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世界之外》作者:山河无虞 浅野幸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一样的。 神明大人,请让我拥有能看见妖怪的能力吧。 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她想大概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于是。 “阿弥陀佛...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诶,发音标准吗?浅野少女跪在蒲团上拿着一炷香,思考语言不通的问题。 “伟大的主啊,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浅野幸抱着一本《圣经》,在胸口划着十字。 “亲爱的圣诞老人,请实现我的愿望吧!” 默念了三遍,浅野幸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安心地睡去,彷佛明天圣诞树上挂着的袜子就突然会说话了。 国中时代,作为转学专业户,浅野幸遇到了同样到处流离的夏目贵志,对众人传闻中的夏目的“看见妖怪”的能力深信不疑,这段短暂的友谊就开始了。 两人高中再次相遇,这一次,浅野幸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社交能力max的怪谈爱好者少女x夏目 这个世界大的不可思议。 有太阳就有月亮,有天空就有海洋。 那么人类呢? 我始终相信世界之外一定是存在着什么的,只是作为平凡人的我看不见罢了。 一个双向治愈的小故事,献给所有对不可知充满幻想的人。 内容标签: 少女漫 灵异神怪 花季雨季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目贵志,浅野幸 ┃ 配角:猫咪老师 ┃ 其它:夏目友人帐,治愈 一句话简介:如果可以选择,你愿意看见妖怪吗 立意:愿所有孤独都能被同类拯救。 鲷鱼烧(一) 人们对于四季的感知总是不怎么灵敏,只有在某些“限定”中才恍然大悟——“啊,原来已经是夏天了。”白色的短袖校服衬衫,庭院里面隐隐约约展开花叶的紫阳花,鲜美的味增汤旁边摆上的一小碟生鱼片,这个季节的盛大开幕已经开始了他的预告。 “下周八柳老师要来八原开签售会了,真是难得啊。”藤原滋习惯在早餐的时候看看小镇的新闻日报,乐于和家人在饭桌上分享一些有意思的见闻。 八柳是近几年小有名气的怪谈小说家,文笔老练,书中的事物天马行空却又被描绘的过于真实,被评价为“疯狂的妄语者”,颇受欢迎。滋叔也不例外,最近正在追八柳的新作“极乐之乡”,讲述的是人类少年和妖怪搭档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地方的故事。 藤原塔子从厨房里端出一碟还冒着热气的鲷鱼烧,笑吟吟地应和着丈夫:“真的吗?那滋你作为‘头号粉丝’可一定要去捧场啊!”她把碟子往夏目那边推了推,“贵志,尝尝这个,去年看你在夏日祭上很喜欢,我就试着做了一下。” 有点韧劲的小麦饼皮被压成了鲷鱼的形状,包裹着绵密香甜的红豆沙,口感和味道兼具,成功复刻了夏日街头最受欢迎的小吃之一。“很好吃!塔子阿姨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夏目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香甜,一边偷偷塞了一块给在身边蹭来蹭去疯狂暗示的猫咪老师。成功获得美食的橘色猫咪心满意足地往嘴里塞,倒着被热气烫到了,吐着粉色的小舌头,挥动着短小的四肢以期缓解一点疼痛。 “我出门了!” “一路当心~” 塔子阿姨站在玄关处,眯起笑眼,向夏目挥挥手告别,怀里吃饱喝足的猫咪老师也眯着眼睛小憩。风吹过庭院,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系着的纸条在空中旋转着飞舞,院里的大树也不知不觉枝叶浓密了起来,挡住了日益热烈的阳光,却倾泻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地流淌着,这样的画面不断重复着,却莫名带来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归属感吧。 按时到达了班级,夏目把书包塞进书桌里,拉开凳子坐下,托腮看着窗外。 天气真好呢。 天空蓝的澄澈,云朵又白的纯粹,在看不见的风的引导下,几乎不可见地缓慢向西北方向飘去。 “夏目!早上好!”西村悟从教室后门一路蹦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篮球,猛地一拍夏目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打招呼。把书包随手往桌上一扔,他靠在椅背上,一边尝试着手指转球,一边说:“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假啦!夏天!好多漂亮小姐姐的季节又到啦!” 北本笃史轻轻一拍旋转着的篮球,就看见西村稳定不住平衡,惊慌失措地去捡球。同样问了早安,男孩子们随意地聊起了天:“听说今天有转学生要来我们班。” “诶~~~~~!这个学期都快结束了,居然还有人这时候来么?” “听说是由于父母工作原因不断转学的呢,啊,母亲好像还是有名的摄影师呢。” “大概是来拍八原的夏天的吧。”夏目想了想回答说,“最近镇上要办‘紫阳花节’,好像有不少游人都会来。” 上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老师果不其然说了转学生的事,向门口说了句:“浅野,进来吧。” 来人穿着和在座女生一般无二的校服,棕发被发绳乖巧地束缚在脑后,些许细碎的发丝垂在耳旁,增添了几分温柔。 “大家好!我是浅野幸。由于母亲工作的关系来这里借读一段时间,希望可以和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夏天。”她向大家浅浅鞠了一躬,接着眯起笑眼,看上去很好接触的样子。 夏目和大家一起鼓起了掌,看着浅野幸感觉有几分熟悉,却不经意和对方视线相交。浅野幸流露出几分惊讶,随后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向夏目挥了挥手,在老师的安排下坐到了他前面的位置。 “好久不见,夏目君。” 散落的记忆突然串联成线,关于幼时那段难得的回忆终于和眼前的少女对上了号。 对于夏目来说,童年并不美好。 父母去世后,在亲戚间被踢皮球似的辗转寄居,不断地随栖身地的变化而转学,由于能看见妖怪的特殊能力,在学校里被孤立嘲弄,这样的回忆并不值得回首。 但是,和浅野幸的偶然相交算是在幼时往事里唯一值得怀念的了。 鲷鱼烧(二) 大概是在刚刚上国中的事了。 “小幸~走啦!今天小卖部有限量的榴莲芝士炒面面包哦!” “诶!听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敦子是真的很喜欢炒面面包呢。” “嗯!小幸也是吧!怎么现在才遇见你,我宣布‘炒面面包联盟正式成立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走吧!晚了可就没有了。” 两个女孩子嘻嘻闹闹地一起去吃中饭了,大多数学生也陆陆续续地赶往小卖部,毕竟今天有难得的限定食物。教室里空荡荡的,夏目从书包里拿出目前寄宿的父亲那边亲戚给他准备的午餐盒子:简简单单的两个饭团,一小坨醋泡的海藻,三个炸的有点焦黑的开花小香肠,还有一小堆淋上了过于甜腻的酱汁的玉米沙拉。 其实也不算很糟糕。 夏目又习惯性地望向窗外的天空,机械地解决自己的午饭,偶尔被过于咸齁或是甜腻的味道激得回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喜欢看天空的习惯,或许是因为这样机械的咀嚼如果加上望向前方由于发呆而放空的眼神更加可怕吧。 就像妖怪一样。 “钱包...钱包...\"气喘吁吁的声音从教室前门传来,门被突然打开,扎着双马尾的女孩一气呵成地完成了她的寻找任务,自言自语道:“啊,找到了。”安心找到钱包之后,突然意识到教室里还有人,猛地一抬头和正在往嘴里塞饭团的夏目对上了眼神。 “你...不去买炒面面包吗?”大概是因为这座小镇的人对于这种食物有莫名的狂热,浅野幸默认了眼前的男生也应该如此,随后又后悔自己问了这么个愚蠢的问题。 “我......”夏目动了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敦子从前门进来,一边勾住浅野幸的手臂一边略带埋怨的撒娇道:“小幸!太慢了,买不到炒面面包我要为你是问!” 浅野幸还没来得及听到夏目的回答,就这样被半推半就地推出了教室,安抚好友道:“是是是~作为补偿,一个鸡蛋布丁可以吗?”敦子轻声哼了一下:“再加一块草莓蛋糕,勉强可以。” 得到了敦子的原谅,浅野幸吁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又想起那个坐在窗边看上去很寂寞的男孩子。才刚转学过来两天,浅野幸还没有完全记住所有同学的名字,随口问了一下敦子:“刚才在教室里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 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得到了敦子严肃地警告,她停下脚步,拉着浅野幸的双手,凝重地说:“那是夏目贵志。记住千万不要接近他!他半个月前刚转来我们学校就做出了一系列奇怪的行为!据说他可以......”浅野幸认真地听着,好奇地追问,“据说什么?” “据说他可以看到妖怪!”敦子突然摆出一个龇牙咧嘴的鬼脸,装作很恐怖的样子想要吓唬到好友,但是浅野幸却只愣了愣神,完全没受到惊吓的样子。“也对,毕竟你父亲是有名的恐怖怪谈小说家,这种故事你应该已经耳朵快听出茧子了吧。”敦子摆了摆手,一脸无趣道:“总之,不要和他做朋友。上次在教室里上着课,他突然站起来,一脸惊慌地跑出去了,把丸井老师气得不轻。还有一次去志愿活动的时候,他突然给井盖浇水......\" 已经入夏,虽然临近放学,但天空依然明亮,这些从冬季借来的光亮成为了孩子们在外面多玩耍一会儿、赖着不回家的理由。 黑板上“今日值日——木村刚、夏目贵志、上井杉、远山百合”几个字被“倏”的一声擦去,扬起一阵灰尘,在阳光下竟有点闪闪发光,像是细腻的绒毛一样。拧干浸湿的毛巾又擦了一遍,被水光蒙面的黑板此时有些透亮,映照出小小的夏目贵志。 “上井走啦!今天游戏厅新上了一款游戏机,是格斗类的,超有趣哦!”反带鸭舌帽的男生木村刚一把勾住上井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又转过身说:“喂!夏目,值日就交给你咯,明天老师可要检查,好好干哦!” “可是...今天刚办了活动,教室里需要好好清理一番。夏目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太......” “啊...远山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和夏目同学一起打扫吧。”木村刚又压低声音,坏笑着说:“夏目有那么多’妖怪朋友‘,一定会来帮他的对吧?你不如也见见妖怪?” 戴眼镜的女生涨红了脸,闭着眼向夏目的方向鞠了一躬,抱着书包飞快地跑出教室。 习惯了。 夏目把最后一把椅子塞进桌肚,值日工作算是结束了。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行动,作为人群中的异类,“被安排”是宿命,经常成为同学间的玩笑、大人谈话间的谈资。 此时的天空还是很亮堂,再过半个月就要迎来一年中最长的白昼了。夏目慢慢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上回“家”的道路,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只在几个拐角处微微抬起眼睛避免走错路。 装作看不见可以避免一些好骗的妖怪,省掉不必要的麻烦,低着头就是最好的选择。 “地上很好看吗?” 一道声音很突兀地在身边响起,夏目停住了脚步,抬起了头,却被一大束桔梗挡住了视线。视野里蓦然被一大片明亮的蓝紫色充斥,眼前被许许多多的五角星割裂开来,白嫩细长的花丝从中间伸展出来,像是油画一样,强烈地冲击着感官。 “地上是没有花的。”那番浓烈的色彩又被忽然撤开,露出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的笑脸。浅野幸把花抱在胸前,调侃道:“但我这里有。” 她向还在愣神的男孩伸出手,语气带笑:“你好,夏目贵志。还记得我吗?我是浅野幸。” “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吗?” 朋友这个词夏目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他像是有点理解不了这个词,呆呆地站着,唇瓣微微开合了两下,却没吐露什么话语。 “夏目君?”浅野幸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夏目终于回过神,语气生硬地说:“抱歉,我该回家了,再见。” 朋友太奢侈了,既然被讨厌是既定的结局,又何必结缘之后徒生感伤。 平静的日子里也偶尔会起一些小波澜。 某天被一只披着白影的布袋妖怪追赶,绕了许多路跑到家附近的神社寻求庇护。夏目跌坐在台阶上,剧烈的心跳还没没来得及平息,又惊起了一身冷汗——每天进学校需要检查的学生证不见了,大概是在刚才躲避的过程中掉在了某个地方。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夏目决定循着原路找找看,不过刚才全身心都在躲避妖怪上,刚才具体走了什么路也记不太清了。 果然跟妖怪搭边就没什么好事。 返回的路上没有看到学生证的踪影,夏目只能寄希望于有好心的人捡去了明天能送到学校,大概又要被丸井老师骂一顿了吧。 “夏目君,你是在找这个吗?” 夏目一转身就看见浅野幸拿着他寻找了许久的学生证,她站在一家杂货铺门前,有点惊诧的样子,“我以为你已经到家了,还想着明天在校门口等你。” “给。物归原主。”她拉过夏目的手,把学生证放在他手心。明明是夏天,浅野幸的手却微凉,夏目缩回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不如来帮我个忙吧。” “你说,哪个口味好吃呢?” 浅野幸往旁边挪了几步,这时夏目才看见面前琳琅满目的鲷鱼烧。 “红豆沙果然是最经典的馅料了吧。但是抹茶看起来也不错,巧克力的也好想试试.....”浅野幸自言自语了起来,一脸头疼的样子说:“婆婆你做出这么多口味真是太诱人‘犯罪’了!吃这么多会变胖的~” 卖鲷鱼烧的婆婆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人,也不催选择恐惧症发作的浅野幸,看向站在一旁的夏目:“不如问问朋友的意见?分享着吃就可以都尝到了。” 夏目退后两步摆了摆手说:“我就不用了......”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浅野幸打断道:“说的对,婆婆每个口味我都要一个!” 这次倒是意外果断地做了决定。 公园里。 “呼~~有点烫,果然红豆沙和鲷鱼烧是绝配!”浅野幸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夏目君,快趁热吃吧,要不先试试抹茶?”她用叉子叉了一块向夏目递去,为了方便分食鲷鱼烧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绿色流心的内陷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冒着丝丝的热气,让人垂涎。 “谢谢...”敌不过浅野幸殷切的服务,抹茶味的鲷鱼烧入口的瞬间就征服了味蕾,抹茶微微发苦,结合着小麦饼皮的奶香,竟把醇厚的茶味勾了出来,夏目下意识说了句:“好吃。” “嘿嘿,果然全都来一个是正确的选择!” 对鲷鱼烧的美味达成了一致的赞同之后,两人之间出现了微妙的沉默,一时间只有叉子和外带盒子摩擦的声音和咀嚼声。 “那个...夏目君,你真的可以看到妖怪吗?” 夏目没想到打破沉默的竟是这个略显敏感的问题,左手摩挲着衣角,视线并不看向浅野幸道:“浅野同学,你......”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浅野幸摸了摸鼻子,有点抱歉地说:“啊,对不起,这样突兀地问别人的秘密真是太失礼了。我爸爸是个怪谈小说家,所以我对这方面的异事比较感兴趣。” 她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望着西边的天空,太阳刚与地平线相交,夕光格外耀眼,泛出近橘金的温暖色调,她语气认真而又坚定:“我一直认为妖怪是存在的。”她顿了顿,又说:“我老爸常说‘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作为平凡的人中的一员,虽然很向往那个世界,但是却只能从想象和听说中窥见一角,真羡慕能够参与到那个世界的人。” “抱歉,夏目君。是我太任性,问了这样的问题。”浅野幸转过身来双手合十,脸上满是歉意。 “那么,可以换个问题吗?” “夏目君,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吗?” 国王游戏 夏天总是最被青睐的季节,作家喜欢写它,摄影师喜欢拍它,人们也总是喜欢在这个季节做一些意义重大的事情。 如果学校的志愿活动也算的话。 “啵——”弹珠滚落到玻璃瓶中溅起蓝色的气泡,糖浆加上气泡在嘴里迸发出刺激感,似乎要吐出一个夏天的炎热来,这种饮料简直成为了夏日的标配。 “哇啊啊啊啊————喷出来了!!” 当然也有波子汽水的错误打开方式。 结束了半天的志愿服务,丸井老师也爽快地放闹腾的孩子们在山上消耗旺盛的经历。山林郁郁葱葱的好处就在于大片大片的阴影,似乎能够多带来几分清凉。 “决定了!去探险吧!”木村刚是班级里的小霸王,有几分领导力,再加上只呆在树荫底下乘凉确实有些无趣,大部分的人都跟着他动了起来。 木村回头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胆小鬼可不要跟来哦~~被吓到可不管小爷我的事~”剩下的人成功被激将法激起了斗志,除了在树下安静坐着的夏目。木村“切”了声,开始带着大部队进入山中。 “夏目君不去吗?”浅野幸被好友墩子拉着走,匆匆问了一句。 夏目摇了摇头。 “小幸你干嘛要邀请那个家伙?”墩子在耳边抱怨道:“那家伙奇奇怪怪的,满口谎话。” 浅野幸不太赞同地反驳道:“如果他是真的可以看到妖怪呢?” “哎呀!这种话你也相信吗?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不是更要对他敬而远之,万一被波及了就不好了。”墩子吐了吐舌头,快速转换了话题:“好啦,去探险了!” 一大波人走了一段路后,出现了一座木屋,从外面看有些老旧,周边花草杂乱像是许久没有人打理了。这样绝佳的探险地是木村刚求之不得的,毫不犹豫地带着大部队进去了。 推开门一股潮湿酸涩的味道扑面而来,虽然外边天还亮堂,屋内却有些阴暗,只有天窗洒下几分光亮。 不速之客们在屋内翻翻找找,有的找到几颗圆滚滚、晶莹剔透的珠子兴奋地喊”宝石”,浅野幸不忍心告诉他那应该是人工的玻璃珠;有的找到一张泛黄的被卷起来的图纸,以为是藏宝图,结果只是一本旅游指南;有的被角落里冒出的老鼠吓得四处乱窜,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吓到了谁。 没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木村刚有点兴致恹恹,招了招手准备带着大家回去。 一阵风吹过,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又“咚”的一下合上,整间屋子里本就不多的光亮又被夺去三分,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恐怖。 木村刚拽了拽门,发现没用后又踹了一脚,意识到不对劲后有些慌张,用身体撞着门,结果全是无用功。男孩们合力撞击着门,女孩中有的甚至开始哭泣。 “大家停下吧,这扇门可能从里面打不开。”浅野幸站了出来,大概是托了爸爸是诡谈悬疑小说家的福,竟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她继续说:“今天上午刚下过雨,这里的土地还比较松软,我们一路走来的脚印应该会被留下。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还没回去,丸井老师应该就会循着脚印来找我们,大家别担心。” 那是天还亮着的情况下。 如果天黑了可就麻烦了。 大概是浅野幸非常镇定冷静的样子安抚了大家,众人都平静了下来,好像危机已经过去了一样,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 对于班级成员来说,最近的谈资就是几天前刚转来的浅野幸和半个月前转来的夏目贵志,对待两人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浅野桑,不愧是’八柳先生‘的女儿,遇到这种事情超冷静诶!”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打开了话匣,接着大家也都连连赞叹:“是呢!浅野桑人也好温柔,之前还把雨伞借给我。” “对对对!上次我忘记带钱包了没吃到中饭,浅野桑就把她的炒面面包给我了,简直是天使啊!” 突然变成了表扬大会,浅野幸有点害羞,谦虚地挥挥手。 “他就完全不一样。”虽然没有直呼名字,大家好像都默认了那个被评价的人是夏目贵志。 “他真的好奇怪,那天突然冲出教室真的太吓人了!” “还有还有,我那天看见他和一棵树在自言自语,还有板有眼的!” 木村刚抱臂冷哼一声道:“小爷我当时心情好想收他做小弟,他居然说’抱歉,我不能和你做朋友’。笑死人了,居然敢拒绝我!” “但其实,夏目君他也没做什么,没有伤害到大家。不是吗?” 浅野幸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家有些沉默,之前被安排和夏目一起做值日的女生远山百合更是点了点头。 因为“不一样”就被隔离在了人群之外。但其实刚见面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想和这个长相清秀,性格安静的男生做朋友的,只不过后来传闻加上眼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个好时机,小幸你不如讲个鬼故事吧!就当是低阶版的试胆大会好了!”墩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好哦,大家可别被吓到了。”浅野幸微微笑道,像是要“发大招”的样子。 大家围坐成一团,准备好接受挑战。 “拥有妖力少年太一和妖怪千鹤做了一个交易,二者约好一起去往传说中的‘极乐之乡’......”少女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其他人也专心致志地听着故事,丝毫没有意识到天窗洒下的光亮一点一点被收束。 “承诺容易被打破,太一爱上了一个普通的女子,为了她背叛了和千鹤的誓言,在某一天带着她不告而别。” “大妖怪千鹤在月下暴怒,现出真身,低吼道‘人类......果然不可信!!太一,等着我来让你付出代价。’” “第一天,太一和那女子的栖身地的庭院里花草杂物被砸了一地。” “第二天,门窗上影影绰绰地显出巨大的身影,巨大的獠牙似乎要捅穿渺小的屋子。” “第三天,平静得出奇,正当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众人正仔细地听着故事的一字一句,屏住呼吸,为接下来的情节感到紧张。 “笃——笃——笃——” 平静的屋里突然响起了和故事里如出一辙的敲门声。 众人愣住了三秒,然后抱作一团尖叫了起来。 “不要吃我————!啊,救命!”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在混乱中竟爬到了离门最近的位置,脸上写满了惊恐。 “那个......已经很晚了,丸井老师在找大家。”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莫名充满了治愈的魔力安抚了大家被惊吓到的神经。 “搞什么嘛?原来是夏目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妖怪。” “就是啊,刚才谁先起的头?” “门开了!!干得漂亮啊夏目!”刚从“妖怪”的惊吓中缓过来,大家惊喜地发现从里面怎么也打不开的门,现在正敞开着,外面的空气仿佛更新鲜一些,有些同学竟迫不及待地奔了出去。 夏目连忙拦住他们:“外面天已经快黑了,我们现在返回容易迷失方向。”在大家心里寡言少语的转学生现在宛若天神一般,一众直直地盯着他。很少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夏目顿了顿又说:“我在来的路上做了标记,丸井老师应该一会儿就会找来,先在这里等等吧。” 不知是谁说道:”这样干等着太无聊了,我们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吧?” “这么多人...不如就玩国王游戏?” 说着,众人又围坐在一起,浅野幸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的夏目,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这个游戏说来简单,其实就是可以明目张胆地恶作剧,无伤大雅的小把戏却能很好地增进大家的感情。 很少玩这种需要许多同伴的游戏,夏目有一点紧张,鼻尖沁出了汗珠,手不安地摩挲着扑克牌。大家围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圈子,把外界隔离在外,仿佛可以抵御所有的恐惧,在以前,夏目往往都是在圈外的异类,现在却难得被无言地接纳了,心中生出几分期待来。 第一轮。 “我抽到了!我命令2号做一个最最最最丑的鬼脸!” 被指定到的人瞬间面如菜色,犹豫了一下,转过身酝酿一番,猛地回过头呲牙咧嘴,努力地翻着白眼。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有几个不嫌事大地还喊着“还不够丑!换一个!”受害者2号作势要发怒,现场瞬间变成了老鹰捉小鸡游戏。 第二轮。 木村刚缓缓把手从牌面上移开,看到的瞬间就激动地跳了起来:“我是国王哈哈哈哈哈哈!我命令5号抱10号做十个公主抱下蹲!” 每个人确认着手中的牌,但只有木村刚的小弟上井杉一人颤颤地举起了手:“我是5号。” 木村刚瞬间熄灭了气焰,一幅哽住的样子。 在国王游戏里,每人每轮都有一张数字牌,抽到鬼牌的就是国王,可以通过号码来确定命令的人。但同时,会剩下一张未知的数字牌,被国王所持有,所以如果运气太糟糕,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倒捉弄到了自己。 木村刚无疑是属于这种情况。 “公主殿下!!你的骑士来咯!” 身形较胖的木村刚被瘦弱的上井杉艰难地抱起,这种强烈的体型差愉悦到了大家。上井杉两腿发抖,感觉下一秒就要把人扔出去,木村刚尽量配合地缩起身子,竟有几分柔弱的感觉。 夏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捂着嘴,看到大家都笑得不顾形象,也终于放开了最后一点矜持。 第三轮。 夏目看了眼自己的牌,“6号”赫然在目。 与此同时浅野幸挥了挥手中的牌,得意地炫耀:“咳咳!这次轮到我当国王了!”她没有马上说出要求,反而拖长了声音,留下悬念:“3号请握住6号的手,要一脸感恩地说‘xx大人,太感谢了!’,要说3遍哦~~” 突然被点到的夏目又惊又懵地望着身边的“国王”,却得到了浅野幸一脸笃定的表情,被一把抓起手腕,浅野幸说道:“找——到——啦!6号在这里,3号同学在哪里呢?”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个个亮出了牌。 大概人运气“好”起来就是这么巧,木村刚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牌露了出来。 略显沉重地走到夏目面前,木村刚僵硬地伸出手,嘴里不情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太......感谢了,夏目......”还没来得及说完,夏目打断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的“大人”被咽了下去。 “浅野桑...可以换一个要求吗,比如就像扮个鬼脸这样?嗯...抱歉,我不太了解这个游戏,或者......”夏目把手抽了出来,缓解着现场的气氛。 “啊?那要不就......” “不必了。”木村刚又抓住了夏目的手,这次的话却出奇的顺畅:“夏目,谢谢你。”他又顿了顿,说道:“还有对不起。”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原位,不给夏目反应的时间。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陆陆续续好几个人说:“夏目君,谢谢你!多亏了你找到这,不然我们大概今晚就要被困在这里了。” 谢谢你。 真是好温柔的话语啊。 这一次,是不是终于被接纳了呢? 外面的天光已经很暗了,大家也玩的有些疲惫。 这一轮,夏目难得当了一回“国王”,握着鬼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命令谁才好。 一旁的浅野幸撞了撞他的胳膊肘,轻声咳了两下,几乎是要把牌摊开怼到到他眼前。 “那就2号......”夏目一时不知道要下什么命令,又突然想起那天夕阳下吃着鲷鱼烧的时候两人的对话,鬼使神差地说:“请告诉我一个秘密。” 浅野幸愣住了,没想到他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咬了咬唇,凑到他耳边莫名其妙来了句:“其实,我不喜欢吃炒面面包。” 这是什么秘密? “啊!终于找到你们了!”平时严厉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亲切,丸井老师拿着手机照明,站在门前,显得格外可靠。 终于得救的喜悦让大家没有深究浅野幸的秘密是什么,而得知了秘密的夏目只能独自消化,却百思不得其解。 “喂!夏目!快跟上!回家咯!” 班里的同学招呼着发呆的夏目,更有甚者一把搂过他往前走。 “小幸~我好饿。”墩子几乎是挂在了浅野幸身上,撒娇道:“我们等会去吃炒面面包好不好?我想吃城南那家的。” “好哦,谁让我是你的朋友呢。” 夏目好像突然懂了那个秘密的意思。 之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一切都没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夏目再也没有一个人做过值日。 偶尔也会被同学安利小卖部的炒面面包,虽然那个味道不敢苟同。 被妖怪追逐的次数都变少了。 不久,浅野幸又因为母亲工作的关系转学走了。好人缘体现了出来,那几天大家都心情低落,墩子更是抱着浅野幸嗷嗷哭了一场。 她走后的一个月,丸井老师带来了一堆她寄来的明信片。 是各种花朵的摄影照片系列的明信片,每个人都不一样,还附上了亲笔的问候。 “夏目君,最近过得好吗?祝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P.S: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哦!还有最近如果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话,记得写给我,老爸的诡谈集正缺素材(笑脸)” 什么嘛。 夏目勾唇笑了一下,随手翻到明信片背面,大片大片的蓝紫色又一次充斥了他视野,画面构图采用中心放射形,力求最大程度上吸引观看者。色彩经过调整,变成接近人眼看到的最真实的颜色,明艳得过于冲击,五角星花瓣上的露珠把阳光折射成彩虹。 是那天见面时的桔梗花。 桃符(一) 午后的阳光总是引人犯懒,夏目趴在桌子上小憩时突然想起了那束桔梗花和国王游戏的秘密,所有的记忆逐渐复苏了。 打了个哈欠,夏目伸了伸懒腰,就看见刚才那束桔梗花的主人正和班里一个女生走进教室,捂着嘴,眯着笑眼讨论名取周一最近新上的电视剧。 真是超强的融入力啊,一点都没变。 “大家,在上课前,有件事需要安排一下。”班长笹田纯站上讲台,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学期结束之后会举办试胆大会,大家自由搭档吧,确认好之后把名单报给我。” “考虑到浅野同学今天刚刚转来,我们先优先让新同学选择吧。”笹田纯接着说:“有谁愿意和浅野同学搭档的吗?” 想到浅野幸和班里同学不太熟悉,万一碰到没人举手的尴尬境地,夏目下意识举起了手。然而,刚举起了手,夏目就后悔得想放下。 并没有像夏目想象的那样,反而,无论男生女生,零零总总有十几只手举了起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人缘啊。 夏目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喂!夏目,没想到你也......”西村撞了撞夏目的胳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超可爱的对吧?完全没有架子呢,又温柔又漂亮,夏目,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不是的,我们之前做过一段时间同学......” “我懂~我懂,别解释了。”西村握住拳,向夏目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夏目,把握住机会,冲啊!”说着,他把夏目的手抬高,还大声道:“这里这里!” 真是太丢人了。 夏目瞬间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桌肚里。 “夏目君,我可以和你搭档吗?” “夏目君,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不同时空的两句相似的话此刻竟然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浅野幸转过头,笑得灿烂,毫无攻击性,又让夏目想起了蓝的晃眼的桔梗花,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回答了:“好......” 这次终于不是“抱歉”开头的拒绝语了。 浅野幸安下了心,向夏目伸出手:“那么...请多指教啦,搭档~” 叙旧大概是所有久别重逢的人的固定情节。 浅野幸家暂租的房子离夏目目前寄居的藤原宅很近,两人便一同回家,路上谈起国中时候那场难以忘怀的国王游戏,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在浅野幸转学走之后的几个月,夏目被父亲家别支的亲戚收养转学到了新的地方,刚刚熟悉起来的人和地方再一次变得陌生起来,又回到以前被妖怪追逐、被同学们孤立的日子。夏目倒也没有感受到很大的落差,那段时间反而是学生时代最突兀的记忆,好的有点不可思议,像是一段戛然而止的插曲,美好的近似不真实。直到现在遇见了藤原夫妇、猫咪老师、温柔的妖怪们、田沼、多轨,还有许许多多没有把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人或妖,夏目才逐渐从往日的孤僻中逃离出来。 “夏目变了很多呢。”看着眼前这个开怀大笑的少年,浅野幸几乎不能把他和国中时代那个被欺负的小透明划等号。 “诶,是吗?变得怎么样了?” “变得更爱笑、更爱说话了,一定是遇到了很好的人吧?” “嗯,他们都特别好。”夏目没有犹豫,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浅野幸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接听电话。夏目注意到她的手机链坠着一只黑色的猫,并不同于女孩子们通常喜欢的能萌化人心的喵星人,龇牙咧嘴的表情,分叉的双尾,明显是日本妖怪传说里猫又的形象。 “浅野你还是对妖怪很感兴趣啊......”刚接完电话,夏目指了指她的手机链说道。 “嗯。我可是超级坚持不懈的人。”她略带炫耀地说:“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许的是‘万能的神明大人,拜托请让我拥有能看见妖怪的能力’,虽然没有得到过回应啦。” 她握住那个塑胶的猫又挂件,近乎虔诚地说:“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个世界是存在的,只是我看不见罢了。哈哈哈,我老爸整天在我耳边叨叨那些奇闻怪事,说的好像他看得见一样......” 就这样一路聊着,浅野幸先到了家,告别之后,夏目很快也回到家中。 吃好晚饭,夏目冲了个澡,毛巾随意地挂在脖子上,往床上一躺,回想着今天的事情。猫咪老师在一旁用小短手捧着西瓜,吃得满脸幸福。 “夏目大人!”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夏目吓了一跳,一个独眼的胡子妖怪和一个牛头的妖怪翻窗进来,摔成一团,又乖巧地端坐好,牛头的妖怪说道:“最近有一个大新闻哦!” “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夏目大人想先听哪个?”像唱双簧一样,独眼的妖怪紧跟着说。 夏目扶了扶额,无奈地说:“那就先坏的吧。” “最近八原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哦,超厉害的大妖怪,虽然大家都没看到他,但是有些小妖怪已经被吓得暂时离开躲起来了。夏目大人,最近要小心哦~” 斑抬了抬眼,难得认真地说:“不要去招惹他,那家伙脾气不大好。” “中级,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个消息。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桃符’现世了,大家现在都在疯狂地寻找它呢,夏目大人您要是看到了,烦请告诉我们俩一声!” 夏目听的一头雾水:“等等,‘桃符’是什么?” 这时,斑突然兴奋地蹦了起来,抓着夏目的衣角,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桃符!吃不完的豆沙包!喝不完的酒!夏目!快去找!” “桃符是神社里神签的化身,大概是神明大人听到了太多愿望,一部分的神力把神签点化了,再加上它本身就是人类愿望的寄存物,所以拥有很强的信仰力量。”独眼妖怪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传说中桃符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但是必须得是它认可的、真诚的愿望,只有这样才能感动它,强迫可就是白用工了。” 能实现愿望的桃符。 听起来可真诱人。 送走了中级妖怪们,夏目躺在床上想着。 桃符(二) 周末。 夏味渐浓,院子里的紫阳花已经盛开,宛如蝶翼一般柔嫩的花瓣层叠在一起,环抱成球形。花瓣中心是奶白色的花蕊,从明艳的色调过渡而来,形成好看的渐变色。 夏目整理着衣服,在玄关处穿鞋,斑从一边窜出来,挥舞着小短手,说道:“夏目!记得给我带七辻屋的馒头!还有羊羹!” “是~是~我知道了。”夏目无奈地应了几句。 今天是滋叔喜欢的作家八柳先生的签售会,难得空闲,便带着夏目一同前往。 到达书店的时候,门口已经排起了队伍,夏目看了一眼手表,还差十五分钟才开始,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人了,真是受欢迎啊。 活动本就是上午十点开始,等滋叔和夏目排到的时候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了,这时才看到传闻中的怪谈小说家。八柳先生比想象中来的年轻,戴着一副墨镜看不清眼睛,脸上的胡茬也刮得很干净,除了头发有点乱,完全不是传统的油腻中年大叔作家的形象。 “诶!夏目君!”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夏目抬起了头就看见浅野幸站在一旁。 “浅野,你也来参加签售会吗?” 浅野幸摇了摇头,指了指坐在前面正埋头签名的作家:“我是来送钥匙的啦,爸爸出门忘记带了。” “诶!八柳老师是你父亲吗!” 缘分就是这么巧妙,虽然知道浅野幸的爸爸是个诡谈小说家,但从没把他和滋叔喜欢的八柳先生联系起来。 由于到了午餐时间,主办方暂时停止了签售活动,决定下午再继续。 “小幸~爸爸我真是丢三落四呢!”八柳先生摸了摸头,尴尬地朝女儿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目,惊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嬉皮笑脸的姿态:“这是新认识的同学吗?真好啊,小幸,这么快又交到朋友了。” “爸爸,这是夏目贵志,不算新认识的同学啦,以前国中的时候我跟你提过一次。”浅野幸无奈地解释道:“这位是夏目君的叔叔,是你的书迷哦。” “了解~那么,年轻人就去过年轻人的生活吧。”八柳先生握住滋叔的手,一脸哥俩好的样子说道:“我正好和我的读者一起探讨一下最新的剧情。” 终于知道浅野超强的社交能力是从哪来的了。 自来熟某种意义上真是很厉害呢。 夏目心中吐槽道。 两人刚走出书店就碰见了多轨透,她抱着几本八柳先生的作品心满意足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又出现一个狂热粉丝,世界真是小啊。 在夏目的介绍下,两个女孩子很容易就打成了一片,何况浅野幸还是多轨透喜欢的作家的女儿。两人从客气的商业互吹八柳先生的新作,转而开始聊起镇上最新开的精品店里的毛绒玩具,快速的熟悉了起来,夏目成功地被隔绝在了两个聊的热火朝天的女孩子之外。 道过别后,夏目按照约定去七辻屋买了猫咪老师最爱的馒头和羊羹,随便在路边一家小店吃了拉面之后,就准备回家。 “喂!站住!不要跑——!” 夏目转身就看到以中级妖怪为首的妖怪们向自己的方向奔来,有的拿着钓鱼的竹竿,有的拿着捉蝴蝶的网兜,一副气势汹汹又充满期待的样子,好像看见的不是一脸迷茫的夏目,而是看到了成千上万吨的金子。 “什么......”夏目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像是有什么东西扒住了他的脸,紧接着就被刚才风风火火的妖怪大军撞倒在地。 “啊——好疼!”夏目摸了摸被撞疼的脑袋,一只手撑地坐了起来,一手把脸上附着的遮挡视线的东西拽了下来。 是一张拴着红绳的白色的纸片,本没有什么神奇的,但却生出了四肢,像是一个小人一般,得意地摆动着身躯,明明没有表情,但是看起来很得瑟的样子。 “夏目大人!对不起!冲撞了您!”中级跪倒在地,满脸歉意。 “哟!夏目,馒头给我买好了吗?” 一只橘猫从妖怪群里跳了出来,非常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娴熟地扒开掉在地上的塑料袋,拿出松软的馒头吃了起来。 “比起这个,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啊?” 斑惬意地躺在地上,用小短腿敲着二郎腿,一手撑着头,含糊不清地说道:“这就是‘桃符’。如你所见,我们正在追它。”他瞥了一眼在夏目手中非常乖巧的小纸片,安心地说:“夏目,干得不错啊,快告诉他,我要一百瓶......不对!一万瓶美酒!还有源源不尽的馒头、羊羹、天妇罗......” 听着猫咪老师宛若报菜名一般的愿望,夏目有点无奈,手中的桃符也表现出“???”的“表情”。 “我没有什么愿望,现在已经很好了。”夏目轻轻把桃符放到了地上,温柔的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他低声说道:“去找你认为真正需要这个愿望的人吧。” 桃符扭动身体,摆出一个“?”的形状,又好像听懂了一般,一转眼就跑得无影踪。 众妖呆愣了一秒,瞬间反应过来到手的鸭子又飞了的事实。猫咪老师嘴里的馒头掉到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夏目,难以相信他竟然放走了追了一上午的桃符。斑愤怒地跳到夏目的肩膀上,用头用力的撞击了夏目的脑袋,怒气冲冲道:“夏——目——!我的馒头!我的酒!追不到,我就吃了你!” 于是,众妖又和上午一样开始了抓住桃符的旅程,唯一不同的就是多加了一个被斑驱使的夏目。 找了良久,夏日的阳光愈加热烈,晒得夏目有点头晕目眩,无奈地跟猫咪老师说:“老师,今天应该是找不到了,作为赔罪,我再给你买一个馒头好不好?”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放走了他!给我继续找!”斑在夏目肩上奋力跳了两下,怒气值依然满格。 后来就是一场混战。 发现了几次桃符的身影,众妖跑的跑、围的围,没逮住这个灵活的小家伙,反而套自己人一套一个准。 接近黄昏的时候,跟着桃符众人来到了神社。只有在这里,把桃符系上,才能够实现心中的愿望。 夏目在神社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早上刚见过面的浅野幸。她身穿着一条牛仔背带裙,披散着长发,看不清表情,手里拿着一根红绳在闭着眼在许愿。 那就是众人追逐了一整天的桃符。 “住手!等等!”众妖们眼泪涕零地绝望呐喊着,当然,作为普通人类的浅野幸是听不到的。 “浅野!” “诶,夏目!你怎么也在这?”浅野幸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来处,就看见夏目抱着一只橘猫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慌的样子。 “等等,我把神签挂上。”浅野幸回过身,轻轻摩挲了两下手里的神签,上面落下了少女清秀的字迹:如果可以的话,神明大人请让我看看那个世界吧。 这是最后一次许愿了。 浅野幸叹了一口气,把神签系上神社前的绳子上。 一次也好啊。是不是我的愿望太幼稚了呢? 浅野幸转过身,向夏目摆摆手,笑道:“听说这个神社很灵我就来试试啦,夏目你什么时候......”还没来得及说的“养了猫”这几个词被生生咽了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 穿着和服的牛头和独眼老头。 浑身绿色的背着龟壳的鸭嘴怪物。 披着麻布,只露出黑洞洞两个眼睛的东西。 浅野幸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明明刚才只有夏目一个人和一只猫。 她揉了揉眼睛道:“夏目,你们是在做行为艺术吗?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麻布被风吹了起来,露出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脑袋上的斧头还在微微颤动。 “啊————————!”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哇哦,愿望成真。 萤 临近黄昏,橙红色的太阳慢慢没入地平线以下,残余的光芒把天空染成了层层叠叠的水彩色,大片的墨蓝占主导,粉的软乎乎的云朵像是被镶嵌在画卷里,剩下金黄色的余晖把每一个孔隙填充得满满当当。 “抱歉,我可能还是暂时无法接受。” 浅野幸一脸沉重地跪坐在地上,把手中的购物纸袋套在了麻袋妖怪的脑袋上,挡住了有点瘆人的血淋淋的脑袋。 麻袋妖怪,啊,不,现在应该叫纸袋妖怪,也适应良好地戳了两个洞,露出黑沉沉的眼睛,竟透出了几分喜悦的情绪,兴奋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转了两圈,晕乎乎地坐在地上。 “所以,就是这个人类用掉了桃符的愿望?” 斑从夏目的怀里跳出来,挪到浅野幸的面前,眯起眼睛,压低声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但是一张胖乎乎的招财猫脸完全没有攻击性,一猫质问一人的局面有些滑稽。 “老师!”夏目一把抓过斑,捂住他的嘴。 “如果说的是神社许愿的话,我确实许下了‘能看见妖怪’的愿望。”浅野幸还没有愿望成真的真实感,看到这么多奇形怪状、口吐人言的妖怪,大脑停止思考,还有点缓不过来。 “呜呜呜......美酒!都没了!” 刚才看见的两只穿着和服浴衣的牛头和独眼妖怪此时抱在一起泪如泉涌,也带动了悲伤的情绪在一整天追逐着桃符的妖怪群体中的扩散。 “好了.......中级别哭了。”夏目无奈地安抚道。 安顿好心理落差巨大的妖怪们,夏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浅野幸解释现在这个情况。他犹豫了一下,大概讲述了桃符的事,解释了为什么浅野幸突然能够看见妖怪了。 “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把你们的愿望用掉了。” “哼,居然许了这么一个无聊的愿望!没有妖力的人类,即使是桃符,也不能维持这个愿望多久。啊!太浪费了!”斑愤怒地蹦了两下,略带讥讽地说道。 “好了,猫咪老师!浅野她也不是故意的,我先送她回家。”夏目拍了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拉起浅野幸,说道:“老师你就安慰一下中级他们吧。” “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些吧。”浅野幸把购物袋里的清酒和大福拿了出来,鞠了一躬和夏目离开了。 神社在森林深处,走了一会儿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夏目和浅野幸并肩走着,两人都沉默不语,尴尬的气氛不断蔓延着。 走到湖泊处,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空中飞舞着,配合着树上夏蝉不断发出的声音,有种静谧的美感。湖水静静流淌着,忽然一个石子砸击水面,溅起圈圈涟漪,打破了森林的平静,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浅野,猫咪老师他们没有恶意,追了一天比较累所以有些怨气,我替他们说声抱歉。” “嗯!我理解,换我也会生气。” “虽然这样想有点不太好,但是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有一点小窃喜。” 浅野幸把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把一片树叶放进湖中。在萤火虫光芒的映衬下,她的侧脸朦胧起来,但勾起的嘴角的暴露了她的喜悦。 “小的时候,爸爸刚刚开始写作,我就是第一个阅读那些诡谈异志的人。”她说着顺势坐了下来,“我一直觉得爸爸也是可以看见那个世界的,所以才可以写出那么真实的故事吧?但是,每次我质问他,他都露出一脸‘你猜到我就告诉你啊’的欠揍的表情,然后嘲笑我把故事当真。” “后来随着父母到处搬家转学,遇到了几个像夏目你一样的人,让我更确信那个世界的存在。”她抱着膝盖,低着头看平静的湖面,说:“其实有一点小小的嫉妒。好羡慕你们天生就可以参与到我那么憧憬的世界里去。” “我就好像一个看客,有一层无形的玻璃屏障把我隔离在外,看着故事里的喜怒哀乐。” 夏目沉默了几秒,也浅野幸并肩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浅野,妖怪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他挽起自己的裤脚一角,露出一道已经结痂的伤疤,平静地说:“这是两个礼拜前,因为被一只凶恶的妖怪追逐而划伤的。” “如果说你透过那层玻璃屏障在看我们这类人,那它一定是双向的,我们也在注视着普通人的生活。” 浅野幸侧过脸看他,那双眼睛里好像有许多说不清的情绪,没有无限的哀愁,也没有明显的喜悦,就像平静的湖水一样,接收着一切,树叶也好、石子也好,包容着,然后接纳着。 “夏目,如果可以选择,你还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浅野幸下意识想听听他的回答,她见过国中时代狼狈的夏目,好像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谁都不要他。也面对现在好像已经释然的、能够掌握好两个世界平衡的他,拥有关系不错的人类朋友,也和妖怪们相处的不错。 “不。”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夏目没怎么思考,就坚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双温柔的眼睛里透出了坚决。 “但是,生活是不会重来的,也不会给予你选择的权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就很好了,遇到了值得珍惜的人类和温柔的妖怪们,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浅野幸有点愣神,细细地想着夏目的话语。 一阵风吹过,树木轻轻晃动着枝桠,月光在地上温柔地流淌着,湖边的萤火虫像是有感应一般,向着夏目和浅野幸的方向飞来,两人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光亮之中,梦幻的不可思议。 “浅野,按照猫咪老师的说法,或许‘看见妖怪’这个愿望的实现是有时限的,就当是一场特殊的旅行吧,之后就忘记吧。” “牵扯得太深,分别的时候就会愈加痛苦。” “嗯。我会的。” 浅野幸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夏目伸出右手,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么,妖怪副本的新手指引npc夏目同学,搭档愉快~” “回家的路上,不如讲讲一些你经历的故事吧,夏目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啦!”夏目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但或许只有发光的萤火虫知道少年的羞涩。 “去年也是在这里,我遇见了章史先生和萤火虫妖怪‘萤’。章史先生小时候也拥有看见妖怪的能力,和萤成为非常和谐默契的朋友,但是有一天,他突然看不见萤了,虽然她就在身边......” 少年温润的嗓音伴随着蝉鸣一起陪伴着回家的路。 “最后,章史先生带着他的未婚妻来到湖边,这一次萤终于能够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是,是以生命短暂的萤火虫的身份,带着伙伴,点亮了夜空,送上最后的祝福。” 故事讲完,夏目也把浅野幸送到了家,她背着庭院的门,说道:“真是一个浪漫又悲情的故事。” “但是,我认为,章史先生一定不会后悔和萤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 “哪怕不能再相见,那晚的萤火虫光雨是真的,是萤迫切期待再见一次的证明,在章史先生普通的人类生命里会继续闪闪发光。” 浅野幸挥了挥手,一溜烟地跑进家里,又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脸,说:“这就是我的答案。辛苦夏目老师送我回家啦,以后还可以讲故事给我听吗?”完全没有在乎夏目的回答,自言自语道:“相信温柔善良的夏目君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的,对吧?” 无奈地被安排了,夏目只好点了点头。 吃好晚饭,浅野幸去泡了澡,把自己浸在温暖的水中,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 肩膀搭着毛巾,刚出浴室门,就看见爸爸坐在她的书桌前,摆弄着她的妖怪手办们。 “爸爸~如果很闲的话,快去赶稿子吧,小心山本编辑又来找你哭哦!” “呀~小幸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我还没问你今天晚上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还是跟那个叫‘夏目’的男同学一起回来的?”八柳先生毫无父亲风范的肩膀撞了撞女儿,一脸八卦地说:“难道是在约会?爸爸我可是很开明的哦!” “我可以看到妖怪了,就今天神社许的愿望成功了。” 浅野幸冷不丁回了一句话,一脸认真。八柳先生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脸色凝重起来,说道:“小幸,你不会是......发烧了吧?开始说奇怪的话了。” 推开爸爸覆在额头上的手,浅野幸说道:“骗你的啦。你不是说都是假的吗?” 结束了父女间偶尔的谈心环节,浅野幸爬上榻榻米,顺着睡意睡去了。 在梦中,她梦到了可怖的麻袋妖怪、牛头独眼的中级妖怪,还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期待,梦里出现了一个亮的刺眼的光球,细细看那些光芒像是细碎的羽毛,倾泻而下。 “你...可以看见我吗?” 突然惊醒,已是清晨,梦中本来清晰的事物都像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那个闪闪发光的光球,和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 礼物 神社。 “麻袋桑,昨天真是太失礼了。”浅野幸向还带着昨天购物纸袋的麻袋妖怪鞠了一躬,接着拿出准备的好的礼物,像是幼稚园里的老师,温柔地哄道:“小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看!这些你可以换着带哦,就像人类的衣服一样,每天都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 她准备了色彩各异、形状不同的各种袋子。 印着艺术画的环保布袋、还带着面包香气的棕色纸袋、不知道从哪个工地上顺来的编织袋,甚至还带了一个粉色的系带蝴蝶结,绑在麻袋妖怪头顶的斧头倒有一种暴力美学的感觉。 小麻兴奋地飘了飘,抱着一堆袋子快乐地转圈,玩起了换装秀,一秒换一个袋子,颇有几分大明星的风采。小麻友好地蹭了蹭少女,但对于浅野幸来说,就像是触到了柔软得近乎消散的气体,在炎热的夏天有点凉得令人发颤。 “给,中级先生和猫咪老师,这是我从爸爸的酒架上偷偷拿来的典藏版哦!” 浅野幸从背包里拿出两支酒瓶,一支瓶身透明,但贴了印着看不懂的白色文字的红纸,一支则是浓郁的棕褐色瓶身,装着的液体的香气仿佛要从木塞中释放出来。 中级妖怪翕动着鼻孔,努力去嗅空气中的酒香,未饮先醉,在地上幸福地翻滚。斑稳稳地坐在地上,把手揣在怀里,一副“我是这么容易屈服的妖怪吗”的样子,但是耳朵却捕捉着中级那边的身影,也不自觉地向着酒的方向挪去。 “对了,今天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七十屋,买了豆沙馒头和羊羹......” 刚从背包中拿出七十屋家的油纸包装,一道矫健的身影从空中飞过,叼过馒头和羊羹,往酒的方向冲去。 “老师!真拿你没办法!”夏目的耳尖染上绯红,抓不住为了美食奋不顾身的猫咪。 “诶,真是神奇,猫咪居然可以吃这些人类的食物,果然妖怪世界很厉害呢!” 浅野幸好奇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猫咪老师,中级们已经有点醉醺醺的了,两妖拉着手跳起了圆舞曲。斑心满意足地进食完,抱着酒瓶,不屑地说:“我可是大妖怪!哼,这点小酒他们就不行了,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漱个口!” “浅野,真是难为你背了这么多东西来。”夏目有些无语地看着浅野幸的背包,那就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总能拿出一些匪夷所思却又意外合理的东西。 “他们的愿望被我捡漏啦,那我只能当一回圣诞老人啦!” 浅野幸向夏目眨了一下眼睛,扔给他一个小盒子。顶着少女期待的眼神,他抽开丝带,里面放着一张非常熟悉的照片:是国中时代玩国王游戏那一天班级的大合照。 每个人都笑得一场灿烂,摆出各种搞怪的姿势,浅野幸和好友墩子一起拼了个爱心,木村刚和上井杉摆出乐队吉他手和贝斯手的耍酷造型,夏目则被其他同学勾住脖子,在他脑袋上比了个“V”字,而他本人也露出了害羞的、有些僵硬的微笑。 “Surprise!” 夏目的耳边传来浅野幸雀跃的声音,她晃动着手指,装作是照片发出“buling buling”的光芒。 “之前跟夏目你聊的时候,听你说因为搬家弄丢了这张照片有点遗憾,我就把我的复刻了一份。怎么样?这个礼物能给圣诞老人小幸一个好评吗?” 浅野幸挺起胸膛,用手捋了捋不存在的白色胡须,一副“快点夸我”的表情。 夏目轻笑出声,“谢谢圣诞老人小幸!非常满意哦!” 这是难得的一张在隐没在人群中,就跟普通人一样释放情绪的照片。国中陆陆续续又转过几次学,这张珍贵的照片就在辗转中遗失了。 “哟~在大集会吗?” 丙一如往常穿着一身紫色的和服,深沉的底色上又绣着各色各样的花朵,纤长莹白的指尖夹着一支旱烟。她靠在树上,半眯着眼睛,嫣红的唇瓣吮着旱烟的吸口。 “好久不见了,丙。” “确实。你身边的这是......人类的孩子?”丙突然对浅野幸产生了好奇,优雅地踏着小步走过来,“看上去是被丰沛的外来灵力包裹着呢。是得到什么神格妖怪的祝福了吗?” “初次见面,丙小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浅野幸歪头一笑,简单地介绍下自己:“我是夏目的同学,意外受到桃符的庇护,真是惭愧呢。啊,我的名字是浅野幸......” 还没来得及说完,丙的食指抵在了浅野幸的唇上,眼神有些迷离又惑人,说道:“名字是一种咒,不要随便告诉妖怪哦,可爱的人类小姑娘~” “是...谢谢你,丙小姐。”浅野幸的脸颊有些发红发烫,她用自己冰凉的指尖贴在脸上,试图降下来脸上的温度。 这种成熟大姐姐的魅力...完全抵挡不住啊! “你的发簪很好看呢,非常配你的和服。” 浅野幸注意到丙头上带的几只发簪,三只银白色的,两只金色镂空的,斜斜地插在墨蓝的发中,别有风情。 “阿拉~真是有眼光,果然还是女孩子最可爱了。” 丙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萌点,把浅野幸抱进怀中一顿揉搓。 即使是和陌生的妖怪们,浅野也很容易融入进去呢。 夏目托着腮,嘴角微微扬起,看着打成一片的人和妖们。 转眼,日上中天,夏目和浅野幸准备告别妖怪们回去吃午饭了。 “丙小姐,这根发绳我觉得非常适合你~”浅野幸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粉色的、坠着小星星的发绳递给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没有给你准备礼物,这是我的备用发绳,感觉很配可爱的丙小姐呢。我之前在镇上看见一家店里的白色百合的发夹非常好看,你带一定会非常好看!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带来的!” 丙非常感动地抱住了少女,使劲地蹭了蹭,指尖发出金色的光芒,说道:“可爱的孩子会得到妖怪的祝福~这个是好运的符咒,祝你顺利哦,小幸~” “咕咚!” 两瓶葡萄汽水从自动贩卖机里滚落了下来,浅野幸弯腰捡起,递了一瓶给夏目。冰凉的易拉罐瓶身在炎热的气温下已经结了一层水珠,顺着手掌滑落,带来片刻的冰爽。 刚拉开易拉罐的环扣,就看见了一个微笑的卡通小人,旁边写着:再来一瓶。 “夏目夏目!你快看!好运符咒显灵了!” 浅野幸激动地拉了拉夏目的手,把那条中奖的文字往他眼前送。 “诶!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夏目也被带得有几分激动起来。 “夏目!浅野!酒!我要酒!”还有点醉醺醺的斑这时候突然清醒,转着圈圈向空气的方向提出要求。 几分钟后。 如果有人路过的话,大概会看到这样一幅奇怪的场景。 一只橘色的三花猫抱着一瓶乌龙茶,脸色红润。 “干杯!”浅野幸轻轻撞了一下夏目的葡萄汽水,接着一饮而尽这罐好运汽水。 “夏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买张彩票?” 看着少女认真的眼神,以及刚才被震惊到的肉眼可见的好运加成,夏目也坚定地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路边常常能看见彩券行,今天意外的撞上了“幸运之日”,是个中大奖的好日子呢。 “欢迎光临~” 工作人员递上一张小卡片,上面是几个空白的方框,如果数字和最后公布的一致就可以获得大奖。七个数字的排列组合,这种近似不可能的中奖几率吸引着碰运气的人们。 “唔…先写今天的日期好了,然后加上我的生日……”浅野幸一边转笔一边苦恼接下来的四个数字该怎么填,看见身旁正在专心填写的夏目,突发奇想问道:“你的生日是几号?” “嗯?7月1日,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接下来三个数就填701~”浅野幸像是解决了难题,当作工具人的夏目有些无奈。 “诶!那不就意味着夏目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吗!” 浅野幸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转头向他确认。 “啊…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剩下最后一位数字还没填,浅野幸在十个数字之间转着笔,指到哪个都有点不太满意,突然看到在椅子上睡的正香的斑,凑近他的耳旁,轻声说道:“中了大奖可以买喝不完的酒哦!猫咪老师帮我选个数字吧~” 斑的耳朵捕捉到“酒”这个字眼,灵敏的动了起来,立马醒了过来,摆出“大干一场”的表情,严肃地盯着十个数字,摸摸自己的胡须,咳了咳:“就这个两个圈的吧!看起来像是两个馒头,我喜欢!浅野,相信我,就选这个。” “你说的是这个8吗?哈哈哈哈哈哈,确实很形象。”夏目和浅野幸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不认识数字的大妖怪,被斑的大白眼给吓得瞬间恢复正常。 “好啦,就这样吧~”浅野幸吹了吹纸上的字迹,说道:“如果好运真的存在的话,不管填什么数字都会中奖的。” “客人您的彩券会在一星期后出结果哦~请注意我们店铺贴出的中奖公告哦~祝您好运~”工作人员姐姐非常温柔地收走了彩券,鼓励了一下两位年轻的小顾客。 拿着彩券的小票,两人心满意足地拐进一家快餐店,用油炸食品来满足空虚的肚子。 前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微笑问道:“客人们,请问需要些什么?” “诶——小透你在这里打工?” “是小幸和夏目啊!请等我一下!马上就到换班时间了!”多轨透的长发被快餐店的主题发带束了起来,穿着黑色的围裙,非常干净利落,忙活了半天,正是疲惫,看见两位好友,瞬间按耐不住喜悦。 不一会儿,夏目和浅野幸就一人拿了一个红色的托盘找了位置坐下,金黄的鸡块表皮因为蜂蜜显得格外诱人,两格的酱料盘中放着千岛酱和番茄酱,汉堡里被层层叠叠的生菜、芝士片、冒着晶莹油光的炸鸡排充满,沙拉酱似乎咬一口就要溢出来。 “久等啦~”多轨透换了身常服,抱着托盘跑了过来。 “猫咪老师也在啊!好可爱~毛茸茸~” 又是一见面就被搂住,被迫放下刚上手的鸡腿,斑被迫营业。 三人攀谈了一番,也顺便解决了午饭。 “也就是说...小幸现在也可以看到妖怪了?”用吸管搅着可乐里的冰块,多轨透有些惊奇又有些羡慕。 “嗯!不过只是暂时的。” “啊~真羡慕呢,可以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物了呢。”多轨看向夏目,说道:“夏目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说的‘绘着漂亮花纹的石头‘吗?好可惜啊,我看不到。” “是石洗的画作,确实是很美丽的画面。”夏目附和道。 “那可要好好珍惜,用力地看这个世界啊。”多轨透感叹了一声。 浅野幸点头应了一声。 是很多年求之不得的世界啊,如果能永远拥有现在这份快乐该多好啊。 真是贪心啊,人类。 浅野幸捶了捶头,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朋友 对于运动神经不好的人来说,体育课无疑是一场煎熬。关上柜门,浅野幸换好了体育课要穿的一身便捷的衣物。 “嘶——”蹭到掌心新愈合的伤口,浅野幸轻呼了一声。 轻轻吹了吹还有点泛红区域,贴了一张印着猫咪花纹的创口贴上去,浅野幸回想起昨晚在家里因为追一只像茶杯一样的妖怪的狼狈经历。 在获得看见妖怪的能力之后,这是第一次在家里看见活的妖怪,浅野幸试图与他进行友好会谈,然而对方两条从杯边伸出的腿跑得飞快。 难得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弃,在家里廊上上演了一场躲猫猫“大戏”,最后一次她一个飞扑抓住了茶杯妖怪,差点惊动了在写稿子的爸爸,一番掩饰胡扯勉强瞒了过去。在八柳先生一脸狐疑又无奈地拉上门后,浅野幸和茶杯妖怪露出了同款的“长叹一口气”的放松表情。 浅野幸干脆趴在地上,用手托着他放在眼前,友好地问道:“妖怪先生,你好呀~你可以说话吗?” 茶杯妖怪在手心僵硬得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杯沿上甚至沁出了汗珠。 浅野幸试图摸一摸他,来表达友好,然而茶杯妖怪灵巧地一晃躲了过去,一下蹦出了掌控范围,他破碎的杯口划上了浅野幸的掌心,白嫩的手掌瞬间擦出一条红痕,渗出血丝。 茶杯妖怪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僵在了原地,大大的独眼好像冒着泪光,就快要泪如雨下,明明没有五官,但是浅野幸就感觉他浑身都充满内疚的表情,要不是没有完整的四肢,他大概会做士下座来磕头道歉。 “没关系的哦,你也是无意的。”这一次浅野幸终于摸到了茶杯妖怪,轻轻摩挲着他的杯身,开口道:“茶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也是最近才能够看到你的存在呢,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了呢......” 茶杯妖怪没有说话,浅野幸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自言自语。在月色下,廊上坐着少女和一只茶杯,画面诡异又和谐。 “小幸~走啦,该上课去了。” 被同学的提醒拉回了神,浅野幸仿佛上刑场一般沉重地走向操场。 “呼...呼...呼......”虽然跑在弹力十足的塑胶跑道上,但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提不起来,还有最后50m到终点,浅野幸感觉自己像一只破风箱,肺部不断地灌入空气又排出,仿佛失去了调节能力,心脏就快要跳出胸膛。 瘫倒在终点处,浅野幸放任自己像一块柔软的面饼摊在草地上,一手搭在脸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快起来啦,小幸,刚跑完步不要这样躺着,快起来走走!” 被班级里新交到的好友小秋拖了起来,整个人自带丧丧的气场,被迫站起来走动,正好看到了男生们的耐力跑测试。 “哇哦!看不出来啊,夏目君好厉害,耐力跑成绩很不错嘛!”小秋两只手搭在眉骨上装作望远镜看的样子,赞叹道。 大概是被妖怪追逐锻炼出来的吧。 浅野幸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 与精疲力竭的少女完全不同,夏目跑到终点只是缓了缓就恢复了精神,甚至开始做好心的后勤工作,给后跑到气喘吁吁的西村递上水杯。 男孩子们过一会儿就开始嘻嘻哈哈,浅野幸看到夏目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由于仰着喝水的姿势,他面对着天空,显得眼睛愈加的澄澈,从侧面看睫毛愈加纤长。 乱想什么。喝水喝水! 浅野幸拍拍自己的脸蛋,也拿起水杯装作不在意地喝了一口。 男人大概天生有好胜心,尤其是当有很多女孩子围观的时候。 两个体育老师突然兴起,准备进行一场拔河比赛,男生女生混合组队。 浅野幸看了看自己手掌的伤口,默默站到人群后,拼命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小幸!来来来,这个位置留给你!快来拔河!”小秋已经兴致勃勃地站好了位置,兴奋地向着浅野幸招手。 “浅野!上吧!我们班可爱的吉祥物桑~” “是呀!团体项目果然是最能增进友谊的活动了!” 被众人期待的眼神注目着,浅野幸挡住了手心上的创口贴,微笑着走过去:“好呀!” 根据老师的战术安排,男女一个隔一个站着,浅野幸的身后正好排到了夏目,他也被撺掇了上来,一脸无奈。 保持着微微往后倾的发力姿势,浅野幸束起的长发像垂柳一般在夏目眼前晃悠,鼻尖好像能嗅到葡萄洗发水的香味,纤细的脖颈白的晃眼,像天鹅一样。 夏目脸瞬间红了一片,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中。 哨子声响,两边同时发力,中间的红标不断左右晃动,双方不相上下。 “1——2——3——!”浅野幸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怒吼着口号,指引着用力的时机。 猛得一使劲,掌心下的伤口好像裂开了,创口贴变得皱巴巴的,粗糙的草绳磨着伤口,一下子生理性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手下一滑,脚也跟着滑动了。 夏目意识到浅野幸的不对,抵住她的脚,肩膀挡住她要倒下的方向,帮她稳住了平衡,在她耳边说了句:“没事吧?” “没...事。”忍住因为疼痛流出的泪水,浅野幸继续跟着口号拔河。 “1——2——3——!耶!!!!” 最后一下集体用力,把绳子连同对方一起扯过了中线,获得了绝对的胜利,但同时也因为惯性大家都往后摔倒。 浅野幸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撞在软软的东西上。 夏天的衣衫都很轻薄,背后传来热热的温度,浅野幸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夏目的怀里,大概是为了保护她,夏目手握拳扶着她的肩膀。 “啊啊啊!对不起!” “你的手怎么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诶——?”浅野幸感觉自己像一只烫熟了的大虾,却没想到夏目居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手。 被扶着离开操场,浅野幸简单讲了一下昨天的悲惨经历,夏目说道:“你昨晚就受伤了,今天为什么参加拔河呢?”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怒意,浅野幸觉得自己好像在面对严厉的教导主任,瞬间乖乖地回答:“因为...大家都邀请我了嘛......我如果不参加,大家会很失望的吧......” “如果不参加的话,就只能站在一边了,感觉好孤独的样子。我不想这样,好像游离在大家以外。” “没关系的啦,这个伤口不是很大......” 夏目抬起她的手,仔细看了看,伤口范围被草绳磨得变大了一圈,原本结痂的地方又开始流血。 “你为什么不拒绝呢?大家也不会生气的。”夏目有点不理解浅野幸这种“自残”的行为。 “我觉得...每一次我的拒绝,都会消磨别人对我的喜爱。” 浅野幸低着头,另一只完好的手摆弄着草,喃喃道:“维持朋友关系真的好难啊,夏目。对于我们这些经常转学,居无定所的人来说,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并没有那么多试错、犯错的机会,如果一次做错了,并没有时间再给我弥补了。” “风又要把我吹向远方了。” “我希望大家都能喜欢我,都可以做我的朋友,这样就不会孤独了,至少...不要讨厌我。” “笨蛋。” 这个词很难想象从夏目嘴里说出来,浅野幸震惊地确认了一下是不是本尊。 “哪有什么人是可以获得全世界的喜欢的?为什么要逼迫自己做能力以外的事情?” “为了得到朋友的认可,就为此情愿把三天能好的小伤口熬成一礼拜不能碰水的大伤口?” 在气场爆发的夏目的面前,浅野幸不敢反驳,小心翼翼地注意他的眼色,像是一个逃学去网吧被父母抓住教训的孩子。 虽然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 体育课后就放学了,换完了衣服,夏目看见浅野幸乖巧地坐在校门边不远的长椅上等他。 夏目径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浅野幸慌了神,从椅子上猛的站了起来,急匆匆跑过去,不想却踩到一个洼地,扭伤了脚踝摔倒在地上。 “我只是去买盒创口贴。”夏目有点哭笑不得这个疯狂作死,现在连脚也伤了的病员。 “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有。” “那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有点紧张地等待答复,浅野幸攥着裙子,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我可没有一天之内把自己弄受伤两次的朋友。” “欢迎下次再来~” 店员把创口贴递给夏目,微笑着浅浅鞠躬。便利店的自动门感应到人,发出熟悉的音乐声。 抬起头,夏目发现浅野幸已经不在原来的长凳上了。 向左看,就看见一个身影单脚蹦蹦跳跳地往一个方向移动,又蹲了下来。 “你怎么不在原地......” 夏目刚刚走过去,就看见浅野幸正拿着印着小花的水杯给躺在井盖上热的快煎熟的河童浇水,听到他的声音,二者同步地抬起头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 真是让人没办法生气。 夏目叹了一口气,也加入了浇水的行列。 水柱从杯中倾泻而下,好像要冲走整个夏天的炎热,溅起些许水珠,让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臂膀感受到些许的清凉,而绿色的河童先生也从火热中解脱了出来。 “得救了...夏目大人还有人类的孩子,大感谢!” 河童背着龟壳晃晃悠悠地走远了,头顶边上一圈的小绿毛这时滋润的很,时不时滚落两颗水珠,一点不像刚刚烤的焦黄的颜色。 夏目把创口贴覆上浅野幸的伤口,轻声说道。 “和好啦。” 夜晚。 浅野幸躺在榻榻米上,映着月光凝视着手掌上的猫咪创口贴。 仔细一看倒是有点像夏目家的猫咪老师呢。 “噗”的轻笑出声,浅野幸拉过被子蒙过头,兴奋地滚了几圈。 今天是完全没有见过的超有气势的夏目呢。 真好。 在胡思乱想中睡去,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浅野幸在梦里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光球,这一次好像看得更加清晰,洁白的羽毛边缘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灰灰的光芒。 “人类的孩子?” “光球先生,这是第二次见到你了诶?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吾也不明白。” “光球先生是不是会一直光临我的梦呢?可以叫我小幸哦,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随你。” “但是感觉就叫光球桑有点奇怪诶,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真是一个叽叽喳喳的梦。 生日与鬼屋 生日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似乎在这一天世界也变得温柔起来。 “喂~夏目!”西村悟在教室的后门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示意他过来。 “怎么了?” 夏目刚走过去就被一把勾住脖子,拐进了走廊的拐角里,就看见北本笃史一脸无奈地抱着臂,说道:“我也是刚被这家伙拖过来的。” 西村悟凑近他俩,兴奋地说道:“明天就是我生日了!” “哦,恭喜啊。” “生日快乐,西村。” 毫无感情的回答成功惹恼了西村悟,“喂!你们两个!祝福也太随便了吧!” 无奈的两人安抚了一下炸毛的好友,示意他继续说。西村悟清了清嗓子,一脸胸有成竹地说:“明天我想办一个生日party!你们说去游乐场怎么样!我还想......”说着说着,他突然脸红,变得扭捏起来:“我还想邀请多轨同学......” “多轨桑?我记得她周末有打工......”夏目还没说完,就被西村悟捂住了嘴,比了一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夏目!小声点!我会解决的!” “至于你!夏目!浅野就交给你来邀请了!”西村悟坏笑着撞了撞夏目的手臂,“游乐场哦~我可在给你创造机会哦!不要错过~” “什么啊?!我跟浅野......” “是是是,你们之间没有什么,我懂我懂。” 完全是误解了吧! 这几天由于浅野幸脚受伤了不方便,两人一直一起回家,偶尔给又上岸被晒焦的河童先生浇水,有时也被一些突然出现的小妖怪吓一跳。 “那个...明天是西村的生日,他想邀请你一起去游乐园过生日。” “可以吗?” 明明是替西村这个家伙发送邀请,怎么反而是自己紧张起来。 夏目的脸颊有点发烫,一脸郁闷地向着。 “可以啊!一会儿把地址和时间短信发我吧~”浅野幸摇了摇手机,猫又挂件也随着她的动作摆动了起来。 果然是被班里同学称为“永远不会拒绝的小幸天使”。 “明天见。” 男生一行人早一步约好的时间,在饮品店点好了果汁等着女生的到来。 店门上的风铃声响,迎着室外的阳光,浅野幸和多轨透一同出现在门口。 今天浅野幸穿着一身白色雪纺的水手服样式的裙子,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卷成了好看的弧度,取了一缕发丝编成了小麻花垂在耳边,蝴蝶结在发尾一晃一晃。 “喂!西村!夏目!回神了!”唯一清醒的北本无奈地拽拽两人。 “哦哦哦!多轨桑、浅野!早上好!来喝果汁吧!” 回神的西村让开了和夏目间的位置,小有心思地让多轨透和浅野幸坐在两人之间。 “西村君,生日快乐~昨天才知道今天你生日,礼物挑的比较匆忙......”浅野幸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盒时下正火的游戏递给今天的寿星,又拿出一张纸说道:“还有这个...我昨天让爸爸写的祝福语,如果你不感兴趣,现在卖掉应该也能赚不少钱呢~” 浅野幸一脸微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奇怪的话。 八柳先生要哭了吧,被当成了工具人。 夏目心中默默吐槽道。 “诶——!是八柳先生的真迹吗!呜呜,好羡慕!” 多轨透在一旁看得两眼冒出了星星,露出渴望的眼神,想要伸手摸摸。 八柳先生的字迹和他本人一样潇洒不羁,在非书粉来看更是有点乱糟糟,但在像多轨透这样的狂热粉丝心中,这是有价无市的珍贵宝物。 西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多轨透搭话,顺着这个话题顺利聊了下去,一脸感激地看着浅野幸,在身后比了个大拇指。 “夏目~西村他是不是...喜欢小透啊?” 浅野幸突然凑到夏目耳边说着悄悄话,距离很近,可以闻到一股好闻的花香,而她垂落的发丝蹭着夏目的脸颊,微微细痒,心中也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应该吧...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女孩子的直觉啦~” 花香飘散在空气中,夏目觉得有些惘然若失,浅野幸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子,有说有笑地加入了西村他们的聊天之中。 此刻,浅野幸正和鬼屋门口的木乃伊大眼对小眼。 黑洞洞的眼眶,森森的白骨,绷带随风飘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蹦起来。 “多轨桑,浅野!票买好了哟~”西村悟欢快地蹦跶到女孩们面前,摇了摇手里的票。他手动把夏目和浅野幸拨成了一组,一脸正气地说道:“这次鬼屋只能双数进呢。夏目你就带着浅野进去吧!就由我来保护多轨桑!” 北本笃史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啊呀~北本你看你看,那边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只有她一个人呢!快去快去!” “夏目?多轨?” 夏目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身便看见了田沼要,他正巧从鬼屋的工作人员通道走出来。 “田沼?好巧啊,你也在这!” “嗯!有个朋友让我替他兼职半天,现在刚下班。” 多轨透点了点人数,灵光一动说道:“田沼君,不如一起来吧!我们正好缺一个人,四个人双数就可以进啦~” 没有人看到西村悟脸上计划失败的挣扎与痛苦,田沼欣然答应:“好呀,正好体验一下顾客和工作人员不同的鬼屋经历。” 夏目和浅野幸被首先带进了鬼屋,两人蒙着眼睛,在黑暗中有些慌张。 “夏目?你在...吗?”浅野幸的声音有点颤抖,往虚空里抓了两把,有点没有安全感。 “我在。” “我可以握住你的手吗?” 夏目把手往浅野幸的方向伸去,把少女略微冰凉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很软,此时因为紧张,温度有些低于平时。夏目轻轻握了握,说道:“没关系的,别怕。” 顺着提示,两人一路往前,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吓一跳,但一个作为见过大风大浪的强大妖力持有者,一个是多年诡谈爱好者,倒也十分顺利,没有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走不通了...是不是跟这个箱子有关呢?” 浅野幸自言自语地走向一个看起来古旧异常的木头箱子,上面被松松垮垮的锁链捆绑着,轻轻摆弄一下就掉了。 夏目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 箱子被打开的瞬间,跳出一只浑身血淋淋的怪物,画满了栩栩如生的特效妆,猛的像浅野幸袭来。 浅野幸直接扑进了夏目的怀里。 好近。 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 少年微高的体温结结实实地传给了被吓到的少女。 一个特别用力的拥抱,那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又萦绕在夏目的鼻尖。 一身血淋淋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一幕,向夏目比了大拇指,脸上写满了“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的表情,乖巧地又钻回箱子里,把锁链给自己系上。 “还好吗?浅野?” 走出鬼屋,重见天日之后,浅野幸还是没有马上缓过来。 “浅野?浅野?”唤了几声,看她还是没有反应,夏目说道:“小幸......” “诶?啊!我在我在。” 浅野幸拍了拍自己,松了一口气说道:“太感谢了...没有把我留在鬼屋里,夏目你真是个大好人!” “扑——”夏目突然笑出了声,说道:“没想到...这么喜欢诡谈的小幸被吓到了哈哈哈!” “啊!真是的,不要嘲笑我了!诶!等等!你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突然捕捉到了重点,浅野幸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我也要换个称呼!” “贵志。” “可以吗?” “好。” 吃着冰激淋等待还没出来的四人组,两人开始无聊地打发时间。 “夕阳真漂亮啊。”浅野幸感叹道,拿出手机摆了个角度拍出了一张不错的风景图,“不过还是日出更漂亮。贵志,你觉得呢?” 突然被叫名字,夏目还有点不适应,“啊...我没有看过日出,所以比较不了。” “诶!看日出不是修学旅行的必要环节,你没有......”浅野幸瞪大了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闭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想提这个的。”浅野幸拍了拍夏目的肩膀,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那么,就让我们来给你补上这一场修学旅行吧!去看金灿灿的日出!”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夏目微笑道:“嗯。” 一会儿,四人组就从鬼屋中出来,比较奇怪的是西村悟整个挂在北本笃史身上,好像透支了一样,而多轨透和田沼要则满足地讨论这一场惊险之旅。 太可怜了,西本。 晚上,六人找了家餐厅过生日,夏目和北本准备的水果蛋糕看起来十分诱人,奶油被平整地堆砌在蛋糕坯上,散发出甜甜的味道。 插上蜡烛,西村头顶王冠许愿,众人唱着生日快乐,拍着手打节奏。 烛光被吹灭,恭喜西村同学又长大一岁啦。 餐毕,田沼要去上厕所的间隙,西村悟咳了一声,北本笃史非常识相地起身离开,夏目还没搞清什么情况,就被浅野幸抓着手,笑眯眯地说:“贵志,陪我去看看纪念品商店吧~” 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餐厅里只剩下西村悟和多轨透。 浅野幸带着夏目蹲在餐厅的玻璃窗后,看见他依然还没弄清状况,说道:“打扰别人告白是会被驴踢的哦~” 经过了一天,浅野幸的头发已经有点散乱,绑在耳旁的小麻花已经不成样了,蝴蝶结掉落下来,夏目捡起递给她,看见她随手扎出一个柔顺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勾的心痒。 到底是什么花香呢? 夏目想了一天也不知道。 至于,西村悟的爱情的种子有没有成功发芽,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追日 假期,永远是学生时代最期待的东西。正巧赶上校园开放日,寻得两天的清闲,浅野幸拉上夏目加入学校的徒步旅行社团一起完成看日出的约定。 “啊~真舒服!” 浅野幸站在山坡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带着夏日热情的南风。夏天白日的风是强势的,像是恶作剧的小孩,把自己伪装成众人喜爱的凉爽气息,却又在靠近时张扬地挥洒着灼热。但是对于已经背着行囊爬了一段时间的旅人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自然的赏赐了。 “加油哦!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达营地了!”社长是一个看起来很有活力的学长,皮肤因为长期的户外运动晒成了好看的小麦色,拎着东西的手臂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夏目拭去额头上的汗,远远眺望过去,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见目的地了。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肩膀,他重新背上装着收缩帐篷的背包,看见坐在石头上放空自己的浅野幸,说道:“很重吧?要不要分一些给我背?” 被风吹得发丝凌乱的浅野幸回过神,抓着背包的肩带抖了两下,向夏目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的!都是一些食材类的,我要对大家的晚饭负责!” 夏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在接下来的路上悄悄把手垫在浅野幸的背包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食材守护者”减轻一点负担。 正如社长所说,准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指定地区。男生们从背包里掏出帐篷的部件,开始组建今晚的栖身处,女孩子们则搭起烧烤架,简单清洗了一下食材,准备做一顿佳肴犒赏一下累了一天的社员们。 摆好了炭和烤架,浓浓的烟味就飘了出来。给腌制好的鸡翅串刷上一层诱人的蜂蜜,轻轻扇动着扇子,鸡翅慢慢着上漂亮的琥珀色,“滋啦滋啦”地冒着油花,小心翼翼地翻个面,不久就被分食殆尽。 夏目这边刚刚固定好帐篷的四角,完成了组装,就被烧烤组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浅野幸和多轨透一个在旁边有节奏地扇着扇子,一个则给食材刷上酱料,不时翻个面,避免火力过猛。由于一直呆在烤架旁边,浅野幸的发丝已经被汗打湿,耳旁的刘海拧成了一撮,在脸上勾出一个弧度,显得有些狼狈,偶尔被炭火的烟熏出泪水,显得眼睛亮晶晶的,一边笑着和朋友打趣,一边泪水快要掉出眼眶,有一种属于青春的奇妙的魅力。 吃饱喝足之后,才有了闲情逸致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处于现代社会的人们可以通过互联网看到一样的景色,但却很难有这种“啊,原来我和这样的星空”处在同一片时空的真实感。 “看到那颗很亮的星星了吗?”社长一脚踩在岩石上,衣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指着北边天空,说道:“那就是北极星哦~虽然现在通过肉眼看似乎是静止不动的,但是平安时代的人们看到的也不是现在的北斗七星的形状,每过25800年,他又会回到原来的位置。” “25800年啊,好遥远的时间。”浅野幸把手卷成望远镜似地,感慨地说道:“那时候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人类还会存在吗?” “如果把时间往前推的话,人类是不是还在从猿猴进化的道路上努力呢?”多轨透附和了一个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正在为生存而努力适应自然的祖先们看着同一片天空,有种跨越时空的浪漫。”夏目轻轻地说了一句,为此刻在黑夜中闪烁的夜空而动容。 “说不定我们就是从哪一只仰望星空的猴子进化而来的呢?”浅野幸背着手,俏皮地开了句玩笑,瞬间把略显宏大的话题融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浅野你一定是最先会说话的那只猴子!”社长打趣道。 “是是是,那学长你一定是最先学会走路的那只!”浅野幸不客气地回怼道。 尽管是夏天,夜晚却有了一丝丝凉意。和夏目、田沼道过晚安之后,浅野幸和多轨透便钻进了两人的小帐篷里,一天的疲惫很快带来了睡意,两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玲子......”一道迷蒙的声音唤醒了正在沉睡的夏目,如同呓语一般不断重复着,按照平时友人帐的经验,夏目猜测大概是哪个妖怪来要回名字了。 掀开帐篷,夏目没有看到妖怪的身影,反而是住在旁边的浅野幸也揉着迷离的眼睛钻了出来。手机显示,现在才“4:26分”,距离约定好的看日出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小幸,你也听到了吗?” “嗯,‘玲子’?这是一位女性的名字吗?” 环视了下四周,除了两人,一片安静,还能听到男生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夏目解释道:“她是我的外婆,是一个...妖力非常强大的人。这个声音大概也是外婆曾经的友人吧。” 一声巨响,浅野幸还没有反应过来,本来站在身边的夏目被一道黑色的巨影压在远处的一棵树上,力道很重,树干上瞬间出现了以夏目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的撞击纹。 “来...把友人帐给我吧......”黑影扼住了夏目的脖颈,一张五官非常随便的脸有些扭曲,透露出他此刻的欣喜若狂,“难得那个保镖不在,真是绝佳的机会啊。” “贵志!” “啊~这里还有一个人类,但是看起来没有你好吃呢。”黑影的手化成如同丝绸一般的状态,轻抚过夏目的脸庞,眼睛突然变成非常浓郁的赤红色,“那么...就在吃掉你之后,把她当作小点心吧。” 被扼住脖子,呼吸十分困难,夏目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用力一踢,又狠狠地给他一拳,“开什么玩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趁妖怪吃痛之际,夏目拉上愣住的浅野幸向森林深处冲去。 清晨起来就剧烈奔跑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尽管天光微亮,但森林里的湿气较重,眼前像是蒙着一层水汽,看不真切。肺部被强烈的挤压痛感充斥,喉头干涩甚至有些腥甜,由于穿着短袖,露出的四肢都在奔跑过程中不同程度地被划伤。 这个一直期待向往的世界好像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猝不及防地把糟糕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了出来。 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浅野幸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被夏目拖着跑,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洞穴,洞口被植物环绕,还有老树根遮挡,倒是一个绝佳的避险之地。 “小幸,还好吗?” 洞穴非常窄小,堪堪能容纳两个人而已,这样近的距离,透过洞口一点点的光线,浅野幸很清晰地看到夏目纤长的脖颈上发红的印记,“我没事,你的脖子...不要紧吗?” “回去上点药就可以了。” 这种把受伤说得像家常便饭的语气,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啊。浅野幸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眼睛也有点酸涩起来。 在这个半密闭的空间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对不起...之前那么自大地说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现在却害怕得连奔跑都做不到。”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衣衫上,浅野幸艰难地背过身去,不想让夏目看到自己的表情,“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原来这才是现实。如果不是贵志,大概也遇不到这么多温柔友好的妖怪吧,早就被吃掉了。” 面对浅野幸突如其来的落泪,夏目有点手足无措,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轻轻地说:“不是的,八原的妖怪们并不是因为我而喜欢你,是小幸这样充满人格魅力的样子才被大家所接纳的。” “真的吗?” “哇啊啊啊啊啊啊——!”洞里两人的谈心环节被森林里的大动静突然打破。 从洞口探去,刚才那个凶恶异常的黑影妖怪此时被按倒在地上,一只修长莹白的脚轻轻地踩在他身上,但却好像千吨重一般,迟迟不能起身。 “真是的...刚刚醒来就有小虫子来打扰。”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水手服,在领口和袖口处有白色的横条纹,打破了深色调的沉闷,胸前端正地系着红色的蝴蝶领结,随着风轻轻飘扬。她扎着双麻花马尾,乖巧的垂在肩上,如果无视她把黑影妖怪轻松制服的强大武力值,大概会以为是个喜欢昭和时代风格的女学生。 “啊...我睡了多久啊,怎么觉得变了好多。”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又踩了一脚此时奄奄一息的黑影妖怪,“小虫子,你刚刚是想吃人吧?有个人告诉我说,遇到这种情况,打一顿就好啦~”她恶劣一笑,把黑影妖怪像踢皮球一样踢到了远方。 目睹了全过程的夏目和浅野幸在内心为她鼓掌。 这么有原则的妖怪真是太罕见了。 隔得有点远,两人听不太清楚水手服妖怪在嘟囔些什么,只能辨别出几个字:“应该...不远...玲子...生气......”她自言自语地离开了,留下劫后余生的夏目和浅野幸。 “得救了......”松了一口气的浅野幸跌坐在地上,苦笑道:“真是个有个性的妖怪啊。” 夏目低着头,沉思着水手服妖怪透露出的与外婆玲子有关的只言片语。 她的姓名是不是也在友人账上呢?刚刚醒来...又是什么意思? “啊!贵志,快看快看!太阳出来了!”浅野幸猛地站起来,兴奋地拍了拍夏目的肩膀。 站在狭小的洞口,岩壁上附满了湿滑的苔藓,隐隐约约开出小小的花朵,洞口被稀稀拉拉的藤蔓环绕着,面前的老树根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 在树林里看日出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密密麻麻的树木挡在眼前,东面方向的日光被切割得细细碎碎的,像是童年玩的万花筒,璀璨迷乱、让人眼花缭乱。清晨的湿气和灰蒙蒙被慢慢地冲破,生机一下子回到了大地。 “好漂亮.......”夏目不自觉地说道。 “这里可不是最佳视角哦!我们快去海边的日出点吧!” 浅野幸拉着夏目的手,太阳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给她脸上细腻的绒毛和光洁的皮肤披上了一层面纱。 她站在光下,闪闪发光。 夏目站在洞穴的阴影处,被灰暗的周遭包围着。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被光影偏爱,一边是光,一边是影。 简直就像一个梦一样。 在这样一个躲避妖怪的山洞里,周遭的环境可以用阴暗、潮湿、冷寂来形容。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生活被打破了。 大概是从那束桔梗花开始的故事。 “愣着干什么!走啦!” 她把他拉进了阳光里。 跑到约定的海边,大家已经聚集在那了。 有人拿着相机给表演欲极强的摆pose的男生疯狂按快门。 有人朝着大海和太阳,呐喊着“我今年一定要交到女朋友!!!!” 有人在看过日出的澎湃心潮下,表白心迹。 浅野幸和夏目沿着堤坝上铺向遥远海边的路,从道路两旁的芦苇中穿过,眼前突然变得非常辽阔,一瞬间分不清海和天的区别,只有太阳作为分界线。 “夏目!你们怎么突然不见了?”田沼要招呼了两人过去,“太遗憾了,错过了日出的一瞬间。” “没关系。” “我已经看到最特别的太阳了。” 夏目微笑着说道,笑容像孩童一样真挚,浅金色的发丝被风吹乱,露出少年英俊的侧脸。 “谢谢你,小幸。” 夏目转过身,面对着浅野幸,伸出小指,说道:“日出的约定完成了。” “下一个约定?”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浅野幸很快进入睡梦中。 “你来了。” “嗯!今天去看了日出,非常美丽哦~ 光球先生看过吗?” “118990次。” “我已经一个人看了118990次日出了。” “听起来有点寂寞啊...跟你相反,我有一个朋友,他今天第一次看日出。” “朋友?真好。” “光球先生,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的朋友呢?” “失散了很久了。” “那我来做你的朋友吧。” “你好,我是浅野幸。请多多指教~光球桑~” 遗忘之时(一) “等到稚山的雪化去的时候,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再忘记你。” 夏天的白昼很长,好像要把一年中的光亮都燃烧殆尽,夏目在榻榻米上缓缓睁开眼睛,耳边是鸟雀的鸣叫声,似乎在提醒着他早晨的美好。 含着牙膏的泡沫,夏目一边刷牙一边想着刚才那个意味不明的梦。吐出漱口水,夏目望着镜中的自己,亚麻色的碎发和金棕色的瞳孔,和梦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 那是...外婆吗? 还有一个背对着夏目视角,穿着黑色水手服的女人,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却不知为什么,夏目觉得她就是那天看日出时和小幸遇见的“奇怪的妖怪”。 “贵志?怎么了,今天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浅野幸歪着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夏目,他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没事,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不用担心。” 看着夏目笑着摆了摆手,却闭口不谈那个梦的样子,浅野幸也很识趣地没再追问,只是心底多了两分担忧。 “大家选一下我们试胆大会的举办地哦?”班长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地名:“我们现在初定了三个地方,分别是八原森林、龙岛还有稚山......” 本 来昏昏欲睡的夏目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突然清醒了过来,但却听不进去班长对各个地方的优缺点的剖析,又开始思考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稚山的雪和遗忘又有什么关系? “八原的话比较近,龙岛的地形比较奇特,如果办试胆大会应该会很有趣,稚山的馒头很出名,还有一种叫【时】的花非常美丽,那么大家来投票吧?” 班长像导游一样介绍了三个地方的自然人文风景之后,双手撑在讲台上,等待着大家的投票结果。 夏目转动着手中的钢笔,笔尖在空中划出圆弧,“啪嗒”轻轻一声掉在桌上,指着“稚山”的选项。 身边的同学们在为到底选哪个目的地而争得面红耳赤,“冒险派”——以西村悟为领袖,激情昂扬地拥护着地势险峻、难度更高的龙岛,另一支”温和派”大多是女生,觉得比较近的八原森林如果好好布置会更有意思。 “所以投票结果是......”班长故意拉长了音,吊着争论不休的两派的胃口。 “稚山。” 一瞬间,现实和梦中的两个词重叠了起来。 最后居然两派都没有如愿以偿,因为可以选两个,大家都故意报复性地另一个选项填了稚山,造成了现在这个戏剧化的场面。 是“稚山派”的胜利呢。 夏目轻笑了一下,淹没在鬼哭狼嚎的同学们之间,坐在前桌的浅野幸转过身来,秀出了只选了稚山的投票纸,两人默契的击掌。 夏目托着腮看着窗外,却不想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黑色水手服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迂回的走廊之中。 “等等!” 顾不上突然站起来的奇怪行为,夏目急匆匆追赶着黑色水手服而去,留下鸦雀无声的众人迷茫地看着窗外。 “这是怎么了?外面没有人啊.....”秋子有点懵地问浅野幸。 “秋子!帮我记一下今天的作业!”浅野幸抓起书包,一通乱塞,也跟着夏目跑了出去。 在大家眼里,情况突然变得非常诡异了起来,在讨论试胆大会的现场,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追了出去,总让人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今天...还没到鬼月吧?”带着眼睛的男生瑟瑟缩缩地问了一句。 * “喂!请等一下!” 一路追到了森林,夏目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台阶上,那个黑色水手服的身影在前面轻松地奔跑着,莹白的脚踝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铃铛挂链,不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像水波一样在空气中荡漾开来,久久不能消散。 铃铛声突然停止了,森林里除了摇晃的树影和叶片的沙沙声,一切如往常一般安静。 夏目站起身子,对着无人的四周喊道:“ 不知姓名的前辈!之前海边日出那一次是您救了我们对吧!” 没有任何回应,夏目不甘心地继续说道:“您是不是认识我的外婆夏目玲子?今天我做了一个关于稚山的梦,是与您有关吧!” 空旷的森林里,声音并没有传播得很远,没有得到回复,夏目有些沮丧,在光影之下,他低垂着眼,睫羽在眼下投下一片林木般茂密的影子。 “叮————”那个让人梦魂萦绕的铃铛声有一次响起,伴随着的是浅野幸疲惫的呼唤:“贵志,你...跑的太快了。” 浅野幸“步履蹒跚”地跟上来,细长的脖颈上已经附满了汗珠,顺着重力缓缓滑进领口。没有找到黑色水手服妖怪的失落被小小的温暖压过,夏目接过她的书包:“小幸,你怎么来了?就这样贸贸然进到森林里来太危险了!你没有灵力,如果被妖怪伤到了怎么办?” “抱歉...我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大家奇怪的目光。”浅野幸双手合十,眨了一下眼:“如果是两个人的话,突然跑出教室就不会显得特别突出怪异啦~” “唔...听过一个故事吗?有一个人望着天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保持着,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可能脑子进水了。但是如果有第二人站在他旁边以同样的姿势望向天空,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也加入到这个队列里来。 “大家就不会觉得望向天空的人是奇怪的了。” “哈哈哈哈哈,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好笑?” 浅野幸笑着揉眼泪,偷偷观察夏目的反应,只见他也从刚才的凝重中放松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也不再蹙着眉了。 “对了......我刚才捡到了这个铃铛,和你要找的人有关吗?” 浅野幸手中的铃铛已经氧化生锈了,但却裹着一层神奇的淡淡的白色的光辉,摇了摇这件老古董,却还能听见清脆空灵的声音,真是个奇迹。 “这是我的。” 山里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吹得两人迷了眼,树影摇曳,但不过几秒便安静下来。 面前站着那个夏目寻觅许久的黑色水手服妖怪。 “你不是玲子。” 黑色水手服妖怪说的很笃定,并不像许多个把夏目认错为玲子外婆的妖怪友人一样,她的音调没有什么起伏,有一种了然的冷淡。 “还给我。” 她的声音像是有诱惑人心的魔力,浅野幸听着她的话愣愣地把铃铛递了上去。锈迹斑斑的铃铛在她手里炸开了比刚才更盛的银白色光芒,能够看见丝丝缕缕的光线包围着它,那些代表岁月痕迹的锈斑竟然肉眼可见地褪去,展现出它最初的美丽来。 “叮————” 铃铛的声音像潮水般褪去,夏目和浅野幸才从愣神中缓了过来。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现在是昭和之后的平成,马上就要踏入令和了。” “原来...又过去了近百年,怪不得玲子已经不在了,人类的生命真是好短暂啊。”她攥紧了手中的铃铛,继续说:“我只是睡了一觉,玲子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夏目想起梦境里的那句话,问道:“前辈,不知道您和外婆有什么过往,但今天我梦见外婆对您说‘等到稚山的雪化去的时候,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再忘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色水手服妖怪摇了摇头,有些怀念地说:“我没有等到稚山的雪化去。”她顿了顿,继续说:“那个冬天里,我就陷入了沉眠。” 那句话终究没有等到答案,随着夏目玲子的逝去掩埋在了时间里。 “这样啊......” “喂!玲子的后代。”她转身走入森林,声音飘散在空中:“活了太久,太寂寞了,要是没有人记得我,那就太悲惨了一点。” “记住我的名字。” “【时】。” 遗忘之时(二) 透过清亮的月光,夏目翻出外婆的友人帐,绿色的封皮上染上了岁月的痕迹,角角落落有些破损,中间是用毛笔写的”友人帐”三个大字,像是一时兴起的手笔,写不尽潇洒和随意。 快速地翻阅着这本小册子,每一页上都是一个名字,都是一段故事,是外婆玲子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秘密。 突然夏目停止了翻动的动作,手指摩挲着纸张,看着这一页上的名字有点愣神。 “【时】 【玲子】。”旁边有一朵小小的花,模糊的有些看不清了,可能是什么液体滴上去导致它晕染了开来。这一页的折痕很重,像是被翻阅过很多次一样,也是唯一同时写有两个人的名字的书页。 夏目想起临睡前和猫咪老师的对话。 “【时】?不知道。” 斑懒懒地翻了一个身,嘀嘀咕咕地说:“这种活了这么久的大妖怪,基本上只存在在传说中啦,怎么可能会在友人帐上。” “活了这样成百上千年,未免也太寂寞了些。” “别说像人类这样生命只有一点点的生物。”斑举起自己毛茸茸的爪子,比出一个很窄的距离,继续说道:“就算是像我这样的大妖怪,在他下一次苏醒的时候也不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夏目躺回榻榻米上,辗转反侧,最后掏出手机给浅野幸发了一条信息:小幸,我还是想解开外婆和【时】的秘密,明天去八原森林,你要来吗? 发送成功后,页面停留在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上。 “对于【时】前辈来说,同代的人不断逝去,新的生命不断诞生却无比陌生,这种感觉就好像被世界孤立了一样。” “是时间对他的恶作剧,让周遭不断地忘记他,不断建立新的羁绊,又残忍地破开。” * 浅野幸穿着一条牛仔的背带裙,扎了一个最近很流行的丸子头,蓬松的发丝小有心机地炸开来,衬托出少女的青春朝气。 “喂————【时】前辈,您在吗?” 两人在森林里漫无目的的寻找,却突然听见时的声音:“怎么了?看在玲子的份上,我不计较你们打扰了我睡午觉。” 声音从树上传来,抬头一看,时正坐在树干上,莹白的腿一晃一晃,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一样,眼角还带着打呵欠流出的泪珠。 “您见过这个吗?”夏目举起友人帐向时示意,“这里有您和外婆的名字。我猜测,如果我替外婆归还了您的名字,那个秘密就可以解开了。” “不要。” 时拒绝得非常干脆,她从树上跳下来,“对于我来说,人类朋友只不过是一段很小很小的插曲罢了,我已经不好奇了,所以没有必要。” “如果您真的不在乎了,就不会把这个铃铛一直留在身上,也不会一直用灵力维持它保持原来的样子了。”浅野幸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吱声,现在冷不丁来了一句却直戳心扉。 “......” “怎么弄?”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护吾之人,显其名,还汝之名。” 夏目扯下那一页,双手合十,含着它,念出这句神秘的咒语,周边的一切瞬间停滞了,仿佛都漂浮在空中,他亚麻色的头发飞舞起来,低垂着眼,无尽温柔,随着轻轻一吐,纸上的字像是有生命一样飞了出来冲向时。 夏目抓紧了浅野幸的手腕,白光乍现,进入到了时和外婆玲子的回忆中。 * 【时】视角 我叫时。 一只活了很久很久的妖怪。 我默默注视着人类从浑身长满长毛的猴子,变成喜欢穿各种各样的遮羞的衣物的人,虽然对于我来说,他们只是变成了高级一点的猴子而已,还是一样脆弱得眨个眼的功夫就变成一堆白骨。 我跃上树梢,摆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就像一棵树、一朵花一样呼吸,融入自然中。 在数不尽的时间里,沉眠是唯一抵御无聊和寂寞的工具,我也遵从着这句身体所受的诅咒,在清醒和休眠中浮浮沉沉,每次醒来人类总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惊喜,给我无聊的生活添加一点点小小的乐趣。唯一不满的就是,之前相识的人类早就坟头草几丈了,啧,这个世界又没有人认识我了。 “岁月为百代之过客,逝去之年亦为旅人也。于舟楫上过生涯,或执马鞭而终其一生之人,日日生活皆为旅行。”【1】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了人类的细语,翻了个身,却忘记了自己还在树上酣睡。 失重的感觉包围着我,不过我是妖怪嘛,反正也摔不死。 “小心!” 意料之外没有重重地砸到地面,我被一双温暖的手托着,和他一起因为惯性摔倒在地上。 那个人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琥珀色的,好像盛满了甜甜的蜂蜜。 嗯...勉强承认一下人类在我沉眠的时间里进化的还不错嘛。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紧不慢念出我听不懂的文字,总能引得满堂喝彩。我突然对人类的文字产生了兴趣,便缠着他要学。 他也好脾气地耐心教我,可这毛笔墨水在我手里总没有他自如,在他娟秀的字迹旁边,我的笔墨像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的涂鸦。 我喜欢逛人类的集市,因为大多数人都看不见妖怪,我便肆意地试试这件衣服,尝尝那个小吃,他就在我身后给我收拾烂摊子。 当我试了一件火红色的、艳丽得逼人的人类服饰的时候,他执拗地买下来送给我,我便一直穿着它,感觉像是一只随时要开屏的红色孔雀。 我陪了他很久,但也只是对于他来说的“很久”。 原本乌黑的长发渐渐变白,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虽然依旧有神,却掩不住疲态。 他终究是变成了白骨。 我仍然穿着那一身火红色的衣服,在他墓边睡去,听着溪流潺动的声音,我突然有点难过,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人记得我了。 下一次醒来的时候,没有人记得我,我也不会再记得他。 挺好的。 【夏目玲子】视角 第一次见到时,是在森林里的一条小溪边,时穿着火红色的衣服,像是待嫁的新妇一般,她背对着夏目玲子,长发披散在身后,静静看着湖里的倒影。 在这种森林深处穿着不符合环境的盛装,十有八九是什么年纪很大的老妖怪,还一般有着悲惨的过往。 大概是注视的目光引起时的警惕,她一转身就看到了穿着短袖水手服和半裙的夏目玲子,亚麻色的中长发披散在肩上,还有几根发丝不听话地竖了起来。 “人类?看得见我?” 夏目玲子坦荡地走了过去,没有一丝害怕,笑眯眯地说:“看得见哦。你是谁?是什么很厉害的大妖怪吗?”她弯下腰向时伸出手,说道:“要不要和我决斗?输了就把名字给我。” 上衣不是很长,隐隐约约地露出少女纤细的腰肢,时蹙了蹙眉,伸手拉了拉玲子的上衣遮住那片雪白:“人类...现在可以穿这么少了吗?” 夏目玲子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上衣下摆,突然发出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都已经是昭和时代了!古——董——小——姐~~~~” “呼呼呼————好烫!” 不薄不厚的面皮包裹着满满的章鱼肉丁和生菜粒,木鱼花和咸甜的特制酱料,一口咬下去是满满的幸福感,只是要小心内部喷涌而出的热气,避免灼伤了舌头。 “怎么样?好吃吗?” “美味!!!!” 刚才还像是上几个世纪的穿着火红色盛装的大妖怪,现在换了一身夏目玲子同款的水手服长裙,坐在栏杆上,进食着美味的章鱼小丸子,开心地晃动着双脚。 听了时的故事之后,夏目玲子抱臂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狼吞虎咽的家伙,说道:“明明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悲伤,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呢?” “只要忘记了,就不难过了。” “唔...大概再过两天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啦。” “不知道该说你没心没肺,还是说忘了也好呢?”明明是活了很久的大妖怪,但总给夏目玲子一种少女天真的娇憨,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讨厌。” “我不喜欢被忘记,所以干脆就由我来当坏人,把这一切都掩埋在时间里好了。” 夏目玲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大妖怪跟自己没什么两样。 一个在人间漂泊,没有朋友和容身之地。 一个在时空流浪,不断地失去和拥有新的回忆。 真可怜啊。 她迅速把最后一个章鱼小丸子塞入嘴中,一边烫的龇牙咧嘴,一边像狐狸一样露出得逞般的笑容:“我赢了哦~【最快吃完章鱼烧】比赛!” “按照约定,把你的名字给我哦,古董小姐~” 夏目玲子向时伸出手,与记忆中那个从树上掉落下来时抱住时的手如此相似。 人类。 好温暖。 “完成啦!”夏目玲子看着时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迅速地抢过笔在旁边也写上了“玲子”。 就像是正常的女高生闺蜜一样,在临别之际写下便于联系的通讯录。 只因为吃慢了一口章鱼烧,就被忽悠着交出名字的时还有些懵,但看着那本绿色的本子的封面一片空白,总感觉不对,想起那双琥珀色眼睛的拥有者的书屋里的书籍,才终于知道缺了什么。 “玲子,你的本子没有名字。” “啊,我想过很多,都觉得不合适。比如“玲子の战绩”、“人类少女和妖怪二三事”还有......” “我们...是朋友吗?” 时注视着夏目玲子的眼睛,透过她好像看见了那个在书屋前不拘一格、广交好友的人,说道:“就叫...‘友人帐’,怎么样?” 那一段段的邂逅、一次次的“决斗”、一个个的姓名,突然都有了归处。 原来这个感觉,叫做朋友。 就这样,时在世间又找到了牵挂。 春去秋来,她们保持着联系,就像普通的人类好友一样,今天去集市上吃吃小吃,明天去看一场新上映的电影,在玲子远行的日子里,思念与日俱增。 最近一次分别,是一个百年不遇的寒冬,天气冷的很快,不过十月,大雪已至。周围的一切都彷佛冻结了一般,多适合在屋内煮红豆年糕吃啊。 “等到稚山的雪化去的时候,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再忘记你。” 夏目玲子调皮地向时眨了一下眼睛,每一次这样的神情都代表着她又有一些神奇的小点子了,时无奈地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所有的故事一旦有了“但是”,就不会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冬天越来越冷,今年对于人类来说似乎是很艰难的一年,时看着有很多旅人冻死在雪山上,脸色青白,再也没有生机了。 他们的亲人是不是还在等他回家吃烤红薯呢? 这双曾经对亲人充满爱意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作为妖怪,时触碰不到他,无能为力。 “时...我回来了。” 夏目玲子推开门,露出一个疲惫地微笑,便倒在了门口。 “玲子——!”时抚上她的额头,在这个寒冬里滚烫得吓人,对于人类世界也只是略有了解而已,时知道有一个叫“医院”的地方一定可以治好她。 在冰天雪地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蹒跚而行,漂泊者和流浪者找到了归宿。 夏目玲子的呼吸越来越弱,而雪也越来越大,视线逐渐模糊,前路也未知起来。 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时贴上玲子的额头,眼睛噙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却笑意盈盈:“我们说好哦,不要忘记我......我还想和你一起看稚山的雪化去的样子。” “所以,拜托了。” “请等一等我。” 温暖的白光慢慢传输到夏目玲子身上,她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而时却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慢慢陷入了沉眠。 拜托,这一次,请快点让我醒来。 * 夏目和浅野幸两个人默默看着这个故事,不经已经眼眶湿润。 不用说,时没有如愿快点醒来,沉眠过后,已经物是人非。 感同身受了玲子和时的被迫分离,两人下意识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这是所有时的记忆,像看电影般走马观花回顾了与玲子的故事,她紧紧攥着铃铛。 下面则是那不为人知的故事了。 夏目玲子醒来后,不得不接受了时陷入沉眠的事实。 她在小屋里呆了一个冬天,等待着稚山的雪化去,完成和时的约定。 当河流的冰面出现裂缝的时候,那细碎的冰裂声呼唤着一切醒来,向着春天奔涌而去。 褪去冰雪的稚山终于露出玲子精心准备许久的礼物。 漫山遍野的火红色花朵。 就像是夏目玲子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穿着火红色的衣裙,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惑人的美丽叫嚣着“记住我”,她的眼睛干净澄澈得不像是活了很久的大妖怪,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和尝试。 “这是我找了很久很久的种子。” 夏目玲子蹲在花丛中,神色温柔,像是在对谁倾诉一般自言自语道:“我给它取名叫【时之花】,怎么样?” “我说过的,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忘记你的。” “每年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来稚山,他们都会为【时之花】而倾倒,永远记得那样一个美丽的传说——一个特别可爱的大妖怪【时】的故事。” 春风吹过,稚山上的红色花朵形成了火红色的浪潮,一波一波,连绵不绝,飘过几片花瓣,轻抚过玲子的脸庞,像是问好又像是告别。 “对不起,时。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我可能等不到你醒来了。” * 从友人帐的梦境中醒来的时候,夏目和浅野幸久久不能平静。 时已经不知所踪。 回家的路上,两人都低头不语,回想着这段往事。人类和妖怪的关系注定是不对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对离别,在剩下的日子里无限怀念。 “小心!” 夏目看见浅野幸就快要踩到井盖上的河童,连忙制止住了她。浅野幸一脸迷茫地看着空无一物的井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看着夏目的表情,浅野幸意识到什么不对。她蹲下身,在井盖上方一通乱摸,但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存在。 “桃符...失效了是吗?” “我看不见妖怪了。” 喜欢你 黄昏已至,地上的人影拉的长长的,两人站在一个十字分岔路口,浅野幸背对着渐渐隐没于地平线之下的夕阳,背后泛着金色的放射线般的光芒。 “这场特殊的【旅行】结束了,对吧?”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席卷了她全身,喉头像是哽住了一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真快啊。” “丙小姐的百合花发卡。” “麻袋桑的限定版猫咪纸袋。” “中级们的清酒。” 浅野幸一字一句地自言自语,细数着前段时间答应给八原的妖怪们送去的礼物,想到再也无法兑现的承诺,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 “贵志,拜托你帮我送去啦。‘违背承诺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嘶,听起来太可怕了,我才不会食言呢!” 夏目有太多安慰的话,此时却都说不出口。 诸如【没关系的,他们会理解你的。】、【不是你的错。】、【一定会有办法的!】这样的话显得无比苍白,轻飘飘的安慰无法洗刷伤心的人的苦楚,此时夏目只能默默站在她的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命运这个东西无比奇妙。一星期前,他可以义正言辞地提醒浅野幸在桃符失效之后,就忘记这一切,不要和妖怪世界牵扯太深。而现在夏目觉得或许他自己才是那牵扯的绳结的中心,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归属感,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行走的孤独好像都得到了理解。 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小幸,我先送你回家吧。” 浅野幸扯了一个蹩脚的谎言,指了指明显绕远路的道路,说道:“没关系的,我想到我突然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那家店就是到大傍晚才开门,你先回去吧贵志。” “可是......” 尽管识破了这样明显的借口,夏目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往下接。他望着浅野幸远去,感觉连头发丝都散发着难过的心情,叹了一口,心事重重地回到藤原宅。 “桃符失效了?比我想象得快一点。”猫咪老师瘫在地上,感受着地板的沁凉,小短手摸摸自己的胡须,说道:“对她来说,也算好事。一个普通的人类本来就不应该参与到这个世界里来,要不是遇到的是我们这样善良的妖怪,早就被吃掉了。” “嗯......” “所以说,如果当时夏目你把桃符交到我手上,就会有数不尽的豆沙包和美酒了哈哈哈。”猫咪老师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美滋滋地幻想着,继续说道:“那个人类小姑娘也不会误打误撞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了。” “老师......”夏目无奈地看了一眼斑,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轻叹了一口气,躺进榻榻米中,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另一边的浅野幸在与夏目分别之后,一路低气压地回到家中。 八柳先生从房间里探出头,一支笔别在耳后,看着明显心情不好的浅野幸说道:“怎么了?和夏目君吵架了?” “不是。” 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浅野幸已经没有心情满足爸爸好奇八卦的心,平淡地敷衍了两句,就“噔噔蹬”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梯回房间。 把自己丢进柔软的床中,陷在枕头之中,窒息感扑面而来,浅野幸没有抬头,任由这种感觉席卷全身,像是掉进深海中的人,挤压着每一丝氧气,直到极限,才慢慢翻过身,让空气重新充盈自己的身体,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大口呼吸着,浅野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坐起身,浅野幸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摆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礼物盒,盒中正是她准备给丙的百合花发卡,有半个手掌大,雕工却毫不马虎,花瓣以灵动的姿态伸展着,淡黄色的花丝也栩栩如生,晶莹剔透的露珠彷佛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 “再见啦。” 浅野幸轻轻盖上礼物盒的盖子,用丝带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轻抚着微微蜷曲的丝带尾端,像是告别友人一般不舍。 足够了。 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这个世界曾经接纳过我。 贵志、猫咪老师、丙、麻袋桑、中级、桃符、时前辈,遇到你们真好。 “小幸~该吃饭咯~今天是妈妈做的你最喜欢的玉子烧哦。” 八柳先生敲了敲她的房门,浅野幸应了一声,把礼物盒匆匆塞进抽屉,就跑下楼,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房间门口因为担心她而一直躲在一边的影茶碗,差点踩到他。 “不当心的话,小心变成一堆碎瓦片哦~” 影茶碗还没从差点被踩到的惊慌失措中缓过来,就被一双手托离了地面,面对的是八柳先生笑意盈盈的双眸,他把影茶碗放入口袋,轻轻拍了他两下,说道:“没事的,有些事需要她自己一个人想清楚。” * 昨天一夜无梦,或许是因为失去了看见妖怪的能力,跟预料的一样没有见到光球先生。浅野幸在学校的洗手台前用冷水拍拍脸颊,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喂喂!你知道2班那个刚来不久的转学生吗?” “唔...好像是叫浅野幸?那个长得很可爱的?” 突然听到有人在议论到自己,浅野幸一闪身躲进厕所的隔间避免尴尬。 “2班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叫夏目贵志的男生,听说前两天正讨论着试胆大会目的地的时候,两个人突然间像看到了什么一样,一前一后追出了教室!但是...明明什么都没有啊!太吓人了!” “诶——!这是什么新的校园诡谈!我都要出冷汗了!” “还有哦!有一次我看见他们俩蹲在地上给井盖浇水,好像在跟井盖聊天,吓得我当时就绕着走了!” “别说了别说了!怎么像【怪物】一样?以后小心点他们就是了。” 怪物? 浅野幸背靠着厕所隔间的门,看着自己的皮鞋尖,默念着这两个字。 这样□□的不加修饰的恶意是浅野幸前十几年的人生都没有经历过的,或许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却已经反映出了对于和自己不一样的人的不喜与孤立。 原来这就是夏目之前所经历的吗? 浅野幸不禁自嘲自己的天真,以为可以维持好和人类朋友的友好关系,但却被这样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评价;以为可以在妖怪世界交朋友也如鱼得水,那次看日出时遇到的凶恶的妖怪还心有余悸。 就凭这样的自己还想去看世界之外的存在? 那些跟夏目贵志所说的自信的大话现在想来无比的羞愧,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都没能处理好人类世界的关系,就轻飘飘地不把夏目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孤独和痛苦当回事。 * “真可怜呢......” 是谁? 浅野幸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周边的空气像是铅铁一般沉重,压得四肢难以动弹,艰难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团虚无的灰色。 “你看,你忙活了一大圈,并不会有人记得你。” 那个声音充满了嘲讽,但却透露出一丝不容易被察觉的怜悯。浅野幸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祥和的画面:穿着白色衬衫的夏目贵志抱着猫咪老师坐在八原森林的地上,他们像是在踏青野餐一样,红白格子的餐布上的藤篮里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三明治,丙依靠在树上像初次见面那样优雅地叼着烟枪,刘海垂落遮住她漂亮的眼睛。中级们脸上泛着红晕,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什么,酒瓶滚落在手边。麻袋妖怪还是带着那个破破烂烂的麻袋,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漫无目的地到处漂浮。 这个场景显得无比温馨,就像是风景画一样,这普通人看来无比奇怪的组合却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谐,没有人可以插入这样的氛围中。 “没有你,他们的生活没有变化。” “他们是妖怪,你的时间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灰影配合地打了一个响指,继续说道:“就这样,你就被忘记啦。” 浅野幸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是嘴里喃喃重复道:“不是的...不是的......” 灰影拍了拍手,场景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季节不断更迭,从春天到夏日,从秋季到冬时,画面中的人的生活平静而温馨。 “贵志!猫咪老师!丙小姐!”浅野幸努力挣脱着束缚,大喊道:“我在这里!” 画面中熟悉的人们困惑地歪了歪头,发出一致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浅野幸啊。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无力地垂下头,接受这个最害怕面对的事实。 “浅野...幸?”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就看见国中时那个爱吃炒面面包的好友墩子,墩子好像在努力回忆着这个名字,最后恍然敲了下手掌说道:“是那个装作自己也喜欢吃炒面面包的骗子吧。”她笑了一下,接着说的话让浅野幸的心掉到了谷底,“装模做样讨好人的样子真恶心,一点脾气也没有,真是让人起鸡皮疙瘩呢。” “小幸!————” 一个温暖的声音带来了光亮驱散了那片灰影,浅野幸猛的惊醒,才发现刚才那些可怕的场景都是梦境。 她的枕头已经被眼泪濡湿,额头上挂着亮晶晶的冷汗,四肢冰凉,她回想着那个声音,感觉像是之前梦境中的常客——光球先生。 拿出手机,就看到一条消息:【亲爱的顾客~您上星期购买的彩票将于今天下午开奖,请及时前来查看兑奖情况哦~】 [可爱的孩子会得到妖怪的祝福~这是好运的符咒,祝你好运哦,小幸。] 浅野幸的脑海里突然冒出那天丙说的话。 如果彩票中奖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些所有与那个世界的美好过往都不是梦幻泡影? 是不是我没有被忘记? 是不是我在那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被抹去? * 夏天的暴雨总是突如其来。大朵大朵的黑色乌云从东面飘来,瞬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强烈地击打着窗户,不断洗刷着玻璃,雷声也在隐隐发作。 浅野幸撑着一把黑伞走在雨中,手里紧紧握着那枚彩票的票根。雨丝斜斜地钻进伞中,激得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战栗。 她站在彩券行外,巨幅海报被摆在门外,为了方便客人查看兑奖情况,工作人员用色彩鲜艳的马克笔把中奖号码写在上面,还用夸张的爆炸状波浪线圈出那串幸运数字,在旁边画了一个在金币海洋里畅游的小人。 浅野幸紧张地挪开遮挡在票根上的拇指,慢慢校对着数字。 第一个6,对了。 第二个1,对了 第三个3。 不一样。 浅野幸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气,之前的故作轻松、努力掩饰都一下溃不成军,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手中的伞翻滚到地上,她被雨幕笼罩,瞬间湿透,长发被贴在耳边,像是一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狗狗,无声地抽泣着,或者说在这场倾盆大雨中也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哭泣。 没有人看懂她的伤心。 不过是没中一次彩票而已,不至于吧? 一把伞移到浅野幸的头上,隔绝了她和那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淹没的雨水。温暖的手拽住她的手腕,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烧到她,带着不容许逃脱的强硬。 “618...”夏目快速地念着自己票根上的数字,眼神坚定地看着浅野幸,眉头微蹙,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认真和自信,她大睁着眼睛,泪水混着雨水从脸上滑落下来。 “最后一个数字...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浅野幸从没看见这样的夏目,他的眼睛一直像是平静的溪水,好脾气的温柔中又有些小小的倔强,而现在百川入海,泛起波涛。 他慢慢移开手指,浅野幸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数字“8”慢慢显露出来。 和巨幅海报上的中奖号码如出一辙。 浅野幸松了一口气,就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感受到少年毛茸茸的脑袋,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存在过的痕迹是不会消失的。” “我从小幸那里借到了来自妖怪的好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请允许我慢慢还给你。” * “你们两个!这么大的雨天淋成这个样子!” 多轨透一手叉腰,一手用干毛巾给浅野幸擦着头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夏目尴尬地笑了笑,喝了一口温热地姜茶祛寒。 擦干头发之后,浅野幸乖乖跟着多轨透上楼换掉淋湿的衣服。刚关上房门,就被抱住,女孩子间的拥抱柔软而充满力量,多轨透轻轻摸着浅野幸的长发,像是在对待小朋友一样。 “我都知道了哦。”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和满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把浅野幸的一撮碎发别到耳后,继续说:“八柳老师给小幸取这个名字,一定是希望女儿可以得到全世界的祝福和好运。” “在大家的记忆中的小幸闪闪发光,一直温柔是不容易的,这不是人设的假面,是你选择温暖了别人。” “我最喜欢小幸了。” “大家也都喜欢着你。” 下楼的时候,窗外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碧空如洗,一切都是崭新的。 在浅野幸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扒着窗台看屋里的情况,几个脑袋排成一列,只露出眼睛,绿色皮肤的河童还因为身高不够,努力蹦跶了一下。 “嘘————快听夏目大人和小幸在说什么?”独眼妖怪用手肘顶了顶身边不断扭动寻找最佳视野的牛头妖怪。 “所以。” “贵志,你喜欢我吗?” 像大家一样。 听完多轨透的话,此时的浅野幸极度需要认同感,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诶————————!夏目大人恋爱了!!!!” “友人帐有女主人了!!!” 咳咳,后来就是夏目顶着像熟透了的柿子的脸到处辟谣的日常了。 和解 “亲爱的墩子,好久不见,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你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又和夏目贵志成为了同学!是不是很奇妙的缘分?他和国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非常温柔,但好像已经变成了非常可靠的人了。在八原的日子我经历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绿色皮肤的河童是真的存在哦!还有喜欢喝酒的牛头独眼妖怪,酒量却出乎意料的不好呢! 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大概会马上拿来冰毛巾给我不正常的、胡言乱语的大脑降温吧? 不相信也没关系,就当我是在爸爸学习写诡谈而走火入魔了吧。 ...... 啊,不知不觉居然写了这么多,墩子你一定要嫌我啰嗦了。 其实...我想说: 对不起,墩子,我不喜欢吃炒面面包。” 把包裹着碎碎念信纸的信封塞入邮筒之中,浅野幸踮起脚尖往缝隙之中望了望,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放松地吐出一口气,终于寄出了这封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信,浅野幸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小幸!” 同班的好友小秋从后面喊道,她双手提着书包,一脸八卦地撞了一下浅野幸,凑近说:“你和夏目真的恋爱了吗?”她抱着臂,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浅野幸,“作为你2班最好的朋友!我居然是最后知道了!太过分了小幸!” “啊啊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浅野幸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当事人现在无比后悔前两天为什么说了那句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结果就是这大概已经是第十几次解释这个误会了。 小秋往前跑去,转过身,做了个鬼脸,向浅野幸吐了吐舌头,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如果今天坂田老师不考试的话,我就相信你的鬼话!” 坂田老师是出了名的魔鬼数学老师,风里雨里考试等你,就是把学校炸了,他也能在废墟上面不改色地发考卷开始监考。 “到底我要怎么说你们才会信啊!!!!” 浅野幸无奈地仰天喊道。 这个恋爱乌龙事件,是从多轨透的口中泄露出去的,这个开玩笑的话语被一传十十传百,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吃瓜群众们都开始思考孩子的名字该叫什么了。 人类世界中的消息传播速度非常惊人,妖怪世界也不遑多让。 “夏目大人,听说您要结婚了,恭喜啊。” “到底是谁把谣言传成了这样啊!!!!”夏目暴躁地捶了捶树,又无奈地解释道:“完全没有的事,我和小幸都没有恋爱,怎么结婚啊!!!” “好的,夏目大人,是我唐突了。” “看来您还正在追求您的爱人过程中,不要灰心,只要坚持,一定会成功!” 夏目突然无比希望看不见妖怪的是他自己。 为了避嫌,夏目和浅野幸最近都没有一起行动,虽然在大众的眼里是小情侣因为不好意思要搞地下恋情,也配合地装作真的相信了两人的解释。 * 天台是校园生活中最有故事感地方,总让人想到飞扬的白衬衫、情窦初开的告白以及朦朦胧胧的暗恋。 浅野幸带着耳机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房屋,手背在身后,脚跟随音乐打着节拍,等待着约好一起吃中饭的夏目。 “夏目大人!时机成熟了!快上吧!” 独眼妖怪和牛头妖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两把折扇挥舞,扇面上写着“加油”、“必胜”。 在天台长长的栏杆上,最左边站着一脸困窘的夏目,最右边趴着的浅野幸完全不知道身边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两人中间隔着看热闹的妖怪们。 “小幸。” 浅野幸摘下耳机转过头,撞进夏目棕褐色的眼眸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视线穿透了在栏杆上排排坐的妖怪们,只看见那个抱着一个礼物盒有些紧张的少年。 “诶,这是给我的吗?” “嗯。上次把你托我带给他们的礼物送去之后,他们坚持一定要送你一份回礼。” 夏目想起那个下午哭笑不得的场面,无奈地颔首。 那次送去浅野幸的礼物之后,八原的妖怪们一致认为,为了表示感动和礼貌,要送一份“让人类感受到妖怪世界温暖的世界第一的礼物”,最后终于敲定下来画一幅全员到齐的全家福。 “喂喂!夏目!我哪有这么胖!”猫咪老师跳到夏目的肩膀上,愤怒地撞了一下他的头,挥舞着小短手,“快把本大爷画的再英明神武一点!!” 丙一手提着烟枪,瞥了一眼画作,再看看猫咪老师,用和服的衣袖捂住脸,轻笑道:“我倒觉得夏目画的很写实呢,白白胖胖的白猪~” 麻袋妖怪无声地飘过来,眼神在画布和猫咪老师之间转换,最后抱着臂,站到了丙旁边,不知道怎么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中看出了对夏目写实画作的肯定。 “什么???!!!!” “好了老师,安静一点。”夏目单手按住躁动的猫咪老师,在画布上进行最后的修改,想着上一次见浅野幸穿着的牛仔裙和蓬松的丸子头,手下的画笔也慢慢勾勒出少女的轮廓。 画上的少女眉眼弯弯,眯成了月牙,红晕在脸上显得清纯可爱,粉嫩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夏目画着画着不自觉地走神,他想起湖边漫天流萤的夜晚,想起井盖上溅起的水珠的沁凉,想起鬼屋里若有若无的香气,想起太阳升起时比日光还要璀璨的笑颜,想起大雨中彩券行前的拥抱。 不知不觉间完成了画作,他下意识地把两人画在一起,刻意模糊了手的边界,看起来无比亲密、温馨而美好。 “好厉害......”浅野幸抚摸着画,惊叹道:“就像是照片一样...不,甚至感觉这幅画是‘活’的一样,下一秒就要动起来了!” 这功劳就要归功于现在正昂首挺胸接受表扬的妖怪们了,这些总是与“诅咒”相关联的生物们,一旦给予起“祝福”来可是毫不手软。 “谢谢!贵志,替我告诉大家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其实,大家现在正在你身边。”夏目温柔地看着浅野幸说道:“中级在你的右边,他们现在正载歌载舞地转圈圈。河童在你身后,有点害羞地捂着脸。麻袋妖怪在我旁边漂浮着,他现在带着你送他的限定版猫咪纸袋......” 夏目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着,努力把他看见的世界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浅野幸,就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虽然对于浅野幸来说有点像无实物表演,但她回想着可爱的妖怪们的脸庞,忍着笑在虚空之中抱抱这些温柔的妖怪们。 在伸出手准备拥抱漂浮着的麻袋妖怪的时候,夏目不知道被哪个妖怪推了一把,往前一踉跄,直接一把搂住了浅野幸。少女刚刚好把头搁在少年的肩膀上,她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又环上夏目的腰,完成这个拥抱。 夏目的脸红得像番茄一样,棕褐色的眼睛透露出慌乱,还有一丝丝不易被察觉的喜悦。 回到教室,浅野幸收拾收拾了东西,副班长走过来问道:“浅野,过两天的班级活动你能不能帮我主持一下。” 似乎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浅野幸下意识地就想答应,但是前些天淋过雨的身体总有些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不太想接手这个任务。 我...是不是也可以仗着大家的喜欢,任性一点地拒绝呢? 大家会不会因为我的拒绝而讨厌我呢? 她终于鼓足勇气,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最近有一点感冒,可能不能做好这个任务......”说完之后,浅野幸小心翼翼地看着副班长,一副可怜兮兮,请求原谅的样子。 突然这样被可爱的异性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没有哪个钢铁直男能抵挡的了,副班长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然!!!是我唐突了!!!浅野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 本来做好了被讨厌的准备的浅野幸,收到了意料之外的答复,有点懵懵地点头。 小秋在一旁勾住浅野幸的手臂,用手贴上她的额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说道:“小幸,你今天居然学会拒绝人了!是奇迹吗?还是说恋爱真的可以让人大变样!” “嘛,不过这是好事,一直没有脾气可是会被人欺负的。” “做得好哦,小幸。” 从第一次拒绝中“毕业”的浅野幸突然觉得这感觉还不赖。 * 在餐桌上吃着早饭,八柳先生从门口拿进来了今日的报纸,把夹在其中的一封信递给嘴里塞满了三明治的浅野幸。 “亲爱的小幸,展信佳。 没想到你和夏目贵志还挺有缘分的嘛,按照偶像剧里的说法,是不是这就是命运啊~ 忘了告诉你! 我现在特别特别讨厌炒面面包!那总让我想起前男友那个渣男,哼,这个海王,居然脚踏四只船!拜托,他是蜘蛛吗!我见他一次就想打他一次! ...... 如果你因以前假装自己对炒面面包的喜欢而愧疚的话,下次一起去东京请我吃顶尖的焦糖布丁吧!我可以一口气吃5个!!!” 字里行间都充满着活力呢。 墩子还是老样子。 浅野幸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盯着三明治笑出了声。 有什么比得到朋友的理解更释然的事情了呢?浅野幸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突然不再跟世界较劲,跟自己和解了。 “我出门啦!” 浅野幸刚刚打开家门就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躺倒在门口,它虚弱地睁开眼睛,和一般的红宝石色不一样,它的眼睛是金橙色的。 像太阳一样温暖。 占卜 “咕噜咕噜~”蓝色的吸管搅动着杯底的冰块,声音通过液体介质变得清脆而清晰,杯子上的花纹在阳光照射下,在桌上留下影影绰绰的图案来。 棕色的糖浆裹满了金黄的布丁体,在柔软的侧面随重力流淌下来,挖上一勺,放进口腔中,铺天盖地的甜蜜崩涌而来,绵密而细腻,像是吃了一大口空气,是一种茫然若失的幸福感。 “啊~太好吃了,果然是东京第一的甜品店的招牌焦糖布丁!!!”墩子叼着勺子,含糊不清地托腮说道,又指指浅野幸的背包,正有不明物体在乱动。 她无奈地说道:“所以说…小幸你为什么要带一只兔子来东京玩啊?!” 浅野幸把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的意思,警惕地看看四周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对不起啊墩子~妈妈出去写生了,爸爸好像和老朋友出去喝酒了,我不太放心留它一只兔子在家。捡到它的时候,真的好虚弱,感觉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 背包的拉链被里面的生物顶开,先是露出毛茸茸的三瓣嘴,然后长长的兔耳朵挣脱背包的束缚弹了出来,扑向桌上的水果挞,又“懂事”地钻回背包,自己拉上了拉链。 “……这看上去虚弱吗!!!而且兔子为什么可以吃水果挞啊!!!可恶,它怎么这么熟练,太多的地方需要吐槽了吧!!!!”墩子不带喘地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 “嘘——要是被发现我们带兔子进甜品店的话,会被赶出去的啦!” * 如果把八原比作是潺潺流淌的溪流的话,那东京一定是奔涌澎湃的海洋,这里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一样,让人向往。 站在银座的马路上,对面的商场大屏正在放目前热映的电影《世界之外》的预告片,人气演员名取周一和少女偶像的合作让电影票房非常可观。 “如果命运给你选择的机会,你会怎么办?”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 “在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消逝之前,可以再跟我跳一支舞吗?” 屏幕上不断闪过富有冲击力的画面,配合上意味不明的台词,让人看得热血沸腾,想马上冲进电影院里去。 “不要!!!!!!”画面中的少女眼中噙满了泪水,火红的衣裙在雪地里像玫瑰一般绽放。 “骗你的。” 最后一个镜头是名取周一穿着驼色的风衣,在暖橙色的阳光下转身的画面,俊美的容颜在大屏幕上被无限放大,让现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但是...为什么他的脸上有一只黑色的壁虎??!! 浅野幸揉了揉眼睛,晃神间好像看到那团黑影沿着优美的脖子曲线隐没到衣领中去。她拍拍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大概是什么角色设定吧?大家好像都不惊讶的样子。 背包里的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浅野幸安抚式地摸摸它的脑袋,把它塞了回去,才安心和墩子继续快乐shopping。 “周一真的好帅啊~~~~”两人走过街角,墩子还在回味刚才那惊艳的回眸,浅野幸也附和地点点头,闭口不谈那奇怪的壁虎。 一个滑板少年滑过两人身边,浅野幸拿在手中的饮料被撞翻了一地,墩子连忙帮好友擦拭裙摆上的污渍,生气地朝着那个身影喊道:“喂!!真是的!撞了人就跑也太没礼貌了吧!” “算啦,还好穿的不是白裙子。”浅野幸把好友拉起来,却突然发现刚才还空荡荡的街角出现了一间欧风的房子,用紫色的垂帷覆盖了一圈,一串串神秘的符号闯入眼帘。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相信这不是幻觉,但这种突然出现的东西也太可疑了吧,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不对劲”。 墩子小心翼翼凑近窗户,试图从被深紫所包裹的黑暗中找寻到一丝线索,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侍者样子的人吓了一跳,他也不多语,只是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为两人推开了沉重的大门。 房间里如同想象中一般黑暗,但大门打开争先恐后涌入的阳光已经足够浅野幸看清里面的情况:一个青年男子身形的人穿着长长的深紫色袍子,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只能看见单片眼镜和随他动作而晃动的眼镜链。 “来吧,可爱的小姐们。”占卜师的声音很儒雅,又带着诱导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指示坐在他对面,侍者也默默关上了大门,一瞬间房间又被黑暗所淹没,只有他手中的水晶球发着幽幽的光芒。 “想要知道什么呢?学业、友情、爱情,或是...”他顿了顿,浅野幸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目光,“未来。” 墩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水晶球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瞳孔之中,“我...我想知道,我未来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的?” 占卜师修长的手指在水晶球上滑动,仿佛有光点在他的指尖跳跃,如同古典音乐一般的嗓音响起:“嗯...你是一个坦率、可爱、热情的女孩子,但是有时候会因为过于直接的性格而得罪不少人。在不久之后,你会遇到一个可以包容你的小脾气的男孩子,或者说他其实已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但是你从未注意过......” 墩子听的津津有味,不时地点点头,像是非常赞同他的话。 大概是房间里的空气有些沉闷,浅野幸的包里的小家伙又开始骚动起来,眼看它就要顶开拉链,浅野幸一把捂住,抬起头,正好与占卜师对上了眼神。 “那么,这位小姐,你的困惑又是什么呢?” “啊,我没有什么想问的......” “您包里的东西可以给我看一眼吗?直觉告诉我,那是会改变您命运的东西。”浅野幸愣了愣,手下的力道一松,包里的兔子就跳到了桌上,与占卜师四目相对。 “真是只很特别的兔子呢。很漂亮的眼睛。”占卜师想要触碰一下它毛茸茸的身体,但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弹开了他,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兔子金橙色的眼睛流露出不属于动物的情绪来,它也静静地盯着男人。 占卜师轻笑了一声,又看向浅野幸,温柔地说道:“您最近有没有遇到好久不见的老友呢?幸运颜色是橙色,幸运物品是豆沙包......如果想解决目前的困境就带着幸运物品去找他吧。” 浅野幸下意识地否认自己并没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占卜师先生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您不用急着否认,我感觉到,您在思念着、期待着一些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见到的人,或者是......” “妖怪。”这个词他说的很轻,浅野幸都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听到了这句话。 太阳眼 藤原宅。 “所以,你就把这只蠢兔子给带过来了?” 斑半眯着眼睛,绕着浅野幸带来的兔子走了两圈,一边打量,一边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目光停在它金橙色的眼睛上:那是一种很柔和的色彩,让人想到第一片感知到秋意的梧桐叶、黄昏时的晨昏蒙影、甜呼呼的蜂蜜馒头。 浅野幸顺着它柔软的皮毛摸了摸,它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夏目打开房门,把塔子阿姨特意准备的小茶点端上来,他跪坐在地上,把其中一杯清茶递给对面的客人。 “唔...好香。”茶香顺着微微的热气迎了上来,浅野幸轻轻抿了一小口,又悄悄打量夏目的房间。男孩子的卧室出乎意料的整洁,甚至可以用空荡来形容,最有存在感的就是一张棕色的长木桌,教科书和教辅资料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房间的陈列往往或多或少都能体现一点主人的性格,而这里属于夏目的情绪很少,像是一个临时居所,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打包送往别的地方。 在浅野幸沉思的同时,夏目也在悄悄观察着她,耳尖上冒出一抹红,有些忐忑不安,竟然有种等待老师批作业的紧张感。 这是第一次女孩子来自己的房间。夏目装作冷静地拿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的表情,想起刚才下楼时塔子阿姨了然而略带鼓励的眼神,不由得扶额叹息。 这个误会已经持续了太久,当事人都已经快要放弃解释了。其实...如果这个误会成真,也并不讨厌。 这样想着的夏目瞬间涨红了脸,猛烈地摇晃着脑袋,想把这个想法抛出去。 “夏目大人!我们来啦!啊,小幸也在!”中级从窗户中翻了进来,热情地打了招呼,却突然想到浅野幸已经看不到自己了,尴尬地放下了手。 浅野幸转过头,不确定地问夏目:“是大家来了吗?”她闭上眼,像是在感受什么,说道:“嗯...风告诉我,现在在我旁边的是中级妖怪!”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期待着夏目的回答。 “确实。小幸你是猜的吗?好准啊。”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捡到这只兔子之后,这几天好像渐渐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浅野幸挠挠头,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这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心中告诉我那里存在着什么,尽管我看不到。” “还有更离谱的!我竟然在电影预告片上,看到名取周一...啊,就是一个很有名的男演员,他的脸上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壁虎!我后来去查了剧照,发现并没有......” 这下,夏目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 夏目找了个借口走出房门,拿出手机给名取周一发短信询问,没想到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看得到壁虎?又是一个能看见妖怪的人类吗?夏目,放轻松,这个世界这么辽阔,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不是的!可是,小幸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夏目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把名取周一爽朗的笑声给打断:“哈哈哈,逗你玩的,夏目你还是这么可爱。小幸?这是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吗?嗯...夏目也终于有关系不错的异性朋友了。” 如果怒气可以具象化,夏目大概可以点燃富士山的岩浆,“名取先生!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我认为这个情况一定与她意外捡到的兔子有关!” 电话那头的名取周一摘下墨镜,“抱歉抱歉~其实,我见过那个小姑娘了,还是我叫她来找你的。”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感觉到那只兔子有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非常纯净,但好像因为它自身的某些原因而不能使用出来,因而影响到了那个小朋友。” “让你的猫咪保镖想想办法吧~” 电话里传来工作人员喊准备拍摄的声音,名取周一从休息室站起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色的壁虎趴伏在他的唇边,像是恶魔的亲吻,对夏目说道:“最近八原不太平静,好像出现了很多大人物呢,过段时间我应该会来一趟。” “保护好自己。” * 在夏目出去的时间里,浅野幸瞥见夏目桌上的东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少年的字迹像他本人一样娟秀,作业本上是端端正正的字体,不由得让人心生好感。在书架上摆放着一本八柳先生的《极乐之乡》,放置在伸手可及的位置,想来应该是最近经常翻看的,里面夹着一张书签一样的东西,只露出头上一点淡淡的蓝紫色。 浅野幸把那东西抽了出来,才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书签。 而是国中她转学离开时,送给全班每人一份的明信片。 他居然还留着啊。 浅野幸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明信片的背面是大片大片的蓝紫色的桔梗花,因为有一定年代了,已经没有当年那样色彩鲜明了,正面则是当时写下的临别的话语。 浅野幸现在甚至还能想得起来当时写下这些话时的心情,那时的夏目还是一个被班级孤立的小透明,因为他能看见妖怪的能力,两人意外成为了朋友,这份情谊居然又在现在继续延续下去,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她突然看见明信片下方空白处出现了和记忆中不一样的东西——少年温柔的回复。 “谢谢你的明信片。” “最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妖怪,只在雨天的时候出现,喜欢坐在车站里听汽车到站的声音......” “今天的月亮特别漂亮,我好像看到了成群结队出现的兔子妖怪......” “......” 类似的像生活点滴的记录在明信片上大概留下了四五条,浅野幸突然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朦朦胧胧地击打着她的胸腔。 当时明信片上留下的一句像玩笑一样的约定就这样被当成承诺珍视着、守护着,这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有一些甜蜜又因为当年无法收到而有些酸涩的遗憾。 耳边传来夏目的声音:“啊,这个是......” 浅野幸“啪”的一下关上书,紧张得同手同脚,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看的,就是正好放在那边......”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没关系。”夏目把那张明信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神色温柔地看着那些字:“当时因为不知道你的收件地址,这些诡谈素材都没能回应给你,有些抱歉,后来倒是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发现把每一天看到的不同的东西记录下来也挺有趣的。” 浅野幸忽然很想抱一下夏目,只是特别单纯的一个拥抱,感谢他的温柔,感谢他的认真,感谢他的珍视与承诺。 “对了,小幸,我和猫咪老师还有中级们都觉得这只兔子不一般,要不今晚就把它先留在我家?” “嗯好,麻烦你了贵志。” * 浅野幸走后,妖怪们和夏目一起仔细研究着那只兔子,除了那双金橙色的眼睛,它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晚餐给他喂了一些胡萝卜之后,它就躺到地上呼呼大睡。夏目给它找了一块软垫,垫在它身下,为什么都没发现而叹了一口气。 夜晚。 夏目被风吹动书页的声音吵醒,猫咪老师变为了自己原本的形态,用身体护住夏目,在他们面前的是那只刚刚还呼呼大睡的兔子,此时它不知道从哪找到了友人帐,它闭着双眼,友人帐好像在什么东西驱使下快速地翻动着。 终于定在某一页之后,以友人帐为圆心,整个房间爆发出明亮的光,那只兔子在光芒中心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是金橙色的,但却变得像宝石一样璀璨。如果说之前的金橙色像是太阳的光芒,那现在就是太阳的中心,散发着炽热的气息,吸引着人坠落进去。 “找到了。” “我的记忆和我的......名字。” “太阳眼。” 而回到家中的浅野幸这边,在梦中也见到了久违的光球先生。这是浅野幸第一次彻底看清他的模样,他周身围绕着流云一般的羽毛,墨色的长□□浮在空中,眼睛里闪过微不可察的波澜,然后又像往日那样情绪平淡,生人勿近。 “好久不见。” 浅野幸慢慢向他走去,梦境中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的充满不可思议,她踩过每一步都荡漾出水波纹一样的光亮。这里的天空仿佛永远都不会暗淡,但同时也没有什么过多的生机,就像是一幅画,定格在了最美的时刻,可是,再美的事物也会看腻,停滞不前的困顿感让人毛骨悚然。 “光球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是神明大人吗?” 光球先生垂下眼,嗤笑了一声:“不是,神明怎么会眷顾我这种...”他突然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又继续说:“妖怪。怎么了,很失望吗?” 浅野幸赶紧摇了摇头否认,“才不是!说起来可能有点奇怪,听到光球先生说自己是妖怪的时候,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真是太好了’的感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遇到了很多温柔又可爱的妖怪们,就跟光球先生一样,我很开心!如果光球先生真的是神明的话,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与你相处了。” 光球先生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想过浅野幸可能会”害怕”、“愤怒”、“厌恶”等等各种情绪,唯独不应该是这种喜悦的心情。 “只能在梦中见到光球先生真是太遗憾了。要是能在现实世界见面的话,就可以带你去看看人间的庙会和烟花了。”浅野幸没注意到光球先生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出心中的希望,又突然想到自己已经看不见妖怪了,“啊,忘记了,现在的我就算你出现在人间我也没办法看见了。” “庙会和烟花?你真的希望见到我吗?” “那当然!特别是夏天的庙会......” 永远要充满希望,或许某一天就实现了呢。 奇迹之森 太阳眼优雅地端坐在夏目房间的软垫上,长长的耳朵捕捉着外界的声音不停转动,周身的气场已经与初见时呆呆蠢蠢的兔子完全不同了。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作为找回名字的代价,就把我和玲子的故事告诉你们。” 浅野幸和夏目一行人都正襟危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着太阳眼的三瓣嘴一张一合:“我是兔山的一员,那里在人类世界中有一个名字——【奇迹之森】。”中级们对视了一眼,紧张又兴奋地抱成了一团,等待着接下来的陈述。 原本趴着的猫咪老师也醒了三分睡意,问道:“就是那个传说‘只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任何东西的地方?’” “没错。【奇迹之森】是一个充满可能的地方,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只有寥寥几个能够来到那里。而且......”太阳眼停住了话语,用金橙色的眼睛看了一眼在座的人,慢吞吞地说道:“大多数的外来者都再也没能走出去,作为肥料永远留在了那座山里。” 这仿佛鬼故事一样的剧情让浅野幸打了个寒颤,有些毛骨悚然。 “【等价交换】是你们那里的原则吧?”猫咪老师神情严肃地说道,“那么成为肥料的原因只有一个。” “贪婪。” 浅野幸和夏目异口同声道。 太阳眼赞许地看了一眼两人,点点头说道:“当受到膨胀的野心和欲望驱使,外来者想要交换的东西超过了他们所能支付的代价,那么就会被认定破坏了【等价交换】的原则,从而抹杀掉他的存在。” 这个原则听起来公平又诡异,但是在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的情况下,去交换想要获得的东西,像是一场疯狂的豪赌。制定这个规则的人又是谁?谁又能来审判呢? “我们一族生活在奇迹之森,守护着这里的安宁,维持着平衡。”太阳眼平静地说着,“在某一天,玲子只身一人就闯了进来,嚣张而放肆,脸上明明带着被结界所伤的伤痕,却笑得没心没肺。【啊呀,奇迹之森也没有那么难进嘛!】她是这么说的。” 果然是外婆的作风。 夏目无奈地笑了一下。 “自从她来到奇迹之森,就惹出大大小小的麻烦。”太阳眼金橙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怀念,它看着夏目,眼神温柔:“第一天就说饿了要吃肉,把作为守护者的我们追的到处乱窜。” “第二天,爬到奇迹之森最高的生命树上,说想看看高处的风景。” “第三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人类的煮饭器皿,把奇迹之森里的珍贵药草一锅乱炖,还热情邀请我们一同进食。”太阳眼一说到这些往事就活跃了起来,如数家珍。 虽然嘴上说夏目玲子惹出了很多麻烦,但看眼神可完全不像是责备的样子。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从来没有一个外来者可以在奇迹之森呆这么久,她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样子。我就被派去跟她做交易,快点把这个头疼的人物解决掉。” “那几天,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闹腾,但是我发现了她藏在嚣张外表下的温柔。” “装的一副很凶的样子,却没有伤害奇迹之森里任何一条生命,自己偷偷在夜晚大家睡着之后,忍受着肚子咕咕叫的饥饿,只采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菌菇煲了清汤喝,小心翼翼地不伤及根部。” 太阳眼看向窗外的天空,白云如同鱼鳞一般排列在澄澈的蓝天上,太阳的光晕隐藏在云朵之中。它说道:“大概相处了几天也混熟了,她说【小兔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叫你吧?你们这里这么多兔子,难道不会搞混吗?】她不知道,奇迹之森里的生物都没有名字,就算有,也不会得到呼唤。”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的眼睛跟别的兔子不一样?金橙色的,看着就很暖和!】我没有回答,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却指着太阳说【看!一模一样哦~不如就叫你太阳眼吧!】” “就这样自作主张定下了这个名字。” 屋檐上的风铃刚好被懒懒的风吹动,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系在一起的晴天娃娃也在风中打转,咧着大大的微笑,腮上的红晕可可爱爱。 “外婆...后来许下了什么愿望?” “猜到了我就告诉你。”太阳眼学着夏目玲子的声音说道。 “她就像风一样,在你还未曾好好感受她的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溜走了。” 夏目一直从他人和妖怪口中听到关于外婆的故事,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们像是透过他在看向那个数十年前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如此灿烂的人,尽管不曾相见,但却渐渐拼凑出一个嚣张、调皮、可爱、暴力、孤独的形象。人类的生命就是这样妙不可言,逝去的人从未消失,在时间长河里搭建出了用血脉相承为桥梁的连接。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时光机的话,夏目真的很想去到外婆的时代,恶作剧一般出现在她的背后,说一声:“嘿!玲子外婆,我是你的孙子夏目贵志哦~” 太阳眼跳到浅野幸身上,熟练地钻进她的背包,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轻松地说道:“我的故事讲完了,接下来是和这个小姑娘的交易了。走吧,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好在太阳眼是以兔子形态出现在面前,这种久违的与妖怪对话的生活让浅野幸感觉自己好像不曾从妖怪世界离开过一样。 浅野幸看着太阳眼一晃一晃的长耳朵,压抑着想要上手薅几把的冲动,问道:“请问,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交易吗?” “在我失去记忆的那几天,辛苦你照顾我了。托你的福,也看到了玲子说的人类世界的精彩之处。”太阳眼趴在包包的拉链上,转头看向浅野幸,“之所以要跟你交易,是因为......” “【等价交换】对吧?” 太阳眼满意地点点头,“没错,聪明的小姑娘。那么,你的愿望是?” 妖怪。 想要看见妖怪的能力,不再为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迫断开的羁绊所困扰。 这个愿望像一团火在她的胸腔炙热地燃烧着,呼之欲出,却又被理智所按耐住。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点点恩情,想要作为实现那个愿望的筹码来说太微不足道了,反而可能会引来贪婪的审判。而经历过桃符那一次的愿望限定,浅野幸也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期望越大,或许失望也会更大。 但是,真的好希望能够和光球先生见一面,好想和妖怪们还有贵志一起度过每一天啊。 斟酌了再三,浅野幸艰难地开口道:“没有什么愿望,谢谢。” 太阳眼用那双金橙色的眼睛望着她,像是可以洞察人心一样,它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你的心声。” “那么,作为总是实现别人愿望的你们来说,你们又有什么想得到的吗?”浅野幸突然好奇这样平静的眼神什么时候才会掀起波澜。 “当我们有了想要实现的愿望之后,作为交换,我们的时间开始流逝,变成受世界规则束缚的生物,就像人类和妖怪一样。” “好沉重的代价啊......” 太阳眼嗤笑了一声,“沉重吗?我不觉得。如果有向往的事物,因为自己的患得患失、权衡利弊而就此错过了,我才觉得遗憾。” “所以,到了你做决定的时候了。” * “各位,好久不见。” 浅野幸背着手站在玄关处,逆光的站位让她周身覆盖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下清晰而蓬松。她笑得眯起了眼,嘴角处的梨涡若隐若现,自从那次打击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发自内心的这么轻松而快乐了。 “呜呜呜呜呜!小幸,我们好想你!!!!”牛头和独眼妖怪冲了上去,一妖抱住浅野幸的一条腿,泪如泉涌,不知道从哪掏出手帕擦眼泪。 “我也每天思念着你们。不过你们是不是更想念我家酒窖里的清酒?” 在浅野幸和妖怪们插科打诨的时候,夏目渐渐皱起了眉头,神情严肃地抓住浅野幸的手臂,仔细看着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你跟太阳眼交换的代价是什么?” 玄关的过道很窄,夏目因为担心也没注意保持距离,使得两人离得非常近,像一对亲密的情侣在说悄悄话。 这样看上去...会不会有点像壁咚? 浅野幸这样想着,脸不知不觉地变得滚烫,对上夏目严肃的眼神,为了缓解尴尬,她从他撑在墙上的那只手下钻了过去,故作镇定地说:“我可不是小美人鱼,没有跟巫婆交换我的声音。” 看着夏目紧张的样子,浅野幸突然生出一种想要逗逗他的心情,装作无所谓地说:“爸爸和妈妈说,现在要专心学业,不可以早恋,所以我把初恋作为交换抵给他啦~” “诶————!” 夏目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大,瞪大了眼睛,瞬间不知所措起来小心翼翼打量着浅野幸,心想着:17岁...还是早恋吗?那之前两人之间的传闻会不会让八柳先生对他的第一印象降到冰点? 看着夏目低头沉思的样子,浅野幸捂着嘴微微颤抖着,终于憋不住笑。 真像一只怀疑人生的猫猫。 “骗你的。” “今天天气真好,一起晒晒太阳吗?” 浅野幸轻轻往后退了几步,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裙摆的褶皱都跳跃着邀请的情绪,她用食指抵在唇边,单眼迅速地眨了一下,“我和它的约定是——” “晴天限定。” “只有在太阳灿烂的时刻才拥有的特权。” “所以...夏目贵志先生。我能不能邀请你一起分享今天的阳光呢?” 家人 白色的床单在风的吹拂下翻滚飞扬,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雪白的浪花,塔子阿姨在庭院里拍拍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被单,捶了捶腰,准备趁天气还好的时候就把它们都收进去。 “塔子阿姨!我来吧。” 少年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把书包轻轻放在一边,小跑过去接过分量不轻的床单,瞬间整个人被淹没,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还竖起一根呆毛。 塔子阿姨微微踮起脚尖,帮夏目抚平那一撮不听话的头发,温柔地看着他,感叹道:“贵志又长高了呢,慢慢就要变成可靠的大人了。” 夏目已经逐渐习惯家人之间亲昵的举动,不再像刚刚进藤原家时,事事拘谨,回避滋叔和塔子阿姨的好意,他微笑道:“是的,不过最近一直没时间量过现在的身高。” “啊啦,男孩子这段时间个子会蹿得很快,可能每天都有变化~”塔子阿姨托着腮,笑眯了眼,看着甘当劳动力的夏目贵志,想到隔壁邻居太太一直跟自己倒苦水说,上高中的儿子一点都不愿意帮忙做家务,整天抱着游戏机。 “不如等滋回来之后,来量一下身高吧,记录一下贵志的成长,或许以后还可以在婚礼上放视频里展示呢~” 没有在意一脸无奈的夏目,塔子自顾自地做好了决定,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她突然提议道:“明天或许是个好日子呢,不如去野餐吧。” * 八原的□□花节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也顺带拉动了旅游产业的兴旺,藤原夫妇带着夏目驱车去到不远的公园,野餐的必备——红格子餐布已经零零散散的占据了翠绿的草地,大多是家庭出行,吃着自备的午餐,父母懒洋洋地坐在草地上,孩子们则用追逐打闹的方式消耗过分旺盛的精力,累了就往母亲怀里一钻,安心地睡去。 “给。塔子特制三明治~还有许多水果哦~” 塔子阿姨从藤篮中兴奋地一样一样拿出精心准备的野餐食物。灰褐色的全麦面包夹着新鲜的生菜和番茄片,上面的水珠甚至还在阳光下闪耀,夹着软滑的美式炒蛋,沙拉酱恰到好处的咸味让人食指大动。 “好好吃!”夏目和滋叔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最高评价。 吃饱喝足之后,滋叔揉了揉自己日渐突出的肚子,感叹道:“真好啊,希望这样和家人一起出行已经很久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的塔子阿姨,笑着看了滋叔一眼,说道:“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对吧,贵志?” “啊,当然!”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夏目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长发的女子架起画板,对着群山绵延的远方在纸上涂涂抹抹,旁边两个身影倒是看着眼熟,一个穿着一条露肩白裙,扎起长发,露出修长的脖颈,一个随意套了一件羽织,背着手吊儿郎当地欣赏着画作。 “诶!那不是八柳老师吗?”滋叔突然发现了欣赏的作者,兴奋地带着夏目和塔子过去打招呼,果不其然旁边就是浅野幸。 大人们之间的交谈往往不需要孩子们的参与,两人也就顺理成章地另寻了一片地,肩并肩坐了下来。 “那位...是小幸的母亲吗?” “嗯!妈妈是个自由摄影师,也喜欢绘画,刚好今天天气不错,就出来写生啦~”两人回过头看着言笑晏晏的两对夫妇,浅野幸的母亲似乎正在向塔子阿姨展示最新的画作,聊的十分投机,好像已经准备交换联系方式了。 浅野幸神神秘秘地拿出藏在身后的相机,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问道:“其实这次转学来八原就是因为妈妈要来拍□□花,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贵志你,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个月前的我肯定想不到!” “要看看吗?□□花。” 两人凑到相机的显示屏幕上,浅野幸调动着画面,一张一张滑过去,突然出现一张少女在□□花丛中,半张脸被蓝粉色的绣球一样的花朵挡住,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像是童话里为公主指点迷津的仙子,光影似乎也偏爱她,把她的轮廓衬托出柔和的线条。她向镜头伸出手,仿佛最纯洁的羔羊,又像海上风浪里的塞壬,心甘情愿为她臣服。 “啊啊啊!不许看!”浅野幸慌忙挡住夏目的眼睛,两颊烫了起来,下一秒,掌心被频率加快的睫毛扇动得酥酥麻麻,这种触感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赶紧收回手,装作没有事发生一样,调到正确的□□花拍摄画面。 夏目先是懵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一笑。 “很好看。” 浅野幸突然有点不确定夏目到底是在说刚才那张意外翻出的自己的照片,还是说这些□□花的摄影作品,为了避免自作多情,含含糊糊地附和道:“嗯嗯,□□花很好看。” “你也是。” 两人都愣了一下,没想到夏目会说这句话。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呢?”浅野幸的母亲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把正凑在一起看照片的夏目和浅野幸吓了一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妈妈!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浅野幸揉揉自己有点肿起的额头,委屈地抱怨道,又往母亲身边挪了挪,撒娇着要妈妈的爱抚。 浅野幸的母亲像哄孩子一样又是摸摸又是吹吹,说道:“抱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夏目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和谐的母女的相处模式,忍不住笑出了声,额头被撞疼的地方却突然得到了一双温暖的手的抚摸,“夏目君也是,真对不起!疼不疼?” 不疼。 仿佛所有的伤痛、失落、难过都可以被这双手抚慰,即使已经不再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也可以因为在外面摔了一跤而娇娇气气地跑到母亲怀里撒娇打滚。 被偏爱的特权,在家里永远有效。 迷迷糊糊间,夏目听到浅野幸的母亲,跟藤原夫妇说道想要借自己一用,也就乖乖地跟着她走进森林。 “夏目君?夏目君!”浅野幸的母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是!到!”仿佛上课被老师点到名一样,夏目身子顿时僵硬了起来。 浅野幸的母亲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放松放松,别那么紧张。”随即说出的话并不像她安慰的话语那样。 “夏目君...能够看到那个吧?” 夏目这下已经吓得清醒了,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咬了下嘴唇,装傻充愣道:“诶?‘那个’是什么?” “没关系的。”浅野幸的母亲摇了摇头,“我知道哦,你和阿岚还有小幸都是一类人。哦对了,阿岚就是小幸的爸爸,我的先生,你们是不是比较喜欢称呼他为八柳先生?” 夏目一时被这巨大的信息量给震惊到,犹犹豫豫不知道该说什么。 浅野幸的母亲也没有在意夏目比较失礼的行为,自顾自地说道:“一定很辛苦吧,虽然我看不见那个世界,但是那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我跟阿岚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山谷里,当时我任性想要向老师证明我的摄影能力,就一个人凌晨来等日出,被莫名其妙的落石差点砸中,幸好他突然出现,不过浑身都是血,还一直自言自语,把我给吓坏了。跟这样一个男人看日出,却成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 浅野幸的母亲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不好意思地朝夏目笑了笑:“抱歉,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这些事情压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 “不...没关系。”夏目条件反射似地回答道,又下定决心问道:“那个...小幸和八柳先生他们知道您发现了他们的特殊能力吗?” “不知道哦。他们一直瞒得很好,手忙脚乱地掩饰这个事实,但身为家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浅野幸的母亲叹了一口气,想到家里那对不省心的父女。 “为了让他们安心,我就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粗线条地应付每一次的突发事件,看着他们俩如出一辙的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真的太容易笑场了。” “夏目君,家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哦。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特殊的人,很难彻底把后背交给别人,哪怕是家人,也害怕会因为这份不一样而被厌恶和抛弃。” “爱是双向的。小幸和阿岚瞒着我这个秘密是爱,我又瞒着他们我知道这个秘密也是爱,这种家人之间的互相【欺骗】却形成了奇妙的平衡。” 浅野幸的母亲推着夏目往前走,慢慢走出森林,在他耳边说道:“一起生活在屋檐下的家人是敏感的,我能感受到塔子和滋和我一样,作为普通人,没有办法帮到你们什么,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不知道,小心翼翼呵护着你的安全感。” “所以...也试着相信他们,并不会因为你能看得见特别的世界,就把你丢下。” “有时也可以撒撒娇,那可是孩子的特权~” 走出森林后,藤原夫妇和浅野父女已经差不多把东西都整理好,浅野幸的母亲推着夏目一路小碎步走过去,笑着说:“夏目君~物归原主!” 回去的路上,坐在驾驶位的滋叔哼着小曲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副驾驶的塔子阿姨转过头看着随着汽车颠簸而沉沉睡去的夏目,轻轻地把空调往上调了几度,并给他盖上毛毯。 滋和塔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一定是上天听到了我们的心愿,才会把贵志带到我们的身边来。 这些年来没有孩子的遗憾终于被填补,像是一块不完整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同样不完整的碎片,尽管有着不一样的色彩,却拼凑出特别的世界。 是珍贵的家人呀。 夜晚,夏目脖子上搭着毛巾走出浴室,就被塔子阿姨拉进房间,门旁边被贴上了可爱的卡通身高测量表,滋叔认认真真地调整着位置,仿佛是在搞什么大项目。 夏目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乖巧地走到墙边,配合滋叔测量自己的身高,他挺直着身子,滋叔把手掌放到他的头顶,这种像小朋友被爸爸妈妈记录着成长的感觉,夏目几乎没有体会过,大多数时候就胡编乱造一个差不多的数据,看着别的同学骄傲地报出准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身高,不由得有点羡慕。 滋叔说道:“好了,让我来看看。” 看着滋叔和塔子阿姨的背影,夏目突然想到浅野幸母亲的话。 “塔子阿姨、滋叔,谢谢!”感谢你们的包容和信任。 “明天吃玉子烧和秋刀鱼可以吗?”所以,任性地撒撒娇也是被允许的吧? “当然。” 山雨欲来 “啊...好热!” 猫咪老师在地上摊成了一块猫饼,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撒热面积,吐出粉嫩的舌头,似乎这样就会更凉快一点。风扇在“咯吱咯吱”的有规律的节奏声中,缓缓转换着方向,所到之处才勉强带来一丝清爽的感觉。 对于学生来说,夏天的开始是学校小卖部门口堆满的棒冰包装袋、是喜欢的女孩子穿上短袖衬衫露出的莹白的手臂、是越来越长的白昼时间。 但真正属于少年们的夏天,是在学期的考试结束之后。 距离这学期的结业考试还有一周不到的时间,连西村都在埋头复习,学习的氛围包裹着所有人。 “真是的...明明昨天晚上就放在这里的!”塔子阿姨再厨房里焦急地翻找着昨天刚刚购买的装着蔬菜水果的篮子,一番寻找无果后,只能抱歉地对滋叔和夏目说:“早餐的食材莫名其妙不见了,不好意思只能吃这个了。” 夏目和滋叔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纳豆配米饭的朴素搭配,安慰着内疚的塔子阿姨,滋叔感叹道:“最近大家好像都频繁丢东西呢,前几天井上的自行车莫名其妙不见了,报了警,发现监控也损坏了。没想到我们家也遇到了,这些日子小心些吧,门窗锁锁好。” 塔子阿姨“嗯”了一声,一脸担忧地说道:“这么说来,之前花子太太的儿子走丢了,好像说是去超市的时候一个转身不注意就不见了。那个孩子明明很乖的...花子太太一家现在正在满八原地找人呢,希望早日找到。” 塔子阿姨从身后拿出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正印着“贤太”的照片和一些相关的便于寻找的基本信息,照片上的孩子笑容灿烂,露出东倒西歪的大板牙,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眉头可能是在玩耍中被刮伤,露出白白的伤疤。 “看来最近真的很不安全,贵志要小心哦,特别是上学放学的路上!”滋叔严肃地叮嘱了一番,得到夏目乖巧的点头。 相比于塔子阿姨和滋叔口中近来“危险的八原”,学校里一派祥和,成群结队簇拥着走出校门,就快要放假的快乐压过了考试的烦恼。 西村把书包挂在脖子上,面对着两位好友倒退着走,兴奋地说道:“马上就要放假了,也就意味着————”他故意拖长了声调,“试胆大会就要来啦!!!!!!” 他猛地勾住夏目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道:“你跟小幸怎么样啦?试胆大会可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哦~” 夏目已经快习惯这样的调侃了,但是想起这些天愈发明晰的心意,还是犹豫了几秒,面上平淡而冷静地回答:“什么都没有啦。” 不止一次得到这样的标准回答,西村烦躁的大吼一声,然后强迫着北岛朝着天空喊道:“我真的好想——好想——恋爱——啊啊啊啊!!!!!!!!” 回家的路上,夏目突然有些期待试胆大会的到来,想起浅野幸在鬼屋里的表现,默默笑出了声。 明明胆子不大,在鬼屋里瑟瑟发抖,却在奇怪的地方拥有无限的勇气。 “夏目...哥哥?” 一道青年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试探和不确定。 场面莫名有些滑稽,在外人看来,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大学生对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明显比他小的男生叫敬称。 夏目有些困惑,尴尬地摆摆手:“那个,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呢?” 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急了几分,靠近了夏目几步,试图抓住他的手说道:“夏目哥哥!我是住在你们家附近的秋山贤太啊!” 【贤太?】 这两个字引起了夏目的警觉,一阵风吹过,秋山贤太额头的刘海被吹开,露出眉头那一小截白白的伤疤。 看着夏目愣愣的样子,像是怕他还不信似的,秋山贤太一连串不带停地说道:“你高中那一年被藤原夫妇收养,成绩一般,身体瘦弱,经常干一些像给井盖浇水的奇怪的事情......”夏目听的面红耳赤,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不用再说了......” 但秋山贤太仿佛意犹未尽,像是憋了两天没有说话一样:“你后来好像神神秘秘谈了恋爱,唔...应该是异地恋,每年好像都只能见一面,我记得是个非常漂亮的大姐姐......” “够了!”夏目大吼一声,终于震慑住了秋山贤太说个不停的嘴。 “贵志?你们在干什么?”浅野幸路过这条小路,歪着脑袋,看着夏目把比他高的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逼到了墙角。 下一秒,秋山贤太兴奋地蹦了起来,大力地拍着夏目的肩膀。 “就是她!” 夏目含含糊糊地找了一个“科技大赛”借口的借口把秋山贤太和浅野幸带回了家,塔子阿姨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笑眯眯地去准备茶点。 “你说...你是20岁的秋山贤太,那也就意味着你来自十年后?!” “嗯...”秋山贤太垂着头,一脸沮丧地说道:“我本来在图书馆准备写专业作业,结果只是眨了一下眼就突然出现超市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一边沉默的浅野幸问道:“方便问一下你是什么专业的吗?” 青年不好意思的摸摸头,有些自豪地说:“我是学新媒体传播娱乐影视管理的,看不出来吧?嘿嘿,圈里八卦我知道的比较多,你们想听什么?” 夏目在心里已经把这一长串的名字自动翻译成“狗仔”,皮笑肉不笑地吐槽道:“不用了,你看起来确实挺适合干这个行业的。” “这么说...这个时空贤太并不是走丢了,而是被交换到了十年后?”浅野幸托着下巴思考道,“所以这段时间八原发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件都与这有关?” “太不可思议了......” 猜想到这件事大概与妖怪有关联,夏目便没有在秋山贤太面前谈起,只是问道:“那么...贤太你有回过家吗?花子太太她们现在正很焦急地在找你。” 浅野幸突然脑洞大开,默默说道:“这种穿越时空的戏码在电影里是不是都有一定的法则?比如,像祖父悖论这样的问题?” 秋山贤太摇了摇头,用手紧握着杯子,好像那可以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回过家了,妈妈毫不留情地把我赶了出来呢。”他苦笑道,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杯壁,继续说道:“尽管我努力解释了,但是他们好像一致认为我是个骗子,差点要被拖到警视厅去......” “但我真的好想妈妈啊......” “好想好想再见她一面。” 院子里的合欢树缓缓飘下像是粉红色蒲公英一样的花朵,毛茸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树影婆娑,在风的吹拂下影影绰绰,只是那朵合欢花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流动。 秋山贤太背过身去,摘下黑框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里有些闷闷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脆弱了,妈妈走的时候,我明明跟她保证了不会哭的。” 浅野幸给他递上一沓纸巾,夏目坐到他的身边,学着家长安慰孩子拍拍他的背,帮他顺过来气,柔声说道:“花子太太是不希望你沉浸在她离去的痛苦中才这么说的。但是,哭泣并不代表软弱,只是思念太过热烈了,这份想念的心情就具象化成了眼泪。”夏目为了调动气氛,开了个玩笑道:“而且...只要没人看见,贤太就不算哭了哦。” “那你转过去。”他的闷闷的声音传来,“姐姐也是。” “好。”浅野幸和夏目无奈地举双手表示投降,对视笑了一下,耐心地等待贤太收拾好心情。 秋山贤太收拾了一下自己,深呼了一口气,扯出一个微笑:“抱歉,明明我还比你们大,却这么不成熟。在东京上学太久了,见到熟悉的人一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没事。那你现在决定怎么办?” “我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样莫名其妙地就来了,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不过还可以看到这样有活力的妈妈真好。” 秋山贤太起身,向两人鞠了一躬,说道:“总之,我先找个住处吧。或许明天睡醒就能交换回去了,妈妈就能找回【贤太】啦~”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到人流里找不到踪迹,这个世界多了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但天空依然很明亮、太阳依旧会下山、院子里的花仍开得很旺盛。 “有时候提前知道未来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无法想象这样温柔的花子太太的时间就只剩下八年了,太残忍了。“ * 夜晚,浅野幸又在梦中遇见了光球先生,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像是画中的人物从2D要变成3D一样。 面对一脸恹恹的少女,光球先生给了她一杯花果茶,淡淡的花香混合着甜甜的果味,暂时能让人不去想那些烦恼。 “光球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愿意提前知道未来吗?” “会。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好吗?” “我想我不会。”浅野幸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说道:“如果提前被剧透了人生,我可能就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反而会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害怕走错了哪一步就无法得到原来的结果了。” “希望明天醒来,贤太就已经顺利回家啦~”浅野幸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想这些问题。 光球先生问道:“【贤太】是谁?” “最近的八原好像很不平静呢,很多东西和人都莫名其妙失踪,贤太本来是邻居家走丢的一个小孩,但是今天却发现十年后的他来到了这个时代,所以我怀疑最近的失踪案应该都与时空错乱有关。” “......哦。”光球先生还是如之前一样对浅野幸之外的事情兴趣平平。 “过两天,我们就要办试胆大会了哦!超好玩的......” * 在深夜的关东煮店里,水槽里传来“叮叮当当”洗盘子的声音,头上包着毛巾的大叔叉着腰喊道:“喂,小姑娘,洗干净点哦!” “知道了,大叔。” 穿着水手服的少女抬起脸,有些无奈地应答,干净的盘子里倒影出她的样子。 一双像猫咪一样的深琥珀色眼瞳。 玲子外婆 锅中的汤汁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关东煮,龙虾球和牛肉丸漂浮在表面,像是泡温泉一样,魔芋结沉沉浮浮,丝丝缕缕地和汤汁缠绵不休。 屋子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冷气的冰凉让人感受到夏天吃热热的食物的快乐,就像是冬天慢慢品尝冰激凌一样,人好像总是喜欢做一些违背季节的事情。 炖的酥烂的白萝卜摆放在好看的白梅瓷盘中,筷子轻轻一拣就化了,吸食的饱满的汤汁溢出,即使是猫舌也会迫不及待的美味。 “喂喂!夏目,快看快看!” 西村使劲地拍打着夏目的肩膀,双眼放光,“那个超级可爱的女孩子是不是跟你超像的!” 穿着服务员围裙的少女在柜台前面无表情地擦着盘子,金棕色的长发用黑色的发带束起,露出和夏目尤为相似的脸庞。手下一边进行着清洗工作,一边认真地盯着在柜台结账的客人。年过半百包着头巾的老板大叔用手中的设备扫了扫客人的手机,“嘀”的一声,他脸上挂着豪爽的笑容,嘴里说道:“欢迎下次光临~” 少女好像有些迷惑,认真地盯着手机上显示的黑白码。 夏目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那个人。 他们不曾相识,但在这不平凡甚至有些麻烦的生命里却处处都在提醒夏目她的存在,就像明明看不见风的形状,但飘落的樱花瓣、荡起涟漪的水面、浮动的发丝都在努力描绘着风。 根本不需要别人的提醒和指认,在见到的瞬间,他就确认了那就是玲子。 血缘的传承真是奇妙啊,夏目突然不奇怪为什么妖怪会经常把自己错认为外婆了,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看见的世界也会是一样的吗?是不是也有着同样有着糟糕而狼狈的经历?是不是也曾被好心的家人朋友所温柔地呵护着? 是不是...也在期待着亲人的温暖? “玲子...”夏目下意识喃喃出声,那不曾说出口的称呼也自然道出:“外婆?” 少女本来毫无表情的脸上慢慢起了波澜,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下意识转过了头,在看到夏目的那一刻,一脸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 * “所以都说了!叫我‘玲子’!!!不要叫我‘外婆’!!!” 夏目抱着冰袋捂住自己红肿的脸颊,在第三次又叫错称呼后,尴尬地附和:“是!玲子...” 外婆。 夏目用手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表示已经给不听话的嘴拉上拉链,努力憋住这两个字。 夏目玲子有些不自在地撇撇嘴,凑过身去,拿过冰袋,查看他脸上的红痕,可以看出下手的力道毫不留情,她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叫我一个美少女‘外婆’的!活该。”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后面两个字几不可闻。 胡乱给夏目揉了两下,她猛地把冰袋往他脸上一贴,突如其来的冰冷疼的夏目龇牙咧嘴,玲子站起身抱着臂,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单手稳住冰袋,夏目无奈地笑笑。 在关东煮店被惹恼的玲子迎面一击后,尽管给出了“对方是自己远方的表妹”的解释,夏目硬着头皮在西村和北本怀疑的眼神中拉着玲子回家。 “夏目~我回来了~” 猫咪老师懒懒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它抱着一个已经空了的酒瓶,“咕噜咕噜”滚进了房间,摊成了一张猫饼,半眯着眼打了个酒嗝。感受到没人回应自己,猫咪老师挑起一只眼,迷迷糊糊地说道:“夏目~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这是什么?招财猫妖怪吗?”夏目玲子单手提起猫咪老师的后颈到自己的视线水平处,好奇地打量着。 “玲...玲子?” 听到久违的声音,猫咪老师的瞬间醉意全消,他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有种穿越时空的陌生感。 在成为夏目贵志的保镖的这些时间里,过于相似的面貌、相似的决定和韧性总会让他想起那个总是孤身一人,像风一样自由的人类,恍惚间他会觉得又回到了数十年前他们欢喜冤家的生活。 不同的是,夏目贵志的身边渐渐有了塔子、滋这样温暖的家人,田沼、多轨、西村、北本这样善意的好友,浅野幸、名取周一这样有着相似命运的同类,还有一帮用真心换真心的傻乎乎的笨蛋妖怪们。 而玲子呢。 他好像从未看见她为谁而停留过,与其说她是人类,不如说她更像自己这样的大妖怪,懒懒散散什么都不在乎,又用轻轻松松的语气掩饰努力的伤痕。 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类。 “好胖的猫。”夏目玲子嫌弃地说道,把猫咪老师丢到夏目贵志怀里。 “笨蛋人类!” “你说什么!!!!” 这时,他们还不曾相识。 所以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 和夏目所想的老友相见泪汪汪的场景截然不同,他几乎一整天都在人猫大战之中调节,还要赔着笑跟塔子阿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 当平静的火山突然爆发,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夏目玲子和猫咪老师一人一妖乖巧地跪坐在夏目两侧,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现在,对于玲子来说应该是来到了五十年后,所以在大多数的人眼里,外婆,啊不玲子你已经去世很久了......”夏目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玲子的神色,毕竟这种死生大事的冲击力过于的强烈。 夏目玲子放松了坐姿,双手抱着头,一脸轻松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一样,”啊,原来我已经死了这么久了。” 夏目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话,猫咪老师正经地说道:“所以说,笨蛋玲子这段时间不能被认识她的人类或妖怪所看见,不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能猜到会发生怎样的后果。 本应消逝之人、本还未诞生之人却偏偏在最近都出现在了八原,好像在预示着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吞噬现在美好的光景。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夏目无奈地把玲子托付给了同为女生的浅野幸,大概经历了贤太的事情之后,她已经见怪不怪了,适应良好地准备去收拾收拾房间,给玲子腾出一些空间。 “真的麻烦你了,小幸!八柳先生和浅野太太会觉得不方便吗?” “没事啦~爸爸妈妈一直都希望我多交些朋友呢,像玲子小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有谁会不喜欢呢?我先去整理啦~你们在沙发上先坐会儿吧。” 玲子和夏目在沙发上展现出了同款的紧张,玲子戳戳夏目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问道:“这个人类女孩真的可信吗?你确定她不会被我们这种奇怪的人吓跑?或是跟她父母告状,把我们抓起来绑到火刑架上?” “当然啦!小幸也能看得见妖怪!她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无论是对于人类朋友还是妖怪来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夏目打破了玲子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为浅野幸辩驳。 “你是不是喜欢她?” “当然!” 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夏目下意识回答了“是”,瞬间涨红了脸,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警觉地看向四周,手指抵在嘴边,暗示她小点声别让当事人听见。 “嘘——!” 夏目玲子突然放松了下来,在沙发上敲起了二郎腿,坏笑着看着夏目,打趣道:“不错嘛~你这家伙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表白要快哦,不然被抢走了后悔可来不及哦~” “我知道!”夏目顶着一张红脸,努力反击道:“外婆你怎么好像很懂的样子!所以,外公是什么样的人呢?” “哈?外公?我才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值得我停留。”夏目玲子轻蔑地笑了一声,又强调一遍:“都说了叫我玲子!” 浅野幸这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都收拾好啦~贵志你可以放心地把玲子小姐交给我啦!” 一番寒暄之后,夏目像是把孩子送进幼儿园的大人一样,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玲子,惹得浅野幸有点哭笑不得。 “那么,玲子?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随便。” 浅野幸想握住她的手却被玲子避开,迅速调整了尴尬的动作,改为和她并肩带着她走进房间。 她拿起两套一模一样的粉色家居服,在玲子面前晃晃,嘴里还配着“噔噔噔”的音效,“锵锵!超可爱的家居服,我在就想和别的女孩子一起穿闺蜜装啦!” 玲子有一瞬间的心动,又马上压了回去,冷淡地说:“我就不必了。” “拜托拜托~玲子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吧,好不好嘛~” 她抓着玲子的手腕,轻轻摇晃着,可怜巴巴地望着玲子,让人很难生出拒绝的欲望。 这一次她没有甩开浅野幸的手,有点犹豫地说:“就一次。” “我就知道玲子最好啦!”浅野幸得寸进尺地抱住她,心里默默比了个耶。 玲子还不知道,人类的本质是真香,有了一次就一定会有下一次。 * 八柳先生和浅野太太今天晚上出去约会了,所以浅野幸不得不带着玲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玲子似乎已经接受了可爱的女孩子的设定,毫无抗拒地接过浅野幸递来的鹅黄色的猫耳围裙,扎起长发,神情凝重地看着厨房里的设备,仿佛是面对洪水猛兽一般。 “今晚不如就做玉子烧吧~正好还有多余的鸡蛋......”浅野幸整个人埋到冰箱里,拿着一盒鸡蛋笑盈盈地向玲子展示,然而她没有注意到盒子的封口并不牢固,眼看就要发生“蛋流成河”的惨案。玲子眼疾手快用围裙接住了两个,又用奇异的姿势头顶着摇摇晃晃的鸡蛋。 浅野幸不由得鼓起掌来,“玲子,你好厉害啊!拯救了我们的晚饭!” 玲子头往右轻轻一歪,鸡蛋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滑进围裙中,安然无恙。她叹了一口气,把鸡蛋们小心翼翼地放回厨房的案板上,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浅野幸,“你...真的会做饭吗?” “其实...我一般都是帮妈妈打下手比较多。”她挠了挠头,尴尬地笑笑,又突然从身后拿出手机,像献宝一样把上面的菜谱展示给玲子看,“但是我们可以勇于尝试嘛!” 在一顿鸡飞蛋打之后,两个厨房杀手的晚饭终于有了着落。虽然原本应该是卷状的玉子烧变成了形状诡异的蛋饼,边上有些黑糊糊的痕迹,但也勉强能够入口。 “我觉得我们应该发挥现代科技的力量。” 浅野幸神情严肃地握住玲子的手,毅然决然地点开了外卖的界面。 点了最近的快餐店的汉堡炸鸡的快乐标配套餐,玲子似乎对手机神奇的功能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浅野幸点开和夏目的聊天界面,发出了视频邀请,对面出现了猫咪老师巨大的脸庞,吓得她差点丢了手机。 “喂!蠢猫,挪开点。”玲子接过手机,好奇地怼到镜头前,仔细观察着这个小小的显示屏中出现的和夏目家一模一样的场景,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老师!不要挡在镜头前啦。”夏目无奈地推开斑,在镜头前看到两个穿着一样的姑娘,浅野幸笑盈盈地抱着玩偶,身边一脸厌世的玲子头上顶着兔子耳朵的发箍,夏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抱歉抱歉~很可爱呢,玲子和小幸。” “我就说很适合你吧~”浅野幸撞撞玲子的肩膀,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斑毫不留情地大笑出声,在地上翻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玲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跟刚才烧焦的玉子烧一样了。 浅野幸打了个圆场,“贵志,说起来,试胆大会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过好可惜啊,原计划取消了,只能在八原办了。” “是啊,不过稚山那种情况,谁也预料不到。”夏目安慰道。 “试胆大会?”玲子重复了一遍,她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想去。” “不行。”夏目和猫咪老师异口同声地拒绝。 玲子嘴角微微提起,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哦?浅野,夏目说他喜欢.....” “可以可以!我来想办法!”夏目此时恨不得跳进屏幕捂住玲子的祸从口出的嘴。 此时,玲子才慢悠悠地续上后半句:“喜欢你做的玉子烧。” 挂断视频电话后,窗外的明月高悬,波浪状的云朵围绕在它身边,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蝉声一浅一深地起起伏伏。 “晚安。” 试胆大会 平时人影寥寥的八原森林突然热闹了起来,西村和北本费劲地抬起两台音响,摇摇晃晃地走上台阶,旁边的夏目抱着一箱子白色的蜡烛,慌张地看着摇摇欲坠的物资,一切都是在为晚上的试胆大会做准备。 夏目玲子一手抓着疑似扮鬼用的白纱,一手抱着对于男生来说也不轻松的竹竿,从台阶上走了过来,轻轻放置在地上,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手抖得不行的、提着装满鬼面具篮子的浅野幸。玲子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东西,递来一瓶水,浅野幸“吨吨吨”地一饮而尽,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夏目妹妹好厉害啊~”同班同学小秋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玲子,又沉重地看了一眼成十字形瘫倒在地上的西村,“有些男孩子都比不上我们玲子!” 被内涵到的西村从地上弹了起来,作势要捋起袖子,露出自己“坚实可靠”的肱二头肌,疯狂暗示北本拉住自己,假装不和女孩子计较。 “呼——”笹田纯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直起腰,喊道:“大家都辛苦啦!等一下男生和女生分别负责布置不同的场地,再抽个签决定一下“吓和被吓”的顺序!” 休息的过程中,众人开始了闲聊,西村讨好式地凑上前来,兴奋地打探着玲子的信息:“夏目妹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西村啊!我们上次在关东煮店见过的!”他轻咳一声,正了正自己的衣冠,指着自己挤眉弄眼的脸。 “...抱歉,我不太记得陌生人的脸。” “怎么会!”西村瞬间石化,默默做回自己的位置,寻求夏目的安慰。 笹田纯等一众的女生问的话题就生活了很多,一起”同甘共苦”搬东西的情谊拉进了距离,亲昵地唤起了她的名字:”呐呐,玲子!你之前在哪里上学呀?东京?京都?大阪?” “玲子!你喜欢吃什么东西!我带了妈妈拿手的天妇罗炸虾,你要不要尝尝!” “玲子真的很可靠呢!感觉男友力max!出去逛街一定很有安全感!” 很少被这么多的人众星捧月式地围着追问,夏目玲子有些无所适从,脸上也出现了困窘、害羞这样少见的情绪,但嘴角却不经意间微微扬起,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只轻轻地附和,也并没有多表达些什么。 * “辛苦了。” 一只手将一瓶乌龙茶递了过来,深褐色的茶水倒映出玲子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还未收敛的笑意,她一愣,马上回复到漫不经心的状态,“谢啦。” 夏目顺势坐下,和玲子一起看着远处嬉戏打闹的少年们,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却比不上少男少女们眼中亮晶晶的光芒。挽起裤脚,在水里肆无忌惮地踩出大片大片的涟漪,溅得周围的人满身是水,引来一场更为激烈的互相泼水的湿漉漉的战争。 “你运气不错。”玲子托着腮,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又覆上自己那双带给自己这样命运的眼瞳,她缓缓睁开眼,从指缝中看着热闹的人群,“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你的特殊,也并不介意你的特别。” 她把手比成望远镜的样子,突然转过头直直地盯着夏目,一模一样的眼眸相对,有种照镜子的错觉,只不过一双如初生的小鹿,一双则像流浪的小猫。 “但是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指向湖边一坨只有他们能够看到的黑影,嘴里轻轻念了一句话,湖上便泛起一连串的气泡,看样子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妖怪逃跑了,她站起来,神色不明地说: “如果不希望他们以后露出害怕的表情,那就小心点藏好你的秘密。” “这不就一样了吗?” 玲子的视野突然被遮蔽,只剩下两个小小的孔,扯下狐狸面具看到的是把面具架在额头上的浅野幸,她的手还保持着恶作剧的动作,扬起大大的笑容,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侧身指向其他戴上面具的女孩们,故作帅气地把自己的面具往下一扣,露出藏着狡黠的眼睛,绅士地行礼:“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邀你共赴庙会?” 夏目远远地看着带着狐狸面具的少女们,并不能分清谁与谁,却也不必再分谁与谁,她们都是山间最美好的精灵,是青春最热烈的样子,是最快乐的普通女孩。 “喂!夏目!可不要太羡慕女生啦!注意攻击哦~”夏目被突如其来的水枪嗞得一激灵,男生们挑衅的目光无疑是激起胜负欲最好的助燃剂。 他拿起同伴递来的“武器”水枪,抛下刚才的情绪,捋起袖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冲进战场,大喊道:”我才不会手软的!” 在吵吵闹闹中,场地终于被大致布置完成,夜幕也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下缓缓而至。 笹田纯站在一块指示板旁,用哨子吹了一声示意安静:“我们的抽签已经完成了!请抽到标有数字的同学站出来,你们是第一批进山的勇士~” 看到小白鼠们已经出列,笹田纯突然“嘿嘿”坏笑一声,拿着扩音喇叭喊道:“为了增加刺激感,有同学建议可以蒙上眼,走到你们相对应的数字的台阶睁开眼睛,再开始我们的挑战~” “诶——!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吧?” 被抽到的夏目、玲子、浅野幸非酋三人组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乖乖蒙上眼睛,按照顺序错开时间在黑暗中摸索着出发。 * “97、98、99!到了!”夏目扯下遮眼的带子,打量着四周,除了他们白天布置的幽幽的烛火,一片漆黑,还飘来诡异的音乐增加氛围。 “那个...有人吗?” 回应夏目的是音响里放出的“嗷呜嗷呜”的狼叫声。 夏目只能顺着烛火往下走,一路上听到风吹动铃铛发出的清脆的声音,在这样的黑夜里过于瘆人,铃声渐止时,夏目感觉到小腿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他低下头一看果然是早上搬来的竹竿,想着可能是某个粗心的同学落在这里,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却浑身僵硬。 一张惨白的脸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露出森森的白牙、鲜红的嘴,脖子以下的部位被黑布笼罩着,看起来像是只有一个头在空中漂浮。 “啊——————!”夏目紧闭着双眼,手在空中一通乱摸,慌不择路。 成功吓到人的鬼自豪地一插腰,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看着鬼模鬼样的自己,满意地说道:“玲子提供的鬼造型真是不错啊,效果真棒!” 一连跑下数十节阶梯后,夏目才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缓过神来。 “喂~” 玲子握着手电,冷冷的白光从底下照射上来,把她的轮廓映得格外的恐怖,光影在脸上展现出了极不和谐的一幕。她把竹竿架在肩上,自上而下俯视着明显被吓到的夏目。 “搞什么嘛!原来是玲子!吓死我了。” 玲子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太弱了,这种程度就被吓成这样,真不知道你在妖怪世界是怎么混的。” “浅野在下面。”玲子从他身侧走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抓住机会哦~” 她往上走了几节台阶,又转过身,好笑地看着急匆匆赶下去的夏目,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明明不许人家叫你外婆,干嘛一副老婆婆的口气?” 斑从旁边的草丛里慢慢挪了出来,吐槽着玲子的双标,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四肢在空中胡乱地滑动,“喂!女人!快放本斑大人下来!哼!你是在讨好我吗......”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走这么慢,不要拖累大家的准备。”玲子把斑抱在怀里,撸了两把他毛茸茸的脑袋,揪了一小撮他身上的毛,朝着拼命挣扎的斑一笑,“欠我个人情,记住啦。” 夏目看到浅野幸的时候,她坐在台阶上,一会儿抬头看看今晚明亮的弯月,一会儿低着头拨弄拨弄身边的花草。一片一片地摘去小野花的花瓣,一边嘴里念叨着:“去?不去?......” “怎么了?”夏目忍不住走近。 “啊——————!邪灵退散,邪灵退散!”浅野幸像触电一般弹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看到是夏目才松了一口气,“是贵志啊...吓死我了。” 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难得看见这样丧丧的浅野幸,夏目随便找了个话题:“今天是蛾眉月呢,之后满月一定更漂亮呢。” “是啊...但是,我可能等不到八原的满月了。”她像刚回过神一样答道。 对上夏目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本来就是因为要拍八原的无尽夏□□花我们才来的,所以,在无尽夏结束的时候,我们大概就要走了。” “诶!这么快吗?” “嗯...或许还会再留三四天的样子,不能再拖啦。下一站是宫岛,从八原一路慢慢旅居过去,到秋天的时候就能拍到漂亮的红叶了。” 夏目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有个声音在喊道“请不要走”,但理智又告诉他,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和资格挽留下她。正是因为浅野家这样四处旅居,才能再一次遇见浅野幸,一丝丝埋怨的心情被压了下去,只留下些些酸楚。 “这样啊...可以四处看不一样的风景也不错。”他干巴巴地敷衍了两句。 “有点舍不得大家呢,虽然一直都在经历着分别,但是我真的是不善于离别的人呢。印象里,当面告别好像就避不开眼泪,偷偷走掉又觉得不是我的风格。” 气氛突然沉静了下来,只有嗡嗡的蝉鸣和林子莎啦啦的声音,他们从阶梯下来,沿着湖边的小路一直走,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萤火漫天的夜晚。 浅野幸把手握成拳头,轻咳两声,把声音压低,模仿着夏目那天所说的话:“【就当是一场特殊的旅行吧,之后就忘记吧。】”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她的咬字一段一段,让夏目有点晃神:“对吧,夏·目·老·师~?” 他讪讪地笑了笑,摆了摆手,“作废作废。” “嗯!跟大家这么珍贵的回忆,我才不会忘掉呢!尤其是贵志!” 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夏目紧张羞涩的神情,他想此时自己的眼中或许也是这样鲜活灿烂的小幸,这样的时刻真的异常宝贵。他其实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浅野幸的眼睛,突然才发现她的右眼下有一颗很细小的痣,几不可查,睫毛修长,乖巧地缀在眼旁,就像她本人一样。 “砰————!”一声巨响从密林深处传来,一个巨大的黑影扑面而来,它似人似马,全身披着一层白纱,眼睛血红,伴随着它的到来传出奇怪得让人毛骨悚然的铃声。 “快跑!” 夏目拉过浅野幸的手转身就跑,心里不经吐槽,试胆大会没有被同学扮演的鬼吓死,倒是碰上真鬼了。 在两人拔腿就跑后,那个怪物烦躁地扯下白纱:“真是的,为什么这种事情要我来做?” “辛苦啦,三筱。”一如既往穿着和服的丙缓缓从一旁走出,收回迷惑人眼的幻术,拍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口烟圈,“毕竟这是玲子的任务嘛。” “玲子大人的风姿果然一如几十年前。”中级妖怪拿着刚才发出恐怖音效的铃铛,开心地原地转起了圈,“这都是为了夏目大人获得幸福啊!” * “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夏目突然停下,但浅野幸却被惯性带的往前一冲,撞进了夏目的怀里。 “抱歉。”浅野幸连忙脱离他的怀抱,想要抽出手,却被紧紧握住。 夏目坚定地盯着浅野幸,像是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一样,“这段时间来,在小幸的陪伴下,我学会了很多跟家人、朋友相处的方式,好像也终于像个普通的男高中生一样了吧?”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声音有一些紧张,“小幸的人缘真的是好的让人嫉妒,我是不是只是因为能够看到妖怪这一点才得到你的优待呢?” “在西村他们起哄的时候,其实...我有一点特别的说不清楚的心情。” “在不断确认中,我能很明确地说。”他顿了顿,“我很高兴。” 夏目深呼了一口气,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舔了舔嘴唇,终于鼓起勇气。 “我喜欢你。” “呜呜呜~太感人了,夏目大人长大了!小幸快答应他!” 牛头妖怪此时泪眼汪汪,像是看一场爱情电影一样感同身受。在夏目和浅野幸不知道的草丛里,八原的妖怪几乎都挤在一块,玲子抱着斑在最前排。 “好了,别哭了,小声点。” 玲子掏出一张纸巾往牛头妖怪脸上一糊。 “是!玲子大人!”原本应该擦眼泪的纸巾被他叼在嘴里,眼泪默默横流。 浅野幸松开了夏目的手,低着头,神色不明。夏目有些慌张地补救道:“对不起,在这种时候告白有些不合时宜,但是真的很想把此刻的心情传达给你。拒绝也没关系的,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下一秒,他就被女孩子香甜的气味包围。 “我很高兴哦。”浅野幸埋在夏目的肩膀上,声音有点闷闷的,“像贵志这样寡言少语的人居然说了这么感人的话。” “今年的夏天跟贵志一起度过,我真的很开心。未来的春天、秋天、冬天,每一个季节,浅野幸都想和夏目贵志一起分享。” 浅野幸抬起头看着夏目,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盈盈的水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醉人,“其实,刚才我就在纠结在离别之前要不要跟贵志坦白我的心情呢?但真是太好了,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他们一起看过了日光,现在沐浴在月光下,此时只希望对方的目光中是被喜欢着的对方。 “恭喜!!!!!” 在一旁吃瓜吃的正热烈的众妖们终于按耐不住跳了出来,恨不得给夏目穿上西装,给浅野幸换上婚纱,拉个横幅,原地结婚。 “哇啊啊啊!”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夏目被吓了一跳,随后又涨红了脸,想到自己的告白现场居然被这么多妖怪们围观了,就像找个洞钻进去。 “夏目~我用DV机录下来了哦~以后等你们的孩子出世的时候,可以给他看爸爸是怎么跟妈妈告白的!啊,真是太有意义了。”丙捧着DV机,托着腮,脸上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这想得也太远了点吧!!!” 玲子抱着斑也送上了祝福,“还算干得不错,好好对浅野哦。”怀中的斑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一语道破,“哼,这么久才敢告白,太弱了,不知道谁睡觉的时候还喊着‘小幸!小幸!’” “诶?贵志梦到什么了?”浅野幸好奇地追问道。 夏目连忙站在浅野幸和猫咪老师之间,阻挡两人之间的对视,努力掩盖过去。 “夏目!浅野!你们怎么试胆大会跑这来了!” 班级里的同学提出灯笼找了过来,看到两人交缠的手,西村撞了撞副班长,调笑道:“真可惜~你没机会了。” 绯闻也好,地下恋情也好,终归是转正啦。 除妖人 “早上好,男朋友~(*^_^*)”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夏目拿过枕边的手机,来自浅野幸的早安短信赫然在目。原本松松散散坐着的夏目立马端坐了起来,整了整衣领和炸毛的头发,仿佛收到的不是短信而是视频通话一样,他在聊天框不停地打了删,斟酌着应该回复什么好。 塔子阿姨敲了敲夏目的房门,用围裙擦了擦湿手,温柔的说道:“贵志~早饭准备好了哦,可以带猫吉下来吃饭喽。” “是!!!”夏目像是早恋被发现的孩子一样,慌张地把手机塞进被子里,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应了一声,就去洗漱了。 而手机的屏幕上两人的聊天对话界面多了一条回复。 “早安,女朋友~\\(////)\\” 暑假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名正言顺地睡懒觉,拖拖拉拉地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异常的丰富,塔子阿姨煮了红豆年糕汤,这种在冬天极为受欢迎的美食,在夏天吃也别有一番滋味。年糕被特地烤过,白色的表皮呈现出好看的焦褐色,一口咬下去,脆脆的外壳包裹不住里面饱满的内芯,软乎乎的内里一股脑涌了出来,口腔里到处都是糯米粘稠的口感,红豆汤甜甜的汤汁中和了糯米的饱腹感,让人食指大动。 桌上还摆着精致的寿司拼盘,无论是三文鱼肥而不腻的经典口味还是甜虾和青瓜丝的经典搭配都让人拍案叫绝。寿司醋饭的味道调的恰到好处,完全跳不出错来。 “啊~真满足。”滋叔端起碗喝完了红豆年糕汤,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感慨道。 “寿司很好吃吧?”塔子阿姨笑眯眯地看着两位,“这是花子太太送来的,为了庆祝终于找到贤太啦!” 本来在偷偷喂给猫咪老师三文鱼的夏目一顿,直起了身子,惹得没够到美味的斑愤怒一击,“嘶,咳咳。贤太怎么找到的?” “据说是在家附近的拐角找到的,可能是贤太自己找回家的,真是聪明的孩子呢。”塔子阿姨托着腮笑道,“真是太好了,这段时间花子太太都急坏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看来秋山贤太已经回到正确的时空了。 “啊对了,贵志,花子太太托我转交一封信给你。”塔子阿姨从背后拿出那个信封,“在贤太失踪那几天,一直有个奇怪的男人去她们家呢,贵志你怎么认识他的?要不是他说认识你,花子太太就要报警了。”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巧合巧合。” 夏目打开信封,秋山贤太清秀的字迹就展露在眼前。 “嘿,夏目哥哥。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到十年后了吧。抱歉抱歉,因为妈妈的态度实在太警惕,所以我不得不把你搬出来,希望没有给你带来太多困扰。 这一趟时空之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能够见到十年前的妈妈真是太怀念了,还能这样有活力地教训我,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求之不得,现在又可以站起来继续加油生活了!或许我会将这一次的经历写成自传?咳咳,就叫《狗仔の匠人精神——秋山大师的十年自传》怎么样?喂!不要嘲笑一个有志青年透明的心灵,很容易破碎的! 最后替我向小幸姐告个别~你们俩也要好好的哦,我等着吃你们的喜糖。 秋山贤太留” 到最后还是这么无厘头,不过看起来已经恢复元气了呢。 夏目折回了信,如秋山贤太所愿给浅野幸发了条短信。 “咚咚——” 夏目放下筷子,一边应和着一边小跑过去开门。 “Surprise~”明明是大夏天,门口的男人却捂得严实,穿着白衬衫,披了一件看着就热的外套,脸部也被口罩和墨镜挡的严严实实。他摘下墨镜,露出漂亮的眉眼,“好久不见,夏目君~” 夏目“砰”的一下关上门,名取周一却用脚挡住了一角,尬笑着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随手把墨镜挂在外套胸口的口袋里,摘下帽子夹在手臂下。 “名取先生...您来之前能先提前通知一下吗?”夏目微笑着挤出一句话,话里充满了威胁。 “抱歉抱歉,下次不会了。”他吐了吐舌头,向夏目wink了一下。 塔子阿姨从厨房探出头,问道:“贵志,是谁来了?” 夏目猛地把名取周一用帽子捂住,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快速地编出了谎话:“没什么,是...老师!对!学校的老师来家访了!” 名取周一也瞬间发挥了演员的职业素养,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副金丝框的眼镜,从包里拿出一沓纸,微笑着朝塔子阿姨颔首,一副教师的派头。 “呼——”夏目把名取周一带到自己的房间才松了一口气,“所以...名取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名取周开玩笑道:“真是公事公办的与其呢,夏目君。我就不能是来找你玩的吗?”得到夏目的眼刀之后,他在嘴边迅速地哗啦了一下,装作给嘴巴上拉链一下,轻挑了一下眉,把刚才那沓纸放在夏目面前,“还记得我之前说八原最近不平静吗?相信你也感觉到了。” 纸上记录的是一个一个的档案,夏目拿到的那一张正是秋山贤太的时空交换的案例,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他的时间线,甚至和浅野幸以及自己短暂的交会也被记了下来。 妙龄少女突然变成一堆白骨。 著名的神社突然倒塌。 有一名男子购买彩票十买十中,后被劫匪所杀。 病重的老人在临终前见到去世多年的母亲。 ...... 秋山贤太和玲子不是个例。 夏目咬了咬唇,抬头看向名取周一。他又递给夏目一副地图,通过空间信息技术进行数据的处理后,将这些事件在地图上都标了出来。 名取周一指了指他们所在的八原,“这些事件的中心......” “八原。”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地图上八原的红点以辐射的形式向四周城市散开,连最远的北海道都有十几起,但是唯独八原这些事件的发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平静得像暴风中心的台风眼,这种诡异的规律让人毛骨悚然。 “现在几乎全日本的除妖人都来八原了。”名取周一抱着臂,神情严肃。 “跟妖怪有关吗?是怎样强大的妖怪啊......”夏目喃喃道。 让时空发生错乱,死而复生,生死一瞬,将百年的时光玩弄于股掌,如果这样的妖怪在八原的话,那么塔子阿姨、滋叔、小幸、猫咪老师、大家.......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在他们身上发生。 “明晚,全日本的除妖人会聚集在的场家的道馆,通过带来的古籍与传说,先找出那家伙是什么来路。”名取周一递给夏目一张华美的烫金请柬,“如果你愿意来的话,就按照上面的时间地点赴约吧。” 从窗台望见名取周一远去的身影,猫咪老师甩了甩耳朵,问道:“你要去吗,夏目?” “...嗯。” “真拿你没办法,就爱凑这些热闹。”猫咪老师站起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眼睛里流露出久违的认真,“嘛,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原本和浅野幸约好晚上一同去看电影,夏目犹豫地发出了短信,“对不起小幸,今天晚上的约会我可能不能来了.......最近八原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有点在意,可能要去一些知情人士那大厅一些消息,真的对不起!” 第一次约会就这样放鸽子,夏目有些于心不安,浅野幸的回复倒是很快:“没事的~我刚想跟你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来了,可能要陪着他逛逛周边的好玩的。那,我们两天后的花火大会再约吧!” 得到了浅野幸的回复,夏目松了一口气,看着名取周一留下的档案,眉头又蹙了起来,把这些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奇异事件的档案倒扣在桌上。 夜幕渐渐降临,纵然是夏夜,也比不得白天的温度,夏目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运动服,带上棒球帽和猫咪老师一同前往的场家的道馆。 上一次和的场静司的会面的记忆并不美好,夏目到了大厅后就靠在廊柱一角,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默默观察着神色各异、衣着不同的除妖人们。 一个光头大叔旋了个身席地而坐,他的眉毛黑而浓密,长得随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眉下一双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他沉默着一下一下地擦着自己的大刀。而他身边站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西装男子,灰棕色的卷发被精心打理过,看上去更像是公司的富二代总裁,出现在这个地点仿佛是来参加一场会议而不是除妖人的盛会,他松了松腰间的扣子,笑容满面地拍拍光头大叔的肩膀,“好久不见,【鹰】~”他有些羡慕地看向他手中的刀,作势伸手要去摸,却被鹰暼了一眼。 “别碰我的佩刀。”粗而沉稳的声音从鹰口中传出。 “是是,还是老样子呢,鹰。”他后退两步,举着双手摆了摆。 “那家伙是【fox】。”名取周一不知何时来到夏目的身边,递给他一杯牛奶,“【鹰和狐狸】。听起来是不是很宿敌的感觉?” 夏目接过牛奶,从掌心传来温暖的温度,想来是名取周一为了让他缓解紧张特意找来的:“谢谢。除妖人们真是都有个性的过分呢。” 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虽然衣着各有不同,但身上都带着相同的肃杀的气息,绝对不是能隐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之辈。穿西装的男人,袒露着胸膛的光头大叔,带着黑色面纱的旗袍女子,穿着夸张七彩羽毛外套的朋克男子,在这群人当中,夏目和名取周一简直正常的过分。 “能把这么些‘妖魔鬼怪’召集在一起,真有他的。”名取周一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说道。 大厅里的人突然围成了一个圈,大概是今天的主角和主人终于珊珊来迟了。 “欢迎大家的到来。”来人身着墨蓝色的和服,只有简简单单的条纹细线点缀,束着长发,赤红色的单眼和被白色符咒覆盖的右眼昭示着他的场家家主的身份。 在一番客套场面话之后,终于谈到今天的主题。 “那么,大家不如来说说各自对那个神秘的妖怪的身份的猜测吧?” 的场静司这话一落,场中的除妖人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鹰闻言眼色一亮,站起了身,大刀在地上重重地砸出声响,这时夏目才看清他的手臂上画着诡异的符文,他的声音洪亮如钟瞬间震住了所有人,“是【鬼时佬】。那个妖怪最擅长在时间里躲躲藏藏,从我二十年前开始追杀他,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然消失又出现。上一次我射穿他的手臂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在之后一直没有找到过他的踪迹。这次一定是他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他说的肯定,让人无法质疑,fox却突然笑了一声,“啊,抱歉抱歉,我不该笑的。鹰你对自己没有杀死的猎物真是执着呢,七年前没有能够砍下他的头颅看来对你的打击很大的,毕竟这是从不失手的鹰唯一的一次失败呢~” fox语气加重着“从不失手”这两个字,踩到了鹰的痛脚,却还不过瘾似地火上浇油:“我记得...就是因为你的失手,那一个村子的人都被狠狠报复了吧?” 眼看两人之间糟糕的气氛越演越烈,的场静司作为主人及时来解围:“两位请不要在的场家的道场动怒了,今天我们是共同为了人类的和平与安全才聚集到这里的,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找出那个妖怪。” 场中的除妖人们神色各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位老者拄着拐杖,拿着一卷羊皮纸,巍巍颤颤地展开,上面的画过于抽象,若不说是老者家族的古籍,还会以为是小孩玩闹的涂鸦画。 “穿越时空...时间裂缝...转移事物,甚至是活的生命。” “能做到这些的,只有......” “【羽】。” 光球先生 “看!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爱!” 浅野幸突然袭击式地从柜台上拿起一顶试戴的假发扣在光球先生头上,笑眯眯地把他推到镜子前,长长的墨色头发像绸缎一样散落在他肩上,而那恶作剧的橘红色爆炸头假发在光球先生的脑袋上显得质感极为拙劣,光球先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浅野幸有种暴敛天物的愧疚感,她一把拽下那顶假发放回柜台上,推着光球先生的肩膀往前走出店铺。 她偷偷上手摸了一把那顺滑的墨色长发,手上的真实感提醒着她这并不是在梦中。那天试胆大会结束之后,浅野幸猝不及防地在自家门口见到了这位只在她梦中出现的妖怪先生,他和梦中一般无二,只是这样的穿着打扮在普通人之间过于格格不入,惹来一些胆大好事的小姑娘围在他的身边。 “呐呐,小哥你好帅啊~这个头发是怎么保养的啊,太顺滑了吧,质感太好了!” “眼睛也是!好特别的金色,是什么牌子的美瞳啊,可以加个line推给我吗?” “是什么公司的练习生吗?出道了我要pick他!” 小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尽管光球先生脸色不耐,神情冷漠,但她们仍然兴奋的要命,好像看到了自己的idol一样。浅野幸努力拨开人群们,挡在光球先生面前,陪着笑脸:“抱歉抱歉,这是我喜欢cosplay的外国表哥,他刚刚回国,听不懂日语,也不是艺人,麻烦大家都早点回家啦,不要互相打扰啦~” 被语言障碍阻挡的小姑娘们终于悻悻离去,浅野幸才终于能跟光球先生说上话。 她绕着光球先生走了一圈,戳戳他的手臂,一脸不可思议:“居然真的出现在现实中了,我大概明□□丝见到偶像是什么感觉了。” “我们的约定...还算数吗?”金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当然!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让你在这里玩个过瘾的!”浅野幸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计划来,嘴里嘟嘟囔囔:“唔...明天我们可以去商场,游乐场想玩吗?电影也不错......啊!” 少女突然哽住,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明天我约好了跟贵志一起看电影......” “贵志?” 浅野幸脸上泛起红晕,明亮的眼睛盛满了喜悦和羞涩的星光,她玩弄着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朋友,不过他现在......” 她踮起脚在光球先生耳边说道:“是我的男朋友啦!”浅野幸将食指抵在唇边,“光球先生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事情的哦!连爸爸和妈妈我都还没告诉!” 光球先生皱了皱眉,一脸不赞同,用看人类幼崽的眼神望向她:“你还小,这么早就恋爱,不好。” 浅野幸突然感觉自己多了一个老父亲,无奈扶额,妖怪和人类对于时间的概念果然不同,“看来明天和贵志的约会要鸽了......后天的花火大会上,你们不如见一面吧!” 光球先生一脸冷漠,但也只好听从少女的意见,两人约好明早还是在家门口见。 今天回家时,八柳先生难得的不在家,玲子也说要去见一个友人跟浅野幸告别。她躺在床上,拍拍自己的脸蛋,又按下床边的开关,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今夜,你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吗? 光球先生。 * 舌尖冰凉的触感把浅野幸拉回了现在的时间线,她看着光球先生面对着一碗的牛奶冰神情复杂,久久未动,陷入了思考。 浅野幸拿过光球先生的勺子,满满地挖了一勺白的极为纯粹的刨冰递给他,又像教小孩子一样自己也挖起一勺,循循善诱道:“刨冰要这样吃才过瘾哦!”她将刨冰和勺子一同塞进嘴里,两颊如松鼠一样鼓起,冰凉冲击着口腔中每一处,有种麻麻的错觉,好像含住了一整个冬天,嘴中温度又将这种满足感迅速融化,只剩下甜丝丝的牛奶味和冷的有点发疼的牙齿。 “嘶——”捂着自己的脸颊,在刨冰的刺激下,浅野幸的五官都皱成一团,又在幸福感的驱使下绽出和牛奶冰一样甜蜜的笑容:“好吃!!!!光球先生快试试!” 和浅野幸的大快朵颐不同,光球先生轻轻抿了一口勺中的刨冰,预料之中甜津津的味道化开,没来得及吃完的刨冰在炎热的夏天毫无生存之力,慢慢化成糖水。 “雪(ゆき)......” 埋头与一大碗刨冰战斗的小幸(ゆき)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就看见光球先生用勺子把刨冰戳成雪花的样子,他呢喃道:“好久没有看见冬天了。” “虽然不是冬天,没有雪,但是你看见了可爱的小幸呀!”浅野幸把手掌在脸庞摆成太阳花的样子,睁大眼睛,故意用谐音梗逗他开心。光球先生似乎也被她的“厚颜无耻”和“自作多情”震住,愣了几秒,随即停不下来地大笑起来。 这大概是浅野幸认识他以来,他的外显情绪表现最明显的一次。虽然不知道光球先生经历了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也无非是用孤独、无趣、平静这样的词来形容吧。他是如何出现在自己的梦中的,又是如何摆脱了折磨他这么多时光的禁锢的,这些问题浅野幸不想深究了,她隐隐有些不安,直觉告诉她,问题的答案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无法回头。 “往左一点...再右一点!啊啊,过了过了!” 浅野幸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抓娃娃机的玻璃橱窗上,瞪大着眼睛指挥着光球先生操作。被迫沦为工具人的光球先生碎金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一个被横杆卡住的长耳兔子玩偶,手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杠杆,眼看着一次又要失败,他掌心有微光闪动,卡在出口处的玩偶竟然奇迹般掉了下来。 “抓到了!!!!!” 浅野幸抱着兔子玩偶,拿出自己的小本子,将上面记录的“抓娃娃”划去,在纸上同样被划去的还有“吃刨冰”、“吃章鱼烧”、“玩云霄飞车”...... “那么!下一个是————” “卡丁车!!!” * 写的满满当当的小本子上转眼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待办事宜:花火大会。 浅野幸拭去一把额头的汗珠,眼睛湿漉漉的,还闪着兴奋的光芒:“后天八原就要办花火大会了,听说庙会也会一起举行!我可去过好多地方的庙会哦,不同的地方都有着独一无二的特色,比如南之岛的特色就是相扑,这种运动可不能光看体格......” 她说的开心,扳起手指细数和父母旅居所见到的有趣的事,“八原据说会举办大胃王比赛?毕竟【纸杯拉面】那么有名!我还......” “小幸。” 光球先生打断了少女滔滔不绝的话语,他垂下眼睛的时候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没有了往日的锋利和冷漠,像游乐园卖的棉花糖一样柔软而甜蜜。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他像是特意掐好了秒表一样,话音落下的时候,浅野家的房子已经出现在眼前,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浅野太太的身影在窗帘上晃动。 浅野幸愣愣地看着光球先生,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原来光球先生是辛蒂瑞拉呀,是午夜钟声响起就要回到南瓜马车的公主殿下吗?”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再也不会再见面一样。 “后天的花火大会别忘了!”她像平常一样元气满满地叮嘱着他,却又突然不确定地扯住他的衣袖。 “你会来的。” “对吗?” 她的语气肯定,像是在询问光球先生,又像是在给自己信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近乎恳求。 “...会来的。“他的语气生硬,故意略过重点,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他把浅野幸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今天,我很开心。“ 骗子。 这么拙劣的连主语都没有的谎言,我才不相信。 “再见。” 手中的拉拽感消失,随着重力垂落在身边,浅野幸看着光球先生隐去的背影,握紧了双拳,指甲刺得掌心一阵疼痛。 她握着玩碰碰车赢来的钥匙扣,回头望了一眼浅野家里暖色的灯光,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追上光球先生远去的方向。 * 黑色的鞋带在指尖穿梭,马上绑成了好看的蝴蝶结。夏目坐在玄关处,想起昨天宴会上的事情。 在那个古怪的老人宣布神秘大妖怪的身份后,大厅里一片寂静,好像都默认了这个答案,也都各怀鬼胎,谋划着一场剿杀计划。 “真是热闹啊。” “对付一个快要死掉的妖怪,竟然需要这么多人来。” “真丢人。” 毫不留情的嘲讽戳破了这些骄傲自矜的除妖人们遮羞布,的场皱了皱眉,在看到男人从柱子后走出来后,他暗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浴衣,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除却周身凌冽的气质,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暴怒の莲......”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又出现了。” 抱着大刀倚在墙边的鹰紧紧盯着他,语气里充满怀念与不甘。全场听到这个名字一片哗然,只有夏目不知众人在为何而惊讶,他将视线转向那边,那男人摘下眼镜,瞬间脸上显出诡异的花纹,像是盛开的莲花一样在他脸上野蛮生长。 fox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言语却并不和善,“看来做畅销小说作家的生活过得不错啊?至少比做刀尖舔血的除妖师好,是吧,莲?或者说...八·柳·先·生?” 夏目抓紧了自己运动服的一角,把惊讶和震撼咽进了肚子里。 “暴怒の莲......”名取周一突然低低地叹息了起来,“二十年前的天才除妖人竟然是小有名气的怪谈小说家,真是戏剧化的场面。” “名取先生...八柳先生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绰号?” “二十年前,他和他的搭档为了寻找能够到‘极乐之境’的方法,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毫不留情地杀了很多妖怪。看到他脸上的莲花了吗?那是他受到妖怪愤恨的诅咒的标志,每杀一妖,他脸上的莲花就会艳一分。” 夏目望着那几乎占满了整张脸的莲花,吞了吞口水,想来也是“战功赫赫”,却疑惑着前几次见面都不曾看见过如此明显的印记。 “后来,曾经那么活跃的他消失在了十七年前。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找到极乐之境了,有人说他金盆洗手了,众说纷纭,但谁想得到这样的人物竟然就悄无声息地在人类世界生活着。”名取周一有些感慨道。 的场静司带头鼓了鼓掌,仿佛对于八柳先生的到来不胜荣幸,“莲先生如果愿意加入我们,那只祸害了全日本的妖怪应该很容易就能制服了吧?” 下面不知谁嘟囔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得到那个大妖怪的宝物。” “哼。”八柳先生轻笑了一声,“我想要的东西...轮得到你们吗?”他的话语张狂得过分,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无比有说服力。 “有莲在,还是很安心的。”fox解围道,他一向长袖善舞,到也没人拂他的面子,倒是鹰毫不掩饰他的厌恶,冷哼一声。 “这种滥竽充数、以多胜少的方法,我才不稀罕。”八柳先生又带上了眼镜,那片张狂的莲花瞬间又消退了下去。 “你们这么大动干戈,到底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平,还是为了恶心的、不敢明说的私欲?” 夏目想的出神,被猫咪老师唤回了神思。 “夏目...该走了。”他熟练地跳到夏目肩膀上,两者都不像平时那样轻松,他们能预感到今天晚上一定会发生很多不可测的事情,或许一切都将结束。 “小幸说,玲子外婆说要去见一个等了她很久的朋友,已经不在浅野家了。” “是吗。” 斑难得没什么斗嘴的兴趣,他语气平常的回了一句,“大概不会再见了吧。” * 夜色渐渐降临,好像在预示着一场囚笼剿杀即将开始。由的场和fox主导着排兵布阵,夏目抱着猫咪老师躲在一旁的草丛里默默观察着。在寂静无比的八原森林里,除妖人们像浮在水面等待猎物的鳄鱼,弓箭与刀刃在月光下发着寒光。 诱发这一场计划的猎物慢慢走进包围圈。 他墨色的长发倾泻在身后,随着他走的每一步,都伴着浅金色的光芒,不知为何,夏目觉得那金色渐渐在变得透明,好像在指示着这个妖怪的虚弱。 夏目看见不远处的fox已经拉满了弓箭,瞄准着那妖怪,蓄势待发。 “光球先生————!!” 世界之外 “危险!” 一支箭尾刻着密密麻麻符咒的箭从浅野幸和光球先生中间穿过,深深地刻入一颗老樟树里,坠下几片苍翠的叶子,隔着这片叶雨,光球先生向跌坐在地上的浅野幸伸出手,少女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自然地搭着他的手起身,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你疯了吗!”鹰还保持着用他的大刀挡了挡fox的箭的姿势,他如剑一般浓重的眉毛皱在一起,呲着牙,抓住fox的衣领,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那里还有一个人类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箭......” fox拍开鹰的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像是没能赢得游戏的小男孩一样,不满地撇撇嘴:“真遗憾,要不是你多事,现在计划就已经顺利......”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原本被他射出去的那支箭从他耳边擦过,直直钉入他藏身的那棵树。鲜血从耳后顺着他的脖子流淌了下来,他轻轻一抹,用手指捻开那温热的液体,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在抚摸山间的月光一样优雅,又像冷酷的猎手刀尖舔血。 光球先生收回刚才投掷那支箭的动作,把浅野幸挡在身后,碎金色的眼瞳如同灼日一般燃起火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努力忍耐着自己的怒气。 “叮————”钥匙圈上的铃铛晃动,打破了这安静的对峙,光球先生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拽住,低下头就看见那双执拗的眼睛,却不能再像刚才离别那样狠心地甩脱走。妖怪的温度总比人类的体温低一些,但此时他却感受不到浅野幸手掌温暖的温度。 fox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弓,指尖在腰间挂着的箭囊里轻盈地滑动着,眼镜在月光下反射出光芒:“脾气真大啊...那么下一支呢?”他一个旋身,箭已搭在弦上。 “住手!” 夏目从隐蔽的草丛中跳了出来,挡在浅野幸和光球先生面前,猫咪老师也一改平时漫不经心的表情,在空中翻转几下稳稳落在地上,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除妖人们。 “贵志?你...”浅野幸落入夏目的怀抱中,她的视线瞬间一黑,只能听到少年“咚咚咚”紧张的心跳声,皂荚的清香萦绕在鼻尖竟出乎意料地让人镇定下来。夏目感觉到怀中的浅野幸本来微微发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拍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那样在她耳边重复道:“没事的,没事的。” fox也懒得再装一副平易近人的狐狸样,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舔着自己的虎牙,语气里带着即将爆发的愤怒:“作为人类,竟然和妖怪为伍,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吧。”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出现一只燃着火焰的纸鹤,他指尖一动,那纸玩意竟然像有生命一样飞向浅野幸手中,它悬浮于空中慢慢展开,上面的内容同夏目那天看到的一样,一字一句都在控诉着那个带来混乱的大妖怪的罪行。 “喂,小姑娘,你不会要做什么人类救赎妖怪的蠢事吧?”fox的肢体表情夸张的像歌剧舞台上的演员,充满了阴阳怪气的嘲讽,“别傻了,妖怪就是妖怪,说不定哪一天你和你身边的小男朋友就会————”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纸鹤在浅野幸看完后就自动焚毁了,她的神色不明,只有空中燃烧的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夏目握住她的手,看向伫立在前的光球先生,他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小幸...你认识他吗?这些事情......” 夏目没有说下去,但浅野幸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她笑得有些勉强,但却异常坚定地对视上光球先生平静而冷漠的脸,“嗯。” “他是我的第一个妖怪朋友。” 夏目心里一咯噔,但却又觉得果然是这样。光球先生古井无波的神色有一丝松动,他躲闪过对视,不知怎么能从这张脸上看出些些温柔。 “与他们无关。”处于风暴中心的大妖怪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人,神色坦然地正视着来势汹汹的除妖人们。 “过了今晚,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的话语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悔恨,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一样,在他如此笃定不反抗的表现下,鹰突然觉得除妖人们好像才是反派。 鹰冷哼了一声,大刀的柄底重击地面,即使是站在远处的夏目也感觉到了那股冲击波,“花言巧语。你要怎么才能弥补你犯下的错?难不成你还能回到过去?荒唐!” “如果是【羽】的话,确实有可能。” 一个年迈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正是那天指出光球先生身份的老者,他颤颤巍巍地从人们自发让出的通道中走出,他倒没有年轻小辈们昭然若揭的敌意,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望向光球先生:“【羽】本身就是时空碎片化身成的妖怪,如果想要逆转未来和过去,只需要燃烧自己填补时空的错乱就可以了。” “你本来就打算这么做了吧?羽大人。”老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感慨道:“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可以看到只记载在古籍传说中的存在。” “羽只能作为观察者跳跃在不同的时间线里,如果强行要进入某个时间点的世界中,就会发生时空折叠扭曲的现象。而相应的,羽也会在他选择停留的时空里慢慢燃烧殆尽,直至时空的错误修正完毕,世界恢复正常。” 光球先生不作答,仿佛默认了这个答案。夏目感觉浅野幸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温柔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抚摸那被指甲划红的血痕,与她十指相扣。 “真是像萤一样,短暂而灿烂的生命啊。”老者轻叹了一口气,问道:“不过,羽从来都是群居而生的,为什么你会独自在此呢?” “意外。”许是因为老者并没有恶意,光球先生出乎意料地回了一句话。 老者大笑了两声,心满意足道:“我看此次活动可以结束了吧?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吧。”他也是除妖人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听了他的话,一些小辈们犹犹豫豫地收起装备准备一同离去。 一场围剿竟然就这样毫无伤亡的结束了。 森林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留下夏目一行人。浅野幸牵着夏目的手走到光球先生面前,笑得和往常一样,却有些苦涩:“光球先生,这就是夏目贵志,是我喜欢的人,没想到最后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了。” 夏目听到“喜欢的人”这一句有些脸红,连忙像见长辈一样鞠了一躬,随着浅野幸一同叫:“光球先生,我是夏目贵志,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大妖怪向他点了点头,“灵力很丰沛啊,那么,小幸以后就拜托你了。” “干嘛说的这么像爸爸嫁女儿?”浅野幸在旁边嘀咕了一句,瞬间把二者都逗笑了,光球先生碎金色的眼睛里星光点点,让人想到冰雪初融后的第一缕春风。 “你们该回去了。”光球先生拍拍两人的肩膀。 “小幸,以后不要再这么冒失了。” “我还想一个人看最后一场日出。” “再见了。” 永别了。 浅野幸和夏目知道这次离别之后,不会再相见了,这充满诀别意味的话语让浅野幸的眼前有些模糊,她努力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再见。” 我不会忘记你的,温柔的妖怪先生。 两人走远了几步,回头望去,那个身影倚在树旁,月光拉出长长的影子,平静祥和的像一幅画。 然而这份平静瞬间被打破。 血红色的法阵在光球先生脚下亮起,隐没在草丛里的以fox为首的十几个除妖人现出身形,他们手中泛着银光的铁链向光球先生飞去,绑住他的四肢,其中fox手中带着突起的刺的链子勒住他的脖子,那让人遍体生寒的铁刺就这样深深地扎进他的脖颈,鲜血像沙漏中流逝的沙子一样滑落在地上,很快就汇成小血泊。 光球先生跪倒在地上,发出隐忍而痛苦的叫声,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却不能缓解他的痛苦。 “想要驯服一只野兽,就要让他痛苦。” fox缓缓走过去,皮鞋踩进那一片鲜血中,染红了他的鞋底,溅起血花,他抬起光球先生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像迷惑水手的塞壬一样,“疼吗?那么,向我臣服吧,成为我的式神。” “光球先生——————!” 夏目和浅野幸跑了回来,猫咪老师从夏目的肩膀跳了下来,变回自己巨大的原型,微弓着身子,保持着一触即发的进攻姿态,斑龇出尖锐的犬牙,额上的红色符咒隐隐发光,“愚蠢的人类,做梦!” 与此同时,寒光一闪,一刀一剑斩去禁锢光球先生的锁链。 名取周一的式神柊和除妖人鹰落在夏目面前,随之而来的名取周一摘下了眼镜,黑色的壁虎在他的脸上游走,与平时的儒雅截然相反,充满了攻击性:“fox...你这是在干什么!这样做,时空混乱依然会持续!” “和我有什么关系。” fox不悦地看了一眼手中断裂的铁链,随手扔在地上,竟被他生生踩断,“除妖人收服强大的式神有问题吗?你们才是多管闲事吧。” “无法原谅。” 夏目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想起那天八柳先生说的话,胸中有一团无名火在燃烧,“明明标榜着‘为了日本和平,拯救普通人’的旗帜,却为了自己的私欲如此残忍地对待一个善良的妖怪!” “鹰,你也要与我作对吗?” “一向对妖怪嫉恶如仇的正义之鹰也要倒戈了吗?真是讽刺啊。”fox挑衅道。 鹰握紧了他的大刀,眼光在fox和光球先生之间流转,缓缓开口道:“妖是好妖,人却不是好人。” 一场混战在森林里开始了。 浅野幸和夏目扶着光球先生的手,努力把他拖离战场范围,找了一处距离不远的凉亭暂时安顿下。 尽管那铁链已经被卸下,光球先生身上可怖的伤痕触目惊心,他虚弱得近乎透明。浅野幸咬着牙,努力不让泪水落下,而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夏目此时也怀着同样的心情,被无力感充斥着。 “我已经看了118990次日出了,自从三百多年前和同伴们走散。” “我等了好久啊,可是看来还是回不去了。” 他自从被遗落在时空中后,只能寄居在人类的梦里苟延残喘,梦中的时间是停滞的,只停留在定格的那一瞬间,对于喜爱在流动的时空中穿梭的羽来说是一场酷刑,直到遇到了浅野幸,他的世界终于又一次泛起了波澜。 浅野幸已经抑制不住泪水,大滴的泪珠滚落在地上,染成一片深色。 “小幸。” “不要哭了。” “欠你的花火大会...对不起,无法实现了。夏目君,就拜托你了。” 他像是太累了,努力保持着精神,望向浅野幸:“希望这个有妖怪存在的世界,没有给你带来太多糟糕的回忆。”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握上少女的手,递给她一颗散发着光芒的圆润的珠子,“这一次,由你来选择,还要不要参与到这个属于人类世界之外的领域。” “拜拜。” 他学着浅野幸和朋友打电话的俏皮的告别语气,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祝福你,我柔弱又勇敢的人类小姑娘。 或许未来我会以一株花、一棵草、一滴水珠的生命形式注视着你的成长。 我们终会再次相遇。 他化成了星河万千,灿烂得不像一场陨落,更像是一场重生。漆黑的夜空被那温柔的光芒照亮,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切正在迅速重组。 藤原宅的厨房一角,一篮子新鲜蔬菜还滴着水珠。 那破败的神社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样。 见到去世多年的母亲的老爷爷也终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在战场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人和妖们也不约而同地为时空的浩瀚宏大而停下了动作。 世界重置成功。 夏目和浅野幸沉默地走出森林,八柳先生抱着臂靠在入口的树旁,他的脸上挂着了然的、淡淡的微笑,把飞奔而来的女儿抱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化解她所有的委屈。 “回家吧。”八柳先生向夏目点点头。 “妈妈还在家里做了夜宵等我们呢。” “打起精神。” 在一个分岔路口告别后,夏目抱着猫咪老师走向回家的路。 人类在一次次离别中学会故作坚强,又在潇洒挥手告别后原形毕露。在这世界之外,充满了新的相遇,也带来了更多不再相见。 如果可以选择,你还会留下吗?小幸。 花火大会 夏日祭庙会的夜晚把平常冷清的街道变成了另一幅样子,路边支起了各式各样的小摊,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簇拥在这场夏天的盛典中。大多数的人选择穿上传统的浴衣,踏上木屐,和亲朋好友一同漫步在这特意仿古的街道中。 夏目和名取周一穿着一蓝一灰的两件浴衣在庙会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章鱼烧小摊飘出来的烟雾像是美食香气的具象化,直往人鼻子里钻。一个个饱满的、圆滚滚的小丸子在摊主灵巧地手下慢慢成型,面糊在高温的刺激下慢慢凝固,散发出诱人的味道,章鱼粒和生菜碎填满了一个个丸子。老板拿签子一串,放进船形的纸盒中,麻利地撒下充满海洋气息的木鱼花,再甩甩沙拉酱覆盖在最顶上。 “要吃吗?”名取周一递给夏目一个叉着小丸子的签子,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被烫的吐出了舌头,又满足地说道:“碳水果然是最棒的!为了保持身材,我已经好久没吃这些多油多糖的食物了。” “谢谢。”夏目小口小口地吃着小丸子,心不在焉地道了句谢。 浅野幸还没有来。 花火大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最佳的观赏点已经被众多的情侣占满,都希望能在浪漫的烟花下见证自己的爱情。 名取周一拍了拍夏目的肩膀,安慰道:“别那么不高兴嘛,说不定你的小女朋友正在精心打扮,所以才来晚了。作为男人,充足的耐心可是必不可少的!” 话虽这么说,但前天那场荒唐的剿杀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心情受到了影响。夏目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犹豫地开口道:“名取先生,假如...我是说假如。你可以选择不要再和妖怪世界有交集,可以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后者啦。” “每天吃吃喝喝,不用担心哪天被妖怪追杀,也不用搅和到这一团乱麻的世界里,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 夏目叹了一口气,心里说出了这个答案。几乎所有经历过妖怪世界的危险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答案,自己也是,名取周一也是,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不用回答的命题,但现在这个问题摆在了浅野幸的面前。 远离妖怪世界就意味着和这如梦如幻的一个月割裂,和猫咪老师、丙、河童、麻袋妖怪他们分道扬镳,也包括...夏目自己。这段刚刚萌芽的感情似乎就要被掐断了。 算了。 只要你快乐就好,小幸。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 “啊,真头疼,经纪人打电话来催我赶飞机了,没办法和你继续逛庙会了。”名取周一挠了挠头,抱歉地朝夏目笑笑,后者善解人意地说道:“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的。” “别那么早下定论,灰姑娘也要等到午夜十二点才回南瓜马车啊。”名取周一打趣道,他带上墨镜和口罩,潇洒转身,向夏目挥了挥手,隐入人流之中渐渐消失。 夏目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感受到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们有归处、有来处,顺着人世间的法则不断向前走,一起看夜空绽放的花火,一起聊最新上映的电影,一起为着零零碎碎的琐事而烦恼。 小幸也该是这样生活的。 温柔的晚风吹来,吹散了少年的发,夏目低着头轻轻笑了一声,路灯的光影好像都在为他抚平一些属于青春的苦涩。他终于迈开步,向着人群相反的回家的路走去。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凉的温度让夏目回过神来,那只手上系着一条挂着一颗明亮的珠子的红绳,衬得它像羊脂玉一样白皙。 “不是说好要一起看花火大会吗?” 少女的声音干净而澄澈,像是夏天喝的波子汽水,弹珠滚落到液体中的一瞬间,释放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夏目此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心里泛起小小的气泡,刺激性的碳酸在心上炸开之后,只留下甜的毫无攻击性的喜悦。 浅野幸穿着一身粉色的浴衣,合身的剪裁显露出少女纤细婀娜的身材,浴衣上绣着粉色的樱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但此时却无人在意。 因为,少女羞涩又明亮的眼睛早已吸引了少年全部的注意力,浅野幸的长发被工整的盘起,只留下两鬓微长的碎发,保持着向内微卷的弧度,发上别着粉色的樱花发夹,流苏随着她晃动脑袋而轻摆起来,也同时摆动了少年的心。 夏目的手慢慢向上滑动,抓住了少女微凉的手,试探性地滑进她的指尖,感受到浅野幸也顺着他的动势慢慢移动,指尖滑过温热的手心,引起一阵战栗,随后是手心对手心,指尖对指尖,相互汲取着对方的温度。 十指相扣。 “快要开始了。” 他们一同转身,汇入到人流之中,像是庙会上最常见的那种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子红霞满面,眼底闪烁着名为“喜欢”的光芒,男孩子满脸温柔,微微勾起的嘴角仿佛在说“我也是”。没有什么人类世界、妖怪世界之分,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世界之外。 “咻——————!” 光芒从远远的海岸对面绽开,从一个小点开始,随着高度的增加辐射状地向外散发着火树银花,点亮了夜空的孤寂,在人们的视觉和记忆里留下耀眼的痕迹。它们绽放得太快,以至于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上一秒的美丽,就被下一秒的魅力所吞噬殆尽。 尽管处于人群之中,没有来得及到最佳的观赏点,浅野幸依靠在夏目身边,透亮的眼里被花火闪耀的光照的明明灭灭,情不自禁地说道:“真漂亮啊。” “是啊,真美。” 或许花火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容易让人明白珍惜眼前的重要性,一对对的小情侣们相拥在一起,两人的影子像是交颈相缠的天鹅,分不开、剪不断。 夏目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便低下头侧过头,一个温热湿润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下,比花火还要短暂,比羽毛还要轻柔。他愣愣地看着浅野幸,她已经笑得眯起了眼睛,像是弯弯的月牙,泄露出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笑意。 看完了花火,两人还紧握着手慢慢走回去,路上的小摊已经开始收摊,浅野幸望着摆在玻璃柜里的糖葫芦,便买了一个。 深红色的山楂已经去掉了核,金黄透明的糖浆裹满了表面,让人想到琥珀的光泽。浅野幸伸出舌头,舔了舔糖衣,满足地感受着舌尖传来的甜蜜滋味。 “小幸,决定留下来了吗?” 虽然没有说清楚,但两人都明白这指的是妖怪世界的所有甜的与涩的回忆。 “嗯。” 浅野幸抚着腕上那颗光球先生留下来的珠子,“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是要任性地一走了之,就可以不再为这些事情烦恼?还是要留下来,保存住这些珍贵的过往呢?” “我做不到呀。” “我舍不得贵志。” “不想忘记温柔的光球先生、爱喝酒的猫咪老师、在井盖上躺着的河童、爱道歉的影茶碗......重要的大家,我不想就这么从此再无交集。” 少女认真地说着一字一句,手有些颤抖,她把那咬了一半的糖葫芦举到夏目面前,“就像...这个糖葫芦,我不能做一个只吃糖衣的逃兵啊,那山楂的酸涩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只留贵志一个人啊。两个人一起奇怪就不奇怪了。” 夏目想起那天从教室里突然离开去追赶妖怪时,浅野幸也说了这句话: “唔...听过一个故事吗?有一个人望着天空,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保持着,大家会觉得这个人可能脑子进水了。但是如果有第二人站在他旁边以同样的姿势望向天空,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人也加入到这个队列里来。 “大家就不会觉得望向天空的人是奇怪的了。” 夏目突然低头咬了一口浅野幸手中的糖葫芦,口腔里迸发出酸涩和甜蜜两种味道的交融,在少女震惊的眼光下,他展颜一笑:“很甜。” 要找到一个愿意陪你奇奇怪怪的人是不容易的。 谢谢你。 * 八原的热闹全都集中到那庙会之上,只剩下清冷的月光照在冷清的街道上。 斑蹲在窗台上,眺望着远处的山。身边放着一个酒瓶,透着微微光亮还能看见里面澄清的酒液。听着远方传来的花火的声音,斑甩了甩耳朵,推开窗户,任由风把它的毛发吹的乱蓬蓬的。 夏目那家伙,此时应该已经和浅野在一起看花火了吧。真热闹啊。 他闭上眼睛,身体被卷入一阵巨大的漩涡之中,纵身一跃,从小小的招财猫身体变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怪斑。月光成了他的背景色,难以与一身银白色的身姿相比,风毫不温柔地灌进房间里,窗帘无规律地摇曳晃动起来,成了冷清的街道上唯一的生机。 我也曾与人相伴。 * “喂喂!斑!等等我!”少女欢快又略带不满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太慢了。”斑无奈地看了一眼夏目玲子,看起来凶恶无比的大妖怪的语气里充满了嫌弃,那狭长上挑的眼里却没有语气中那恶狠狠的情绪。 “是是...毕竟我只是个弱小的人类~您可是高贵的妖怪大人呀~”夏目玲子习惯性地给容易生气的斑顺顺毛,随后像献宝似地把一个深棕色的酒瓶递到他面前,澄清的酒液在瓶中晃悠,激起小小的泡沫,“怎么样?想试试吗?这是人类最喜欢的酒哦。” “话真多。” 一人一妖并肩前行,夏目玲子揉了揉自己的脖颈,打了个哈欠,向斑狡黠一笑,“英俊潇洒的斑大人~~我走累了,要不你背我吧?” “...我们很熟吗?不要这么叫我,太恶心了。” “哈...谁知道呢。或许我们早在相遇前就认识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少女耍赖似地停下了脚步,但那玩笑之中有几分的认真,只有她自己知道。 “麻烦。”斑伸出爪子,轻轻地把夏目玲子放到背上,他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类,给他的生活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但是...与人相伴前行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夏目玲子从斑背后望着他,透过的是那柔软的毛发,更是五十年的时光。 她想起那个试胆大会的夜晚,那时抱着猫咪老师的夏目玲子和此时背着夏目玲子的斑,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我们相遇在相识之前。 全文完。 2021.1.23山河无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