇。 明明一点记忆都没有,可翻到这句话的瞬间,许笙还是一瞬间泪流满面。泪珠自她面颊滚落,直直砸向她手中的薄薄书页,墨汁般渲染开来,留下一道道别致的痕印。 这句诗,像极了告白,又仿佛是在娓娓道别。 隐藏在它背后的心意,那么隐晦,又那么热烈光明。 仿佛在对着天下人宣告:没了你,我的世界再无任何诗情画意。 倒不如就此弃笔,千万年后的你,总能知晓我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由于这本书耽搁了太久,李白篇只能大体写出我当初的构想,无法如其他篇章一样详细展开,算是给一路追下来的小天使们一个交代,后期本文应该不会再做更新了,但是大家如果有其他想看的男神还是可以尽情评论,有机会的话没准儿会在新文重新相遇哦~ 下本会开隔壁《封神》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按爪收藏,宝贝们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