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这一生我必须忘记所有的事情,那么你替我记着,可好?——白启岚 她于我而言,是生命中的光,而你,是一阵风,来的莫名,走的匆匆,似乎无痕,却只有我知道,那种存在感真真切切,已经无法磨灭。——易茶 天下3背景题材,随笔文~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游戏网游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启岚,易茶 ┃ 配角:尹玥,江子息 ┃ 其它:天下3 第1章 零 三月的江南依旧那般醉人,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而眼下,正有人碧水轻舟,逍遥湖上,好不自在。 尹玥这还是第一次从师门出来,她跟师父软磨硬泡了将近一个月,师父终于同意了她跟随师兄下山采办,并顺道去扬州拜访一下她那个如今已然梅妻鹤子的过起了田园隐士生活的二师叔。对于这个二师叔,尹玥唯一的印象便是她还在总角之年时,给她从山下的世界带回来了一串很甜又很酸的糖葫芦。 很多年以后,尹玥才明白,那串很甜又很酸的糖葫芦其实不就是那个山下的世界么? 身着白紫相间道服的少女,坐在船檐边,两条腿无聊的晃悠着,鬓边两片束发的白羽随风微动,勾起额前的刘海儿,露出一双明媚清澈的大眼睛,这双大眼睛此刻正扑闪扑闪的左顾右盼着。 “哎,江师兄,扬州城还有多远啊?” 船头负手而立的紫衣青年只是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回应着这个半刻也安分不下来的小师妹,“快了,快了,你看,前面那个码头不就是了么?” 尹玥顺着师兄说的方向看去,码头熙熙攘攘的人影已经越来越清晰。 她激动地跳了起来,跑到师兄身边,扒着栏杆,努力的把自己的身子往外探着,迫不及待的想要登上久违的陆地。 本来伏在尹玥身旁小憩的小白虎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弓起了身子,这炸毛的可爱样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哪有半分老虎的威严,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的主人修为尚浅,如今自己不得已也只能是这番模样。唉,他在心里叹息,啥时候主人才能靠谱点儿,不要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啊。 他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踱步到她的身侧蹭了蹭她。尹玥回头拍了拍他的脑袋,“小白,咱们终于到扬州城啦,可以去买糖葫芦吃啦!你要不要吃!” 果然,他满头黑线的默默转身,故作用爪子梳理自己的毛去了。神经大条的少女当然不会去在意一只召唤shòu的想法,兴奋地跑进船舱收拾东西去了。 “小师妹,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记得把小白收起来。” “我知道啦——” “老板,女儿红,打满!” 粗布衣的青年随手一丢,一个酒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啪”的一声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柜台上。 玖掌柜正低头翻着账目,看了看账簿旁被无理地丢过来的酒囊,并没有生气,淡然的招呼小二拿去后堂打酒。 店内的顾客们不免都好奇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向那个坐在靠门边儿的青年。 粗布衣就是最普通的褐色粗布衣,甚至很多地方都还打着大小不一的补丁,但你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那衣服很gān净,虽然这个人的举止有点粗俗和邋遢,但你又偏偏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随性恣意,并不惹人嫌弃讨厌。头发利落的束作一个马尾,那张脸,犹如刀刻,剑眉星目,居然出人意料的俊朗。 “阿茶,你要是再砸,我这上等的梨木柜台可就要被你砸坏了,到时候你要再想喝这女儿红怕是就要喝不起了哦。”玖掌柜将装满酒的酒囊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被唤作阿茶的青年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打开了酒囊,馥郁芬芳的酒香悠悠的溢了出来,他仰头豪饮了一口。 “好酒。” 玖掌柜向来对自己酿的酒很自信,他在青年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喝了起来。 半晌,才道:“阿茶,借酒消愁……” ——愁,更愁。 易茶在心里默默地接了下去。 他看了看店外那一隅蓝天,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天终于晴了。 “玖,我走了,酒钱记着。” 玖掌柜看着瞬间湮没在人cháo中的褐色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随性而作,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缘分哈~(#^.^#) 第2章 壹 “呀,江师兄、江师兄,那个面具好好看!” 尹玥自下了船就开始对所有的事情充满了兴趣,她像个十足的好奇宝宝,拉着她可怜的师兄的袖子,指这指那的让师兄给她解释介绍。 江子息被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师妹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如果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好生叮嘱照顾好她,真想就这么丢下不管了,再好脾气的人也被她闹得要受不了了。 他单手抚了抚酸胀的额角,把身上大大小小的玩物包裹放到一边的桌上,拉过准备往面具摊跑到尹玥,“小师妹,来歇歇。” “可是,那边的面具……”尹玥满眼的不舍。 江子息没办法了,看来要放狠招了。 “老板,来一碗三鲜小馄饨,一笼小笼包。” “好叻,客官,您稍等。” 尹玥耳朵尖,本来纠结的望着面具的大眼睛转了回来。 上钩了,江子息会心一笑,他可是瞧得仔细,他这个小师妹啊,还是对吃的兴趣更大,美食的诱惑总是难以抵挡的。 一听到有吃的,尹玥星星眼都冒出来了,“江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江子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把刚上桌的小馄饨和小笼包都推到她面前,“乖,你先在这里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的药房补给点药材,你千万别乱跑,在这里等师兄,我很快就回来。” 尹玥听话的点头应着,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吃的上,哪还顾得上师兄啊。 江子息见她吃的认真,嗯,终于可以轻松的去办事儿了,不用带着个拖油瓶,绝对能高效率的完成任务。 尹玥一个人美美的吃完了小馄饨和小笼包,对江南的美食更是赞不绝口了。她四处张望了下,师兄还没回来,眼睛又不自觉得瞄向了面具摊。 “老板,我的东西能先放这儿么,等下我就回来拿。” 卖小馄饨的大叔见这小姑娘长得分外可爱,便应了。 “哈,谢谢大叔!” “姑娘真是好眼光,我这儿的这些面具里面,做的最好的便是这个小熊面具!” “是吗?是很可爱啊……”尹玥拿起面具欢喜地放在脸上比划着。 嗯,就这个吧。她低下头,边掏荷包边说道:“老板,那就要……” 话还没说完,突然边上有个人从她手里夺走了面具,她不觉有点儿恼,是谁啊! 刚抬头就撞上一张“熊”脸…… 不,应该是一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又带着这么一张小熊面具,穿的衣服也是一身褐色的粗布衣,有那么一瞬,尹玥还以为自己真的见到了一头熊。 她愣住了,那个带着熊面具看着她的人也愣住了。 阿晴? 易茶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脸,和面前的这个小姑娘重合了一下又很快消失了。 “老板,这个面具我要了。”他说着丢下几两银子,转身就走。 “啊……”卖面具的小贩显然也被这情况弄得有点儿晕,“哎,年轻人,这个面具是这个小姑娘先看上的,你不能……” 愣神的尹玥终于回过神来,哎?那人怎么回事,怎么抢自己东西!不行,那个面具是自己先看上的,她要抢回来,想着便追了上去。 带着面具疾步前行的易茶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这么脑子一热买下了这个面具。明明知道阿晴已经不在了,那不是阿晴,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过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眼看着前面快走到头,他一个闪身拐进了一个小巷。 想着那小姑娘肯定追不上自己,他靠着墙,拿下那个面具,不禁发起了呆。 ——“易哥哥,你看,这个小熊面具好可爱!”身着鹅huáng色弟子服的云麓仙居小师妹晚晴,拿着一个小熊面具蹦蹦跳跳的跑到正在树下休息的天机营大弟子面前。 ——他懒懒地睁开眼睛,看着她那比阳光更灿烂明媚的笑颜,心里暖暖的。 ——彼时的易茶,心里这么想着:如果一生都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喂!那个面具是我先看上的!” 易茶抬起头,不禁有些诧异,这小姑娘还挺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不过,在看到小姑娘身后扑腾着翅膀的火凤凰后,他不觉又一下明了了,原来她是太虚观的弟子。 尹玥见他不说话,又上前几步。 时值huáng昏日落,小巷内的光线因为被近旁的高墙阻挡而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尹玥走近了才看清了那个抢她面具的人,他抬头的瞬间,一米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把那张本就五官立体的脸照得更加饱满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讨厌的人抢了自己喜欢的面具,她反倒觉得这个人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只是,他的眼底似乎有一抹浅浅的忧伤。尹玥在心里暗自想着。 “你眼光很好,这个面具很不错。” 尹玥没想到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她条件反she的回了他,“那必须,我的眼光可是我们师门中最好的!” “呵。”易茶不觉轻笑了一下。 “我……” 他居然笑了,一扫眼底的那片yīn霾,温暖如初生的朝阳,尹玥竟然看呆了。不过,她很快回神并意识到自己被个陌生人嘲笑了,气就一下子又上来了。 “你、你笑什么!” 易茶见她傻傻的样子,还真挺可爱的。他朝她走了过去,把面具塞在她手里。 “没什么,送给你了。” “啊?” 尹玥又一次被对方打败了,要个面具居然这么顺利,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哎,你等等——” 忽的一阵大风,chuī起了地上的沙土,迷了尹玥和易茶的眼睛。 等到二人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但见一个一袭水蓝色长衫的年轻人,正骑着一只长了一对儿雪白翅膀的雪狐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就这么从天而降,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第3章 贰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就这么突然闯入他们的世界,也许他们命运的经纬线就永远不会有jiāo集,更不会有所纠缠。如果当时的他们,只是匆匆一眼,便江湖陌路,那么以后,他们彼此应该就会这么各自安好,静然一生了吧。 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 年轻人似乎也错愕了一下,他从雪狐身上翻了下来,轻轻拍着它的脑袋,嘴里念叨着:“小云,今天怎么这么不乖,说好了不在人多的地方bào露行迹的呢,你又不听话了……” 那雪狐将脑袋靠近他的怀里蹭着,似乎在撒娇以求主人的原谅。 “你好,在下白启岚。” 他上前,礼貌的对着面前同样错愕的两人做了个揖。 “岚哥哥!”尹玥看清了来人,一下就认出了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二师娘的侄子,神农谷冰心堂弟子白启岚。 “玥玥?”白启岚这才注意到站在远一点的少女,他笑着走上前,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都长这么大了,玥玥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尹玥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因为底子好,所以她平时一直都挺自恋的,但是唯有在一个人面前被夸她会觉得难为情,那个人便是白启岚。 尹玥从小就在太虚观内长大,什么的仙姿风骨没有见过,可是在她心里,没有一人比得上她的岚哥哥。若说她的那些师兄们相貌出众,那么他们有的都是仙人般的出尘不俗,而白启岚不然,他更像是一块温润朴实、有待发掘的白玉,他身上那种gān净纯粹的气息让人觉得安心,最重要的是他很真实,虽然他们之间在一起相处过的时间不过短短的三个月,但对尹玥来说,那三个月却是她十六年来最温暖的三个月。 她偷偷抬眼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了五岁的哥哥。 七年的时间,他也变了很多,从当年那个略带青涩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的青年。不变的,依然是他那一袭水蓝色的长衫和束着青丝的月白色缎带。尹玥记得那条缎带是岚哥哥的娘亲留给的他唯一的遗物,他从不离身。 白启岚当然也注意到了离自己近一点的布衣青年,他用眼神询问了下尹玥,但她似乎也不知道,便自己转向了他。 “这位是?” “易茶。” 布衣青年淡淡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易茶刚说完就又后悔了。他暗自苦笑,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老玖的女儿红越来越厉害了,自己才喝了几口竟就醉成这般了?平日速来一个人行的清闲,今日居然遇到了两个打乱他节奏的人,这,也算是缘分吧。 白启岚回到雪狐身边,轻轻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那雪狐便低下头对着尹玥和易茶点了点,前爪同时往前挪了挪,匍匐下半个身子,好像是在给被自己惊到的两人道歉。 “小云今天大概是累了,平时不会这样冒然出现在人多的地方的,还好这个巷子没什么人,不然惊扰到周边邻里,我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略带宠溺的抚着雪狐的脑袋道,“两位多有抱歉,如今天色已晚,如不嫌弃,不若一同到寒舍坐坐可好。” 哎呀,天都黑了,尹玥这才想起来,自己就这么跑出来,江师兄肯定得急得到处找她了。 “岚哥哥,我去不了了,我和江师兄一起出来的。”她不好意思的耷拉下脑袋,“我一个人乱跑,他肯定还在找我……” 白启岚倒也没说啥,他其实也猜到了,清徽道长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下山的,更何况是来扬州这么远的地方,既然如此,还是自己亲自把她送回去的好,免得江子息担心。 他敲了敲尹玥的小脑袋,“唉,你这冒冒失失的老毛病还没改啊。” “还不是因为他!”尹玥不依了,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出糗,太没面子了。 被点到名的那个倒是依然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白启岚失笑。 “那抱歉了易兄,看来今日我须得亲自将这小妮子送到她师兄的手里才行。” 白启岚朝易茶抱了抱拳,“想来咱们相识也是缘分一场,本想请你喝上一杯,可惜现在情况不许。敢问易兄家住何处?改日我再前去登门拜访。” 易茶回了个礼,“白公子不必多礼,江湖儿女恣意惯了,我一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如果有缘,江湖再见。”说罢,转身径自走了。 ——“哎,你等等,你流血了!敷这个吧,止血的。” ——“……” 白启岚望着易茶远去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刹那的恍神。 他们,可曾是在哪里见过? 第4章 叁 白启岚带着尹玥回去寻江子息的时候,江子息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已经前前后把这一带的大街小巷都翻了个遍,就是没找到那个小姑奶奶的影子,这要是把人弄丢了,那他还哪敢再回太虚观见师父啊。他那个悔啊,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让小姑奶奶一个人呆那儿等他,她是啥性子他能不知道么,真是高估她了…… 现在小姑奶奶回来了,江子息真是万分想冲上去好好地收拾一番,但是碍于白启岚的面子,他也只好作罢,只是以兄长的口气教训了几句,大意是不该不听师兄话随便乱跑云云。 尹玥这回也一改往日油腔滑调的顽劣性子,很是受教的听着江师兄的训斥,小jī啄米般点着头。 看她突然变得这么乖,江子息反倒觉得不自在起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变化多端,看得白启岚不觉笑出声来。 “哈哈,能把你江子息整成这样的怕是除了玥玥,再没有别人了。好了好了,不是说去看姑父姑母的么,我也正要前去送些草药给姑母,正好一起。” 尹玥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二师娘了,那时候她好像是七岁。 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师娘的时候,她很失礼了喊了声“姐姐,你长得真漂亮!” 那时的茉夙一身碧色罗裙,款式就是冰心堂弟子最普通的弟子服,长发如云,悠悠绾起。清丽的好像一朵刚出水的白莲,从容优雅,气度清华,难怪平日里一贯玩世不恭的二师叔会拜倒在她的荷叶裙下。 岁月终究还是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那个清雅秀丽的女子如今也已是布衣荆钗、嫁做人妇。虽然曾经的他们都放弃了很多,但是如果这一生都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平平淡淡又未尝不是拥有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切。 小的时候尹玥并不太懂,现在长大了,看了那多么小说绘本,即便她还未曾经历过那些所谓的生死别离,但她打心里还是很羡慕着这对儿避世归隐的二师叔和二师娘的,这就江湖所谓的神仙眷侣吧? 二师叔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来就拉着江师兄到屋里陪他下棋去了。 白启岚把带来的药草细细的分门别类放进药房,然后就和他们告了别,匆匆走了。他似乎总有很多事要做,也很少有所停留,不是在研究药草,就是在采集药草,再不然就是到处跑着给一些有需求的百姓们义诊。 茉夙也不拦他,他喜欢便随他。冰心堂弟子的师门宗旨即是“治病救人,心系苍生”,这孩子倒是随了他爹,只可惜他爹娘走的早,不过如今看到岚儿这般作为,必是九泉之下也欣慰了。 所以当下也就剩下尹玥和她二师娘俩人了。 二师娘平日里除了打理家中琐事外,剩下闲暇的时间还是沿袭着以前在师门的老习惯,调配一些实用的药草。如此,闲着的尹玥便在二师娘身旁打起了下手。 “你师父他们近来可好?”宋晟煜手执一粒白子,落在了江子息的黑子旁。 “师父他们都安好,只是近日幽都暗报传来消息,说是幽都王正安排手下,在秘密地组建一支jīng锐的妖魔军队准备暗中潜入中原。” “哦?”看来此次事情非同小可,宋晟煜不觉有点头疼,看来师兄找他果然没啥好事儿。 “那么你师父对于此事怎么看?” 江子息摇了摇头,“师父说消息并不全面,只知这支妖魔军即将潜入中原,具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毕竟幽都军这次不像以往一般,直接从正面出击,他们似乎是想来取什么东西,这东西对于他们应该极为重要,但他们好像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倒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 这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宋晟煜一时也想不明白。 “这件事已经暗中通知了各门派掌门,但是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并没有告知所有弟子,只是由掌门传达到各门派中的jīng英弟子,各门派如今都暗地里派了些弟子乔装前往侯马屯汇合,再做打算。” “看来你师父是希望我此次能够出山了,五年前与幽都红石峡一役,我因着你师娘的病,未赴前线,万没想到那次我军会……”说到这里,宋晟煜连连叹气。 五年前中原红石峡一役江子息并没有参加,但是他的师兄师姐们去了。结局就像二师叔说的那样,那一战,我军虽然击退了幽都妖魔军,却是惨胜。 兵家常言,惨胜,如败。 不管是那些曾经关心过自己的,还是那些曾经斥责过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江子息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5章 肆 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恬淡,尹玥新奇了一阵子又开始觉得无聊起来。 江子息每日就是按时的陪着二师叔下棋画画,偶尔喝口小酒什么,也不管她。他也不提什么时候回白云观,这让尹玥颇有种这次来扬州便就这么一直住下去的感觉。但是她始终记得在临走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过让她一定要听师兄的话,早点归来云云。难道,江师兄这么快就把师父的话抛之脑后了? 唉,尹玥扔掉手里刚编好的小蚂蚱,暗暗地叹了口气,这附近难道就没有啥好玩的么?二师叔二师娘喜静,选的位置虽然偏僻了点,倒也gān什么都方便,只是这在尹玥看来还是等同于住在“荒郊野岭”,还真是没有扬州城里热闹好玩啊……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吃的小馄饨和小笼包,真是太可惜了,还有好多好吃的都没吃到呢。记得下山前,她好像听那个新来上山的伙夫说过,去扬州若是不去祁月楼美美吃上一顿简直等于白来了,他们家的松鼠桂鱼堪称一绝啊! 想着想着,尹玥的肚子倒是不争气的叫了起了,她无奈的摸了摸肚子,心道:这几日真是委屈你了。好不容易下山了本想好好的改善改善伙食,却没想到日子过得还和在观里一样,天天不见油水。 不知何时,天边不远处蓄起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尹玥望着那片乌压压的云看了会儿,起身走进了屋里。 起风了,看来今夜要下雨了。 祁月楼顶楼的包厢内,一个穿着粗布的青年正椅在栏杆边,安静地喝着酒囊里的酒。而他对面的玲珑八仙桌边,另一个看上去年长一点的华服青年正拿着筷子,细细地品尝着满桌jīng致的佳肴。 “我这儿最好吃的菜可都摆在这里了,你不吃可不要后悔。”玖霖说着夹起一筷子松鼠桂鱼,优雅地送进嘴里。 那喝酒的青年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继续低头喝酒。 “那边的消息虽然还不太全面,不过据我的人调查来报,他们已经暗中开始有所动作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不过原本埋头喝酒的粗布青年听闻后,却皱了一下眉。 见他终于还是有点反应了,玖霖知道他在听,便继续说道,“你真的想好了么?如果你还没完全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做的是什么,那么我劝你还是……” “不,我想好了。”粗布青年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珏。严格说来,那是半块玉珏,从中间的裂痕来看,玉珏是被人刻意分成两半的。这块玉珏的颜色很特别,是暗紫色的,玉珏表面并不平整,细看或者摸过的人就会发现它的身上刻着几不可见的花纹,做工很是jīng细。玉珏被拴在一根淡紫色的绳结中间,看起来倒像是一块小小的玉佩。 易茶至今都清楚的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云涯把这块玉珏jiāo到自己手里时的表情。那是刻骨铭心的恨,刺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云涯走之前,只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五年了,总得有个了结,给自己的也好,给她的也好。 雨丝随风飘摇着落在了易茶的脸上,他闭上眼睛,恍惚觉得今年的chūn天好像来的特别得迟,这都三月的天了,怎么还是这么冷。 许多事情在发生以前似乎都没有太多的前兆,但其实很多所谓冥冥之中的注定,都是由着很多潜在因素一点一点的在暗地里推波助澜而形成的。 神经大条、不谙世事的尹玥在听得幽都jīng锐妖魔军已经潜入境内的消息后无比震惊,但是当她看到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表现的很镇定,只是表情比平时严肃了许多时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天真的被蒙在鼓里。江师兄之所以在这里停留这么久的原因,也不言而喻。怕是为了保护自己,二师叔他们才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尹玥突然就有点委屈起来,自己已然不是个孩子了,保护华夏王朝也是作为太虚观弟子的自己应尽的职责。可是现在直到师兄他们要出发前才将所有的事情全盘道来,并且最重要的是还不带自己去,她很不甘。 “我也要去!” 尹玥语气决绝。可在江子息和宋晟煜眼里看来,她这不过是一种孩子气的倔qiáng。战场终究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在那里时时刻刻都将面临着各种未知的危险,为了她的安全他们决计是不会让她一同前去。他们本来是打算悄悄离开的,但终究宋晟煜还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告诉妻子和尹玥,如果他们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走了,他怕以着茉夙和尹玥的性子那必然还是会查清楚然后跟来找他们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把话说开了,让她们放心。 尹玥虽然软硬兼施的恳求了半天,但最终仍是没有成功,她留了下来。二师叔让她帮忙照看好师娘,尹玥心里虽是百般不愿,但还是如是应了。 第6章 伍 易茶到达红石峡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黑了,他看着暗紫色的天空,恍如隔世。 五年前的一切像画卷一般在脑海里缓缓展开,那时的自己年轻气盛,怀着满腔抱负和大家一起赴边抗敌,却万万没有想到,来时一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在最后却再也没能一起回去,他们永远的躺在了这里,用自己的身躯垒起了一道守护着王朝子民的防线。 易茶打开酒囊,将酒洒在地上。酒落huáng土,激起细细的尘土,仿佛是那些躺在这里的兄弟们在回应自己的归来。他微微苦笑,仰头把剩下的酒饮尽。 兄弟们,我回来了。对不起,这次我陪你们一起。 白启岚给最后一个受伤的弈剑听雨阁弟子包扎完伤口,叮嘱他最近伤口不要碰水和注意休息后转身开始整理自己的药箱。余光一撇,看到了安静坐在营帐角落里的易茶。他有些诧异,后者似乎也发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后也楞了一下。 临湖的夜晚总是比别的地方更为寒凉,夜风也毫无阳chūn三月应有的柔情,夹杂着冬意未散的凌冽。易茶独自拎着他那好像从不离身的酒囊在湖边溜达。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守卫红石峡的新面孔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想想自己这几年过得颓废任性的日子,他不由暗自苦笑。他好歹也曾是一代堂堂骠骑大将军,到如今确是把整个天机营的脸丢得gāngān净净,那惨胜如败的一役,终是成了自己心中一道跨不过的坎儿。 “易兄好兴致啊,独自一人临湖赏月。” 易茶闻言,不觉抬头看了眼天,一牙弦月孤零零的挂在天上,身旁的星子今夜也不知为何少得可怜,更何况这边关常年战事紧张,即便是这样安宁的夜晚,空气中都凝结着一层淡淡的压迫感,如此景致,何谈赏月? “呵,白公子真是说笑了,你见过谁在这种鬼地方赏月的?” “可是,这眼下不就有两位?” 白启岚不答反问,倒是把易茶给噎了个正着。他也不争辩,随意在身边找了块石头便坐了下来,打开酒囊喝了一口。这紧张的空气,似乎就这么缓和了起来。 “原来白公子也是个幽默之人,我原以为你和那些只知学医治病的老家伙们一样整日不苟言笑、顽固不化呢……”话一出口,易茶就感到有些不妥,不禁暗自无奈,这紧绷得如一根随时随地就要断掉的弦一般的神经,瞬间就这么被这个奇怪的家伙轻易拨断了,但因为这一断,心里反倒感觉莫名的轻松了不少。 “抱歉,失礼了。” “无碍,”白启岚笑着摇了摇头,一撩衣摆,坐在了易茶的身边,“很久没有遇到像易兄这般直率豪慡的人了。” 直率……豪慡……么?易茶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酒囊,又想苦笑了,这和现在的自己真真一点都不符合啊。 “话说,这么晚了,白公子怎的有雅兴来这湖边……” 他抬起头,正对上白启岚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不由一愣。或许是因为夜色昏暗的缘故,那双眼睛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格外明亮,那一刹,易茶的心头不知为何,莫名觉得一阵温暖,好像看到了希望……呵,又在说什么傻话了。 白启岚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易茶的诧异,顾自转开了视线,他把身上背着的药箱轻轻放在一旁,将双手举到嘴边呵了口气,又来回搓了搓,“这里的夜晚真是冷呢,明明都chūn天了。啊,对了易兄,你有酒吧?” 易茶下意识地举起了自己的酒囊,然后看着对方毫不客气的接过并大大的喝了一口。 “咳咳咳……” 这家伙,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但是上次好像还说要请自己喝一杯的……易茶满是黑线的拍着白启岚的背帮他顺气。 “咳咳……嗯,好酒!”白启岚对易茶摆了摆手,长长的舒了口气道:“好久没有喝到这么烈的酒了!果然身体感觉暖和了不少。” 烈么,易茶仰起头喝了一口,入口甘醇绵长。这家伙以前都喝的些什么酒啊,阿玖的女儿红确实不错,不过自己倒不觉得烈。 “白公子这样子看起来倒是个清雅之人,想来平日里自是喝不惯我们这种……” “喂,易兄,你还是直接叫我启岚吧,何必如此见外。” “……”他们好像还没熟络到那种程度吧。 “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了,”白启岚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红石峡一直都是这样,战事频繁,身为一名医者自是应当尽得本职。然而,很多时候,我都感到很迷茫。我只是个对草药医理知悉浅薄的医者,看着那些因为我而得以治愈的人,我很开心,但是更多的情况是我并没有妙手回chūn的能力,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闭上双眼……”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白启岚的脸颊微红,借着酒劲他第一次对着一个仅仅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他看着易茶,总觉得这个人心里一定装着更多更重的心事吧,不然为何他那看似淡漠冷静的眉眼间总是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寒凉和一股不想让人知晓的淡淡的悔恨? “我知道自己很没用,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四处奔走学习,我想要了解更多知识,想要帮助更多人,既然以我的能力不能结束这无情的战争,那么至少我想做些什么,做些让自己不再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易茶的心突的被揪了起来。 微弱的月光下,白启岚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点点晶亮,是方才被呛到时留下的,湖边的凉风勾起了他散落的青丝,将那张有些固执却很坚定的脸悄然掩埋。 “啊,抱歉!”视线再度相对时,又变回了原来的白启岚,“很扫兴吧,听我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多。”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过,多亏和你这么一聊,心情好了不少,老实说这次来我一直很担心,这次战事好像比往日都严峻,姑父和子息过几日也要到了。” 易茶什么也有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白启岚依然自顾自地絮叨着:“我啊,其实从来都没有表面上那般镇定。”他回过身不知道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有了,这是大还丹,我改良过的,止血效果很好。”说话间,一个细口的青瓷小瓶递到了易茶的面前,他依然静静地坐着,完全没有伸手接下的意思。 果然,白启岚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拉过易茶的手把药瓶放在了他的手心。白启岚的手很凉,易茶对这突如其来的接触似乎有些抵触,但是白启岚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弯下腰,拎起地上的药箱,“药这东西还是拿着吧,有备无患。” 白启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只留下易茶一人。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如果你什么时候又想喝酒了,记得来找我啊。” 白启岚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悠悠飘散在夜风里。 易茶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不知何时笼上了一层yīn霾。他攥紧了手中的药瓶,你又看懂了我的什么? 第7章 陆 不知这次幽都王又部署了什么新的yīn谋,只是似乎自打易茶他们一行人来到红石峡之后,原本笼罩在这里久久不散的焦灼氛围好像统统被这日渐温暖的chūn风一chuī而散。天气也格外的晴朗,战士们虽然依旧心有余悸,但本是紧绷疲惫的身心却因为这难得的安宁而得到了放松和缓和。 主账内此次的主将定扬将军正与宋晟煜、江子息以及各门派此番前来助阵的jīng英弟子们一同讨论着战事,一直坐在角落里的白启岚默默地起身,悄悄地走出了营帐。 “呼——”,一出帐门,白启岚就长长的吁了口气。这种凝重的气氛还真是不适合恣意自由惯了的自己,在战事谋略上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目前关于医疗方面的部署安排也已基本妥当,还是去看看受伤战士们的伤情吧。 如此想着,正巧和匆匆归来的易茶撞了个正着,白启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差点摔倒,所幸易茶拉了一把他才将将站稳。 自打上次在湖边一起赏月之后已然十余天,他俩倒是没再说上过什么话。总的说来就是都很忙,白启岚很忙,忙着每天采药制药看病,易茶则是随性而行,总是独来独往经常也看不到人,偶尔二人碰到也只互相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就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谢谢……”白启岚讪笑着看向易茶,金色的暖阳此刻正好照在易茶的脸上,他的额角还挂着细细的汗珠,束起的马尾似乎也因为赶路着急的原因显得有些散乱,英挺的眉宇间带着几许疲惫,身姿却依然挺拔俊朗。白启岚有点看怔了,与其说那束光照亮了易茶的脸,到不说那束光倏然把他照进了自己的心里,是啊,这该死的阳光,就是这样恰巧的、不经意的把一个不肯服输的倔qiáng的青年硬生生的照进了自己的心里。该死,自己是疯了么……竟然有那么一瞬的心动。 “多大的人了,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的么。”易茶收回手摇了摇头,这家伙果然是……所谓人不可貌相么? 易茶此番回来,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一直驻扎在湖对岸的那批妖魔军突然不明原因的全军撤退了,仅仅一夜,撤离得gāngān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坏消息是,这次幽都王派遣了一个新的将帅,据说这个新将帅初来乍到,年纪轻轻却智谋过人且心狠手辣,有传言很多妖魔军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将帅本是不服,后来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居然彻底归顺了,还有传言说,这个新将帅似乎并不是妖魔,甚至还有一半人类的血脉……总之传言众说纷纭,但是对于王朝子民来说,此人绝对是个不可轻视的大威胁。 月朗风清,夜明星稀。 白启岚端着一屉热气腾腾的莲花卷掀开帐帘走进了主帐,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偌大的主帐里竟然空空如也。难得姑母让自己带了冰心堂的点心回来让大家尝尝,怎么一个人都不在呢?这阵子红石峡平静的都不像是红石峡,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自己甚至还能有时间骑着小云来回冰心堂与这里。 “唔……” 好像有什么声音?白启岚把屉子放下,循声找去,在营帐昏暗的角落里赫然埋着一个人。对,埋着,此人正被堆在角落里的毯子埋没,只能依稀看见半张脸露在外面。白启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生怕吵醒了眼前的人。他尽量轻手轻脚地蹲下身子,稍稍拨开了一些毯子,这才看清了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易茶。 这个人即使在睡觉时,眉间似乎也总是若有似无的蹙着。白启岚不禁伸手覆上了那对微蹙的剑眉,想要将他抚平,但是抬起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了。唉,白启岚心中不由叹了口气,这又是在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呢…… “阿晴!不要,不要去——”睡梦中的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白启岚还僵在半空中的胳膊。 白启岚吓得坐倒在一旁,他惊慌地朝着熟睡的易茶看去,他并没有醒,但是手却死死地抓着自己胳膊。白启岚微微使了下劲,没能把自己的手臂“拯救”回来,又怕动作太大吵醒了易茶,只得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易茶边上坐的更舒服一点。 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被个大男人拉着胳膊走不了就算了,对方嘴里还总是念叨着一个姑娘的名字,显然是把他当做那个姑娘了么。“阿晴……”应该是个姑娘的名字吧。 就这么静静地,静静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人回来主帐。白启岚坐得无聊,差点睡着的时候手臂上的桎梏猛然松开了,他一惊睁开眼睛,醒了?!结果眼睛对上的还是那副沉睡的面容,只是似乎比刚才更难过了,没有醒来的样子,白启岚却看得出,这个人可能还在梦魇里。 “啪——”一块玉珏从易茶落下的袖子里掉了出来。白启岚好奇地捡了起来,暗紫色的玉珏表面并不平整,刻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花纹,做工很是jīng细,玉珏被拴在一根淡紫色的绳结中间,像是一块小小的玉佩。 这玉珏他好像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所谓定情信物?想到这里,白启岚突然感觉一阵恶寒,好像自打遇到这家伙之后,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以前的他只是个温文尔雅的医者,对所有人都好,但却很自然地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这个人让自己变得很奇怪——总是让他想要去了解他,想要去帮助他,甚至于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明明很难过,却什么都不说;明明非亲非故,但是看着这样的他,他就是会感到难过,甚至心痛…… “白启岚啊白启岚,你是疯魔了么……”白启岚自嘲着抚额。 第8章 柒 易茶醒来的时候暗紫色的东方已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感觉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长。梦里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小生活的的天机营,回到了和大师兄一起去过的仙境一般的云麓仙居,回到了那个在他生命中如阳光一样存在的云麓小师妹身边…… “阿晴……”易茶下意识地去摸袖中的玉珏,却摸了个空,他愕然,正欲起身,才发现那块他从不离身的玉珏正端端正正的躺在一边。他努力思索了片刻,完全没有头绪,难道有谁……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帐中的红烛早已烧完,天色尚早,营外一片寂静。帐中的一切都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态,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可能只是自己不小心掉落在外的吧,他兀自想着便整了整衣衫,走出了营帐。 虽已是四月chūn向晚,但红石峡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的。淡淡的草腥气随风袭来,易茶这才察觉到昨夜留宿的帐中似乎萦绕着一股特别的草药味,不刺鼻反而让人觉得特别安心,这里以前就有这种味道的么? 一夜的秉烛夜谈,定扬别过宋晟煜,一边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向主帐走去。这三年来,他一直驻守着这红石峡。这里的每一处风chuī草动,都逃不不过他的眼睛。这阵子的红石峡,确实是安宁的让他有些担心,其实老实算来,真真稳定的日子也不这最近的二十来日。上一次与妖魔军jiāo锋时的规模虽不大,但也不小,屠伦亲自带兵来战,自己这边胜得并不算太轻松。此时,妖魔军突然撤兵,这其中到底有何yīn谋? 定扬若有所思的进了主帐,将坐定,才想起来昨天易茶那小子在自己的帐里睡着了。环视了一圈,显然已经起来了吧。真是的,这小子自打五年前红石峡一役回来后,在营里病榻上整整躺了一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这一次再度看到他,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说起来,这孩子也不容易,当时年仅二十岁的易茶便已身为骠骑大将军。只是五年前那一战,当真惨烈,定扬当时身上有别的要务在身不能赴战。当时发来捷报时,营里都为前线的兄弟们感到骄傲,但是万没想到最后活着回来的不过数人,这其中就有重伤昏迷的易茶。 定扬揉了揉额角,深吸了一口气,帐中若有似无的的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一定是启岚那孩子吧,他随意的拿起茶几上一个小巧的青瓷香炉,香炉底部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白”字。真是能让人心安的味道呢。 一切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即便是没有战事,驻扎在红石峡的弟子们此刻也丝毫没有怠惰,各自操练着。因着这次特别的机会,来了不少各大门派的弟子,大家也总会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比试切磋一番武艺。当然,也有人这会儿正枕着gān草垛,在忙里偷着闲。 趁着天气好,白启岚连哄带骗的才把小云带到溪边,准备给它好好洗个澡。他一边梳理着小云的毛,一边对着它念叨:“唉,你说你好歹是只云狐吧,你们云狐家族不都各个很高贵的样子么,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洗澡呢……”小云应该是听懂了他的抱怨,但是他显然没有理会白启岚,只是骄傲的昂着脖子。 嗯,然后美美的在gān草垛上睡了一个回笼觉后醒来的易茶,映入眼帘的景象就是—— 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青年,卷着裤管,撸起袖子,正费力的把一只一脸委屈的挣扎着的云狐压在溪水里,吭哧吭哧的刷着它的毛。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特别好笑,“哈哈哈——” 白启岚闻声,抬起了头,正好迎着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是听声音他也知道,肯定是那家伙。“喂!大哥,有时间看热闹,不如来帮个忙啊?” 其实易茶刚笑完就有点后悔了,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似乎总会变得有点不像自己。 白启岚就这么望了一会儿,显然那边还是定定的坐着,易茶就像长在了gān草垛上一样,压根就没有想动的意思。啊,他就知道这厮绝对没这么好心。 “小云啊,加油啊,洗完了咱们今晚就可以回冰心堂吃好吃的了,采苼姐这次好像又开发了新口味的莲花卷呢!”白启岚一边刷着,一边故意大声说道。 易茶当然注意到了某人的心思,他只是无奈的笑着仰头喝了口酒,喃喃道:“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整天就惦记着吃,害不害臊……” 安详的午后时光里,迟来的chūn风终于携着柔柔的暖意来到了大荒,清澈见底的小溪里,那个悠然恣意的白衣青年,笑得像个孩子。嬉闹间,束发的缎带不慎被扯落,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只一瞬,和记忆里那个巧笑盼兮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易茶心口猛得一疼。 “阿晴……” “易兄?你没事吧?”白启岚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长发散落,白衣还湿着,半贴在身上。显然是匆匆过来的缘故,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这么跑了过来。 白启岚看着面色发白捂着心口的易茶,焦急的拍了拍了他的背。还是小云发现的不对劲,他这才抬起头看见了一脸痛苦的他。脑子里突得空了一下,然后他就急急跑了过去,不知所措地抚着他的背,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个医者。 白启岚以前给易茶把过脉,当然易茶本人并不知道,就是那次在主帐里。他发现他有很重的旧疾,伤在心肺,平日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是这病是慢性病,贵在养,显然易茶从没有把这病当回事儿,依然常年喝酒…… “没事。”易茶回过神来,最近老是想起阿晴,是因为又回到这里了么? 阿晴,别急,再等等,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第9章 捌 提着单刀的少年,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进了营帐,他一手扯着领口不停地扇着风,一手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水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路沿着少年修长的脖子流到锁骨,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喝完水的少年,好像终于活过来了一样,长吁了一口气呈“大”字状躺倒在矮榻上。 林晚晴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半个时辰前,她还在屋里绞着手帕纠结着他们再度相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好像个子又长高了不少,头发似乎也长了,皮肤也比以前黑了些,但是,这个人果然还是她的易哥哥。 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时间,易茶人生中第一次领会到了什么叫做“魔鬼训练”。以前在天机营里,他总是说路师叔对自己太严厉了,今天才明白自家路师叔真真是亲师叔啊。 唉,这才初夏吧,“啊,好热……”他抱怨着坐起身准备把汗湿了上衣换了。 “啊——!”林晚晴尖叫着转过了身。 啊?有人? “哎——?!” 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易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好衣服并后退了三尺,紧张地贴着帐壁,这怎么会有人……啊,还是个姑娘……该死的萧师兄!怪不得训练结束临走时,萧师兄一副笑眯眯看好戏的表情。 “对……对不起……我……”他红着脸结结巴巴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背对着易茶的林晚晴却“噗嗤”笑出了声,“易哥哥果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呢!衣服……穿好了吗?” 这声音好耳熟……他仍旧低着头,低低应了声:“嗯……” “呵呵,易哥哥,你老是低着头,是不想见到阿晴么?” “阿晴……阿晴?!”易茶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面前身着鹅huáng色云麓弟子服的娇小少女正微笑着看着自己,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两年没见,那时她还只是个刚到他胸口,喜欢围着他甜甜的唤他“易哥哥”的小妹妹,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从矮榻上下来,来到了少女的面前,偷偷的打量起来,好像长高了吧,都快到自己下巴了……阿晴以前就很可爱,曾经肉肉的小圆脸消瘦了不少,但是嘴角两个甜甜的梨涡依然还在,余光不经意从脸扫到了少女曼妙的曲线,唔,现在这可爱里似乎还多了一丝妩媚……他的脸不禁更红了。 站到自己面前后,林晚晴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大得多,平日里活泼话多的她居然紧张了起来,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但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离得有些近,她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鼻息间都是少年的气息,青草味夹杂着点点汗水的味道。目光jiāo汇之际,她不觉脸一红低下了头,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偷偷地抬眼,但见那个脸比刚才更红了的少年,正摸着后脑勺,手足无措。 “好、好久不见,阿晴漂、漂亮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呢。” “易哥哥才是……我可是很努力了啊!”少女说着拿手在自己头顶比划着,“唉,怎么才到这儿……”语气里满满的不甘心。 看着她撅着嘴赌气的模样,易茶本来紧张的心蓦的平静了下来,他举起左手在她的头顶比划了一下,“唔,已经长这么高了呢,以后莫不是要追上我了,可是一个姑娘家的,长得这么人高马大的话今后可是会找不到夫家的哦?” “喂!”林晚晴本想拍开易茶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生气的抬起头却对上他一张gān净清俊的笑脸,真是的,为什么这个人笑起来这么好看…… “那你娶我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腾地红了起来,啊,真想找个地dòng钻进去……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奈何易茶拉的很紧。 “阿晴……”易茶显然也被吓到了,那一声很轻,但是他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看着羞红了脸挣扎着的她,他反而更不想松手了,两个人的距离什么时候这么近的?近到似乎都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地步。那樱桃般娇艳欲滴的红唇,让人好想咬一口……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自己靠了过去…… “阿茶——” 帐门被人掀起,一个灰布衣的青年走了进来。 “啊,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继续,继续。”青年一边笑着一边对易茶使着“不错啊,你小子”的眼神飞快得退出了营帐。 帐内本来几乎贴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儿,乍然如惊弓之鸟一般弹开。 “啊,啊,萧师兄啊,不是你想的那样……哎?阿晴!你别走,我不是……” ——橙色的火光中,少年似是思考了很久,终于郑重的做出了这个决定,他没有看她,只是一脸坚定地看着眼前燃烧着的篝火道:“等这一战结束了,我就去提亲。” ——“……嗯。”身边的少女也没有回头看他。 ——“嗯……嗯?真的么,你、你答应嫁给我了?”少年激动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嫁你了……”少女低低的呢喃湮没在篝火爆起的“噼啪”声中。 火,黑夜,火,如白昼般的黑夜…… 黑色的天空,橙色的天空,红色的天空…… 战马嘶鸣的声音,兵器激烈碰撞的声音,呐喊声,惨叫声…… 易茶只感到有□□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然后视线就被浓重的红色所填满,他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手中的单刀,抱歉呢,又把你弄得这么脏…… “阿茶……小心!” 有个飘渺的声音—— 是谁,是谁在呼唤他? 对,萧师兄。 “萧师兄……”他用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四处寻找着,寻找着,接着在一片火光中,他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跪倒在地,他就那么垂着头,像睡着了一样,一把长戈□□了他的胸口。 “萧师兄,别开玩笑了……”易茶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艰难的朝跪着的人走去,“仗打到一半,你一个人在那里睡什么觉,起来……其他人还在等着我们……” 他就这么蹒跚着,前行着,仿佛整个纷乱的世界都与自己无关。 每一步,每一步,每一步,这里,那里…… 小旭、阿康、大志、临云……你们为什么都睡了,你们醒醒啊,说好了一起来一起走…… “啊——!为什么!”他嘶吼起来。 “易哥哥!”晚晴挥着法杖冲到了易茶的身边,她不忍的看着这个满身是血的人,已经到极限了么…… “啪——” 突如其来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触感让悲痛至极的易茶诧异地抬起了头。 “都什么时候了!是个男人就站起来啊!你看看你这láng狈的样子,仗还没打完,主将就这样了,其他活着人的要怎么办?我们还没有败!” 记忆中那个总是穿着鹅huáng色弟子服的柔弱小师妹正一脸怒气的看着自己,鲜血染红了她的裙裳,她握着法杖,毫无畏惧。 “阿晴……”他羞愧得不敢看她的脸。 “起来!”她拉起他,“拿好你的刀,你给我记好,我喜欢的人叫易茶,他不是个懦夫,他是西陵王朝鼎鼎有名的骠骑大将军,他是我林晚晴这辈子最爱的人。” 易茶浑身一震,“阿……”话未出口却被人一把推了开去,一道透明的障壁生生把他们隔在了两边,易茶这才发现一大批妖魔军正向他们冲来,不,确切说,是向阿晴。 “阿晴!你gān什么!”他重重地敲打着障壁,“你疯了么!快回来!” 障壁那头,林晚晴最后看了一眼声嘶力竭呼喊着的易茶,微笑着转过了身。 对不起了,易哥哥,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能嫁给你么…… 她默默的闭上了眼睛,腾起了云,口中咒起,法杖平举至胸前,淡蓝色的光晕在周身流转,黑色的天空瞬息翻腾起来,电光四she,紧接着是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雷声,□□云霄,一个接一个不停地砸了下来,地面开始震动,伴随着不断响起的惨叫声,冲在前面的妖魔军纷纷倒地,但是很快,后面的妖魔军又如cháo水般压了上来。 林晚晴丝毫不敢懈怠,光张开结界就耗费她太多的灵力,这波风七雷也施展的也有点勉qiáng,但是即便是死,她也要做,她要守护他。喉间一股腥甜,她qiáng忍着将它压回去,单手维持着法杖,勉qiáng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摇了摇,呵,就剩一颗了么,应该够了吧。 明明就在眼前,可是无论易茶怎么砍,这障壁就是破不了,他大声地呼喊,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她渐行渐远地决绝背影…… 慢慢地她身上淡蓝色的光芒变成了红色,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红莲业火,一只火凤凰呼啸着从她身后飞腾而出,它昂着头,展开了硕大的羽翼。 “火天罚……”看到火凤凰飞出的刹那,易茶认出了这个术法,天书火卷的终极秘法……她这是要……“阿晴!不要——” 早已被火光染透了天空,此刻更是被突然汇聚起来的瑰丽红光映照得格外妖冶,战场中浴血奋战的战士们似乎在一霎那被时间定格,被这奇异的景象所迷惑,只见东方的天空中,一个个火球从天而降。 易茶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怎么去呼吸,他只知道挥动着手中的单刀,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红色的火,只有红色的火光里那个再也不会转身对她笑的姑娘…… 第10章 玖 白启岚骑着小云赶回来的时候,红石峡的营地已是一片火海,满目疮痍。 谁都没有想到妖魔军会在这个时候发起突袭,他们就像黑夜中落下的一片羽毛,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火势太大,白启岚就这么骑着小云尽量低飞着寻找着生还者,然而眼前的一切只让他想到了一个词——“人间地狱”。 浓烟熏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忽的背后一痛,整个人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小云吃痛的嘶鸣了一声向下坠落,他失去了平衡从它背上跌到了地上。回头才发现小云的后腿豁开了一道血红的大口子,旁边滚落着一个沾了血的大铁锤。 “咣——”头顶响起的巨大声响,震得白启岚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走!” 白启岚还没爬起来,就有人一把拽起了他的胳膊,“等等……小云……”小云受了那么重的伤,他不能抛下它不管,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的推了一把,挣脱了开来,向着小云奔去。拽着他的人显然没料到会这样,被推得一个踉跄,闷哼了一声,差点摔倒。 药箱在刚才坠落的时候不知道摔到哪去了,他慌乱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一股脑把所有的大还丹都倒了出来塞进了小云的嘴里,这个血量不知道能不能止得住,灵shòu不同于人,恢复能力快,但是需要的药量却也比普通人类多得多。吃了药,小云终于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现在处境是多么的糟糕。 十来个妖魔军已经把他们包围了起来,白启岚这才看到了一旁用单刀勉qiáng支撑着身体的易茶。鲜血早已染红了他的衣服,尤其胸前有一道很严重的伤口,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该死,他下意识的往怀里摸,这才想起来仅剩的那最后一瓶大还丹已经都给小云吃了。 “唉,看来白公子的大还丹也不过如此。”易茶叹着气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晃了晃,笑道:“吃了一瓶了都没止得住血啊……只剩这最后一颗了么……” 白启岚默默地攥紧了拳头,他看了一眼匍匐在一边舔舐着伤口的小云,显然药效还是在发作的,血已经止住了,虽然短时间内不能完全恢复,但是载一个人走还是可以的。 “唰——”白启岚祭出了天音,挡在了易茶面前,眼下能拖得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他转头,低声道:“易兄,小云的伤恢复至少还需一刻,待会儿趁我拖住这些妖魔军,你就……” “别!”易茶拔出了地上的单刀,站直了身子,“我易茶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欠别人人情。”他“呸”地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沫,一仰头,把最后一刻大还丹吞了下去,移到了白启岚身后,“况且,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个人真是……白启岚无奈的扯了下嘴角,一时间周身紧张的气氛倒缓和了不少。 “天音啊,看来这次咱们要好好让眼前这位大哥见识见识咱们冰心堂弟子的厉害了!”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玄铁扇向面前的妖魔军挥去。 但见原先锋利如刀的扇身顿时生出数道约莫一尺长的银针,银针上还闪着莹莹绿光,显然是啐了毒。三道银光一闪,白启岚面前的三个妖魔军瞬间僵硬麻痹不能动弹,他左手执扇,右手飞速的结印,接着又一道绿光闪过,那三个动弹不得的妖魔军便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了片刻,便彻底不动了。 “呵,还可以啊!”这边易茶也不甘示弱,单刀一横也gān倒了三个。眼见着同伴被砍倒在地,其他的妖魔军一下子红了眼,咆哮着向他们扑来。 整个江南似乎都是水做的,自连绵不断的清明细雨之后,chūn日微暖的阳光还没来得及眷恋几日这片被雨水dàng涤得愈发醉人的鱼米之乡,一场来来势汹汹的大雨,便毫不客气的把这抹将将展露头角的新翠淹没,连着那遥远北方的天空一起,染上了一笔挥之不去的浓墨。 合着扑面而来的压抑水汽的,还有那封自红石峡而来的信。 信中寥寥几笔,却字字触目惊心。 一路风雨兼程,尹玥那颗一直紧绷着的、惴惴不安的心,在踏上那片土地的一刹那,坠落了。 他就那样静默的坐着,长发散乱,那个总是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心安的人,此刻仿佛一个失了魂的人偶,呆呆的看着远方,一袭水色长衫像是在血水里浸泡过一般,衬着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憔悴得好似只要一阵微弱的风,就能把他整个人都chuī散殆尽。 尹玥刚要上前,一只手拦在了她的面前,江子息皱着眉对她摇了摇头。 “岚……”她正欲开口,倏的一道刺目的光芒she了过来,尹玥下意识的眯了下眼,就在那一息之间,她好像看到那个木偶一般的人,收回了茫然空dòng的视线,对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一闪即逝。尹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周身浮动的法阵箓纹生生定在了原地。 七星唤魂。 地面上,由施咒者自身之血绘就驱动的大毒阵法,还忽明忽灭的泛着幽幽的嗜血红光,浅碧色的结界缓缓地自上而下绽放开来,恰如一朵倒扣的琉璃莲花盏,将阵中两个被血染透的人轻柔的包裹起来。一圈圈绿光,如涟漪般旖旎散开,一波又一波,极尽温柔的想要给躺在法阵中心那一动不动的人镀上一丝生气。 回过神来的白启岚,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满脸震惊与不忍的尹玥。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满身满手的血已经逐渐gān涸,浓重的血腥气溢满了胸腔,冲得他有些头晕。他勉qiáng试了试撑起身子,想要站起身来,不过两条腿却并不给他任何反应。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拾起已然四分五裂的天音碎片,狠狠地在左臂上划了一下,原本已经凝结的血又开始流动起来。 他就着血开始在地上和躺着的人身上画起符阵,这个复杂的咒文白启岚其实记得并不是很熟,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真正用到它的一天,看着此时自己木然行动着的手,他不禁牵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无论他怎么奔走四方,悬壶济世,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骨里深处,自己是多么的懦弱无能。十五年前那个女人的死,就像一根悬在他心口之上的针,bī着他把这条救世的路走下去。午夜梦回,逃避时刻,这跟针就会毫不犹豫地扎下去,再把他所有的怯懦与不堪合着血一并□□。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温润和煦的岐huáng医师,所有的yīn霾都埋藏得那么好,好到现在连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起来,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自己?原来,一个人自欺欺人的久了,真的会心甘情愿的把这么多年来苦心深藏的自己弄丢的么? 许是血流得有点儿多,白启岚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变得模糊氤氲起来,冰凉的指尖携着血液单薄的温度轻轻划过那人的脸庞,这一笔,他画得很慢,很慢,细致而小心,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想要把这沾染了血色的五官深深地刻进骨髓里,最后一次自欺欺人,以告慰那个被他弄丢了的自己。 连起最后一个圈纹的时候,那些jiāo错而生、本为血色的纹络,骤然耀起夺目的金光,并渐渐升腾而起,在琉璃罩下那一隅小小的空间里环游浮动,盘旋萦绕,相引相吸,最终幻化合作七颗明星,浮浮沉沉间,自成一条井然有序的星阵。 七星结,天格破,逆命行,魂引归。 阿茶,我记起来了,我们以前见过的,就在这里。 阿茶,如果这一生我必须忘记所有的事情,那么你替我记着,可好? 阿茶,如有来世,我再也不要与你相遇…… 第11章 拾 初夏青涩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桃李花林,这个静静地栖于江南角落里的深林,真真如一方世外桃源。传说这里常有妖狐出没,施以幻象,惑人心智,取人性命。后来一日,某个得到高人云游至此,便以这林间草木山石为凭作了一个阵,将这些作祟鬼怪与人间隔离了开来。 而此时,这片寂静深林中,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里,一个少女正在整理着棚架上晒着的草药。她身后不远处,一个水色衫子的青年,端坐在一方石桌旁。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长发未束,散落在肩头,压在他身上,令那副单薄的身影显得更加脆弱起来。 “咳咳咳……” 听到咳嗽声,尹玥秀丽的眉毛皱成了一团,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簸箕,跑到了那人跟前。 白启岚飞快的把那被血渍污了一块儿的手帕揣进袖子里,有些费劲地眯着眼睛看向来人,笑道:“没事没事,只是一时没顺对气,呛着了!” 饶是白启岚自以为藏得天衣无缝,尹玥还是看到了那一角触目惊心的嫣红。心下顿时便难受起来。 红石峡的那次突袭,好像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来,又突如其来的去了。尹玥没在前线,这其间各种事态她也不好过问得太细。不过现在,她已经不想去关心太多了,她现在只想把所有的jīng力都放在他身上,陪着他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好像除了身上那些外伤,白启岚这明明是个浴血归来的人,到好像啥事儿都没有一样。从回来之后昏迷了一天就醒了,甚至第二天就能起来稍稍走动了,这qiáng大到有些可怕的恢复能力,甚至一度让一直心惊胆战的尹玥以为,其实她的岚哥哥就真的是好好地。 然而第三天,白启岚开始咳血。之前那些伤口,其实有的很深,他有时候咳得厉害了,便会牵动到伤口,渗出血来,尹玥吓得手忙脚乱地给他包扎,但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白启岚默默地想着,看来是从触觉先开始的,好像还不错? 今天是第四天,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这才不过半天的光景,视线就好像被人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纱。他伸出一只手,想摸摸少女的头,却被尹玥一把抓住。有水滴落在手心,一颗一颗,明明没有什么感觉,白启岚却觉得这水滴格外得滚烫,灼得他揪心的疼。 “值得么?”少女有压抑的哭声在耳畔响起。 是啊,值得么? 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看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一腔热血也早已被世事无常冲淡,那小心翼翼深埋在旧忆里不堪的心,也被自己弄丢了。 他曾经深深地狠过那个女人——他的娘亲。 狠她就那么义无反顾的为了素昧平生的人抛弃了他,独留他一人;狠她让自己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弱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面前离去。她在他小小的心底种下的那颗种子,这些年来一直茁壮成长,直到今时今日,它彻底开出了一朵染血的花。 他想起曾经对易茶说过的话,他想做些不再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么,他做到了吗? 他做到了吧。 曾想这辈子只会为自己活着,然而最后,还是食言而肥了。 为什么?值得么? 事到如今,回头再看,依然看不穿,悟不透。 可是有些感情就是这样,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么? 有的,只是代价稍微有一点点大,以命易命罢了。 回光返照的时光,真的很短,短的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似的。 第五天,尹玥扶着一夜雪染青丝的白启岚,在桃李花林的一处瀑布边,站了一天。 水声隆隆,无情地奔腾而去。而如果仔细往瀑布下的树林看去,那地方竟隐隐约约有一间小木屋,许是这山中猎户的居所。 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黑暗取代,但他依然努力着拼命睁大眼睛,四处环顾着,寻找着什么。连苍天都这么无情无义,舍不得再施舍他一星半点的时间,让他再多看那人一眼。 第六天,外出补给的尹玥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中站着的人。 涣散的眼瞳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空dòng的茫然,他微微抬着头,迎着光,好像那样就能让那些微的温暖照进冰冷而漫无边际的黑暗。他只穿了单衣,甚至连鞋都没穿,微敞的领口下,一道道绷带固定着的白纱上晕着一层血色。 尹玥当即便在门口唤了一声,可是那人依旧呆呆的站着,她又提高了些音量,还是没有回应。她急了,直接冲了过去,抓起那人的手臂准备往屋里拖。这下,那呆立的人总算有反应了,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几步,眉心纠结着,警惕中带着一丝冷冽。他微微侧转着脑袋,显得有些焦躁。 这回换尹玥呆愣了,她小心的上前一步,轻声道:“岚哥哥?” 那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是我!岚哥哥!” 她正准备再次伸手,那人却开了口:“你……是谁?” 不待她回答,又道:“是玥玥么?” 尹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又赶忙说道:“是我,是我啊,岚哥哥!” 但是对面白启岚没有动,他没有卸下全身的戒备,似乎在挣扎着思考些什么。 清风合着少女身上那股特别的浅淡檀香味,拂面而至,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玥玥?”他别过头,“我……我……对不起。” 他听不见了。 第七天终于还是来了。 大抵一个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心里反倒没有什么感觉了吧。 这不过几天,感官一个个弃他而去也罢了,连记忆也开始消散。往昔的记忆,快乐的也好,悲伤的也好,幸福的也好,惆怅的也好……在这最后的最后,它们居然一点儿都不眷念这个依附了二十多年的躯壳,争先恐后的从他脑子里抽身逃跑。 他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但是模糊的记忆深处,却有一个人。 他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更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只是那股清冽的酒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倔qiáng而霸道的盘亘在心间,无视那些奔走逃脱的画面,固执的守候在他岁月的尽头。 没有悲伤,没有遗憾,这大概就是一个人离去时最美好的样子。 尹玥没有哭,她只是有点儿难过,因为直到最后走的时候,他也什么都没有对她说。 他安静的靠坐在窗边,像是累了,便闭上眼睛小憩起来。瘦削修长的手指还搭在窗沿上,似乎恋恋不舍的想要抓住窗外那绿了一夏青碧的风。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第12章 末 小篮子奔奔跳跳地拽着她阿爹的手,想让他走得再快一点儿,她的小脸红彤彤的,不知是急得还是热得。但是很显然,她这个阿爹直接无视了她的着急,只是慢吞吞的跟在后边,愣是走出了一番“天大地大,我自逍遥”的悠然气度。 “阿爹!”小丫头怒发冲冠了,“再不快点儿就看不到小仙子了!” 她停了脚步,昂起头,对着身后的男子撅起了小嘴。 男子这才低下头,认真的打量了一会儿自家丫头,很快便缴械投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弯下腰捞起这个不过刚满五岁的小团子,往肩膀上一架。 小丫头这才稍稍笑开了一点儿,她坐在阿爹宽厚的肩膀上,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抱着他的头,摇晃着两条小腿,“快点儿,快点儿!” 嗯,就差一声“驾”了。 他轻笑了一声,在万般催促下,加快了步伐。 这些年,易茶始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刚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他又闭上眼,极力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然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他自己是谁。 接着有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只能躺在chuáng上,动弹不得。 照顾他的是一个老猎户和他的女儿,父女俩人在这几乎荒无人烟的深山里相依为命。老人告诉他,是女儿有一次去河边浣洗衣服的时候,把他捡回来的。当时他满身是伤,躺在一个简陋的竹筏上,吊着最后一口气,身边只有一把刻着“易茶”二字的单刀。 这山林偏远无依,亏得老猎户识得些许医理,又好在他身上的伤虽然重,但大多都是皮外伤,这才把这条命续了下来。只可惜,有关这失忆症状的治疗,老猎户也无能为力。不过,易茶倒没觉得什么,茫然了几天,便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直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记忆依然没有要恢复的意思,但他却莫名觉得这样很好,也说不出为什么,可能那些一心追寻过去的人,终究只会陷落在那名曰“过去”的牢笼里,而那里肯定又湿又冷,他本能地不想去。 忽得感觉脸上有点湿,易茶微微转了下头,得,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这不过片刻的功夫居然就这么抱着他的脑袋睡着了,还十分不淑女的流起了口水。他只得又把她捞下来,小心的抱在怀里,还贴心的给她挪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还去不去了呢?他踌躇了半刻,继续往前面开得烂漫的桃林走去。 可能每个少年都有过一段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那他的又是什么呢? 此时的易茶只觉得,那大概就是他现在的生活——有个温柔贤惠的美丽妻子,有个调皮可爱的女儿,在一片美丽的世外桃源里,有一个自己的家。 有很多事情,说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也好,说是顺其自然也罢,其实只要结局是好的,那么别的什么是非因果,便也就不再重要了。 等小篮子终于揉着眼睛,从他阿爹的怀抱里抬起头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惊呆了。 桃李花林里,真的住着会施法术的小仙子! 那随风起舞的粉色花瓣,纷纷扬扬,在空中辗转回旋,下起一场盛大的花雨。 小篮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桃树,她挣脱开阿爹的怀抱,转身就向那四周铺了一层厚厚花毯的大桃树奔去。 这棵老桃树依崖而立,旁边就是飞驰而下的一方小瀑布。水汽氤氲蒸腾,环绕周围,颇有几分云雾缭绕的仙境之感,隆隆水声,却并不让人觉得喧闹嘈杂,反倒多了几分空灵之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易茶也记不清了。 这几年他经常一个人来这里,有时候就随便一坐,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他会带酒来,喝半壶撒半壶,就像是来会见一位相jiāo已久的友人。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时间,又未尝不是最好的□□呢。 它治愈人心,也同样,麻痹人心。 似乎只有在这里,他会找到一点儿真实感,会品尝到时间带给他的不同的味道。 ——噬心蚀魂的,苦涩。 内心那个无人能及的地方,有一小处,总是空落落的,是他想不起来却又好像已经融进了骨血里的殇。 “阿爹?”这小团子去而复返,揪着他的衣角,眼神有点儿不安。 他这才回过神来,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怎么了?” “阿爹,那是什么?” 他顺着小篮子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根摇曳的桃枝上,竟不知被何人系了一条月白色的缎带,正随风悠悠地飘dàng着。 脑海里恍然间有什么挣扎着呼之欲出,却又倏然灰飞烟灭。 半天没得回应的小丫头不禁仰起头,“阿爹?” 然而阿爹这次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若有所思的重新抱起了她,把从她衣服里掉出来的一块暗紫色的玉珏重新给她塞好。 “走吧,回家了,你阿娘该等得着急了。” 身着紫色道服的女子收回了目光,身旁一个小小的少年,还在循着女子看的地方眺望着。他们所处的这方瀑布的尽头,有一棵很大的桃树,此刻正开得无比绚烂。 “走吧。”女子淡淡的声音响起。 “师父,山下的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呢?” 这个小小的少年显然是第一次出观,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他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只有两三岁大,正是不记事的年纪,这次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得师父应允,随她一同下山采办。结果师父的白鹤居然绕了个路,虽然刚刚一路上被桃李花林的美景震撼了半天,但这山林之貌终究只能是一时新鲜,因为和他们太虚观其实大同小异。他还是有点儿向往那个师兄师姐口中那热闹的飘着人烟气的山下世界。 尹玥的脚步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在心中悠悠的叹了口气。 “等会儿,师父给你买糖葫芦吃吧?” 得到这么个回答,小小的少年有点所料不及,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糖葫芦”吸引了过去,他还没从没有吃过糖葫芦,只是好像听师兄师姐们说过,那味道是又甜又酸的。 桃李chūn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那些旧忆里的人和事,悲欢与离合,终究会消散在时间的尘埃里。 而新的篇章,正缓缓展开。 作者有话要说: 拙作一篇,感谢有幸看完全文的各位亲们~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