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剑归唐》作者：挑兰灯
    本文文案：
    武德九年，大唐帝国的皇位之争到了白热化的地步，矛盾一触即发。
    六月初三，东宫传出消息：太子无端陷入昏迷。
    国之储君为基石，然太子长睡不醒。
    三月之后，东宫易主，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以为前太子必然就此颓废一生。
    直到那日域外天魔压境，前太子李建成折了一枝宫墙柳，招摇着一张春水桃花面从胭脂美人堆里转出来——
    煌煌一剑越千年，照破万古长夜。
    前太子懒懒笑了一声，隔世惊鸿照影来。
    ——昔年碎剑而亡，今朝魂醒归唐。长睡三月，一梦千年。
    预警：
    *依旧无CP，是隔壁奇遇记的IF线，倘若洪荒不曾回溯。
    *背景非正史，私设特别多，考据党吐槽从轻发落吖QAQ。
    *封面即男主人设，大图见围脖@素手挑兰灯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建成（李昭明） ┃ 配角：接档文《好大人今天也很难》求预收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满级大号回家睡觉。
    第1章 
    「君既久藏锋，却如何朝如青丝暮成雪？」
    「尝于混沌探微光，名剑无端惹风月，灼灼血海亦生莲。一朝入迷途，洪荒旧人非旧友，五十弦琴声声彻。」
    「前尘往事，漫如烟云。」
    「只道是——」
    「大梦千年，方觉晓。」
    *
    武德九年秋，长安城。
    连年的战乱似乎并未波及到这座繁华的城市，街道熙熙攘攘，来往的百姓商人穿梭其中，面上难得洋溢着笑容。
    大唐新建，虽仍有一些失地未曾收回，但在这新朝帝都人看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罢了。
    毕竟，他们有战无不胜的将军和仁慈显明的开国君主，还曾有一位风评颇佳的继承人。
    新生的帝国展露出无与伦比的生命力，让原本或者观望或暗自下场的邻国都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思考着自己的站位。
    帝国现在的继承人，可没有原先那位好糊弄。
    街东酒楼，吆喝来吆喝去的小二穿梭于桌椅之间，麻利地为客人送上酒菜，时而应和一声客人们的高谈阔论。
    “要我说，太子爷战功本不如秦王殿下，这一病可就是现成的靶子了。”
    “是啊是啊，听说这太子爷醒了，醒了又如何？东宫已经易主。”
    “还叫太子爷呢，太子爷换秦王殿下当了，现在啊，该叫宸王殿下了！”
    “你说陛下在想什么呢，废了前头的太子爷，又给了这么个封号，这让其他几位殿下怎么想？”
    “嗨，这位好歹曾经是太子，就算莫名其妙昏迷了几个月被废了，那也还是圣上的嫡长子！当然要区分开来。”
    “说起来，太子、不，宸王殿下这昏迷的也太蹊跷了，东宫和天策府那段时间斗得你死我活，结果宸王殿下这一倒下就是三个月，刚巧在天策府那位上位后醒来，你们说这......”
    “噤声，噤声，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嗨，有什么好怕的，这圣旨都下了，五湖四海谁不在猜想这事儿啊？况且现在的太子殿下带兵在外面了，能有个什么问题？”
    “也是啊，现在的太子殿下用兵如神，且知人善用，想来战乱很快就能平息了。这样一想，换了太子爷也没什么区别啊。”
    “前头那位太子爷手底下可没什么人，哪像现在这位，你看......”
    “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家内务是你们能议论的？！”
    越来越露骨的讨论让靠窗坐着的几位衣着华贵的男子眉头越皱越高，听了一会儿，其中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双目圆睁，胸口不住起伏，到底是挣脱了身边人的阻拦起身大喝。
    “秦王不在长安，齐王可不是。”
    正兴致勃勃谈论着皇家事的几个客人猛地被这如雷鸣一般的怒吼喝住，回头看到一身材壮硕，面目阴鸷的男子正恶狠狠盯着他们，覆盖了半边脸的疤痕在这样的表情下更为狞狰，不由得被震住了。再看那华贵的衣料，嘴碎了大半天的几人到底是不敢再说话，生怕被这男子教训一般，迅速结账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等到出了门不久，这几人猛然想起来，世传齐王殿下李元吉生来貌丑，脸带胎记，且性情阴沉，猜鸷骄侈，这这这、这里是长安，他们不会那么倒霉，碰上了齐王殿下吧？
    可如果是齐王李元吉，听到他们那么编排天家兄弟，怎么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齐王李元吉可是前太子的忠实拥簇......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细想下去，匆匆离开了这里，回到落脚处后迅速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
    幸好他们并非长安本地人。
    眼睁睁看着那群胡说八道的人离开，李元吉气呼呼地坐下来，转头对方才拦住他的同伴道：
    “三哥，为什么拦着我教训他们？”
    被他唤作“三哥”的青年穿了一身月白的锦袍，眉目俊朗，脸色却有些许苍白，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
    “咳咳，”青年咳嗽了几声，这才抬眼看向李元吉：“大哥才刚走没多久，你就要在长安惹事了吗？他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李元吉大嗓子吼了一句，话音一落便反应过来，讷讷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们凭什么这么议论大哥？”
    “他们说的本就没错，莫说是长安，现在恐怕全天下都在议论这件事吧。”
    衣着华贵的病弱青年皱了皱眉头，重重叹了口气：“长安城中还能有所收敛，其他地方...但愿世民不要被这些言论影响到了。”
    “呵，他李世民能被影响个屁？”李元吉不屑地回话：“得了太子之位，可不乐死了。”
    “元吉！”
    “三哥！”李元吉双目充血：“我知道你向来和李世民关系好，谁让你和他是双生子，可你别忘了，你这条命，是谁拉回来的！”
    “四哥，你这话就诛心了。”
    方才一直没有出声，只安静听两位兄长谈话的青年茶杯在桌面上重重一放：“你明知道三哥不是这个意思。”
    “哼，那是什么意思？”李元吉自知话过分了些，他这个三哥自小身体就不好，现在还是拿药吊着命，但他也是实在气不过，遂干脆不再提。
    “你们啊......”锦衣青年苦笑着摇摇头。
    元吉，你还是不明白，大哥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是不知世民现在，是否查到了大哥的下落......
    自月前大哥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哪怕是太子府的旧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父皇新建的宸王府一直空着，不见主人半分人影。各方势力追查了这么久，连前太子一根头发都没有发现，好像这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长安城。
    不，或许魏征是知道的。
    只是哪怕魏征现在听从大哥留下的话，投入了世民麾下，也决计不会肯告诉他们大哥的下落的。
    锦衣青年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浩渺青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
    就如皇城中人所言，皇家内部继承人更迭的消息早在前太子昏迷之后就传遍天下，尘埃落定后各种阴谋论更是沸沸扬扬。
    在长安城天子脚下，人们议论尚且还会收敛一些。然而天高皇帝远，在远离京城的江南地带，说话可就不这么客气了，毕竟如今大唐新建，却仍有许多地方还处于战乱之中，并未归于大唐治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白裙女子踹开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此时已是深秋，日光淡淡，庭院枯枝梢头尚还留几分微黄。
    天气渐凉，女子却似感受不到秋日的寒风一般，只一件单薄的白裙挂在身上，赤足在庭院中踩来踏去。
    本是惊艳诡媚的容颜，却在黑瞳中分明的怒火下去了几分妖气。被气得狠了，恶狠狠撅着嘴的模样，竟有些普通女儿家的娇俏。
    而这是从未出现在这个女子身上的。
    “谁这么有本事，把我们婠婠姑娘气成了这样？”
    身后传来的声音似金石相击，婠婠回头，只见一金衣公子抱着双臂，正靠着门扉轻笑。
    这公子模样看起来极为年轻，却有一头霜雪白发，银簪高束，松松散散地垂下来两条金色的发带，尾部还缀着同色的银杏叶状饰品，站姿散漫极了，衣袍纷飞间带着一身令人心折的疏狂。
    “哥哥！你知不知道外面那群人怎么说你的？！”
    说你贪生怕死，说你怕败给李世民，自导自演这一场大病。
    说你技不如人，早该退位让贤，说你如今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太子。
    看着眼前人云淡风轻的面容，婠婠气得直跺脚，狠狠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好啦好啦，随他们去，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金衣公子随手在门扉边折了一截枯枝，在手里轻轻拨弄着，然后将它举到了婠婠面前。
    “不要生气了，啊？”
    那一截枯死的树枝，在公子举过来的动作间陡然一亮，仿若新生般鲜艳了起来，瞬息间在枝头开出了几朵春色。
    花儿在树枝上巍巍颤颤地抖动着，分外娇艳。
    枯木生花......
    婠婠看着伸到眼前的这一支灼灼桃花，目光落在了桃花后笑得温雅如风的青年身上，到底是不情不愿地接过了花枝，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倒是窝在这里落个清静了，知不知道外面都吵成什么样了？”
    闻了闻花香后婠婠撇撇嘴，将花枝作簪挽起了披散的长发，整个人便显得利落起来。鬓边落下一缕发丝，又添了别样风情。
    “吵就吵呗，吵完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金衣公子耸耸肩，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状：“我还能把他们封口不成？”
    束发的发带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垂落下来，尾部缀着的银杏叶饰物晃来晃去。婠婠看的眼花，干脆伸手将垂落下来的发带拨到了后面去。
    “禁言天下而已，你又不是做不到。”
    “懒，不想动。”
    公子任由她动作，闻言只是眨了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经心道了一句。
    “哼，就知道是这样。”
    婠婠上前一步挽起他的手臂，拖着他哼哼唧唧往里面走。这大冷天的，这厮身子又不比从前，还是不要站门口吹风为好，赶紧进屋待着去。
    “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李建成得了怪病，昏迷了几个月据说药石无医，偏巧东宫易主第二天他就醒了，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反扑...哪知道他醒了就扔下一堆烂摊子跑路了？”
    “我觉得我醒的很是时候啊。谁留下谁尴尬，太子爱谁当就谁当，本座不干苦力。”
    金衣公子，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前太子李建成微微挑眉，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开文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先开遗归这篇了，嗯，毕竟只有这篇是IF线嘛，其他都走同一个世界观。
    绝对不是因为扶苏那篇开头卡得销魂，嗯。这一篇是隔壁奇遇记的另一种可能，所以人物设定各方面会有很大变动。没看过隔壁也不要紧，这篇后面会交代清楚哒。
    因为作者现在在实习，平时比较忙，所以V前更新估计不定，保证不坑～
    康康隔壁的预收综漫文——
    《[综］好事成双》又名，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堪称人生赢家。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是的这是性转脑洞的扩写，好姐姐耶
    pps：本文设定全靠作者瞎掰，背景不是正史，考据党求轻拍～
    第2章 
    将人团吧团吧塞进足够暖和的室内，婠婠盯了半天，然后确定这人今天真的就只想窝在屋子里，一卷书一杯茶闲到地老天荒。
    茶水的雾气升腾起来，李建成的面容在掩在氤氲的水雾后，从婠婠的视角，只能微微瞥见青年勾起的唇边，清浅的笑意模糊不定。
    那笑容不像婠婠记忆里眼前人任何一个时候。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过去，好似大家都还在的从前。
    婠婠垂下的手指绕紧裙摆的素色绣纹，抿了抿嘴唇，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告诉他，到最后也只一句：“你好好休息。”
    便匆匆破门而出。
    心中盈满了许多事的姑娘自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转身后落到身上那道悠长的目光，似了然，又似叹息。
    她推开小院大门，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空气中泛起水纹涟漪。
    婠婠熟视无睹走了出去，涟漪缓缓平静。
    女子身后，碧瓦朱檐，丹楹刻桷的华楼消失不见，只有一株几人堪堪合抱的银杏树，飘飘洒洒漫天金黄。
    *
    “玩够了？”
    妙曼的女声自上方传来，高座的美人神态慵懒，勾起的美眸澄澈无比，满身绰约的风姿极为醉人。
    她抬眸看过去的一眼风情，星月为之失色。
    下方的婠婠早已习惯女子绝世的芳华，得到默认了便自动起身，倚到她身边去娇笑道：“师尊，婠儿才不是去玩哩～”
    “哦？”阴后秀眉轻挑：“既然不是玩，那你是在做什么？”
    后一句话已经是寒气森森。
    “如今是慈航静斋支持的李世民上位，我的好徒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的话？”
    “婠儿自然记得哩～”婠婠摇摇祝玉妍的手臂，“师尊不清楚，李世民可不是好掌控的人，慈航静斋妄图依靠他达成自己的目的，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哩。”
    真以为故计重施，区区一个美人计就能让李世民和宋缺那傻子一样，对慈航静斋有求必应？
    婠婠笑靥如花：“何况师尊难道信不过婠儿？”
    “为师自是信你。”
    祝玉妍深深看了一眼巧笑倩兮的徒弟，当年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女孩，如今竟成长到她看不透的地步了。
    不，或许她从没看透这个弟子。
    只是当婠婠将她救回来时，就更加确定了而已。
    “那便好，师尊且放宽心，婠儿不会做有损圣门颜面的事情。”
    “呵。”祝玉妍凉凉道：“那，徐子陵那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婠婠笑容不变，轻轻巧巧道：“徐子陵嘛，看他好玩。”
    接近徐子陵和寇仲，还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紫气对她有用。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不提也罢。
    阴后眸色渐深，拍拍徒弟倚靠在她肩上毛茸茸的头，不经意道：“李唐前头那位皇太子，你知道在哪吧。”
    意料之中身侧的人一僵，祝玉妍也不急着问，等这素来极有主见的徒儿自己开口。
    婠婠心知自己的动作瞒不了阴后，毕竟，当初东宫出事的消息一传到阴葵派来，她就立刻赶赴了长安。
    自己并未掩饰踪迹，师尊发现，也是很正常的。
    婠婠水润的眸光逐渐迷离，神思缓缓飞到了两个月前的太子府。
    在那之前，时空晶壁传来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她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选择去查探发生了何事。
    世界内外每一处每一个节点的流速不一样，哪怕她只是站在晶壁外围查看了些许时日，回到本世界后也过去了三个月。
    然后她听到了满天下都在传东宫太子无端陷入昏迷的消息。
    太医诊断不出丝毫问题，皇帝与东宫与天策府胶着不久，到底还是废了嫡长子太子之位，转由秦王李世民接任。
    婠婠心急如焚，千里奔赴长安。
    各方的意思很明显，哪怕李建成名声再好，一个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如何做得了下一任帝皇？
    哪怕东宫势力并不小，也扛不住以天策府为首的诸多臣子的进言。
    皇帝只能妥协，退而其次给嫡长子留了一个“宸王”封号。
    诡异的是，新任太子册封大典的第二天，李建成醒了。
    面对自己从高处跌落的困境，李建成本该愤怒、怨恨的。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苏醒的青年只是环视了周围一圈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睫轻颤，面上流露出的表情，似悲似喜，似哭似笑。
    皇帝握着长子的手，老泪纵横。
    他有很多儿子，最重视的，却是眼前的长子。
    而今，而今，他废了长子的太子之位，眼睁睁地看着长子醒来大受打击的模样，心如刀割。
    “大郎，大郎，是阿耶对不住你......”
    他激动之下，换上了许久不用的称呼。
    身后跟来的重臣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在了以李玄霸为首的诸位皇室身上。
    谁让新任太子在册封大典当天晚上就带兵离开了京城去平叛，眼下哪怕是天策府一脉，也只能看李玄霸李秀宁行事。
    让他们失望的是，除却面上不知真假的担忧以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阿耶。”
    李建成轻声道：“大郎无事。”
    “只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了，也就回来了。”
    李建成撩开耳畔披散下来的墨色长发，露出半边白玉无瑕般的脸，偏头微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大哥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李智云拉住就要冲到大哥面前去的李元吉，生怕他这时候撞枪口上。
    大哥...感觉有点不对。
    李智云皱着眉头，恰好看到了前方的李秀宁朝他微微摇头的场景。
    飒爽女子的眼中是和他同样的疑惑。
    在场只有李玄霸从这句有几分莫名的话中，隐隐察觉到什么，眼底拼命抑制住狂喜。
    “大郎，你如今......”
    皇帝欲言又止，李建成却勾唇笑了起来：“如今的太子，是世民吧。”
    不等听到回答，他又道：“也好，世民比如今的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阿耶，莫要自责。”
    李建成抬头，醒来之后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弟弟妹妹。
    李玄霸，李秀宁，李元吉，李智云。
    他印象里自己应该有很多弟弟妹妹，却只有这几个人在他醒来之时围在他身边。
    当然，不排除只有他们几个有这个地位能走到他面前来。
    李建成目光飘飘忽忽，最后停留在了李玄霸身上。
    他离家之前，也只和李玄霸李世民比较亲密了。
    至于其他几个，要么还不能下地，要么还未出生。
    自己陷入妄境这些年，他们都长这么大了啊......
    李建成神思恍惚，他闭上眼睛，一股混杂着喜悦、欣慰和莫名的情感涌上心头。
    还伴随着自灵魂深处而来的疲倦。
    床上的青年纵大病初醒，风采神姿却更胜往昔。
    他没有焦距的目光透过前方的虚空，披散的三千青丝自发根处寸寸成霜雪。
    众人惊惧。
    “大郎/大哥！”
    李渊手抖得愈来愈厉害，被李玄霸一把按住，他抬头看三子时，三子面上的惊骇和担忧真切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微暗，李唐的开国太子垂眸轻笑，滑落下来的白发掩住了微启的双唇。
    原来如此。
    我回来了啊。
    李玄霸踌躇半晌，正要开口时，却见那青年缓缓转过了头。
    那双形状姣好的眸子里闪过一瞬间虚无，倏而又染上了柔和。
    “阿耶，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
    李渊不敢刺激他，连声答应，唤侍从好生照看之后，带着儿女重臣离开了宫室，心里琢磨着重金请来天下最好的医者来照看长子。
    不一会儿，这便只剩李建成一人。
    他一个人坐了许久后，慢慢抬起手，举到了眼前。
    这是他自己的手。
    昔年练剑留下的薄茧还留在上面
    他如今的魂魄元神已经彻底补全，只等身体能彻底跟上神魂的强度，便再无后顾之忧。
    而方才离开的，是他以为到死都见不到的，心心念念的隔世至亲。
    该高兴的。
    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累呢？
    李建成茫然地想。
    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积压在胸口，沉淀在灵魂深处。
    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他唇角却下意识勾起一贯的弧度。
    好累啊。
    可是有人告诉他，他笑的时候，世界都被照亮了。
    我一直在笑啊，可你们在哪？
    “哥哥。”
    少女长发纷飞，赤足踏空而来，白裙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少女落到他面前，已经顾不上掩盖这一声不该被这时候的他知道的称呼，只颤抖着抚上对方的鬓角，声音尖利而悲愤。
    “哥哥，谁害的你？！”
    好半晌没有听到回复，白裙魔女忽然颓废下来，她低声问：“是因为我们吗？”
    *
    婠婠从祝玉妍那里回来时，他还坐在那里，连动作都和她出门时一般模样，没有丝毫变动。
    杯中余下的茶已经冰凉，桌面上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下却压着几张剪纸，依稀能看清是云鬓高腰裙的美人像。
    “回来啦？”
    李建成移开眼前的书，仍是那副金尊玉贵的无双容华，眉宇含笑，温雅清绝。
    偏眼底一丝生气也无。
    婠婠心里一酸，再也忍不住——
    “你别笑了！”
    抛却对外的所有强横、霸道，这位魔门圣女此刻看起来，像小女孩一直努力所保护的珍宝被被人打散到支离破碎，再也拼不起来一般，缓缓跌落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捂着半边脸，剔透的泪珠从指缝间落下。
    滴滴落在地面上，铺着的地毯被晕成深色。
    “你不要这样笑了啊...哥哥......”
    唉——
    一声轻柔的叹息自头顶传来，伴随着头顶熟悉的温度。
    她经年不见的兄长像过去一样揉了揉自己的头，然后说：
    “莫哭。”
    “...小楼。”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婠婠心头狠狠一震，她猛地伏在兄长膝头，死死抓住柔软的布料，却也只敢小声呜咽。
    “哥哥...你别这样......”
    明明最痛苦的，应该是你啊——
    婠婠死死揪住他膝头的衣摆，咬着字句：“哥哥，你还有我，我还活着啊。”
    “小楼还活着。”
    她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在这寂静的室内却也能听到了。
    一下下抚摸着膝头女孩柔顺长发，安静听着她呜咽的青年一顿，微微睁大的一双桃花眼里尽是茫然。
    他怔怔四望，有好多熟悉的身影在他不远处朝他招手，笑容肆意张扬。
    那些鲜活的面孔近在眼前，却也远在天边。
    李建成垂眸一笑，画面瞬息消失，只余膝头女孩的温度无比真实。
    是啊，小楼还活着。
    也只有小楼，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嗯，崽目前精神出了点问题，类似微笑抑郁症吧，是亲友几近团灭的后遗症，会慢慢好的。咳咳，毕竟这条线的过去并不是大团圆＿（：з」∠）＿
    此处亲友非李家人和现世人，虽然其中有一个说姓李也没错。
    现世很多人没死，后面会提不要问不会剧透，都翘辫子了我怎么开副本略略略。
    ps：有全订过茶话会的小可爱们帮忙打个评分吖～
    晋江自带的一键感谢好像落了几个投雷的小可爱，下一章作话补上吖。
    康康隔壁的预收综漫文——
    《[综］好事成双》又名，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堪称人生赢家。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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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凉华 10瓶；隐流云 5瓶；轻寒、桃之夭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时至初冬，寒风渐起。
    庭中草木凋零，横斜的枯枝寥寥落落，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李建成披着大氅倚坐在廊下，半阖着眼懒洋洋地听着自家姑娘在耳边絮絮叨叨。
    “我说啊——”
    在听到诸如‘以后出门一定要告诉她，不许光着脚在屋顶上乱走’之类的话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婠婠的话。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啰嗦？”
    婠婠眼中划过一丝喜意，好歹说了这么久，总算给点反应了。
    面上却佯作生气的模样嗔道：“以前你又不听我的。”
    “我现在也不听你的。”
    婠婠：......看在你今天状态不错的份上，老娘不和你计较。
    “是是是，你现在也不听我的，都是我们听你话，行了吧？”
    婠婠叉腰气呼呼道，眸子里却含着清浅的笑意。
    李建成轻微地摇了摇头，发梢在身后散散漫漫地扫过。
    “外面如何。”
    “终于问起来了？”
    婠婠在他身边坐下，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
    她前段日子说话行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不对戳到对方伤疤，也就是不久前算是说开了一点，稍微能和从前相处一样放肆些了。
    也只是稍微而已。
    如果外面那些认识这位魔门圣女的江湖豪侠看见这段日子里婠婠像是对待精致瓷器一样细心照顾人，轻声细语温温和和，怕不是会以为自己眼瞎了，或者就是婠婠像民间渐渐传出的故事一般，被精怪夺舍了呢。
    婠婠轻轻“哼”了一声：“还是那样呗，除了那些个老滑头，只有你那几个弟弟妹妹找你快找疯了而已。”
    对此她心中也奇怪。
    自找到李建成后，哪怕那时他无知无觉，她也一直在他左右，有些东西看得也分明。
    李元吉和李智云，一天可能在李建成那里得不到一句有意义的话，却也相当粘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李世民和李玄霸态度却十分微妙，亲近若有若无，尊敬游移不定。
    李秀宁则态度不明。
    谁料这一次李建成抛下一切，只身离开，反应最大的却不是和李建成关系最好的李元吉，而是李世民。
    分明他是这一场事故中最大的得益者，婠婠却看得到，在他持续几个月都寻不到李建成的下落后，几近崩溃的面容。
    从前的忌惮是真的，现在的担忧也是真的。
    人族真是一种奇怪的种族，他们会为了利益抛弃感情，却也会为感情将一切置之度外。
    婠婠这辈子当了二十年人类，却仍然无法完全理解人族的矛盾心理。
    李建成闻言，只垂眸笑了笑。
    现世这些年，他魂魄陷于妄境，只有一缕元神留在此身，所行所道虽是出自本心，但终究与最初有些不同。
    却原来，世民和玄霸都发现了么？
    是了，当初他意外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是能记事的年纪了。
    何况这两个弟弟本就早慧，他最初如何，后来如何，自是能够发觉。
    “我出去见见他们吧。”
    李建成轻声道，“总不能让他们一直为我的事情费心。”
    “你认真的？”
    婠婠皱眉，她心里知晓这些留在现世的血亲在李建成心里是何等地位，昔年相处之时，虽面上不曾显现出来，但跟在他身边的漫长时光中，到底还是能窥见一二，那掩藏在嬉笑怒骂后对故园的深切思念。
    只是，李建成现在的精神状态完全不对头，时好时坏的，否则当初她也不能轻而易举把人从大唐皇宫中捞出来。
    她无法保证见到血亲后会不会刺激到好不容易稳定的精神状况，委实不敢就这么放他出去。
    唉......这个时候，如果她在就好了，起码自己不会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
    如果是她的话，怎么也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婠婠脑海中朦胧滑过一道清丽的青衣人影，苦笑了一下，又很快整理好了表情。
    “罢了，你想见就见吧。”
    婠婠沉声道：“事实上，就算你不开口，他们也应该快找到我这里来了。”
    毕竟你的弟弟妹妹，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句话显然把婠婠自己也概括进去了，只是她并没有发觉。
    见他微阖着眼不说话，婠婠权当是默认了。
    走出廊下时，婠婠抬头看了看天色，皱了皱眉。
    最近的天气都有些诡异，如今不过初冬，就已经有了深冬的严寒。
    看了一眼后面裹着大氅的人，婠婠抬起手，指尖漫出一道雪色灵光，直直冲向上方，撞在了庭院上方无形的结界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院内的温度逐渐升高了些。
    可惜非本世界的力量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她当初买下整个西湖后，也不至于只在这里布下了一道隐蔽的结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在从前可是从来不会出现的。
    砰——
    一簇金色的灵光紧接着婠婠的法术在结界上炸开，漫天洋洋洒洒下无数银杏叶状的光影，落了婠婠一身。
    暖洋洋的。
    婠婠猛然回头，恰好看到白发青年收回探出的手。
    “哥哥？”
    李建成展颜一笑，明眸璀璨，“现在好像没有那么多限制了。”
    婠婠眼神透出明显的不可置信，她站在庭院中间，感受着与她极力控制好的力度带来些许温度改变时截然不同的温暖。
    她很想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和李建成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所以同样的法术效果也不同。
    可是她下意识抬手扶住发间不败的桃花枝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颤声道：
    “魈绫。”
    裙裾飞舞间，一条泛着银光的白绫倏地浮现在她周身，穿过她的脚腕，碰了碰脚腕上系着的银铃，绕过纤细的腰肢，一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颊。
    婠婠素手拂过白绫，心念与这本命法宝相通，美眸里明光点点。
    这是转世以来，本命法宝魈绫第一次应召出现在她面前。
    之前不是不能召唤，而是此方天道灵气微薄，规则不允许有超过限制范围的力量存在。是以这些年，婠婠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力量。
    她怕哪天控制不住直接被排斥出此方世界。
    近些年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可也没有往灵气复苏这方面去。
    天道有感，此方世界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动升级了。
    婠婠收回魈绫，神色复杂，她在这个世界待了二十来年，对这方天地的感知依旧不如刚回来的李建成。
    “好啦，你该走了，待久了你师尊那边没法交待吧。”
    深深看了一眼眉眼柔和的兄长，婠婠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跨过院门时，她眼神中划过一丝寒芒，落在不知何时守在门口的两个女子身上。
    看清这两个侍女的模样后，婠婠锐利如刃的目光便瞬间消散了，随即漫上心头的是淡淡的无奈。
    并且再度怀疑她哥是不是逗她玩儿的，其实他精神完全没问题吧。
    否则怎么还有心思剪纸人玩儿。
    云鬓花颜金步摇，高腰襦裙似月华，这两个生人别无一二的侍女笑吟吟的模样，恰恰和之前李建成随意扔在桌上的纸人重合。
    “名字。”
    一左一右的女子同时行礼，裙摆上的绣纹熠熠生辉。
    “姚黄。”
    “魏紫。”
    行吧行吧，你开心就好。
    当年婠婠置下这座院子时确实有请过人来打理，可将李建成送进来之前就尽数遣散了，毕竟他们的情况，请普通人来也不方便，反倒是这样幻化出的精怪合适。
    想到这里婠婠磨了磨牙，时过境迁，她这便宜哥哥的风流做派倒还是没变。
    待到大门口也见到了同样的纸人侍女后，婠婠便见怪不怪了。
    让他有事情做也好，省得一空下来就丧。
    诶，空、闲...？
    婠婠脑海灵光一闪，顿时觉得，自己可能找到比较有用的法子能让他尽快走出这个精神不稳定的状态了。
    想到这里时婠婠加快了步伐，一路飘过杭州古韵盎然的建筑。
    鬼魅一般的身影忽然停下了。
    婠婠轻飘飘落在一座小阁楼上，饶有兴致地俯视楼下的人马。
    制式极为眼熟的甲胄泛着银色冷光，寒风起，长。枪上的红缨和飘舞的披风一样艳丽。
    为首的青年俊美无俦，身姿挺拔，正高坐在战马之上，神色冷峻地望着婠婠。
    婠婠站在高处，青年需要仰望才能对上她的眼神，可这青年微微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平淡到极致，硬生生给了婠婠一种他们是在平视的感觉。
    “哟～”魔女捂唇娇笑，语调婉转：“这不是秦王殿下嘛，怎么有空来杭州游玩了？可要奴家为您带个路？”
    说罢，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一般，皓腕轻抬，惩罚似的拍拍头：“瞧奴家这记性，现在该叫您太子殿下哩。”
    楼上的魔女笑靥如花，言语之间却尽是讽刺。
    “婠婠姑娘说笑了。”
    马背上的青年细微得握紧几分缰绳，面上波澜不惊。
    “世民此次，只为大哥而来。”
    *
    天色愈来愈暗，黑压压的云堆积在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能飘起漫天大雪。
    堂内架起了红泥制成的小火炉，炉上温着新酿的米酒，酒香氤氲满堂。
    绣着云鹤的大氅被身着月白襦裙的侍女小心地收好，李建成跪坐在火炉旁，浅淡的眸光比炉中的火还要明亮。
    对面同样跪坐着的女子满心忐忑不安，火光映照下面前青年的容颜赛过凤霞，女子却大气都不敢出，敛声屏息等待青年开口。
    “你不必如此。”
    火炉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侍女轻轻摇了摇小团扇，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
    “此方世界轮回不全，身为此界之主，你总要有所作为的。灵气复苏是世界升级的前奏，按照你原本的步骤来，不必缩手缩脚。”
    “是，殿下。”
    李建成盯着小火炉，仿佛没有看到对方试探的目光，轻声道：“如有困难，可以来寻我......”
    “我毕竟是从这世界走出去的。”
    后一句话细微到几近无声，仍是被女子捕捉到了。
    “多谢殿下！”
    女子大喜，俯身一拜后便知趣的辞行了。
    她再清楚不过了，殿下这酒，可不是招待她的。
    在院中化作千风消逝之时，女子的意识里看到了结界之外，身带帝皇紫气的男子缓缓下马，俊美的容颜和方才所见的殿下足有五分相似。
    “香玉，为二公子引路。”
    月白襦裙的侍女放下小团扇应声而去，李建成的眼里映着朗朗火光，熠熠其华。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摸一章悄咪咪发√
    康康隔壁的预收综漫文——
    《[综］好事成双》又名，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堪称人生赢家。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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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婠婠将人送到了结界内，远远看到自家老哥摆出的阵仗就明白对方什么意思了，冷哼了一声便飞身而去，消失在了李世民眼前。
    李世民甫一踏入庭院之中，便察觉到这里比之外界要温暖许多，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走了几步后便见前方俏生生地立着一位身着月白色高腰襦裙的姑娘，含笑望着他。
    “这位姑娘，可知——”
    “二公子安好。”
    侍女福了福身，娇声道：“公子唤香玉来为您引路，请随婢子来。”
    月白色的裙摆在地面上划出绚丽的弧度，李世民跟上去，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了侍女周身，眉间泛上了冷意。
    这等非人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大哥身边？
    李世民在李阀之中，实力也仅仅在李建成李秀宁之下，接触过后自然能看出来，这无声无息的侍女，并无生机，只是死物。
    按下心中的不安，李世民跟着侍女穿过游廊，来到了屋前。
    “你来啦。”
    屋中人与他不过数月未见，可他抬头望过来，对上那万分熟悉的疏朗眉眼时，李世民却觉得，此情此景，仿若隔世了。
    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不曾变化，给他的感觉却与之前那些年截然不同了。
    “大、哥...？”
    听过了李玄霸的转述，他心里某个想法，在对方明俊容颜上噙着的笑意下生根发芽，迅速破土而出。
    李建成不答，只示意对方坐到自己面前来，侍女恰好好处地接过了李世民取下的大氅，放好之后，安静地躬身退出了屋内。
    白玉盏里的酒液清香扑鼻，李建成拈起一杯，凑到鼻子下深吸了一口。
    “趁婠婠那丫头不在，陪你哥我喝几杯呗？等她回来看到了又要闹我了。”
    李建成眨了眨左眼，颇有几分俏皮的意味。
    李世民沉默地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再见到大哥后，他好像年轻了许多。
    可明明......
    “果然好酒，大哥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李世民放下白玉盏，状似好奇地问道：“只是世民有一事不知，大哥何时同阴癸派的继承人如此亲近了？”
    从前阴癸派支持太子李建成，慈航静斋扶持他和兄长分庭抗礼，但那也只是为了各自的利益组成的联盟。
    李世民自己明面上尊崇慈航静斋，那是因为那群尼姑是江湖正道领袖，纵然自己打天下用不到她们，将她们收为助力，总好过成为对手。
    所谓“代天择主”，李世民嗤之以鼻，却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影响力太高了。
    同理，魔门阴癸派也是如此，尽管更多的还可能是为了和慈航静斋打擂台，毕竟她们是多年的死对头。
    可就李世民查到的一些消息，和今日发生的事情来看，他大哥李建成，和阴癸派的婠婠关系非同一般的好，却又并非男女之情。
    那种关系并不是师妃暄为了天下海晏河清而全力辅佐他的志同道合，而是如同相互陪伴了多年的家人一般亲密无间。
    这是师妃暄观察到的。
    师妃暄很久之前就提过，婠婠可能只是为了留在李建成身边，而阴癸派的计划刚好能让她达到这个目的。
    李世民信不过慈航静斋，师妃暄除外。
    因为师妃暄是慈航静斋中唯一一个自始自终遵循慈航静斋宣扬的大义，真真切切在为天下承平而努力的，与他志同道合的同伴。
    说来好笑，慈航静斋高高在上的选定了李世民为天下之主，对他的扶持也算是尽心尽力。可至始至终，李世民从没打算过在自己上位后，还能让她们继续待在神坛，拥有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力。
    “她呀？”李建成眼神温软，眯着眼睛笑：“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李世民握着白玉盏的手紧了紧，年轻的帝国太子并不知该如何接下兄长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大哥，”沉默了半晌，他低声说道：“随世民回去吧，纵然你如今走火入魔武功尽废，有我们再，也不会有人敢非议你。”
    李建成挑眉，饶有兴致道：“谁告诉你我走火入魔的？”
    李世民微微张开嘴，目光停留在兄长垂落在腰间的白发之上。
    从前的李建成纵然情感淡漠到极致，也是李阀的第一高手，而如今这人气息吐纳之间，和从来不会一丁点儿功夫的普通人无甚区别。
    然这一身高华气度，却又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李建成顺着他苦大仇深的眼神看过来，心中竟久违地蔓上一种，可以称之为好笑的情绪。
    并不是面上习惯性扯出来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世民啊，你听他们胡扯？”
    李建成朗笑一声，抬手在板着脸的弟弟头上敲了一下，其速度之快到李世民甚至来不及反应。
    “安心吧，就算你哥现在这样，一个打你十个还是轻轻松松的。”
    李世民微张着口，望着兄长言笑晏晏的模样，终于确认了心中那个想法。
    “是大哥么？”李世民颤声道。
    不是从前的那尊傀儡，是我久远记忆里的兄长吗？
    从前的李建成沉默寡言，很少有较为明显的感情波动，像是一尊本能驱使的精美人偶。饶是如此，李世民也无法否认，那确实是李建成不错。
    只是再也没有带着他们闹，再也没有牵过他们的手。哪怕玄霸那时快一病而去，那个李建成也不过是来看了一眼，留下药方和药引就飘然而去，神色淡漠得不像一个兄长。
    更久以前的李建成至少会留下来，笑眯眯告诉李玄霸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好了，大哥在这里什么病都不会得啦。
    可眼前这个人，会对他笑，会同他好声说话，甚至愿意和他开上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仿若人偶被注入了灵魂，一举一动都鲜活了起来。
    “世民。”青年伸手放在他头顶，同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明灿的笑，他听到对方说：“这些年，我自己出了点状况，对不住你们。”
    “...没有。”李世民忍住眼里的酸涩，摇了摇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过。”
    哪怕是失踪后重新归来，却形同陌路的那些年，你依然尽到了大哥的责任。
    感受到头顶阔别多年的温暖，千军万马中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年轻太子眼眶发红，死死攥着手里的玉杯。
    “天策府和东宫的决裂是我做给他们看的，我没有想害你。”
    “嗯。”早就知道了。
    “外面的那群人说的话不是真的，你不要信。”
    “嗯。”废话。
    “下一次上元灯会，你要带我们一起去。”
    “嗯。”哦豁，差点忘了这个。
    “魔门一直在算计我们兄弟，你不要和他们的人走的太近。”
    “嗯。”婠婠除外，那丫头不算人。
    “我想当将军，大哥你回来当太子吧。”
    “嗯...等等，只有这个不行！”差点就被蒙混过去了。
    李建成扶额，这臭小子还套路起他来了？
    “你当换太子和换衣服一样啊？说换就换？你答应你手底下那群人也不会答应，可长点脑筋吧臭小子！”
    李世民捂住被大哥恨铁不成钢似的一戳到的额头，颇有几分傻气地笑了笑：“那大哥回来帮世民好不好？”
    “你多大了李世民？”李建成没好气道：“怎么，我不乐意你还能和小时候一样满地打滚撒泼不成？”
    李世民：“......”
    李世民诚恳道：“大哥，这种事情你可以和以前一样统统忘掉的。”
    “那可不行。”李建成笑眯眯：“这样有趣的回忆怎么能忘掉，我记得观音婢对你小时候的某些事情一直很感兴趣呢。”
    “我跟观音婢青、梅、竹、马，”李世民磨着牙，一字一句道：“我的事观音婢基本都知道，就不劳大哥你费心了。”
    “好吧，真是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
    李世民狠狠道，现在他终于发现从前大哥不管事不理睬人的好处了。
    看着兄长展颜轻笑的模样，李世民眉眼柔和起来。
    嗯，也就那么一点点吧，他还是要现在这个大哥。
    “行吧，帮你一些没问题，但是要我回朝堂，免了吧。”
    李建成笑够了，坐直了身子正儿八经道：“你哥懒得很，可不想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去。”
    按照在‘大唐’时所得知的历史发展，即使没有他，他的弟弟也撑起了那样大的帝国，打造了一个万国来朝的盛世。
    这个弟弟的能力，可见一斑。
    “实在不行，这不是还有玄霸秀宁元吉么？其他那些庶兄弟，比如智云，培养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可那本该是大哥的。”
    李世民抬起头，同兄长对视。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李建成笑骂道：“说不去就不去，你以为你哥就只窝在这里混吃等死吗？你哥也有事情做的好不好？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你。”
    李世民环顾一圈，目光在屋内各种算得上是玩物丧志的东西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又看了回来，眼神里的疑惑很明显——
    这就是你说的别的事情？
    李建成叹了口气，“乖啊，以后告诉你。”
    李世民不甘地抿了抿唇，“快要下雪了，大哥，世民今天留在你这里好不好？”
    “你还有军务吧？”李建成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放心，这场雪会下，不过是在你离开之后。”
    “你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兄长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了。
    果不其然，这场声势浩大的雪，一直到李世民平安回到军中才落了下来。
    李建成站在门口，仰头沉默地看着鹅毛大雪降落。
    “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是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一袭白裙的少女飘然落下，赤脚踏过雪地，神色复杂。
    “我知道啊。”李建成偏头，眼生桃花。
    “那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弟弟，是我的血脉至亲，是我落进无边混沌之时，支撑着我走出去的执念。”
    “多少年了啊......天地玄黄，太古洪荒。”
    李建成缓缓道：“无论他做什么，我兜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又摸了一章
    李玄霸/元吉/秀宁/智云：大哥，我呢？
    李世民：呵，你们捆起来也赶不上我一个在大哥心里的地位。
    李玄霸/元吉/秀宁/智云：李二凤你给老子爬！
    以前的不是傀儡，是他本尊，但是记忆太多又乱卡在一起死机了十几年，只剩本能咯。
    然后，治病的良药之一可可爱爱的弟弟君get√
    洪荒不记年，所以在他眼里弟弟君还是小孩子。
    摸完这章真的要去干活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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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此夜漫天飞雪。
    西湖被笼盖在无边的夜色之中，远处的孤山银装黯淡，隐隐绰绰得闻些许梅香。
    婠婠携着满身风雪气息踏进院中时，竟在窗檐下看到了一株摇曳的浅碧，枝叶开展，柔软而弯曲，顶端点缀着一点将开未开的**。
    她抚了抚发间仍盛放的桃花枝，微微蹙了蹙眉。
    西湖钟灵毓秀，灵气浓郁，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她虽然在湖边建了一座山庄又布下结界，却也没有霸道到赶走周围修炼的那些秉性温和的小妖和精怪们，是以西湖周边常常能见到有小妖怪们吵吵闹的跑过人群。
    只是，这时候还有草木精灵越过结界，蹭到这里来修炼？
    婠婠嘟嘟嘴，心知十有八九是先前兄长和此方世界意识谈话时泄露了些许气息，这些小精怪们循着温暖的源头过来蹭点灵气了，便径直掠过那巍巍颤颤的花枝，朝屋内而去。
    暖色的灯火下满室明亮，映照在纱窗上的人影风仪满身。
    那眼似桃花的白衣公子正在灯下专注地描摹一副美人图，灯火之下眉目更显清隽。
    听得身后有动静传来，李建成头也未抬，丹青落成后便搁下笔，弹指将一滴殷红鲜血落到画中美人眉心，随即将画一卷，信手抛到了窗外。
    恰好盖在了窗檐下那株将开未开的花上。
    有火光，从雪地间亮起。
    画卷消失在花苞之上，而后花朵徐徐开放，重重叠叠，**相交堆积如锦绣。
    明灭的火光间，重瓣花朵身形隐去，云鬓凤钗的美人自此而生。
    远山眉，琉璃眸，眉心一点朱砂，正是李建成所绘的美人图模样。
    牡丹名品，赵粉吗......婠婠沉默地站在兄长身后，未置一词。
    姚黄、魏紫、香玉皆只是一张有一丝灵识的纸人，唯独赵粉，以纸为相，以花为魂，点血化灵。
    昭明剑仙的一滴血，胜过这牡丹花妖修炼五百年。
    如今天地灵气复苏，对于世界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原本生活在这里的人族来说，风险也同样增加了不少。
    婠婠大概明白，这赵粉是要送去保护谁的。
    此方世界，李建成所在意的，无非那么几个。
    李渊为大唐开国皇帝，李氏嫡亲皆有帝皇紫气庇佑，普通精怪是无法靠近他们的。
    唯独转世重修的那人，记忆法术尽数封存，身上却仍残留了往世的纯净灵光，恰恰是那些游离在外的妖魔鬼怪所亲睐的。而她因为此间身份问题，无法长久照看那人。
    “赵粉见过主人，谢主人点化之恩。”
    化形的牡丹花妖恭敬一拜，谦逊极了。
    “毋须多礼。”
    美人应声而起，敛眉立在前方：“主人有何吩咐？”
    “本座已经告诉过你了。”李建成淡淡道：“婠婠。”
    赵粉琉璃眸中亮起金芒，飞快地在站出来的婠婠身上掠过，随即顿首：“属下明白。”
    说罢，女子浅粉色的裙摆一扬，已经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哥哥......”
    婠婠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眶却发红了。
    “好了好了，我们向来嚣张跋扈的天魔女，怎么现在变成了小哭包？”
    李建成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温声道：“安心吧，我看过了，不久以后，她便会回来了。”
    “真的？！”婠婠猛地抬头，对上兄长肯定的眼神，满心欢喜。
    从前兄长是个爱玩的性子，也热衷于逗她们玩儿，却从不会在大事上含糊。
    也就是说，她的半身，她的道侣，她的宣师......
    真的还能回来。
    婠婠揪了揪衣角，躁动的心情缓缓平复下来。忽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哥哥，你明明没有出去过，如何知晓......？”
    当年她们出事时，李建成早已殉身，再度醒来之后便直接被她带到了这里，中间也从未踏出山庄一步，身后之事也未曾真正提起，他如何还能猜到宣师的情况？
    李建成闻言只是弯了弯琥珀色的眼眸，然后望向暗沉沉的天空。
    “你在这里，宣师当然也会在这里。”
    却没有在第一时刻，如你一般出现在我面前。
    在李建成眼里，婠婠的灵力气息极为稳定，灵光明亮而璀璨，而与她结契过的另一人虽灵光犹存，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面纱般暗淡无华，犹如风吹即灭的烛火，摇摇欲坠。
    小楼啊，你从来藏不住秘密的。
    “我算过了，她尚有一缕魂魄散落在异世，回来的机缘，在不久之后。”
    李建成轻描淡写一句话，略过了他于此间望向三千世界的时空长河，一个个筛选宣师失落的那一分神魂所在的世界是何等困难。
    “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他挑亮灯花，语气平平淡淡。
    李建成自己如今是无事一身轻，先前同李世民谈过后，长安那边如他所愿再没有什么大动静。虽说也没几个有本事能找到他这里来，但是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挺不错的。
    那些朝堂风云尔虞我诈，于如今的李建成而言，和路边偶然瞥到的孩童玩闹一般，无关紧要罢了。
    既然无关紧要，那便无须在意。
    只是婠婠却还是阴癸派的继承人，如今朝堂江湖的局势，对魔门着实不太友好，哪怕阴后仍在，婠婠也难免会受到些许影响。
    这丫头怎么还有时间天天往这边跑？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
    李建成眉头刚皱，婠婠便“蹭蹭”挪到他面前，慢慢蹲下来，仰头望着随意坐着的兄长。
    灯火之下，青年眉眼清绝如水墨画，明眸璨璨如星火。
    丰神如玉，一如当年。
    婠婠小心翼翼握住对方的手，努力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和当年一般骄纵——
    “怎么，这才多久，你就嫌我烦啦？”
    不等他回答，婠婠握紧他的手，自顾自说道：“嫌弃也没用，我可不会听再你胡扯。”
    李建成垂眸一笑：“你也就听了我一次话。”
    婠婠身形一僵，抬眼看到青年话音落下后，神思又不知沉浸在何方，微微垂下头，掩住了面上瞬息之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笑意。
    短短一句话，让她隔世的回忆如同碎玉飞花，从时光长河里席卷而来。
    遍地盛放的红莲犹如九幽业火，璨璨灵珠被掩盖在滔天血海之中，琴弦根根断裂，紫袍道人抛下九霄神雷锁住近乎癫狂的黑色身影。
    不周山崩，天河倒流，裹挟着时空乱流倾泻而下，众生的哀嚎湮没在凌乱的琴音之中。
    苍天不语，日月无声，于是金色剑影划开天幕，成了那万古长夜中唯一的光。
    而最后这光也熄灭了。
    “是啊，你的话，我只听过一次。”
    婠婠喃喃道。
    不像自己那个把兄长随口一句话当做金口玉言的道侣，天魔女向来是个骄纵蛮横的性子，做事全凭自己心意，时常会和少年时代的兄长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
    唯一一次听话，就此万载诀别不见至亲，轮回千转难寻至爱。
    婠婠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道：“外面还真是有事情，你要不要听？”
    李建成神色一震，恍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勾起笑意回道：“好啊，我听听有什么事情，能让你特地跑回来。”
    婠婠道：“宋玉致失踪了。”
    “那谁？”李建成茫然发问。
    “...岭南宋阀的大小姐。”婠婠无语：“哥啊，就算你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好歹之前那些年也是李阀明面上的继承人。同为四大门阀，你居然没有认全世家子弟吗？”
    李建成兴致缺缺：“那些年我又不管事，做好武力震慑就行了。”
    婠婠哑口无言。
    半晌，她回过神来：“那要是给你弟解决麻烦呢？”
    李建成侧头：“怎么说？”
    “最近世界晶壁经常会有波动传来，你知道的吧？”
    婠婠蹲得太久，脚麻了，干脆席地而坐，捧着脸颊问道。
    李建成点点头：“世界在进化，扩展之时免不了会和临近的时空有些许交叠，出现波动很正常。”
    “就是这样咯，”婠婠抿抿嘴：“那宋大小姐失踪得有几分蹊跷，我过去看了几眼，寻思着十有八九是掉到别的时空去了。”
    李建成：“......这方世界意识，是不是哪里有问题？”都灵气复苏了，还能整这一出？
    “不是每个世界意识都靠谱的。”婠婠无奈道：“指望进化结束被拉回来，等到猴年马月吧。”
    “所以，你想让我去把这位大小姐接回来？”
    婠婠点点头：“宋玉致是宋阀的大小姐，且颇受重视，同时也是那个寇仲的心上人。寇仲你总有印象吧，现在和你弟争夺天下的还有他一份。把那个大小姐接回来，一次性能给你弟解决两个麻烦。”
    说道这里婠婠又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另外也让你出去走走，省得你一年到头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李建成：“...我只是想偷个懒儿。”
    “那估计不成了。”婠婠脑筋一转，幸灾乐祸道：“在世界进化完毕之前，这种事情估计不会少，我猜不久后世界意识就会哭唧唧上来找你帮忙咯。”
    李建成：“......”
    看着兄长自醒来后就保持着风轻云淡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些许憋屈，婠婠心里乐滋滋——
    给你找点事做，总好过蹲在家里抑郁到发霉呀。
    作者有话要说：
    嗯，虽说是给崽找事做以防止他自闭，其实就是找理由开副本玩儿。
    以防被捶，预防针——IF线过去是团灭，但这章属于胡言乱语，没事，死了还能苟，信我，我是小甜甜，我能HE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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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得了准信后，婠婠溜溜达达飘到宋玉致失踪的地方，正瞥见寇仲在那片林子里失魂落魄地游荡。
    不过几日未见，青年满面尘土，胡子拉渣，与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帅相比颓废了不少。
    “哟，几日不见，寇少帅看起来过得不怎么样哩？”
    寇仲视若无睹，径直走过婠婠坐着的那棵树，神色漠然。
    “啧啧，奴家见你先前还在对李家小姐献殷勤，这会儿宋大小姐人不见了，又做出这样一副姿态给谁看哩？”
    婠婠拨开眼前的发丝，笑得风情万种。
    “婠妖女，给老子滚远点，老子现在没心情和你扯淡。”
    寇仲回身一拳砸向婠婠驻留的那棵树树干上，顿时枝叶纷飞颤动，婠婠脚下踩着的树枝碎裂开来。
    白裙女子身轻如燕，施施然落到了另一棵树上，美目流转间尽是狡黠笑意。
    “可真是无情哩～明明之前还和奴家调笑～”
    林子里原本在搜寻宋大小姐的各方人手或明或暗环绕着他们，阴癸派的继承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好事？
    瞅着寇仲眉眼间的烦躁，婠婠挑眉嬉笑道：“脸色这么难看作甚？人家说不定有办法找到寇少帅的心上人哩～”
    寇仲猛然台头，眼里迸发出希冀的光。
    “婠妖女，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嘛，看寇少帅和宋阀的诚意了。”
    婠婠黑瞳流转莫名的光华，发间绽放的桃花花色娇艳，灼烧了寇仲的眼。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桃花？
    寇仲晃晃头，抛掉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便沉声道：“只要你真的有办法找回玉致，我什么都能答应。”
    “哪怕是放弃你的宏图霸业？”
    “可以。”寇仲毫不犹豫道。
    “少帅！”
    一直在听着二人谈话的属下急了，在他眼里，阴癸派的妖女说的话怎么能信？而且他们当初都是眼睁睁看着宋玉致被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裂缝之中，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闻所未闻，他们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宋玉致身死的准备，只是看着寇仲熬出血丝的眼，谁都无法说什么。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寇仲沉静道。
    当初宋玉致和他大吵了一架跑出去，他追出来后眼睁睁看着那姑娘被凭空撕开的裂缝吞噬后再无踪迹，心中追悔莫及。
    师妃暄和徐子陵得知消息后都立刻赶过来，甚至李世民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寻人，半个月了，仍没有找到宋玉致。
    他看向好整以暇的魔女，对方几乎是笃定的语气，给他已经趋向绝望的心
    “婠妖女、婠婠，如果你真的有办法把玉致找回来，我这条命都可给你！”
    “仲少！”
    “寇仲！”
    他话音刚落，收到婠婠出现的消息，怕寇仲意气用事又被婠婠蛊惑，原本就在附近等待师妃暄从慈航静斋查到诡异裂缝记载的徐子陵和李秀宁都坐不住了，纷纷赶来，刚好截住了婠婠的话头。
    徐子陵飞身上来挡在寇仲面前，惊魂未定地打量了一番寇仲，早年婠婠玩他们的手段还记忆犹新，徐子陵实在不想自己兄弟又踏入了那妖女布下的陷阱中。
    李秀宁目光微不可察地扫过婠婠。
    “寇仲，我知你心系玉致，但婠婠的话，还是再斟酌些比较好。”
    “李三小姐这话还是再说为好，”婠婠意有所指道：“毕竟奴家提的要求，对你们李阀可是有莫大好处哩～”
    李秀宁心中一跳：“婠婠姑娘这是何意？”
    婠婠手指绕了耳畔落下的一缕青丝，轻飘飘道：“寇仲，我帮你找回宋玉致，你和岭南宋阀归附李唐，可愿？”
    林间静默如冰。
    李秀宁面上的尴尬显而易见。
    徐子陵陡然想起来，阴癸派支撑的是前太子李建成，难不成这妖女想靠这个法子再扶持李建成？
    等等，她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或许宋玉致的失踪也是他们搞的鬼。
    好狠的心。
    自以为想明白的徐子陵环视一圈，在不少人脸上都看到了同样的想法，他重重按住了正要出声的寇仲，咬牙道：
    “归顺李唐，归的是谁？”
    婠婠歪歪头，漫不经心道：“自然是李世民。”
    这一次，连李秀宁都绷不住面上的表情，美眸之中，是显而易见的惊愕。
    “我答应你！”
    寇仲睁开徐子陵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我可以放弃与李世民争夺天下。”
    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宋阀那边我去解释，只要你救回玉致。”
    “不必。”
    空中传来雄浑的男音，不知何时，场上已经站了一位持刀的冷面男子。
    男子面目极为英俊，气质沉静却不失光彩。他不开口时，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里有这样一名刀客，而当他开口时，没有人能无视他。
    「天刀」、宋缺。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被这莫名出现的宋阀阀主惊住了，乃至他们忽视了身后随之而来，覆着面纱的青衣女子。
    「天刀」宋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所有人心中回荡着的话，难不成，宋玉致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宋阀阀主能离开岭南，亲赴中原？
    他们不敢信、也不会信。
    摄于大宗师气场，一时竟无人敢开口。
    寇仲却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用力呼吸了几口，径直上前就要同宋缺交谈，却被这大宗师轻飘飘看过来的一瞥给镇住了。
    “宋某清楚。”
    寇仲一怔，心知凭宋缺的实力，就算先前未能感到，也必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您意下如何？”寇仲藏在衣袖里的手狠狠握住，凭他对宋缺的微弱了解，也没有把握宋缺能为了宋玉致而让宋阀臣服于李唐，尤其是李世民之下。
    徐子陵和李秀宁同时紧张地看向沉默的宋缺，这个时候这位大宗师出现，他们也实在分不清状况了。
    “那，要看阴癸派的继承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宋缺淡然道。
    这时宋缺身旁青衣女子上前一步，轻声道：“一切的前提，是婠婠是否真的知道那个诡异的裂缝是什么，能不能救出宋小姐。”
    “师仙子！”
    徐子陵眼睛一亮，方才宋缺的存在感太强，几乎所有人都忽视了随后而来的慈航静斋继承人。如今宋缺气势收敛，一旁的师妃暄自然也就明显了起来。
    “师仙子说的没错，谁知道那个婠妖女是不是又骗人的......”后面的话在师妃暄看过来的清澈眼神中咽下了，不知为何，每次当着师妃暄的面提到婠婠，徐子陵心中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再也不好意思吐露那妖女曾经纠缠过自己的事迹。
    现在的徐子陵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在后面被寇仲戏称为求生欲。
    横坐树枝上的婠婠裙摆飞扬，这能让她师尊也避其锋芒的「天刀」并没有让她的神情有任何改变。
    直到那青衣负剑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魔女兴致缺缺的表情有一瞬间撕裂，而后归于平静。
    在所有人被宋缺的莫名出场震慑时，她借着枝叶的掩护，看向那青衣女子的目光幽深而怀念。
    慈航静斋的继承人这一身青衣的轻灵模样，当真像极了记忆里如空山新雨般出尘绝俗的神女。
    天魔女舔了舔嘴角，笑容更为灿烂。
    下方正冷静分析的师妃暄心中忽然有些发毛，转瞬即逝的情绪让她微微一怔，随即便掠过了。
    “你们考虑好了吗？”
    婠婠懒懒问道。
    老实说，她的脾气真的是收敛了不少，放在从前，她可没有这么多耐心跟人族墨迹。
    哪怕她便宜哥哥算起来，其实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
    宋缺说了两句话后就一直站在原地，好似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寇仲正要张口，就被李秀宁抢先了。
    “你先要让我们相信，你与玉致的失踪没有关系。”李秀宁冷声道。
    虽然婠婠提的要求貌似与她李阀有很大的好处，但这种好处太烫手，反而会让他们陷入不义之地。
    李唐要赢，就要堂堂正正的赢。
    寇仲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婠婠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乃至身边的李秀宁，都有那么几分迁怒。
    “这个嘛～”婠婠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宋家小姐失踪的时候，人家可是在杭州哩～不信你问问你那位好二哥？”
    二哥？二哥怎么会去杭州？
    李秀宁一愣，下意识看向师妃暄，就见这少见的换了一身青衣的慈航圣女微微颔首，示意对方说的没有错。
    心知肚明李世民出去的某个原因是为了什么的李秀宁心中猛然一震，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其实吧，奴家倒也没有那么大本事，能把陷入时空漩涡中的宋家小姐带回来。”
    婠婠话音刚落，寇仲就红了眼：“婠妖女，你玩我？！”
    “急什么，奴家还没说完哩。”婠婠抬手抽出发间的桃花枝，一头黑发如瀑般倾泻下来，雪光映照下在，这魔女的容色竟愈发诡媚了。
    宋缺的目光终于动了，他死死盯着那支不该在这时候开放的桃花，眸中隐隐藏着什么东西。
    “但奴家可以带你去见能办到的人哩～”婠婠语调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的悠扬，轻嗅花枝的模样，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既然如此，婠婠姑娘的要求，宋某答应了。”
    出乎意料，竟然是宋缺先开的口，向江湖上的小辈极为客气妥协。
    几道诧异的眼神在宋缺和婠婠身上划过。
    宋缺对阴后可都没有这么客气过。
    婠婠斜睨了宋缺一眼，心中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
    哪里只是为了宋玉致？
    如宋缺这样的大宗师，在此方世界已经是巅峰的存在，怎么会感觉不到世界的变化？恐怕正是这属于顶级武者的直觉，才让他来到了这里。
    天刀，天道！
    宋缺身在岭南，却已然捕捉到了此方世界天道现身的那一瞬间。
    并且知道，自己与之有些许关联。
    否则他堂堂宋阀之主，天下三大武学宗师之一，何必对她这么一个‘小辈’如此客气？
    不止宋缺，宁道奇也该发觉了，难怪师妃暄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留在李世民那边。
    婠婠冷笑一声，便将之抛到脑后了。
    “那宋阀主可要记住了。”
    “所以你快带我们去找玉致啊？！时空旋涡又是什么？！”
    眼看他们打机锋，寇仲终于忍无可忍打断道。
    “这么着急？那奴家就好心帮寇少帅问问嘛～”
    婠婠保持着轻柔的笑容，指尖的雪色灵光蔓上桃花枝，在花枝顶端催开了一朵花影。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用和他们对话时截然不同的轻快语气道：
    “哥哥，要拜托你一件事哩～”
    很快，那旋转的花影里传来一道清越声线——
    “你又给我找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对不起小可爱们这么晚才更新，最近是真的很忙。
    来来来买定离手，猜猜宋玉致在哪个世界去了～
    莫得提示嘻嘻，猜对了提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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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konly 20瓶；无痕 10瓶；褚祈 8瓶；美人为劫 6瓶；幻暝月、风天 2瓶；雲起、戏终人易散、久玦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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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旋转的花色光影极为绚丽，蕴着疏朗笑意的声音犹如朗月清风，轻柔拂过耳畔。
    师妃暄眉头微蹙，眼神流露出细微的茫然。好在众人的目光并不在她这里，也没有人发现。
    徐子陵和寇仲惊讶于这神奇的法术的同时，在心里琢磨着这声音好耳熟啊。
    李秀宁却瞪大了双眼，这、这是大哥的声音！
    绝对错不了的，李秀宁认错谁也不会认错她大哥的声音。
    但是......
    李秀宁眼神染上几分迷茫，在她印象里，李建成极少同他们亲近，仅有的温情都在他们攸关生死之时才会偶尔泄露出一些。
    从小到大，她何曾听过大哥如此温和的同旁人说话？
    还不等她仔细回想，耳边又传来了婠婠和那人交谈的声音。
    “什么叫又给你找事哩？人家可是在认认真真帮你解决麻烦呢。”婠婠嘟嘟嘴，表情少有的真实：“他们答应啦，只要哥哥你亲自出马把宋大小姐带回来，少帅军和宋阀就归顺你那个弟弟咯，不是很划算嘛～”
    宋缺眉头一挑，已然猜到了那头的人是谁。
    多年以前，宋缺身在岭南时曾察觉到中原陡然出现了一道浩然剑意，却是惊鸿一现。只是那纵横捭阖的剑意，一度让他以为中原出了一位大宗师。
    李阀的大公子吗......但愿这一次，他不是无功而返。
    “你说得到轻松，嘴皮子上下一碰，我还得去三千世界提人，还不算找事？”
    那边的青年语调上扬，话里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哥哥也乐意呀～”婠婠娇笑道：“哥哥就算离开，不是还答应李世民会帮他嘛？”
    “我始终不明白，婠婠你为什么这么看世民不顺眼。”那边的声音不紧不慢道：“罢了，你带几个和宋家小姐有交集的人过来吧，血亲更好...嗯？”
    那人的声音忽然停顿了，婠婠疑惑道：“哥哥？”
    “好重的刀意，婠婠，宋缺来了？”
    婠婠看了眼宋阀阀主，不情愿地点点头，也不在意对方能否看得到。
    “也罢，你带人来吧。”
    旋转的花影化作碎片消失，婠婠瞥见宋缺眼里的战意，眉头一蹙。
    寇仲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话，哪怕之前有几分怀疑，在对话过程中也不由得稍稍放下了心，眼下似乎是结束了，他连忙上前焦急道：“现在可以去了吧？”
    “急什么？这就带你去呗。”
    婠婠翻了个白眼，从树上跃下来。一条泛着银光的白绫倏地环绕在她周身，白绫乖巧的在她发间蹭了蹭，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卷了寇仲便飞身而去，几乎是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宋缺淡漠的眼中划过一道精光，随即也不再停留，追寻那一丝气息而去。。
    「天刀」的刀意已经完美融于周身，可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那人依旧能察觉到。
    是个好对手。
    宋缺如此想到。
    被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半天，徐子陵试探着开口：“所以，我们这是被婠妖女无视了？”
    他面容还有些尴尬，老实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婠婠这里得到这样的冷遇。
    从前但凡他在场，挑逗也好玩笑也好，婠婠的视线必然落在他这边。猛地被无视，还有些不习惯呢。
    “或许，”师妃暄冷静道，“我们需要找到婠婠联系的那人是谁。”
    “这要怎么找？”徐子陵烦躁地挠了挠头，“我们连婠妖女什么时候会的法术都不知道，哪里能清楚她的人脉？”
    师妃暄微微沉默，随即看向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李秀宁。
    面对众人或警惕或疑惑，甚至还有些许期望的眼神，李秀宁苦笑道：“那好像、不，应该是我大哥，李建成。”
    李建成？！
    “他不是已经被废了吗？”
    终于得到消息，连夜赶来的跋锋寒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冷冷问道。
    “老跋，你来了！”徐子陵上前一把揽住来者的肩膀，欣喜道。
    “嗯。”
    跋锋寒只简练的回了一句，随即目光环视四周，问：“怎么回事？”
    李秀宁却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
    事实上，这位向来杀伐果断的女子此刻的神态，竟有些失魂落魄的意味。
    “或许...”李秀宁深呼吸一口，沉声道：“我需要联系二哥，他可能已经找到大哥了。”
    为什么找到了人，却没有同他们任何一个提及？
    而且如果是大哥的话......他明明只有自己一个妹妹才对。
    跋锋寒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徐子陵一把搂住了。
    事实上，和李家人认识的那些年，对于他们兄弟姐妹之间相处时堪称诡异的状态，徐子陵还是稍稍了解些许的。
    哪怕他其实只见了那位据说是备受宠爱的太子殿下，哦不，现在是宸王殿下的李建成一面。
    就那一面，让他私底下和寇仲吐槽了许久，李世民他们怎么忍受那座冰山那么多年的。
    吐槽的话当然没有当着李世民的面说过，因为包括李世民亲近的属下和将领在内，都是不敢在他面前提到李建成一句不好。
    哪怕江湖天下疯传李唐的太子和秦王不和，双方势力迟早得真刀真枪的杀上一场，也一样。
    前不久李唐皇室那场继承人更迭的事件闹得轰轰烈烈，平息下来也不过用了几个月而已。
    秦王上位，前太子杳无声息。
    天下皆认为是天策府一方动的手，唯独他们几个心里清楚，绝对不会是李世民。
    “那就听秀宁的吧。”徐子陵拍板道。
    师妃暄颔首。
    显然，今日这位慈航圣女，似乎也不怎么在状态，同行之时独自落在众人身后，面纱下秀丽雅致的容颜染上些许疑惑。
    方才...婠婠是不是看了她一眼？
    那个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
    一如当年同阴癸派这一代的继承人初见之时，那般令人心悸。
    *
    夜已深。
    在便宜妹妹联系之后，又被世界意识找到的李建成面对那幻化的女身毕恭毕敬的姿态，按着眉头无奈答应了会帮忙看顾一些被卷到其他世界的气运之人。
    心情诡异的和某些时候的便宜妹妹同步了。
    是不是这些年休养生息太久，脾气也被磨得平和了？
    李建成站在屋下，遥遥望着天际高悬的明月，神色苍茫。
    那冰轮一如最初所见般高冷清绝，只是一眼能望到的那座广寒宫，却不是太古之时那座剔透琉璃般的宫殿了。
    宫中隐隐绰绰出现的那以美貌闻名三界的仙女，亦不是李建成记忆里眉目冷艳、满身霜华的太阴星君。
    今月曾经照古人啊......
    金衣公子白发纷散，千年的月光与雪倾泻在肩头，寥落而孤寂。
    让前来的宋缺一瞬间确定，眼前这身形飘渺的青年，就是多年前那道浩然剑意的主人。
    哪怕这青年一副内力全无，人畜无害的模样，宋缺也不敢大意。
    自他踏入这个庭院中起，以他武学大宗师的修为，若非李建成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竟察觉不到这里有任意一个活人的气息。
    好似这青年已与这亘古天地融为了一体。
    气息收敛到这种程度，这是一个不会比宁道奇差的对手。
    “在下宋缺，愿与君一战！”
    在如今的宋缺眼里，这不是同为世家门阀的小辈，而是能与之一战，有可能让他踏入更高一层境界、触碰到大道的对手。
    他死死盯着前方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那背对着他双手环胸的金衣公子忽然动了。
    公子回首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眉眼间镀上了霜白冷芒，整个人在月光下飘渺得不似人间客。
    是世外谪仙落红尘。
    宋缺眼里却只见到了无边的风，踏日御月而来。
    他看到自己刀锋寒光照过了了半生，而后山水苍苍，天下汤汤，人间万事茫茫。
    万籁俱尽之时，一道金色的剑光直直从云巅落下，一路动如雷霆，势不可挡。
    他的意识随着彻夜不绝的剑光在九重云间沉浮，“咔擦”一声，有什么桎梏着他的东西，在那煌煌剑光下支离破碎。
    而后他听到天外传来渺渺一声轻叹——
    “你不是我的对手。”
    宋缺陡然清醒，恍然察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人间。
    他浑身浸出一身冷汗，内心却在这冰天雪地里火热起来。
    宋缺深深看了庭中人一眼，手中握住的刀雀跃长鸣。
    “多谢指导。”
    意识瞬息万里，刀光剑影无形相击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已经触摸到了所修刀道界限的边缘。
    也窥探到了一丝，对方深不见底的境界。
    李阀竟有这等高人，即便这人看似不问世事，宋阀也该避其锋芒了。
    何况，是这人的话，玉致应当也没有危险。
    宋缺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若非宋玉致失踪时的情况太过诡异，他也不会得到消息后就从岭南来到中原。
    而这时的宋缺已经再无路途中那趁李家兄弟阋墙，少帅军好趁虚而入的想法了。
    这个人太危险了，他们惹不起。
    “——你又大半夜跑出来！”
    无形的结界破碎，随后而来的婠婠白绫一甩，将寇仲扔在了雪地上，然后冷着眉眼急步上前，把满身冰寒的青年拖回了屋内。
    “婠婠，婠婠，阿婠，好阿婠，你慢点啊——”
    那浑身似淬了冰雪的青年在被拉住的一瞬间散去了满身寒气，眉眼间漫上了温软的笑意。
    前后反差让心中刚做好打算的宋缺一时愕然。
    挣扎着从雪地里起来的寇仲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琥珀眸，其间笑意如星河翻滚，不由得怔了——
    苍天，李世民那小子他那个冰山大哥居然会笑了！
    他当然认得这张脸，彼时还曾经和李世民吐槽你大哥生的比你们家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好看，可怎么跟老跋一样是张死人脸，眼里什么都没有，冻得人心里发寒。
    然后他就就被李世民陡然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你说谁是‘死人’脸？”
    李世民阴恻恻的脸色和之后李玄霸给他下的绊子，让他之后避着李家兄弟走了好些日子。
    而现在，懒懒靠在火炉边的青年眉目温雅，笑意款款温柔。
    哪怕他看过来的一双桃花眼里依旧什么都没有，也比之前那座移动冰山好上太多了好吗？
    “喏，一个血亲，再加一个因果最多的人，够了吧？”
    寇仲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心思诡谲的婠妖女捧着青年的手呵气，似乎是要把手捂暖的动作，只觉得他这一天里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件。
    婠妖女，你对李世民他大哥这么殷勤，你师尊知道么？
    “嗯，够了。”
    李建成终于抬头看向了寇仲，据说是他弟弟最强力的对手的青年此刻形容着实称不上好，但眼底还留有一丝不曾泯灭的火光。
    “你真的能找到玉致？”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你该休息了。”
    李建成答非所问，轻轻在寇仲肩头拍了一拍，连续几天彻夜不眠的青年应声而倒。
    “你知道了？”婠婠蹲在一旁，无视旁边若有所思的大宗师，捧着脸颊问。
    李建成眼睫微颤，轻笑道：
    “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已亥杂诗》龚自珍。
    对哦就是楚留香，宋缺砍石观音应该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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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念诗的声音字正腔圆，听的人却未曾入心。
    “说人话。”
    李建成话音刚落，婠婠便没好气道。
    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诗，她怎么会知道在哪，又不是谁都像这便宜哥哥一样身负空间神通。
    “嗯......”李建成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笑道：“一个小千世界，气运之子挺有意思的。等这小家伙休息好了，就带你们去玩玩。”
    “气运之子哪个没点本事？”婠婠翻了个白眼，回头指着在小结界里头抱刀入定的宋缺道：“去小千世界找人，寇仲没问题，他怎么办？这一副随时能破碎虚空的样子能带走么？”
    宋缺周身的空间隐隐有了些许扭曲，看那架势，等这位「天刀」醒来，境界应当是更上一层楼了。
    “小事。”李建成淡然道：“如果他依旧斟不透，那离破碎虚空还有点距离，这次约莫是突破一层而已。”
    婠婠沉默下来，半晌，她问道：
    “你干嘛帮宋缺？”
    “嗯？”
    “别装傻。”婠婠双手环胸，见那便宜哥哥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横了他一眼：“昨天你引他入境了吧？”
    隔着结界，她也能察觉道那一抹细微的波动。
    “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没有收住剑意。”李建成回头，澄澈眸子颇为无辜：“他本来就在突破的边缘，恰巧推了他一把。”
    婠婠：“......”
    婠婠：“心情不好？”
    “嗯啊，”李建成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广寒宫的主人换了个没见过的女仙，稍稍感慨了一番而已。”
    婠婠：“你又忘了，嫦娥是常羲的身外化身。”
    李建成眨眨眼，“啊？”
    白发的俊俏公子神情着实茫然，婠婠不由得扶额：“你怕是睡得太久了，这也能忘？当年不是你为了给帝俊下绊子，撺掇常羲分出身外化身去巫族撩汉子的么？”
    话一出口，婠婠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提到不该提的事情了，慌忙站起身看向兄长。
    怕刺激到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李建成，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后，婠婠从未提起过当年那场天天地倾覆、万物凋零的浩劫。
    这段日子太平静了，气氛轻松地不像大唐皇宫见面时那般冷凝，让她恍然间又回到了从前和便宜哥哥偶遇道友吃瓜斗嘴怼秃驴的日子，一时不察放松了心情，嘴快直接说了出来。
    李建成微阖双眼，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声。
    “哥哥？”婠婠小声喊道。
    白发青年身姿斜靠，盯着火炉的桃花眼底映着一簇细小的火光。
    “帝俊先坑我的，礼尚往来而已。”一阵令人心悸的寂静后，清朗的声音拂过婠婠耳畔。
    自婠婠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柔和的侧脸，和唇边勾起的一抹细微的弧度。
    “婠婠。”
    “怎么？”
    “没什么，就是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活泼了啊。”
    “......谢谢夸奖。”
    *
    鉴于心上人和自己立场的不同，侯希白从前只能在不违反师父命令的情况下暗中相助于师妃暄，是以当师妃暄为宋玉致拜托到他这里来时，侯希白一口就答应去魔门收藏的典籍寻找有关时空裂缝的信息。
    婠婠卷了寇仲离开后便没了消息，连带宋缺这位大宗师也下落不明。
    虽说婠妖女答应了会帮忙，但是她的话也不能全信，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被婠婠坑怕了的徐子陵如是说。
    答应的时候侯希白心里是十分没底的，对于这个所谓时空裂缝，他闻所未闻，但心上人和好友的忙，还是要帮的。
    索性魔门的历史足够悠久，收藏的各种不问源流不分正邪的古书典籍浩如烟海，这也不是什么武功秘籍，侯希白还真的找到了些许痕迹。
    那是一本被压在最底下的奇闻录，笔者洋洋洒洒描绘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其间提到世界之外还有世界，以晶壁隔开，一个世界的人想要到另一个世界去，那就必然要穿过世界之间的晶壁。但世界晶壁极为坚固，只有达到那方世界顶尖的层次，才有可能踏破虚空而去。
    奇闻录记载的却是一群人意外被卷到别的世界后，走到世界的边缘，找出晶壁的裂缝回家的故事。
    故事写的十分精彩，在当时的人看来却也相当荒谬，以至于都没有几人听过这些。
    侯希白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又一次自己和师弟交手时莫名出现又急速消失的黑色裂缝，当时的情况不容许他细察，也就没有注意。如今想来，这本被斥为荒谬的古书里所描写的时空裂缝，可不就是自己曾见到的么？
    空气中毫无缘故的出现龟纹般的裂缝，破碎之后是黑色的虚空。
    联想起师妃暄同他提起宋玉致失踪时的状态，侯希白心想，十有八九宋玉致就是摔到别的世界里去了。
    “这就是你带来的消息？”
    徐子陵怀疑的目光在侯希白身上打了几个转，直把侯希白看的心里发毛。
    倜傥不群的青年摇着一把美人扇，更显文采风流。
    “怎么就不是了？师仙子都信了。”
    二人目光朝师妃暄看过去，嗯......
    “这不是你的桃花债吗？我怎么觉得她是冲师仙子来的？”
    徐子陵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戳了戳侯希白。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侯希白扇子一合，紧张地捂住了徐子陵的嘴：“别在师仙子面前造我谣！那姑娘是我在路上救下来的！还有，不是桃花债，要说也该是牡丹债！”
    “是吗？”
    徐子陵狐疑的目光在侯希白这人模狗样的青年和那边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身上来回移动，表示自己不相信。
    侯希白欲哭无泪。
    天地良心，他当初只是顺手给路边一株牡丹花浇了点水，谁知道那牡丹花能“刷”的一下变成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啊？！
    他知道最近这些年世界是哪里不太对，到处都有怪事出现，但也没想到自己也能碰上精怪啊！
    若非这精怪说自己知道关于时空裂缝一类的事，侯希白怎么也不敢将这花妖带到师妃暄面前。
    跋锋寒抱着他的剑，站在一旁看着这段阴云密布的时间里友人们难得的玩闹，冷峻的面容稍微有了几分柔和。
    师妃暄轻声细语地哄好了侯希白带来，却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松了口气后开始流泪的女子。
    那女子美眸中还含着点点泪花，神情却已经平复下来。
    ...果然还是同为女子的自己能够让她信任。
    师妃暄心想，哪怕这姑娘并非人类。
    “师仙子，这位姑娘...？”
    “奴家唤做赵粉。”
    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张明艳的容颜映入众人眼帘，顿时满堂生辉。
    和师妃暄的空灵神秘不同，这女子生便是一副天香国色，美得明艳而大气。
    生的这副模样，却手无缚鸡之力，难怪会被江湖人纠缠。
    没有实力，美貌是原罪。
    但显然有个憨憨不明白。
    “赵粉姑娘，你如何会被希白救下？”不知道女子身份，以为是侯希白英雄救美的徐子陵挠挠头，疑惑发问。
    怪不得他，毕竟这小子自入江湖，碰见的女子一个比一个美，也一个比一个更能徒手敲开他天灵盖。
    导致徐子陵都要下意识以为所有的美貌女子都如师妃暄婠婠那般身手不凡了。
    “奴家本是孤山中一株野牡丹，幼时曾得恩人相助，如今化形成功，便要下山寻恩人报恩，却因不通人族礼仪，不慎冲撞了这位郎君。”
    女子说着说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向一副儒生打扮的侯希白行了一礼：“还要多谢这位郎君，助奴家找到了恩人。”
    女子说话间看向一旁保持沉默的师妃暄，忽然想起了西湖山庄里的天魔女，到底是咽下了‘以身相许’这四个字。
    好不容易修成人形，这件事办好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仙身，话可不能乱说，她还不想翻车。
    赵粉心想。
    但显然，几人并不清楚这个花妖的心思。
    “你说你是什么？！”徐子陵一跳三尺高，结结巴巴问道：“牡、牡丹花？！你你你你是妖——？！”
    “正是如此。”女子似乎有些不安，揪着裙摆微微发抖。
    “赵粉本就是牡丹名品。”跋锋寒忽然出声道。
    “原来是刚化形的小妖，”师妃暄扶起赵粉，淡然道：“初入人族，必有诸多不便，你便留下来吧。”
    “多谢恩人！”赵粉欢喜道：“还请恩人留赵粉在身边，”
    “等等等等！”徐子陵插。进来，一脸懵逼：“她说她是妖，你们就这么信了？老侯？老跋？”
    侯希白一把展开扇子挡住脸：“我亲眼看见的。”
    跋锋寒迟疑了一下，也道：“我在塞外见过同样的精怪。”
    徐子陵：“......”合着就我不清楚？
    师妃暄听着他们的谈话，眼睫轻颤，一双眸子明如秋水：“你想留，那便留下来，也好了全这份因果。”
    那双眸子剔透澄澈，一瞬间让赵粉以为，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隐藏的事实。
    不、不可能的吧......
    赵粉小心翼翼掩盖住心中的忐忑，转而提起了方才他们因为没有足够的信息，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
    “您所说的时空裂缝，奴家知道具体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草，我想给俏和尚挖坑，我怎么还没写到香帅。
    *赵粉是为了师妃暄那个副本创造的，等那个副本结束了就会下线嗯，小可爱们可以提前猜一猜她的副本在哪里。
    其实崽完全可以直接撕开一条缝隔空捞人，但是那样比较麻烦并且普通人受不了这种刺激，加上他对空间神通这种BUG有心理阴影，虽然后遗症解决了但是...ptsd懂吧。
    说来说去只是为了开副本玩，这本看似背景高虐其实就是组团旅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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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韶、水墨翎 8瓶；因她而生，为她而死 5瓶；久玦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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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你最好不要乱碰，小鬼。”
    李建成站在最前方，四周的星空沙无规则的流光，散开的颜色似极光闪耀。
    他仰头定定地看了四散的流光一会儿，对试图伸手去触碰的寇仲说道。
    “被卷到别的地方去，可没人会花时间去找你。”
    寇仲立马收回了手，几步蹭到了李建成身边，却仍止不住好奇心四处张望。
    不怪他如此神态，被婠妖女拖起来后，他是万万没想到李世民他哥随手一划就撕开了空间，然后带着他们走进了这样一条流光溢彩的路。
    撕开的裂缝后本是一片漆黑，像是无尽的深渊在窥视着他们，等待他们走进去后吞噬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寇仲在心里划过了无数阴谋论，而后在靠着裂缝边缘的婠妖女嗤笑的眼神中清醒过来。
    是啊，凭这几天看到的东西，要对付区区一个他，何必用阴谋。
    寇仲心系宋玉致，在李建成率先进去后越过婠婠，穿过了世界的屏障。
    婠婠做出请的手势，目送宋缺的背影淹没在黑暗中后，随即才跟了上去。
    而后空间划过一阵涟漪，裂缝自行合拢。
    踏上那条路的一瞬间，寇仲和宋缺清晰感到自己穿过了一层流水般的屏障，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们的躯体，脚下一空，二人一时站不稳身形，直直往下坠落。
    无边的黑暗中忽然亮起灿金色的光芒，自李建成的方向而出，一条由无数细小字符组成的金色长练穿过几人周身，将他们环在了其中。
    “婠妖女，你要死啊！能不能换个姿势拉住我？”
    寇仲被婠婠单手提着后衣领拉回了金练范围以内，惊魂未定地站稳身子抱怨道，却被那女子的模样吓了一跳。
    金芒忽闪忽暗下，婠婠的面容悄然覆盖上玄色纹路，魔魅而骇人。
    “婠婠你——”
    “不能。”
    婠婠脸上魔纹只出现了一瞬间便迅速褪下，见宋缺也被一片金芒托了上来，撇撇嘴放开了拎着寇仲的手。
    “宋某本以为要待踏碎虚空之后才能见到这般景象，”宋缺跟着李建成的步伐，小心地踩在虚空之中，一片白光冲过，他们已经站在了一片五光十色的天地里。
    “未曾想，李公子神通竟如此广大。”他环视眼前瑰丽而神秘的天地，喟叹道。
    “你们最好不要离开这个范围内。”婠婠手在身侧成长练的金色符文里划了划：“外面有罡风，你们受不住的。”
    那些色彩是浮动在虚空里的如流沙一般的物质。一片片绮丽无比，也暗藏无尽杀机。
    四周浮动着无数透明的水珠，大大小小漂浮在一起，有的分开来独自游离在外，有的联合起来组成各种形状，大小不一地变换着。
    宋缺甚至能在飘过眼前的一些透明的水珠或泡沫中，看到里面有无数与人族不同的族群生活的场面。
    那些族群与他所认知的人类面貌迥异、风俗也各自不同，却也如人族一般热烈地活着。
    宋缺不由得心生敬意。
    寇仲却没这个大佬那么多想法，他好奇地瞅着飘过来的水珠和泡泡，鉴于先前被警告了，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想要上手戳一戳的的心情。
    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婠婠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状似亲昵道：“寇少帅，你要是敢上手一戳，尸体都找不到，信不信？”
    身边凑过来的女子呵气如兰，寇仲却僵直了身子。
    谢谢，我觉得婠妖女你更可怕啊......
    “别闹了，”李建成在前方回头道：“婠婠，我们到了。”
    寇仲立刻原地复活，几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探头过去看李建成打开的半扇门内。
    “这么快？”婠婠意外道，这才走了多久啊。
    “我怎么觉得你压根没有看路呢...”婠婠嘟囔道：“你该不会是随便蒙的吧。”
    李建成回头，似笑非笑：“人又没走远，就在隔壁，当然容易找。”
    “哦。”
    就在隔壁世界确实不远，如果不是带上这俩拖油瓶，对便宜老哥而言也就是开个门的功夫而已。
    “哥哥，你这个门开在哪里？”婠婠越过宋缺，歪歪头问道。
    “唔，水边。”李建成看了一眼，彻底打开了门。
    “那还成。”婠婠这么说着，然后一脚把趴在门边的寇仲踹了进去。
    “卧槽！”寇仲猝不及防整个人飞进了门，随即只察觉到自己在飞速下落，“扑腾”一下摔进了水里。
    “婠婠。”李建成眉头一蹙，只轻轻喊了她一声。
    “哼。”婠婠头别开，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踏入了门内。
    李建成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真是......”
    “时间差不不宜拉的太大，走吧，宋阀主。”李建成温声解释：“进门的先后不同，到达的时间点也不同。”
    宋缺沉默点头。
    *
    “婠妖女，你好毒——”
    寇仲狼狈地从水里扑腾起身，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汪洋，触目所望，除了不远处的水面上停着的一艘豪华大船，再无片板。
    咬咬牙，寇仲朝那艘大船游去。
    这破地方也不知道是哪，先上船再说。
    寇仲浑身湿透，长长的头发凌乱地黏在脖颈、身后，坐下的甲板也积了一片水渍。
    他皱了皱眉，稍稍打理了一下后才有心思来关注自己此时身在何方。
    “谁？！”
    一声娇喝传来，寇仲应声看去，船舱内转出了个窈窕的身影。
    出现的女子穿着一件烈烈如火的红衣，柔顺的长发松垮垮地挽在脑后，映衬得雪白的肌肤更加晶莹。
    饶是如今寇仲心中只有宋玉致一人，也不得赞叹，这实在是个美丽妩媚的女子。
    “这位姑娘，”寇仲连忙起身道：“在下寇仲，不慎落水，借姑娘的船落脚，惊扰姑娘，多有得罪。”
    鉴于这似乎是不同的世界，寇仲摸不清状况，一时也不敢口花花。
    那姑娘皱了皱眉，冷冷道：“这附近哪有你落水的地方？莫不是被人抛下了船？”
    水面除了自己这艘船就再无他物，谁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若是如此，我观你气息平稳，吐纳有序，想来身手了得，如何落到这等境地？”
    寇仲：“......”这美人好凶。
    “正是因为踢我下来的是个更厉害的家伙，”寇仲苦笑道：“我来此只为寻人。”
    那红衣美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船舱那边喊道：“蓉姐，这个人说他是来找人的哩——”
    不提寇仲在船上的经历，宋缺踏入门内时便察觉到了比先前离开本源世界时更加明显的屏障。
    那透明的晶壁在若有若无地排斥自己。
    可方才寇仲很容易就被踹进去了。
    宋缺皱了皱眉，便见身边那只着了件明黄浅衫的公子伸手凭空敲了敲，那包围着自己的阻力登时四散。
    “唔，我忘了穿梭异界时会有斥力了，在某个境界里，世界意识对等级越高的人斥力越强。”
    李建成歉意地笑了笑：“我自己习惯直接走了，倒没注意这些。”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对方已经到了世界意识约束不到的境界了么？
    真真正正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宋缺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之中时，对自己已经跨越了一个世界的事实，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
    李秀宁回到长安时，又是大雪纷飞。
    黄云千里不见日，李秀宁的神色冷得如同城楼上的冰雪，冻得前来接自家姐姐的李智云浑身一抖。
    “三姐。”
    李智云牵过自家姐姐的马，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玄霸和元吉呢？”
    “三哥身子不好，留在府内，四哥......”李智云迟疑半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出来。
    “他又在哪里发脾气了？”
    李秀宁显然很清楚自己兄弟的德行，毫不在意揭开了李智云捂着的事情。
    “世民不在，他想找人出气也找不到吧。”
    “二哥在四哥也出不了气啊，反而会被二哥气的更厉害吧。”李智云小声念叨，“吵架四哥就没吵赢过二哥。”
    “他那是吵架？”李秀宁步下生风，披风在身后划出艳烈的弧度。
    “他那是单方面无理取闹，世民也顺着逗逗他，什么时候和他动过真格的？”
    “那倒也是。”李智云转了转眼珠子，忽而道：“可四哥每次搞事情，二哥也陪他玩了。”
    “那不然呢？大哥又不管、”
    李秀宁忽然沉默了。
    李智云低声道：“大哥从来不理会这些，可我们，总是抱有一些希望的。”
    至少从前，大哥看见二哥和四哥吵吵闹闹时，眼里会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
    李秀宁听罢，努力想要扬起唇角安抚一下这个弟弟，却发现自己也做不到了这个明明简单至极的动作。
    李秀宁道：“希望吗...或许已经不需要了。”
    和婠婠说话时，大哥的声音是带有情绪的。
    “三姐？”李智云惊讶道。
    “你去把元吉叫来，我们去玄霸府上。”
    李秀宁下定了决心，自己家这几个兄弟，世民和玄霸知道的最多，她虽然没有同最初的大哥相处过，却也是知道一些东西的。
    或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该摊开来讲，讲明白。
    李智云手握成拳，又虚虚松开。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唉，这时候想念隔壁的时空栈道了，又安全又方便，可是这条线没有时空管理局，栈道没人修啊没人修，全都是野生的。
    虽然那条线崽走的栈道也没安全到哪里去，摊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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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 33瓶；对影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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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李秀宁说道做到，等李智云不知道从那里把李元吉拖回来后，一起去了李玄霸府上。
    长安天寒地冻，李玄霸的身子本就不好，一到冬天就窝在府上，没有什么大事是绝对不会踏出王府一步的。因此，李秀宁几个被府上仆人引进来时，看见屋子里好几个火盆也就不以为意了。
    “为何不戴暖玉？”
    李秀宁将外披的大氅脱下来，看着李玄霸苍白的脸色，不由得蹙眉：“你身子本就不好，有更好的御寒法子，为何不用？”
    “我的身体近些年没什么大问题，多点了火盆只是习惯而已，何必浪费。”
    李玄霸笑着摇摇头，见李秀宁神情凛然，便遣走了周围伺候的下人，眼神示意兄弟姐妹们自己坐下，也不在意自己如今的态度对如今已经封王的兄弟来说是不是过于随意了。
    和外人揣测的不同，他们李家这几个年纪相近的兄弟姐妹，因为有某个共同的秘密横在其中，加上虽然各自猜到的东西不同，但同时为那人遮掩的手段竟然默契到恰到好处，由此关系比起前朝皇室来说要亲密得多。
    是以，这种随意的气氛对他们来说也是习以为常。
    “秀宁，今日带智云和玄霸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李家三子看着唯一的姐妹含笑问道。
    “莫非二哥不在，三哥便不懂秀宁的意思了么？”李秀宁反问。
    “自然不是，”李玄霸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上，语气温润，“秀宁是终于打算和三哥摊牌了么？在世民不在的情况下？”
    “二哥自有二哥的渠道知晓，况且，三哥难道会瞒着二哥吗？”李秀宁嫣然一笑，说出的话却不容反驳。
    李玄霸的神色登时沉了下来。
    气氛一时凝如寒冰。
    李智云悄悄抬头两边各看了一眼，对自家三姐的强势叹为观止，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在兄弟们面前总一副风轻云淡表情的三哥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哦，三哥生病的时候除外。
    “说来说去你们倒是说句能听懂的话啊？”
    李元吉本来因为和长安的世家子打闹而被李渊呵斥在府中反省，被李智云叫出来时很是不乐意，但架不住李智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和大哥有关，这才乖乖跟了出来到他三哥府上。
    他本来就不是沉稳的性子，这会儿看着三哥三姐打哑谜一样的说话，甩开李智云死命拉着他的手，不满便一下子上来了。
    “不是说要谈大哥的事情么？你们怎么扯的乱七八糟的——”
    李元吉闭嘴了。
    对面那张和李世民足有八分相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看得他心里发毛。
    李元吉虽然和李世民不对头，向来李世民骂他一句他要十句还回去，虽然最后仍然免不得被李世民收拾，但好歹还是有胆子顶撞的。
    可对于这个向来温温和和的三哥，李元吉却有些发怵，轻易不敢招惹他。
    尤其是当对方露出这样‘和善’的笑容时。
    那代表着又有得罪李阀的家伙被不知不觉阴了，还找不到缘由。
    因此，在李玄霸恢复惯常的温和神情时，李元吉默默坐了回去，和李智云一样准备当个听众了。
    “元吉，”他消停了，李玄霸却不放过他，和李秀宁对上的眼神一触即分后，他点了点桌案，问出了一个让李元吉猝不及防的问题——
    “自你出生至今，大哥同你说过的话还不到一掌之数，为何你却如此敬重他？”
    甚至在昔年天策府与东宫的争斗中，毫不犹豫站在了东宫那一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元吉哪怕再愚钝，也能从李建成的言行之中，窥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些年的李建成，无心无情，无悲无喜，无欲无求，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
    李玄霸耐心地等待李元吉回答，这期间，李秀宁目光落在一旁的火盆中，李智云的头则是更低了，低到看不清他的面容。
    李元吉紧紧握着双手，急促地呼吸使得他本就备受嘲笑的面貌愈发狞狰。
    烧到心头的火在对上了兄长冷静的眼神后，顿时停歇了。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因为我从来不如你们聪明。”李元吉道，然后无视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李秀宁，深呼吸一口，狠狠将原本涌上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也知道你们为了保护大哥，为了隐瞒他的情况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以前李阀只是世家，大哥顶着世子的名头，就算不管事也没人会说什么，反正有我们这些兄弟帮忙，大哥只要当甩手掌柜就行了。”
    “但现在李家成了皇家，还是开国之时，二哥便去同大哥去争继承人，是因为他知道大哥的情况绝对不适合成为一个君主。”
    “三哥在天策府和东宫之间来回辗转，帮东宫和天策府打擂台，也是为了大哥。”
    “三姐周旋在江湖之上，依旧是为了不让大哥被魔门的人蒙骗。”
    “就算大哥眼里什么都没有，那些为了利益围过来的世家豪门、江湖门派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谁让大哥是嫡长子呢，还是一个万事不管的性子，谁不想要这么好的傀儡？”
    他看向微微有些诧异的兄姐，冷冷道：“可你们不知晓，大哥从来不需要这些的。”
    “大哥什么都知道。”李元吉一锤定音。
    “元吉......”李玄霸犹豫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三哥你和二哥三姐商量的时候我偷听到的。”李元吉毫不犹豫道，随即便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喊道：“不许笑！都不许笑！”
    李玄霸别过脸去，努力不让弟弟看到自己快笑裂的脸，李智云垂着头抖了抖，又死命稳住身子，力求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李秀宁却没他俩这么克制，放肆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元吉你开窍了——”
    没想到还是误打误撞。
    “你们——”李元吉恨恨道：“是，我蠢，你们聪明，但我后面说的是真的。”
    李元吉看着收敛了笑意的兄弟姐妹，认真道：“大哥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不是你们以为的无知无觉。”
    “怎么说？”李秀宁收了笑意，头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弟弟。
    李元吉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你们还记得，当年我被人掳走的事情吗？”
    “是当年四哥你被咱们李阀的仇家掳走，结果被大哥救回来的那件事吗？”李智云立刻想起来了，当初出事的时候，还是他回去报的信。
    “我不是被仇家掳走的，是被一只骨雕抓去了。”李元吉回想起自己当初差点命丧骨雕口中的情况，狠狠打了个寒战。
    “骨雕？”
    李玄霸和李秀宁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心底记下了这个词。
    “我看到了。”李元吉喃喃道：“大哥说，谁都不能动他弟弟。”
    “大哥说，不要怕，他在。”
    “大哥笑了。”
    李元吉激动道：“大哥都知道！他有感情的！”
    这一句的声音太大，大到门外正准备进来的人都听到了，示意下人离去后，他停在了门口。
    “所以你之后才一直在大哥身边闹腾？”屋内李秀宁若有所思。
    “可当年，三哥病发的时候，大哥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还记得当初李玄霸命悬一线之时，李建成冷漠离去的背影。
    “没有。”李玄霸倏地开口。
    “三哥？”
    对上三双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李玄霸闭上眼睛，艰难道——
    “我这条命，本就是大哥从地府里抢回来的。”
    停在门口的人影猛地一颤，终于伸手推开了门。
    *
    一扇门，一开一合，前后顺序不过耽误些许，所跨越的空间便相隔千里。
    李建成撩开衣袍，闭眼盘坐在云端，散开的神识瞬间覆盖了整个位面。
    如画江山，山河万里，帝王将相，朝堂风云，群雄豪杰，江湖夜雨，瞬息之间划过心头。
    嗯......这个位面和他本源世界未升级前差不多啊，那就没什么危险了。他家丫头憋屈了那么久，估计心头也不爽，正好让她发泄发泄。
    宋缺的实力在这方世界也是顶尖，李建成顺手留了一缕神识在海船上的寇仲身上，然后起身拨开云雾朝下而去。
    此时已是夜半，天际明月高悬，月色下的古城安静而深邃。
    他一步步踏空而下，信步而游。绣着暗纹的明黄衣袍在半空中飒飒飞舞，隐现金色华光。
    楚留香踏过千家万户潇洒而来，空中留下浅淡的郁金香。他自京城而来，为取一尊白玉美人像，得手之后以当世少有人企及的轻功飞身离开，却不知为何，停在了这里。他摸了摸鼻子，决定顺从那无数次救过他命的直觉。
    于是他动了。
    抬头一片苍茫月，恰逢平生惊鸿客。
    晚风中隐隐传来更鼓之声，视线里那御风而游的公子披着满身月光，稳稳地停在一处高楼之上，撩起的风拂乱高束的长发，霜雪之色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手中的白玉美人像竟不及他眉眼半点风华。
    那公子侧身看过来，苍凉的月光抵不过他含笑眉宇，于是冰寒之气尽数散去。
    “踏月留香，盗帅好雅兴。”
    “御风云游，公子好风骨。”
    楚留香想，今晚过后，他或许又会多一个朋友了。
    那正合他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为了昨天的考试临时抱佛脚疯狂背书去了，拖到今天才更新，向小可爱们忏悔QAQ。
    李秀宁还是融合了平阳昭公主的人设哈。
    那些年因为内存不足而卡机的崽是真·四大皆空·神游太虚，好在有一群比较靠谱的弟弟妹妹帮忙遮掩，否则，说不定哪天被谁骗走而不自知（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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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李玄霸说，他的命是大哥从地府里抢回来的。
    话音一落，面前的弟妹们还来不及开口，屋门便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了。
    狂风夹杂着大雪飘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李玄霸早就屏退了下人，他虽身体不好，在府中却素来威信极重，因此这时候便不可能会如此无礼的大力推门。
    来人顺手合上门，漫天风雪便被关在了门外。
    他的面容与李玄霸有八分相似，然比起文弱的李玄霸，这人星目剑眉，满身杀伐之气，更像是征战沙场、战无不胜的少年名将。
    “世民？”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秀宁下意识起身，然后被李世民的手势按了回去。
    “玄霸，说清楚。”李世民道。
    “二哥？”身为双生子，李玄霸莫名感到一阵心悸，显然，眼前的兄弟情绪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稳定。
    “我找到大哥了。”
    一句话炸晕了兄弟姐妹，李世民甩开沾了雪花的外衣，径直坐在了双生弟弟对面。
    “但他不愿回来。”
    “为什么？！”李元吉第一个质问：“大哥怎么会抛下我们？！是不是你李世民——”
    “你个二傻子可闭嘴吧。”
    李世民烦躁地打断李元吉的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大哥不愿意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婠婠和大哥是什么关系？”李秀宁冷不丁问。
    “你看到了？”李世民答非所问。
    “二哥？三姐？”一直安静听着兄姐们谈话的李智云这时候坐不住了，抬起头出声。
    李秀宁面色涨红，语气带着几分激动：“我听到了，婠婠叫他哥哥。”
    “什么？！”李元吉懵逼，那阴癸派的婠妖女不是向来行止如风阴诡神秘的么？虽说从前是扶持太子李建成，可也没有听过她对大哥有这般亲密的称呼。
    “他应了。”李秀宁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那是大哥的声音，从小到大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怎么会听不出来......”
    “秀宁？”李玄霸看着眼前情绪极为不稳定的妹妹，神色怔怔。
    “婠婠叫他哥哥，他笑着应了，他们像最普通的兄妹一样相处......”李秀宁嘶哑着声音道：“那我呢？”
    “他能用那样轻松的语气同婠婠说话，那我算什么？我明明是他的亲妹妹啊？”
    李秀宁道：“我唤他大哥，他从来没有回应过我。”
    “这算什么啊？”李秀宁喃喃，声音越来越低：“那么不愿意看见我，这到底算什么啊......”
    自那日同婠婠相见后，李秀宁的情绪压了一路，直到现在才在兄弟们面前爆发出来。
    因为她清楚，这种憋屈，只有和她有同样经历的兄弟才能感同身受。
    “如果我没猜错，”李世民揉了揉素来好强的三妹的头，极轻极轻地舒了一口气：“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什么意思？”李秀宁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
    “我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李世民目光转向双生弟弟，“玄霸，把你刚刚提到的事情，说清楚。”
    他少年本有奇遇，之后又征战沙场多年，一路打下大唐半壁江山，看过的奇人异事不知凡几。李玄霸说他的命是从地府抢回来的，他一瞬间就想到了。
    那不会是李元吉他们以为的只是一个比喻，而很有可能，是真实的地府黄泉。
    李玄霸手指微动，深深看了一眼双生兄长，点了点头。
    “我本该死在十六岁那年。”
    开头的一句话便让除李世民以外的人脸色变了。
    像是没看到弟妹们的神色变化似的，李玄霸低首敛眉，恍若沉浸了一个长久的梦中。
    十六岁那年，李玄霸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彻底爆发，李阀重金请来的医者纷纷辞别，言三公子已无力回天。
    窦夫人如何能忍心让素来乖巧得她心的三子年纪轻轻就这么离去？她苦苦哀求彼时已经焦头烂额的丈夫不要放弃他，可李渊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非医者，如何能救的了这从出生起就被定论为活不长的三子？
    最后留下来的医者，也仅仅只能吊住李玄霸几天的命。
    “那些都是庸医！”
    李元吉愤愤不平道：“什么三哥命不久矣，分明是他们技不如人，看不出三哥的病因，若三哥真的久病难医，为什么大哥一张药方就能解决了？”
    李智云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表情上看却是十分赞同他四哥的。
    “不是这样的。”李玄霸苦笑：“我病了十几年，那时已经无力回天。再神奇的药方，也断断救不回一个死人。”
    “可那是大哥给的！”李智云不服气道：“大哥的东西，怎么能和那些庸医比？”
    “可命数定了啊。”
    “生死簿记载，李家三子李玄霸，本就只有十六年的寿命。”李玄霸闭上眼睛，屋内火炉正暖，却也暖不了他想起生死簿上记载的那一句话时满心的冰凉。
    “生死簿？”李秀宁眸光一闪，追问道。
    “那是地府掌握生灵生死寿命的名册，如果当初我没有躲过封印记忆的法术，我也不会记得这些。”李玄霸缓缓道：“天书封神榜，地书山海经，人书生死簿。”
    那时李玄霸烧的神志不清，魂魄浑浑噩噩被拘到了蜀地，半只脚踏进了幽冥界限的鬼门关。
    然后他魂魄上的锁链猛然一震，拘着他的阴间使者战栗得他那样混混沌沌的魂魄都感觉到，冰凉的锁链划过脚面，激得李玄霸猛然惊醒。
    “殿、殿下，可有要事？”
    阴间使者毕恭毕敬的声音让李玄霸有几分诧异，便顺着使者躬身的方向看过去。
    雾气弥漫，鬼影蔓延，明黄色的人影长身玉立，抱臂站在鬼门关下，神色漠然。
    那张脸熟悉得让李玄霸几欲落泪。
    “大、大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清楚自己已经死去的李玄霸猝不及防。
    一言不发的兄长劫了阴间使者束缚自己魂魄的锁链，然后一脚踹了他们进鬼门关带路。
    让阴间使者在黄泉路上给人带路，还不敢多说一句话，或许古往今来只有他大哥一个？
    黄泉之下，彼岸花间，李建成所到之处，万鬼退避。
    “三哥，你该不会在蒙我们吧？”
    听到这里，李智云禁不住质疑，“生死簿，鬼门关，黄泉路，你说的越来越玄乎了。”
    李智云年纪最小，很多事情都被年长的兄姐拦住了，是以他知道的东西，远不如兄姐，甚至还不如公认脑袋不灵光的李元吉。
    “这些事情，我本就是近来才想起来的。”
    李玄霸看了眼一直沉默的李世民，对方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便只好接了下去。
    “可我仍记的千尺黄泉下沁入魂魄的冰寒。”
    李玄霸声音有些飘忽起来：“你可知那十殿阎罗面对大哥时，是怎样的神态？”
    “诶？”
    “大哥拿过了判官笔，摊开生死簿翻到了记载着我的命数那一页，一笔抹净。”李玄霸苍茫笑笑：“即使是这样，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十殿阎罗，仍不敢对大哥说一句重话。”
    “生死簿上没有大哥的名字。”
    “生死簿无名，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你们说，大哥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门外风雪肆意，呼啸穿行于庭院中，门内静默无声，唯有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响昭示着存在感。
    “或许，和大哥失踪的那段日子有关。”
    半晌，李世民的声音低沉响起：“我们该好好想一想。”
    “大哥当初，真的只是失踪了几年吗？”
    “二哥的意思是？”
    “武德九年六月，东宫开了一朵莲。”
    这一句看起来与他们谈论的话题无关的话让李元吉有些摸不着头脑：“莲花又怎么了？六月莲花开不是很正常吗？”
    “不一样。”
    李世民摇摇头，他记得那朵走过回廊时突然开在水池中的艳艳红莲，灼热得不似人间花色。
    那时李世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来了。
    什么来了？李世民不明白，却清楚知道，有什么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长兄李建成当夜便陷入了沉睡。
    李世民低声道：“那天晚上，我梦到一柄剑。”
    “千叶作饰，长生为名。”
    *
    天光明媚，青冥高悬。
    洞庭湖上，君山满桃花。湖面轻舟一叶，寥寥两人对饮。
    “鬼门关后黄泉路，彼岸花开奈何桥。十殿阎罗掌轮回，判官笔下定生死。若非舍弟，我还不曾知晓六道轮回已经演化成如此完善的模样。”
    李建成倚在船舷，一手划过湖面，激起点点水花。
    “很精彩，这世界若有黄泉地府，我还真想去看看。”
    坐在他对面的新交显然把他所说的当做一个瑰丽迷离的故事，只举起一盏酒，笑得意气逍遥。
    一派少年风流。
    像极了很多年前的他自己。
    李建成扬手饮尽一杯露华浓，眉眼含笑：“香帅若是愿意，昭明便带香帅走一遭黄泉又如何？”
    “那可别了。”楚留香摆摆手：“人生天地间，终归有一死，若阴司泉路不是传说，那迟早都要去的，何必生前惦记。”
    “香帅倒是看得开。”
    “不如昭明通透。”
    李建成觉得，为了新交的友人，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多逗留几日。
    以及，得让自家的弟弟妹妹们，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楚某些事情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没啥事，就是旅游琐碎日常（bushi）。
    小楚以为新朋友在和他开玩笑讲故事嘻嘻。
    故友新交三杯酒，人生难得几清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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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希白——小心！！！”
    侯希白狼狈地躲开呼啸而来的巨大利爪，带着深厚内力一击的铁扇只在那皮毛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很快便消失了。
    原本站立的地方被那赤身七角的兽一掌打碎，倘若侯希白没有及时躲开，现在大概和那碎成粉末的地面一个待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子陵跳到侯希白身边扶住他，惊魂未定道。
    他身上也有一道被异兽利爪划开的伤口，伤口不大，诡异的是，流出的血根本无法止住。
    “不知道！”侯希白咬牙，他很小就知道这世界是有妖怪的，也见过不少草木虫鱼成精的形态，但没有哪一种，是如眼前巨兽这般恶意重重。
    “是獓焑。”
    师妃暄自树顶上落下来，长剑划地，冷静道。
    “师仙子？”徐子陵一愣。
    “獓焑？”跋锋寒拄着自己的剑艰难起身，冷峻的面容上也染了几分疑惑。
    师妃暄其实也无法回答他们，自己是怎么知道这只异兽的名字的。
    只是在他们于山林间猛然撞见这浑身带着上古气息的异兽时，有一段话如灵光般闪现在她脑海中——
    「三危山倾，广员百里陷冥渊，有兽异其族而逃之，其状如牛，赤身七角，其豪如披甲，其名曰獓焑，是食人。」
    异兽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师妃暄侧脸落下一滴冷汗。
    “这东西是吃人的，需要想办法引开它的注意力，合力击杀，否则我们今天就完了。”
    师妃暄发鬓微乱，青衫染尘，饶是如此狼狈模样，她清丽面容上亦是看不到一丝惊惶。
    镇定的模样感染了周围的人，跋锋寒提剑而对：“你知道这是什么，怎么做？”
    师妃暄努力回忆那一闪而过，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记载，开口道：“把它的角砍下来，应该有一个是弱点。”
    “好。”
    跋锋寒提起轻功上前，“我做诱饵。”
    “老跋——”
    徐子陵焦急喊了一声，见师妃暄已经找了利于攻击的方位，还是默认了。
    在跋锋寒吸引着獓焑的视线时，师妃暄握紧手中的剑，凝神观察着合适的出手时间。
    眼下应当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时刻，可师妃暄总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区区一只獓焑逼到这个地步。
    身体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沸腾，师妃暄稳住心神，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机会，在獓焑的死角处狠狠挥出一剑。
    这一剑，没有用在慈航静斋修出来的内力，而是顺从内心的呼唤，将仿佛在灵魂深处的流淌的力量尽数倾泻出来。
    那剑势如江海倾天，青色的剑影凝成惊鸿一色，斩断了獓焑身上至少四只角。
    獓焑仰天悲鸣，朝师妃暄冲来。
    师妃暄似乎被自己这一剑惊到了似的，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剑，一时竟不曾察觉到獓焑已经近在眼前。
    “师仙子，快跑！”
    被那惊鸿一剑震惊到的侯希白还来不及惊艳，就看到那异兽朝师妃暄而去。
    而这时，师妃暄手中的长剑竟然寸寸碎裂！
    “妃暄——”侯希白目眦欲裂，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师妃暄面前拔地而起无数藤蔓，将人牢牢挡在了后面。
    藤蔓迅速蔓延开来，死死缠住了獓焑，且越缠越紧，将獓焑原本刀枪不入的皮甲勒出了无数道印子。
    那为难了徐子陵几人许久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明艳大气的美人手中绕着一根银丝，穿透了獓焑余下三只角。
    也不知道是哪一只被毁造成的，獓焑的身体抽搐了好半晌，彻底失去了行动力。
    “好险好险。”
    赵粉抬手按下了藤蔓，转身急道：“恩人，您没事吧？！”
    焦急的目光在师妃暄身上扫过，见没有受什么伤，赵粉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离开一会儿去给同族打个招呼，顺便送一些消息回去，就让师妃暄被獓焑盯上了。
    苍了个天，这要是让师妃暄在她护持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别说正儿八经的天庭编制了，主人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好吗？
    “我没事。”
    师妃暄目光落在了长剑碎片上面，轻声说道。
    *
    “我曾经和一个朋友喝了三天三夜的酒，自以为那已经是人间难寻佳酿，而今昭明公子这一樽露华浓，方让楚某明白，何为紫府琼浆。”
    洞庭湖上，轻舟一叶，对饮两人。
    楚留香自青丝银瓶中倒满一杯色如琥珀的酒，由衷赞道：“不知这般酿酒的手艺，出自何方大家。”
    “香帅谬赞了。”李建成微微一笑，指尖在小桌上扣了扣，“家中长辈兴致所得，算不得名酒。”
    “这话说的，莫不是以为楚某不识得名酒？”楚留香一饮而尽，咂咂嘴回味良久后，眼神明亮。“露华浓，露华浓，名美，酒更美。”
    李建成支着脑袋，闻言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确实没有说谎，和他空间里堆着的其他有着千奇百怪效果的酒相比，这露华浓不过占了一点纯而已。
    纯粹是他三哥当年闲得无聊折腾出来的。
    “昭明日前说，是来此地寻人的？”
    酒过三巡，楚留香已有些许醉意，手中执着的白玉盏凌乱地倒在小桌上，人靠在船舷边，斜斜望着对面的新交。
    “是又如何？”
    对面的公子面如冠玉，雅致清俊，低笑反问。
    “楚留香不敢说名满天下，知交还是能说上一句不少，或许能帮上你。”
    李建成挑眉：“香帅莫非不是为了我的酒藏？”
    楚留香大笑：“没有这盏露华浓，便是为了交上昭明公子这么一个朋友，楚某也当尽力相助。”
    李建成道：“即使你并不知晓我是谁。”
    楚留香道：“不错。”
    李建成道：“你不怕我有别的目的。”
    楚留香道：“无妨。”
    对面青年满身遮不住的风流倜傥，李建成对上那双灵动明亮的眼眸，忽而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是此方天道选定的气运之子了。
    他低低笑道：“昭明是我的字，这个世界，除你之外，无人知晓。”
    楚留香大笑：“公子若是在江湖走一圈，便是天下皆知了。”
    “或许。”李建成不置可否。
    “什么天下皆知？”
    这是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带着丝丝缱绻的笑意。二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不远的孤舟之上，站了一个穿着月白僧衣的少年僧人。
    那僧人生一副形若皎月的好容貌，唇红齿白，灵秀绝伦，而面上微笑自有出尘之意。
    孤舟破水而来，僧人含笑而立，好似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你这七绝妙僧，今日竟有心来此泛舟？”
    楚留香起身相迎，看起来快活极了。
    “香帅不也如此？”
    妙僧低眉浅笑，目光在楚留香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停在了船中的金衣公子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李公子。”楚留香回头给李建成介绍道：“这是少林寺的七绝妙僧，无花。”
    坐在船中的金衣公子抬眸看了一眼无花，颔首致意。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对视而已，无花却被那清凌凌的眼神惊出一身冷汗。
    那双明澈的眸子好似倒影出了他光风霁月外表下的一切阴暗。
    好半晌，无花强装镇定道：“江湖上竟有这等风姿卓绝的人，今日若非香帅，贫僧还无缘得见。这便是香帅方才所说的，他日天下皆知？”
    楚留香笑道：“这你便错了，李公子只一游山玩水的闲人，并无心入江湖。”
    听到这里，李建成眸光一闪，面上漾出清浅的笑意：“香帅倒是知我。”
    楚留香道：“那是自然。”
    “香帅倒是难得与人交好至此。”无花若有所思，面上仍是一派出尘笑意：“可见李公子并非常人。”
    “此言差矣。”金衣公子白发微扬，看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楚香帅名满天下，知交众多，李某不过是借了一盏酒的面子而已。”
    “公子何须自谦。”无花从容道：“贫僧不敢说阅尽天下英雄，如香帅那般江湖豪杰，却也得见八、九，无一人有公子这般皎如玉树的风仪。”
    楚留香夹在中间，看着这刚见面的二人貌似开始了有来有往的互相夸赞，其间还夹带对他楚留香的印象，顿觉几分迷惑。
    这，无花和昭明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么？
    “好了好了，再夸下去天色就要暗了。”楚留香哭笑不得打断二人的交流，非是他不懂礼仪，而是再让他们说下去，怕是要论个三天三夜。
    “你所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征？我也好告知各方朋友，方便找寻。”
    楚留香仍记得方才答应的话，转头问李建成。
    还不等李建成回答，无花便先出了声：“李公子在找人？虽不及楚香帅，贫僧倒也有两三人脉可用。”
    “当真？”
    李建成轻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刚刚我提要帮忙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爽快。”楚留香连声道：“还是你们长得俊的人，都比较合得来？”
    老子和他和得个屁来！
    其实自己接近楚留香才是别有目的的七绝妙僧暗地里几乎要咬碎了牙，面上仍是一派清风明月。
    “香帅这是在质疑我交友的眼光？”李建成支着下巴，微不可察地扫过无花一眼，眼角眉梢状似无意地带上了挑衅般的笑意：“还是香帅认为自己这张被天下美人认定的脸不够俊美？”
    楚留香一噎，摸着鼻子笑了笑。
    见这二人你来我往地笑闹，无花目光微沉，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个人的底细。
    这家伙分明就不是什么普通人，楚留香你可长点心吧。
    “说起来，我找的那人，说不定无花大师真的能帮上忙哩。”
    轻飘飘地一句话让在正琢磨着这人会不会影响到他计划的无花心中咯噔一响，“哦？公子不妨说来听听？若真有关系，无花定会竭力相助。”
    “倒也不必。”李建成微微一笑：“我要寻的是一位姑娘，姓宋，名玉致。”
    宋玉致？无花眼神一闪，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大概，可能，是叫宋玉致吧？
    对这个姑娘并没有什么印象的李建成不确定地想。
    “这位宋姑娘，可还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楚留香想了想，揶揄道：“劳动你出来，这位姑娘同你是什么关系？”
    “关系？不熟，特征...”李建成努力回忆道：“她父亲的刀耍得可以，她的水平应当也不错。”
    “我信了，你和这位姑娘确实没什么交情。”楚留香顿时无语。
    本来以为对方这这副金尊玉贵的模样，应当是哪家隐世世家的贵公子，能亲自出来找人，这位姑娘应当是红颜知己那一类的，然而从这话可以听出，可能人家姑娘的亲爹在他这里都比较有存在感。
    “算是世交。”李建成耸耸肩，语气十分的无所谓。
    宋玉致好歹和他弟弟妹妹的关系很不错，原本不至于在李建成这里这么没有存在感的。
    实在是他沉睡那三个月，千年万年的记忆彻底融合，能记得自家的血脉至亲都靠的是那些年的执念，对于这些早就湮没在时光深处的所谓世交们，李建成也是懒得关注了。
    婠婠明面上说让宋阀和少帅军欠李唐人情，世民之后便能毫无阻碍的一统天下，实际上还是为了让他能出去走走散散心，而不是窝在一座院子里蹲到地老天荒。
    若只是为了前一个原因，宋阀和少帅军，还不够格放在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无花这厮虽然是个反派，但是真的俏啊。
    妙僧输入法一直打成秒僧，感觉怪怪的。
    这一章太赶了没有检查，小可爱们看到错字评论里提醒我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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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astⅡ 20瓶；是只格格巫、涑霖 10瓶；陌烟雨、因她而生，为她而死 5瓶；幻暝月 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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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兄长见信如晤：
    数月之前，任慈于外捡回一重伤的绝色女子，唤作宋玉致。如无意外，应当便是兄长来信所言之人。此女武功稍逊灵一筹，行为举止与此间有大不同，并非江湖侠女之姿，秋灵素言宋玉致容止进退有礼，仪态风流，猜测当是世家贵女出身。然灵并未听闻江湖世家之中有宋氏一支，灵私以为，此女出身或在朝堂。”
    写着消息的信纸被重新卷起，放到燃烧的蜡烛之上炙烤，火舌悄无声息的吞噬纸条之时，僧人面若春花的模样在那微弱火光的映衬下竟显得分外阴沉。
    是了，宋玉致便是当初南宫灵没有对任慈下手成功的原因，难怪他当时会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数日前洞庭湖上与那神秘莫测的李公子一见，无花心中便隐隐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那种危机感并不是像面见母亲那般强势的席卷而来，而是悄然侵入内心深处，好似细雨润物细无声。
    被那清淡的眼神稍稍瞧上一眼，无花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阴暗、扭曲、愤懑与癫狂似乎都尽数被那人看透。
    除了面对母亲石观音，无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威胁了。
    可恨的是，以他的消息网，不管是明面的，还是暗地里的，都不能为他带来这位李公子的任何消息。
    现在的无花，除了从楚留香那得知那位公子姓李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查到。
    出身，名字，年龄......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
    那位姿态风仪不俗的公子好似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一般。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青年白头，容姿无双，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忽视，怎么会查不到一丁点儿东西。
    楚留香或许知道更多，但那家伙介绍都只说了对方的姓氏，依照他对楚留香的了解，是别想在他那里挖出更多东西了。
    那公子身着明黄衣衫，这是皇家才能用的颜色，可并未听闻当今皇室有这样一位人物，难不成是宫中培养出来高手？
    也不对，宫中供奉说到底还是皇室的打手，按照规制也是没资格穿明黄色，更不必说他眉眼间贵气天成，完全不是会屈于人下的性子。
    啧，这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委实不太好受。
    “既然是来找人的，那找到了便离去吧，免得破坏我的计划。”
    无花看着跳动的烛火，语气十分轻柔。
    *
    君山满岛桃花，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倒是吸引了不少游人，却静谧不似一个大门派的驻地。
    这个世界的丐帮总舵不在这里。
    潜意识的锅啊。
    李建成百无聊赖靠坐在一株桃树上，顺手折下一支桃花把玩。一条腿横搭在树枝上，一条腿垂下来，明黄色的衣摆跟着晃来晃去。
    刚来这个世界，用神识扫过这片大陆时，他只是稍微关注了下身带气运的人，以及搜寻了宋家姑娘的具体所在。
    一带而过的后果就是，他知道宋玉致被丐帮帮主捡回去了，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丐帮和他所认知的丐帮并不一样。
    比如说，总舵从洞庭湖的君山岛换成了济南。
    失策，他应该去大明湖蹲点的。
    李建成转着手里的桃花枝若有所思。
    下次碰上类似的情况，还是要上点心吧。
    他方才给宋缺传了一句话，告诉他他闺女在济南，赶紧从大漠里出来。
    千里传音刚好撞上了天刀和石观音的斗殴、啊不对，是决战现场。
    绝世高手的对战怎么能叫斗殴呢。
    李建成半睁着一双涟涟桃花眸，透过君山满树桃花看向那茫茫大漠。
    两个世界的顶尖武者在大漠深处对战，刀客凛然，美人娇笑，刀光与白绸相交缠绕，看似情意绵绵，却暗藏千万种杀机。
    最终还是宋缺更胜一筹。
    收到传音的宋缺袖手收刀，毫不留恋地离开。
    石观音分明被宋缺激起了兴趣，她久不入中原，却并非不通中原消息，世间何时出现了这般英俊又武功极高的男子？恐怕那传闻中的盗帅楚留香身手亦不及他。
    望着宋缺离去的背影，石观音那张雾里朦胧春山媚的脸，有忌惮，也有势在必得。
    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能逃过她的魅力，任何。
    不，你想多了，宋缺估计不可能。
    李建成收回神识的最后一刻，在石观音身上感知到了对方有些疯狂的想法，默默腹诽。
    且不提就他所感知到的宋缺如今差个契机就能自己破碎虚空的心境，婠婠那丫头现在的师傅貌似和宋缺一个辈分的，当初阴后都没有动摇得了宋缺，石观音凭什么认为自己与阴后相差无几的容姿能让宋缺倾倒？未免也太有自信了。
    不过抛掉石观音眼中的垂涎和势在必得，那股子对自己外貌的极端自信到自恋的态度，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呃，不对，或许应该是故鸟？
    算了更奇怪了，还是故人吧。
    李建成横靠在桃花间，清风拂过他缱绻的眉眼，指间拈着的一枝桃花将落未落。
    风清花灼，白发公子阖眼敛去眸光，朦胧之间念起了久远的从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某（guo）些（yu）原（guo）因（zao）而被自己三哥一脚踹出紫霄宫的李建成，滚去洪荒游历时捡到了一只孔雀...蛋。
    当然，鉴于当时的洪荒还没有孔雀这种生物，且李建成在老家和剑唐时也没有见过孔雀，因此那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蛋。
    壳子花里胡哨的还挺好看，颜控属性加成的李建成暂时熄灭了把它就地烤了加餐的心思，提溜着蛋在洪荒旅游（bushi）。
    如果打牙祭的时候没有碰上因为和自己兄长闹矛盾而离家出走的通天来蹭吃蹭喝的话，这一趟旅游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
    “我说，你就不会跟你哥服个软？”
    李建成熟练地将文鳐串到桂枝上，打个响指丢出一朵金灿灿的火焰，举着桂枝在火焰里过了一遍，一股子鱼香味儿便飘了出来。
    通天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好友烤鱼：“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服软？明明是二哥他管太多了！哎好了没给我一串！”
    李建成将烤鱼顺手一塞堵住了他的嘴：“你可闭嘴吧。”
    通天：“......”
    通天，通天有话说，奈何嘴里鱼肉鲜香滑。嫩，洪荒浓郁的灵气养出来的鱼肉质果然极品。
    “我不就是养了几只小动物嘛，二哥干嘛那么生气，莫名其妙。还有昭明你出来玩居然不叫我？”
    李建成扶额，吃的都堵不住他的嘴，真是......
    “免了，我还不想被元始堵上门来。”
    “呵，没什么事二哥可不敢去老师的地盘堵你。”通天翻了个白眼，推己度人，他自己没啥事不敢上紫霄宫，那二哥肯定也一样。
    “哦，那就是我嫌你烦。”李建成面无表情道。
    “昭明你到底站哪边！”
    通天气哼哼地咬了一口烤鱼，口齿不清道：“你自己也很聒噪好吗？而且明明你也觉得灵珠子管你太紧了！”
    李建成举着烤鱼微笑：“下次我用太阳精火给你烤好不好？”
    “喂喂那还能吃吗？”通天嚷嚷道，试图阻止损友危险的想法。
    “那得分品种嘛。”天光之下，金衣少年微笑的面容，怎么看怎么危险：“你养的那几只小动物是不是还有些没开灵智？”
    “你别打我未来徒弟主意！”
    通天瞬间头皮发麻，惊恐道。
    “嗨呀，这不是看你......嗯？”
    正要继续建（kong）议（he）下去的李建成停下话头，回头就看到自己随手扔在树底下的彩蛋正默默往后面滚去，似乎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哟，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通天眼前一亮，这颗蛋有点眼熟诶！
    李建成伸手一捞，那颗试图逃跑的蛋就被捞回了他们俩面前。
    “忘了在哪里捡的了，本来想烤了加餐，看它好看就留着了，打算带回去哄哄三哥哥，免得他回头揍我。”
    那蛋像是听懂了李建成的话一般，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刚好滚到通天面前。
    “灵珠子不喜欢蛋，你还不如陪他打架，指不定更能让他开心。”
    “那不可能。”李建成蹲下来，戳戳这只彩蛋，鼓着脸颊道：“什么陪他打架，明明是他单方面揍我，我才不干这苦差事。”
    通天眨眨眼，心痒痒地跟着戳了一下，谁知那蛋壳便噼里啪啦碎了，从里面钻出一只...五彩神鸟幼崽？
    “你干了什么？”李建成睁圆了一双眼，他带着这颗蛋好久了都没见它有动静，要不是里面过于纯粹的生灵气息，他都险些以为这是颗死蛋了。
    通天不理他，看到幼崽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直接上手捞去：“昭明！这崽儿送我好不好？”
    “不好！”李建成揪着鸟崽子头上的毛，提起来拨弄了一下它长长的尾羽，“哇塞，孔雀诶，养大了羽毛可以拔下来给我妹妹做裙子。”
    通天一抖，立刻把鸟崽子搂了回来：“你太狠心了吧？！这么漂亮的鸟崽子你竟然舍得薅秃它？”
    鸟崽子在通天怀里瑟瑟发抖。
    “怎么不舍得了？”金衣少年撩开眼前的刘海，理所应当道：“我捡的蛋我做主，你又带一只毛茸茸回去信不信你二哥揍你。”
    “二哥管得着我吗？”通天顶了一句：“你三哥也没少揍你。”
    等等孔雀？通天目光忽然有几分呆滞，他rua了一把毛，恍恍惚惚道：“昭明，这好像是盘凤的崽？”
    “盘凤？他不是跑不死火山那边去了吗...”李建成有点懵，“等等我想起一件事。”
    盘凤，凤族......
    把凤族坑回不死火山的罪魁祸首，好像就是他死党诶。
    这样说起来，把小孔雀提回紫霄宫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他死党名义上被关在紫霄宫，实际上私底下还是该干嘛干嘛咳咳，但是这个还不能被通天知道。
    “好吧，那就送你了。”
    李建成状似可惜地揉了一把孔雀毛：“可惜我的储备粮，等他长大了，要是没小时候好看，咱们还是找女娲要点调料炖了吧。”
    通天：“......”
    通天有几分疑惑道：“你为什么总觉得女娲那里会有炖汤的调料？”
    “女娲点化的植物多呗。”李建成顺口道。
    “点化过的你还煮了啊？”通天说着摸了摸怀里鸟崽子的毛，不知为何在它脸上看到了生无可恋的意味。
    “那你把那些年在我这里蹭过的吃的喝的全都吐出来。”李建成威胁道：“哦，太远了不说，刚刚烤的文鳐也是活的，你不也抢食抢得挺开心的吗？”
    通天：“对哦。”
    “而且我又没真找开了灵智的。”李建成撇撇嘴，十分无语。
    吃饱喝足后，通天带着迷之微笑愉快地把小孔雀拎回去了，当然，之后以为自家弟弟终于想通了回家的元始对此是何等态度，李建成就不知道了。
    李建成想知道的是，不过被捞回去闭关了一千年，千年不见通天怎么就能把孔宣养成这样一副自恋到极点的模样。
    孔宣就是那只鸟崽子的名字，小孔雀在回昆仑后就化形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比他二哥那张黑脸要好看多了。
    据说凤族那边有派人过来寻自家的王子，元始嫌弃归嫌弃，自家弟弟一副死活不肯撒手的模样到底是让他黑着脸和凤族谈了一次，谈了什么不知道，总之不仅仅是孔宣，二王子金翅大鹏鸟也被塞过来了。
    但是鉴于金翅大鹏鸟和他哥比起来有点、好吧不是一般的寒碜，李建成压根没记住名。
    当凤来即将降生于巫族的消息传来后，李建成也出关了，然后撞上了因为又和自家二哥吵架而离家出走，带着徒弟来紫霄宫串门的通天。
    胆儿肥了哦通天，居然敢上紫霄宫串门了，不知道他老师是个家里蹲，十次来九次能撞上吗？
    对此通天表示，首先他没有来过紫霄宫十次，其次他还小，老师看在他和昭明差不多样的份上应该不会对他怎样，毕竟他没犯事，最后他二哥肯定想不到三弟来了老师的道场。
    完美。
    李建成默默翻了个白眼。
    通天嘴里的小娃娃已经长成了极为俊秀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潇潇，色若春晓之花。
    看起来竟没有比李建成小上多少。
    李建成见到孔宣时，他正被聂小楼按在一面水镜之前描眉。
    天魔女上妆的手艺远超洪荒任何一位女修，容色本就妍丽的孔宣在她手下更显绝美貌。
    宣师跟在后头给他绾发，水镜里的少年表情骄傲得没眼看。
    李建成拍拍围观的通天肩膀问：“你们在干嘛？”
    通天道：“孔宣听说你家妹妹上妆手艺好，吵着要过来比试。”
    “比...试？”李建成茫然，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们好闲哦，大好时光不用来修炼，用在比美上。
    结果还真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上妆完毕后，孔宣左看右看，鼻子里哼了哼，“行吧，我承认你的手艺比我要好，但这是建立在我的盛世美颜之上。”
    聂小楼冷笑：“就你还盛世美颜？”
    孔宣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极为无礼的动作由他做起来确实极为好看。
    “反正你、你，都没我好看！”
    孔宣从聂小楼指到宣师，看着天魔女气得通红的脸蛋笑得肆意极了。
    会上妆会打扮又怎样，先天相貌就不如我，本体也不如我，哼。
    洋洋得意的少年蹦到了通天面前，刚好看到了正扶额的李建成。
    身体下意识抖了抖，结果还是开屏的本能盖过了恐惧。
    “你怎么回事？”孔宣忘记了小时候差点落到被眼前这人薅光羽毛的下场，语气颇为嫌弃道：“以前你长得还可以的，怎么越长大越丑？金灿灿的和三足金乌一样亮瞎眼。”
    通天给了他一个暴栗，无奈道：“这小子现在看谁都一个样，没他好看就是丑。”
    连他都是沾了师父身份的光没被说过，反而他二哥被孔宣气得跳脚了好几回。
    闭关一千年前不太赶得上洪荒现在的审美潮流，但外表其实只是从十五岁长到十七岁的李建成微笑：“鸟崽子你想怎么死？”
    “哥哥揍他！”
    聂小楼越过宣师的肩，大声喊道。
    不揍他这死鸟就不会清楚，在洪荒混，还是要看实力的！看脸有什么用！！！
    这时终于回想起了自己还是个蛋时差点被煮了吃的恐惧，孔宣默默的，默默的往通天身后移。
    李建成呵呵一声：“你就觉得你美貌无双是吧？”
    “难道不是吗？”讪笑着的通天身后钻出一只小脑袋，孔宣不服气问道。
    开玩笑，论实力他可能在场垫底，但是论美貌值，他没在怕的！！！
    跟着通天串了不少门，目前还没看到比他更好看的孔宣底气十足。
    就算妖族有名的美人，羲和和常羲都没有他好看！而且他的本体也是洪荒中最美的！
    如果孔宣现在是本体，这会儿都该开屏了。
    李建成心想，嘿这小破孩，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不知道天外有天。
    李建成朝他呲牙，只眼神问通天：
    凤来，哦不对，凤来还没出来，你徒弟见过我三哥哥没？
    通天摇头。
    见过太一没？
    通天摇头。
    “呵。”李建成轻蔑一笑：“难怪你这么自信。”
    “你这是什么表情！”
    孔宣炸毛，气冲冲钻出来叉腰道：“就是嫉妒本王子长得貌美，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
    李建成优雅地掸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本来想好好教你做人，哦不对，是做鸟，毕竟你个小破孩才金仙修为，还真不够看的。”
    “既然你只是想比美貌，那就算了，看你对自己的认知，通天还蛮宠你的嘛。”
    “你、你、”
    这次轮到孔宣涨红了一张俏脸：“你说清楚！”
    李建成怜悯地看了一眼孔宣：“通天带你上妖族串门的时候，你没有见过东皇太一吧？”
    “没有啊。”孔宣理直气壮，东皇太一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来见他。
    “那就不奇怪你为什么觉得你自己是洪荒第一绝色咯。”
    李建成耸耸肩：“且不提东皇太一，光是我三哥哥，照面就能把你打击到自闭了。”
    孔宣，孔宣更不服气了。
    还是小孩子心性嘛，立刻叉腰道：“那你三哥在哪，我要和他比试比试。”
    “你...”李建成猛咳了几声，“你真要和我三哥哥，灵珠子比试？”
    “废话！”
    通天顿觉不好，“徒弟咱们去镇元子哪儿蹭人参果去吧！”
    孔宣躲过师父伸过来的手，凑到李建成面前：“叫灵珠子出来！”
    “谁在喊我？”
    清冽的声线从后方传来，通天抹了一把脸，默默挪开。
    徒儿你自求多福。
    不知天高地厚的孔雀被灵珠子打败了，各种意义上的。
    通天回头，不看自己徒弟一张粉嫩俏脸被揍得凄凄惨惨的模样，也不敢告诉徒弟这就是他为什么从没带他见过灵珠子的原因。
    以灵珠子那个脾气，任何比试都会被他自动视为挑战，然后提枪就上，愈战愈勇，愈战愈狠。
    灵珠子当初可是挑遍了整个洪荒，导致现在没什么大仇大怨的，基本没谁愿意和灵珠子单打独斗。
    且灵珠子乃混沌珠化形，本身品级就极高。况且从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到现在，他存在的时间比孔宣不知道长了多少倍。
    孔宣能打得过灵珠子才怪。
    不久，降生于世又改名为太子长琴的凤来抖抖他白衣上不存在的灰尘表示，为什么一只孔雀要和一颗珠子比美？
    然后被混合双打了。
    不知为何会被追着打的长琴利落地躲过红绫长。枪和五色神光，还有心思对着旁边吃瓜看戏的李建成喊上一嗓子给他留一个。
    那已经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李建成从回忆中惊醒，面上噙着一抹微笑，慢慢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眸子里水光潋滟，那是孔宣曾经认真夸过的比他的五色神光还要美的光彩。
    眼前天光明亮，桃花秾艳，碧草招摇。不远处的青山氤氲薄雾，洞庭湖波光粼粼，锦鳞游泳。
    正是春。色降人间。
    人间啊......
    李建成后知后觉到，他早已身在人间。
    就如当初鸿钧所言，他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稀稀落落的游人从树下走过，仰头赏花之时，只赞桃花纷纭如霞，树上那风仪落落的公子却没有如桃花一般倒映在他们眼中。
    好似那人并不存在于世界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更新，虽迟但到！
    IF线中孔宣终于有点存在感了，隔壁好歹是星海美人榜第四呢，比崽还高一名。
    我要让隔壁没来及塞进去的三清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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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影 20瓶；镜月、劝斜阳 10瓶；幻暝月 3瓶；暮色将晓、久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怎么回事。
    宋缺和石观音打了一架，都快到中原了，寇仲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透过放在寇仲身上那一缕神识，李建成漫不经心地‘看’着寇仲的情况。
    然后再次巩固了一种认知——
    女孩子真的是世界上最难应付的。
    楚留香家那三个姑娘和他家妹子一样，嗯，不管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建成站在丐帮总舵大门口打了个哈欠，缀着银杏叶坠子的金色发带懒懒地搭在他肩头，折射出温润的光华。
    门口杵着这么一位看着八成和天家有关的贵公子，丐帮的弟子自然不敢忽视，何况他身边还跟了少林寺的七绝妙僧。
    好在无花内里不说，风评在江湖上素来是极好的，办事也很利落，早有得了消息的弟子守在门口等候。
    素衣白袜的少年僧人噙着一抹出尘的微笑向前来引路的普通弟子示意，直把那两位弟子看的面颊发红，在心中不住赞叹果然名士风姿。
    李建成冷眼旁观这僧人一副光风霁月的姿态，凡人**凡胎，总是容易被被眼睛蒙蔽，看不到那美貌皮囊下佛口蛇心的真实。
    从宋玉致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原本的命运轨迹已经被打破了，他身在其中，只要略一用心，就能看到此方世界那几位气运之子所有的命运走向。
    眼前这位的未来，在他们见面的那一刹那，就有了无数的分叉。
    最后的结局，取决于这位七绝妙僧某一情况下的选择。
    那个选择或许举足轻重，或许不值一提，在某个节点到来时，一切都没有答案。
    哪怕是李建成自己，也不确定对方如今会走上什么样的路了。
    罢了罢了，总归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他做且唯一会做的，只是在自己的新朋友在历练的同时，稍稍帮上那么一把，让他不至于被以为的好友背叛彻底罢了。
    李建成微微垂下眼帘，盖住与唇边浅笑不相符的淡漠与凉薄。
    听闻有故乡来客前来接自己的宋玉致忐忑地跟在任慈后面进来，堂中白发青年萧萧清举的身姿顿时映入眼帘。
    那公子长身玉立，白色外袍下明黄衣摆飒飒，容姿清绝艳艳。
    他噙着笑看过来时，宋玉致不由得被其容色摄住，恍恍惚惚地想，这位俊俏公子，不是一般的眼熟啊。
    我以前在哪里认识过这般华彩的人吗？
    这公子好看得简直能和李家大哥有一拼......
    等等，李家大哥？！
    宋玉致惊恐道：“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那什么，李家大哥会特地去寻一个无关人士吗？
    话一出口，满堂皆惊。
    李建成翘起的唇角有几分僵硬。
    无花迅速掩盖住眸中的震惊，恰到好处地来了一句疑惑：“李公子，这是...？”
    当今圣上子嗣尚未长成，分明不曾立过太子。
    宋玉致看着堂中被她惊吓到的众人，任慈的旧病都要被她这一嗓子吼出来了，方是如梦初醒。
    “不、不对，宸王殿下？还是不对...”宋玉致几乎是语无伦次，只觉得哪一个称呼都不对，最后干脆自暴自弃捂着脸，诺诺地唤了一声“李家大哥”。
    顺便在心里还抱有一点希望，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哥哥不是李家那座移动冰山。
    李家大哥在他们这一辈的世家子之中从来都是最有威严的一个，一身寒气似冰雪雕琢。他们私底下还悄悄腹诽过李家大公子是不是从来不会有正常人的情感呢，只不过这些话被李家另外的公子知道后就销声匿迹了。
    毕竟他们这一辈，也是公认的论人气论才能没人比得过李家二子，论聪明没人赶得上李家三子，论武功他们被李家三女吊打到轮不到李家长子动手......
    哎，说多了都是泪。
    可惜那一点微末的希望被对方无情地打破了。
    “宋家姑娘，你这一气之下走得可远啊。”李建成抬眸看她，似笑非笑的模样直把宋玉致看的心里发虚。
    “有人拜托我来接你回去。”扫过宋玉致喏喏的神情，李建成有几分惊讶。
    觉得自己回到人间后，应该对本源世界上点心的李建成之前深挖了一下过去卡了十几年的此世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姑娘，所看见的也只有不过点头之交的相处模式。
    按理来说，她与世民是青梅竹马，与寇仲是男女之情，不管宋玉致站哪个立场，从哪里，都不应该会给李建成这个前太子几分好颜色，更遑论如今竟有几分愧疚了。
    宋玉致憋红了一张脸，小声问：“是寇仲拜托您来接我的吗？”
    哦豁，竟然还有几分同情？
    这就有趣了。
    李建成挑眉，她在同情自己。
    同情什么？
    除了这方世界所记载的李唐既定历史以外，不作他想。
    是觉得会冒犯，才没有问，是否是李世民拜托他来的么？
    毕竟和李世民比起来，寇仲才是真的和他不熟。
    李建成微微一笑，道：“我提醒你一句。”
    宋玉致傻傻抬头，看着眼前这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
    明明只是发色发生了变化，宋玉致却觉得，这个人或许是现在才真正活了过来。
    然后她听到李家大哥的声音，徐徐道了一句：“六月初四已经过去了。”
    是了，是了。
    宋玉致缓缓退了几步，茫然地想到。
    这个世界记载的历史不是真的，李家大哥没有死在玄武门，世民没有那么狠心。
    宋玉致到底还是看不得兄弟阋墙的，尤其这对兄弟还和她十分熟悉。
    且不论宋玉致心里怎么想，任慈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夫人捡了一个重伤的姑娘，后面会牵扯出这样一个诡异的事情。
    虽说宋玉致方才很快改了口，但却让这位李公子更加神秘了。
    难怪无花大师信中言，行止千万小心。
    “这位...李公子，可是现在就要接玉致回去？”
    任慈试探性问，语气里还有几分不舍。
    他和秋灵素没有亲生孩子 ，只有一个义子南宫灵，在他年事已高逐渐放权后，南宫灵也没有多少时间奉养在他身边，宋玉致的到来可以说是十分惊喜了。
    他的夫人秋灵素十分喜欢宋玉致，待她极好。尤其是在某一天仔仔细细看过了宋玉致的脸，不知缘由的松了一口气后，更是视若亲生。
    任慈甚至想过，这么乖巧活泼的姑娘，要是能和自己义子走到一起便好了。
    不过如今看来嘛...任慈看这眼前眉宇之间贵气天成的青年，心里苦笑一声，他的想法时不可能的了。
    好在因为秋灵素坚决反对任慈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也没有一定要撮合的执念，遗憾之后便过去了。
    “李家大哥？”
    宋玉致听到任慈的话，颇为期待地看向李建成，忐忑和不确定的情绪溢于言表。
    李建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你父亲和寇仲也过来了，等他们来了再说。”
    小姑娘的眼神刷的一下就亮了。
    李建成叹了口气，这姑娘也太傻了，还记得自己如今和她算是敌对势力的关系吗？
    虽说因为兄长立不住的缘故，宋玉致对外一直都做一副强势模样，可稍稍关注一下便能了解这姑娘的本性。
    得亏，能看得出来的人对她都没有坏心思，看不出来的也被宋玉致的刀给吓跑了。
    和李阀相比，宋阀的下一代唯有一个宋玉致拿得出手，的确不那么尽人意，难怪寇仲出现的时候，宋缺能那么快下定决心。
    李建成脑海中瞬息闪过婠婠从前在他耳边念叨过的话。
    嗨，不管以前怎么样，回去之后，少帅军也好，宋阀也好，都是世民该关注的了。
    李建成顺势留在了丐帮总舵。
    宋玉致这个心大的姑娘，或许是因为离开熟悉的世界，在陌生的地方停留太久，骤然遇到故乡来客，便不吝散发了最大的善意。
    秋灵素和仁慈待她虽好，终究隔了一层。
    她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尤其是在无意间得知了历史的进程后。
    她翻着那些记载着她所熟知，有些甚至是她不久前才见过的亲朋好友的史书，心中总是萦绕着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那些流传下来的史实和她所知晓的相差太大了。
    历来史书便极少涉及江湖草野，没有出现那些几近操控朝代变革的门派是很正常的。
    可为何连寇仲的名字也没有？
    宋玉致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少帅军和李唐各占半壁江山，僵持许久，没有人能准确预定最后是谁问鼎中原。
    而这个世界的史书明明白白记载着李唐一统天下，寇仲和他的少帅军不曾提到半句。
    这不可能的，哪怕成王败寇，寇仲败了，也不该丁点儿事迹都没有流传下来。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她在做梦，梦中到了数百年后的世界？
    宋玉致不确定。
    直到李建成到来，她才找到真实感。
    “李家大哥，”宋玉致跟在李建成身后，素来豪爽不拘小节的女子此刻看起来有几分拘谨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你...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指的，是什么一切？”
    李建成偏头，浅色的眸子注视着宋玉致。
    “所、所有！”
    啊啊啊以前面对李家大哥也没有感觉到这么大的压力啊！
    宋玉致默默按下心中丢脸的想法，鼓起勇气道。
    “这个嘛......”
    李建成轻笑，“你回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
    哪怕心里并不清楚这样做的理由，无花告辞后，还是花了极大精力去挖李建成的背景。
    这一次他把方向大部分放在了京城。
    索性他母亲那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稍稍放松了对他的控制，只是传信要他在中原找一个用刀极为厉害的英俊男子。
    在心里意思意思可怜一下那个被母亲看上的倒霉蛋后，无花便暗示南宫灵多往任慈那边跑，至少搞清楚，那个给他强大威胁的青年的名字。
    又把自己的计划推了一遍，无花还是觉得所有的不确定性都在那个人身上。
    有这么一个或许看透自己面目的人存在，无花每开始下一步行动时，都觉得头皮发麻。
    他对楚留香有什么影响？任慈会不会因此对南宫灵起疑心？如果他是天家人，是否意味着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江湖这一块？
    无花心里清楚，任江湖顶尖高手如何一力降十会，在千军万马之下也得甘拜下风。
    他想要中原武林不假，可也不想换个地方当傀儡。
    作者有话要说：
    IF线的崽冷漠是真的。
    以前可是藏剑山庄出了名的人美心善（bushi）小甜甜，后面在洪荒也是开朗活泼嘴炮叭叭叭，唉，世事难料。
    推一下基友的综漫文《[综]我真的是个好人》by豆沙巧克力
    文案：
    万冢凛是个普通人。
    但是禁不住她的小伙伴们都认为她是个大佬。
    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是大佬说了十八年，直到自己十八岁生日被强塞过来异能[反派的修养]之前，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现在……
    “别动！抢……！”劫！
    万冢凛抬起手就是一梭子，压低了自己黑色黄边礼帽。
    “不想死就……！”别动！
    白色的游鱼一口咬掉了对方握刀的手，万冢凛耳朵上的灯泡一样的耳坠在灯光下反射出迷人却冷冽的光。
    一身黑漆漆的死霸装和白色的羽织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个狼灭”的万冢凛冷漠的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平面镜，看着自己腰间的镜花水月。
    嗯，今天的我依旧是个好人。
    #cp首领宰，人物ooc归我！必定ooc！（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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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无花万万没有想到，他花了大力气动用石观音的情报网，又暗示南宫灵用丐帮的路子去打听那金衣公子的身份，甚至因为宋玉致在丐帮吼得那一嗓子，明知道可能性不大，把主意打到了天家身上，最后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在丐帮总舵得到了一个较为确切的消息。
    “藏、剑、山、庄...么？”
    无花的面容在烛火中晦暗不明。
    说来也是凑巧。
    虽然任慈逐渐放权给了南宫灵，但丐帮的帮主却还是他，有些南宫灵不能做主的事务，还是要送到任慈手上来决断。
    那时南宫灵便是如往常一般去寻任慈，恰好听到了秋灵素和任慈的谈话。
    “夫君，你在找什么？”
    秋灵素端着药碗进入书房，诧异地看着任慈在里面翻箱倒柜，不由得开口问道。
    “夫人来了？”
    任慈听到秋灵素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快步上前将秋灵素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将桌前的窗扣下，挡住了外面的风。
    “初春尚寒，夫人未免穿得过于单薄了些。”
    秋灵素白了任慈一眼，端起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道：“夫君？”
    任慈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就喝，这就喝，夫人莫生气。”说着便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夫君在烦恼什么？”
    秋灵素扶了扶发鬓，秀眉微蹙，任慈的表情很明显的告诉她，她的丈夫在困扰着什么。
    “是最近来寻玉致的那位李公子。”任慈叹了一口气，实在是有点愁。
    秋灵素脑海中划过那只见了一面的公子，低头想了想，“不是说是玉致家里来的人吗？我听说玉致当场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当朝未立太子。”任慈摇摇头：“看玉致的态度，我差点也以为那是天家子。”
    “那？”秋灵素疑惑。
    “明黄色虽是皇室的专属，但，也是有例外的，尤其是比当朝时间更为久远，隐世不出的世家。”
    任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坚定，显然是对自己的猜测颇为笃定。
    “既非天家子，又与丐帮无关，玉致又确定那是她故乡来接她的人，”秋灵素并不知道任慈心中郁结的原因，不解问：“那李公子迟早都是要走的，你为何如此烦恼？”
    她说这话时声音大了些许，刚好被已经走到门口的南宫灵听到了。
    想到最近困扰自己兄长的事情，南宫灵收回了敲门的手，悄悄靠近，敛声屏息细听。
    “那若是与丐帮有关呢？”
    任慈摇摇头，“李公子衣摆上绣着的银杏暗纹，我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一定是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的。”
    说着他便开始继续翻找着方才没有找到的东西，“和天家相比，那公子举手投足间倒更像是......找到了。”
    任慈从一个暗格中抽出一方长盒，暗紫色盒子入手极沉，凑近来还能闻到盒子散发出的一股奇特的幽香。
    “这是我继任丐帮帮主时，我师父交给我的。”
    那檀木盒是全封闭的，任慈在盒子的边缘摸索，指尖碰到了一处花纹后用力按下，“咔擦”一声，盒子便自动打开了。
    秋灵素凑过来，看见里面静静放着一幅卷轴。
    将卷轴放在书桌上，二人慢慢地推开它。
    一个瑰丽莫测，风流无匹的盛世展现在他们眼前——
    玄甲将军的盾上泛着血色的光泽，披着貂皮的紫衣男子敞着胸，三把形态不一的刀牢牢挂在身后；青衣女子悬在半空中拨弄手中流光溢彩的琴，鬓间桃花颜色灼灼，身后青天高远。
    盘坐于地面的僧人双手合十，眉目祥和，耳闻佛音禅意。身后的玄衣道长抱剑而立，锋芒毕露，眉目冷凝似积了霜雪；正蹲着轻嗅一株草药的女子乌发滑落肩头，侧脸惊人的明媚。
    粉裙女子双剑倾覆江海，剑如雷霆动四方；银甲将军负手横长。枪，血色披风招展，一派飒爽英姿。金衣轻甲的少年乌发高束，轻巧地踩在将军的长、枪之上，轻剑剑光璨如烈阳，重剑却落在了将军马前，其上正靠着挂着酒葫的豪爽男子，笑吟吟地望着手臂上停住的鸟儿。
    月下弯刀凝寒光，女子兜帽下一双异色眼瞳和她肩上的猫毫无分别；修竹林间，着深蓝衣衫的男子半揭开脸上的银质面具，凤眼里满是令人战栗的冰寒；满身银饰的苗家姑娘笑容甜美，偏生修长的腿上缠着一条碧绿磷蛇，危险而妖娆。
    最后是穿云崖岸，白衣男子擎一柄同色的伞，淡看怒涛卷霜雪。
    由左到右，一共十四个人，无一不是人间绝色。
    画卷很长，长到容纳了整整十四个神态姿容各异，却各有千秋的华彩人物。
    画卷又很短 ，短到这区区十四个人，便诠释了久远之前，一个如繁星般璀璨的江湖盛世。
    看完之后，任慈和秋灵素仍沉浸在那个时代，久久不能醒来。
    门外偷听的南宫灵久久不曾听到里面的谈话，也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有几分心焦，一咬牙准备敲门时，便听到了里头传来秋灵素幽幽的声线。
    秋灵素看着卷首的字，叹道：“这便是丐帮最鼎盛的那个时代么，当真令人向往。”
    任慈道：“盛唐风流，名不虚传。”
    “夫人，你再看看，”任慈指着画中一个人物，感慨万分：“我原本只以为丐帮那些故交门派仍有传承存在，谁知......”
    这幅画卷太过宏大，秋灵素并未仔细关注每一个人的眉眼，这时听了任慈的话，才顺着任慈的目光看去后，不可置信地惊呼：“这不可能——”
    任慈指着的是那单脚踩在将军长。枪上横剑而笑的金衣少年郎，在一众风华人物之中，这少年依旧极为抢眼，风姿甚至盖过了画中其他人。
    秋灵素捂着胸口，满心惊骇。
    画上的少年笑靥明亮，衣摆上绣着银杏叶状的暗纹，除却发色和年龄，与秋灵素日前所见到的那位李公子别无一二。
    怎么能相似到这个程度呢？
    “他、他还是...”人吗？
    秋灵素无法确定，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藏剑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任慈指尖划过少年旁边的字样，喃喃念道：“藏剑山庄，李昭明。”
    身后响起了敲门声。
    *
    思虑再三后，任慈将那幅画送到了李建成面前。
    不管画上那少年是不是眼前这人，任慈都觉得，应该让他看上一眼的。
    画卷再度展开后，任慈分明看到了这素来云淡风轻的公子猛地一颤，那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里，慢慢涌上诧异，甚至还有一丝惊惶。
    “这是丐帮代代传下来的，每一位帮主继任之时，前帮主都会交待，千万保存好它，这是一个盛世的传承。”
    眼见那公子唇角一动，似乎要说些什么，任慈道：“此画今日得见天光，便暂时留于公子身边吧。”
    “多谢。”
    李建成眼帘低垂，掩住了涌上的水色。
    任慈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年轻公子的背影实在是寥落极了。
    他摇了摇头，终是没有多说什么，离开了此地。
    转过长廊看到等在那里的秋灵素之时，任慈笑着迎上去，忽而停住，狐疑地看着自己周身。
    刚刚那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身体轻盈了不少，仿若满身沉疴都在短短时间内尽数散去。
    忙于同秋灵素交谈，他并没有发现，有一道明朗的灵光悄然没入了眉心，褪去了他身体中的余毒。
    李建成确实是该感谢任慈的。
    给任慈打入了一道灵力梳理身体后，他站在桌前，目光停驻在那绘制了几乎是一整个大唐江湖的画上。
    他以为过了那么久，这些故人应该早已在时间洪流中模糊了面容才对。
    看到这幅画后，李建成方才发觉，自己失策了。
    他还认得这些脸。
    他曾经与其中的剑客把酒言欢，又和刀客酣畅淋漓地拼过一场；曾与那银甲将军枪挑匪寨，逗过丐帮弟子精心饲养的鸟儿；也曾仰面躺在问道坡上，看取下面具的杀手捧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团子，凌厉的眉眼少见的柔和；曾大笑着踩过少林寺古刹的屋顶，被那僧人举着禅杖追杀至七秀坊，看着僧人被秀坊姑娘一张嘴恼得面目通红。见过晴昼海的奇花异草，走过神秘幽深的五毒潭，抱着一只异色眸子的白猫在三生树下听明教友人唠唠叨叨......
    苍云，霸刀，长歌，少林，纯阳，万花，七秀，天策，明教，唐门，五毒，蓬莱，还有...藏剑。
    君子藏锋，美人舞剑，将军长。枪佑唐魂。江天归雁青山重，明月高楼琴声不绝，楼下徘徊蜀中客。佳人手拨珠帘动，玉案琥珀美酒香，烟火满长安。
    春风上国繁华。
    那是很多年以前，他意外离开故乡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锦绣江湖。
    是他深藏在心底的少年时代。
    他走过的岁月太过漫长，这时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从未忘却那些。
    故人旧友，把酒言歌的回忆，在这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中尽数展现。
    李建成仰头，眉眼舒展，唇角微翘。
    这一笑，冰雪消融，春风化雨，少年意气，尽数复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开始干活，存稿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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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李家大哥，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到啊？”
    宋玉致低头看着被鞋子碾来碾去的地面，背在身后的手绞着衣袖。
    她原本不是个忸怩的性子，实在是一个人在外域孤零零地待了太久，身边所见所闻与故乡截然不同，由此行为举止也稍有些许收敛。
    凭栏而望的白发青年双手抱臂，闻言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挑眉看了过来。
    “很快。”
    李建成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寇仲也在路上了。”
    宋玉致眼神一亮，秀丽的脸蛋上染上丝丝绯红：“谁、谁问他了......”
    “哦？”李建成笑吟吟问：“你当真不想知道？”
    天色灰蒙蒙的，正下着小雨，庭外草色若有若无，树上却已生了新芽。
    倚在廊下的青年笑得眉眼弯弯，饶是宋玉致早已心有所属，也不由得不承认，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李家大哥都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风姿最盛的人。
    不分男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现在李家大哥好像平易近人了许多？
    宋玉致弯着眼眸想，至少以前，她从没见过李家大哥笑过。
    嗯，秀宁好像也没有见过，小时候秀宁天天在她们面前说我大哥如何如何时，总会在最后加上一句 ，可惜大哥不爱笑。
    或许是氛围一时缓和，宋玉致踮起脚走到青年旁边，大着胆子问：“李家大哥，世界之外到底有多少个世界呀？”
    “很多啊。”
    李建成转个身，手支在身后的围栏上，“你还想问什么？趁我现在心情好，说不定就告诉你了。”
    “嘿嘿，”宋玉致欢快地笑了一声：“那些世界的历史都一样吗？李家大哥你是不是都去过？”
    李建成闻言，偏头去看这姑娘。
    哦豁，变着法子试探他知不知道既定的历史？
    “这个嘛......”李建成忽然起了逗弄的兴致，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宋玉致眼神里几近掩饰不住的焦急，这才回道：“不一样，没去过。”
    “这样吗？”
    “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发展进程，但未必会走一样的路，同一个源头也有可能衍生出不同的世界。”
    李建成看着宋玉致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嗨，还是个小孩子呢。
    “比如说，在某个你不知道的世界里，秦朝一统天下后真的延续了千载万世。比如说，某个世界里是以女子为尊。又比如说，在我们本源世界另一条世界线上，所谓世家门阀可能都不存在。千百年后，你猜猜帝王将相还有哪个留存？”
    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宋玉致心头一跳，心想他难道知道自己在试探了？只得讪笑道：“那么久之后的事情，玉致怎么会知晓？”
    “我知道啊。”
    李建成笑笑：“我说过了，你问，我就告诉你。”
    这话对一个姑娘来说，实在是有些暧昧了。
    宋玉致心一横，头铁道：“李家大哥，你有事要玉致帮忙，可以直接说。”
    这样我好慌啊，我真的有心悦的人的！
    然后她看到那风仪高洁的青年眼睛一亮，好似就在等她这一句话：“你是秀宁的好朋友对吧？”
    宋玉致猛点头：“对啊，秀宁是我最好的姐妹。”
    “是这样，”李建成斟酌着字句道：“我前些年，不太管他们，你说现在，嗯，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相处的？”
    宋玉致是个相当聪明的姑娘，李建成说的含糊，她却从他的态度中猜到了一些，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李家大哥你早说啊。”
    “秀宁嘛，”宋玉致微笑道：“其实李家大哥你不用这么纠结的。”
    “诶？”李建成一愣，这话怎么说？
    “嗯，就我对秀宁的了解，只要李家大哥你肯和她说话，她就会很开心了。”宋玉致慢慢回想着李秀宁偶尔流露出的对大哥的态度，慢慢地说到：“就像现在这样，就像你现在和我说话这个态度一样，不是，应该还要亲近一些，你对她笑一笑啊。”
    说道这里，或许是为了自家姐妹抱不平，宋玉致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不满：“小时候我们总以为你对外人冷冰冰的，对秀宁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毕竟我们是外人，他们才是你的家人。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对秀宁他们似乎也是一样的态度。”
    “呃，是吗......”李建成有几分心虚，疯狂的在脑海里翻找回来后那些年的记忆，发现，好像真的是诶......
    他，好像，就，没怎么理会过他们。
    “李家大哥，”宋玉致诚恳道：“其实，只要你回去和秀宁说说话，不止是秀宁，还有世民、玄霸、元吉，再加上智云，我相信，只要你态度缓和一点，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宋玉致回想起来，小时候李家除了李建成以外，其他几个甚至私底下因为争论过大哥今天多看了自己几眼而大打出手......
    明明是亲兄弟，亲兄妹，怎么就到这份上了？
    让其他世交更匪夷所思的是，李建成对下面的弟弟妹妹们如此冷淡，他们竟然还十分尊敬他。
    不是那种表面尊敬私底下各玩各的那种，而是真真切切十分维护这个兄长。
    维护到他们只要说他一句坏话，哪怕是为他们就李建成的态度打抱不平，也会被他们警告。
    不熟悉的以为是李建成的武力值影响，毕竟李建成冷漠归冷漠，是真的能打。
    所以之前，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天策府一脉和东宫撕得腥风血雨，全天下都在观望着李家兄弟阋墙，好从中得到好处，宋玉致仍不相信，李世民他们会真的和李建成撕破脸。
    在宋玉致的印象里，他们毕竟是那么的尊敬，眷恋，甚至是依赖着这位很少正眼看过他们的兄长
    宋玉致只能告诉自己是李家兄弟的相处模式与平常人家不同吧，或许人家私下的相处自己不知道呢。
    可是想起李秀宁落寞的眼神，宋玉致又不确定了。
    既然现在李建成终于有了自己是个兄长的自觉，似乎想要修复关系，那么站在李秀宁他们朋友的立场上，宋玉致当然乐见其成。
    至于宋阀的立场，宋玉致不傻，既然是李建成带父亲和寇仲过来接她，那么这之间，肯定有过一段足够作为代价的交易。
    跨越时空啊，这是何等逆天的能力？又是何等巨大的人情。
    恐怕在他们回去之后，宋阀和少帅军，都将臣服于李唐之下了。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终归天下太平，百姓也能过上点好日子了。
    很快想通的宋玉致立刻开始给自家姐妹刷存在感，把姐妹对兄长的一腔濡慕之心说的淋漓尽致，顺带加上李世民，偶尔说两句李玄霸李元吉并李智云。毕竟李建成有好几个弟弟呢，就这么一个妹妹，当然要紧着点。
    这时候宋玉致已经忘了一开始她想打听的是对方知不知道历史进程之类的事了。
    心里愧疚的李建成垂首仔细地听着，久违地心虚更重了。
    自己死机了十几年，也害得自家弟妹们心惊胆战了十几年的李建成，终于后知后觉，不说回来后，他开机后除了李世民，就没怎么见过其他的弟弟妹妹。
    ——很显然，这个人已经忘了其实还是见过的，在他醒来的第一天。
    那混混沌沌的十几年，自己和弟弟妹妹之间的相处堪称极地雪原，他看着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那时候像个兄长了。
    总之李建成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可能，大概，挺没一个身为兄长的责任心的。
    大抵是因为过去好多年，他自己算是最小的一个，被惯得随心所欲，回家之后猛然想起来，自己其实是老家里最大的一个......
    怎么哄小孩哪里还记啊！
    他离家之前，身为大哥也只哄过世民和玄霸，抱过几次还在襁褓里的李秀宁。
    就他很久以前的记忆来说，姑娘都比较难哄一点，或许曲线救国，先找妹妹的好闺蜜了解下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毕竟弟弟的话敲敲打打就好了，妹妹就不能那么糙了。
    而且，他真的，好久没有和人族，呸，是正常人，说人族简直像是把自己开除了人族族籍一样。
    总之李建成是真的好久没有和正常人类打交道了，记忆里最近一次比较清晰的还是在剑唐的时候。
    可是剑唐那群家伙都是损友，和亲弟妹哪能一样？
    被宋玉致这么一说，咳，是真的很过分来着。
    李建成心里嘀咕着，或许听和妹妹年纪相近的好姐妹的话，比他自己瞎琢磨要有用得多吧。
    至于他其实还有一个便宜妹妹可以问这个......且不提婠婠和自己亲弟妹们关系似乎都不太好，指望她支招还不如自己瞎琢磨呢。
    婠婠虽然也因为他心惊胆战了很久，但是吧——
    等到对象回来了那小魔女还记得他这个便宜哥哥就不错了，哪里用得着他去哄哦。
    自然有对象去哄她。
    李建成在心底对还没有回来的另一个便宜妹妹道了声歉，很没良心的把她们暂时抛到脑后了。
    便宜妹妹跟了他太久，什么时候哄都行，现在重点是被他冷落了很多年的亲弟妹。
    *
    被李建成念叨的婠婠，这时候在哪里呢？
    把寇仲一脚踹下去，结果自己太得意了也走错地方的婠婠愤愤不平地踢了一脚石柱。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那个便宜哥哥的精神状态还没好，她都要以为他是故意没设置降落地点的了。
    婠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雪白的纱裙和腰间系着的银丝带，这身衣裳同她惯常的打扮区别不大，如果不是一个头翘得老高的丫头片子送过来的话，她的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岂有此理，竟然有女人比我还要跋扈。
    而且竟然把我当做了情敌，眼瞎了吗？本姑娘可是有道侣的。
    婠婠如此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草，就算慢慢好起来了也不要这么快暴露本性啊崽，按照预定应该在更后面的。
    死机那些年李建成当然不是什么也没干，只不过没想起来而已，不然弟弟妹妹那么死忠也很奇怪啊。
    理解一下，毕竟按照灵魂年龄来说，他活了大概...成千上万年呢咳咳。
    以及这里是存稿箱，发布的时候作者今天的实习生活估计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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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神水宫位于长白山天池之下。
    婠婠穿过门后，一脚便踏在了神水宫的主殿里。
    殿中侍立着十数位白纱银带的女子，在婠婠出现时愣了一瞬间，而后立刻将她团团围住，拔剑相对。
    懵了一下的婠婠环顾四方，便知道自己走错地方，闯到别人家的地盘上来了。
    在心底问候了那位不太靠谱的便宜哥哥一把，婠婠镇定下来，摆出一贯的张扬姿态。
    “奴家误入此地，还请诸位姐姐们行个方便哩～”
    按照灵魂来算实际上已经活了万载的天魔女对自己被围攻的情况不以为意，笑嘻嘻地耍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玩儿。
    天魔缎带翻飞如蝶，飘然似舞的身影如梦如幻。若非此间主人现身，婠婠估计就脱身而去了。
    双方打了一架后，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率先收手，定定地看了婠婠一眼，开口请她在神水宫暂住一二。
    只论武功，婠婠此世毕竟年轻，并不是这位武学宗师的对手，但若算上全部实力，要离开神水宫对她来说还是轻而易举。
    只是人族的身体还是太弱了，根本无法承受魔族的神魂强度，也限制了她的实力。
    她又不是那个便宜哥哥，原身入混沌踏洪荒，又以原身归故里，身体早就经过了无数淬炼，压根没有这个问题。
    一番打斗下险些抛开人世所学的武功直接开大的婠婠捂着胸口，气血翻涌，顺势便答应了水母阴姬的邀约。
    在她开口之后，殿外围观她二人打斗的弟子中，一位容貌冷艳的女子神色陡然一变。
    *
    婠婠在神水宫住了几日便明白，为何那来给她送衣裳的神水宫护法是那样一副嫉妒至极的模样了。
    明明是个挺美的姑娘，脸却生生扭曲成狞狰的样子。
    不过，那关她什么事？
    她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解决，可没心思去管别人如何虐恋情深。
    当然，虐恋情深说的可不是水母阴姬。
    这位高傲的神水宫宫主显然从未在意过这些。
    “你是这样想的？”
    再度出现的水母阴姬悄无声息地站在婠婠身后，看她执一把雕花木梳，正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柔顺的长发。
    纱裙是神水宫特有的样式，黑发倾泻下来落在裙摆上，有些跳出来丝丝缕缕缠住纤细腰间的银白丝带。
    美人回眸一笑，尽态极妍。
    “宫主的私事，又和奴家有何关系？”
    被宫南燕叭叭叭了一通被迫听了一大堆情感戏，婠婠对其嗤之以鼻。
    她倒是知道水母阴姬留她在神水宫住下的原因。
    很简单。
    婠婠出现在神水宫之时太过诡异，若是用的神水宫弟子猜测的某种掩盖行迹的法子，是瞒不过水母阴姬的。
    自己的地盘上凭空出现一个能和自己一时斗得旗鼓相当的人，怎么也要留下来观察一下。
    毕竟，越接近巅峰，就越靠近某种存在的边缘。
    水母阴姬已经摸索到了。
    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那是巧合。
    “奴家早已许了人了，自然不关心宫主如何，还望宫主管束一下自己养的小玩意儿。”
    魔女笑得风情万种，落在后方的宫南燕眼里，却是幽冷得令她打了个寒颤。
    “否则，奴家便亲自教教您的护法，何为礼数。”
    自己骄扬跋扈了一辈子的魔女笑吟吟道。
    水母阴姬沉默了半晌，忽而到：“你许了人？”
    婠婠：“......”
    婠婠道：“是哩。”
    这个笑容和之前的相比，染上了一丝暖意，水母阴姬忽然有几分好奇，能收服这样的女子，得是何等手段？
    “那人如何？”
    “她啊，”婠婠歪头想了想，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正相反，婠婠恨不得昭告全天下那是自己的人，省得一群男人天天在妄想，每每让她恨不得把他们盯在对方身上的眼珠子给碾碎。
    “她是九天之上不入红尘的神女，云端之下的众生祈求神女垂怜，却只能得到她冷漠般怜悯。”
    “而我，有她的全部。”
    “哦，”水母阴饶有兴致道：“你就这么确定？”
    婠婠黑瞳里闪着莹丽的光，“我已经得到过了。”
    “‘过？’”水母阴姬若有所思：“这就是她不在你身边的原因？”
    容颜娇艳而诡媚的魔女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
    “从极之渊，比长白山还冷。”
    一句令人难以捉摸的话，蕴含了流离千载的情思。
    三百仞深渊生离死别，挡在她身前的碧落剑光悄然熄灭，无人知晓。
    风雪覆盖旧容颜，经年之后再相见，立场已是千差万别。
    若是从前，婠婠自然是不惧那些人世里的条条框框，亦不屑理会凡间所规定的正邪之争。
    让她踌躇不前的，是那人的态度和处境。
    灵魂还是那个灵魂，神女纵然坠下凡尘，再不记得过往，也依旧是陪着她从太古洪荒走到诸灵寂灭的心上人。
    婠婠等了好久，不差再多等些日子。
    再如何不满，慈航静斋毕竟教养了她二十年，婠婠如何舍得在一切未明之时，逼她做出选择。
    昔年阴癸派中，听着师尊言语，择一人辅佐与慈航静斋争夺天下霸主之位，婠婠面上娇笑应下，却在此世重逢李建成之时猛然失态。
    淡漠的青年眼里空无一物，却在看向她时，周身冰寒之气竟有了消融的意味。
    李秀宁和李世民为何看不惯婠婠？因为他们亲眼见过，对所有人都一个态度的大哥，唯独眼里看得见婠婠，听得到婠婠的话。
    而不是如往常一般视如无物。
    他们耗费无数心思想要的注视，婠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明明，明明他们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
    如何不意难平？
    然而婠婠恰好也看他们不顺眼，在久远之前她不经意间窥视到的某条世界线上，自己那个便宜哥哥是被他们坑死的，又怎么会给他们好脸色？
    漫漫长夜里踽踽独行多年，她终于窥到了一线天光。于是收敛了从前相处时所有的张牙舞爪，小心翼翼地守在失而复得的兄长身边。
    终于等到李建成自妄境中醒来，神魂记忆尽数复苏。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哥哥醒了，那宣师也一定会回来。
    婠婠如此确信。
    “你不去试试，如何知道她的看法？”
    两个对立的门派继承人互生爱慕，一个是正道，一个是魔道，正道继承人美名满天下，魔道继承人因为不愿让对方名声受损，自愿退让？
    在婠婠碎片式的言语下，水母阴姬竟然奇特的筛选到了所有有用的信息，拼成了一个虽然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某种方面竟然诡异的符合了现在情况的故事。
    大抵是神水宫真的缺乏娱乐，对面又不是自己的弟子，水母阴姬倒是罕见的有些八卦。
    “就算问题再难，你并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性子，难道就没想过直接带人走？”
    “那时，我没有把握。”婠婠平静说道。
    带人离开容易，但她没有把握能在三千世界里找到宣师失去的那一抹魂魄，没有把握能在她恢复之前，说服对方相信自己。
    慈航静斋和阴癸派世世代代是宿敌，如何会允许自己挡了继承人的光明道路？
    “我只说一句，”水母阴姬想到自己，淡淡道：“如果她和你一样呢？”
    “很快了。”很快，她们就不会有任何阻碍了。
    婠婠答非所问，娇颜明媚，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气势。
    此世托生为人，险些忘了。
    我本为魔。
    *
    楚留香见过了自己船上的三个姑娘后，方才知晓船上新出现的另一人竟然认识他新交的好朋友。
    “不不不我跟他可不熟。”
    寇仲听楚留香稍稍描述了一下就知道对方说的是谁了，“我只是拜托他帮我找人，还是有偿的。”
    说罢长叹一声：“我和他弟弟比较熟。”
    可不是嘛，他和李世民又是知己兄弟，又是毕生对手，和那个看着就有点发憷的李唐太子殿下是真的没多少交情。
    “竟是如此。”
    楚留香顶着寇仲听到自己和昭明是朋友后，满是不可思议仿佛看到了什么惊奇事物一般的目光，微笑道：“寇兄托昭明找的那位姑娘，已经有下落了。”
    “致致有消息了？她在哪儿？！”听到心上人的消息后立刻甩开之前的惊讶，寇仲一把拽住楚留香手臂，连声问道。
    “寇兄莫急。”楚留香安抚道：“昭明传信于我，那位宋姑娘此刻在丐帮总舵 ，我正好要去丐帮寻友，寇兄不若同我一道？”
    “好！”寇仲手滑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此多谢楚兄了。”
    “不谢，”楚留香道：“昭明所托，楚某自当尽力。”
    飘荡了两个世界，此时终于得到宋玉致确切下落的寇仲心才落了下来，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丐帮去见心上人。
    稍稍平定了一下心情，忽然发现刚刚那段对话里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了好几次。
    寇仲于是问道：“昭明是谁？”
    楚留香：“......”
    楚留香：“寇兄不知道？你不是还托他帮忙寻人吗？”
    寇仲一脸茫然：“那谁？我请来帮忙的是李建成啊。”
    楚留香：“！！！”
    素来风流倜傥的盗帅表情破裂：“你说的是谁？”
    寇仲更茫然了：“啊，就白发，明黄衣裳，长得特别俊的那个啊，你刚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
    楚留香，楚留香声音有几分飘忽：“我说的当然是我朋友，但是，李、建、成？哪个李建成？”
    最后那个名字说的有几分艰难，寇仲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道：“世民他大哥呗，还能有谁。”
    世民？李世民？李建成？
    楚留香恍恍惚惚，难怪新交的朋友一身贵气逼人，敢情真的是皇族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世民和李建成？！
    “怎么了？”寇仲终于在楚留香几番询问下察觉到了不对，他有说什么让楚留香这么激动的话吗？
    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找心上人的寇仲，一路上都没有关注过此世的历史变迁，自然也不清楚，他随口说出的两个名字，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身份。
    “没事，没有问题。”
    楚留香回过神来，连忙道。
    不管他心里之前如何崩溃，现在面上立刻四平八稳起来，保证看不出任何异常。
    新交的朋友来头似乎有点大。
    那又如何？
    请他喝酒的是李昭明，是志趣相投谈了几天几夜的知己，和他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交朋友，向来不问出处。
    震惊来得快去得也快，理清楚后楚留香就含笑着听寇念念叨叨。
    其实那夜初见，他就隐隐知道，昭明不会是普通人了。
    现在楚留香琢磨的是，寇仲说和昭明来自同一个地方，还与其弟弟相熟，但似乎不知道他的字？
    那他就有些冒失了，因为寇仲来处相同就暴露了这个信息，明明之前连无花都没有告诉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心想到了丐帮后，还是和昭明说一声吧。
    *
    如楚留香所想，寇仲确实对“昭明”二字留了心。
    和大大咧咧的举止不同，寇仲其实十分擅长从别人的神态举止中抽丝剥茧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从扬州城里的混混到现在与李唐分庭抗礼的寇少帅，他早已不是当初少不更事的愣头青。
    李建成，李阀大公子，李唐太子殿下，到如今在自己那个世界各方势力的认知里，于政斗中失利后黯然退场，似乎没有复起之日的闲散宸王。
    寇仲隐隐觉得，“昭明”这个称呼，或许也是李唐那位神秘莫测的前太子殿下所隐瞒的秘密之一。
    只是，李世民知道这些吗？
    寇仲微微舒了一口气。
    想这么多干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致致接回来，至于其他，回去之后就该履行约定，放弃逐鹿天下的志向，率少帅军归附李唐了。
    李建成再怎么样，也不是他该发愁的。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崽没对象，但是他两个便宜妹妹内销了，就酱。
    真·神女X魔女
    推下基友的综漫文——
    《[综］鸣人不说暗话》by泷枝子
    文案：
    某七代目火影除了是村长之外，还有英雄，蜘蛛等各种身份加身。
    在正派反派道路。上狂奔的村长大人被奉承，被欺负。
    但就算这样他依旧正（wan）直（cheng）无（wen）比（xiang） 。
    火影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我永远的偷！摸！大！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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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啧，他们这样还要多久？”
    李建成支着下巴看着前方相拥的人影，问一旁跟过来的楚留香。
    “你要理解，昭明。”楚留香笑眯眯道：“人家小两口这么久不见了，激动不已情难自禁也是很正常的。”
    李建成转过头看着见面后紧紧抱了起码一炷香，目测还要继续抱下去的小两口，若有所思。
    “是吗？”
    侧身靠在树下，李建成皱了皱鼻子，他始终不懂这种过于炽热的情感。
    “昭明这般风姿，想必红颜知己也有不少吧？难道没有体会过男女之情吗？”楚留香拍拍他的肩膀揶揄道。
    就算已经相熟，看着知交冰雕玉琢的容颜，望进那双浅色的眸子，楚留香到底把原本的有些颜色的玩笑话咽了下去。
    “红颜知己？”李建成凝神想了想：“像你船上的那三个姑娘吗？”
    楚留香一噎：“差不多吧。”
    “那倒是有两个，”李建成指了指那边还在诉衷情的寇仲和宋玉致，认真道：“喏，她俩是和他们一样的关系。”
    楚留香：“......”
    这话他没法接。
    “开玩笑的。”李建成展颜一笑，“那俩可不是什么红颜知己。”
    “非要说得话......”李建成歪头想了想，“以前我们山庄隔壁门派倒是有一个勉强能算上，不过我们从小打到大。我没把她当女人看，她估计也没把我当男人看。”
    李建成耸耸肩，垂在肩头的发带末尾缀着的银质纹饰跟着晃动，在穿透头顶枝叶洒下来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色彩。
    理智告诉楚留香不应该问下去，或许会炸出不少让他怀疑人生的事情，但是......
    他好奇啊！
    察觉到昭明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情绪，楚留香试探性的问：“山庄？”
    “我师门，西湖藏剑山庄。”在楚留香意料之内，李建成很干脆的回答了
    “我小时候，”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李建成随意道：“我小时候和家里人走散了，迷路到了藏剑山庄。山庄的人找不到我的家在哪，就把我留下来了，后来被大庄主收为亲传弟子。”
    楚留香寻思着，历史上的李建成是北地人，藏剑山庄在西湖，从北地迷路到江南可还行？
    无意间瞥见不远处相看泪眼的那小两口，楚留香觉得他好像猜到什么了，昭明口中的“迷路”......
    该不会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西湖并未有过藏剑山庄这一门派。”
    忽然响在耳畔的低沉男声让楚留香猛然一惊，他抬头一看，身前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男子。
    那男子面容英俊，器宇轩昂，只是那周身冷淡的气场，倒是和初见时的昭明有几分相似。
    这人出现的悄无声息，饶是楚留香也不曾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不去你闺女那边？”
    李建成瞥了那灰衣男子一眼，问了一句。
    “昭明，这位是？”
    楚留香问道，既然是认识的那就好说了，总归不是敌人。
    感觉自从认识了李昭明，再看到什么人都不会觉得惊讶了呢。
    “哦，宋缺，就前面那姑娘她爹。”
    楚留香默默看了宋缺一眼，又看了不远处貌似并没有发现这边多了个人的小两口，便明白为什么宋缺会站在这边，而不是去见闺女了。
    “这是楚留香。”李建成指了指表情有几分奇异的盗帅，简单对宋缺介绍道：“寇仲能找到你闺女这儿来，有他的一份功劳。”
    “哦，应该还有个和尚，今天不在。”
    宋缺朝楚留香颔首，对他拼命摆手说自己没帮上忙也不以为意。
    他自然知道谁帮的忙最大。
    天刀目光移到李建成身上，眸光深邃。
    “西湖没有藏剑山庄。”宋缺再次说道。
    “有。”李建成站直身子，“我说有就有，是你不知道而已。”
    听到宋缺说那句话时，李建成风平浪静了无数年的内心，从深处涌出一股怒意，由此也让他这一句话带上了近乎挑衅的意味。
    而他本人并未发觉。
    宋缺和楚留香却都察觉到了，只是都没有提出来的必要。
    宋缺丝毫不觉得僵硬地转移了话题，“藏剑山庄......何为藏剑？”
    “剑有锋而形不露，以心为剑，是为藏剑。”
    李建成不假思索道。
    清越的声音回荡许久，在心底反反复复念了几遍这句话后，宋缺深深地看了李建成一眼，道：“你有一位很好的师者。”
    “那当然，”李建成手肘搭在楚留香肩上，扬起头道：“世称师尊为‘心剑’，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师尊练的无上心剑早已达到大圆满的境界。心中有剑，手无寸铁亦何妨？”哪怕他如今的境界早已超过了过去的的师长，说这话时，面上还是少年时代提起师尊时由衷的骄傲和濡慕。
    “哈哈，”楚留香笑道：“若有有幸，真想去看看能够养出昭明这般风仪的门派和宗师，是何等模样。”
    李建成停顿了些许，咽下了就要出口的话，若无其事道：“那你估计看不到了。”
    他微微抬头，透过斑驳枝叶看向万丈晴空，语气里有深深的遗憾：“现在的西湖，是没有藏剑山庄的。”
    所以，是【现在】的没有么？
    从这句和自己先前说的只差了几个字的话，宋缺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而且就算有，你也未必能见到我师尊。”李建成的伤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他的情绪就恢复到了原本波澜不惊的状态，回头对楚留香道。
    “当年我拜师之时，师尊赐我‘昭明’一字后便闭关了，”李建成想起后来的盛况，嗯，扫了一眼楚留香，以自己对这家伙的了解，估计是抢不到好位置的。
    “你、你看我作甚？”
    李建成眼神怜悯，“师尊常在天泽楼前抱剑观花，江湖上常有侠女慕名前来，围在墙头欣赏。”
    楚留香秒懂，从这方面来看或许他真的找不到地儿。
    毕竟怜香惜玉的盗帅怎么好意思和小姑娘抢呢？
    楚留香今天不知第几次摸了摸鼻子，又听到对方开口。
    “况且来天泽楼的侠女，大半是隔壁七秀坊的姐姐。”李建成从自己认识的那个倒霉青梅到七秀坊的秀姐姐们对待男人一贯的态度，真诚道：“楚留香，你还是活在这个世界比较好。”
    按照楚留香拈花惹草的程度，要是在他们大唐，哪天撩到了一个秀姑娘......
    那不得因为风流债被秀姑娘追杀到天涯海角啊。
    楚留香嘴抽了抽，下意识不去想这话的言外之意。
    “咳咳，这寇兄呢是送到了，我突然想起南宫灵约我喝酒，这就先走了哈。”
    盗帅来去如风，顿时便失去了踪影。
    李建成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好在这是不远处的小两口终于诉完衷情，亲亲热热地牵着手朝他们走来。
    宋玉致看到李建成后绽开一个笑容，这些日子她和李家大哥相处不说融洽，好歹是破冰了，嗯。
    然后她就看到了旁边黑着脸的自己老爹，身体抖了抖下意识要甩开和寇仲牵着的手，却没有成功。
    “致致，”寇仲说：“我已经向你提亲了，岳父也答应了。”
    “寇仲你！”
    宋玉致面颊飞红，跺了跺脚后示意寇仲暂时放开手，飞奔到了宋缺面前。
    “爹爹！”宋玉致才哭过的眼又开始泛红，离家这么久，还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怎么会不想家人呢？
    “玉致，”宋缺难得对女儿说了一句较为温和的话：“你受委屈了。”
    到底是他对不住女儿。
    “没有。”宋玉致摇摇头：“秋姨和任老帮主对我都很好，我没有受什么苦，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宋玉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
    寻到了人，寇仲自然就想要带宋玉致回去了，只是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磨叽了好几天，还是宋玉致了解后，大着胆子问了李建成一句，他们何时离开。
    李建成听罢，只说不要心急，过一阵子就能走了。
    他知道寇仲担心什么。只是带他们出来的时候，李建成自然有算过两个世界不同的时间流速。按照比例，他们在这边待了几个月，隔壁本源世界才过去几天。
    “着什么急呢？”李建成说道。
    他方才从任慈那里，用丐帮失传的一些武功换了那副承载着他整个少年时代的画卷。
    他虽不知道丐帮的心法，但是有一个朋友是丐帮的，回想起切磋时对方所用的招式还是十分容易的事。
    用虽然是祖上传下来，但对如今的丐帮而言并没有多大作用的画卷，补全丐帮流失了数百年的武功招式，任慈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他把画卷送到对方手上时，就隐约猜到了不会回来了。
    比起丐帮，画卷对那位李公子的意义更要深重一些，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只是还不到他开口说送与对方，对方就先一步来了而已。
    李建成抱着画离开，宋缺站在拐角处，看着对方噙着清浅的笑意迎面走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对方金色的发带调皮地跃过他的肩头，又随着对方离去的动作落回腰间，晃来晃去轻快得很。
    宋缺沉默半晌，忽然道：“你似乎变了一些。”
    李建成停下步伐，依旧背对着他：“是吗？”
    宋缺道：“有什么让你想通了吗？”
    “或许。”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露华浓是粉底液牌子，笑哭。 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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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喂喂，你真的让婠妖、婠婠送我们回去？”
    寇仲抬头看看百无聊赖地踩着屋顶瓦片的婠婠，不可置信问道。
    “怎么，寇少帅是有什么疑问吗？”
    李建成还没开口，上面的婠婠已经听到了寇仲怀疑的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婠婠姑娘，寇仲只是一时惊讶，别见怪。”
    宋玉致笑嘻嘻挤过来挽着寇仲，却在下面狠狠拧着他腰间一点肉。
    看起来再怎么柔弱无骨，宋玉致到底是个练刀的姑娘，手劲也不小，寇仲猝不及防被她这一拧，痛的脸色都扭曲了。
    然而怎么能在婠妖女面前丢脸，到时候肯定会被嘲笑到海里去。
    寇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太过狞狰，和宋玉致咬耳朵：“致致你干嘛？”
    “你话太多了！”宋玉致小小声：“就算心里质疑，你说出来干嘛？”
    寇仲：“......我这不是没注意嘛......”
    小两口说话的声音虽小，然而在场的又有哪个人的耳力差了？
    婠婠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对名为吵架实为打情骂俏的黏糊糊交流，身姿袅娜地朝正和宋缺说着什么的李建成走去。
    “哥哥，”婠婠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开口打断了李建成的话，倒是让宋缺颇为惊异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阴癸派的婠婠和他的关系竟是这般好么？
    婠婠并没有在意宋缺那一眼，她只是低低问道：“哥哥，你让我带他们先走，为什么？”
    “你不给出能说服我的理由，我不会答应放你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
    婠婠的音色本就脆如银铃，这般压低了嗓子说话，实在是轻盈又柔和。只是这话里，却带着颇为坚定的意味。
    那边的寇仲和宋玉致察觉到了此时气氛的不对，不由得停下了打闹，朝这边看过来。
    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透亮眸子，李建成轻微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我不能帮忙吗？”婠婠仍没有放弃，开玩笑，这时候放他一个人留在没待多久的陌生世界，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她要去哪里再寻一个兄长？
    倒不是担心这个世界会有谁能威胁到他，只是李建成的精神状态......倘若站在这里的是宣师，她也不会答应的。
    “我自己去。”李建成拍拍婠婠的头，语气温和却不容辩驳：“乖，你就带宋阀主他们先走，哥哥不久就回去。”
    头顶兄长看过来的目光温暖又坚定，显然是没得拒绝了，婠婠却心有不甘，她低着头，脚在地面上划来划去。
    “我开不了门，走不准的。”
    女孩的声音瓮瓮的，李建成轻轻笑了一声：“我来开门，修一条限时通道给你。”
    婠婠当然会开门，只是没有李建成那么方便而已。
    既然李建成连更麻烦的方法都提出来了，婠婠便知道，此事再不会有回转的余地了。
    “那好吧......”
    婠婠背着手，猛地抬头不情不愿道：“那你要万事小心。”
    “哎哎我们有话说！”
    寇仲举着手插入了兄妹俩的谈话，“不是，敢情你真不和我们一起走啊？那你一个待这地儿？”开什么玩笑，一起来的当然一起走啊。
    宋玉致看了一眼沉默的父亲，挤了上来。
    “是啊，李家大哥，你要是还有事情要办，我们可以等一等的，一起走不好吗？”
    她不知道前因，但是并不妨碍她从婠婠的声音里听出，她并不放心李建成独自一人待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虽然和李建成能说上一两句话，但论对对方的了解，她自问是及不上婠婠的。
    如今婠婠这样如同跟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态度，也不由得让她上了心。
    还在家的时候，似乎是听说李家大哥走火入魔......了？
    宋玉致目光落在金衣公子高束的白发上，面容不禁染上了担忧。
    宋缺虽然没说话，但是看过来的眼神也是赞同女儿的意见。
    李建成被他们这一通操作弄得十分懵逼。
    “你们怎么回事？”白发公子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笑了笑：“怎么好像我下一刻就要上战场一样？”
    婠婠瞪了他一眼，意味十分明显——
    因为你丫的有前科！
    李建成看懂了，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装作掩饰，“是私事，我要去找一件东西——你们帮不上忙的，只有我能找到。”
    眼看婠婠和宋玉致正要开口，估计是说来帮忙的李建成连忙接道。
    “所以呢，你们就先走，我很快回来。我还要和秀宁他们道歉呢。”
    ——最后这句话是对宋玉致说的，聪明的姑娘眨了眨眼，很快心领神会，放下了心。李家大哥都这么说了，总不至于爽约吧？
    “婠婠，”李建成最后看向她，“不会出事的，啊？”
    婠婠定定地看了他许久，半晌，道：“好。”
    鎏金的光束散在虚空之间，避开那些漂浮的世界后连成了一条流光溢彩的通道，逸散出的光芒组成一圈一圈首尾相连的网，牢牢挡住了通道外流窜的魑魅魍魉。
    星空沙滑落下来，落在通道上方，还没接触便被那上面的金芒融化成点点碎影。
    李建成站在穿界门口，四人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眼前，去往通道的尽头。
    直到感应到那边的人已经成功回到了本源世界，李建成这才关上了穿界门。
    鬼使神差的，他不仅没有撤回这条连通了两个世界的限时通道，反而加了一道封印后留下了它。
    就，顺手一划吧。
    李建成转过身，看到楚留香正靠坐在树下喝酒，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
    “香帅今日兴致不错啊。”
    李建成勾唇一笑，大步上前坐在了楚留香身边，顺手拿过一坛酒，揭开盖子就准备往嘴里倒。
    “哎等等等等——”楚留香连忙按住他。
    “怎么？香帅一坛酒都请不起了？”李建成挑眉看过去，眼尾上扫，带着一股子逼人的贵气。
    “不是！”楚留香手忙脚乱的，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两个精巧的酒盏，递了一个给李建成。
    “酒还是请得起的，不过你用这个喝。”楚留香真诚说道。
    李建成：“......”你在搞什么？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李建成无语地接过出楚留香递过来的酒盏，倒了杯酒浅酌。
    楚留香哈哈一笑，接着喝自己的酒。
    他能说什么？
    能说无法想象李建成这样一个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像个糙汉子一样大口喝酒的模样吗？
    毕竟这人上次请他喝酒时都还是龟毛到用青丝银瓶做酒器。
    李建成自然是没有理会楚留香心中莫名的坚持，只是一杯接一杯倒酒。
    楚留香也不问，李建成喝酒，他便也陪着他喝。
    一直到月上中天时，李建成靠在树底下，抬头看天空中那一轮月，忽然道：“楚留香，你知道月亮上有什么吗？”
    “嗯？”楚留香这时也有了几分醉意，此刻正躺在地面上，任由晚风拂过面颊，闻言转过头，醉眼朦胧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月华如积水空明，树下的公子半身寒霜，白发冷眸的模样更显冰寒。
    只是因为有几分微醺，眼尾逶迤出艳烈的红晕，驱散了些许寒意。
    “你知道月亮上有什么吗？”清俊得不似凡人的公子又问了一句。
    “月亮上...”楚留香咂咂嘴，“月亮上啊，听说有嫦娥，有玉兔，有吴刚伐桂吧......”
    “呵，人间的传说......”白发公子低低笑了一声，没有笼在月华中的神色莫名。
    “怎么，昭明难不成知道月上是何等模样？”半晌没等到友人的话，楚留香干脆支起身子，仰头看着那轮一如既往散发着光华的明月。
    “知道啊，”李建成懒懒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楚留香：“......”
    我以为你是心情不好，原来你还是在逗我么？
    像是听到了楚留香的心声，李建成在他后面道：“不逗你了，问你一个问题。”
    “说来听听。”
    “你...”李建成这个问题已经斟酌了许久，一直到现在准备说出口了，他还是不确定的。
    “如果可能，我是说可能，有一个机会，能有办法去见已经离开了很久的朋友，香帅愿不愿意去？”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楚留香道：“如果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而你又确实想见他，那当然要去。”
    说到这里，楚留香的醉意已经消散的七七八八，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比如我那几个朋友，我和他们很久没见了，但我知道，如果他们想见我，或者我想找他们喝酒了，那么无论我们在做什么，都会出现在彼此面前。”
    “是么......”李建成的声音渐渐小下来，几近要消散在晚风中，但楚留香还是听到了——
    “如果失败了呢？”
    “昭明，”楚留香干脆起坐到了李建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你与你的朋友相隔千里，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李建成无言。
    他和他们之间，又何止相隔了千里。
    那是千年万年的岁月，是时空罅隙里无尽的溯流，是他站在时间的尽头也难以窥到的隔世光阴。
    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可是看到画卷的那天晚上，他又梦到了从前。
    仿若遥远的时空彼端传来的笑闹声，梦中重重楼阁浩浩殿堂，是盛唐的长安。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他，想要就去拿，想做就去做。
    其实从李建成暂时留在这个世界就可以看出，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这个世界是盛唐的延续。
    那他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捕捉到一点，一点点相关的时间线和逆行坐标，让他有希望找到那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世界？
    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也好，他，想回去藏剑山庄看一眼。
    就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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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还没好么？”
    “站着别乱动。”
    “楚某自认站的很稳。”
    “闭嘴，好了叫你。”
    “昭明，你这一副用完就扔的语气怎么回事？”
    “你话好多。”
    “嘶～你手也太凉了。”
    “不要抖。”
    无花站在门口，脸色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后越来越绿。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义凛然地推开了门——
    名满天下的盗帅眉心端端正正贴在风姿卓然的金衣公子手心。
    “香帅和李施主......”无花神色诡异道，“这是在做什么？”
    里面的人没理他，直到他快到绷不住面上出尘的笑容时，二人维持许久的姿势才动了。
    无花仿佛看到有一道耀眼的金芒自楚留香眉间划过，快的让他以为那金芒从未出现。
    如果不是那白发公子掌心浮现出一个六角形的金色图案的话。
    “李施主这是？”无花挑眉问道。
    “嘘。”
    楚留香竖指抵唇，做出噤声状，示意无花不要打扰对方。
    见无花颔首，楚留香这才将目光转向李建成。
    那白发公子正摊开手，掌心间涌现的金芒化成一枚太极图案，阴阳鱼在中心游走，周围徐徐旋转着一些金色的文字。
    那些文字繁琐至极，并非人间那一朝代的通用文字，更像是上古流传的符文。
    看到这样一副几乎算是匪夷所思的场景，无花莫名的在心里隐隐舒了一口气，竟然诡异的觉得理所应当。
    为什么放松，他也不知道。
    李建成闭上眼，神识探入掌心游走的太极图。
    借楚留香这位天命之子的一缕气运，虽无法直接定位到掩盖在时空洪流中的那个世界，但至少能给他一些消息。
    看到那副画卷时，李建成曾以为这个世界是盛唐的延续，只不过是他晚了几百年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只要跳跃时间点，就能回去那个绚丽多彩的剑唐。
    可那晚朦胧醉意之下，心中的渴望战胜了胆怯，让他做了一件看到画卷后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他探知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却没有在唐代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门派。
    原来不是。
    酒醒之后，不过梦一场。
    那画又分明满是故人惊鸿面。
    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一般来说，如李建成这样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存在，是不会插手世界的运转的。
    当然，要是介入进去，或者世界求他插手，也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了。
    李建成当即便找到楚留香，借这位天命之子的一缕气运沟通到了此方世界的天道，直接追踪到世界意识之中。
    阴阳鱼游走不停，李建成果不其然在这个甚至还无法化形的意识里找到了源头。
    大约百年前的时代，风沙漫漫的大漠中，走出两个一男一女两个熟悉的身影。
    本该惊讶的。
    只是李建成看到他们时满脑子都是——
    虽然但是，一个明教一个丐帮，他俩怎么没打起来？？？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并无神鬼妖魔存在，此方天道还属于蒙昧的状态，李建成轻轻松松就通过时光溯影看到了故友在这个世界的开头和结束。
    起源于大漠一场风沙，终结于大漠一场风沙。
    关键点，在大漠么？
    李建成收回神识，掌心太极阴阳鱼随之散去。
    “找到了吗？”
    楚留香凑上来，打量了一下友人，没有在他眉眼间发现失落。
    这是，有结果了？
    “香帅啊——”李建成拍拍楚留香的肩膀，拖长了音调：“还得请你，陪李某走一趟大漠了。”
    带上天命之子，蹭蹭运气说不定一进去就找到地儿了。
    楚留香：“......”
    从南宫灵那里得知宋玉致他们已经离开，但那位李公子还在，怀着某种心思特地赶过来的无花心头一震。
    大、漠？
    无花眉心一跳，忽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看到那金衣公子一双潋滟桃花眼看过来，笑吟吟问了一句：“无花大师既然来了，干脆也陪我们走一趟？也省下请向导的功夫。”
    无花眼前一黑。
    是真·一黑。
    前一刻还在风光绮丽的济南，下一刻，无花便发现自己站在了大漠的边缘。
    哦，还捎带上一个楚留香。
    “昭明啊...”楚留香一脸生无可恋，显然这突兀的场景转换让他不太适应，“你下次、咳咳、能不能事先说一声、咳咳......”
    “抱歉抱歉，我忘了，下次会记得的。”
    李建成松开手，毫无诚意道，“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李施主这是何意？”无花抖了抖僧衣，正色道：“且不提李施主并未说明此去何为，贫僧也并未应承要与李施主走这么一遭。”
    开玩笑，再往里面走就一定会碰上母亲，而他暂时不想看见她。
    李建成本来站在大漠边缘，俯身看着脚下流动的黄沙，闻言一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那广袤天空的某个方向看过去，神色若有所思。
    无花见状，又赶在楚留香开口时截住了话头。
    “贫僧不知李施主身份，但想来李施主这般手段，能困扰你的问题远非我等能解决的。且天下皆知楚留香待认定的朋友极为赤诚，李施主一言不发便拉上香帅去那凶险莫测的大漠，是否过于强硬了？”
    “无花，你怎么这么激动？”
    莫名被cue的楚留香默默开口，“那什么，是我自己答应昭明的，反正我运气好，分一点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楚留香运气贼好是李建成某次开玩笑提到的。
    “你说的对。”
    “诶？”楚留香疑惑地看着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的友人。
    李建成转身道，“虽然你总是鬼话连篇，但是这句话说对了。”
    无花：“......”鬼话连篇？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不管无花心里如何想，如果大漠深处真的藏有他猜想的那东西的话，确实不能带楚留香进去。
    到时候暴动起来，说不定会连累到他。
    “等等昭明，不是说好——”楚留香下面的话被一个扔过来的绢包堵住了。
    “这是谢礼，再给我指一个方向吧。”
    白发的友人立在大漠边缘，回首一笑，残阳映照他明俊的容颜，明黄衣衫在风中飒飒舞动。
    那是楚留香最后一次见到李昭明。
    往后余生，这位不知来处亦无去处，风华无双的贵公子，便彻底消失在了楚留香的生命中。
    *
    顺着楚留香凭直觉指的方向走，李建成慢悠悠地晃到了大漠深处。
    他当然知道不远处就是石观音的老巢，但他的来意并不是她。
    虽然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石观音，但他还不至于去抢楚留香的怪。
    天命之子嘛，该有的磨难还是不能省的。
    李建恶趣味地想。
    神识一寸寸扫过周围，果然在某一个节点发现了不对。
    此时正是深夜，大漠深处是能沁入灵魂的寒凉。
    李建成站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下面，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唇角的笑意僵硬了。
    流沙，停下了。
    呼啸的风声消失在耳畔，天地寂静，他仿佛踏入了一个凝固的世界。
    周围的空间安静地扭曲着，旋转成无形的漩涡，每一个旋涡里反向流动着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旋涡很快遍布了整个视野，在这片空间，只有李建成能自由行动。
    是时空逆流。
    这个小世界，竟然会出现时空逆流。
    想起从这里出来，又从这里离去的两位故友，纵然距离此时已经很久，李建成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在李建成学会控制住自己的空间神通之前，碰上这种自然形成的时空逆流，哪怕是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也好，原本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世界，就处在时空的逆端，又因为某个存在的封锁，才让他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
    李建成穿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漩涡，试图感知自己想要寻找的那个世界的气息。
    一点银芒忽然自眼前飘过。
    李建成心念一动，极快地捕捉到了那将要没入某个旋涡的银芒。
    那一点银芒飞得极快，李建成来不及思索，身形一闪过去截住了它，霎时间无数带着绚丽色彩的流光自银芒引入的漩涡中炸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星辰演变，日月溯回。
    漫天绚丽的流光犹如繁星闪耀，时空中最恢弘最神秘的真谛，再次展现在他眼前。
    那是所有世界的坐标。
    只在那里待了短短一瞬，李建成的神魂便感到了一股极为强大的压迫。
    还不等他从这万年难得一遇的机会里找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坐标，就发觉有哪里不对。
    那布满繁星的虚空，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李建成脑中“轰”的一响，紧绷的神经登时断裂，血液自四肢中抽离，奔腾涌动。
    这被窥视的感觉太熟悉了。
    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这样的窥视一直如影随形，却完美避开了他的感知，直到最后一刻才爆发。
    只是那时，已经是回天乏术。
    ——是大道啊。
    哈哈、哈哈，好一个大道啊——
    李建成倒退几步，捂着脸无声大笑。
    是逼得他差点身死魂灭，逼得太子长琴弦断音绝，逼得灵珠子最后不得不以身镇血海的大道！
    那强制压在神魂深处的入骨恨意，终于在这一刻燃成了燎原大火。
    他终于想起来了。
    伴随着滔天怒意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悔恨。
    本来，那一切都可避免的。
    如果他早一点发现的话，如果他能更敏锐的话......
    是他太自负了。
    是他的错。
    大道只想让他这个不该存在的人死，而那些陨落的故友，皆是受他连累。
    李建成喉咙里涌上腥甜，手中一柄细长的剑逐渐凝聚成型，金芒闪烁间，隐隐可见剑身上镶嵌着的精巧银杏叶。
    面对那繁星后凝视着他的深渊，李建成慢慢举起千叶长生剑，狠狠劈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害，剑唐故友生离都是小意思，这才是最大的心结。
    感谢在2019-11-15 00：18：36～2019-11-16 00：1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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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021
    剑风推开漫天如繁星闪耀的坐标， 灼亮的剑芒破开千丈深渊，激起无边的涟漪。
    涟漪一圈又一圈向周围缓慢推开，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又仿佛过去了千万年。
    星辰之下， 深渊之中， 隐隐有一只硕大的眼睛睁开， 无机质的目光投向了那脚踏星河的金衣公子。
    李建成松手，千叶长生悬于身前， 一汪剑光澄澈如秋水，映照他苍白的容颜。
    鎏金色的火焰自四面八方燃烧过来，以他为中心逐渐在千叶长生剑上汇聚。
    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极轻极轻的叹息——
    ‘你为什么不听话？’
    青年置若罔闻，纵身一跃，浩浩荡荡的剑光穿过四散的繁星， 撞入深渊中窥视的冰冷眼眸。
    星辰破碎的声音自深渊传来。
    云雾卷成旋涡状，搅动那些四散的星光徐徐旋转着， 吞。吐着极为危险的气息。
    神魂中感受到的压迫还在，那股窥视的目光却消失了。
    李建成冷笑一声，负手收剑。
    他如今已不在洪荒，按照那狗屁的法则， 大道没有理由主动对他做什么。
    可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星辰再度聚拢， 被阻隔的风暴夹杂着时空逆流，再次席卷而来。
    李建成神色一凝，将要离去的身体却在看到不远处飘散的一点银芒时停滞了一瞬。
    那串闪烁着星光的坐标，和他有着莫大的因果。
    那是、剑唐啊——
    风暴来得太快， 那串坐标一闪而逝， 快到李建成堪堪只记住了前面一半便消失了。
    李建成退回到空间边缘，大漠深处触手可及的巨石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仿若触手可及， 李建成回头看了一眼将要崩塌的逆流空间，毫不犹豫地划开了薄膜。
    长剑如入水般轻快地探出去，在风暴波席卷过来之前，他卡在边缘，一手在外界打开了那条没有撤回的时空栈道。
    栈道的另一条，通向他的故里。
    他离开后很久很久，时空风暴又来往无数轮，这片寂静的天地才缓缓流动起来。
    深渊之中的云雾聚拢又散开，隐隐约约传出一道飘渺的低吟。
    ‘你总是不听话。’
    ‘罢了，量劫已过，便如你所愿。’
    *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凤来，好凤来，你就答应我嘛！”
    金衣少年郎双手合十作保证状，眨巴眨巴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语调十分软和。
    “镇元子既然请你去品他的人参果，你就带上我呗！反正他也没说不能这这样啊。”
    白衣青年“呵呵”一声，“你有本事在这里撒娇耍泼要我带你去，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镇元子这回不请你了。”
    “我怎么知道？”少年瞪圆了一双眼，理直气壮道：“我又没得罪他。”
    “哦？”太子长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切，不肯就不肯，我去找红云，让他带我去。”少年郎被看的心虚，转身就走，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抱怨。
    “凤来真是越来越小气了，难道是巫族那边带坏的？不对啊巫族那群家伙看起来都比较傻，要带也是凤来带坏他们啊......”
    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扶额，“昭明你够了啊，带你去，带你去还不成吗？”
    你还去找红云，再去找红云信不信镇元子下次看到你举着拂尘把你打出去！
    他就差没在身上贴着你离红云远一点这句话了！
    “嘿嘿，就知道凤来你肯定会答应的～”
    少年身形一闪，立刻就转到了他身边，喜滋滋地拉着他素白的衣袖摇了摇，“这还差不多。”
    他偷乐的模样过于嘚瑟，看的太子长琴忍不住弹了他额头一下。
    “在外面，可莫要再唤我凤来了。”
    “哎知道知道，该叫太子长琴。”少年郎皱着鼻子，“还是长琴吧，总觉得没有凤来好听。”
    “你那是叫惯了。”
    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消失在了天光下。
    因为昆仑那边师父和师伯又吵起来，导致自己来晚了一步的孔宣气愤地扇扇翅膀，混蛋昭明肯定是故意把他落下的，这样就没人、呸，没孔雀和他抢人参果了！
    还不等他愤愤不平完毕，就察觉到后颈被谁掐住了。
    浑身汗毛倒竖的孔宣立刻回想起了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只纤细白嫩的手拎着他的本体转了过来，孔宣抬头一看，一张艳烈独绝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小鸟，今儿个你怎么跑出来了？”
    那是个极美的少年郎，形如烟霞彩凤，骨秀眉清明颜，一点嫣红朱砂点在眉心，更添了一股摄人心魄的美感。
    孔宣瑟瑟发抖。
    “灵、灵珠子？”
    “嗯？”被唤作‘灵珠子’的少年郎眼尾上挑，“这才多久不见，小鸟你就不认得我啦？”
    “认得、认得！”
    孔宣欲哭无泪，他不记得谁也不会不记得这尊把他揍成鸟饼的大神啊！
    “好吧。”
    灵珠子松手，孔雀落地的一瞬间化成了个眉目清绝艳艳的小少年。
    “告诉我，太子长琴那厮带着我弟弟去哪儿混了？”
    抱着双臂冷着眉眼的灵珠子实在是可怕了，孔宣很没义气地举报了小伙伴——
    “他们去镇元子那儿蹭人参果了！”
    当李昭明高高兴兴从镇元子那儿回来后，一身红衣的美人正靠在紫霄宫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天光云焰照在他身上，一条柔软的红绫自他鸦羽发间蜿蜒到脚边，隐约流动的红光映照他艳烈容颜。
    只是这美人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危险。
    “三、三哥哥，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
    李昭明心里一咯噔，一步步慢慢踱上前，打着哈哈问道。
    “我要是不在，怎么知道某人又跑出去了呢？嗯？”
    灵珠子似笑非笑的眼神望过来，看的他心底有几分发麻。
    啊啊啊早知道就拖凤来一起过来了！到时候挨揍就不止我一个！
    “呵，”灵珠子看着他怂啦吧唧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揪着他耳朵吼，“这会儿知道怕了？你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一点数都没有？！鸿钧有没有告诉你，最近上面那玩意儿不太对劲，有东西在盯着你，要你不要乱跑，啊？！”
    “痛痛痛痛啊哥——”李昭明呲牙咧嘴，“我就是去镇元子那儿蹭个人参果，还有凤来跟着呢。这不是想着带回几个给三哥哥你尝尝味儿嘛。”说着麻溜地递出一个形如婴儿的果子，讨好地笑了笑。
    灵珠子怒极反笑，“哟呵，这么说还怪我咯？”
    “当然不是！”李昭明连忙补救，“就是我自己想给三哥哥带一个。”
    接过李昭明送过来的果子，灵珠子上下抛了抛，另一只手松开了揪着对方的耳朵。
    “收收你这幅怂样，还昭明剑仙呢。”灵珠子斜睨了他一眼，“三清手底下那群弟子对你可是崇拜得很，让他们看见你这个样子还不得幻想破灭啊。”
    “他们还没幻想破灭吗？”李昭明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嘟囔道，“就元始和通天天天吵来吵去，吵架的内容他们听到了早该幻灭了才对。”
    灵珠子当做没听到一般，回头看向紫霄宫，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把人推进了门内。
    “昊天，送他去自己的殿里待着去！再乱跑——”
    灵珠子勾着嫣红的眼尾扫过来，李昭明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炸起来，速度滚进了门内：“我保证不出来了——”才怪！
    “哼。”
    “哎三哥哥你去哪？”李昭明进紫霄宫大门时还回头问了一句。
    三两下解决了手中的人参果，灵珠子抬手招来他的枪。
    “去找凤来打架！”
    英姿飒爽的背影被关在了紫霄宫朱红的大门之外，李建成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别，他再见到灵珠子时，已经是天地倾覆之时。
    ——他走进紫霄宫的下一刻，就被鸿钧关了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灵珠子和凤来打了一架后不久，妖族十位太子被巫族的后羿杀了九位。
    没有谁在意巫妖休战期间，为何妖族十位太子被引到了洪荒，只道，巫妖二族，自此不死不休。
    凤来托生巫族，是为巫族太子长琴，气运早已与巫族绑在一起，必然是要参战的。
    而灵珠子又与伏羲交好，妖族十位太子也曾在他手下受过教导，定然不会坐视妖族败退。
    ——当年，因为李建成，本就是灵珠子阻止了妖族以人族精血魂魄炼制屠巫剑。
    李建成如何听不出紫霄宫外响彻诸天的五十弦琴声？
    “巫妖二族，气数已尽。”
    “你改变不了什么。”
    “那凤来呢？！”
    与阻他出宫的人横剑相对，看着那头戴紫金冠的冷漠道人，李建成心里发寒。
    “凤来无碍。”紫袍道人垂眸而立，冷淡的神色不曾有丝毫变化。
    李建成后知后觉到，自他回紫霄宫起，似乎再不曾见到罗睺。
    眼前的人，还是他认识的鸿钧吗？
    大战仿若早有预谋，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十二祖巫除却化身六道轮回的后土以外尽数殒命，妖族妖皇妖后身死，东皇失踪。伏羲身镇四海八荒，落入轮回消失踪迹。女娲退守太素天，再不出娲皇宫。
    而他再见到凤来，却是在紫霄宫大变后，重伤时被垂死挣扎的冥河老祖抽走了剑骨，抛下血海之时。
    洪荒的天道想要夺取鸿钧的意识时，约莫没有想到，会被更高层次的大道钻了空子吧。
    五十弦如泣如诉，琴断声绝；皎皎明珠入血海，渐次生红莲。
    剑光彻骨寒。
    *
    眼前金光闪过，栈道门开，他回到了故乡。
    落到地面后他一瞬站不稳，以剑驻地半撑着身子，“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
    束发的银簪早就在风暴中断裂，此刻那一头长发倾泻下来，发梢在地面上扫过，远远望去，像是披了满身霜雪。
    他半跪坐在地上，面无表情擦干净唇边的血。
    沉默许久后，他捂着眼睛，倚着剑的身子开始发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发公子仰天大笑，笑声里满是苍凉和癫狂，两行血泪斑驳而下。
    他已然看不到不远处李世民飞奔而来的身影和惊恐的面容，记忆的最后，是太子长琴猩红的双眸和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昭明，走——”
    离开洪荒，再也别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今天评论前十发红包哟～谢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么么哒～
    康康隔壁的预收综漫文——
    《[综］好事成双》又名，好姐姐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堪称人生赢家。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姐姐，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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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022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知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的魏征看着床上面若金纸的旧主， 沉静如他，也不由得对将人带回来的李世民产生了怒意。
    但他好歹记得自己并不清楚情况，强压下怒意站在一旁方便医者查看， 冷声问坐在床边面沉如水的李世民， 这一眼便惊了。
    比起大唐皇太子， 眼前这人素来更像是策马沙场的将军， 一身兵戈杀伐之气压都压不住。
    而如今这人狼狈的模样，并不像魏征记忆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也不是那日册封大典上进退有度的沉稳太子。
    而是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龙，伤极，痛极，满心愤恨要让那胆敢触犯他的人付出代价。
    魏征悄然叹了口气。
    李世民没有理会魏征目光的变化，他只闭着眼，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不久前看到的场景。
    一身明黄衣衫的青年半跪在地上，只一柄细长的轻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霜雪长发凌乱散开。
    只一个单薄的背影，透出了无边的悲怆。
    李世民瞬间认出那是谁后，登时甩开身后军队，一路轻功而来， 正见那青年缓缓抬起头茫然四顾， 那双空洞的眸子扫到他身上时，李世民不由得心中大恸。
    李世民的记忆里，他的兄长有着最温柔最漂亮的眼睛，笑起来时像是天仙揉碎了阳光， 洒进了那双浅色眸子里。
    而现在， 那双永远盛满笑意的琥珀色眸子黯淡无光。
    他看着兄长惨白的面容两行斑驳的血泪，整个人缓缓倒了下来。
    天地静止。
    好在他接住了。
    白发青年轻飘飘地倒在弟弟怀里， 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梦魇。
    医者退了下来。
    “我大哥，”李世民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兄长，“大哥如何？”
    医者犹豫了一下，实在是没有把握自己要是说了实话，会不会被现在这个暴怒的太子撕碎。
    哪怕太子素有贤名。
    “说。”
    冷峻的声线让医者打了个寒战，医者跪在地上，忙不迭道：“宸王殿下并无大碍，只是一时受了刺激，气血翻涌，这才昏睡了过去。臣稍后为宸王殿下开一些安神药，殿下服药后好好休息便可以了。”
    医者的话音落下，太子便发话了。
    “你说，他这个样子 ，并无大碍？”李世民低沉的声线在室内响起，其中蕴含的寒意让医者如坠冰窟。
    “确、确实如此！臣万万不敢欺瞒太子殿下！”
    医者再度叩首，额头死死贴在地面上，鼻尖浸满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上首的贵人轻飘飘道了一句：“下去配药，若是消息走漏......”
    “臣不敢！”
    上首的人已经是实际上的大唐之主，他不想让外面探知到的消息，又有谁能泄露？
    医者退下去后，唯一被告知的魏征说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二句话——
    “我会尽力解决外面的事，但您该知道，这瞒不了多久。”
    迟疑了一下，魏征再度说道：“如今四海归一，但突厥和高丽等外邦依旧不可小觑，您不能失踪太久。”
    自宋玉致平安归来，宋阀和少帅军便与李唐接洽，宋阀退守岭南，明面上接受了李唐的统治，而少帅军更是改弦易帜，直接归于李世民麾下。
    消息一出，天下皆惊。
    不久前李唐和少帅军还各占半壁江山，你来我往斗得势均力敌，这一出下来，让那些观望许久打算浑水摸鱼的外来势力顿时偃旗息鼓。
    在李唐这边还不明所以，以为是对方新出的招式之时，李秀宁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是李唐宸王殿下与对方的一场交易，交易达成，对方自当履行约定。
    李唐的君臣再一次听到前太子李建成的名字，竟是在前来和谈的寇仲和宋阀大小姐宋玉致的口中，似乎关系还颇融洽。
    宋阀大小姐一口一个李家大哥，如果不是寇仲与她订婚的消息早在之前就传遍天下，懵圈的君臣差一点以为是宋阀大小姐看中了他们废太子呸，宸王殿下（的脸），打算联姻呢。
    毕竟他们前头那位太子殿下，别的不说，那张脸是很能拿出手的。
    在隐隐约约知道这次对手倒戈的原因或许和宋阀大小姐有关后，李唐这边私底下有这样想法的人很多，但是鉴于那些胆敢明面上对前太子现宸王落井下石的人最后的下场十分凄惨，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人敢编排得到处都是。
    况且少帅军归顺和宋阀退回岭南后，中原便基本统一，李唐的君臣一下子多了不少要务，一个个累成那什么，都没心思八卦了。
    身为李唐未来也是如今实际上的掌权者，李世民最近的日子也是极为忙碌。
    如果不是整日埋首政务过于辛劳，亲卫劝他出门打马逛一圈活动活动，也不会在城外碰上刚返回的兄长。
    早在当初宋玉致告知他们，李建成独自留在别的地方后，李世民心中就隐隐萦绕着一股不安，这股不安在当天愈发强烈。
    幸好，幸好他多跑了一圈。
    “我知晓。”
    李世民握着兄长冰凉的手，头也不回道：“你只需要帮我安抚住一些人，在大哥醒来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出现。”
    “任何。”
    后面的话李世民加重了语气，魏征心里明白，这个“任何人”的范围，甚至包括了李世民的同胞兄弟姊妹。
    魏征退下的时候，贴心的关上了门，去想办法如何在这段不知长短的时间里糊弄住长孙无忌那群人了。
    李世民只告诉了他这个消息，可不是只是因为他原本是李建成的旧臣。另一个原因，他不会像长孙无忌他们那样刨根问到底，也不会像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一样生怕李世民被李建成所害而不管不顾强闯进来，这两大老粗到现在都仍觉得李建成是以退为进，实际上仍在暗地里准备害李世民呢。
    至于不让其他几位殿下知道......
    魏征回头看了眼这座在李世民登上太子之位后仍保留着的秦王府，在心里摇了摇头。
    大抵是，有话要对兄长说罢。
    *
    原本的姿势太远，李世民干脆撩开衣摆就地倚床坐下，凑近去看兄长苍白的面容。
    容色一如记忆中那般明俊，微微蹙着的眉却昭示着他睡得并不安稳。
    “大哥。”李世民再度握着兄长的手，低声道：“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告诉我们呢。”
    他问的人陷在一场无边的梦境里，自然是无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的。
    李世民慢慢地，慢慢地把头靠在兄长的手边。
    “大哥，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素来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此刻的话里竟带上了哽咽的意味。
    李建成是在他记事那年失踪的。
    那时李玄霸自娘胎里带出的病稍稍有了几分好转，看着自己同胞兄弟每日在外面撒欢实在是羡慕，便躲过母亲的眼线，央着每天来看望自己的兄长带自己出门走一走。
    当初的李建成也没有多大，虽心疼自己弟弟小小年纪成日里便与那些苦的要死汤汤水水作伴，都没好好出去看过，但是又担心李玄霸身体稍微好上一点儿，贸然出门对他身体不好，便干脆把李玄霸抱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住几天，当做给他换个环境了。路上顺手撕下了正在爬树爬得摇摇欲坠的李世民，屏退了被二公子吓得半死的侍女护卫，抱一个牵一个走过去。
    中途李世民嚷嚷着大哥偏心只抱玄霸不抱他，吵得李建成耳朵痛，干脆把这小屁孩也捞了起来。
    彼时李建成年纪其实也不大，身量不算高，但因自小习武，抱两个小屁孩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稳稳地蹲在大哥怀里，李世民洋洋得意地看着双生弟弟，像是在说，看吧，大哥还是最喜欢我。
    李玄霸转过头去不看他这个傻得没边的双生哥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李建成有时候会给他们讲故事。
    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午后挨在大哥身边，有时候跟李玄霸挤一挤，竞争一下大哥怀里的位置，撑着脑袋听大哥将那些曲折离奇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天也一样。
    李世民和李玄霸像往常一样挨在大哥身边，支着小脑袋满心期待地看着大哥。
    下午的阳光很好，风声小小。
    大哥的声音比风声要温柔。
    那是李世民最后一次看到大哥暖若旭阳的笑容。
    变故来得太快。
    高墙崩塌，探出来的异兽有着极为锋利的爪牙，寒光泠泠扫过李世民身前。
    李世民懵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凌空而起。
    李建成一把搂过傻傻站在原地的李世民，怀里还抱着因为瞬间的波动而发病的李玄霸躲开异兽的爪子。
    听到动静过来的侍女惊叫着公子们快跑，护卫虽恐惧但还是持刀剑挡在他们面前。
    但不过是螳臂挡车。
    少年人回头看了一眼，兵荒马乱的现场却让他立刻冷静下来了。
    他唤住身边最近的一个护卫，将弟弟放到了他的怀中。
    “大哥！”
    李世民惊惶喊道，紧紧拽住兄长的衣襟，死活不肯撒手。
    从这个动作里，他察觉到了不详的意味。
    李玄霸病的迷迷糊糊，陷在侍卫的怀里，手却仍捏着兄长的一片衣角不放。
    李建成低头笑了笑，坚定地挣脱了弟弟们的手。
    “我去把它引开，你带着二公子和三公子走。”
    “这怎么行！”那护卫急道：“那妖怪属下们会挡住，您带着两位公子先走才是！”
    “这玩意儿我更熟悉，你们挡不住。”
    李建成神色冷凝，从地上散落的兵器中踢起一把剑。
    他自出生就能看到这些东西，自然也知晓一些应对的法子。
    李建成轻身跳上屋檐时，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狠狠地割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迹顺着伤口流下来，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裳。
    “走！”
    被蕴着灵气的血吸引，那异兽放弃了对院中众人的啃食，用最快的速度朝李建成而去。
    “大哥——”
    李世民在护卫的怀中疯狂挣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的身影消失。
    等他醒来，那场死伤无数的变故，那只凶猛的异兽，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大哥却不见了。
    那之后，李阀对外只说是大公子陪家中长辈立佛去了，暂时不见客，索性李阀主母信佛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加之那是李阀又是四大门阀中最弱的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并没有多少人把目光放在一个小孩身上。
    嫡长子失踪总归是不太好听的，李阀暗地里加派了人手去寻找，整整三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世民在一瞬间长大。
    及至三年之后故人归来，却不复言笑晏晏的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下一更不出意外在下午六点。
    评论惊到我了，小可爱们好聪明...
    关于上一章，大道其实也没想让他死，只想把他这个BUG，洪荒天道顺应上司要求顺便想给自己夺权（鸿钧前期压制它太狠了），但是他们的操作撞在一起了，嗯......最后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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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023
    夜已深， 秦。王府有盏盏灯火不灭。
    帘外月色低迷，仿佛也在为谁哀恸。
    乌云散开，幽幽的月光透过长帘照进室内， 隐约可见空明水华之外伏在床边的身影。
    李世民的姿势再也没有变过。
    他紧紧握着兄长的手， 像是守着失而复的珍宝。
    李建成杳无音讯的那三年， 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为长辈所希冀的样子。
    不是不知晓自己越优秀， 李阀内部必然会在连年找不到人的情况下更换继承人。
    但若是自己毫无出彩之处，如何才能守住兄长的位置？他日兄长归来， 他又如何帮他？
    他从来不信兄长会死。
    彼时朝堂之上风云变化，太平了不到两代的国家暗潮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大门阀之中李阀最弱，朝堂的打压虽重，尚且还在承受范围之内。李世民在某夜惊醒之后， 反应过来应该开始积攒实力了。
    在失去了兄长的庇佑后，李世民逐渐步入李阀高层， 而他的弟弟因为身体不好常常被众人所遗忘，这也给了他们兄弟一个足够隐蔽的便利。
    他的双生弟弟，意外的擅长谋划。
    在李玄霸的帮助下，李世民很快得到了李阀高层的认可， 并开始了他们的布局。
    那日兄长引走异兽时过于熟练的手法已经告诉他， 那样的异兽必然出现了不止一次，而他们之前从未发觉。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影响下，李阀成为此方世界第一批对那些神鬼之说有所了解的人族势力。
    朝堂江湖联系紧密，皇朝气数将尽， 天下群雄并起， 世家大族之间的竞争极为惨烈。
    其余三大门阀皆有宗师坐镇，唯独李阀， 明面上甚至拿不出一个看得过去的高手。
    李阀阀主李渊便在韬光养晦之时，把主意打在了四大奇书之上，《天魔策》与《慈航剑典》不可能，但失传许久的《长生诀》和《战神图录》，既然都有神鬼存在，那么也不是不可在寻找那些神鬼记载时，顺手找一下这两大奇书。
    但还没有等到李阀暗地里派出的人找到结果，这个问题就被解决了。
    李阀失踪了三年的大公子，回来了。
    那少年带着一身冰寒之气，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江南。
    西子湖畔那时只有一位临水垂钓的老人，峨冠博带，面容古雅，他坐在那里，身躯巍峨又伟岸。
    可这副出尘飘逸的隐士之风，不知是哪里刺激到了眼神茫然的少年。
    似要刺透背心的危机感猛然浮现，老人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盘坐的石块碎成齑粉。
    五缕长须随着他的动作飘然而起，老人难得凝聚了全部注意力，方才捕捉到前方的少年。
    诡异的是，如果不是眼睛明明白白看到了少年的身形，以老人的境界，竟然感知不到这少年的存在。
    “阁下何人？”
    老人活了许多年，这等情况却是头一次碰上，知晓这个世界某些秘密的他甚至在一瞬间想到，莫不是山中那等非人存在？
    那少年一言不发，跌跌撞撞朝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沉默了。
    那一眼无悲无喜，无心无情，仿若少年整个人的情感都被封印了一般。
    他手中无剑，周身却环绕着极为凌厉的剑气，剑气旋转成耀眼的金光，逐渐凝成一道道虚幻却纹路分明的剑影。
    ‘无上心剑！’
    饶是以老人的阅历，也不由得惊叹。
    ‘心剑’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闻，却不曾想，有生之年，他竟能看到有人达到这个境界。
    ‘此子若是我人族英杰，当是人族之幸。若不是......’
    西子湖畔的这片天地就此凝固。
    早已察觉世界变化的老人与少年在这空间里打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逍遥乘云，御气飞龙，剑光彻夜不绝。
    这场翻天覆地的战斗本该一开始就被当世宗师察觉，奈何自少年周身剑影浮现的那一刻起，空间便被不知名的存在封锁了，除了本就在内部的，再无人知晓。
    少年御剑随心所欲，却招招下了死手，老人自负为人族第一宗师，却在愈来愈厚重的剑光下力不从心。
    直到一聘婷女身出现在这片凝固的空间里。
    “殿下！”
    此方世界意识化成的女身挡在了老人身前，“停手吧！”
    少年不为所动，周身无数道剑影凝成一柄细长的轻剑，遥遥指了过来。
    那是一柄十分精致的剑，剑身澄明仿若一泓清水，玉石为饰，又镀了金色的银杏叶。
    更像是装饰品，而非能夺人性命的利器。
    “殿下，请您冷静。”
    老人微微抬头，那曾经见过一面的世界尊主低下头颅，谦卑劝到：“您的弟弟还在等您回家。”
    似乎是某个词触到了他，少年浑身一震，那柄漂亮的轻剑骤然消失。
    老人最后被拜托送少年回家。
    确认了少年是人族而非异族之后，老人松了一口气。
    这少年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能轻轻松松与他战平，甚至更胜一筹，若是异族，那人族危矣。
    他再度扶抚了抚长须，在那幻化的女身恭敬的目光下，问了一句：
    “小友，你家在何方？”
    那少年无知无觉，不与应答。
    老人再问了一句，“小友唤作何名？”
    过了一会儿，那少年才抬头，环顾四方许久后，才吐出了三个字——
    “李建成。”
    李阀长子李建成销声匿迹三年，再度出现时，身边竟跟了中原第一人，‘散人’宁道奇，且似乎与宁道奇交情甚笃。
    这个消息谁也不知道真假，但宁道奇称呼李阀大公子为‘小友’，却是有不少人听到的。
    各方势力派出打探的人手，得到的确切消息便是，李建成与宁道奇战过一场，并全身而退。
    并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能与‘散人’打平，只觉得或许是李建成有点本事，而武林前辈欣赏少年人，故意放的水。
    真真假假无从辨别，但至少从宁道奇的态度来看，李阀算是借上了力。
    外部的压力骤减，李阀开始蛰伏起来，暗自凝聚起实力，只待日后一飞冲天。
    日后暂且不提，彼时李世民得知兄长归来，急不可耐跑回来见人时，却愣住了。
    时隔三年终于与兄长重逢，本该是高兴的。然而对上那双眼眸的一瞬间，便像是大冬天又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满心的欢喜被浇得冰凉。
    像幼时一般下意识伸手要兄长抱的李玄霸僵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对上了后一步赶来的双生哥哥的眼神。
    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三年而已，才三年而已......
    他们的兄长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一副冰寒模样？
    昔日春。色般眼神，而今似枯草冷漠。
    李世民差点崩溃，恨不得把将兄长害成这个样子的人千刀万剐，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查不出来。
    除了确实是在杭州西湖边捡到李建成，宁道奇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事。
    事实上，宁道奇也没什么能和他们说的，毕竟他自己也不清楚。
    就保持这那样满目虚无的状态，一晃过去了十几年。
    一直到武德九年六月，东宫生红莲，一切都有了转机。
    明明已经朝好的方向发展了，明明都说了会慢慢缓和的......
    李世民缓缓睁开眼，看向沉睡的青年。
    大哥，你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
    他算了算时间，以婠婠的手段，大约也该知道这件事了。
    他封锁消息的手段，只能瞒住普通人，而似婠婠那般，如今就差明明白白告诉他们自己不是凡人的存在，估计是拦不住的。
    他们似乎有一种辨认对方状况的特殊手段。
    李世民缓缓起身，准备去为兄长取来医者配好的药。
    等他来的时候，婠婠约莫也该到了。
    他该好好和婠婠谈一次。
    关于大哥，关于世界......
    *
    如李世民所料，婠婠确实在李建成回到这个世界时就察觉到了。
    彼时她刚和祝玉妍解释清楚自己那些日子去了哪里，又答应了祝玉妍为阴癸派再寻几位天资非凡的弟子才得以脱身。
    想来祝玉妍也是预感到了，阴癸派留不住婠婠。
    出来之后婠婠溜溜达达去找被派去师妃暄身边的牡丹花妖赵粉，听她汇报道侣最近的情况。
    盘坐在高木之上，婠婠半睁着眼，魈绫在指间绕来绕去。
    “獓焑？”
    听到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字眼，婠婠神色一凝。
    赵粉道，那日她差点没赶上，却见师妃暄凝出了一道青色剑影，剑势涛涛而下，似是道家法门。
    婠婠心里清楚，赵粉特意提及的道家法门，必然不会是慈航静斋的武功。
    “你要想起来了吗......”婠婠低声道。
    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她便感应到有熟悉的神魂气息自天外而来。
    那样的气息在她记忆里从来都是温暖而明亮，只除了那一次。
    而今，神识里感应到的那人剑意疯狂震动，气息杂乱无章。
    让婠婠一瞬间回想起了当年。
    来不及理会赵粉，心慌意乱的婠婠追寻着那道气息而去，由此也忽视了掩在赵粉之后而来的青衣身影。
    顾不上人族的身躯可能承受不住她的力量，婠婠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目的地。
    “你不是说不会出事的吗？你不是说你会好好的吗？”
    婠婠魂不守舍地靠着门扉，死死盯着榻上面色惨白的青年。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抱着头喃喃。
    “你从来都说话不算数，我早该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今天的更新结束，吐魂ing......
    背景差不多交待清楚了，出去吃饭，吃完回来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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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024
    李世民毫不意外自己回来后， 能看见蜷在兄长身边的婠婠。
    从他当初找不到兄长后，回想起当年宁道奇是在杭州捡到的兄长，便带人去了西湖搜寻一圈， 最后是婠婠为他带的路时， 便明白了。
    恰好他有许多事情要问。
    李世民反手关上门， 朝兄长走去时， 婠婠沙哑的声线在屋中响起。
    “人间的药对他没用的。”
    李世民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端着自己刚煎好的药坐到床边， 打算把人扶起来。
    一只纤白细嫩的手轻飘飘地钳住了他。
    “我说，你们人间的药对他没用，听不懂吗？”
    蜷着的白裙女子缓缓抬头，一双眸子褪去了往日面对他们时的诡媚之气，黑白分明。
    “为什么。”
    李世民定定地望着婠婠， 她眼眶微红，脸色发白， 形容实在算不上好。
    此刻，这曾让他们暗地里嫉妒却无解的女子，慢慢将目光移到了沉睡的青年身上。
    “他没有受伤。”婠婠没有正面回答李世民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她进门后就已经查探过兄长的情况， 并没有受什么伤， 只是意识陷入了一片她所不能到达的地方，所以才至今未醒。
    那时她所感应到的对方愫乱的气息，是一时的心绪不稳，急怒攻心导致的。
    “婠婠， ”李世民说道， “或许我们需要谈谈。”
    “我不叫婠婠！”
    白裙女子茫然四顾，旋即低下了头， 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着。
    “我以前，不叫婠婠。”
    满室沉寂，李世民没有开口，耐心地等待。
    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婠婠伸手去碰那沉睡的青年被妥帖放在锦被里的手，触感温凉，但却刺激得她浑身一震。
    “我认识他的时候，叫做聂小楼。”
    李世民眉头一挑，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他告诉我们，他叫做‘昭明’，这是他师尊为他取的字。”
    “混沌之中危机四伏，我们的实力于他和他的同伴而言，只是拖后腿的存在。只是因为我们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妹，便说服了同伴，带着我们打出了开天路。”
    “五十弦琴起于混沌，明珠浩荡诸天，天地初开时长。枪与剑横过日月。”
    “万千剑影为他开道，九重云霄描绘他半身风华。”
    “那是你无法想象的盛况。”
    婠婠如此说着，闪过骄傲的眉眼间隐隐可见昔年紫霄宫中天魔女的影子。
    李世民怔在原地。
    那些年的调查结合最近这段日子的消息，他和李玄霸都以为，兄长当年只是在别的世界待了一段时间，那个世界的武道或许比这个世界更强，甚至猜过了有正统玄门存在的世界。
    而现在听婠婠透露了些许，方才明了，大哥的经历，远比他所想的要波澜壮阔得多。
    李世民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那为什么，大哥会变成那样？”
    漫长的沉默。
    “阴差阳错罢了。”婠婠并不想详细的解释，于她而言，也不是很想回忆起最后那段过于惨烈的时光。
    当年她与宣师能得到转世重修的机会，不过是因为她们从一开始就被保护得很好，从未踏上过主战场罢了。
    没有直面**纵的道祖，亦没有正面对上那苍茫大道。
    苍穹撕裂，天河倒流，血海滔天，明珠蒙尘，琴弦断绝......都与她们无关。
    她们最后的记忆，是一切将要结束之时，头顶从极之渊崩塌的冰雪。
    于婠婠而言，是人间千载流离的开始。
    “等哥哥醒来，你也不要问他...不，你去问他。”
    婠婠忽然想到了什么，某种可能性在她心中放大，“你问他什么，他都会的回答的。”
    “李世民、李世民......”婠婠猛然起身，跌跌撞撞过来攥住李世民的衣襟，“你和那些过去没有关联，你去问他，或许他在回答你的时候能想明白，那不是他的错！”
    婠婠急促地呼吸着，她害怕自己开口提起从前会刺激到李建成，却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她回避的态度，才让李建成误以为，自己心中也是怨过他的！
    当年李建成被太子长琴连下十三道封印仓皇送出了洪荒，之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所以定然是，定然是以为她们的死也是他连累的。
    他醒来后对她都是温柔以对，唇角的笑意从来没有消失过，是怕会在自己眼中看到对他的怨恨。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对兄长而言，算什么啊？
    婠婠慢慢松开攥着李世民衣袖的手，缓缓滑落下来，肝肠寸断。
    我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哥哥...对不起......
    婠婠破碎的声音在李世民耳边回响，李世民被婠婠的反应弄得有几分无措，紧蹙着眉头问她：“什么？”
    婠婠方才说，他与兄长那些夹杂着血与火的过去没有关联。
    就是因为没有关联，他，李秀宁他们，才看婠婠格外碍眼。
    因为她分明参与了大哥失踪的那些年，所有的回忆。
    “大哥！”
    床上的青年似乎是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婠婠来时用灵力温养过后稍显红润的面色迅速苍白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哥哥！”
    李建成此时的模样，婠婠十分熟悉。
    是她重逢兄长之后，无数次守在他身边所见过的，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的模样。
    那时婠婠用尽手段，也探知不到李建成的意识究竟沉到了何方，只能守到天亮，看着他自己挣扎着醒来，纵使额头浸满冷汗，却还是会在目光惊惶地扫到她时，下意识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哪怕那时他自己的神态都是明显的仓皇。
    婠婠飘忽的眼神在李世民身上打个转儿，又转移到面色愈来愈惨白的李建成身上。
    “李世民，李世民，你救救他，你可以的，你不一样......”
    “我该怎么做？”
    李世民握住兄长的手，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思考婠婠话中的含义了。
    “你握紧他，”婠婠迅速收拾好狼狈的自己，沉声道：“我送你入他的梦，去找他。”
    “找到之后，按你的直觉走，哪个方向都行，带他离开！”
    雪色的灵光鳞次点起，亮如白昼的室内，眉眼相似的两名青年亲昵地靠在一起，一如当年。
    *
    李世民有意识的时候，正站在一座繁华的古城街头。
    这似乎是座江南的古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满城桃花缱绻，高楼管弦悦耳，是曾惊鸿一瞥过的温软江南水乡。
    来来往往行人如织，穿着打扮皆不似他平生所见。
    硬要说的话...那与普通百姓能明显区分开来的江湖儿女，精神风气与穿着打扮，都让他想到了在西湖边上再逢的兄长。
    李世民这么想着，慢慢踱过古城街头，走到了一处码头边。
    城中似乎没有人能看见他，他也乐得自在寻人，途中也从百姓的谈话中得知，这里是扬州城。
    就是不知，是哪个时代的扬州城。
    后面断断续续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个精神极了。
    或许又是玩伴之间的吵闹吧，李世民这么想着。
    然后在准备离去之时，听到了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我说小和尚，”那个少年的音色清朗极了，似乎在与谁争辩着什么。
    “我只是在追一个偷儿好吗？为了不让他跑了才踩了寺庙的屋顶过去抓人，你至于在我耳边叽叽歪歪大半天吗？”
    “阿弥托佛，小僧只是希望李施主记住这次教训，下次莫要再犯了。”
    “嘿——你这小和尚怎么听不懂话，我又不是没有事后赔偿，而且——什么教训啊？！”
    少年郎的声音十分活泼，这是却洋溢着不满。
    李世民迫不及待地转身。
    那说话的少年郎不过十二三岁，乌发高束，眉眼还带着稚气，却已经能看出日后无双的容姿。
    明黄本是极贵气的颜色，穿在少年身上却毫无不妥，哪怕身后背负着的轻重双剑上也镶嵌着名贵的玉石，也没有一丝俗气。
    这个年纪，这张脸，当真是仿若隔世了。
    失踪之前的李建成，可不就是这般模样吗？
    “大哥！”
    想起婠婠的话，李世民激动地奔向前去，却径直从少年中间穿过。
    是了，他是碰不到这里的人的。
    想起之前也是毫无阻碍地穿过人群，李世民皱了皱眉，这可怎么办？
    他跟在少年的身后，看少年围着那个固执的小和尚上蹿下跳，瞪圆一双眼睛要小和尚说清楚话的模样。
    原来大哥在朋友面前，这么活泼啊。
    李世民以一种奇特的目光注视着少年时代的兄长，不合时宜的感慨道。
    然后他看到了更毁印象的画面。
    少年李建成正吵吵闹闹问小和尚什么教训，一只倩倩素手伸了过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
    “你他——都直接踩摔下来，重剑砸穿了人家屋顶，你还好意思问什么教训？！”
    清脆的女声吼得少年李建成一抖，下意识往后跑就被来人揪住了衣领，对上一双充斥着怒火的凤眸。
    “最可恨的是你居然把我扔过去收拾烂摊子后自己跑了，李昭明，你去死吧！”
    粉裙少女冷着俏脸，双剑劈头盖脸抽下。
    少年李建成忙不迭往边上一躲，剑势涛涛差点波及到了身边的小和尚。
    “秀姑娘，”小和尚连连后退，“秀姑娘，与小僧无关，请不要抽错人。”
    “我去，小和尚你太不厚道了——”
    少年李建成退远之后，轻车熟路地躲开粉裙少女的剑招，显然是十分习惯了。
    “你少在这里抱怨我，说的好像我没给你背锅一样！”
    “李昭明！”
    “巫行云！”
    看着这像是在比谁嗓门大一样过家家的玩闹，李世民觉得，嗯，他都不知道出去后要用什么表情对大哥了。
    *
    “你曾经带他走出梦魇一次，”
    婠婠伸手，魈绫乖巧地环绕在周身，然后化作一片云霞，笼罩住这间屋子。
    “——也能带他走出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害，从剑唐开始，让弟弟君也康康大哥的过去嘛。
    我能说从V章开始已经偏离大纲，自由发挥了吗？捂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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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025
    李世民跟上前方打闹的少年少女的步伐， 以一种奇妙的心情看着前方少年时代的兄长。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了，大哥其实也是一个很能闹腾的性子。
    只是过去他是李阀寄予厚望的大公子，是下一代继承人， 所以将自己的本性遮掩得严严实实， 只有在同胞弟弟面前才会展露一二。
    他们小时候， 大隋开国圣主还活着时， 时局还没有动荡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身为李阀少主的李建成没有那么多功课要做， 便有更多的精力照看自己两个弟弟。
    李世民小时候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经历，十之**是大哥偷偷带着他出门干的。
    不知道大哥为何对甩开大人如此熟练，路线仿佛走了千百遍一般，总之他们偷偷出去浪时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偶尔几次被发现也是大哥直接提着他飞檐走壁跑路，当做没听到身后父亲气急败坏的大喊， 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嗯，当然也有李玄霸会在后面给他们留门的缘故。这个可怜的娃儿因为身体不好， 一年到头都出不了几次门，不能像李世民那样跟着李建成到处跑。但李建成心疼他，总是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向母亲保证尽量不会影响到弟弟的身体状况， 在一定的范围内带他走一走， 将人抱在膝头给他讲外面的世界。
    每到这种时候，李世民再皮也会蹭着大哥坐下，肉嘟嘟的小脸臭臭的，还是乖乖仰起来听兄长讲故事。
    李世民沉浸在自己记忆里的时候， 忽然觉得身边的场景开始扭曲， 前面一红一金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越来越细仿佛要消失。
    他立刻追了上去， 手指将要触及少年兄长的衣袍衣角时，画面陡然转换。
    画面斑驳繁复，流动之际，他看到一个孤寂的背影，独自站在最前方一闪而逝。
    李世民瞪大了双眼。
    下一秒，天旋地转。
    巨大的剑身缠绕着碗口粗的铁链，气势恢宏的竖立在高处，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无数把形态不一的剑。
    以李世民的眼力来看，每一把剑，在外界都能当得上“神兵”之名。
    剑冢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强大的波动，李世民转头看到了涌起的千万道虚幻的剑影。
    “你剑术虽已大成，但你该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有些问题不能任性。”
    祭剑台下，金衣白发的青年双目微阖，微微侧头问拄着剑半跪在他面前喘气的少年郎。
    那青年周身还环绕着方才所见的凝形剑影，神姿高彻仿若仙人降临。
    其风流仪态，远胜过李世民从前见过的人。
    “师尊，别啊？”
    他听到青年面前的少年兄长说。
    原来是大哥的师尊。
    李世民身体一颤，终于确认了自己现在处于什么境地之中。
    这是大哥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
    他只有往后走，走的越远，就越有可能看到大哥陷入梦魇的原因，也就越有希望唤醒大哥的意识。
    婠婠告诉他，她从前试过几次，都只能停留在外部，而李世民或许可以走到深处去。
    因为李建成说过，李世民是支撑他走出混沌，找回故里的执念。
    所以，他能得知一切的源头了吗？
    他站在少年兄长的身边，看着兄长被师尊拒绝出远门要求后一瞬间失落起来，委屈巴巴地拉着那白发青年的衣摆。
    “师尊～师尊啊——我就去蜀地转转就回来，我都答应了别人的。”
    少年郎清朗的语调带着撒娇的意味，他可怜兮兮的说：“我要是爽约了无乐会杀了我的！师尊，您忍心看您徒弟被暴雨梨花针扎成刺猬吗？”
    青年如玉的面容颤了颤。
    一看有戏，少年郎另一只手也拽住了师尊的衣摆。
    “师尊师尊，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啊，行云也要去呢～她运气一直都比我好，有她在我没那么倒霉碰上那些东西的。师尊你就答应我，放我去蜀中吧！”
    这个更加甜腻的语调也真是久违了啊，甚至功力更甚从前。
    白发剑客最后果然顶不住这样的‘折磨’，摸了摸弟子毛茸茸的脑袋，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李世民毫不意外。
    当年他们兄弟俩闯祸，阿耶要教训时，大哥也是这样熟练地往阿娘那边一扑一拉，眨巴眨巴眼睛就开始撒娇求救。
    不出三句话，阿娘必定会揽过兄长气势汹汹的瞪着阿耶，不许阿耶动手。
    阿耶只能怂怂地去哄阿娘，看着他和大哥在后面得意洋洋击掌，却无可奈何。
    没有谁能看到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颤了颤，露出可怜又无辜的姿态时还能拒绝他的。
    大哥的师尊似乎看不见，但也就扛过了三句话。
    李世民心想，要是换他......
    想象了一下，算了，可能都不用等到大哥开口，只消被那样看一眼，自己就会缴械投降。
    李世民很有自知之明。
    得到允许了很开心，少年弯着眼眸笑，对师尊嘱咐的话连连点头，也不管他说了什么。
    李世民注意到，那位话中提到一句‘万不可告知他人真实姓名。’
    是指‘李建成’这个名字么？
    一路看来，李世民隐隐猜到大哥所在的世界，必然是在大隋之后。
    或者更远一点，在他所打下的李唐之后。
    否则，那金衣白发的剑道宗师，并不会对自己的弟子有这样的规定。
    花开红树乱莺啼，草长平湖白鹭飞。藏剑山庄坐落在西湖之畔，秀水灵山孕出这个君子如风的门派。
    “昭明师兄，你又要出门呀？”
    “昭明师兄，回来要记得给我们带糖葫芦啊！”
    “昭明师兄，你上次打赢隔壁的行云姐姐了吗？”
    “昭明师兄，之前丐帮那个坏家伙又来找你啦！”
    穿过楼前时，几个年长的弟子正带着一群小弟子在前面的空地上挥剑，有小弟子看到他后纷纷朝他叽叽喳喳，手上的剑握得也没有之前稳了。
    一个年长的弟子见状说了几句：“还偷懒，你们昭明师兄这个时候山居剑意已经使得有模有样了！”
    小弟子们顿时安静下来，乖巧得跟个鹌鹑一样，其实耳朵还是悄悄竖起来，听师兄师姐们在那边说话。
    “昭明，你这是要去扬州吗？”
    扎着高马尾的二少将重剑插。在地上，溜溜达达走过来，搭在师弟的肩上笑嘻嘻的问，“对了，师兄我也想知道你上次打赢七秀那个师妹没？”
    “是去蜀中啦，难道我出去就只能去扬州？”少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还有昭玉师兄，你可以不用这么八卦。”
    “好好好，师兄不问了。”
    叶昭玉举起双手表示诚意，虽然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也看不出来吧。
    “蜀中路远，小师弟你也要上点心。”旁边看着小弟们上课的女弟子扬声道了一句。
    “知道了师姐——”
    李世民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大哥轻快的步伐，看着大哥一路笑嘻嘻和山庄里的弟子们打招呼。
    各式各样的明黄衣衫在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下，晃得李世民眼花缭乱。
    嗯，又知道一点，大哥喜欢穿这个颜色的衣服，是因为这是他门派的服饰。
    记下来记下来，以后给大哥多做几身。
    山庄门口，稍稍长开的少女眉眼初具冷艳，偏是一身烈烈红裙，双剑负于身后，正不耐烦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见少年出来，挑眉道：“怎么，这次你是被你师弟师妹拖住了要糖葫芦，还是被你师兄师姐拉住了塞糖吃？”
    少年对她的嘲讽不以为意，他们差不多一起长大，这种程度的话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都有吧。”少年吐了吐舌，“好不容易师尊答应我自己出远门了诶，走吧走吧，不然等师弟他们下课了我又走不了了。”
    少女撇了撇嘴，“你就知道惯着他们。”
    “说得好像你不惯你师弟师妹似的。”少年条件反射般回怼。
    “呵。”少女眉眼间熟悉的冷意让他一瞬间明白对方想起了谁。
    “不是吧，你还在纠结你老家那边那几个不省心的师弟师妹？”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少女不耐烦地说，“唐无乐好不容帮我们打探到了一些回去的消息，再耽搁下去，等到了以后你看他会不会把我们一起揍一顿。”
    李昭明闭嘴了。
    李世民有些微妙。
    这位叫做巫行云的姑娘，和大哥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啊。
    嗯，如果不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坦坦荡荡...坦坦荡荡的互相嫌弃，他险些以为这姑娘会是他未来大嫂。
    画面切换，光影流转间李世民又看到了之前那个身影。
    半身掩盖在黑暗之中，半身被细细碎碎的光影照得晦暗不明。
    “大哥！”
    这下李世民有了准备，在他往前走的时候伸手及时搭上了对方肩膀。
    冰凉的触感根本不似活人，李世民还没来记得将他扳过来看清他的脸，四周的场景已经变换完毕。
    蜀中竹海苍茫，李世民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坡上，举起自己方才搭上对方肩膀的手。
    他又没有拉住他。
    耳边忽然炸起巨响，自竹海深处传来一阵阵猛兽的咆哮。
    三道身影方向不一地冲出来。
    一把垂着彩色长羽的精致长剑穿林而过，后面跟着一只背生四翼的妖兽。
    明亮的剑影在空中升起，金衣少年郎从天而降，重剑将妖兽死死钉在地面上。
    银光闪过，蓝衫少年鬼魅般身影悄然浮现，机括声细微地响起。
    妖兽垂死挣扎了半晌，最后了无声息。
    “李昭明，你这个招妖的破体质真的没救了！”
    巫行云拔下自己钉在地面上的剑，没好气说道，“都把它们的弱点摸得一清二楚，你怎么做到的？”
    “熟能生巧呗。”
    李昭明提起重剑，身形轻巧地跳了下来。
    “行云妹子，你不如这样问，”蓝衫少年将脸上半扇银面揭下，慢条斯理道，“这小子从小到大都招这些魑魅魍魉，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哦，我小时候那会儿，身边有人它们就不敢过来了。”
    李昭明取出一块手帕仔仔细细擦着自己的剑，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后来我自己能打了。”
    或许是因为周围没有外人，他们三个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
    站在这段回忆里的李世民却呆住了。
    大哥很喜欢热闹。
    李世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他不知道，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他掩饰得很好，他们从来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暴言，这一章算是糖，我永远喜欢少年时代！
    崽不是在立flag ，就是在立flag的路上，并且本人毫无自觉。
    ps：明天因为上夹子，更新应该是在晚上。
    PPS：昨天有小可爱说V章不用买就能看？？？吓到我了，问了一下基友得知是晋江BUG，大概在修复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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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026
    风驱急雨洒川城， 云压轻雷殷地声。
    狂风骤雨伴随着雷鸣声席卷而下，竹海飘摇出肉眼可见的波涛。
    无边无际的大雨中，寥寥站着几个人影。
    他们站在一座墓碑之前， 大雨加身， 衣衫湿透， 却无一人离开。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紫袍青年抹了一把脸，面上的雨水被抹开， 又很快被大雨无声侵占。
    眼眶通红的模样，一时竟分不清脸上肆虐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对不起。”
    沉默的时间太长，终究是由他开了话头。
    “你说对不起有屁用啊？人都没了！”
    苗家姑娘冲他吼了一句后，也不等他回答， 自顾自的蹲下来抱着双腿，头埋在膝盖上。两条色泽艳丽的蛇交叉着游过来， 互相吐了吐信子，三角状的头轻轻在姑娘发间蹭了蹭。
    “要你来说什么对不起啊——”姑娘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在大雨中渐渐减弱。
    背着古琴的青衣女子慢慢地走上前来，走过满面愧疚的紫袍青年， 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的墓碑， 红唇颤了颤，到底没有说一句话。
    金衣少年在人影的最前方，半跪在墓碑前，伸手去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本是新立， 又被雨水冲刷了许久， 那上面刻着的“唐无乐”的名字就愈发清晰。
    “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自责。”将一面银质面具死死扣在怀里， 少年郎嗓音低沉，语气不容辩驳。
    “可是......”
    紫袍青年学着苗家姑娘的动作蹲了下来，悔恨地捶着头，“他不该死的，他不该死的，这本来与他无关啊——”
    “如果早知道的话......”
    雨雾弥漫，泪眼之中朦胧还能看见墓碑之上刻着的好友的名字。
    “你多久没回你们霸刀山庄了，怎么能提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金衣少年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从未受到影响。
    “照你这样内疚，我不是更该以死谢罪？”
    若不是藏剑山庄五庄主带着唐门二小姐私奔，霸刀山庄也不会出动那么多的弟子前去截杀。
    若不是为了帮李昭明和巫行云找到回家的路，唐无乐也不会利用自己的情报网在搜集信息的同时，亲身犯险去探查一些无人之境时沾染了某种妖兽的气息。
    也就不会在替唐小婉断后后带着一身伤离开，撞上了循着气味前来觅食的妖兽。
    “昭明......”
    金衣少年惨笑了一声，没有回头。
    *
    李世民站在所有人身后，雨水穿过他透明的身形，没有沾湿他分毫。
    他知道那只是回忆，是早已经发生在不知多少年前的过去，而不是兄长本身。
    可当墓碑前的人影一个个消失，最后这片幽深的竹林里只留下一个黯淡的背影时，李世民的心脏还是抽痛起来。
    “无乐。”
    “行云。”
    金衣少年郎靠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墓碑，素来明亮的桃花眸此刻黯淡无光。
    “你们说话不算数啊，太过分了。”平日清朗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此刻沙哑得可怕。
    “哥......”
    李世民再也忍不住，明知无法触碰，他也快步走上前来，张开手试图为他挡住倾泻而下的雨，却无济于事。
    少年人总是最热烈的。
    李世民在这之前看过了好些不同的场景，画面里的兄长和友人簇拥在一起，眼角眉梢都是挡不住的神采飞扬。
    振衣登楼，高台试剑，佳人展扇，琴师翩然。刀客抬手寒光显，月明还照君子骨。
    一樽酒盏里映了盛世的皎皎明月光，说书人折扇一敲，年轻侠客一人一剑荡平世间邪魔的传说传遍大江南北。
    少年意气不知愁，愿上玉京十二楼。①
    那是李建成深埋在记忆里的江湖年少。
    而这轻剑白马，且试天下快意恩仇的时光，终止在唐无乐身死、巫行云失踪那一年。
    “大哥！”
    头顶的雨似乎被谁挡住了，少年抱着面具缓缓抬头，雨幕之下，他看到一张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
    “大哥！”
    李世民骤然发现，自己似乎能碰到对方了，顾不上去思索原因，他一把拽住对方的手道：
    “大哥，都过去了大哥，你别难过......”
    李世民回忆着方才看到的画面，迅速思索着话语，“大哥，你没看到他们的尸骨对吗？或许，他们还活着，还在外面等你呢！”
    “你说真的？”少年兄长抬头直直望着他，眼眸里满是不自知的期望。
    李世民坚定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相似的容颜和潜意识里的亲近感，他很快顺着对方的思路想下去。
    对啊，他赶到金水后一路找过去，除了一张遗失在树杈上的面具，并没有看到无乐的尸体。
    霸刀弟子胡说八道的话没几个能信，说不定，说不定无乐还活着呢？
    还有行云，行云先他一步去找无乐，万一他们现在在一处呢？
    “对，就是这样，我们先出去好不好，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见他们。”
    李世民直觉这是一个机会，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把大哥带出这片漫无边际的大雨再说。
    “对，要去找他们，要离开......”
    少年抓着李世民的衣襟站起来，定睛一看这莫名出现的青年，忽然愣了。
    “怎么了？”李世民记得婠婠的话，不敢再说什么刺激到他，只柔声问。
    少年怔怔地看着眼前青年面上掩饰不住的担忧，下意识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脸。
    周围的雨声一瞬间消失。
    少年傻傻地笑了笑，“你长得好像我弟弟啊。”
    李世民浑身一颤，眼前少年的神态与后来的兄长渐渐重合。
    “我好久没看到他了，都不知道他现在多大了。”少年的身体在他眼眼前散作片片金芒，“世民，你怎么才来啊......”
    “大哥——”
    画面陡然一转，下一刻换到的场景，让李世民如坠冰窖。
    你看过天空崩裂的模样吗？
    你见过大地裂变的灾难吗？
    浩渺的青空不知被谁破开了一道狞狰的口子，自天外而来的河水滔滔不绝跌落，漫过山川草木，无数生灵在洪水中哀嚎。日月在山体的崩塌中转换了位置，星辰的轨迹杂乱无章。
    大地层层崩裂，各种李世民只在传说里听过的异兽在洪水互相厮杀，头颅、肢体、血肉横飞。
    这是上古的战场。
    天昏地暗，日月无声。
    不知多久以后，人首蛇身的女神融五彩石以补苍天，折神鳖之足以撑四极，峨冠博带的男子将身镇四海八荒，魂入轮回。
    口口相传的神话在李世民眼前流转。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生灵终于得到了喘息。
    天却还没亮。
    李世民恍恍惚惚走在空中，耳边猛然传来急促的琴音，一阵又一阵荡入他的灵魂深处。
    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跌跌撞撞朝云端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有一道金色的剑光自云端直直落下来，在一刹那间照亮了长夜。
    地面有生灵满怀希望看去，以为是太阳重新升起。
    站在云端的李世民却看得清清楚楚，目眦欲裂。
    他亲眼看到他的兄长，他们心心念念了多年希望他平安回家的兄长，被面无表情的紫袍道人打下了云端。
    道人动手时眉眼间虽隐隐有着挣扎，李世民连余光都没有给他，满心满眼都是跌落云端的兄长。
    云端下响起猖狂的大笑，滔天血色包裹住明黄的人影，一截玉色的剑骨从他的身体里生生抽离。
    “大哥——”
    这只是一段回忆，李世民碰不到他，只能看着对方面上痛到极致的神情，咬牙颤抖着。
    这该有多疼啊，大哥。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金衣剑客挣扎着握紧手中的重剑，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剑挥出去，来不及躲开、也躲不开的修罗被狠狠地砸进了血海里。
    重剑应声而落，寸寸碎裂，跌进血海的明黄人影最终被一个白衣人揽住。
    那白衣琴师一手拨琴，一手将他的兄长死死扣住带离了血海。
    血海暴动，刚刚平息了没多久的大地又开始了崩塌。自血海爬出的修罗族将大地弥漫的生灵魂魄吞噬殆尽，冲天的怨气、灵气交织在一起，补好的天空又有了撕裂的迹象。
    空间开始扭曲，一条红绫荡开了血海之中狂躁的修罗，一杆长。枪激起了滔天巨浪。
    “凤来，带他走——”
    眉心生朱砂的少年容色灿烈，隔着重重血浪和友人回望。
    “三哥，不要，不要啊！”
    明珠生辉，照破山河万朵。
    血海之上，红莲绵延千里。
    “凤来，凤来你放开我——三哥啊——”
    他听到兄长近乎癫狂的呼喊。
    一十三道封印加身，大道的压迫被减到最弱，白衣琴师用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破开空间，化成一条平坦大道，将他推了进去。
    “昭明，走——”
    所有的画面都停滞住了。
    然后在一瞬间破碎成无数光影，光影碎片之后，有一个人跪在血色的最深处。
    他跪在斑驳的血色之中，墨色长发化为霜雪之色，轻飘飘地落下来挡住了他的脸。
    李世民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明白，他在哭。
    哭他连累挚友，恨他无力回天。
    准圣又如何，圣人又如何。
    大道为尊，大道为尊啊——
    李世民缓缓抚上心口，那股万念俱灰的绝望，竟然在此刻和他自己的情感同步了。
    大哥......
    对不起。
    我竟然还曾为你待婠婠与众不同而怨恨过，为你那些年的冷漠而动摇过。
    如果她是你历尽浩劫后唯一存活的故人。
    我怎么能那样想。
    他一步步走上前，像幼时兄长抱住他一样，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环过兄长，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大哥，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大哥，我是世民。”
    “是你第一个弟弟。”
    “我很抱歉这时才找到你。”
    “大哥，你是不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走累了的话，跟世民回家好不好？”
    无声流泪的人微微动了动。
    记忆里模糊闪过一张沾满尘土仍笑得闪闪发光的小脸，呲着牙喊大哥。又换成了某日榣山之下，一曲琴音毕，红衣少年涉水而来，眉心朱砂灼灼。
    君为人间客，但归人间去。
    他想起来了。
    他们说，必有重逢之日。
    “大哥，”李世民仰头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哥，我们回家。”
    咔擦。
    梦境碎了。
    *
    他从梦魇中醒来，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同时望过来，目光炯炯。
    不知为何，有点发憷。
    作者有话要说：
    ①原句是“意气凌霄不知愁，愿上玉京十二楼”，出自仙剑四。
    预感再写详细一点我会被暗鲨，溜了溜了。
    安利我亲亲cp的文——
    《剧透误我》by不知懿
    都说穿越历史，知道剧透，就能规避风险、正确站队，养成潜力股，抱紧粗大腿。
    剧透在手，天下我有，实乃走上人生巅峰一大金手指。
    然而现实是说好的救世主不务正业，说好该消停的反派搞事不止，只想吃瓜看戏的自己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神仙乱窜，剧情神展，每天都在怀疑自己学的是假历史。
    面对着这个貌似哪里都不对的世界，姜沅芷镇定地抹了一把辛酸泪。
    我即使是死了，钉在棺材里，也要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谁爱穿越谁穿越！我！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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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027
    盛唐的月光浅浅落进诗人的酒樽里， 西湖的水色倒影了千丈霞光。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进紫霄宫中的莲华台。如鸣佩环的琴声悠扬远去，红绫逶迤成漫天夺目的云霞。
    有谁在他耳边低吟浅唱——
    君为人间客， 但归人间去。
    在无所顾忌的那一天， 我们终会重逢。
    黑夜深处， 点起微光。
    “大哥， 你没事吧！”
    “哥哥，感觉怎样？”
    李建成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 睁眼便看到两张脸怼到自己面前。
    一张脸棱角分明，俊朗无匹；一张脸眉眼柔和，媚若春花。
    好眼熟啊......
    李建成思维卡了一下，意识混混沌沌地飘着。
    “小楼，你倒是给我倒点水啊？”
    李世民愣了一下， 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婠婠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暖茶递过去。
    李建成端着茶杯啜了一口， 水雾腾起熏到他眼睫上，凝成点点水光。
    模糊的视线中两个人影在晃动，他眨了眨眼，不确定的开口：
    “小楼， 我好像梦到...世民了？”
    李世民和婠婠对视一眼， 虚握成拳的手紧了紧，然后他用最坚定的声音说，“大哥，我就在这里。”
    白发公子茫然地抬起头， 飘忽的目光重新聚拢。
    似蕴了西湖水色的眸子中， 倒映出一张与他有五分相似的脸。
    “世、民...？”
    “是我，大哥。”
    李世民上前， 将对方捧着茶杯的手包裹在自己手心。
    “大哥，你已经回家了。”
    “回家，”李建成喃喃，“是啊，我已经回家了......”
    崩塌的血色梦魇中，有一个人环抱着他，在他耳边说着话。
    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就像多年前深陷混沌妄境之时，那道一直回响在耳畔的稚嫩童声。
    大哥，你去哪儿了啊，你还好吗？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世民想你了。
    大哥，你快点回家，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世民了。
    大哥，玄霸又发病了，世民好害怕。
    大哥，秀宁会喊哥哥了，你听到了吗？
    大哥，元吉好丑啊，但是看在是弟弟份上，我会照顾好他的，连带你的那一份。
    大哥，你在哪里，世民找不到你啊。
    大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世民长大了，就来接你回家。
    大哥，等我......
    略带稚气的童音到后面渐渐沉稳，唯一不变的是唤那一声“大哥”时，仍是满满的眷恋与依赖。
    青莲徐徐绽放，金衣轻甲的少年端坐莲台，造化生生不息，将莲台之外暴虐的混沌之气抵消殆尽。
    周身三千混沌魔神混战，那自混沌外的世界传来的声音，成为指引他走出妄境的方向。
    第二次了。
    世民，真的要谢谢你呀。
    李建成弯起眼眸笑道：“嗯，我回来了。”
    咱俩亲兄弟，这声谢谢就不说出口了，记在心里就好。
    倒了水后就被无视的婠婠靠在床头，沉着脸看两人表现兄弟情深，指间灵光转了一圈确认便宜兄长已经无碍了之后，她抱着双臂冷不丁说了一句：
    “我记得，之前有人跟我说，绝对不会有事的，嗯？”
    捧着茶杯的人一僵，头微微抬起极小的幅度，看了冷着脸的魔女一眼。
    “那个...意外，这是意外哈哈......”
    完了完了，看起来很生气啊。
    “那你的意外还真多啊？”
    天魔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话时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颇有威胁的意味。
    “从今天起，你上哪儿去都必须报备，一个人浪，你想都不要想！”再翻船了谁还能拉得住你？
    “啊？”李建成傻眼，“小楼，不至于吧？”
    “嗯哼？”婠婠眼神斜斜看过来，像是在说，敢拒绝你就死定了。
    “你都不去看宣宣吗？”李建成试图从愈发霸道的便宜妹妹手里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信用和自由。
    “宣宣那边不是让赵粉看着吗？”婠婠挑眉，似笑非笑，“还是说，在这个世界，有谁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动她？”
    李建成：“......”失策。
    “那个世民啊！”他放弃了和婠婠讨价还价，转向自家弟弟试图转移话题，“你这么空的吗？还有闲心在我这里待这么久，怎么也没人找你。当初我当太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文书一大堆，扎堆过来请我做主之类的特别多。”
    “我来看大哥，怎么就是闲了？”见兄长闭口不提梦境中发生的事，李世民反而松了一口气，挑眉回答兄长的问题，“至于那些政务，养那么多臣子是用来干活的，不是用来添乱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李世民保持微笑，“还有，大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太子那些年，你的文书都是让魏征偷偷送到我这里来让我批的。”
    “啊？是吗？”李建成装傻，那些年他死机了，没干过这种事，没干过。
    “还有，”李世民拿开兄长手中见底的茶杯，微笑着补充，“大哥，当年那些请你来做主的人，一半被你冷着脸吓跑了，还有一半是元吉扔到我或者秀宁那边去了。”
    李建成：“......”有这回事？他怎么不记得。
    “大哥那些年记忆有损，不记得是很正常的。”其实也没猜完全那些事的李世民贴心道，“大哥不用为那些凡夫俗子操心，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为兄长分忧是理所应当的事。”
    李建成支着下巴嘟囔：“按理来说，应该是我照顾你们才对......”
    李世民眼眸微亮，兄长的神态，似乎有点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了。
    那个被掩盖在血海之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
    如果可以的话，李世民希望兄长能一直是那般神采飞扬的明亮模样。
    婠婠在一旁看着他和李世民说话，悄悄别过脸，未束的长发滑落下来，挡住她微红的眼。
    方才，她是以从前的口吻同他说话的。
    抛掉那些小心翼翼，撇开所有的考量，就像是很多年以前，他们之间最寻常不过的相处。
    然后她分明看到，对方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以及眼底微微亮起的光。
    她之前的猜测是真的。
    并不只是为惨烈的过去，还因为一直在愧疚，将所有的因果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要是早些时候想到这点，是不是就能好好开解，不至于让他做了这么久的噩梦？
    她看着李世民希冀的目光和兄长逐渐软和下来的神态，微微扯了扯唇角。
    魔女擅读心。
    她自然猜得到李世民心中所想，但是，但是......
    要真正再看到当年剑气纵横三万里的昭明剑仙，恐怕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
    “李世民。”婠婠开口道，“我去解决一下俗事，在我回来之前，你看紧他，不要让他乱跑。”
    “什么叫看紧？当我小孩儿吗？”李建成不满道。
    婠婠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充斥着一句话——
    有区别吗？
    看着兄长瞪圆的眼，李世民别过脸去笑了一声，忽然顿了一下。
    他听到婠婠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脑海里。
    ‘你看住他，李世民。比起我，你的话，你们的话，或许更有用一些。’
    ‘你们在他心里的地位，比想象的要高很多。’
    传音完毕，婠婠没有去看李世民若有所思的模样，回头瞪了一眼默默往蹭了蹭的李建成，自窗外跳了出去。
    素白的裙摆在空中飞扬，婠婠伸手，泛着银光的魈绫散开结界，打着旋儿自房间外滑到她周身。
    她还有一些事情不确定。
    自洪荒到这方世界的距离太过漫长，五十弦琴最后一根弦破开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将最后的生机渡到了李建成身上。为了保证最安全地将他送回故乡，当年的太子长琴在他身上下了十三道封印，将他的修为、记忆、情感、神识都压制到极致，以防止被天道察觉到插手将他送到未知的世界。
    一直到前不久，那封印才彻底解开。
    如果她没有感应错的话......
    那天，李建成在长安城陷入沉睡的那天，她在世界晶壁之外，隐隐察觉到了混沌珠的气息。
    如混沌珠这般顶级的开天法宝，本就不会轻易陨落。
    且，她记得自己身死之前，道祖已经夺回了控制权。
    虽然并不知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那可是道祖啊......
    婠婠心想，之后她必然要守在兄长身边寸步不离，那么，阴癸派那边，就该摊牌了。
    好在阴后应当早有准备，至少不至于她走之后，阴癸派后继无人。
    毕竟是养育她长大的地方，因果已经结成，还是妥善处理好。
    *
    “世民，六月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目送婠婠离去的身影，李世民正在心底反反复复剖析着她传音过来的话，闻言下意识说了一句：
    “东宫红莲，似血照火。”盛放如烈火的红莲，一直在李世民的记忆中不曾忘记。
    “是么......”李建成仿佛确定了什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大哥？”
    那支红莲果然有问题么？李世民蹙眉，状似不经意的问：
    “大哥似乎，看开了很多？”
    “我也不能总是没长进呀。”李建成朗笑道，“他日故友重逢，总不好让他们看笑话。”
    李世民浑身一震，故、友、重、逢？
    他猛然抬头，看见那白发公子不知何时下了榻，正站在窗前，抬手去接窗台洒落的那一捧阳光。
    细细碎碎的光点从指间跌落下来，那人勾唇浅笑的模样，一如李世民在梦境里看到的少年剑客。
    而春风与桃花已回到了他的眉眼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梦到被追鲨，罪过罪过，爬上来更新，这一章没有刀了！
    今天崽终于想起了被他忘记的某些重要事情，大道之前真的没想过坑他，哎。
    ps：最近的更新都会很晚，等我忙过这一阵就定点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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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028
    婠婠这一走就是好几天， 李世民因着之前的情况，也是真不敢放李建成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此，李建成觉得他需要好好告诉这个担心过头矫枉过正的弟弟， 能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的， 还真的往往都不是人。
    不过鉴于某些事情说出来指不定弟弟会更紧张， 还是算了吧。
    李建成如是想。
    旷工了好几天， 自觉再耽搁下去说不定臣下会过来哭的李世民打算干脆把政务挪到秦。王府来处理，反正都是他的地盘， 在哪都一样，在秦。王府还能看住自家大哥。
    带人回来后就把人塞进自己地盘的李世民完全忘记了长安城还有一座宸王府，是他哥正儿八经的府邸。
    虽然他哥就没去过一次吧。
    来报的属官打断了李世民的想法。
    属官汇报，平阳公主将在她的校场将齐王殿下暴打..咳咳，和他切磋了一下， 齐王殿下的属官看不过去，悄悄托他来找太子殿下救个急。
    听明白属官的意思后， 饶是李世民也不由得无语了。
    他四弟李元吉，这是做了什么事惹恼秀宁了？
    之前那次谈话，李元吉的表现让他以为这家伙能有点长进了呢。
    李建成刚好自屋中转出，听李世民无奈的解释后笑道， “我跟你一起去呗。”
    他换了一身衣裳， 明黄打底，外拢玄色轻甲，袖摆长长的垂下来，随着走动划出肆意的弧度， 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极了。
    “回来以后， 还没有好好和秀宁他们说过话。”白发公子顺手搭上弟弟的肩，笑吟吟道。
    李世民看着兄长自是无有不应。
    “如此， 大哥便同世民一起去看看吧。”看吧看吧大哥，等你看到他们天天打打闹闹无所事事，你就知道还是我最靠谱了。
    李世民乐滋滋地想，拉着自家大哥就往外走。
    并没有发现属官听到那一声“大哥”后，露出的惊骇至极的眼神。
    恭敬跟在后面属官用眼神余光瞄着前方姿态亲密的兄弟俩，若非那张脸没有变化，他几乎都要认不出那是当初天策府的政敌，前任东宫太子。
    属官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李世民的，因此也不清楚这一代天家子弟的内部真相。
    心中惊叹了一番后，属官收回眼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再细想了。
    只觉得，天家兄弟的关系，还真是扑朔迷离。
    *
    李秀宁发誓，如果她早知道李世民那个家伙会带着大哥过来，她一定不会那么无所顾虑光明正大光天化日下把李元吉那个憨憨按在地上揍。
    她的形象啊啊啊啊啊啊——
    李世民，咱们之间的兄妹情到底为止了！
    “秀宁？”
    “大、大哥！”
    李秀宁默默挪开踩在李元吉背上的脚，手背后身后垂着头站在兄长面前，瞬间从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变回低眉垂眼的温婉女郎。
    后背隐隐作痛艰难爬起来的李元吉：“......”
    真的三姐，你别装了，按李世民那家伙的尿性，大哥肯定都看到了！
    “大哥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
    手指在身后扭着的李秀宁问的时候，并没有奢望会得到回应。因此，当一道清风明月般的声音入耳时，她傻傻的站在原地，并未反应过来。
    “秀宁？”
    李建成有些疑惑，小姑娘这是怎么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哥？”
    李秀宁慢慢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兄长。
    白发公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眼神温软地看着她。
    “大哥......”李秀宁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在做梦吗？
    时隔多年，她居然看到了大哥的笑容。
    “傻姑娘，”李建成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哥在呢。”
    李秀宁心中的委屈，忽然就被按下了。
    她想起好姐妹宋玉致回来后拉着她说过的悄悄话，抹了一把眼泪，径直扑进了兄长的怀里。
    “大哥啊......”
    胸口传来的湿意让李建成有点慌，他心疼地摸摸妹妹的头，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记忆里自己与这个妹妹的交集并不多，可就是那一点儿，竟然让这个傻姑娘记了这么多年。
    被李世民拉起来后拍打着因为在地上滚了一圈而沾上灰尘的衣袍，李玄霸觉得，他们是不是忽视了现场还有一个他？
    “大哥！大哥！”他挣脱开李世民拽着他的手，冲到兄长面前，无视掉大哥怀里抬起头眼神危险的姐姐，大声嚷嚷道：
    “大哥，我是元吉啊，大哥你记得我吗？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白发公子含笑的眼神下渐渐小了。
    “大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李建成一愣。
    “以前大哥虽然也在，但总感觉不太真实，今天看到的大哥像活过来了一样......”
    说到后面，李元吉的声音越来越小，傻里傻气地看着兄长。
    “嗯，”李建成抬头像rua孔雀一样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不走了。”
    李秀宁从大哥的怀里出来，恨恨地看了一眼傻啦吧唧的四弟。
    这家伙这时候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哥明明是来看她的！
    李秀宁完全忘记了是她自己拖着李元吉暴打的。
    谁让李元吉又闯祸掀了别人家的场子，那些罗里吧嗦的世家子没胆子找也找不到李世民的人，这才告到了她这里来，而她刚好因为李世民莫名其妙摞担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正头大的处理原本该是李世民的政务，这一下子告上来更加火冒三丈了。
    那边笑吟吟三两句打发走了哭嚎的苦主，这边就直奔齐王府把她那个蠢弟弟拖出来揍。
    一路闹出的动静十分大。
    一方面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方面，李秀宁也实在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脾气暴又耳根子软，三言两语就被撩拨动的弟弟。
    如今他们身份今非昔比，身为大唐的齐王，虽然没指望李元吉能做出什么贡献，但至少不要拖后腿。
    后知后觉到三姐看他的眼神有点危险，李元吉默默往大哥身后挪了挪。
    “三姐，我知道这次我又把事情搞砸了，但是你都已经教训过我了，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李元吉转头委委屈屈道，“大哥你看，你不在，他们净糊弄我。”。
    李秀宁：“...我还在这里。”
    李建成看着弟弟妹妹打闹，不禁笑出声来，“好了，别闹了。”
    他一手揽一个，笑眯眯道：“以后呢，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们，就告诉大哥，大哥帮你们教训他们，好不好？”
    其实并没有人敢欺负的李秀宁立刻点头。
    虽然经常被糊弄但在事后都被哥哥姐姐们报复回去的李元吉响亮的应了一声。
    “大哥，”李元吉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真不走了啊？”
    “嗯，不走了。”
    这是他的本源世界，他走过了漫长岁月，终究还是要回到这里。
    初诞之地，落叶故里。
    李世民在一旁微笑。
    争吧争吧，你们越幼稚在大哥眼里我就越靠谱，反正你们知道的都没我多～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字数有点少，太忙了莫得办法，在之后的章节补上，连着捉虫一起，又困又累，睡了，小可爱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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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029
    残雪暗随冰笋滴，  新春偷向柳梢归。①
    长安城春。色渐生，渐渐恢复了冬日前的繁华。
    秦。王府今日晴光正好。
    以更习惯秦。王府为理由，李世民最终还是把政务搬到了这边来处理。
    对此， 成为公文专属搬运工的魏征表示， 要是再不给他找个帮手， 他就要罢工了。
    李世民回头看了眼倚在窗下休憩的兄长， 摸着下巴想了想，“最多再拉上三个， 你看着办。”
    魏征：“......”您知道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他们已经快把他家踏平了么？
    魏征咬了咬牙，眼神余光飘到另一位主身上。
    行吧。
    那位影响力举足轻重的主此刻正悠闲地倚在窗边，神色...嗯，看不清神色，因为脸上倒扣了一本书， 刚好全部挡住了。
    约莫是不能指望旧主开口了，魏征默默退下， 然后在心里琢磨着要拉谁下水。
    不能只有他一个承受李家兄弟的伤害。
    等到魏征走后不久，窗边的人才又有了动静。
    “大哥，你有这么不想见魏征吗？”
    李世民将批改好的公文整理在一旁，打破了午后的安静。
    “倒也不是。”
    半晌， 窗边的青年揭开扣在面上的书， 懒懒道：“就是有点尴尬罢了。”
    “尴尬？”
    李世民有些好奇，难道是因为魏征是前东宫，也就是自家大哥的属臣，现在转到了自己麾下， 见面才尴尬？
    不太可能。
    旧臣叩新主， 换在别人身上还真有些...麻烦，但李家兄弟不在此列。
    且不提以前魏征就是负责联络东宫和秦。王府， 其实也跟一家之臣没什么区别了。
    魏征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就看透了。
    “是这样，”李建成一手支着头，一手戳着窗台上新发的兰芽，慢悠悠道：“突然想起来好像坑过他不少次。”
    不仅坑过魏征，还让魏征背上不少新锅的李世民面不改色，“属臣嘛，坑着坑着就习惯了，让他们心甘情愿被坑就没关系。”
    “何况魏征很能干。”
    收拾好最新送过来的公文，李世民起身整了整衣袍，以商量的口吻问道：“大哥在府中是不是有些无聊了，今日世民带大哥去城中转转可好？”
    李建成眼神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都已经被迫在屋子里待了好久了。
    ——其实也就是几天而已。
    “可是世民，你现在应该很忙吧？”
    李建成想了想，现在天下刚统一不久，百废待兴，身为一国太子，李世民有这么闲吗？
    “我只是太子，又不是皇帝，咱老爹还能扛一段日子呢。”
    当初阻止了老爹退位的自己真是太明智了，现在要是已经是皇帝了的话，和大哥单独出门的机会十之**就被李元吉那个憨憨打滚撒泼抢走了。
    李世民在心中默默夸了夸自己。
    “何况还有秀宁他们呢。”
    把外派的事务全都堆给李秀宁和臣子们的李世民今天也很机智。
    “大哥，就当是出去看看大唐的长安吧，好不好？”
    不知这句话中哪一个字眼触动到了他，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李建成立刻点头答应了。
    “那就有劳世民带大哥去走一走啦。”
    玄衣公子笑吟吟地合上书，起身朝他走去。
    和大哥单独出门成就达成√
    幸好借着身份把其他几个碍眼的家伙给支开了。
    李世民和兄长并肩走在一起，呲着一口小白牙悄悄笑得贼嘚瑟。
    他以为兄长不知道，孰料李建成早已把他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
    不过，他并不在意就是了。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将过去那些没有来得及陪伴他们长大的岁月补偿回来。
    弟弟想要亲近哥哥的小心思而已，看破不说破啦～
    两兄弟晃悠悠地走出了秦。王府，没带人手，也没有刻意隐瞒。因此，长安城中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还在琢磨如何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同长孙无忌杜如晦房玄龄解释清楚关于为什么最近太子殿下行踪不定的魏征得知此事后，再次反省自己当初究竟是为什么上了李家的贼船。
    当初是脑子进水了吧？
    第一百三十二次想走人的魏征默默拿起了前日上朝时讨论的新提案，打算用这个作为理由去拜访另外几个人。
    然后在自家门口被李秀宁堵住了。
    “公主...？”
    脖颈上传来冰凉的触感，魏征瘫着脸对眼前明显处在暴躁边缘的李秀宁道：“太子殿下应当是带宸王殿下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臣也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在给李世民传话吗？”李秀宁贴着魏征脖颈的剑稍稍退开了些，语气依旧不太好，“怎么会不知道？”
    “恕臣直言，太子殿下能支开您，又怎么会告知臣他们的行程？况且，您要是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吧？”
    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出行，虽然不怎么高调，但以宸王殿下的风姿仪态，到哪里都不会被忽视，必然是照面就会被见过面的认出来，身在何处自然也就知道了。
    或许就是为了这一点，太子殿下才没有任何遮掩，只是为了告诉那些在私下里打小算盘的人，天家兄弟的关系依旧稳固如初，不是他们能挑拨的。
    当然，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原因。
    比如素来淡漠至极目下无尘的宸王殿下，竟然会言笑晏晏的同一人出行，私心想要炫耀吧。
    “呵！”
    李秀宁脸色阴沉沉的，她当然知道李世民心里那点幼稚的想法，如果不是李世民要她去办的事情实在重要，她才不会如这个家伙的意出去呢。
    哼，这么大个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得了好处到处炫耀，毛毛躁躁的，大哥肯定不会喜欢这样幼稚的小孩。
    还是我李秀宁这样乖巧听话能干的妹妹比较贴心。
    想到这一点，李秀宁终于想起了自己急急忙忙回来的原因，立刻收了架在魏征脖颈旁的剑，匆忙去找兄长了。
    留在原地的魏征看着李秀宁飞檐走壁的身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太难了。
    干完这个活就走人，必须走人。
    *
    细长的柳条轻柔地拂过河面，在粼粼波光中飘荡，柳影拉的老长老长。
    玄衣公子蹲在河堤边，手划过初春的水面，涟漪散开又平息，映出他明俊的容颜。
    “大哥，水凉，咱们去别处吧。”
    李世民站在他哥身后，学着他哥的动作蹲了下来。
    “没事。”
    李建成轻轻笑了一声，“你们就是太紧张了，哪有那么金贵？”
    “大哥，这话你敢在婠婠面前说吗？”
    李建成：“......”
    李建成：“嘿李世民你个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李世民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是实话。”
    李建成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李世民捂着被弹到的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嘿嘿笑了几声。
    莫名觉得弟弟笑的有点傻里傻气，李建成无奈的摇摇头，眉眼柔和下来。
    一路找过来的李秀宁看着眼前这副明亮的场景，心中踌躇了几分，不知该不该将得知的消息告诉兄长。
    “秀宁？”
    李建成却是在李秀宁一现身就察觉到了，回头疑惑的看着神色有几分不明的妹妹。
    “大哥。”
    李秀宁上前几步，咬了咬牙，还是开口道：“大哥，你知道...婠婠的事吗？”
    小楼？
    李建成蹙眉，她不是说要去处理一下俗事吗？
    “她怎么了？”
    看着李秀宁有几分为难的神情，李建成抬眼看了一眼虚空。
    在他的眼里，天魔女的灵光依旧是那浩渺星空中极为闪耀的一簇。
    嗯，就是看起来，有点小激动？
    “我收到消息，婠婠自请退出阴癸派，被阴后废了天魔大法。”
    李世民眼神一闪，这可真是......
    他看向兄长，毫不意外的没有在兄长眼里找到任何惊讶的情绪。
    “应该的。”李建成点点头，“既要离开，总不好再用门派的武功。”
    “大哥一点都不惊讶吗？”李秀宁疑惑的问，问完才反应过来，以婠婠和兄长的关系，未必没有提前将这个决定告知兄长。
    “我猜到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李秀宁有些不可置信，“且不提婠婠是阴后的亲传弟子，板上钉钉的阴癸派继承人，就说她要退出...魔门竟然只是要她废了武功就同意了？”难道是因为婠婠拉回了阴后的命？
    “不同意又如何？”
    李建成眯着眼睛看着平静的水面，漫不经心道：“她已经为阴癸派找到了更有天赋的弟子，以阴后的寿命，再教养出一个不逊色婠婠的徒弟，也不是来不及。”
    不仅如此，阴癸派还得到了来自‘天魔女’的馈赠。
    高等位面诞生的东西，不会比这个世界的差，阴癸派怎么会不同意？
    哪怕这是李建成，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本源世界在诸天万界中等级并不高，哪怕如今正处在灵气复苏的时候，和那些修仙一类的高等位面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婠婠留给阴癸派的馈赠，足够她还了这段因果。
    “可，这样的话，阴癸派和慈航静斋不就......”
    李秀宁眼神有几分微妙，慈航静斋和阴癸派斗了这么多年，哪里都要比一比，从前婠婠和师妃暄也是明争暗斗，各显神通。
    如今婠婠跑了，阴癸派再培养一个弟子，未必能及得上慈航静斋的传人师妃暄。
    以阴后的性子，会允许阴癸派在继承人这一方面上被慈航静斋踩在脚下么？
    “秀宁啊，你就别操心这个了。”
    李建成干脆仰面倒在草地上，伸出手挡在眼前。
    “慈航静斋留不留得住师妃暄，还不一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张耒《早春》。
    还记得这是个综文吗？要换副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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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030
    师妃暄又做那个梦了。
    落霞映雪的长乐天仙乐飘飘， 空无一人的水榭里，魔女娇笑着打落她覆面的白纱转身而去，撩动的裙摆上绣着的繁花色泽如火般华丽， 点燃了她波澜不惊了多年的心。
    长乐天崩塌， 早已死寂的世界穷途末路。
    于是她们逃了。
    逃到了混沌中去。
    深沉无边的黑暗之中， 金衣少年郎拨开浓雾挡在她身前， 高悬一盏明珠，剑挑三千魔神。
    倾天覆地的冰雪之中， 有一双闪着华光的黑瞳一直注视着她。
    第一次做这个梦时，师妃暄告诉了照顾她日常的师姐。
    没有告诉师姐的是，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一个人。
    她身边应该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分明生于黑暗， 却将一袭白裙穿成了最圣洁的姿态的人。
    私心，她不想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彼时师姐满面的悲悯， 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不可沉溺于幻想，不可被虚无缥缈的东西摄住心智。
    你是慈航静斋的继承人， 你要做的是好好修行， 他日出世，必要为天下苍生献身。
    那时的师妃暄有些疑惑，她虽身在深山，但有一位可靠的前辈教导， 亦非不知天下事。
    如今外面的皇朝， 不也是慈航静斋所选择的吗？
    可师姐既然这样说，她便学会了沉默， 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修行之上，只偶尔会向窗台前的兰草吐露心思。
    可那梦境从未离她远去。
    次数多了，梦中出现的人影也越来越多。
    金衣少年郎倚着重剑，笑容灼灼如春水映桃花。白衣琴师抚琴一曲鸾鸟合鸣，风华无双。荡开九重云霄的红绫缠绕在皓腕之上，伴随一杆挑动天地的长。枪让那脚踏星河的少年更显意气风发。
    三十三重天云华明灭，紫袍道人与黑衣青年并肩而行。
    还有从初始到最后，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姑娘回首之时，那一双满是狡黠的秋水明眸。
    这几个人影，在梦境中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
    可她看不清他们的脸。
    无论她如何努力，每一次沉入这样的梦境之时，她都看不到他们的模样，甚至触碰不到他们的衣角。
    她像个局外人，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却与她无关。
    ‘说不定是你的前世呢？’
    懒洋洋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十四岁的师妃暄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所有的情绪，成为一个合格的慈航弟子。
    哪怕是照顾她长大的师姐和教养她为人处世的师尊，也不能看懂这个姑娘清凌凌的眸中，到底藏了什么。
    但不包括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
    ‘我说过很多次了，您不该这样随意窥探我的记忆。’
    师妃暄站在校场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师妹们练剑，满身凛然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正在以不太符合仙子的形象，毫不客气的同一个神秘的声音对话。
    ‘呵，凡人，你以为你那千疮百孔的记忆有什么好看的？’
    那道原本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在一瞬间炸了，师妃暄只这么听着，都不由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只圆滚滚的大猫咪浑身炸毛的模样。
    ‘凡人！你竟然如此编排朕的形象！’
    那道声音炸的更厉害了。
    ‘朕平四海，定八方，一统天下，功盖千秋，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是你这凡人小姑娘脑中自行幻想出的样子？！’
    ‘您既然如此英明神武，’师妃暄面无表情在脑海中回道，‘又何必天天在我这等凡人这里费心思？’
    ‘那不是只有你能听到朕的声音吗？！’男声很明显听得出来开始气急败坏，‘你们慈航静斋把朕关在一个破盒子里这么多年，每次让朕见见光都不是什么好事。’
    ‘首先，是您先来骚扰我的。’
    有师姐托她为师妹们示范一遍慈航剑法，师妃暄眉目明净，颔首而应。
    ‘其次，平四海，定八方，一统天下的，是秦始皇。’慈航圣女启剑，剑势如虹。
    ‘最后，您的本体是一方玉玺，身份贵重，自然不能随意展现于人前。’
    剑光平息，师妃暄在一众师妹们崇拜的目光下淡然收剑，转身离去。
    今日她的功课早已完成，留在这里也只是因为师姐托她过来看看师妹们的进程而已。
    ‘和尼姑庵里前几个比起来，你似乎不那么听话？’
    远离了同门，师妃暄独自走在返回自己禅房的路上，耳畔的男声又沉稳了起来。
    ‘这不正是您所希望看到的吗？’
    师妃暄轻声道。
    ‘哈哈、是啊，你说的没错。’
    悠扬的男声愉悦起来，‘朕应该早点认识你，也能少无聊那么几年。’
    师妃暄没有说话。
    返回自己禅房后反手合上了禅房的门，师妃暄默默看了一眼手中朴实无华的剑。
    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剑上应该刻着展翅的凤鸟，碧色裹挟锋锐寒光。
    ‘您方才说，我的记忆千疮百孔？’
    那个男声沉默了。
    师妃暄也不在意，她知道最后他终究会回答她的问题的。
    一如之前的四年。
    那个男声是四年前出现在她识海里的。
    那时，师妃暄又在梦中惊醒。
    梦中的血色仿若从太古洪荒而来，将她浑身侵染的冰寒。
    她抱着手臂蜷在一角，惊魂未定。
    眸中竟隐隐闪过青色华光。
    而这时，一道慵懒华丽的男声映入脑海。
    ‘看朕发现了什么，一个身带神性的小姑娘？’那声音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活跃起来，‘这破尼姑庵的假神仙竟捡到了一个真神仙？’
    ‘你是谁？！’
    师妃暄环顾四方，却没有发现任何人。
    ‘你问朕的身份？’男声低低地笑了出来，‘朕为和氏璧，自秦以来，华夏的传国玉玺。’
    那是和氏璧。
    是深藏在慈航静斋轻易不得现世的传国玉玺。
    慈航静斋代代守着这方玉玺，竟无一人知晓，这方玉玺，是有灵的。
    ‘嬴政一统天下那天，朕就生出了灵智，可笑尔等凡人，不知所谓。’
    给予和氏璧化灵机遇的是当年的秦始皇，于是和氏璧便也只认了嬴政这一个主人。
    ‘这破尼姑庵喊着什么代天择主，呵，她们择出来的主子，哪一个比得上始皇？’
    那和氏璧灵也不管师妃暄的身份，发现这小姑娘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后便滔滔不绝的抱怨起来，仿佛是要将这几百年来无人搭理的怨念吐个干净。
    被噩梦吓醒的师妃暄：“......”您好活泼啊。
    ‘哎我看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啊，神族之魂纳于凡人之身，居然如此相容。’
    璧灵絮絮叨叨完了它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破庙里的痛苦，没听到小姑娘的声音，便兴致勃勃地开始挖起人家的秘密。
    ‘神族之魂？’
    师妃暄懵懵懂懂地问，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对啊，来来来朕看看，你这小姑娘是哪方大能罩...着...的...’璧灵的声音在最后像是被什么掐住了，断断续续的听不见了。
    ‘您还在吗？’师妃暄小声的问。
    ‘在呢。’
    不知过了多久，璧灵的声音才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哇塞捡到宝了，小姑娘，你以后就跟朕混吧。’
    璧灵那时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最初的疑惑，也如同那夜说好的一般，会告诉师妃暄一些，慈航静斋绝对不会让未长成的弟子知晓的事情。
    也因此，师妃暄隐隐发觉到，慈航静斋奉行的理念，和她们所做的事情，似乎有些相悖。
    但慈航静斋是不会错的，身边的同门都这么告诉她。
    ‘这群家伙当然不会说实话。’
    璧灵嗤之以鼻，‘此方世界灵气已经开始复苏，朕还挺好奇，当人间的假神仙，碰到了天上的真神仙，又会是一副什么面孔呢？’
    ‘当然，朕说的不是你啊小姑娘。’察觉到师妃暄的沉默，璧灵补充道。
    好长一段沉寂后，和氏璧的声音再度响起。
    ‘凡身神魂，丫头，你的身份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身份？我有什么身份？’师妃暄眸光一闪，‘我应该和师妹们一样，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啊。’
    ‘不是说你这一世。’
    和氏璧语调悠长，告诉了自己琢磨了四年多的结果：‘以我的经验来看，你或许是那方大能转世重修，出于某个未知的原因，你的魂魄并不那么稳定，但有人为你固魂，才让你这一世安安稳稳无病无灾活到现在。’
    ‘你梦中所见所闻，当是你前世记忆，承载着这部分记忆的魂魄恰恰是你失去的那一部分，这才导致你如今记忆里大部分都是空白的情况。但魂魄不全终究不是好事，若是有机会，趁早解决了吧。’
    ‘丫头，给你一句劝，他日若是见到让你自灵魂深处感到熟悉的人，不要错过了。’
    ‘那必是你前世之缘。’
    靠在门上，师妃暄想起起那些年和氏璧在她耳边咋咋呼呼的话，脑海中浮现出出世之时，与阴癸派这一代的传人相见的那个夜晚。
    月色皎皎，魔女的裙裾飞扬舞动。
    少女回头的那一瞬间，师妃暄看到一双刻在记忆深处的黑瞳。
    *
    婠婠被逐出阴癸派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为徐子陵终于下定了决心去寻石青璇而欣慰。
    消息传来，顿时愕然。
    正好她之前从赵粉口中得到了些消息，本就要去找她验证。
    见到人后，她又有些迟疑了。
    对方裙摆上还有自废武功时留下的血迹，和她嫣红的唇瓣一般鲜艳。
    “哟，师仙子这是来看死对头笑话了？”
    对方唇边的讥笑分外刺眼，可她却看到了那黑瞳中小小的委屈。
    突然的，内心涌上一阵冲动。
    “不是。”
    她想上去，摸摸她的头。
    黑暗却在这时如潮水淹没了她的意识，师妃耳畔传来无数次似曾相识的飘飘仙乐，脑海之中，又浮现了梦中的长乐天。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对方黑瞳中瞬间涌上来的惊恐，和那一声惊惶的——
    “宣宣！”
    婠婠啊——
    浩荡千里碧落，无边永夜黄泉。
    我是不是，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崽侧面出场嘻嘻。
    估计你们都猜不到师妃暄的副本在哪，不在武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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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
    “哥哥！你来看看宣宣啊！”
    李建成慢悠悠地修剪着窗台的兰草， 和不远处正在同政务奋斗的李世民相比，可以说是十分悠闲了。
    流淌着的静谧气氛被一个焦急的女声打破了。
    那声音原本清脆悦耳，而今嘶哑仓皇。
    婠婠带着一青衣女子， 踏空而来。
    “师仙子？！”
    李建成刚扔下剪子， 李世民反而先看过来了。
    不如说他虽然在处理政务， 依然分了一半注意力在一旁的兄长身上， 这才能先一步发觉。
    “怎么了？”
    “我不知道......”婠婠美眸中难掩忧心，将青衣女子抱到兄长面前。
    “她突然倒下了， 我找不到原因，我找不到啊......”
    “莫慌。”
    李建成蹲下身，伸手去触碰师妃暄的眉心。
    灿金色的灵光自指尖一闪而逝，师妃暄的眉心，隐隐浮现一方诡秘繁复的法印。
    “啧。”
    李建成探查过后， 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样？”
    “大哥？”
    婠婠和李世民异口同声问道。
    “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么？”李建成记认得那方法印，心里叹了口气， 这下子可又欠了后土一份因果了。
    难怪她们能够如此顺利的转世重修。
    后土，多谢了。
    “她到回来的时候了。”
    听得此话，婠婠猛然一颤，眸中涌出狂喜。
    “难道...”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宣宣， 宣宣的记忆...？”
    “嗯。”
    李建成抬头看了眼窗外明净的天空，道：“世民，师妃暄的消息，对慈航静斋保密。”
    已经想起当初大哥所说‘慈航静斋未必留得住师妃暄’这句话的李世民瞬间反应过来， “大哥放心， 不会有除在场之外的人知道的。”
    和大哥比起来，慈航静斋算什么？
    李世民应得毫不犹豫。
    将师妃暄带进一间偏房， 安顿好后，婠婠道：“哥哥，我该做什么？”
    她没有其间的前因后果，只知道，哥哥不会害她们。
    “宣宣有一分神魂流失在异界，时候已到，我送你去那边吧。”
    “好。”
    “躺下，当你找到她的时候，唤我的名字，我去接你们回来。”
    “好。”
    哥哥，谢谢你。
    鎏金的明光散入八方，连成一座玄妙的法阵。
    李建成眸若镀金，唇边笑意清浅，掌心流转万千光华。
    傻姑娘，说什么谢谢啊。
    光华敛去，青衣与白纱交织在一起，竟是分外静好。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
    李建成回头，看到弟弟不解的表情，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
    “师妃暄，和婠婠是一样的。”
    “诶？”问出那句话就后悔，明显没想到兄长会回答的李世民一愣。
    李建成笑了笑，拉着弟弟走出了这个房间，带上门的时候顺手落下一个封印。
    “以前，就是以前吧。”
    走过窗檐，李建成顺手点了点，窗台边的兰草抽枝吐蕊，竟是在一瞬间开出清雅的花来。
    “师妃暄的名字，应该是宣师。”
    “长乐天的司天神女。”
    或许是眼前的兄长本身就经历不凡，听到这话后，李世民反而不觉得惊讶。
    “那婠婠呢？”他兴致勃勃的问道，难得兄长有兴致，有问必答。
    就算不是这样，和兄长说说话也好。
    毕竟，兄长眼里看到的世界，和他们所看到的，一定不一样啊......这样的话，他们要怎么接近那样疏离如仙人的大哥呢？
    “婠婠啊？说来也巧，一开始她们也算是对头吧，到了如今转世重修，竟然还生在对立的门派里。”
    李建成白皙的手指拂过兰花柔。嫩的花瓣，懒洋洋道：“婠婠的话，是当年长乐天的天魔女，聂小楼。”
    “神女和魔女？”
    李世民哑然，如今的慈航静斋和阴癸派，也是正道与魔道的对立，这还真是......
    “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在混沌里捡到她们时，她们就在一起。”
    说道这里，李建成脑海中又浮现了当初混沌深处，依偎在一起的双生花。
    “师仙子...似乎和婠婠不一样。”
    “嗯，这个啊...我也不清楚。”在长廊中穿行而过，李建成索性撑手一跳，整个人就坐在了栏杆上。
    “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哥？！”
    李世民看着那独自坐在栏杆上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连忙上前几步拉住兄长的一片衣角。
    暮光之中，那清隽的背影仿佛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怎么了？”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朗声线，李世民回过神，皎皎明颜放大到眼前。
    李建成正弯着眼眸笑，他骨相极好，容色俊秀成四月桃花影，笑起来的时候，琥珀色的眸中像是潋滟了十万波光。
    “大哥...”
    李世民张开口，艰难地说道：“往后，不要再说‘不在了’一类的话了。”
    “哥，我听不得的。”
    “是我疏忽了，”李建成一怔，随即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不应该在你们面前提到这样会让你们担心的话。”
    “不是这样。”
    李世民摇摇头，“大哥，你知道吗，哪怕是我，哪怕是如我这般知晓你一些过去，也......”
    李建成用那般若无其事的语气，轻飘飘的提过生死无间的过去之时，就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于世界一般。
    明明已经回来了，明明人就在眼前，李世民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大哥明白。”
    李建成略一思索，就想清楚了为什么弟弟如此患得患失。
    恐怕不仅李世民这般，李秀宁他们也是差不多的。
    只是，为了不让他看出来，也不想让他知道，他们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安心吧世民，从生到死，我都会陪你们一起走过。”
    “所以就不要担心啦？”
    说到这里，李建成冲着李世民眨眨眼，歪头笑了笑。
    恍如当时少年。
    李世民沉默了一瞬，忽然笑道：“大哥，以你的能力，应该早就找到师仙子流失在异界的那一分神魂了吧？”
    这便是揭过去了。
    李建成耸耸肩，“虽然麻烦点，但是确实是一早就找到了，嗯，大概是我回来之后的那段时间。”
    “那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婠婠。
    “因为还不到时候啊。”
    李建成轻描淡写道：“这就是麻烦的那点，那个世界有点特殊，我探查到的时候，时间有些混乱。拖到现在，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涉及先天就存在神魔妖鬼的世界，说不定还有法则盯着，万一又撞上大道......
    呵呵。
    当年的宣师必然是受了比聂小楼更为严重的伤，否则，只是转世重修，何须劳动后土法印。
    是神魂逸散到不得不动用的地步了。
    饶是如此，法印慢慢修补当年严重受损的魂魄，也用了这么多年。
    直到今天，后土法印散去，到了宣师该回来的时候了。
    万事俱备，只欠那一分承载着记忆的神魂。
    “这样啊......”
    李世民差不多理顺了，也就是说，现在是让那位...司天神女回来的最好时机。
    不过这样一来......
    李世民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点诡异。
    “阴癸派刚走了最优秀的继承人，慈航静斋还来不及庆幸吧。”
    这下是自己家的继承人也要跑路的节奏？
    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呢。
    李世民默默想到。
    他本来就对慈航静斋那一群打着‘为了天下苍生’口号，实际上也没做什么事的假尼姑没什么好感，若非师妃暄的为人处世与慈航静斋一贯的作风不同，是真心也是亲身为百姓做过实事，真正奉行慈航静斋最初的准则，李世民是压根不会理会她的。
    从一开始李世民就没怎么指望这群试图‘代天择主’的人。
    江湖门派，妄想插手朝代更替，本就不会被帝王容忍。
    武林高手，绝代宗师，又有几个真正懂得如何治理天下？
    “慈航静斋？”
    李建成忽然停住了。
    “大哥？”
    “不，没什么......”李建成喃喃。
    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宣师和聂小楼转世重修到他的本源世界，真的是偶然么？
    或许，他可以试着，能不能在大道眼皮子底下，联系上后土？
    李建成脑中思绪转瞬而逝。
    他开口正要说什么，看到李世民后，眼眸中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诧异，皱了皱眉，“世民，和氏璧在你那儿吗？”
    “和氏璧？”李世民摇摇头，“它已经毁了。”
    和氏璧早已在当初碎成了一摊粉末。
    “宝玉有灵，哪有那么容易毁灭？更何况，那是和氏璧。”
    李建成悠悠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从世民身上揪你出来？”
    一阵沉寂。
    李建成抬手幻化剑影，往李世民心口而去。
    大唐的太子殿下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那足以切金断玉、碎石穿云的剑光袭来。
    “我我我我我出来啊啊啊啊——”
    一阵尖锐的声音骤然自李世民脑海中响起。
    李世民的心口，缓缓飘出一小团碧色光晕。
    那光晕渐渐圆润起来，合成碧玉珠状的模样，此刻正在金色小剑下瑟瑟发抖。
    李世民看着这团自他心口跑出来的光团，瞠目结舌。
    “这玩意儿，和氏璧灵？？？”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在意司天神女和天魔女这两个称呼，这就跟崽的‘昭明剑仙’一个道理。
    更新没赶上，这一章没有修，错字拜托小可爱们评论区指出来我下章一起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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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032
    李世民的话音一落， 凝成的碧玉珠登时重新散开，变回了一簇跳动的光团。
    “朕、朕出来了，你待如何？”
    李建成手中小剑金芒四散而去， 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盯着璧灵。
    璧灵似乎察觉到了危险， 默默地闭嘴后默默地往李世民那边滚去， 青焰一抖一抖的， 死死贴在李世民下意识摊开的掌心中。
    看起来贼怂。
    李世民心情复杂地想，总感觉在大哥面前， 什么神魔妖鬼仙灵都一个待遇呢。
    “那便交待交待，你跑到世民身上做什么？”
    李建成可不会被和氏璧灵这幅模样蛊惑，能开启天生地养的宝玉灵智的人就是它的主人，都说物似主人形，秦始皇是什么性子？
    “再装， 就不要怪本座自己动手了。”
    李建成微微扬起下巴，满面倨傲， 眸中寒如冰刃。
    璧灵瑟缩了一下，抖抖擞擞往前探了一点，然后便像是触碰到什么令它惊惧的事一般骤然退缩。
    李建成：“......”
    李建成再次抬手凝聚光剑，便见那璧灵猛然一跳， 传出一道状似威严的声音。
    “朕、朕藏了那么久的力量被那两个小子吸收得干干净净， 还、还不许、许朕找个人补回来了......”
    结结巴巴的叙说，让这在人间身份极为不凡的和氏璧璧灵更显得色厉内荏。
    “为何是我？”
    李世民蹙眉问。
    意外的，听到这种言论，他心中并没有多大波动。大哥既然没有一开始就一剑劈了它， 那就意味着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影响。
    他现在比较好奇的是， 和氏璧碎成齑粉，为什么璧灵还会存在？
    “和氏璧的主人是人族始皇帝， 若要修补自身灵气，确实是寻人间皇族更为方便。至于你说毁掉的那个，约莫并非和氏璧原身。”
    李建成抬眸看了眼李世民，自家弟弟身上代表帝王的紫气浓郁得没眼看了都，难怪和氏璧会找上他。
    也难怪一开始自己没有发现被隐藏在紫气之中的和氏璧灵。
    “秦始皇？”
    李世民顿了顿，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
    “正、正是这样！朕、朕可是始皇陛下唤醒的，尔等凡夫俗子能为朕所用，是尔等的...啊住手凡人，你怎么敢——”
    李世民单手捏起青团子，提到眼前晃了晃，“这真的是秦始皇养的吗？怎么看起来有点傻。”
    到现在还没看清楚形势么？
    “不用在意，”李建成伸手戳了戳在李世民手中疯狂挣扎的青团子，漫不经心道：“就当养了只小家伙，平日里你政务处理累了还可以解解闷。”
    李世民松手，那青团子被rua得四下翻滚，就是逃不出那一小片范围。
    发现自己无法阻止后，青团子身上噼里啪哩闪过一阵碧光差点炸到李世民身上，然后在李建成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委委屈屈地瘫在空中，躺平任rua。
    好气哦，当年扶苏都不敢这么对他。
    “毕竟这小东西别的本事没有，却经历朝代更迭，从秦朝活到现在，知道的还挺多的。”
    李建成揉吧揉吧，把它从团子捏成长条状，又给揉回原样，笑眯眯道：“就当听故事了，嗯？”
    青团子一抖，嘤嘤嘤不就是吸了点你弟弟身上的紫气嘛他要多少有多少，至于这么恐吓朕吗嘤嘤嘤......
    还是阿政好，阿政从来不会吓它呜呜呜。
    啊啊啊阿政为什么死那么早，好气哦。
    扶苏为什么那么听阿政的话，更气了。
    璧灵憋屈着憋屈着，下意识想到了当初的主人和主人他崽，默默自闭。
    李世民眼神有点一言难尽，他托着半死不活的青团子点头表示听到了大哥的话，心中却在想。
    奉养和氏璧灵，为什么在大哥你口中就跟养只猫一样...如此普普通通。
    导致都没有什么神秘感了呢，大哥。
    不过...李世民低头看了看摊在手心里的青团子，嗯，是有点像猫来着。
    璧灵：生无可恋.JPG
    嘤阿政对不起，不是我没节操是敌方太强大，那个白头发的人好可怕啊啊啊啊——
    阿政，你怎么走的那么早。
    “阿政？”
    头顶传来长期饲主疑惑的声音，璧灵这才反应过来，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们叫他秦始皇。”
    和氏璧恹恹道：“阿政可厉害了，比你们这群凡人都要厉害，可是你们都骂他......”
    “即便是始皇，那也是肉。体凡胎吧？”
    李世民有些无语，这璧灵一口一个凡夫俗子，他也就认了，但他哥凭什么被一个玉灵看不起？
    蹙眉的李世民这会儿就忘了，和氏璧见到他哥就如人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躲都来不及呢，还敢看不起？
    “阿政不一样！”
    初代主人被质疑，璧灵立刻脱离了生无可恋的状态，跳起来就要去撞李世民的下颌，然后在即将撞到的一瞬间，默默地缩了回来。
    嘤，这个白发大魔王太可怕了！
    “是阿政唤醒的我，阿政不一样，他将你们人族从四分五裂带到大一统，如果不是他，你们人族早就因为分裂而消亡了！”
    不敢在李建成的眼皮子底下去撞李世民，璧灵只能愤愤不平地在空中滚来滚去表示自己的不满，原本还有些许威严的磁性男声在最后甚至破了音。
    “大哥，它这是？”
    青团子身上不断吞。吐着寒芒，张牙舞爪地模样，看起来似乎是愤怒极了。
    “炸毛了呗。”李建成手指一弹，将青团子弹到一边去，叹了口气，“宝物有灵，并非仅指它生出了意识。”
    像是想到了什么，李建成微微笑了笑：“它们一般会把唤醒自己的第一个人认为主人，终生有且只有这一位，除非主人亲自将它们传给别人。但几即便如此，第一任主人的烙印依旧是最深刻的。”
    历经数百年分裂，人族始皇帝嬴政以其大一统的功德，无意间为这方被雕成传国玉玺的和氏璧开启了灵智。
    借始皇功德，和氏璧托生于世，并与这方土地与人民连在了一起。因此哪怕形体被毁，璧灵依旧能够以别的形态存在，并一直存在下去。
    华夏在，和氏璧就在。
    自秦亡后，和氏璧在历代帝王手中辗转，但那些后来人，再不是当年的嬴政了。
    得知这一点，李世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当初在隋帝手中时，和氏璧没有丝毫动静了。
    自家大哥威势在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曾待在秦始皇身边过，和氏璧是看不上两代隋帝的吧。
    “说起来，”想到隋朝两代帝王和当初那个堪称‘笑话’的代天择主，李世民道：“慈航静斋藏了和氏璧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和氏璧有意识吗？”
    定然是不知道的。
    如果知晓的话，她们怎么还敢拿和氏璧做筹码？
    “只有那个叫师妃暄的小姑娘知道。”
    和氏璧不知刚刚想到了什么，蔫了吧唧地说：“那个小姑娘魂魄有点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帮帮她吗？”
    “她，是不是和您有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往后面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扒回了李世民身上。
    “宣宣吗。”
    李建成没有理会不知缘由一直惧怕他的和氏璧灵，只微微抬头，清淡的眸光似要穿过青冥九霄，望穿三界之外的天地。
    做好你分内的事。
    他说到。
    *
    遥远的时空里，穿行在朱栏玉砌的宫殿里的明艳美人正捧着一琼玉瓶，荷袂流动，莲步轻移，朝前方那冰清玉润的仙姑而去。
    心念一动，美人忽而侧首，蛾眉微颦，悄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姐姐，绛珠妹子何时才能回到这女儿境，与我等姐妹相聚？”
    “莫急，莫急，”那秋蕙披霜般的仙姑微微一笑，捧茗自饮。
    娇若春花的仙子在仙姑身后吃吃一笑，羽衣翩然，媚如秋月。
    “赵粉妹妹若是想念绛珠妹子，何不分。身下界一探？”
    “这...不好吧？”赵粉心中一动，面上神情不改，试探着问那含笑的仙姑。
    “妹妹既然想去，未尝不可。”
    仙姑以袖掩面，挡住了诡秘的微笑，“吾可送妹妹一缕魂魄下界，在此期间，妹妹可将原身留于吾这里照看。”
    赵粉心念急动，“如此，便劳烦姐姐了。”
    “自家姐妹，何必客气？”
    仙姑看着面前明艳的美人掌心划出一朵富贵花，面上笑得更真诚了。
    她将花小心好，拉着赵粉的手亲亲热热道：“只有一点妹妹要记住，因着绛珠她下界还泪，连着一干风流孽鬼也随着去了人间，这天数，就有些不便改了，妹妹魂魄下界，未必能直接往绛珠而去。”
    “姐姐莫要担心。”赵粉嗔道：“妹妹乃放春山的牡丹花灵，难不成去了人间，竟找不到姐妹不成？”
    “妹妹这般想，便是再好不过了。”
    “那便劳烦姐姐了。”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
    眼见那聘婷风流的倩影袅娜而去，仙姑轻嗅了终于到手的富贵花，眉眼满是势在必得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仙古现在都不让写，借太虚幻境一用，这个副本很短，两三章就结束。
    害，本质这文基调还是比较轻松的，就是修身养性旅游日常，偶尔刀一下，大虐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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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033
    林黛玉弃舟登岸时， 眼见荣国府打发来接她的几个仆妇，微微蹙了蹙眉。
    虽早知荣国府与别家不凡，但几个三等仆妇穿衣打扮， 却是过于华丽了。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习惯， 她一个外来投奔的表小姐， 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黛玉上了轿， 小心翼翼往纱窗外瞧了瞧。
    与富庶的扬州相比，京城却是要更加繁华。
    ‘宣姐姐。’
    放下纱窗， 黛玉在心里悄悄唤了一声。
    ‘我在。’
    脑海里轻柔的声音回复了她，黛玉捂着胸口，一路忐忑不安的心，就这般平静了下来。
    是了，我并非独自一人。
    只是这份平静没有多久， 很快就在她扶着婆子的手走进荣国府正房大院的时候被打破了。
    黛玉勉力维持着表情，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向台阶上那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看去。
    直到她见过了荣国府的诸位长辈、亲友。
    黛玉心中酸涩， 面上不失礼仪地应付着带着笑面寒暄的长辈们。
    红绫青袄，彩绣辉煌，个个金钗玉石加身。
    而她的母亲，才去了多久呢？
    场上哭嚎着的这些人， 除了外祖母， 无一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母亲伤心。
    黛玉自小就对人的恶意极为敏感，站在她面前的人，只要她愿意，便能轻而易举分辨出这个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而今......
    我是有哪里， 得罪了这位二舅母么？
    那位气质端庄的夫人面上是笑着的， 黛玉却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自己浓重的不满。
    ‘玉儿，莫要忧心。’
    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与她们不过凡间一段尘缘，无需在意。”
    不是重要的人，便不必在意这些了。
    黛玉自知自己不会让所有人都喜爱，方才的难过更多却是被外祖母勾出了对母亲的思念之情，至于旁人......
    旁人如何对她，她便如何对旁人罢了。
    *
    碧纱橱中安顿下来后，黛玉屏了丫鬟，手指捻似兰花，于是碧纱之外的人看碧纱之中，便只得表象，不见其中真容。
    黛玉盘腿而坐，拈花手指搭在膝上，吐纳之间皆有规律。
    少顷，她慢慢睁开了眼。
    笼烟眉，含情目，在碧纱之中隐隐绰绰的灵光之下更显风流雅致。
    ‘若非你要渡红尘劫，我怎么也不会答应玉儿你来荣国府的。’
    白日里轻柔的声音在夜晚更显温婉，黛玉回道，‘荣国府...自是不同于我林家，今日所见，玉儿心中已有计较。’
    ‘并非如此，这荣国府，浊气实在是太重了，’那女声徐徐道：‘今日所见那宝玉公子，你可有甚感应？’
    ‘似乎，在哪里见过他。’黛玉蹙了蹙眉，‘不知为何，见到他后，玉儿便心有所感，却找不出这感觉的源头。’
    今日见到荣国府千娇万宠的宝玉时，黛玉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对方着实有些疯癫的性子引出来的事情也让她颇为头疼。
    但奇妙的是，在黛玉的感知里，那宝玉竟是在场之中，对她好感最高的人。
    甚至盖过了外祖母。
    因着这一点，黛玉便将对方兴致冲冲要给她取字这件其实不合礼数的事情带过了。
    ‘若我猜的不错，你的劫应该就在这宝玉身上。’
    “宣姐姐？”黛玉神色一凛。
    ‘无需过多在意，玉儿，顺其自然吧。’
    那女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出来，她在那贾宝玉身上，察觉了一丝女娲的气息。
    那气息极为微弱，若非自己曾见过女娲，还未必能察觉到。
    贾宝玉，和女娲有什么关系么？
    林家姑娘的识海里，青衣神女身形飘渺，清丽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怀念。
    忽然间，她察觉到一丝窥探的目光。
    ‘玉儿！’
    青色剑光起，光晕中的少女还是那副袅娜风流的容颜，只眉眼间的神色却全然变了。
    和黛玉暂时交换了身体控制权，神女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然闪出了碧纱橱。
    夜色之下，一条娉婷人影翩然飞过。
    神女持剑立在屋脊中央，遥遥望着月下的明艳美人。
    “来者何人？”
    那明艳美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见那林家姑娘与白日截然不同的神色，心中自然猜到了缘由。
    “林家姑娘使不得碧落，可是宣姑娘？”
    神女凝眉，手中碧落仙剑吞。吐寒芒。
    正是察觉到了来者修为远在年幼的黛玉之上，神女这才暂时接管了黛玉的身体，唤出本命剑应对。
    她此身只有一分神魂，还能调动本命剑的力量已是极为不易。
    她确定从未见过眼前这女子，但对方明显是认识她的。
    “宣姑娘，”那美人明了对方的疑惑，“奴家只是奉命前来看一看您。”
    “不久以后，就会有人来接您了。”
    说罢，明艳美人提着裙摆一旋，整个人消失在了月光里。
    神女退回了碧纱橱，将身体控制权还给黛玉，又缩回了黛玉的识海里。
    她斜斜坐下来，举起手中雕刻着鸾凤的秋水长剑，呆呆地看着。
    有人来，接她？
    ‘宣姐姐。’
    黛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你要走了吗？’
    方才那明艳如牡丹的美人说的话，黛玉也是听到了的。
    她心中颇有些不舍。
    哪怕从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宣姐姐不会一直陪在她身边，而她要学会长大。
    ‘至少，不是现在。’
    神女轻声道：“玉儿，你既下了决心走这条路，首先要学会的，就是面对孤独。”
    “仙道漫长，终有一天你会遇见能陪你走过余生的人。”
    “玉儿知晓了。”
    *
    “赵姐姐回来了？”
    说话的少女身形有些丰腴，她转过身来，笑吟吟地看着悄然出现在屋内的女子。
    赵粉靠在美人榻上，高腰襦裙裙摆如繁花般散开。
    她一手支着头，支着头懒洋洋地瞧着眼前的少女。
    面如银盆，眼若水杏，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
    真真是个美人胚子。
    “回来了。”她道：“宝钗呀，你难不成真的以为，你那姨妈有那么好心，愿意为你入宫铺路？”
    “好心不好心，并不重要。”
    宝钗笑道：“总归现在我家是要借一借荣国府的势，姐姐且容宝钗先去探探情况。”
    “那倒没必要。”赵粉慢悠悠道：“我就瞧了几眼，那锦绣繁华的荣国府，内里不知多少龃龉哩～”
    “高门大户，哪一家不是如此呢？”
    少女莲步轻移，侧身坐在了赵粉身边。
    “只恨宝钗女儿身，走不了科举，只能取那等法子扬我薛家门楣。”
    赵粉定定地看着秀眉微蹙的少女，半晌，嗤笑出声：“你那男儿身的哥哥，也不过如此。”
    说的是薛宝钗的哥哥薛蟠，上京路上为抢一个丫头差点打死了人，若非赵粉当时带宝钗出去办事，还就让他干成了这一摊子亏心事。
    好在赵粉出手及时，那公子并没有大碍，宝钗当即拍板将哥哥绑了回去，将那受了惊吓的丫头交还给了那公子。
    宝钗的母亲本来还有微词，因着家里掌事的是女儿，自己又没有主见，倒也是被宝钗几句话便哄了过去。
    宝钗后来请赵粉去看了一眼那丫头的情况，得知她过得不错后便也放下了。
    能被正经人家聘回去做正头娘子，当做掌上明珠来娇宠，对那自小就被拐卖的姑娘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赵粉离开时还给那唤作“香菱”的可怜姑娘送了一枚玉环，告知这玉环带着可辟邪。
    因着赵粉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香菱倒是欢欢喜喜地应了，从此佩戴玉环再不离身。
    赵粉便施施然随着宝钗上京了。
    那玉环自然不是简单的玉环，但要说有作用，也只有一个。
    那就是，屏蔽那遣香洞的警幻仙姑的感知。
    这样的世道对姑娘家本就不容易，而香菱本该有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却被硬生生篡改了。
    “香菱的亲人已经派人去寻了，若还在世，总能找到的。”宝钗也想起了那个姑娘，平静地笑了笑：“至于哥哥，他日聘一位正经人家的姑娘，为我薛家延续香火便够了。”
    言下之意，薛蟠在宝钗眼里也只有这一个作用了。
    赵粉凉凉地笑了笑，她下界之后循着气息一路走来，还没见到当做下界借口的绛珠，就先见到了这薛家姑娘。
    或许是因薛宝钗的前世与她算是同族，这姑娘的性子，甚合她意。
    “这世道负女子良多，纵然你有青云志，奈何无那通天道......”赵粉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翻到的史书，兴致勃勃道：“宝钗呀，你可想过，效法则天女帝？”
    这等话在当世算是惊世骇俗，可这薛家宝钗，却只是挑了挑眉，轻轻笑了一声。
    “固所愿也。”
    少女眉眼坚韧，风华已具雏形。
    赵粉满意地笑了。
    宣姑娘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只等到婠姑娘过来，时候一到，将那些花草精灵哄入人间历经苦难，流进血泪后夺取草木精华以供自身修炼的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在这之前，不搞点事出来，实在对不起她在薄命司上看到的那些倒霉被骗下去的草木花灵的命运。
    想来，主上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害，婠婠还没来呢。
    黛玉是绛珠仙子，宝钗身份有私设，和赵粉同族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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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034
    且说宝钗今日随母亲踏入了荣国府， 满目雕梁画栋，华冠丽服，真真不愧是京城中的顶级勋贵。
    只是， 这泼天富贵， 荣国府还能保持多久下去呢？
    想到甚至没有动用暗处的力量， 只是随随便便就打听到这贾家的一些事情， 宝钗垂眸，目光落在裙摆一角。
    哪家勋贵家里没有阴私， 只是沸沸扬扬传得那么远，市井酒楼人尽皆知，随便几个下人都能嚼舌根时毫不在意说出来的......
    恐怕也只有这贾家一门了。
    ‘啧啧，真是进来就能察觉到这里冲天的怨气，若不是这荣国府还有些压底的宝贝镇着， 光院内那口池塘里的冤魂就能能爬出来把这里闹个鸡犬不宁。’
    赵粉隐了身形，凑近宝钗身边娇声道。
    宝钗眸光一闪， 面上含笑不语，落落大方的样子让在场的夫人们暗地里点点头。
    品貌双全，进退有度，可为世家大妇， 就是出身......
    听说这宝姑娘是上京来参加小选的， 也是，商户出生，唯一的男丁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薛家败落也就在这一时了。
    若这宝姑娘能被选上， 也算是造化一场。
    前提是， 那位愿意。
    目光微不可察的在拉着薛姨妈的手亲亲热热说话的王夫人身上掠过，在场的都是人精， 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位夫人未达眼底的笑意，只是她们同薛家可没有什么关系，薛家的银子也到不了她们的口袋，何必多此一举提醒？
    “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姑娘。”
    王夫人面带笑容，手指疼惜地在宝钗白皙脸蛋上划过，语气颇为怜爱：“这么伶俐的人儿，我的元春都差了一些呢。”
    “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薛姨妈连忙说道：“宝钗怎么能和她元春姐姐比？”
    王夫人浅浅笑着，并不答话。
    “先头来了一个林姑娘，这下又来了一个宝姑娘，咱们家呀，有的热闹了！”
    王熙凤扶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言笑晏晏，一双丹凤眼流转夺目光华。
    “林姑娘？”
    宝钗好奇地出声，面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林姑娘可是咱们府上最最标致的神仙人物，只是今日告病，否则，你现在便能见到她哩～”
    “行了，”王夫人拍拍宝钗的手，淡然道：“宝钗老是陪着咱们也无趣，不若去寻府上姐妹玩去吧。”
    “是啊宝钗，妈看你都没说几句话，快去寻你们年纪相近的姑娘们吧，这府上可是有好几位同龄的姐妹呢。”
    薛姨妈推了推宝钗，在场只有宝钗一个妙龄少女，也是亏闺女性子素来沉稳坐得住呢。
    宝钗起身行礼，便随着丫鬟离去了。
    ‘你这姨妈看起来，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喜欢你哩～’赵粉仗着只有宝钗看得见自己，搭着姑娘的肩膀啧啧道：‘宝钗，你猜她会不会在你小选的时候做手脚？’
    碍于前方还有丫鬟在，宝钗不言，面上仍是那幅波澜不惊的笑意，可透过这层表象，赵粉自然看到了她隐在眸子深处的冷漠。
    ‘真是个凉薄的性子。’
    赵粉叹道，那王夫人机关算进，大概也算不到，宝钗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后院内宅的阴私虽残酷，却过于狭隘了。
    于她而言，这荣国府也不过是踏脚石而已，确实不用在意无关人士。
    薛宝钗这样的人，只要给她一个机会，一个上青云的机会，就绝不会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赵粉的脚步忽然一顿。
    察觉到身后女子的动作，宝钗微微侧头，水杏眸子里飞快划过一道疑惑。
    ‘怎么了？’
    赵粉没有回应宝钗，莲步轻移出了抄手游廊，仰面看向天空。
    宝钗看了看一路的丫鬟，状似欣赏风景般，动作极小地朝赵粉的目光看去，差一点掩饰不住心中的惊讶。
    在她眼中，浩荡无垠的高远青天之上，竟拉开了一片金色的繁复符文。
    并且，似乎只有她和赵粉能看见。
    ‘婠姑娘来了。’
    赵粉喃喃，时空之间的流速是不同的，主上提前把她送过来是为了打探宣姑娘残魂的下落，实际上婠姑娘并未落后她太久。
    但，赵粉已经在这方世界待了十年有余。
    主上是在顾虑着什么，这才算好了时间么？
    婠姑娘？
    宝钗心中思虑一圈便明了，大概与赵粉所提的宣姑娘有关吧。
    她余光瞥到那方金色法阵之中隐隐浮现一个人影，下一刻，那个翩若惊鸿的女子就出现在她不远处。
    来人一袭白裙，乌发未束，在空中张扬舞动。
    她看向宝钗时，那双黑瞳正闪着诡媚的光，若非赵粉拉了她一把，宝钗自己心志又足够坚定，恐怕连魂魄都要沉溺在那双眸子里。
    ‘别看她的眼睛。’赵粉低声道。
    ‘赵粉，好久不见。’
    赤脚走来的女子裙摆微扬，露出脚腕上系着的银铃。她步步走来，银铃晃动，却没有流泻出一丝的声音。
    ‘婠姑娘。’
    赵粉微微抖了抖，躬身行礼。
    宝钗眸色渐深，虽然早已知晓这世界是真的存在鬼神，她跟着赵粉也见过不少流魂妖鬼。
    但还是第一次，赵粉露出这般恭敬的表情。
    “宝姑娘，怎么了？”
    前方引路的丫鬟发觉到娇客有些奇怪的动作，疑惑问道。
    宝钗骤然惊醒，眼尾扫过那丫鬟，立刻恢复成了原本端庄的姿态。
    这可不是她手底下的人，规矩如何也不是她能质疑的。
    她稍快几步走上去，将赵粉与那容色倾国的女子留在原地。
    能让她知道的，赵粉回头自然会告诉她。
    宝钗虽好奇，却向来是能克制住自己的。
    *
    ‘玉儿，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青衣神女在识海中检查徒弟的功课，随口指出几个剑式的错误后，见小徒弟乖乖巧巧点头，满意地笑了笑。
    ‘草木之灵，天生道体，玉儿，你会有大造化的。’
    ‘是宣姐姐教得好。’
    黛玉靥抹红晕，收回了手中幻化的长剑，不好意思道。
    ‘你呀，’神女轻轻点了点少女琼鼻，无奈地笑了笑：‘可惜我如今只一抹残魂，无法为你寻到趁手的剑。’
    虽说这方世界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林黛玉身上若有若无的因果线还是让她有几分忧心。
    黛玉幼时那两个上门的道人，总是给她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那一僧一道或许有一些本事，但行事过于古怪。
    而且，欺负她魂魄不全吗？虽然实力缩水不足原来的额十分之一，至少还是带着完整记忆的，什么时候西方的僧人和东方的道人关系这么好了，还能搭伙糊弄凡人？
    大抵是因为西方那两个圣人在成圣之前曾对灵珠子说过此宝与我西方有缘，试图拐走混沌珠的缘故，今天的司天神女，依然随便宜哥哥的喜好，对西方那群秃驴一点好感都没有呢。
    ——哪怕那时灵珠子当场就把那俩和尚揍了回去，事后和尚在紫霄宫看到灵珠子差点被吓出毛病，这样的认知也丝毫没有变化呢。
    神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这一笑，仿若空山新雨后，明净而澄澈。
    黛玉道：‘宣姐姐为何这般着急？’
    来到贾家的这段日子以来，宣师不仅加快了她的修炼进度，还在想法子为她寻到一柄合适的剑——
    宣师练的就是剑，恰好黛玉也很喜欢这君子器。
    她天资极好，又冰雪聪明，宣师加快了进度也并未让她有半分不适。
    只是还是疑惑的。
    她向来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因此也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位女子吗？’
    神女轻声说道：‘残魂能感知到的不多，但有些东西，是哪怕化作飞灰也能记住的。’
    ‘宣姐姐？’
    ‘那女子与你一般，应当都是草木化灵，’神女说道此时，眸中竟有了点点水光，‘我，好像感知到了兄长的气息。’
    和贾宝玉身上微弱的女娲气息不同，那花灵身上来自兄长的气息极重。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兄长亲自点化一般，甚至可能送了她更多的造化。
    兄长，兄长......
    识海之中神女的身形更加虚幻了几分，她想起那花灵临走时说的话，终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兄长，您还活着么？
    来接我的，会是您吗？
    又或者，小楼，你来找我了吗？
    记忆里出现最多次数的白衣少女笑容狡黠，风华无双。
    神女缓缓捂住胸口，飘零了万年的残魂，此刻内心终于有了波动。
    黛玉安静地看着如师如姐的女子，聪慧如她，大致也猜到了什么。
    虽明晓宣师离去之日不远，黛玉还是由衷的为她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宣姐姐，你终于要见到你的家人了。
    这般想着的黛玉双眼弯了弯，笑意雅致风流。
    下一刻，识海晃动起来。
    ‘玉儿！’
    宣师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捞住缓缓倒下的少女。
    少女的魂魄肉眼可见的透明起来，甚至连带自己的魂魄似乎也要被吸取。
    有人在招黛玉的魂！
    宣师神色冷凝，不管前因如何，她到底改了黛玉的命。
    那个幕后一直针对黛玉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么？
    神女放弃抵抗，顺从那股吸力将自己和黛玉一同被带走。
    既然如此，便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赵粉刚好带着婠婠来到了林黛玉所住的碧纱橱。
    刚好看到了少女倒下的那一幕。
    “警幻！”
    赵粉咬牙，你终于活得不耐烦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捶警幻，基本能解决红楼小副本，这个副本真的很短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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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035
    黛玉的魂魄恍恍惚惚地飘到了一处生满了瑶草奇花的仙境， 她慢慢地在乐声中走过，只觉得这满目云翠，绿树清溪， 似曾相识。
    “呀， 绛珠妹子？”
    一荷衣飘飘的仙娥自回廊中转出来， 娇容满是惊讶。
    “仙姑说你还要些时日才能还泪渡劫， 怎地今日便来了？”
    黛玉还来不及为这仙娥熟稔的语气感到疑惑，便见那仙娥身后走出一华服美人， 云鬓耀珠，纤腰楚楚，一派神仙风流。
    黛玉却猛然惊醒。
    凡间荣国府王夫人那小小的不喜和眼前这美人对她的恶意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是谁？
    自己何曾得罪过这样的存在？
    那仙姑恍然不觉黛玉的警惕，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拉住黛玉的手：“绛珠妹子， 自你下界，姐姐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你了。”
    “今日得空， 姐姐便引了你的魂来这太虚幻境，叙一叙这姐妹之情。”
    黛玉还未说什么，一旁的仙娥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是仙姑， 当初赵粉妹子在时，仙姑为何不唤绛珠于梦中前来呢？”
    “那时绛珠初至人间，不是时候。”
    仙姑三两句打发走了好奇的仙娥，回头仍是一张冰清玉润美人面， 看在黛玉眼里， 那浓烈的恶意却仿若乌云般压在周身。
    逃。
    黛玉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少女垂眸，不等那仙姑将亲亲热热的话说完， 手中化出一柄形如长剑的兵器，碧色剑光猝不及防斩落了仙姑的宽袖一角。
    黛玉跳下游廊，夺门而去。
    警幻仙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惊吓到，一时愣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绛珠当年在太虚幻境分明还未真正入道，如今入了凡间，又怎能习得这仙家正统道法？
    是的，警幻虽然大部分心思都没放在正道修炼上，但是活了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
    那碧色剑光并未伤到警幻，只是那虽然微弱，确确实实将要成型的上品仙家道法。
    该死，若非她发现金陵十二钗正副册中有几位女子的命轨似乎出现了偏差，心中不安便招了绛珠的魂来试探，还发现不了这件事情！
    只是，上品仙家道法又如何？还未修成，也不会是她这个太虚幻境的主人的对手。
    警幻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抖了抖被黛玉削掉的宽袖，灵识覆盖在整个太虚幻境。
    只是本以为能轻易找到黛玉的下落，谁知......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太虚幻境竟然还是认了绛珠！
    偌大的仙境找不到一个误入此间的凡人少女，这个事实显然在某个方面刺激到了警幻。
    她好不容易才利用神瑛侍者哄骗绛珠下界还泪，还了一身的草木精华，怎么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警幻冷笑一声，她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会有别的办法？
    只是等她找到藏在花林深处的黛玉时，也同时被一青衣女子拦下了。
    “区区一道残魂，也敢拦本仙姑？”
    警幻眼神一扫，轻而易举就能看出这神色冷厉的女子不过是外强中干。
    一道有意识的残魂而已，能威胁到她什么？
    “阁下若是要护着绛珠，”警幻眼神嫉妒的在青衣女子清丽容颜上扫过，语调早已不是在仙娥们面前的温和，“那就休怪警幻手下不留情了。”
    “你我殊途，何来留情？”
    神女将黛玉护在身后，手中鸾凤长剑剑意凛然。
    只是还不等到她出手，一条泛着银光的白绫自天外而来，将正欲动手的警幻狠狠击飞。
    “宣宣——”
    熟悉刻骨的声音伴随着那偏飞的白色裙摆一同而至，宣师抬头，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翩然落下的女子。
    乌发黑瞳，体态姽婳，白裙银铃，魈绫长啸。
    是她的小楼。
    万年以前落霞映雪的长乐天，天魔女自瑶华水榭带走了神族的司天神女，就此开始了漫长的流浪。
    混沌无边，危机四伏，却有人将她放在心尖上护得妥妥帖帖，直到她们被那个少年带出混沌，带到洪荒。
    “你来了啊，小楼。”
    “嗯......”聂小楼眨眨眼，假装自己没有红了眼眶，轻轻道：“宣宣，我来接你回家。”
    有金色的火焰自她掌心发出，直冲云霄，直入天外。
    聂小楼手腕翻转，魈绫一头缠绕到她皓腕之上，另一头将警幻牢牢压制在地上。
    警幻的实力虽然她看不上眼，但若是此时仅为一道残魂的宣师对上，还要护着一个小姑娘，定会力不从心。
    幸好，幸好赵粉留了一手，她们方能这么快寻到太虚幻境。
    赵粉放在警幻手中的可不是赵粉的本体，只是花枝一朵牡丹而已。
    聂小楼冷冷地看着爬不起身的警幻，魈绫缠绕在她身上，那容貌绝美的仙姑忽然觉得此刻气海震动，整个人身体里的涌动的灵力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一般，毫无波澜。
    她惊恐地看着后来的白衣女子，眼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不、不——”
    她手指紧紧扣在地上，指甲里塞满了泥土，这向来注重自己形象的仙子却恍然未觉，只挣扎着嚎叫。
    “我的修为，我的修为，还给我——你？！”
    警幻挣扎间抬起头，一张魔魅的容颜映入眼帘。
    那站在神女身前的白衣女子，原本光洁的脸蛋上，自眼尾慢慢生出了流丽的紫色纹路，慢慢覆盖了她半张娇媚的容颜。
    魔纹神秘而妖娆，女子唇边噙着诡媚地笑，让警幻顿时如坠冰窖。
    那女子周身诡异的气息告诉警幻，来者不是什么仙家道友，而是......
    自冥渊而出的，魔啊——
    “你竟然是魔族？！”
    警幻顾不得自己还在魈绫的压制之中，惊恐地往后面爬去，想要逃离这笼盖了她全身的可怖气息。
    她只是一届小仙，如何会是上古魔神的对手？
    身体上的压迫似乎轻了些，警幻连忙转头手脚并用爬走，不知什么缘由，那女子竟然也就笑着看她离去。
    警幻管不上这些，只想马上走，走得越远越好。
    至于这里其他的草木花灵会不会被连累，干她何事？
    这样想着的警幻，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鹅黄的衣角。
    “赵粉？！”
    想起赵粉是谁送进来的，警幻心里忽然萌生出一点微弱的希望，忙大声唤道：“赵粉，赵粉，快去禀明天君，太虚幻境里出现了魔族！快让——”
    天君派神将来...围、剿？
    警幻僵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赵粉抱着两本册，拎着裙摆轻巧地绕过她，然后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恭恭敬敬行礼后将册奉上。
    “宣姑娘，这便是记载着林家女并一众女儿命运的金陵十二钗正副册。”
    宣师见聂小楼并未阻止，便伸手接过了那册，翻开几页后，她猛然看向身后乖乖巧巧的徒弟。
    除了形容有些狼狈，黛玉并未受伤。
    她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徒儿，怎那么能沦落到那等境地？连带这册上其他女子，当真是可惜了。
    聂小楼见宣师与那小女孩眼神交流，眼尾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她微微偏头，将没有魔纹的侧脸对着宣师。
    “宣宣，给我吧。”
    宣师下意识递上。
    紫色的火焰一瞬间跳起，那两本记载着数十位女儿苦难命运的册，就此飞灰烟灭。
    一直看到这里，警幻才反应过来。
    “赵粉——你是故意的？！”咬牙切齿的语气宣告着她的愤怒：“你竟敢背叛我？”
    “呀，警幻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明艳大方的美人笑眯眯道：“赵粉何曾效忠于你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宣姑娘而来的呀。”
    “您说是吗？”赵粉媚眼如丝，娇声唤道：“婠姑娘？”
    聂小楼拉着宣师的衣袖朝后退了一步，冷漠道：“我老婆回来了，你离我远点。”
    赵粉：“......”
    宣师：“......”
    最后面的林黛玉茫然地眨了眨眼。
    所以，这个姐姐是，宣姐姐的...道侣？
    仙家情缘唤作道侣，嗯，这个她看过相关书籍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神女以袖掩唇，笑了出来。
    “婠姑娘？”
    那双聂小楼魂牵梦绕了多年的眸子一如往昔明净。
    升腾的怒火就这样被平息了。
    聂小楼被魔纹覆盖的半张脸，在这样明丽的笑容下，慢慢褪了下去。
    “婠婠，”她说道：“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婠、婠？”
    神女低声念了好几遍，眉眼间流泻出温柔的意味。
    “也很好听。”
    她们这边故人重见好不快活，这厢的警幻却没那么好受了。
    难怪，难怪，难怪绛珠的命轨竟然被拨回来了，原来竟是有高人在相助。
    警幻狠狠地想，凭什么是绛珠，凭什么又是绛珠。
    她警幻才是放春山最早得道的仙人，凭什么绛珠一来，这太虚幻境就是她的了？
    好不容易把绛珠哄骗下界，竟然又这么好运气，被如此大能看中。
    凭什么天下的好事都被绛珠占了？！
    警幻凄凄惨惨地趴在地上，嘶吼一声，怨恨占据了她的内心，狞狰的神情破坏了她那张赏心悦目的脸。
    此刻的她，并不像自言的司掌人间风情月债的仙姑，更像是堕落魔道的恶鬼。
    “凭什么？”
    空间缓缓撕开一条足容纳几人的裂缝，自裂缝后无边虚空走来的公子金衣白裳，神姿高彻，明俊无双。
    李建成转着手中的千叶长生剑，信步而来。
    他眼神掠过站在宣师身边的林家姑娘，原本袅娜风流的少女形容颇为狼狈，然，那一双美目之中明光流转，一身坚韧风骨尽显。
    “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辉？”
    他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错字评论区提醒我，累死了，吐魂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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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036
    李建成话音一落， 他身后就钻出个灵巧的身影，恰到好处地伸手，手肘就搭在了他肩上。
    “痴心妄想罢了。”
    和李建成有着相似容颜的青年如此说到。
    “你这么闲， 还跟着哥哥一起过来？”
    魔纹尽数褪去， 婠婠朝来人翻了个白眼。
    当然， 不是朝李建成。
    李世民见兄长没有挣开他， 心里都冒出了一朵朵小花儿，面上笑嘻嘻道：“这不是婠婠姑娘说的要看住大哥嘛？”
    “我就跟过来咯。”
    目光在周围转一圈， 李世民心想，不枉他敲晕了李元吉又让李玄霸拖住了李秀宁才争来这个机会。
    虽然他觉得，就算他不做那些，大哥也不会带除了他以外的人走吧？
    毕竟有些事情只有他知晓。
    李世民喜滋滋地想。
    然而下一秒李建成就挣开他，朝着天空轻轻巧巧地挥出了一剑， 而眼神余光都没有再给地上趴着的警幻半分。
    “姑娘们，收拾收拾该走了。”
    白发公子笑颜比这仙境的繁花还要明亮， 映照着身后自云端之上被斩落的天兵。
    *
    直到回到了人间，黛玉抱着一柄氤氲着仙灵之气的白虹长剑，仍是有些恍惚。
    这就，结束了？
    于黛玉而言， 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而她还记得那一幕。
    一直陪着她的青衣女子在她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化成一片明光落在了那公子手中。
    “宣姐姐！”
    “小丫头，”李建成收好妹妹的残魂，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天资不错，若你足够强大， 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
    漆黑的裂缝吞没了那三个风采卓绝的身影， 她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推回了人间。
    宣师在她眉头留下了一个法印， 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太虚幻境的主人本该是绛珠仙子。
    而这一切，都源于警幻的贪欲罢了。
    想起宣师一并交予她的，前世那些同样是被哄骗下来的天资越过警幻的草木花灵，黛玉蹙了蹙眉。
    总归是她当年初化形，第一个被蒙骗下界，开了这个头，让警幻更为大胆，这才连累了之后的姐妹们。
    警幻死了，太虚幻境重新回到了她手上。
    得了机缘，自然不能让她们这一世落得个凄凉下场，导致之后重归仙庭，却又发现被毁了道途。
    黛玉想到这里，怀中的温凉一阵一阵传来。
    她平托起那柄长剑。
    长剑入手似玉石般寒凉，剑身刻着‘名霄’二字，其间蕴含着浓郁的仙灵之气告诉黛玉，这是一柄上品仙剑。
    这是那白发公子走时送给她的。
    “毕竟是宣宣的弟子。”那公子说。
    “宣姐姐，玉儿会努力的。”
    宣师教会她的足够多，仙途漫漫，只要她一直坚定的走下去，终有一天她们会再度重逢。
    耳畔传来丫鬟笑声，黛玉立刻将名霄收回丹田，看向门口。
    “林姑娘，宝姑娘来看你了。”
    衣着朴素的少女噙着温雅的笑容走进来：“林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黛玉眸光一闪，应道：“好多了，谢过宝姐姐关心。”
    “都是姐妹，说什么谢不榭的。”
    宝钗眼神看了过来，莫名的，黛玉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紫鹃，我同宝姐姐说会儿话。”
    “姑娘放心，婢子在外面看着呢。”
    待到屋内重新只剩下两人，宝钗细细看了一眼黛玉，笑了：“林妹妹似乎别有收获？”
    “宝姐姐也不逞多让。”
    黛玉看着宝钗身后逐渐显出身形的明艳美人，神色冷淡道。
    “林姑娘这话说的，好似奴家怎么了您似的。”
    赵粉悠悠坐下，支着头笑眯眯道：“奴家可是奉命留在这里，照看林姑娘哩。”
    黛玉看向宝钗，那少女只是笑笑：“林妹妹，咱们要不要合作一把？”
    *
    李建成刚回到本源世界，将宣师缺失的神魂送入原身，眉头便皱了起来。
    “怎么了大哥？”
    李世民问道。
    “慈航静斋的人找来了，”李建成似笑非笑，“之前是谁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不会走漏消息的？”
    李世民：“......”
    李世民咬牙道：“大哥放心，我这就去解决，不会打扰到的。”
    “不必了。”
    李建成拍拍他的肩，挥手撤去了外面的结界。
    “一次性解决也好，断干净点。”
    李世民一怔，随即便跟了上去。
    来者除了天策府一众将臣，还有慈航静斋的掌门人，梵清惠。
    “宸王殿下，”梵清惠口中唤着殿下，眼神却颇为轻蔑。
    “殿下既已袖手江湖，又有魔门圣女相伴，缘何将我静斋传人悄无声息带走？”
    话一出口，天策府诸位将臣的脸色便有些微妙了。
    如今李世民已经是太子，圣上年迈，他便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而早前与他们撕得不可开交的原东宫势力早就在这些日子被整合、清算干净，他们这群比李世民还着急的属下也算是高枕无忧。
    虽然听到李建成的消息或是看到本人还是会下意识戒备一下，但这个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什么威胁，他们也不介意在外面为自己的太子殿下造点兄友弟恭的好名声。
    所以，梵清惠这颇为讽刺的话，微妙地让他们觉得，李唐被看低了。
    纵然是慈航静斋的掌门人又如何，他们宸王殿下也是和宁道奇平辈论交，论辈分又差你梵清惠到哪里去？
    何况一起并肩作战这么久，李世民对慈航静斋什么态度，他们也不是看不到。
    他们也老早看只会空口说大话，然后轻飘飘的就想把一统天下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的慈航静斋不顺眼很久了。
    “梵斋主这话，说的好像我大唐宸王殿下把师仙子怎么了似的。”长孙无忌冷下眼神：“且不说师仙子是不是在这里，我等敬您是前辈，这才答应您的要求，带您来寻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可不是看您这般侮我大唐皇室名声的。”
    罗成随即开口道：“空口造谣宸王殿下，您不为师仙子的名声打算，我们可不乐意宸王殿下被污蔑。”
    “是啊是啊。”
    眼见后面出来站在李建成身侧的李世民脸色都黑成锅底了，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属下纷纷开口。
    虽然为李建成说话他们也不乐意，但是一想曾经与李世民斗得不相上下的李建成被外人看不起，那不就等于自己家也被人轻视么？
    看老大都被气成啥样了？
    眼见自己因为一句话就被这群大老粗几倍怼了回来，梵清惠一噎。
    她也是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了，原本以她的修养和江湖地位，不至于如此控制不住情绪。
    奈何之前祝玉妍竟然亲自上了帝踏峰，只为了嘲讽她一句，自己徒弟看不住，就不要怪她徒弟下手快了。
    师妃暄虽然是她的弟子，但除了教授武艺，其他方面都是慈航静斋内的长老来带的。
    对于这个远比自己出色的徒弟，梵清惠心中既有骄傲，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和同期的弟子们相比，她的徒弟，对慈航静斋的归属似乎不那么如意。
    由此，梵清惠心中一直有着一种隐忧。
    这种隐忧一直持续到师妃暄出山，与阴癸派的婠婠相遇后，更加严重了。
    然后就是现在，婠婠被逐出阴癸派的消息一传来，梵清惠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婠婠消失在江湖不久，师妃暄也失踪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定了师妃暄是跟着婠婠走了。
    而婠婠不回阴癸派，还能去哪？
    ——前太子，李建成。
    她立刻动身来到了长安。
    李建成抱剑靠在门扉，看着眼前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的场景，笑吟吟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大哥，不是我教的。”
    “嗯？”李建成微微挑眉，怀中轻剑华光流转。
    李世民心里一咯噔，马上转头朝那群家伙吼道：
    “闭嘴。”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梵清惠脸色好了点，看向李世民的眼神也温和起来，只是还没等她说话，李世民又不耐烦地道：
    “你们吵到大哥了。”
    靠在门扉上的白发公子顺着话揉了揉耳朵。
    罗成眼神一顿，闻言立刻闭嘴，默默往后面退了几步，把自己掩秦叔宝身后。
    嗯，刚刚他没有说话，没有。
    李建成见终于安静了，直起身子朝那飘然若仙的女子道：
    “梵斋主——”
    青年的声音似玉石相击，听得人身心舒朗，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了。
    “师妃暄确实在我这里。”
    最早开口质疑梵清惠胡说八道的长孙无忌哑了嗓子，脸色涨得发紫。
    娘嘞，大公子呸，太子殿下呸呸不是，宸王殿下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针对他？
    绝对是故意的吧？
    ——李世民：你想多了，大哥以前连我都不理会，还会针对你？
    “若非因果未清，我妹妹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慈航静斋掌门人脸色一变。
    师妃暄是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抱到了慈航静斋，哪来的兄长？
    就算有，也不会是昔年李阀的少主，如今大唐的宸王殿下！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质疑，屋内便传来了声音。
    榻上的女子眼睫微颤，随即缓缓睁开了那一双明净眼眸。
    “悠悠千年，终归吾身......”
    先道侣一步苏醒的女子起身下榻，荷衣流动。
    她抬手至眼前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长叹一声。
    缥缈的眼神扫到门口的金衣公子时，缓缓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可置信。
    师仙子在惊讶什么？
    还不等到在场人疑惑完毕，那女子便有动作了。
    苏醒的青衣女子向来人的方向飘忽忽地走了几步，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许是刚醒，不过几步便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了金衣公子面前。
    而金衣公子低头看向她，明眸如洗，笑靥如昔。
    皎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妃暄，你——”梵清惠话还未说完，就被徒弟的反应骇住了。
    女子对昔日师尊的话置若罔闻，她颤抖着的手，极慢极慢地触上公子明黄色的衣摆，素来隐忍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安静地攥紧了衣摆，确认了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后，伏在地面，嚎啕大哭。
    她记得提枪走出紫霄宫时红衣少年决绝的背影，记得响彻天地后万般音绝的凤来琴，记得九霄神雷下魔祖癫狂的眼神。
    道祖说，你要去寻回昭明的剑骨。
    面对破碎的洪荒，终于挣脱了控制的道祖站在紫霄宫中，无悲无喜地对她们下达了判决。
    无妨，那是她该做的。
    纵使故人皆去，她蒙受兄长大恩，不得不报。
    哪怕想要报恩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无尽的时光洪流之中。
    剑骨送回紫霄宫后，她听到从极之渊冰雪崩塌的声音。
    多少年了啊，岁月轮转，时空更迭。
    却原来，你还活着啊。
    李建成，李昭明。
    “兄长，一别经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世外仙姝如何留在凡间，林妹妹之后会回天上当她的小仙女呀，赵粉基本扔给宝钗了，也算她的机缘。
    天策府...我说有罗成就有罗成，反正大杂烩了，这家伙有单独的副本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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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037
    哽咽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为清晰。
    梵清惠终于绷不住脸上高高在上的神色， 怒不可遏道：“师妃暄——”
    “铮——”
    一柄富丽堂皇的轻剑擦过她脸颊，被削落的一缕发丝随着剑风打着旋儿，静静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轻剑直直钉进了她身后的柱子里。
    梵清惠身体一僵， 她转着眼珠， 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眼前这个传闻武功尽失的废太子， 曾被宁道奇引为友人。
    若慈航静斋与李建成起了争执， 还真不好说宁道奇会站哪一边。
    何况现下他根本不像是武功尽失的模样？
    而她的实力...终究是不及已经勘破天魔大法的阴后祝玉妍，慈航静斋如今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大宗师。
    她迅速冷静下来， 神色中那股隐隐的优越感也隐没不见。
    正要开口时，眼前那反手给了她一剑的青年却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白发公子没有挣开被女子拽着的衣摆，他只是姿态优雅地蹲下身，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师妃暄的头。
    “好姑娘，”他温和道：“抱歉， 隔了这么久才找到你。”
    “这些年，辛苦你了。”
    师妃暄轻轻抬头， 直愣愣地望着那容颜如初的金衣公子。
    她没有说话，眼泪却一滴滴无声地滑落下来。
    李建成心疼地为她擦拭干净眼泪，露出一张清丽容颜。
    “别哭了，要知道你哭了， 小楼又要闹我了。”
    “小楼......”就着李建成扶起的动作， 师妃暄浑浑噩噩地起身。
    对，小楼，是...婠婠啊......
    “婠婠啊——”
    师妃暄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这时才关注到脸色不太好的梵清惠。
    “师、”
    她话还没有说完， 便被李建成扳过身子朝屋里面推去。
    “你刚刚醒，小楼还在里面呢， 你去陪陪她。”
    李建成眨着眼睛道：“这里就交给兄长吧。”
    师妃暄看了梵清惠一眼，原本激动不已地心此刻也平静了下来。
    “不急，跑不掉。”
    师妃暄道：“兄长，我和师父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
    李建成和她对视了一眼，道：“好，记住，我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他便拖着李世民走进了房间，打算去看看另一个还没醒的丫头。
    师妃暄点点头，朝梵清惠走去。
    天策府诸将看到自家老大竟然就这么乖乖的进去了，一时之间个个双眼瞪得老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鉴于方才李世民让他们闭嘴，他们便凭借并肩作战多年的默契，以眼神开始交流。
    ‘乖乖，咱看着，太子殿下是不是不太对劲？’
    ‘做戏嘛，慈航静斋的仙子在这，总不好让外人看笑话。’
    ‘你在说屁，去年咱们和东宫、呸前东宫撕得天下皆知，什么破烂关系外人还不知道？’
    ‘你才在说屁，你看咱太子殿下，像是和宸王殿下关系不好的样子吗？’
    ‘呸，分明是宸王殿下硬拖着太子殿下进去的，没看见太子殿下都差点摔了吗？’
    ‘那你眼瞎没看见太子殿下都笑成一朵花儿了吗？’
    ‘草，老子都搞不清楚老大和老大他哥到底什么关系了。’
    ‘你都说了老大他哥，还能什么关系，兄弟呗。’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是亲兄弟，问题之前撕得那么难看，现在难道还能真的和好如初？反正老子不信。’
    ‘爱信不信，不信拉到。’
    ‘罗成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当初咱们和东宫撕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太子殿下都不允许属下有人敢非议宸王殿下一句的。’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宸王殿下对谁笑得那么如沐春风过？’
    诸将回想一下，对哦，他们之前的死对头（单方面认定），对谁都是不搭理的模样，今儿个居然看到他对太子殿下笑得那么灿烂，难道是有阴谋？不甘心储君之位被夺走，想要卷土重来？
    ‘我深刻怀疑，前东宫势力瓦解得那么快，就是因为宸王殿下那时压根懒得管吧。’
    对哦，据说宸王殿下沉迷武道，谁都不搭理，他们还记得以前还跟着李世民处理过本该是李建成的事务。
    ‘我总觉得我们被坑了。’
    ‘......’
    ‘你们这群憨批，能不能擦亮眼。’
    ‘......’
    要不，找个知道多一点的人？
    长孙无忌默默缩在墙角回忆从小到大李世民对李建成的态度，结合这些年跟着李世民东征西战，偶尔看到的些许消息，加上宸王殿下去年忽然沉睡那几个月自家太子焦躁的模样，大概明白为什么魏征那么利落的就从前东宫投到了李世民麾下，交接事务时甚至不用交代，十分顺利开始干活。
    熟练得像是一开始就是李世民手下一般。
    大公子啊大公子，你们兄弟俩可是把我们蒙得好苦。
    长孙无忌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几道目光落在身上。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同僚包围了。
    ‘长孙，你和太子殿下关系最亲近吧，你来评评理，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关系究竟好不好？’
    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凭借微弱的同袍情谊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含义，一巴掌拍到脸上。
    妈的，难怪魏征死活不肯来。
    那厢他们在用眼神厮杀，争论关于李家兄弟的事情，这边梵清惠和师妃暄的谈话，就不那么顺利了。
    “徒儿，现在便随为师回慈航静斋解释！”
    梵清惠今日被无视了这么多次，脸色早就不如刚来之时。
    左右她也不必怕一个新生的帝国，慈航静斋能扶起这一个，也能扶起另一个。
    “不必了。”
    梵清惠想得简单，师妃暄却不如她意。
    “自今日起，师妃暄退出慈航静斋。”
    梵清惠还来不及开口，那青衣女子反手重重拍了自己一掌。
    “师仙子！”那边讨论上头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惊呼道。
    “妃暄一身武艺，皆由慈航静斋所授，”女子唇边溢出一丝殷红，神色却冷静得不像是刚刚哭过一场，“如今，便还给慈航静斋。”
    “养育之恩，授业之恩，妃暄不日便会尽数奉还。”
    在她记忆全失的懵懂时代，都无法全心全意成为慈航静斋的弟子，又何况现在呢。
    左右如今，慈航静斋有没有她这个继承人，影响都不大。
    如今天下已定，新主...新主足以撑起一个帝国，慈航静斋也该退隐山林了。
    过于执着一件事情，把自己都洗脑过头了。
    也许是连续的成功让她们失去了谨慎，过于自信了，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
    插手朝堂更迭，对一个江湖宗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妃暄，你在说什么傻话？”
    梵清惠见师妃暄身姿踉跄，又气又急，正要上前扶住她，却被一道白影强抢先了。
    “宣宣，你在做什么？！”
    “你当初做了什么，我就在做什么。”师妃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下意识对来人露出一道晴丽笑容。
    她的小姑娘在这之前已经为她退出了宗门，她又怎么会做不到呢？
    况且，本就不是一路人、不，她可不是人族。
    神魂修复，万载记忆一朝回归，站在这里的，已经不仅仅是昔年慈航静斋的师妃暄。
    而是当年长乐天的司天神女，宣师。
    “我们迟早都是要走的。”
    既然如此，不如早早脱身。
    迟早都要走？
    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之外的意思，他下意识看着靠着门扉，无聊玩起了自己发带的金衣公子。
    大哥，也要走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金衣公子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颜。
    李世民心下大定。
    是了，大哥说过，会陪着他们走完剩下的路。
    “你是铁了心要走了？”
    慈航静斋培养一个继承人可不容易，师妃暄竟然就这么放弃了
    梵清惠看了一眼婠婠，心下大恨。
    难怪祝玉妍走了一个得意徒弟还有心情上来嘲讽她，原来是早知道她们慈航静斋也留不住师妃暄。
    “也罢，既然如此，你便不用回来了。”
    梵清惠本来想将师妃暄强行带走，奈何刚一动，身后钉在柱上的轻剑便发出了一阵轻吟。
    分明轻剑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却让她觉得，那冰凉的剑身就横在她脖颈边。
    梵清惠深深看了被婠婠扶住的师妃暄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罢了，心已经不在慈航，何必强行挽留。
    最重要的是，婠婠这样天赋绝伦不输师妃暄的人也离开了阴癸派，失了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那便不用担心魔门会趁此反压正道。
    她还有足够长的寿命，未必不能重新培养一个合心意的弟子。
    眼见婠婠抱着师妃暄，连话都没有对他们说一句就急急忙忙冲进了屋内，李世民有点懵。
    擦身而过连便宜妹妹的眼神都没有得到一个的李建成十分淡定，习以为然地提她们关上了门，慢悠悠地去取自己扔出去的剑。
    “大哥...”
    李世民在后面不远不近地缀着，迟疑道：“她们对自己身份的割舍，是不是......”太过利落了点？
    不过是恢复了之前的记忆，这二十年的人生，说放下就放下吗？
    “这个嘛，”李建成伸手抽出钉在柱子上的千叶长生剑，慢条斯理道：“不过二十年而已。”
    “二十年的人族记忆，怎么会有千年万年相伴那么深刻？”
    这样吗？
    李世民低下了头。
    那你呢，大哥。
    你也是在岁月里辗转千年，流离万载，凡间十数载记忆，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我不一样。”
    明了弟弟心中始终存在的不安，千叶长生剑在李建成手中转着转着，忽然被他一个反手扔到了后面，落在手忙脚乱的李世民手中。
    “我从一开始，就是李建成啊。”
    师妃暄和婠婠不过是她们此世的名字，但宣师和聂小楼，依旧是洪荒的神魔双姝。
    而他踏过时空，走遍轮回，从过去到未来，又从未来回到过去。
    由始至终，都只是李建成。
    李家的李建成。
    白发公子回首，笑若朗月入怀。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都会很忙，存稿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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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038
    “我从一开始， 就是李建成啊。”
    最初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李世民笑了。
    无论他明里暗里试探过多少次， 大哥依旧是用那种看似漫不经心， 实则十分认真的语气告诉他——
    我回来了， 我已经回来了。
    不要担心， 不要不安，我永远站在你们身边。
    李世民稳稳接住兄长那柄富贵逼人的轻剑， 眼神在剑身上的玉石和金制银杏叶上扫过，默默在心里想着，大哥喜欢这种风格的话，休养生息的同时，他是不是该多开几条商道赚钱了， 这上面的玉石看起来都很名贵的样子......到时候让智云去试试吧，他正好对这些感兴趣。
    还有， 这把剑看上去有点眼熟。
    “哥，此剑何名？”
    “千叶长生。”
    ——他曾梦到一柄剑，千叶作饰，长生为名。
    李世民抱着轻剑， 脑海里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 微微有些恍惚。
    “是我拜入师门时，师尊亲手所铸，后来在混沌里重炼过，成了我的本命剑。”
    李建成转身， 看着弟弟有些傻傻的样子， 桃花眼中浸了如水般笑意。
    “原本是双剑的，”李建成歪歪头， 到底还是没有把后面的说出来。
    但李世民知道后面的内容。
    他记得当初在梦境里看到的场景，另一把剑，那把重剑碎在了血海，连碎片都找不到了。
    “大哥......”李世民抱着剑，抿了抿唇。
    “怎么？”
    李建成上前几步，一把揽过弟弟的肩膀拍了拍，“别多想，你哥没那么脆弱。”
    李世民抬头笑了笑：“没有。”
    那边眼神怼了大半天，终于争论出了自认为靠谱的答案的天策府诸将散开，正要去找自家主子，抬头就看到了李家兄弟正靠在一起说着什么话，姿态亲密地相携而去。
    “......”
    “我觉得，”秦叔宝艰难说道：“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是真的关系好吧？”
    “早说过了，是你们眼瞎。”
    罗成耸耸肩，他很久以前就说过李家兄弟关系没他们想的那么差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谁让没人信呢？
    看着程咬金尉迟恭几个人下巴都惊掉了的样子，罗成相当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刚刚就这几个怼他怼得最严重，到最后也是认为太子殿下只是和宸王殿下做面子功夫，毕竟在外人看来，一个善待兄弟的新皇总比一个心狠手辣的好。
    信誓旦旦地说太子殿下绝对和宸王殿下关系不好呢。
    要是好的话，之前还能闹成那样？
    “闹成哪样？”
    罗成翻了个白眼，回头瞅了瞅杜如晦和房玄龄，好的，这俩在和长孙无忌说小话。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真的要和他兄长决裂了？”灵魂一问。
    从来没有，摇头。
    “宸王殿下什么时候搭理过我们的小打小闹了？”灵魂二问。
    人自己的属下都没搭理过呢，疯狂摇头。
    “齐王殿下虽说站在宸王殿下那边，可太子殿下揍他的时候也没含糊过......”
    齐王殿下那不是欠的吗，别说太子殿下，平阳公主都修理过他不少次。
    “人家亲兄弟的关系，要咱们来评价？”灵魂三问，一锤定音。
    天策府，卒。
    他们之前，好像好心办坏了事。
    “那不是...杨广他不也是这样吗？”程咬金被罗成连续三问砸昏了头，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甚至当初他们认为东宫欺人太甚打压天策府，义愤填膺地要反击回去时，那时的秦王殿下也没有回应他们半分。
    “你们就自欺欺人吧。”罗成冷笑一声，杨广能和他们太子殿下比？
    其实罗成知道他们在纠结什么。
    如果坐实了李家兄弟真的关系特别好，好到连皇位都可以拱手相让的地步，那他们前些年一直在推动李世民和李建成争夺继承人之位，算什么？
    秦叔宝在后面默默拍了拍罗成的肩膀，示意他少说两句。
    他平日里虽较为沉默寡言，但也不是不明白同袍们纠结的点，罗成还是，不要再刺激下去了。
    况且看宸王殿下和太子殿下的相处，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争斗就疏离，反而变得更融洽了起来。
    ——起码，他跟着李世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李世民能这么听别人的话。
    以及，李建成是会笑的。
    甚至是有情绪的，像一个活着的人。
    秦叔宝从前见过的李建成，虽有一副令人羡艳的好颜色，然目光冷淡，神情漠然，举手投足的气场都将他隔绝在人世之外。
    像是高山之巅不化的冰雪，而冰雪不及他半身霜寒，明月照不进他心间。
    现在的话......
    他看向前方笑容明亮的青年，那公子骨相极好，身姿挺拔如松，被一支银簪束起的霜雪长发垂落在腰间，有几缕尾部微卷的发丝贴在脸颊边。
    从秦叔宝的视角看，侧脸惊人的好看。
    明明发色衬得模样比从前还要清冷，气质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非要说得话......
    秦叔宝脑海里蹦出一个场景，高山之巅冰雪依旧，却有一树枝头，抽出了一朵灼灼花色。
    “白雪桃花。”
    “你说什么？”罗成往秦叔宝那边挪了挪，疑惑问道。
    “没什么。”秦叔宝笑了笑，“只是觉得，我们对宸王殿下的态度，也该改一改了。”
    “早就该改了。”
    罗成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有个问题想问你，”秦叔宝手搭在罗成肩上，小声道：“你好像从以前开始，对宸王殿下态度就不错，怎么？”
    罗成一愣，似笑非笑道：“哟，你还关注了这个？”
    “这不是今天看你说了挺多话吗？”秦叔宝尴尬地擦了擦下巴，“你以前都懒得理会这些。”
    罗成的脾气倔得很，如果不是真的看上眼了，他是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的。
    而罗成对李建成的态度，似乎很久以前就比他们更为尊敬。
    “他很能打啊。”罗成赏了秦叔宝一个眼神，理所当然道：“我尊敬所有的强者。”
    秦叔宝：“......”
    很好，是罗成的风格。
    罗成扭过头去，他没有说的是，其实自己，很久以前就见过李建成了。
    *
    “所以，大哥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忽悠了人家替你跑腿？”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忽悠，我给了跑腿费好吗？”
    “一袋小鱼干算什么跑腿费啊？”李世民有点无语，他哥也太精了吧？
    “我觉得大哥你碰到的这个人有点傻乎乎。”李世民评价道。
    “拜托，让帮忙跑腿送个信而已，你觉得还要多少报酬？”李建成反问。
    “至少得两袋吧？”李世民不假思索道。
    李建成：“......”
    李建成：“噗。”
    “大哥笑什么？”李世民看着他哥转过头去，肩膀笑得扑簌簌的。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李建成笑够了，这才回道。
    “真的？”李世民有点怀疑，他觉得他哥刚刚可能想到了什么对他不太友好的事情。
    “真的真的，”李建成举起双手晃了晃，面上笑意仍是止不住：“只是想起了当初我师兄追一个军爷的时候发生的某些事情而已。”
    真的是这样嘛，人不如马，现在想起当初的鸡飞狗跳，李建成还是很有同门爱的同情了师兄一下下。
    就一下下。
    毕竟军爷是入赘，算起来还是师兄赚了。
    李·藏剑山庄最靓的崽·不解风情导致·万年单身·建成毫无压力地想。
    “好吧。”
    李世民将信将疑地收回了目光，他还是觉得很可疑。
    回去问问秀宁好了，军爷成亲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等等......
    “军爷？师兄？成亲？”
    “对啊，”李建成理所当然道：“怎么了？”
    “他们都为男子啊？如何成亲？”李世民脑袋有点混乱，虽说世家大族早有蓄养男宠的风气，但是摆在台面上的极少。
    而且当初杨广也是如此，甚至与男童......隋朝覆灭，未尝没有杨广沉溺于此的原因。
    李世民也引以为戒，下定决心自己家绝不能出现这种情况。
    李建成：“......”
    李建成抬头敲了敲李世民的头：“你个破小孩想啥呢，人家正儿八经拜过天地君亲师，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李世民：“哦。”
    “哦什么哦，”李建成忍不住又敲了一下弟弟的头，“婠婠她俩也是，你不认同没关系，可别在她们面前表露出来。”
    李世民：“啊？！”
    “啊什么，不是给你说过？”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啊大哥？”李世民这会儿彻底懵了，他以为至多是关系好，相伴多年的姐妹而已。
    “族类都不同什么姐妹。”
    李建成摇摇头，这会儿他也想起来了，历史上记载世民的长子貌似也因此被世民训斥过。
    他弟貌似有点心理阴影，但这会儿那事还没发生吧？
    “人家只要是两情相悦，又不曾妨碍到别人，你管那么多呢？”
    李世民：“......”
    好吧，既然大哥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他就先不纠结这个了。
    不过......
    李世民看着大哥毫不避讳地同他谈起少年时代的趣事，语气轻快而潇洒，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这代表着，大哥已经慢慢走出那段惨烈的往事了吧？
    那真是太好了。
    会越来越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凤崆峒是真的有点，你们看他倒霉的太子儿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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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039
    李世民摸了摸被敲了好几次的头， 还想多听听大哥少年时代的故事，好把自己错过的那些年补回来，然后就见大哥急步走了出去。
    “大哥？”
    李建成充耳不闻， 拔下束发的银簪快步上前， 对着天空中某个方向， 将银簪扔了出去。
    “哥， 怎么了？”李世民抬头望去，只能看见一道银色流光迅疾而去， 在空中炸出了白日焰火。
    小巧精致的银簪化作一道流光，仿若利刃穿透了苍穹，狠狠地扎在了目标身上。
    云层之后，一只半透明的不明生物若隐若现，炯亮的兽瞳因为身上某一点传来的剧烈疼痛猛然收缩， 风声嘶鸣，翅膀在云层里撕裂。
    它还来不及逃走， 自银簪穿透的身体某一点骤然传来爆发性的灼。热。
    砰——
    “又浪费我一支簪子，啧。”
    真是好胆，敢来这里狩猎，当他是死的么？
    李建成转身， 长发披散， 衣袍烈烈，眉眼冰寒。
    让李世民一瞬间以为，大哥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无悲无喜、无情无感的状态。
    “没事，有个不长眼的东西过来...世民？！”
    焰火消逝的那一瞬间， 李世民听到了一阵狂躁的嘶吼， 震得他头晕目眩，身子都颤了几下， 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世民？”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
    那边磕叨的天策府诸将刚将话题转换到白天怎么就出现了焰火，转头就听到了有人喊他们老大的名字，还有几分焦急，纷纷回过神来。
    “敢问宸王殿下何意？！”
    尉迟恭一马当先，完全忘记了之前讨论过的事情，急吼吼上来问道。
    基本是后面几个拉都拉不住那种。
    “太子殿下没事吧？”
    秦叔宝看着被李建成扶着的李世民，担忧道。
    “有点吵。”
    李世民正想揉揉头，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抚在他的眉心。
    自灵台中涌出一阵清凉，拂去了杂乱无章的繁音。
    李建成神色却冷若寒霜。
    方才的白日焰火是他灵力炸开的效果，普通人也能看见。
    但域外天魔的声音，凡人是不可能听见的，除非是擅魅惑的以魔音为攻击手段的种类。
    已知此方世界灵气复苏，但居然这么快就将一部分人影响到这个地步了吗？
    看来，是时候给世民他们找一些应对的法子了......
    陷入沉思的李建成并未听到耳畔天策府诸将的责问，那乱糟糟的声音反而把李世民吵得够呛。
    “行了！”
    李世民瞅了瞅面无表情的兄长，摸不太清楚对方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毕竟他这一帮手下，或多或少都坑过他哥。
    虽然搞事时基本被他解决了吧。
    虽然他哥可能都不记得吧。
    李世民耷拉着脑袋颇为心酸地想，看着他那群都算得上人中龙凤的文臣武将，憋着一口气道：
    “你们很闲？没事干？要不要给你们多分配点活？”
    众人一僵。
    “啊哈哈我突然想起来和魏征约好了商讨一些事务，就不打扰太子殿下和宸王殿下了。”
    长孙无忌一个寒颤，立刻打着哈哈溜走了。
    “我们也是。”杜如晦房玄龄成功以相同的借口跟着走了。
    剩下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而又不失礼仪地溜了。
    娘嘞，太子殿下的眼神太犀利了。
    感受到李世民不那么友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转，罗成淡定地拖过秦琼，淡定地走过李世民，淡定地站到了李建成面前。
    “宸王殿下，”罗成盯着李建成的眼睛，“昔时年少轻狂，曾蒙宸王殿下指点。如今罗成自认枪法小有所成，不知宸王殿下可否抽出时间，来检验一番？”
    李建成：“啊？”嘿小子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教过你了？
    李世民：“？？？什么？大哥你教罗成不教我？不对罗成你什么时候被大哥指导过？”
    大哥以前明明谁都不搭理，婠婠也就算了毕竟现在知道原因，他可以理解。
    但是罗成？
    凭什么啊，他也是用枪的，凭什么他就没有这个待遇？
    李世民不解，李世民委屈，李世民觉得自己有话说。
    “大哥......”
    “打住，打住，”眼瞅着弟弟委屈巴巴的小眼神，李建成感受到了久违的头疼，“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罗成是吧？”
    李建成思前想后也没有自己教过罗成枪法的印象，瘫着脸道：“我过去何曾与你有过交集？”
    看着对方茫然的眼神，罗成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对眼前这人的记忆有了一个更深刻的了解。
    “您果然忘了。”
    *
    那是罗成十三四岁的时候。
    少年人精力旺，哪怕父母在他耳边千叮咛叮嘱外面世道不太好，且江湖能人辈出，不要出去惹事，也拦不住罗成一颗想要闯荡江湖的心。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少年罗成背着他那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提着个小包袱悄咪咪翻了自家墙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打算去人家口中的江湖里走一回。
    他离开的那天晚上，自己的父母在高楼上目送他远去。
    “这样好吗？”王妃问道。
    “让他出去闯闯也好，省得一天到晚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知天高地厚。”
    北平王冷哼一声，目光却直到孩儿的身影看不见了才移开。
    彼时罗成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家后，父母还有这样一番对话。他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新鲜，所幸脑瓜子也灵活，倒也没吃什么亏。
    一路也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除了有几个兄弟身手实在眼熟，看着武艺像是自家老爹的风格以外，没什么值得他注意的。
    不过江湖何其大，天下何其大，偶尔武功撞了那么一两招也没什么。
    少年罗成安安心心地继续跑。
    刀光剑影，江湖仇杀都见过了，少年罗成觉得遗憾的是，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能枪挑当世武道大家。
    当世三大武学宗师，天刀宋缺、武尊毕玄、散人宁道奇，还有诸如邪王石之轩、阴后祝玉妍一类的江湖传说，他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这是当然的了。
    如那等武道宗师，怎么会轻易答应一个毛头小子的挑战？
    恐怕他们连你的名字都不想听哩～
    某一日晚上，和认识的兄弟们在篝火边喝酒时，少年罗成涨红了脸问道，凭什么年纪小就不答应了？
    彼时一个江湖刀客提着一坛酒，歪歪扭扭地牛饮，饮罢笑道：“小郎君，你莫不是以为谁都有那个本事，能让那些个宗师记住你的名字吗？”
    “你的功夫确实不错，可惜，不到火候哟～”那刀客又饮了一口，酒气喷薄，“小子，好高骛远可不好。”
    “什么好高骛远，难道少年英才就不能与他们一战吗？”少年罗成不服气道。
    他初出茅庐，一杆银枪在手，虽经历过生死危机，却也未尝一败。既然他都走遍了大半个江湖也没有寻到合心意的对手，怎么就不能把目标定高一点了？
    “能，当然能，除非你是——”
    刀客醉的东倒西歪，剩下的话语也被掩在了酒水里。
    “除非什么？是什么？”罗成心焦地推了推这认识了不到几天的刀客，凑过去听他讲话。
    “除非你是——李阀的大公子，李建成。”
    刀客被他猛地一推，也有些几分清醒，“李阀大公子李建成，闻说以一柄长剑同散人宁道奇交战百招不分胜负时，也是你这个年纪咧。”
    磕磕绊绊说完，刀客彻底醉了过去。
    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四下寂静，唯余罗成坐在旁边呆呆地想着什么，手边是陪伴他闯荡江湖的的银枪。
    “李阀大公子、李建成？”
    罗成听过这个名字，江湖传言里他少时销声匿迹了三年，回来后便已经是李阀的第一高手。
    那年，李建成十五岁。成名之时，罗成还被关在家里被老爹打屁股。
    “我就不信了，还有人能比我更天才。”
    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有一副不服输的欲望。
    罗成自认天纵奇才，猛然听到另一个天才的事迹，总要忍不住攀比一番的。
    说起来，他一路挑遍了所到之处的武林高手，确实还没有去过李阀。
    当年十五岁的李建成已经是李阀第一高手，如今过去了好几年，想必李建成应当更加厉害了。
    罗成想到这里，心中涌起一阵火热。
    他猛然站起，提起一旁的银枪扛到身后，下了决定就转道去了李阀，也不管现在暗沉沉的天色。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想法来的太快，走的也太潇洒，篝火边因为剿杀一个拐卖团体而纠结在一起的江湖客们都喝得七零八落，一时竟无人发现悄无声息的走了一个少年。
    当然，这群人中，也包括了北平王因为放心不下自家小孩，派来的伪装成江湖人的一些护卫。
    等到他们发现自家少主不见时，已经是天色熹微了。
    罗成一夜未睡，熬着大夜赶路去寻自己新认定的对手，然后在一处茶馆歇脚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在的地方离李阀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少年人猛然窜起的热情在大夜之后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浓烈了。
    他本以为这一路要去李阀才能挑战到自己新找的对手。
    直到他在扬州，碰见了一个奇特的老少组合。
    一个峨冠博带、面容朴实的老道人，一个金衣白袍，眉眼清绝的少年郎。
    他们从扬州的街头走来，人流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能碰到他们的衣角半分。
    好像自成两个世界，把周围的一切都隔开了。
    罗成翘着腿坐在街边的小摊子上，眼神在那若隐若现的老少组合身上流转。
    哇，那个金衣服的人长得可真好看。
    就是冷淡了点，看着就不好惹。
    但是，他罗成会怕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害，崽以后会发现他真的忘了挺多事儿的，嗯，封印的后遗症，不是崽的锅，不是。
    PS：最近都会很忙，很忙，更新不稳定，等我考完回来给小可爱们加更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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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040
    三两口解决掉手中的包子， 罗成一脚踢起自己的枪拿到手中，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跟上去。
    实在是他怕一眨眼，这神姿仙态的两个风流人物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小郎君， 你给多了——”
    摊子的老板娘捧着扔过来的银钱， 惊呼未完， 只见眼前一阵风扫过， 摊子上已经没有了少年的影子。
    罗成自认自己轻功不差，原本以为能很快追上慢悠悠飘在前方的两人。很可惜的是， 一直到了扬州城远郊，直到以罗成的精力都扛不住时，那两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在前方飘着。
    罗成咬咬牙，提劲追了上去。
    开玩笑，都追到这里了， 怎么能放弃？
    咦咦咦，怎么停下了？
    难道我被发现了？
    前方飘忽的身影停在了一座荒山前， 罗成猛然一顿，整个人藏在了树上，探着身子去瞅着那两人。
    “居然能追到这里，”老人没有回头， 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这座看似平静的荒山， 不慌不忙地捋着胡须道：“倒是个好苗子，李小友觉得呢？”
    被他唤作“李小友”的少年一声不吭，上前几步抬手碰了碰前方的空气。
    空中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少年侧耳， 仔细捕捉着山中传来的莫名波动。
    老人并不意外少年没有回答， 相交许久，他对少年也算是有了些许了解。
    ‘可惜了。’
    老人看着少年伸手， 掌心汇聚金光，一柄澄明轻剑自金光中徐徐转出。
    少年横剑划过身前，波澜如水幕般的结界顺着剑尖破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真容。
    空洞之中，有极为浓厚的血腥味飘来。
    老人脸色陡然一变。
    长剑划过的结界似琉璃般噼里啪啦破碎一地，少年人面容沉静，提剑走了进去。
    宁道奇站在结界外，回头看了身后扒在树后目瞪口呆望着这里的罗成一眼，缓缓地走进结界。
    踏入结界内的一瞬间，原本四散在地面上的结界碎片“唰——”的一下回归了原位，荒山又恢复了平静。
    罗成恍恍惚惚从树后出来，拔足狂奔上前，一个没收住地撞了上去——
    然后整个人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罗成不信邪，提枪向他方才看到的结界位置刺过去，又刺了个空。
    而荒山仍在眼前。
    山中死寂无声，阳光照不进森林。
    云纹皂靴踩过血迹干涸的地面，金衣少年侧身绕开挂着人皮的树枝，那柄看起来名贵的轻剑被他毫不心疼地用来劈开挡路的藤蔓，轻剑开道后在这诡谲的地势中如履平地。
    他眼帘微垂，神色冷淡似高楼霜月，周身冰寒之气尽显。
    凭着打交道的这些年，宁道奇知道，这位小友，约莫是有那么一丝...生气了。
    否则，用来开道的不会是那柄颇为贵气的轻剑，而是那日与他对战时无边的虚幻剑影。
    这也怪不得他。
    饶是宁道奇这个年纪，在看到结界内的场景时，也绷不住平静的情绪。
    那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森林，地面上缠绕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藤蔓，连一丝风声也无。
    黑暗，诡异，阴冷，怨念......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里都被激起。
    让他愤怒的是，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张几近风干的人皮。
    纵然极为扭曲，以他的眼力，还是能分辨得出，那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
    属于人族。
    宁道奇忽然有几分恍惚。
    他自诩为人族第一宗师，对于世界尊主交付于保护人族他的重任也从未懈怠，却从未发现眼前这一场血腥的屠杀是何时开始，又何时结束，原因又是为何。
    此时天下已初显乱象，大城之中消失几个人于上位者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更何况那些乡间小地呢？
    多少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逝了。
    “小友。”
    宁道奇喟叹一声，前方金衣少年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他仍不清楚李家大公子李建成是何等身份，但尊主唤他一声殿下......
    天地异变，你会是人族的转机吗？
    “哎哎这是什么情况？！”
    身后传来的少年音色明亮，罗成一枪击开落下的树干，发现上面挂着一张赤。裸的少女人皮，悚然一惊，顿时将它挑开。
    “小娃娃，你怎么进来的？”
    “走着走着就进来了呗。”
    罗成扛着枪，满不在乎道。
    随即他就看清楚了这悬挂无数人皮的场景。
    “这、怎么回事？！”罗成头皮发麻，那些人皮在风中飘啊飘，每一张都被吹着正对着他，干枯的皮毛和五官扭曲在一起，鼻间能嗅到些许腐朽的味道，成了他这辈子都不能忘却的梦魇。
    “小娃娃，你先出去吧。”
    宁道奇摇摇头，尊主要他尽量看着那李家公子，他没那么多精力再照顾别的小孩。
    “我为什么...哎你怎么又回来了？！”
    罗成惊叫道。
    宁道奇回首，看到金衣少年郎不知何时倒回了原地，正站在岔路口幽幽地望着他们。
    若非少年衣着实在显眼，连束发的发带也是明亮的金色，他整个人便像是隐没在黑暗中了。
    “李小友？”
    “一起。”
    金衣少年扔下简洁的两个字，转身左手打了个响指，一点金色的火焰在他手边燃起，将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长路照亮。
    宁道奇愕然。
    “李小友，这孩子双眼虽能视阴阳，但此等大事，让非玄门之人参与是否不便？”
    金色的火焰闪了一下。
    “他是人。”
    金衣少年头也不回，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你们在说什么？”
    罗成抱着他的枪，听得云里雾里，后知后觉到，他好像进入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
    宁道奇沉吟片刻，“也罢，小娃娃，接下来你就跟着老夫走吧。”
    罗成：“您是？”
    “老夫宁道奇。”
    罗成：“？！！”
    罗成上前几步指着前方开路的人道：“那是李建成？！”
    “小娃娃认识他？”宁道奇微微惊讶。
    “不认识！”罗成长。枪一甩，“不过我想去挑战他。”
    其实只是听了刀客酒后胡侃之言，就兴致冲冲单方面认定对手的罗成，这时候连眼前之人是‘散人’宁道奇都管不到了。
    “你不会是李小友的对手。”宁道奇摇摇头，对眼前小少年表示勇气可敬。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们来到了路的尽头。
    出乎意料的，无边黑暗之后，冲进去是一片颇为宁静祥和的天地。
    星星点点的光自天空落下来，中央的小湖水雾迷茫，飘渺得像是云梦泽中的镜花水月。
    湖畔的花丛之间，隐隐绰绰走来一个婷婷袅袅的人影。
    “呀，今日竟有贵客上门，奴家当真欢喜。”
    盘丝美人妖娆一笑，紫色薄纱下的肌肤比月色还迷人。
    可惜来者三个，没一个看得上她这张精心养护的脸。
    “我靠，一身的血腥味。”
    罗成往后面挪了挪，捏着鼻子嫌弃道。
    这女的怎么妖里妖气的，路都不会好好走，脑子有病吧。
    宁道奇闻言沉了面色，“这位姑娘。”
    他上前一步，站在金衣少年和罗成的身前，“林中的人皮，姑娘可知缘由？”
    封闭的荒山和满林的人皮，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妖里妖气的美人，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
    “那些嘛～”美人捂唇娇笑：“您难道会把吃剩的残渣留在家里？”
    林中有凉风吹来，驱散了湖面的水雾。
    罗成睁大眼睛，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澄澈湖水？
    那是一片血池。
    池中心，有一方以白骨垒成的小舟，在微微晃动。
    “这位郎君模样甚好，甚得奴家心意。”那女子步步走来，伸出一只藕白的手就要去碰站在湖边侧耳倾听的少年。
    “李建成！离那个女妖怪远一点！”
    罗成眼见自己认定的‘对手’就要被这看起来不好惹的女妖怪碰到，连忙提枪上前，却被宁道奇一把揽在身后挣脱不开，只得在后面大喊。
    “郎君原来唤作李建成？”
    女子启唇笑道：“奴家独自一人可是好生寂寞，郎君不若留下来陪我吧？”
    金衣少年沉默地站在岸边，微微侧耳，风中传来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呜咽，只轻轻说了一句：“好。”
    “喂李建成，你瞎了吗这明明是个吃人的妖怪，你还要留下来陪她？！”
    罗成又惊又怒，那血池里分明还有剥了皮的人类残肢，李建成是傻了吗？
    女妖满意一笑：“还是这位郎君识趣......哩？”
    那妖娆美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剑。
    那一柄轻剑极为漂亮，剑身上名贵的玉石里有水色苍茫，女妖甚至有想过，这好看的小郎君玩过之后，将这相当合她心意的漂亮宝剑同这小郎君一起做成最完美的作品，作为她的珍藏。
    却从未想过，她会被垂涎的轻剑，一剑穿心。
    剑身蔓延出灼。热的火焰，顷刻间便将那妖娆女子化为飞灰。
    “你不让他们轮回，”金衣少年淡淡说道：“那你也不要去了。”
    焚妖新心，断妖骨，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风中的呜咽似乎变小了。
    此间世界如今本是承受不住他的力量的。
    只是十三重封印加身，虽远不如昔年全盛时期，余下的力量，也足够他自保。
    更足够他睥睨此间所有的神魔妖鬼。
    少年手一扬，轻剑直直落下，剑尖点在湖面垂直而立。
    自剑尖与湖面的接触点，扩散出一圈圈带有符文的金芒。
    少年郎足间轻点，踩在了一旁的树顶上。
    他的指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树叶，轻抵唇间。
    像是初春的微雨，悄然洒落在开满杏花的江南，小桥流水间悠长的乐声破水而来，将来访的游人醉在了水乡。
    叶笛悠扬悦耳，听在罗成耳里却带着些许缥缈的意味。
    ‘像是安魂曲......’
    罗成不自觉想到。
    然后他看见那湖中血气尽散，莹莹光团自湖水中飘出。起先飘向了天空，雀跃般在那树顶的少年身边游动，又逐渐在空中聚拢成一条星河，朝远方而去了。
    “这可真是......”
    罗成，男，十四岁，在经历一番没头脑的狂奔后，好像触摸到了世界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等我忙完一定给你们加更，吐魂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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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041
    在罗成眼里， 破湖而出的生魂围绕在金衣少年郎的周身，不远不近地漂浮着，偶尔胆大的一些穿过他束起的长发， 柔和的光晕照亮少年静默眉眼。
    静谧的天地之中， 唯有安详而悠扬的叶笛声在流淌。
    亡灵在笛声中汇聚成星河， 袅袅归黄泉。
    湖中血气尽散。
    金衣少年一手将树叶抵在唇间继续吹奏， 一手朝前方摊开。
    掌心之间，有一支小小的花， 花色明丽，端庄秀丽。
    是迎春。
    此刻，这支迎春花正颤颤巍巍地朝天际的星河浮去，奈何花小力微，努力了半晌也无济于事。
    花朵颓废地落回少年掌心。
    少年垂眸， 淡色唇间吹出的曲调微微一变。
    星河之中的亡灵缀出了一小团，飘忽忽地落到他面前， 化成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花枝“嗖——”的一下飞起来，亲昵地去蹭少女的脸颊，却蹭了个空。
    少女魂魄虚幻，明知自己是碰不到花枝， 却努力朝脸侧的花枝伸出手。
    风吹就散的魂魄面上浮现出一个虚弱的笑， 少女安抚地在花枝上拂过，手指径直穿透了花朵，指尖落到了对面少年一直摊开着的掌心间，传达了某个信息， 而后化作光团， 追随远处的星河而去。
    花枝颓然落到了少年肩头，色泽也不如最初明丽。
    “这是...怎么回事？”
    罗成抱着他的枪， 愣愣地看着眼前超出他十四年所认知的一切常识的场景。
    说好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呢？这都不止了吧？？？
    “安魂音，送飘荡人世的亡魂入轮回。”
    宁道奇对眼前超出常态的场景早已习惯，他走上前来，简要给罗成解释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他们在追查一件诡异的失踪案件而追踪到这里来的。
    隋代本就没有太平多少年，各地人口流动较为广泛，夹在里面失踪的少年少女们便不那么明显。
    直到一只小妖跋山涉水，寻到了李建成门前。
    那小妖不知李建成何等身份，它只是追寻这个世界最为浩然光明的气息而来，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气息的主人可以求助，可以帮他救回自己的亲人。
    那是一只迎春花妖，他的亲人是乡间一个普通的姑娘。
    天地灵气复苏的消息，最早是在这些草木之灵里流通的，它们能最直观的感受到自己生长时的变化。
    那株普通的迎春花就是在某一日里，忽然听到了一个姑娘温柔的声音，于是有了意识。
    周身的草木还没有如它一般生出灵智，小妖懵懵懂懂间，把唤醒它照顾它的姑娘当作唯一的亲人。
    只是平和的日子过不了多久，某一天，迎春花在院中感受到了另一股于他而言极为恐怖的气息，原本在院中浇水的姑娘就在它眼前被一只四翼的鸟叼走了。
    花妖孱弱，无力追回主人，这时院中其他的草木之灵将自己所吸收的灵气尽数灌输给了迎春花妖，帮它脱离这片生长的土地。
    它们甚至没有形成一定的灵智，只是潜意识这么做了，将力量送给最有可能化形的同伴，去找回主人。
    迎春花妖能找到李建成，已经是拼尽了全力。
    彼时李建成正追着一只连伤好几条人命的妖怪到了扬州城，碰上了来这里寻找有玄门天资苗子的宁道奇。
    迎春花妖能找到他们已经是极为不易，李建成沉默地听花妖道出来意，直接追本溯源，从花妖身上寻到了那姑娘的所在。
    之后便是罗成所看到的了。
    罗成挠挠脑袋，若有所思。
    原来小时候父王告诉我不听他话会被妖怪抓走真的啊。
    等等。
    罗成忽然警觉：“为什么要跟我说得这么清楚？”
    “因为你是人。”宁道奇捋着胡须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人，不然还能是什么？”看着眼前仙风道骨的老者，罗成心中某种预感更加强烈了。
    “人族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宁道奇看向一脸懵逼的少年，当年他初见李建成，对方和这娃娃也是差不多大的模样。
    这般想着，老者神色竟有了奇特的慈祥。
    “小娃娃，你可知这世界如你一般，天生眼视阴阳者，有几人？”
    “多少？”
    罗成隐隐约约知道，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老夫寻找多年，到如今，堪堪数十人而已。”
    罗成：“......”
    罗成不可置信道：“整个大隋？”
    宁道奇摇摇头：“非也。”
    少年罗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面前老者说：“是整个东方到如今，仅有这数十人。”
    罗成：“...如果人数不增加，人族会怎么样？”
    聪明如罗成，听到了这么多东西，联系之前听过了两遍的“你是人”这句话，对这件事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此时，看着宁道奇眼里的悲戚，罗成想起方才走过的林间看到的人皮，血湖中蔓延的森森白骨，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妖族能随意猎杀人族，人族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对付？”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少年罗成说出来却已经肯定了这个事实。
    “不对，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没道理人族就活该成为异族的口粮。”
    罗成以枪驻地稳住身子，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向这位护持了人族多年的老者道：“我能做什么？”
    他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事关种族存亡，骨子里的责任感终究让他无法置之不理。
    宁道奇看着少年罗成坚定的眸子，欣慰地笑了笑：“小娃娃，你很聪明，也有心了，但现在，并不需要你立刻做什么。”
    “为什么？”罗成急了，既然宁道奇问他了，那么像他一样天生能看到妖鬼的人，对于这件事上应该能起到作用才对。
    好吧就算他现在弱的很，但不代表他不会成长吧？
    为何宁道奇现在一点都不急。
    “若是从前碰上你这样的好苗子，老夫必然会全心培养你，为我人族多加一道保障。”
    宁道奇哈哈一笑：“但如今委实不用着急。”
    “什么？”
    “今日之后，我人族便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摸索新的生存之道。”
    若是以前，事态如此紧急，他必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苗子，哪怕是骗也要把人骗到玄门。
    毕竟事关整个人族，玄门之人，越多越好。
    而自李建成归来，却不用像之前那么着急了。
    宁道奇提起罗成跃到空中，正见那丢下树叶的少年一伸手，湖心的轻剑化作一道金光，应召落进他手中。
    “看着吧，这是我人族最大的后盾。”
    宁道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罗成瞪大了眼，只见那面容淡漠的少年抬手，随着他的动作，几道金色的剑光直直从空中落下，一路势如破竹，劈向了湖中那一叶白骨舟。
    剑光灼亮，劈上白骨舟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有什么东西在这声音中破碎了。
    白骨四散，随着平地而起的狂风形成旋涡气流，风起云涌，白浪掀天，少年高束的长发和飞扬的衣摆在风中飒飒作响。
    罗成被宁道奇稳稳地提在手心，看着风暴之中巍然不动的金衣少年。
    羡慕归羡慕，纠结归纠结，少年罗成心中更多的，却是涌出了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
    他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等我像他这样大时，会有他这么厉害吗？
    少年罗成畅想着，畅想了没多久，只见眼前一花，整个天地都像是倒塌了一般，云落风垂，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有什么东西从湖下而起，正要展翅飞向远方。
    黑雾涛涛，遮天蔽日。
    “竟是域外天魔。”
    宁道奇神色沉了下来。
    他本以为那妖美人背后至多是个喜爱血食的妖王，只要今日李建成斩了妖王，必能震慑四方，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妖族胆敢对人族动手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只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那是什么？”
    罗成念了下名字，只觉得似乎，不太好惹。
    “有点麻烦了。”
    宁道奇听过域外天魔的名头，据世界尊主所说，这一族在诸天万界也是臭名昭著，被它们盯上的还未进化完毕的世界，少有能逃脱毁灭的命运。
    想到世界意识的化身对他所过的话，宁道奇不由得有几分焦急。
    无论是李建成，还是罗成，都是人族未来的希望，可不能折在这里。
    明知自己对上是螳臂挡车，但仍打算不在旁观，自己前去引走域外天魔的宁道奇，这时候并未想明白，为何那天魔被逼出来后，第一反应是逃走，而不是留下吞噬他们。
    金衣少年漠然地望着终于显出了原身的天魔，轻轻地递出了一剑。
    那一剑看起来极为缓慢，慢到连罗成都觉得看的眼睛累的地步，却有如春日惊雷，落地无声。
    下一刻，天魔庞大的身躯四分五裂，露出其间一道丈高的人影。
    金衣少年微微蹙了蹙眉，手中轻剑脱手，朝罗成与宁道奇的方向飞去。
    “你干什么？！”
    还在为那一剑所震撼，少年罗成便看到了对方唯一武器被扔了出去。
    太任性了吧！！！
    罗成不由得跳脚，尽管他被提在空中，压根没有地方可以让他跳。
    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轻剑直冲他而来，在他眉心前一寸稳稳停住，下一刻，便将他抱着的五钩神飞枪挑飞出去。
    而那柄漂亮得像是装饰品的轻剑，伫立在他与宁道奇跟前，散开了无数道虚幻的剑影，将他们牢牢护在其中。
    罗成：“......”
    宁道奇：“真不愧是......”
    看着前方横枪追击那逃窜天魔的少年，宁道奇至此才真正明了，世界尊主那一声“殿下”，有多大的分量。
    也坚定了之后必会无条件支持对方的决心。
    “我这确实，只是家里锻造的一杆枪吧？”
    少年罗成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枪到了对方手里，几乎成了一柄战无不胜的神兵。
    上下翻飞若舞梨花，横枪在手乾坤尽破。
    天与地都是他的陪衬，日月照不进他惊鸿枪影。
    “我以前耍的那叫什么枪啊......”
    少年罗成呆呆地道。
    宁道奇再度捋了捋他的长须，以一捡到宝了的眼光看着前方少年利落的身手：“李小友剑法冠绝当世，老夫倒是没想到，枪法也不差。”
    “这不仅是不差了......”
    罗成默默合上下巴，心想，老爹，儿总算知晓你的意思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虽然崽主修剑，但枪法也不差，至于原因.....啊哈哈哈，习惯就好，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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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042
    天光云影皆散去， 金衣少年长。枪横斜于身后，徐徐落在了最初站立的那株苍天古木之上。
    天魔早已在方才的一连串追击中化为飞灰，而少年长发整齐， 衣襟不乱， 眉眼平淡得仿佛只是去折了一支花。
    将少年罗成和宁道奇牢牢护住， 以免他们不受风暴侵袭之苦的轻剑明光一闪， 剑影重重叠叠归于一身，朝少年而去。
    长。枪脱手坠入地面， 少年一手将自己的剑举到眼前，一手抚着剑身。
    少顷，他将额头贴到冰凉的剑身上，周身灵光四溢。
    罗成的枪到底承受不住方才的力道，斜斜刺入地面后碎成了一摊齑粉。
    而罗成此刻已经顾不上他的枪了。
    他盯着树顶少年仿佛镀了光的身影， 看到他身后的天空出现了条条裂缝，而后轰然倒塌， 如镜像般破碎了。
    与此同时，湖外悬挂着的张张人皮无风自燃，金色的火焰席卷整片森林，每一簇火焰裹挟着灰尘， 将几乎烧尽的人皮上连出的透明丝线， 结成了天罗地网。
    每一根金色的线，都连着地面上、湖水中和森林深处的白骨。
    一簇簇火焰顺着丝线落到散落的白骨之中，于是白骨也染上了耀眼的明黄。
    待白骨成灰，便被火焰裹挟着各自葬到了因为方才混战而枯竭的湖底。
    自外看去， 仿若太阳坠落此地， 夺目而耀眼。
    而大湖已有一泓碧水自地下升腾而出，掩盖了一切痕迹。
    少年站在最高处， 眉心离开澄明的剑身，注视着轻剑的目光竟有了些许柔和的意味。
    他手中不知何时聚了一本名册，在眼前拂开，将名册一张张撕去，按照血缘线送它们去了各自该去的地方。
    望着纸张四散的轨迹，少年眼帘低垂，桃花眼底波光流转，拂晓的曙光打在纤长的睫毛上，形成一片浅金色的扇形。
    而他整个人沐浴在拂晓的微光里，剑身玉石流转奇异光辉，身后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太阳真的出来了。
    *
    荒山成碧，血色消散，填湖为墓，一切平息下来，也不过一瞬间。
    少年罗成蹲在地面上，捧着脸纠结地看着自己化成齑粉的长、枪。
    虽然在李建成手里不经用，好歹是跟了他那么久的老伙计呢。
    “小娃娃，你最初为何跟着我们？”见他垂头丧气地蹲着，宁道奇捋捋胡须，语气温和地问。
    对哦，我一开始为什么要追着他们跑来着？
    罗成有点呆滞。
    “我好奇！”
    罗成甩甩头，理直气壮道。
    “好奇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道奇拍拍他的头，“你可愿入玄门？”
    罗成沉默了一下，抬起头道：“当然要！”
    “既然知道了，总不能光看着你们两个顶上。”罗成呲牙道：“我也是人。”
    现在看起来，能做事的只有一个老头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他虽贯有些混不吝，但也知道事情轻重。
    宁道奇赞许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已经轻飘飘落到地面的少年。
    “您说的没错，人族未来，在于少年啊。”
    罗成见状，也转头去看冷着一张俊脸，站在一旁仔细擦剑的少年。
    其实那柄在看起来富贵至极的轻剑在方才的战斗中并未染上一丝血迹，剑身秋水澄明。只是那少年或许是十分珍视他的剑，仔仔细细用手帕反复擦了好几遍才停下了手。
    他侧身站在晨光中，绣着银纹的白色外袍下明黄衣摆纤尘不染，干净得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朝阳借出胭脂色，为他本就极为好看的侧脸又染上一层惊艳，细碎的阳光在他眼睫上眷恋不去，有几丝投射到微垂着的琥珀眸子里。
    “喂，我以为你只用剑，没想到你枪法也这么厉害啊？”
    他回头看过来，眼里明光潋滟，让这冰雪堆砌的少年也有了一丝人气。
    “你用枪。”少年人眼神刹那恢复了最初的波澜不惊，冷淡得让罗成以为方才在拂晓中所见的那一丝柔和是他的错觉。。
    罗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喉咙有点干。
    “对。”
    “耍给我看看。”
    那少年言简意赅，罗成却莫名的，被气了个半死。
    “什么叫耍给你看看？”罗成手握成拳，“爷是什么耍杂技的吗？而且爷的枪都被你搞没了。”
    “......”
    “你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几岁，干嘛一副死人脸？”
    “......”
    那少年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喂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罗成蹭蹭窜到对方面前，仰头看着高出他一个头的少年。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实力和对方相比是云泥之别，但是，但是......
    不至于这么冷淡吧？
    他瞅了半天心想，这副冰雕玉砌的容颜，要是笑起来，一定更好看。
    少年罗成总觉得，他应该是笑着的。
    金衣少年被他盯着许久，眼帘微掀对上了他的眼眸。
    “你——”
    少年罗成只见一只比霜雪还白净的手伸了过来，修长手指点上他额头。他只觉得眉心一凉，有什么东西自冲进灵台，过于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宁道奇接住倒下的少年罗成，微微惊讶：“小友？”
    “送他回去，自有造化。”
    宁道奇看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今日竟是他认识少年以来，对方话最多的一天。
    *
    少年罗成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飘飘忽忽，仿佛去往了超出凡尘的境界。
    周身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他走在其中，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忽然亮起了一道明亮的鲜红。
    绵长的红色在他眼前燃成滔天焰浪，逶迤到他身前。
    直到火焰遮天蔽日，将这一片黑暗都染成同色，眼前阔然开朗之时，少年罗成才发现，他最初看到的那一道明艳的红色，是一个人用以绾发的红绫。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白袍少年，那条色泽艳丽的红绫将他鸦羽般长发高高束起，余下的部分垂到地面，成了少年身上最热烈的颜色。
    他提着杆约莫一丈八长的枪，枪缨是流转的紫色火焰，刃形亦是火焰的形状。
    少年罗成意识还有些迷茫，这会儿完全清醒了。
    他在北平王府见过无数的枪，没有一柄比得上眼前少年手中的仙家神器。
    那少年似乎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来此，只是左手捋了捋耳畔落下的一缕乌发，缓缓转过身来。
    罗成注意到，少年左腕上戴了一圈手镯，其色正金，其形正圆，虚虚挂在少年纤细的腕间。
    当他整个人转过来时，罗成终于见到了少年的模样。
    他生的极好，眉眼口鼻无一不精致，偏眉心一点朱砂，显得其人艳烈绝伦。
    如果说之前的李建成让罗成想到了江南的风与高山的雪，这少年便是燃尽一切的孤傲烈焰。
    喂，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罗成张口，一句话还没问出，前方少年便动了。
    少年单手提枪而来，枪影流动犹如怪蟒，枪尖火焰吞吐烈芒。
    那少年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罗成而去，罗成心知自己该躲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迈不出一步来。
    完了，我不会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吧？
    罗成眼睁睁地看着裹挟着雷霆之势的枪影迎面而来，下意识闭上眼后，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诶？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那少年只是幻影，方才穿身而过，不过是因为自己站着的位置正好在他枪法的轨迹之中。
    罗成发现自己能动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少年枪法的起手式，和之前李建成所用的分明是一模一样。
    他立刻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用自己被无数亲友夸赞过的绝佳记忆力来记住这千载难逢的场景。
    扎、刺、挞、抨、缠、圈、拦......与罗成所练的罗家枪相比，这少年信手挥来的不过是枪法的最基本招式，扑面而来的却是这世间最极致最纯粹的凛冽杀伐。
    少年单手舞枪，招式自由变换，红绫在重叠枪影翩飞如流火，磅礴气势如倾江海。
    是最适合战场的杀伐枪意。
    醒来之后，罗成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房间里，周围的一切摆设同他离家之前相比，毫无变化。
    “我儿可算醒了。”
    他听到母亲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意识却还沉浸在方才的天光枪影之中。
    少年罗成虚虚握了握手，手指试探性地触上了眉心。
    熟悉的黑暗来袭，他连忙松开手，终于察觉到，李阀的大公子，送了他一份怎样的大礼。
    *
    “那之后，我尝试着将罗家枪与您交于我的那幻境里的枪法糅合在一起，足足十年，才堪堪那有了些许火候。”
    罗成将自己琢磨出的枪法舞了一遍后，站在了如今的李建成面前，挺直了身子。
    “现在，我达到您的要求了吗？”
    罗成不傻，平白无故得到一份如此大的好处，他初只以为是对方看在自己与他同时经历了一件事的面子上，后面便很快回味过来了。
    在草木虫鱼鸟兽借着灵气复苏纷纷演化成灵之时，人族却沉溺于内斗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世界已经悄无声息的开展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种族势力早已开始洗牌，之后必有一战，在这之前，人族的高手，越多越好。
    而罗成生而能视阴阳，与同族相比，已经是领先了一大截。
    这是对方给他的一次机会。
    “尚可。”
    在罗成舞枪之时，终于在对方的叙述下从自己记忆里挖出事情的始末后，李建成先安抚地拍了拍李世民的肩，示意之后再和他解释，这才转过头来回答罗成的问题。
    “在人族之中，你的实力算是不错的了，但要同外族相斗，还差了点。”
    “为什么？”
    李建成耸耸肩：“因为你抗揍少。”
    “啊？”
    “没什么，当我没说。”
    望着罗成一脸懵逼的表情，为了自己如今在对方心目中似乎颇为高大的形象，李建成还是咽下了之后的话。
    他有一个天策的基友，对枪法还是有所了解的，但真正对枪道熟悉起来......
    啊，往事不堪回首。
    “既然你这么有心，之后沐休时可以来找我，我陪你练练手——”
    虽然不是很想回想起当初被枪道大佬压着揍的经历，但是吧......
    他可以转换身份，从挨揍的那个，变为揍人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明：嗨，小姐姐们，给我点面子好伐？知道就行何必说出来。
    枪法基本招式有参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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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043
    “真没想到， 大哥和罗成还有这样一段交集。”
    李世民在罗成舞枪的时候就开始在李建成耳边哼哼唧唧，被他哥一巴掌轻轻打过去后倒是不说话了，只一双黑琉璃似的眸子围着兄长打转。
    眼神里的哀怨意味让一旁还在努力理清楚自己表弟和李家兄弟之间关系的秦叔宝打了个寒颤。
    那什么， 太子殿下， 这样可怕的眼神请收敛一下啊？
    秦叔宝默默往李家兄弟远处挪了点， 又挪了点， 开始忧心起自己这个表弟会不会在事后被盯上。
    应该...不会吧？
    想起李世民素来对他们这帮同袍极好，打打闹闹也不怎么避讳， 应当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就记上罗成一笔。
    不过，从某种方面来看，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好。
    秦叔宝盯着罗成自创出来的矫若游龙般的新罗家枪法，眼神扫过李家兄弟， 心中有几分纠结。
    他们最开始去争东宫之位，无非是因为不信任那位从未和他们有过接触的太子殿下罢了。
    李世民文治武功极为出彩， 是一位足够让人心甘情愿跟随的领袖，而他们并不了解李建成，在天策府势力日益壮大的同时，如何能不担忧对方会对己方下手？
    天家无父子， 天家无兄弟。
    就算李建成之前从未对天策府表露出丝毫敌意， 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以，便有了之前那几年，放到现在来看足以令他啼笑皆非的争斗。
    李建成是昔年李阀第一高手，一手剑法冠绝当世， 身边有魔门圣女和武道至尊。而李世民天定将星，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政务水平令人惊艳。
    李唐新建之时，天下都在等着他们决裂。
    如果有一种可能，能够两全其美呢？
    天命帝星与武道宗师汇聚皆汇聚李唐，何愁中原不兴？
    想到这里，秦叔宝心中的纠结尽数散去，反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豪情。
    真想看看，那时的大唐，会是何种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海晏河清、群星荟萃的承平盛世。
    天光熹微，在飞鸿枪影之间，秦叔宝默默做下了决定。
    太子殿下，宸王殿下。
    让我拭目以待吧。
    *
    “大哥，我呢？”
    目送罗成和秦叔宝离去的背影，李建成转过身来，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
    “世民，你多大了，别撒娇。”
    李建成捂住脸，啊，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我跟我哥撒娇怎么了？”
    李世民理直气壮道：“大哥你之前好多年都没理过我们，这会儿还不许我生气了？”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又想到一件事，道：“哥，元吉和我一样是用枪的，你说元吉要是知道你教了罗成，却没有教他，会不会......”
    “啊行了行了你可闭嘴吧。”
    慢慢梳理自己记忆的李建成揉了揉太阳穴，十分心累。
    “罗成那个，我就是顺手而已。”
    “那你也没有顺手教我啊？”
    李世民委屈，李世民不满，李世民觉得自己的地位有些危险。
    “你是我弟弟，哪能顺手？”李建成此话脱口而出，转眼便看到弟弟眼睛一亮。
    “呃，这个...”
    李建成一双桃花眼此刻睁得有些圆润，他那些年虽然情感记忆被封印得彻底，恢复得极慢，但还是能明白当初自己没有给弟弟妹妹半点指导的原因。
    这是那时情感缺失的自己心中唯一的自私了吧。
    只要他还在，只要他活着，他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就不必弟弟妹妹去涉险。
    “世民，你要知道，那很危险。”
    李世民抿了抿唇，道：“可是大哥，我们并不想一直在你的庇佑之下。”
    “我们总要长大的。”
    “当初你因此失踪，李阀便开始探查神鬼之事，早已介入其间，也收容了不少能人异士。那时仅仅是为了寻你回来，而如今......”李世民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语气是一种绝不退让的坚定。
    “天下一统，李唐入主中原，便该担负起所有的责任。”
    “大哥，纵然你不愿我们牵扯进去，可，这本是我们该做的。”
    当初才到李建成腰身的小孩儿如今已经高出了他半个头，眼神从以前到现在，是从未改变过的坚定。
    李建成浅浅笑了一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浸了两汪秋水。
    “好。”
    白发公子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眯眯道：“我家世民长大了，知道用合适的理由来说服哥哥啦。”
    他记得他家二弟以前想要什么就会“哒哒”跑到他面前，也不出声，就是一声不吭的掉眼泪，直把彼时已经开始理家的李大公子哭得方寸大乱，再拒绝不了幼弟任何要求。
    李世民脸一红，莫名明白了兄长话中的意思。
    “我也不是只会哭的......”李世民呐呐道，话音在兄长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时愈来愈小。
    谁说大哥记性不好的，拖出来打一顿！
    为什么这么久远的糗事也会被大哥翻出来？！
    走出老远正在和秦叔宝叭叭叭当年旧事的罗成：阿——嚏——谁在背后说我？
    李唐的太子殿下在心中哀嚎片刻，脑筋一转就自己给自己找了理由，毕竟他是他哥亲弟嘛，嘿嘿。
    “行了别傻笑了。”
    李建成抬手将失去了银簪固定而滑落肩头的白发撩到身后，走在前头懒洋洋道：“如今此方世界的妖鬼之流因着我在，许久不见有什么大动作了。”
    当然，不长眼飘过来的域外天魔除外。
    “说起来也对，大哥回来的这些年，下面探查到的各色妖鬼为祸人间的事件，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少了不代表没有，”李建成语调漫不经心，却透着一股尽在掌握之中的意味。
    “小动作没见停过，而我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
    更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李建成垂眸，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待到世民他们百年之后，他或许会离开这个世界，踏上未知的旅途，也不一定呢。
    没有谁能永远庇佑谁，这个世界的人族必须要学会自己成长。
    李建成心中忽然有了某个念头，但还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世民，你对妖鬼之流，怎么看？”
    李世民原本在思考着这件一直被掩盖在暗处的事情该如何处理，猛然听到兄长发问，下意识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世民正了正神色冷静道：“害我族者，千刀万剐；利我族者，礼尚往来。站在人族太子的立场上，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能这样想，很好。”李建成丝毫不意外李世民的回答，“人间帝王本就有庇佑众生的责任，这众生，自然也包括了大唐境内的精怪灵鬼。”
    “祸乱者除之，造福者保之，平凡者任之。”
    他翻身坐在汉白玉栏上，目光扫过四野，透过雕栏玉砌，遥遥看向了这片天地。
    “世民，”他说道：“我要你手中一部分权。”
    “好。”李世民毫不犹豫答应了他哥的要求。
    “你就不问我原因？”李建成回头问道。
    “为何要问？”李世民有几分惊讶，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对了，军权有一部分在秀宁手上，大哥现在去问，也是没问题的。”
    白发公子眸中染了点点笑意，“倒不用军权，我只是想办个学院玩玩。”
    宁道奇寻访天下，找到了不少有玄门资质的孩子，之前那些年也足够为他们打好基础。
    世界尊主...天道作为运行规则无法偏袒任意一方，但在人族过于势弱的情况下，世界意识的化身也不是不干活的，至少在帮他们找到最适合此方世界的修炼法门之上还挺有用。
    毕竟平衡之道，才是它们玩得最溜的。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趁早自毁吧。
    李建成凉凉地想。
    “学院？”
    李世民眼睛一亮，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哥的意思。
    “哥，我能去听课吗？”
    他哥去办学院，还能教什么？
    当然是怎么对付那些妖魔鬼怪咯。
    想到昔年被异族坑过的兄弟属下，李世民有些蠢蠢欲动。
    “八字还没一撇呢。”李建成瞥了他弟一眼，“醒醒啊你可是太子，没那么闲。”
    “那我也能学点自保啊。”李世民见状，默默蹲上前，拉了拉他哥衣摆，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
    李建成：“...人间皇族有天道气运庇佑，尤其是开国之时。”
    所以你省省吧，自李家一跃成为皇族，便是气运所钟，国运昌盛之下，百年之内不会有异族敢向天家下手。
    李世民又蹲过去了一点，再拉了拉他哥衣摆，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哥。
    “...行了行了，”李建成无力道：“我回头想想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大哥不要糊弄我，”李世民认真道：“我会和秀宁他们好好商量，大哥可别忘了。”
    言下之意，他们也知道了，你别想推托。
    李建成：“......”
    李建成别过头去，不看自家那个笑得跟只狐狸一样狡黠的弟弟。
    是不是放养他们太久了，一个个都这么精。
    李世民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撑着脸看着兄长沐浴金色暖阳的身影，眼里变幻莫测。
    大哥，我们已经长大了啊。
    你庇佑世界，而我，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应该在考试之后...大概？本学渣觉得四级还能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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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044
    李世民说到做到， 回头立刻抽调了一部分人手给他哥，并将打完仗回来比较...十分闲的李秀宁拖了过来。
    他身为一国实际上的掌权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闲， 有些事情总是要他亲自去办， 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兄长总归还是有些不实际的， 干脆就叫弟妹们回来。
    反正他们估计都是举双手赞成。
    尤其是婠婠拖着师妃暄不知道去了哪里养魂疗伤， 大致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他们眼前后。
    前车之鉴不远，李世民被吓怕了， 委实不敢放李建成一个人待着。
    用婠婠的话来说，有个人在身边看着他，总会让他自觉靠谱一些。
    ——反正，之前被李世民用各种小手段拦住不让见面的李秀宁和李元吉几个，都十分乐意帮这个忙。
    “大哥， 学院的地址咱们要选在哪里呀？”
    李秀宁蹲在桌前捧着脸，乐滋滋地看着兄长在纸上留下丹青痕迹。
    “大哥心中自有谋断， ”李玄霸捧了一杯清茗坐在窗前，略带几分病气的眉眼十分柔和。
    “秀宁，别打扰大哥。”
    他身子还是有几分不好，但比起常年卧病在床的幼年， 如今能时常外出走动， 甚至天气好时还能上猎场跑上几圈的情况，已经是相当满意了。
    他的命本就是兄长向天借的寿。
    李玄霸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与其训我，三哥，你不如瞅瞅旁边那个？”
    李秀宁歪歪头， 嗤笑一声， 伸手将兄长放在手边，却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画具一一整理好。
    李元吉：“......”
    李元吉默默离那些画具远了点， 魁梧的身子配上粗犷的面容，缩在一起有种诡异的委屈巴巴意味。
    “我这不是想帮大哥整理嘛？三姐你明明自己也在弄......”李家四子小声哔哔。
    “你以为我是你吗，越整理越糟糕？”
    嘲讽起这个四弟来，李秀宁向来是不留余地。
    耳边弟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倒是没有影响到李建成下笔的流畅，不如说，吵归吵，闹归闹，弟妹们都很细心的没有真正波及到他。
    也让他在今天，将这幅画了五日的布局图完成。
    李建成停笔之时，满意地看着这幅墨迹未干的卷面。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红墙碧瓦秀雅流丽。
    飞阁流丹，玉砌雕阑，是记忆之中的藏剑山庄。
    “大哥？”
    李玄霸看着兄长唇边勾起的怀念笑意，轻轻唤了一声。
    “就定在西湖吧。”
    好歹做个念想。
    李建成手在画卷上一挥，氤氲的墨迹便凝固在了纸上。
    “秀宁。”
    “在！”李秀宁反手提着四弟的后衣领，响亮道：“大哥有何吩咐？”
    她的动作过于熟练，被她提着的李元吉表情也是一副习惯了的生无可恋。
    着实有些滑稽。
    李建成忍俊不禁，咳了两声然后把画卷递给了李秀宁。
    “就按这个样子来吧，地址定在杭州西湖边。”
    若是玄门开宗立派，所选的宗门地址大都在人烟罕至的世外之处，诸如昆仑、蓬莱一带，但李建成想做的，并非是重启玄门仙宗，而是打开人族踏入新世界的途径。
    没有什么比一座留在万丈红尘里的学院更合适的了。
    “大哥放心，交给妹妹便是。”
    李秀宁双手接过画卷，认真承诺到。
    这可是大哥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可不能搞砸了。
    稍稍想了想，李建成道：“暗地里慢慢来，不用太急，有些东西还是要我亲自去完善。”
    立足人间的玄门学院，要注意的还是不少。
    正好也能找个地方，把李阀那些年暗地里收拢的自学成才的能人异士塞进去发光发热嘛。
    至于教什么......其实直接用《山海经》启蒙也可以，反正如今的世道，那些上古异族差不多也都会重现人间。
    只是吧，之前他翻开人间现存的山海经副本，看到上面介绍的每一个精怪最后跟着的一溜“食之不肿”、“食之使人不溺”、“食之使人不厌”等等，他深刻怀疑要是启用《山海经》为教材，等到玄门子弟碰上之后，需要担心的是哪边，还说不准呢。
    但话又说回来，只在书籍上教会他们如何辨认各族风貌，是不可能让人族的崽子们真正积累到什么经验的。
    这个时候，李建成无比怀念当初为了给洪荒的人族启蒙，拖上通天和灵珠子几个一起编纂的《山海经》原本。
    那是以洪荒世界为原型，创造出的一个只有山海异兽的虚拟世界。
    里面的精怪草木所有的生活习性、能力特征与真实位面的本体同步，会用本体的思维进行思考，会繁衍，会受伤，死亡之后一段时间，会在原地刷新出一个新的同位体。
    但并不是真实的生命。
    是十分适合人族的修炼场所。
    当初捣鼓出来后，便直接在人族内部投入使用了，效果还不错，至少人族在洪荒中的日子没有最初那么难熬了。
    现在这个原本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不过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大概率是在通天那里收着吧。
    当年那场卷入各族的浩劫，三清却是躲过去了。
    故友逃过一劫，本该是幸运的，然而李建成心中并没有为他们高兴多久。
    按照洪荒天道那个傻逼的脑回路，现在逃过去了，就等于之后有一场更大的劫难在等着他们。
    并且是小心眼的天道量身定制版。
    但愿三清能聪明一点，别被挑拨成功了。
    想到这里，李建成虚虚一笑。
    呵，他在这里再担忧都没用，得要他们自己想到才行。
    所幸有他们下场在前，通天大概不会那么鲁莽了。
    白发公子支着头，看着身边鲜活的弟妹，面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既然想到了《山海经》原本，他要不要专门做一个类似的虚拟世界出来给他们玩玩？刚好可以堵上世民的嘴。
    说起来，虚拟世界定点刷新这些东西，还是当初杨眉告诉他的。
    杨眉道人是他在混沌中偶然认识的，那时候他刚和灵珠子离开混沌青莲，千叶长生和太阿的灵光在混沌中极为亮眼，简直就是现成的靶子。
    三千魔神怎么会放过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存在？
    是以，他们便成为了混沌之中魔神的猎杀目标。
    彼时李建成和灵珠子在混沌中几乎算是初出茅庐，实力并没到达到后世的层次，压根无法招架众多魔神的追猎。
    当他在逃窜的途中和灵珠子走散，也不知道到底跑到了哪里后，便是杨眉救了他。
    “我了个大槽，这是哪里来的土豪，居然背着大橙武到处跑，简直闪瞎了老子的眼......”
    “嗯？这闪瞎老子狗眼的特效有点眼熟啊，看着像是西x居出品的高配版......”
    “等等，二少？活的二少？！”
    浓雾之中传来一个吵吵闹闹的声音，听着相当年轻，却将差点坑死李建成的魔神轻松击退。
    走出来的人，嗯...穿着打扮很奇怪，短发短袖短裤和，呃、那大概是平底的木屐？
    不过这里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所以李建成也不觉得有伤风化什么的......
    只是这人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些激动过头了？
    “这位——”
    “叫我杨眉道人就行了，”那道人爽快地拍拍手，直接将他拉进了自己的领域。
    好了，奇怪的人，地盘也很奇怪。
    李建成虽然好奇周围那些泛着冷色调的金属物件，却也克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乱飘。
    “兄弟，会玩吗？”
    自称扬眉的青年拉着他坐在一个软绵绵的垫子上，递给他一个泛着银泽、边缘圆润的长方形物件，李建成懵懵地接过，眼神满是不解。
    “你不认识这个？”
    李建成摇摇头。
    “不是吧游戏装备都不认识，那你的橙武哪里来的？”杨眉瞪大了眼看着他。
    李建成：“...啊？”
    察觉到杨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剑上，李建成试探道：“您说的这对剑？是我师尊为我铸的。”
    “......”
    “好吧，”杨眉悻悻拿回那个物件随手一扔，“感情还是个基三土著。”
    李建成：“？”
    杨眉是个很奇怪的家伙。
    据说这家伙本体是一颗空心杨柳树，但自己绝不承认，只说自己就是个...宅男？
    彼时李建成听不太懂杨眉有时候说的一些古里古怪的词语，偏偏弄懂之后，琢磨着又觉得十分简洁，不知不觉也被这厮带着一起说了。
    杨眉救了他之后也没有让他做什么，只是教会他打自制的游戏后，间接性抽风吐槽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好想回家。
    李建成对他口中不时提到的陌生词汇不明觉厉，却也挺喜欢挺他信手拈来的一些小故事。
    但终究是忧心走散的灵珠子，伤好之后，李建成便向这位似乎知道很多的大能辞行。
    “你真要走啊？”
    杨眉懒懒道：“我说二少，你确定不再等会儿，让老子顺便送你回基、大唐？”
    李建成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对灵珠子的担心占了上风。
    “我还是先去找我三哥吧。”
    “你可想清楚了，”杨眉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等你下次来，老子估计就不在这儿了。”
    “想清楚了。”李建成坚定道。
    “行吧......”
    杨眉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顿，“我靠老子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了！”
    道人一个打滚从垫子上跳起来，“我的宝贝手办哈哈哈哈哈——”
    “看在咱俩算是拐了百八十道弯的老乡上，这玩意儿我没用了就送你了记得回去炼化啊老子回家了！”
    “二少，祝你好运！”
    一颗灰色的圆珠被杨眉一巴掌拍进了李建成眉心，然后这举止奇特，行为有些疯癫的道人，就消失在撕裂的时空风暴之中。
    那是李建成第一次看到时间与空间的真貌。
    只是杨眉虽然把他的本源凝成圆珠留给了李建成，却因为走的太急，没有告诉李建成炼化的方法。
    李建成修的是剑道，那时倒也不必在意这个东西，也就一直放置在灵台识海。
    直到多年之后，李建成被大道算计再度踏入了最初的混沌，深陷妄境之时，才明了当初的杨眉，送了他一份如何珍贵的大礼。
    贵重到，只要他能早些化为己用，便足以在当年那场浩劫之中扭转乾坤。
    可惜，为时已晚。
    李建成自沉思中醒来，看着指间无意识跳动如细小电流的空间裂缝，手轻轻一抹，便将之恢复了原样。
    白发公子毫无表情的面容上，一双潋滟桃花眸幽深得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真的要去抢救四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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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045
    长安一片月。
    皎洁月色之下， 白发公子振衣登楼，悄然横坐在了高楼之上。
    云端长风漫过山河万里，轻柔拂过他清隽眉梢， 让整个人看起来慵懒极了。
    “殿下。”
    千风跋山涉水而来， 在他身后的亭中化成一袅袅女身， 躬身一礼。
    “轮回已全， 多谢殿下出手。”
    李建成半倚在朱红亭槛上，目光悠悠望进月下的长安， 并不言语。
    身后的女子恭敬地站在离他三步处，也不敢多言。
    站得久了，女子悄悄抬起眼眸，去看那被月色侵染的人影。
    “分内之事。”
    青年忽然回头，微微吓了女子一跳。
    眼前青年眉眼口鼻精致得好似一副水墨画， 那双能望穿三千世界的眸子一片澄净。
    “我要走一趟地府。”
    白发公子起身，玄金衣袍如水般滑落下来， 月色下泛着寒芒。
    “不要让我发现，有不该知道的东西看到了。”
    连平素清朗的声线，也寒凉如霜。
    女子有些怯怯地缩了缩头，“是。”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许久之后， 女子才缓慢地松了一口气。
    这位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天道啊。
    哪怕这是殿下的本源世界，也一样。
    女子皱了皱眉，苦恼地想，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她要如何瞒住自己的小伙伴呢？
    其实就算不瞒着，天道小伙伴也不会那么没脑子向大道打小报告的。
    君不知， 当年洪荒那位天道闹出来的事情，早已经成为各方世界天道之间流传的笑话。
    鉴于大道在其中插了一脚，到是没有谁敢在明面上嘲笑，只不过私底下和小伙伴吐槽却是不少的。
    毕竟能因为急功近利，把原本一副好牌硬生生打成那样的，这么多年也只有洪荒那个傻子了。
    他们可没有那么蠢。
    但是殿下，依然不信天道。
    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窈窕的身影化作万千片风，消失在高楼中。
    月光柔柔地照进来，好似没有看到刚才发生的的一切。
    李建成御风而行，穿过幽冥寒气环绕的鬼门关，一步步踏上了黄泉路。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黄泉路旁蔓延着的龙爪形花朵艳烈似火，映照他朗朗容颜。
    他是瞒着弟妹们过来的，只要他愿意，包括婠婠与师妃暄在内，没有谁能发现他的行踪。
    至于让世界意识瞒住天道，则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见的人，其间因果纠缠相连，未必能顾得上掩盖痕迹。
    幽冥千尺，黄泉阴冷，忘川河水汨汨流淌，奈何桥尽望乡台，六道轮回无归途。
    是为阴司地府，冥界幽都。
    三千世界轮转不停，千变万化，可以没有天庭，却不会没有地府冥界。
    各界轮回形态各异，却生生不息，或早或晚，总会伴随世界而生。
    若有朝一日轮回溃散，那代表着这个世界已经到了末法时代，也到了崩塌的边缘。要么斩断灵气之源，彻底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要么就只能等着世界走向毁灭。
    诸天万界不断有世界消逝，又有世界新生，反复轮转，多数遵循这样的规律。
    而东方世界的轮回之源......
    李建成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阴司之中，抬头看了眼森罗殿。
    森罗殿前，鬼神跪拜，阎君一路而来，道：“君缘何来此？”
    抱着一柄轻剑的公子一身玄衣金裳，轻轻笑了一声。
    “孤身入九幽，为见一故友。”
    阎君闻言，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待得认出眼前长身玉立的青年身份后，他眸中深含了悲戚，沉吟半晌，道：“小殿下，何苦来哉？”
    您一路走来，当知世界万千轮转，您想找的故友，未必就是您当初相识的那位啊。
    李建成垂眸，道：“后土，你不愿见我吗？”
    他的声音在九幽回响，朗朗绰绰，引得奈何桥前浑浑噩噩的亡灵们抬头四望，却不得其源。
    “殿下，”阎君脸色一变：“殿下慎言，幽冥之后只有一位平心娘娘。”
    他话音一落，便觉不好。
    只见眼前濯濯如春月柳的公子展眉一笑，霎时亮了冥间。
    “那便请阎君，引我去见平心吧。”
    “担不得殿下一个‘请’字，”阎君硬着头皮道：“如平心娘娘这般大神，您该知晓，此处并非本尊。”
    “无妨。”
    公子将怀中轻剑换了一个姿势抱着，剑上的玉石流动着苍茫水华。
    阎君心中默默抹了一把泪，你们大神打架，能不能不要连累他们这些旁观的小神啊，很容易误伤的。
    ‘罢了，带他进来吧。’幽远的女声自往生尽头而来，飘到了阎君耳中。
    僵持了好一段时间，终于听到了自家娘娘的声音，阎君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珠，恭声道：“殿下请随下官来。”
    李建成眨眨眼，漫不经心地收回了差一点就要架上阎君脖颈的千叶长生剑，慢悠悠地走在了阎君身后。
    徒留一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鬼神，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猜测这位能够让阎君俯首的是何方大能。
    幽冥不比奇花异草不谢的天庭，随处可见的只有大片大片金灯花，有花无叶，艳丽绝伦。
    大部分时候，它们被称作‘彼岸花’。
    李建成的衣摆在花丛间扫过，带起花朵一阵的战栗。
    自他身后望去，那玄衣金裳的清隽公子身形瘦削，脚下流淌着一片妖冶血红，身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像是踏着血海，自光亮处，往无间幽冥而去。
    地下冥府，无尽幽都。
    阎君至大殿门口停住，退到一旁，朝殿内伸手。
    “殿下，娘娘在里面等您。”
    李建成颔首，“多谢阎君引路。”
    抱剑的青年独自进入了幽都大殿之中。
    与此同时，冥界上空忽然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世界意识化成的女身叹了口气，悄悄压下了这般不同寻常的波动。
    纵然她心里觉得，或许大道不会再对殿下做什么，但，也只是她觉得而已。
    殿下不信，又有何用。
    世界意识的想法，如今身在幽都的李建成自然无从知晓。他只是抱着他的剑，穿过大殿中垂下的轻纱，安静地行至殿堂深处。
    饶是如此，行走之时也带起了身后一阵轻风，柔柔地撩动周围垂下的绸纱。
    殿堂深处，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位人身蛇尾，背生七手的女神，腾蛇吐着信子自她身前的双手滑落，冰凉的目光投向前来的青年。
    “若非千叶长生剑，吾竟不知，你竟然还活着。”
    掌控幽冥的女神睁开双眼，波澜不惊的目光在看清那白发公子之后，微微有了些许颤动。
    “这张脸，真是久违了——”
    “昭明剑仙。”
    “你们巫族还是这样，从来只靠实力认人。”李建成哂笑一声，“我该为你记得我的脸而感到荣幸吗，平心娘娘？”
    “或者说——”
    “后土。”
    被唤作‘后土’的女神微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腾蛇自她手中滑落，游离在殿上的雾中，无声无息地滑远了。
    “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侥幸安好。”
    后土：“真的？”
    李建成从容回答：“还没死透，惊喜吗？”
    后土：“......”
    后土笑了一声，“是了，你向来命硬。”
    “哦，”李建成也不在意她的话，“看来你也还不错，还有心情嘲讽我啊后土。”
    后土的性子有些像当初的巫行云，李建成对付这样脾气的人也算是颇有心得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旧友并没有如当年一般怼回来，只是极慢极慢地瞧着他，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好似有千言万语萦绕其中。
    “后土？”
    女神幽幽一叹：“后土这个名字，莫要再唤了。”
    “我如今，唤作平心。”
    那个名字属于当年巫族的十二祖巫，不属于现在幽冥黄泉下的平心娘娘。
    她的话中有几分惋然，让李建成心中颇为惆怅。
    “你如今唤作平心，难道就不是后土了？”
    李建成席地而坐，明黄裙摆散在周身，眸中星火璨璨，像一轮不灭的明光。
    后土无言以对，半晌，她长吁了一声，“我只是一抹分灵。”
    “分灵也是你。”
    白发公子手肘搭在盘着的膝上，支着下巴懒洋洋道：“至少你活到了现在。”
    “你不也一样么？”后土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都说祸害遗千年，我看你能万万年。”
    “长琴怎么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
    “长琴他——”李建成眼皮一跳，话还未出口，便见平心眉间闪过一丝痛色。
    他心中一揪，难道他猜错了？
    洪荒破碎得彻底，他一时找不到当初过去的路，即使能找到，大道也不会允许他回去的。
    好在杨眉送与他的空间本源已经在他返回故里之前的那方混沌之中重新炼化，至少灵珠子的下落他已经有了眉目。
    唯独长琴，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所以他加速了本源世界轮回的建立，这是最快与当年故友重逢的法子。
    哪怕只是后土的一道分灵，也足够了。
    后土知道的，远比中途夭折的宣师和聂小楼要更多。
    当初那场莫名而起的巫妖大战，灵珠子站妖族，凤来站巫族，而他因为两边都有友人，加上被鸿钧关在了紫霄宫，压根就不清楚战场的情况。
    但是，凭着之后回想起来的记忆和找到的蛛丝马迹，他心知至少后土和女娲应当都有借自己的功德藏下了巫妖二族的族人，还有三清，其他两个不说，通天肯定会想办法保住妖族的一部分人。
    通天的亲传弟子有好几个都是妖族的。
    后土，不，平心既然能救下双姝，送她们入轮回重修，当年怎么会没办法保住太子长琴？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四级应该又陪跑了，心累。
    今天应该还有一章，在晚上，我努力码。
    ps：神话我杂糅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不要考据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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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046
    许是李建成的神色太惊惶， 连带身体也摇摇欲坠，后土不忍地闭上了眼。
    “他是我巫族的太子，如果可行， 我当然会保他。”
    “女娲能凭借她的身份劫走陆压， 我圣位虽不如她稳固， 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 ”后土深深看了愣在原地的青年一眼，“凤来琴五十弦齐断， 我该如何救他？”
    李建成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起来。
    洪荒皆知，巫族太子长琴抱琴而生，有琴凤来，琴五十弦，欢则天晴地朗， 悲则日昏月暗，五十弦齐奏， 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五十弦齐断，意味着凤来原身俱裂，神魂再不复归。
    这怎么可能......
    记忆里， 在洪荒重逢凤来之时， 对方已经是巫族太子。
    那一天，榣山的风都是暖的。
    李建成追着孔宣那只偷吃的鸟崽子涉水而来，太阿重剑脱手而出，差点砸断了来不急躲开的鸟崽子绚丽的尾羽。
    正当他将鸟崽子一手扒拉出来， rua了好几下后思考着要拔哪些毛下来时， 天际忽然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钟声。
    神霄九府绚云霞，鸾鸟和鸣掩碧空。
    钟声浩荡三万里， 随后寒泉琴声天上来，仙乐风飘处处闻。
    是故人归来。
    在十二祖巫昭告四海八荒，巫族太子降生之前，李建成猛然站起身，被抱在膝头的鸟崽子圆润地滑下来在地上滚成一团，扇扇翅膀化作了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
    “昭明？”
    金衣少年郎却没有理会他，只抬头望着远处漫天流霞。
    “凤来回来了。”
    “啊？”
    孔宣揪了揪头发，靠，想起来了，就是之前说的那个比他还好看的家伙吗？
    榣山的水潭旁，灵珠子提了自己酿的酒来，分别塞给了坐在石块上撑着头沉思着什么的李建成，和蹲在水边收拾自己逃跑时散开的发鬓的孔宣。
    “呃，三哥啊，这个就......”李建成默默看了一眼，嗯，他三哥酿酒的水平什么时候能稳下来啊，曾今被坑过的他有点慌。
    孔宣却像是被李建成成功拔了尾羽一样，一蹦三尺高，离灵珠子好远一段距离，警惕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坛酒。
    “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副作用，”灵珠子晕着殷红的眼尾一扫，没好气道：“瞧你们怂的。”
    “啊哈哈，这不是，那个，这不是有点虚嘛哈哈...”
    李建成乖乖接过酒，眼神一扫让孔宣马上滚回来一起喝。
    开玩笑哦，他三哥酿酒的水平时高时低，怎么能只有他一个出丑。
    “嘁。”
    灵珠子抬手敲了他头一下，慢悠悠道：“我寻思凤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咱，干脆出来看看你，省得你浪过头了。”
    “我知道。”
    李建成捂着额头傻乐了几声，“回来了就好，来日方长嘛。”
    这次碰上的应该是灵珠子手感特别好的时候，掀开盖子之后的酒澄澈透明，灵气四溢，轻嗅间有丝丝凉意沁入心扉。
    碧空浅淡下，酒色蔓延间，李建成隐约见一道如云似霞的人影飘然而至，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俩就这个样子来迎接我？”
    那人影蹲下来，戳戳一个的脸，又拍拍另一个的头，然后颇有经验的后退一步，对眼前这俩惊人同步的挥手表示十分无语。
    李建成有些微醺，头靠在灵珠子肩上，不耐烦地拍开手，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似月似雪的白袍上映衬堆烟长发，黑白分明到极致。
    那张脸好似近在眼前，又在他触碰时远到天边。
    李建成仓皇四望，举目皆空。
    幽都大殿玄色的地面上，映照出他神采暗淡的眸。
    往事，俱如烟云。
    *
    后土沉默了许久。
    昭明剑仙知交遍洪荒，后土与他关系也不差，但巫族太子为他而亡，亦是事实。
    她一开始不愿意见李建成，无非是迁怒而已。
    半晌后，后土在上方瞧了几眼，到底是不愿见到素来神采飞扬的故友面上流露出这般万念俱灰的神色。
    罢了，辗转万载重见故人，何必如此难堪。
    在李建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之前，后土再度开口：“凤来琴被道祖带走了。”
    李建成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
    “三清私下找回了断裂的那四十九弦，由道祖将琴带回了紫霄宫，但他的元神失踪了。”
    “其实......”后土说这句话话时有几分迟疑，但在故友炯炯眼神下，还是道了出来：“巫族本没有元神，他不同。”
    无需后土解释，李建成知道原因。
    鲜少有人知晓，巫族太子长琴的原身，是诞生于混沌之中的凤来琴。应天命降生于巫族之后，凤来琴成了太子长琴的本命法器。
    琴灵即是元神。
    “至于最后一根弦......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舍其一。”
    后土想起当年紫霄宫那高高在上的道祖，独自站在云端所说的话。
    “最后一根琴弦，就是长琴遁去的那一线生机。”
    后土话音一落，只见那白发公子猛然一震，正觉疑惑之时，便见他缓缓起身，抬头对上她的眼神。
    “在我身上。”
    “什么？”
    “我是说，”李建成口齿清晰道：“第五十弦，在我身上。”
    李建成纤长的手指慢慢点上眉心，灵台之中，有一根泛着圆润微光的玉色琴弦立在那里。
    他想起来了，是当初被太子长琴用来开路，护他归故里的那一弦。
    隐藏在他灵台中温养了十几年，逐渐被修复成原本的模样。
    后土猛然直起身子，又像是想明白了似的，缓缓坐了回去。
    “原来如此，”后土恍然大悟，“难怪道祖言他神魂难归，原是五十弦不齐。”
    “昭明，你......”
    “我会找到他的。”李建成打断了后土的话，神识在那根琴弦周身扫过，淡淡道。
    “或者......现在就可以试一下。”
    后土纵身跃下了高台，蛇尾在接触地面的一刹那化作了双腿，深衣覆下窈窕的身形。
    李建成抬头看她，对方双眼中的急切呼之欲出。
    “怎么做？”
    “凤来五十弦，只要有一根完好，长琴就不会真的魂飞魄散。”李建成自灵台处将那一弦取出来，摊在了手心。
    入手触感微凉，李建成沉吟片刻，道：“你能取到你自己的血吗？”
    这一句问的，是眼前分灵身后，不知隔了多遥远距离的后土本尊。
    “能。”
    早在那一弦出现时，藏在分灵眼眸中的，就已经是位居重新聚合的主世界冥界的后土。
    洪荒当年确实是破碎的彻底，但道祖终究还是赶到了。
    毁灭之后再修复，到如今已经过了万载，纵使不复当初，也好过浩劫之后，满目苍夷。
    只是因为某个原因，他们被集体禁言，无法向李建成吐露半分。
    除非......
    一滴晶莹血，一根玉色弦，分别落在李建成的两只手心。
    玄衣公子神色肃穆，眉间染了灿金色的灵光。
    血与玉色弦相碰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空间扭曲成旋涡状，其间夹杂着如闪电般跳动的灰线，慢慢围绕在琴弦周边。
    万千世界的讯息如大江入海般倾泻而来，李建成的唇色淡了几分，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承载了时间与空间的星空再次出现在他一个人的眼前，相连的、不相连的因果在他眼中分解成无数条细小的线，琥珀色的眸中倒映着整片璀璨星空。
    后土的分灵站在他前方，出手掩饰掉幽都动静不让上面知晓的同时，微微瞪大了眼。
    那灿金色灵光中夹杂着的灰色细线，她，或者说分灵之后的本尊是认识的。
    开天辟地之前的魔神本源，怎么会出现在如今的李建成手中？
    但后土只惊讶了一瞬，便迅速平静了下来。
    那大概是对方不知在哪里得到的机缘，从前与她无关，而现在......
    如果能找到她巫族太子的神魂，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长琴的归来已经不会对如今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但，至少能让仅存的那些巫族定下心来。
    李建成余光瞥见琴弦对一颗一闪而逝的星星有了反应，忙展开神识锁定那颗星流动的路线。
    哪怕是被大道发现，也......
    无尽虚空之中，云雾旋成的眼睛像是再度睁开，冥冥之中不知是谁在某条线上推了一把，将那条正常运转的世界线与李建成如今所在的世界线重叠了那么一瞬。
    玉色琴弦忽然光华大绽，明光闪烁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幽都大殿之中。
    那人睁开眼睛，目光扫过大殿。
    “啧，一个风寒就让我回到了幽都？转世的身体也太弱了点吧，还是说秦国人身体素质这么差吗，也不应该...昭明？！”
    那白衣青年狭长的眼眸中本还有几分疑惑，眼神落在李建成身上时，原本温雅的模样动摇起来。
    “崽，你怎么回事？！”
    他伸手要去触碰李建成的眉心，而那白发公子原本看见他时欣喜若狂的神情，一瞬间便收了回去，猛然后退一步。
    “凤来..不对，长琴...也不是。”
    “怎么？”白衣青年眉头一蹙，终于发现了隐隐的违和感。
    “你怎么把你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死气沉沉的。”
    白衣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收回手后没有半分尴尬。
    眼前人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相比，多了几分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暮气。
    他认识的那个人，该是永远张扬如风的。
    李建成以眼神拦住激动地想说什么的后土，定定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
    这是凤来，也是太子长琴，却不是他认识的那一个。
    “没什么。”
    李建成慢慢道：“你们走的太远了，把我一个人扔在原地，不开心。”
    白衣青年闻言皱了皱眉，他之前在世界之间漂泊太久，又因为奈何桥头那一碗喝了一半的孟婆汤，记忆很是有些问题，但还是记得眼前这个人，是他找了很久的故友。
    而且，什么叫他们把他扔下了？
    “你在开玩笑吗，李昭明？”白衣青年扬眉一笑：“要么你追上来，要么在原地等着。”
    “我们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
    “是啊。”
    李建成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我知道。”
    白衣青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眼前人唇瓣微动，像是对他做出了一个“谢谢”的口型，然后便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重叠的世界线一触即分。
    “怎么回事？！”
    后土怒道：“那分明是长琴，为何不留下他的神魂？”
    “是他没错。”
    李建成垂眸道：“只是并不是你我认识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害，应基友哭诉，把隔壁还没开的扶苏版·略微活泼·长琴拉过来安慰下这个崽了，只会出现在这一章，且看且珍惜。
    另外，怎么都是四世同堂，咋，咱倒霉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在评论区放听力的小可爱你是魔鬼吗？？？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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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047
    “并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一个？
    后土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 眼前花了一瞬。
    “我会找到他的。”李建成道。
    玄衣公子眉目清隽，朗朗如昔。
    后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前游走开的腾蛇破开殿中的雾气， 缠回了她手腕上。
    她走了。
    李建成眼睫微颤， 落在分灵身上的目光晦暗不明。
    方才那一眼， 后土是不是， 有什么想要告诉她？
    罢了，若是重要之事， 按照后土一贯的脾气，不会如此作态，直接便会告知他了。
    大抵与她那些族人有关吧。
    他出来太久了，再不回去怕是会被发现端倪，到时候不管是李世民还是婠婠他们， 来一个就够他头疼了。
    李建成转身，毫不犹豫踏出了殿门。
    他却忘了一件事情。
    谁都会变的。
    神明也不例外。
    阎君将李建成一路送出了幽都， 轮回补全后，他的事务多了不少，李建成倒也不至于为难他，只在阎君走后， 一个人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忘川河上回荡着孩童的歌谣， 声声催心折，原本不愿上奈何桥的幽魂们在这样迷蒙的歌谣中都渐渐安静下来，僵硬地一步步上前接过桥边老人的手中的汤一饮而尽，而后走向来生。
    “......大公子？”
    轻飘飘的歌谣入不了李建成的耳， 他在彼岸花丛间走过， 却听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女声。
    女声含着明显的怯弱，还有丝丝不可思议的意味。
    李建成一顿， 抬眸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丝光线投射下来，照了他半身明明灭灭。
    有个身着襦裙的小姑娘提着个花篮站在他不远处，正呆呆地看着他。
    仿佛想到了什么，小姑娘黑葡萄似的双眼里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
    “真的是大公子，您怎么也下来了？”
    小姑娘越说越哽咽，最后索性弃了装满彼岸花的篮子，跌跌撞撞扑到他身前，想要去拉他的衣摆，最终还是因为胆怯而放弃了。
    “呜呜呜...大公子是好人啊，您还这么年轻......”
    小姑娘抹着眼泪，伤心极了。
    大公子长大了，和她记忆里一样好看，可是怎么死得这么早呀？
    她虽然想念大公子，想要见到大公子，可还是一直希望大公子能活的长长久久，最好百八十年后才下来才好呢。
    老天真是不开眼。
    李建成微微睁大眼，这般姿态倒是有些熟悉，像是......
    “红霜？”
    “婢子在！”小姑娘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忙擦干了眼泪大声道：“大公子，您还记得婢子吗？”
    小姑娘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却努力在向他微笑。
    这个笑容一下子让李建成回想起来了。
    这是幼时，母亲拨给他的侍女之一。
    是叫做红霜。
    第一个知道他天生能视阴阳，见鬼神的人。
    也是第一个为他而死的人。
    “原来，你在这里啊......”
    李建慢慢蹲下来，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她，将这个脸颊圆圆的小姑娘同记忆里的人慢慢对上。
    她看起来年纪很小，魂魄身形也小小的。
    就是这单薄如纸片一样的身形，为他挡住了第一个能够触碰到他的精怪的袭击。
    面容稚嫩的少女身量还未长成，却艰难地张开双臂护住了彼时年幼的他，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流下来，蹭到了李建成眼角上，仿若鲜艳的花朵，印在白皙的皮肤上。
    “大公子，”少女气若游丝，却挣扎着要将他推出门外，咬着牙说了此生最后一句话——
    “逃啊——”
    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女，永远停留在了十岁的时候。
    他的剑心，就是那时开始诞生的。
    李建成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魂魄在她身死时定型，永远都是十来岁少女的模样，昔年被她牵在手里悉心照料的李建成，如今已经比她要高上不少了。
    “红霜，你为何还在这里？”
    她对李建成的印象应当也是停留在了自己身死之时，然而却依然能凭借那几年的相处，一眼认出如今大变样的人，是她曾经照顾过的主家公子。
    这么多年，她的魂魄竟然还留在黄泉，没有踏入轮回。
    小姑娘紧张地捏了捏下裙，喏喏道：“婆婆说我有天赋，让我留下来帮忙的。”
    李建成眉头一挑。
    “出来。”
    小姑娘疑惑地看着他，“大公子。”
    “别说话，红霜。”
    “嗯。”红霜重重的点头。
    “殿下来黄泉一趟，便要带走老身培养许久的接班人么？”
    一阵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彼岸花丛无风自舞动，花瓣片片旋飞化成一个红衣乌发，眉眼艳丽的女子。
    “婆婆？！”红霜瞪大了眼，下意识回头去看奈何桥。
    桥畔的老人依旧勤勤恳恳熬着孟婆汤，递给前去往生的亡魂。
    可眼前这个漂亮姐姐的声音，和婆婆一模一样啊。
    “接班人？”
    李建成似笑非笑，“你才当了多久的孟婆，就要找接班人了？”
    女子一噎，生硬地转移话题：“殿下，这小姑娘可是老身先看上的。”
    言下之意，你堂堂上古大能，何必同她抢一个天赋尚可的小姑娘？
    李建成拍拍小姑娘的头：“来，红霜，告诉她，你是谁的人。”
    小姑娘左看看自家多年不见的大公子，右看看在黄泉里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孟婆，咬了咬下唇，怯生生道：“婢子自然是大公子的人，但是，但是......”
    她闭着眼睛，豁出去般喊道：“大公子，婆婆对我也很好的！”
    小姑娘的身子颤了颤，说出这句表明立场的话对她来说，看起来是相当不容易了。
    李建成忍俊不禁，道：“好了，难道你大公子会对孟婆做什么不成？”
    红霜方才巍巍颤颤地睁开眼睛，看到白发公子眉目粲然如画的模样，忽然便安心了下来。
    “孟婆对你好吗？”
    李建成问。
    红霜小心地看了不远处的红衣女子一眼，看到对方眼底不加掩饰的担心，坚定地点点头。
    “婆婆很好。”
    李建成手按在红霜眼角，指尖自眼角滑到了她眉心。
    小姑娘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对他的信任。
    李建成心口被烫了一下。
    有很多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热忱，信任，真心......那些久远的过去，一直存在于他心间的某个角落，然后在某一天，忽然跳出来，似烈火般烧到心间。
    李建成手移开，小姑娘的眉间落下了一道金色剑印，华光一闪而过，剑印消失无踪。
    红霜懵懵地摸了摸头，只觉得眉心凉凉的。
    “这样啊，那红霜便跟着婆婆好好过。”
    “公子要走了吗？”
    红霜小心地拉了拉玄衣公子垂下的袖摆，颇为不舍。
    “嗯，以后会来看你的。”
    “太好了。”
    望着玄衣公子消失的背影，红霜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大公子还能回到人间，原来没有死啊，真好。”
    “什么没死，”红衣女子，也就是孟婆的原身在人走后终于敢喘口气，上前几步狠狠戳了戳小姑娘的额头，“谁死也轮不到那位，你这小丫头怎么——”
    孟婆消音了。
    “婆婆？”红霜歪歪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美艳的女子。
    “你这小丫头，走的什么大运......”
    孟婆看着她眉心隐隐浮现的剑印，眼中满是震惊。
    她捡来的这小姑娘，居然能和那位殿下扯上关系？
    孟婆心痒痒，但到底记得阎君的警告，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查这其间联系，只当是自己养的小姑娘合了殿下眼缘，这才得了庇佑。
    自此后对小姑娘倒是更为上心了。
    往后的事且不提，李建成走出了鬼门关后，站在人间与地府的交界处，遥遥望着天色。
    此时已是破晓，晨光熹微，透过云层清清淡淡地落下来，为灰白的云层笼上了金纱。
    天光下的人间还有薄薄晨雾，在这方天地更显得虚幻缥缈。
    淡日朦胧，柔柔地打在他身上，玄色衣衫添了几分亮色，明黄下摆却笼在了冥间的黑暗之中。
    李建成站在人间与冥间的分界处，身后是浓重粘稠的黑暗，身前却是曙光微微的新桐清露。
    他的神色隐没在霜雪长发之中，只隐约得见微微勾起的唇角。
    看在来者的眼里，这明灭不定的无双公子，当真不似人间客。
    “是吗？”
    白发公子微微侧过脸，琥珀眸中蕴了西湖万千水色。
    来者恍然，自己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
    “许久不见，小友的气度更甚往昔。”
    峨冠博带的道人捋了捋须，淡然说道。
    “老先生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李建成朗声笑道，自黑暗与光明的交接处走了出来。
    不管看了多少次，宁道奇还是觉得，平生所见天骄无数，无一及得上这个踏着晨光走来的玄衣公子。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小友可是想通了？”
    宁道奇见他这一身萧萧清举，便知对方约莫是挣脱了最初的魔障，欣慰笑道。
    “遇上了一些事情。”
    李建成道：“至亲助我离妄境，故友为我拾初年，旧人推我...忆剑心。”
    “哦？”宁道奇眼神亮了亮，他并未去特地探知过这小友的过去，倒是对他所修之道，十分感兴趣。
    奈何从前李建成十天八天蹦不出一句话，冷场的十分理直气壮，宁道奇也只能把这好奇压在心底。
    “在黄泉碰到了幼年一位旧人，”李建成微微一笑，“算是如今所修剑道方向的推力之一吧。”
    他再也不想看到有人为他流血，为他牺牲。
    是以，当年叶英问他为何修剑之时，他是那样回答的。
    “弟子李建成，愿以手中剑，守我初心，护我所护，愿佑我人族，千秋万代。”
    而后他跨越千年万年时光来到太古时代，受其影响，心态虽有变化，所修剑道却仍是一往无前，剑心亦不曾偏移分毫。
    “虽非人间客，但修人间道。”
    李建成与宁道奇擦肩而过，笑意淡然的模样，一如混沌之中，太子长琴初见的昭明剑仙。
    风行四海，火照八荒。
    是侠，是风，是酒。
    是煌煌人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哇现在才更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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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048
    “你怎么又在这里睡觉？”
    宫外云霞漫天， 宫中灵气四溢，他穿过千年不谢的瑶草琪花，撞进一片晕着紫华的结界。
    结界之内四季风景流转， 春花夏风， 秋月冬雪渐次生， 最后化成了小桥流水、温情脉脉的江南水乡。
    烟水路茫茫， 芳草侵眼帘。
    他走到一排柳树下，四处张望后， 又“噔噔噔”跑下来，转身场景一换，到最里面的莲池边，意料之中看到一摊黑色不明物有气无力地趴在白玉阶下，浓重如深夜的长发倾泻下来， 衣袂似蝶翼般纷散开。
    “又不能出去，又不能搞事， 不睡觉我还能干嘛？”
    不明物动了动，翻过身来，露出一张被发丝和衣袍挡住的俊脸。
    他仰面躺在白玉阶下，眉眼之间疏狂落落。
    满不在乎来人语气， 他甩了甩衣袖， 懒洋洋道。
    “行吧。”
    李昭明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撑着脸望着眼前风吹荷举的盛景，“虽然很同情你，但是你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为好， 谁让你搞事过头了， 看，翻船了吧？”
    “我哪里翻船了？你看见了？”
    黑袍人换了个姿势躺着， 一点都没有起来的意向。
    “你没翻船就不会在这里了，还有，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谢谢。”
    李昭明翻了个白眼，他就闭个关的功夫，出来就听见灵珠子说这家伙把西方灵脉炸了，顺便坑了一把盘凤和祖龙。
    当场他就惊了。
    他知道这厮心里憋着气，迟早得发泄出来，没想到他搞了这么一件大事。
    据说天道被气得就差跳脚了，因为罗睺横插一脚过来，几乎打碎了他全盘计划。
    虽然它的计划也很简单粗暴一眼明了就是了。
    但是它没有形体又斗不过鸿钧，再气也没有办法。
    鸿钧直接把罗睺拎回了紫霄宫，名义上的借口是关禁闭，实际上......紫霄宫就这么几个人，还能不知道罗睺到底待遇怎么样？
    反正天道是小心眼地记了一笔。
    “小屁孩你看见什么了你，闭关出来怎么还没成圣，亏得鸿钧给你留了一道鸿蒙紫气。”
    罗睺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回道。
    “我是缺鸿蒙紫气吗？”
    李昭明斜睨了他一眼，搞得好像他不是从混沌里出来似的。
    说得成圣跟喝口水那样简单似的。
    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车轱辘下去，否则就要陷入此前无数次重复重复再重复的前科了。
    这么的个人...呸，魔了，还这么幼稚，丢不丢脸啊。
    “不丢脸，好玩。”
    将双手叠在脑后，闭着眼睛的黑袍魔祖翘起了腿，悠悠晃晃道。
    “请不要随意读取别人心里的想法，谢谢。”
    李昭明不满地踢了他一脚，“能不能不要这么颓了，天天搁这睡大觉，还魔祖呢。”
    “那不然呢？”黑袍人，也就是外界大名鼎鼎...嗯威名、凶名赫赫的魔祖罗睺闻言睁开一只眼，漫不经心道：“你又说我最近要老老实实待着，又说我颓，到底要怎样你才满意啊小祖宗？”
    “嘁。”
    李昭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干脆往后面一倒，学着对方的动作躺了下来。
    “不怎么样。”
    他躺下来时幅度有点大，脸侧一缕发丝贴下来，说话的时候被咬到了，鼓着脸颊“呸”了出去。
    “我看你不是觉得我颓，是你自己无聊了吧。”
    罗睺随口甩出一句后就不开口了，事实上在搞完一件大事后，他现在的心态可以说是相当平和，平和到鸿钧把他搁在这里不许出去也莫得意见。
    “不是无聊，我愁啊。”
    李昭明敲敲脑袋，神色颇有几分苦恼：“你把龙族和凤族给霍霍完了，凤来又没有回来，你俩都不能随便动手，三哥哥现在可就逮着我练手了......”
    “他什么时候能想明白，当年我跟着他打是因为要活命，不能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就先被魔神给弄死了，并不是因为我本质喜欢打架好么？”
    金衣少年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同时混沌里走出来的，他战力自然也不差，但是不代表他是灵珠子的对手好么？
    讲道理他并不想被撵得满洪荒乱窜，很没形象的。
    “那你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罗睺有一搭没一搭回着，语气十分轻快，“要不是因为你以前次次都在作死边缘蹦跶，灵珠子至于对你的实力这么上心么？”
    李昭明：“......”
    李昭明无语，“那是意外好么？”
    “好，就算是意外吧。”罗睺闭着眼睛，伸出手准确地拍拍他身旁金衣少年的头，“你的意外多了点，恰好次次被灵珠子碰见了。”
    李昭明：“...再拍我头跟你绝交。”
    罗睺：“醒醒吧，再忌讳你还不是和灵珠子一样长不高了。”
    李昭明炸毛，“我还能长高！！！”
    就因为他是十六岁时被卷到了混沌，从那时到现在就再也没长过个子了，想尽办法也不行。
    虽说可以幻化身形吧，但那又不是真的。
    好气哦。
    李昭明气鼓鼓地偏过头去，小伙伴里只有化形之初就定格在十六七岁模样的灵珠子和他有一样的烦恼，导致他俩都对这件事十分讨厌。
    顺便对凤来同仇敌忾一下，同样是灵宝化形，凤来就是比灵珠子高。
    嗯，凤来在的时候，基本每次和灵珠子吵架的开头都是因为这个。
    “你开心就好。”时间都停了，你就做梦去吧。
    罗睺熟练地开始顺毛，顺便在心里思考，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日天日地的万魔之祖变成鸿钧家带小孩的免费劳动力了。
    无视小孩呲牙咧嘴地挣扎，掐了掐他嫩生生的脸蛋后，魔祖将不到三秒的思考扔到了鸿钧的铸造炉里去。
    算了，不仅白赚一条命，还有小可爱玩，划算极了。
    又及，他在紫霄宫待着感觉还不错，杨眉那厮的预言一点都不准，下次逮到他一定要他把坑了自己的东西吐出来。
    紫霄宫的千尺黄云如荡开的涟漪般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湖波光粼粼的万千水色。
    李建成抱臂站在西湖边上，看着按照李秀宁的命令忙忙碌碌搭建山庄的工匠们，神色看不出悲喜。
    “老夫不才，这些年受尊主所托，还是培养了些许弟子，听闻小友要开办玄门学院，便厚着脸皮过来请小友看看了。”
    宁道奇站在他身后，诚恳道。
    “这个啊，”李建成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对方提过，“也是我忘了告知你了，他日学院建成，您手下的那些，会是学院的第一批弟子。”
    “真的？”宁道奇虽这么问，其实心中也早有预料。
    “有基础的总比没基础的好调。教，至少先带一批能排得上用场的来。”
    李建成淡淡道。
    不知为何，他自黄泉回来后，心中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催促着他尽快完成最初的设想。
    索性李建成还是挺信任自己的直觉的，回来之后就重新绘制了一幅阵法交给李秀宁，让她按照上面的步骤先打下地基。
    至于其他的么......
    李建成看着眼前如火如荼的施工现场，心想他三妹该不会是把她的军队调过来打下手了吧，这效率有点快。
    开玩笑的。
    李建成转身看向宁道奇，他身后还有几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个个都安安静静地站在哪里，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十分听话的样子。
    李建成扫了一眼，眉头微微上挑。
    “小友？”
    玄衣公子不言，只朝身旁的银杏树方向伸手，像是开门一般凭空拉开了一扇门。
    这下子那几个小孩绷不住面上的冷静了，个个瞪大了眼看着被拉开的空间之后，一座朱红色的大门。、
    “先让你那些小孩开开眼界吧。”
    李建成慢悠悠地踏了进去。
    能让宁道奇带到他眼前来的，应当是他手中那些苗子中最好的一批。
    这是当初婠婠之前送他修养的院子，外面设下了结界。如今玄门书院在修建中，这里倒是可以先用来安置这些对世界已经有了一定认知的小孩。
    宁道奇带着那几个收敛好惊讶情绪的小孩跟了进去。
    朱红大门在玄衣公子靠近时自动打开，里面走出一位身着浅紫襦裙的俏丽少女，蛾眉秀妍，唇红齿白。
    “公子回来了。”
    少女娇娇笑了一声，躬身请李建成进门。
    宁道奇皱了皱眉，这女子的笑容未免过于刻意了。
    “魏紫，去安排客人下榻处。”
    “是，公子。”
    少女闻言恭敬应下，旋过身子便离去了。
    “魏紫非人族。”
    李建成眼神一扫，瞥见那几个孩子听闻此话后表情一变，眼神瞬间透出了些许仇恨，显然是想到某个方面去了。
    “是剪的纸人，以后也负责照顾你们。”
    那几个孩子们松了一口气，不是妖族就好。
    他们的家人都是被那些东西所害，要是让他们和一个妖族朝夕相处，未必能保证自己忍得下去。
    李建成蹙了蹙眉。
    他是打算挑几个自己亲自带，看来还有的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
    感谢在2019-12-17 23：03：28～2019-12-18 19：4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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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049
    湖边烟柳翠相围。
    李建成抱着双臂靠在树下， 双眼微阖，神识已经扫过大江南北。
    湖面凉风拂过，细柳枝叶撩开青年明朗容颜， 显得愈发清隽了。
    只是来者却大部分没有这个心思欣赏这般美景， 一个个心急火燎， 若不是有几个冷静的拦住， 怕都要上前来了。
    为首的将军一身戎装，面容比同伴更为冷静， 叙述也是有条不紊，只是那眼眸深处的担忧还是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也就是说，你们罗大将军身先士卒，一个人引走了敌人后下落不明，你们怀疑是和宋家大小姐一样的情况， 就来找我哥哥帮忙看看？”
    浪够了的婠婠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便宜哥哥独守空房（bushi），被自家道侣拖着回来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溜达回便宜哥哥所在的地方， 正好撞上了前来拜访的几个熟面孔。
    踩着柳树分支的赤足纤白而柔弱，魔女的白裙轻飘飘地垂下来盖过脚踝，黑曜石般的眼闪着细碎的光。
    嫣红唇瓣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了。
    “你们怎么这么自信呢？”
    “死马当活马医呗， 说不定宸王殿下还真有办法不是？”
    程咬金嘴快说了一句， 被旁边的同僚一把捂住了嘴。
    “既是来请兄长帮忙的，诸位的态度可否正式一点？”
    师妃暄眉目清冷，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是清凌凌的。
    好像从未与天策府诸位有过交集。
    “师仙子误会了。”
    秦琼不躲不闪，神色十分自然：“我等对宸王殿下并无任何意见， 只是事关同袍， 难免心中焦虑，这才语气过了点。”
    “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 才求到了宸王殿下这里。”
    说道这里，秦琼诚恳地看着仍是偏着头，从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睁开眼睛过的玄衣公子。
    “还请宸王殿下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青年将军拱手垂目，大有不答应便在这里一站不走的意思。
    跟着秦琼过来的几位同僚相互看了看，到底还是担心的心情占了上风，跟着拱手一拜。
    婠婠踩在树枝上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早先一个个把她家便宜哥哥当假想敌，现在知道来求人了？
    她轻轻一点，像一只白蝴蝶一般姿态优美地落到了师妃暄身边。
    “怎么样？”她凑过去问。
    青衣神女神色凛然，微不可察地看了闭目的兄长一眼，摇了摇头。
    此时正是春朝，桃花花期已过，西湖却仍有烟柳满帘，莺鸟缠绵在枝头，新绿招摇成蓬勃的生机。
    晴日方好，水光潋滟，南北烟波阔，软风里丝簧声韵咽，醉了往来风尘客。
    李建成在江南的软风中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眸子中淬了春日晴光。
    “嗯？”
    玄衣公子挑眉看过来，这怎么回事？
    婠婠耸了耸肩，摊手道：“说是来请你帮忙的，一直没有走咯。”
    “哦，罗成的事么？”
    李建成眨了眨眼，“世民同我说过了，你们不知道吗？”
    秦琼：“......啊？”
    看着青年终于起身后一脸懵逼的样子，李建成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家弟弟的小心思了，心里一暖，面上便笑得清清浅浅，眸中仿佛落了西湖万千水色。
    “不用担心。”
    秦琼率先从惊讶和懵逼中回过神来，欣喜道：“您答应了吗？”
    “刚刚找到了。”
    李建成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肩：“要和我一起去接人吗？”
    手下的躯体狠狠地颤了几下，他看到秦琼猛然抬头，激动道：“好！”
    流光划过天际，白日里并不分明，只是远在长安城的天家太子执笔的手忽然一顿，抬头朝殿外看去，神色莫名欣慰。
    *
    时有舒城桃花如梦。
    路南的院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好半晌后，大门被拉开一道小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四处张望了后，他扭着半个身子从门缝里挤出来，熟门熟路的往附近的宅院而去。
    “公瑾哥哥，公瑾哥哥——”
    似是早已知晓会有人来，周家的大门并未对小孩儿关上，他跌跌撞撞闯进去时，还被下人扶了一把，对这小孩儿跑进自家公子书房的现象司空见惯了。
    “权儿怎的来了？”
    前方传来的声音有如玉石相击，一只素白的手拉开了帘子，精准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小孩儿。
    孙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憋不住语气里的焦急：“呜呜，公瑾哥哥，大哥又被罗先生揍了呜呜呜呜......”
    被唤作“公瑾哥哥”的少年眼睫一颤，眼神里满是了然。
    “莫慌，罗先生不会把伯符兄怎样的。”
    少年蹲下身子，指腹划过孙权的眼角，将未干的眼泪拭去，温声说道。
    “真的吗？”小孩儿说话时还带着哭腔，眼巴巴地看着他公瑾哥哥。
    “真的，公瑾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少年不慌不忙的姿态显然是影响到了小孩，他渐渐冷静下来，从担忧兄长又被揍得鼻青眼肿到说服自己，公瑾哥哥都不担心，那大哥肯定也没有事了。
    “先生应该只是在和伯符兄切磋吧。”少年牵过小孩儿的手，起身拉着他往外面走去。
    “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看看伯符兄今儿个又是哪根筋不对，跑去挑衅罗先生了。
    少年桃花眼底微光潋滟，流转盈盈笑意。
    这少年姓周名瑜，表字公瑾，时年十六，庐江世族子，因仰慕孙家长子孙策为人，独身前去寿春拜访，二人相识，倾盖如故。
    此前，孙策之父孙坚兵讨董卓，周瑜得知后便上门拜访，劝孙策携母亲弟弟移居舒城，孙策应允后，他便着人收拾了周家不远的宅院，将人请了过来。其后升堂拜母，二人结为异姓兄弟。
    其时感情之亲密，与亲兄弟相比也不逞多让。
    他二人少年相识，又志趣相投，常聚在一起讨论朝堂局势，也时常带着孙家小弟出门打猎跑马，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那罗先生便是他俩某次外出打猎时捡回来的。
    青年将军覆面卧在山间小道旁，白衣染了殷红，身下的血迹还未干涸，不远处一杆银枪斜斜插着，将那凶猛的大虫死死钉在原地。
    二人见状，便以为这青年是同大虫搏斗才重伤至此，将还有微弱气息的青年带回去请医者看过后，医者言这位公子应当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身上的伤口皆是来自刀枪兵戟。
    也就是说，他带着这一身伤，也独自拼着杀了山间那只野兽。
    饶是他们，自问无法在同等情况下做到如此。
    相比起一言一行都严格遵循世家礼仪，早早老成的不像这个年纪同龄人的周瑜，武将出身的孙策看起来更活泼，少年心性也表露得一览无遗。
    少年慕强，自是要热情一些。
    彼时那青年身上还穿着戎装，以周瑜和孙策的眼力都看不出来这是哪家军制，却也认得出好坏。
    连带那柄银枪，其锻造水平都远在他们所认知的水平之上。
    他们的消息渠道也算灵通，却是怎么都找不出青年的身份，只得作罢，等青年醒来之后再做决定。
    索性青年身子底也好，有人悉心照料后很快就醒过来。得知消息后孙策拖着自家义弟去看望，果然见青年身体状况已经大好。
    青年自称罗成，是为引开敌人逃至此地，多谢二人救命之恩。
    神态举止似是出身大家，可周瑜从未听过有哪个姓罗的世家能培养出这般武将，更加疑惑了。
    但更疑惑，或者说更震惊的显然不是他。
    而是刚刚听孙策自我介绍过的罗成。
    “孙策？孙伯符？”他傻愣愣地坐在榻上，死死盯着正叭叭叭都是用枪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出去切磋切磋之类的孙策，然后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周瑜。
    “周瑜，周公瑾？”
    青年念出这两个名字时神态委实过于震惊，周瑜暗自留意了这点，点头应道：“庐江周公瑾。”
    庐江......
    一个十分不好的想法在罗成心中升起，他咬了咬后槽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此时年号为何？”
    周瑜脑子里快速闪过一道灵光，还不等到他捉住，一旁自觉被忽视了的孙策立刻站起来拉着自家义弟道：
    “自是中平六年。”
    中平六年！
    四个大字从天而降，砸得罗成头晕眼花。
    娘咧，他这是什么运气，一跨数百年跑到了汉灵帝时期！
    罗成心中哀嚎了一嗓子，他当初引走那几只妖魔只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搞定，就不要让没有经验的同袍去了，没想到弄死之后那些玩意儿还给他下黑手，居然把他弄到了这个时候。
    不过冷静下来后罗成也清楚，就凭那几只妖怪还没有那么大能力破开时空，八成是他倒霉碰上了世界自我提升时的时空波动吧。
    没关系，至少发现他不在后，老家还有人有那个能力把他提回去。
    只要他的同袍能找对人。
    罗成苦中作乐的想。
    然后抬头就看见两张靠在一起的脸，不管事活泼的还是冷静的，面上都有丝丝好奇。
    等会儿，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眼前的这两个小孩，貌似是......
    孙伯符和周公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更新了，顶锅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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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050
    舒城的桃花是极美的。
    罗成来的时候， 正好赶上了花期。
    满城桃花花千树，枝上数枝春，簇簇深红至浅红。花艳雨浓， 远望而去似云霞缭绕。风动落花红蔌蔌， 树下流水送春早。
    紫陌红尘拂面来， 无人不道看花回。*
    自己的世界那边， 桃花已经谢了。罗成平素专注于打仗练武，也不怎么关注这些花花草草， 要问他对桃花的印象，他可能只说得出几句赞颂的诗，而今见了舒城的桃花，方知人间有此盛景。
    伤愈之后被小少年带出来踏青的罗成感慨道。
    他挺久没有这般出来赏花的悠闲兴致了。
    眼前桃花千里红，不知为何， 罗成忽然想到了远在故里的那个人。
    眼似桃花骨似雪，无论是初见之时冷若寒霜的金衣少年， 还是再逢后笑如春风的清俊公子，都给他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
    满树落霞白雪桃花，云端倾泻浩荡长风。
    要是，他也能看一眼这样的美景就好了。
    虽非同界， 却也是他一直认真护佑着的人间。
    “先生在想什么？”
    罗成正靠在树下神思遨游， 眼前冷不丁冒出一张俊脸，吓了他一跳。
    站在罗成身前的少年刚到他肩头，身形还未长成，眉眼却已初具风华。
    “在想一个故人。”
    “故人？”
    “是啊， ”罗成语气颇为感慨， “想起一个永远走在所有人身前的故人。”
    然后，低头弹了一下周瑜的额头， 见少年面上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惊愕后，笑了起来。
    他拍拍周瑜的肩，道：“小小年纪心思别这么重，你看你眉头都拧成什么样了？”
    “啊？”
    周瑜地碰了碰眉头，懵懵地看着他，难得露出了这个年纪专有的少年气。
    “去找孙家小子玩儿吧，有些事情还真没法告诉你。”
    罗成微微一笑，道：“我不会对你们有威胁的。”
    他一个月前来到了这个时代，惊愕半晌后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历史上的人物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只不过，或许是距离产生美吧，在近距离旁观了江东双璧和未来东吴大帝的相处后，罗成不得不摘下了对历史人物的滤镜，承认不管他们以后会有多高的成就，现在都只是，未及冠的小屁孩。
    在心中感慨了一番日后的江东小霸王和名扬天下的周郎相处何等融洽后，罗成迅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能下地后已经是可以和他们互相侃天侃地的关系了。
    虽然日子过得挺潇洒，但罗成心中还是有点小着急。
    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怎么还没找过来。
    其他人可能有点悬，但好歹表哥应该知道去哪里找人、找谁帮忙吧？再不济太子殿下也不会放任他手下的将军失踪这么久。
    罗成双手叠在脑后，脚步轻便地走在后面，前方一对身形相仿的少年打打闹闹，中间夹着一个刚能走路走的利索的小孩儿，磕磕绊绊滚在中间。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
    孙权没被他哥养死，三分之二都要归功于大哥的义弟。
    刚下过雨，桃花林间还有水雾迷茫，细碎的阳光洒下来，在如云似霞的花枝上点缀了金粉，又落了些许到游人身上来。
    罗成无意之间看过去，竟在周瑜身上瞧出了个重影。
    那重影虚虚叠在周瑜身上，似似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头遥遥地朝他笑了一下。
    耳畔忽而想起佩环碰撞般的乐声，罗成擦擦眼，那重影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可罗成并不觉得那是幻觉。
    他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该不会...这个时代也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因着这个，孙伯符抱着他的霸王枪来讨教时，罗成寻思着这小子好歹救过自己一命，趁这个机会教他几招保命的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周家小子，可以把那些年自己琢磨出来的对敌（妖魔）经验传授给他。
    至于为什么不给孙伯符...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罗成有充分理由相信，教给这小子，他未必能听进去。
    毕竟是只旁听周瑜给孙权念书，都能一头靠在人家肩上睡过去的人呢。
    有了想法的罗成下手倒也没怎放水，由此导致了孙小霸王人生中除了对自家父亲以外的第一次惨败。
    最后还是周瑜把他给架回去的。
    “义兄，伤势如何？”
    二人虽年岁相仿，孙策却是要比周瑜高上几分的，这会儿被周瑜架着走回去，身子大部分都靠在了周瑜身上，让他们走起来颇为困难。
    见孙策半死不活的样子，周瑜微微蹙了蹙眉，偏头问靠在自己肩头的义兄。
    “有点痛，但是打的好爽！”
    孙策哼哼唧唧了几声，然后一双圆溜溜的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周瑜：“公瑾公瑾，你看到了吗？他几乎把我的招式全都克制住了，还顺便教了我破解方法...这位先生当真厉害！”
    周瑜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岂不是很好，罗先生这般厉害，你可多去讨教讨教。”
    “你说的对。”
    孙策说罢，头又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搭回了周瑜的肩膀，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公瑾，你之前一个人在和罗先生说什么啊？”
    快到里屋的时候，孙策的声音瓮瓮传来，若不是周瑜一直有注意自家义兄的情况，这点和蚊鸣般的声音还真要被忽略了。
    “没什么，只是听罗先生说了几句话。”
    周瑜将孙策安置到榻上，取出上药就开始替孙策上药来。
    他的手法轻柔灵巧，比起医者来也是不逞多让。
    ——托热爱上山打老虎下河摸大鱼的某人的福，周瑜对这些事情的熟练度可以说是“蹭蹭蹭”往上涨了。
    “还是我家公瑾对我好，不像权儿，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孙策气哼哼抱怨道，呲牙咧嘴的模样好似十分疼痛的样子。
    “权儿在你打架中途就睡着了，他才多大，哪有你这样的精力。”
    周瑜见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尽管心里知晓多半是这厮故意装出来的，还是下意识放轻了手下涂药的力道。
    “我方才说的是认真的。”
    周瑜淡淡道：“虽说不知道罗先生的来历，但他的本事是真的，你若是有意，便趁此机会好好跟他学一学。”
    “为什么不是收为己用呢？”
    孙策虽是仰面躺在榻上，眼神却透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凌厉，盯着低垂眼帘的少年不放。
    “良禽择佳木而栖，公瑾，你觉得呢？”
    “嘶——痛痛痛痛痛公瑾你轻点轻点，公瑾公瑾公瑾——”孙策还没正经多久，立刻在周瑜刻意按下的动作下破功了。
    “嗷嗷瑜弟你轻点义兄知错了你轻点儿啊——”
    孙策吼得这一嗓子让原本要进来的孙家小妹立刻缩了缩头，捏着裙角溜走了。
    噫，大哥怎么天天惹公瑾哥哥生气。
    周瑜给孙策擦完药，冷着眉眼收拾一旁的瓶瓶罐罐，就是不理会在榻上迭声叫唤的混蛋义兄。
    “罗先生是不世出的将才，只是他早已有了认定的君主，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居然借外人试探到他头上来，孙伯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周瑜提着药箱冷哼了一声，丢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去了。
    留下在榻上的孙策躺平懊恼，太着急了惹公瑾生气了，这下可怎么办。
    周瑜这一气，就闭门了大半个月没有出来见孙策。
    直到孙策想了个笨法子，拖着自家弟弟在他耳畔如是这般那般说了半晌，待到孙权一张小胖脸上满是认真后，提着他的枪直冲冲的就往罗成那边而去。
    罗成伤已经大好，如今正闲的发霉，甚至在想要不要趁他们家殿下没来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见见历史上的名人开开眼，还没有付诸行动，便见孙家小子扛着他的枪昂扬向上的跑过来，面上满是兴奋，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罗成本以为是这小子这些日子还没被揍够，正疑惑着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随即便看到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小屁孩儿。
    算了，不管要干什么，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罗成想着便横枪在手，攻了上去。
    枪影在院中飞来舞去，两柄长。枪相击的一瞬间，孙策被荡开了好远一阵距离，罗成倒是只退了一步，却被孙权的眼神盯得有几分发毛。
    不一会儿，孙权迈着小短腿，转身就跑。
    正是一头雾水时，罗成见对面的少年“嘿嘿”一笑，“先生，你出全力揍我吧，揍得越惨越好。”
    “？”
    看出了罗成眼中“这小子怕不是在逗我”的含义，孙策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鼻，“惨点好的，这样等下公瑾看到了就会心疼我了，然后我们就能和好。”
    罗成：“......”
    罗成：“你可真有出息啊。”
    孙策登时眉开眼笑，知道对方这是同意顺便帮忙瞒下了。
    “这不是公瑾都好久没理我了嘛，我可就这一个义弟，当然要哄回来。”
    你特么的当哄媳妇呢？
    罗成黑着脸一枪劈过去，这小子还理直气壮让他背黑锅？
    还只有一个义弟，我看你对你亲弟都没这么上心。
    罗成心想，难怪历史上周瑜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孙策，怕不是真把孙策当亲哥了。
    不对，亲兄弟都没他们这么来。
    罗成打着打着，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认识的一对兄弟。
    他们家太子殿下对他大哥也很在意，平日相处亲密得甚至有些过了头，但是再亲近，也没有这对义兄弟有时候令他头皮发麻的黏糊感。
    还没等他理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边孙权已经借着年纪小装可怜，成功忽悠了闭门不见孙策半个月的周瑜过来了。
    “义兄可真是好心思。”
    眼看着孙策一张美姿颜肿得七七八八，周瑜瞬间黑了脸。
    罗成回过神来一看，不妙，他好像帮忙帮过头了。
    一不留神差点把江东小霸王给毁容了，嗯，这个不能怪他，是孙策自己送上来揍的。
    嗯，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刘禹锡《玄都观桃花》
    废话，策瑜这种封。建主义兄弟情当然和罗小成认知的兄弟关系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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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051
    做好了心里建设后， 罗成理不直气也壮，对黑了一张俊脸的少年周瑜信誓旦旦道：
    “我可没有下重手，下重手就不是这样了， ”说着眼神往八爪鱼一样扒在周瑜身上的孙策瞅了瞅， 示意他配合一下。
    “你说是吧， 伯符？”罗成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说不是我就告诉周公瑾这是你自导自演的。
    迫于对方压力， 孙策一个哆嗦，连声道：“是的是的， 公瑾，我跟先生就是在切磋，就是普通切磋哈哈。”
    打着哈哈的孙策察觉到周瑜不仅没有小气，那双秋水眸子反而蔓上了更浓郁的怒火后，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
    啊， 我不会玩脱了吧......
    “先生，”周瑜咬着字句道：“日后若是这厮再以这种理由请求您出手， 还请无视便是。”
    这种理由？
    还能是什么理由哦～
    罗成在后头看着被周瑜一路拖回去的一滩孙伯符，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见还有个小的蹲在原地板着张白嫩脸蛋不说话，罗成一把把人捞了起来，放在臂弯里上下掂量了几下。
    “哎， 你说你大哥怎么这么有自信， 就他那演技还能瞒过公瑾？”
    就算罗成守口如瓶，事关孙策，周瑜百分百能立刻找出事实来。
    甚至不用查，凭直觉就猜到了。
    更不要说孙策的目的完全表现在他脸上——
    快看我好惨啊好痛啊公瑾你快来心疼心疼我我们和好好不好？
    噫， 辣眼睛。
    孙权抿着唇， 忽然冒出一句：“因为公瑾哥哥比大哥聪明。”
    罗成：“......”
    行吧，江东小霸王孙伯符的滤镜彻底碎了。
    “你是觉得你皮厚吗？三天两头找打？”
    周瑜对着孙策脸上的伤恶狠狠地按下去， 如水墨画般清俊的面容毫无波澜。
    他越是这般安静，孙策就越怂，一股凉意身后冒出来。
    “公、公瑾啊，你说说话......”
    周瑜不言，闷声继续为他处理伤势，手法熟练到闭着眼睛都能解决的地步，脸色却没有缓下来。
    孙策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缩着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嘛，公瑾你一生气就不理我，你算算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周瑜眉头动了动，终于开了口：“那也不必用这种方法。”
    他神色慢慢柔和下来，俊秀的眉眼满是无奈。
    “多久没见？难道前几日趴在我家墙上的不是你？”
    孙策：“......”
    孙策垂头丧气，“公瑾，你骂我吧，我不该试探你的。”
    “我没有生气。”
    周瑜淡淡道：“你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么？”
    “可是......”
    “刚开始是有一点吧。”周瑜轻轻碰了碰孙策头上缠着的白纱，慢条斯理道：“不过要是能因为这点破事气这么久，我早就被你气死了。”
    孙策：“......”
    孙策宛如一条风干的咸鱼，干巴巴地瘫在榻上，看着可怜极了。
    “那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来见我啊？”未来的江东第一美男子眨巴眨巴他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超小声的念叨：“还不是生气了，公瑾你脾气有时候真的好奇怪啊......”
    后面的话在周瑜无言的注视下消失了，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明明他才是做兄长的那个，面对义弟周瑜时，最先怂的却永远是他。
    孙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大多时候都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然后抛之脑后。
    嗨，还能是什么，我是哥哥，总要让着弟弟嘛。
    时年十六岁的孙家小霸王沾沾自喜想到，完全没有考虑到，周瑜只比他小了几个月。
    望着一个人摊在哪里不知道想什么，想着想着就傻乐起来的义兄，周瑜默默扶额。
    就这傻样，要是以后他不在，被谁坑了都不知道。
    周瑜唇边笑意一闪而逝，而后眸色逐渐深了起来。
    他方才却是没有蒙孙策的。
    半个月闭门不见，不仅是因为孙策那丫的胆肥了敢试探他，还有就是......
    已经很多次了，他梦到了撩天的业火。
    他昏昏沉沉的，意识似乎沉浸了最深的黑暗。一条人影迷茫地朝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大雾慢慢散开，朦朦胧胧的风物显得清晰起来。
    最先出现的是静谧的山林，林间的风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柔柔地拂过他眼角眉梢，暖得他身心舒畅。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盘坐在水潭边的巨石上，入目瑶草琪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万里长空澄碧如洗，与地平线交接的天际却挂着几朵飘忽的红云，任意变换着形状。
    奇珍异禽在这里仿若平常，悠闲地在林间跑来跑去。叫不出名字的异兽仰首长啸，霎时就被一只五彩的孔雀拍着翅膀啄了下去。
    周瑜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便见那孔雀落到地上，尾羽一收，竟化作了个眉目俊美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身着银色衣袍，看不出什么材质做的，边缘绣着若隐若现的符文，隐隐流转着绚丽的光。
    周瑜还来不及惊讶，便见那少年郎一下子扑到“自己”面前来，抬手就要去碰“自己”盘坐的腿上安放的东西。
    他本想躲开，奈何意识无法掌控身体，只得看着“自己”放在琴上的手优雅一拂，少年郎霎时被掌风扫过了七八仗的距离。
    但这点情况显然无法对少年怎么样，半空中打了个旋儿的身形一闪，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哼，这么宝贝你的琴，有本事就不要拿去抽李昭明啊？”
    那少年插着腰哼唧半天，“要不是李昭明约我在这里见面，我才不要来见你这个混蛋。”
    “嗯？”他听到“自己”发出疑惑的声音，指节分明的手兴致缺缺地在玉色琴弦上拂过。
    “他约你来榣山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少年捧着脸蹲在水潭边，以水为镜，撩发自照，水潭映出他惊为天人的容颜。
    “他前不久被那两个丫头吵得要死，哦不对，是聂小楼一个吵，宣师附带的，总之跑去了不死火山拔了我家祖宗的头上的两根翎羽，大概是来找我帮忙解决这个问题的吧。”
    少年漫不经心说道，实际上的...妈，被拔了羽毛好像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孔宣，”“他”听到自己柔柔说道：“如果是这样，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还能怎么说？”
    孔宣百无聊赖地玩着头发：“反正老祖宗也不能出不死火山，实在不行让昭明去海下拔了祖龙的两片鳞拿去给他看看，说不定老祖宗会更开心。”
    场景一度十分安静。
    “自己”以袖掩面笑了起来，宽大的白袍拂过石面。
    ‘盘凤和祖龙斗了这么多年，现在双双闭门不出，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心里平衡，真是......’
    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那是一种极为清雅的音色。
    周瑜也擅音律，只觉得这音色听起来，很像自己房中安放的那张古琴“绿绮”。
    他生性聪慧，虽不同前因后果，但从看到听到这些来细细琢磨，恐怕自己是误入了哪方神仙的梦境。
    周瑜原是不信鬼神的，只是眼下意识附在这不知名的琴师身上，所思所感皆与他同，难免对自己从前的想法大有改变。
    信手而谈的琴音渺如仙乐，周瑜侧耳听了听，只觉得，这或许是他目前为止听，听到的最合心意的音色。
    稍显平缓的琴音忽然一颤，周瑜察觉到“自己”心中浮现出一种堪称是愉悦的心情，借着“自己”眼看过去，只见天边的红云聚散又分开，从里面跳出一团灿金色的光芒，仿若烈阳直直朝着这边冲来。
    骄阳落地，光芒四散，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金衣轻甲的少年郎。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长发被同色的发带束成马尾，发带尾部俏皮地垂在腰间。桃花眼底落满春风，此刻手搭在先落地的重剑之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真是骚包的出场。”孔宣在一旁嘀嘀咕咕道，“每次都这样，看都看腻了。”
    “孔宣，你小子欠揍吗？”
    少年单手拎起重剑转了转，状似要走过来的样子。
    孔宣：“......”
    孔宣默默往后面挪了几步：“你给我等着，等我修炼到准圣了，我一定报复回来。”
    “哦豁，有志气，但是吧......”少年明明只迈出了一步，下一刻却出现在了孔宣身前，一手重重地落在了蹲着的少年头上，“哥哥教你一件事，想报复别人呢，最好不要提前说出来。”
    “因为你很可能在做到之前，就先被别人弄死了。”
    金衣少年的面容上还洋溢着十分灿烂的笑意，手下却不留情的将对方刚刚整理好的头发揉了个七零八乱。
    瞬间想到了被拔了翎羽的自家祖宗，孔宣惨叫了一声，把头从对方的魔爪下挣脱出来，一窜八丈远。
    “我警告你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孔宣一边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一边努力把被弄乱的头发拨回来：“我看你就是嫉妒我的美貌！”
    饶是附在别人身上，周瑜也能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少年的无语，心中不由得好笑。
    客观来说，单论相貌，这个被唤作“孔宣”的少年要更胜一筹，但后来的金衣少年，却比孔宣更要抓人眼球。
    像是一尊钟天地灵气而生的精美塑像，天边的骄阳做了塑像的心，让他看起来比谁都要鲜活。
    只要他站在哪里，没有谁忍得住不去瞧他的。
    那少年皂靴碾了碾地面的石子，然后转过身里超“自己”走去。
    下一刻，少年的身影模糊了，而后整个视野都回到了最初的蒙昧状态。
    他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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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052
    他是被屋中嗡嗡自鸣的绿绮琴惊醒的。
    那张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名琴安静地摆放在那里， 前方空无一人，琴弦却兀自响彻。
    周瑜起身走过去，试探着去触碰琴弦， 白皙的指尖将将碰上时， 琴声停了。
    窗外忽然传来几道微小的声响， 他抬眸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正锲而不舍爬到他家墙头的孙家义兄。
    少年满脸紧张，蹲在墙上探头探脑的往周瑜这边看。
    傻里傻气的。
    周瑜勾起的笑意还未入孙策眼底， 便在一瞬间僵住了。
    他转过去，伸手“啪”地合上了窗，狠心将孙策期期艾艾的眼神关在了窗外。
    不能让他知道。
    涉及义兄，周瑜难得行动快过了思考，他背靠着合上的窗户时， 仰头闭上眼睛，冷静想到。
    这张琴， 以后不能再向从前一样任意让伯符碰了。
    盖因，他不是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了。
    细细想来，首次踏入那被云梦迷雾笼罩着的光怪陆离的世界，好似就是， 大兄将绿绮琴带回来后。
    那时周瑜年岁尚小， 读书习字却已经小有成就。
    世家子须精通六艺，周瑜虽是一个人在周家重重深宅里长大，却也没堕了父兄名头。
    有一日，大兄自洛阳归来， 为他带来了名琴绿绮。
    绿绮琴为桐木所制， 通体玄黑，周身泛着淡淡的幽绿色， 远远望去似有蔓蔓青萝缠于古木琴身之上，故得名“绿绮”。
    当年梁王慕司马相如之才，将收藏的这张名琴赠送于他，后来司马相如在宴饮上以此琴弹奏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凤求凰》，引得卓氏文君垂青，一时传为佳话。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结局不算美好，但绿绮琴却称得上是一张传世名琴。
    辗转到周家公子周瑜手上时，那琴身依旧光华如昔，琴弦如旧，好似从未经历过岁月的流离。
    “这就是...绿绮琴？”周瑜盯着那张琴，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大兄何处得来？”
    “同僚所赠，”大兄微笑地摸了摸周瑜的头，温声道：“如今便送给瑜儿了。”
    彼时周瑜认真地点点头，怀着欣喜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下琴弦，霎时声起弦上，婉转连绵，余音绕梁。
    那绵长绵长的琴声，好似歌尽了扇底桃花，唱遍了紫陌繁华，将失落在漫长时光中的过去娓娓道来。
    琴音久久不绝，大兄惊讶地望着不过垂髫的弟弟，好半晌将手放在他手上，慢慢摩挲。
    “瑜儿果真是与这绿绮有缘。”
    “大兄为何这样说？”
    小小的周瑜踮起脚，鼓着包子脸好奇地再拨弄了一下琴弦。
    琴声叮咚，如鸣佩环。
    大兄蹲下来道：“瑜儿，你可曾有多少人试过这绿绮琴？”
    小周瑜猛然抬头，眼里闪着簇簇火光。
    少年早慧，纵然周瑜如今不过垂髫小儿，也从大兄的话中听懂了什么。
    “莫不是，只有瑜儿能奏响它？”
    “瑜儿真聪明。”
    大兄的眼底带着深深的笑意，点了点头：“这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够再度弹奏绿绮，此琴便被人束之高阁，不久前才在宴饮上成了彩头被主人家拿出来。我原是想着，瑜儿素来爱琴，那绿绮琴放在别人手里也是放，放在瑜儿手里也是放，倒不赢过来留在瑜儿这里。”
    “却不曾想，我们瑜儿和这名琴有如此缘分。”
    大兄爱惜地看着弟弟澄澈的眸子，声音文雅极了：“可惜如今世道至此，若不然，此事传开，我们瑜儿说不得能成为一代名士呢。”
    “像弹奏《凤求凰》的长卿先生那样吗？”
    周瑜眨了眨眼，认真道：“纵然在盛世，瑜儿也不会成为长卿先生。”
    长卿是司马相如的字。
    周瑜的志向不在这里，而在朝堂。
    他希望如大兄一般，能跻身朝堂，为汉室，为黎民，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总是不可能成为如司马相如一般的风雅文士的。
    再者，虽然凤求凰为传世佳话，周瑜本人对他却没有什么感觉。
    “瑜儿，你还未放弃你的想法吗？”
    大兄听罢，并未像家中长辈那般对此一笑而过，只拍了拍周瑜的肩，肃然道：“那瑜儿便要记住自己今日说的话。”
    大兄的神情仿佛在一瞬间变了，周瑜下意识点点头，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后，那预感果然实现了。
    大兄死了，死在了洛阳。
    族人扶灵回乡时，周瑜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满目缟白，灵堂幽咽阵阵，他才后知后觉到，再也见不到大兄了。
    那天晚上，征得长辈的同意后，将绿绮琴搬到了大兄灵前，弹奏了从前大兄助他完成的琴曲，为大兄送灵。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那曲子最终没有弹完，周瑜便因为年小力弱，又悲痛过度而晕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周瑜被送进了自己的房间，连带那张绿绮琴也被安然送了过去。
    他陷在高烧里，第一次进入了那瑰丽繁复的世界。
    撩天的业火撕开了无边的黑暗，他看到有涛涛河水自天空中倾泻下来，山崩地裂，地面成了血色的汪洋。
    他还来不及为这天地惊变的场景而震撼，却见自血海深处，遍地红莲绵延万里，冉冉升起了一轮小太阳。
    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逃开，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着眼前的浩瀚画卷。
    那原来不是太阳。
    那是一颗明澈剔透的灵珠。
    隐现金色凤纹的红绫之上挂着一圈金色手镯，灵巧地自血海之下飞出来，环绕在灵珠周身。另一头却蜿蜒到远方，不知尽头何处。
    周瑜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竟在这皎皎灵珠之上，看到了一道红衣艳烈的影子。
    灵珠最终落进了奔涌的血海中，被血色侵染成同样的颜色，是触目惊心的鲜红。
    大火生红莲。
    那红绫却还在。
    它的另一头，被一条狼狈至极的影子死死攥着，血海吞。吐之间，那道人影也慢慢被红绫拖近了渐渐平息的血色汪洋。
    “放开啊！放手啊！”
    周瑜不由得惊呼出声，他看的分明，那红绫并不是自己缠上的，而是白衣人死命将它绕在了手心，这才被一步步拖了过去。
    那白衣人背影伶仃，不知为何，看的周瑜心里发酸。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怎么来的，好似一开始就存在于灵魂深处，只是今日才被这惨然画面勾了出来。
    他看不清白衣人的脸，说出的话也无法传达到对方耳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攥着红绫往后走，却因力有不逮反而被步步拉着拖进了血色汪洋。
    忽然传来一阵清鸣，天际飞来一只神鸟，尾羽上闪烁这着五色神光，乘风破浪而来。
    周瑜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希冀。
    那神鸟直直俯冲下来，一口咬住了逐渐陷落的红绫，然后奋力振翅往上飞。
    它竟想把明珠和白衣人一同从血海中拖出来！
    朦胧之间，周瑜好似看到了白衣人唇边浅浅的笑，而后画面瞬息之间归于平静。
    他醒过来，只觉得浑身发热，似乎在梦中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又死活想不起来。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看到安静摆放在琴桌上的绿绮琴后，更加强烈了。
    随着周瑜渐渐长大，这样困惑了他许久的感觉好似也消失在了自己的生命中。
    直到和孙家义兄从外面打猎回来，捡回了一个名叫罗成的人。
    那人似乎是个将军，一手枪法使得十分厉害，很快就得到了孙策的崇拜。
    周瑜却只隐隐察觉，对方身上有某种气息，十分熟悉。
    纵然那气息极为微弱，可周瑜的记忆素来很好，他觉得熟悉的，就绝对不会是错觉。
    在孙策错漏百出的掩护下，周瑜在和罗成打交道时得到了些许信息，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然后便是现在。
    这次的梦境持续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每天晚上周瑜都会随着蔓延的黑暗沉入无边的雾气之中，做着一个相同的梦。
    梦中琴师的声音依旧温雅，孔雀化作人形的美少年揽水自照，负轻重双剑自红云里冲出来，犹如骄阳的少年笑颜灼灼。
    尽管仍不清楚情况，尽管每晚的梦境都相同，这一次，他确确实实看到了清晰的人脸。
    虚幻的梦境每每与周瑜本人的意识相冲突之时，都会让他有一种天旋地转的不真实感，弥漫的云雾成了隔世的纱，让他只能窥探到隐隐绰绰的影子。
    自漫长的黑暗中往返来去，每到固定的时候醒来之时，周瑜迷茫的眼神扫过周围的摆设，都是他惯用的模样，却好似阔别了许多年。
    这梦境来的蹊跷，去的也蹊跷。
    好似是某一天，自己在昏昏沉沉中醒来，听到了房内安放的绿绮琴声叮咚，那样带着太古气息的渺远梦境就离他而去了。
    在搞清楚情况之前，周瑜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孙策。
    好在孙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只要他稍加掩饰，估计也发现不了。
    门外传来孙权惊慌失措的叫喊，周瑜停下沉思，起身而去。
    由此也就错过了识海深处，一道绝对会令他觉得耳熟的清雅声音低低叹息：
    “罢了，姑且让我再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快夸我！HE这不就要来了嘛。
    看在我这么努力大团圆的份上，康康我隔壁新开的预收文叭——
    《好姐姐今天也很难》原名《[综］好事成双》，晋江不让带综字了头铁改文名，叹气，以下是文案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然后梦到了平行世界堪称人生赢家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姐姐，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第53章 053
    时间回到现在， 窗外春光烂漫，周瑜的心思却一直沉甸甸的，始终在纠结梦境的事， 眉头颦蹙的模样看着分外怵人。
    孙策悄咪咪探过头来， 看见自家宝贝义弟一脸严肃的模样， 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被纱布包到的地方。
    和周瑜以为的不同， 孙策平日的确看上去没心没肺大大咧咧，但远比周瑜所想的要更了解他一些。
    就比如现在， 周瑜神色有细微的变动，他便知晓，这个素来心思缜密的义弟，正在被什么困扰着。
    而这件事情，并不是如同寻常那般， 可以让他知晓的。
    周瑜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守口如瓶。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公瑾，”孙策呲着小虎牙笑：“你再这样皱眉下去， 就变成小老头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义弟白皙面容上的倦色，眼光描摹过对方眼下不太明显的乌青，像是没事人一般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公瑾与为兄抵足而眠如何？”
    周瑜：“......”
    周瑜无语：“你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要联系吗？”
    “那不重要， ”孙策晃晃脑袋， 可怜兮兮道：“瑜弟，你都半个月没有理为兄了。”
    周瑜扶额，满心纠结被他这一番言语动作岔开了，无奈地笑了起来。
    孙策在心中嘚瑟了一番， 耶， 果然还是我能逗公瑾开心。
    公瑾不说，那他就不问， 等到公瑾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他就当个知心好哥哥倾听嘛。
    当然，如果公瑾因为一些事困扰太久，而这件事又和他有明显关系的话，那就不要怪他孙伯符套话啦。
    只是不能他自己出马，自己来公瑾肯定什么都不会说。
    “大白天抵什么眠，也就你这个人，如此不拘小节。”
    周瑜走过去将胡乱冒出头来的孙策按回去，又将被子细心掖好。
    “你自己休息吧，我该去给权儿念书了。”
    “你对他都比对我还好了......”孙策头缩在被子里碎碎念，然后在他家义弟一个眼神下噤声了。
    望着周瑜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孙策又从被窝里冒出头来喊：“公瑾要记得晚上过来啊！”
    然后立刻缩了回去。
    周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在悄悄过来找人的孙权头上轻揉了一把，牵着小孩儿走了。
    倒也没有拒绝孙策。
    “公瑾哥哥”，被牵着走到了书房，孙权看着正慢慢推开竹简的少年，捧着脸道：“真是辛苦你照顾大哥了。”
    “倒也不是。”
    对于这个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屁孩，周瑜态度向来比对孙策要温和许多，“伯符兄亦教会了我许多。”
    “哦...对了公瑾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
    孙权扬起头，嫩生生地问。
    “没有，权儿怎么会这么问？”
    周瑜手执竹简，也不抬头。
    孙权干脆凑了过去，头伸到周瑜眼前：“公瑾哥哥脸色不太好看，说话也不太一样”
    周瑜笑了笑：“权儿都能看出来了？”
    “也是，你素来聪慧。”
    周瑜指尖在竹简上磨了磨，“只是做了个梦。”
    “梦？”
    孙权好奇。
    “嗯，不那么...美好的梦吧。”周瑜含糊道。
    梦中那几人虽是言笑晏晏意气风发的模样，看在周瑜眼里却总有阴霾，心中萦绕着一种渺远绵长的哀伤。
    撩天的业火与撕裂的琴音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导致他看那神采飞扬的少年们都觉得，那画面上总有一股缠绵的血气。
    “好了权儿，你前几日的课业该检查了。”
    孙权还想问什么，却被周瑜轻描淡写一句话岔开了话题，只得苦着一张小脸跳下去搬自己的作业。
    只是做了噩梦？
    只有这样的答案，他要怎么跟大哥交代啊？
    孙策被揍得凄惨，上了药后药效发作，头便有些昏昏沉沉。
    他往被窝里面缩了缩，心里念叨着不知道权仔有没有成功套到公瑾的话，渐渐睡过去了。
    而远方正有战火燎原。
    *
    李建成只带了秦琼和师妃暄二人来。
    倒不是其他人不想来凑热闹，只是在他们跃跃欲试要跟上来时，被婠婠一个个拖去“切磋”了。
    “这群憨货就不劳烦哥哥看顾了，”彼时天魔女拨开眼前的发丝，笑得风情万种：“宣宣跟着哥哥去，我留下来看家。”
    李建成目光落到不知何时已经抱剑站到他身侧的青衣神女身上，默默扶额，假装没有看见众人好（八）奇（卦）的眼神，拽着秦琼转身开门就走。
    那群将军中，秦琼与罗成关系更好，又有一层表亲血缘在，带他去定位确实更加方便一些。
    在两个世界之间边走边架起一条通道，李建成在路中忽然停下了。
    “兄长？”
    走在最后的师妃暄开口，“可是哪里不对？”
    “不，没什么。”但愿是他想多了。
    师妃暄默默退下，手却没有离开碧落剑柄。
    李建成这句话也堵住了秦琼的话头，他自走上这条悬空的栈道后便沉默了下来，尽管对周围的流光溢彩十分震撼，尤其见到飘过的世界泡沫之时，那种瞬间迸发出来的生命力让他心神为之战栗。
    但他依旧记得来之前李建成交代过的话。
    不要对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情太过好奇。
    于是他一直保持沉默的走在中间，直到方才李建成停顿之时，他心中一闪而逝过某种危机感。
    他的直觉素来很灵，曾在战场上救过他无数次。
    如今他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在敏锐发现，身边的两人周围气场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之后。
    前方忽然有了光。
    “到了。”
    李建成站在世界外部与栈道的交接处，沉下意识与此方世界交谈，久久之后，才察觉到了眼前世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
    “唉......”李建成微微摇了摇头：“意识才初初诞生么？”
    反馈回来的意识给他的感觉像是新生的婴儿，久久得不到足够让它成长的东西，因而十分孱弱。
    有点古怪。
    李建成皱了皱眉，直接在晶壁上打开了一扇门。
    “宣宣，看稳秦琼。”
    师妃暄手搭在了秦琼肩上。
    穿过门时，秦琼扎扎实实体会到了和当初寇仲面临同样场景时的感觉。
    排斥，也太大了些。
    师妃暄蹙眉，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些警惕。
    开门时晶壁忽然荡起一阵涟漪，画面一转，竟是流血漂橹，尸骨如山。
    是战场。
    饶是秦琼这般身经百战的将军，在看到这样苍凉的战场时，也不由得心生悲戚。
    大片大片的白骨散落在野外，秃鹰在堆积如山般的尸体上盘旋，有的停在山尖上撕咬，有的落在斜插在尸山的战旗上，残旗被萧萧瑟瑟的风卷起弧度，刀剑枪戟断裂四散，触目所见，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骨。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秦琼喃喃道。
    他们的世界纷乱已经平息，新生的帝国生机蓬勃，而这方世界，仍是战火纷飞。
    李建成眼中流露出些许悲悯，他慢慢走过血迹凝固的地面，停在了一株老柳下。
    柳树下靠着一个披甲小兵，横贯身体的长戟有一半已经折断，而他无神的眼睛，还在望着前方。
    是在看前方柳枝垂下来的那一抹新绿吗？
    分明春日已至，他却再也瞧不见家乡的芳草，也见不到长堤上流泪的妇人。
    李建成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苍凉的战场上一片死寂，秦琼和师妃暄沉默地跟在他后面。
    半晌，秦琼见前方的白发公子伸手摘下了那株老柳树垂在故去士兵眼前的一片新叶，足尖轻点，落在了树顶上。
    明黄衣摆轻飘飘的垂下来，高处的青年神情肃穆极了。
    “宸王殿下？”
    他微微侧身，发梢自肩头流泻下来，霜雪一般散散漫漫扫过腰身。
    新叶被指节分明的手送到了淡色唇边，悠远绵长的笛声自此响起。
    其声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落到寂无声息的旷野，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阴世新添枉死鬼，阳间不见少年人。*’”
    秦琼听到身边青衣女子低声道：“挽魂一曲《四时游》，君且安息。”
    青衣女子手一扬，指间便夹了一片柳叶，递到了唇边。
    同样的曲调被吹奏出来，互相应和，被风声传去了整片战场。
    笛声之中，还隐约混入了不知何处而来的微弱琴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琼竟见到那如山白骨上隐隐绰绰散开了无数道重叠的人影，最后揉成点点星光朝上空飞去。
    亡灵汇聚成河，直下幽都待往生。
    等到秦琼被拉着踩在一柄细长的轻剑上，乘风破云而去时，他脑海里还是方才星河倒流的壮观又凄怆的场景。
    被迅疾的风吹了半晌，秦琼打了个寒颤，然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那个，宸王殿下。”
    秦琼瞅了瞅脚下明如秋水的轻剑，以及上面点缀的金银玉石，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别多嘴。”
    许是方才的战场让李建成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的情绪比之先前，显而易见的低落了几分。
    脚下云海变化万千，最后停在了一座开满桃花的小城。
    是远离战场，典型的江南水乡。
    千里之外的战火烧不到这里，小城温软，暖风熏得人都要醉了。
    李建成找到罗成的时候，对方正坐在院中百无聊赖的擦着自己的枪，察觉到有人来时抬头看去——
    “您终于来了！”
    罗成跳起来跑过去，笑嘻嘻地道：“就知道您会来找我的，等您很久了。”
    “你就没看到我吗？”
    秦琼无奈地摇头。
    “走了。”
    李建成丢下两个字，就地开门把还想在叙旧半天的表兄弟扔了进去。
    “等等殿下，我还没和孙策周瑜告别呢。”罗成扒着时空门，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风暴快来了，先走吧。”
    率先进去探路的师妃暄回眸看了一眼，大概明白之前隐隐的危机感来自哪里了。
    时空风暴在这时候来临，大道必然还在盯着兄长，再待下去会有麻烦的。
    李建成跟在后面反手合上时空门后，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从一开始就觉得哪里奇怪。
    开门地点意外延误，找到人后恰好来了一场时空风暴，仿佛就是不想让他们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会儿。
    这种迂回的法子不是大道的作风。
    等等，方才那曲四时游......
    琴声？
    凤来的琴声！
    李建成心下雪亮，陡然往回走去。
    该死，被这个世界孱弱的意识蒙混过去了，竟然遮掩了长琴的气息。
    啧，是想让长琴来补全这里缺失的天道么？
    想得倒美。
    回去的路已经被小型的时空风暴阻断，再回去不一定是刚刚的时间，但......长琴可能在那里。
    李建成面容如霜，轻剑脱手劈开了席卷的风暴，露出了之后半遮半掩的世界——
    长江江火连天，已然而立的周公瑾独自站在船头，束起的长发在烈烈风中飞舞，身后是被火焰染红的夜空。
    连天的大火，染了赤壁半江胭脂色，将军眸若寒星，冷漠地望着被火焰吞没的敌军。
    东风流转，火舌噼里啪啦地吞没战船，江面哀嚎不绝。
    是人间炼狱。
    在师妃暄的掩护下随后赶来的罗成倒吸了一口凉气——
    “赤壁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
    *是金庸先生的诗。
    害，长琴睡得太死了，害得崽差点没有接收到信号，下一章保证让他出来。
    崽可真是冤枉这里的小天道了，人家是有贼心没贼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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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054
    谁揽东风千顷作烟花戏？*
    立在主战船船首的将军淡扬眉， 冷厉的眸子比夜空还要暗，鲜红的战袍在火光中烈烈飞舞。
    长江浪涛千堆雪，扑不灭战船上连绵的大火。
    这一场烈焰赤炎， 祭一个不归的故人。
    他像是把自己站成了墓碑。
    罗成被碧落剑托在空中， 扶着秦琼晃了晃头。
    他几乎要认不出来， 下面那个神色寒凉的青年将军， 会是他不久前见过的周公瑾。
    少年周瑜何曾表露过过如今这一身令人胆寒的气势？
    赤壁之战定三国，周瑜名扬天下， 也因为这一场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役而留名青史。
    多少人追求一辈子也就是为了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周瑜能成为其中一颗显赫的将星，足见其能力。
    但在这之前，他身边已经没有孙策。
    建安五年，孙策遇刺身亡。
    建安十三年， 才是那一场万古传颂的赤壁之战。
    所以现在，孙策已经不在了吗？
    几个时辰以前孙策还在同他切磋， 少年人精力旺盛，眉眼鲜活而灵动，一手霸王枪虎虎生威。
    罗成按了按额头，终于体会到了时间的威力。
    不经意间， 他看到了凭空踏在前方的白发公子。
    那公子仍是来的那一身玄衣金裳， 双手抱臂，细密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情绪，清隽的面容波澜不惊。
    他想起眼前人也是年少离家，经年之后再归来便有了一身通天彻地之能。
    现在， 他难免发出了和当初的李世民一样的疑问——
    眼前这个人， 当初真的只是离开了三年吗？
    如果是的话，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成长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不是， 那他一个人在外面，走了多久？
    这或许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也有可能是李家兄弟的秘密。
    罗成把疑惑埋在了心底。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秦琼试探性的问。
    他们已经在高空中吹了许久风了。
    李建成微微偏头，抬手打了个响指。
    周围一片的风声骤停，他二人所在的区域温度开始回暖。
    罗成默默看了一眼将碧落剑舍下托着他们，跟李建成一样御空而立的青衣女子，目光在她单薄的纱裙上扫过，然后瞥了一眼自家表哥。
    秦琼：“...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点温度还是能承受住的。
    师妃暄开口道：“吹一夜你回头就得躺下了。”
    这话却是颇有天魔女的风格，素来看惯了仙子恪守礼仪的模样，猛然被噎了一句，秦琼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见主心骨似乎陷进了自己的思绪中，罗成目光重新回到了下方发号施令的周公瑾身上。
    之前，他并不知晓自己是来到了平行世界，只以为是本源世界的三国时代。
    罗成打了那么多年仗，谨慎已经近乎锻炼成了本能。他同他们不过两月的交情，并不能让他冒着改变自己世界历史的风险，告知他们写在史书上的命运。
    将自己毕生所学交给孙策，兴许能帮他避过二十六岁那一劫。
    这样，也算还了那一场救命之恩。
    而现在，他看见独自站在船首远望火海的周瑜孤寂的身影，心中不可避免的，涌上一阵后悔。
    那时候，周瑜应该已经差不多猜到他的来历了。
    要是跟周瑜多提一句，或许就不会......
    现在想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他们在长江高空之上看了许久，直到烈火渐渐平息，樯橹灰飞烟灭。
    东吴的水军在江面上打扫残局，红袍艳烈的将军最后转身走进了船舱内。
    余下的就不需要他来收拾了。
    “您的朋友来了？”
    船舱内空无一人，周公瑾却开口问了一句话。
    他似乎是听到了谁的声音，眉头微蹙，似有些为难。
    “...好。”
    半晌后，将军眉眼柔和下来，轻声应道。
    *
    江上的红还未散尽，血气随江风散开，在很长一段时间，这场战争都不会被人遗忘。
    东吴的主将离了众人的视线，抱着一张泛着幽绿纹路的古琴来到了江岸。
    他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红袍与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平添了一种别致的苍凉。
    “...他这是，要弹琴？”
    秦琼迟疑道，“周公瑾擅音律，不然也不会留下‘曲有误，周郎顾’的美名，可——”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跑出去弹琴。”
    秦琼话还未说完，就被罗成堵回去了。
    罗成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叹惋：“这还是孙伯符那小子跟我说的。”
    秦琼闭嘴了。
    “殿下，”罗成喊道：“我能下去看看他吗？”
    玄衣公子闻言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再等等。”
    “等一个睡过头了的家伙现身。”
    “啊？”
    罗成和秦琼面面相觑，他们宸王殿下这话听起来，很不客气啊......
    但，明明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他们却诡异的觉得——
    殿下的心情，似乎很愉悦？
    而下方的周公瑾已经开始拨动琴弦。
    江畔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
    琴声初起，渐入佳境。
    直到熟悉的曲调响彻江面，一直沉默着立在高空的师妃暄身子猛然一颤，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眉目冷俊的将军。
    颤动的目光在将军俊秀面容上寸寸扫过，神女似乎在对方的眼角眉梢扫中看到了谁的影子。
    “这曲子......”有点耳熟？
    秦琼看了一眼放下手臂的玄衣公子，道：“是殿下先前吹的曲子。”
    “《四时游》。”
    师妃暄有些踉跄地上前几步，轻轻拽住了兄长的衣袖。
    四时游，四方游，魂到天川念来由。
    忘前途，返旧途，魂归黄泉记故土。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琴声，火光未觉的江面下，溢出亡魂的灵光。
    “周公瑾再擅音律，也不可能以一介凡人之身，完整的奏出这首曲子。”
    师妃暄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公瑾，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月皓白，江水深深，梧桐枝上停凤羽。
    绵长的琴声奏尽人间沧桑，红尘茫茫。
    绿绮琴幽光微绽，周公瑾眉间忽现的一点明红愈发鲜艳。
    在他们的注视下，红袍将军的身上化出了一个白衣广袖的虚幻人影。
    “这、这是......”
    哪怕有所察觉，师妃暄还是在看到那人影时瞳孔一缩，迫不及待地抬头看向李建成。
    玄衣公子没有给她半分反应，只是专注着看着下方。
    几乎是在白衣人的虚影出现的一瞬间，江月失色，渺渺琴声陡然一变，奔涌长流，吟断万里长河，漫卷浩浩长风。
    凤来...太子长琴！
    师妃暄有些恍惚，她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了？
    “宣宣，”李建成道：“我开一条路，你先带他们回去吧。”
    “兄长？”
    “什么？！”
    罗成下意识看了眼周公瑾，“殿下，我能下去和公瑾说句话吗？”
    “绿绮琴中有孙策的魂魄。”李建成答非所问，他瞧了这么久，大致明白老友的意思了。
    “宣宣，听话。”
    师妃暄不说话。
    “别听婠婠胡说八道，”李建成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抬手揉了揉便宜妹妹的头：“长琴欠了周公瑾一段因果，我要暂时留下，放心，不会很久。”
    “回去后，可以对世民和婠婠实话实说。”
    “...好。”心知对方这样说，便是无法回转了，师妃暄慢慢松开兄长的衣袖，低声道：“您要平安回来。”
    “长琴在这里。”他笑道。
    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甚至搞事都没有搞成功的天道还是有点心虚，师妃暄带着罗成和秦琼走的时候，倒没有出什么问题，安安稳稳回去了。
    罗成倒是有些迟疑，但在李建成一句“你们还会再见的”之后，也干脆利落离开了。
    这片天地，便只有他留下来。
    *
    “您竟然会在意凡人的往生，真是意想不到。”
    周瑜的话中有几分讥诮，更多的却是自嘲：“连我这个人族都不怎么在意他们。”
    “立场不同而已。”
    温雅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和煦的笑意：“若非故友，凡人生死与我何干？”
    “若是让他知道我放任亡魂沉于水下，怕是会和我闹脾气呢。”
    “我何曾这般要求过你？”
    周瑜听出了琴师语气里明显的亲昵，还未开口，便听到上方传来一道清朗声线，将那句话重复地问了一遍。
    “我何曾要求你按照我的标准来做这些？”
    寒凉的月光落下来，照得来人惊鸿面。
    是他。
    那双浸着江南水色的桃花眸居高临下望下来时，周瑜同时也认了出来。
    是曾经出现他的梦境里，那个笑起来璨若骄阳的少年。
    而今，玄衣金裳的公子坐在一柄悬空的轻剑上，霜雪长发高高束起，明黄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尾部缀着银星亮光。江风待他格外温柔，只柔柔地拂过他清俊眉眼。
    “自然是从未这般要求。”周瑜听到那道温雅的声音盈盈道：“但你会难过。”
    那公子听得此话，一双潋滟桃花眼微微弯起，风流缱绻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来了。
    “既然知道，还不出来见我。”
    话音一落，那白衣人影便彻底地脱离了周公瑾的身体，轻飘飘落到了地面上。
    月光透过他虚幻的身形，青年琴师乌发未束，广袖翩飞。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若非眉宇含笑，早已羽化登仙。
    “...长琴啊，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朗朗风月尽入眼底，名唤长琴的青年展颜一笑，仿若初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东风误》
    *《江上琴兴》
    进度前进一大截，耶。
    康康预收——
    《[综]好事成双》又名，《好姐姐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堪称人生赢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姐姐，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ps：我说这个好姐姐是遗归这个世界线下的你们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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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055
    “看来你这段日子， 过得很是不错。”
    江上风彻骨，月下青年的魂魄慢慢凝成了肉眼可见的实体，广袖垂下如同最上等的锦缎， 只在细微处有着些许剔透的质感。
    虽失了原身， 但不管怎么看， 都比当年离别前满身狼狈的巫族太子好上不少了。
    嗯...用杨眉的话说， 就是逼格都保住了。
    千叶长生剑缓缓下沉，李建成坐在悬空的剑上， 手搭在两边的剑身上，指节分明的手在玄色剑身的映衬下更显白皙。两条修长的腿则是垂下来晃来晃去，带动明黄的衣衫下摆悠悠荡荡起来。
    颇为孩子气的动作。
    太子长琴在心里笑话他，倒也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某人就要炸毛了。
    “辗转数千年，神魂怎么也该修养差不多了， 倒是你......”太子长琴眸光流转，促狭道：“怎么， 当年我下的封印，好似还未破干净？”
    “这是我的错吗？”
    李建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一十三道封印，你怎么不干脆点， 给我下重明十三印呢。”
    “那玩意儿坑罗睺就行了， 怎么能坑你。”长琴神色看起来颇为无辜，“送你回老家怎么用得着那么大阵仗？”
    “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不，你的错觉。”
    “呵，我直觉一向很准。”
    “所以你本质傻白甜。”
    “我后悔跟你说起杨眉的事了。”
    “我以前一度以为是他带坏了你， 不过显然， 他还是有点用的，比如某些有趣的字眼用起来意外贴切。”
    “那只是你自己以为的吧。”
    “难道你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
    “容我提醒， 那些有趣的字眼，我们都是跟你学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造谣。”
    “你敢去灵珠子面前否认三连吗？”
    “三哥又不在。”
    “那等我们回紫霄宫，去灵珠子那对证，鸿钧肯定把他拴在那儿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
    “哦——我懂了。”
    “你懂个屁。”
    他们一个站在地面，一个坐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语气是同样的漫不经心，眼神中的笑意不曾改变分毫。
    好似他们从未生离死别那么多年。
    谁也没有开口提起那些血与火，浩劫与重生，有的只是再逢之后，你我如初。
    因为——
    我们只是，好久不见。
    李建成和长琴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好些时候，晃晃腿又看见仍坐在石上，垂眸不言的将军。
    在他眼里，那因果线实在是太显眼了。
    “这些年，你就在他的魂魄里修养么？”
    “也不尽然。”长琴道：“我只记得我漂泊了很久，中间应当还辗转过几次，只是公瑾的魂魄波动与我最为接近。”
    所以最后他才会留下来，沉睡在周瑜的意识深处。
    “你欠他一份因果。”
    李建成歪歪头，目光在周公瑾和长琴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周瑜身上。
    “周公瑾，”他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周公瑾有些僵硬地抬头，墨色眸中有几分茫然。
    “对啊，公瑾，你可有什么愿望？”
    他看到在他意识里住了好多年的白衣琴师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这小子可是冤大头，你想要什么都能实现。”
    这话可没说错，经年之后再见李建成，对方身上的桎梏分明已经被去得干干净净。
    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虽然李建成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并未成圣，却已如圣人一般不沾因果。
    也就是说，某些法则在他身上，已经不起作用了。
    太子长琴察觉到这一点时，忽然有些看不懂大道了。
    当年大道把他家小孩坑的那么惨，现在会有这么好心？
    还是说...补偿？
    太子长琴在心里冷冷嗤笑了一声，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我的愿望？”
    周瑜隐隐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问题，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久远梦境里撩天的业火，云间沉浮的剑光雪亮。
    他忽然明白对方这一问有多大的分量了。
    眼前这两位并非人间客，在红尘中却不染半分尘埃。
    仙人吗？
    他心脏忽然猛烈的跳动起来，指节死死扣着琴弦，有一句话呼之欲出。
    我想——
    绿绮忽然响了一声。
    而周瑜并没有拨动琴弦。
    “伯...符？”
    周瑜小声道。
    古琴无声。
    半晌，周瑜将绿绮琴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它跳下了巨石。
    其间，李建成和太子长琴便一直看着他动作。
    “若真有轮回，我只愿我义兄孙伯符来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那你呢？”
    李建成眨眨眼，眸光水润。
    “你难道不想与他在下一世重逢？”
    周瑜猛然抬头，却见轻剑之上玄衣公子言笑晏晏同琴师道：
    “它让我差点错过了你，作为回报，我带两个魂魄走应该没问题吧。”
    白发公子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明明是疑问，他说出口来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说什么傻话呢。”长琴微微一笑：“它敢吗？”
    千叶长生载着玄衣公子落到了地面，李建成招招手，周公瑾怀里的绿绮琴便飞到了他手中。
    周瑜神色一凝：“你！”
    “别着急嘛。”
    李建成横了绿绮琴在手，目光落在琴身上泛着的幽绿上扫过。
    “果然如此。”
    李建成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长在魂生泉畔的梧桐木么，本就有养魂的功效，这还是千年份的，难怪孙策的魂魄能在这里安然待上这么久。”
    “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
    长琴轻笑，“公瑾的时间可还没到呢。”
    “不急。”他下来时就有请（恐）求（吓）这里的天道调过时间流速了，在这里待久一点完全没问题。
    要不是他自己炼化了空间神通没多久，还有些不熟练，他就自己上手了。
    “周公瑾，你觉得呢？”
    “我明白了。”
    *
    建安十五年，东吴周公瑾病逝巴丘，名琴绿绮陪葬。
    李建成走在舒城的长街上，背着一张用绸缎包好的古琴，手中上下抛着一块玉牌。
    “诶，老家风景不错啊周小瑜，”明黄衣衫的公子懒洋洋道。
    刻着莲花的玉牌里游移着两团光点，落在白皙的掌心里，又被高高地抛起来。
    “你也不怕把他俩转晕。”
    前方缓缓而行的白衣青年回头，俊秀眉眼笑意盈盈。
    “就剩俩魂了晕什么晕。”
    李建成快速上前几步跟太子长琴并肩而行。
    “都待了两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虚，”李建成晃晃头，将搭在肩头的白发甩开，语气颇为嫌弃：“后土说你的原身在紫霄宫，到时候自己滚回去吧。”
    “...你怎么见到她的？”长琴沉默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本源世界有分灵了，这不就是带你回去看看嘛。”
    细碎的阳光透过街畔的柳树落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斑驳光影。
    李建成收起玉牌，双手叠在脑后，专门挑落了阳光的地面走，束发的发带飞扬起来，背影看着轻快极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定位紫霄宫的位置，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前方跳格子似的晃动身影一顿，没有回头。
    长琴神色看起来颇为惋惜，“我的琴心，貌似被我遗落在之前的某个世界了。”
    李建成：“......”
    李建成有几分无语，背着手转过来看他，“那就去找呗，说起来我的剑骨也——”
    “那不一样，”长琴摇摇头：“你的剑骨是被强行剔出来的，但冥河没有办法毁掉它...既然我的原身被鸿钧收了回去，那你的剑骨应当也在紫霄宫。”
    “我好像是，主动把琴心留在了那人身上？”
    长琴迟疑道。
    李建成道：“走走走我们现在去找，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让你把琴心都留给他了？”
    没有琴心你要恢复原身都难，真是出息了太子长琴。
    “他......”
    太子长琴困惑地眨眨眼，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好像，是个好人。”
    这语气十分不确定了。
    李建成默默翻了个白眼：“哦，好人啊。”
    这棒读的语气也是很可以了。
    太子长琴努力回想了一下，如果不是当初在某一个瞬间捕捉到了周公瑾与他高度相似的灵魂波动，他当初可能就留在那人那里修养了。
    毕竟，那是一个能让他嗅到花香的干净灵魂。
    “你还愣着干什么？”
    李建成停下来，无语地望着走着走着忽然呆住的太子长琴。
    “你还记得是哪个世界吗？我们去找找。”
    “大致还记得，”长琴回过神来，笑眯眯道：“你不用回去和你弟弟打个招呼吗？”
    “不用，他知道。”李建成转过身，臭着脸往前走：“现在是你的事情比较急。”
    长琴怔了一下，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唇角翘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哎呀，他家小孩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明明关心却别扭得很，死活不肯承认呢。
    “好好好，我马上感应一下。”
    长琴追上前方的明黄身影，抬头摸摸对方的头。
    “嗯，果然是长高了，灵珠子会很高兴的。”
    如此欣慰如同老父亲般的语气......
    “太子长琴，把你的手拿开！！！”
    作者有话要说：
    崽你OOC了你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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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056
    “你确定是这破地方， 没找错？”
    李建成“呸呸”几声，又晃晃头，甩掉落在脑门上的灰尘。
    “我说啊， ”长琴无奈地伸手拿下他发间一片枯叶， 又掐了个诀为他整理一下， 这才道：“刚夸你长大了， 这会儿又冒失起来了。”
    “要不是你开门不看路，咱能转到这破地方来么？”
    长琴的话显然没有让李建成满意， 他皱了皱鼻子，道：“你也不拦着我点。”
    “你冲的太快了。”
    长琴无奈道。
    他本来发现不对想拉住的，奈何对方跑太快。
    这风风火火说走就走的性子，真是一如既往。
    ...灵珠子要背一半的锅。
    “哼。”
    李建成也自知理亏，扭过头走开， 自顾自开始查探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长琴想了想，将自己有些飘忽的魂魄化成一道柔光， 轻飘飘地附到了前方跑走的青年绾发的玉簪上。
    “你就不能自己走吗？”
    李建成抖了抖明黄色的袖摆，嫌弃地说了一句，一手小心地扶了扶玉簪。
    “这不是我一条魂飘来飘去会吓到人吗，给你造成困扰就不好了。”
    “切。”
    李建成正好了玉簪， 不爽地开口：“我看你就是懒吧。”
    “昭明， 看破不说破。”玉簪上有明光闪了两下，便归于平静。
    李建成抬头看了看，周围是一片树叶快落尽的小树林，枝桠干净得很。
    看起来是秋天的样子。
    不知道当初陆杳他们被卷到别的世界时是什么季节， 万一原本是夏天转头就是寒冬， 那就倒霉了。
    李建成想起当年的剑唐故友，思维跑偏了一秒， 然后默默掉头回来。
    都是江湖人士这点小事应该没问题。
    树林里有一条小道，看起来是被过路的人踩出来的，李建成晃悠悠地走着，打算直接用神识搜索这个世界时，被小伙伴阻止了。
    “这个世界有大道的痕迹，你忘了你的神识被大道记住了吗？可悠着点儿。”
    李建成冷笑一声，“怎么，我一没改变历史而二没挡它的路，它这次还能有什么理由把我扔出去？”
    “也是，不过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太子长琴叹了一口气，他也看不懂大道的用意了。
    当初说是因为李建成扰乱了洪荒的历劫，大道这才纡尊降贵亲自动手。
    难不成还有大道还有地域限制么？
    李建成不想再去讨论关于某个东西的问题，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有些冲：“那你倒是给我指个路啊，你总能感应道自己的琴心在哪吧？”
    “不能，除非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长琴的声音里也有几分无奈：“是了，当初我想离开，就是因为这个世界背后，大道的痕迹太重了。”
    “看得出来。”
    李建成眼神瞥过路边的枯树后冒出的头，对方在还没对上他眼神时就立刻缩了回去消失不见了。
    “天地间的灵气已经浓郁到了饱和的边缘，这是一个已经进化完整的中等世界...不，快要升级成高等世界了。”
    李建成甩了甩头，马尾晃来晃去，“看来你之后出来，可以不用吓到人咯。”
    天庭地府一应俱全，六道轮回完整......呀，不是和洪荒有联系的世界呢。
    李建成状似遗憾的摇摇头，如果是的话，在这里说不定就可以联系到他认识的后土了。
    当然，在大道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干也有点难就是了，毕竟他和这个世界不熟，世界意识不可能像本源世界的那样帮他遮掩。
    何况这方世界进化的很完善，天道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自然也不用做交易。
    鬼知道大道到底在想什么哦。
    “你总该记得那个人名字吧？”李建成道：“就算不用神识，凭经验我也能感觉到这方世界很大，而且也比我的本源世界等级高，什么线索都没有要怎么找？”
    “那倒是想起来了。”
    太子长琴温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叫做花满楼，是个...嗯，很干净的孩子。”
    “花满楼？鲜花满楼啊。”
    李建成念了几遍，“听名字还不错，行吧，先去有人的地方......”
    “砰——”
    远处的青山传来一阵巨响，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浓烟自半山腰升起，形成一片诡异的云烟，伴随着风吹过来浓烈的腐朽味道。
    李建成眉头一皱，立刻飞身赶了上去。
    那里却只有一座崩塌的山洞。
    剧烈的爆炸让山石崩裂，大大小小的碎片飞射开来，周围草衰木折，花谢叶落。
    红色的液体浸染在土石之下，将它们染成了深色。
    还伴随着极其难闻的腐臭气息。
    “看起来是黑吃黑。”
    李建成踩在石块之上，眼神一扫便看到了不远处倒下的两具庞大的尸体。
    “一条蛇妖和一只熊妖？”
    蛇妖被熊妖的爪子死死拍在地下，看样子爪子下的身体应该已经碎成泥了，但大蛇的头绕过来长大嘴咬住了黑熊的脖颈，现在也没松开。
    “死的不能再死了。”
    太子长琴显出身形，点评道。
    虽然如此，尸体上的妖气也太重了，放着不管的话，妖气侵入地下，山下那几户人家就会有麻烦了。
    李建成“啧”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落下一团火焰，将这两具尸体连带四溢的妖血一同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嗯？”
    李建成眼前一道黑影快速闪过，冲进了已经塌得差不多的山洞前找着什么。
    半晌后它似乎发现了目标，死命扒拉这着土石，哪怕它小小一只，可能还没大一些的石头高。
    像是新生的幼崽失却了母亲，它嘴里发出稚嫩的悲鸣，面上眼泪簌簌落下。
    李建成歪头看了看，那好像是刚刚在山下林子里偷看的小妖怪。
    正想走上前去瞧瞧时，那小小的身影忽然一颤，转过身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扑到他脚下，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裳下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祈求。
    这是一只堪堪化形的小妖，气息十分干净。只是似乎还不会说话，只会用这种方法传达信息。
    “你还真是招小妖怪喜欢。”太子长琴语意不明道：“亏得它们每次都能这么准确找到你帮忙。”
    李建成默默翻了个白眼，他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下面有人？”
    那看不出男身还是女身的小妖拼命点头，一手拉着他的衣摆一手往后面指。
    李建成道：“松开。”
    小妖不为所动，一个劲地比划着。
    李建成又道：“你不松开，我怎么过去？”
    那只脏兮兮的小手立刻松开了。
    李建成跳过一地的山石碎片，被小妖引着去了刚刚的地点。
    仔细感应了一方，李建成发现下面确实有一个几乎捕捉不到生命气息。
    那气息过于微弱，犹如被风吹过的烛火，随时有可能会消散。
    连魂魄都虚弱到即将逸散的地步。
    李建成挥手拂开了压在上面的石块，眼疾手快地给露出来的人影打了一道灵力进去，免得这倒霉鬼因为身上压迫的力道骤然散去而死得更快。
    石块下是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饶是沾染了血污，也能看出那玉面朱唇的容颜。
    若这他醒着，该是一个何等风流艳艳的人物。
    李建成蹲下来，在小妖期期艾艾的眼神中抬手轻轻点了一下昏死的人额头，暂时停住了对方身上的时间，然后把人横打抱了起来。
    “这荒郊野外的可没什么医馆......”
    李建成嘟囔着。
    “让这妖族的小丫头带路呗。”
    站在原地的长琴笑道：“这人在这方世界似乎还是个挺重要的人物。”
    “我知道。”
    看到他的一瞬间，这人身上无数条因果线便尽数铺开在他眼前。
    这人貌似是个挺受天道眷顾的人物，气运虽不如当初见到的楚留香，也差不到哪里去。
    怎么混的这么惨？
    不过，他的杀孽善果竟然对半分，两两交织在一起，刚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
    看来又是一个喜欢霸占独木桥和阳关道，让别人无处可走的角色啊。
    冲着这一点，李建成决定好好救人。
    “小妖怪，带路到最近的城镇去。”
    李建成撇撇嘴，反正他的空间神通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之后就算大道再搞事，打不过，带着长琴跑还是没问题的。
    小妖上前几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被挖出来的红衣人，拍着胸口夸张地送了一口气，然后用力点着头走过来指路。
    这个人的气息很温暖。
    方才它被主人骂骂咧咧要他快滚后，一个人在山下打转想要从那两只可怕大妖怪那里救出主人时，就察觉到了那股浩瀚光明的气息。
    像是一轮旭日，冉冉悬在高空。
    是能让它们潜意识就去亲近的，无比安心的气息。
    这位殿下果然是个好人。
    小妖下意识用了尊称。
    走到前方指路时，小妖看到了那位好心的殿下走动时衣摆上的污渍。
    那漆黑的污渍在对方浅色的衣摆上十分显眼。
    这时候小妖才想起来，自己的手刚刚在拉住他时，把对方的衣服弄脏了，大眼睛里又开始积蓄起眼泪来。
    “怎的又哭了？”
    李建成几分无奈地道：“放心吧，你主人不会有事的。”
    那小妖只是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泪不要钱似往下落。
    李建成：“......”
    李建成道：“长琴，你帮我哄哄这小鬼。”
    他还抱着从石块里扒拉出来的人，可没有手去给小妖怪擦眼泪。
    长琴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点了点额角：“事先说明，我只哄过你一个人啊。”
    所以它要是哭的更惨那跟我没关系。
    李建成横抱着那奄奄一息的红衣公子，头也不回道：“没人要你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综合的大世界，嗯。
    会有之前的小姐姐和小哥哥吐便当，敬请期待昭明剑仙大型OOC（bushi）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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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057
    等到李建成离开后好久， 这片崩塌的山间才出现了另一行风尘仆仆的人影。
    穿着一件简朴布衣的男子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紧了紧手中的剑。
    他抛下身后的男女，快速走上来， 眼神在碎石落木间搜寻。
    在看到石块下的血迹时， 素来神情懒散的男子平静的面容上， 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饶是他平日里再如何游刃有余， 也忍不住为那人揪心起来。
    那男子在废墟里搜寻时，与他一同而来的同伴相互之间看了看， 也上前来一起寻找，其间一个貌美的女子张开口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出声，下意识拉住了身旁男子的衣袖。
    “猫大哥，那家伙他该不会真的——”
    “七七， 说什么呢。”
    熊猫儿连忙作噤声状，祖宗诶， 没看到沈浪的脸色都快黑成锅底了吗？
    “祸害遗千年，谁死也轮不到那小魔星。”
    话是这么说了，但眼前这一片狼藉和地面上干涸的血迹，也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小魔头这次该不会真的栽在这里了吧？
    细细碎碎的铃音响起来， 他们身后踏出了一个背着双剑的高挑女子。
    这女子着一身佩金饰玉的华衣粉裙，娉婷走来琳琅作响，连背着的双剑也是华丽的不像杀人的兵器，剑柄垂下的幽蓝花枝让它们看起来更像是歌坊里舞者的装饰品。
    若非生了一对过于锋锐的剑眉， 身后双剑剑身又犹如秋水澄明， 这女子看起来也不该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而是歌楼舞低杨柳的红粉佳人。
    “巫姑娘！”
    “巫姐姐！”
    这姿容绝世的女子像是没有听到身后两声互换似的， 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眼神掠过众人搜寻的地方，如一朵落花般轻飘飘地踩到了一块空旷的地面。
    “妖气被驱散了。”
    女子轻轻嗅了嗅空气，双唇微启如含朱丹。
    “妖气？”
    熊猫儿傻了眼：“那小魔星该不会真的惹到不能惹的东西了吧？”
    “谁知道。”朱七七咬了咬牙，想起被那个混蛋戏弄的过去，恨恨地瞪了沈浪一眼，却也没停下找人的动作。
    “巫姐姐，你发现什么了吗？”
    粉裙佳人微微颔首，乌发上的玉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女子道：“沈浪，莫要再找了。”
    那男子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狠狠地在地面上打了一掌，原本就碎的七零八落的土石在这愤恨的一掌下化成了齑粉。
    沈浪无力地跪在废墟中，头低低垂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但身上那股子颓废的气息，却是神经大条如熊猫儿都察觉到不对了。
    “沈浪？”
    相识多年，哪怕是当初被困在快活城，也不见沈浪有这般模样。
    他还以为，无论遇到什么，沈浪都永远会是胸有成足，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细细想来，沈浪待那小魔星，确实有那么点不同。
    还没等他品出个所以然来，就见那背负双剑的女子缓步上前，蹲下来捡起了什么。
    “巫姑娘？”
    女子不言，只是摩挲着手中的小物件，半晌，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竟浮现出一抹倾倒众生的微笑。
    那笑容似庆幸，似怀念，比天边的白云还要柔软，比春天的溪水还要温柔。
    从熊猫儿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女子手中的小物件，似乎是一片树叶状的饰品，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金光。
    有些晃眼。
    “沈大侠也不必自责，”女子将捡到的小物件小心收好，环视了一圈道：“说不定王公子运气好，被人救回去了也不一定？”
    男子猛然抬头，眼神里迸出明亮的光。
    熊猫儿转过头去，不忍去看。
    沈浪眼里的光，像是垂死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线希望。
    “巫姑娘此话何意？”
    “王公子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倒是对他忠心得很。”
    粉裙女子毫不客气道：“可记得云梦山庄那株桃花？怕是这会儿，人已经被护主的花妖救走了。”
    “能找到他吗？”
    女子在周围转了转，道：“我尽量。”
    “多谢巫姑娘。”
    流失的力气在这时又回到了四肢百骸，沈浪站起来，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眼眸深处却不见放松。
    “劳烦巫姑娘多跑几天，价格好商量。”
    “倒也不必，”粉裙女子面上泛出一丝笑意，本就绝色的容颜更添了三分艳色，“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酬，便是无偿也无妨。”
    荷包中的小饰品悄无声息地闪过一线光泽。
    不远处的朱七七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沈大哥，你果然......
    她娇艳的面容上难掩失落，可心底深处却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有王怜花确实是因为沈浪而生死不明在前，但......
    沈浪何曾因为她的失踪如此上心？
    甚至不惜欠了好几个人情，辗转几次重金请了七秀坊的巫姑娘出手。
    或许，她终于可以死心了。
    哼，本小姐有财有貌，凭什么就一定要吊死在沈浪身上？
    执着了多年的朱七七，竟然在这一瞬间想通了。
    当然，也有之前那些年，沈浪对待她没有丝毫暧昧的态度的原因在内。
    放弃从来都是失望的叠加。
    “这山中作乱的精怪已经死了，咱们先去最近的医馆看看。”
    粉裙女子率先转身走下来，“王怜花养的那只桃花妖还没那么大本事跨越千里带他回洛阳，必定是求了人帮忙，或许最近的城镇有消息。”
    桃花妖浅薄的妖气还淡淡的熏在空气中，循着这还未散尽的气息，应当能找到人的下落。
    再不济，找到那小花妖也能得到一点消息，好过在这里没头脑的乱闯。
    因为一个分别多年的故友，辨认妖气对她来说并不难。
    习惯就好。
    而且她也要找个地方，给身在蜀地调。教不肖后辈的同伴写一封信，通知他一个消息。
    一个关于，经年故人的消息。
    *
    “你说，是你搬来那两人...一人一鬼救的本公子？”
    说话的青年一身素衣靠在床上，面前的小妖怪捧着药碗，闻言疯狂地点头。
    “他们可有说了什么条件？”
    这公子原本伤的极重，差一步就能直接进黄泉投胎，眼下气色倒是好很多了，只是脸颊还有几分苍白，看着分外柔弱。
    他本就生的好看，微微蹙眉的模样，更有了几分西子风范。
    可惜这里只有一只不解风情的桃花妖，还是一个刚刚化形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妖怪。
    “桃夭，”公子问道，“那山洞里原本关着的人如何了？”
    小花妖缓缓地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都快要低到药碗里。
    “都死了？”
    公子挑起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呵，真是活该，一张不知真假的藏宝图就把他们坑的七七八八，算起来还是他王怜花赚了。
    下次见到沈大侠，一定要他好好感谢自己，若不是他这个聪明的脑瓜子想到了法子，那群没本事的家伙还要纠缠好久呢。
    虽然沈浪本人并不惧怕他们，但是苍蝇多了，也是很烦的。
    不过现在嘛，他找到了新的有趣的东西，就先躲沈大侠几天再说。
    “桃夭啊，帮你家公子办点事。”
    王公子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
    “啊——这人能不能好好吃药？！”
    第十次看见小妖怪抱着药碗磕磕绊绊跑出来蹲在墙角，脑袋上开出了一朵垂头丧气的小桃花，李建成哀嚎一声，“这人简直比我还任性。”
    “很高兴你对你自己有了如此深刻的了解。”
    太子长琴飘坐在空中，支着头微笑。
    “呵呵。”
    李建成赏了看戏的长琴两声冷笑，然后坐在门槛上思考，他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哦，是了，因为觉得捡回来的这个小子有点意思，旁边又有只小花妖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他——像极了当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帝俊家的小鸡崽——李建成对这个伤患还挺上心的。
    当然，那张色若春晓之花的脸蛋也为这小子加了不少分。
    但这小子的脾气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欠揍也最古怪的。
    难得的，李建成因此对当年在剑唐，被他气得跳脚的小伙伴们感到了一丝歉意。
    “和气运之子纠缠深的，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长琴轻描淡写道：“反正那小妖怪也挺乐意照顾它主人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又何必亲自插手。”
    “这不是因为那家伙认识花满楼吗？”
    李建成面上几分郁卒，“要不然我才不乐意陪他折腾呢，救他一命就够了好吗？”
    长琴：“......”
    太子长琴眉眼柔和了几分，忽而想起了什么，飘到他面前道：“说起来，你为什么不把他的时间回溯到受伤之前？”
    早这样不就压根没有这一茬了吗？
    “......”
    李建成神情复杂地看了长琴一眼，直把对方看的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为什么你一回来我脑子就离家出走了。”
    李建成喃喃，起身往屋里走去。
    留在原地的长琴望着对方大步离开时翻飞的衣摆，无语凝噎。
    你自己出门不带脑子，还能怪他？
    早告诉你不要样样学灵珠子了，傻了吧唧的。
    算了算了。
    长琴若有所思的摇摇头，自己宠出来的，还能咋地？
    傻点就傻点吧，凡间不是有句话叫，傻人有傻福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教主是王公子哦，还有这条线下没有好，只有隔壁新开的好姐姐嘻嘻
    以及魔星王小花同学，你这么皮是会被沈大侠替天行道（bushi）的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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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058
    大步进门的李建成可不知道太子长琴给他扣了一个傻人的帽子， 他边走边在心里碎碎念，为什么当初暂时停下对方时间时没有直接来在他身上来一个时光回溯，这样就不用听王怜花这小子试探来试探去最后还给你挖坑了。
    王公子看起来过得很不错的样子。
    绑着纱布的腿被小妖怪小心翼翼地架好， 正大刺刺地躺在床上看话本。
    看起来不像个前几日还重伤的病人。
    “王公子真是会享受。”
    李建成抱臂站在床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还要多谢李公子悉心照料。”
    王怜花从话本中探出头来， 笑眯眯道。
    可不是， 不知道桃夭从那里框来的冤大头，外貌看起来还挺能唬人的， 但是好像有点傻。
    花家七童花满楼名满江湖，出名到出门随便拉个江湖人都知道对方在哪，这人却真的被他两三句话搪塞就信了。
    “不用谢我，”李建成看了王怜花一眼，觉得对方可能是狐狸成精的， 干脆伸手按在他头顶，“你该谢你家桃夭， 若不是她，你现在就死的灰都不剩了。”
    对方动作太快，王怜花一时躲避不及，只能任由他的手落在了头顶。
    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王怜花心想， 还好就这段日子的相处，对方应该不是会乘人之危的人。
    嗯，也不是他的仇人，更不是他的仇人找来报仇的人。
    那群还没死透的家伙显然接触不到这样的存在。
    “就算没有她我也不会死， ”王公子嘴硬道：“我能挑拨那蠢蛇和傻熊相斗， 当然能自己逃出来。”
    “在那之前，你自己就先被震死了。”
    李建成毫不客气道：“比如这一次。”
    王怜花闭嘴了。
    李建成这才开始回溯对方的时间。
    这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活， 好在李建成如今也算是越来越熟练了，不一会儿就成功解决。
    王怜花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自头顶涌出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好像连积年沉疴都被化解的干干净净一般。
    对方手撤下去时，连灵魂都被温暖了。
    他垂下头，黑如夜般的长发流泻下来，挡住了眼底的惊骇。
    江湖上何时出了这般人物，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怕是连重建七秀坊的巫行云，以及唐门的唐无乐都做不到。
    而这两人已经是他所目前知晓的，江湖顶尖的玄门散修。
    是连皇家都要客气相待的存在。
    这个人的存在要是被山上那些所谓玄门弟子知道...呵呵，他真是期待到时候的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毕竟那些所谓仙门弟子个个眼高于顶，压根不屑与他们凡人交流，不是么？
    尽管他们的本事，说不定还不如散修的巫行云和唐无乐。
    “好了。”
    李建成甩甩手，“现在你已经没问题了，作为回报，告诉我花满楼在哪。”
    “这个么......”
    王怜花低垂着的眼帘下，眼珠咕噜一转，“花家七公子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不过我正好有门路。”
    “怎么样李公子，考虑考虑带上我呗？”
    李建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直把王怜花看的浑身僵硬。
    “随便你。”
    明黄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王怜花这才喘过气来。
    刚刚那一眼的压迫感......啧，或许他该问一问窝在唐家堡带小孩的那家伙，他认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
    真的不应该答应这小子。
    李建成抱臂坐在王公子着人赶来的马车上小憩，耳畔时不时传来王怜花那厮显摆的话语，实在是觉得烦。
    这经过改装后令人察觉不到半分颠簸的马车装饰得极为华丽，从外面看起来招摇极了。
    王公子家大业大，偏不曾入了李建成的眼。
    老实说，他以前跌过的最惨的跟头就是被大道坑了一把，物质方面，鉴于出身和门派都是不差钱的主，从小到大物质方面倒是从未缺过什么。
    王公子装模作样的显摆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罢了。
    还不及他这个人来的有趣。
    嗯，还有他养的小妖怪。
    那千里追随主人而来的小妖怪已经被王怜花差人送回云梦山庄了，毕竟新生的小妖，还不能离开本体太久。
    “你这人真的很有意思。”
    “哦，李兄为何这么说？”
    李建成闭着眼睛一心二用，一边用心音试图把躲在玉簪里睡觉的长琴吵起来聊天，一边懒洋洋地王怜花道：“你有一根因果线同此方世界的气运之子之一连在了一起，但按照你身上原本的命运线来看，你们本该是彻底敌对的关系。”
    正兴致勃勃准备叭叭叭的王怜花：“......”
    王怜花勉强笑了笑：“李兄说笑呢，这命运线又岂是......”等等，这人之前是不是顺手就把他的时间往前拨了？
    呃，万一他再一个顺手，直接把他的时间往更前头拨去，那他不是亏大了。
    而且那气运之子...
    王怜花试探着道：“说起来王某确实有一个熟人，运气素来不错，不知？”
    李建成睁开左眼瞥了王怜花一眼，眸子里闪过玄妙的灵光。
    王怜花被看的有些发毛。
    只见眼前的金衣公子重新闭上了眼，淡淡道：“你的死劫已经过了，托你的福，那个...刚看到的跟你气运纠缠的人，他的死劫也一并渡过了。”
    “我看到一些画面，是叫做沈浪吧。”
    王怜花：“......”
    所以他才讨厌这群玄门弟子，尤其是这种一眼就能看穿命运因果的存在！
    幸好他目前碰到的有这样能力的人不多，就那么几个。
    尤以眼前这位为翘楚。
    张嘴就来的话也跟唐无乐那厮说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还要清晰一些。
    说到唐无乐......
    王怜花精神一振，他终于明白初见到这人时，那种隐隐的熟悉感是打哪儿来的了。
    这金衣公子一身疏落风骨，倒是与当年横空出世的唐无乐和巫行云，有那么几分重合。
    同样的不知来处，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一般，连带着装风格也诡异的相似。
    “说来，李兄这般风仪，倒是让某想起了一个朋友。”
    “哦。”
    见对方不为所动，王怜花不死心地凑过去道：“不知李兄可曾听过，唐无乐这个名字？”
    巫行云那斩妖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他可不熟，倒是因为同样玩毒的，和唐无乐还算有几分交情。
    王怜花只是心念一动随口试探一句，却见那抱臂假寐的青年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目光灼灼盯着他。
    “你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去外地考试了，只有这一点。感谢在2019-12-28 23：42：05～2019-12-29 23：5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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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059
    蜀中， 唐家堡。
    以唐天仪为首的唐门“小辈”今日难得没有被自家祖宗倒提起来操练，一个个蹲在木桩边磨着冰凉的指套，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祖宗这是爪子回事咯？今天都不整大家伙儿了。”
    “我晓得， 祖宗接到他朋友的信咯。”
    “那个朋友？”
    “七秀坊那个。”
    “......”
    “......”
    唐天纵压低声音， 神秘兮兮道：“祖宗是不是跟七秀坊那个耍朋友了？”
    “看老子干嘛？”
    “真耍朋友， 那我们岂不是更惨。”
    唐天容一巴掌拍在唐天纵头上， 让他不要发布不实消息误导兄弟们，以免祖宗听了揍人。
    唐天纵揉揉头， 他是真的希望祖宗去耍个朋友，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精力来盯着他们了。
    天晓得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
    明明都是唐门弟子，他们祖宗简直强悍地不像话。
    “什么耍朋友？”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蹲在一起的唐门弟子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不敢转过去。
    被底下的弟弟妹妹看了半天， 唐天仪心一横，正要头铁开口回阎王爷的话， 只见一只戴着银质指套的修长手掌伸了过来，轻飘飘地搭在了他肩膀上。
    “天仪啊——”
    “在！无乐少爷有何吩咐！”
    唐天仪打了个激灵，在其他小伙伴们鄙夷的目光中挺直了腰杆大声喊道。
    来人一身紧身深蓝衣衫，深如黑夜的长发被束成高马尾， 半扇银质面具覆在脸上， 将本就极英俊的容颜衬出了几分捉摸不透的神秘感。
    此刻，面具后的凤眼微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蹲成一团的“小辈”们。
    说是小辈也不尽然，这里好几个人的年纪， 未必就比他小了， 只不过，他的辈分要压了他们一大截罢了。
    “少爷要去江南转一圈， 你看好这群瓜娃子，要是偷懒......”
    “不敢不敢，少爷放心吧！”
    唐天仪还没听明白来人话中的意思，条件反射的大声应了。
    没办法，**练的久了，也该习惯了。
    直到祖宗的背影款款消失在茫茫竹海，被扔在训练场的唐门弟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放假了？
    “做梦！”
    唐天仪转了转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方才被祖宗好生“照顾”了一下，现在他的心还是拔凉拔凉的。
    “对了，祖宗去江南做什么？”
    “听说那个大富豪花如令六十大寿，祖宗说不定是去祝寿的。”
    “可我们唐家堡和花家也没多大关系啊。”
    “你个憨憨，之前咱们家老太太寿辰，花家也派人送了贺礼过来。”
    “哦哦，那祖宗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了，不如我们......”
    “没听祖宗说吗，回来要检查的。”
    “至少祖宗不在，我们可以轻松些！”
    周围一圈小弟小妹都是同样的表情，唐天仪顿觉头疼。
    “天天想着偷懒，你们就没想过万一祖宗回来了，突击检查的后果吗？”
    “说的好像你不想轻松一下似的。”
    唐门这一代最小的姑娘冷哼一声，仰着头说道：“看祖宗的表情，肯定是有大事要去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等祖宗回来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玩儿啊。”
    “小妹说的对，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嘛。”
    唐天纵眼巴巴地瞅着他，“大哥，我们都好久没出去浪了。”
    唐天仪一巴掌拍到了自己头上。
    他当然知道啊！
    难道他不想出门浪吗？
    奈何头上有一尊祖宗在啊......唐天仪觉得，要是真的放他们自由的飞......
    祖宗就会让他真正自由的“飞”啊。
    为什么他是这一代的大弟子啊！
    有事他背锅，无事锅罩他。
    真的脑壳痛。
    方才离开的被唐门小辈称为“祖宗”的那人，是在五年前突然出现在唐家堡的。
    那时正值唐门老太太寿辰，老太太喜欢热闹，宴席也办的吵吵闹闹，等到送礼的外人离开后，唐门小辈们彩衣娱亲才刚刚开始。
    也就是只剩下唐门嫡系子弟的时候，深蓝衣衫的青年浑身浴血，背着一个红裙姑娘凭空摔在了唐门老太太面前。
    若非老太太制止，恐怕唐门弟子就会将这另两个疑似入侵者的人当场扎成刺猬。
    现在想想，也亏得老太太当场镇住了他们，否则...按照他们后面对那两位的了解，被扎死的怕不是他们。
    后来他们才知道，他们碰到了谁。
    对于天字辈的他们来说，来自大唐的，无字辈的唐无乐，可算是货真价实的祖宗了。
    虽然这个祖宗脾气不太好。
    虽然这个祖宗喜欢欺负人。
    虽然这个祖宗醒了没多久，看他们训练就骂骂咧咧亲自上手带了。
    在唐门老太天笑眯眯的放权，在唐无乐的高压统治之下，唐门小辈的实力痛并快乐的提升着。
    尽管他们并不想回忆过程。
    是以，明面上他们喊唐无乐为“无乐少爷”，私底下都是喊祖宗以示“尊敬”。
    揉着太阳穴的唐天仪想，祖宗今天貌似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虽然七秀坊的那位前辈也很可怕，但是真的要感谢你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唐无乐可不想知道那群瓜货在心里把他妖魔化成什么了，接到了巫行云的消息后，他立刻就打点东西，和唐门老太太说了一声后便离开了唐家堡，赶赴江南与巫行云会和。
    其实并不一定要去江南的，巫行云传信给他时，并未提及具体地点，只是之后不久，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损友也给他传了消息，问他认不认识一个人。
    一个叫做李昭明的人。
    王怜花只是在信中随口一提，却让他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是以，得知了他们的去向后，唐无乐这才联络巫行云，去江南花家会面。
    正好，小伙伴新建的七秀坊也在江南。
    巫行云素来沉稳，唯有遇到某个家伙时，才会屡屡被气得破功，和对方怼的天翻地覆。
    这也不怪她。
    毕竟那小混蛋是真的自带让人跳脚的气场。
    只是，如果行云妹子和王怜花没看错的话，那小子......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时间推着他们往前走，这么久了，他们容貌未改，心境却是翻天覆地。
    那你呢？
    唐无乐缓缓抚上覆面的面具，望向江南方向的目光悠悠。
    你还好吗？你还是少年吗？
    你依然，是最初的模样吗？
    *
    江南，毓秀山庄。
    桃花堡堡主花如令的六十大寿，齐聚了江湖无数英豪。
    在误打误撞下得知了父亲的打算后，花家七童花满楼简直是哭笑不得。
    “父亲怎么就认定我一直心魔未除呢？”
    花满楼摇摇头，对陆小凤道：“你不用听父亲的安排，我真的没事。”
    笑容温雅的青年长身玉立，伸手抚上左胸，那里除了跳动的心脏，还藏着别的东西。
    藏着一位友人，暂时寄放于此的宝物。
    陆小凤有些迟疑，讲道理，他真的没有透露出花如令的任何打算，花满楼是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好奇？”
    花满楼笑道，“我虽目盲，心却未盲，铁鞋大盗的往事已经过去，我早已不放在心上。”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我的眼睛就要好了。”
    “你说什么？！”
    陆小凤跳起来，抓着花满楼的双臂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怎么好的？谁治好的？”
    虽然看不到陆小凤此刻的神情，花满楼却知晓，好友必然是比他本人还要高兴的。
    “是我幼年相识的一位朋友，”花满楼温声道：“他将一样东西放在我这里保管，作为回报，那件宝物在这些年为我调理身体，如今我能察觉到，不久之后，我就能看见了。”
    “那真的是要好好感谢他。”
    陆小凤狂喜，若说他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走遍千山万水，也没能寻到治好花满楼眼睛的医者。
    尽管花满楼本人并不在意这些，哪怕看不见，他依旧能让自己活的比任何人都要轻松愉悦，甚至能将这种心情感染给周围的人。
    可他周围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如此说来，当初千面公子说你身体里余毒都消失的差不多了，迟早会好也是真的，并不是他随口胡扯。”
    花满楼失笑：“王公子却也没必要在这方面说谎。”
    千面公子王怜花，最为人称道的虽是他的易容术，其医术却也是独步天下。只是脾气极为古怪，请他治病的代价往往出乎意料，当年陆小凤通过沈浪请动王公子出手时，可是狠狠出了一大笔血。
    奈何王公子看完之后便道，花满楼一点问题也没有，唯一的眼盲也是时间问题。
    他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陆小凤脾气再好，也免不得动了气。
    好在花满楼自家人知自家事，反而知晓，王怜花并没有信口胡扯。
    “谁知道。”
    陆小凤悻悻道，他被王怜花坑过不止一次，可惜每次他打算反坑回来时，都被沈浪那厮若有若无的化解了。
    这小魔星打也未必打得过，更遑论还有人明里暗里罩着他了。
    “最近在江湖上似乎没有听到王公子的消息。”
    “惹了些麻烦，沈浪找过去了。”
    陆小凤无奈道，其实那些麻烦也无非是老生常谈，奈何总有人不带脑子，别人说风就是雨，王怜花的打算他多多少少能猜到，不就是借这个机会一网打尽，省得他们天天找沈浪哔哔哔，沈浪不嫌烦，王公子却忍不了。
    若是真有什么事，他好还也算有些交情，不至于放着不管。
    花满楼若有所思。
    “七少爷，王公子来了。”
    嘿，说曹操曹操到。
    花满楼听闻王怜花带了朋友过来为父亲庆生时，眉头挑了挑，看向一旁掩饰不住惊讶的陆小凤。
    “王公子竟不是和沈大侠一道来的？”
    若同王怜花来的人是沈浪，下人就会将名号一同报上了。
    “走，看看入了王公子眼的，是何方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崽没有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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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060
    花满楼迎出去， 陆小凤跟在一旁凑热闹，只见来者二人，一人红衣艳艳， 举手抬足勾魂夺魄， 一人金衣轻甲， 白发明眸落落风流。
    “王公子， 许久未见了。”花满楼含笑道。
    “七童不要怪我不请自来就行。”
    王怜花折扇一展，一派翩翩公子气度。
    陆小凤跟在花满楼身后默默别过头去， 这小魔星真是越来越骚包了。
    “怎么会。”花满楼将二人迎进去，行止之间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个盲人。
    “这位是？”
    从一开始，便有一道陌生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道视线有着善意与好奇，于花满楼而言，竟还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而就他所感知到的， 王怜花分明只带了一个人过来。
    “是来找七童你的。”
    “我？”花满楼有些好奇，王怜花身边的气息极为陌生， 他从前应当是不认识这个现在还未出声的人才对。
    王怜花眨眨眼，道：“李兄，你倒是说句话？”
    正忙着用心音和窝在玉簪中的长琴交流的李建成闻言，只挑了挑眉。
    “在下姓李， 表字昭明， 叨唠七公子了。”
    “此次前来，为找花七公子取回一件东西。”
    传进花满楼耳中的声音清亮明朗，让这素来温文尔雅的青年面上无意识泛起了笑意。
    这位公子...听声音倒是个妙人。
    而后那句话入了耳，花满楼微微一顿：“李公子有物件遗落在七童这里？”
    他确定， 自己以前从未听过李昭明这个名字。
    “不是我。”
    李建成微微扶了扶玉簪， 垂眸轻笑。
    ‘七童。’
    花满楼听到一道温雅声线，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一人耳中。
    ‘是我。’
    “长琴先生？！”
    花满楼惊呼出声， 然后便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身在人来人往的大堂，连忙平复自己的情绪，将王怜花和李昭明领了进去。
    “长琴...先生？”王怜花瞬间想到了之前还跟在李建成身边的白衣男子，转着扇子似笑非笑，“看来李兄藏了不少秘密啊。”
    “藏得再多，你也找不到。”
    李建成转过头，眯着眼睛笑了一声。
    王怜花悻悻，真是用完了就扔，进了花家的门，就不用他这个领路人了是吧？
    王公子并没有想到就算没有他，对方要找花满楼也不是一件难事。
    谁让花家七子早已名满天下呢。
    不过，就算他想到了，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七童，这位李公子是...？”
    陆小凤好奇，十分好奇。
    在见到这位李公子时他心里就有一种想法，这人绝对不能让西门吹雪看到。
    不，其实也没关系吧，只是西门吹雪可能会自闭一段时间。
    莫名被这个想法占据了整个脑海，陆小凤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缘由，便在花满楼的房门口，被王怜花笑吟吟地拖走了。
    “我找陆兄喝酒去，七童和李兄谈谈吧。”
    正在烦恼如何将听了父亲的话便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陆小凤支开的花满楼狠狠松了一口气。
    “长琴先生。”
    落座之后，花满楼有几分急切道：“您在这里吗？”
    李建成敲敲发间的玉簪，示意长琴快点出来见人，然后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靠到窗前，背对着他们皱着眉看窗外的天空。
    今天总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他竟然在隐隐的高兴。
    高兴什么？
    这个世界，除了长琴的琴心，还有什么，能够动摇他情绪的东西吗？
    *
    “好久不见了，七童。”
    那道熟悉的温雅身影再度响起，花满楼此时分明看不见任何东西，脑海中却浮现了一个白衣青年的身影。
    广袖长袍，乌发堆烟，眉如墨画，眸似重夜。
    “先生。”
    花满楼感慨万千，笑道：“真是好久不见。”
    真是想不到，时隔多年，他还能见到曾陪他走过最初那段黑暗时光的琴师。
    花满楼目盲的第一年，他听到了有如仙乐的琴声。
    仿若自上古而来，山间最柔软的风拂过潺潺流水，空灵而清澈。
    这曲琴声陪了花满楼很久。
    “您来取您的东西了么？”
    花满楼的笑容一如当年般平静柔和，大大方方的张开双臂。
    “七童，”
    幽魂伸出手穿过他的心脏，自其中取回了他的琴心。
    “睁开眼睛吧。”
    花满楼眼界轻颤，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
    他察觉到了什么。
    那双含着万千笑意的眼眸睁开，瞳孔之中，倒映出了幽魂的模样。
    *
    任谁也不会想到，原本花家家主的寿宴，最后竟会变成铁鞋大盗的显形现场。
    花如令本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正要安抚余下的宾客时，身子忽然僵硬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方才，七童是不是......
    “七童？”
    寿星的声音微微颤抖，让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有几分奇怪。
    “父亲，七童在这里啊。”
    凑得最近的花家三子扶着老父亲，疑惑道。
    “七童，”花如令却没有理会三子，只激动地望向花满楼，“七童，你的眼睛，是不是——”
    花满楼笑了。
    “如您所想，”花满楼道：“托先生的福，我的眼睛好了。”
    “砰——”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陆小凤仰面倒在地上，一旁的椅子被他踹了一脚，散的不成样子。
    他本人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坐在地上傻傻道：“七童，你真的能看见了？”
    “嗯。”
    花满楼展颜一笑，陆小凤在他的漆黑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可真是...太好了！”
    尽管花满楼早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但是真到实现了的这一天，他反而比花满楼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仿佛活在了梦里。
    “我不是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
    清朗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陆小凤茫然四顾，只见王怜花带来的那白发公子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侧，正支着头看他。
    说来奇怪，这公子容姿气度无一不是当世一绝，他大刺刺坐在这里时，除了被家人团团围住的花满楼遥遥的朝这里投来一个眼神，周围人再没有一丝反应。
    这完全不符合江湖人的脾性。
    陆小凤打了个激灵，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这看起来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怕不是只有他和花满楼能看见？
    陆小凤脑中一秒歪到了山中那些玄门弟子身上，又瞬间掰回来。
    那群眼高于顶的家伙可不会有眼前这公子半点风仪。
    “这位...李公子是吧？”
    陆小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仰躺在地上，连忙起身又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
    难怪他觉得对方看过来的视角怪怪的。
    “七童的眼睛同李公子有关系吧？”陆小凤诚恳道：“若是如此，公子何不现身，花伯父一定想见你一面，亲自感谢您。”
    “他要见我，我就一定要现身吗？”
    那白发公子懒洋洋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本座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况且......”
    况且他之所以还留在这里，除了玉簪里长琴因为要与琴心融合而再度沉睡过去，不适合跨越时空之外，还有心中萦绕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感觉。
    如果就这么离开，他一定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七童，是哪位高人治好了你？”
    花家众人个个看过了花满楼的眼睛，已经在开始商讨要如何庆祝了，还是花如令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捉着七子的手臂问。
    他们盼了多久啊，才盼到了今天。
    “是——”
    “看来我们来晚了？”
    花满楼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门外传来男子近乎嚣张的声线。
    众人才刚消化完毕花家七童瞎了十几年的眼睛好了的消息，这会儿又见到了平日里绝对不想看到的人。
    来者分别是一男一女。
    男子墨色长发被银冠高高束起，极冷极俊的容颜一半被收在了半扇银面中，露出的半张脸眉眼惊人的冷厉。他着一身紧身的深蓝色衣衫，领口开得极大，露出结实的肌理。
    令人战栗的并不只有他指套上闪过的幽幽寒光，还有他腰间挂着的千机匣。
    是唐门的人。
    自几年前唐门凭空出了一个唐无乐，唐家堡行走江湖的弟子着装便有了大变动。
    男子这一身打扮，是标准的唐门嫡系弟子。
    若说众人原本心里还隐隐有着庆幸，来者不是唐门那一位，那么之后踏进来的人，就打破了众人的幻想。
    那是一个眉目极为冷艳的女子。
    女子着一身繁复而华丽的粉裙，金玉堆砌出瑰丽的裙摆，乌发流泻下来，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无暇。
    也让眉心那一点朱砂更为浓烈。
    款款而来的粉裙女子身后背着两把流光溢彩的幽蓝长剑，剑柄有两朵青花垂下，悠悠晃晃，荡进了众人心里。
    那双剑唤作寒声寂影。
    在这个江湖，声名赫赫。
    只不过在非人之间，更为显赫的是凶名罢了。
    “巫姑娘，唐公子。”
    花如令瞬间明了这二人是谁，连忙上前招待道。
    心里却是纳闷，这两位上门，难道他们家还有非人的存在在害人？
    “砰——”
    还未等到回答，身后便再次传来了巨响。
    只不过这一次...嗯，踹的还是陆小凤。
    “李兄，再怎么激动，能不能看准了踹？”
    陆小凤抱着自己差点被人一脚踹飞的凳子，郁闷地跳到了一旁。
    真是无妄之灾。
    众人还在不解陆小凤的话，便见眼前流光闪过。
    屏障撤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明眸璨璨的白发青年。
    形如瑶林玉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此刻，这莫名出现的白发公子正直愣愣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秋水潋滟的桃花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愕和狂喜。
    那是阔别了多少年的容颜啊......跨过时光长河，千山万水，跋涉而来。
    藏在记忆里的人，仍是旧时模样。
    巫行云上前几步，走到李建成面前，葱白的手指轻轻碰上他霜雪侵染的长发。而唐无乐干脆利落地卸下了指套，一掌轻拍到了他肩膀上。
    经年故人，久别重逢，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幸好，我多留了一天。”
    到最后，面对青梅竹马泛红的眼眶，李建成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巫行云
    竹马—唐无乐
    时间线被我吃了。
    并不是加更哦，凑个0101更新嘻嘻，元旦快乐呀小可爱们。
    新的一年，我能出现在小可爱们的作者收藏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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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061
    “幸好， 我多留了一天。”
    久别重逢，万千话语在心头。
    到最后，旧友第一句话便如此意味不明。
    唐无乐和巫行云对视一眼， 皆发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昭明， ”年长一些的唐门道：“你不会傻了吧唧的给我们立了墓碑吧。”
    还有些伤感的李建成：“......”
    “只给你立了， 行云是失踪， 没有。”唐无乐这混蛋真是破坏气氛，这还伤感个鬼啊。
    “嗯？”
    巫行云挑眉：“所以， 我不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么？”
    “凭啥我就确认翘辫子了啊，等等这不是重点。”唐无乐瞪圆了一双凤眼，男人过了这么多年，脾气一如既往的暴躁过头。
    李建成没好气道：“当时那个情况，怪我们吗？还有你的墓碑是你哥给立的， 我们只是负责收尸加祭拜。”
    “少爷整个人都在这，哪来的尸体给你们收。”
    “这不是落了独当一面么。”
    “...不要告诉我， 我那憨批大哥在棺材里塞的我的面具。”
    唐无乐看着旧友面无表情的脸，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对啊，还不止呢。”
    果不其然，李建成笑得十分灿烂， “你哥把你的机关小猪， 小时候穿过的女装等等等等，基本能塞的都塞进去了。”
    唐无乐：“......”他哥怕不是个傻子。
    巫行云别过脸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可以笑出来，”李建成真诚建议道：“就算很久不见， 突然这么淑女， 我会以为你被夺舍了。”
    “......”
    “唰——”
    流光溢彩的长剑架到了他脖颈上，似乎差一点就可以让他人头落地。
    “巫姑娘！”
    这才反应过来的花如令连忙喊道， “姑娘若是与这位公子有恩怨，可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莫要在今天——”
    花满楼安静地拉了拉父亲，对他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看下去。
    花如令疑惑，他之前分明看到自家七子喊了一声李公子，那并不是对陌生人的态度，可如今为何？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李昭明，”褪去了冷艳的七秀女子冷笑：“我就不该指望你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会以为你沉稳一点了果然是我的错觉。”
    李建成无奈的举起双手，“别欺负人啊，巫行云，我可没有武器在手。”
    “......”
    沉默了一会儿，巫行云呵呵一声，道：“你小子不是自诩摘叶飞花皆可伤人么？还需要什么兵器？”
    唐无乐扶额，又来了，这俩真的不能放一起超过一炷香时间。
    “出去打过！”唐无乐率先消失在了原地。
    他身影消失得太过干脆利落，竟无人察觉是何时离开的，众人反应过来时，只见堂中的粉裙女子收回了手中双剑，和白发青年对视了一眼，双双飞身离开。
    气场最足的三人离开，好似从未来过，堂上诸人方才如梦初醒。
    “巫姑娘和无乐公子，到底来做什么的？”
    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总是伴随着各种妖魔鬼怪伤人的传言。由此众人几乎都默认，只要他们其中之一出现，必然是为了斩妖除魔（......），更何况同时出现了。
    尽管他们本人听到什么斩妖除魔之类的美誉估计会一笑而过，然后嘲讽怕不是忘了请他们出手是要按时收费的。
    因为和山中那些玄门弟子不同，巫行云和唐无乐要价也是看委托人情况的。
    视委托人情况，可能一剑千金，也可能只要一碗白开水。
    尽管如此，他们在这个江湖上的人心中的印象，也没有改变多少。
    而今双双出现在花如令的寿辰之后，只是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们来这一场，好像就是为了与那白发青年重逢。
    “大概是老朋友吧。”
    花满楼轻声道：“李公子或许与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不是说外貌像，是他们的神态举止，形容仪态，都有一种微妙的重合。
    骨子里都有着同一种气质。
    真想知道，是何等华彩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神姿隽秀的剔透之人。
    *
    李建成三人离开毓秀山庄，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
    “行了吧。”
    唐无乐双手环胸，轻飘飘地落到一棵树的顶上，居高临下地问：“现在周围没有外人了，告诉我，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分明是疑问的内容，硬生生被这人说成了陈述的语气。
    有点危险。
    唐无乐的表情虽被掩盖在面具之下，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敢像以前一样胡说八道就宰了你！
    李建成久违地噎了一下，转过身去还未来得及开口，粉裙女子手中双剑还没有放下，眼神是同样的威胁。
    行吧。
    早该知道青梅竹马什么德行，那种你不问我就不说，你问了我就听的善解人意只会出现在陆杳他们身上。
    放在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小伙伴这里，善解人意？不存在的。
    “就，意外嘛、”李建成挠挠下巴，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什么意外？”
    巫行云晃了晃寒声寂影，长裙上的环佩玉石随着她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告诉我，你学你们大庄主练心剑去了。”
    巫行云蹙着一双凌厉的剑眉，眼神在他霜白的长发扫了一圈，“你的变化可不只是这一点。”
    这话若有所指，李建成心知肚明小伙伴们在担心什么。
    他天生能视阴阳，不知为何也特别招魑魅魍魉的喜爱，常年生活在随时会被当成血食的悲催环境中。
    哪怕是在剑唐，知道他这个底细的加上叶英也不过一掌之数，而这两个小伙伴恰好在其中。
    毕竟，当年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着实不那么美好。
    不管是美人救英雄还是英雄美人双双栽倒，再被杀手从妖兽巢穴里拖出来，都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相反，真真是十分狼狈了。
    李建成拒绝回想起当年不堪回首的某段过去。
    “和你们想的没关系，也不是走火入魔。”
    李建成道：“只是因为我大意被狠狠坑了一把，剑骨被剔走了。”
    唐无乐：“......”
    巫行云：“......”
    “这是小事？！”
    “谁干的？老子宰了他！”
    “你们刚不过他。”面对出离愤怒的小伙伴，李建成耿直道：“我现在都奈何不了它，更不要说你们了。”
    唐无乐被气笑了，举着千机匣道：“来来来和老子切磋一下，看看你进步到什么地步了敢说出这种话来。”
    “可别了无乐，”李建成一本正经道：“我现在可不比从前，怕打击到你。”
    巫行云瞧了连连后退拒绝的李建成半晌，冷不丁道：“你知道怎么回大唐，对么？”
    唐无乐一顿，举着千机匣做样子的手放下，缓缓看着眼露惊愕的李建成。
    “昭明？”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对不对？”
    巫行云冷静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曾救过一个妖族，作为回报，他将族内传承的一个天赋交给了我，所以我能看到一些人族看不见的东西。”
    你本来就能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听到这里，李建成碾了碾脚下的沙土，心里默默嘀咕着。
    “我第一次见到花家七童花满楼便察觉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极为强悍纯粹的力量笼罩着，在那股力量的笼罩下，任何魑魅魍魉都近不了花满楼的身。”
    “而方才，在昭明出现后，花满楼身上的那股力量便消失了，对吧？”
    虽然没有那样看透力量源泉的能力，凭着多年相交的默契，唐无乐还是接下了巫行云的话。
    “那股力量的气息，现在在昭明身上。”
    巫行云颔首，表示唐无乐没有猜错。
    三言两语就被小伙伴们凑出了来由的李建成举手：“这个，你们可以不用猜的这么准确。”
    “我确实是为了花满楼而来的。”
    李建成看了老友一眼，扶了扶发间的玉簪。
    “也确实是自己跨越时空而来。”
    “但能见到你们，真的是意外的惊喜。”
    李建成的神情似哭似笑，这会儿完全没有之前那般轻松的态度，“我是真的，很高兴啊。”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金水一片狼藉，我以为你们都死了。”
    “我以为我害死你们了。”
    之后的话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插科打诨都下意识做的。事实上，时隔多年再见到唐无乐和巫行云，给他带来的冲击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深。
    白发青年此时的模样，像是在沙漠中独行了许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绿洲，终于抓住了漂浮不定的希望。
    唐无乐死死扣着腰间的千机匣，此刻，不管是他还是巫行云，都有几分愕然。
    在他们的记忆里，向来没心没肺的李昭明，何曾露出过这般堪称是...委屈的神色？
    巫行云神色一沉，有过类似经历的她，想到了一件事。
    他们以为分离的时间，或许并不对等。
    “昭明，”她说道：“我和无乐离开大唐多久了？”
    “......”
    “我不知道。”
    李建成道：“在你们...失踪后不久，我也不在大唐了。”
    金水事后不久，唐门便宣布了嫡系二公子唐无乐身死的确切消息，而七秀坊的巫行云再也没有出现在江湖上，同年，李建成在时空风暴中被卷到了混沌。
    之后大唐发生了什么，他也无从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时间一直都不对等啊。
    小伙伴们以为他们只分开了五年。
    这章码的很急...感谢在2020-01-01 00：52：09～2020-01-02 01：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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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062
    李建成话出口之后， 他们之间一度沉默了很久。
    林间的风打着旋儿拂过他们悠扬的衣摆，琳琅环佩金石相交，清脆珑璁。
    林间重逢的旧友长发纷散， 模糊住了难辨神色的容颜。
    半晌， 巫行云将收回双剑， 上前几步， 伸出双手微微捧起白发青年的脸颊，逼得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在丧什么。”
    巫行云道：“至少我们还有重逢之时。”
    手下触感温凉， 她拍拍旧友那张越长大越招摇的桃花面，捏着他的下巴将脸转到了唐无乐那边。
    “瞧，睁大你这双风流的眼，看看我，再看看他。”
    七秀女子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好似自时空彼端渺渺而来，格外清晰——
    “我们还没死透呢， 你摆出这一副哭丧的样子给谁看？”
    李建成：“嗨，同伴爱呢？”
    巫行云冷漠：“你需要吗？”
    李建成：“......”
    是不是时间太久，让他无限美化了记忆里的小伙伴？
    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打死这个女人！
    唐无乐搭着李建成的肩，插嘴道：“行云妹儿， 即使是我， 也觉得你有时候特嘴毒了点儿。”
    巫行云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况且，”粉裙女子微微偏头，轻飘飘地瞥了一旁揉着脸蛋的白发青年一眼，“我嘴毒是和谁练出来的？”
    “看我干嘛？”
    难得的伤感被小伙伴三言两语破坏掉， 李建成拍拍脸颊， 情绪颇为复杂，但在听到了疑似针对他的话后， 条件反射警惕起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不要给我扣锅。”
    “呵。”
    “需要扣吗？这锅难道不是你的？”
    巫行云双手抱臂，神色颇为冷艳：“当年不知道是谁，第一次见面踩坏了我的扇子。”
    “呵呵，”李建成被熟悉的挑衅眼神一瞬间勾起了回忆，“那也不知道是谁，自己出去打架转头就告诉长辈是我带的头。”
    “说得好像打的最欢快的不是你一样。”
    “说的倒打一耙后熟练装晕的不是你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死缠烂打自己师姐求不要惩罚。”
    “毕竟没有某个丫头那么不要脸，仗着是女孩子年纪小就在师姐面前装哭逃过责罚。”
    “呵，去抓偷儿结果轻功不到家砸了别人家的屋顶，最后被小和尚追了几十里的你只能插科打诨蒙混过关，好意思说我？”
    “我哪里插科打诨了？我明明有好好解释了，而且明明还有你参与了，谁让那小和尚只会揪着我。”
    “但闹出大动静的是你。”
    “你的演技也只有在跑路的时候用的最好。”
    “哦豁，某人是不是忘了还借过别人的校服去酒坊踩点，打扮成女孩毫无压力。”
    “难道不是你说那下面有一个人贩子团伙，故意蒙我去的？害得我还特地找了隔壁做任务的无乐帮忙。”
    “喂喂你们吵架归吵架，黑历史掀你们自己的，不要扯上我。”
    “嗨，什么叫扯上你了，当初你看热闹不是看的很欢快？”
    “不仅很欢快，还很愉悦的叫上了柳客枝杨清屏一起来，你好棒棒哦。”
    “那最后不是大家陪你一起穿裙子了吗你在纠结个什么劲儿？”
    “她们本来就是女的好吗，至于你，你们唐门出任务女装还少了？我才是真的惨，被师兄当场抓包笑了整整一个月！”
    “问题是大伙儿不都被长辈当场发现了吗，你以为老子唐门老子就不尴尬？一个月算什么，我那混蛋大哥嘲笑了我整整大半年！”
    “嘲笑你干什么，同为唐门我不信他没经历过。”
    “呵，他嘲笑的是，老子的易容居然被别人发现了，落到和你们随随便便的乔装一个档次，身为一个唐门这简直是耻辱，说到这里你们藏剑都是狗鼻子吗？靠气味认人的？为什么不管我假扮成谁都能被叶凡那傻逼认出来！”
    “滚，五庄主那是特例，不要跟我们混为一谈。”
    “嗯？等会儿，不能因为柳客枝不在你们就随意更改他的性别谢谢，不要把他和我跟清屏归为一个性别谢谢，他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我管那个哭包去死，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被陆杳黏上！何况你要是在意这个怎么会这时候才提出质疑。”
    “是你自己觉得人家的猫可爱就手贱去逗猫的吧，逗猫的小鱼干都是从柳客枝那里抢的。”
    “结果被陆杳吃了一半。”
    “......”
    “话说他为什么随身带小鱼干，为了逗猫？”
    “好问题，那么柳客枝为什么不自己去逗呢。”
    “他猫毛过敏。”
    “...这就是他不乐意穿霸刀校服的原因？”
    “霸刀校服上不是猫毛。”
    “没差。”
    “他听到这话真的会哭的。”
    “人又不在管这么多干嘛，何况认识以来他哭的还少了？”
    “真的哭过哦，在无乐你的墓碑前。”
    “......”啊，那他没凉透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唐无乐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插。进去和两个小朋友吵了许久，于是默默蹲下来捂着脸，打算闭嘴冷静一下。
    久别重逢，他竟然不知不觉跟了这么多狗言狗语。
    果然，这俩小屁孩有毒。
    怼得口干舌燥的两人见唐无乐退出群聊，双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同时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靠，老娘都二十几了怎么一下子就沉不住气。
    啧，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姑娘认真计较起来。
    见鬼了！x2
    心声被这一句刷屏，李建成靠着树干，看着蹲在一旁的唐无乐和别过头去懊恼的巫行云，不知为何，心中萦绕的那一丝伤感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的眼神在小伙伴们的容颜上轻柔拂过，他们的神态一如当年，熟悉到他立刻就能在脑海中描摹出他们下一刻的反应。
    好像他们从未分离，仍是当年相遇的模样。
    他知道巫行云从来嘴巴不饶人，也知道唐无乐为什么难得下水和他们互怼起来。
    他的小伙伴们，尽管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努力用自己的方法，把他从那样落寞的情绪中拉出来。
    真是...一如既往简单粗暴，但十分有效的方法。
    真好啊。
    李建成轻笑。
    看见这样鲜活的你们，好像自己的心态也年轻了不少。
    像是回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春衫单薄倚斜桥，看满城柳丝缱绻高楼红袖招。
    *
    当年他们的初见，说来可以归于杨清屏写的话本里才子佳人一见钟情剧情的典范了。
    可惜话本猜对了开头，没猜对结尾。
    十二岁那年李建成自另一个时空而来，带着一身重伤摔进了西湖里，恰好被在湖边带着师弟师妹们练剑的藏剑大师兄叶昭玉救了回去。
    叶昭玉以为他是哪个大户人家丢弃的孩子，在他醒来后手忙脚乱的安慰他不要伤心，他们大庄主发了话，以后他就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了。
    彼时李建成尚还不知道对方眼里的疼惜是怎么回事，就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
    那个略微圆润的小孩真的是他本人？
    脸还是那张脸，倒是小了几号不止。
    李建成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整整矮了一截，短手短脚像是自己六岁的时候。
    行吧，怕不是在跨越时空的时候出了意外。
    少年李建成可以说是很佛了，哪怕察觉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也没有让他惊慌多久。
    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几件正常事，习惯就好。
    为自己一去不复返的身高哀叹了不到一炷香，李建成看着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眼神还有几分茫然。
    怎么回事，换了一个世界就...好像不吵了？
    那些从他记事起就充斥在耳畔的魔音，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清净得有些令人不习惯。
    李建成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了脸蛋一把。
    嘶——
    还是疼的。
    呲牙咧嘴大半天，李建成恍恍惚惚地想，他是不是可以奢望一下，他已经彻底摆脱那些令人作呕的魔音鬼语了？
    至少不要再让他听到那些藏在时空夹层里的妖魔商讨如何宰了他如何分食了啊！
    那些魔音折磨了他十二年，也成了他对付它们的利器。
    至少他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魔音贯耳中，从那些零碎的语句里摸索出了修炼的法门，慢慢探查到了它们的弱点，这才让他得以活到现在。
    谁也不知道李阀本该金尊玉贵的大公子每天都过得水深火热，生命朝夕不保。
    他生而知之，一直都将这件事瞒得很好，唯有这一次露了馅。
    幸好那群家伙不知为何目标很一致很坚定都是他，至少除了侍女红霜，他再没有连累过任何人。
    李建成想，只是这一次，大概是吓到世民和玄霸了。
    他想起临走前的最后一眼，弟弟惊惶失措的面容，心头不由自主地紧揪起来。
    玄霸身体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但愿世民能安抚下来......
    不行，还是尽快找到办法回去吧，他现在把身体养好，去找这个世界的晶壁裂缝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果然还是努力修炼破碎虚空？
    那也未必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啊。
    真是令人头秃。
    六岁模样的男孩儿抱着镜子做出苦恼的模样，眨眼之间灵气逼人，鼓着脸颊可爱极了，尽管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吧。
    而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已经可以十分熟练应用这一招来躲过长辈的惩罚了。
    在这方面上，李建成还真的没有立场去谴责巫行云靠装可爱蒙混过关。
    毕竟他自己也算把这招用的......炉火纯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明明很欢乐，你们为什么都在呜呜呜...有点心虚怎么回事...
    基三时间和剧情线乱的一批，总之为了方便一切都是我私设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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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063
    不过， 他要发现这个堪称耍赖大杀器的方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被藏剑山庄大庄主收为亲传弟子之后，李建成、不， 现在该叫李昭明了， 开始了自己在异界的生涯。
    ‘昭明’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为他取的字， 取“君子万年， 介尔昭明”之意。
    一开始，李建成还有些迷茫， 因为这个含义，于他的身份而言，其实有些讽刺了。
    是的，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他就发现了自己似乎在历史上， 有个不得了的身份。
    叶昭玉问起他名字时，他脱口而出“李建成”后， 对方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许是只把他当小孩子，叶昭玉并没有对他多说些什么，后面的信息，是他自己问了窗台的兰草， 借用藏剑山庄庞大的成精草木信息网传达来的。
    毕竟和那些东西互相折磨了十几年， 这点小手段还是会的。
    这个世界，原是他所处在的世界往后百年的模样。
    而他在历史上，是被自己的弟弟亲手杀死的大唐开国太子。
    李建成是真的蒙了。
    在他所在的世界，隋帝春秋盛鼎， 虽然暗处必然有势力在搅弄风云， 但他没想到，隋朝真的能够做到， 二世而亡。
    掀翻隋朝的还是他自己家。
    对于自己日后似乎是死在亲弟弟手上这件事，李建成倒是十分淡定。
    这个下场，起码也比成为时空夹层里那些东西的血食好很多了。
    更不要说，他那个世界，是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自幼不同寻常的成长经历，让他也能轻易分辨出来，如今所处的世界并不是他原世界的延续，只是一个相似的时空。
    那天他抬头，直直地望着彼时还未目盲，发色深如夜的藏剑大庄主，这个世界唯一一个猜到他真实身份，而不是像叶昭玉那般只以为是同名的人，问：
    “师尊为我取这个字，是何意呢？”
    “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取自《诗经·大雅》，敬祝君王万岁万万岁，您的美名永放光辉。
    而历史上的他，是未能登基的李唐开国太子。
    现在是却是李唐繁华的开元年间。
    彼时叶大庄主看着眼前幼童执拗的双眸，只轻轻点了点他额头，沉声道：“不是君王之意。”
    “此间江湖言我藏剑，‘君子如风，藏剑西湖’。我愿你遵君子之风，也愿你生如骄阳，煌煌光明。”
    你要热烈的成长，如骄阳，如明火，煌煌烈烈，熠熠生辉。
    “您为何对我这般好呢？”
    明了叶英本意的李建成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的心脏跳动得太快，一腔莫名的感情几乎要涌出来。
    “你是我的弟子，昭明。”
    年轻的大庄主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幼童头顶，“我会找到你回家的办法，莫要多想。”
    李建成就此留在了藏剑山庄，以藏剑山庄大庄主的亲传弟子，李昭明之名。
    藏剑的剑法十分契合他，在西湖边被师兄手把手教导的时候，李昭明敏锐的发现，它似乎能与自己摸索出来的法门融为一体，毫无停滞。
    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李昭明身在大唐，同他的故乡一样，这也是一个人鬼精怪共存的世界。
    不同的是，这个世界比起他那个几近千疮百孔的原世界要安稳的多，精怪居于深山，同人族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少有出来相斗的。
    但也并不是没有。
    至少李昭明来了之后，藏剑山庄那些不知道是多久没和外族交流过的草木精灵一个比一个折腾起来。
    它们交流信息十分方便，几乎是在当时李昭明询问消息的那一天，整个山庄都知道这里有一个人类能够与它们交流，纷纷沸腾起来。
    因着欠了它们人情，李昭明也不好拒绝它们的聊天请求，每天在练剑之余，痛并快乐着和小精怪们聊（八）天（卦），由此知道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为他日后成为藏剑一霸（bushi）奠定了基础。
    这些小事其实还好，这个看起来祥和平静的世界，深入之后会发现，也有许多心术不正的妖怪偷偷混在人族之中，为了修炼走歪门邪道。
    他将自己摸索出来的法门与藏剑剑法结合在一起，收拾这些起来简直是事半功倍。
    一开始不太熟练时会翻车，之后就越来越顺手了。
    他与巫行云以及唐无乐的初见，便是在还未磨合成功的时候。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
    应当是八岁左右的时候，大师兄叶昭玉去扬州办事，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叶昭玉还是带上他一起去了。
    彼时名扬天下的扬州七秀坊，还被唤作忆盈楼。
    叶昭玉要去办的事不便带小孩儿去，便牵着小师弟先来到了忆盈楼，将他暂时托付给了好友。
    “你可给师兄安分点儿，不要欺负那边的小姑娘。”
    叶昭玉戳了戳李昭明的额头，笑嘻嘻道：“这可不是咱山庄的师妹们，陪你嘻嘻哈哈怎么玩都行。”
    藏剑山庄多为叶家子弟，忆盈楼同他一般大小的小姑娘们却都是孤女，委实不能让这小子太过放肆。
    说来明明小师弟刚来时也很乖，怎么一年不到就成皮猴儿了。
    叶昭玉心中哀叹，自己都还没玩多久，香香软软可可爱爱的小师弟就成人精了，真是遗憾。
    “知道了师兄，”李昭明皱了皱鼻子，“你都已经叮嘱过我好几次了，我是那种会欺负小姑娘的人吗？”
    拜托，他又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大师兄也太夸张了吧。
    “知道就好。”
    叶昭玉牵着他的小师弟，迎面便看见了款款而来的粉衣佳人。
    “我家小师弟，劳阿郁照顾了。”
    “无妨，”金郁柔柔地笑了一声，“看起来很乖巧啊，费不了多大心思。”
    “也只是看起来乖巧而已。”叶昭玉摆摆手：“这小家伙可鬼灵精怪了。”
    做师兄的和做师姐例行叙旧，李昭明抱着他家师兄的大腿，从师兄身后探出头来看。
    对面有一个和他做了同样动作的小姑娘，正好奇地看了过来。
    两面小玉扇斜斜得插在发间，衬得小姑娘容色愈发娇艳，眉心朱砂鲜活如火，偏生这小姑娘又一副努力板着脸的小冰山模样。
    “噗嗤——”
    看着着实有趣，李昭明不由得笑了出来。
    “哎呀，看来你家师弟和我家师妹很有眼缘呢。”
    金郁伸手，将被叶昭玉推过来的小男孩儿牵走：“走吧小家伙，在你师兄回来之前，先在姐姐这里待着吧。”
    李昭明回头，看见自家师兄朝他挥挥手就转身大步离开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说好带他出去玩的，骗子师兄。
    “我看你才是骗子吧。”
    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条小小的船上。
    “我师姐问你要不要坐船玩儿，你答应了。”
    看着黄衫小男孩儿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粉衣小姑娘捧着脸，语气颇为鄙夷。
    “你都不好好听人讲话的吗？”
    李昭明：“...你不要胡说好吗，还有什么叫我才是骗子？”
    小姑娘眼神更诡异了：“你又不是真小孩子，还和师兄撒娇你羞不羞啊。”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建成不假思索道：“等等你，你——”
    “你才反应过来啊，”小姑娘晃着脑袋得意道：“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
    “什么直觉，明明是因为你也是吧。”
    李昭明翻了个白眼，仔细看了下这小姑娘，也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有些熟悉的违和感。
    还沾染着时空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气息。
    是同类。
    活了这么多年，李昭明第一次见到和他有同样情况的人。
    “你——”
    小姑娘刚要开口，身下的小船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水域下旋转出一片漆黑的影子，带着令他们二人都十分熟悉的腐朽气味。
    “靠，我还以为它们能消停会儿！”
    双双对视一眼，他们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了然。
    藏剑镶金嵌玉的轻剑和忆盈楼同样华丽的双剑同时落入手中，二人明明是初次见面，却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肩碰肩背靠背做战友状。
    “明明来了这里后这群东西就没动静了，喂小黄鸡，这该不会是你招来的吧？”
    李昭明咬牙切齿：“小丫头片子少胡说八道，谁招来的还不一定呢！”
    长剑刺破水面，漆黑的影子自水下奔涌而出，吞没了船上两个小小的身影。
    李昭明和今天刚认识的小姑娘在暗水下的小道中狂奔，微微的灵光悬在上空为他们照亮前路。
    倏尔眼前闪过一道蓝色影子，随即万千流光飞洒而来，看的李昭明心里发毛——
    靠这谁啊！
    下意识把小姑娘推到身后，他举起重剑挡开直射而来的银色流光。
    叮呤哐啷的声响中，他同来者对上了眼。
    那是一双略微圆润的凤眼，来者不大的年纪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锐气，却丝毫无损周周凌厉的气场。
    毕竟，来者手中如同拖死狗一样拖着的妖魔，有些眼熟呢。
    李昭明眨了眨眼，道：“这位兄台，渡夭有毒，慎重回收。”
    “少爷我要的就是带毒的，”来者面具下传出一道有些发瓮的声音，在狭窄的小道中有些沉闷。
    满地的暗器折射出银色的微光，幽暗的氛围中，一种莫名的气息流动着。
    半晌，那小姑娘道：“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们，再不跑路，这条暗道就该塌了。”
    “......”
    “跑啊！”
    *
    回忆截止到现在，李建成满是怀念的眼神在小伙伴们之间流转。
    当年曾举着双剑追杀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娉婷袅娜的佳人，幽篁之间神出鬼没千机千变的少年也是成人的模样。
    岁月为他们描摹上了成熟的容颜，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的眼神，依旧如同初见般澄澈。
    各自流离时光轮转，再相逢时眼神交汇会心一笑。
    啊，原来你还在这里。
    你没变，我们也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突如其来的加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快夸我！
    关于和奇遇记剧情不同的问题，是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上下部的关系，而是本传和IF线啊。
    感谢在2020-01-03 00：34：54～2020-01-03 12：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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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064
    唐无乐和巫行云到底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同李建成对他们知根知底一样， 他们对小伙伴也是十分了解。
    哪怕他们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双方时间都是不对等的，只要确信对方依然是从前的模样， 那推测起一些事情里也就不那么难了。
    李昭明虽然日常没心没肺藏不住事儿， 但他铁了心不想说的， 谁也不能从他口中翘出来。
    “行吧。”唐无乐冷眼看了大半天， 小伙伴收拾情绪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
    “你找花满楼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
    李建成下意识碰了碰束发的玉簪，它还完整的待在那里， 只是一直都没有动静。
    看来一时半会儿长琴是融合不完了。
    “那就走吧。”
    “啊？去哪？”
    李建成被唐无乐拉着腕子往前走，一个踉跄下来还搞不清楚状况。
    “花如令的寿辰都结束了，你还过去干嘛？还是说你要住别的地方去？”
    巫行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你这样就知道，一时半会儿咱都是走不了的吧。”
    李建成讪笑几分， 他还真的走不了。
    长琴与他的琴心融合时期，为了稳妥起见， 他是不打算立刻打开时空通道回去本源世界的。
    与小伙伴们重逢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当年的剑唐他只有一半的空间坐标，而这里有唐无乐这个剑唐本土人士在，定位就很容易了。
    至于巫行云， 嗯......她也不是剑唐土著来着。
    “行云， 你...有没有想过，回你的世界看一看？”
    前方慢悠悠走着的粉衣女子身形一顿，若无其事道：“再说吧。”
    她原世界的牵挂也不多，就那么几个。
    而且在他们眼里， 她这个大师姐， 早就死了吧。
    既然如此，就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但，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希望回去看看当年养了她十几年的师父逍遥子。
    巫行云垂眸，一丝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
    李建成和唐无乐对视一眼，默契地岔开了话题。
    “所以，我现在去哪？”
    “当然是去行云妹儿重建的七秀坊。”唐无乐的身形在天光下飘忽不定，所幸这一路也没什么人，不然怕是又会有什么山野怪谈流传出来。
    “如果你要去这里的唐家堡也行啊。”
    “这个世界也有唐门？”
    李建成摸着下巴，说起来当初楚留香那里好像也有，唐门丐帮少林一个不落。
    “有是有——”
    唐无乐漫不经心道：“就是弱鸡得很，机关暗器丢得差不多了，玩毒都玩不过外面的人。”
    “丢脸得很。”
    这话就十分嫌弃了，李建成笑了笑：“我不信你没有好好调。教过。”
    “当然有。”
    唐无乐理所当然道：“少爷可忍不了这么弱鸡的小兔崽子顶着唐门的名号出去招摇撞骗，丢人。”
    “你开心就好。”
    李建成双手叠在脑后晃悠悠地走，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摇摇晃晃，欢快极了。
    “这个世界挺好的。”
    李建成道：“虽然和大唐比起来还要差上那么一点，但在同等级的位面中，算是极为不错的了。”
    “你想表达什么。”
    巫行云停下来，回眸问道。
    “想说，以后你们回了大唐，还想过来看看的话，我可以搭一条时空栈道。”
    “......”
    “臭小子，”唐无乐眯起凤眼，重新打量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小伙伴，“我发现你回来后很嚣张啊。”
    “说到嚣张，哪能和我们无乐少爷比呢？”
    李建成无辜地笑了笑，天光打在他眉眼间，眼角眉梢都是狡黠的笑意。
    *
    这个世界的扬州和大唐的扬州没有多大区别，甚至见到城中背着双剑巧笑嫣然的侠女时，李建成一度以为他回到了剑唐。
    一个恍惚后他反应过来，那应当是巫行云在这个世界重建七秀坊后新招的弟子。
    巫行云选择的重建地点依旧是在瘦西湖畔。
    水榭花盈，雕梁画栋，水云仙乐处处闻。
    “坊主，您回来了？”
    画楼之中走出一个穿着七秀儒风校服的姑娘，行止之间尽是柔婉风仪。
    “诗音。”
    巫行云颔首，道：“我不在的时候，坊内如何？”
    “一切如常。”
    林诗音笑吟吟地上前来：“这位是坊主的朋友吗？”
    巫行云瞥了安静当壁花的李建成一眼，微微蹙了蹙眉，到底还是不习惯这小子这么安静。
    “是我旧友李昭明，你们往日如何对唐无乐，往后就如何对他。”
    巫行云虚虚点了点眼前的女子，言简意赅地给小伙伴介绍：“林诗音，现在的副坊主。”
    “幸会，林姑娘。”
    “李公子。”
    林诗音微微福身，权作打招呼了，然后才对巫行云道：
    “方才有一事倒是忘了同坊主交代，您不在的时候，红鞋子的二娘带人来坊中闹事，被诗音擒下了，您是不是去看看？”
    “关着，我管她去死。”巫行云语气顿时恶劣起来。
    提及那位二娘，李建成敏锐发现自家小伙伴的气场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态度毫不客气。
    ‘怎么回事？’
    他无声地问唐无乐。
    ‘等下告诉你。’
    唐无乐以唇语回复，显然也是不想在这时候触小伙伴的霉头。
    “这段日子，你做的很不错。”许是知道自己语气激烈了点，巫行云换了点温和的口吻道：“姑娘家，总要自己立起来。”
    这话显然还有别的意思，林诗音柔柔笑了笑：“诗音明白，必不负坊主栽培。”
    “你心中有数便好。”
    林诗音退下后，巫行云便带着小伙伴进了内坊一座小楼。
    显然，七秀女子被挑起来的火气还没有消。
    “至于吗？”唐无乐抱着双臂靠在窗前，无奈地问：“你都杀了那个...大娘了，剩下的小角色，你要是看不惯，一剑斩了便是。”
    “只是有点恶心罢了。”
    巫行云平静道。
    “所以，你们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李建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了一口道。
    巫行云显然是不愿意开口复述这件事了，唐无乐揉揉额角，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个顶着‘公孙大娘’名号，却干尽了下作事的女人惹出来的事而已。”
    “呵。”
    不等李建成开口，一旁坐着的巫行云便冷笑了一声：“未曾得我七秀西河剑器半分神。韵，也敢在我面前自号‘公孙大娘’，一剑杀了她都是便宜她了。”
    “所以你不是把她的罪名公布到整个江湖上了吗，陆小凤不也没敢在你面前瞎逼逼了么？”
    巫行云翻了个白眼，“陆小凤那厮，迟早得栽在他过分风流之上。”
    吃瓜半天的李建成也算理清楚情况了。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个不知所谓的人顶着藏剑庄主的名头却做尽了缺德事，换他他也忍不了。
    唐无乐耸耸肩，这事他可没什么代入感。
    毕竟他们家堡主缺德事干的多了去了，还一坑就坑自家人。
    “哎对了行云，刚刚那个叫林诗音的姑娘——”
    “怎么，”巫行云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看上了？”
    “噗——”
    刚润嗓子的茶水应声喷出，李建成呛了几下，取出手帕擦了擦：“说什么呢你！”
    巫行云摆摆手，无辜道：“怪我咯？你开口就问人家姑娘的事。”
    “我那是觉得有点奇怪好嘛。”
    李建成整理好自己，手指在桌案上扣了扣，“那姑娘原来的红线断了诶，不过另一头好像不那么情愿。”
    “昭明。”
    巫行云还没提出疑问，唐无乐却是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向他：“多年不见，你还兼职月老吗？”
    “......”
    李建成无语：“一眼就能看到我也很无奈啊，要是你们乐意我也能看到你们的，要试试吗？”
    “敬谢不敏。”
    “诗音的情况有点复杂。”
    巫行云道：“你还看到了什么？”倒是没有质疑小伙伴是不是胡说八道。
    今非昔比，他们这五年虽然也有突飞猛进，但显然修为不如几乎一步登天的小伙伴。
    “还看到了...”李建成一手支着下巴想了想，仔细回忆方才堪堪见过的秀姑娘。
    若非因为她似乎是小伙伴比较器重的人，他也不会多看了一眼对方的命运线。
    “林姑娘好似和气运之子有些纠缠。”他委婉道。
    何止是纠缠哦，那林姑娘一辈子都栽在这上面了，啧啧，看郎君的眼光真不咋地。
    “如何纠缠？”巫行云把玩着手中描绘了秋兰的茶盏，淡淡道。
    “不过痴男怨女那些事儿。”
    李建成轻描淡写掠过了林诗音原本悲戚的一生，左右这姑娘如今已经看透了，那些交织在她身上的命运线已经解得差不多，别人的想法，想必也影响不到她。
    就算另一头有想法，这还有巫行云在呢。
    七秀的姑娘不知为何，于人间情爱这一遭上总是多灾多难，巫行云见的多了，早就对此凉了心。
    啧，也亏得他和小伙伴一早坚定目标心向大道努力修炼好好活下去...呸呸呸说错了，那时候他眼瞎，现在和大道没关系了没关系绝对没关系！
    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情况比较特殊，不想连累别人罢了。
    “无妨，李寻欢那厮但凡还有点脸，就不会再上我七秀坊的门。”
    巫行云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
    “坊主。”
    门外传来七秀弟子的通报声：“那龙啸云...又来纠缠林师姐了。”
    “唰——”
    名贵的茶盏化为齑粉，顺着玉白的掌心纷洒开来。
    “哦？”
    巫行云笑得十分灿烂。
    李建成和唐无乐对视一眼，屏息敛声，低眉顺耳。
    等到佳人的裙摆消失在了门槛，李建成默默开口：“这个龙啸云......”
    “找死的罢了。”
    唐无乐幸灾乐祸道。
    作者有话要说：
    都有沈浪和王公子了，小李探花也拉出来溜溜嘛，毕竟这是个综合的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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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065
    “诗音， 诗音，跟龙大哥回家吧，你一个大家闺秀， 怎么好一直待在七秀坊这等歌舞之地？”
    男子被拦在七秀坊门前， 哀哀切切地望着被环绕在中央的女子。
    若说从前的林诗音是空谷幽兰， 飘渺清丽， 而今便是兰草生在了人间，添了几分红尘气息， 却是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龙啸云暗地里咽了咽口水，自以为将眼中的贪婪掩饰了过去。
    “寻欢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我必然要负责的。”
    林诗音原本只想出来将这人抽走，这会儿却听到了李寻欢的名字，冷笑了一声：“托付？我林诗音是断了手了还是断了脚？问过我的意见吗？”
    “李寻欢只是我的表哥，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与我无关。”
    “诗音，你怎么能这么说？”
    龙啸云心下暗恨，七秀坊到底教了林诗音什么东西，让这柔弱的美人一朝性情大变。
    可气的是， 这样的林诗音却更耀眼了。
    也更让他无法企及。
    “寻欢去了关外， 剩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过下去，龙大哥是想代替寻欢照顾你——”
    “废话真多。”
    剑破虚空帝骖龙翔玳弦急曲一整套下来，林诗音收回了双剑，冷冷地看了一眼龙啸云。
    “你连我都打不过， 还有脸说照顾我？”
    她身边七秀的弟子们掩唇轻笑， 拥着林诗音施施然离去。
    这个家伙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上门来恶心她们，前些日子林师姐忙于坊内事务没有出来， 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真的以为林师姐脾气好不会对他怎么样吗？
    “林师姐，下次可别再让这人染西湖水色，污了姐妹们的眼。”水榭长廊中，七秀的弟子扶了扶鬓间的玉扇，笑嘻嘻道。
    “没有下一次了。”
    林诗音提着双兵，柔柔一笑。
    等到巫行云背着她的剑兴致勃勃地朝闹事的地方走去时，只能看到被林诗音从水榭中抽到瘦西湖里扑腾的一坨黑色影子。
    哟，林诗音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巫行云挑眉，饶有兴致地想，真想知道，李寻欢看到强硬起来的林诗音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一定十分精彩。
    在水花里扑腾许久的龙啸云气得要死，可岸上还有不少来往的人在驻足观看，脸色就算气成猪肝了也要保住他在外的形象，毕竟江湖人都知晓他思恋林诗音成疾了不是？林诗音要是识趣，应该主动嫁给他这样的好郎君。
    他这般想着，就好似将脑海里的场景当作真的了一般，表情更加真挚悲切了，哀声唤道：“诗音、诗音——你变了！”
    “是不是这七秀坊蛊惑了你？我就知道那七秀坊主巫行云不是什么好人，诗音，你听龙大哥一句劝，快离开这里吧！”
    明知林诗音已经不在跟前，他也自顾自的说着，满以为周围来往的人听到了会赞同他的话，顺势能毁了七秀坊的名声。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龙啸云，丝毫没有发觉周围本来是看热闹的人听到他诋毁七秀坊后，转为嘲讽的眼神。
    他却是忘了，七秀坊在江湖上的地位，本就是特殊的。
    尽管坊中弟子皆为江湖客，但只要山中玄门一日不出，七秀坊主巫行云就是人间唯二的顶尖散修。
    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前朝妖鬼祸乱还未剪除，谁也不敢担保，自己家不会成为下一个妖鬼窥视的目标。
    他们和七秀坊攀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顺着龙啸云的意去诋毁七秀坊？
    更何况林诗音和小李探花那事儿，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林姑娘入了七秀坊，还是七秀坊主的左臂右膀，这谁配不上谁，还是两说呢。
    仍倒在浅水里自怨自艾了大半天的龙啸云发觉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他，心中怨恨更深，奈何林诗音下手毫不手软，他根本站不起来。
    就算之后寻了医者，他的腿起码三个月都站不起来。
    林！诗！音！
    “等你嫁给了我，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妇道人家的本分！”
    狠话只敢低声说，龙啸云挣扎着从浅水里爬出来，忽然心中泛起了一股子寒意。
    “唰——”
    泛着幽蓝寒光的长剑擦着他的脸颊飞掠而过，削去了这狼狈的男人半边头发，又打着旋儿飞回粉裙佳人素白手中。
    “我警告过你了，龙啸云。”
    岸上传来的声音婉转悠扬，落到龙啸云耳里却像是阎罗的催命符。
    “巫、巫、巫行云？！”
    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巫行云接了沈浪的委托离开七秀坊了吗？！
    龙啸云浑身僵硬，不敢抬头去看来人。
    早知道巫行云回来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上七秀坊来找林诗音。
    冰凉的剑尖抵住他的下颌，强制性地将他头挑了起来。
    入目是粉裙佳人眉间灼灼的朱砂。
    “看来你并没有把本座的话当回事，嗯？”
    “不、不敢，这是个误会......”
    龙啸云努力挤出笑来，却因为脸上的青肿显得分外可笑。
    剑锋从他的下颌慢慢划到他两腿之间，龙啸云心惊胆战地盯着那流光溢彩的长剑，生怕对方一个手滑切到了不该切的地方。
    巫行云冷眼扫过对方气急败坏却敢怒不敢言的面容，慢悠悠地收回了自己的剑。
    “不要再让本座看到你出现在扬州城，否则，再来十个李寻欢，本座也不会手下留情。”
    风流袅娜的身影远去，龙啸云松了一口气，正要爬起来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寸寸碎裂，一条一条地挂在了身上。
    龙啸云脸绿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抬头看向七秀坊的方向，掩盖住了心中的怨毒。
    巫行云悠悠转回水榭，于她而言，亲自动手杀了龙啸云简直是脏了她的剑，这时候小伙伴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看够戏了？”
    粉衣女子头也不抬，靠着朱红栏杆道。
    “看够了。”
    横梁上跳下一个着深蓝长衣的男子，手中抛着半扇面具道。
    “我还以为你会一剑照着劈下去，”水榭朱红的栏杆旁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金衣白发的青年，他坐在栏上，一条腿蜷起来撑着胳膊，一条腿搭下来，滚着绣边的明黄衣摆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晃荡。
    “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那白发公子眼帘微垂，琥珀眸中波光流转，纤长的睫毛在眼脸下映出一片浅浅的扇形。
    缱绻至极的眉眼染上笑意，整个人都更柔软了几分。
    如果那笑意没有带着十足戏谑意味的话。
    “她哪里是脾气好了。”
    唐无乐手一撑，翻身坐到他身边，神态轻松极了：“还不是嫌弃动手会脏了她的寒声寂影，打算让我去给那个谁下点料呢。”
    “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在长琴醒来之前，崽要在这里待上好一段时间了...看了看大纲，这本大概还有两个世界副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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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066
    唐无乐的语气过于笃定， 被询问的美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你手里奇奇怪怪的药粉多了去了，正好让你给新做的腾个位置， 不好么？”
    “好好好当然好， 不过妹儿， 你要哪种效果的？”
    “男人最怕的那种。”
    “好嘞。”
    唐门公子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这活儿我熟，保证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我可不要陆小凤那种的， 要永久性的。”
    巫行云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绝对不会让他有脸来纠缠你家妹子。”
    他们这一来一回轻描淡写就定下了龙啸云的命运。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建成只是远远瞅了一眼都能看见龙啸云身上的孽，既然不是什么好人， 那就随小伙伴们折腾去吧。
    这种货色，身上竟然还有气运庇佑， 这才使得他干了那么多亏心事后还好好活着，没有遭到报应。
    而这个世界偏生，最重视天道好轮回。
    他顺手剥离了笼盖在龙啸云身上的那一丝明显不是他自己的气运，之后这人的下场， 就看他自己的运气如何咯。
    小伙伴必然也是想解决他的， 只不过他们到底修为不够，看不到龙啸云身上的孽，自然也无从得知那气运为何而来。
    罢了，左右还有时间， 都有他在这了， 给小伙伴们开小灶谁也管不到他不是？
    只是吧......
    李建成换了个姿势坐在栏上，双手撑在两边， 修长的腿晃荡几下，看了眼他旁边的唐无乐，又瞧了瞧站在眼前的巫行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怪怪的。
    这种自己有点多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李建成疑惑道：“无乐，行云，你俩是不是......”
    两张艳若桃李的脸同时看过来，连眉头挑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怎么？”
    “不，没什么......”
    不行更古怪了好吗，到底哪里不对劲？
    他不在的时候，小伙伴们的关系似乎有了点变化，不过，好像他们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算了，想不出脑阔痛，干脆就不去想了。
    李建成甩甩头，纷散的长发在天光下如濯濯霜雪，潋潋其华。
    “说起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李建成速度转移话题，问这两个身在异界数年的小伙伴。
    “有无乐在，我可以定位到剑唐的位置，到时候你们这边...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唐无乐摸了摸下巴，旋即道：“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家——我是说这边的唐门，那几个兔崽子被我操。练了好几年，虽然不能和老家比，放在这个世界也算及格了，就是行云妹儿你这边？”
    “还需停留些时日。”
    巫行云沉吟半晌，道：“这里的七秀只有我修玄门道法，我需要些许时间来处理相关问题。”
    李建成捧着脸，发现小伙伴们真的在认真苦恼这个问题，冷不丁道：“其实也没什么。”
    “我之前就说了，你们要是舍不得这里，我可以开一条时空栈道...等等，这个有点麻烦。”李建成若有所思，时空栈道如果不花费精力去养护的话，有被风暴摧毁的危险。
    “其实构建传送阵也可以。”
    李建成回想起当初通天捣鼓的那些阵法，确实有涉及这方面的。
    “等下昭明。”
    唐无乐摆摆手，“你之前说的，不是拿我们开涮？”
    小伙伴先前就提过一嘴，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对方随口乱说的呢。
    “我是这样的人吗？”
    李建成撇撇嘴，他说的可是实话好么？
    而且自从他将杨眉送的空间本源慢慢炼化后，只要有坐标，画个传送阵完全不是问题好么？
    就算是坐标...那也是大道不知道是不是还在抽风，他没法放开手去找的锅！
    巫行云拍拍手道：“不会对你有影响吗？”
    按照李昭明从前一贯的招摇风格，哪里会考虑这么多条条道道，除非他在顾虑什么。
    “不会。”
    李建成道：“它没有理由。”
    他抬起头对上巫行云的眼，安安静静地笑了笑：“放心。”
    还是那句话，打不过跑还是没问题的～
    “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我嘛，就先在这个世界好好玩玩～”
    李建成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啊，万一我出去浪的时候踢到了你们认识的人就尴尬了。”
    “没有。”
    唐无乐拍拍小伙伴的肩：“随便玩，没顾虑，这个江湖没有能打过你的。就是掀翻了皇室，哥哥我也能给你解决。”
    “去去去，你把我当什么了？”
    李建成嫌弃道：“太平盛世折腾皇室干什么？我又不是有病。”
    不过话是这么说，以后回去剑唐，大明宫中的李三郎还是要折腾下的，省得他把他家世民打下的家业败光。
    “你是不想折腾，但还真有人找这里皇室的麻烦。”
    巫行云甩着一张纸条转过来道。
    她的肩头不知何时停了一只白鸽，正转着圆润的小眼睛看着他们，然后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怎么？”
    “脑子有坑的宗室，想要靠着和小皇帝长着的一样的脸，篡位呢。”
    “哇哦，那真的好棒棒哦。”
    唐无乐毫无诚意夸奖道。
    “嗯，怕不是个傻子？”
    李建成接上：“我看此界国运正浓，还想搞事？”
    “听说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巫行云手指一攥，将好友那张写了堪称绝密的纸条捏成了齑粉，似笑非笑：“看来这高人不怎么样，不如我们二少能掐会算啊。”
    “我需要掐算吗？”李建成翻了个白眼：“看一眼就知道了。”
    “停停停，等会儿你俩又吵起来了。”
    唐无乐一听他俩说话的语气就头大，抬手切进两人中间去打断了即将到来的一场掐架大戏。
    “你俩从小怼到大也不嫌烦。”
    “无乐，这话我就有意见了哈。”
    李建成眨眨眼，不满道：“明明你也乐在其中好么，以前火上浇油最起劲的就是你。”
    唐无乐：“...是么？”
    小伙伴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澄澈，唐无乐久违的语塞起来。
    哦豁，有些心虚怎么回事。
    “行了，”巫行云道：“邀月还在信里说她徒弟出了点问题，托我去看看，要一起去吗？”
    “去！”
    李建成举手，虽然不知道邀月是谁，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跟过去凑凑热闹呗。
    这个想法要是被当初的婠婠知道怕不是会喜极而泣，当年婠婠想尽了法子也没让他踏出院门一步，这会儿倒是自己有兴趣了。
    然而婠婠这会儿正和她对象风流快活着呢，哪里想得起这茬。
    “邀月？哦，移花宫主是吧。”唐无乐立刻想到了这是谁，“她倒是能请动你，不过你上一单呢？”
    “你都不看的吗？”
    巫行云有些无语：“王怜花到花家就没掩盖自己的行踪了，沈浪是瞎了还是聋了找不过去？”
    沈大侠是个厚道人，就算之后她没做什么，也把说好的钱款补上了。
    虽然十之**走的王公子的账。
    “那我还真没注意。”
    唐无乐起身甩甩手，懒洋洋道：“既然又要出门，少爷我就先去办你交代的那事儿去了。”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无乐这是把他们家的浮光掠影改了？”
    李建成侧身看过去，笑嘻嘻道：“还不赖嘛。”
    “闲着无聊呗。”
    巫行云轻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那，你是怎么想的，行云？”
    “...没什么。”
    巫行云别过脸去，小伙伴这句话的含义，她是知道的。
    她和李建成有着相似的经历，过去在剑唐时，目标都是尽快找到回家的路。
    不同的是，巫行云没有李建成那么多牵挂。
    李建成有视如珍宝的弟弟为牵绊，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回去的。而巫行云本身就是孤女，即便被逍遥派的掌门人捡了回去当大弟子，也是放养长大的。
    磕磕盼盼长了没几年，逍遥子又新收了三个弟子，然后就放手甩给了他的大徒弟。
    若是师弟师妹们省事还好，可惜除了小师妹李沧海，剩下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时候还算服她这个大师姐，渐渐大了后就......
    所幸，在那边巫行云也没有来得及长大，堪堪长到一十四虽就被无良师弟给坑到了剑唐。
    也算幸运，被叶芷青捡回去了。
    巫行云下意识忽略了她摔下悬崖时，师弟震惊的面容。
    “这么纠结可不像你。”
    好一会儿，李建成才道：“我能借无乐找回剑唐，也能定位到你的本源世界，如果你想回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你可以慢慢想，不要急。”
    “总归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金衣公子笑容明朗，一如初年。
    “我知道。”
    巫行云极轻极轻地应了一声。
    “我回来了——”
    唐无乐堪称招摇地架着飞鸢落下来，足尖在水面轻点，掠到水榭中时收起了飞鸢。
    “那龙啸云真没用，少爷不过晚去了一阵子就差点被几个女娃子吓死。”
    “那你怎么做了？”
    李建成笑眯眯道：“我可是特地散了庇佑他的气运，以前被他祸害过的人自然能近身了。”
    “我说呢，”唐无乐恍然大悟，随即朝巫行云道：“妹儿，你肯定不知道我干了啥哈哈。”
    “怎的？”
    巫行云抬眸，神色已经看不出方才的落寞。
    “我给他下足了料后，教了那些小鬼几招幻术，保证让他‘**’。”
    半扇面具也挡不住这男人俊脸上的幸灾乐祸，李建成稍稍探知了一下，就被龙啸云的惨状逗乐了。
    “真有你的。”
    “好说好说。”
    唐无乐挥挥手，愉悦道：“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嘛，你说是吧妹儿。”
    巫行云道：“那几个女娃是怎么回事？”
    “大抵是被龙啸云害的，怨气重的很。”唐无乐道：“我告诉过她们分寸点，弄死了龙啸云她们反而会有麻烦了。”
    “无妨。”
    李建成道；“她们因龙...”
    “龙啸云。”唐无乐接上。
    “对，因为龙啸云而死，任她们发泄一下怨气也无妨。”李建成偏头朝唐无乐来时的方向看了看，抬手打了个响指。
    “差不多的时候，自然会有阴差引那几个小姑娘入地府，至于龙啸云，他该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入了阴曹地府，有的是惩罚等着他。”
    “且先让他再在阳间苟活一段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最近很勤奋，疯狂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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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067
    回头大致看了一下七秀坊的情况， 又指点了一番坊中弟子的修行，巫行云干脆地把事务重新丢给了林诗音，拖着小伙伴往移花宫而去。
    林诗音这五年下来简直是脱胎换骨， 对此， 巫行云表示， 真是太好了。
    白捡了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打理家业是一把好手，武道还颇有天赋的弟子， 这样才让她放心满江湖浪而没有后顾之忧。
    “这你得感谢少爷我。”
    唐无乐舒展了下银光闪闪的指套，溜溜达达的走在前头。
    “要不是当时我和王怜花打赌去了，你也捡不到这么好用的人手。”
    “嘁，”巫行云没好气道：“难道不是你和千面公子互坑时殃及到了人家，顺手就塞我这里了。”
    “不过你这件事办的挺好， 诗音这么一个好姑娘，差点就被那两个臭男人毁了。”
    “至少小李探花大事上靠谱。”
    “那也没用， 迟早会被自己坑死。”
    “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普及一下前因后果？”
    自轻剑上睁开眼睛，查探完太子长琴情况的李建成懵圈地看小伙伴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深感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你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嘛， ”唐无乐摆摆手：“还要我们普及什么。”
    “话是这么说， 我总不能不经同意就去窥探你们的私事吧。”
    李建成委屈，天地良心，哪怕是之前林诗音和龙啸云的命运线那也不是他故意看到的啊，凡人的命理在他眼里似庭前花开， 再平凡不过的景象了。
    而小伙伴们都靠自己走上了修道之路， 虽然也没啥难度，但也不能随性而为。
    “好吧。”
    巫行云道：“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我们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无乐因为一株药草和千面公子王怜花不打不相识，之后他们打了一个赌，波及到了林诗音，这才把人送到了我这里来。”
    “停，我跟那林姑娘又不熟可以不用提了，不过王怜花？千面公子？”
    李建成思索了一下之前他捡回来的那个骚包得很的小美人，哟，果然是个硬茬么。
    “果然是被你救下来的么？”
    巫行云说道这里，自荷包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金饰，递给了他。
    那金饰被雕琢成了精巧的银杏叶状，在天光下闪着鎏金的光。
    “这是昭明发带上的？”唐无乐凑过来看了一点，语气竟有些吃味：“他的发饰怎么在你这里？”
    “之前和沈浪去找王怜花时捡到的。”巫行云解释道。
    小伙伴的东西，尤其是李昭明的都带着他自身的灵力气息，是以当初她在崩塌的山间捡到这枚小巧的金饰时才能确定，是小伙伴来了。
    李建成接过发饰，默默别过头扣回了发带上，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啧啧，都这么明显了，你俩还没挑明？
    围观了好几天，李建成此刻更有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莫名感觉。
    “紫禁之巅的决斗消息出来了，邀月是不是要去一趟皇城？”
    得到自己想到的回答，唐无乐心中松了一口气，立刻转移了话题。
    提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认识的好友，巫行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确实，但这时候她那个...徒弟出了点问题，应当是那边的事，否则以她的医术，不至于请我过去。”
    “也就是说，你那个叫邀月的朋友，事情还挺急咯？”
    李建成换了个姿势坐在轻剑上，慢悠悠地飘过来道。
    “来，指个方向，我带你们直接过去。”
    要不是想多围观一下小伙伴们的八卦，他一早就提出这个法子咯。
    *
    绣玉谷，移花宫。
    这在江湖上拥有“武林禁地”威名的门派，似乎并不如外界所猜测那般冷漠森严。
    装饰极为华贵的屋中，一月白宫装的女子伏在榻前，攥着一只有些圆润的小手，正以自身真气为其疗伤。
    若流云般的长发流泻下来，衬得她的容颜更加甜美秀致。
    只是那清甜容色之中，分明有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着白色宫装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神色波澜不惊，好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不是她的弟子，好似前方焦急憔悴的女子不是她相伴多年的妹妹。
    她的肌肤透明如玉，冷冷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冰雕，所有的情感都被封在了最深处，谁也看不出她寒冰般的眸中藏了什么。
    可她偏生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魔力，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朝她看过去，又因其高不可攀的气质，无人敢抬头瞧她绝色容颜。
    来来往往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避开她，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好半晌，那伏在床边的女子才停下了输送真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无缺还在做噩梦，姐姐，我......”
    “你守了他很久了。”
    女子莲步轻移，白色宫装的裙摆在地面上逶迤划过，却连一丝风声都未带起。
    “怜星，回去休息吧。”
    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抬起头来，一双美目已是通红，“我放不下心，无缺还这样小......”
    “你需要休息。”
    邀月声音带了一点严厉，“怜星，听话。”
    接着，她的神色又缓和了些许，淡淡道：“行云该到了，接下来我看着他，阿玉还在外头，莫要让他担心。”
    许是听到了谁的名字，怜星的眼中泛出一点亮光，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花无缺，默默地点了点头。
    “送二宫主休息。”
    “是，大宫主。”
    邀月吩咐过后，早已候在一旁的侍女恭声应下，小心翼翼地扶着怜星离开了。
    屋中一时只站了一个寥落的白影。
    邀月极慢极慢的坐在了床边，伸手接替了怜星方才的举动。
    她低垂着眼眸，目光飘飘忽忽，最后落在了惨白着小脸的花无缺身上。
    身边似乎有谁在呼喊着什么，邀月眉眼陡然凌厉起来：
    “你若是想让他死，就继续打扰看看！”
    这一声威吓显然十分有用，空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窥探气息消散了些许。
    但邀月还是能察觉到有一道眼光，带着极为复杂的感情落在她与幼童触碰的手上。
    “呵。”
    现在倒是知道担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哦，倒是她忘了。
    苦命鸳鸯殉情去了呗，呵。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还记得我给移花宫和无垢山庄的私设嘛，这一本接着用了...
    虽然没啥用但还是排雷：邀月和怜星都不喜欢江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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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068
    李建成带着小伙伴落地时， 绣玉谷中，仍是绚丽花海，景色犹如世外仙境。
    移花宫的弟子直到他们走出了花海中的阵法， 才发现谷中不声不响地来了几个人， 正在骇然之际， 便看到了女子飞扬的裙摆， 双兵幽青绽寒芒。
    “巫坊主。”
    一位侍女匆匆入门去禀告主人，另一位则上前接待。
    “大宫主等候您多时了。”
    巫行云颔首：“带我去看看。”
    几人匆匆进入宫门后， 正见一少年人款款而来。
    来者腰间一把漆黑长剑，泛着泠泠的寒光。
    偏又是个极为俊秀温柔的少年人，白衣滚银边，自宫门深处走出来抬眸微笑时，像是仙君降在了这软土红尘中。
    “玉少爷！”
    侍女前行一步， 躬身行礼。
    “巫姐姐，您来了。”
    白衣少年见到巫行云后目光明显一亮， 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后，眼神在巫行云身后的人流转一圈，也没有说什么。
    “无缺一直都没好起来，劳烦巫姐姐了。”
    “无妨。”
    巫行云也不见外， 急匆匆地跟着白衣少年进去了。
    留下唐无乐和李建成面面相觑， 也跟了上去。
    “这小兔崽子，还是这么装模作样。”
    唐无乐有些牙酸，低低吐槽道。
    “我倒觉得他挺合我眼缘。”
    李建成手肘戳了戳唐无乐，眯着眼睛笑得十分促狭， “才十几岁， 还是个小孩儿呢。”
    “嘁。”
    唐无乐撇撇嘴，径直走了上去。
    那间装饰华贵的屋中只站了三个女子， 巫行云坐在床边，手背轻轻搭在那小童额头上。
    那小童像是被什么东西餍住了似的，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怜星心疼地看了半天，小声道：“巫姐姐，无缺怎么样了？”
    “是餍鬼。”
    巫行云收回手，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怎么会被餍鬼缠上。”
    “那怎么办？”怜星急了，连巫行云也没办法的话，那就只能放下身段，去请山中玄门弟子了。
    邀月沉声道：“你能解决吗？”
    “可以。”
    巫行云抬手，在花无缺的额头上方画了一个符咒，然后狠狠地打了下去。
    花无缺精致的小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个狞狰咆哮的鬼头，在四溢的雪色灵光下尖叫着消失了。
    小孩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邀月的眼中微不可察地投出一抹喜意，见怜星猛地扑上去看小孩的情况，也不以为，只是她与巫行云相识几年，倒是察觉到了对方紧锁的眉头。
    “怎么？”
    “治标不治本罢了。”
    巫行云道：“这孩子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跟着？”
    邀月眉头一动，立刻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这个，无缺才被盯上？”
    不等巫行云回复，邀月又道：“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姐姐？”怜星猛地回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邀月皱眉，正要开口时，门口传来一道似蕴着清风明月般的声音——
    “行云，怎么一个梦貘都收拾这么久？”
    “梦貘？”
    “你是何人？”
    白发公子拖着冷面青年步履轻盈地走进来，朝床上的小孩看了一眼，眉头微挑。
    “哦豁，还挺复杂。”
    “你看到了什么？”
    巫行云起身，将位置让给慢悠悠走过来的李建成，然后回头对邀月言简意赅道：“我的同伴，境界高我许多。”
    “真难得，你竟然会承认我比你厉害这一点。”
    李建成摸着下巴，笑眯眯道：“看在这个份上，我就顺便都给你解决了吧。”
    这小孩的时间线委实有点乱，难怪行云只看到了导致他梦魇的餍鬼，却没发现躲在餍鬼后的梦貘。
    李建成抬手就往小孩头上按去，然后，在众人的眼前，自小孩儿身体里揪出一只半透明的兽。
    似马非马，似豹非豹，身形虽是半透明的，却有着宝石般的质感。
    “这年头还有纯种梦貘啊，真少见。”
    李建成拎着这小东西晃了晃，随手扔到了邀月身边——凭空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那边的...你还是快点去轮回比较好哦，嗯？自杀的？难怪入不了轮回。”
    李建成朝抱住梦貘后忽然显形的女子看了一眼，见她面容上惊慌的神色，神色有几分微妙。
    “果然是你，花月奴。”
    邀月冷冷说道：“怎么，之前不见你为儿子活着，现在倒是心疼起来了？”
    女子魂体抖了抖，显然是十分惧怕邀月。
    “大宫主......”
    “小家伙，行啊，找不到债主就去找债主的血亲？”
    那姑娘生前应当和梦貘做了交易——提供自己有的，换梦貘为她做什么——比如保护她儿子之类——奈何餍鬼和梦貘从某种方面看能力相近，而这只梦貘年纪太小，斗不过餍鬼，这才被钻了空子。
    这小孩可真是无妄之灾。
    总而言之，就是不放心自己儿子被邀月怜星收养——看因果线，这姑娘还是移花宫的人——哇塞还是两个气运之子的母亲。
    李建成咂咂嘴，这姑娘本人气运还挺不错的，要是活着应该还能活的很好，怎么就想不开自杀，搞得轮回都进不去。
    “已死之人，不要在阳间逗留了。”
    李建成摊开手抓了抓，那只小梦貘就重新飞回了他手中，失去了梦貘的灵力，女子的魂体渐渐虚幻起来。
    “这小孩会过得很好。”
    他弹指一道金光飞过，直接将魂魄送入了黄泉。
    至于去了黄泉怎么样，那就是阎君的事了，他不负责。
    那女子颤了颤，在最后对邀月道：“大宫主，我的孩儿们——”
    话未说完，魂魄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邀月并不想知道这从前的侍女要对她说什么，内疚也好后悔也好，在花月奴为个男人叛离移花宫后，都与她无关了。
    她只是垂眸看着那陌生的白发公子拎着梦貘放在了花无缺枕边。
    疯狂挣扎了许久的小家伙一靠近那仍昏迷着的小孩，立刻安静下来了，亲昵地蹭了蹭对方脸颊。
    出于对巫行云的信任，邀月并没有做什么，甚至用眼神定住了怜星。
    “二姐。”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白衣少年稳稳扶住她，眸中满是不赞同：“你该好好休息，无缺醒来看到你这样，也会担心的。”
    “我知道的，阿玉。”怜星低声说道。
    可花无缺是她一手带大，她带了四年的孩子，生死不明那么久，怎么能够不忧心？
    李建成看了那小孩儿一眼，抬手开始将他错乱的时间线拨回来。
    嘿，已经是气运之子了，还想两周目，做梦去吧。
    白发公子噙着一抹仙气飘飘的笑意，给了他那些溯回的记忆一个暂时性的封印后，在小孩儿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该醒了。”
    清亮的声音似暮鼓晨钟，从遥远的地方传到了花无缺的灵魂深处。
    怜星喜极而泣：“无缺，你醒了！”
    小孩儿眼睫微颤，聚合的目光慢慢看过来，对上了他二姑姑欣喜的眼神。
    “二姑姑......”
    小孩儿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梦里悲欢离合都走了一遍，醒来却什么都忘了。
    “对不起，无缺让您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眼见这一时半会儿移花宫的两个主子注意力都在小孩儿身上了，因着小孩醒了而松了一口气的白衣少年温声道：
    “多谢前辈出手救我移花宫少宫主性命，敢问前辈尊姓大名？家住何方？他日城璧定亲自上门答谢。”
    少年眼神真挚，话语温和，谁来看也挑不出半分错。
    “哟，少爷我怎么不知道，你堂堂无垢山庄庄主，竟成了移花宫的人了？”
    可惜后面的大爷不是常人，他看不惯谁的时候，无错也能给你挑出花儿来。
    唐无乐心情极度不爽，他家妹儿好心过来帮忙，连句谢谢也没有么？
    尽管理智告诉他，凭邀月和巫行云的交情，确实也不用这些虚礼。
    然而他大少爷就是看连城璧不顺眼。
    归根结底，还是连城璧跟着熟稔的唤巫行云“巫姐姐”时，他看着少年面上的温雅笑容，有些刺眼罢了。
    这会让他想起一言不发拐走了他妹妹的叶凡。
    啧。
    “唐前辈莫不是忘了，在下与移花宫两位宫主乃是血亲。”
    连城璧轻车熟路的回了话，显然已经习惯了。
    毕竟他也没有说错，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是他亲姑姑的女儿。
    连家的家谱上，还写着这两位姐姐的本名。
    当年七岁的他能顺利接管无垢山庄，少不得有彼时已经成为移花宫主的两位姐姐帮忙。
    这件事在江湖上少有人知，可唐无乐却绝对不在这个范围内。
    嘁。
    唐无乐顶着巫行云不赞同的目光，别过头去。
    搞什么啊，他飞扬跋扈也不是一两天了，行云妹儿干啥就为这小子出头啊。
    巫行云冷哼一声，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厮一直逮着连城璧怼，也不知道跟一个小孩哪来这么多计较。
    看穿一切的李建成：“......”
    我错了，本以为无乐好歹演了那么多年的纨绔，总该知道怎么撩姑娘，没想到压根自己都没搞清楚。
    还有行云，当年也是帮忙撮合过自家师姐和他家师兄的人，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半点没反应了？
    啧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看戏看的这么欢快，你以为自己就好到哪里去了？’
    温雅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李建成一愣。
    ‘长琴，你这么快就融合完了？’
    ‘没有，只是要进入深度融合了，之后可能听不到你的声音，给你说一声。’
    ‘好，那——’
    ‘你可以直接带你的朋友跨越时空，大道不会阻止的。’
    ‘哈？等等，你怎么——’
    你又知道了啥？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结束了，之后恢复正常更新。
    移花宫和无垢山庄私设见隔壁118章“星月照璧”，看不看无所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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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069
    李建成百思不得其解， 奈何之后太子长琴就消了音，无论他怎么呼唤都不出声了。
    “你倒是说清楚再回去睡啊......”
    李建成嘟囔着，对长琴这个扔下话就跑路的行为十分不满。
    不过， 至少他现在， 在小伙伴处理好这个世界的情况之前， 他可以先回家看看。
    这一次出来的时间......
    好像有点长。
    李建成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心道便宜妹妹应当不会在意这么多吧，反正都是有了对象忘了哥哥的人。
    就是世民他们......
    啊哈哈哈， 他说是有事去办，世民会信吗？
    不是李建成怂，实在是他以前因为浪过头忘了回去的时间，被灵珠子收拾过好几次，都有心理阴影了。
    李建成有点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弟弟妹妹一个赛一个乖巧， 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凶他吧。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那边的该交待的也交代得差不多了。
    怜星回去照料那叫做花无缺的小孩，巫行云却放心不下邀月。
    “你什么时候动身去皇城？”
    巫行云甚至没有等邀月先开口，她知晓， 不管是什么原因， 邀月或者怜星，总有一个要去皇城坐镇的。
    原本邀月应该是打算和怜星一起去，奈何花无缺这时候出了这档子事，怜星必然会留在移花宫。
    “不日便走。”
    “你有什么打算？”
    巫行云皱眉， 当今圣上年少继位， 骤然得知身边信任的太监和宗室联手背叛了他，心里总会有几分动荡的。
    “不是我有什么打算， 是他打算怎么做。”
    邀月冷静道。
    她二人都知晓，这个他，指的是皇城中的小皇帝。
    “无乐，昭明，”巫行云忽然：“你们随阿玉去逛逛绣玉谷吧。”
    一旁抱剑默默守在门口的连城璧一愣，下意识看向邀月，见他大姐姐颔首示意，这才上前来。
    唐无乐冷哼了一声，拖着魂游天外的李建成走了。
    到门口时，唐无乐背对着屋中的女子道：“我家行云可还是个大闺女，托孤也要看情况。”
    然后在连城璧猛然色变中反手带上了门，绷着脸拖着小伙伴离开了。
    “他倒是关心你。”邀月淡淡道。
    “毕竟相识多年。”巫行云微微一笑，“无乐话虽不客气，但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连城璧尚未弱冠，花无缺更只是垂髫小儿，若你不在...便只有怜星能看顾他们了。”
    巫行云说道这里，微微摇了摇头：“纵然你存了赴死的决心，也该为他们想想。”
    邀月神色莫名，“果然瞒不住你们。”
    “你以为我认识你多久了，邀月...连姑射。”
    最后一个名字，巫行云语气稍稍重一点念了出来：“哪怕连城璧如今能撑得起无垢山庄，哪怕花无缺会成为移花宫合格的继承人，你让怜星...让瑶姬怎么办？”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相依相伴这么多年，你舍得抛下她一个人么？”
    连姑射，连瑶姬。
    邀月已经很多年没听过别人提起这两个名字了，一时那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竟有几分难得的恍惚。
    那是她和怜星的本名，是多年以前，无垢山庄上一代家主连旭为她们所取，又亲自写在连家家谱上的名字。
    除此之外，这世间还有她们姐妹二人身世痕迹的，只有皇家一句轻飘飘的“帝姬薨”。
    “你是不是把我看的太孱弱了？”邀月话语中有几分无奈，“我也没打算真的怎么样，不过是去帮那小子镇场子而已，真要说起来，论武功，这天下能有几人胜过我？”
    “这不能怪我想歪，”巫行云淡定道：“谁让你一副托孤的模样，嗯？”
    已经面瘫十几二十年的邀月：“......”
    我难道其他时候有多余的表情？
    “所以你该笑笑，”巫行云掐掐邀月的脸，又面不改色收回手道：“你总是这样，怜星才不敢接近你。”
    邀月沉默了一会儿，果断转移话题。
    “无缺的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巫行云道：“只是，我不日便要返回家乡，七秀弟子，还望你照料一番。”
    邀月点头：“自当如此。”
    小伙伴都这么说了，邀月心想，不管这次那小子要搞什么，我总归要活着回来。
    “我记得，你从前说找不到回去的路，如今，是...？”
    巫行云微微一笑：“虽然是巧合重逢，但那家伙在这样的事上，从不说谎。”
    邀月想起方才所见的白发公子，无意识点点头。
    *
    被自家姐姐支走后，连城璧始终在想方才唐无乐的话，聪慧如他，自然听得出话外之音。
    但是，有什么要需要他大姐姐去...的？
    “别想了。”
    唐无乐见他眉头皱得极高，恍惚间竟是丢了一贯的从容温柔，显出几分这个年龄才有的少年气出来。
    “这件事只有邀月知道，连怜星都只得了零碎的信息，你鬼主意再多也翻不出来的。”
    深蓝长衣的青年掐了绣玉谷中一朵开得正艳的话，轻轻嗅了嗅后，对一脸心不在焉的连城璧淡声道。
    “但您知道，是么？”
    连城璧紧了紧手中的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若是以后的他，此刻心中再如何惊涛骇浪，面上也绝不会显露出半分不对出来。
    但现在他还未及冠，甚至不满十八岁。
    还是太年轻。
    眼中的焦虑轻而易举就被在场两个人精看了出来。
    “我是知道，又如何？”唐无乐懒懒道：“邀月没有告诉你，我也不好越俎代庖，自己查去咯。”
    “瞧你把人家小孩急的。”
    李建成足尖轻巧地点在花海之上，伸手去接自云层倾泻下来的细碎阳光，笑吟吟道：
    “不过小孩，想知道的话，去问你姐姐呗。”
    “你又看到了？”
    唐无乐撇撇嘴，这种能力也太作弊了吧。
    李建成无辜地耸耸肩，这又不是他乐意的。
    皇族血脉自有紫气庇佑，尤其是国运正浓时更为明显。
    除非他瞎，否则总能看见笼罩在那两姐妹身上的紫气。
    连城璧垂眸想了想，告退了。
    白发青年踢踢踏踏走过来，俯下身子去问蹲着掐花的唐无乐：“去剑唐之前，我要回一趟老家，你俩要不要跟我去玩玩？”
    “行啊。”
    唐无乐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花瓣，“行云没意见我就去。”
    李建成一言难尽地望着小伙伴：“你以后一定是......”
    杨眉当初怎么形容来着，哦，对，妻管严。
    “你这是什么眼神？”
    唐无乐抬手拍过去，金衣青年利落地闪开，怜悯的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背着双剑的粉裙女子娉婷而来，狐疑的眼神在小伙伴之间扫了一圈。
    “啊——就是无乐问我老家有什么好玩的呗，我说没他想的那么有趣，是吧无乐。”
    李建成瞥了唐无乐一眼，信口胡扯道。
    唐无乐有几分莫名的憋屈感，总觉得自己被小伙伴在某方面鄙视了，不过直觉告诉，最好还是顺着小伙伴的意思揭过去吧。
    “你老家？”
    李建成道：“对啊，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无乐说你去他也去哦。”
    巫行云眨了眨眼，总觉得小伙伴话中有话。
    “等我回去给家里人交代下事情，就可以着手准备...去剑唐了。”
    “好啊。”
    *
    既不会影响到在修养中的长琴，也不会被大道顶盯上，以李建成现在的实力，回老家一趟简直不要太方便。
    只是有点兴奋过头，把开门地点定在了原本的秦。王府。
    所幸这时候秦。王府也没有主人在，留守的下人都认得李建成那张脸——
    “宸王殿下！”
    ——甚至对李建成神出鬼没般的行踪已经习惯了。
    一落地就听见这么一声恭敬称呼，唐无乐手肘戳戳李建成的腰，“想不到你小子身份还挺尊贵的啊。”
    李建成谦虚道：“嗨，也没什么，全靠弟弟带飞，我躺赢。”
    “哈？”
    “就是这样咯。”
    白发青年回了老家后显然心情十分愉悦，走起路来都带风。
    他可没说错，这大唐江山可是他弟弟打下来的，连带他爹这个皇帝也可以说是被儿子带飞的，何况他这个常年在状况外的兄长呢？
    论军事能力，这个时代，他弟弟李世民若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李建成拖着小伙伴眉飞色舞的叭叭叭自家弟弟二三事，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得意，仿佛领兵打仗赢了的是他本人似的。
    巫行云和唐无乐同时扶额，又来了又来了，小时候吹他弟弟有多乖巧多听话，长大后又转移到了吹弟弟的能力上。
    知道你们家兄弟感情好了行吗？
    就是......
    小伙伴说的这些战役，怎么有些耳熟？
    李建成安利的时候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某件事情，这会儿正兴奋着呢，说着说着干脆就带小伙伴们去宫中见自家弟弟，这个时候，李唐兢兢业业的太子殿下必然还在处理政务。
    “等会儿，”刚跨越了一个时空还没适应过来的两个小可爱，终于在小伙伴这里听到了那个被夸的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弟弟的本名。
    “——世民？李世民？”
    “对啊，”李建成回头，理所当然道：“我亲弟弟，李世民，我没告诉你们吗？”
    “没有。”巫行云冷漠地指出：“你一直都是喊二弟三弟。”
    “我恍惚记得，昭明是你的字。”
    唐无乐手指交叉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小伙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本名。”
    “哦，这个啊。”
    李建成恍然大悟，“我给忘了。”
    白发青年笑得眉目明朗，下一刻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他们有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
    “李建成，我的本名是，李建成。”
    呔！
    难怪叭叭叭那些他弟弟的丰功伟绩他们觉得耳熟，那不就是太宗李世民打下大唐的过程吗？！
    “李昭明——！！！”
    唐无乐咆哮：“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给老子忘了？！”
    我靠！
    看见小伙伴的反应，李建成后知后觉到，自己从来没有提起过的身世，对在后世长大的小伙伴而言，有点......
    “我觉得，”巫行云双兵在手，周身浮现流动剑华，“你缺少一顿来自小伙伴的毒打。”
    “我也这么觉得，不如我们——”
    唐无乐腰间千机匣寒光乍现，看的李建成头皮有点发麻。
    “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是真的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是叶英叮嘱不许说，后面就是崽忘惹。
    感谢在2020-01-06 00：22：00～2020-01-07 00：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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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070
    李建成当真是欲哭无泪， 欲诉无门。
    天地良心，他敢发誓他绝对没有瞒着小伙伴们的意思！
    可他回来后是真的忘了啊！
    比起李建成这个本名，他确实是更要习惯昭明这个字的。
    回来以后小伙伴们也是唤字， 他的时间过得太久， 一时没想起来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又不是故意的。
    李建成委屈地想， 干嘛啊， 每次都联手打他一个。
    流光溢彩的双兵剑气和如天女散花般的暗器一起袭来，中间还能看见根根若有若无的银丝在天光下泛着寒芒——
    我靠唐无乐， 你居然拿你看家手段来对我？！
    生气归生气，委屈归委屈，李建成躲得还挺滑溜。
    尽管十个小伙伴加起来也动不了他一根头发，他也不敢反击回去。
    谁让他理亏呢？
    就当是给小伙伴消消气了，还能帮忙训练一下小伙伴的准头嘛。
    李建成抱头鼠窜之时， 苦中作乐地想。
    堂堂大唐的宸王殿下，兼名震诸天万界的昭明剑仙， 此刻被撵得跟一只小黄鸡一般四处逃窜，狼狈至极。
    若是被他在洪荒认识的狐朋狗友看见，只会感慨一下原来除了灵珠子，还有人能把这厮逼到这个份上。
    可是这里没有， 只有被他们的操作惊呆了的， 秦。王府领路的下人，和正要走出太极宫宫门的大唐开国大臣。
    “那是...宸王殿下吧？”
    程咬金死命睁大眼，又抬手重重擦了眼睛，抓着身边的同僚到道。
    “是...吧？”
    房玄龄不确定道。
    “很显然， 我们都不瞎。”这是罗成。
    “那我们， 不用去阻止一下吗？”
    同僚看着他们家宸王殿下在寒光中翩飞的衣摆，银光剑影激烈碰撞， 总觉得......
    这场面委实突破他们的想象了。
    “你觉得那两人是宸王殿下的敌人吗？”
    “...不太像。”
    秦琼迟疑道。
    以他之前对宸王殿下的了解，化解这种程度的攻击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现在这种躲避的样子......倒像是故意躲避，让对他动手的人消气一样。
    不是他们宗师之间的奇妙友情。
    “可是...”尉迟敬德探头过去看了看，迟疑道：“他们再打下去，这玄武门就该翻新了。”
    铺得平整的地面已经碎成无数小石子，剑气甚至波及到了城楼上。
    “那就翻新吧。”
    他想起方才宫中太子殿下泪汪汪的说自己难啊重要的事情唯有交给信任的左臂右膀，突然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他们家太子殿下看到说是有正经事儿办的宸王殿下，其实是出去和朋友...玩闹去了，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所有的政务都推给他们然后跑路去找宸王殿下哭诉吧？！！！
    以太子殿下说哭就哭的功力，很有可能这样做。
    这般想着的他，完全没有发觉那幽青的凌厉剑芒已经朝他们那边袭来。
    “等等行云——”
    李建成退开几步，就看到自家弟弟那一竿子手下正傻叉一样站在城门口，躲都不会躲。
    “砰——”
    诸位大臣只察觉头顶一道锋锐剑气扫过，随即便传来了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拖走被刺激得腿软的文臣同僚，他们后知后觉到，那粉裙女子的剑脱手而出，精准的将宫门上的匾额击碎了。
    力道大的连匾额碎片都没留下，只有随风扬走的飞灰。
    那长剑还钉在宫门之上，剑身点点花枝流纹辉映，垂下的青花剑穗还在摇摆。
    李建成一愣，下意识停了下来。
    唐无乐举着千机匣如鬼魅般显出身形，又吓了那班大臣一跳。
    这眉眼锋锐俊美的男人“嘁”了一声，放下手中对准宫门的千机匣，冷漠道：
    “被妹儿抢先了啊......”
    这语气里除了无边的冷漠，还带着仿佛被人抢了人头一般的，明显的可惜。
    李建成无意识走了几步，沉默下来。
    那高悬的匾额其实没什么。
    无非是，写了“玄武门”三字。
    巫行云一剑劈了玄武门。
    意识到小伙伴举动的含义时，他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是说，历史早就被改变了，他与弟弟不会兄弟阋墙。
    还是直接道歉，说不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们？
    无论哪一个话题，好像都不怎么合适。
    场面沉寂了许久，在禁卫军来之前，李建成摆摆手，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笑笑：“我说行云，我们这边才开国，穷得很，劈了宫门你负责修好啊？”
    “我呸！”
    巫行云手中另一柄剑脱手，斜斜插入地下，而后本人抱臂冷笑：
    “你还会缺钱？”
    唐无乐也抬手收回埋藏在空气中的银丝，表情十足冷峻：“你看着就不是缺钱的样。”
    李建成无语凝噎。
    “这有关系吗？！”
    “怎么没有？”粉裙女子抬眼，眉间朱砂愈发夺目，“你们藏剑的校服整的跟个金元宝似的，是要晃花谁的眼呢。”
    “并不是每一套都那样好吗？”
    李建成瞅了瞅自己身上的雪河校服，觉得小伙伴这样一竿子打翻全部实在不好。
    “那个，宸王殿下？”
    最后被推出来当代表的，依旧是倒霉催的长孙无忌。
    “你们还在啊？”
    李建成挑眉，看向那一大坨人群，心想现在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了，还跟个泥娃娃似的杵在哪儿。
    “您可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长孙无忌习惯了时不时被李家兄弟噎几下的情况，面不改色道：“太子仍在宫中，至于玄武门，殿下不必担忧，重修宫门的银两我等还是出得起的。”
    “那就交给你们了！”
    诸位肱骨之臣们看着他们家宸王殿下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句话般，听到之后就带着那对男女瞬间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即便早已知道宸王殿下远非常人......”
    “每次看到这样的神通，还是令人惊叹啊。”
    *
    几乎是下一刻，李建成就拖着小伙伴来到了亲弟面前。
    保护太子的侍卫后知后觉冲进来，见到那熟悉的金衣白发的身影，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大哥？”
    李世民停下笔抬头，正看见自家跑出去几个月的哥哥带着两个陌生人落到自己桌前。
    不，或许不是陌生人。
    粉裙的女子和戴着面具的男人，这样的装扮，这样的脸，有些眼熟。
    在当年，兄长那个朦胧烟水与无边血色交织的梦境里。
    李世民眼神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下，随即展开笑容。
    “大哥，你回来了？”
    “嗯。”
    李建成径直坐到李世民桌案前，随手拿起一两个折子翻开看了看，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又扔了回去。
    “啧啧，这种全年无休的活，真亏你能干的下来。”
    李世民仍由他哥在桌案上挑挑练练挨个吐槽，温和的眼神没有半分变化。
    “既然心疼，那大哥要不要来帮我？”年轻的太子伸手理了理他兄长稍显凌乱的白发，含笑道。
    “不了不了。”
    李建成挥挥手：“你让我帮你打架还行，批改奏折就免了吧。”
    “这两位是大哥的朋友吗？”
    李世民见状也不恼，只是目光落在了脸色显然不太好的那两人身上。
    “呃...”李建成挠了挠脸颊，“是啊，就，无乐和行云...你应该见过吧。”
    果然。
    李世民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们一眼，虽然不明白对方眼中对自己隐隐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他们还活着，对大哥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李建成半倚着桌案，回头道：“喏，我弟弟，李世民，以前给你们说过的。”
    唐无乐硬邦邦扔出一句：“知道。”
    巫行云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久仰大名。”
    李建成：“......”
    李建成转过身子道：“我可告诉你们哦，不要把气撒在世民身上。”
    白发青年琥珀色的眸子里水光潋滟，眼神的意思十分明显。
    和糟心的小伙伴对视了一眼，唐无乐和巫行云同时移开了眼神。
    “呵呵。”
    连冷笑都十分同步。
    李世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隐隐知晓，和自己有关。
    “大哥这次回来，能待上多久呢？”
    李世民想了想，温声道：“此前建在西湖的玄门学院已经落成，如今是宁前辈、婠婠和师仙子主管，大哥若是得空，可以过去看看。”
    “唔，再说吧。”
    李建成蹙了蹙眉，从回到本源世界时就萦绕在心中的紧迫感更急切了。
    “最近没空，我很快就走。”
    “啊？”李世民有些意外：“哥，你才回来又要走？”
    “有点事，离开的时间会比较长，今天回来是想了和你说一声，免得你们担心。”李建成拍拍弟弟的肩，示意对方不要过于激动。
    唐无乐眼神一动，想要说些什么，被巫行云拦住了。
    顺着巫行云的眼神看过去，唐无乐发现，李建成神色更严肃了，连面上一贯的笑意都消失不见。
    无名的焦躁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在洪荒之时。
    李建成拧眉，抬手唤出了千叶长生剑。
    轻剑横在空中，剑身澄澈清明，仿若一泓秋水，其上装饰的金银玉石一如既往能闪瞎别人的眼。
    “真实藏剑风格了。”
    唐无乐低低吐槽道。
    李建成手在剑身上拂过，定定看了半晌，然后将它推到了李世民面前。
    “哥？”
    “我有种预感，此番离去，约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
    李建成神识与轻剑沟通后，抬眸道：“千叶长生留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李世民无言。
    他知道，这是兄长留给他，或者说留给他们的保障。
    “大哥，”李世民伸手接过这柄意义非凡的剑，深深地看了兄长一眼。
    “哥，你要记住，我们都在这里。”
    “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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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071
    何谓之江南？
    ——春水碧于天， 画船听雨眠。
    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梦中水乡。
    也是他魂牵梦绕的半个故里。
    李建成是北地人，却是在江南度过了最重要的少年时代，在烟水朦胧杏花微雨中浸了一身的君子风骨。
    此去经年， 他隔着无数个世界眺望， 在时空彼端遥想过去， 西子湖畔的藏剑山庄， 还是旧时模样。
    借助唐无乐身上残留的世界气息，加之当初在大漠中寻到的那一半坐标， 李建成到底是推出了回剑唐的路。
    落地之后，他便与巫行云和唐无乐分开行动。
    他们均离开了门派多年，再不回去，怕真是要查无此人了。
    尤其是唐无乐，大唐江湖上， 唐家堡之中，这个人是真的已经确认死亡。
    当然， 李建成就算没有被确认死亡，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也是在猝不及防的意外之中。
    希望他当初的离去，没有给师弟留下太多的心理阴影。
    李建成慢慢地在杭州城中穿行， 藏剑山庄的雪河校服让他看起来极为显眼。
    来往的行人对这位明显是藏剑弟子的青年投去惊艳又疑惑的目光， 大胆的小娘子在楼阁上抛下带着浅淡香味的手帕或钗环，得到来自那神姿风流的白发公子蕴着温柔笑意的一瞥。
    完了，晕的更厉害了。
    小娘子们捂着“砰砰”跳的胸。口，脸颊红扑扑地， 再看过去时， 那金衣白裳的公子却消失在了人流中，连带那头本无比显眼的霜雪白发也未曾出现在她们的视野里。
    好像他从未来过。
    小娘子们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这个藏剑二少为什么没有背着重剑就跑出来了，他长得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在杭州见过这么俊的二少......
    李建成半隐了身形，幻影一般流连在西子湖畔。
    和风飘拂，红尘香雾念缱绻；丝柳青青，袅娜风流舞宫腰。
    数梭金羽穿琼林，原是黄莺恰恰飞。
    桃杏深处花正艳，树下背负双剑的金衣娇娥裙摆摇曳，眼娇眉妩，红妆隔断玉皇山。
    青砖白瓦，朱帘绣户，烟窗分影光阴里，明黄衣衫的剑客扬手挥剑，恣意潇洒。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曾有江湖人道秀水灵山隐剑踪，隐的何止是少年剑客？
    水色晴光，亭台楼阁，西湖盛景......
    于归客而言，已然阔别多年。
    同样的地方，却只有这个世界的西湖水色，沉淀在他的灵魂里，陪他走过诸天万界，太古洪荒。
    李建成双眼微阖，任由自己沉浸在此间风致嫣然的湖光山色之中。
    是了，是了。
    此间江南，毕竟占了他半个故乡，故而念念不能忘。
    “昭明...师兄？”
    他的意识还浅淡地醉在西湖柔柔的和风中，耳畔已响起一道带着犹豫、迟疑、以及难以察觉到喜悦与期待的清亮声音。
    这声音里蕴含的情感过于复杂，李建成睁开眼，眸中是如西湖水色般澄明温柔。
    断桥之上，一少年剑客持着一柄与校服同色的油纸伞，怔怔地望着他，俊秀的面孔上，浮现出隐隐的激动，乃至他持伞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那少年的轮廓有几分熟悉。
    在他失落多年的记忆里，似乎有谁，是这样圆润的眉眼，跟个金元宝似的滚在他身边，抱着他的大腿喊要师兄抱抱。
    而今小金元宝，竟抽条成了如今俊俏明朗的少年郎。
    是他的师弟，叶昭泉。
    李建成眼神温软，一声“师弟”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道：“虽然走的有点久，可没有糖葫芦带给你。”
    白发青年笑吟吟道：“倒是有一个师兄，要不要查收？”
    “昭明师兄啊——”
    少年剑客已经握不住伞，任由它跌落在断桥上，细细雨丝黏在他眼角眉梢。
    他却已经顾不上了。
    少年身轻如燕，下一刻就落在了李建成面前。
    他揪着李建成的袖摆一角，哽咽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昭明师兄...你回来了吗？”
    李建成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小少年的头。
    “是真的哦，活的，嗯？”
    “哇——”
    方才还努力克制住情绪的少年剑客，霎时在人来人往的断桥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我以为你死了哇啊啊啊啊——”少年人哭的打嗝，止都止不住，“嗝，昭玉师兄就知道说谎，你果然还活着呜呜呜呜呜......”
    李建成看着他没几分就从看起来稳妥不少的少年剑客变回了当年那个小黄包，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他一下一下拍着少年的背脊，安抚这个多年不见的师弟。
    叶昭泉是叶家的远房子弟，少时失怙，很小的时候就被他母亲送进了藏剑山庄，分到了他手底下教养。
    李建成当初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骤然被师兄塞了一个小屁孩进来简直手忙脚乱。
    但好歹他在老家也带过弟弟，上手教起来倒也很快就熟练了。
    他那帮师弟师妹中，叶昭泉是最粘他的一个。
    “师兄，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
    小屁孩长大了还是小屁孩，遑论眼前的叶昭泉年纪，也不过是和当年李建成自剑唐离开时差不多大。
    眼眶红红皱着鼻子，他死死攥住师兄袖摆，拉着他边往藏剑山庄走去边问道。
    “你才走了五年，怎么就...”白了发，沉了心，连神态都不似初年。
    后面的话叶昭泉没有问出来，但李建成却是知道的。
    “这个嘛...出去见了见世面，”他侧过头，眨了眨左眼，笑道：“你师兄我现在可是很厉害，没有人能欺负到哦。”
    “......”叶昭泉吸吸鼻子，撇过头去嘟囔：“以前也没人敢欺负你啊。”
    师兄弟二人进了山庄大门，李建成抬眸看过去，入目所见一草一木，皆是他离开之前的模样。
    天泽楼前仍有新来的弟子在年长的师兄师姐们的带领下挥剑，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看的来往的人面上不自觉的透出笑意。
    但其实最令人在意的并不是楼下练剑的弟子，而是墙外和树上探出许多头来，小心翼翼往楼上看过去的目光。
    那些趴在墙头的穿着各色校服的侠女和..侠士们，只对小弟子们调笑几句，目光立刻就放在了天泽楼上抱剑观花的人影身上。
    直到藏剑的二小姐们看不惯他们过于热烈的眼神，举着重剑一个一个拍过去。
    奈何侠士们个个身手不凡，轻功灵巧，拍了这边那边又冒出来了。
    藏剑弟子总不能因为这个把自家墙壁打穿吧？
    于是就形成了拍地鼠一般的藏剑特色景观。
    ...就连这个也没变过。
    李建成感慨，大唐的江湖人是真的很无聊。
    但也是正常的。
    试问谁会不喜欢美色呢？
    归来的年轻二少，用少有的尊敬目光，注视着楼上那道经年不见的人影。
    那是他的师尊。
    庇佑了他整个少年时代，一手教导他长大的，师尊。
    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
    高楼之上端坐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明明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师尊双目早盲，李建成却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其中蕴含的情感，一如昔年。
    李建成拍拍师弟的肩，示意他松开自己的衣袖，然后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哎哎哎哎——”
    被重剑锁定抱头鼠窜的一个七秀弟子跳脚道：“你们怎么不抡他？他凭什么可以插队上去啊不公平！”
    打地鼠打得不亦乐乎的二小姐回头一看，又举起了轻剑对准本来就在视角盲点的丐帮小姑娘：
    “那是我们藏剑的师兄好吗？”
    虽然看起来有点眼生，但昭泉师兄才不会随随便便带外人进来打扰大庄主呢。
    “你骗人！”
    七秀小姑娘发间的玉扇摇摇欲坠，大声喊道：
    “我在藏剑蹲点这么久，有这么好看的二少我会不知道？！”
    小姑娘足尖点在围墙之上，把来不及躲开的围观人士踩了个遍，愤愤不平道：“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不故意的？”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正见方才还陪着那个陌生藏剑的叶昭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围墙上，镶嵌着金银玉石的重剑落地，而他半个身子倚在重剑上，一手叉腰，看似笑吟吟的模样。
    “师妹，这些围观人士就交给我吧，你去通知昭玉师兄他们，就说——”
    少年藏剑面上浮现出璨若暖阳的笑意，“昭明师兄回来了。”
    “诶？”
    少女金色的裙摆在风中扬了扬，她手中还举着当作木板用的重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楼上金衣白发，酷似大庄主的人影。
    “那是...昭明师兄吗？”
    正弓着腰试图逃跑的围观人士被两把重剑夹在中间，觉得眼睛有点花，但还空在心里嘤嘤嘤他们藏剑是真的出美男哦好羡慕。
    不过，昭明？
    这名字有点耳熟，也是藏剑弟子嘛。
    楼下的混乱并不在楼上的人耳中。
    金衣白裳的年轻公子越过横栏，轻巧地踩在了楼台上，微微俯身，对着面前青年笑的神采飞扬——
    “师尊，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憋不出来了嘤嘤嘤。
    *西湖景色化用自《莺啼序》by汪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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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072
    天泽楼外， 风拂叶摇，枝叶簌簌作响。
    春日的阳光透过相连的枝蔓，在楼前洒下斑驳的碎影。
    风是暖的， 阳光是暖的， 于是楼上端坐似玉砌成神姿仙态的青年， 眼角眉梢也带上了几丝温暖的色调， 衬得额角的梅花清雅无双。
    楼下花影重叠笑语晏晏，楼上归人心绪万千， 最后归于平静。
    “师尊，我回来了——”
    有些年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
    抱剑观花的青年双目微阖，侧头去“看”走过来的人。
    他虽双目失明，却也大概能感知到来人的状态，对方的气息与离去之时， 已经是截然不同。
    但心气精神，却仍是当年他膝下的小徒弟。
    “昭明...吗。”
    端坐的青年和来人一般的打扮， 同样白发高束，玉冠柔泽，金色衣袍饰以琳琅佩玉。
    咋一看去，一站一立的青年， 神态之间竟有着惊人的相似。
    李建成站在原地， 清亮的眸子映出叶英骨秀神清的模样。
    自他的视角看过去，那道身影一如记忆里那般可靠。
    他定定看了半晌，然后慢慢走上前去，慢慢地蹲下来， 乖巧跪坐在那神姿高彻的青年腿边， 慢慢地将头侧过靠在了对方膝盖上。
    “师尊，一别多年啊。”
    小徒弟的声音比记忆中沉稳了很多， 嗓音依旧清透，只是没了最初在他身边那几年那般跳脱。
    叶英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是他亲传弟子中最小的一个。
    多年以前，他被大弟子牵着手带到了自己面前，彼时幼童虽尽力保持冷静，却仍能看出眉眼间的紧张与茫然。
    那是一个小小少年，骤然离开了故乡落到了未知的异界，对一切都感到陌生时，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他叫做李建成。
    大弟子叶昭玉悄悄凑过来道，不知是哪家的父母这么心大，竟不知避讳，给家中小辈取了开国隐太子的名字。
    彼时叶英轻轻叹了一声，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这幼童。
    那是一张还未张开的脸，但眉眼口鼻无一不精致，可以预见待他张开之后会是何等风华。
    他的脸颊有些圆润，带着些许稚气。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双清澈至极的桃花眼，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朗朗天光，分外澄明。
    叶英望进对方藏着几分忐忑的眼底，心中竟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暮霭的钟声从天外传来，如同世外仙乐，响彻在他灵台之中。
    叶英从未有过那般，直击入心的宿命感。
    他知道眼前这名幼童，并不是如大弟子所说，只是被家中长辈取了一个不适合的名字。
    而是隔了近百年时光，昔年大唐的开国太子，真真切切地站到了他面前。
    但叶英清楚，他是李建成，却不是历史上记载的死于玄武门的隐太子。
    叶英将他收入自己门下，又亲自为他挑选出了一个，他认为最适合小徒弟的字。
    昭明。
    光亮为昭，日月为明。
    日月昭昭明永夜，烈火煌煌耀世间。
    我愿你生如骄阳绚烂，一往无前，永不后悔。
    从此你便是我的弟子，藏剑山庄的李昭明。
    将一切都处理干净后，他牵着他的手走进了藏剑山庄深处的剑冢，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那时小徒弟个头不高，他走的时候，总要注意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然徒弟的小短腿是跟不上的。
    那时他们的发色都是一般的深如夜色，他还能看见小徒弟习得藏剑剑法后欣喜的模样，看得见那小孩儿一双剔透的琥珀眸子浸满了西湖水色，笑颜灼灼如枝头新开的桃花。
    江湖人道君子如风，藏剑西湖。叶英便是藏剑山庄的标杆，也是山庄弟子追逐仰慕的目标，而由他亲自教养出来的李昭明，自然而然养出了一身君子骨。
    然而温文尔雅君子如风都是外人看到的，只有走得近的亲友才知道，藏剑的昭明公子虽品格言行都符合要求，但到底是被金尊玉贵地娇养长大，脾气可一点也不小。
    对此，将人惯成人间富贵花的师兄师姐门派亲友表示，是师尊/叶大庄主起的头，不关他们的事啊。
    或许，有的时候被称作君子如疯也不过分。
    譬如鸡飞狗跳的那十年——
    “师尊，我昨天去看昭玉师兄教师弟们，然后他风来吴山闪到自己腰了啊哈哈哈——”
    “师尊，我跟师兄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我保证就一小会儿，不会落下功课的！”
    “师尊，我在秀坊认识了一个小姐姐，她好像和我的情况一样哦。”
    “师尊师尊，我学会山居剑意啦！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比昭玉师兄聪明多了！”
    “师尊师尊，我又认识一个同类啦，无乐好厉害啊，“咻咻咻”就解决了那只坑了我的妖魔。”
    “呜哇师尊，有没有办法能让实力快速增长啊，我一定要打爆唐无乐狗头，他居然嘲笑我！”
    “师尊啊我不想跟女孩子吵架的，但是行云真的好过分啊好过分，我才不蠢啊！！！”
    “昭泉好黏人啊，师兄说我小时候也粘他，我才不信，我明明是粘师尊比较多好嘛。”
    “啊啊啊好烦啊师尊，他们天策府就不能不要排队来当小地鼠嘛！打扰了师尊不说还勾。搭走了好几个师兄师姐！”
    “师尊我上次出门碰上了一个霸刀弟子，整个就是一小哭包，压根逗不起，他们霸刀都这样的吗？”
    “师尊师尊，我出去又碰到无乐在打鸽子了，不过这次准头好像不太好，他打到长歌的弟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靥明亮的少年时代，好似就在眼前。
    于叶英而言，他只是与小徒弟分开了五年。
    但于小徒弟而言，怕是千千万万年，不曾回到师门，见到他了。
    他的小徒弟在飘满风雪的时光中踽踽独行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有的如同不羁的风，不曾停留在他身边一瞬，而有的人停下来和他走了一段，又挥了挥手，披着一身血色离开，再不回头。
    最后的最后，只留他一人在时空的罅隙里遥望过去，独寻归途。
    昔年旧事如碎珠琼玉，在脑海中琳琅作响，叶英想起久远之前，在他刚把小徒弟捡回来不久，遇见的那个满眼疲惫的上清天尊。
    天尊的眼神满是怀念，像是在透过他，看到了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故友。
    叶英从未想过，那堪堪到他大腿的小徒弟，日后会成长到那般地步。
    或许是因为几个庄主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藏剑山庄对自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是放养的。
    孩子长大了，总要出去闯一闯。
    哪怕前方荆棘遍地，他闯得头破血流，凄风苦雨之后，下个路口，又是一个艳阳天。
    而那些苦难，都是经年后付诸一笑的笑谈。
    “师尊。”
    那孩子头倚在他膝上，低低唤道。
    “师尊啊......”
    叶英一手按在他头上，轻柔地摩挲着和自己同色的长发，一手放在对方过于瘦削的脊背上，安静地轻拍着。
    很快，他便察觉到膝头的布料蔓延上了湿意。
    李建成抓着叶英的衣摆，头埋在师尊膝上，努力想要发声，但到最后，也只是颤抖着说：
    “...师尊，好疼啊......”
    他真的在外面走了太久太久啊。
    混沌里的神魔不会在意他是什么人，只会在意吞了他能不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他扛着一身伤口和同伴们熬到了开天辟地之时，新生的洪荒像极了幼时所在的人间。
    千年，万年，万万年。
    一起逃出来的同伴一个成了道祖，一个成了魔祖，混沌灵珠和巫族太子立足洪荒无人能及，昭明剑仙的名字响彻诸天万界。
    他以为这便会是永远了。
    诸天神魔，万界妖鬼，生命过于漫长，他以为总能实现唯一的心愿，在这里找到回家的路；他以为他还有好长的时间，能和友人携手潇洒三千世界。
    然而现实似乎总爱与他背道而驰。
    灼烧灵魂的血色铺天盖地而来时，他茫然地站在紫霄宫上，背对面目全非的友人，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天道张扬得意的笑声猖狂响起，盖不过在他耳边低语的大道。
    你本不该出现。
    为什么啊？
    既然他不该出现，那为什么，偏偏是他来到了混沌？
    为何是我，为何总是我呢？
    他被友人推着往回走，成了那场浩劫中所剩无几的幸存者。
    后来他流离了许久回到故乡，慢慢的，慢慢的想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他自天外而来，最好的选择本该是袖手旁观。
    但那不是他的本性。
    他永远做不到放任亲友沦陷，万劫不复。
    天道砍不断他的脊梁，大道磨不掉他的风骨。
    他生于大隋，长于大唐，其后在混沌闯出了自己的路，洪荒的尊名不过虚妄，他总是记得自己是谁的。
    李建成也好，李昭明也好。
    我即是我。
    我永远是我。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师尊淡然的面容。
    在记忆里，叶英总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无论什么艰难压下来，他永远站在那里，神色淡然，成了这座山庄最坚实的后盾。
    很久以前，他曾经牵着师兄的手仰头说，以后也要成为师尊这样的人。
    那时他的师兄点了点他鼻子笑道：“那你可不能懈怠了，山庄中的弟子们，谁不想成为师尊那样的人呢？”
    直到这时，他才有了隐隐的真实感。
    他真的，回到藏剑山庄了。
    “回来就好。”
    叶英似有所感，淡淡说道。
    他的小徒弟啊，经年归来之后，眉间笑意未改，却已是霜雪满头。
    作者有话要说：
    珍惜庄花出现的次数吧，他戏份不多的...但都是高光！我们大庄主必须有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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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073
    “师尊——我听昭泉那小鬼说小师弟回来了？！”
    李建成本来想再在叶英身边待一会儿，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冲了进来。
    霎时打碎了楼上一地的静谧。
    楼外的枝叶葳蕤生光，李建成抬眼看过去， 正看到他家师兄一边倚着门， 一手扶着门框喘气， 眼睛亮闪闪地看过来。
    来者一身藏剑儒风校服， 一轻一重两柄剑负在身后。
    眉目自成诗三百。
    时隔多年，叶昭玉还是那般人模狗样。
    李建成道：“好久不见， 师兄。”
    叶昭玉愣了半晌。
    他家小师弟这个变化...不是一般的大诶？
    “小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
    走进来的二少先瞅了瞅依旧沉静的师尊，小心翼翼地挨到小师弟面前，伸手去碰他的脸颊。
    却犹犹豫豫地停在了脸侧，不敢触碰上去。
    细碎的阳光透过横栏打下来， 他的小师弟半身落了片片金芒，霜雪长发倾泻而下， 其上跳跃着迷离的光晕。咋一看，竟像尊虚幻的琉璃人偶，颇不真实。
    李建成歪头看了看，伸手握上师兄伸在自己脸侧的手， 语气颇为嫌弃——
    “几年不见， 你眼睛被鸡小萌糊住了嘛？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清？”
    好的确定了，是本人没错。
    叶昭玉看了看眼前白发青年盈满笑意的双眸，“啧”了一声，反手握了对方的手回去， 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 另一只手将对方的头扣在了自己肩膀上。
    李建成前额抵在师兄肩上，神态懵懵的。
    耳畔响起了师兄低沉的声音——
    “辛苦了。”
    李建成一愣。
    明明眼眶还是泛红的， 他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勾起一抹清浅的笑。
    “都过去了。”
    时光一去千万年，好在他还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为自己，为家人，为同伴。
    叶昭玉没有多问，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是什么样，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朝师尊行礼后，叶昭玉便嘻嘻哈哈拖着小师弟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走走走小师弟，让师兄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你确定？”李建成似笑非笑：“在其他师弟师妹们面前输了，可不要耍赖哦。”
    “嘿你这臭小子，忘了你的基础剑法是谁教的了？”
    “但我十六岁就能和你打平了。”
    “那是你师兄我看在你要撩妹子的份上给你放的水！”
    “什么撩妹子你不要乱说。”
    “怎么，隔壁那个叫行云的秀姐姐不是你心上人吗？”
    “我们之间是清白的！你不要因为自己找了个秀姑娘就造我谣！人家名花有主了！”
    “哦豁，否认三连就是肯定了！”
    “你这话传出去信不信无乐上门照面给你一发追命。”
    “不怕，我...等等，无乐？唐门那个唐无乐？不会吧诈尸啊？！”
    “那我也诈尸啊！！”
    “你怎么能一样！！！”
    师兄弟欢快斗嘴的声音渐渐远去。
    是以，他们也就没有看见转身之后，叶英面上浅淡的笑意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极为飘渺的神色。
    他站起身，金色衣袍流水般滑落下去，带起一地细碎的金光。
    叶英双目微阖，缓缓抬头看向天空的另一边。
    那个方向，是藏剑山庄的剑冢。
    “此为本座为昔年故友截下的一线生机，他年昭明归来，把这个交给他，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昔年有圣人避开天道视线，自遥远的时空遣身外化身而来，用简短的语句告诉了他一个漫长的故事。
    然后在故事的最后，留下了这样的话。
    如今，也是到了那位天尊所说的时候了。
    他极慢极慢的转身离开天泽楼，朝剑冢而去。
    藏剑山庄的大庄主叶英有一个秘密，深藏在他的内心深处，无人知晓。
    剑冢的深处，有一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极品先天灵宝。
    其名为——
    业火红莲。
    *
    李建成被他师兄拖着下了天泽楼，果不其然看到了当年的同门们。
    “还在山庄内的，都过来了。”
    叶昭玉拍拍他家师弟的肩膀，把人推了过去。
    “昭泉那小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过来嚷嚷，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让这小子成了这副模样。”
    女弟子说话之时，声音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美眸含了点点泪花，“原来是你回来了。”
    “师姐......”
    李建成神色有些慌乱，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一个金衣小姑娘炮弹一般冲进了他怀里。
    “呜哇——叶昭泉没有骗人，真的是昭明师兄啊——”
    李建成手忙脚乱地安抚冲过来的师妹，以及追着师妹跑过来的，叶昭泉和其他几个师弟师妹们。
    “昭明师弟还是这般受欢迎啊。”
    叶昭玉一手叉腰，一手摸着下巴笑眯眯道。
    “你今天才知道？”
    身边的二小姐见李建成已经被师弟师妹们围住了，轻飘飘地瞥了叶昭玉一眼，伸手掐过去——
    “来来来，咱们哥几个来讨论一下，师弟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也不像是和大庄主一样练了心剑啊？”
    叶昭玉吃痛，连连举手道：“我不清楚，真的不清楚啊。”
    眉目俊秀的青年表情十分无辜：“我也不敢问嘛，师尊知道就行了。”
    “哼，”看了半晌，她终究是放开了手。
    被长大了的师弟师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了好久，直到巫行云用了新学会的法术传音过来，李建成这才借口有事速度溜走了。
    到了不远处的树下后，李建成摊开手，掌心落下一支桃花。
    花色艳丽，徐徐旋转之下灼灼生辉。
    “行云，怎么了？”
    李建成眯着眼睛看着庄内四处乱跑的小弟子们，眼神里带着温润的笑意。
    “有件事，我觉得要给你说一下。”女子的声音比之平时，似乎有些失态。
    “怎么？”
    眼前跑过一个拖着重剑的叽萝，跑过去好一会儿后又拖着剑回来，另一只手举着一串糖葫芦，踮着脚递到他跟前。
    “师兄～吃！”
    李建成蹲下来顺着小叽萝举着的方向咬了一颗，糖葫芦外包裹着的糖衣入口即化，甜得恰到好处。
    “好吃吗师兄？”
    叽萝眼睛忽闪忽闪，两个马尾也跟着晃来晃去。
    李建成摸了摸她的头，眯着眼睛笑：“好吃。”
    小叽萝“咯咯”笑了两声，又跑走了。
    “你还在藏剑？”
    花枝里传来的声音颇有几分迟疑，那头的小伙伴在斟酌着什么，似乎又是不确定该不该告诉他的样子。
    “在啊。”
    李建成晃悠悠地走出树下，漫不经心地在山庄里溜达，将这里一步一景的样子都收入眼中，然后在心里对比着同他当年离去时的不同。
    “你想说什么。”
    巫行云道：“说来话长。”
    李建成道：“长话短说。”
    巫行云道：“一言难尽。”
    李建成道：“关传音了。”
    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他家青梅以一种难以形容其间含义的声音道：“无乐跑去杀了安禄山。”
    “哇哦，行动力真迅速。”
    李建成下意识道，然而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
    “等会儿，你说他杀了谁？”
    “安禄山。”
    那边的小伙伴似乎才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声音也恢复了过往的冷静，慢慢地给还在状况外的李建成解释道。
    “我们俩待了五年的那个世界也有大唐，自然知晓大唐覆灭的多方原因。还没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有考虑过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在一切还没有那么严重之前，先除了安禄山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那时我们并不确定回来之后会是何年何月，所以，这个法子就暂时搁置了。”
    “回来之后，我和无乐便分开了，我回了七秀坊，但无乐......”
    “他没有回唐家堡，而是直接北上宰了安禄山？”
    李建成摸着下巴道：“这是有多怕我去抢人头？”
    “......”巫行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清醒一点，大唐覆灭并不只有安禄山的原因，提前杀了他，只会让更多问题暴露不出来。”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李建成笑道：“虽然我在后世待的时间没你们长，但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的笑容依旧如冬日旭阳，出口的话却不那么温暖了——
    “大不了，皇位上那个也换人呗。”
    “...你想换成谁？”
    那边的巫行云明显被噎了一下，没好气道：“反正都是你们李家的江山，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尽管对面看不见，李建成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十分无辜。
    “这个嘛...既然无乐这么勤奋，这个严肃的问题我愉快地就交给他去选吧。”
    白发青年站在树下，笑容柔软而无辜：“还有你哦，正好你俩下水去试试我教给你们的气运观测法嘛。”
    “......”
    传音关闭的最后一瞬，巫行云带着冰渣子的话从花枝里转出来——
    “你就是为了这一刻，才突发奇想先教我们这个的吧？”
    桃花散去，李建成看着干干净净的掌心，眼神一愣一愣的。
    半晌，他咂咂嘴道：“哎呀，这就被你发现啦？”
    作者有话要说：
    咋地，都认为庄花无所不能，所以都没几个好奇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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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074
    李建成教小伙伴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
    发现他们误打误撞已经自主锤炼出神识后， 他便将一些法诀和精要塞进了玉简里，然后一人发一个，就算教授完毕了。
    毕竟两个小伙伴各自有入道的契机， 踏上道途的方法和他截然不同， 也不能复制自己路子给他们是不？
    也亏得巫行云这么有耐心， 从那一大堆乱七八糟高等的中等的低等的——哦没有低等的——从这些法诀之中， 挖出目前自己能学会的东西。
    不过她也知道他们沾了小伙伴不少光，少走了许多歪路， 得了好处倒也乐在其中。
    但是，不包括得知唐无乐用玉简里的仙法踏流光一步千里弄死了安禄山回来后，还能得意洋洋地对她炫耀。
    踏流光的要求极为苛刻，对于初学者来说更是难上加难。以唐无乐目前的水平，没有在转移空间之前不小心给自己摔倒在那个深山老林， 或者隔壁隔壁再隔壁某个不知详情的陌生世界就很不错了。
    这小子走运一次性弄了出来，就以为自己能次次这么幸运了吗？
    李建成琢磨着， 巫行云的火气大都是冲着唐无乐去了，那他就不用掺和在内了。
    看起来，小伙伴们好事将近的样子？
    要不然，这里就交给小伙伴们练练手？以他们的能力怎么也能解决得了了， 实在不行还有他嘛。
    只要能让李隆基心·甘·情·愿退位就成。
    只是......
    李建成信步走过水榭长廊， 颇为随意的在汉白玉台阶前坐了下来。
    面前是一泓清澈的水，映出他有几分深沉的容颜。
    ...哪怕他顺利回到了藏剑，心中那一丝焦虑却始终没有散开。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被他忽视了。
    他下意识碰了碰固定长发的玉簪， 友人仍然在深度沉眠之中， 无法为他解答问题。
    也不知道长琴到底要多久。
    虽然长琴没有说什么，但比起一道飘忽不定的神魂， 到底还是回到原身更保险一点。
    总要去紫霄宫走一趟的。
    李建成眯着眼睛看过去，水面波光似浮金掠影，满目绚丽。
    他忽然有了一种心悸的感觉。
    是在哪里，曾体会过这种蔓延至灵魂深处的灼热？
    李建成陡然起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那是藏剑山庄的剑冢。
    华光闪过，原地已经没了金发公子的身影。
    扶着横栏自水榭另一头而来的叶昭玉迷茫地眨了眨眼。
    诶，小师弟呢？
    刚刚还看到他在这边，正想说他长歌的朋友过来找他了呢。
    叶昭玉晃了晃脑袋，转身去别的地方找人了。
    而这边，李建成已经出现在了细雪飘扬的剑冢里。
    他最尊敬的师长静静地站在祭剑台前，长发高束，神姿高彻，天与地都在他的面前俯首。
    李建成看不清叶英的表情。
    他颤声道：“师尊？”
    “我曾经见过一位天尊。”
    叶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很久以前，他给你留了一件东西在这里。”
    “你来看看吧。”
    剑冢之中的温度忽然上升到了一个极致的程度，可那纷扬的细雪依旧洋洋洒洒落下，好似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祭剑台上忽然燃起了绚丽的火焰。
    那火焰在师徒二人眼前跳跃，火苗旋转起撩天的绚烂，一如当日血海遍地盛放的红莲。
    李建成瞳孔猛然一缩，失声道：“师尊，这是...？！”
    ——是业火红莲。
    剑冢之中，白雪之上，红莲冉冉，徐徐浮在了空中。
    被叶英轻轻一挥，那朵漂浮着的火焰般的莲花，轻飘飘地朝李建成而去。
    “通天下的禁制......”
    李建成伸手托了这先天灵宝在手，一眼就认出了其上熟悉的禁制手法。
    正因为这些禁制，十二品业火红莲，才会安安静静地留在这个世界，并且没有被任何人、任何存在发现。
    可是通天把业火红莲留给他干什么？
    还特地破开时空送到了这么远的世界。
    这是冥河老祖的灵宝，一看到它，李建成便能回想起那日撩天的业火，和渐渐沉在血海之下，光华尽散的明珠。
    等等，灵珠子？
    李建成脑海中猛地划过一道灵光。
    如果鸿钧拿回控制权后，能把凤来的碎片捡回来拼好，那曾经将身镇血海的灵珠子，在一切平息之后，也是能脱身离开的。
    但前提是天道心甘情愿放弃混沌珠。
    三清躲过了巫妖大战，未必能躲过下一次劫难。
    通天这时候将业火红莲送过来，是为了避开天道的耳目，让它放松警惕？
    说起来，业火红莲为先天灵宝，其品级足以承载混沌珠元神。
    灵珠子......
    李建成将业火红莲收好，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叶英。
    “师尊，我......”
    他有些愧疚，才回来了没多久，又要离开了。
    “无妨，”叶英颔首：“去办你的事，不要让自己后悔。”
    “我知道了，师尊。”
    风雪遮掩住视线的一瞬间，他看到叶英站在祭剑台边，沉静的容颜一如当年。
    好像心中所有的慌乱，都在这年年月月守在天泽楼，守在藏剑山庄的人面前，都能归于平静。
    叶英道：“昭明，记住为师的话。”
    “我藏剑弟子，当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弟子明白！”
    *
    业火红莲上有留下洪荒的印记，通天想的很周到。
    李建成在黑暗中前行之时，心中并无第一次被迫踏上这条路时的忐忑。
    四野星辰轨迹在他眼中逐渐明晰，前方的路，都在脚下。
    李建成觉得，自己一路走来，虽坎坷不断，磨难不停，终究还是幸运的。
    昔年他无端被卷入时空风暴，懵懵懂懂来到了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幸得混沌珠出手相护，后识凤来琴音，交得隔世挚友。
    若非如此，他拘泥于一方小世界，看不到天有多高，地有多广，辨不清星辰，明不了日月......
    昔年苦楚，如今都已经沉淀在了过去。
    而他本就不是一个会沉溺于过去的性子。
    李建成抬手拨开云雾星沙，隔着朦胧的云气，他看到云天之巅，有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
    宫殿建在那方世界的最高处，其下不知几万里，还有三十三重云霄广汉，层楼叠榭，富丽堂皇，琼楼玉宇仙乐飘飘，笼无边气运。
    李建成眉头一挑。
    昔年妖族天庭，如今已经换了主人。
    却不知女娲，如今是何心态。
    李建成甫一踏入这片阔别多年的天地，便察觉到了此间涌动不停的蓬勃灵气。
    好似这里多年以前，未曾发生过那样庞大的浩劫。
    看来天道傻逼归傻逼，该干的活倒是没有落下。
    这样一来，他可以考虑，待会儿揍它的时候轻一点。
    李建成神识扫过束发的玉簪，发觉在熟悉的世界里，对方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对了，长琴的原身...
    凤来琴还在紫霄宫，他该先去把这件事解决了。
    金衣公子白发冷眸，悄然消失在虚空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最初看到的那座古朴的宫殿之前。
    匾额之上，“紫霄宫”三字如行云流水。
    他慢悠悠地晃过去。
    仿佛知道有谁来了是的，那朱红色的大门“嘎吱”一声响，竟是自行打开了。
    李建成眼神懒懒看过去，确定自己还没开始叫唤昊天和瑶池开门。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地方他待了太久，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就是不知道原本勤勤恳恳在守门的那俩小鬼跑哪儿去了。
    李建成双手叠在脑后，熟门熟路地拐了进去。
    神态十分悠然，轻松得不像是身处天地间最尊贵的道场，倒像是进自家院子闲逛。
    “鸿钧。”
    李建成开口道。
    他的声音回荡在长年萦绕紫气的宫殿，留下连绵的余音。
    没有人回应他。
    李建成放下手，走进了当初鸿钧讲道的大殿。
    “鸿钧。”
    依然没有人回应。
    李建成挑眉，冷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带着亘古苍凉气息的大殿之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道紫袍人影。
    他站在那里，明明是刚刚才到，可李建成抬眼看过去时，他好似已经站了千万年。
    那双缥缈若星辰流动的眸子，从他们初见到现在，从未变过。
    “爷还没死呢，”李建成斜睨了他一眼：“你摆出这幅死人脸作甚？”
    “等等，”李建成作恍然大悟状，“我忘了，你从来都是这么个德行。”
    那紫袍道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这张嘴，倒也还是那般伶俐。”
    李建成道：“好说，好说，凤来呢？”
    鸿钧仔仔细细看了老友一眼，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才道：“在这里。”
    道人一挥袖，一张柔润如玉的琴横在了他面前。
    四十九根玉色琴弦整整齐齐嵌在琴身上，丝毫看不出它们曾寸寸断开过，琴身上的凤凰暗纹流动夺目光华。
    李建成眼底水光潋滟，摊开的掌心中，凤来第五十弦流光溢彩。
    *
    太素天上，娲皇宫中。
    朱衣长带，人身蛇尾的女神忽然朝某个方向看过去，却只见一片虚无，好似方才的感应只是她的错觉。
    但那不是错觉。
    多少年了啊......
    紫霄宫闭宫多年，这些年来，连他们都未见得鸿钧尊颜。
    而今，那道宫门竟然打开了。
    是你回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现在才更新，临近完结真的很卡文了。
    感谢在2020-01-10 21：01：27～2020-01-14 20：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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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075
    自巫妖大战之后洪荒破碎后， 道祖鸿钧处理好一应后续，便于道场紫霄宫闭关不出。
    哪怕是亲传弟子如三清、女娲等都再未见过他。
    谁也不知道鸿钧做了什么，又和谁达成了什么协议， 总之等到女娲他们反应过来时， 破碎的洪荒竟逐渐被拼回来了。
    但那些死去的， 消散的， 离去的，却再也回不来了。
    女娲收回了回望紫霄宫的视线， 垂眸看向身前的水镜。
    扎着冲天鬏的小娃娃赤脚在沙滩上踩来踩去，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脚印，又被蔓延的海水冲刷过去。
    墨色的发下，眉心一点朱砂灼灼。
    而这小娃娃身后，一个着鹅黄道袍的青年拍拍头， 满脸无奈地跟了上去。
    娲皇宫中，传出一声幽幽长叹。
    “这血海煞气， 何时才能消去啊......”
    *
    第五十弦并入凤来琴中，李建成定定地看着浮在身前的琴，正要去触碰时，被一只手拦住了。
    “嗯？”
    发间的玉簪被鸿钧取下， 失去了大部分束缚的长发被余下的发带松垮垮的束在脑后。李建成挑眼看过去时， 恰好有一丝落在了眉梢，映在那琥珀色的眸子中，
    鸿钧扫了发簪一眼，道：“凤来交给我， 至于你...”
    道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的剑骨， 还要不要了。”
    李建成：“......”
    李建成道：“啊，我忘了， 多谢啊。”
    鸿钧：“......”
    鸿钧抬手将这小子拖过来，把他的剑骨强行按了回去。
    “喂，你这也太——”
    眉目清俊的公子只看了他一眼，还来不及把话说完，急速涌进来的灵气陡然冲击到了神魂，刺激得他闭上了双目。
    “就不能给点反应时间嘛...”
    抱怨的声音逐渐小去，突然出现在身后将人稳稳扶住的黑袍身影袖手一挥，将李建成整个人挡得严严实实。
    “你看好凤来，我盯着昭明，该干什么干什么。”
    黑袍人把人干脆抱起，转身大步离开。
    “你太激动了。”鸿钧道。
    那黑袍人背对着鸿钧翻了个白眼，声音懒洋洋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昭明提灵珠子的事吧。”
    鸿钧眸光一闪，冰雕玉砌般的面容上，竟浮现了些许笑意。
    “无妨，左右仇恨值最大的不是我。”
    “哼。”
    罗睺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紫霄宫深处锁着的那家伙，才是罪魁祸首。
    打不死，还不能折腾了？
    有胆子坑他和鸿钧，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就算是天道，也一样。
    魔祖深如黑夜的眼中，有着残酷的快意。
    被留在原地的鸿钧看了前方许久，直到那潇洒的黑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再也看不到时，才收回了眼神，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玉簪上。
    玉簪样式十分简单，只在一端有着云纹印记。
    独独材质是最上品的养魂玉罢了。
    一看就是天魔女的手笔。
    看来当初暗示后土将那两个姑娘送进远隔洪荒千万里之遥的世界轮回，效果还不错。
    至少再见时的老友，眼眉神态与离开之前，并无多大分别。
    只是还是早了。
    在鸿钧的预计里，李昭明至少要等到灵珠子渡千七杀劫归来后，才会循着他留下的印记带着凤来找回来。
    这样，才是一个不落。
    但如今灵珠子转世为人，尚还有一重死劫未过，老友却回到了洪荒。
    是谁泄露了消息？
    鸿钧皱了眉。
    无妨，左右天道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只要封神之战明面上过去了，大道也挑不出什么错。
    只是原本打算用瑶池金莲为灵珠子重塑道体，还是委屈了他。
    鸿钧掐指算了算，眼神一亮。
    第二任天庭生出的后天灵宝，怎么比得上十二品莲台。
    他的徒弟倒是挺会来事，不枉他将东皇太一那个心眼多的金乌塞到徒弟的碧游宫去养。
    那么接下来，就是凤来这个糟心的家伙了。
    养魂玉本身不是什么坚韧的材料，顾名思义，只有温养神魂的作用十分强大，因此在鸿钧手轻轻一捏下，那剔透的簪子便碎成了飞灰。
    而其间那一抹沉睡着的神魂，却格外明亮。
    将那沉眠中的神魂渡入凤来琴中，鸿钧手一抹，光华内敛的琴便被收入了袖中。
    “五十弦归位，你也该回来了。”鸿钧喃喃。
    *
    人间，陈塘关。
    容色极盛的青年肩上倒扛着一个小娃娃，怒气冲冲的将他放到了礁石上。
    “臭小子，你是觉得你这小胳膊小腿能快得过海浪吗？啊？”
    孔宣双手叉腰，对着穿着红肚兜的小娃娃噼里啪哩说了一通。
    “要不是我刚好过来看到了，就你这小不点，早就被海水冲走了！”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小娃娃低头撇了撇嘴，一副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
    一看到这小孩表情，孔宣就知道对方一定又是左耳进右耳出，气得差点开屏。
    啊啊啊小孩子怎么这么难搞，当年灵珠子有他这么欠揍吗？
    孔宣拍了拍那张容色极璨的脸，发现自己只剩当年被李昭明那个混蛋踢出去给灵珠子rua到秃头的回忆了。
    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
    好不容易蹲到灵珠子转世，还不趁着这机会报复回来，他就不叫孔宣！
    “孔宣。”
    哪吒仰头可怜巴巴道：“我饿了。”
    孔宣：“......”
    孔宣认命地蹲下来，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塞到哪吒面前。
    “喏。”
    哪吒乖乖张开嘴咬了一口，水红的汁液糊了满脸，眼睛却是一亮：“好吃！这是什么？”
    他的小奶音模糊不清，孔宣倒是能分辨出来他在说什么。
    “是师门里种的果子罢了。”
    孔宣努力忽视自己手上顺着哪吒咬开的果肉里流出来的汁液，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到灵珠子回来就可以把他当人类的黑历史翻出来嘲笑了。
    却在这时，听到了师姐的声音。
    师姐要他立刻回碧游宫。
    “你怎么了？”
    孔宣低头，看见哪吒正举着爪子在他眼前挥来挥去。
    摇摇摆摆的，像个小团子。
    其实这小破孩本来也就几岁。
    孔宣无奈一笑：“师尊唤我回去了，哪吒，我以后再来看你。”
    “好吧。”
    哪吒收回挥舞着的小手，不情不愿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师尊可能就不让我出来了。”
    “什么？！”
    哪吒瞪圆的一双眼乌溜溜地看着他，奶凶奶凶地叉腰，“你师傅也太过分了吧，我师父对我可好了，他从来不拘束我balabala......”
    “停停停——”孔宣举手投降：“我知道太乙真人对你好了你不要再重复了，也不要想着把我拉进你师父门下，我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我，孔宣，和你师父是一个辈分的！”
    “哦，”哪吒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咂巴咂巴嘴道：“可你又不和我师父一样长胡子。”
    言下之意，我听你胡扯。
    孔宣抓狂，长了胡子还怎么维持他的美貌，垃圾灵珠子，转世了也和上辈子一个德行！
    “孔宣，”正在他抓狂的时候，这小团子悄咪咪地挨过来，捏着他的衣角小小声道：“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再来陪我玩啊？”
    小孩儿的声音又细又小，眼睛明亮而澄澈，孔宣甚至还能在其中看到一点点不舍。
    不枉他陪了这小子大半年。
    孔宣欣慰地想。
    本来是想趁灵珠子苏醒之前好好欺负欺负他，狠狠出口当年被常年欺压的恶气，怎么发现这小破孩爹不疼娘也没办法爱后，自己先心疼了呢。
    算了算时间，也该到通天教主出关的时候了，再不回去，被师尊发现他其实在殷商摸鱼逗珠，还不削了他一身羽毛啊。
    “会的，等我应付好师尊，就回来陪你玩。”
    “好，那我等你。”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丢一个预收文，小可爱们顺手收藏吧收藏吧收藏吧——
    《[综]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堪称人生赢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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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076
    陈塘关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黑云翻墨， 轻雷如昼，海浪遮天。
    骤雨疾风铺天盖地而来，掩盖了这座古老的关口中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天际飞舞的龙王， 雨中咆哮的男子， 还是被打晕的泣的妇人， 抑或慨然横剑削肉剔骨的孩童。
    城楼上的血迹早已被倾盆大雨冲刷殆尽， 于是仓皇赶来的青年，只见得风平浪尽，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陈塘关。
    却不见当初那个光着一双脚丫子朝他跑来的红肚兜小娃娃。
    连问了好几个百姓，都是摇摇头一脸恐惧，道陈塘关李总兵府没有三公子。
    孔宣终于慌了。
    他只知道哪吒会是封神之战的开端，会是西岐的先行官，要借这一场大劫洗尽当初镇压血海时沾染上的煞气。
    但他以为， 只是因为按照计划，哪吒是阐教第三代弟子中第一个出山的而已。
    等等...浩劫的开端......
    当年巫妖大战是怎么彻底开始的？
    ——是后羿杀了妖族九位太子。
    哪吒...灵珠子！
    该死， 师尊他们到底瞒了他什么？
    孔宣在陈塘关里没有头绪的晃荡，每一处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哪吒。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寻不到那小孩儿半分气息。
    他一个人站在此世与灵珠子第一次见面的借口， 神态疲惫极了。
    有一卖饼的老妪到底是看不下去了。
    她认得这个长得极为好看的青年， 当初三公子、三公子还在的时候，他们来她这里买过饼。
    老妪偷偷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她时，一把拉住了孔宣的道袍一角。
    “您是来找三公子的吗？”
    看到青年眼神明显一亮， 老妪愈发不忍心了， 到底还是对孔宣道：“您怎么才来啊，三公子， 三公子半年前已经没了。”
    孔宣瞳孔一缩，抓着老妪的手狠狠道：“怎么回事？！”
    哪吒年纪虽小，修为却不差，虽然远不及他前世之时，却也不是等闲之辈能伤到的。
    老妪被孔宣狠厉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怯弱道：“三公子杀了龙三太子，龙王爷找上门来发大水，总兵大人、总兵大人把三公子交出去了，三公子死了，总兵大人不许提到三公子......”
    老妪抖抖擞擞，说的话七零八落，似乎还沉浸在那日陈塘关的血色里。
    四海龙王大雨压城，只死了一个哪吒。
    削肉还母，剔骨还父，热血寒凉落雨里，白骨残骸弃沧海。
    魂亡无光。
    孔宣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还回荡着老妪的话。
    东海三太子，孔宣记得，是叫做敖丙。
    是当初哪吒在海边捡到的离家出走的小龙。
    哪吒杀了敖丙？
    这怎么可能！
    明明，明明他走之前，那两个小鬼关系还不错，敖丙那小龙因为他父亲哥哥管的严，少有玩伴，隔几天就会偷偷潜上来找哪吒玩。
    灵珠子的千七杀劫，对应的也是先行官之时，而不是现在！
    他才离开了半年！
    孔宣转身就往东海龙宫而去。
    行至海边，他却停下了。
    灵珠子转生之事，三清、女娲都是知晓的。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几位圣人不可能还没有察觉。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这件事情，是他们都知道的。
    容色粲然的青年直愣愣地站在海边，直到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夕阳泻下暖芒流转在他周身，羽翎反射出五彩的神光。
    东海风平浪静。
    孔宣是盘凤的儿子，东海下睡着祖龙。
    这件事牵扯到的，并不仅仅只有双方势力。
    孔宣虚虚握了握手，正要回去向自己的师傅询问时，忽而觉得，眼前的落日，是不是更亮了些？
    等等。
    他瞪大了双眼，只见那轮即将落下海平面的巨大落日之中，出现了一点细小的黑影。
    那点黑影朝海岸而来，离孔宣越来越近，近到孔宣已经能看清那是谁。
    那是一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青年，金色的衣摆在空中散开成繁花，周身旋转着无数柄虚幻的剑影，拖着他落到自己面前。
    来人雪发明眸，眉宇含笑，风神如故，璨璨如昔。
    “昭、明？！”
    孔宣下意识揉了揉眼，再一看，那金衣公子还站在他面前。
    “真的是你！”
    孔宣上前几步，颤抖着嘴唇，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回来了。”
    他站在离故友几步距离的地方，只说了这句话。
    “好久不见，孔宣。”
    已经恢复了全盛时期实力的李建成呲牙笑了笑，上去几步一巴掌拍在这家伙背上。
    “鸟崽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孔宣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正要怼回去时忽然一顿，随即猛地抓住他的手急声道；“灵珠子的事，你知道么？”
    “三哥哥？”李建成眉头一皱，“我听罗睺说三哥被鸿钧交给了女娲，如今应当是转世在这陈塘关修养，所以一出紫霄宫我就顺着气息找过来了，怎么？”
    “连你都被瞒着么...”孔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发生了什么？”李建成见孔宣神色，面上一沉。
    “削肉剔骨断因果，很划算是不是？”孔宣抬头，惨然一笑：“可哪吒，他才七岁啊......”
    还有东海那条被无辜牵连的小龙，才多大？
    李建成见孔宣神色恍恍惚惚，干脆自己掐算起来。
    他同灵珠子本就是一同自混沌青莲中走出来的，彼此之间的感应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半晌，李建成放下手，冷笑一声。
    难怪罗睺那个表情。
    鸿钧道当初镇压血海之时，灵珠子沾了太多的血海煞气，要趁着这一场封神之战将那些煞气散去。
    可没说，还要在人间受这么一遭罪。
    “三哥的神魂在翠屏山，你过去吧。”李建成平静道：“我先去解决东海的问题。”
    “好。”
    孔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虽然李昭明从前总是没心没肺，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但他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事关灵珠子，他怎么可能平静下去？
    夕阳已经全然没入深海，夜色下的海面平静无风。
    李建成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只是那微笑，并不似往常般明亮，而是透着彻骨的寒。
    被拘在了紫霄宫还能搞出这样的事情，他真是小看它了。
    或者说，真是走的太久了，忘了那家伙什么德行。
    是觉得这样对并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所以鸿钧不会对它、也不能对它怎么样？
    可惜...他李建成现在可没这个顾虑。
    只要结局不变，大道就没有理由出手。
    李建成望着海面，面无表情地想，他应该在回来的第一天，就将那傻逼好好修理一顿的。
    万里深海寂静无声，李建成抬手拨开拦路的虾兵蟹将，轻声道：“东海龙王，何在？”
    极淡极轻的声音响彻了整座龙宫，东海龙王敖广整条龙一哆嗦。
    他记得这个声音。
    还有那浩浩荡荡，璨璨光明的剑意。
    是当年叱咤洪荒的昭明剑仙。
    他竟然还活着？！
    敖广不敢怠慢，连忙出来见李建成。
    李建成也不废话，他径直提出了要见一见龙三太子的要求。
    “龙族的躯体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李建成淡淡道：“我兄长转世在陈塘关，你必然会有所预感。”
    敖广原本为难的神色陡然一变，“既然您知道，又何必如此？”
    “听闻龙三太子与我兄长转世交好。”
    李建成道：“难道龙王真想让儿子上那封神榜不成？”
    “怎么可能！”激动之下，敖广脱口而出此话。
    封神榜，封神榜，说的好听，不过是为了给新建的天庭攫取人手而已。
    神魂一旦入封神榜，修为便从此定格在身死之时，连魂魄都为持有封神榜之人操纵。
    东海虽小，却也是自家的地盘，敖广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孩子上那封神榜，受两个道童驱使？
    就算昊天瑶池曾是道祖门前的童子，又如何？
    所以他才花费修为保下儿子的肉身，只为之后能找到机会，将儿子的神魂从封神榜中换出来。
    因为，曾经让祖龙吃了大亏的灵珠子，一旦苏醒，绝对咽不下这个委屈！
    他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只是没有想到，当年的昭明剑仙，竟然还活着。
    “那便是了。”
    李建成扫了敖广一眼，将他的心思收入眼底。
    千七杀劫要渡，他却也不能让灵珠子背上其他的因果。
    *
    龙三太子的身体被放在了水晶棺中，早已化成了原形。
    神魂不知被摄到了哪里去，让这小小的一条龙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小青龙的爪子无力地垂着，身上深浅不一的龙鳞显然不是自己的。
    “是他的兄弟们为他补上的，”敖广站在棺旁，怜爱地看着他的三子，“只是龙筋，暂时没有找到能替代的。”
    “无妨。”
    李建成摊开手，取出了一方长盒扔给了敖广。
    敖广心中猛地一跳，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而后不可思议过去。
    “这、这是...？！”这上面为什么会有他们家老祖宗的气息？！
    “祖龙的龙筋呗，”李建成摆摆手道：“事先说明，这是当年他自己打赌输给我的。”
    敖广：“......”
    好的，我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您不必担心龙族会追责。
    “你儿子还未上封神榜，我会将他的神魂完整带回来。”
    “我知你等也是无妄之灾。”李昭明冷声道：“此间因果清后，还请龙王，继续保持清醒。”
    好在东海龙王脑子还算清醒，为了自己的儿子足够配合......
    傻逼天道，你给爷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就，关于哪吒自杀这个片段，本来是要写详细一点的，但是我不想。
    车王府曲本封神榜里对削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一块写的很细致了，细致到我头皮发麻。
    想了想，那句话说得对——“这哪里是任性，这是孤胆。”
    还是侧面带过吧，快完结了就不害你们哭了。
    今天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丧的一批，更新晚了抱歉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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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077
    李建成倒是没先去揍天道。
    左右在紫霄宫呢跑不掉， 现在是他三哥比较重要。
    李建成只感应到了他三哥的神魂还在翠屏山，似乎是处于被人供奉的状态。
    可他从东海出来时，那种从一开始就就萦绕在他心中的不安猛然放大， 直击灵台。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翠屏山。
    然后看到了一个狼狈的男人被孔宣一脚踹了出去， 而孔宣面上是罕见的慌乱。
    他死死笼着一道残魂， 眼眶里满是血丝。
    “哪吒！”
    李建成抬手一道剑影， 将那男人钉在了原地。
    “三哥——”
    殷夫人耗费心血塑造的金身被她的丈夫一朝砍碎，而这金身承载着哪吒的神魂。
    “香火聚金身， 这谁出的破主意！”
    他哥可不是需要人间的信仰才能长生的所谓神明。
    李建成一边收回即将逸散的神魂，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这时，他才慢慢看到那孩童魂魄的模样。
    黝黑的头发失去了红头绳的束缚，无力地搭在肩头，苍白的脸颊面无表情， 双瞳无泪亦无光，半身白骨血满衣。
    眼睛看到的， 更为真实。
    魂魄反映出来的，就是他身死之前的模样。
    李建成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琥珀色的眸子中，隐有青莲旋转——
    神魂共情。
    三载六月孕得丑时而降， 满屋绽荷香。*
    天生天赐千七百戒杀相， 父子情断伤。*
    呵。
    李建成将哪吒破损的神魂收好，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孔宣：“走了。”
    “去哪？”
    孔宣似乎还停留在方才哪吒金身在他眼前破碎的画面中，听到李建成的声音，才有些僵硬地抬头。
    “找个地方， 为三哥重塑原身。”李建成斜眼：“我可不乐意他因为这个被拖累。”
    “那就去乾元山。”
    孔宣看了一眼眉眼已经有几分不耐的旧友， 暗自下了决心。
    “哪吒拜入了阐教十二金仙太乙真人门下，那是最合适的。”
    李建成沉默了一下， 忽然道：“十二金仙？元始的徒弟？”
    “是。”
    李建成：“......”
    李建成道：“三哥醒了会掀翻玉虚宫的。”
    这辈分要怎么算，元始那厮仗着转世和他不在就敢占我三哥便宜？？？
    孔宣、孔宣委婉道：“应该不会，关于这个，是个意外。”
    ——当然不是，当初他只是想到从此以后可以用这件事肆无忌惮嘲笑灵珠子了，这才没有阻止太乙真人收哪吒为徒。
    现在想想，嗯，反正都是玉虚一脉的锅，跟他碧游宫没关系。
    被这么一打岔，孔宣猛然想起来，灵珠子这厮道祖护着呢，就算天道找到机会算计他又如何？
    当年灵珠子没有折在那场浩劫里，如今也不会被一个小小的李靖逼得身死道消。
    只是哪吒...到底是没有亲缘的。
    “要那种亲缘作甚？”
    李建成环视着这被李靖销毁一通的哪吒庙，淡淡道：“血肉已还，金身散因果，三哥已经与他无关。”
    尽管多年未见，孔宣也在瞬间听懂了对方的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哪吒姓李，也无妨。”
    李建成得瑟一笑：“兄弟，上道啊。”
    这个李，可不是李靖的李。
    三哥跟他一个姓，不更体现他们兄弟关系了嘛。
    他们两个边说边走，并肩消失在了李靖眼前。
    而李建成走的时候，并没有解开李靖身上的禁制。
    等他解决了三哥的事，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吧。
    *
    太乙真人没有想到，他的徒弟半年前凄凄惨惨回来，好不容易他想了个法子让徒弟重生，这才多久，更加凄凄惨惨的过来了。
    “那李靖欺人太甚！”
    须发皆白的道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亲自出手弄死那厮。
    可他不能。
    李靖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动。
    但徒弟这个仇，他太乙记下了。
    太乙本就做了两手打算，若金身还阳不成，就以昔年珍藏的瑶池金莲为他徒儿塑身，谁知那金衣公子闻言冷哼了一声，竟是拿出了一件早已销声匿迹多年的灵宝。
    “这可是——”太乙看向金衣公子手中绚丽的火莲，屏住呼吸道：“业火红莲？！”
    “唔，还挺识货。”
    李建成寻思着，太乙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莲池之中水雾苍茫，红莲火焰艳艳妖娆，却蕴含着毁天灭地般的恐怖气息。
    水色晃动，莲火摇曳间已不见了哪吒的魂魄，取而代之的，是红莲焰心之间冉冉浮起的一颗璨璨明珠。
    明珠周身华光徐徐转动，却有一抹浓重的血色隐隐自明珠之内透出来。
    触目惊心。
    而后莲华明灭，明珠生辉，霎时压住了那仿若幽冥黄泉而来的火焰。
    一瞬间水雾腾空，宝光四溢，隐现少年身形。
    红绫不知何处而来，穿水而过披在那人影的周身。
    雾气散了。
    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深如夜色的长发垂在腰间，眼眉口鼻精致如琉璃，眉心的朱砂化成了一朵红莲，衬得肤色愈发雪亮。
    混天绫搭在他周身，映衬着眉间的红莲印记和眼尾那一抹艳色，让人下意识想起，若是这少年睁开眼睛，会有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美感。
    难得有超过自己的美色在前，孔宣却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步，顿了顿又退了一步。
    还是小孩模样的哪吒，他尚且能和对方好好玩耍，捏脸摸头逗来逗去。
    面对十六七岁模样的哪吒......
    嗯，灵珠子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他有点虚。
    孔宣摸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汗，默默祈祷新生之后，哪吒能看在自己好歹陪了他大半年的份上，不要一枪捅死他。
    李建成看着倒是十分满意，摸着下巴道：“嗯，就是转世重修再塑身，三哥也没我高，完美。”
    孔宣：“...这话我会原封不动转给灵珠子的。”
    “不怕，”李建成笑吟吟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三哥都找不了我茬了。”
    凭感应知晓，距离哪吒觉醒灵珠子的记忆和力量，至少也要等到封神之战结束，千七杀劫渡完之后。
    那时候灵珠子哪里还记的他随口说的话哦。
    “倒是你......”
    李建成拍拍孔宣的肩，用一种十分同情的口吻道：“封神之战还有你的份，你还是好好回去想想，怎么在配合通天他们的基础上，坑秃驴一把咯。”
    哪吒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左右太乙也舍不得放这小孩走，干脆就封闭了乾元山，一心一意照顾宝贝徒弟。
    话说他当然知道宝贝徒弟是灵珠子的转世，后来业火红莲一出，他也知道那金衣公子是谁，但这颗灵珠既然因缘际会落到了他这里，那便说明他们之间真的有一段师傅之缘，当然不舍得就这样给人带走。
    李建成琢磨着，封神之战前他三哥都没法脱身，还不如等到一切结束后再会。
    那时候长琴也该醒了。
    现在嘛......
    李建成支着下巴笑了笑，是时候去做一件一直想去做的事了。
    紫霄宫。
    盘坐着的鸿钧板着脸，当做没看见眼前两个笑的不怀好意的人、还有魔。
    “唉，别那么小气嘛鸿钧，我就是找那小家伙谈谈心～”
    李建成笑眯眯地戳了戳鸿钧冰雕般的脸，又戳了戳旁边罗睺的，一本正经道：“还是罗睺的手感好。”
    罗睺白了他一眼：“少动手动脚。”
    “嗨，”李建成瞅了瞅这俩，颇为嫌弃：“啧，不玩了，找那小家伙玩去。”
    鸿钧忽道：“别弄死。”
    “那小鬼又死不了。”罗睺冷哼一声：“本尊收拾了这么多次，没见他老实过。”
    “正好，那厮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罗睺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嗯。”
    李建成起身，把空间留给这俩祖宗，自己则转了几步空间，走到鸿钧锁着某个傻逼的地方去了。
    *
    “哟，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天道尚在盘坐，右手上一条不知蔓延到何处的晶蓝色锁链将它定形，牢牢束缚在这里。
    而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道曾让他恨得几欲发狂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那个家伙，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却把它的地盘搅得一团糟，害得一切都脱离它掌控的家伙，他早就死了！！！
    “哦豁，还不敢睁开眼看我啊？”
    那道声音明亮清朗，一如它初诞生之时，在鸿蒙开天之际听到的那般干净。
    天道是没有情感的，它生来只为掌控。
    可当它睁开眼睛，看见正将一柄有些虚幻的金色重剑扛在肩上，歪头看着它的金衣青年时，竟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悸动浮上心头。
    金衣公子雪发明眸，言笑晏晏的走过来，明黄色的衣摆划过无暇的地面，重剑在他手里轻飘飘地转了几圈。
    “是这样，”那金衣公子客气地说：“我呢，想弄死你很久了。”
    “之前因为大道没法还手，我就琢磨着，等能动手了我该怎么做才能高兴。”
    李建成笑吟吟道：“后来我觉得，我师姐有句话说的好，对待不要脸的东西，直接重剑照脸抡。”
    金衣公子身后光影一旋，霎时凝出几十把和他手中那柄一模一样的重剑，在紫霄宫的云气中闪闪发光。
    “要理解一下我被你轮番算计的郁闷心情嘛。”李建成点点头，霜雪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腰间晃了晃，“毕竟你又死不了。”
    “是吧？”
    金衣公子笑颜如花，温温和和地问了一句。
    天道化身的孩童见那几十道剑影环绕在周身，顿时一抖，他明白之前那种情感是什么了。
    那叫做——
    恐惧。
    “嘘——”
    李建成竖起食指在唇边，示意对方安静一点。
    “今天只有我，可不要把罗睺吵过来了哦。”
    金衣公子展眉一笑，还不等眼前那天道化身动作，便是——
    “风、来、吴、山——”
    剑阵启，金光鸣。
    流影呼啸，剑风浩荡苍穹。
    弄不死你，还不能折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贰婶唱的《哪吒》，有空可以去听一听。
    是这样，之后一段时间就是毕业季会忙死，而扶苏那篇我打算苟个长篇来着，所以会放在下下一本，等我慢慢琢磨。接档文应该是麻仓好那篇，不会很长，小可爱们顺手留个收藏嘛，让我苟一苟预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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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078
    将这些年的愤恨发泄了一部分出去， 李建成看着半死不活软泥似的小鬼，心中舒爽了不少。
    果然师姐说得对，心情不爽就找个仇人抡重剑发泄， 绝对有效。
    这还是个不用担心一不小心就被砸死的。
    决定了， 等到封神之战结束后， 和三哥长琴一起过来找这小傻逼玩玩。
    难得能有这种机会， 名正言顺锤天道，还不用担心后果。
    李建成伸伸懒腰， 舒展着手臂溜溜达达地自那小鬼面前走过。
    顿了顿，他忽然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当初恨之欲其死的仇敌。
    死敌眼中满是愤恨。
    这种过于人性化的情感，放在有天道身份的‘他’身上，实在是过于违和了。
    可惜李建成并不在意。
    毕竟， 若不是因为过于人性化，也做不出那些蠢到极点， 坑到自己的糟心事儿。
    “不服气？”
    李建成摸摸下巴，笑得灿烂极了：“不服气也憋着，我可没有做什么扰乱您规律的事情，就算去找大道告状......”
    “您也没有理由吧？”
    天道伏在地面上， 努力仰头去看他。
    这人不知道从那里得来的神通， 竟然能对他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
    可当年明明，当年明明......
    当年的李昭明，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
    若有这个能耐，怎么会被他算计成那样？
    “吾没有错！”
    天道化成的人形疯狂吼道：“你打破了法则， 本就不该出现——”
    “嘁。”
    明显是不屑的冷哼在头顶响起， 天道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 “你也只会在这耍威风了。”
    “什么叫‘只’？”李建成蹲下来，戳了戳它还算光洁的额头，笑吟吟道：“能和堂堂洪荒天道切磋，我可威风了。”
    天道：“......”你那叫切磋吗？你那叫单方面殴打！
    好气哦！
    明黄衣摆自眼前掠过，天道眼瞳里倒影着金衣公子款款离去的身姿。
    不知为何，它竟在那风神如玉的公子身上，隐隐看到了朦胧的青莲虚影。
    李建成慢悠悠地晃出来，路过大殿时，里面不知是谁扔出了一颗青色的魂珠。
    “给你拿出来了。”
    鸿钧的声音从里面淡淡地传出来，李建成翻了个白眼，上下抛着魂珠转身就走。
    切，当他乐意搁里头发光发热啊？
    李建成捏了那颗散着青晕的魂珠在手，凑到眼前看发现，是他打算去封神榜上撸下来的东海那条倒霉的小龙。
    “...行吧。”
    道祖亲自出手，倒是比他更名正言顺。
    往东海走了一遭，将倒霉小龙的神魂送了回去，忽略掉东海龙王的狂喜和感谢，李建成闪出水晶宫，不经意间往愈远愈幽暗的深海里撇去，脑海里划过了什么。
    说起来，要不要去下面看看祖龙那厮？
    ...不了吧，万一盘凤当年多嘴和祖龙提了一句，当年那个赌其实是灵珠子和他一起做的局，那岂不是很尴尬。
    李建成心中涌起一点淡淡的心虚。
    哎呀，看来祖龙在这里睡觉睡满舒服的，他就不去打扰了哈。
    哪天灵珠子渡劫回来了，再来看你哈。
    再多留几天说不定就被下面的祖龙察觉到气息了哈。
    李建成溜得飞快，趁着东海龙族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时，闪身消失在了东海。
    皂靴在海面轻点，李建成发觉远处的陈塘关，似乎有些热闹。
    遥遥看了一眼，原来是当初被他钉在哪吒庙前的李靖，死活都挣脱不开那柄鎏金色的灵剑，无奈之下招来了阐教的燃灯真人，却也无法助他脱身。
    现在，燃灯正在给李靖画大饼，要李靖不用担心，他去请道友出手呢。
    李建成：“呵呵。”
    虽然他当初看起来是随手幻化了柄剑扔过去吧，但......
    四海之内，八荒之间，燃灯能找到谁敢拔。出他的剑，就算他李建成输！
    老老实实困在他三哥庙前，蹲到地老天荒吧。
    等他三哥什么时候想起这个人了，再说。
    不过哪吒现在在乾元山潜修，原本对李靖的滔天恨意也在融合业火红莲之时消弭殆尽。
    估计要很久咯。
    李建成也懒得为这种人费心思。
    而这时，他听到了留在弟弟身边的，千叶长生的传讯——
    “域外天魔压境，望主人速归！”
    *
    朝臣皆知，唐皇李世民有一把从不离身的轻剑。
    剑身如秋水澄明，金银玉石错落镶嵌，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实在是漂亮极了。
    但这样一柄过于华丽，看起来装饰作用大于实用的轻剑，却是出现在李世民这个征战天下的帝王身边。
    实在是有些不协调。
    曾有新入朝堂的臣子不明，上书进谏，天下初定，君王不该沉迷赏玩金玉之器，却只得到君王漫不经心地一瞥。
    臣子不解，知晓此剑来由的大臣则闭口不言。
    直到大唐逐渐强盛，有属国来朝之时，那进谏的臣子方才明了何意。
    那时君王宴请属国使臣，有一国奉上本国铸造的利刃，言唯有此刃才配跟随在唐皇身边，而那等花架子一般的兵刃。
    使臣知晓眼前君王马上打天下，定然是看不惯那等过于华丽的做派，是以言语之间，对唐皇随身佩着的轻剑颇为不屑。
    却未曾想过，若真是如此，唐皇又怎会将此剑随身携带？
    彼时唐皇李世民看着满宴觥筹，自家新进的臣子眼中竟也有明显的不解，只是微微一笑。
    “这便要问问他了。”
    他？
    李世民忽而横剑在手，轻剑华光闪过，竟有一金衣乌发少年郎，自剑中幻化而来，轻飘飘地落到他身边。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金衣轻甲，乌发高束，眸若镀金，面无表情看过来时，所有被‘他’注视到的人都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冰凉。
    “宸王、宸王殿下？！”
    却是昔年跟随李世民的一个老将惊呼出声。
    那自轻剑中生出的剑灵，与当年李唐的宸王殿下长得，起码有六分相似。
    “这是大哥的剑，剑灵自然同大哥相像。”
    李世民眼含笑意，任由千叶长生伸出两根手指，夹在了属国上贡的利刃上。
    “咔擦。”
    剑灵撇了撇嘴，不屑一顾。
    “不过如此。”
    ‘他’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却无人再敢无视那柄华丽的轻剑。
    属国使臣脸色几变，终于颓然地退了下去。
    那不是装饰品，而是不世出的神兵。
    与其相比，他们奉上的利刃，不过是死物。
    不动声色地让他哥的剑秀了一把，省得那些人再在他耳边叽叽歪歪。
    李世民很满意。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他哥已经离开三年了。
    虽然当初李建成提过会在外面待久一点，可也不至于这么久吧？
    不是没有问过知情人士，比如婠婠和师妃暄。
    前者冷哼一声，摆摆手道随他去浪不要烦她，后者沉迷于在玄门学院带学生，只说了兄长不会有事，有事千叶长生会有动静。
    李世民无语凝噎。
    难怪他哥当初甩太子之位甩得那么利落。
    李世民觉得与其指望这俩，不如指望他把千叶长生哄高兴了直接问‘他’呢。
    唐皇便将精力放在了江山社稷上。
    异变发生在李建成离开的第四年。
    苍穹之后自天外而来的黑影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恶意笼罩了整座长安城。
    玄门学院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弟子能够独当一面的却还不多，婠婠和师妃暄一撩魈绫，一挥碧落，寒光逼退周身袭来天魔。
    却也对愈来愈多仿佛斩杀不尽的天魔感到心惊。
    她们此世都是人身，无法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
    此间最安全的，却是被千叶长生剑牢牢护住的李世民。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持剑斩杀妖魔的那几个纸人侍女，却在一个错落间，长剑落在百姓之前逼退了妖魔，自己的身影却消失了。
    李世民横枪且战且进，千叶长生剑光耀世。
    不是没有将士劝他退到后面去，但他拒绝了。
    这是他的城，他的国，他的百姓。
    他不能退，也不会退。
    人魔混战，难舍难分之际，天边却出现了一轮耀眼旭阳。
    分明碧霄已被黑雾遮掩，那一轮旭日却破云而出，自云端下荡开长风九万里。
    云端之上，隐隐绰绰一个人影长身而立。
    “那是......”
    “哥哥？”
    “兄长？”
    纸上如花的美人跪在他座下巧笑倩兮，那公子衣袍在烈烈风中翻飞，自云端上走下来。
    恰是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金衣公子手指点点额角，目光扫了一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巧巧折了一支攀过宫墙的柳，向前跨了一步。
    他只跨了那一小步，漫长的距离仿若咫尺，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到了城楼上。
    “啧，总有来找死的挑战本座底线。”
    他漫不经心地朝前方递出那一支青翠欲滴的柳，金色的剑光自枝头漫出，化作旋转漫天的巨大剑影。
    这一剑亘古洪荒而来，犹如浩荡天光，越过千年万年的光阴，穿透日月星辰，划破山河漫漫。
    煌煌烈烈，彻夜不绝。
    群魔绝迹。
    万古长夜尽去，众生俯首。
    金衣公子随手一扔，柳枝飘下城墙，落地生根，新绿连碧，刹那成林。
    黑云无迹，旭阳高照，九万里苍穹澄净如洗。
    明朗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那旷世一剑，却永远留在了众人脑海中。
    “世民，我回来了。”
    白发公子笑颜明亮，琥珀眸子里，春水映桃花。
    轻巧跳下来时，翻飞的衣袍恰恰落进了众人眼底。
    其人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一如初年。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晋书·王戎传》。
    那个，我说完结了，你们会打我吗啊哈哈哈。
    咳，总之就是完结了没骗你们，突然插队的脑洞能写二十几万字我还挺惊讶的，叉腰.jpg
    反正我想写的写完了，爽。
    老规矩评论区点番外呀，我挑大家都想看的写呀。
    专栏开了第二部 《[综]逍遥游》，是崽和小伙伴的诸天万界旅游记，虽然开文遥遥无期还是给个收藏吧～ 
    还有就是接档文求预收求预收呀——
    接档文一：《[综]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堪称人生赢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接档文二：《[综]扶苏有琴》
    *太子长琴那些年轮回中的某一世*
    太子长琴飘来荡去的那些年，偶尔会转世去体验基友口中的人间百态。
    这一世他成了嬴秦长公子扶苏。
    孟婆汤灌了半碗，隐约记得自己身份的长琴决定走病弱路线。
    然而……
    “请教长公子，如何能练就长公子这般高超剑术？”
    “找一个用剑的祖宗当基友。”
    “长公子缘何如此爱琴。”
    “有、幸、生于此世，还不能爱惜同类了？”
    长公子，你方才磨牙了对吧对吧？
    ——等等长公子！徐福不能劈啊！
    *文案暂定，是太子长琴找到基友之前的故事。
    *隔壁《[综]隐太子奇遇记》系列文。
    *鉴于男主就不是人，所以史实会浮云。
    接档文三：《[封神]火里栽莲》
    「都道是杀神降世，谁记紫霄宫中灵珠子？」
    ——不过红莲业火，红莲重生。
    ——娲皇，你后悔吗？
    女娲：
    泻药，人在娲皇宫摸鱼，刚和平心谈完人生。
    鉴于珠子的前科，平心搞事换了他生辰我一点都不意外。
    老师和师母过二人世界去了把失智的珠子扔在我这里都没有后悔，老娘后悔个屁。
    以及，我看珠子玩的挺开心。
    哪吒：千七杀劫，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感谢在2020-01-17 22：35：17～2020-01-18 22：2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半夜鸣蝉 10瓶；ko↘ko↗da～yo～ 5瓶；疏楼龙凌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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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079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天容水色皓，云物俱鲜，绿柳红花， 满目繁华。
    李昭明提着两小坛酒飞檐走壁， 身后却跟了一串小萝卜头。
    “昭明师兄——愿——赌——服——输——啦——”
    “昭明师兄， 大师兄叫你回去干活啦——”
    “师兄， 不可以赖账哦——”
    “我才不要！”李昭明踩在屋檐上，跳出去前最后一刻气急败坏道：“王八蛋叶昭玉你居然坑我， 给我等着！”
    “唰——”的一声，艳阳下分外明亮的少年郎眨眼间便消失宰了小萝卜头们的眼前。
    “啊，不见了。”
    “昭明师兄轻功又进步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昭明师兄跑了，我们没有拦住他。”
    “那大师兄答应给我们的糖葫芦还会兑现吗？”
    “你觉得呢？”
    “不会。”
    “不会。”
    “那怎么办？”
    “抓到人再说呗。”
    小萝卜头们奶声奶气的说话声中，掺进了一个低沉的声线。
    他们齐刷刷转头， 正看见走廊那头优哉游哉地走来一个金衫青年。
    “啊，大师兄！”
    小萝卜头们纷纷涌过去， 叽叽喳喳的将自己失败的围堵告诉大师兄。
    叶昭玉拍了拍后脑勺，笑嘻嘻道：“没关系，这次是他输了，迟早得回来给我乖乖干活。”
    他养的师弟还能不知道什么脾气？再如何被气得跳脚， 气消了也会乖乖回来履行约定。
    谁让这次那小子心里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呢。
    小屁孩十三四岁就敢单枪匹马去挑匪， 胆儿肥了啊，不好好教训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而且，谁给那臭小子的勇气，让他觉得自己那点斤两能赢过他师兄我的？
    这个故意给小师弟下套的狡诈师兄乐滋滋地想。
    “大师兄知道昭明师兄去哪儿了吗？”
    “他还能去哪儿？”
    叶昭玉耐心将师弟师妹们一个个排好队， 牵着领头的往校场走。
    “总不过是杭州扬州两头跑， 他又没带出远门的行李。”
    何况师尊压根不让他跑太远。
    “哦～”
    小萝卜头摇头晃脑中，被叶昭玉牵在手里的那个小家伙恍然大悟， “所以，昭明师兄提了大师兄的酒，去找秀坊的行云姐姐啦？”
    “或许吧，他不就跟那丫头关系最好么？”
    叶昭玉随口道。
    忽然顿了一下。
    “等会儿，你刚才说谁的酒？”
    叶昭玉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而后他听到师妹嫩生生道：“昭明师兄提的酒，是在大师兄房间后的树下挖的呀～”
    在大师兄房间后的树下挖的呀～～
    童音回旋响彻，叶昭玉眼前一黑。
    那可是他从长歌门大师兄那边坑来的珍酿！
    臭小子——
    然而他心中的愤怒是完全传达不到他家小师弟哪儿去了。
    小船靠岸，码头上的红裙少女明显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每次都要我等，你就不能快点？”
    巫行云斜睨了他一样，转身救走。
    李昭明足尖轻点跑到了她前头去，挂着酒坛的手腕背在身后，边倒着走边道：
    “又不着急，你气什么？”
    少年郎长发束成马尾，在脑后晃来晃去，显得他更有精神气。
    “大不了下次，我也等你一回嘛。”
    嘻嘻哈哈笑着的少年身后倒映着六月的天，渲染的大片大片蓝色沁人心脾。
    巫行云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正欲开口时，忽听得前方一阵惊呼。
    “哎哟——谁啊走路不看路的——李昭明？！”
    “啊对不起对不起——”
    李昭明反应过来自己踩到别人时，连忙转过身来道歉，待看得清楚是哪个倒霉鬼时，愣了。
    “柳客枝？！”
    来人一身标准的霸刀校服，正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叉腰道。
    “我说李昭明，你没长眼睛吗？”
    “我背后没长眼睛。”
    柳客枝：“......”
    李昭明偏过头，尴尬道：“好了是我不对，你别哭行不？”
    柳客枝抹了抹通红的眼，愤恨道：“我才没有哭，风吹的！”
    “呃......”
    “他说的是真的，”不远处传来一道婉约的女声，着青白衣裙的少女款款走来，一身的书卷气，“他这是迎风泪，老毛病了。”
    巫行云上前几步和尴尬的小伙伴并肩，道：“那还真是惨。”
    是哦，很容易被人误解这男孩子喜欢哭来着。
    “也不是我乐意的啊。”
    柳客枝接过杨清屏，也就是那长歌弟子递过来的手帕，将眼泪擦干净，愤愤不平道：“怎么就我有这个毛病，你们就没有了。”
    “谁知道。”
    李昭明晃了晃一直挂在腕子上的小坛子，呲着一口小白牙道：“我从我师兄那里摸来的酒，走走走找地方叙旧去。”
    “叙什么旧啊，你隔几天就往扬州跑。”
    巫行云毫不客气拎了一坛过来，“走清屏，带你看师姐的剑舞去。”
    “谁和你叙旧啊？”李昭明絮絮叨叨，“要不是师尊不让我跑远，哼。”
    “客枝别揉眼睛了，走啦，再不走她俩就看不见人了。”
    “来了！”
    那年七秀坊佳人一舞剑器动四方，盛唐风骨尽显。
    而今安在？
    李建成穿过长安城重重宫阙，在千步廊中停了下来。
    前方正是君王下朝后的仪仗。
    “大哥。”
    李世民眼神一亮，屏退左右后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哥，你今天怎么进宫了？”
    自从那日长安城楼一剑退万魔后，他哥就只见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面，然后就窝在了西湖畔的学院里，千呼万唤也难以把他唤到皇城来。
    不就是上次让你帮忙整理一下朝堂么，大哥你至于这么避嫌嘛。
    弟弟妹妹全跑大哥那边去了，而身为皇帝跑不了的李世民一个人（其实还有他手下一干能臣干将）有条不紊的收拾烂摊子。
    最后想想自己实在是不值，李世民下次就跟他哥远程通信时哭唧唧抱怨，果不其然他哥立马把李玄霸李元吉李秀宁李智云等全都打发回来帮忙了。
    果然大哥还是最疼我！
    不过明明昨天联系的时候，大哥还在学院那边被小屁孩缠着呢，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想来就来咯，怎么，不可以吗？”
    李建成耸耸肩，丝毫不顾及另一头面对不见了院长，鬼哭狼嚎的小屁孩们手忙脚乱的两个便宜妹妹。
    便宜妹妹内心是崩溃的。
    然而还是得笑着哄下去，并在心中狠狠记了便宜哥哥一笔。
    “当然不是，”李世民连忙道：“大哥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那不就行了？”
    李建成目光忽然在李世民身上停住了，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扫了他英俊挺拔的弟弟几眼。
    “...哥？”
    李世民僵在原地任他哥打量，心想刚下朝总不至于仪容有什么问题吧？
    “是这样，世民，”李建成兴致勃勃道：“想不想亲自教训一下不孝子孙？”
    “啊？”
    寻思着弟弟也不用每天上朝，李建成想起剑唐那边磨磨唧唧还没退位的李隆基，眼睛一眨，拽着他弟就走。
    *
    剑唐江湖，西子湖畔。
    猝不及防被自家小师弟来了一个暴击，叶昭玉懵在原地，左看看自家小师弟，右看看小师弟拉来的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青年。
    半晌，他吐出一句话：“小师弟，你家长辈起名，很特别哈。”
    不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呢？
    一个小师弟就罢了，大唐哪里还会有人会胆子大到这个地步，给自家小辈取了...李世民这个名字？
    当初那个猜测，不会是真的吧？
    李建成闻言嘚瑟地笑了一声：“那是。”
    “世民，”他拍拍因为被自己猝不及防拉过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弟弟，慢悠悠道：“这是我大师兄，叶昭玉。”
    “原来如此。”李世民这一会儿已经差不多了解了现在的情况，眼前这个亮闪闪金灿灿的青年，自己也是见过的。
    在当年兄长的梦境里。
    “在下李世——”
    “停！”
    叶昭玉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道：“你可别说了。”
    在脑内进行了一场疯狂的头脑风暴，将小师弟从小到大的言行回忆了个遍。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异眼神注视着自家小师弟：“你还真是，让人惊讶。”
    何止是惊讶啊喂——
    叶昭玉在心中嚎叫，师尊啊你不能这么坑徒弟啊！
    难怪您当初那么淡定！
    李建成后知后觉，关于他的身份这件事情，嗯，算了，随缘吧。
    反正他跑了好几个世界，对于这个已经无所谓了。
    虽然别的世界历史上的他都比较惨，但是他弟还真是哪一个世界都稳得很，千古明君妥妥的。
    这样的千古明君，创下的基业怎么能被不孝子孙毁了呢？
    李建成悄悄给还在琢磨如何让李隆基自己退位的小伙伴发了讯息，告诉他们——
    不要着急，我把我弟弟拉过来啦！
    正蹲在大明宫的横梁上，暗戳戳计划要不要亲自刺杀，好让现在这个名扬天下的唐明皇为国早死的唐无乐听到传音，脚下一打滑，差点就泄露了身形。
    ‘李昭明你要死啊！下次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说！’
    ‘你丫的把你弟弟弄来，那边的大唐怎么办？’
    李建成：“没事，世民的臣子很能干。”
    “嗯？”
    忽然被叫了名字，李世民收回略带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兄长。
    “没事。”李建成反应过来自己直接说出来了，忙摇头道。
    “哦。”
    李世民乖巧地点头，看的一旁走也不敢走，只好留下来充当介绍的叶昭玉心惊胆战。
    他本来满脑子都在琢磨要不要告诉自己那个特别崇拜太宗皇帝的天策小伙伴这件事，这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家小师弟和他弟弟的关系，好像没有历史上记载的那么差？
    “嗯，哥先带你去大明宫走一圈咯，师兄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李建成挥挥手示意叶昭玉退下，然而叶昭玉听到‘大明宫’三字后，只觉得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毛。
    “小师弟啊，你带...你带你弟弟去大明宫干什么？”
    “去踢馆。”
    李世民挑眉，他发现大哥的师兄自从知道他名字后，就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好像他的名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或者说，他的名字和他哥名字和谐凑在一起，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一般。
    很久以前，兄长还没有清醒之前，婠婠面对他时的神色，有和眼前这个叫做叶昭玉的青年知道自己名字后，一样的警惕。
    为什么？
    李世民素来聪明，他兄长也从未瞒过他什么。
    如今，所有的信息在他脑海中连成一张网。
    网的中心，就是曾经困惑了他多年的答案。
    没关系，我们是不一样的。
    李世民想。
    那是我的哥哥，不一样的。
    李建成笑眯眯糊弄他师兄：“我为什么要带世民去大明宫？哎呀这个师兄你就不用管了，你看师尊都没说什么，是不？”
    想想师尊确实从没干涉过小师弟的决定，而且还是建立在师尊绝对知道小师弟的身份情况下。
    叶昭玉默默挥手。
    行吧，你们神仙打架，我等凡人就跑远点免得殃及池鱼......个屁啊！
    师尊知道你带着...带着他去大明宫，去当今圣上那里踢馆子吗？
    虽然...虽然某种情况下他也很期待，毕竟当今现在真的很...啊好纠结。
    正在纠结中，叶昭玉听到李家两兄弟的对话。
    “哥，大明宫是什么地方？”
    “是咱们家的地盘，等下带你去。”
    “那你说的不孝子孙...？”
    “是你的。”
    “啊？”
    “说错了，是这个世界的你的。”
    叶昭玉：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他们李家的基业我操什么心？不如去找师尊拯救我快被吓死的心灵。
    “...小师弟啊...”
    叶昭玉巍巍颤颤地伸出爪子，重重地拍在李建成肩上。
    “悠着点儿，别玩脱了。”
    “放心。”
    李建成眨了眨他琥珀色的桃花眼，笑吟吟道：“我什么时候玩脱过？”
    ...给师兄我收回这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咱们藏剑山庄不走这个路线！
    叶昭玉看着小师弟拖着他弟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咆哮。
    是谁把他师弟带成了比纯阳还纯阳的神棍，给爷站出来，绝对不用重剑招呼你！
    “哦对了师兄——”
    走远了的李建成忽然回头道：“没事的时候去七秀坊找行云，你会收获无穷的快乐。”
    行云在异界那几年，为了之后取信于此间世界的伙伴，可是收集了不少资料带回来。
    叶昭玉：“...你敢不敢说清楚再走？”
    “再说——”
    现在重点是，先给我弟弟解释一下情况。
    *
    大明宫。
    觉得太平盛世了可以放肆浪，开始败家业的李隆基绝对没有想到，他还没有挥霍几年，就能见到他家实际上的祖宗。
    他本来是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
    但是，嗯，或许是先帝成仙后，看到他开始败家了，又被他气活了吧。
    总而言之，看到李世民似笑非笑的脸后，连续做了好几个月噩梦的李隆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衷心觉得。
    为了他百年后的安全，他还是为国早死吧。
    嗯，好像有歧义？
    没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万里。
    今天是快被吓死的倒霉师兄。
    专栏开了
    第二部 《[综]逍遥游》，是崽和小伙伴的诸天万界旅游记，虽然开文遥遥无期还是给个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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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080
    待到重阳日， 云楼故人归。*
    人间正值九九重阳，凡人登高祈福，秋游远望， 茱萸数枝遥寄友人。
    秋菊丛中罕有孤霜一枝， 遗世独立， 尽入诗人眼中。
    于是诗兴大发， 人间又有名句流传千古。
    而九重天上，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凌霄宝殿上， 因为一件小事，那托塔李天王李靖，又与哪吒三太子当场争吵起来了。
    哦不对，应当是李天王一人无理取闹。
    因为无论他如何无能狂怒，安静侍立在一旁的三太子殿下，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同为凌霄殿臣，其他的神仙们也只是出声劝李天王， 莫要再为小事争执。
    却无一人，敢上前去朝三太子开口。
    谁都知道，哪吒三太子只是出于昔年和天尊玉皇的交情，这才在封神之战后勉为其难留在了天庭， 当这个护卫天庭的武神， 且和他们不同，哪吒三太子是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和死后才上了封神榜，修为就此止步，进而入了天庭的李靖， 地位是不一样的。
    李靖当然知道自己尴尬的地位。
    虽封为托塔李天王， 执掌十万天兵，但调动天兵的兵符， 却在素来看不惯自己的三儿子手上。
    托塔托塔，当初便宜师父言那玲珑宝塔可镇那孽障，他脱困后依言用了，最后被困住的却是他自己。
    真是丢尽了脸！
    李靖双眼瞪若铜铃，愤恨地看着闭目养神，仿若从未听到争吵的三子。
    他有三个儿子，三个都肉身成圣，大儿子二儿子随师父去往西方，三儿子成了天庭地位最高的武神。
    而他，不过凌霄宝殿中无数武将中的一个。
    再如何不愿意相信，李靖心中也清楚。
    如今他能在凌霄宝殿上隐隐超脱于一同封神之战上来的武将之上，确确实实是因为，他是哪吒三太子的生父。
    且昔日旁人唤他‘李哪吒’之时，他并没拒绝。
    这才得以让李靖借哪吒之势，身边聚集了一干想要通过他讨好哪吒的武将神官。
    呵，说什么神仙，其实和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凡人的贪婪，凡人想追求的权势，他们依旧有。
    李靖冷笑一声，若是燃灯道人当年是以阐教副教主之名去了西方，他身为燃灯的弟子，怎么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谁知道燃灯那么不顶用，算计到了通天教主头上，被他诛仙剑削去了几千年修为，狼狈的逃到了西方。
    之后阐教就对四海八荒宣布，燃灯道人叛出阐教，废除副教主之位，只为阐教弃徒。
    害得他也落到了身死封神之战，神魂入了封神榜，自此为天尊玉皇所控的下场。
    我落到了这个下场，竟然还只能借你的势在天庭苟活，你也别想好过！
    李靖在无人察觉的地方狞笑，只要你还承认自己姓李，你就还是我的儿子！
    儿子就该听老子的！
    抱着火尖枪昏昏欲睡的哪吒并没有心思去关注李靖在想什么，他与李靖的仇怨，当年在凡间就已经清了。
    现在李靖的结局，不过是他求仁得仁，与他何干？
    现在他想的是昊天这小子能不能快点，上个朝罗里吧嗦的，也没见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偏偏只要他一露出不想来上朝的心思，昊天那厮就会抛却天尊玉皇的尊严，“扑通”一下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心里苦啊，老爷把他和瑶池扔下来组建天庭，却一个人手都不给他们，只让他们自己去找。
    但他们又没有伏羲的面子，能找到些什么人手啊？
    偏生伏羲才从轮回里出来就被女娲捞走了，想甩锅都不可能。
    好不容易封神之战上来了一群新鲜血液，个个都是好斗的家伙，生前都是些什么神魔妖鬼啊您不在的话我们镇不住啊——
    中间还不时有哭的梨花带雨的瑶池泪汪汪的看过来。
    ——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被看见了天尊玉皇和王母竟是这幅德行，形象都破灭了。
    哪吒扶额，只能继续扛着火尖枪，在昊天和瑶池发号施令的时候杵在下面充当镇场子的。
    毕竟这凌霄宝殿上，封神之战前上来养老的神仙们十个有九个认得灵珠子，九个有八个被还是灵珠子的他揍过。
    至于封神之战后的，还用说么？
    不惧怕哪吒的，有的听调不听宣在下界逍遥快活，有的压根就是哪吒的应声筒——比如黄家几个小子，哪吒说啥就是啥，就算当初和哪吒算是损友的黄天化，也不会在这时候给哪吒添堵。
    所以到最后，零零总总下来竟只有一个李靖会故意唱反调。
    ——那又有什么用呢？
    基本都被无视了而已。
    恰好在玉皇话音将落时，哪吒打了个哈欠。
    李靖却像是抓到了对方什么马甲似的，义正言辞道：“哪吒！现在是什么场合，你怎么敢冒犯陛下？”
    “三太子可是累了？如此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天尊玉皇的声音和李靖的声音一同响起，李靖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哪吒懒懒道：“没什么事本座就回去陪弟弟了。”
    玉皇眼神一亮：“昭明君上天庭了？”
    “是啊，”哪吒舒展下靠着火尖枪久了有些僵硬的身子，随口道：“那小子外面浪了一圈，也只有累了才会跑回来。”
    “如此，可要在九重天为昭明君建一座神殿？”
    “他住我那儿就行，”哪吒挥挥手：“你还给他封个昭明君，难不成还指望他来给你干活吗？”
    王母微笑：“听闻昭明君在那边的人间时，连他们李家的江山都没有管。”
    所以就不指望昭明殿下能够大发慈悲来帮他们俩了。
    “如此，三太子自便。”
    翻飞的红绫飘过，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神眼中。
    方才的那一段旁若无人的对话，却留在了他们心底。
    ‘这昭明君是？’
    ‘是当年名震诸天万界的昭明剑仙，听说和灵珠子，也就是哪吒三太子的前世一同自混沌里走出来的。’
    ‘小仙依稀听过，那位昭明君在人间时，原本姓李。’
    ‘那看陛下的暗示，三太子这个李姓，其实是随了昭明君咯？’
    ‘毕竟是兄弟相称。’
    ‘那李天王...？’
    ‘嗨，三太子和李天王可没关系，你看三太子什么时候理会过李靖了？’
    ‘别说李靖，三太子连金吒木吒都没什么交情吧。’
    ‘可是不是说，他们在人间乃是父子吗？’
    ‘那算什么父子，三太子尚在人间时，可是活生生被他逼死的，你们都没听说过吗？’
    ‘啧啧，当年可是削肉还母，剔骨还父，三太子从小就狠啊，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啊？这李靖现在可是借着三太子的名头才这么威风，这也太——’
    ‘三太子现在可是莲花化身，灵珠为魂，和他李靖可没关系。’
    ‘哼，今日之后，看还有谁理会他李靖。’
    众神官仙人私下的交流，没有半句落到李靖耳中。所以他也不知，为何一夕之间，他的话就不如最初那么管用了。
    对此天尊玉皇表示，干得漂亮，下次就不会再听到他一张嘴乱七八糟叭叭叭了。
    封神榜上本就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提他上来不过是他和瑶池觉得，直接弄死便宜了他罢了。
    如此不是最好？他成了梦寐以求的仙人，虽然是批发的；有了极高的地位，虽然是看在儿子面上给的；也有了追求的权势，虽然权力其实并不在他手上；有人追捧他，但永远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曾经看不上的儿子。
    仙人的寿命漫长，最好李靖永远活在这样的煎熬中，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
    而哪吒永远在站在他企及不到的云端。
    *
    云霞水木共苍苍，千尺莲湖水波横。
    云楼宫中，卷莲台上，正有两人对弈。
    李建成手肘靠在棋盘边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扣着一枚黑棋，盯着棋盘，看似专注地思考着。
    对面的坐着的温雅男子摇了摇头。
    “灵珠子该回来了，今日就算了吧，我看你也没什么下棋的心思。”
    李建成眨眨眼，将手中的黑子扔回去，笑嘻嘻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下棋啊。”
    “打发时间还是不错的。”长琴知他早没心思下棋，也不以为意，只道：“你在不解什么？”
    “没有。”李建成一口否认，他没有不解，也没有生气。
    “还嘴硬？”
    长琴屈指一弹，看着捂着额头装模作样喊痛的崽道：“灵珠子在凡间已经报过仇了，那李靖与他也没有干系，何至于此？”
    “我就是觉得便宜他了，三哥只揍了他一顿就放过了他。”
    “你要是不乐意，去套他麻袋呗，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经常这么干吗？”
    长琴道：“灵珠子都不在意了，你难不成还顾虑什么？”
    “怎么可能？”李建成揉揉脸，嘟囔道：“凭什么让他占了一个神位啊。”
    “我倒觉得可以。”
    长琴微笑道：“他只要活着，就还是陈塘关的李靖。”
    翘辫子转世了再去找人家麻烦，你又不乐意了，还不如一直这样呢。
    什么时候不爽，随时可以收拾到。
    水面清圆，风声送来荷香，一身莲甲的少年赤脚踏红绫而来，容色艳烈，唇角勾起张扬的笑。
    与先前在凌霄宝殿上困倦的模样截然不同。
    “三哥！”
    那少年如一片飘絮，轻盈地落到李建成与长琴面前。
    点点头道：“长琴也来了？”
    “是啊，”长琴微笑道：“不是很想待在紫霄宫发光，也不想去地府围观十八层地狱，就来你这里咯。”
    “我早说你出来玩嘛，”李建成扯了扯已经回到他三哥臂弯里的混天绫，掌心尽是流水般的触感。
    “哎对了三哥，你最近有事吗？”
    “没事。”
    哪吒颔首道：“天庭已经走上正轨，我随时都能离开，怎么？”
    “还能怎么着？”长琴见这小子两眼放光的模样，无奈道：“拐你出去呗。”
    哪吒顺势坐到了台边，纤长的手指拂过林立的花木。
    “难怪长琴你来的这么是时候。”
    “嘿嘿，是我找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世界，想叫上你们一起去啊。”
    混天绫在他手里被打出了好几个结，李建成将它绕在手心里晃了晃，“去嘛去嘛三哥——”
    “我有说我不去吗？”
    哪吒敲了敲他的头，“走吧。”
    “好！”
    李建成立刻放开被摧残的混天绫，喜滋滋道。
    哪吒看了长琴一眼，对方眼底透出了同样的纵容。
    行吧，他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网络流传句子，据说三太子生日是九九重阳节。
    是的，这次李靖可没那么好运肉身成圣了哦，是和其他人一样死后上了封神榜。
    老老实实给天庭当一辈子的苦力加沙包吧！
    至于他们去哪儿了...大概去偶遇好姐姐了吧你们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专栏开了第二部 《[综]逍遥游》，是崽和小伙伴的诸天万界旅游记，虽然开文遥遥无期还是给个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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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艳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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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081
    从来山水韵， 不使俗人闻。*
    凤来是一张琴。
    凤来是一张有自己意识的琴。
    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对，还是类比为灵魂吧。
    好像也不对，混沌里也不是没有掌灵魂的魔神。
    不过这不是他要在意的。
    作为在大道眼皮子底下诞生的， 其五十弦对应大道五十的凤来琴， 不管混沌里闹成什么样， 其实都与他没关系的。
    他只要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 什么劫难也波及不到他这里来。
    前提是，他知道这些。
    诞生出意识就被大道暂时斩断了联系， 两眼一抹黑只好自力更生苟到最后的凤来，今天也很迷惑。
    他好像被个金团子碰瓷了。
    不要在意凤来是怎么知道‘碰瓷’这个词的，总之他现在被金团子夹在胳膊下——应该是胳膊吧？金团子好像是个特别的物种，长得就不像混沌里的魔神——头重脚轻——因为他是被倒着夹在胳膊下的。
    身后追杀的是跟他打了好几次的魔神。
    凤来表示，他本来是在混沌里飘啊飘， 顺便弹两下本体震慑一下窥视自己的魔神。
    他可从没主动招惹过别人。
    所以忽然被身后缀着好几只魔神狂奔而来的金团子瞅了一眼，听到一句“好漂亮的琴”就被一把捞走时， 他是十分懵逼的。
    等他反应过来，他凤来在那些魔神眼里，就成了金团子的同伙。
    有口说不清，说清了也不会有谁听。
    真是冤。
    金团子后来说捞他走是因为是自己跑路过去的， 怕连累他所以一并带上了， 凤来说如果你不那么一顺手的话他就不会跟你一起逃亡。
    金团子说难道你不是故意钓鱼的吗？凤来说既然你知道了那就一起吧。
    金团子说黑吃黑可以啊，凤来于是愉悦地和金团子联手搞定了那群憨憨的魔神。
    琴与剑配合十分默契。
    金团子说琴很漂亮，凤来就当做是对自己本体的称赞了。
    后面金团子说的，但是没我三哥的本体灵珠好看这句话被他无视了。
    在凤来眼里， 金团子才是真的漂亮。
    眼睛最好看， 亮闪闪的。
    就是不知道金团子本体是什么，怎么化形之后短手短腿的。
    多年以后太子长琴跟李建成提起当年初见时的印象， “短手短腿”的李建成呵呵一笑，表示现在他们俩已经差不多高了。
    “你确定？”
    长琴抬眼瞥了一眼，微微一笑。
    嗯，很好，不用踮脚也能轻松摸到头，
    “你有本事不要把头发扎那么高哦。”
    李建成：“......”
    李建成：“太子长琴，我真的会揍你哦。”
    “跳起来揍吗？”长琴十分自然地敲了一下有些炸毛的小伙伴，熟练的顺毛：“好了好了不闹了，伏羲从轮回里回来了，你不是要去见他吗？”
    “你真不去啊。”
    “不去。”
    “好吧，那你在边春山等我哈。”
    “嗯。”
    李建成瞬间将先前的话题扔到一边，独自跑去了娲皇宫。
    哪吒已经到了。
    “你可真够慢的，我一个在天庭职守的都先来了。”
    哪吒抱着双臂靠在娲皇宫大门旁，鲜红的混天绫乖巧地披在臂弯里。
    少年人容色艳烈，眉心红莲纹路似火焰升腾。
    这么多年了，从前世到今生，这个人是真真切切从未改变。
    “长琴呢？”
    “听闻边春山的昆山夜光开花了，还是罕有的双生花，他半路跑过去看了呗。”
    “是他会去做的事，”哪吒抬手理了理自家弟弟衣领，随口问道：“昆山夜光？好看吗。”
    “听说像是白玉灯笼，我没见过，长琴说会给我留影像。”李建歪歪头，等哪吒松手就拽着他进了娲皇宫。
    *
    长琴是真不乐意去见伏羲。
    或者说，如果不是小伙伴，他连女娲的消息都不太想听到。
    小伙伴和因为和伏羲交好，进而和妖族关系不错，但他当年可是巫族太子，如今巫族妖族各自半斤八两，只剩小猫三两只，见了也徒增尴尬。
    他坐在边春山间，眼前桃浓李艳，野葵丛生。
    而在他所在的不远处，一半深埋在地下，一半裸。露在地面上的通体乌黑的石头旁，一株白色牡丹正含苞待放。
    太子长琴盘坐在地，膝上安放了一张琴。
    满匣冰泉咽又鸣，玉音闲澹入神清。
    巫山夜雨弦中起，湘水清波指下生。*
    指下琴声不停，他耳中却是万籁俱寂。那些遥远的东西，更容易浮上心头。
    他神魂受到重创之时，隐约是见过大道的。
    彼时灵珠子深陷血海，自顾不暇，巫妖二族烟消云散，而他的神魂与本体强行分离，就此重坠混沌。
    可是盘古开天辟地后，哪里还有混沌呢？
    ——大道所在。
    他自大道而生，凤来五十弦对应大道五十。
    不出意外，他会是大道在三千世界的代言人。
    他们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比鸿钧与洪荒天道的联系还要密切。
    如果不是，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在最初那片混沌里，捡到了...嗯不对，应该是金团子捡到了他的话。
    李昭明自天外而来，容神风貌自是一派风流。
    他觉得，跟着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也不错？
    后来他通过李昭明认识了第一个同类，混沌珠，灵珠子。
    自混沌青莲而出，灵珠子却不像凤来一般，对一切都没有情感，好像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
    而是活得比谁都要鲜活，要精彩。
    他的进步比李昭明和凤来都要快，之前被败在了谁手上，下一次就会千百倍反击回去。
    战斗天赋与生俱来。
    可混沌珠明明也不是攻击类的鸿蒙灵宝。
    或许，灵珠子是天生的杀神吧。
    他就这么提着一杆长。枪，在混沌中打出了赫赫凶名。
    嗯...这大概就是之后他们仨组团去诸天万界旅游时，某些世界的镇山/镇派大佬莫名怂的一批，开口放行任他们走的原因之一吧。
    当年混沌里的三千魔神，大部分死在了盘古的开天神斧之下，小部分学杨眉逃窜到了其他世界，在那些世界落脚，倒也混的风生水起。
    但是混的再厉害，也忘不了当年被压着打的痛苦。
    尤其是他们的死对头还不是一个，是三个组团出来的——
    快点好吃好喝然后把这三尊大神送走吧谢谢您嘞。
    这些成功逃离到别的世界去的魔神，大道竟没有清扫他们。
    那时候长琴就明白了，当年他能成功送走李昭明，鸿钧能从血海里捞出灵珠子，也是大道手下留情了。
    当年大道针对李昭明，不仅是因为昭明的存在威胁到了洪荒既定的命轨，也是大道给他的一个警告。
    不要忘了你的责任。
    可我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太子长琴的神魂在混沌里飘荡，低低笑道：“这诸天万界任意一件事都瞒不过您，您还要我做什么呢？”
    ‘去看吧，我的孩子。’
    ‘去看，去听。’
    ‘然后你就知道了。’
    太子长琴如大道所言，在三千世界里沉浮，一直到经年故友再相逢，仍没有找到那个答案。
    那日他受重创的神魂落进了一个小少年的身体里，藏在了他的意识深处修养。
    那是一个对音律颇有心得的小儿。
    那孩子眼里的桃花，让他想起了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
    他藏在那孩子的意识深处，却不小心让他共情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好在他收的快，否则，那千年万年的记忆，只露出一点，也足以让一个垂髫小儿精神崩溃。
    那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那夜赤壁半江胭脂色，东风千顷作了烟花戏。
    太子长琴奏起遗落在时光中的挽魂曲，琴声泠泠远传。
    月白风清，那煌如烈阳的公子御剑而来。
    一堂风冷淡，千古意分明。*
    此后昆山云海玉虚宫，深藏千年的灵珠破云而出，混天绫下缀着乾坤圈，环绕在灵珠周围。
    如火如霞，璨璨分明。
    少年战神红衣烈烈，眉心莲纹灼灼其华，挑眼看过来时，眼角艳红分明，依稀让太子长琴看到了当年紫霄宫中，分花拂柳踏风而来的灵珠子的影子。
    凤来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
    他们只是，好久不见。
    他忽然嗅到了一种旷远的馨香。
    长琴睁开眼，发觉那乌石畔的白牡丹，不知何时已经开了。
    白玉似的花色片片澄明，像是一左一右挂了两盏大气的玉灯笼，剔透明亮。
    昆山夜光啊......边春山的山神没说错，果然是少有的双生花。
    长琴扫了几眼，大致知道是什么样后便收回了视线。
    他什么奇花异草没见过呢，只不过是找个理由，不愿去娲皇宫而已。
    小伙伴也深知他的尴尬，也就随他去了。
    日月相移，昼夜交换，明月上的广寒宫中传来吴刚伐桂的声音时，长琴看到天际浮现了一金一红两道影子。
    他浅浅一笑，白衣一拂手，如听万壑松。
    重归混沌万载，人世沉浮千年，他浑浑噩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只有在他们身边时，才会有真正的情感波动。
    是他真正的故里。
    现在，他或许知道大道想让他做什么了。
    前方道路漫长，如此，他便是与挚友同行...
    也没有关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绩《山夜调琴》
    *韦庄
    *虚中《听轩辕先生琴》
    想不到吧，算起来凤来才是大道亲儿子。
    不要问为什么还是叫三哥，问就是我也忘了，上一本这么设定这本我顺手就打出来了。
    以及明天还有一个番外就彻底完结啦，小可爱们赏个专栏收藏给我呗～
    专栏开了第二部 《[综]逍遥游》，是崽和小伙伴的诸天万界旅游记，虽然开文遥遥无期还是给个收藏吧 
    第82章 082
    【标题】《观唐》实际上是奇迹XX环游大唐的pc版吧？本肥宅只想升级打怪砍BOSS走上人生巅峰， 不想给氪金给外观啊——
    ——来自版块[闲聊灌水]
    -说着完成了支付灵石的操作，痛并快乐着。
    2L#
    哈哈哈哈哈哈世另我！
    3L#
    害，习惯就好， 我等手残只能当一个风轻云淡的风景党。
    4L#
    因为真的很好看， 《观唐》的美工组和建模组都是从哪里找来的神仙嘤嘤嘤。
    5L#
    难得游戏的美工组和建模组如此和谐， 为了闺女的颜值， 本颜控希望他们一直和谐友好相处合作下去。
    6L#
    这都是日经贴了，楼主还没看透《观唐》的本质吗？还不是盯着老百姓手里那点儿灵石， 好给他们高层挥霍。
    7L#
    天眼党虽迟必到。
    8L#
    又来了又来了，怎么哪里都有你们这群人的影子，下次是不是要说，《观唐》游戏公司通过售卖精美外观迷惑肥宅煽动我等屁民进而控制世界啊？
    9L#
    楼上倒也不必，或许这次只是游戏公司死心不改卷土重来， 展望玩家氪金到破产，随后笑看金融崩盘呢？
    10L#
    楼上和楼上上发言过于迷惑了。
    11L#
    草怎么是我抢了上一楼。
    12L#
    楼主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13L#
    我猜是看到灵石账单， 自闭去了吧。
    14L#
    害，自闭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15L#
    楼上怎么说？
    16L#
    嘿嘿嘿嘿，给你们看一下我在进入副本卡到自闭时截到的绝色美人。
    「银杏树下假寐的青年白发垂腰，容姿清俊， 明黄衣衫落满细碎阳光.JPG」
    17L#
    卧槽——大美人！！！
    18L#
    我爱美工组和建模组， 这个美人吊打大唐现在所有爱豆！
    19L#
    这是谁？一分钟，我要这个美人所有的资料！
    20L#
    姓名不详，年龄不详，身份不详。
    21L#
    楼上在说屁。
    22L#
    楼主回来了， 你们在干嘛？
    楼主现在不知所措如堕云中欣喜乱舞甚至还想下楼跑十圈。
    23#楼主
    楼主回来了， 楼主经历了什么？
    24L#
    感觉楼主不太对劲。
    25l#
    哈哈哈哈哈哈楼主我收到《观唐》游戏公司的十周年邀请函了！领路人居然是玄门学院的弟子哈哈哈哈哈哈——
    26L#楼主
    什么？！
    27L#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只有我。
    28L#
    柠檬恰不起。
    29L#
    我栽柠檬给楼主， 送楼上一个。
    30L#
    楼上姐姐是好人，给我恰一个。
    31L#
    我看楼主是想分享别人送的柠檬。
    32L#
    别忙着恰柠檬了，没听到楼主说吗？！他的领路人是玄门学院的学生！还是嫩生生的好忽悠划掉！楼主人呢！
    33L#
    对啊楼主人呢！柠檬恰多了忘了正事！快快快楼主快透露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完全没听说过《观唐》和玄门学院还有关系啊？
    34L#
    所以楼主人呢？放了个大料就跑，还是驴我们的？
    35L#
    楼主在打字，没忽悠，没骗人，楼主现在心情激荡无法自拔。
    是这样，楼主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平生就是玩玩游戏氪氪金，《观唐》七年心头好，今天氪金给闺女买下新出的外观后刚收到了一封邮件，邀请楼主去《观唐》总公司参加十周年晚会。楼主本来以为是骗人的，然后
    37L#楼主
    然后什么？楼主断在这里是不道德的！
    38L#
    不好意思没打完就发出去了，总是楼主收到了青鸟快递送来的邀请函，给大家看看。
    「一枚镶着一片银杏叶，质地剔透的翡翠圆环.jpg」
    39L#楼主
    ...你确定这个是邀请函？
    40L#
    这雕工，明明是艺术品！
    41L#
    真是财大气粗的游戏公司，
    42L#
    哈哈楼主也不敢相信，但是只要扭一扭上面的银杏叶，就会有邀请函自动跳出来哈。
    43L#楼主
    真的？？？！！！楼主大好人！让我康康！
    44L#
    让我康康！
    45L#
    不行，放了你们也看不到，这个只有指定人选能看到。
    46L#楼主
    恰柠檬.JPG
    47L#
    别恰了，楼主现在在《观唐》的总公司，瑟瑟发抖.JPG
    111L#楼主
    抓到一只楼主，还是新鲜的。
    112L#
    楼主怎么了？难道被游戏公司的高大上震撼到了？
    113L#
    何止啊...这个消息放出去，哪里还有黑子敢黑《观唐》？
    114L#楼主
    楼主知道了什么？
    115L#
    《观唐》的开发团队...不，它整个公司都在玄门学院啊！
    116L#楼主
    .......？？？
    117L#
    玄门学院？哪个玄门学院？是我想的那个吗？！！
    118L#
    全大唐乃至全世界，还能有哪个玄门学院啊！当然那个啦——
    119#
    草，震撼我吗一整年。
    120L#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背景这么牛掰的吗？难怪黑子锲而不舍黑了这么久也屹立不倒。
    121L#
    那可是玄门学院啊！一千年前就是玄门学院的初代院长力挽狂澜，一剑破万魔拯救了人间！
    122L#
    都是大唐百姓谁没有上过历史课啊，《观唐》居然是玄门学院出来的吗？
    123L#
    楼主现在已经站在玄门学院内部了，还看到了婠副院长和师副院长的雕像。美人就是没人，吸溜。
    「朱栏玉砌，飞阁流丹，藏书阁前，一左一右两尊栩栩如生的白玉美人像.JPG」
    124L#楼主
    是美人。等会儿，那楼主是不是也能看见初代院长的雕像了？
    125L#  ！！！快快快楼主，初代院长是不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华绝代丰神俊朗大帅比？
    126L#楼主
    什么什么？有初代院长雕像？楼主让我康康！历史书上太宗皇帝的画像一大堆就是没有他哥的啊！！！
    127L#
    强烈谴责太宗皇帝，吹了一辈子他哥，最后居然连个画像都不给我们留。
    128L#
    说的好像平阳昭公主他们少吹初代院长了似的。
    129L#
    说的好像平阳昭公主他们给他哥留了画像似的。
    130L#
    所以有没有初代院长的图让我们康康？康康什么叫‘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131L#
    这里只有婠婠、师妃暄、宁道奇三位副院长的雕像，没有初代院长的诶。
    132L#楼主
    萎了。
    133L#
    裤子都脱了你给我说这个？
    134L#
    但是藏书阁里说不定会有楼主现在跟着玄门学院的小姐姐在藏书阁里瞻仰。
    「浩如烟海的藏书之前，身着白衣绣金边的玄门弟子袅娜前行.JPG」
    135L#楼主
    看在这么有气质的小姐姐份上，不捶楼主了。
    136L#
    据说藏书阁里的书最开始都是初代院长整理的。
    137L#
    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太宗皇帝吹归吹，把他哥都藏到什么地步了。
    138L#
    兄控的心思我等不懂。
    139L#
    兄控的心思我等不懂。
    140L#
    楼主好像发现了什
    141L#
    楼主？
    142L#
    楼主怎么了？
    143L#
    楼主？呼叫楼主！掉线了吗？
    144L#
    帖子里担心楼主出事的呼叫声音并没有传达到他耳边。
    楼主此时一手紧紧攥着那枚充当邀请函的翡翠圆环，一手撑着地面上坐起来。
    她方才明明很小心的跟着领路人小姐姐走的，就是因为眼神一瞥瞥到了个亮闪闪的东西，好奇碰了碰，结果那扇书墙都倒下了，她也倒霉催地摔了下去。
    小心翼翼地起身，扶着墙时却觉得墙有点软，她稍稍用点力一推，眼前阔然开朗。
    头顶上不知用什么法子凝固住的明珠是这个空间的光源，绚丽而又梦幻。
    但这些并不是让楼主惊讶的原因。
    让她有些震惊的，是这片空间里，错落有序的摆放着几十座一人高的屏风。
    屏风底座是极为名贵的木料雕成，名贵到什么程度呢？这里随便拿出去一座，就可以当做一个家族的传家之宝传下去几十代。
    楼主也是因为家里祖父喜爱木雕，才稍稍认得出来。
    楼主凑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座屏风前去，那白绢上只绘着一串...糖葫芦？
    红彤彤的糖葫芦印在白绢上分外显眼，除此之外，只用飞白写下了“当年少”三字。
    楼主迷惑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越凑越近，最后竟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手按在了字迹上。
    “咔擦”一声惊醒了楼主，她如梦初醒，猛然收回了手。
    然而那屏风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除了固定的底座，整个都转了过来。
    这屏风的另一面，竟绘了一个鲜衣怒马的俊朗少年郎！
    那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郎，骑着白马自桥那头而来，明黄衣袍纷扬。琥珀色的眸子弯着，整个画面都因为他这一笑明朗了起来。
    桥边的柳树垂下新绿，柔柔地落在少年肩头，他一手抓着绳，一手向前摊开，似要抓住四月的春风。
    而春风已经带着桃花住进了他眼底。
    画面的空白处还有题字——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生如骄阳的少年啊，再适合不过了。
    楼主正感慨着，目光不经意间往下瞥，看到了落款——
    李世民。
    谁？
    楼主瞪大了眼，拼命眨了几下，又死命擦了一下，再去看落款。
    你吗的，还是李世民。
    大唐从千年前到千年后，都是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就算是玄门学院的弟子，也不会有谁起李世民这个名字。
    玄门学院建立在太宗皇帝在位初年，他是来过这里很多次的。
    如果这真的是太宗皇帝留下的画作，那这画上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玄门学院初代院长，初唐的宸王殿下，李建成？
    楼主心脏急速跳起来，抱着一种隐秘的心情，去看另一幅更大的屏风。
    那一扇屏风只画了一支桂花，上书“同载酒”三字。
    楼主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动作，试探着将手触碰上去。
    “咔嚓”。
    明珠的光晕下，转过来的屏风果然也画着人像。
    入目便是为葳蕤生光的古木。
    楼主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白衣小少年，虽还未张开，但能分辨出，这大概是刚刚那画上少年更小一些的时候。
    白衣小少年坐在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而他的身边倚坐的着两个相貌极为相似的孩童，正眼巴巴看着他。
    细碎的阳光落在小少年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温软极了。
    楼主心想，要是她也有一个这样温柔的哥哥，她肯定会比太宗皇帝吹得还要厉害。
    可惜她没有，只有一个熊孩子弟弟。
    诶，国家欠我一个哥哥啊。
    楼主这么想着，目光朝屏风的另一边看去，顿时凝固了。
    这座屏风比方才那座要大，因此画面也被题字分成了两半。
    楼主是先看到另一半画的。
    画像大半是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满树的金黄被秋风吹得飒飒作响，凌乱的银杏叶漫天飞扬。
    但楼主的目光仍是被树下的人影攫取了。
    巨大的银杏树下，躺着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
    他手肘靠在树底支撑着头，满头白发只用一根发带束成马尾。那双在之前的画上让楼主心醉不已的桃花眼微微阖着，纷乱的银杏叶落了他满身。
    有一两片叶子落在了他执着一卷书的纤长手指上，白玉明黄相交。
    孤寂而寥落。
    楼主心中只觉得一股涩涩的情感涌上心头。
    分割这一扇屏风的题字，楼主还是看到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落款仍是李世民。
    史书言宸王殿下曾离去四年，潜心修炼，连最疼爱的弟弟太宗皇帝的登基大典也没来得及参加，但也在四年后习得一身道法归来，护佑大唐多年，在太宗皇帝殡天后又飘然而去。
    野史却说，宸王殿下不止离开了四年，在那之前他就离开过人间，归来时少年白头，却初心不改，此后一直留在了人间，为他疼爱的弟弟妹妹。
    楼主历史不太好，为了好好玩《观唐》才会去关注初唐时期的历史，因此也分不清正史和野史。
    她只是觉得，好难受啊。
    她吸了吸有些酸的鼻子，迈着步伐朝下一扇屏风走去。
    这一扇，叫做“正春风”。
    依旧是一幅很长的画。
    画上年轻的宸王殿下玄衣金裳，白发高束，指间转着一支将开未开的玉兰花，笑吟吟看着课室里打打闹闹的少年们。
    而他的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楼主很熟悉的人。
    是会在课本上看到的，玄门学院的副院长婠婠与师妃暄。
    她们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但当她们退后半步站在宸王殿下身边时，便都成了他的陪衬。
    窗外明亮的晨光下，窗内是朝气蓬勃的玄门弟子。
    金衣公子的眉眼是极尽的温柔，与欣慰。
    恰恰冲散了上一幅画带来的寂寥感。
    楼主不出所料在题字下看到了同样的落款。
    楼主忽然跑到了那几十座屏风中间，抓着胸口的衣料四下张望。
    “折桂令”、“知君骨”、“思望乡”......
    一座座屏风，全都是太宗皇帝亲自为自己的兄长，一笔一画描绘下来的过去。
    那些遗落在故纸堆中的传说，通过这些画传达到了她的眼前。
    楼主站在中间，怔怔看了好久，后知后觉到。
    引路人小姐姐好像还没找到她，她该怎么出去？
    在线等，不是很急。
    毕竟初代院长，宸王殿下的盛世美颜，她还可以吸一辈子。
    *
    “世民，你真的不和大哥一起走吗？”
    “不了，大哥。”
    年老的君王躺在榻上，目光留恋地描摹正握着他的手的青年俊秀的眉眼。
    这么多年了，他老了，兄长却还是那般年轻，永远当年笑如春风的模样。
    像是西湖的水色映着桃花灼灼。
    “哥，不用费心了。”
    “你们真是...一样的任性，吃准了我不会拒绝你们吗？”
    李建成哑着嗓子道。
    李秀宁他们几个也在前些年相继去了，走的潇潇洒洒，毫不留恋得入了轮回。
    他本来打算，等他们这一世结束了，就接他们一起离开的。
    但他的弟弟妹妹，都拒绝了。
    李世民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微笑，抓着兄长的手慢慢收紧。
    “我是大唐的君主，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也该...葬在这里。”
    “哥啊，你已经在这里停留近百年...足够了，你的世界那么广阔，不该被我们绊住。”
    华发苍苍的年迈君王巍巍颤颤抬起手，最后一次替自己的兄长理了理落到耳边的发。
    “难道我们入了轮回，哥哥就不认我们了吗？”
    “怎么会？”李建成急声道：“你是我弟弟！”
    “那便好。”李世民含笑道：“不管轮回多久，你总会找到我的吧。”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后，那只手慢慢落了下来。
    山陵崩。
    西子湖畔的玄门学院，藏书阁的某片特别开辟出来的空间中，几十张画像被妥善收好，每一张画像画的都是同一个人，每一张画像的落款皆是，‘李世民’。
    那片空间不属于藏书阁，后来的玄门弟子再不会进去，于是便永远凝固在了时光中。
    一直到千年之后，一个冒冒失失的姑娘误打误撞闯了进去，这沉淀千载的故事，才再度出现在世人眼前。
    *
    玄门学院开学季。
    提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少年冒冒失失地往宿舍冲去，在小路拐角处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
    少年抬眼便愣了，咦，这人好眼熟。
    他长得可真好看，不过这年头还有留长发的男孩子嘛？还特地给染成白色的了。
    “兄弟，白发染得蛮好嘛。”
    对面的人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眯着眼笑开。
    “你是新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算是HE啦。
    全文到此完结，谢谢小可爱们一路追到现在呀。
    本来就只是个灵光一闪的脑洞，完全没想到还能写到二十万字哈哈。
    希望全定的小可爱们顺手打个五星吧！也顺手收藏作者呗～
    专栏开了
    ps：最近大家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尽量家里蹲，实在不行出门一定要戴口罩，注意清洁哦，作者隔壁的城市已经有感染病例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
    pps：给好大人一个预收吧！
    《[综]好大人今天也很难》
    在躲避阴阳道追杀时，麻仓好不小心磕到了头，梦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父母双全又慈爱，老哥逗比但可靠，对象温柔又美貌，喜马拉雅猫咪可爱萌萌哒，基友遍天下。
    成功出任通灵王，分分钟气死麻仓家。
    堪称人生赢家。
    最关键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性别男。
    麻仓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性别女，年七岁，住在荒郊野外，打手个个傻白蠢。过去的小猫咪捅了她一刀，现在的亲弟弟在捅刀的路上，没爹没妈没哥没妹没基友没对象。
    对比过于惨烈，麻仓好选择狗带。
    不，还是能再苟一苟的。
    拿着平行世界剧本当攻略的好大人，今天也在为成为让人心悦臣服的通灵王而努力奋斗中。
    感谢在2020-01-21 20：41：40～2020-01-22 22：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眠、英语好难 5瓶；417572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