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作者:居安思舟 文案 “徐立文,以后再停电就到对面找我” “林楠笙我来了,你为什么不在?”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历史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楠笙徐立文 ┃ 配角:王世安蓝心洁 ┃ 其它:胡道义廖勇阿木孙福安彭代森…… 一句话简介:人间岁岁年年,也不都如烟 立意:家国大义 第1章 若有光,就不惧黑暗 ① 徐立文是淮海弄堂里男女老少闲暇时,时常会说起的人。林楠笙搬来后,这些人经常八卦的对象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林楠笙和徐立文,一个是上海站的高级军官,一个是国立大学的历史老师,都是上流圈层的人物。明明买的起洋房别墅,却偏偏住到这嘈杂拥挤的弄堂里来,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普通人好奇。更何况这两人的样貌、气质也是万里挑一,一个孤傲如寒梅,一个清雅似幽兰。这样的人物品格,已过而立之年却都还没有成家,这就更让人忍不住议论。 不过弄堂里的人议论了什么,对于忙着做间谍的林楠笙和忙着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徐立文来说,是没兴趣也没时间去了解的。 今天林楠笙难得休班,但他还是习惯地起了个大早,像往常一样在弄堂口买了油条豆浆当早点。 林楠笙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梧桐树下的徐立文。这颗梧桐树的年纪比这两人的岁数加起来都还要多,在弄堂还没盖起来的时候就在了。 现在不到六点,这是弄堂难得安静的一段时间,晨风穿过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四周民房里主妇起来做早饭拿锅碗瓢盆的声音和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几声狗吠,这是上海无数个像淮海弄堂一样的弄堂都能感受到的,藏在高楼洋房,灯红酒绿下的,上海地地道道的居民的烟火气。 徐立文抬着头,梧桐树叶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他的眼神很柔,像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林楠笙仍然有一种他在笑的感觉。 直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从弄堂口嬉笑着跑过的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两人的目光也猝不及防地交织在一起。徐立文的长衫被风微微带起,他看着林楠笙,可是林楠笙背着光,徐志文看不清他的表情,那片阴影下,他只看到林楠笙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眼睛。 “徐老师今天比往常早出门啊?” 林楠笙率先走到徐立文面前,结束了两人沉默的对视。 徐立文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教案,他面朝着林楠笙,但却垂着眼,和林楠笙的目光错开来, “早上有课,还剩一些资料要到学校的图书馆查阅”。 “噢,起这么早还没用早点吧,豆浆油条可以吗?”林楠笙把手中的早点递到徐立文面前。 徐立文摇摇头,“不必了,多谢林长官的好意,我还赶时间。” 说完徐立文往后稍退半步,向林楠笙微屈身,点了一下头,就从林楠笙旁边走了过去。他走的很快,但步子很稳,宽大的袖口露出一截竹竿似的手臂,手腕处的骨头很突出,两只手随步伐轻微地摆动着。 ② “王站长这就不够意思了,站里有行动怎么我这个副站长却什么也不知道啊。” 林楠笙和王世安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林楠笙双手交叉,手肘支撑在张开的双腿上,身体向前倾,脸上是未及眼底的笑意。 王世安的手指在沙发上轻点了几下,脸上是一贯的笑容, “我这也是临时接到的情报,想着你今天难得休息,所以才没通知你。诶,对呀,你今天不是休班吗?怎么突然就到站里来了?” 林楠笙往身后的沙发一靠,张开的双腿交叠起来, “虽然没有外出行动,但休班在家处理了之前积压的一些文件,发现有几个落在了站里,所以就过来了”。 王世安伸出食指上下晃了晃,摇摇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说道:“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太上进,这难得休班,文件什么的,回来以后再处理也不打紧啊。” 林楠笙垂下头笑了笑,又把目光望向王世安,“还是王站长了解我,我是真闲不住,所以我请求务必参加今晚的行动。”说完林楠笙站起来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行吧,反正我知道肯定拗不过你,那你先准备着。”王世安拍了拍林楠笙的肩膀,转身的那一刻,他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消失了,脸色阴沉地走出了林楠笙的办公室。 “站长!林楠笙不会真的要参与这次行动吧?您不是怀疑他不是自己人吗?”廖通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刻意放轻了声音。 王世安冷了廖通一眼,“怀疑有用吗?他林楠笙不是没靠山的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我们怎么动他。而且,今天这行动他已经知道了,且不说他是副站长,他的这个请求也很合理,你让我怎么拒绝?” 廖通憋着嘴,知道自己问错话了,只好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样,你找人去帮我做件事”。王世安眯着的双眼,心里算计着什么。 王世安那边憋着火气,林楠笙这边也在着急。 前几天林楠笙将一份经过军统接手的有关国民党对于前线的军事部署的情报交给了他的上线渔夫。他知道组织在百乐门设有一部电台,用来传递一些很重要的情报。因为来百乐门的,大多都是各界有身份的人,而且不乏一些外国人,军统很难在这个地方展开大规模的行动。一般的情报也不会动用这部电台,所以这个地方一直隐藏的很好。 王世安是怎么发现的,谁提供给他的情报,这些林楠笙暂时没有时间去深究了,现在他甚至来不及通知参与行动的同志。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在晚上的行动中寻找机会,尽量提醒和掩护同志撤离。 林楠笙知道这是一个下下策,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暴露和死亡。他站在窗前,手里捏着左秋明送他的钢笔,每次执行任务他都会拿出这支钢笔看一看。一想到左秋明临死前为了保护情报的决绝,林楠笙的内心似乎也因此而更加坚定。 就像此刻,林楠笙简直平静的可怕,好像待会他不是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而只是和朋友约着到百乐门跳跳舞。 林楠笙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本来面无表情的他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他脑海里想的居然是今天站在梧桐树下看向他的徐立文,那双眼睛,像早晨没有风,起了雾的海面,除了沉寂,在他的眼里林楠笙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情绪。自从林楠笙做到副站长的位置,手底下审了多少人,徐立文是这么久以来第一个让他有点看不透的人。 夜幕降临,当老百姓都钻进弄堂小巷休息的时候,上海名流富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百乐门——上海的不夜城。这里有最好喝的洋酒,最漂亮的姑娘和最阔绰的绅士;这里是富人们的游乐场,用金条和银票堆砌出来的纸醉金迷。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把整条霞飞路照的通亮,街道两边停满了小轿车。 一些司机也趁着自家主子找乐子的空隙,偷溜到附近的暗巷,找那些只需要花一点点钱就愿意陪你寻欢作乐的小姐,开始他们的快活。 王世安等人脱下军装换了西服来到百乐门,找了舞厅的一个暗角落坐下来。林楠笙从坐下开始就仍直着背,目光来回地注视着舞池和大门口。 “我说小林,别这么紧张,这里是百乐门,你这么正襟危坐的,反而引人注目。”王世安倒了一杯酒,递给林楠笙。 林楠笙放松了身体,接过酒,笑了笑说道:“站长,您是知道的,这地方我不常来,所以一时适应不了。” “唉,不是我说你,小林,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也没必要让自己活得跟个苦行僧似的,你看你,三十好几的人了,别说成家,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两人这边正说着,门口突然进来了七八个人,谈笑举止不难看出是教授一类的人。舞厅里包括王世安他们在内的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而林楠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后的徐立文。 况且徐立文的长衫在一群穿洋装的人眼中也实在打眼,像是和周围的人完全割裂开的存在。 但徐立文并没有看到林楠笙,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处,好像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值得他多看一眼。 直到一行人上了二楼,众人才收回了目光。 “林长官,好久没见,愿意赏个脸跳支舞吗?” 一身流苏点缀的素白旗袍剪裁得当,把蓝心洁姣好的身材勾勒的更加凹凸有致,再加上精致的妆容,很难让人不被她吸引。 林楠笙轻点头,“抱歉,蓝小姐,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小林,今天我们来百乐门就是寻开心的,人蓝小姐都亲自邀请你了,你就这么拒绝人家,可太不绅士了。” “既然站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陪蓝小姐跳一支舞,蓝小姐请”。林楠笙牵着蓝心洁的手缓缓步入舞池。 林楠笙和蓝心洁跳着舞,没一会儿就也往楼上去了。二楼除了包间,百乐门还特别贴心地准备了供客人“休息”的房间。 一旁的廖通一脸不屑地盯着进了房间的林楠笙,偏过头对王世安说道:“站长,还是您高明,这被美人缠住的英雄,看他还怎么执行任务”。 王世安摇晃着酒杯,冷笑道:“是男人,就不可能没有欲望,这压抑越久的就越经不起撩拨。从之前刺探日本人情报到后来林楠笙求我找路子送蓝心洁去重庆,说这俩人没点猫腻我可不信”。 “可是……”廖通皱了皱眉,迟疑地问道:“蓝心洁和林楠笙既然是那种关系,那蓝心洁会不会……” “哼,这些百乐门的舞女嘴里所谓的感情,就像洋人对我们做的许诺一样,你认为可信吗?这种世道,只要给足够多的钱,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但两人嘴里的林楠笙和蓝心洁并没有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而是在进入房间后就拉开了距离,一个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烟,一个打开阳台的门观察着四周的地势环境。 林楠笙在观察完之后退回到房间里,对正吞云吐雾的蓝心洁说:“谢谢你蓝小姐,你帮了我大忙。” “不用谢我,你帮了我那么多,而且如果王世安没有向你预料的那样派人来找我,我就是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蓝心洁靠着床头,将口中的烟缓缓呼出来,笑说着:“王世安居然会觉我能拿下你,对面这位先生,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这世界上到底有谁能让你失控吗”? 林楠笙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低头看了看手表,转而说道:“预计的时间要到了,我得走了,就麻烦蓝小姐留在这里替我打下掩护”。 蓝心洁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烟雾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林楠笙来到阳台,动作敏捷地翻到隔壁的阳台上。渔夫和他说过,电台就藏在这个房间。 林楠笙慢慢推开阳台的门,刚迈进一步,一支□□就抵在了他的后背上。 “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 阿木收回枪,“特殊时期,小心为上,冒犯了”。 林楠笙先是摇摇头,然后很快地转过身有些急切地对阿木说道:“这里已经暴露了,你必须马上撤离”! “我们已经知道了,组织里有人叛变倒向了军统,不过已经被我们的同志解决了,你不用担心”。 “那电台呢?情报发送出去了吗”? “已经让其他同志通过另一个电台发送出去了”。 林楠笙点点头,接着突然想到什么,猛地抓住阿木的手臂,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时间马上就到了,一会儿王世安就会带人上来,你赶快跟我走”! 阿木拍了拍林楠笙的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然后回答道“这里还有些文件需要销毁,我刚刚已经清理完了,你放心,这里势力复杂,没有证据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就算搜不出东西,按王世安的作风,他也一定会抓你回去,不行,你必须跟我走”! “邮差同志,该走的是你!组织里那么多同志用生命插进军统的钉子,如果暴露了,他们的牺牲就白费了!而且如果我不留在这里,王世安就会马上意识到情报已经传递出去了,我留在这里,才能让这份情报发挥最大的作用,你明白吗”! 林楠笙来回踱步,然后终于下了决心,“好,我会撤离,但一会儿王世安带人进来的时候你不要反抗,让他们把你带回站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门口传来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阿木推搡着林楠笙,“放心,我有分寸,你走,快走”! 林楠笙被半推着退到阳台,阿木关上门并拉过了窗帘。林楠笙原路翻回阳台,进了房间。 “都已经解决了吗”?见林楠笙从阳台进来,蓝心洁急忙起身问到。 林楠笙一边把领带松开,解开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一边向蓝心洁点了点头。 突然隔壁传来了几声连续的枪响,林楠笙猛地扭头,一个箭步冲上前打开房门,蓝心洁紧随着他出了房间。 林楠笙站在门口,看见走廊上,阿木倒在血泊里,手里拿着的是刚刚还指着林楠笙的□□。他瞪着眼睛,嘴微张着好像要说什么…… “站·…·…站长,我们也没料到这家伙会突然开枪,这·····这”廖通说话时有些结巴,显然是害怕王世安怪罪他们办事不利。 王世安的脸色有些苍白,看样子也是有些吓着了,“电台搜到了吗”? 廖通赶忙摇摇头,“没有搜到”。 “没搜到就说明倒向我们的那个□□已经提前把电台拿走了,这个人扑了空,怕我们把他带回去,于是就选择自杀,□□嘛,都是这样,跟群疯子似的”。 王世安说话的声音有点喘,显然刚刚差点中枪的事情让他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然后偏头,王世安看到了站在门口有些衣衫不整的被蓝心洁挽着手臂的林楠笙。 王世安调整了一下呼吸,朝林楠笙走去。“小林,吵到你休息了?哎呀,我也没想到这□□会突然开枪啊,你说这·…··” “站长没事就好,这种人,死不足惜”。林楠笙笑着,漫不经心地了看一眼阿木的尸体,仿佛死的只是一只阿猫阿狗。恐怕只有挽着他的蓝心洁,能从他微微颤抖的手臂感觉到他此刻真实的内心波动。 ③ 林楠笙开着车往淮河路的方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在抖,眼睛红的像熬了好几个晚上,但就是不见眼泪掉下来。 顾慎言、左秋明、陈默群、阿木……随着这些熟悉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在他面前,他的情绪好像变得越来越平静,此刻虽然他脑子里全是阿木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心也像是被堵住的水管似的憋得难受,可他就是哭不出来,他仿佛越来越适应死亡,甚至,林楠笙开始想,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倒下…… 林楠笙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掏出钥匙打开门,林楠笙按下开关后才发现弄堂停电了。他借着月光在抽屉里找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蜡烛却又发现自己家里没有火柴和打火机。 房门还开着,林楠笙看了看对门,想起今天也在百乐门的徐立文,不知道此刻他回家没有。 像是想到什么,林楠笙站起来走到徐立文的门前敲了敲,然后随着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 “林长官?有什么事吗”? 林楠笙看着徐立文穿着一身睡衣,应该是回家有一会儿了。 “停电了没有蜡烛,我能进去吗”?前言不搭后语,林楠笙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几秒钟后,徐立文身子往旁边一侧示意楠笙进屋。 四周黑漆漆的,两人进屋后就这样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林楠笙先开口,“怕黑为什么不来找我,这里隔音不好,我回来你肯定能听到”。 很难得的,徐立文脸上出现了不同于平常的有些诧异的表情,不过房间太黑,林楠笙并没有看到。 也难怪徐立文诧异,许多经常和他接触的同事、朋友、甚至把他带到大的舅舅都没有察觉到,而第一个发现他这个秘密的却是住他对门,半年也没说过几句话的林楠笙。 要说林楠笙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一天,林楠笙下班回家走进弄堂,远远的就看见了徐立文,不上楼,也不往外走,就站在那里。 平时徐立文不到五点就一定在家了,像今天这样已经快九点了都没有到家,还从来没有过。 林楠笙和徐立文住在弄堂拐角往左最里面的一栋楼。楼有两层,一层住两户人。楼道没有灯,到了六点,本来光线就不好的弄堂完全暗了下来,一过七点上楼都要小心摸索着,不然很容易踩空。 “徐老师站在这里等谁吗”? “没有,我正准备上楼”。徐立文看着林楠笙的眼神和平时一样没什么情绪,声音也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于是两人一起往楼上走,楼梯不算窄,林楠笙和徐立文又都偏瘦,就算并排走也不会拥挤。 但此刻两人近得手臂几乎贴在一起,林楠笙甚至能听到徐立文极轻微的呼吸声和感觉到徐立文衣服上微微有点湿的潮气。 如果不是在楼下站了有一会儿,衣服不会带 着这种潮气。那么他站在楼下在等人吗?这一层就他们两个人,所以徐立文一直在等的人是他,等着和他一起回家,他为什么要等自己?徐立文的性格,平时和人接触总是会保持一点距离·…···想到这里,林楠笙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但直到上了楼徐立文回了房间,林楠笙也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林楠笙的话让本就沉默的房间,气氛更加凝固了。过了好几分钟,徐立文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我八岁那年,日本人扫荡,母亲把我放到一个很窄很小的地窖里,当母亲把木板盖上,四周全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很杂很乱的脚步声、父亲和母亲的惨叫声还有那些人的声音。直到外面完全静了下来,我想要打开木板,但它好像被卡住了,我怎么也打不开。不知道多久,我又渴又饿,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从木板的 缝隙飘进来。不知道是累的还是饿的,我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路过的八路军救了出来,之后我就有了这个毛病”。 徐立文的声音依旧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个很平常的故事。其实不过是曾经无数次从同一个噩梦中惊醒,心渐渐麻木了。 突然窗外有一辆车开过,房间忽的亮了又迅速暗了下去。但林楠笙仍然看到了那一瞬间光亮中,徐立文没来得及藏好的眼神。 他曲着身体,双手怀抱着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楠笙这边,本来就白的皮肤,此刻连同嘴唇,更是苍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他的眼神很茫然,没有焦点,脆弱地像是被主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狗的眼神。失去了平时的沉寂,淡然,就这样直勾勾的暴露在林楠笙面前。林楠笙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撰在手中死死捏住一样,又闷又堵,难受得喘不过气。好像必须 借什么发泄出来,不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爆炸了。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可以让你失控”?蓝心洁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这一刻,林楠笙找到了答案。 于是很突然的,徐立文感觉自己的肩膀猛地一沉,猝不及防地被林楠笙整个人压在沙发上。他整个人被圈在林楠笙怀里…… 林楠笙松开怀里的徐立文,直起身,从包里将刚刚在抽屉里翻出来的蜡烛用徐立文放在桌上的火柴点亮,又用热油固定住蜡烛,等林楠笙这些都已经做完,徐立文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林楠笙。 蜡烛的光亮照在徐立文脸上,刚刚的□让他原本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染上了艳丽的红色,像挂着露水的红色玫瑰。 “以后再停电,我就在对面。” 说完这句话,林楠笙就离开了。 今晚的夜好像格外漫长,越是这种寂静无声的时候,人心里的所有东西越会被无限放大,两个房间,都一样睡不着的两个人。 第2章 灵魂没入寂静 ④ “这人犯了什么事?”林楠笙靠着审讯桌,双手环胸,脸上没什么表情地问。 审讯科的胡道义弯着腰,赔着笑脸,“林站长,您是知道的,上头最近给的压力很大,所以站长他最近盯□□盯得很紧,这不,最近我们发现了他们一个疑似联络点的地方,兄弟们在那蹲了好几天,今这人出现在那,而且行迹可疑,就把他抓回来了。” “马卜阳,”林楠笙一边翻着胡道义递过来的资料,一边继续问,“所以,查清楚他的身份了吗?” “查清楚了,这人确实不是□□,就是青帮会那边的,今天他就是去收那附近一些摊贩的保护费。”  被绑在审讯椅上的马卜阳听着林楠笙和胡道义的对话,扬起头有些猖狂地大声吼着:“既然查清楚老子不是□□,怎么还不放人?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三爷!和宪兵队的陈副司令可是有些关系的!” 林楠笙把手上的资料往后一扔,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兜,他一边的眉毛向上扬了扬,同时头偏向一边很轻微地点了两下,舌尖从右边后槽牙的腮帮子刮过,然后露出不明深意的笑容,“三爷?陈司令?哼~”先是听不出语气地说了一句,然后毫无征兆的,林楠笙拿起一旁的铁锤,快步走到马卜阳面前给了他肚子一下,马卜阳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知道这是什么吗?”像开玩笑似的,林楠笙语调颇为轻快地说道:“我们呢,一般喜欢用这个把钉子一颗,一颗地,敲进犯人的手指甲里”,说到这里,林楠笙嘴一抿,很和善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刚刚的话让我不太高兴,不过,我这人很讲道理,可以让你选一下先从哪只手开始。” 马卜阳嘴唇发白,声音颤抖着,语气已经不像刚刚那么跋扈,但仍然威胁道:“你就不怕三爷向陈副司令告状?” 林楠笙冷笑着,“我刚刚看资料上面说你最近收保护费打死了好几个摊贩,你知不知道国共内战,蒋委员长说过要搞好民众关系,你觉得陈副司令会为了你,去触蒋委员长的霉头吗?” 终于,马卜阳慌了,急切地说,“我就是收保护费,我不是□□,求你们放了我吧!” “嗯!”林楠笙点点头附和道:“我们上海站只抓□□,其他事我们确实不管。” 听到这话,马卜阳松了一口气。 “毛巾。”林楠笙伸手,胡道义立马接过铁锤,把干净的毛巾递到林楠笙手上。 林楠笙擦了擦手,“不过呢,我并不是很能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所以,要委屈你一下了。”说完用毛巾堵住了马卜阳的嘴。(实名羡慕,是加特林擦过手的毛巾啊?) “给我把他的手指甲一个,一个敲掉!然后扔回青帮会。” “是,林站长您慢走。”胡道义等林楠笙走远了,才直起腰,转头对止不住颤抖的马卜阳说,“算你倒霉吧,得罪了这位主,偏巧他近来心情又不太好,你就只能忍一忍了。”然后胡道义拿起一根铁钉超马卜阳的手狠狠敲了下去。 林楠笙心情不好,自然是拜某位大学老师所赐。像林楠笙这样的,在感情方面,要么是一辈子清心寡欲,但一旦认定了谁,那就是认死理了。可是那个晚上之后,徐立文依然是不冷不热的态度。上下班碰上了,也依旧是那么几句不咸不淡的“嗯,您早,多谢……”徐立文这片静湖,就像湖下面藏着的是沼泽,不管林楠笙扔的是小石子还是炸弹,进去就没声了,连水花也几乎看不到。弄得林楠笙开始怀疑那个吻,是否只是他做的一场春梦而已。 不同于霞飞路夜晚的灯火通明,淮海路的热闹在黄昏。 这个时候,正赶上大人歇班,小孩放学。街道两边,你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小摊,有卖菜的,有卖小吃的,有卖小玩意儿的……你还能听见许多声音,有主妇和卖菜讨价还价的声音,有三五个结伴回家的孩童的嬉笑声,有单车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骑过时的震动声和为了提醒前边路人车铃声……夕阳从街头一直走到街尾,落日余晖里,你好像能从暖色的黄光里看到光阴的痕迹。 在淮海路里,你几乎看不见金发碧眼的洋人,亦或是锦衣华服的有钱人。黑瓦白墙,长街短巷里,来来往往,看见的都是长衫短褂,粗布麻衣。所以一身军装的林楠笙和穿着上好面料做成的旗袍的蓝心洁,两人站在一起就格外扎眼。林楠笙还好,淮海弄堂的人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他们没有见过蓝心洁。时不时地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都会悄悄地看上一眼,猜测两人是什么关系。 “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和一个在百乐门认识的军官。” 林楠笙点点头,“安下心来过日子也挺好的,他对你还好吗?” 蓝心洁眼里的光淡了些,“我这样的身份他也愿意娶我,自然对我是很好的,只是我对他没什么感情。” “没有感情为什么要结婚?” “林楠笙,”蓝心洁笑得有点苦涩,“相爱的人可以结婚,没有感情的人也可以结婚,还有就是像我这样的,我的心已经老了,爱情和生活,我总要向一个妥协。” 蓝心洁说的话林楠笙其实不太能理解,但他选择尊重她的想法。 “结了婚,我就要跟他去别的城市,以后可能不太能见到了,想着我们也算患难与共过,临别前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林楠笙点头的那一刻,蓝心洁环住了他的腰,把脸轻轻靠在他肩上,短短几秒,足够她用一生回味。 拥抱后,蓝心洁转身离开,在巷口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徐立文身边走过。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当然不会是巧合,戏台已经搭好,林楠笙就是故意要演这出给徐立文看。凭什么他一个人头脑发热,他却无动于衷。从蓝心洁打电话约他见一面,他就有了这个想法,尽管因为偷偷利用了蓝心洁,让他心里很愧疚,但他还是想这么做。 和那天清晨同样的场景,只是时间不同,两人的位置不同。 林楠笙看着徐立文。徐立文向林楠笙走过来,每一步都落到实处,他走的很快,脚步却很轻,好像他脚下的不是路,是云。 蜻蜓点水尚有涟漪,更何况林楠笙是携狂风过境。但徐立文的眼神一如往常。 “徐老师” “林长官” 两人错身而过,再无言语。 林楠笙的心突然就冷了,应该说比之前更冷了,就是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感情的事情,他想的很单纯,如果一个人心悦另一个人,见他与别人亲密,一定不会是这样波澜不惊的眼神。 戏子唱戏动了情,最怕看官揣着过客心。 之后,两人的关系的终于打破僵局,只不过不是进了一步,而是林楠笙自己退了一步。 比起假客套,他宁可真冷漠。 自那天后,两人见面连打招呼都省了,甚至林楠笙连眼神都避免交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狠绝,包括对自己也是如此。决定了放弃,就要断的干干净净,哪怕伤筋动骨。 日子还是照常过着,人不会把真正的痛苦,放到白天来说,一贯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听心里在滴血。 ⑤ 华灯初上,一阵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林楠笙倏然从床上坐起来。 电话响了五声就挂断了,这是他和渔夫约定的求救暗号。代表附近有同志陷入了危险。 林楠笙迅速换了常服,从衣柜里拿出一把□□藏在后腰,然后出了门。 离林楠笙最近的联络点是淮海路靠近街尾的一个裁缝铺,这个联络点和他不在一条线上,是一次任务因为人手不足组织安排了两条线上的同志合作完成任务,他才了解到这个联络点。 “谁能想到王世安会因为我们联络用的布料发现我们” “店里已经不售这种布料,但我们还用它传递消息,只能说是我们大意了。”彭代森神色凝重地说。 “王世安的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刻抓人,肯定是想抓活的。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你撤退,我留下来。”孙福安做出行动安排。 “不行……”“好了!没有时间了,从加入组织开始我们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活下来的人责任更重大!这也是我给你下达的最后一个指令!”孙福安打断彭代森,态度坚决地说。 “是!”彭代森含着泪朝孙福安行了最后一次军礼。 林楠笙跑到离裁缝铺不远的一条巷子将自己隐匿起来,他小心地探出身子向裁缝铺的方向看去。隐约见到一个人影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上海站的人在后面穷追不舍。 彭代森捂着被子弹擦伤的手臂往前跑,突然,有人把他拉进了巷子里。 “我们见过的,我是派来营救你们的,时间紧急,来不及说别的,我一会儿会引开那些人的注意,你就到淮海路46号,另一个营救的同志会在那里接应你。”林楠笙在彭代森看清自己脸后迅速说完,然后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只听一声枪响,拘捕的人全都朝林楠笙所在的位置去了。 寂静的夜空不时传来几声枪响,惊出几声狗吠。一些房间原本还亮着灯,在枪响后也很快暗了下去。 林楠笙边跑边朝身后开枪,尽量拉开和敌人的距离,但是如果不能彻底甩掉敌人,等子弹耗尽,他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 林楠笙借助巷子的地势环境,七拐八绕,想要甩开敌人,但身后的敌人咬得实在太紧了,无奈之下,他借拐角的视野盲区钻进了一道虚掩的门。 “先生……”林楠笙关上门后迅速吹灭桌上的蜡烛,用手捂住女子的嘴阻止她继续 发出声音,然后在她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我不是来找场子的,待一会儿就走。”话说完,林楠笙却没有松开捂着女子嘴的手。直到有杂乱的脚步声经过门口又远了,他才松开手,食指放在嘴唇示意女子不要出声,然后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看了看。 确定没有危险后,林楠笙才转身对女子说,“姑娘,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实在是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女子用很轻的声音回答道:“我明白的,如果你不方便出去,呆在这里也没关系。” 林楠笙从包里摸出一张银票,屋里太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把钱放在了桌子上,“不用了,已经没事了。这个钱你拿着,我没有轻贱你的意思,我是单纯地想谢谢你。” 这大概是女子第一次什么也不用做就拿到了这么多钱,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做的是对的事,帮忙是应该的,按理说这钱我不能收,可是我……我需要钱。”女子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句几乎小的听不清了。 林楠笙抿了一下唇,很认真地回答道:“我进来让你无端陷入危险,你却没有揭发我。我有错在先,本就该向你赔礼道歉的,你不嫌弃我的赔礼太轻就好,哪还有你向我道歉的道理。” 女子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把桌上的银票收了,林楠笙笑了笑,又说了一遍谢谢,便离开了。 ⑥ 林楠笙是没想到会在门口见到徐立文的,确切地说,他看见徐立文开着门不知道站在门口多久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林楠笙站在楼梯口问徐立文。 “我在等你。”徐立文回答。  林楠笙下意识想问等我做什么,看到徐立文房间没有开灯,转而问道:“又停电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开灯” “因为你说过,如果再停电,可以到对面找你,可是林楠笙,我来了,你为什么不在?” 湖不起涟漪,因寒冰覆面。冰川融解,自起千层浪。 你见过狼和猫搏斗吗?一个招招直击要害,一个身形矫捷,但不论猫的动作再怎么灵敏,终究会被狼逼到角落里,生剥下肚,这是属性和力量上的天然悬殊。 自此,雪莲不在天山,他落在了梅花枝头上。 第二天早上,徐立文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林楠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只在桌上留了便条:我买了粥,你醒了起来热一下再喝,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一天,林楠笙留。 徐立文看着便条上的字,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似乎不太习惯笑,所以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僵硬。然后这个笑容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后就很快淡了下去。 他的手在便条上来回磨蹭,眼神里流露出很浓郁的悲伤。徐立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这是很久之前林楠笙发给他的电报,是一份申请和他见面的电文。当时徐立文和林楠笙才搭档不久,于是他以为双方安全着想,暂时拒绝了。因为在和林楠笙搭档之前,他遭受过原来搭档的背叛,差点儿送了命……这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真可惜,邮差同志,我如果能早点儿遇见你就好了。”徐立文看着电报喃喃自语道。 整个上海站都因为王世安大发雷霆而人心惶惶。 昨天的抓捕行动虽然击毙了一个□□,但是并没有获得有价值的情报,还跟丢了一个人。 王世安这边一只手扶额,眉头紧锁,脸色非常难看。 国共内战现在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但是国民党军队现在是败多胜少,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的情报份子非常猖獗,蒋委员长才刚刚发了问责令。这种节骨眼上,昨天,任务又失败了,如果不能用更大的功劳来弥补,王世安已经能想象到他将会面临什么。 想到这里,王世安抬头问廖勇:“我们之前不是从那个倒戈的内线那里获得了□□在中部地区的军队部署吗?。” 廖勇点点头,但马上面露难色地说道:“是,当时他还说这份情报级别非常高,本来他是接触不到的,他花了很大力气也才偷偷拿到一半。可是如果没有完整的,这份情报并没有什么用啊?” “我已经知道完整的情报在谁手上,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动手了。”王世安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⑦ 距离林楠笙苏醒已经三天了。三天前,渔夫突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联络方式,向他下达了撤离的指令。林楠笙走的非常仓促,甚至没来得及和徐立文道别。 林楠笙撤离的时候,被堵截的人打中了肺部,虽然醒了,但是他现在还只能躺在病床上。 林楠笙撤离的第二天渔夫就被捕了。 王世安下手又快又准,显然是早有准备,可是渔夫已经在上海潜伏了很长一段时间,自身也是非常优秀的一位情报人员,王世安到底是怎么把他挖出来的?现在渔夫的情况又是怎么样?组织有安排其他同志营救吗? 林楠笙神色凝重地看着天花板,此时正在下雨,窗外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林楠笙心中有诸多困惑和担忧,但是他现在无法了解到上海的具体情况,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养伤。 这是徐立文被抓进上海站的第五个晚上。短短五天,除了依旧是那样淡然的眼神,徐立文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徐立文的脸已经瘦得脱相,腮帮子却肿得吓人。他嘴唇发紫,紧闭着,如果张开,就能看见他有好几颗牙齿硬生生被拔掉,里面的肉因为发炎已经开始溃烂,原本就身形消瘦,现在宽大的长衫穿在他身上就像披在竹竿上似的。浑身上下都是被鞭打过的痕迹,有些地方因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伤口深得几乎可以看见骨头。最可怕的是他的手,简直不能看了,手指已经完全变形,十只手指的手指甲也全部没有了,裸露在外面的血肉有的已经变成黑紫色,显然对他用刑的人并不只是简单地敲掉他的指甲而已。还有他的腿,有一只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几乎难以维持站立。 除了徐立文自己,没有人能想象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此时月光穿过云层,从小小的窗户照进来,散落在地上,成了黑暗的牢房唯一一点微弱的光。徐立文想到了那个停电的夜晚,想到了林楠笙。那晚,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林楠笙的眼睛就像这月光一样,是他深陷黑暗的恐惧时,唯一照亮他的希望。 八岁没了父母,十九岁加入□□,二十五岁因为搭档的背叛而命悬一线,三十岁开始亲手策划自己的死亡……很多很多的事情,让徐立文慢慢成了一个凉薄的人,他眼神淡漠,没有笑容,甚至连灵魂都透着死气。他的心像深不见底的海,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直到林楠笙像一束光一样照进他这片海…… 广阔无垠的夜空看不见星星,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徐立文,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林楠笙在哪里?”王世安双眼充血,说话的音调像是野兽的低沉的嘶吼。 王世安没能从徐立文这里拿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中部地区的战役拜他所赐全面溃败。带他回重庆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必须,他必须将功赎罪!现在的王世安已经濒临崩溃,歇斯底里的样子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水刑!给我上水刑!”王世安瞪着眼睛不停地重复着。 “站长,他现在这种状态,再用水刑怕是……”胡道义有些迟疑地说。 王世安开始怒吼,“我让你上水刑没听见吗?” “是是是”胡道义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白布盖过徐立文血肉模糊的脸,他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但徐立文不再感觉到恐惧,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光。 “灵魂没入寂静,无人将他吵醒。” 医院的夜晚静的可怕,林楠笙躺在病床上,他的手里死死捏着同志带来的今天从上海发来的电报。 此刻,林楠笙仰着头,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他脸色铁青,有眼泪不停地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滴在枕巾上,他的嘴张得很大,发出类似哨子一样的声音。很久之后,他才慢慢地合上了嘴,哭笑着把被子慢慢盖过了自己的头…… 你问他要去哪里?他的归处在海底。 尾声 1949年7月,距离上海解放已经有一段时间。 淮海路、淮海胡同、拐角处的梧桐树,都还是老样子。只是胡同里的人,来来去去,原来的老住户越来越少了。剩下的老住户,闲暇时和新来的人聚在一起喜欢说些过去的事。特别是住在胡同巷尾的那两个人,仍然常常被提起,好像他们一直都在,好像他们从未离开。 人间昙花一现,梦醒就不见;人间岁岁年年,并不都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