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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碧水江汀 作者:迎阳 第一章 细柳微风岸,绿波菱角香。 一望无际的太湖碧波如顷,湖边形容纤长的柳枝密密匝匝的绕湖一周,嫩绿的枝条柔软如女子的腰肢,在微风中翩跹舞动,划出优美雅致的弧线。 湖水深处,生长茂盛的莲叶铺满湖面,让人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无边无尽。微风拂过,泛起一道道绿色的波浪,白的粉的花朵夹杂其间,仿若娇羞的少女,露出点点边角。 一袭碧色衫裙的小女孩倚在湖岸边临水而建的小阁楼边,欣赏着眼前的大好风景。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清秀的面容还带着些许大病初愈的苍白颜色,整个人显得有些柔弱,仿佛一碰就会碎,精巧秀气的五官洋溢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和温婉,将那柔弱之色稍稍淡化了些。 “果然还是原装原味的江南景致美啊……”女孩依着栏杆轻声喃呢,目光怔怔地眺望着这一片大好风光。 “姑娘说什么?”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莺儿闻声疑惑地凑上来。 “没什么。”阿碧回过神来浅浅一笑,“就是觉得今年的太湖比往年要好看些。” “有吗?”莺儿眨巴眨巴眼睛,四下打量一番,“绿柳荷花,和往年一样啊。” “呵呵……”阿碧轻声浅笑,笑声说不出的温软动听,“绿柳荷花是没变,变得不过是人的心情罢了。”瞥见莺儿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她继续欣赏风景,也不多做解释。 春日的暖阳洒落在她身上,让她舒服的喟叹一声,眯着眼继续欣赏眼前的大好风光。像现在这般如此安逸悠闲的生活,她在前世可是完全得不来的。 前世的她整日为了学习而忙碌,从她记事起,她就穿梭在各个才艺补习班以及各种比赛之间,可以称得上是风雨无阻。只为了让父母不在同事邻居间掉了面子。 人人只道由差到优难,然而由优到差更难。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中,她一丝都不能放松。她不是天才,要赢别人就得加倍的努力,付出更多的汗水。所有人只看到她赢得比赛领奖时的风光,却有谁知晓她私底下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她也会想要休息,想要不那么辛苦,但是每次看到父母骄傲欣慰的目光,她想要放松的念头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压下去。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这样的辛苦为她换来的却是杀身之祸,而将她推下山崖的,居然是小她一岁的亲妹妹。 还记得小时候小妹和她最亲近,她总是寸步不离的黏着她,甜甜的唤她姐姐。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开始疏远,她每天忙于各种补习,并没有怎么注意,直到有一天看到小妹带同学来家里玩的时候,她才蓦然察觉,原来她们已经如此疏离。 而小妹看向她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冷淡,直至有了怨恨。 她不是不明白,小妹在学习上确实没有她优秀,以至于让父母对她不冷不热,每次和别人提起她也都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学校里,大家一提起她都会以“林清的妹妹”来称呼。 这样的状况,换成她,她也是会怨的吧。只是她没想到这怨恨竟然会强烈到让她亲手将她推下山崖。可是,她却不知道其实她有多羡慕她,羡慕她有一个快乐自在的童年,不必像她那样辛苦,这一点她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 震惊,心痛,却又由衷的升起一抹轻松和释然,这样也好,终于,她可以不用再这么辛苦的生活,也许死亡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但谁知道,她再睁眼,已换了天地。陌生的屋子,陌生的人,以及陌生的……身体。 整理完这副身体里零碎的记忆,她明白,她是重生了,或者说是穿越了。成了一本书,不,一本小说里的人物。 康碧。她现在的名字,当然,大家更多的唤她为阿碧。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被父母送来姑苏慕容家避祸,这一避就是十年。既是避祸,那么父母自然已亡,有一个大伯兼师父,名唤康广陵,“函谷八友”之一,曾是逍遥派大弟子苏星河的大徒弟,也就是无崖子的大徒孙。 记忆里,这个伯父性子纯真脾气执拗,有些老顽童的性子,不过琴艺高超。每年六月,她生日的时候会来看望她,顺道教授她一个月的琴艺,其余时间皆不知所踪。 她从小在慕容夫人身边长大,因为温柔乖巧的性格,深得慕容夫人喜欢。三年前慕容老爷带回阿朱,她便和她一起被派去了公子慕容复身边。 她和阿朱虽说是婢女,但是却有单独的住处,她的琴韵小筑,阿朱的听香水榭。且各有丫鬟、厨子、花匠、船夫等服侍。让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还以为她们是慕容家的小姐。 一个月前,阿碧不小心失足落水,好在她会泅水,自己游上了岸,但是正值初春之际,春寒料峭,上岸之后不慎感染了风寒,她没有练武,且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休养了一个月才逐渐转好,但是谁也不知,此时的阿碧已经换了内芯,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阿碧。 只是,真的是失足落水么? 阿碧轻抚着滑落到前面来的长发,煦暖的微风拂面,带来缕缕荷叶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她有着阿碧的记忆,自然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公冶红萼。慕容家四大家将之一赤霞山庄庄主公冶乾的小妹。一个月前的那天,她正好来参合庄玩耍,便是她推了阿碧下水,至于原因,不用说,自然是为了慕容复。至于为什么她单找阿碧的麻烦,却不是阿朱,那就是典型的欺善怕恶。 温柔无害的阿碧和灵动顽皮的阿朱相比,她自然会选择欺负前者。 事情发生之后,阿碧为了不让慕容复为难,便隐瞒了真相,一口咬定自己是不慎落水的。 四大家将乃是从五胡时期就跟随慕容家的四个家族的后人,对于慕容家功不可没,也是慕容家最有利的帮手,阿碧自然是不希望为了这件事而让双方闹得不愉快,生出间隙,搅扰了慕容家的复国大业,更重要的,怕给慕容复带来烦恼。 只是没想到,阿碧却为此将命搭了进去,而她的公子对于她为他所做得一切却丝毫不知晓。再联想阿碧以后的结局,让她忍不住轻叹,真是个傻丫头。 你可知像慕容复那样的男子是永远都不会回头来看的,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个傻姑娘在他背后默默地为他付出着。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复喜爱阿朱胜过阿碧的原因之一,活泼开朗的女孩往往总是比较招人喜欢。 “姑娘快瞧,是阿朱姑娘——”莺儿欢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眼望去,一叶小舟正缓缓朝着这边驶来,一粉一蓝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正是阿朱和她身边的丫鬟润雪。 第二章 阿朱命船夫靠了岸,带着润雪走上凉亭。守在门口的小丫鬟怜儿忙俯了俯身:“阿朱姑娘。”顺道掀开竹帘。 “阿碧!”阿朱笑脸盈盈地走进凉亭,润雪跟在她身后。 “阿朱姐姐。”阿碧浅笑着站起身,上前拉过阿朱的手,“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好没意思。”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阿朱,许是雏鸟情节作祟,对于阿朱她有种特别的亲近感觉。不过阿朱只和她待了两天便跟着慕容复一行去了江宁府。 “你身子不爽,就在庄子里好生休养,等你养好了身子,下一次公子爷再出去,我们就能一起去了。”阿朱拉着她坐下来。 “嗯。”阿碧乖巧的点点头,然后颇有兴致的问道,“这次出去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快说来给我听听。”记忆里阿碧也常跟着慕容复外出,不过江宁府还没有去过。 “趣事倒也不少,不过有一件你听了一定会高兴。”阿朱眨眨眼,乌黑灵动的双眼里浮现起了浓浓的笑意,“我们出了庄子不远,公冶红萼便跟了上来,还说什么巧遇,我看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变着法子想要接近公子爷……”她撇撇嘴,公冶红萼那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些,平日里她欺负那些婢子也就算了,这一次居然欺负到了阿碧妹子身上。 “你该不会……”阿碧状似惊讶的问道。听阿朱的口气,她该不会将那公冶红萼恶整了一番吧?想想记忆里阿朱那些捉弄人的调皮手段,她心里抖了抖,容她先为公冶红萼默哀三秒。 果然,接下来阿朱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起她和靓靓(四大家将之一金风山庄庄主包不同的女儿包不靓)如何将公冶红萼耍玩的情景来。 “你们这般整她,要是被公子爷知道了,定要挨骂了……”阿碧和阿朱笑了一阵,然后蹙眉担心道。 “放心吧。”阿朱不在意的笑笑,“你当公子爷不知道她的那些行径?公子爷只是看在公冶二哥的面子上才没有处罚她。这一次她推你下水,你虽不说,但是公子爷怎会不知。我们耍玩她,公子爷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呢!” “原来公子爷竟知道……”阿碧掩口轻呼,随即微微垂下头去,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长睫微敛,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原来慕容复竟是知道的,想想也是,既是在这参合庄里发生的事情,他又怎会不知。可是他现在默许又有何用,真正的阿碧却是已经没了。 “公子爷自然是念着你的,你以后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再一个人隐瞒着了,知道吗?”阿朱见状拍拍她的手,阿碧总是太过为别人着想,即便是委屈了自己。江湖险恶,她这样的性子,要是让她一个人在外,定是会受苦的。 “知道了。”知道她是为自己好,阿碧点头应是。以阿碧的这般性子确实无法适应江湖,她为慕容夫人想,为慕容复想,为阿朱想……甚至为身边的丫鬟着想,但却很少为自己想,便常常委屈了自己。不过好在她很容易满足,并没有什么大的欲望,别人看着为她叫屈,她自己却常不觉得。 “对了,我带了礼物给你……”阿朱摘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绢布小包裹来,打开包裹,一对精巧别致的耳坠平躺在上面,“呶。”她拿起耳坠递到阿碧手里,“这是我在集市上看到的,我和靓靓一人买了一对,这个是给你的。” “谢谢阿朱姐姐。”阿碧欢喜的接过耳坠。 “你喜欢就好。”阿朱笑着收起荷包,乌黑的双眸划过一抹狡黠,接着道,“只要别忘了将你园子里的那些玫瑰花来给我酿制花露就好。” “阿朱姐姐喜欢,我让莺儿摘了送你就是。”阿碧轻笑,“只是别忘了,若是酿好,得要给我一份。”阿朱除了喜欢装扮成别人,还有一大喜好就是酿制花露,什么茉莉花露,寒梅花露……只要经过她的手,可是好喝极了。 “这个嘛……”阿朱故作考虑状,“我想想,夫人一份,公子爷一份,邓大哥一份,还有公冶二哥,包三哥,风四哥……怎么办,到了你这里,兴许已经没有了……” “阿朱姐姐……”阿碧唤道。 “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啦。”阿朱轻笑,“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阿碧浅笑。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快要午饭时候,慕容夫人身边的丫鬟纤云来唤她,阿朱方才离去。 —————————————————————————————————————————— 慕容夫人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唤作芳雅水阁,这名字听起来是有些俗气,没有听香水榭和琴韵小筑来的雅致,但却是慕容老夫人,慕容复的奶奶取得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而且,整个芳雅水阁景致秀丽,亭台楼阁,绿柳红花,就连花柳间那蜿蜒的大理石小路上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阿碧换了衣服跟着纤云来到芳雅水阁。她身子转好的这些日子,每日中午都是来慕容夫人这里用饭,之后再陪着她说会儿话才离开。 “阿碧妹子来了。”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饭厅,瞥见慕容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红笺正候在门外的回廊边,瞧见她,笑着迎了上来。 “红笺姐姐。”阿碧柔笑着唤道。红笺也是打小就跟着慕容夫人的,长阿碧几岁,性子开朗,为人和善,阿碧在没有被派去慕容复身边的之前,和她关系最好。 “你来的正好,公子爷刚刚才进去,夫人让我出来瞧瞧你来了没有。”红笺走到阿碧身侧,挽起她的胳膊,状似亲密的在她耳边低声道。 “谢谢红笺姐姐。”阿碧微微一怔,慕容复来了?!然后忙状似羞涩的垂下了头,白皙如瓷的面颊上染起点点红晕,为她清雅的面容平添一抹娇媚,然那双敛下的眼眸里却是一派清明。 “呵呵。”红笺见状掩口轻笑,然后放开她,掀起帘子朝内道,“夫人、公子,阿碧姑娘来了。”语毕朝阿碧点头示意。 阿碧朝她浅浅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第三章 一袭浅褐色上好缎面的衣衫,衣襟、袖口、下摆处绣了暗色精致的花纹,保养姣好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容貌清雅秀气,眉眼间似乎染着若有若无的哀愁,略显苍白的面色给人一种无限柔弱的感觉。 “夫人。”阿碧浅笑着朝眼前的人俯了俯身。这便是慕容夫人了,外表完全一副病西施的样子,性子也是温和善良,但是有着阿碧记忆的她却知道,那只是她的表面罢了,能掌管着整个参合庄的女人,怎么会是软弱无害呢? “你这小妮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用每回见了我都这般多礼。”慕容夫人温笑着开口,声音温软柔和。 “阿碧记下了。”阿碧笑着答应。 “记下了、记下了,你哪一回不是这样说。”慕容夫人柔柔的一笑,语气无奈,“昨个儿你都也是这般说的,才隔了一日便又忘记了。” “这回真记下了。”阿碧浅笑着走到慕容夫人身后,动作熟练的为她捏起肩膀。 “你要真记下了才好……”慕容夫人舒适的往后靠了靠,微微阖上了双眼,“你啊,要是有红笺的半分活泼,我也就放心了。”她语气平淡,却又似意有所指。红笺性子活泼,脑子灵活,但却缺了阿碧的稳重。阿碧是乖巧懂事,但是太过安静乖巧了,便会让人觉得有些闷了。 “母亲过虑了,阿碧若是像了红笺,那就不是阿碧了。”清越如泉的淡淡声音从旁传来。阿碧这才朝被她有意无意忽略的慕容复看去。 君子如玉。 脑海里顿时出现这四个字。许是电视剧对她影响过深的缘故,对于慕容复她一直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单说外表,没有萧峰的大气,也没有段誉的俊秀。后来有了阿碧的记忆,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记忆里慕容复自然是要多好有多好的,所以她并不以为意。 且从开始甚至到刚才她都对此报以怀疑的态度,但现在见到了真人,她有些明白阿碧为何会倾慕于他了。 三千黑发如墨,面容清俊闲雅,水墨画般线条精致的双眼氤氲着淡淡的水玉光华,薄唇边挽着一抹清淡的微笑,越发显得温文谦和,恬淡安逸。 青衫折扇,墨发白玉。 好一个翩翩儒雅佳公子!阿碧暗暗赞叹,她怎忘记了,慕容复可是大燕慕容氏的后裔,他的祖先慕容冲可是有五胡十六国第一美男子之称,这一代一代传下来,虽说没有慕容冲那般的倾城之姿,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单是这外表就足以吸引女子倾慕,再加上卓越的武功和良好的家世,怪不得江湖上会有一波接一波的女子为他倾倒。 但是想到他为了复国而做得那些事情,还有最后凄凉的结局,她不禁为之摇头惋惜。可惜了,一代大好青年为了那么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生生的毁了。 “那倒也是。”阿碧在这厢暗叹,慕容夫人柔柔的接过话,“阿碧若是活泼了,那倒真就不是阿碧了。”语气似叹息似庆幸,听的阿碧心头微微一颤。 慕容复敛眸淡笑,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手上的汉玉戒指,并未搭话。阿碧低敛眉眼立在慕容夫人身后,对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视而不见,手指灵活的为她揉捏着肩膀。 慕容复和慕容夫人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很好,怎么说呢,没有母子间的亲昵,有的只是恭恭敬敬如同公事般的相处。 而这般说亲近不亲近,说疏离又不疏离的情形却是形成已久,且不但是和慕容夫人,就是和慕容老爷也是这般。 据庄子里年纪大些的下人们说,慕容复小时候过的很辛苦,慕容老爷从他会走路会说话起便开始教他习文弄武,且非常严厉,稍有不对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外加面壁思过。和慕容老爷对练,每次都是一身的伤痕。 突然想起西夏招驸马时的一幕,宫女问慕容复:“请问公子!公子生平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慕容复居然怔住,一时间竟答不上来。过了半晌才道:“要我觉得真正快乐,那是将来,不是过去。” 记得她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人可以不快乐的活一阵子,但却不可以不快乐的活一辈子。”联想到慕容复,真真为他感到悲哀。 阿碧垂着头思绪乱飞,直到红笺走进来道饭菜已经备好,问慕容夫人是否现在就端上来时,她才回过神来。 “上吧。”慕容夫人拍拍她的手示意停下来,然后看向慕容复,“复儿可要留下来一起用饭?” 慕容复淡笑:“好。” “红笺。”慕容夫人轻唤一声,红笺立即上前,扶着她走向窗边的红木圆桌。留下阿碧和慕容复一坐一立在原地。 阿碧低眉敛目,强忍住抚额的冲动,她知道慕容夫人有心想要成全她和慕容复,但是夫人,您不用做得这般明显吧!以前的阿碧是倾慕慕容复,但现在在这副身体里的,是她。她还没有心理强大到去做一个疯子的老婆,虽然现在这个疯子还是很正常的。这样想着,她越发低敛了眉眼,安静的立在原地等着慕容复先走。 耳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应该是慕容复站了起来,脚步声接近,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微顿,柔和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身子可好了?” 阿碧微微一怔,忙回道:“已经好了。”顿了下,状似害羞的加了一句,“多谢公子关心。” “那就好。”慕容复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越过她走向饭桌。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安静,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说话,用过饭,想着慕容夫人和慕容复定有话要谈,阿碧识趣的说身子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慕容夫人便派了纤云送她回去。 回到琴韵小筑她这才显露出疲倦的神态,眼前的青山绿水让她心里徒然的生出了一丝烦躁和茫然,几个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也许,她是该想一想以后的事情了。 第四章 春日的午后阳光和暖,从慕容夫人那里回来,阿碧并没有急着回她的素弦阁,而是在花园里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记忆里这秋千架是她六岁时慕容老爷命人为她修筑的,绳索上缠绕着的青绿藤蔓还是她亲手栽种的,还有两侧开得正旺的杏花树。 慕容老爷和慕容夫人一直都待她很好,几乎是将她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也许是无法给予慕容复应有的父爱母爱,他们便将满腔的关心给了她。 在阿碧心里,慕容夫妇即是她的主子,也是她的亲人。她很小的时候便被送来了慕容家,对于亲生的父母已没有半分印象,慕容夫妇正好弥补了她缺失的亲情。 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于是,她便将这恩情尽数报答到了公子慕容复的身上。 而她对于慕容复的感情,在她分析看来除去恩情,更多的是小女儿家懵懂的好感,她虽常跟着慕容复出去,但是每次都是和大家一起,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其他男子,而接触和了解最多的,就是公子慕容复。 每个女孩成长之中必定会有这样的经历,遇到优秀俊朗的男孩,便自然会生出些许好感和憧憬,反过来,男孩子也是,碰到漂亮大方的女孩,也会有想要接近和认识的冲动。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就是爱。 有时候喜欢并不是爱。 更何况,现在在这副身子里的,是她林清。 穿越到男尊女卑的古代已经很倒霉了,再加上还是个以武侠为主的世界,那就更加危险,伤残死人之类的事情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她这副身子并不会什么武功,也没有丝毫的内力,最多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当年慕容老爷原本是要教授她武功的,但是却发现她的身体不适合修习内力,只好做罢,后来担心她没有自保能力,便指点了她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以防万一。 所以,她是断不会去淌江湖这趟浑水的,这里既是天龙的世界,那么必然有这个世界的规矩,如无意外,她无心去刻意打破,更何况凭她这样的地位和武功,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打破? 燕子坞很好,风景优美,空气清新,是个居家长住的好地方。她的琴韵小筑也很好,要花有花,要鸟有鸟,还有丫鬟厨子服侍着,这样的生活悠闲自在,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也许是老天爷见她前世活的太辛苦,这一世来补偿她,送她来过清闲日子。反正她只是一个很小很小,小到可以忽略的配角,那些主角们的事情差不多与她没有多大的干系,顶多就是最后摊上一个疯了的慕容复,那倒也没什么关系,算是白吃白住慕容家的补偿吧。 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讨好慕容夫人,把慕容家的财政大权揽到手里。毕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整日吃穿用的,哪一项不需要钱,大侠也是要吃喝穿衣的。 不过其实也不用她怎么讨好,她看的出来慕容夫人已经是有意想要培养她做她的接班人,帮忙打理参合庄的事务,这大概也是她想要撮合阿碧和慕容复的原因之一吧,给儿子找一个贤内助,让他放心去进行复国大业。 慕容夫人身体不好,尤其是慕容老爷假死去了之后,身子越发不好了,就连她这个不懂医的人也看得出来她的气色在一天一天的减弱,她现在大概就是在耗日子了。 脚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秋千,心里的迷茫不觉去了大半,眼前也不禁豁然开朗起来,从今以后她就开始她的古代宅女生涯了。 —————————————————————————————————————————— 先前因为养病,慕容复那里她便没有去,这一回她身子好了,自然便是要去参合庄主屋报道,好歹人家现在也是她的上司。 坐船来到慕容复住的参合阁,却见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小丫鬟立在岸边,见她的船靠近,脆生生唤道:“阿碧姑娘。” “画儿?”阿碧认得,这是慕容复院子里的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丫鬟。 见阿碧认出她,小丫鬟画儿眉上顿时染了喜色,语气轻快的说:“阿朱姑娘让我在这等着,说要是看见姑娘来了,知会姑娘一声,她和公子去了还施水阁。” “麻烦你了。”阿碧柔和浅笑。 “不麻烦,不麻烦。”画儿红着脸摇头,阿碧姑娘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可亲呢。 别过画儿,想了想,阿碧命船夫摇桨去了还施水阁。 还施水阁是慕容家的藏书阁,除去平常的四书五经历史传记之外,自然还有各家的武功秘籍,和隔壁曼陀山庄王夫人家的琅嬛□不相上下。 还施水阁建在离参合阁不远的一个半岛之上,是一幢红砖绿瓦的二层小阁楼,隐藏在重重茂盛的树木之中。 上了岛,走过青石铺成的小径,便瞧见坐在回廊边上的阿朱,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身穿青衣的丫鬟。 阿碧脚步略微一顿,这女子她认得,是王姑娘,就是王语嫣身边的丫鬟,唤作幽草。既然她在这里,那么她的主子王语嫣自然也是在这里了。 “阿碧!”阿朱瞧见她,笑着朝她招手,“快过来。” “阿朱姐姐,幽草姐姐。”阿碧浅笑着走近两人。 “快过来给我瞧瞧!”幽草亲热的拉过她的手,秀丽的大眼睛关切的打量着她,“上次从小姐口里知道你落水生了病,可真是急坏了我,但是我又没有法子去你的小筑看你,刚才听得阿朱说你好些了,可算是放了心了。” “劳烦姐姐担心,我已经大好了。”阿碧浅笑着随着她坐下来。幽草从小就跟在王语嫣身边,常年待在曼陀山庄从来没有外出过,三年前王语嫣和慕容复开始来往之后,她便和阿朱阿碧相识,成为了好朋友。 三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番话,阿朱给幽草讲了这次外出的见闻,幽草跟在王语嫣身边从来没有出去过,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好奇,瞧着阿朱满是羡慕。 听着阿朱给幽草将着她和靓靓怎样整治公冶红萼,阿碧目光微转,落到了不远处临水而建的凉亭上,慕容复和王语嫣相对而坐的身影落入她眼中。 王语嫣正对着她这边,双方离得距离正好让她可以看清她的容貌,眼前不由得一亮,眼里划过赞叹的神色,果然是神仙般的女子。 容貌气质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唯独年纪尚小,眉宇间还残存着些许稚气,让人觉得有些美中不足,不过再长几年,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再看一旁身姿淡雅的慕容复,两人坐在一起还真不失为一对神仙眷侣。加上满湖青碧的荷叶映衬,远远看去就像是画卷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第五章 美人美景。 阿碧倚着栏杆瞧着眼前画卷般的情景,越发觉得她这古代日子过得还真算是不赖,有丫鬟小厮伺候着,现在又有美人美景可赏,老天还真是待她不错。 只是可惜了,这样的美人美景大概也只能欣赏三年,三年后王语嫣跟段誉去了大理,慕容复也该疯了,如此养眼的风景便是再也看不到了。 “快瞧阿碧这妮子目不转睛的样子!”阿朱取笑的声音从旁传来。 “阿碧妹子眼里自然是表少爷重要,哪儿还排得上咱们。”幽草无比哀怨的瞅着她。 “阿朱姐姐,幽草姐姐……”阿碧忙垂下头害羞的唤道,却惹来两人一阵取笑,三个人闹做一团。 夕阳西下时分,慕容复和王语嫣才走出了亭子,阿碧、阿朱和幽草忙站起身迎了上去。至于亭子里的书籍点心自有负责看管还施水阁的丫鬟小厮来收拾。 “表哥明日还来吗?”到了岸边要分手时,王语嫣神情不舍的瞧着身边的慕容复,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神色。 “不了。”慕容复淡笑,水玉般的眸子映着霞光越发温润,声音柔和似这四月的微风,“过几日便是洛阳阮家阮老爷做寿,我需提早做些准备。” “哦。”王语嫣应道,眼神暗淡了下去,脸上是难掩的失落神色。 慕容复朝王语嫣微微颔首道:“时候不早了,都回吧,表妹一下午未归,舅母一定记挂了。”语毕目光落向一旁的幽草,示意她带王语嫣离开。 “知道了。”王语嫣恢复过来,语气温柔,“还是表哥先走吧,我看着你走了再走。”神情温顺仿若送丈夫离去的妻子。 慕容复淡淡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船。 “阿朱、阿碧。”王语嫣上前两步叫住阿碧和阿朱,“我不能跟在表哥身边,表哥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神色语气俨然慕容复的妻子一般。 “照顾公子是乃我们的分内之事,姑娘就放心吧。”阿朱微笑。 阿碧只是浅笑不语。阿朱和阿碧对王语嫣这位小姐皆不怎么待见,说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没有小姐欺负丫鬟之说,也没有她做了什么惹她们厌恶的事情,就只是单纯的不怎么喜欢她。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与自己契机不相符的人,也许对方并没有做什么惹到她的事情,但就是单纯的、仿若天生般,不投缘。 辞别了王语嫣和幽草,阿碧和阿朱也上了各自的船只,返回了参合阁。 参合阁与慕容夫人的芳雅水阁不相上下,不过偌大的庄子只住着慕容复一人。慕容复喜静,所以所有的丫鬟婢子均住在隔壁岛上,每日晨间过来打扫,晚间离去,她和阿朱也是这般。 从还施水阁回来,她和阿朱便去厨房为慕容复准备饭菜。 前世她是林清的时候根本不会做饭,她甚至连厨房都很少去,母亲总是说:“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学习就好,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操心。”于是,她便就真的连一次都没有操心过。 但现在阿碧不同,她可是做得一手好菜,整个参合庄里谁不知道阿朱阿碧有着一手烧菜的好本事,万幸她有着阿碧的记忆,否则定要露馅了。 服侍着慕容复用过饭,她和阿朱又到厨房各自吃了些,收拾好一切,她和阿朱才坐船回了各自的住所。 ——————————————————————————————————-——————— 接下来的三天,她的清闲日子不在,开始忙碌了起来,她也这才真正体会到,这丫鬟可真不是好当的。 每日天刚蒙蒙亮起便要起床梳洗用饭,早早到参合阁报道,然后便是为慕容复准备早餐。慕容复练剑练刀,她和阿朱就得在旁侍候着端茶递水;他写写画画,她和阿朱便陪在他身旁时刻准备着磨墨取纸,有时慕容复倦了,还需她和阿朱轮换着来给他念书听;他休息午睡,她和阿朱便得候在外间,穿针引线为他缝制衣衫。 好不容易下午得空去陪慕容夫人说说话,想着终于可以闲一会儿了,却被她拉着开始和王管家学习打理慕容家的大小事务。 慕容家的产业还真不少,酒楼客栈、珠宝服饰,还有瓷器等等,吃穿住行方面均有涉猎。这些产业主要由四大家臣的四大山庄分配管理,每半年来参合转汇报一次账务情况。 她要学的,便是如何看懂账本,如何识辨账本里的真假漏洞等等,这是产业的问题。还有参合庄里的大小事务,有多少丫鬟小厮,有多少厨子船夫,什么时候该发工钱,什么时候该添置哪些东西等等,虽说这些一般都会有管家记着且到时候会提醒,但是最起码的,她也都得差不多有个印象。 这三天下来可算是忙坏了她,脑细胞不知道费了多少。但是一想到为了未来能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她只好咬咬牙,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拼了。 万事都是开头难,只要她学会了,掌握了,到后来也就习惯了,不觉得难了。 三天时间稍纵即逝,转眼便到了慕容复所说的,洛阳阮家阮老爷过寿的日子。 洛阳阮家在江湖上并不是很有名,但也不能说没有名,基本上大家都是知道的。阮家自从现任家主阮文英阮老爷子接管之后,便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了,主要转战到了商场之上,这也是阮家在江湖上名声渐匿的原因之一。既是转战商业,便和慕容家自然有了不少的来往。 这一次阮老爷子六十岁大寿,自然是不会忘记给慕容家递上帖子,而于情于理,慕容复也是得要去一趟的。 上一次她因为生病错过了江宁府之行,这一次她是必须得跟着大部队一起去了。洛阳离苏州自然是有些路程的,所以他们得要提前启程赶往。 这是阿碧,不,林清的第一次古代之旅,她的心情便难免有些兴奋,临行前的一晚便因为这过于激动的心情而小小的失眠了,费了好大的劲才睡着。 所幸第二天按时起来了,辞别了小筑里的丫鬟下人,她和阿朱带着收拾好的行李乘船来到岸边,再换了马车,便正式踏上了旅途。 第六章 洛阳城郊。 一辆样式平凡的马车在搭建简陋的茶水棚前缓缓停了下来。 驾车的男子动作轻松地跃下马车,这男子身形瘦小,约莫三十岁的年纪,面颊凹陷,留着两撇鼠尾须,眉毛下垂,容貌十分丑陋,褶皱的衣角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意味。 “小二!”男子一跃下马车便朝着茶棚唤道,“腾出一个干净的桌子来。”本是极为正常的一句交代,但许是他容貌丑陋再加上神色带了倦意的缘故,这一颇不耐烦的大嗓门听在别人耳里,却给人一种恶声恶气的感觉。 看着还是小孩子身形的小二哥面上顿时露出了些许惧意。 “风四哥又胡乱吓人了。”马车帘子被掀起,一袭粉色纱衫的少女跳了下来,鹅蛋形的面容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调皮的轻轻眨了眨。 “我哪有!”风波恶瞪眼,配着他的容貌更显得凶狠,“明明是他自己胆子小。” “还说没有,你这样的表情可不就是在吓我么。”阿朱嘟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呵呵……”温软动听的轻笑声从车内传来,帘子再次被掀开,一袭碧色纱衫的少女轻轻的跃下了马车,少女盈盈浅笑,衬得清雅秀气的面容越发柔婉,“四哥又被阿朱姐姐欺负了,江南鼎鼎有名的一阵风风波恶居然被一个女孩子家欺负了去,这要是传出去,四哥可要被嘲笑了。” “阿碧!”阿朱佯装生气道,“你个小妮子居然帮着四哥一起来对付我,我再不理你了。” “你瞧,你瞧,连性子温顺的阿碧妹子都看不过去出声帮我了,可见谁欺负谁了。”风波恶笑道。 阿朱撇撇嘴扭头到一边去不再理他。 “好了,好了。”阿碧上前挽起阿朱的胳膊,浅笑道,“公子下来了,我们还是赶快收拾歇息一会儿吧。” 几人随着小二在树荫下的一张木桌上围坐下来,趁着小二添水倒茶,阿碧和阿朱上马车拿了他们昨天经过上个城镇时添买的点心出来。 “寒梅花露没有了么?”风波恶目光扫过食盒,有些失望的问道。 “没有了,昨天正巧喝完。”阿朱没好气的说。 “哦。”风波恶咂咂嘴,颇为遗憾的样子,随即支着头神色恹恹的说道,“真没劲,没架打已经很没劲了,现在连寒梅花露也没了,没经,真没经!” “四哥且先忍耐几日,等到咱们给阮老爷子祝完寿,保准有架给你打。”阿碧弯唇浅笑,风波恶在四大家臣中排名第四,玄霜庄庄主,最爱与人打架,对他来说有架可打不吃饭都成。 这一次和她们一起出来的本不是他,而是包不同包三哥,但谁知就在要出发的前两日,他和女儿包不靓吵了架,靓靓一气之下居然离家出走了,她今年才十二岁,比她和阿朱还小一岁,包不同担心她的安全,便带人亲自去寻。邓大哥和公冶二哥都各有事情离不开,便只剩下了风波恶风四哥。 风波恶原本是不想来的,祝寿又没有架可打,他自然不感兴趣,最后还是阿朱拿出了她私藏的一瓶寒梅花露,这才令他心甘情愿来了,否则以他随意的个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找人陪他打架去了。 “真的?”风波恶听有架可打,眼睛顿时一亮。 “当然,我怎会骗你。”阿碧道,“阮家虽已不再涉及江湖,但是阮老爷子过寿,他昔日武林中的老朋友自然会来祝贺,等到祝寿完毕四哥不就有架可打了?” “妙极!妙极!”风波恶顿时兴奋起来,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慕容复,眼含期待,“公子……” 慕容复敛眸品着茶水,修长削瘦的手指轻抚着杯沿,动作娴静优雅似品着什么精品珍茶,闻言抬眸淡笑:“四哥随意就好。” 风波恶咧嘴笑开。 四人这一歇息竟歇了快半个时辰,这几日他们连日赶路,也确实有些累了,慕容复和风波恶有武功在身,还好些,阿碧和阿朱就受累了。现在终于到了洛阳城外,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突然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阿碧抬眼看去,两匹枣红色的马匹朝着这边快速奔来,马匹跑进,瞧见马上各坐着一个壮汉,左边的壮汉怀里揽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三人均是粗布衣裳,男孩脸上还抹着泥灰,显得好不狼狈。 阿碧只瞧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两匹马丝毫没有停留的经过茶棚,然从他们这一桌跑过的时候却蓦地叮当一声掉下来一个东西。 慕容复抬手轻轻一晃,那东西便到了他的手里,仔细一瞧,却是一块色泽温润的玉坠,玉坠上还吊着大红色的穗子。 “四哥,拦住他们。”只一眼,慕容复抬眸轻声道。 “好嘞!”风波恶闻言也没问为什么便一拍桌子,一个纵身施展轻功超两匹马追去。 慕容复握着茶杯的右手微微一甩,茶杯呼呼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打在了左边那匹马的马腿上,马嘶鸣一声,腿吃疼的朝下弯去,马背上的孩子和男孩顿时被甩了出去。 风波恶此时已追上了两汉子,见马倒去,忙接住了被甩出去的小男孩,那汉子跌倒在地上顿时昏了过去。另外那名大汉起初见状本想停下来帮忙,但瞧见风波恶接住了男孩,又见自己的同伴倒地,忙狠狠的抽了身下的马一鞭,想要朝前逃去,却被落地的风波恶一脚踢起脚下的石块,和慕容复一般打在了马腿上,马一倒,那大汉也倒地晕了过去。 “四哥。”阿碧和阿朱忙起身迎上前去。 阿碧心里惊羡,除了平时观看慕容复舞刀练剑之外,这可是她第一次观看实战性的武功,瞧风波恶轻轻松松便飞在空中,真是让她好不羡慕。 “公子。”风波恶抱着男孩来到三人面前,“这孩子晕过去了,他好像被人点了穴道。” 慕容复点点头,伸手探了探男孩的脉,神色淡淡道:“没事,只是脱力罢了。”然后拂衫起身,“将这孩子抱上马车,我们快些进城。” “这孩子是……”风波恶疑惑的问道。阿碧和阿朱也均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没错的话,这孩子便是阮老爷子的幼子阮星松。”慕容复提起左手上的玉坠,若仔细去瞧,玉坠上刻着三个小小的篆字:阮星松。 第七章 在洛阳可以有人不知道县令知府是哪位,但却没有人不知道大善人阮文英阮老爷子。收养孤儿、搭棚施粥、开设学堂、免费义诊等等,做的好事两只手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 阮家在阮文英接任家主之前,一直在江湖走动,而阮老爷子接任家主之后,便逐渐转战商场退出了江湖纷争,且做起了慈善事业。 对此众说纷纭,各有猜测,而大家认为最有把握也最确切的说法是因为阮老爷子缺少子嗣。阮老爷子弱冠便娶了妻子,但是成婚数年膝下却没有一个儿女。后来有算命大师说是因为阮家先辈还有阮老爷子自己年轻时造的杀孽太多,因果循环导致他膝下无子,若想要子嗣便得积攒善业。 阮老爷子将这话当了真,且从那一年便开始逐渐退出江湖,不再参加江湖上的事情,当即行起了善事,真真做到了日行一善。而奇异的,两年之后阮夫人便生了一女,名唤阮星竹。 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尽管是个女孩,但是阮老爷子仍是欢喜的不得了,女儿满月那天,酒席几乎能排满整个洛阳城,至今为众人所乐道。 有了女儿便自然会想要个儿子,但无奈,接下来的数十年阮老爷子都未能得偿所愿,就连女儿也没能再有一个。 十三年前阮家大小姐阮星竹出嫁北方之后,阮家更是后继无人。 阮老爷子谨记当年算命大师的批语,坚持日行一善,这么坚持了十几年之后,终于,在六年前得了一子,名唤阮星松,寓意能如松树般坚韧长命。 阮星竹…… 阿碧在心里轻声喃呢着这个名字,秀眉微微蹙起,她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出奇的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里既然是天龙的世界,而她又觉得耳熟,那么这个阮星竹就一定是天龙里的某个人物,而且还是个不是很重要的角色,至少她没有很深的印象。 到底是谁呢?她瞧了一眼床上昏睡着的阮星松,倚坐在床边凝眸思索。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阿朱拿着拧干的手帕走了过来,瞧见阿碧这副发怔的样子抬起胳膊推推她的手臂。 “啊。”阿碧顿时回过神来,顺势从阿朱手里接过手帕,给阮星松细细的擦起脸颊,“我只是在想竟会有人绑架阮小公子。” “以阮老爷子在洛阳城里名声,报仇的可能性应该不是很大,许是内里的人做的吧。”阿朱边为男孩褪下外衫边道,“刚刚听见公子爷在和四哥商量,这件事不是阮老爷子的干儿子阮星瑞做的,便是他的小舅子宋安明做的。” 家族纠纷么?果然越是有钱的人越是生活的不安稳啊,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换谁谁也不会觉得舒服。 阿碧为男孩擦净脸颊上的灰尘,露出一张白净可爱的面容,让她不禁心生欢喜。 “没想到这阮小公子长的还真俊俏呢。”阿朱赞道,“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风采,若长大了定是一位俏郎君呢。” “唔……”昏睡的阮星松突然动了动,迷糊地缓缓睁开了双眼,耳边听到一声“他醒了!”双眼蓦地睁大,蹭的坐起了身子,黑玉般的眸子冷冷的扫向床边,在瞧见阿碧和阿朱时,眼底的冰冷和警惕才渐隐下去。 那双眸子里冰雪般刺骨的冷意让阿碧和阿朱皆微微一怔,心下微讶,一个小小的孩子居然会有这般眼神和气势。 “你醒了。”阿碧最先回过神来,细心的瞧见男孩身子微微有些晃动,柔笑着上前扶住他,语气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怕,坏人已经被我们公子打跑了,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男孩身子略微一僵,随即顺势靠在了她的身上。 “慕容复呢?我要见慕容复。”目光环视房间一圈,他面无表情地开口,稚嫩还略带着沙哑的声音硬是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你认得我家公子?”阿朱惊讶道。 阿碧也是诧异的看向怀里的男孩,他居然认得慕容复,那这么说来,刚才在茶棚里,那个玉坠很有可能就是他故意掉下来的喽,而且他明明不是被点了穴吗,他居然还能动弹,这孩子还真是…… 好厉害的小孩!虽然知道古代的小孩子大都早熟,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小孩,但是这也未免太过早熟的一点了吧,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要见慕容复。”仿佛没有听到阿朱的问话,男孩继续面无表情地重复。 “真是不可爱。”阿朱嘟囔一句朝外走去,明明长得挺俊俏可爱的一男孩,怎么性子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呢。 “你先靠着,我去倒杯水给你。”阿碧一手竖起枕头一手扶着男孩靠坐下来,她瞧见男孩的嘴唇有些干,昏睡了这么久,也是应该需要补充些水分。 阮星松靠着枕头坐好,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直到她倒好了水递到了他手中,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孩子还真是警惕,阿碧轻叹,他是怕她下药吧,虽然知道她没有理由会,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真不知道是怎样的环境居然造成了他这般的性子,阮老爷子不是应该很疼爱他的么?怎么看他这副样子倒像是整天生活在阴谋陷害之中似的? 瞧着男孩明明很渴却还是小口小口动作优雅地喝着水,阿碧不禁微微蹙起了眉,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柔和下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慕容复、阿朱、风波恶三人走了进来。 阮星松转头瞧去,端着茶碗的右手朝阿碧微倾,示意她接着,然后勉力掀开被子下了床,阿碧一惊,忙腾出手去扶他。 阮星松甩开她的手,脊背挺得直直的走向慕容复,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此一下,多谢慕容公子救命之恩。” 接着又重重的磕了两下:“这两下,星松替父母先行叩谢慕容公子,还望公子能够答应搭救星松的父母。” 慕容复沉默地瞧着他的举动,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待他说完,静了几秒,才敛眸道:“好。” “多谢慕容公子。”阮星松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身子一软,朝一旁倒去。 第八章 两年前,阮老爷子突然倒地昏迷不醒,经过三天三夜的救治终于醒了过来,但是却瘫了,手脚均动弹不得,唯有眼睛能眨。 阮家的大小事务便落到了阮夫人身上,此时的阮夫人并不是阮老爷子的原配、阮家长女阮星竹的亲生母亲,而是阮老爷子的第二任妻子,阮星松的生母。 第一任阮夫人早在阮大小姐幼时便去世了,后来十几年阮老爷子一直都未娶妻,直到十年前遇上了现在的阮夫人,才结束了鳏夫生涯。 这位阮夫人年纪还轻,并不会管理阮家的事务,便听从了原配夫人的弟弟兼管家宋安明和阮老爷子的义子阮星瑞的主意,将阮老爷子瘫痪的事情对外瞒了下来,只说他身子虚弱需要休养。 阮老爷子瘫了,阮夫人又不懂得处理阮家的事务,于是阮家的大小事情便都落到了宋安明和阮星瑞的手里。阮夫人和阮老爷子算是被这两人变相的软禁了起来,当然,一起软禁的自然还有阮老爷子的最爱的幼子阮星松。 阮星松母子就这样战战兢兢的过了两年,几乎没有踏出过主屋,看着宋安明和阮星瑞两人相斗,阮老爷子也一直没有转好,但是却也没有加重,就这样一直拖着。 这一回阮老爷子过寿,便是阮星瑞突然发起的主意,因为他和宋安明的争斗终于是他胜了,这一次他相邀各方来为阮老爷子贺寿,便是想要威胁阮老爷子当着众人的面将阮家的继承权交给他。 如果按照这样来说的话,阮星松刚刚应该不是被劫持,而应该是被救出去了?能够让阮老爷子妥协将继承权交给他的条件就只有阮星松母子的性命了吧,那么阮星瑞定然会看好他们母子,绝对不会派人掳了阮星松出城的。 不是阮星瑞,那么就剩下一个人了,宋安明。 “不是他。”阮星松坐在床上,背靠着正为他施药的阿碧,阿朱为他额头缠着纱布,刚刚那几个响头他磕的也太狠了些,居然磕出了血来。 “不是他是谁?”风波恶疑惑道。 慕容复坐在椅子上沉默的听着,面上神色淡淡,指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示意他继续。 似乎想到什么,阮星松没有表情的面容蓦然有一瞬间的阴狠,黑玉般的双眸一片冰冷,他说道,语气清冷又似压抑着什么:“是我母亲。” “阮夫人?”阿碧合上药瓶,帮着阿朱为他缠好纱布,然后动作小心的扶着他靠向床头,正要抽身,却蓦地被他拉住了衣角。 “确实是我母亲。”阮星松仍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正抓着别人的衣角,阿碧无奈,只好再次坐了下来,让阮星松靠在她怀中,“我母亲无意间听到了宋安明和阮星瑞的谈话,宋安明打算投靠阮星瑞,等到阮星瑞得到阮家之后他们一定会将我母子杀掉,母亲为了保住我所以才找人做戏掳了我去……” 他原本也不知道母亲竟是做得这样的打算,起初他也以为是宋安明的人,但后来听那两个大汉的话才明白原来竟是母亲。 但是,他怎么能够丢下母亲和父亲独自一个人逃跑。这一路上他虽然不能动,但却能看,他知道阮星瑞为父亲做寿,父亲以前认识的许多人定然都会来,但是这些人里面合适他求救的人选却并不多,直到出了洛阳城他都没有遇到一个,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眼帘。 慕容复。 父亲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在开封见过他一面,那个时候跟在他身边也是一绿一粉两个丫鬟。好在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加上父亲曾特意向他说过这个人的事迹,他对慕容复也算是印象深刻。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倒是误会那两个汉子了。”风波恶摸着下巴,随即皱眉,“不对啊。”他怀疑的看向阮星松,“你们母子不是被软禁了吗?你母亲又是怎么托人把你带出去的?” 俊俏稚嫩的面容顿时阴冷了下来,原本还是初冬时分的清冷声音蓦然转向深冬的刺骨寒彻,黑玉般的双眸蒙上了一层冰霜:“你说这话,就是怀疑我在说谎了?” “哟,看不出来啊……”风波恶并没有因为他这般而发怒,脸上反倒挂上了感兴趣的笑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男孩,“看你年纪挺小,脾气倒是挺大啊,嗯,有气势,有前途,不错,不错,合我胃口,要不我收你……” “做我徒弟。”清越的声音在他说完之前响起,水润如玉的眸子淡淡的瞧着他。 似乎没想到慕容复会这样说,几人皆怔住,空气静默几秒。 “公子……”风波恶皱眉,“这怎么使得……”慕容家的武功是不外传的,公子爷怎会突然想要收徒?虽然这孩子确实很有天赋,但再怎么说也不是慕容家的子嗣啊。 “我自有我的道理,四哥不必多问。”慕容复淡淡道,然后抬眸看向阮星松,重复说,“做我的徒弟,如何?” 阮星松垂眸,沉默一阵才开口道:“你若救了我父母,我便拜你为师。” “你这孩子,未免太不识好歹了一点吧,我们公子收你为徒那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讨价还价……”风波恶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慕容复左手微抬,示意风波恶安静,然后朝男孩微微颔首:“好。” 阮星松一直僵直的身子这才终是放软了一些,然紧抓着阿碧衣角的手却没有放开,阿碧伸手揽住他,让他坐的舒适些。 “既然如此,你先休息吧。”慕容复站起身,瞥了一眼他紧抓着阿碧衣角的手,朝阿碧吩咐道,“你照顾着他吧。” “是,公子。”阿碧低眉应声。 慕容复和风波恶离去,阿朱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道:“你先照看着他,我去给公子收拾房间,收拾完了就过来陪你。” “你去吧,这里我看着就成。”阿碧浅笑颔首。 “那我去了。”阿朱起身离去。 瞧着她出门,阿碧扶着阮星松躺下来,唇边挽起温柔的笑容:“小公子饿了吧,你先休息着,我去厨房煮碗粥来。”说着就要从他手里拉出她的衣角。 “叫小二送来。”阮星松声音冷淡,抓着她衣角的手却紧了紧。 阿碧瞧着他的神色,心下恍然,原来他这是在害怕。是了,虽然从见面起到现在男孩给人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的忽视了他的真实年纪,但事实上他也不过才七岁,经历了这些种种,他心底定也会有些紧张和害怕的。 想着,她目光柔软下来,为他盖好被子,柔声道:“好,我这就吩咐小二哥去做来。” 阮星松转过头别开她的目光,手松开,道:“去吧。” 阿碧为他掖了掖被角,走向门口。 第九章 因为连日赶路的缘故,现在到了洛阳城,离阮老爷子大寿之日还有半个月。又由于救了阮星松,几人并没有直接住进阮府,而是暂时先在离阮府不远处的福安客栈住了下来。 此时正值四月下旬,满城的牡丹花开得如火如荼,洛阳城不愧为牡丹的故乡,几乎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种着几株牡丹花,放眼望去,整个洛阳城几乎淹没在花的海洋之中。 阿碧推开窗,午后煦暖的微风迎面而来,轻拂着她颊边的碎发,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让她忍不住舒适的阖上了双眼,午睡刚起的朦胧意识逐渐清醒过来,唇角边不由自主的挽起了浅浅的弧度。 不过只站了一小会儿她便走离了窗边,快速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编起辫子来。古代的女子皆是一头及腰长发,前世她怕麻烦,一直都是及肩短发,清爽也好打理,但现在接手了这副身子,每日打理这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成了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 在参合庄的时候有莺儿在,倒是用不上她来烦恼,但现在出门在外,就得自己打理,虽然她有着阿碧的记忆,但是行动总是比不上思想快,她梳的丫髻总是松松散散的,还没走几步便散开了,总是要麻烦阿朱帮她重梳一次。这么几次之后,她只好无奈的将长发分梳成两个长辫,简洁方便,就是看起来土气了一点,不过好在有这张脸衬着,反倒是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来。 看着镜子里这张娇弱如梨花的面容,阿碧忍不住慨叹,怪不得同样的发型明星们梳起来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人家长了一张好脸啊! 说起来,她这张面容,看起来也确实过于柔弱了些,之前还好些,但是大病了一场换了内芯之后,这柔弱之感便越发清晰了,整个人仿佛一碰就会碎,黑若点漆的眸子漾着楚楚动人的水波,眉眼间若有若无的迷茫更是显得我见尤怜,再加上温软清婉的嗓音,一眼看来让人不觉松下了戒备之心。 真是像啊……阿碧轻抚上铜镜,泛着粉色光泽的唇瓣挽起一抹浅笑,衬得娇弱的面容越发轻浅动人,这眉眼,真是像极了原来的她呵…… 原本的她便生的一张娇柔清丽的面容,按照好友米琳的原话,明明是清冷淡然的性子,却偏偏长了一张QY剧里单纯女主的脸,不知道骗了多少人,QY剧女一号没找她来演还真是可惜了。 说到米琳,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在干什么?她隐约记得她落下悬崖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奔来,如果没错,那个身影应该就是米琳,但愿她没事吧。 阿碧对着镜子发怔,直到煦风透过窗户拂过她的面颊,她才回过神来,赶忙放下梳子站起身,朝着隔壁阮星松的房间走去。 唤醒阮星松,阿碧端了水盆来为服侍着他擦脸。 男孩面无表情的坐在床边,一脸理所当然的接受着她的服侍。只在她为他穿衣的时候配合着微微抬了抬手。 阿碧眉梢轻挑,心下轻笑,这孩子,还真是派头十足,明明是寄人篱下,但是该给下人摆的谱却一点也没少了去,让下人们知道不可小瞧了他去。 收拾完,阮星松吩咐她找小二拿了笔墨纸砚来。 “练字。”瞥见阿碧疑惑的目光,阮星松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 练字么?阿碧微微一怔,随即敛眸,眼底划过了然的神色,出门去唤院门外的守卫。这福安客栈是慕容家的产业之一,所以他们并没有和大多数客人一般住在前头,而是是在客栈后专门开辟出来的独立小院里。 吩咐下去不久小二便拿来了笔墨纸砚,阿碧本想帮着研磨换纸,却被阮星松拒绝,只说她在外间候着就成。 也好,阿碧无所谓的走到外间,不需要她伺候的话更好,她乐得轻松。不过,接下来的闲时间她要干什么呢? 这些日子她习惯了整日忙着服侍照顾别人,这一闲下来反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还真是人类的虐根性呵。 想了想,她来到院子里,吩咐了守卫去找掌柜前来,然后在牡丹花丛间的石桌旁坐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找掌柜来看看账本好了,出门前慕容夫人也曾交代过她,经过一处产业时,若有空可停下来巡查巡查,也算是一种历练和学习。 瞥了一眼慕容复那边,慕容夫人还交代过,若她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找慕容复。想想还是算了吧,潜意识里她觉得离这些个主要人物们还是越远的越好,而且这个点,正是他写写画画的时间,她还是识趣的不要去打扰别人的好。 ————————————————————-————————————————-————— 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在衣服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微笑着看着掌柜离去,阿碧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端起桌上白瓷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面前是一片盛开正旺的牡丹花,洁白如雪的花瓣在丛丛绿叶间尽情舒展,晶莹素洁,白里透光。想起刚才掌柜向她介绍的,这白色的牡丹好像是叫做夜光白,白牡丹中最白的花种,白到夜间都可依稀瞧见。 牡丹不愧为花中之王,果然很美。阿碧瞧着,忍不住凑近轻轻的抚了抚花瓣,待到身子舒缓过来,这才起身打算朝阮星松的屋子走去。 然而她刚一转身,却瞥见一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墨发青衫的男子立在回廊下,夕阳下,清俊闲雅的面容氤氲了一层淡淡的金光,唇边挽着一抹恬淡的弧度,水玉般的双眸落在她的身上,似若有所思又似平淡无波。 两人隔着盛开的牡丹花丛相望,只一眼,阿碧低眉敛目:“公子。” “嗯。”慕容复敛眸淡淡颔首,然后目光落向阮星松的屋子,声音轻润如泉,“阮小公子可醒了?” “小公子早就醒了,正在练字呢。”阿碧轻声回道。 “嗯。”慕容复点点头,然后转身朝着阮星松的屋子走去。 阿碧见状忙跟了上去。 进了屋子,阮星松仍旧在练字,听见阿碧唤公子,搁下笔走了出来。 “今晚我会去阮府一趟。”慕容复坐下来抬眸看向他,神色淡淡。 “嗯。”阮星松没有表情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伸手入袖,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张递给慕容复,稚嫩清冷的声音似乎带了淡淡的期待,“这是阮府的地图。” 慕容复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阮星松见状走过来将手里的纸张放到了他旁边的桌子上。 “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慕容复放下茶杯,白瓷的杯子与桌面相碰,发出轻淡的声响。 “上面有写,我母亲认得我的笔迹。”阮星松道,俊俏的面容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嗯。”慕容复点点头,然后拿起纸张起身,“你先休息着,明日我再来。”目光看向阿碧,“好好照看着。” “是。”阿碧轻应一声。 第十章 时光流转,还有三天便是阮老爷子大寿之日,阿碧一行人递了帖子住进了阮府。阮星松当然也是跟着一起,只不过—— 梳着两个丫髻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小女孩拉着她的衣角,状似害羞的躲在她的身侧,女孩无意间抬头,露出一张娇俏可爱的面容,但只是一瞬,又似受惊般垂下头去。 “慕容公子。”一袭月牙白衣裳的男子迎了上来,看面容不过三十岁左右,一头黑发由一根碧玉簪子挽起,面容儒雅,身材颀长,一身的书卷气息。 “宋管家。”慕容复微微颔首。 这便是宋安明?!阿碧心中讶异,她一直以为宋安明定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就像是参合庄的王管家那般,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年轻。 宋安明目光从几人身上掠过,划过阿碧和她身边换了女装的阮星松时,并没有作何停留,倒是经过阿朱时,目光顿了顿,眼底似乎划过一抹讶异。 阿碧瞧得分明,心中微微一动,宋安明为何看到阿朱会这般惊讶?她敛眸暗思,宋安明应该是没有见过阿朱的,那么……阮家,阿朱,她在心底轻喃,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呼之欲出。 对了,记忆里阿朱似乎对她提到过,她本姓阮,再联想阮星竹这个让她觉得耳熟的名字,是了,阿朱的生母不正是叫做阮星竹么,因为未婚先孕而远离了家族独居在小镜湖的阮星竹!! 想必阿朱定然是和阮星竹长的相像,所以才让宋安明心头讶异了。 那么,也就是说,阮星松其实是阿朱的舅舅了?!这还真是……没想到这么早阿朱就已经和阮家的人碰面了,只是不知道阮星竹是否知道。什么阮家大小姐出嫁北方,现在看来似乎是阮老爷子为了维护阮家颜面而对外散的谎言吧。 也不知道阮星竹是否会来,若是她和阿朱碰面…… “慕容公子这边走。”阿碧这边暗思着,那边两人已经寒暄完毕,宋安明伸手示意几人跟着他来。阿碧瞧了阿朱一眼,收敛了心思,牵着阮星松跟了上去。 走过拱门,穿过回廊,来到了专门接待客人的院子。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但属牡丹最多,也开得最盛,红的似火又似晚霞,白的似玉又似梨花,还有花瓣繁复层叠似有千层的姚黄,黑紫如缎,洁而有光的冠世墨玉……烂漫耀眼,再配上飞舞的蜂蝶,美不胜收。 “不知慕容公子可否满意,若是觉得有什么不适,在下可另作安排。”走过回廊,宋安明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不用,就这里好了。”慕容复合上手里的折扇,淡淡一笑,“宋管家想必还有事情要忙,我这边自有下人照顾,就不用麻烦了。” “那就好。”宋安明微笑着点头,“院外有下人随时候着,慕容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下就先告退了。” “嗯。”慕容复颔首。 宋安明微笑着朝阿碧几人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宋安明离去,阿碧阿朱开始忙碌起来,房间已经有阮家下人打理干净,床铺都换了新的,阿碧和阿朱只是将大家的衣物还有慕容复常用的一些东西搬进来。 “好了。”阿朱将手里慕容复专用的茶具放到桌上,“我去厨房看看,顺道烧些水,你去阮小公子那边瞧瞧吧。” “嗯。”阿碧铺好宣纸,放好砚台,起身朝阿朱这边走来。临出门,她犹豫了一下,叫住了阿朱。 “阿朱姐姐。”她说,“刚刚那个宋管家看到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本姓阮……”微风吹来,颊边的碎发拂过面庞,她抬手拢了拢,点漆般乌黑的双眸蒙上关切的神色,“阿朱姐姐,你说会不会……会不会……”她并没有说完,但是后面的意思想必阿朱定能明白。 她本想着一切随缘的好,若有缘阿朱定会和亲人相认,但是属于阿碧的记忆和情感却让她不忍心隐瞒她,更何况她是她在这个世界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所以,她不想阿朱以后会如她所知道的剧情那般,因为误会而早早就逝去。 或许,早些让她认回了亲人,以后的事情也就会随之改变了。 “这个……”阿朱怔了怔,眼里溢出淡淡的欣喜之色,但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神色暗了下去,“应该不会是……你忘了,阮老爷子只有阮大小姐和阮小公子两个子嗣,以阮老爷子喜爱儿女的程度,又怎会将孩子送人呢?大概只是巧合吧……” 没想到阿朱会想到这上面去,阿碧微愣,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阿朱打断。 “好了,别想了。”阿朱眨眨眼,恢复神气,笑道,“赶快去看看阮小公子吧,我也该去烧水了,可别让公子等急了。至于阮家,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想若是有缘,我定会和父母再相见的。”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 瞧着她远去,阿碧轻舒一口气,算了,反正现在阿朱心底已经有了怀疑,若是这一次能够见到阮星竹,或者见到阮老爷子,事情大概就能真相大白了。 —————————————————————————————————————————— “叩叩。” 阿碧来到阮星松的房间,敲门。 “等等!”阮星松清冷又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从内传来。 阿碧眉梢轻挑,依言候在了门口。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略带懊恼的稚嫩声音响起:“进来吧!” 似想到了什么,阿碧无声轻笑,然后推门而入,落入眼中的情形,让她唇边的弧度逐渐加深,双眸染上了点点笑意。 阮星松一身狼狈的立在床边,发髻半散,身上的女装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双手揪着腰间的衣带,眉宇间满是懊恼不耐烦的神色,瞥见阿碧的身影,冷声唤道:“还不快过来帮我将这换掉!” 阿碧垂眸轻笑一下,然后走上前来帮他收拾。 “小公子还是不要将衣服换掉的好,万一不小心被阮府的下人瞧见了……”她并没有依着他的吩咐为他将身上的女装换下,反倒是一件件的帮他穿好。 “我不会出去的。”阮星松发觉她的意图,冷下了脸,抓住衣带不让她继续。 “那也不行,万一哪个下人不小心闯了进来怎么办?”阿碧放柔了语气,弯下腰和他平齐,温言相劝,“小公子还是谨慎些的好,为了你爹娘的安全,小公子还是稍微忍耐一下吧。” 阮星松抿了抿唇,终是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对了。”阿碧绕到他身后为他系好衣带,似想起什么道,“小公子这个称呼也不能再叫了,若是小公子不反对,以后就称呼小公子为表小姐了。”阮星松现在扮演的角色是慕容复远方的某位表妹,还是称呼表小姐比较好些。 阮星松脸色黑了黑,冷声咬牙:“好。” 阿碧掩唇轻笑一下,然后绕到他身前:“那么,麻烦表小姐移步那边,我来给您梳头。” 阮星松俊俏的面容顿时更黑了。 第十一章 阮老爷子大寿,邀请了各方人士,不过大都是商界的富贾,并没有江湖中的人,就连他年轻时交好的几位友人都没有请,这在别人看来,阮老爷子不和江湖人来往的脾气越发严重了,但知情的人却知道此乃阮星瑞的刻意之举。 毕竟阮老爷子认识的那些好友,如今在江湖上也都是些有名头的老前辈了,若是他做得这些事情被那些人看穿,他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而商界的人就不同了,大都是尔虞我诈,虚与委蛇,带着面具做人,对于这一方面的事情也看的比较多了,与己无关的事情是断不会去管的。 这也是阮星松都快出了洛阳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求救者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慕容家他却是一定要请的,撇开慕容家在江湖的地位不谈,慕容家在商界那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说到这里不得不感叹一下慕容夫人的手段和头脑,一届女流之辈却将慕容家的生意做到如此地步,也算的上是个厉害人物了。 于是,综合种种因素,慕容家是一定要请的,而且还不能怠慢了。 而当然的,阮星瑞对于他们这一行人定然也是有防备的,这也是让阮星松扮成女孩的原因了,男扮女装本就让别人料想不到,再加上阿朱精巧的易容术和阮星松精湛的演技,谁看得出来这个如小鹿般乖巧害羞的慕容家表小姐会是冷傲面瘫的阮小公子? 大概就是连阮星松的母亲一时间也认不出来吧。 …… 清晨,空气清新舒爽,满院的花草在柔和淡金的晨光下晕染出一层朦胧的光雾,煦暖凉爽的微风拂面,夹杂着青草和牡丹花的混合香气,让人身心舒畅。 阿碧和阿朱早早便起了床,服侍着慕容复和阮星松穿衣洗漱,然后到厨房快速做好了早饭。出门在外就不用那般讲究,一路上大家都是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的,现在到了阮府,慕容复开了口,几人仍是坐在一起。 早饭快要结束的时候,宋安明来了,他来是带慕容复前去拜望阮老爷子。本来他们住进来的当天就该去的,但是宋管家说阮老爷子刚巧睡下,不便见客,便约了今日一早前去。 慕容复吩咐风波恶照看着阮星松,便带着阿碧和阿朱跟着宋安明走向主院。 阮老爷子住的主院离客房有些距离,三人跟着宋安明在府内穿梭。 阮府果然是富贾之家,一路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湖泊应有尽有,比起参合庄的清雅玲珑,要大气辉煌很多。 穿过一段游廊,拐过弯,便到了阮老爷子的院子。 院门外守着的小厮见到几人走来,忙上前将门打开,好让几人进入。 “瑞少爷在里面?”临进门前宋安明突然出声问道。 “是,瑞少爷刚刚进去不久。”右边的小厮忙回道。 “嗯。”宋安明点点头,然后带着几人踏进了院子。 阿碧垂眸收敛心神跟在慕容复身后,努力摆出一个丫鬟该有的神态举动。 进了院子,宋安明并没有带着几人直接进到阮老爷子的卧房,而是让几人等在大厅,容他先去通报一声。一旁有眼色的丫鬟小厮立即上前端茶倒水奉上点心。 “这位姐姐,还是我来吧。”一位小丫鬟端起茶壶正要往茶杯中倒水,却被阿碧温笑着上前裆下,小丫鬟轻应一声,识趣的放下茶壶走到一旁重新摆起雕塑。 “公子。”阿碧倒好茶水,递给慕容复。慕容复的日常起居都是由她和阿朱来做的,一般很少假他人之手,别人奉的茶他一般是不会碰得。 “嗯。”慕容复轻应一声接过来,揭开茶盖轻啜一口。 渐渐地,一盏茶饮完,宋安明却仍是没有出来,阿碧和阿朱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疑惑。余光瞥向慕容复,他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神色淡淡,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悬挂的字画上,似在欣赏,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抚着手里的折扇,无意识般,一点一点的打开再一点一点的合上。 两人见状只得继续垂首敛眸立在他身后做雕塑装。 隐约间似乎听见后面传来嘈杂声,阿碧心中微动,不由得想起了数天前慕容复夜访阮府回来后的事情。那日早晨他直接来到阮星松屋内,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她进去的时候看见阮星松立在桌前,面色一片苍白,鲜少有温度的黑眸里竟染了脆弱的神色。 看来,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情,阮老爷子暂时性是绝对不会有事的,阮星瑞还用得到他,自会好生照看着他,不是阮老爷子的话,那么,就应该是阮夫人了。 是了,定是阮夫人出了事。 阮星松被掳走,阮星瑞第一个怀疑的定然是宋安明,虽然他已经声明投靠了他,但是他真的会相信?阮星瑞和宋安明好不容易缓和起来的关系有可能会因此而再次崩掉。 而对于阮夫人来说,儿子安全了,现在就剩下了丈夫,为了不让阮老爷子为难,她则……瞳孔倏地一缩,阿碧忍不住伸手掩住嘴,她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和她想的那样…… “抱歉,让公子久等了。”宋安明从后堂走了出来,儒雅的面上带了歉疚的微笑,但阿碧却敏锐的发觉,那笑意并未到他眼底,而且他经过她身边时,她竟感觉到他身上带了淡淡的冷肃气息。 阿碧忍不住眯起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希望能瞧出些什么来,但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无懈可击,就连身上的冷肃气息也消失不见,转为原本的清儒书卷之气。 果然是久经商场的人啊,她暗叹,和参合庄里那个总是一脸笑眯眯拨弄着算盘的王管家有一拼呢,看来慕容夫人说的没错,比起这些人,她还是嫩了些,还得需要好好历练历练才行。 “夫人养得猫刚才突然发狂乱跑起来,费了些功夫才处理好,让公子等久了,抱歉。”宋安明边带着几人朝后堂走去边解释。 “无妨。”慕容复敛眸淡笑,手里的纸扇一点一点的合起。 “多谢慕容公子体谅。”宋安明微笑。 交谈间几人来到阮老爷子的住处,房门口守着丫鬟小厮,见到宋安明一行走来,忙掀起了帘子,顺道朝屋内扬声通报。 宋安明一手拢起帘子,一手朝慕容复伸出:“慕容公子请。” 慕容复微一颔首,提步走了进去,阿碧和阿朱对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子,一眼便看到一身紫色锦袍的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方脸阔鼻,看起来一脸肃然正派,但是不知为何,那双些微上挑的眼睛却让阿碧有种阴诈诡谲之感。 男子立在遮了纱帘的大床边,瞧着几人进来,转过身来:“慕容公子。” “阮公子。”慕容复颔首回礼,然后走向床边,“我来看望阮老爷子,不知阮老爷子现在可好。” 阮星瑞神色一黯,语气颇为沉重:“不瞒慕容公子,家父年前不小心中风瘫痪,唯独双目可动,经过这几个月的诊治,双手知觉逐渐恢复,但还是没有大好,此次做寿便是为了给家父冲喜,望能够早日恢复。” “不知阮老爷竟如此,未能早日前来探望,还请阮公子见谅。”慕容复收敛了唇边的淡笑,眸中适当的划过些许讶异。 “哪里,慕容公子此次前来便就是尽心了。” 两人这边寒暄,阿碧目光不着痕迹的瞥向木床,大床四周围了纱帐,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隐约可见一个躺着的人影。 交谈数句,推辞了阮星瑞挽留下来用茶点的好意,慕容复适时的说了告辞。正带着阿碧和阿朱走向门口,却闻得门口传来压低的嘈杂声。 “夫人,瑞少爷吩咐了,有客人在,不便让您进去……” “夫人,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 夫人?!阿碧和阿朱相视一眼,被称为夫人,那不就是阮星松的母亲!!而她既然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她应该没事了? 阿碧暗思着,目光下意识的瞥向管家宋安明,却见他神色微变,儒雅温和的面色难得沉了下来,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朝慕容复和阮星瑞说了声抱歉,他去看看,便快步走出了门。 “是阮夫人?”慕容复疑惑道,然后不等阮星瑞回答,又道,“既是阮夫人,在下理当拜望。”说着就要朝门口走去。 “不用了!”阮星瑞出声叫住他,面色越发黯然,“慕容公子还是不要拜望的好,家父生病之后家母便变得神志有些不太清楚,会随便攻击人,未免受伤,拜望之事还是算了吧。” “哦。”慕容复缓下脚步,敛眸轻应一声。 神志不清?!阿碧眉梢轻挑,是吗? 过了一会儿,噪杂声消失,慕容复才带着两人走了出来。出了院子,踏上回廊的时候,阿碧眸光微转,瞥见一抹月白身影走远,看动作,似乎是抱着什么人的样子,隐约可见一缕鹅黄色的纱裙边角在他衣摆边飘动。 她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却不想撞进了一双水玉般的眸中,神色微微一僵,对视两秒,她立即低眉敛眸,做出害羞的神色来,右手不禁揪住了衣角。 幸好,见她垂下了头,那目光只是稍作停留便移了开来,她心底顿时轻舒了一口气。 第十二章 去的时候有宋安明带领,回来时几人便是轻车熟路,不用小厮带路便回到了他们住的客院。然而慕容复并没有回他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阮星松的房间。 敲门而入,一身女装的阮星松正坐在花纹精致的红木圈椅上,似乎料到慕容复会来找他,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讶异。 慕容复眉梢轻轻挑起,然后合上手中的折扇,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阿碧和阿朱见状忙上前沏茶奉水。 “说吧。” 慕容复端起光泽剔透的白瓷茶杯,垂首轻轻吹动水面,将那浮在上面的茶叶吹散到另一边,袅袅而起的水雾模糊了他的双眸。 “就是你想的那样。”阮星松继续瘫着脸,黑玉般的眸子一片冰冷,唇角紧紧抿起。 “我什么也没有想。”慕容复垂眸轻啜一口,神色淡淡。 “你……”阮星松骤然冷下脸来,“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何苦非得要逼我说出口……” 慕容复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唇边恬淡温宁的笑意未变,只是原本染着水玉光华的双眸此时阗黑如透亮的墨玉,幽暗未明,让阮星松僵住了脸。 “我确实猜到了几分……”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劲瘦,语气淡淡,“但是有些细节的问题还需要你来解答。” “更何况……”他顿了顿,眸中的墨色逐渐退去,恢复一贯的润泽,“你也隐瞒的是时候了。” 这孩子向他叙说阮家的事情的时候,他就看出他隐瞒了什么,后来那晚夜访阮家,他看到的某些事情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但是他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然而再过两日便是阮老爷子大寿的日子了,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他既答应了帮他救阮氏夫妇,那么就一定会救,所以今日必须让他将那些隐瞒的事情说出来。 阮星松垂眸敛睫,唇角紧紧地抿着,周身萦绕着冰冷如霜的气息,连那纤长浓密宛若黑蝶翅翼的眼睫上都似乎染上了霜雪,搭在扶手上的小手紧紧握起。看的阿碧心底生出不忍,想上前安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 没有过多的沉默,深呼吸几下,他便缓缓开口,稚嫩的声音带起丝丝暗哑:“我原本想着这件事兴许能瞒过去,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他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思,想着也许他不说,正好慕容复也没有发现,等到他帮忙救了他父母出来,这件事便能被掩埋下来,就连父亲也不会知道,但是…… 他抿了抿唇,抬眸看向慕容复,似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你……你是怎么发现的……”心底忐忑不安,指甲刺入了手心。 “那晚我去了阮夫人被软禁的院子,却不想看到了宋管家,他……”慕容复微顿了一下,似在斟酌语句,轻啜了一口茶,继续说,“他和阮夫人似乎发生了些许不快,两人正在争执……” 他去的时候已是半夜十分,按着阮星松给的地图来到了阮夫人所处的院子,却不想看到了宋安明,他直接进了阮夫人房中,而看那些丫鬟小厮的样子,没有丝毫惊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宋安明虽进了房中,但好在并未做什么失礼之事,好像只是前来看望,听两人的对话,阮星松离开之后,阮夫人悬梁自尽,却不想被身边的丫鬟发现给救了下来。而宋安明正在为这件事发火,不过言语间却明显听得出来他和阮夫人之间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 “咣当!” 桌上的茶杯被打落在地,白瓷的茶杯连同里面温热的茶水一起四溅开来,散落一地。 “呀!”阿朱低呼一声,正想去外间拿了扫帚来收拾,却被阿碧拉住,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无耻!”阮星松咬牙咒骂一声,气得浑身发颤,握着扶手的手指泛起了淡淡的青色,脸色阴冷,双眸一派冷然,周身竟渗出丝丝森冷的寒气。如此气势全散的样子,竟让阿碧和阿朱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复敛眸不动声色地品着手中的清茶,似乎并没有看到眼前的爆发。 阮星松的愤怒也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便平息下来,但是周身的温度却并没有升上去多少,黑玉般的眸子也仍泛着冷光。 “气势不错,但性子还需好好磨练磨练。”慕容复放下茶杯淡淡道。性子还不够内敛,稍微遇到一些刺激便现了喜怒,看来还是嫩了些。 “知道了。”出奇的,阮星松竟然没有像以前那般冷哼一声转过去,而是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收敛喜怒么……阿碧敛下眼睫,目光怔忪,前世的她似乎将这四个字呈现的淋漓尽致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眉眼弯弯、温和浅笑的样子,就连在父母亲人面前也不例外,即使生气也是轻浅淡笑。等到她蓦然发觉的时候,却发现这已经成了呼吸般自然的习惯,再无法轻易改变。 哪怕她现在已经换了身体,换了环境,这习惯还是不知不觉间带了出来,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让她原本还想要率性一次的想法付诸东流。 好在原本的阿碧就是温婉内敛的性子,也不怕被人怀疑,若换成是阿朱,恐怕就不一样了。 阮星松这样已经算不错了,毕竟他才七岁,这样的年纪便有如此气势,现在更成了慕容复的徒弟,再过个几年,不知道会有怎样一番风采。算了,这样的人物,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她要的是平淡安稳的种田生活,江湖啊剧情什么的,不适合她。 不过说到收敛喜怒,慕容复倒也是个中高手呢。她弯了弯唇,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些不爽,有种想要打破的欲望呵。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完全可以确定,这个慕容复和她前世所了解的那个慕容复有了些微不同,嗯,不单是这样,就连阿碧记忆里的那个慕容复也有了些许不同,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想想,应该是从三年前吧,开始表现还不是很明显,但自打一年前慕容老爷去世之后,这感觉似乎越发明显了,看来,似乎发生了些无人知晓的事情呢。 想着,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慕容复一眼。 第十三章 冷静下来,阮星松开始娓娓叙述起他所知道的事情经过。然而这件事情却还曲折蔓长,得从十三年前的那一次牡丹花会说起。 四月中旬到五月初,正是牡丹花盛开的季节,一时间整个洛阳城繁花似锦,蜂飞蝶舞,美不胜收,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赏花赋诗,青年男女也结伴出门游玩。 自然的,便会有无数浪漫温馨的偶遇和邂逅会在此期间发生,少年少女们很有可能就在花会中遇到自己心仪的对象、人生的另一半。譬如宋安明和柳舒玉。 彼时的宋安明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十七岁的少年,武功卓越,相貌清俊,又是堂堂振威镖局的少主人,意气风发,骄却不傲。 而柳舒玉,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柳家的大小姐,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妍丽,气韵典雅,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自打及笄以来,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柳家门槛。 但是其弟年幼,柳氏夫妇中年得女,老年得子,到此时已经年岁渐老,无法太过操劳。柳舒玉便决定招婿上门,帮忙扶持弟弟接管柳家。柳家也算富户,要招婿自然招来不少人的关注,但是要挑选一个即有才能又不会生出野心吞掉柳家财产,且年纪样貌均算不错的人来,实属不易。 柳舒玉拖了两年也没有找到适合的人选,就在她逐渐沮丧的时候,却在外出赏花时遇到了心仪的对象,而这个对象正是宋安明。 英雄救美。老套却又容易滋生JQ的桥段。牡丹亭外,隔着丛丛晶莹素白的牡丹花,少年的正义俊秀和少女的妍丽温柔相碰撞,谱写出了浪漫的乐章。 恋爱总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 宋家的人不可能会同意堂堂振威镖局未来接班人去入赘做了柳家的女婿,即使对方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而柳舒玉也不可能抛弃幼弟和父母,嫁入宋家。 事情在此僵了下来,但两人确实是有了感情,不愿意就此分开,便就这样一直拖着,这一拖便是一年多,此时的柳舒玉已经快十九岁,是个老姑娘了。 就在这时,宋安明接了一趟镖,押送货物去往杭州。本是很平常的镖事,但谁知才出了洛阳城不远,便遇上了劫匪,如果是普通的劫匪以宋安明的武功绝对能应付的了,但却不想对方居然会是江湖人士,且武功不弱,一来一往间,宋安明竟被打落山崖。 宋家的人派人在山间搜寻,但无奈山崖下是一汪湖水,只在湖边找到了一些破碎的衣料,宋安明到底是死是活却无人知晓。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仍旧搜寻无果,就连下游的村庄小镇都挨个询问过,却依然没有宋安明的影子。他若是活着,这么些日子了,也该自己找回来了,但是却连个口信都没有,宋氏夫妇渐渐死了心。 宋母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女儿本就是个没福气的命,生下阮星竹不久便去了,现在又轮到了儿子,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受得了,竟是一口气没上来,去了。 而宋父,年岁大了,本指望着儿子接他的班,好好打理镖局,谁曾想会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就连妻子也没了,心灰意冷之下,关了镖局,整日买醉度日,不过一年,身子便垮了,以至于后来宋安明归来,他也没撑下多少日子便也去了。 至于柳舒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伤心、难过、整日以泪洗面,但是却已经无法挽回恋人的性命,生活还是要继续,她无法抛下幼弟和父母,只得强装笑脸继续生活。 然而,过了一年,柳舒玉却突然出嫁,嫁的人竟是阮老爷阮大善人!!!这消息一传出来震惊了一众上门求亲的青年,他们怎么样没想到柳大小姐竟会嫁入阮家,而且是嫁给了大她三十岁,足以做她父亲的阮文英阮老爷!!! 虽然说阮老爷因为练武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也是相貌堂堂,但是再怎么看,一想到两人的年纪,还是让人觉得不妥。 但是人已经嫁了,许是老夫少妻的缘故,阮老爷对柳舒玉非常好,无论是吃穿用丝毫没有怠慢,两年后柳舒玉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诞下了一子,便是阮星松。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就罢了,但显然的,事情到了这里却并没有结束。 五年前,也就是阮星松两岁的时候,失踪六年的宋安明突然回来了。 然而,此时已是物是人非。 父母的逝去和恋人的出嫁对宋安明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若是当初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是决计不会去跑那趟镖的,若是他没有去,就不会遭人暗算摔落山崖,也就不会失去记忆,更不会让父母恋人离他而去。 但是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这些种种的不会还是发生了。 宋安明的回归着实让宋父振作了不少,但无奈他的身体这些年来已经被他搞垮,再无法恢复,强撑了半年,还是去了。 葬了父亲,宋安明接受姐夫,也就是阮老爷的建议,来阮家做了管家。 宋安明和柳舒玉的恋情在当初并没有公开,因为担心双方父母的反对,所以除了他们身边亲近的丫鬟小厮,鲜少有人知道。 宋安明的再出现,确实令柳舒玉开心,但是暗地里在心里开心是一回事,见了面却又是另一回事,一个是管家,一个是夫人,中间隔着的,是一道深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接下来的三年,宋安明和柳舒玉相安无事,两人见了面完全是管家和夫人的上下级关系,似乎当初的恋情只是一场年少时的幻梦。 然而,平静的只是表象,暗地里,宋安明和阮星瑞的争斗已经悄然展开。对于阮老爷子来说,一个是发妻的弟弟,且是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他自然是偏爱怜惜,但另一个也是他从小养大的义子,虽不是亲生,但也投注了父爱。 双方相比,哪个他也无法过于偏袒,但也无法过于苛责。 阮老爷子重感情,但却并不代表别人稀罕他的感情。至少阮星瑞就不会,两年前,阮老爷子终于不负阮星瑞长年来的下毒之举,瘫了。 宋安明在这场事件中,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他冷眼旁观的举动却也和直接下毒无二。之后,柳舒玉和阮星松被阮星瑞囚禁,虽然暗地里他也帮了不少忙,但是他当初的冷眼旁观却让柳舒玉对他寒了心。 而后来,阮星瑞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宋安明和柳舒玉曾经有过一段恋情,便以柳舒玉的性命来威胁宋安明,终于迫使宋安明让了步。而从那个时候起,宋安明便不再掩藏他对柳舒玉的感情,时常去囚禁她们母子的院子看望。 但每次两人都以争执结束,更是换来了阮星松的厌恨。 第十四章 这段故事阮星松讲起来言语间自然是偏向自己的父亲,每提到宋安明一次黑眸便冰冷一分,而以上的解说是阿碧根据他的讲述和平日里无意听来的八卦相结合,总结起来的比较客观的真相。 原来果真如她猜想的那般,阮夫人和宋安明有暧昧,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番纠葛。若是从感情上说,宋安明确实是被背叛的那一方,但是当初的那种情况,柳舒玉嫁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她还年轻,不可能说为了一段无果的恋情而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不过她如果嫁的是年轻俊杰那倒是说得过去,但是却出乎人意料的嫁的是一个年长她三十岁几乎可以做她父亲的男子,这就有些说不通了,或许这里面可能还有着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阿碧心底暗自思量,如果她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在宋安明出事的那一年,柳家正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件大事,以至于让柳舒玉匆忙下嫁给了阮老爷子。 “你可知柳家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慕容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听完阮星松的讲述,沉吟片刻便直接开口问道。 “我不清楚。”阮星松皱了皱眉,白嫩的小脸因为嘴唇紧抿而微微鼓起,配着头上那两个可爱的丫髻,霎时萌透了阿碧和阿朱,“舅公家的事情我母亲甚少提起,我也很少会去舅公家,就算是去了,舅公也不可能和我提这些事情。” 慕容复闻言轻抚着手中的折扇沉默不语,看神情似在思索着什么。想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站起身,朝阮星松道:“你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嗯。”阮星松恢复面瘫,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阿碧和阿朱见状走出门外去拿了扫帚抹布进来收拾地上的碎渣。收拾完毕,阿朱去了慕容复那边,阿碧则继续留下来照看阮星松。大概是受了先前的想法影响,她也再不拿阮星松逗趣,和他说话也完全是公式化的主仆程序。 没办法,她要的是平凡生活,像阮星松这种将来必会有一番不凡作为的人物,她还是能不惹上就不惹上的好。 接下来的两日过得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除了慕容复和风波恶有时会外出离开院子外,阿碧、阿朱还有阮星松几乎都没有离开过客院,尤其是阮星松,几乎连房门都很少出来,一个人待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只有早上梳洗和想要用餐的时候才会召唤阿碧。 两天时间一闪而逝,转眼便到了阮老爷子大寿的这一天。 —————————————————————————————————————————— 这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四月的微风带着煦暖的气息拂过人的面颊,空气中夹杂着的淡淡花香令人身心俱醉。 阿碧早早就起了床,服侍着阮星松起床梳洗,然后挑了一件略显喜庆的桃红女装给他换上,而自己仍着碧衫。 用完早饭,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有小厮前来请慕容复去前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一行人随着小厮走出了客院。 出了客院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湖面上零零落落铺着几朵莹碧色的莲叶,一架雕刻精致的石桥横跨湖面之上,沿路浓荫遮地,绿意葱葱的古树上缠绕着藤萝花蔓,树下的空隙也栽种满了各种花草,一路走来草木花香萦绕,别有一番清幽妍雅风情。 走出湖边小径,几人正要上桥,却见一个身着绛紫色衫裙的丫鬟从桥另一边而来,丫鬟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听见脚步声,抬眸瞥了几人一眼,然后似受惊般飞速低下,退立到了一旁。 带路的小厮瞧了这丫鬟一眼便没有再理会,只带着慕容复走上了桥。 慕容复和小厮走在前头,风波恶和阿朱紧跟其后,阿碧和阮星松走在最后面,阮星松状似害羞的垂着头,小手揪着阿碧的裙摆。 就在一行人从紫衣丫鬟身边经过时,阿朱突然轻咦一声,脚下步子微微一顿。 “怎么了?”阿朱停顿间阿碧已经赶了上来,见她目光落在那紫衣丫鬟身上,灵动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之色。 “没……没什么……”听见阿碧询问,阿朱忙回过神来朝她摇摇头。 阿碧眉梢微微一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紫衣丫鬟一番,再看看阿朱皱眉疑惑的神情,心下大约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拉起阿朱的手:“既然没什么那就快些走吧,公子爷和四哥都下了桥了。” “哦。”阿朱回头看了看,果然慕容复和风波恶已经走远,忙随着阿碧朝桥下走去,然走出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那丫鬟一眼,心头疑惑加深。 “阿朱姐姐可是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阿碧见状随着她的目光瞧去,待她收回目光时,与她相对,点漆般的双眸里满是疑惑之色。 阿朱眨巴眨巴眼,笑开:“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小妮子。”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桥上的那个穿紫衣服的丫鬟是易了容的!” 阿碧讶然惊呼一声,随后急忙道:“我们赶快去告诉公子……”心底暗自疑惑,怎么会又突然跑出来了一个易了容的女子?阿朱的易容术不是她吹,在江湖上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她既然说这女子是易了容的,那就一定是了,只不过这女子又是谁?为何要易容潜进阮府? 她心下思索着,脑海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个线头,却怎么也抓不住。 “先别急。”阿朱拉住她,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公子现在得要去前厅,这女子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待会儿下了桥我借机去离开,公子那边你说一声便是。” “这怎么行!”阿碧闻言皱起眉,眼含担心道,“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女子的底细,也不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万一是敌非友,姐姐岂不麻烦了。” “别担心,我晓得,我会小心的。”阿朱不在意的笑笑,见她还是一脸的不赞同,歪着头调皮的眨眨眼,“你就放心吧,她会易容,难道我不会么?”说着便放开阿碧的手,瞥了走远的慕容复几人一眼,踏上了另一条路。” “阿朱姐……”阿碧忙伸手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她消失在那绿丛之后。 算了,她轻叹一口气,阿朱也才十三岁,正是好玩的年纪,这些天先是待在客栈,再是拘在这小小的客院里,也确实闷坏了她,好不容易遇上了好玩的事情她又怎会错过。 不过,她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走远消失在绿丛间的紫色身影,脑海里的那一丝线头似乎清晰起来。 “走了。”稚嫩清冷的声音有些不耐的响起,阮星松拽了拽她腰间的束带,这两女人也不知道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是。”阿碧立即回过神来,微微垂下头去做恭顺状。 阮星松见状皱了皱眉,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头迈开步子走去。 瞧着被小屁孩死拽在手里的腰带,某人很无语的忙抬脚跟了上去。 第十五章 阮府前厅。 小厮引着慕容复坐到他的位子上,阮星松挨坐在他旁边,然后躬身告退,阿碧和风波恶分别在两人身后立好,见小厮离去,阿碧忙上前一步为慕容复倒好茶水递到他手中,顺道说了阿朱离去的事情。 慕容复接了茶,闻言淡淡颔首,表示他知道了,便也再无其他表示。 阿碧见状为阮星松斟了茶,然后后退一步,低眸垂手目不斜视的在他身后立好。刚刚给慕容复倒茶的瞬间她已经将这屋内的状况大略扫过了一遍,明显都是些商贾,胖的脖粗腹凸,脸上的肥肉几乎快要淹没了那双眼睛,但那笑眯眯的样子却让人不可小觑,瘦一些的也是笑容可掬眼神精明,不可小瞧了去。 慕容复这一落座,便立即有人上来打招呼,但是也仅是问候寒暄一两句便很快离去,看来,对于江湖人,这些商贾还是不怎么喜欢招惹的。 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比如坐在慕容复左右的两位老板,一位姓孙,一位好像姓袁。阿碧悄悄抬眼不着痕迹的大量了两人一眼。 姓孙的这位五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略瘦,一双眼睛总是弯着,辨不出喜怒,颔下那一把长长的胡须,硬是带出一抹慈祥的意味。姓袁的这位生了一张娃娃脸,面白无须,看不出具体多大,也许二十又也许三十,倒是他脸上的神情禁不住惹人发笑,明明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却硬是摆出一副冷酷严肃的表情来,让人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可爱,从而放下了戒心。 慕容复似乎和两人熟识,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阿碧挑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并没有在阿碧的记忆里找到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慕容复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两人,不过看样子似乎认识很久了,也是,阿碧也只是偶尔跟着慕容复出去,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要是都认识那倒说不过去了。 来这里祝寿的大都是本城的商贾,大家都相互认识,早来的、刚来的,一时间都互相打着招呼,寒暄闲聊着。 过了好一会儿,宋安明从后堂走了进来,他身后,一行四个小厮抬着一张软榻缓步而来,而软榻上躺着的,自然是已经瘫痪许久的阮文英阮老爷子。 阮星瑞早早就已经在大厅里招呼着来客,见状忙迎了上去。 宾客们见状也都站了起来,以示尊重。 “大家都坐吧。”招呼着小厮们将软榻在主席位上放好,阮星瑞在阮老爷子旁边站下。 众人闻言纷纷落座,阿碧抬眸扫视众人一圈,发现对于大家对于阮老爷子瘫痪一事似乎并没有过多的讶异,看样子都已经知道了。 见大家坐下,阮星瑞开始代表阮老爷子发言,无非就是什么感谢大家给面子前来,再略带悲痛的感慨一下阮老爷子的病,接着再说了些寿宴必备的喜庆话语云云。 “真没劲!”风波恶一脸无聊的小声抱怨。 阿碧闻言轻笑一下,小声安慰道:“四哥且再忍忍,待会儿可有好戏看呢!” “好戏?”风波恶眼睛一亮,凑上来,“有什么好戏?有人要打架么?” 阿碧失笑一声,轻咳两下道:“是什么好戏四哥看着就是了,待会儿保准让你看得尽兴。”这可是活生生的豪门恩仇录呵,情节曲折有趣堪比那些个影视小说,就连她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一睹结局了。 见她语言含糊,风波恶不乐意地撇了撇嘴:“不说算了,反正我等等也能看到!” 阿碧掩唇轻笑:“四哥莫恼,不是阿碧不愿说,而是一旦阿碧说出来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四哥还是待会儿亲眼看的好。” 两人这厢在后低声交谈着,那厢阮星瑞的发言也进入了关键部分。 “在下有幸承蒙父亲教养,此等恩情无以为报,如今家父身体如此,不可再过劳累,而舍弟年幼,家父与在下几番商量,最终决定将阮家事务交由在下全权打理……”阮星瑞神色肃然,环顾大厅一周,见无人有反对之色,眼中闪过一抹得色,继续道,“当然,在下只是暂且打理,待到舍弟成年,自会将整个阮家完好无损的送还他手中……”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贤侄一番心意天地可表,实在难得……” “阮公子难得如此孝心,阮老爷子定会转好的……” …… 一众人纷纷附和。 果然是商人啊!耳边此起彼伏的称赞话语听得阿碧眉梢轻挑,不过这倒也是,她无声轻笑两下,人之本性罢了,这种情况,若换成是她,她也不会去管的。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不要盲目的去做,否则带来的后果可不是谁都能够承受的起的。 这些人自然也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以阮家财力,若是他们说了反对,指不定明天回去生意上就出了问题了,轻一点损失上个千百两银子,严重一点搞得家破人亡那可是谁都不愿的。 然而,还是有人选择了反对。 而此人正是坐在慕容复旁边的孙姓男子,他一脸笑眯眯的开口,带着笑意的话语在人群中听起来格外清晰:“贤侄此番孝心确实可表,只是据我所知,阮老爷子已经很难再开口说话,不知贤侄说的和老爷子几番商量那是……” “原来是云绡阁的孙老爷。”阮星瑞微笑着看过来,面上没有丝毫的羞恼慌乱之色,不紧不慢地说道“是在下疏忽了,没有跟大家交代清楚,家父只是身体不能动,但是口还是能言的,不过因为说的不是很清晰,所以家父这半年甚少开口。孙老爷此番怀疑也是有道理的,在下这便让家父亲自来说。” 还能说话?阿碧微一挑眉,目光饶有兴味的看向那软榻,阮星松明明说了阮老爷子是完完全全瘫了,几乎跟植物人一般,现在又怎么变得会说话了,难道说就在这半个月里治好了? 目光不自觉的落向慕容复和阮星松,慕容复仍旧是那副淡如清风的表情,好像湖底深水,没有什么能够令其泛起一丝涟漪,阮星松则是垂头盯着手里的茶杯,好似要盯出个洞来,端着茶杯的五指紧收,泛起一片青白。 阮星瑞侧身弯下腰凑到阮老爷子耳边说了几句,躺在榻上的阮老爷子立即咳嗽起来,阮星瑞忙伸手拍起他的后背,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 咳嗽渐渐缓了下来,阮老爷子眼珠转动打量着众人,最终落到孙老板身上,然后张了张嘴,无比沙哑刺耳,且有些含糊的声音响起:“孙老板,好久不见。” 众人听完怔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话,不仅一阵唏嘘。 孙老板笑容不变,双眼弯得几乎要眯成一条线:“确实好久不见了,没想到阮老哥还记得老弟。” 阮老爷子又含糊的说了一句,大概是问候之类的话语,然后又咳嗽一阵,才道:“大家也都看到了,以我如今的身体确实是没有办法打理阮家,今后阮家的大小事务便都交由星瑞打理了……”一句话一口气说完,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阮星瑞忙斟了茶喂给阮老爷子,然后让丫鬟照看着,自己走上前几步,微笑道:“不知现在孙老板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孙老板抬手抚着胡子,笑容可掬地点头,“既然是阮老爷子的意思,自然无可异议。”随即端起一旁的茶杯品茗起来,不再发言。 “不知大家还有何疑问,便趁此一并说了吧。”阮星瑞笑道。 众人纷纷摇头。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清朗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却是那娃娃脸的袁姓男子: “既是阮老爷子过寿,怎的不见阮家二公子?” 第十六章 “既是阮老爷子过寿,怎的不见阮家二公子?”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蓦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看向阮星瑞,面上的笑容带上了别样的意味。 阮星瑞面上的神色略微一僵,眼底飘过一抹阴霾,随即抬眼将目光落向阿碧他们这边,准确的说是袁姓男子身上,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略带恍然地说道:“原来是碧琅轩的袁老板啊。” 娃娃脸神色冷淡地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阮星瑞回头看了阮老爷子一眼,又俯身细心地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微笑着再次看向娃娃脸,语气含了淡淡的歉意道:“舍弟前些天贪玩不慎感染了风寒,现在内院休息着,不方便出来,还望袁老板见谅。” 得体的举动,谦和的语气,令人完全找不出什么反驳点来,也令在场的众人脸上那别样的笑容越发加深。 娃娃脸严肃的脸上溢出一抹笑,语气淡淡道:“在下只是一时好奇,阮老板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呢……”他突然话锋一转,“我前些日子策马去郊外散心,却不想在树林边遇到了一个男孩,当时还险些撞到他……” “我见那男孩虽穿着粗简,但却生的灵秀聪慧,言语间条理清晰,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待到那男孩洗漱干净,换了衣服,我却发现……” 他顿了顿,目光环视四周一圈,见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这才将目光落到阮星瑞身上,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我却发现那男孩长得颇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人,而那人……” 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有谁猜不出来他口中的男孩其实就是阮家二公子。众人的目光顿时看向阮星瑞,脸上的表情都意味深长起来。 “那人正是阮家二公子。”清朗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异常安静的大厅里显得别样清晰。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异样起来,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阮星瑞,当然也有人只是低头品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阮星瑞脸色微变,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好歹也是在商场上打滚了数年的人,很快便恢复过来,但那一瞬间的变化还是被厅下的某些眼尖的人看到了,神情越发幸灾乐祸起来,看来好戏这才开始。 阮星瑞恢复微笑神态,语气平淡道:“袁老板说笑了,舍弟正在后院卧房休养着,怎会出现在外面,而且舍弟因为年幼,还未曾出过家门,袁老板大概是看错了吧,小孩子嘛,长相都差不到哪里去……而且……”他微顿一下,继续道,“而且舍弟一直养在家中,袁老板想必是在三年前家母的生辰宴上见过舍弟吧,三年不见,袁老板竟然还记得舍弟的样貌,如此记忆,真是让人钦佩啊。” “哪里,哪里……”娃娃脸面不改色地接收他的“赏赞”,然后端起手边的茶碗吹了吹,声音平淡道,“我起先也怀疑那孩子说假话,但是那孩子却拿出了一件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让我不得不信……”他说着放下茶碗,从腰间的束带里拿出一块东西来,提起来亮在大家眼前,正是那块刻着阮星松名字的玉坠,“至于相貌……”将玉坠随手放到桌上,转头递给身后的小厮一个眼神,“就让那孩子出来让阮大公子认一认不就好了。” 小厮会意走出门,然后带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袭紫色衣衫,脖子上带了寄名锁项圈一类的饰物,腰间别了玉佩,简单却也不失华贵,再看容貌,一张小脸生的灵秀俊俏,仿若女孩,然眉宇间一派冷然,神态清冷似山巅长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这不是……阿碧讶异,侧头看向阮星松,再转头打量那男孩,竟然一模一样!是易容吧,她细细打量着,尤其将目光落到那双眼睛上,果然是易容的,一个人容貌再怎么变,那双眼睛却是无法变化的,这男孩的双眼看起来明显要比阮星松沉静许多。 该不会其实是大人扮的小孩子吧。她暗思,记得好像有什么缩骨术一类的武功,可以让一个大人瞬间变成小孩子的身量,再加上精巧的易容,就成了现在的“阮星松”。 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无法遮掩住的,当然,除非熟悉的人,一般不亲近的人却也是认不出来的。 这办法是慕容复想出来的吧,看来这袁姓男子和孙姓男子都是慕容复的人,不过,为什么不直接让阮星松出来却非得要找个假的呢?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为了以防万一? 啊,算了,头痛,不想了,这些个古人个个都是人精,她这点小聪明还是安心放在肚子里的好,还是好好看戏吧,这也是一种学习嘛。 阿碧这边讶异,而那边受众人瞩目的阮星瑞则是震惊加慌乱了,脸上的笑容完全僵硬在了嘴边,眼底一片阴霾。 怎么会这样?他神色阴翳的瞧着厅下的孩子,他明明派人将那两人追了回来,而且当时那孩子已经坠马死了,还是他亲自检验过的,现在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除非…… 他眯起眼打量男孩一番,心底的震惊和慌乱顿时减去了不少,镇定下来,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厅下,来到男孩面前,上下左右别有意味地打量一番,微笑道:“你可认得我?” 男孩扬起下巴斜睨他一眼,带着丝丝傲然和厌意,语气冰冷道:“大哥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半月不见,就将小弟完全忘记了。” “怎会。”阮星瑞笑道,“我怎会忘记自己的亲人,只不过……”他转头别有意味的看了娃娃脸一眼,转头的瞬间掩去眼底的那一抹狠厉之色,微笑着唤道,“李良!” “在。”一直跟在阮星瑞身后的男子忙上前来。 “去将二公子请来。” “是。”李良应声起身,随即询问的看向阮星瑞,“可是二公子现在的身子……” “无妨。”阮星瑞摆摆手,“直接连带软榻抬来便是。” “是。”李良立即带着人走向后堂。 此一变故,顿时让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娃娃脸端着茶碗品着茶,不言不语,似乎在等着李良带着阮二公子出现。而阮星瑞也回到了座位上,老神在在的品奇茶来。那孩子则神色冰冷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李良带着抬着软榻的一行人从后堂出来,大厅里吵嚷的气氛这才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向那软榻上,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小小的软榻上,斜靠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眼看去这男孩和立在原地的男孩完全一模一样,一样俊俏的面容,一样清冷的神态,只除了这男孩的面色略微苍白些,若两人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认为两人定是双生子。 第十七章 这……这是…… 阿碧惊讶地上下打量一番软榻上的男孩,然后再回头看看立在厅下的男孩,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单看外表,完全没有什么不同,就连脸上的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而且相比之下,那软榻上的男孩眼神更清澈些,更加像是一个孩子。 这下好玩了,真假阮星松呵。 她垂眸弯了弯唇,余光瞥向面前的慕容复,清隽娴雅的面容在这群或胖或瘦的商贾中尤为突出,水墨画般清韵的双眸线条清晰,浓而密的睫毛半掩着,遮去了眼底的情绪,一袭青衫素雅而不失华贵,衬托出颀长濯濯的身姿,唇边虽带着浅淡的笑意,但却有着说不出的疏离之感。 啧啧,看看,什么叫做淡定,什么叫做淡然,什么叫做淡雅,什么……瞧这云淡风轻的,简直要媲美那些个无情无欲的和尚道士了,真是……让人看着很不爽呢,不知道将这副表情打破会是什么样子。 还有,疏离么…… 她勾勾唇角,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虽然有时候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但老实说她真的是很好奇啊。 “这便是舍弟星松。”阮星瑞的声音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抬眼瞧去,阮星瑞已经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来到抬着“阮星松”的软榻边,“舍弟病还未痊愈,只能如此,还望大家见谅。” “无妨,无妨……” “好说,好说……” 一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阮星瑞满意地笑着颔首,然后移动目光来到娃娃脸身上,双手交放在腹前,宽大的袖子遮掩住了他的双手,不紧不慢地微笑着说:“不知道袁老板能否给在下一个解释,为何要找人冒充舍弟。” 娃娃脸轻啜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碗,但却并没有开口,而是将目光落到了那立在厅下的男孩身上,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男孩余光接收到他的示意,脸上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上前几步,来到那病男孩榻前,冷声厉喝道:“章链,还不起来!” 软榻上的男孩闻言原本就苍白的面色顿时一片刷白,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目光躲躲闪闪,眉宇间那清冷气息霎时消去了不少。 阮星瑞神色一冷,朝身边的李良递了个眼色,李良身形一转,眨眼便来到了软榻前,挡在了两个男孩中间。紧接着,还未待那男孩做出反应便抬掌击向他。 男孩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怔愣一瞬,下意识的便运起武功躲闪,双脚微提,伸开双手,整个人飞速朝后退去,待退到大厅中央,李良猛然收功,一个纵身返回了原地。 “啪啪啪!!!”鼓掌声响起,却是阮星瑞,只见他满面笑容地拍着手,待到男孩稳住身形,这才停住了手,微笑道,“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扮成一个小孩可真算是委屈了。”声音明显带出了丝丝寒意,看向娃娃脸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得,被拆穿了! 阿碧眉梢微微一挑,这慕容复找的人也太逊了点吧,这么一试便暴露了,不,不对,他是故意的!!是了,这是武侠的世界,不单只有阿朱会易容,那些武林先辈们积攒下来的易容术自然不会失传了去,就算失传了也可以自行研究,比如阿朱就是因为从小就对扮演各种角色感兴趣,然后自己一点一点的研究,才钻研出了这套属于她的特有的易容术。 那么,既然慕容复可以找人假扮阮星松,阮星瑞又何尝不会也找人假扮阮星松来以防万一? 更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初次救下阮星松的那次,慕容复就找人假扮了阮星松的尸体,和那两个汉子的放在一起,造成坠马身亡的假象,而阮星瑞也没有怎么怀疑,甚至撤去了追寻他的人手。 先找一个假的,让阮星瑞自乱阵脚,暴露出他弄的那个假的来,然后再推出真的,彻底拆穿他的谎言!! 不错的计谋,只不过……她抚了抚衣角的褶皱,假的一个接一个的出现,难保大家不会将这真的也看成是假的,除非……她抬眸瞥了一眼阮老爷子的方向,然后垂眸沉默下来。 厅下的男孩见被拆穿,也不多做解释,理了理散乱的衣服,径直走到了慕容复身后,低眉垂首躬身站定,开口道:“公子。”却明显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嗯。”慕容复微微颔首。 此一举动顿时引得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起来,看着阮星瑞的目光不觉多了几分同情,原来阮二公子竟投靠了慕容家,这下看来阮星瑞该彻底完了。 阿碧听着众人的议论,心下轻叹,看来事情已成定局了,阮星瑞这回算是彻底完了。 阮家这些年看起来风光,但是却也得罪了不少其他商户,大家对于阮家可算是又爱又恨,在场的这些人,希望阮家从此倒下的不在少数,而希望阮星瑞倒下的更不在少数。 阮星瑞完了,阮老爷子又成了这般模样,就剩下一个年幼的阮星松,自然构不成威胁,这下子可算是合了他们的意了。 阿碧这边想着,那边阮星瑞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阮星松已经站了起来,褪去了外面的女装,露出里面紫色的男衫,发髻散开,露出本来面目,阿碧见状忙上前为他梳理长发,顷刻间,原本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俊俏冷然的小少年。 “章链!还不滚下来见我!”一声冷斥,令软榻上的男孩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爬下软榻,却被李良伸手压住身形,一个暗示过去,连连咳嗽起来。 “慕容公子这是何意?”最初的震惊过后,阮星瑞面色阴翳起来,“在下不记得阮家有什么对不住慕容家的地方,慕容公子为何要在家父的寿宴上开此玩笑?” “阮家并未对不住慕容家。”慕容复淡淡道,“只是在下答应了徒弟要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徒弟!! 此话一出,大厅里再次热闹起来,慕容复竟然收了阮二公子为弟子?!虽然说这些个商贾甚少涉步江湖,但是江湖上的事情也是知道的,这一消息传出去,不知道会造成怎样轰动的效果,经济头脑发达的已经想着要如何先一步将这个消息卖出去了。 阮星瑞的面色顿时刷白,眼里阴霾一片,但还是强撑道:“他是阮星松?我不信!别忘了,才下去一个假的,谁能证明他就是真的!” 是啊,刚刚才拆穿了一个假的,现在这个,谁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我来证明!”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 紧接着,三道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两女一男,左侧的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身着粉色衣衫,鹅蛋型的脸上一双晶亮的双眸灵动有神,浑身散发着精灵顽皮的气息。而右侧的女子,看样貌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纤腰一束,一支乌溜溜的大眼晶光粲烂,闪烁如星,流波转盼,灵活之极,似乎单是一只眼睛便能说话一般,容颜秀丽,嘴角边似笑非笑。若仔细瞧,便发现两女子颇有些相像,尤其双眼。 而中间的男子,白发苍苍,容颜憔悴,但那双眼睛却精然犀利,大厅里曾见过他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人不正是阮老爷子阮文英!! 第十八章 “我来证明!” 阮老爷子拄着拐杖在众人的注目下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粉衫少女和紫衫女子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着他。 “爹爹!”阮星松冷然的神情终于有了大的变化,略带激动的大步上前,迎上阮老爷子。 “安儿。”阮老爷子也很是激动,边唤着阮星松的乳名边将他搂入怀中,不住的端详打量着。 “爹。”右侧的紫衫女子开口,只一个字却让在场的众人又是一惊,原来这女子竟是十多年前出嫁北方的阮星竹阮大小姐,没想到此次寿宴她居然会回来,那么,旁边这个长得和她有些相像的少女便应该是她的女儿了吧。 阮星竹一声轻唤让沉浸在喜悦中的阮老爷子和阮星松清醒了过来,阮星松抬眼打量她,眼底明显划过一抹好奇之色,随即施礼唤了一声姐姐,阮星竹微笑着还礼,眼底浮过点点泪光。 “这是我女儿。”她拉过阿朱向阮星松介绍,语气不大不小却正好让整个大厅里的人都听见。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阿朱是跟在慕容复身边的粉衫丫鬟,却没料想到她竟是阮大小姐的女儿,如此想来,难道说阮家和慕容家早早就结为了亲家,或者说,阮家其实就是慕容家的某个隐藏的分支?如今阮家出事,这才不得不暴露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心底不禁纷纷猜测起来,待到第二日,各种各样的版本便飘满了整个商界甚至江湖。 阿碧瞧着阿朱给阮星松施礼,口中唤着小舅舅,忍不住掩口轻笑,若是阿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知道还会不会总是抱怨说阮星松脾气不好难伺候了。 那边阿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一转正好和她对上,看到她眼底明显的笑意,略有懊恼的嗔了她一眼,却惹得阿碧唇边笑意加大。 阿朱见状羞恼地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阿碧笑笑,垂下眸去。不知道阿朱和阮星竹是怎么碰面又怎么相认的,不过相认了就好,这样的话,她的命运或许就能够改变了,而且她也并没有做什么,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可与她无关,也不违背她不愿插手这剧情的意愿,一切都是天意,不是吗? 不过阮老爷子倒是怎么会和她们两个一起出现?慕容复找到了真正的阮老爷子,然后帮他治了病,就是等着这一刻让他出现,这一点她能猜得到。不过阮星竹和阿朱却和他遇到了一起,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应该是碰巧的吧。 阮星竹易容进来是为了寻找阮老爷子,却不巧被阿朱识破,估计母女两个是误打误撞才给碰到了真正的阮老爷子。 算了,还是不猜了,待会儿闲下来问问阿朱不就成了。 相比于阮家父子的喜悦,阮星瑞却是完完全全的绝望了,眉宇间一片灰败,神色越发阴翳,眼底划过一抹不甘,他朝李良使了个眼色,李良见状一掌轰向屋顶,碎石尘土中揽起阮星瑞提起轻功就要逃脱,然而—— “砰——”两人才逃出几步便跌了下来,一道人影出现在尘土中,一手抓一个将两人丢到了地上,正是刚刚还站在阿碧身边的风波恶。 “孽子!”阮老爷子拿起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板,神情愤恨绝望,“为父自问这些年来对你不薄,却怎想你竟会变成如此德行!” “不薄?”阮星瑞被点了穴,只能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对,在吃穿上你确实是待我不薄,可光是这些有什么用?不教我功夫也就罢了,却从小对我用药堵了我的经脉,让我这一生都不能习武!” “阮家大公子,叫起来好听,谁却知道我根本就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 “我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阮星瑞瞪着阮老爷子,神情阴狠冷厉,仿若癫狂,“不过你也遭到报应了,女儿……”目光落向阮星竹,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没有再说下去,又转向一直静默不语的宋安明,冷喝道,“宋安明,你背信弃义,你个小人,你不的好死!柳舒玉那个贱人,不会好活的,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我——”他还想要再继续,却被阮星竹点了哑穴。 一直沉默的宋安明却蓦地转身,温和儒雅的面上划过一抹慌乱,大步朝后堂走去。 “站住!”阮星竹见状忙想喝住他。 “算了,让他去吧。”阮老爷子拍拍她的手,看了看远去的宋安明又看了看地上的阮星瑞,闭了闭眼,语气一片苍凉。 阿碧略有担忧地看了一眼,是阮夫人出事了吧,听阮星瑞的语气,该是他做了什么手脚,看来阮夫人这一回时确实是凶多吉少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有了阮老爷子的证明,一切顺理成章,阮星瑞被交押官府以谋害罪名处理,估计蹲不下个十年八年的是不会出来了,若是阮老爷子再狠一点,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了。而假的阮老爷子和假的阮星松也被一起送了进去。 阮星瑞的事情处理完了,来祝寿的众人也被阮老爷子安排去园中听戏来压惊,整个大厅里就剩下阮家一家和慕容复主仆。 “多谢慕容公子搭救,老朽感激不尽,若今后有需要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阮老爷子被女儿孙女扶着来到慕容复面前,放下拐杖就要施礼。 “无妨。”慕容复起身将他托住,微微一笑,“在下说了,只是为弟子要回属于他的东西罢了。” 阮老爷子顺势站了起来,笑道:“承蒙慕容公子看得起,收了安儿为徒,今后安儿就交给慕容公子了,一切全凭慕容公子教诲。” “安儿!”说着拉过阮星松,语气肃厉,“跪下来给师傅磕头,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慕容公子了,学成之前不准回来!明白吗?” “孩儿明白!”阮星松依言跪下,重重的朝慕容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奉上清茶,算是进行了简单的拜师礼,从今以后便正式是慕容复的入室弟子了。 慕容复喝了茶,想了想,解下腰间的短剑递给阮星松,算是师礼。 “好,好!”阮老爷子欢喜的拍拍阮星松的肩膀,又看了看阮星竹和阿朱,满眼欣慰,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爹!” “爹爹!” “外公!” 第十九章 阮老爷子这一倒下去便再也没有醒来,他的身体这些年已经被阮星瑞折腾的无比衰弱了,慕容复找到他的时候可以说已经差不多快要接近油尽灯枯了。慕容复费了好大的功夫,找了好些珍奇药草才勉强让他撑了这么几日,上午的那一番动作算是尽了最后的气数,回光返照了。 而就在大家为阮老爷子的过世而伤心的时候,有丫鬟跑来报说阮夫人不见了。 “什么叫做不见了?”阮星松抹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冷喝,原本就冷然的神情越发清冷如霜,虽然面上竭力维持镇定,但是眼底还是忍不住浮现起慌乱恐惧之色。 “是宋管家……”小丫鬟吓得伏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道,“是他带走了夫人……” “说仔细!”阮星松语气森冷,小小的脸上浮现起丝丝杀气,全身气势大开,吓得小丫鬟伏在地上低泣起来。 “奴婢……奴婢正陪着夫人歇息,然后……然后宋管家突然闯了进来……他……他和夫人单独说了会儿话,然后……然后就抱着夫人走了……”小丫鬟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叙述。 “混账!”阮星松拿起手边的茶碗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混杂着瓷器的碎渣四溅一地,也溅在了那小丫鬟头发上衣服上,令小丫鬟顿时一阵瑟缩,泪流的更汹了。 “你们不会拦着吗?一个个的都是死人不成?!”阮星松怒不可竭,抓起桌上的东西一件件的摔到了地上,站在周围的丫鬟小厮全都吓得垂头跪在了地上。 慕容复坐在一旁目光清冷地瞧着,见他如此,微微皱了皱眉,直到他发泄完毕,这才淡淡开口,语气略带提醒和责备:“涵之。”涵之是慕容复为他取的字。 “是。”阮星松这才想到还有师傅在旁看着,立即收敛了怒气。闭了闭眼,手指握紧再松开,他已经失去了父亲,绝对不能再失去母亲,想着,睁开眼朝地上的小丫鬟问道,“你可知宋管家带着夫人去了哪里?” “奴婢也不清楚……”小丫鬟吸了吸气,结结巴巴地回话,语毕只觉得浑身一寒,哆哆嗦嗦地叩头道,“奴婢听宋管家和夫人的谈话,好像……好像是去了凤凰山……奴婢……奴婢也只是猜测……”说道最后已经害怕的泣不成声。 听到凤凰山三个字,阮星松的面色倏地沉了下来,静默一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声吩咐道:“都在这里守着,一切等我回来再说!”然后看向慕容复,见慕容复对他微微颔首,这才抬脚快步走出了屋子。 “去跟着吧。”慕容复想了想,侧头朝阿碧吩咐道。 “是。”阿碧一怔,随即快步跟了出去。 阿碧一路跟着阮星松抄捷径出了阮府大门,早有马车候在门外,见两人出来,忙有小厮上前,放凳子的放凳子,掀帘子的掀帘子,方便两人进入。 上了马车,阿碧在阮星松对面坐了下来,低眉垂眸尽量让自己做雕塑装。反正慕容复只是吩咐了让她跟着他,那她就乖乖的跟着好了,至于安慰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然而她这样想,并不代表对方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候她越想躲着麻烦,麻烦却越是喜欢粘着她。 马车启动,一路顺畅平稳地驶出了内城,到了凤凰山,开始颠簸起来,就在经过一个坑的时候,马车一颠,坐在对面的阮星松直直地栽到了她的怀中。 阿碧下意识便要推开他,但是却发现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某人紧紧地拽在了手里,且另一只手环抱住了她的腰。 看着埋在她怀中不愿起身的小鬼,她只能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一天之内遭受如此变故,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错了,想她七岁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清冷老成。 这样想着,看着他的目光终是柔了下来,想了想,伸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感觉怀中的人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一时间车厢里一片静谧,直到咣当一声马车停住,阮星松仿佛猛然清醒过来般,立即从她怀中起身,然后也不看她,直接面无表情地跃出了马车,朝着一旁的小路奔去。 阿碧无所谓的挑挑眉,然后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也跟着跃下了车,沿着开满牡丹花的小路走去。 转过两个弯,视野顿时宽阔起来,一大片素白晶莹的牡丹花映入眼帘,在傍晚的微风下摇曳着身姿,环绕着整个亭子,天边橙黄橘红的晚霞为这莹白的牡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而那亭子中央,一袭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怀抱着一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女子欣赏着这绚丽的美景。男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子唇边流露出一抹幸福的浅笑,衬得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散发出令人难以逼视的光芒,但却仿佛盛开的昙花,一瞬间的绚烂过后,重归平静,快速地黯淡了下去。男子紧抱着女子,眼角一点一点的落下来泪来,渗入了女子的乌发中,迅速消失不见。 “娘亲——”阮星松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亭内。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啊。阿碧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只伸手折了一朵雪白含苞的牡丹别在了衣襟前,抬眼看向天边,那幻紫流金的晚霞此刻硬是晕染出了一抹悲壮的色彩,一阵风过,吹起片片牡丹花瓣,仿佛在祭奠那消逝的爱恋。 —————————————————————————————————————————— 雪白的帷幔,雪白的孝衣,短短不过数个时辰,原本张灯结彩,红绸喜彩的大厅此刻却是一派苍白悲凉,而原本前来贺寿的客人,此刻却都换了素衣一个个的上前凭吊。 待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去,慕容复这才上前上了香。 走到阮星松面前,似想要说什么,然而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 “公子……”阿碧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他,天知道阮星松这小鬼发什么疯居然死拽着她的腰带不放手,害得她愣是陪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不是要她的命么。朝慕容复发去求救的信息,谁知这人居然视而不见,这可不成,她可不想在这阴森的灵堂里跪一个晚上。 慕容复背影微微顿了顿,但随即便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般离去。 好,很好!阿碧咬牙,居然给她装听不见,他最好祈祷将来有一天不会落到她的手上,否则的话,绝对有他好受的!! 阮老爷子的头七过后,慕容复便打算启程打道回府。去的时候四个人,回的时候却成了三个。阿朱暂时留在了阮府,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自然是要好好增进增进感情。阮星竹没有再回小镜湖,而是留下来帮忙打理阮家。同留下来的还有宋安明,或许是答应了阮夫人什么,又或许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依旧当起了他的管家,帮着重振阮家。 除去慕容复和阿碧,那另外一人,不是风波恶,却是阮星松。风波恶打寿宴完毕便无聊的跑去找人打架了,到现在也不知所踪,慕容复看似好像也没有打算要找他回来的意思。 至于阮星松,他既然成了慕容复的徒弟,那么自然就得跟着师父走。 然而三人刚刚才走出洛阳城,便接到包不同发来的信鸽,说是包不靓被抓去了万劫谷,那谷主夫妇不相信他们是父女,硬说他是人贩子,不肯放人,希望慕容复能前去作证。 人贩子?!阿碧嘴角抽动,得,不用说,肯定是靓靓那丫头搞的鬼。 慕容复略一沉吟,一边回信一边示意车夫朝万劫谷方向行去。 番外一 人生若只如初见。 洛阳城里盛传城西柳家小姐柳舒玉,温婉贤淑,才貌双全,绣出的牡丹花可以假乱真招来蜂蝶。不过到底只是市井中的传言,毕竟柳家小姐养在深闺,究竟是真是假便无人可知了。 又是一天四月天,满城牡丹飘香,柳家小姐也十九岁了,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但是慕名前去求亲的人仍不在少数,毕竟娶了柳家小姐不但代表着有了一个貌美的贤妻,同时还代表着有能够拥有可以令自己少奋斗数十年的资产。 本是春暖花开春光明媚的日子,然而柳家小姐的绣楼内此时却弥漫着凝重哀伤的气息。 “小姐,您真的决定了要嫁给阮老爷了吗?”丫鬟春蕊咬着唇开口。 传闻中的柳家小姐此时正倚靠在窗户边,只见她身着一袭鹅黄色束腰纱裙,更显得纤腰盈盈,肌肤净白如瓷,容貌温婉俏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干净清澈。然而此时那双大眼睛里却浮现着淡淡的哀愁,秀眉紧蹙,面上萦绕着浓浓的忧郁之色,仿佛冻结的油彩,浓郁的化不开。 听见春蕊的问话,她眼底的郁色更加浓重了,叹息道:“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其他路可以选吗?” “可是小姐……”春蕊眼底溢出点点泪水,她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看着小姐为了救老爷夫人和小少爷而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那阮老爷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啊。” “那又如何,只要他能救了我柳家,我嫁他又何妨?”柳舒玉勉强维持笑容,“更何况那阮老爷你也见了,看起来哪里像五十岁的人,看着还年轻的很。再说了,奶娘都说了,老夫少妻的话,丈夫更会疼人些……”一番话像是在为丫鬟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春蕊蹙着眉,还是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只是音量略微低了下来,“那万一有一天宋公子回来了怎么办?” 刹那间,空气凝滞,四周一片寂静。 柳舒玉唇边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眼底浮起浓重的哀色,点点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溢出。 “奴婢知罪,是奴婢说错了话,还请小姐责罚。”春蕊见状忙伏下身去。 “起来吧。”柳舒玉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强装出一抹笑容,“他不会回来了,就算他回来,也只能怪我们有缘无分了。” 她一点也不相信宋安明就这样没了,她总有一个感觉,他还活着,他只是迷了路,终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然而此生她却不得不负了他。 若她不是柳家的小姐,若是二叔没有趁父亲生病抢夺家产,若小弟没有被下药,若她没有一双和阮老爷心爱之人相似的眼睛……那么,她一定会一直等,一直等他回来的那一天。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她没有时间再等他,这一世她欠他的,只能等下一辈子她做牛做马来偿还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柳家小姐正式出阁,嫁入了阮家,婚礼之热闹之壮观,羡煞了一众女子。 三个月后,柳氏夫妇逝,柳家二爷伤心过度,缠绵病榻两个月,终是尽了气数,跟着去了。而柳小公子据说拜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薛神医为师,在未出师之前不得回来。 又过了三年,柳舒玉为阮老爷诞下一子,起名阮星松,乳名安儿。 丈夫知冷知热,且只有她一人,通房小妾均无,儿子活泼可爱,聪慧懂事,似乎一个女子一生所追寻的一切她都有了,日子过得充实安然,只是,偶尔瞧见那开的灿烂的牡丹花时,心里却总有一个地方不可抑制的泛起细小的疼痛,虽细微却无法忽视。 就在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相夫教子过下去的时候,她却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六年。 她有整整六年没有见过他了。她以为她已经模糊了他的容颜,模糊了那一段年少青涩的爱恋,但就在她再次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才发现错了,所有曾经的记忆都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比之之前更加清晰深刻。 原来,她从来就不曾忘记他,一刻都没有。 但是记得又如何,此时的她已经为□为人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少女,她不能抛下丈夫和儿子离去,就像他不能抛下他失忆时嫁给他的救命恩人的女儿一般。 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保持夫人和管家的关系,那些无人知晓的曾经就这样埋入心底,永远不要再提及了。而他似乎也是这般想法,除了府内的事务,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提。 然而,她却未曾想,对他来说,她的背叛给他的打击有多大,大到可以令他冷眼瞧着阮星瑞给阮老爷下毒,可以将他们母子囚禁起来。 三年。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装疯卖傻来布局,终于让他们放松了看守,得以让她想办法联系到春蕊,让她找人将安儿带了出去。 至于她,是她欠他的,那么就让她亲自来偿还吧。 一条白绫结束一切怨恨。 然而她却不曾想他竟会救下她,这么些年来他面对她时那淡然的面具终于裂开,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就是他们当年在一起的时候也未曾见过。 不知为何,令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泛起丝丝涟漪。 慕容公子来找她是她没有料到的,赫赫有名的慕容家她还是知道的,原来安儿竟拜了他为师,那么,她此生便再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所以,在端起那晚阮星瑞派人送来的燕窝粥时,她只是浅浅一笑,便端起来全部喝了下去。 躺在床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热闹声,可以预见阮星瑞将是如何悲惨的结果,感觉腹下传来隐隐的阵痛,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柳儿!”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幻觉吧,她想,然后手上传来的触感却不得不令她相信是真的。她睁开眼,看到他慌乱的面容。 她笑了,能死在心爱之人的怀中,她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又是凤凰山,又是那牡丹亭。 嗅着淡淡的牡丹花香,看着熟悉的景色,恍惚回到了过去。 “你怎么不知道呼救!”少年打跑那群无赖,来到她面前责问,却在看见她的面容时,微微一怔,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 而少年俊朗的面容也令她害羞地垂下头去。 “明郎……”让她再最后唤他一次吧,“好想……好想……回到那个时候……”若能回到当初,她宁愿不要和他遇见,不会相遇,就不会相爱,他就不会因为和父母赌气而接了那趟镖,就不会坠崖……一切的种种都不会发生,她愿用来生还他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所有她欠他的,就让她来世再还吧。 第一章 暮春的天气像是娃娃的脸,忽晴忽暗,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一派晴好,此刻却是乌云密布,噼里啪啦地落起了雨点,顷刻间便哗哗如柱,大有倾盆之势。 原本细如丝的春风徒然曾急,吹得道路两边的树木哗哗作响。一时间天地一派雾蒙蒙的暗沉,天际闷雷阵阵,间或夹杂着电光闪闪。 突然,空旷的道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隔着雨帘隐约瞧见一架马车急驶而来。 “秦大哥,公子吩咐找一处避雨的地方停下来歇一歇,等雨势小些了再走。”清婉动听的女声隔着帘子透出来,仿若初春拂过面颊的微风,亲然温和,但若细细听去,却又似乎透着一丝冬未的清冷。 “是。”坐在车沿上身穿蓑衣的男子高声应道,随即一挥鞭子,伴随着一声“驾!”,马车加速朝着前方行去。 马车沿着山路上行,走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在山崖处一个一人高的山洞前停了下来。 车夫稳住马车,一个纵身动作轻巧的跃下了马车,然后牵着缰绳立到一旁躬身道:“公子,到了。” “知道了。”仍旧是先前那道女声,话音刚落,车帘从内掀开,一袭碧色纱裙的少女跃下了马车,少女脚刚一落地便立即撑起手中的油纸伞,低眸垂手候在车前,轻唤一声:“公子,小公子。” 车帘再次掀开,一道暗紫色的小小身影快速跃了下来,身影站定,却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面容俊俏却没有一丝表情,墨玉般乌黑却清冷如霜的瞳眸,不是阮家小少爷阮星松是谁。 而紧接着走出的男子,青衫墨发,白玉折扇,正是公子慕容复。 阿碧忙上前为两人撑了伞,伞不大,刚好容得下慕容复和阮星松两人,她只好让自己淋在雨里,不过好在山洞就在眼前,衣服上只是染了点点雨丝罢了。 将两人送进洞内,她又撑着伞转身走出,上马车去拿食篮和坐垫。 “姑娘来给我拿吧。”车夫秦章稳住马,走上前来。 “谢谢秦大哥。”阿碧正立在车沿边犹豫着是先拿坐垫还是先搬食篮,闻言朝秦章感谢的一笑,随即将两个檀木大食篮搬出来递给他,自己则抱了坐垫顶着雨快速跑向山洞。 进了山洞,慕容复和阮星松已经用洞里的干柴点起了火堆,秦章正提了食篮放在两人旁边,阿碧走上前将手里的坐垫分别放到慕容复和阮星松身边。 秦章放下食篮便快步走出去安顿马车,阿碧伸手拂了拂因为潮湿而贴在额头上的发丝,顺道平缓了一下气息,这才打开食篮,将茶水点心一一拿出来。 在没有跟着慕容复一行出来之前,她一直以为在外宿营就像小说电视剧里记录的那般,大家都是打野兔野鸡来烧烤或者摘野果来吃,然而现在亲身经历了却发现不是这样的。 每经过一个小镇或者城市,她都会去购置足够他们行到下一个城镇的干粮和点心,而且行路间很少遇到停下来过夜的情况,顶多只歇息一下,差不多在夜幕之前都能赶到路边的客栈或者山中的庙宇道观之中。 即使实在无法被迫在山中过夜,也不会去贸然地去猎取山中的动物,只用些干粮点心填饱肚子便可,以防血腥味招来狼虎之类的猛兽。 至于水,这山中最不缺的就是山泉,看着清洌澄澈,喝着甘甜可口,比起现代那些个什么矿泉水苏打水的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而且路上常常会遇到临时搭建的小茶寮,不但有水,还会带一些简易的小吃,根本用不上他们打野物摘野果,除非吃腻了这些,想要换换口味尝尝鲜。 服侍着两人简单的用过茶点,阿碧收拾起食篮打算放回马车上,转头见秦章还未回来,心下略有疑惑,但也没有深究,撑起伞,提了一个食篮便朝洞外走去。 细密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纸伞上,莫名的令人有些心慌,阿碧心头微跳,放眼眺望远处,四周一片雾蒙蒙的暗沉,看不清远处的情形。 凉风习习,吹得四周的树木哗哗作响,浓灰的乌云遮蔽了整片天日,密不透风,射不出一丝光芒,很是沉闷压抑。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皱了皱眉,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沿着车轮印去寻马车的踪影,却猛然听到树林一侧传来一阵高昂的嘶鸣声。 是了,她顿时醒悟过来,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是声音。 偌大的山林除了风雨声竟然没有一个鸟兽的声音!!! 她正惊疑着,只听刚刚发出马鸣声的地方再次传来一道激昂的嘶鸣声,而这嘶鸣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道别的叫声。 “吼——” 这一次没有马鸣声,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刚刚那夹杂的叫声,瞳仁骤然紧缩,手中的食篮险些掉到地上。 老虎!!! 与此同时,慕容复和阮星松倏地出现在了她的身侧。 “进去待在洞里别出来!”慕容复从她手中拿过纸伞,轻一挥掌,一股绵力将两人送进了洞内,还未等她二人做出反应,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公子——”眼见着慕容复就要走远,阿碧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喊道,“银票还在马车桌子下面——”慕容复把财政大权完全交给了她,她怕把银票弄丢了,便压在了马车里的长桌下面,看现在的情况,估计很有可能是秦章那边出了事,马车坏了不要紧,要是把银票弄丢了那就惨了。 听到她的喊声,雨幕中飘然远去的颀长身影不变,只是手中的雨伞似乎些微晃动了一下。 一旁的阮星松无语的斜睨了她一眼,额角忍不住抽动两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了洞内。 她有说错什么吗?阿碧挑挑眉,纤长的睫毛眨啊眨,黑若点漆的眸子透着无限无辜之色。感觉雨水打湿了衣裳,她忙转身提着食篮小跑进了洞内。 洞不大,最多容纳八九个人的样子,燃烧旺盛的火堆将整个洞穴照得透亮。 阿碧放下食篮,找了几束干草大概铺了铺便在阮星松对面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根木柴拨弄了几下火焰,又添了些柴火,待火烧起来,这才将目光投注到了洞外。 潺潺的雨水顺着洞檐流下,形成一道透薄的雨幕,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听得雨水敲击地面敲击地面嗒嗒声,在无比静谧的洞穴内显得异样清晰。 “吼——”又是一道虎啸传来,比之前那几声高昂急促了许多。 阿碧拿着木柴的手微微一颤,随即便若无其事的继续拨弄起火堆来,余光瞥向对面的阮星松,只见男孩闭着眼盘着腿,老僧入定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是真的冷静还是完全相信慕容复能够全身而退,安全归来呢?她无聊的胡乱揣测着,听着外面越来越震天愤怒的虎啸声,心底那刚刚压下去的不好预感再次涌了上来。 但是她现在除了乖乖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她不会武功,出去只能是白白添乱,给慕容复增加负担,相信阮星松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干脆练起功来。 渐渐地,雨势小了下来,只余下牛毛般的小雨丝淅淅沥沥的下着,衬得四周越发静谧,那一道接一道的虎啸声也跟着销声匿迹,半天听不见声响。 阿碧站起身来到洞口,举目朝树林的方向望去,蒙蒙的细雨中树林一片安静,风势已经缓了下来,丝丝寒气一点一点的透进洞来。 又过了一会儿,雨完全停住,树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鸟啼声,心下一松,她转头朝阮星松道:“小公子且继续待在这里,我去看看。” 阮星松闻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脚下轻移,几步便来到了她身旁,手法熟练的拽起她的腰带,面无表情道:“一起去!” 说完不给阿碧反驳的机会便拉着她朝前走去。 “小公子……”阿碧还想抵抗,却在某小孩一个冰冷的回眸下止住了口,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 第二章 阿碧和阮星松走出山洞,沿着车轮印子朝树林深处走去。 雨后的天空更加清明,树叶经过雨水的润洗愈加青翠欲滴,叶子上还残留着点点露水,迎面而来的清风带着一股子郁郁青青的水汽。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乌云散去,夕阳的余晖细细碎碎的撒落下来,幻紫流金仿若一匹上好的织锦。放眼望去,整个树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地面潮湿泥泞,坑坑洼洼,到处是一汪一汪的小水潭。阿碧稍稍提起裙子,尽量踏在落叶石头上面,然而阮星松拽着她的腰带快步走着,根本不顾脚下,害得她时不时踩到泥坑,溅脏了裙摆。 “等等。”又是一溜儿泥点溅了上来,阿碧实在忍不住出声叫住了阮星松。 阮星松闻言停下脚步,转身,眼含疑惑地看向她。 “劳烦小公子稍等一下。”阿碧弯下腰去,想了想,伸出手三两下将裙角绑了起来,顿时原本遮掩住双脚的裙摆提高到了脚踝处。 “好了。”她直起身,示意可以走了。这是在古代,她也不敢将裙子卷得太高,差不多不拖地就好。等了一会儿未见阮星松有所动作,抬眼疑惑的看向他,却见他正皱眉瞧着她,见她看过来,目光一转落到了他的衣摆上,抬眼冷声吩咐道:“给我也卷起来。” 阿碧眉梢轻轻一挑,随即蹲下身去,动作麻利地给他卷起了衣摆。 “走吧。”不待她完全起身,阮星松便迈开步子朝前走去,腰带被他拽着,阿碧连忙提步跟了上去。 走进树林,四周顿时略略暗了下来,踏着被雨水打落下来的层层落叶,两人来到了树林深处。周围的树木因为茂盛了起来,灌木丛生,一眼望去看不到前方的情形。之前还能看到的车轮印子,现在也看不见了,风雨完全将痕迹掩盖了起来。 阮星松突然停下脚步,阿碧一个收刹不住险些撞到他身上,稳住身形刚想开口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见阮星松食指点唇示意她不要出声。 阮星松目光扫视四周一圈,然后闭起了眼睛,似乎在运功倾听。 阿碧见状也不敢打扰他,只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以防万一。 “这边——”过了一会儿,阮星松睁开眼睛,拽着阿碧朝右边走去。 “还是我走前边吧。”这一带灌木草丛生的尤为茂盛,又没有开发出来的路,阮星松立在里面,完全被掩住了身形,小小的人拿着短刀拨弄着比他高出许多的灌草,看在阿碧眼里显得尤为吃力。 阮星松前进的脚步不变,转头丢给她一个冷眼,意思再明确不过。 阿碧微一挑眉,知趣的不再提。 就这样走了一会儿,阮星松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将手里的短刀塞到她手里,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身后。 ?? 阿碧握着短刀无语望天。 —————————————————————————————————-————-——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树木越是多了起来,而且越发茂盛,两边的草丛也逐渐拔高,几乎快要到阿碧的肩头 两人的脚步也慢慢放轻了下来,尽量小心警惕着向前。 走了一段,四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之前还能听见的鸟叫声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只有风吹树梢的沙沙声。 阿碧心下略慌,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先前听到虎啸声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现在看来他们已经离事发地点不远了,当然也离危险不远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见她停下来,阮星松皱眉问道。 “我们还是回去等着吧。”迟疑了一下,她开口建议道。她有些后悔逞一时之能跑进来看了,树林里太危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加上一个小孩,万一真遇上危险了怎么办? 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连慕容复和秦章的影子都没看见,就是马车也不见,现在更是连声音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死是活。 人生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送了命,她还想好好活着,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阮星松闻言盯着她瞧了瞧,随即冷哼一声从她手里夺过短刀,放开一直捏在手里的腰带,看也不看她,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被鄙视了呢,阿碧无声笑开,浓而密的睫毛微微下敛,遮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听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弯了弯唇,终是抬脚跟了上去。 “我来吧。”几步追上阮星松,她伸手从他手中拿过短刀,继续在前开起路来。 阮星松盯着她的背瞧了瞧,低哼一声偏过头去。 走了一会儿,耳边逐渐传来潺潺的流水声,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血腥味。阿碧抿了抿唇,握着短刀的手紧了紧,越发放慢了脚步,就在阮星松快要不耐烦出声提醒的时候,她蓦地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阮星松皱起眉就要绕开她朝前走去,却不想刚一动,她猛得回头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被眼前的情景吓住的阿碧察觉到身后的响动,下意识的转身去捂他的眼睛,然而还是晚了,阮星松身子微微一闪便躲开了她,双眼直直的瞧见了那副情景。 一条小溪从远处上游潺潺流下来,溪中零星的散落着巨石椽木,两人合抱粗的椽木上,或趴或卧着三四具尸体,还有巨石边,小溪中,数十具尸体散落其中。 而让人难以忍受的,那些尸体均是残缺不全,手臂、大腿……各种器官四散开来,□在外的身体也被撕咬的一片血肉模糊。 清澈的溪水沾染着艳红的血水流向远处。 “呕——” 阿碧移开目光,面色一片惨白,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跑向一旁,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道干呕声响起,却是阮星松也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呕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来,阿碧这才勉强靠着树干站直身子,轻喘着平复起气息来。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她都快要忘记她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了。 死人倒是不可怕,她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前世亲戚朋友中老人过世或者有人突然出事,她都去见过,甚至亲眼见过有人出车祸倒在地上,但是却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场景。 那些躯干,那些白的红的…… “呕——” 心中一恶,她忍不住又弯下腰去干呕起来,身子颤颤,握着树干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松了开来,整个人朝下滑去。 就在这时,腰间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身形,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衣熏味扑面,抬头,熟悉的墨发清颜近在咫尺。 “可还好?”略带倦意的低醇嗓音在耳边响起,莫名的,令她微微颤了颤睫毛。 第三章 “公子。”恍神只是一瞬,鼻间传来的香薰味很快令她反应过来,忙推了慕容复打算垂手立到一旁去,谁知才推开他的手,只觉浑身绵软无力,一时间竟站不稳,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慕容复的衣袖。 慕容复略微顿了顿,随即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公子回来,我和小公子担心公子,便进来寻……”虽然慕容复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然而阿碧还是觉察出了他的丝丝不悦,连忙抢着解释。 慕容复闻言瞧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原本就生的柔婉的面庞此时更显得如娇软柔弱,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双眸,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此时正似乎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然而不知为何,他却反倒觉得她并不是害怕,只是一时间的惊乱罢了。 “我先送你们回去。”慕容复收回目光淡淡道。 阿碧趁着这点时间缓了缓神,袖中的右手握紧松开,握紧松开,如此重复几次,感觉气力逐渐恢复,忙放开慕容复站直了身子。 “是阿碧不好,给公子添麻烦了。”她微微垂下头去,语气歉疚。 慕容复没有接话,见她已经能站稳,走向一旁的阮星松,瞧着他面色苍白,站立不稳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道:“违抗师令,罚。”水玉般的双眸平淡无波,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今日的天气。 “弟子知错了。”阮星松面色白了白,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解释,但也只是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垂下头去。 “先记着,待回到燕子坞再论。”慕容复见状稍稍放缓了语气。 “是。”阮星松轻声应道。 “走吧。”慕容复朝两人示意。 “公子。”阿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问道,“秦大哥呢?”这么半天不见秦章的身影,莫不是他已经…… “他刚刚去找你们了,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山洞。”慕容复顺着他们拨开的路前行。 她和阮星松见雨停了便进来找他们,却不想秦章也见雨停了出去找他们,偏偏两拨人走差了路,就这样错过了。 真是…… 要是早遇到秦章,他们就不用走这么多冤枉路了,更重要的,也就不用见到刚才那一幕了,害的她到现在还手指轻颤着。 “究竟出了何事?那些又是什么人?”阮星松皱眉问道,不禁略略转头朝那小溪的方向瞥了一眼,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回转头去。 “若无错,应该是山中的盗匪。”慕容复道。 山中的盗匪?阮星松想了想,皱眉疑惑道:“若是山中的盗匪,必然对着山林了若指掌,怎会惹那老虎发狂咬人?” 对啊,若是山中的盗匪,必定长居在此,对这山中的地形环境肯定是知道的再详细不过,行走山中必然是尽可能躲着这些猛兽,又怎么会自己撞上去? “那些盗匪是被人斩杀的。”慕容复语气淡然的为两人解惑,“且都是一刀毙命。”看样子这些盗匪应该是得罪了哪位江湖人,信手之下被斩杀于此,却不想因为没有人来收尸而引来了山中的猛兽。而秦章去放马车时,却不想马因为受惊而胡乱跑了起来,翻倒了马车,马也不知所踪,而他这边的动静却也招来了那些老虎。 若不是他去的及时,恐怕秦章此时已经和小溪里的那些人无异了。 原来是一场误及,阿碧轻轻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也平缓了不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心下一惊,忙开口问道:“公子可无恙?”她怎么就忘记了,在阿碧心里,慕容复可是第一位的存在,她若是见了他,首先要问的必定是他的安危问题,而她却完全忘记了,根本没有顾得上问慕容复的情况。 然而话一出口她便又后悔了,这算什么,亡羊补牢?这分明就像是不打自招,惹人怀疑,既然忘记问了,那就干脆一直忘到底,只当自己是被吓坏忘记了,然而她现在这么一补救,反倒会让人心生疑窦。 阿碧越想越觉得不妥,微微抬眼瞥向慕容复,现在只希望他对阿碧并没有很深入了解了。而这一瞥她才发现,慕容复衣袖衣摆上都染上了些微血迹,只是不知道这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原本平顺的衣衫也泛起了褶皱,又因为雨水浸过的原因,尤为明显。 慕容复闻言并没有回头,水玉般润泽的双眸中似乎划过一抹异色,然而却快得让人感觉仿佛是眼花,再看去却是一派平静无波,他拂了拂衣袖,淡淡道:“无妨。” “公子无碍便好。”阿碧见状垂眸轻声道,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当下三人安静的行路,四周平静下来,出去鸟鸣声树叶沙沙声,再没有响动,一路沿着她和阮星松开拨出来的小径走出了树林。 刚一出树林,便看到等在树林边上的秦章,他正在原地焦急地走来走去,看到三人,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 “公子,小公子,阿碧姑娘。” 慕容复和阮星松均点了点头,一个淡然一个冷淡,只阿碧轻唤了一声“秦大哥”。 知晓这两位公子的脾气,秦章也不在意,只是余光细细打量三人一番,见三人都无大碍,没有受伤,这才放了心,躬身立到一旁请慕容复和阮星松进洞歇息。 四人前后进了洞内,中间的火堆已经重新点了起来,此时烧得正旺,噼里啪啦声直响。 阿碧快速安顿好两人,便拉了拉秦章的衣袖,示意他跟她出来。 “阿碧姑娘有事尽管吩咐便是。”秦章跟着她走出山洞。 “我只是想问问秦大哥可将马车里的行李都取出来了?”最主要的是有没有将换洗的衣物拿出来,慕容复的衣服该换了,而她和阮星松的也需要换一换,两人一路行下来,衣衫均被灌草上沾着的雨水打湿,虽并没有全部湿透,但是潮潮的贴在身上甚是难受,更重要的,她怕不慎感染上风寒,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就麻烦了。 “姑娘放心,东西自然都取出来了,我在旁凿了一处小洞,放了进去。”秦章笑着拨开一处草丛,一个小小的洞穴出现在草丛后,里面满满的,正是他们的行李。 “有劳秦大哥了。”阿碧微笑着道谢。 秦章忙摇头摆手,口中重复着不劳烦,不劳烦,随即提了水袋,去附近寻找水源。 阿碧拿出三套干净的衣服,用包袱包好,然后掩住草丛,匆匆走向洞内。 “公子,小公子,先换了身上的衣服吧,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她将放在上面的两套男衫拿出来,然后抱着剩下的衣服就要出去。 “等等。”慕容复叫住她,拿了衣服站起来道,“你且在这里换,我们去外面。” 阿碧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大一小两人已经走了出去,顿了顿,她连忙走到山洞一角,以最快的速度换起衣服来。 待她换好衣服走了出去,慕容复和阮星松早已经换好,见她出来,这才走了进去。 “今晚先在这山洞中凑合一晚上,我已联系了邓大哥,大概要等到明日才会有马车来。”安顿好一切,慕容复拂了拂袖子道。 “是。”阿碧轻声应道,目光却在他的袖子上停留了一下。 很快的,天便黑了下来,刚下完雨,没有多少干柴可以用,好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而在马车下面放了些,现在正好可以拿来解燃眉之急。 简单的用过晚餐,秦章坚决执意要留在洞口守夜,几人说不动他,就随他去了。 阿碧将原本铺在马车中的床被拿出来铺在干草上,服侍着慕容复和阮星松睡好,这才抱了被子,靠在两人旁边和衣睡去。 第四章 阿碧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置身在一片青绿的草丛里,她四下张望看不到出路,齐肩的蒿草将她淹没其中,漫片繁芜中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跌跌撞撞地跑着,拼命寻找着出路,然而不论她怎么跑,跑多久,眼前似乎永远都是这一片繁密的蒿草,怎么都跑不出去。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了一道豁口,紧接着一汪湖泊出现在草丛之后,然而走进却发现,那满池的湖水竟都是鲜艳诡异的血红色,水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挣扎着从里面冒出来。 她捂住嘴,看着无数双手脚从那池中冒出来,惊恐地不知所措,手下意识的一抓,抓到了一个树干,顿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握紧。 就在这时,脚下一滑,她身下坚实的地面竟不知何时变成了湿软的沼泽,顿时整个人朝下陷去。 啊—— 她在梦中尖叫一声,猛然清醒了过来。 嘴唇张张合合,发不出声来,喉咙一阵艰难干涩,头嗡嗡作响,她闭起双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才逐渐平息下来。 正是半夜时分,整个洞穴一片静谧,篝火渐熄,只余下些许火星。 头中的声响完全消失,她这才冷静下来,下意识转头,借着暗淡的火光,慕容复和阮星松安静的睡颜映入眼帘,去掉了白日里的淡然和清冷,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娇俏可爱,倒是叫她眼前一亮。 微微笑了笑,她正要收回目光,却猛然发现,她竟然死死地抓着慕容复的胳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梦里她紧紧抓住的那个救命稻草居然是慕容复的胳膊。 心下一慌,她条件反射的就想要放开手,然而手指刚要动,却又立即停了下来,她稳了稳心神,待心情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略略凑近慕容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一副熟睡的样子,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动作小心地慢慢松开了手。 收回手,她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抱着被子对着篝火发起了呆,也许是今天见到的情景太可怕,又或者是连日赶路太过疲乏,莫名的,她竟想起了家人,她前世的家人。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一直有意无意地选择忽视这方面的问题,不知道父母知道她死了会不会伤心,一定会吧,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他们亲生的女儿,而小妹呢?会不会后悔?没有了她,她现在一定生活的很开心吧。 前世的一幕幕突兀的幻灯片般在她脑海里闪过,她这才发觉,对于过去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洒脱,到底曾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 她怔怔的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渐渐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并没有睡得很熟,朦朦胧胧间感觉到身旁有细微的响动,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正好瞥见一抹身影消失在洞口。 慕容复? 她蓦地睁开了双眼,转头一瞧,果然不见了慕容复的身影。 这么晚了他出去干什么?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上厕所? 想到这里,她略略安了心,打算先靠着墙假寐一小会儿,等他回来了再继续睡。正想着,揉着双眼的手却猛地停了下来,似乎看到了什么令她震惊的东西—— 暗淡的火光下,那莹白纤细的手指上沾染着丝丝腥红的血迹,红白相衬,好不吓人! 这是—— 她倒吸一口冷气,浑身血液一凝,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没有受伤,这血迹自然不会是她的,既不是她的,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慕容复。 晚饭的时候她就疑惑慕容复为何总是时不时拂他的袖子,虽然说他的动作微小,不着痕迹,但阿碧在他身边也算待得久了,对他的动作习惯早就熟稔在心,又如何察觉不了。不过她只当他是嫌衣袖上沾了灰尘,却没有想到这上面去。 现在想来,一定是他的胳膊受了伤。怪不得睡觉之前他出去了一趟,也没有让她或是秦章跟着,应该是去处理伤口了。 但却偏不想会被她无意抓裂,渗出血来,染在了她的手上。 这下子她可是闯祸了,要是被阿朱知道定要嗔她了,抿了抿唇,她再也睡不住,悄悄地起了身,动作小心的走出了山洞,秦章早就已经靠着墙壁睡熟,到她出去也没有反应。 出了山洞,月光如流水一般洒落下来,大概是下了一场雨的关系,月色极明,面前的景物都大概能看出一个轮廓来,地上又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折射起月华光亮,远远看去片片银光闪烁。 因为不知道慕容复去了哪里,她也不敢走远,只能站在离洞口不远的一个小土台上四下眺望。暮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迎面而来的微风夹杂着些许寒意。 她抱着手臂在原地小步走着,目光不时打量着四下,终于,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慕容复从洞一侧的小路走了过来。 “公子!” 她轻唤一声,小跑着到了他面前。 “阿碧?”慕容复瞧着她跑近,眉梢轻轻一挑,语气略带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出来。 “公子……”阿碧略略喘息着在他面前停下,目光落到他的袖子上,见那上面果然沾染了血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愧疚,语气里含了歉意,不似往常的敷衍,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内疚,“对不起,是阿碧疏职了。” 慕容复凝神打量着她,许是夜晚的缘故,双眸黝黯如阗黑的墨玉,透着些许诡谲莫辨之色,似在衡量什么,待听完她的话,眼底的墨色褪去,淡淡道:“不管你的事,不用自责,只是受了点小伤,无妨的。” “哦。”他眼中的神色莫名的让她一惧,清冷的目光仿若出鞘的利剑一般,直指而来,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令她呼吸微微一窒,心跳不禁慢了一拍,忙低眸垂眼做恭顺状,借此避开他的目光。 “天凉夜冷,进去吧。”似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慕容复淡淡道。 “是。”阿碧低眉敛目地跟在他身后走向山洞,到了洞口,两人默契的放轻了脚步,没有吵醒秦章,进到洞中,却见阮星松已经醒来,正抱着被子坐在原地,见两人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一番,没有表情的面庞上似乎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小公子怎起来了?”阿碧走近关切道,努力让自己忽视他眼中那抹怪异神色。 阮星松没有搭话,瞥了她一眼,抱着被子往外面挪了挪,然后一伸手,熟练地拽起了她的腰带,随即松开被子,面无表情地躺了下去。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迅速麻利,几乎是眨眼间就完成了,慕容复见状眉梢轻轻挑了挑,唇角微掀,瞥了阿碧一眼,走到火堆旁,一撩衣摆,盘腿坐了下来,随即闭眼养起神来,看样子是不打算再睡了。 阮星松见此又抱起被子往里挪了挪,正好腾出一个人的位置来,然后伸手拍了拍,下巴微扬,抬眼斜睨着她,恩赐一般道:“睡吧。” 阿碧心底顿时哭笑不得,弯唇轻笑了一下,抬眸瞥了瞥闭目养神的慕容复,见他似乎已经入定,便抱了被子在阮星松旁边睡了下来。 第五章 阿碧再次醒来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天边已经渐亮。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某小孩乌黑的头顶,视线往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阮星松竟然睡到了她怀中,一只手拽着她的腰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整个人完全蜷缩在了她怀里。 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下神志,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慢慢地坐起来。然而不管她动作多么小心,多么轻缓,还是弄醒了他。 某小孩睁开双眼,一抬眸,正巧对上了她的双眼,怔愣两秒,然后倏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阿碧见状无声轻笑,尤其在瞥见某小孩面上可疑的飘红时,唇边的弧度更是上翘。阮星松斜眼瞥见她的表情,略带懊恼的瞪了她一眼,却惹得阿碧笑得更深了。 眼看他就要发飙,阿碧忙止了笑,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站了起来。视线一转,看向半夜里慕容复打坐的地方,却不见他的身影。 再看向洞口,也不见了秦章的身影。 手脚快速的帮着阮星松穿戴好,某小孩蹬上靴子拍拍衣服一个潇洒的转身走出了山洞,留下阿碧,认命地挽起袖子开始整理铺盖。 待她整理完出去,却见阮星松正立在洞旁,见她出来,斜眼睨向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跟上。 阿碧眉梢微微一挑,算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等她一起。 两人沿着小路往上,步入山洞一侧的小树林中,走了不远,便看到一汪清潭,池水清澈几近透明,池底形状各异的石子清晰可见,还有几条小鱼悠闲地摆着尾巴。 阮星松找了一处低凹处蹲了下来,用水掬了水便清洗起来,洗了几下,抬头,闭着眼摊着手一副等待的样子。 阿碧眉头一挑,得,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她可真是命苦,别人穿越都有一大堆子丫鬟婆子服侍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她这里却换成她服侍别人了,算了,谁让她倒霉的穿成了一个丫鬟了呢,她轻叹一口气,认命的拿出帕子走上前为他擦起脸和手来。 安顿好阮星松,她这才匆匆梳洗了一下,在外面不比在庄子里,所有事情都从简,更何况昨天才翻了车,那些个洗漱用的东西也没有拿下来,大概清理一下便可,等到了城中再说。 两人回到洞口,远远地,便看到一辆四轮双轴马车平稳的停在洞口的空地上,秦章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牵着马立在车前。 “小公子,阿碧姑娘。”瞧见两人走来,秦章和那男子躬身唤道。 “秦大哥。”阿碧微微一笑,目光一转,落到那男子身上,“这位大哥如何称呼?”这男子生的浓眉大眼,双眼干净,看着是个憨厚老实之人。 “姑娘抬举了,小人张延,在家排行第三,姑娘叫我张三就成。”男子摸摸后脑,憨憨地一笑。 张三?阿碧闻言掩口轻笑,点漆的眸中满是笑意,忍不住脱口打趣道:“张三哥莫不是还有个兄弟叫李四的?” 然话一出口便又后悔了,以阿碧原本的性子,这样的话语她是断不会说的,而她竟然逞一时之快说了出来,不禁下意识的抬眸朝瞧向车内,可惜隔着一层帘子她也看不见慕容复的神情,心神不禁微微紧了紧。 大概是因为出门在外空气自由的缘故,这些天她时常藏不住本性,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来,这样可不行,万一被识破了她不是原来的阿碧,她可要如何应对?说多错多,看来她以后还是尽量少说话的好,最好能不开口便不要开口了。 “姑娘说笑了,小人的兄弟自然都姓张,怎会姓了李去?”张延有些莫名地抓了抓耳朵,不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会认为自己有个兄弟姓李,不过,感觉这姑娘却明显要比上一回的那个公冶姑娘和善多了。 张延此话一出,顿时令几人忍俊不禁。 “好了。”秦章无奈的摇摇头,回神来朝阿碧道,“里面的东西我都已经收进马车里了,小公子和姑娘上去吧,我们该赶路了。” “晓得了。”阿碧浅笑着点点头,牵了阮星松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内,一切东西都已经摆放好,小榻上铺了柔软的兽皮,珊瑚漆的雕花长桌放置在榻前,上面摆了红木的小食盒,里面净是瓜果点心。榻一侧摆放了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整齐的排列着各类书籍。 四面装饰地整洁雅致,刺绣精美的窗帘下缀着墨绿色流苏,整间马车装饰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而慕容复此刻正坐在榻上,左手执着一册书,右手支在桌上,如墨的发丝流水般滑下,垂在颊边肩头,身上的衣衫换成了雪青色,衬着恬淡娴雅的面容,显出一抹安静祥和的意味来。 阿碧眸光略微闪了闪,随即低眸敛目轻唤道:“公子。”然后在慕容复旁的窗下坐了下来。 阮星松唤了声师父,一撩衣摆,十分自觉地坐到了他旁边。 慕容复掀眸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继续看起手中的书。 伴随着一声“驾!”,马车启动。 大概是昨夜做了噩梦的关系,阿碧的精神不是很佳,略微有些恹恹的,但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靠着车壁垂眸阖眼,稍稍养神一会儿。 马车走出树林朝着山上走去,翻过这座山,差不多便到了无量山的地界,而过了无量山,便离沧澜江西岸的万劫谷不远了。 然而,马车走出树林才上了大道不远,突然一个嘶鸣猛得停了下来。 阿碧一时怔愣着,没有注意,一下子朝前摔去,手下意识的一抓,正好抓住了慕容复的衣袖,来不及稳住身子,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手,顿时整个人朝前扑去。 扑到一半的时候,突觉一股绵力将她扶起,转头,正好对上慕容复水玉般清润的双眸,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仿佛看透一切,带着点点洞悉世事的悠远怅然,让她不禁垂下眸去,错开他的注视。 “出了何事?”慕容复放下手中的书。 “公子……”秦章隔着帘子回道,“前面有人拦路,好像是盗匪……”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道娇婉的女声响起,甜媚洒然,带着少数名族那种特有的妩媚尾音,给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不知这车内是哪位俏郎君,可否下来与小女子一叙?” 女盗匪? 阿碧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单是听这声音便能想象得出这女子定有一副惑人之貌,只是没想到她竟是个强盗?这一路走来他们也遇到过强盗,却都是男子,且都生的容貌丑陋,举止粗豪,倒是没想到现今居然会遇上个女强盗来。 慕容复微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却朝阿碧这边瞥了一眼,顿了顿,执起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出去问问何事?” “是。”阿碧略一怔,心底疑惑,然而身体却已经条件反射地遵循吩咐踏了出去。 第六章 阿碧掀了帘子出去,只见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骑着一匹枣红马挡在前方大道上。女子生的秀美绝伦,乌发玉肌,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清亮逼人,眼角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出丝丝惑人的妖媚。身上是深蓝色的少数名族装束,看起来精练干脆,手腕上缠了一条长鞭,更是添了飒爽之气。 “不知这位姐姐拦住马车所谓何事?” 阿碧并没有下车,只是立在车沿处,柔声浅笑道。 没想到会出来一个娇柔若水的小女孩,那年轻女子怔了怔,眸光轻闪几下,掩口娇笑道:“没想到俏郎君没有,倒是出来了个能掐出水的女娃子来。” “姐姐拦马可是遇上了难事?”阿碧盈盈瞧着她,唇边的浅笑仿若三月里烂漫盎然的春花,透着一丝天真、一丝甜柔,“姐姐但说无妨,有我家公子在,一定会保你周全,不让那坏人得逞了去!”清糯的少女嗓音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天真烂漫以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之意。 女子凤眼微微一挑,顾盼之间带出天然的媚色,不过却是媚而不妖,不至于让人生出邪念来。她张口咯咯轻笑几下,道:“小女娃说笑了,小女子再不济也是这哀牢山寨子里的大当家,怎会轻易让别人得逞了去?” 阿碧眉梢轻轻一挑,原来这女子竟是这山上的盗匪头子?如此一来,她的来意就明确了,定是为了树林里那些尸体,她一定以为是慕容复干的吧。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她仍旧盈盈浅笑。 女子唇角微勾,细长的凤眼里划过一抹异色,咯咯轻笑道:“你这小女娃倒是合我心意,不如认了我做姐姐吧。”说着驾马来到车前,一个潇洒的跃身立在了阿碧面前,“我本名蓝凤儿,你唤我凤姐姐便是了!” 蓝凤儿这一套动作做的迅速流畅,秦章和张延没想到她会突然策马过来,一时间竟没有来得及阻止住。 蓝凤儿话语刚落,马车帘子猛的被撩开,却是阮星松走了出来,他斜眼睨了那蓝凤儿一眼,随即伸手拽住阿碧的衣带,将她往后拉了拉。 “哟!”蓝凤儿双眼一亮,娇声道,“好个俏丽的小娃娃,小小年纪便有这般相貌,这长大了可不知道要伤了多少女子的心去……”她身形一转,向前微倾,纤如葱玉的手指从阮星松脸颊上拂过,调笑道,“不如这就跟了姐姐我去吧,我定会好好待你,保你吃香喝辣,如何?” 阮星松何曾被人如此待过,即使当初被囚禁在后院,也没有那个丫鬟婆子敢这般对他,一时间心中万分羞恼,然而面上却没有显露,只是目光骤然变冷,眉梢眼睑都染上了一层霜雪。 “姐姐说笑了。”阿碧浅笑,不动声色地将阮星松挡到她身后,“我家小公子还年幼,经不起姐姐这般逗弄的。” 蓝凤儿眼波一转,娇笑道:“果真是个俏娃娃,连生气都这般惹人怜爱。”说着又想要伸手去摸阮星松,却被阿碧上前一步挡住。蓝凤儿收了手,勾唇笑道:“瞧我,说了这么半天,竟连妹妹的名字都没问,白让妹妹叫半天姐姐了”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担不上什么妹妹的,姐姐唤我阿碧就成。”阿碧垂头浅笑,做出一个标准的丫鬟姿态来。 “是么?”蓝凤儿弯了弯唇,凤眼微眯,“有这般灵慧的女娃来做丫鬟,我倒是好奇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有如此本事。”说着目光越过阿碧二人,直指车帘内,娇媚的嗓音半真半假嗔道,“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出来一叙,也好让小女子瞻仰瞻仰公子风姿。” 语毕还未等几人做出反应,一个纵身跃回了马背上,细长的丹凤眼中划过一抹计谋得逞的暗光。 “姐姐是想问那树林中的尸体之事吧。”阿碧浑然没有察觉她的手段,仍旧浅笑道,话一出口见女子面上的表情一顿,似没想到她就这般坦荡的说出口来。 “这件事并不是我家公子做的,我们只是途经此地,与寨子里的人并无恩怨瓜葛,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阿碧抽丝剥茧,“公子检查过那些尸体,均都是一刀毙命,我们家公子此次出门只佩了剑并未带刀。”慕容复一般都是使用剑,很少用刀,离开燕子坞时唯一佩带的短刀还赠送给了阮星松。 “姐姐若是不信,可……”阿碧正想说可以让她亲自上马车让慕容复给她一个解释,却不想眼前突然一阵眩晕,视线渐渐模糊,嘴巴张了张,发不出声音来,下一秒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临昏过去之前,只听见阮星松的轻呼声以及蓝凤儿招呼众兄弟出来的吆喝声。 —————————————————————————————————————————— “咳咳……” 阿碧是被一道刺鼻的异味熏醒过来的,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担了千金似的沉重,口舌燥热,头昏昏沉沉的难受。 好像是感冒了,她略有迷糊地睁开眼,土黄的洞壁映入眼帘,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从旁伸过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冰凉的手指顿时令她清醒过来。 “公子?!”她猛地就要起身,却不想眼前一片眩晕,撑不住朝下倒去,而就在这时,慕容复伸手揽住了她,扶着靠躺在草垛上。 “你染了些微风寒,先靠着歇息吧。”慕容复收回搭在她腕上的手,略略皱了皱眉。 阿碧揉了揉太阳穴,顺道整理了一下思绪,仔细回想晕倒之前的记忆,应该是那蓝凤儿不知何时使了迷药,将他们迷倒了。 看来这蓝凤儿还真算是个厉害的女人,居然能够悄无声息的下药,而且连慕容复这样的江湖老手都没有发觉,竟也栽在了她手里。 “公子,我们这是在……”她开口,声音却是掩饰不住的艰涩沙哑。 “山寨后山。”慕容复拨了拨火堆,神色淡淡道。 “我们怎会在此?小公子呢?还有秦大哥和张大哥?”她目光四下逡巡,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四周很是宽敞,洞口被丛生的杂草遮掩着,看不出去,不过重要的是,她竟没有发现阮星松几人的身影。 “他们中了软陵香,被蓝凤儿带回了寨子里。”这一次算是他疏忽了,不曾想那蓝凤儿居然会有软陵香,不知她和世传的鬼医有何关系,他想着,阗黑的双眸逐渐幽沉起来。 原来那蓝凤儿在跃下马车之时,竟然悄然不觉的下了毒。对于毒药慕容复早有涉猎,一般的迷药毒药他自然识得,只是不曾想,那蓝凤儿使的,竟是失传已久的软陵香。 软陵香无色无味,中毒者四肢逐渐麻痹僵硬,最后全身无力倒地,使用方法和悲酥清风相似,然而不同的,悲酥清风针对所有人,若是没有解药,任谁也无法动弹。而软陵香不同,若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中了软陵香,只须睡上几个时辰,自然就会慢慢恢复,但若是有内力的武林人士中了此毒,内力使不出不说,更是浑身酸软气力不及孩童。 怪不得蓝凤儿已经跃上了马车半天也不见秦章和张延有所动作,原来他们早早就已经中了毒,僵硬在了原地。 这么说来,她还算是几人里面最幸运的,只睡一觉便解了毒。可是,不对啊,既然是专门针对武林人士的,那为何慕容复却没有事?而且,他既然没有事,又怎么不去救阮星松他们? 阿碧眯了眯眼,余光瞥向身旁的慕容复,雪青色的衣衫褶皱凌乱,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青丝垂在额前,正好垂落在他浓而密的睫毛上,若仔细看,发觉脸颊上似乎丝丝许划痕,虽然细小,但若凑近看还是能够看得见的。 等等,凑近看。 她倏地调转视线,心神一慌,原来她竟不知不觉凑到了慕容复面前。 慕容复正蹙眉若有所思着,并没有发觉她的不对劲,当然,就算发觉了现在他也没有空理会。 “公子,不知道小公子他们现在怎样,阿碧担心……”阿碧抿了抿唇,忧心忡忡的开口,然低垂的眼睫下,点漆的黑眸中划过一抹异色。 慕容复似想通了什么,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正好听见阿碧的话,眉梢轻轻挑了挑,瞧着手下的火势旺起,丢开手中的火棍起身:“别担心,他们暂时不会有事的。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留下阿碧瞧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七章 阿碧瞧着慕容复走远若有所思,她总觉得慕容复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但是具体的,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一阵阵的头疼拉回了她的思绪,操心完该操心的事情,她这才发觉她浑身难受的不行,头嗡嗡直响,脑袋里迷迷瞪瞪的。 应该是昨夜受凉了,早上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本想着到了镇上找大夫抓几副药就成了,却没想到会遇上蓝凤儿,被这软陵香一迷,更是加重了病情。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嗓子一阵干渴,撑起身子四下望了望,并没有水袋之类的东西,也是,能逃出来就不错了,谁那个时候还有心情记着拿水袋。 忍忍吧,她稍稍挪动身子靠近火堆,将身上的衣衫裹紧,好在不是冬天,这个山洞也比昨日那个要密实许多,兴许她睡一觉起来就会好了。 想着,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为感冒的缘故,她很快就睡了过去,但是却也不敢睡得很熟,她还惦记着这里是山寨的后山,虽然常言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谁能肯定蓝凤儿他们就想不到呢? 不知道睡了多久,阿碧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睁开眼,洞里一片黑暗,火堆早就已经熄灭,只留下丝丝暗淡的火星。 她摸索着坐起身,许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感觉精神稍稍好了些,头也没有先前那么昏沉了,不过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她从荷包里掏出火折子,再从地上拿了一把干草,折起来,将火堆重新点了起来。别看她现在做的流利顺畅,开始的时候,她可是连火折子都不会用的,都是偷偷跟着秦章学会的。 点好了火堆,将火势拨旺,她这才拍了拍手打量起四周来,细细瞧了瞧,尤其是洞口,一切和她睡去之前一样,根本没有慕容复回来过的痕迹。 莫不是他去救阮星松他们了? 她舔了舔唇瓣,喉咙一阵干涩,感觉嘴唇上已经裂了皮。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拂了拂褶皱的衣裙,顺道扫了扫头发上的稻草,脚步轻缓地朝洞口走去。 到了洞口,她不敢就这样贸然走出去,贴在墙边听了听,除过偶尔传来一两道虫声鸟鸣,再没有其它响动,这才拨开蒿草走了出去。 出去外面才发现此处是一块峭壁处,洞外是一片浓密纤长的蒿草,密密仄仄地将整个洞口遮掩了起来,抬头,发现对面也是一处峭壁,远远的可以看见似乎隐约有小路蜿蜒其中。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早上还晴朗的天气,此时却是阴霾沉闷,聚集起浓重的乌云,仿佛饱蘸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又似浸泡发胀的生宣,下一刻就要滴下水来,清风徒增,卷起片片落叶。 阿碧在洞口站了一会儿,将四周的景物差不多都巡视了一遍,这才迈开步子,踏上了右边的小路。这洞口虽然隐秘,但洞外却明显有着一左一右两条小路,看样子似乎是被人经久踏出来的,不过小路上还是长出了花草,看高度应该已经很久没人从这里走过了,但是看踩痕,却明显有人刚刚才踩踏过。 阿碧沿着这痕迹向前,走了大约十来米,到了拐弯处,刚拐过弯,她倏地停住了脚步—— “公子?!” 拐过弯,视线顿时宽广了起来,一汪小小的水潭出现在眼前,水潭虽小,但四周却围满了高高低低的树木,而慕容复此时正靠坐在一颗碗口粗的树下。 他背靠着树干而坐,一腿支起,一腿平放,头微微垂着,看不清面容,发髻完全散了开来,如墨的三千发丝散落在胸前肩头。 一人一树,好似一个凝滞的空间,明明看着离的很近,却又好像隔得很远。明明就在眼前,只要上前两步就能触碰到,却偏生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飘渺悠远之感,仿佛隔着两个空间。 听到阿碧的呼唤声,他动作缓慢地抬起了头。 没错,就是缓慢。 一点一点的慢慢抬起,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僵硬。 他抬起头看向她,娴雅的面容平淡无波,是一贯的从容自然,只是那萦绕周身的谦和恬淡气息此刻荡然无存,阗黑的双眸深邃不见底,辨不出一丝情绪,眼角隐隐透出一丝冷厉。 他看着她的方向,动作缓慢地伸出手:“扶我起来。” 阿碧恍了恍神,受到蛊惑般挪动脚步上前,却在踏出一步的时候立即清醒过来,她低垂了眼睫,漆黑的双眸划过一抹异色,随即几个步子走上前:“公子这是怎么了?”语气着急关切。 阿碧弯下身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然而她错估了慕容复此时的状况,他整个人似乎全然没有一丝气力,全部的重量完全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这副身子再怎么说也才十三岁,身量都为长足,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这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将他扶起。 “公子……”她偏头看向慕容复,干涩的嗓音变得沙哑嘶然,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只见他面色苍白,唇上完全失去了血色,然而神色仍旧淡然从容,浓而密的眼睫微阖,掩住了幽沉的双眸,然而手下那收缩紧绷的肌肉,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明确的昭示着他此刻不知道正隐忍着多大的疼痛。 她终于知道她之前的那一丝不对劲是什么了。她先前就疑惑既然软陵香这般厉害,慕容复却为何没有中毒,看他提到这个也是略带惊讶的样子,他应该也是初次见到,绝对没有解药的。但是她醒来时见到他的样子却分明像是没有中毒。 除非他和她一样,是不会武功的人,只需昏睡几个时辰,到时自然就解了毒,那么,这也就是说—— 他没了内力,没了武功!! “无妨,只是暂时失去武功罢了……”慕容复直接道破了他的境况,语气是混不在意的淡然,好像失去武功就只是不慎丢了东西一般,而且还是不怎么宝贵的东西。 阿碧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呼吸窒了窒,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是无比涩然干哑:“公子怎的会失了武功?可是这软陵香?”他这样子可不单是失去武功这般简单,应该还有别的,不过她倒是可以肯定,决计不是什么软陵香。 “嗯。”慕容复倒是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的轻应了一声,喉间随之溢出一丝压抑的轻喘声。 “轰隆!” 一道响雷伴随着闪电划破天空,瞬间照亮了四周。 阿碧冷静下来,这样下去不行,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他们不能待在这里,她原本就染了风寒,若是再淋一场雨,保不齐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个因为发烧而死去的人,还有慕容复,他现在这副样子,明显也是不能淋雨的。 五指紧了紧,她放开慕容复:“公子且等等。”扶着慕容复坐好,她走到水潭边找了一处凹地蹲下,掬起一捧水润了润喉,清凉的水滑入口中,顿时缓解了喉间的干渴。 一连喝了好几口,她这才轻舒一口气停了下来,缓了缓,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她从一旁摘了一大片干净些的树叶,舀了水,小心翼翼的捧着来到慕容复面前。 “公子先润润口。”她将树叶递向慕容复,却见他没有接,这才想到他那迟缓的动作,便将树叶折起来,一手拿着树叶,一手扶着慕容复,给他喂了水。 服侍着慕容复喝完水,她丢开树叶,稍稍活动活动手脚,过来搀扶他:“公子,快要下雨了,我们必须回山洞里去,否则……“ 她说着,咬咬牙,将慕容复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肩上,然后用起全身的力气将他扶了起来。 慕容复空余的手紧紧地抓着树干,似乎用尽了全力,他低垂着头,细碎的乌发遮住了双眸,只余下一片苍白的面容。 终于站了起来,他呼吸一紧,靠着树低低的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压抑着无尽的痛楚。 阿碧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抚弄他的脊背,见他咳的如此难受,不禁担忧道:“公子真的没事?”他面色苍白成这个样子,再加上不住的咳嗽,让她觉得他好像随时就能去了似的。 理论上他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死了,这剧情都还没开始呢,他就没了,这算什么,她可不认为她的蝴蝶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直接将反派给影响没了。 然而看他这副样子,她却实在是忍不住往那一方面想,可是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若是这个时候死了,参合庄铁定大乱,慕容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已经在拖日子了,要是听到儿子死了的消息,指不定会出什么事了。 还有她,慕容复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死的,同是逃难,主子死了,她却活着,她以后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再者,再怎么说慕容复也救了她,没有让她被蓝凤儿抓进寨子里去,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长着这样一张脸,决计不会完整的进去完整的出来的。 想着,她咬咬牙,今天无论怎么她也得把慕容复弄到洞里去,哪怕是背着他爬也要爬进去。 “扶着我到那墙壁处,我自己走,你先去生火。”慕容复咳嗽完轻轻喘息着说道。 “阿碧扶着公子走就成。”他自己走?就他这堪比慢镜头回放的动作,要走到山洞得猴年马月去。 阿碧不由分说的架起他的胳膊,扶着他一步一步,吃力地朝着山洞走去。 她到底还是身未足量,走了几米便气喘吁吁,只能停下来歇一歇再走,她一停下来,慕容复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隽秀的眉头紧紧皱起,垂着头微阖着双眼,双唇紧抿,身躯越发紧绷,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阿碧见状一边轻喘着恢复气力,一边抚弄着他的脊背:“公子且再撑一撑,马上就到了。”说话间响起阵阵雷声,紧接着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心底暗骂一声倒霉,阿碧咬咬牙,再次扶起慕容复踉跄着朝前走去,这一次她可算是卯足了劲,剩下的近十米路程没有停,强撑着将他扶进了洞里。 就在进了山洞的瞬间,她脚下一软,连带着慕容复摔倒了地上。膝盖直接跌在了地上,疼的阿碧倒吸一口冷气。 “阿碧——”慕容复喘息着低唤一声,看向身旁。 “公子不用担心,阿碧没事。”阿碧忍住疼勉强笑笑,一边瞧着慕容复一边不着痕迹的揉了揉膝盖,揉完正要扶着他起来,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阿碧扶公子起来吧。”她悄悄退后一步,试探着在他面前伸出双手,“麻烦公子将手递给我。” 慕容复动作一滞,然后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了手,如此缓慢的动作,如此近的距离,他的手却生生的和她的错开。 阿碧呼吸一窒,双瞳难以置信地紧缩,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她慢慢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倒抽一口冷气:“公子,你的眼睛……” 第八章 “公子,你的眼睛……”阿碧一脸震惊盯着慕容复。 浓而密的睫毛下,那双阗黑蘸墨的双眸乍看深邃幽沉,然若仔细瞧去,却是一派空洞,没有丝毫聚焦。无论她的手在他眼前如何晃动,眼珠却一转都不转。 慕容复神情滞了滞,随即是一阵压抑的咳嗽喘息声,全身汗如浆出,原本泛白的唇色此刻透出一片青紫,伸到她面前的手指紧绷微颤着,指尖泛白。 “公子……”阿碧也不顾的询问,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扶他起来,然而慕容复太重,她脚下一晃,他便整个人倒在了她身上,阿碧只好就这样正面抱着他,支撑住两人,这才发现他身子热得吓人。 “扶我坐下就成,放心,无妨的,只是暂时看不见,待到明日便会恢复了。”慕容复咬牙忍痛道,明明已经痛得指尖发白浑身颤抖,却偏生还是一副平淡无谓的语气,好似并不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或者说,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阿碧眼底眸光微闪,如此看来慕容复这是旧疾发作了,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旧疾竟看着如此惨痛,或者,他是中毒了,而且还是一种长期慢性兼间歇性发作的毒药? 她禁不住暗暗皱眉,这算什么,天龙八部她好歹也看了不下三遍,虽然都是电视剧,但基本剧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怎么就没看到说慕容复还曾有过旧疾? 暗叹一口气,她吃力地扶着慕容复在一旁的干草堆上坐下来,抬起袖子草草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拿出帕子为慕容复擦了擦,这才瘫坐在他旁边喘息着暂作歇息。 慕容复此刻却是全然发作了,他侧身躺着,整个身子半供着,在草堆上缩成一团,泛白的五指绞紧了手边的干草,指尖抓到了硬实的地上,紧紧地抠着,抠出了血来。涔涔的汗水如雨一般流淌下来,浸湿了全身。 似乎怕被别人听到声音,双唇死死地抿着,只偶尔从喉间溢出一两道呜咽声,仿佛濒死的困兽,哀惨凄鸣,听得阿碧心头微颤。 看着他这般样子,阿碧眉头不自觉的拧起,黑眸深处流转过一抹异光,抿了抿唇,她小心翼翼的上前,拿出手帕为他擦汗,散开的长发完全掩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她一点一点的拨开他的发丝,他似乎想要出手阻止,但才伸出手,却被一阵撕心的痛楚止住。 拨开被汗水浸的湿漉的发丝,苍白如纸一般的面容呈现在阿碧眼中,眉宇紧紧地隆起,清隽的五官因为疼痛而略有扭曲,那云淡风轻的神色终于不复存在,有的只是隐忍的冷凝和压抑的痛苦,涔涔汗水从额角滴落下来,划过眉梢,落到了浓密颤抖的眼睫上,最后渗入发鬓。 饶是阿碧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他此刻的情形撼住。一直以来,慕容复都是一副温文谦和,清风霁月的调子,好似对什么事情都是胸有成竹不甚在乎。太过从容太过淡然,那种从容自然是镌刻进骨子里,不会化掉的气韵,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凡事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却不想他如今会有这般狼狈惨淡的模样,如此大的反差,怎能令她不惊讶,不撼然。 心底终是浮现起不忍,她跪坐到他面前,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脊背,希望借此能够给他力量,令他好过一点。 一时间,整个洞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到洞口传来倾泻的雨水声,以及偶尔从她腰间传来一两声压抑呜鸣声,听的人心头颤动。 天逐渐越发暗沉,好在雨水将热气全都赶进了洞内,倒也不冷,更何况慕容复身体一片灼烫,阿碧抱着他,也算间接性取了暖。 渐渐地,慕容复似乎平息了下来,身体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紧绷,偶尔的呜咽声也消失不见,只是一动不动,唯有腰间绵缓的呼吸告诉她,他还活着,应该只是睡了过去。 阿碧这才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一放松,顿时头隐隐阵痛起来,身子酸软,眼皮沉重,浓浓的睡意席卷而来,再也支持不住,就这样躺下,环抱着慕容复沉沉地睡了过去。 —————————————————————————————————————————— 阿碧是被疼醒的,腰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令她不得不睁开了双眼。而一醒过来,那疼痛感越发清晰,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垂头瞧去,却是慕容复。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或者说旧疾又发作了起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右手紧抠着地面,指尖惨淋淋的满是鲜血,左手环在她的腰间,紧揪着她的衣角,五指泛白,似要将那衣角拧碎一般。 而他的头,正好埋在她的腰间,大概是疼的实在是忍不住,他竟然张口咬在了她的腰侧,牙关力气之大,令阿碧连连嘶声抽气,冷汗沿着额角涔涔流下。 显然是她估错了他的旧疾,之前应该才是热身,现在应该才算是正式开始。 阿碧咬着牙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却不想他死死地咬着不放,一时间,她竟是如何用力也无法将他推开,只能忍着疼嘶叫呜咽,无奈之下,她只好伸手捏住他的下颚,使力,再找了一块木头放到他的嘴边,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让他松口换了木头,忙连连后退,离开了他的范围。 绕到他身后的草堆上坐定,她强忍着疼痛解开腰带,一撩开衣服,不禁抽气屏息,虽然衣服上渗出的血迹早就让她有了准备,但是亲眼看到这血淋淋的情景还是被吓到了。 伸出指尖轻轻沾了沾伤口,她不禁嘶声吸气,简单的合了衣衫,拿出手帕到洞口用雨水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然后从荷包里拿出金疮药,动作轻缓地涂抹在上面。 看着惨烈的伤口,她不禁苦笑,看来慕容复牙口不是一般的好啊,想完不禁摇头,这什么时候她还有心思想这个,上完药,用火折子将轻纱下的内裙裙角烧了一个缝隙,然后撕下一条来,缠在了腰间。 她在这边收拾,那边慕容复已经撑不住撞起墙来,狠狠地,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似乎借此发泄,希望能够减缓疼痛,喉间发出压抑痛苦的呜鸣声,闻者心颤。 阿碧在旁看着叹了口气,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偏生是她遇上现在这种状况,早知道她就装病留在阮家陪阿朱了,这种要命的秘密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抚了抚腰侧的伤口,她有意无意的放慢了缠布条的动作,心底忍不住忿忿,这下好了,估计得留个疤出来,就古代这风气,她以后若是嫁了人怎么和对方解释?难不成说是狗咬的? 磨蹭了半晌她才收拾好伤口,见慕容复实在狼狈,轻叹口气,终是心软了下来,来到他面前,将他抱入怀中,拾起掉落的木条塞到他口中,不再让他自虐。 这一次的发作一直持续到了早晨,阿碧再没有心情继续睡下去,只抱着慕容复就这样坐到了天亮。雨势到了后半夜已经缓了下来,到凌晨已经完完全全停住,乌云散去,一缕淡金色的晨曦从洞口照射了进来。 慕容复已经平息了下来,不再颤抖,抠着地面的五指也松开,痛的扭曲的面容此刻也缓了下来,只是眉宇还紧紧地拧在一起。 阿碧一直睁着眼瞧着他,见他气息完全安静了下来,这才放开他,让他平躺着,拂开他面上散乱湿漉的发丝,额头撞击出来的伤口呈现在眼前,血已经止住,带着干涸的血迹。她拿出手帕尽量动作小心地将伤口擦拭干净,然后又到洞口去沾了洞石上滴落的雨水,再回来继续。额头,唇,手,凡是有伤口的地方她都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上了金疮药,最后想了想,还是撕了他的衣摆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而他右手上的伤口也将阿碧再一次撼住,指尖一片血肉模糊,有几个指甲已经裂开,可以说惨不忍睹,十指连心啊,她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忍受得住的,而这也可见他旧疾发作时的痛大概要比这更痛百倍甚至千倍。可怕的,他居然撑了下来。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想想,从阿碧的记忆来看,若无差,慕容复的变化应该是从三年前起的。三年前慕容复开始不让下人们留宿参合阁,也是三年前他每月固定要闭关修炼三天,哪怕他们在外行事,到了固定的日子,他还是会闭关,不让人靠近,大家都以为他是在练什么高深的武功,但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而更是从那个时候起,慕容复的性子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变得越发沉稳少言,虽然那个时候阿碧还没有正式跟着慕容复,但毕竟她也算和他一起长大,再加上刻意的了解,整个参合庄大概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慕容复了。 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她不禁猜测起来,看他昨晚的样子,太像中毒发作,不过,慕容复武功一向很好,行走江湖间甚少受伤,大家慑于慕容家长久积累下来的威名,也很少有和慕容家直接作对的。当然,仇恨慕容家的也不少,毕竟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委实有些霸道,在江湖上也确实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说到用毒,慕容复自己就是个中好手,还施水阁里医术毒书不少,她记得阿碧小时候经常见慕容复摆弄那些个瓶瓶罐罐的。 若不是中毒,那么就是练功走火入魔出了岔子? 慕容复练得武功太杂,各门各派的都有涉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集合在一起,难保不会出什么岔子。 阿碧脑海里胡乱想着,手却没有停,很快为他束好了发。 扶着他躺好,她收起思绪,拿了帕子走出了洞口。 第九章 好像在无边痛楚的海河里沉浮挣扎了很久,无数双手拉扯着他,将他往下拖拽,黑暗淹没了他的身躯,却有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将他托起,鼻间萦绕起一丝浅淡的清香,仿佛一泓清泉,流遍了他的四肢。朦胧中感觉有丝丝清凉的东西滑过喉间,浓而密的睫毛动了动,慕容复睁开了双眼。 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对上他。 双瞳黑若点漆,没有属于小女孩那般的熠熠生辉清澈明亮,而是异样的浅淡沉静,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便让人生出一种平和安然的归属之感。 “公子醒了。”阿碧道,垂眸错开与他的对视,将目光落到手中的树叶上,继续半扶着他喂他喝水。 慕容复难得的怔了怔,阗黑的双眸盯着她,面上有淡淡的迷茫神色一闪而逝,宁静的心湖泛起一圈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但却快得让人难以抓住。 本能的张开唇,将水咽了下去。 “公子可感觉好些了?”喂他喝完水,阿碧放下树叶,眼底流转起丝丝关切和焦虑,他们差不多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除了喝水到现在滴米未进。幸亏昨晚这场雨,让蓝凤儿他们没有这么快找来,但是现在雨停了,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慕容复若是没有恢复武功,那他们注定逃不掉了。 慕容复沉默着任她为自己擦拭嘴角,他垂敛着眼,睫毛轻轻颤抖,似在沉吟思考着什么,待阿碧擦拭完收回手,他抬起头,面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昨夜里的狼狈隐忍已经完全消失不见,甚至仿佛不曾有过一般,他借着她的手站起身,阗黑的双眸似深不见底的幽潭,平淡无波,泛不起一丝涟漪:“不用躲着,我们直接去前面山寨。” 阿碧正思量着如何带着慕容复从这后山下去到镇子里休养一两天再说,闻言错愕地抬头,满目疑惑:“公子恢复武功了?”虽然发作已经过去,他的眼睛也能视物了,但是明显能看得出来他此刻还是极为虚弱的。 “三成足矣。”慕容复淡淡道,语气是一贯的从容自然,只是细细听去,似乎还带了些许不易觉察的安抚。他站稳身子,习惯性的去拂衣衫,却在瞥见右手时顿住,这才发觉他昨夜弄出来的伤口已经全都被清理过,且都细细的包扎好了。 心突然一阵紧缩,有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划过平静的心湖,细小却也不容忽视。 “公子。”阿碧见他盯着右手,以为他在意她用了他的衣料包扎,忙解释道,“事出突然,没有准备,所以撕了公子的衣服,还望公子见谅,阿碧……” “无妨。”慕容复挥手打断她的话,双眸缓慢地从她面上掠过,眼底流转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但却很快被压下,消失不见,如清风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昨夜的事……”他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公子放心。”不待他说完,阿碧便出声打断他,她微微垂首,敛下双眸,掩藏起眼中的一切情绪,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恭顺温驯,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柔软体贴,“阿碧定然为公子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慕容复侧首端详着她,表情一瞬间变得莫测起来,漆黑如点墨的眸中闪过难解的暗光,然而下一秒,眼中的墨色尽数褪去,恢复以往的水玉清润。 —————————————————————————————————————————— 哀牢山山寨。 装饰简雅的山寨大厅,蓝凤儿姿态随意的斜靠在上手的虎皮软榻上,她头上戴着墨蓝色的缠布帽子,帽子两侧缀着色彩鲜艳的流苏彩绳,衬得肌肤越发白皙细腻。银质的发饰耳环摇曳生辉,身上穿了桃红色的斜襟无袖小背心,下面是墨色短摆,短摆下是桃红色的百褶裙,红而不艳,衬得秀美的面容似桃花带露,明艳不可方物。 她手拿一根银钗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瓷罐里的梅子,身旁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身上穿着红黄相间的童裙,容颜可爱,手持一个稍小些的瓷罐接着她挑出来的梅子。 “回禀大当家的,人还没有找到。”一个裹着头巾手持短刀的男子半跪在下面,语气颤颤道。 听完男子的回报,蓝凤儿秀眉微微一挑,点点厉色便爬上了眼角,她抬眸瞥向那男子,原本温软的目光顿时化作利剑,直刺在他的面上,语气明明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却给人寒冬般的慑人冷意:“既然没有找到,你回来做什么!” 男子果不其然的颤了颤,忙手脚并用地爬滚出大厅,嘴里连连告饶:“属下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哈哈,瞧他这副样子,真好笑!”小女娃见状嘻嘻轻笑起来,乌黑的大眼睛澄澈天真,粉嘟嘟的面颊还带着未消去的婴儿肥。 “这有什么好笑的,没用的男人!”蓝凤儿朝着门口白了一眼,方才的冷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不过因着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这一动作却更像是横飞的眉眼,眼波流转间尽是勾人的娇媚。 “那是因为师父厉害,他们害怕啊!”小女娃歪着头甜甜一笑。 “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他们!”蓝凤儿撇撇嘴,细长的凤眼里划过一抹不屑之色,“再说了,要不是我,他们这一群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若不是她看在这里风景还不错的份上接手了这个寨子,这些人早就被对面无量剑派那些个弟子拿来当靶子练手了。 “对了,阿依,那个俏男娃呢?”蓝凤儿挑了一粒梅子放入口中。 “他是我的!”小女娃阿依闻言顿时跳了起来,落到地上,粉唇微微嘟起,双眸警惕地看着她,哇哇不依道,“小星星是我的,我喜欢他,要他做我的男宠,师父不可以跟我抢!”她喜欢师父带回来的小男孩,虽然没有表情无趣了点,但是那双眼睛真的很漂亮,让她想起死去的阿弟。 “小星星?”蓝凤儿诧异地睨向她。 “这是我赐给他的爱称,师父不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吗?”阿依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 咳咳,蓝凤儿被呛了一下,干咳两声道:“什么赐啊爱称的,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男宠也就罢了,她平日里赌气嘴上说说,她可能就听了去,现在居然跑出来什么爱称?! “说书的就是这样说的啊。”阿依眨着眼,一脸的天真无辜。 蓝凤儿正要张口教训她以后不能再说这个,却见刚才走出去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当家——”男子喘着气道,“那、那、那两个人来了!” “什么两个人来了,说清楚!”蓝凤儿秀眉微蹙道。 “就是您派我们找的那一男一女!他们现在就在寨子外面,说是要见您!” 哦?蓝凤儿勾了勾唇,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一男一女……是小星星的师父和师母吗?”阿依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尔后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的转动两下,拉起蓝凤儿的衣角,撒娇道,“师父让他们进来吧,小星星说想要见他们呢。” 蓝凤儿闻言弯眉轻笑,眼底划过一抹戏谑,伸出手戳戳她的脸颊:“哟,看来我们小阿依真是看上那小子了,得,听你的,见就见,说不定哪天还真成了亲家也不一定。”转头瞥见那男子还呆立在原地,斜睨着他,冷叱道:“没听见我的话么,还不去将人带进来!” 男子忙转身快速退了出去,退到门口时候,却听蓝凤儿出声将他叫住,语气悠悠—— “去,顺道将二当家他们请过来,他们不是叫嚷着让我找出杀人凶手吗,这不是找到了?” —————————————————————————————————————————— 雨后的清晨空气别样的清新,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清风白云,天空是清清透透的蓝,薄金的阳光细细碎碎的照射下来,整个青山氤氲起一层浅淡的金光。 阿碧和慕容复跟在前来带路的男子身后踏入了寨子里。慕容复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只除了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仿佛大病初愈般,他自己走着,并没有让阿碧扶他,步伐轻缓却也稳健。阿碧低眸敛目神色恭顺地跟在他一步之后。 进了寨子,出乎阿碧意料的,整个山寨别样的整齐干净,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情景,道路两旁甚至还栽种着花草,红的紫的很是好看。偶尔经过一两个人,都穿着少数名族特有的服装,很是漂亮,只是看着他们的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和厌恶。 慕容复神色从容淡然,对这些目光视而不见,阿碧微一挑眉,低垂下头,不做反应。 再抬首,已经到了大厅,带路的男子语气颤颤的禀报完便转身飞速退下,速度之快,好像有人在后面追杀他一般,引得阿碧略有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厅里,蓝凤儿姿态随意地坐在上手,身边坐着阿依,她撑起双手托着脸颊,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阿碧和慕容复,两条腿在空中轻轻地来回晃悠着,煞是可爱。 厅下摆放的椅子上,陆陆续续坐着三男一女,见两人进来,目光顿时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天龙]碧水江汀 作者:迎阳 第十章 厅下四人的目光如针般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审视着慕容复和阿碧。 慕容复静立原地,神色不变,任由他们打量,嘴角噙着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水玉双眸蕴含着如玉的淡淡光辉,周身萦绕着文人墨客一般的温文与谦和,再加上略显苍白的面色,凌乱褶皱的衣衫,还有额头包扎的伤口,整个人仿佛说书人口中遭难的柔弱书生,令人心生同情。 阿碧立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一副标准的婢女形象,只是娇小的身材,柔弱的面容以及衣襟上干涸的血迹,却给人弱柳扶风弱不胜衣的感觉,让人瞬间卸下防备之心,生出怜惜之意。 这四个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们,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最后竟是摇晃着腿的阿依开了口,她捧着脸颊歪着头,乌黑的大眼睛里带起一丝好奇、一丝迷惑:“你们就是小星星的师父师母么?”小星星不是说他的师父很厉害的吗,这个男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看起来明明就很弱嘛,还有他后面的女孩子,看起来好小,看发型,根本还没有及笄啊。 小星星?阿碧眉梢微微一挑,微敛的眸底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如此看来阮星松这一天一夜应该过得还不错了。 “在下苏幕,涵之是在下的弟子。”慕容复淡淡开口,竟是用了假名。 “涵之、涵之……原来他叫涵之啊!”阿依放下捧着脸颊的双手,欢喜地坐直了身子,连珠炮似地一声接一声问道,“他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喜欢吃什么……” “咳咳……”蓝凤儿握拳轻咳,暗暗侧眸瞪了阿依一眼,阿依见状嘟嘟嘴坐了过去。 “就是你杀了我们那些兄弟?!” 阿依一开口,也令厅下的四人回过了神来,但是鉴于一贯对于蓝凤儿的惧意,一时间竟没人敢先开口,直到阿依说完,脾气稍稍冲动一点的三当家最先开了口。他穿着蓝布族衣,看面容才二十出头的样子,面上带着一丝还未完全脱去的稚气,容貌倒也周正,只是此刻面上带着隐忍的怒气,双眸锐利如箭。 “阿措!”一旁一位男子伸手拉住他,他的年纪要比这男子长些,三十出头的样子,梳着书生髻,身上穿着藏蓝色长衫,形容瘦长,面相慈和,他拉住蓝衣男子,朝慕容复略带歉意的一笑:“小弟年幼,脾气冲了些,还望苏公子不要介意。” “哪里。”慕容复低眸淡淡一笑,尔后不紧不慢地接着道,“是在下不对,偏生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山中,却还疏忽了,忘记了来和诸位解释一下。”他说着,黑眸从男子面上掠过,眼底流转过一抹诡秘的暗光,似乎明了什么他人未知的东西。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人分明就是你杀的!”被唤作阿措的男子从年长男子手中挣脱出来,神情愤恨,目光冷锐,竟是抓起腰间的短剑朝着慕容复刺来。 阿碧心下一惊,以慕容复此刻的身体情况,不知能否躲得过,正想伸手扶他后退,却听那阿措轻叫一声,身子一顿,伴随着银钗落地的咣当声双腿蓦地跪到了地上。 “我说过,最讨厌别人在我的大厅上动武了,三当家将我的话当耳旁风不成!”蓝凤儿细眉轻挑,出声呵斥,娇媚的嗓音骤然冷绝,眉间的漫不经心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冬寒风般的凛冽冷意,刺骨慑人。 “大当家看在阿措年纪还小的份上,绕过他这一次吧,他只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兄弟,心中不愤罢了。”藏蓝色衣衫的二当家立即跪地求情,顺道伸手拉了拉满脸愤恨不甘的阿措。其他两人也跟着垂头跪下。 阿措转身对着蓝凤儿跪下来,却是偏着头神态倔强,双唇紧抿,眼底满是怨愤。 “他是还小,可不代表所有人都小。”蓝凤儿勾勾唇,显出一抹略带讽刺的冷笑来,细长的凤眸从他面上滑过,带着某种洞悉的清冷嘲讽。这个严鸿越,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不就因为她当初提前一步抢了他这寨主的位子么,整天端着一副慈悲的面孔收买人心,暗地里还搞这搞那的,她不和他计较他还来劲了。要不是看这地方风景好,她早就走了,谁稀罕这破寨主的位子! 严鸿越垂着头,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倒是慕容复和阿碧,将她的神情尽数收入了眼中。 “行了,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搞得好像我逼迫你们一样,我又不是那些个达官贵人!”蓝凤儿神色一转,略略放缓了语气,重新取出一根簪子,挑了一个梅子放入口中,皱了下眉道,“三当家也别白费劲了,人不是这位苏公子杀的,是谁干的我心里有数。” 三当家阿措猛的转过头看向她,怒道:“怎么不是他干的,明明当时有兄弟看见他在现场,而且这几日就只有他们一家从山里走过。”抬眸瞥了慕容复一眼,再看向蓝凤儿,蓦然想到什么似的,冷笑一声,嘲讽冷刺道,“莫不是大当家的看上这小子了,想要姑息他不成,大当家这样做,可曾想过那些无辜死去的兄弟们!” 此话一出,顿时惹得其余两人朝蓝凤儿头去怀疑的目光,就连一直不动声色,一脸慈和的二当家严鸿越也是适时地带了疑惑的神色看向她。 阿碧和慕容复立在原地,一时间竟似乎成了旁观的外人。慕容复微垂眼眸,目光似不经意般打量着大厅侧壁上的一幅寒梅图,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毫无所觉。 阿碧倒是别有兴趣地微抬眼眸看着这一幕,古代没有什么娱乐节目,如今对她来说,这算是现场版的电视剧了,就好比阮家那一番事情一般,可是悬疑言情相结合,别有一番趣味。 阿碧饶有兴趣地看着,却未曾发现身旁的慕容复眸光轻转,缓慢地从她面上掠过,女孩面容温婉娇柔,仿佛清晨带那一株徐徐绽放带着清露的茉莉花,一双点漆的黑眸沉静内敛,此刻眼底流转着点点趣味,好像在看一出好戏。 她就立在那里,却感觉似乎蒙了一层透薄的轻纱,渺然清远,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清浅淡薄的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只是匆匆而过的过客,只那样静静的在一旁看着,永远处在世事之外。 熟悉的面容,却是不再熟悉的气韵。 —————————————————————————————————————————— “呵!”蓝凤儿停下手中的动作,轻笑一声,细长的丹凤眼里却是一片冰冷,她放下手中的瓷罐,站起身,轻拍两下手,踱步来到三当家面前,居高临下地瞧了瞧他,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与他对视,语气轻佻戏谑:“三当家莫不是吃醋了?” “你——”三当家立即怒目而视,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发觉动弹不得,瞪着她的目光越发愤怒。 “看我粗心的,竟然没有发觉,原来三当家竟对我有意呢……”蓝凤儿俯身凑近他,眼波流转间尽是妖娆媚态,葱白纤细的食指从他面上划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呵气如兰道,“既然有了三当家,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三当家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青年,怎经得起她这一番挑逗,顿时满面通红,目光躲躲闪闪着垂了下去。 蓝凤儿见状冷笑一下,毫不客气地放开了他的下巴,柔软娇媚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带着数九寒冬的刺骨冷意:“我说了,这次的事情不是这位苏公子干的,那便不是他的干的,我既然接手了这个寨子,那么必然不会让兄弟们失望!” “你们既然怀疑我,那就干脆重新找个寨主好了,反正我也在这里待得腻了,你们只要能选出个人来替了我的位子,我立即就收拾包袱走人!” 厅下四人顿时噤了声,就现在而言,整个山寨再没有人比蓝凤儿更适合做寨主了,周围的那些个帮派都是慑于她这一手下毒的功夫这两年才息事下来,若是被他们知道蓝凤儿走了,他们的日子必将不好过。 “呵!”蓝凤儿冷哼一声,用到她的时候就一个个恭敬的跟孙子一样了,要不是她舍不得山寨里的那些孩子,她早就卷铺盖走人了,还用得着和他们在这里废话。 “得了!”她冷嗤一声走回榻上,坐下,阿依忙断了茶水来递到她手中,她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略略平静了一下,斜眼睨着几人道,“行了,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都下去吧。”尔后眸光一转看向慕容复,眼底闪过一抹诡秘的火光,“至于这位苏公子,虽然说这件事情不是你干的,但是谁让你倒霉偏生在那个时候路过那里,为了摆脱你的嫌疑,这凶手的事就交给你解决了,这点小事对于公子来说想必应该不成问题吧?” 慕容复抬眸,嘴边噙了极为浅淡的笑,眼底有一抹不明意味的暗光迅速掠过,他似沉吟思考了一下,这才接过话,语气谦和:“此事虽不是我做的,但为了摆脱嫌疑,在下自当义不容辞,不过,在此期间恐怕要在寨子里叨扰几日,麻烦寨主了。” “瞧公子这话说的,何来的麻烦一说。”蓝凤儿弯唇轻笑,眼波流转间尽是说不出的妩媚风情,“公子这样的人物我可是巴不得能够长留公子住下来呢。”说着朝阿依道,“去带公子到后面去休息吧,至于住哪里,你看着安排吧。” “知道了!”阿依顿时像是被解了穴道一般欢喜地跃下软榻,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慕容复和阿碧面前,甜甜一笑,“跟我来吧!小星星可是一直惦记着你们呢!” 第十一章 阿依带着慕容复和阿碧穿过内堂到了后苑。 一路上阿依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尽是在询问阮星松的事情,慕容复嘴角噙着淡笑,并不多开口,将问题尽数推给了阿碧。阿碧见他面色苍白,眉宇间染了丝丝难掩的倦色,知晓这一番折腾他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便浅笑着应对阿依,好在她也服侍了阮星松些许日子,对他的喜好习性略有了解,且见阿依天真纯善,便一一答了她。 这后苑比阿碧想象中的要清雅许多,沿路栽种满了花草树木,绿意茏葱,阿碧略略瞧了瞧,不由得弯起了唇,看来这蓝凤儿果真是研究毒药的,这些花草看似平常,但其实有很多都是有毒的,都可用来做毒药。 比如这株南天竹,虽亭亭玉立,开着小小的白花,却是全株都有毒,若是误食,很容易引起抽搐、痉挛、昏迷等中毒症状;还有这边的浅黄纯白的杜鹃花,花内均有毒,若是误食,会引起呕吐、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等症状;再来还有食之令人头晕恶心,甚至休克死亡的夹竹桃,诱发哮喘的紫荆花,令人昏迷产生幻觉的曼陀罗等等。 前世她唯有一个爱好便是侍弄花草,对这一方面算是略有涉猎,基本上她见到的花都能叫出名字来。说起来,待回到参合庄等她闲下来了倒是可以研究研究,尝试着配置些毒药,以后拿来防身也不错。 正想着,阿依带着两人穿过一个门,到了一个小院子里,刚一进院子,阿依便欢声叫道:“小星星,小星星,瞧我带谁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道紫色身影便闪了出来,正是阮星松,他身后,跟着一脸欢喜的秦章和张延。瞥见两人,那张俊俏面瘫的脸上终于有了起伏的表情。 “师父。”阮星松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黑玉般透亮的眸子快速打量两人一番,在慕容复额前和右手上多停留了几秒,最终抬眸与慕容复对视,眼底带着无声的询问和一丝隐藏的关切。 “只是些小伤,不碍事。”慕容复淡淡颔首,眉宇间浮现起明明灭灭的倦意。 “都是阿碧不好,连累公子受了伤。”阿碧垂眸自责。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几人,慕容复的伤是因为救她所以留下来的。 “姑娘别自责了,快先扶着公子爷进屋歇息。”秦章到底跟了慕容复时间长些,看得出来他此刻的倦怠,出声提醒道。 “嗯。”慕容复身体如何阿碧此刻最清楚不过,便上前扶着他进了房间。阿朱不在,慕容复的起居饮食便都由她负责,一般慕容复都是自己换衣,阿碧只负责铺床便可,但这一回不同,才一踏进屋子慕容复便似抽干了力气,全然靠在了她身上。她皱眉瞧去,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眸微阖,睫毛颤抖,眉宇间是和昨夜一般的冷凝隐忍。 不能叫秦章他们进来帮忙,她就只好吃力地扶着他踉跄地走到床边,然后扶着他躺下,为他除去外衫,盖上被子。 “公子先稍稍歇息一下,阿碧一会儿就来。”她伸手帮慕容复解开发带,顺好黑发,起身掖了掖被子,语气轻柔道。 慕容复似已经倦怠至极,已经完全阖上了眼。 阿碧放下床边的帘子,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出了门,见阮星松秦章张延还有阿依都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几人迎上前来,低声询问慕容复的状况。 “放心吧,只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的,公子大概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阿碧浅笑着安抚众人,尔后转向阿依,轻声道:“阿依小姐可带我去厨房?我想为公子做碗粥来,待他醒了端给他。” “这院子就有厨房,呶,就在那边。”阿依朝西边指了指,“里面东西应该都有,不过你还是先看看吧,若是缺什么就告诉我,我让人去拿来。”她说着拍拍胸脯,下巴微扬,一副包在她身上的神情,娇憨的神色惹得几人眼中染起点点笑意。 —————————————————————————————————————————— 鉴于慕容复虚弱的样子,阿碧只做了米汤和白粥。秦章在旁帮忙看火,阿碧从他那里知道了他们分开之后的一些事情。 阮星松他们醒来之后便是在寨子里了,那蓝凤儿却也奇怪,抓了他们却又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还让徒弟阿依给他们东来了软陵香的解药。 却不想那阿依竟一眼看上了阮星松,强拉着他要让他答应做她的男宠,阮星松自然是不肯的,但是却又碍于想知道慕容复消息的缘故,应付哄骗着她。 “呵……”阿碧听完忍不住轻笑一声,古有美人计,今日倒是有了阮星松的美男计。她透过窗户朝外瞧去,正好瞥见了对面葡萄架下阮星松和阿依的身影。阮星松坐在石凳上自顾自的看着书,阿依在旁边唧唧喳喳地说着,大概是现在找到了慕容复的缘故,阮星松也懒得再应付她,完全将阿依当成了空气,阿依说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便噌的一声,气嘟嘟地站了起来,开始还双手叉腰叫喊着阮星松欺骗她云云,到了最后竟捂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 阮星松的面瘫脸终于维持不住,黑眸划过一抹歉疚,放下书站起身来到阿依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阿依立即停下了哭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随后乐颠乐颠地跑了出去。 哟,阿碧眉梢轻轻一挑,看不出来阮星松居然挺有一手的啊,正想着,阮星松眸光一转瞧了过来,正好对上她隐含戏谑的目光,神情一僵,略带懊恼的垂下了头去。 阿碧弯唇轻轻笑了笑,鼻间飘过米粥的香味,忙低头去照看锅内。 她也已经差不多有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了,此刻闻见香味,胃便一阵阵的抽痛了起来,不过想到慕容复面色苍白的样子,便随意舀了一碗先垫了垫肚子,尔后盛了米汤和白粥用木盘端了去到慕容复房里。 进了房间,阿碧将盘子放到床边的矮凳上,掀开床帘,慕容复还睡着,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宇紧紧地隆起,紧闭着双眼显得睫毛格外的长翘,眼睑下泛起淡淡的青色,泛白的唇微微抿着,隐隐的似乎有丝丝脆弱之色流露出来,让阿碧微微怔了怔。 她正想要出声唤醒他,然而还未等她开口,慕容复便倏地睁开了双眼,眉宇间的倦色瞬间被掩藏了起来,眼角泛起丝丝冷厉,瞳上映出来人的面貌,眉头略略舒展开来,低低地唤了一声:“阿碧。”声音一出来,却是难掩的疲倦与涩哑。 阿碧睫毛颤了颤,垂敛着眼眸,软声道:“我做了米粥,公子先起来垫垫肚子,再接着睡。”边说边伸手扶着慕容复靠坐了起来。 安顿着他坐好,阿碧先端了米汤递到慕容复面前,顿了顿,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便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想她前世今生都不曾这样服侍过自己的父母,却是在慕容复身上都占了,不过算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家现在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 到底对方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未免尴尬,她只是低垂着眸机械地喂着,很快一碗米汤便见了底,便又端了粥来继续喂他。 喂完放下碗勺,转身掏了帕子正想要给他擦嘴,却在瞧见眼前的情景时略略闪了闪眸,慕容复靠坐在床头,身上只穿了淡薄的白色里衣,因为疲倦而微微垂着头,如墨的三千发丝散落在肩头胸前,额前几缕碎发遮掩住了微阖的眼眸,有了润泽的双唇微微抿着,为苍白的面色添了一丝生气。 秀色可餐。 阿碧脑海里蓦地闪过这个词语,她想,她大概有些了解这个词语的意思了。虽然放在一个男子身上有些不太合适,但此刻她心里有的确确实实就是这个感觉。 暗笑一声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花痴,她摇摇头回过神来,然后扶着慕容复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放下两边的帘子,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 慕容复的旧疾并没有完,到了晚上又开始发作了。 阿碧起先并不知晓,慕容复一直睡着,也没有醒过来交代,待到她看到他身体渐渐颤抖蜷缩成一团时才觉察出来。当机立断,她立即插了房门,找了手帕塞住慕容复的嘴,本想找绳子绑了他,却又怕慕容复醒过来责怪,更何况依照阿碧的性子,又怎舍得绑了她的公子。 想了想,只能脱了鞋子,上床抱着他。 这一次的发作似乎要比昨夜还要厉害,慕容复浑身发烫,冷汗涔涔如雨下。昨夜他虽然发作,但是神志却是清醒的,而今晚却不同,似乎有些不太清醒。 阿碧抱着他,见他伸手去抓床沿,忙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本来就已经受了伤,若是再这样胡乱抓,保不齐就会废了。也不知道慕容复之前的每次发作他都是怎么处理的。 双手相接,慕容复顿时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力气之大令阿碧倒抽一口冷气,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开,最终时能任由他握着。 自作孽不可活。她此刻算是彻底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然而她却不知,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第十二章 夜凉如水,星疏云淡,弯月当空,花草在水银样的月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清霜,是个难得晴朗的夜晚,适合漫步庭中,赏花赏月,举杯畅怀。可惜,阿碧此刻却全然没有这种心思。 房间内,阿碧坐在床角,背抵着坚实的墙壁,怀里抱着已经完全发作的慕容复。慕容复蜷缩着身子,一只手环抱在她腰间,一只手与她的手紧握,头埋在她的腰腹间,看不到面容。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全身汗如雨下,已经完全浸湿了单薄的里衣。 阿碧目光居高地俯视着他,尤其在看到他因为湿透而完全紧贴在身上的里衣勾勒出来的背脊曲线时,突然莫名的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腰腹间那绵长灼热的气息所引起的丝丝酥麻感似乎瞬间被放大,男子那清爽却又带着浓浓阳刚之气的气息在鼻间萦绕,脑海里那前世因为好奇而点开的某些画面突然冒了出来,再连接到目光下的情景,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原本紧张的气氛似乎绵延出了一丝旖旎。 她什么时候竟也像米琳那色女靠拢,竟然肖想起这种事来了,阿碧猛的清醒过来,摇摇头,将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旖旎想法全部打散。 清了清嗓子,她努力让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被慕容复握得发疼的右手上来,深呼吸,顿时疼痛感被放大,空气里绵延起的那点旖旎顿时完全消散不见。 慕容复这一次的发作有些奇怪,初始时和昨夜一样,反应激烈,只是抠地动作却换成了紧抓着阿碧的手,好在他的手因为受伤而包扎着,否则的话,她估计她的手此刻已经被他抓破了。身躯颤抖,喉间隐隐发出呜咽的兽鸣声,听得阿碧再一次心头颤抖。 这样闹腾了一个多时辰,他却渐渐平息了下来,一动不动,保持着现在这个姿势一个时辰了也没见动一下,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一般。让阿碧禁不住皱起了眉,她原本还做好了准备,打算强撑一晚上看着他,却没想到他反倒安静了下来,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这样又未尝不好,只要他不吵不闹地熬过今晚,再大的问题也可以等到明日解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过,渐渐地,阿碧开始支撑不住眼皮重了起来,她毕竟不是练武之人,坚持不住一晚上不睡,再加上昨日那一番折腾,她本身也是倦极,下午虽然在外间靠着软榻小小歇息了一会儿,但毕竟还操心着慕容复,惦记着他醒来唤她,也不敢深眠。 现在估计已经子时了,陪着慕容复熬了快两个时辰,她也累了,精神已经完全耗尽,再也忍不住,阖眼陷入了浅眠。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耳边传来男子低低的喃呢声,低沉暗哑,让睡得迷迷糊糊的阿碧一个激灵猛的清醒了过来,怔愣了两秒,润了润眼,这才清楚了现在的处境,点漆的双眸暗了暗,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寞落。她刚才做了一个梦,具体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但却是梦到了她前世的家人。 “娘,复儿痛,复儿好痛……”男子低低的嗓音从腰腹间传来,明明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却是一副小孩受伤般委屈凄然的口吻。 阿碧顿时被扯回了游在外的心神,这才发觉她竟不知何时放开了慕容复睡倒在了床上,慕容复嘴里的手帕已然掉落,他低声轻唤着,散落的发丝下,隐约可见双眉紧蹙,面上除过因为隐忍而浮现起的痛苦神色外,还带了一抹伤心脆弱之色,好似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 “娘,复儿痛,复儿好痛……”他翻来覆去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语气隐隐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冀和淡淡隐忍的委屈,好像受了伤的孩子,希望母亲能够给予安抚。 阿碧怔了怔,眼底流转过一抹异光,终是心软了下来,伸手揽过他,软声安抚:“不痛、不痛……” 慕容复一直在做梦,梦里尽是小时候的事情。 他梦见父亲考验他的武功和他对打,他拼尽了全力却还是被父亲打败,浑身是伤地趴在了地上,父亲冷斥一声“面壁三天!”便甩袖离去,他委屈地抿紧了双唇。 母亲就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他朝她伸出手,希望母亲可以过来抱抱他,安慰他,然而,母亲只是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和父亲一样决绝地转身离去。 他怔怔的看着她走远,眼底希冀的亮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了下去。 伴随着母亲的离去,所有的光亮仿佛瞬间从他身边抽走,独留下他一个人蜷缩在昏暗的阴影里,黑暗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 而就在这时,身子突然一暖,有一双手臂抱住了他,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一声接着一声,低柔清糯,仿佛小时候母亲做给他的甜糕,幻化成一阵暖流,传遍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由自主的向那暖流贴近了些,身上那撕心扯肺般的疼痛好像消减了不少,他贴着那抹暖流,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着怀里如同小孩子般沉沉睡去的慕容复,阿碧略略怔了怔,心底泛起一抹异样的感觉,鬼使神差般伸手抚了抚他的鬓角,待摸到实物,她蓦地清醒过来,摇摇头忽略心中那抹异样,静了静心神,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起脸上的汗水来。 —————————————————————————————————————————— 慕容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周围一片安静,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缓过神来,习惯性的提气运功,回应他的却是一片空空荡荡丹田,心略略一沉。 “公子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软语,床帘被掀开,熟悉的碧色身影出现在眼前。 “嗯。”他轻应一声坐起身,这一动才觉得浑身酸疼,似刀子凌刷过一般,坐起的动作便立即顿了顿,然而下一秒,却已经被一双手扶起。 “公子可好些了?”阿碧扶着他坐好,问道。 “还好……咳咳……”慕容复借着她的站起身,才张口说了两个字,窜入喉中的空气带起一阵无可抑制的轻痒,捂着唇低低地咳嗽了起来。 “公子……”阿碧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她以为过了昨晚今天慕容复就会好一点,但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有转好,还隐隐有越来越差的趋势。 “无碍……”慕容复摆摆手,止住咳嗽,“只是嗓子有些痛罢了。”语毕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阿碧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双眸微微眯了眯,眼底一闪而逝不知名的暗光,似不经意般道:“要不要请蓝姑娘来给公子看看?” 慕容复闻言侧眸看向她,她垂敛着双眸,脸上的表情平静自若看不出丝毫异样,凝视了片刻,他垂下眼,阖上眼帘,掩藏下眸中所有的情绪,淡淡道:“好。” “那公子先沐浴,我去请蓝姑娘来。”阿碧扶着慕容复来到屏风后,浴桶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清洗的用具,换洗的衣服也都整齐的放在旁边,伸手可触。自从三年前起,慕容复都是自己穿衣沐浴,从不假他人之手,她和阿朱每次都只为他安排好这些就好。 “嗯。”慕容复微微颔首。 阿碧转身离去。 待听得她出了门,慕容复再也抑制不住压低声咳嗽起来,身子一软朝下倒去,所幸他手快,抓住了浴桶旁的架子,整个人半跪在了浴桶边。 运了运气,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空荡荡的丹田,他捂着唇慢慢平复地低咳着,原本就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只是那双幽黑的双眸却是一片平静沉然。 —————————————————————————————————————————— 阿碧去找蓝凤儿的时候,蓝凤儿正坐在她院子里的葡萄树下拨弄着手里的瓶瓶罐罐,见阿依带着阿碧进来,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好像料到了她要来一般。 “阿碧妹子且先坐下来等等,我马上就好。”她正低着头拿着银簪拨弄着罐子里的东西,听见脚步声抬眸瞥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阿碧弯了弯唇,从善如流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目光似不经意般从她手中滑过,虽只是一瞬间,但她还是看清了罐子里那些轻轻蠕动着的生物,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蛊,好奇之下,便不由得多瞥了几眼。 察觉到她时不时飘来的目光,蓝凤儿轻轻笑了笑,拿起一旁的一个瓶子,扒开塞子,将里面的液体倒进罐子里,然后边用簪子拨弄着边道:“这里面是我养的小宠物,我正在给它们喂食。”说着,目光似漫不经心般从她面上滑过。 “这便是蛊虫?”阿碧闻言放弃了轻瞥,干脆光明正大地俯身去瞧。一指高的竹制罐子里,几个苍蝇般大小的虫子缓慢的蠕动着,似乎正在吸收着刚才倒进去的液体。 “你识蛊?”蓝凤儿讶异地看着她,她原本只是玩心作祟,想看看她会不会被吓住,毕竟女孩子一般都不喜欢虫子,却不想她竟然识得这是蛊。 “我只是知道这是蛊,但具体是什么蛊,干什么用的,如何解,就全不知晓了。”阿碧摇摇头,她知道这是蛊也是前世记忆作祟,但要具体说来,却是一窍不通。 “那你怎知这是蛊?”蓝凤儿看着她,细长的凤眸里带着一丝暗藏的审视。 “哦,我无意间翻到了一本书,看到那里面提到了这个。”阿碧弯唇一笑,语气轻描淡写。 “是吗。”蓝凤儿勾了勾唇,显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也没有再问。喂完最后一罐蛊虫,她手脚麻利的将瓶罐装进腰间编织精美的五彩荷包里,接过阿依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走吧,去看看你家公子,那样的身子他竟然也能撑这么久,也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了。” 那样的身子? 阿碧心头微动,询问地看向蓝凤儿,听她话语里的意思,莫不是慕容复…… “得了,别瞎想了。”接收到她的询问,蓝凤儿拍拍手站起身,并没有为她多做解释,只伸手稳了稳发鬓上的银钗,挑眉一笑道,“不管他之前如何,既然现在遇到了我,那他就不会有事!”明明是平淡叙述的语气,却给人说不出来的自信傲然之感,让人相信只要她说能做到,那便一定能做到。 第十三章 阿碧原本想安排蓝凤儿在客厅等着,但是蓝凤儿不愿进屋,只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下来。阿碧便唤了张延,让他去请慕容复来,她则去厨房给蓝凤儿烧水沏茶。 阿碧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张延擦了石凳扶着慕容复落座,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虚弱,脸上的苍白掩都掩不住,这一立一坐间,捂着唇连连咳嗽。 “公子。”阿碧先端了一碗茶水放到蓝凤儿面前,再端了一杯递给慕容复。 慕容复接过杯子,轻啜一口压了压,止住了咳嗽。 估摸着慕容复和蓝凤儿定有好一番商谈,她垂下眸就要提步离去,却不想刚退出两步还未转身,蓝凤儿娇媚的声音便传入了耳中: “阿碧妹子站着做什么,来坐姐姐这边来。” 阿碧一怔,下意识瞥向慕容复,却见他垂眸品着茶,并没有看她,一时间略有尴尬的僵立在原地,定了定心神,浅笑道:“公子和姑娘定是有要事商谈,阿碧还是去外面守着的好。” “哪有什么要事要谈,不就是给他探探脉罢了,再说了,你家公子的病你又不是不清楚,有什么好回避的。”蓝凤儿凤眸微瞪,虽是娇嗔的口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上前拉过阿碧在她身边坐下,“更何况,待诊完脉,那些有的没得你也得帮你家公子记着。” “坐下吧。”慕容复放下茶杯,捂着唇边轻轻咳嗽着边替她解围。 “是。”阿碧应声坐下。 蓝凤儿见状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眸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尔后端起手边的茶碗,悠悠地品了起来,似乎没有想要先开口的意思。 倒是慕容复不甚在乎地先开了口:“久闻鬼医大名,在下仰慕颇久,但却始终无缘一见,不过今日见了他的弟子,也算是稍偿所愿。”许是压抑着咳嗽的缘故,他说话的语调极为缓慢,嗓音略带干哑,几乎是一字一顿,却也让旁人辨不出他话语中的情绪。 蓝凤儿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瞳眸倏地紧缩,迸射出数九寒天般的冷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冷意退去,她唇角微勾,描绘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口吻轻巧地反击:“公子谬赞了,久闻姑苏慕容家武识渊博,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威慑江湖,小女子也是久仰至极。” 言下之意便是早已经识破了慕容复的真实身份。 慕容复神色不变,似乎丝毫不惊讶被她看出身份,捂着唇将那喉间压抑的痒意释放出来,尔后继续不紧不慢道:“在下偶然听到一有关鬼医的传闻,不知是真是假,今日见到姑娘,压不住好奇之心,想要当面求证一下,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就是。”蓝凤儿笑眼弯弯,一副甚是开心的样子,当然,若是没有眸底那隐隐跳跃的冷光,那就更完美了。 慕容复嘴角噙着浅笑,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出她的冷眼,徐徐道:“听闻七年前姑娘曾当着天下豪杰的面出言说爱慕师父鬼医萧暮云,且立下重誓此生若不得暮云便终生不嫁,在下好奇,不知姑娘如今可得偿所愿?” 这……这……师徒恋?! 阿碧双眸倏地睁大,面上显出了极为明显的震惊之色,宋朝风气不比唐朝那般开放,尤其在伦理道德上,像先前阮老爷子与柳舒玉那般的老夫少妻当初都惹了不少非议,更别提师徒了!虽然武林中人要豪放洒脱一些,但是也不会洒脱到不顾伦理道德的份上,这蓝凤儿,还真是有够大胆的。 震惊之余,不免生出一丝好奇,不知道那萧暮云是怎样的人物,竟能让蓝凤儿为他如此。 蓝凤儿一字一字的听着,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浅了下去,她垂敛下双眸,掩藏起了眼中的一切情绪,待完全听完,静默几秒,再抬头,却是不怒反笑,眉眼盈盈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语气轻描淡写:“只是年幼不懂事的莽撞之举罢了,如今想来,不觉失笑。” 她的语气虽然淡然,但是细细听去却发觉其间似乎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颤音,话音深处潜藏着一抹浓烈压抑的感情。 “是吗,可惜了……”慕容复轻咳几下,语气惋惜,“在下原想帮姑娘一把,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当然姑娘能看开也是极好的。” “你帮我?你认识我师父?”蓝凤儿凤眸一亮,却在下一秒黯了下去,轻喃出声,带着说不出的自嘲,“是了,你又怎会认识我师父,你若是认识他,身体又岂会是这副样子……”她喃呢着,声音渐低,语气竟是浓浓的令人心颤的绝望悲凉。 阿碧睫毛颤了颤,抬眸瞥了她一眼,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如此说来姑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萧神医了。”慕容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出他需要的信息,阖了阖眼帘,轻抚着左手上的白玉扳指。 阿碧眼角轻轻一跳,慕容复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每次他开始算计,咳,打算什么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看来这一次是瞄上蓝凤儿了。 果然,紧接着只听慕容复缓缓道:“姑娘若是相信在下,在下愿助姑娘一把,帮姑娘找萧神医出来。” “你知道我师父在哪儿?”蓝凤儿凤眸紧盯着他,不放过他的一丁点表情,明知道等待她的可能是会令她失望的回答,心底却还是抑制不住升起零星的期待。 “我并不知道薛神医在哪里。”慕容复老实回答,并没有要撒谎的想法,看着蓝凤儿脸上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不疾不徐地接着道,“我虽不知道薛神医在哪儿,但却可以想办法帮你引他出来让他与你相见。” “呵——”蓝凤儿嘲讽地轻笑一下,喃喃道,“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办法引他出来吗?我连诈死这一招都用了,可是结果呢,他根本就没有出现……” “这一点还请姑娘放心。”慕容复淡淡一笑,“我既然答应了帮你,那就一定会做到,姑娘若是不信,我可以以慕容家的名声作保证。” 慕容复胸有成竹的样子果然令蓝凤儿神色略有松动,但许是以往的经历作祟,她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脸上神情明明灭灭,眸中暗光汹涌翻转,最终恢复平静,直视慕容复,开门见山道:“你愿意帮我,这我自然是乐意之极,以你慕容家的财势或许你真的有办法帮我达成心愿,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若是为了让我帮你治病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今天来本就是打算帮你诊治的,所以,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慕容复闻言正要开口,却只觉喉间一痒,顿时压抑的咳嗽从指缝间流溢出来,阿碧见状忙递上茶水,顺道伸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慕容复身子一顿,黑眸怔了怔,尔后放松下来,接过茶轻呷一口顺了顺,压住咳嗽道:“既然姑娘已经放开说了,那我也不隐瞒,还请姑娘先诊过脉再说。” 说着,掀起袖子将手摊放在石桌上,递到蓝凤儿面前。 须臾,在蓝凤儿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道:“你要理由,这便是我的理由。” “你……这……”蓝凤儿面色骇然,细长的凤眸里是抑制不住的震惊,双唇上下阖动几下,竟是有些磕磕绊绊道,“这、这怎么可能……竟然是草蛊‘不归’……你居然被下了‘不归’!?”她看出慕容复的情形是被人下了蛊,却不想竟会是“不归”! 不归?阿碧眉梢轻轻一挑,心下略略惊疑,不知道这“不归”是怎样厉害的蛊毒,竟让自信满满的蓝凤儿显出如此表情来。而慕容复中了这蛊毒,那他……心头微微一跳。 慕容复微微颔首,面上神情镇定自若,看样子早就知道自己中了蛊:“如果我记得不差,应该就是叫这个名字。” 蓝凤儿凤眸一闪,看着慕容复的眼神复杂了起来,神色略略有些古怪:“你中这蛊具体有多久了,半年?一年?” 慕容复捂着唇轻咳几下道:“差不多快三年了。” “你——”蓝凤儿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震惊的盯着慕容复,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不愧为慕容家的后代……”这份隐忍,非常人能及。 “依姑娘所见,在下如今可还有救?”慕容复轻声问道,微敛的黑眸中有不明意味的暗光轻轻跳跃闪动。 “这……”蓝凤儿犹豫了一下。她一开始以为慕容复只是中了普通的蛊毒,一般的蛊毒对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但是却不包括“不归”。朝廷如今严重禁蛊,凡是与蛊沾上关系的,没一个好下场。她这手蛊术并不是师父教的,而是跟从小将她带大的婆婆学的,甚少为外人所知。 蛊毒有很多种,蚂蝗蛊、牛皮蛊、蛇蛊、石头蛊、篾片蛊、金蚕蛊等等,还有一种叫做草蛊。虫蛊乃是以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毒药喂养虫物,让其吸收那些毒汁混合成更为厉害的毒药。而草蛊,则是直接将各种植物中的有毒成分混合起来,其药性比之虫蛊,丝毫不差。 若说金蚕蛊是虫蛊中最毒的蛊,那么由胡蔓草等有毒植物制成的“不归”便是草蛊之最。不过这“不归”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却不想今日突然冒了出来。 这不归的解法,她曾听婆婆提到过,很麻烦,她还从来没有为别人解过,老实说,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成功。 想着,她苦笑一下道:“可能要让公子失望了,这‘不归’的解法我倒是略知一二,但却从来没有试过,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将公子治好。” “无妨。”慕容复不甚在意地一笑,“姑娘只管放手一试,若能治好,在下定会想尽办法让姑娘与萧神医一见,若是治不好……”他顿了顿,微微阖下眼帘,尔后抬眸淡淡道,“若是治不好,那也只能说明在下注定命该如此,姑娘大可放心,只是答应姑娘的事情可能就要落空了……” “这……”蓝凤儿侧眸沉吟,眸中光芒闪转,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半晌,抿了抿唇,一咬牙道:“好,我答应试一试!我既然接了那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只希望慕容公子不要食言,帮我见师父一面!” “这没问题,只要姑娘愿意配合,在下保证届时萧神医一定会出现。”慕容复淡笑着保证,语气旦旦,只是那幽不见底的黑眸深处一抹诡秘之色飞速流转而过。 第十四章 蓝凤儿说做就做,既然答应了慕容复给他解蛊,当下便带着阿依回去准备了,顺道叫了阿碧一起,说是交代一些注意事项。 阿碧只得跟着蓝凤儿走出小院。 “我先配上一副药,你拿回去煎了给你家公子喝,可减轻他的痛苦。”蓝凤儿脚下生风,颇为急切,面上隐隐含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她从小浸淫蛊术,如今又这个好的一个机会让她研究尝试,她自然是欢喜不已,此番若能破解了“不归”,她的蛊术定会有一番突破。 “有劳蓝姑娘了。”阿碧加快了脚步跟上她。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蓝凤儿摆摆手,顿了顿,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阿碧,细长的凤眸中划过一抹异色,“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令阿碧怔了怔,转念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轻轻皱起,眼中浮现起担忧之色,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不知姐姐可否告诉妹子,这‘不归’到底是何物,还有公子他……” 蓝凤儿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眸光闪了闪,徐徐为她解释道:“蛊毒分为很多种,其中有一种叫做草蛊,是用有毒花草的毒汁做成的,可以一种单独使用也可混合多种。而‘不归’便是混合了大概十余种剧毒花草制成的蛊毒,比那虫蛊中最毒的金蚕蛊丝毫不差。” “这‘不归’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据说是当年是有一位女子为了报复青梅竹马的负心丈夫,误打误撞研究出来的。” “至于这‘不归’的效果,我想你已经见过了吧,那女子遭受背叛心痛如刀绞,便誓要丈夫感受一下她的痛,所以,凡是中了‘不归’的人,虽然不会要命,但是每到月中便浑身凌迟般疼痛,就好像被人生生剔骨剜肉一般,这样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大多数中毒的人都是因为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而选择自尽的。” 自尽…… 阿碧轻吸一口气,虽然这毒不会要人命,但是有谁能长期受得了这样的痛苦。身体上的折磨不够还要加上精神上的折磨,简直就是让人生不如死,太可怕了! 而更可怕的,慕容复居然忍了三年! “这女子虽然制出了这毒,却是没有研究出解的方法,还是后来一位专精蛊术的婆婆花了近十年时间才研究出了解法。” “至于这解法……”蓝凤儿顿了顿,目光从阿碧面上划过,眼底闪动着莫名的暗光,“简单来说就是以毒攻毒,具体的话,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待到我准备好为你家公子解毒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了。” 阿碧被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刺得头皮一麻,心底隐隐约约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划过,但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好似她的错觉,便也没有再特别去注意。 略一怔,道:“那姐姐有几成把握能医好公子?” “没把握。”蓝凤儿回答的很干脆,尔后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我和你家公子的谈话你又不是没听到,现在我确实是一点把握都没有。要解‘不归’,需要两个药引,一个便是要拿来攻毒的金蚕蛊毒,金蚕蛊我倒是有,不过还未成熟。金蚕蛊要十年才能养成,我从十二岁开始养起,到今年恰好是第十年,也算是你家公子运气好,这第一个药引只须再等上半个月便可。只不过,半个月虽短,但是谁又能保证这半个月内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至于第二个药引那就更是可遇不可求了,只能看缘分,不过我想这第二个药引或许也不会等的太久……”蓝凤儿勾勾唇角,说到这里停住了口,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什么?”阿碧正垂眸暗思着她的话,冷不丁察觉她住了口,条件反射的接过话来。 “没什么。”蓝凤儿停住脚步,目光恢复清明,尔后弯了弯眉,一转头目光正好对上了院门,“到了,我们进去吧。” 阿碧略略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 接下来的日子,阿碧几人便在山寨里住了下来,外人看来以为他们是为了调查那些盗匪被杀一事,其实却是为了给慕容复解蛊。 秦章被慕容复派去调查盗匪被杀一事,张延则被派去万劫谷和包不同汇合,毕竟包不同还等着慕容复来给他作证。于是便只剩下了阿碧、阮星松和慕容复三人。 阿依被蓝凤儿叫去帮忙准备药草以及看护金蚕蛊,没有再来找过阮星松,阮星松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本就喜静,这下更是整日待在小院子里看书练武,几乎没有出去过。 而慕容复,自从服了蓝凤儿给的药,他大半时间都是在昏睡,醒来的时间极少。作为丫鬟,阿碧只能守在他旁边,照顾着他。慕容复清醒的时间也没个准头,有时白天有时夜晚,害的她时时刻刻操心着,一连几日都没有睡好。 这天慕容复又是夜里醒了过来,睁开眼,入目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此刻正趴在床沿前闭着眼酣睡,平日里的娇弱完全消散不见,显出娇憨的神态来,眉宇间更是隐隐浮现着一丝孩子气。昏黄柔和的灯光下,蒙上了一层静谧的光晕。 他目光怔了怔,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一直未曾想过会是她第一个发现他中了蛊,这三年来他尽量小心避免被人发现,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借口练功不让任何人靠近,却不想会在那种情况下被她发觉。他设想过被阿朱无意发现,设想过被邓大哥他们撞见,却未曾想过会是她。 当年无意间的一瞥便让他难以对她生出好感。从来都是对他肃着一张脸的父亲竟然可以笑得那样慈祥,甚至亲手为那个小女孩搭起秋千架,母亲立在一旁看着,面上是从来都不会对他显露出来的柔和笑容。他怔怔地看着,尔后无声一笑,转身离去。 后来在他有意无意的避免和那女孩碰面,却不想母亲竟会将她派到他身边来。而同时的,他也明白了母亲的意思,那时他还未中这蛊毒,联想到复国之责,倒也没有反对。更何况,这女孩也算文静懂事,不聒噪,年纪虽小,做事却是极有分寸,吩咐下去的事情都能办的妥当,他也稍稍放了心。 虽然他对阿碧不甚在意,但并不代表他不熟悉她,然而这几日来的相处,却打翻了他对她之前的印象,没想到他慕容复竟然也会有看走眼的一日。 “公子!”阿碧只是趴在床边浅眠,隐隐感觉有人看她,便在迷糊中掀开了眼帘,却不想正好和慕容复的目光对上,阗黑的双眸直直的盯着她,眼底意味不明的光芒令她心里咯噔一声,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公子醒了。”她拢了拢两侧散落下来的发丝,让自己定下神来。 “嗯。”慕容复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略略收敛了眸光,轻应一声。 “公子可要用饭?”阿碧一边扶着他坐起来一边问道。 简单的一个起身便费尽了慕容复积攒下来的力气,他靠着枕头平复了一下气息,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公子稍等,阿碧马上就回来。”阿碧安顿好他,便起身去厨房将温着的米粥端了来。 她端着瓷碗在床边坐下,熟练的拿起勺子喂他,这些天她别的没练下,这照顾人的手艺倒是练下了。她低垂着眸一勺一勺的喂着,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 放下碗勺,她拿出帕子给凑上前给慕容复擦了擦嘴,顺便问道:“公子可还想吃些什么?” “不用了。”慕容复伸手揉了揉眉心,面上露出倦色。阿碧见状忙站起身就要扶着他躺下,却被慕容复挥手拒绝,“我现在还不想睡,天天这样睡,哪还有什么睡意。” “公子……”阿碧微微皱了皱眉,蓝凤儿交代过,慕容复现在的身子异常虚弱,她配的药不单是为他减轻痛苦的,更是释放那些毒素的,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劳累,若有倦意,就是不想睡也得躺着。 “无碍的。”慕容复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此刻虽倦却是真的一丝睡意也没有,睡得太久,他都觉得自己手脚快要生钝了。 “公子——”阿碧略略提高了声音,见他没有反应,伸手强制性扶着他躺下,尔后跪在床边道,“蓝姑娘吩咐了,公子这几日千万不能受一丝劳累,公子此刻千万不能任性了去,看在阿碧服侍了您这么些年的日子上,公子听了阿碧这一回吧,要不然公子若是……若是……您让阿碧如何向老夫人交代……”说着顺道伸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慕容复瞧着她跪在他面前唠叨,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得小时候也有人这样在他病床前唠叨嘱咐,但那记忆却是早已模糊了画面,只剩下那种感觉流淌心间。而此刻,他似乎重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心底划过一股暖意,瞧着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稍稍放柔了些许,目光一转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开口打断她:“我看你这几日也是未睡好,你且去歇息一会儿,我若再醒来,自会出声唤你,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这怎使得,阿朱姐姐不在,公子身边就只有阿碧一人,阿碧怎能放着公子不管。”拿捏不准慕容复是真的这样想还是试探,阿碧也只能照着作为一个丫鬟标准的答案来说。却不想慕容复沉吟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阿碧险些从跪姿变成躺姿—— “既然如此,你就直接躺在这里歇息吧。” 第十五章 “公、公子……”阿碧双眸瞬间睁大,虽然她确信慕容复说这话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让她躺下来歇息,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女孩,而且还是丫鬟,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但是既是主人吩咐她又不能不从,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推拒的说辞来,只是嘴里呐呐着:“公子,这、这于理不合……” 慕容复似乎并不意外她这样的反应,弯了弯唇,那一贯温文谦和的淡笑透出些许柔和的味道出来,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却也轻柔:“上来睡吧,这几天也你也累着了,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担心我醒来看不到你。”说完不给阿碧反对的机会便朝她伸出手:“上来吧。” 修长的手指伸到了她面前,骨节分明劲瘦有力,掌心指尖都有着一层厚茧,并不白皙,却也不是完全的古铜,奇异的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阿碧有些微怔,许是他的语气较之平时太过柔和,或者是他眼角眉梢泛起的关切平和真诚,又或者是她确确实实已经非常疲倦,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一搭上他的手她蓦地清醒了过来,但却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在慕容复的注视下和衣躺在了他旁边。 一躺下来她略有慌乱的心神却平静了下来,有些事情不是她不想就不会发生的,逃避并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是单纯善良的阿碧,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了几日,但是她却还是察觉的出来慕容夫人真实的意思,与其说她是将阿碧当做女儿来养,还不如说是当做童养媳来培养。 慕容夫人早不将她送到慕容复身边晚不将她送到慕容复身边,却偏偏在她十岁差不多有了女儿家的意识的时候才将她派到慕容复身边,为了什么,稍有心思的人都想的出来。而阿碧,果然“不负重望”,爱慕上了慕容复。 慕容复毕竟是个年轻正常的男子,和他一般大的男子早都娶了妻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而他却还是孤身一人,在还没有为他定下亲事之前,于其让他找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当然不如培养一个知根知底的,且今后能够帮他管理起参合庄的女子来。 阿碧从小长在慕容夫人身边,敬她如母,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再加上报恩意识,自然觉察不到慕容夫人真实的意思。就算知道了慕容夫人希望她和慕容复在一起她也一定会以为慕容夫人是为了她好,如何会升起别的念头。 可惜,她不是阿碧,或许是因为置身事外,她才看得更清楚,听得更清晰。明白不管怎样,阿碧是注定要跟了慕容复的,只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老实说,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前世她也不过才十来岁,现在变成阿碧也才十三岁,她不认为她离开慕容家能在这个古代过得很好,即使她在学校成绩很好很优秀,但是那些数理化英语钢琴等等的在这古代能用得上?能够解决她的温饱?更何况,她能否完全逃离慕容家还是一个未知数。 她没有那些穿越文里的女主那么厉害,各种现代发明信手拈来,随便出个主意就能生意火爆,而且还会引来一大堆有权有势的美男子另眼相看。她承接了阿碧的记忆,再加上这一路的见识,老实说她一点也不认为古代的女子哪里比现代女子差了,官宦家的小姐就不必说了,琴棋书画绣艺厨艺自然都是样样精通的,就是那些个江湖侠女,即使不识字,但是在绣艺厨艺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再看看她,琴,古琴古筝她不会,她倒是会弹钢琴会拉小提琴;棋,五子棋她倒是会一点;书,《唐诗三百首》她都没有完全看过,更别提什么《诗经》《女戒》之类的了;还有画,素描水粉她倒是会,水墨画那就算了,更别提绣艺厨艺了,若不是靠着阿碧的记忆,她根本可以说就是废物一个。不是她妄自菲薄,这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她有自知之明,而且她并不像那些穿越文里的女主有那么大的野心或者说兴趣,也不想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只是想过简单的生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不大不小的院子,有活泼可爱的丫鬟陪伴,每天侍弄侍弄花草,看看书,弹弹琴,绣绣花,做做饭就成,而琴韵小筑的生活正是她所追求的。 她没有本事靠自己的双手在这古代打拼出她想要的生活来,所以,她选择老老实实地接收阿碧的一切,慢慢等待,等待剧情的发展,等待慕容夫人逝去,慕容复发疯,等待这一切最后终都属于她。她已经想好,就算那个时候四大家臣已经背弃慕容复而去,但是慕容家的那些家产是绝对能够保证她这一生高枕无忧的。到时候她就可以守着参合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当然,她自然也不会忘了照顾疯了的慕容复。 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不付出就得想得到回报的好事。 她借着阿碧的身份获得了慕容家的财富和权利,那么相对程度上她也得履行该履行的义务,比如说照顾慕容夫人,照顾慕容复,还有做慕容复的通房丫头。 这一点她还在参合庄的时候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也是公冶红萼当初专找她麻烦而不找阿朱麻烦的原因之一。她现在这副身子十三岁,再过两年便及笄了,也就意味着可以嫁人了,说白一点就是可以真正行使通房丫头的义务了,当然,要是慕容复决定提前她也是没有法子拒绝的。 她并没有要嫁人的打算,她不认为有哪个男子会愿意年纪轻轻就陪着她过那种隐居一般的生活。她不讨厌慕容复,如果说最初对他还有一些不喜之外,这些日子的接触也将那些不喜打消了七七八八。 所以,她并不排斥和慕容复在一起。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她没想到慕容复会中毒,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是那样霸道的毒,谁能肯定他能坚持到自然死?而且,她明显感觉到现在这个慕容复和她从小说电视剧里的了解来的那个慕容复有些不同,但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好像少了三年前的凌厉与漠然,多了一份淡然沉淀的韵味,如同一块光芒四射的宝石突然变成了被打磨圆滑的清玉,瞬间收敛了所有光芒。 难道说因为中毒,生死攸关之际,他一刹那顿悟放下了复国这个包袱? 阿碧心里正思绪翻转,慕容复伸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尔后很自然地轻轻拍了拍:“睡吧。”阿碧顿时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心底一颤。 很普通,很自然,几乎是他下意识条件反射下的一个动作,却让她心头颤动,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 从她记事起母亲和父亲几乎整天都在吵架,但是在外人面前他们却是一对让众人羡煞的和美眷侣,并且常常告诫她和妹妹不准将他们吵架的事情说出去。 他们整日吵架,便很少顾及到她和妹妹。 那个时候年纪小,她怕黑,便抱着枕头跑到母亲房里吵着要和她一起睡,却被正生着气的母亲数落谩骂了一顿,最后抱着枕头哭着跑出了母亲的房间,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过要和母亲一起睡。 所以,从来都不会有人为她盖被子,更不会有人轻拍着她入睡。 后来偶然看到一部电视剧,里面的丈夫很体贴,经常半夜醒来给喜欢乱踢被子的妻子重新盖好被子,那个时候她虽然小,但是却对这一幕记得异常清晰,便想着以后她若是嫁人,一定要嫁一个会晚上给她盖被子拍着她入睡的人。 长大后有一回她和好友米琳一起看电视,看到里面丈夫背着妻子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妻子却还每晚等候着他回来,为他张罗,为他盖被子,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的愿望,便告诉了米琳,结果被米琳嘲笑现在哪有那么好的男人。 “咳咳……”慕容复压抑的低咳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忙坐起身去看他,却被慕容复止住,“没事,你睡吧。”语毕轻喘着平复气息,阿碧为他顺着气,待他完全平静,这才重新躺下。 不想慕容复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竟引得她想起过去来,她躺下来暗自摇摇头,看来她这些天果然是累着了,竟会生出这些个没边没际的想法来。 定了定心神,闭上眼睡了过去。 16 也许是顾及慕容复在旁边的关系,阿碧不敢睡得很沉,但是身体上的疲倦却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这一睡下去便是死沉,完全隔断了对外界的感知,好在她并没有睡很长时间,睁开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入眼的情形却让她惊吓了一番,浑身一阵冷汗,原来不知何时她竟然蜷缩到了慕容复的身边,映入眼帘的正是他白色的里衣,大概是侧睡的缘故,微微有些敞开,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白皙的胸膛。 轰! 大脑里仿佛有烟火瞬间炸开,她猛得掉转头,薄薄的红霞以迅雷之速布满了她的面颊,到底她还只是一个未通人事的少女,前世今生第一次醒来看到身边有男子,而且入目还是这样一幅情景,怎能不脸红。 却不想她动作太大,引得熟睡的慕容复睁开了眼。 “阿碧?”他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低哑的声音带着没有掩饰的惊讶,尔后眯了眯眼,想起什么一般,面露恍然,接着揉了揉眉心道,“什么时辰了?” “大概卯时了。”阿碧动作小心的掀开被子下床。 慕容复“嗯”了一声,闭上眼再次睡了过去。 阿碧暗自松了一口气,俯身为他掖好被角,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刚一转身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公子?!” 一袭紫衫的阮星松靠在门前的树上,环抱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瞧着这边,见她看过来,朝她招招手。 阿碧眉梢轻轻一挑,走向他:“小公子怎起得这么早?”这小鬼一大清早的立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阮星松眯着眼看似未睡醒的样子,却是不着痕迹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等她?阿碧略显诧异的挑了挑眉,尔后露出了然的笑容:“小公子可是想询问公子的事情?” “嗯。”阮星松点了点头,站直身子,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浮现起担忧的神色,黑玉般的双眸中关切之色清晰流转,“师父他现在如何……” “公子吃了蓝姑娘开的药正睡着,小公子别担心,有蓝姑娘在不会有问题的。”阮星松并不知道慕容复中了“不归”,只以为是寻常的蛊毒。但是慕容复一连几日这样睡着,到底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可是没有慕容复的吩咐她也不能明说,只能这样安慰他。 “嗯。”阮星松发出一声鼻音,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微敛下,遮掩住黑玉般的双眸,下巴微沉似在思考着什么,须臾,他掀起眼帘,扬着下巴斜睨她一眼,“好好照看着师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来找我。”语毕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 “是。”阿碧在他背后笑开,尔后想到什么似的,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 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的十几天。蓝凤儿自从那日进到她的院子便再没有出来过,阿碧每次去拿药都见她在研究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就连秦章查回来了真相,她也没有出来,只召集了那些个当家的在院子里聚会。 慕容复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前去,便派了阿碧做代言,阿碧无奈,稍作收拾了一下,带着秦章拿着查回来的证据去了蓝凤儿的院子。 进了院子,阿碧略微一扫,好大的排场! 不算很大的院子一左一右摆放了两列靠椅,上手门厅处则是蓝凤儿专属的虎皮软榻,蓝凤儿此刻倚坐在上面,双手不停地摆弄着长木桌上的瓶瓶罐罐,神情专注似乎这坐在下面的人都是空气一般,阿依立在她旁边,瞥见来人,忙拉了拉蓝凤儿。 “阿碧妹子来了。”蓝凤儿手上的动作一顿,然而笑眼盈盈地朝她招招手,“来,快过来,这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阿碧并未急着上前,而是先朝众人盈盈一拜,脸上带着十二万分歉意的浅笑,点漆的双眸异常真诚,瞬间化解了众人心底的那点气愤。 细长的秀眉微微一挑,蓝凤儿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好了,快坐过来吧,早将事情解决了也好让我静下心来研究我的药。” 阿碧也不客气,直接走上前坐到了蓝凤儿身边,秦章和阿依一样立在两人旁边。 坐下的瞬间,阿碧眸光一扫,大略看清了底下的人,除过上一次在大厅里见到的四位当家,还有八位年长一些的老人,颇有德高望重的味道。 “那位苏公子为何没有前来,竟然派来这么一个小丫鬟,难不成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心直口快的三当家最先开了口,还算俊朗的脸上带着隐隐的不愤,看向阿碧时,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轻视不喜。 阿碧等了等,见蓝凤儿专心摆弄着她的瓶罐,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一转,看向三当家,柔笑道:“我家公子不慎染了重疾,不能见风,还望这位大哥和众位前辈们体谅。” 柔软的声音,温和的笑容,顿时让众人心底的火气消减了几分。三当家脸色有几分尴尬,想到上一次见到那位苏公子时他苍白的面色,自是全然相信了阿碧的话,蓄好的气势顿时焉了几分,握拳干咳一声道:“既然病了,那就算了,只是不知道苏公子可查出来凶手究竟是谁?” “三当家放心,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便是要将查到的结果告知大家。”阿碧微微一笑,尔后转向秦章,“秦大哥。” “是。”秦章上前两步,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来,按着阿碧的吩咐一个个的发了下去,却是独独略过二当家严鸿越。 严鸿越面色微变,但很快平静下来,看向阿碧:“姑娘这是何意?” “是何意思我想二当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你说呢,岳先生。”阿碧面上笑容不变,语气是一贯的轻柔温软,只点漆的黑眸中掠过一抹深长的意味。 严鸿越神情顿时一僵,有阴翳之色从面上一闪而过,尔后脸上换了读书人特有的谦和笑容:“姑娘可能不认识在下,在下姓严,并不姓岳。” “先生说笑了。”阿碧对他的冷眼浑不在意,继续微笑着道,“想当年岳先生以手为刃一招“铁手钢指”威震江湖,谁人不知先生大名。” 没错,严鸿越本姓岳,叫岳岩,五年前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他苦练了一手绝技,双手锋利如刀,食指尖利如针,徒手杀人毫不含糊,为武林正派所不喜,这三年却是没了消息,不曾想竟是化名在这哀牢山上做了盗匪头子。 “胡说,这些都是胡说!”严鸿越来未来得及开口,却被三当家抢了先,他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着手中的纸张怒气冲冲地看向阿碧,“严大哥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阿措。”一道略显稳重的声音喝住他,却是厅下唯一的女子开了口,她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微胖,面上却是一派祥和,她正坐在三当家对面,她一开口,三当家虽然愤怒,但却是听话的停住了口,愤愤地瞪了阿碧一眼,坐了下来。 “姑娘查出来的东西我们看了,只是单凭姑娘一面之词恐怕不足为信,还望姑娘能够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女子放下手中的纸张,语调平和,不紧不慢。 “这是自然。”阿碧微微一笑,这女子说话的调子她极喜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不过……”她话音一转,“我家公子只答应了查处真正的凶手,如今事实已经摆在各位眼前,相信与否那就是各位的事情了。”这要怎么找证据?就算是找了认识岳岩的人来,但是他一口咬定是陷害不承认他们也没有办法,更何况慕容复当时确实是答应了负责查出结果,至于这后面的,那就是蓝凤儿的事情了。 “蓝姐姐。”她转头浅笑着看向蓝凤儿,“真相我已经公布,如何处理便看姐姐的了。”语毕微微向后一靠,表示自己不再开口。 “嗯,知道了。”蓝凤儿不慌不忙地摆弄完最后一罐药草,这才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后随手将手帕丢到一边,“严鸿越,哦,我想现在应该叫你岳岩,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吗?”她捧着一个罐子斜倚着软榻坐下来,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罐子里的东西。 “大当家这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大当家真的相信这小丫头的无稽之谈?”严鸿越站起身来,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只是眼眸深处却是一片骇人的阴冷,“严某不才,可能帮不到大家什么,但是自认这些年来并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寨子的事情,大当家何苦如此陷害于我,大当家若是看我不惯,直说便是,我这就收拾了行李下山去。”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严大哥!”冲动的三当家立即站起来拉住了他,接着对蓝凤儿怒目而视,“严大哥这些年为了寨子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大当家你吩咐的事情他哪一件不是尽心尽力去做的,如今倒好,你却联合外人要赶走严大哥!难不成你真是害怕严大哥夺了你的位子,所以想将他打发了去!” 三当家话一说完,顿时厅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到了蓝凤儿身上。 “呵!”蓝凤儿嗤笑一声,再抬眼,眉梢眼睑已经布满了寒霜,细长的凤眸迸射出数九寒天的冷意,直射向严鸿越,“岳岩啊岳岩,我不得不承认在收揽人心上你确实比我强,不过那也是在我不屑去这样做的前提下,你暗地里做的那些损我抬你的事情你以为我当真一点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愿和你计较,毕竟我没有打算要在这里长留。” “但是这一次你做的太过分了!居然敢拿寨子里那些兄弟的性命来陷害我!你别不承认,我知道你觊觎这大当家的位子已经很久了,也是,再怎么说你当年也是风光了一时的人物,即便是一时落魄了,又怎会愿意给我这一介女流做手下,你说我说的对吗?” 严鸿越立在原地静静的听着,不吵也不恼,待蓝凤儿说完,这才开口道:“看来我说再多也没有用了,大当家看不惯我,我走就是,只是我不能蒙着冤离去,大当家既然认为这件事是我做的,那么就请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证据,还请大当家给大家说明,我要清清白白的离开!”他料定了蓝凤儿拿不出证据来,就算带了认识他的人来,只要他一口咬定不承认她又能奈他何?除非她有本事将江湖上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来,而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她也不过就是一个会点蛊术毒术的小丫头罢了,翻不起什么风浪,如今他武功已经完全恢复,自是不怕她,这寨主的位子他要定了! “没错,严大哥说得对,若是有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严大哥做的,不用说,我阿措今日必亲自手刃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但若不是,就请大当家还严大哥一个清白!”三当家拍着胸脯道。 “证据我倒是没有,不过女人我倒是有一个。”蓝凤儿冷笑一声,合掌拍了拍,霎时,一道身影从暗处跃了出来,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而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小蝶?!”严鸿越这一次终于完全变了脸色。 “小蝶!”那些“德高望重”中的一个也站了起来。 小蝶眼神复杂的看了严鸿越一眼,又看向那老人,眼里霎时蓄满了泪水:“阿爹——” “行了。”蓝凤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快说吧!” 小蝶含泪点了点头,然后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大当家说的是真的,严……严……他确实骗了大家,他不叫严鸿越,叫岳岩,那些死去的兄弟也确确实实是他杀的,他想要坐上大当家的位子,便使了这一招来想要陷害大当家……” “小蝶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严大哥可是你相公啊!”三当家不相信的看着她。 “是真的……”小蝶呜咽着道,见大家不信,咬咬牙,拉开了自己的衣袖,白皙的手臂霎时□在众人面前,而那上面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而她委屈含泪的目光更是让众人明白了原因。 阿碧唇畔浅笑此刻终于卸了下来,眼里的温度骤降,眉头紧紧皱起,原本看戏的态度减弱了几分。 “这、这……这怎么可能!”三当家难以置信的看看小蝶再看看严鸿越。 “行了。”蓝凤儿摆摆手示意将小蝶带下去,谁知那小蝶不愿离开,只一个劲的哭,她皱了皱眉,也没再理会,目光一转,看向严鸿越,“如何,你可还有话要说?” 严鸿越面色阴冷,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唯唯诺诺对他百依百顺的女子竟会背叛了他,早知道……他眯了眯眼,甩开三当家的手,走到大厅中央,仰天大笑几声:“是我做的又如何!”他伸手指着蓝凤儿,表情阴狠,“你不过一个会点毒术的小丫头,凭什么比我还要坐的高,我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居然和我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点一点的向前,就在接近蓝凤儿的时候猛的飞跃起来,朝桌上挥出一掌,他知道蓝凤儿最宝贵的便是她的那些个药草,如此一来,蓝凤儿必然会忙着去抢救她的药草,果然,蓝凤儿右手一翻,整个桌布卷了起来,所有瓶罐包在了里面,再一提,收到了她的怀中,然而待她一系列动作做完,却见身边的小蝶已经被严鸿越掳到了怀中,这才明白,原来他的目标竟然是小蝶! “严大哥!”三当家难以置信的瞧着他,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 “严鸿越,你放下小蝶!”年长的老人怒喝道。 所有坐着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一眼不眨的怒目看着他。 “别过来!”严鸿越掐着小蝶的脖子,面色狰狞,“你们有人敢踏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蓝凤儿挪开怀中的东西,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神情冷厉,目光森冷,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放开她,我让你走!” “呵!”严鸿越冷笑一声,“我想要离开这里易如反掌,用得着你放我走!”他低头瞧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蝶,掐着她脖子的手猛的一收,语气阴森:“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背叛我!” “相公……”小蝶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谩骂一般,颤巍巍的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脸颊,神色有些恍惚,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喃呢,“相公……小蝶不想背叛你的……可是你不该啊,那些兄弟……你不该啊……”她仰着头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曾经的幸福,突然笑开,那笑容带着无尽的荒凉悲哀,还有一丝不为人觉察的诡异,尔后双唇微动,鲜红的血液从她嘴里流了出来,血潺潺下流,在她胸前开出艳红的花朵,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相公……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过你呢……其实……其实我一直在跟着大当家学蛊……”说到这里,身子一软瘫了下去。 “小蝶姐!!” “小蝶!!” 众人一拥而上,而这一次严鸿越却没有阻止,而事实上他此刻根本没有那个力气来阻止,他惊恐的发现他手脚一片酸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滴答、滴答、刺目的鲜血从他五官中流了出来。 七窍流血,这是真真的七窍流血,阿碧胸口一阵难受,胃中翻涌,再也看不下去,忙别开眼,强撑着朝蓝凤儿道:“姐姐处理着,阿碧惦记着公子,先回去了。” “嗯。”蓝凤儿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笑容勉强,点点头让她离开。 阿碧别开脸从边上绕着走出了院子,就要踏出院门的一瞬间,听见后面传来严鸿越嘶哑的喊叫声: “你们等着,自会有人来为我报仇的——” 17 日子飞速而过,转眼便到了金蚕蛊成熟的这一天,三天前慕容复便住进了蓝凤儿的药室,连着几日进行药浴、药蒸。 这天,一大早蓝凤儿便派阿依来叫两人。 “知道了,马上就来。”阿碧隔着门应道,然后扶着慕容复坐起来,为他穿上外衣,这几日慕容复已经虚弱到完全不能动弹,擦洗喂饭穿衣等等都是阿碧亲自动的手,开始她还有些不太习惯,但多做几次也就熟练了,当然擦洗之类的绝对只是在他昏睡的时候做,他若是醒着,她绝对没这个胆子。 慕容复身材要比她高大许多,他自己又不能动,每次给他穿衣都要费一番功夫,阿碧吃力的为他套上上衣,然后一个胳膊一个胳膊的套进袖子里,整个人几乎是半趴在他的身上。 慕容复静静地看着她,这半个月来女孩明显瘦了很多,原本还算圆润的下巴显出了尖俏的弧度,脸颊也跟着瘦了下去,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色,颊边的碎发垂落下来,伴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想想这些日子确实是累着她了,心底生出淡淡的怜惜,他聚起力气慢慢地伸出手为她拢起了颊边的碎发。 没想到他会如此,阿碧手上的动作霎时顿住,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柔光令她心头一颤,下一秒,她压住心中隐隐的悸动,垂敛下双眸,柔声道:“公子可要用些早饭?” “不了。”她的动作惹得他微微皱了皱眉,尔后似想到什么似的,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弯了弯唇,她是害羞了吧,他想。 为慕容复穿好衣服,阿碧又转到他身后十指麻利的为他束好发,然后去叫秦章进来将慕容复背去了药房。而她则快速整理好床铺,拿了一套干净的男装赶了过去。 到了药房,慕容复已经在药浴了,蓝凤儿正往里面撒着草药,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等她上来便将手里的药篮递给她:“你来放,我去将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怎么放还记着吧?”见阿碧点头,又朝蹲在下面扇着火的阿依道,“小心点儿看着火。” “放心吧,师父,交给我没问题的!”阿依挥挥手里的小扇子,乌黑的大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蓝凤儿摸摸她的头走了出去。 慕容复整个人坐在浴桶中,只露肩膀和头来,白色的里衣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透过还算清澈的水面,有种若隐若现的效果,阿碧微微一扫,忙移开目光。 真实要命啊!她垂下眸腹诽,慕容复的身体早就被她看光不知道多少回了,完全光着她倒是不觉得怎样,但偏偏这种若隐若现的样子最要她的命!真实报应啊报应,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果然是存在现世报的,前世她和米琳合起来戏弄那些男生,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如今就换她了。好好一桌大餐摆在面前,只能天天看,却不能吃,这谁受的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抿了抿唇,等这一次回去,她得想想办法,以后还是少跟着慕容复他们出来了。 推门声响起,蓝凤儿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 “师父。”阿依脆生生地唤道。 “小心点儿看着火。”蓝凤儿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打开食篮,端出一碗药来,走上梯子,来到阿碧身边,“呶,把这碗药给他喝了。”说着从她手里接过药篮,将碗塞到了她手里。 “哦。”阿碧应了一声,尔后稍微挪了挪位置,凑近慕容复,将碗凑到他嘴边,“公子。” 慕容复微微垂着头,听见她的声音慢慢抬起头,霎时,阿碧只觉得呼吸一窒,手中的药碗险些打翻,隔着氤氤的雾气,那张娴雅的面容慢慢显现在她眼前,苍白的肤色衬得双眸阗黑如墨,覆在额前的碎发不知是因为汗水还是雾水蒙着一层湿漉,浓密泼墨的眼睫上噙着几滴水珠,再加上浸湿紧贴的白色里衣,格外的……诱人。 “怎么了?”蓝凤儿状似不知般推推她,细长的凤眸里划过一抹异光。 “啊,没事。”阿碧迅速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两下,将心底冒起的旖旎想法尽数压下,端起药碗凑到慕容复唇边服侍着他喝完,这才转身暗舒了一口气。 “行了!”蓝凤儿投下最后一块药草,将篮子递到她的手中,拍拍手,“好了,可以下去了,你先去歇着吧,还得等两个时辰呐。” “没事,我在这候着就成。”阿碧微笑着摇摇头,“再说阿依还小,这两个时辰她一个人扇着也费劲儿,我们可以轮换着来。” “那好吧。”蓝凤儿挑挑眉,随她去了。 —————————————————————————————————————————— 日头渐盛,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蓝凤儿命阿碧和阿依熄了火,唤了秦章进来将慕容复背出浴桶,放到床上。 “慢着点,慢着点……”阿碧帮衬着秦章让慕容复躺下来,然后手脚麻利的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衫,“秦大哥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就是了。” “哎。”秦章应声下去,“姑娘就多费心了,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唤我就是,我就在外面候着。” “嗯。”阿碧点点头。 “衣服换好了没?”蓝凤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马上就好。”阿碧迅速为慕容复换好衣服,还好他此时昏迷着,要不然打死她她都不敢这么折腾他。 “好了。”系好腰带,她站起身朝外间唤道。 话音刚落,蓝凤儿便带着阿依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镶着金边的檀木盒子,看起来很是古朴珍贵。而阿依手里竟也抱着一个样式一样却是镶银边檀木盒子,不过看形状却是比蓝凤儿手里的稍小一些。 蓝凤儿没有直接走向床边,而是在圆桌前坐了下来,随手将盒子放到桌上,眼角瞥见立在床边的阿碧,眸光闪了闪,朝她勾勾手:“阿碧妹子。” 阿碧依言上前,目光略带疑惑的看着她。 “开始之前有些需要注意的我得先交代你一下。”蓝凤儿翻开茶杯为三人分别倒了一杯茶,然后各放了一块晒干的药草进去,“先把这个喝了吧,暂时性避毒的。”说着便自顾自的端起一杯喝了。 紧跟着阿依也端起一杯喝下。 阿碧略略犹豫了一下,想想蓝凤儿应该没有理由会骗她,便端起来喝了,凉茶入口,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灌入喉中,并没有什么不妥,稍稍安下心来。 “行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你待会儿只要帮我按着慕容复就成。”蓝凤儿拿着盒子站起身,“还有,我施蛊的时候不能受打扰,中间不管发生了什么千万都不能和我说话!” “知道了。”阿碧微微皱了皱眉,应道。 “至于阿依……”蓝凤儿瞥了阿依一眼,“师父交代你的,你可都记下了?” “嗯!”阿依用力点点头,眼角飞速瞥了阿碧一眼,摸摸手中的盒子乖巧道,“放心吧师父,我保证却对不会出差错的!” “那就好,开始吧。” 蓝凤儿来到床边坐下,朝阿碧吩咐:“将他的袖子卷起来。” 阿碧依言卷起慕容复的袖子,呈现在眼前的情形令她倒抽一口凉气,原本白皙的手臂上,此刻青黑纵横,斑斑驳驳,好不吓人。蓝凤儿倒是无比镇定地拿起他的手臂看了看,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看来毒都发出来了。” “一会儿我拿出金蚕来,你注意按着他,别让他乱动。”她放下他的手臂,又为他诊了诊脉。 “这……”阿碧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语气委婉地提出建议,“要不,先将公子固定住,或者叫秦大哥进来帮忙……” “放心吧,他泡了那么长时间的药草,暂时性还不能动,我只是怕他疼得受不了,让你在旁哄着点。”蓝凤儿拿开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拭着放在膝盖上的盒子。心底暗暗道:开玩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放她离开。 “好了,我开始了,记住,千万不能打扰我。”她再次叮嘱。 “嗯。”阿碧点点头。 蓝凤儿再没多话,衬着手帕打开盒子,霎时,一道道金色柔光迸射出来,浅浅的金光中,一个通体金色的虫子跃了出来。这虫子大概有成人一指长,粗有拇指粗,外表看完全就是一只放大了的金色蚕子。 也不见蓝凤儿做出什么动作,那金蚕直接跃到了慕容复手腕上,然后咬了下去,顿时,那些青黑的丝线似乎活了起来,仿佛溪流,源源不断的流向金蚕体内。 “唔!”一声闷哼响起,阿碧忙收回目光,只见慕容复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人也清醒了过来,紧蹙的双眉间满是隐忍的痛苦,泛白的双唇紧紧的抿着,身体微微颤抖,似正在承受什么撕心挖肺的酷刑一般。 “公子……”阿碧也不知道如何安抚他,想起前些日子他蛊毒发作时的情形,小心翼翼地将他揽进怀中,握住他空闲的左手。 蓝凤儿集中精神操控着金蚕蛊,阿碧安抚着慕容复,谁也没有发觉,阿依此刻打开了她手中的盒子,荧荧的白光中,一只通体银白,晶莹如雪的蚕儿跃了出来。 雪蚕在跃到地上,身体所过之处结下一指宽的坚冰,它一点一点的爬上了床,慢慢地接近慕容复的手腕,准确的说是他手腕上的那只金蚕。 而此刻的金蚕那通身的金光已经暗淡了下去,身体呈现出青黑色,动作也满了下来。 感觉到丝丝的寒气,阿碧下意识的看向源头,却正好看见那只金色的蚕子仿若风化般,一点一点的消散在空气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只雪白的蚕子突然跃上了她的手腕,下一秒,一阵锥心的痛意袭便全身,眼前一晃,倒了下去。 18 好像陷入了无边的幻境之中,周围雾茫茫一片,看不清出路,寒风猎猎,漫天飘雪,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蜷缩在角落,无际的痛楚袭遍她的全身,好似有人拿着冰冷的钢针一点一点的刺入她的体内,透过皮肉直刺入骨头中,锥心剔骨的痛楚令她抱成一团,希冀能够抵抗体内的痛楚。 好痛…… 她痛得几乎快要肝胆欲裂,痛得几欲就此死去,但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死,不能死……她死死地咬住衣袖,满腔的痛意化为堪称凄厉的呜咽哀鸣声,五指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扣入了肉中,渗出滴滴鲜血。 不知在痛海中沉沉浮浮了多久,隐隐约约感觉有一双手伸过来,一点一点,动作轻柔的将她紧握的拳头掰开,然后手心传来丝丝清凉的感觉,紧接着,身体里那无边的痛楚似乎一瞬间减轻了许多。 额头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滴淌下来的汗水被轻轻拭去,伴随着那双手慢慢下移,她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痛楚一点一点消退。 好冷…… 刺骨的痛楚渐渐消去,却是阵阵冷意袭来,她环抱起双手,禁不住蜷缩成一团,然而还是冷,便下意识地伸手四下摸索着能够御寒的东西。 手刚一伸出去却被握住,然后感觉一股暖意环绕过来,朦胧中只觉得似乎是被人拥入了怀中,心底虽然有淡淡的抵触,但是体内刺骨的冷意却让她无法放开面前的温暖,身体更是不由自主的向那怀抱靠拢,抵在那胸膛前的双手也渐渐软了下来。 慕容复瞧着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的小人,心里满满都是怜惜,想起前些日子他毒发时她哄他的情形,心里某个地方顿时一软,伸手抚上她冰冷的面颊,学着她的语气柔声哄道:“别怕,别怕,一会儿就不冷了……” “快,把这个给她喂下去!”蓝凤儿端着一碗药急呼呼地走了进来。 慕容复接过药碗,并没有直接去喂给阿碧,而是端起来闻了闻,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扶起来,将碗凑到她唇边。 “行了,难不成我还能害你不成?!”蓝凤儿见状倒也没恼,白了他一眼在一旁的圆桌上坐了下来,“不过呢,以后你可就得小心着了,万一我这阿碧妹子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你也就跟着倒霉吧。”话语间无不幸灾乐祸。 这阴阳蚕蛊可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起的。金蚕蛊虽然可以吸出慕容复体内的“不归”,但是他却又会令他中了金蚕蛊毒。可谁也不知道她养的并不是普通的金蚕蛊,而是阴阳蚕蛊,阴阳、阴阳,自然便是用在一男一女身上的。 阳蚕便是帮慕容复解毒的那只金色蚕子,“不归”是草蛊之最,若是用金蚕来解毒,很有可能金蚕会就此废掉,如此一来,金蚕的毒就会进入慕容复体内,一毒换一毒,那她解了“不归”和没有解有何区别?但是有了阴蚕就不一样了,阴阳蚕蛊乃是情蛊,更是夫妻蛊,阳蚕若是废去,那阴蚕自然不会独活。而阴蚕体内的毒正好是克制阳蚕之毒的,她便让这阴蚕在最后一刻咬了阿碧,这样一来,慕容复体内的金蚕之毒便只需阿碧的血便能解开,当然,阿碧体内的蚕毒也同样可用此法解开。 只是这其中有一项最重要的环节是令她忐忑不下的,那便是慕容复和阿碧两人之间是否存有情意,只有相互都有情意的两人才能解开对方的蛊毒。自从答应了慕容复帮他解毒,她便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人,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得出来他们对对方都有好感,但是光有好感是万万不够的,她只好当一回红娘,制造机会给两人相处,果然在这一朝一夕的照顾当中便照顾出感情来了。 现在好了,慕容复已经没事,阿碧也撑了下来,只要休息调理些时日,自会好的。只是可惜了她的阴阳蚕蛊,她本是打算自己用的,不过也罢,如此得来的爱情她也不会幸福的。 “她为何还不醒?”慕容复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眼瞧去,慕容复一手扶着阿碧,一手端着药碗,看样子药并没有喂进去。 “放心,将你手里的药给她喂下,过上一两个时辰她便能醒来了。”蓝凤儿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朝他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尔后放下茶杯道,“按说她应该早就醒了,但是我为她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体质很是特殊,属于极阴体质,以后在生养方面可能会有些艰难,你今后可得注意着让她好好调养调养。” 慕容复闻言皱了皱眉,没有接话,又舀了一勺药试着喂了一次,还是没有喂下去,全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时间眉头蹙得更紧了。 “我也累了,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休息了。”蓝凤儿见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唇角勾了勾,描绘出一抹异常暧昧的笑容来,“对了,这药可是一定要喂她喝下去,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最后一句话语气更是意味深长发人深思。 听着蓝凤儿离去,慕容复仍旧依着刚才的法子喂了一遍,但还是没有喂下去,药汁顺着唇角流了下来,拿帕子擦了擦,略略皱了皱眉,他端起药碗喝下一口,含在嘴中,然后低下头去,吻上女孩的唇。 双唇相接,温软美好的触感令他微微一怔,心底泛起丝丝微妙的感觉,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然而唇齿间弥漫的涩涩苦味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女孩的唇自然的微微张开着,他很容易便撬开了她的双唇,探入深处,将口中的药汁一点一点的渡入她的口中,渐渐地,一碗药汤便见了底。 眼见着最后一口药汤哺入女孩口中,那唇齿间的美好触感竟令他有些留恋,不愿意就此放开,但是口中弥漫的苦涩味道却令他不得不放开,暗暗平复了一下气息,将女孩平放下来,瞥见她泛着水光的粉色唇瓣,眸色沉了沉,忍不住俯□轻轻吻了吻,这才放开她起身,然而不等他完全抽离,却被一双手拉住了,低头瞧去,只见身下的人眉头紧皱,嘴里直喃喃着冷。 他象征性的挣了挣,没有挣脱开,便顺着女孩抱着她躺了下来。 —————————————————————————————————————————— 蓝凤儿的判断果然没错,两个时辰后,阿碧幽幽醒了过来,然而此时却正是夜半时分。床边桌上都点着灯,整个卧室浮着黄昏般的光亮,足够看清楚屋内的一切,包括正对着她的这张俊脸。 不算很浓的眉毛,但是却很黑,像是饱蘸了墨水,纤长浓密的睫毛宛若黑蝶的翅翼,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层暗淡的剪影。鼻梁不算很挺,但也隽秀笔直,薄薄的双唇微微抿着,不露半点情绪。 薄唇代表薄情。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划过这样的想法,她怔了怔,突然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眨眨眼,确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她皱起眉回忆,尔后猛的醒悟过来一般,抬起右手。 手并没有一下子完全抬起来,这一抬她才发现浑身僵硬酸疼到了极点,之前那迷迷蒙蒙仿似梦境中的感觉全都忆了起来,霎时面色一片苍白,深呼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而就在她吸气吐气之间,身边的人也醒了过来。 “醒了!”略显暗沉的嗓音明显带着一丝喜色,尔后细细看着她,瞥见她略显苍白的面色,眉头不禁蹙起,柔声关切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疼还是冷?” “公、公子……”这一连串的问句令她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说这些日子她明显能感觉到慕容复待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也时常会关心她,两人之间也有丝丝暧昧浮动,但是还没有到戳破那层纸完全敞开的地步,但听他刚才的语气,却仿佛两人已经是恋人一般,让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到底对方是关心的在问,她虽然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好,就是感觉身子有点僵硬,有点酸……”似乎还有嗓子有点干,这一出口,声音哪儿还有半分温软之色,干涩沙哑的不像样子。 “嗯。”慕容复轻应了一声,再没有接话,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似乎流转起丝丝尴尬。沉默了两秒,慕容复压着被子慢慢坐了起来,然后下床去端了一杯茶水走了回来。 “先润一润吧。”他坐到床边,扶着阿碧坐起来。 “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这么久以来都是她服侍慕容复,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慕容复居然会反过来这样服侍她,感觉,感觉……这太荒谬了!似乎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瞥了一眼慕容复,见他正关切地看着她,双眸阗黑温润,目光柔和真诚,不知怎的,心底突然泛起丝丝微妙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胸中一闪而过,她努力去抓住,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一碗温热的茶渐入喉中,她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放下茶碗,她平视着慕容复:“公子可告诉阿碧,到底出了何事?” 19 林清觉得,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茫然不知所措,从来没有,就算是她一觉醒来发觉自已已经换了天地,换了身体的那一刻也没有。 阴阳蛊,同生共死…… 脑子乱哄哄的,各种各样的想法一个接连一个地冒出来,却抓不住一个重点,她拼命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将脑海里纷繁的思绪压下,目光凝视着慕容复,做出总结:“所以,也就是说,你若是出了事,我也会死,而反过来,我出事了你也一样?”思绪烦乱之下,她竟是直接连公子这一称呼都省略了。 慕容复倒是没有介意,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梢,对于她此刻不觉间流露出的真性情在意料之中却也略有讶异。对上她竭力维持平静却也掩藏不住迷茫微慌的目光,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尽量放轻语调,目光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不管是为了他还是她,他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所以,所谓的同生共死就是真的了!阿碧面色顿时一片苍白,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心底却掀起轩然大/波。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完全打乱了她之前构思好的计划,太出乎意料,太措手不及,她难以接受,真的难以接受。 她是对慕容复有好感,甚至可能是朦胧的喜欢,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愿意和他同生共死!她没有那种为了爱情甘愿放弃生命的觉悟,她的人生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不想每时每刻都忐忑不安,担心着是否下一刻就会连原因也不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死去。 还有,她不相信慕容复事先会不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她总觉得蓝凤儿看着她的目光里掩藏着说不出的怪异,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很好,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他们是主子,她是奴婢,她确实没有反抗的权利,别说承受什么阴蛊,人家就是把她送了人甚至要了她的命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堵的慌,喉头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就好像当初被小妹推下悬崖时一般,说不出来的感觉紧紧揪扯着她的心脏,眼眶涩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难受什么,她偏过头扬起下巴不让眼泪掉下来,不是早就已经有这个觉悟了吗?这一路上她不是做得很好吗,低眸垂首,恭顺听话,哪一点让他不满意了?她早就已经选择放弃了所谓的“野心”,决定安安稳稳守在属于她的小天地里过一辈子,可现在呢,连支配自己的生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你在怨恨。”慕容复伸手轻轻将她的脸掰过来,女孩漆黑沉静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光,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怨愤与委屈,令他怔住。大概是阴阳蛊的原因,他能够朦朦胧胧地感受到她的情绪伏动,震惊、难以置信、无法接受、怨愤难过…… “为什么?”他疑惑。震惊难以置信他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她会怨恨?她怨恨什么?难道说他其实会错意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他?不,若她不喜欢他,那么他们两个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那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怒火蹭地被这三个字从心底点了起来,瞬间流窜四肢,叫嚣着颤抖着想要喷涌而出,她掀起眼帘对他怒目而视,却在触及他的双眼时瞬间熄了下来。 阗黑的双眸透亮如墨玉,瞳仁上浮现着的,是真真切切的疑惑不解。 一股悲哀却又充斥着无奈的感觉袭上心头,她一下子便泄了气,是了,他怎么会明白为什么,他根本不会想到她是为什么而难受,他潜意识里那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又怎么会令他想到她是为了被欺瞒被摆布而怨恨。 这就是代沟,也是她为何打算一个人过完一生的主要原因。 “到底怎么了?”慕容复被她突然升起的悲凉情绪吓住了,放开托着她下巴的手,扶着她的双肩让她看着他,见她面色苍白,一脸悲哀之色,两道黑眉紧紧蹙起,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动了动唇,略带试探道,“你可是不愿意?” 不愿意?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会愿意!!她不是公冶红萼,或许换了她,她肯定乐得都找不到北了!但是她现在说不愿意有什么用?她说了她不愿意,这阴阳蛊的事情就能当不存在了? 闭了闭眼,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对上他疑惑的双眸,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不愿意。” “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公子忙了一天,也去休息吧。”她想要一个人静下心来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慕容复凝视了她片刻,眸光涌动,最终放开她,扶着她躺下来:“那好,你先休息,我天亮再过来。”说着为她放下床边的帘子,走了出去。 留下阿碧一个人凝望着床顶,久久,久久,最后闭上了双眼。 —————————————————————————————————————————— 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着,她想要抬手揉揉眼睛,回应她的却是僵硬疼痛的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一点一点缓缓地抬起了手,她现在总算是体会到慕容复发病时的感觉了,堪比慢动作回放缓慢不说,还夹杂着尖锐刺骨的疼痛。 扶着床棱慢慢坐起来,却在下一秒听见空气中传来衣料摩挲声,紧接着她已经被一双手扶着坐了起来。 慕容复。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便要唤声公子,却只觉喉咙干涩难忍发不出声来。打量慕容复一眼,如墨的长发有些散乱的披散着,大概进来的匆忙,外袍只简单的披在身上,连袖子都还没来得及套上。 等等,进来的匆忙?! 她抬眸看向慕容复,点漆的眸子里写满惊讶,涩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公子昨晚宿在外间?” “嗯。”慕容复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安顿着她靠着枕头坐好,目光一转,与她相视,水润如玉的眸子中关切之色流转其间:“可感觉好一点了?” “还好。”她收起惊讶,心底浮现起丝丝微妙的情愫,但转念想到所谓的同生共死,那丝丝情愫瞬间消散开来。稳了稳心神,她注视着慕容复,目光示意他在她旁边坐下来,然后略略清了清嗓子,平静地开口: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慕容复凝视着她,眼底暗光涌动,点了点头:“好。” “昨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她的语调极为缓慢,几乎一字一顿,且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弦的琴音,慕容复皱了皱眉,想要站起来去倒杯茶水来,却被她拉住,“不用了,先听我说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好不容易才聚集起力气决定和他谈谈,不想这样丧掉。 她眼底的固执和请求令他重新坐了下来。 “阴阳蛊没有办法解除,对吗?” “嗯。”慕容复点点头。 “所以说我们的性命今后算是绑在一起了。”她闭了闭眼做出结语,话语间有丝丝认命的意味,尔后凝视着慕容复,点漆的双眸浮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公子武功高强,想必自然会长命百岁,阿碧本就身子弱,再加上这一番折腾,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公子可想明白这后果了?” 慕容复晒然一笑:“对我来说,能活着已经是老天厚待了,算起来,是我偷了你一半的生命。”那种疼痛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几年,说不定下一次他就会坚持不住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毕竟那种感觉真的太痛了,生不如死。 “而且你放心,有蓝姑娘在,你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今后多加调养会好起来的。”她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次重创的更加严重,虽然有蓝凤儿在,但是他对她并不完全放心,不过还好再过些日子就能见到鬼医萧暮云,届时让他帮忙好好看看。 “既然公子不嫌弃,那就好。”阿碧微微一笑,目光却黯了黯,是因为性命相连,所以这些日子才突然对她这么好吗?紧了紧拳头,将胸口的酸闷压下,她继续凝视着他道,“还有一事阿碧不明白,公子为何会选择阿碧,公冶姑娘不好吗,还有……表小姐呢?” 为什么选她呢?慕容复看着她,平心而论,女孩并不算是漂亮,顶多称得上是清秀,眉眼甚至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却有一双漆黑清亮的双眸,超乎年纪的沉静稳淡,若不是这次突然发病,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发现原来乖巧懂事的她竟然会有这样一面,或者说,这才是她真正的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蓝凤儿来找他问他要找谁时,不想第一个掠过他脑海的人影竟会是她,他本是聪慧之人,静下心来便自然想明白了原委,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对她上了心,这样的认知令他有些慌乱,但是却又有着淡淡的喜悦。于是接下来蓝凤儿的一系列安排他并没有反对,反而乐见其成。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了,心底有些失笑,但却又升起奇异的满足感,他倾身上前揽住她的双肩,伸手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沉轻柔:“放心,我不是为了这阴阳蛊才对你好,若是如此起先我也不会选择了你,既然选择了,今后我定不会负你。” 今后我定不会负你…… 阿碧怔了怔,胸口的酸闷霎时烟消云散,说出这句话算是他的极限了吧,他这样的人,让他说喜欢爱之类的,也确实不怎么符合。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如今已经算是绑在一条绳子上了。 握了握拳,她顺势依偎到了他怀中,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学着适应吧。山不过来我便过去,再深刻再激烈的感情都是需要磨合培养的,从今往后,就让她来努力让他们适应彼此吧。 20 阿碧的身体这一次算是折损的厉害,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尤其是上一回的落水,若不是她穿越而来,阿碧这个人早就不存在了。 相比之下慕容复就恢复的快得多了,解了毒,他的武功自然也就恢复,休息了半个月便好了七七八八。至于阴阳蛊,吃了由阿碧的鲜血配置的药丸,自然得以化解,虽然只是持续一年。 没错,中了阴阳蛊虽然可用对方的血液解除,但是每次的期限只是一年,这也就是中蛊双方为何会同生共死的关键了,没有了对方的血液,剩下的一方只能是死。 这一点更是将阿碧心底横生出的其它想法散得干干净净。 慕容复身体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一行人便离开了哀牢山山寨,当然同行的还有蓝凤儿和阿依这一对师徒。 蓝凤儿在慕容复和阿碧休养的这半个月来以雷风厉行的手段对山寨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然后将寨主之位传给了四个当家中唯一的女子潘柳枝。原来潘柳枝这些年来一直跟着她学习毒术,以她现在的功力,对付无量山的那些个小喽啰绝对绰绰有余,蓝凤儿也不担心,更何况她还将她的一些隐秘力量留了一些,以防万一,若他们不去故意惹事,应该不会有问题。 一行人先去了万劫谷。包不靓的事情早在慕容复派张延去之前便解决了。包不靓这次出走遇上了万劫谷谷主的女儿钟灵,两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包不靓告诉了钟灵她离家出走正在躲避父亲的追寻,钟灵便拍拍胸脯将她带入了万劫谷,保证她不被包不同找到。 包不同按着线索到了万劫谷谷口,却无法进去,一时间僵持在谷口。谷主钟万仇和夫人甘宝宝起先不知为何,听信包不靓的话以为是人贩子,后来无意间听到她们的对话才知道是父女闹了脾气,加之知道了包不同是慕容家的人,便帮忙劝解包不靓,包不靓不肯相认,为难之下便只好先让包不同住进了谷中,后来在包不同的好言相哄下才认了。 张延去时带了慕容复的口信,让他们在万劫谷周围先候着,等他处理完哀牢山的事情便自会来寻,钟万仇一听,干脆留了包不同在谷中,待慕容复忙完事情直接来万劫谷就是。 万劫谷位于澜沧江西岸,一行人按着张延的带领沿着江岸行了数十里,到了一处小径口停了下来。这小径极窄,仅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他们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马车的坐马车,自然是过不去的。 马突然停下,带动整个马车颤动了一下,阿碧也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这些日子很是嗜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几 乎有大半都用来睡觉了。 “醒了?”见她醒了,慕容复放下手中的书,将她从怀中扶起,揽在身前,瞧着她难得迷糊可爱的样子,不免心生喜爱,弯了弯唇。 “嗯。”阿碧揉揉眼睛,略略清醒起来,“怎么停下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话音刚落,马车外响起张延的声音: “公子,前面是小路,马车不能通过,只能步行。” 步行么?慕容复瞧着怀中的人,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已经答应了包三哥要去见一见这谷主,也不能推辞不去,沉吟了一阵道:“既然如此,那就步行吧,你且去后面通知一下蓝姑娘。” “是。”张延领命离去。 “真的要步行?”阿碧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皱起了眉头,以她现在的状况估计走不了半里便倒了。 “别担心。”慕容复安抚地为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发丝,又为她整了整衣衫,动作自然娴熟,好似做了千百遍一般,尔后将她揽到怀中打横抱起,跃下了马车。 “哎!”阿碧轻呼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地。 “别动。”慕容复在她耳边低语,不期然看到她面上染起了红晕,唇角微弯,低低笑道,“听话,你身子还没全好,不能辛劳,我又不放心留你一个在这里,乖,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阿碧耳根霎时全红,自打她和慕容复坦诚谈了一次之后,他在她面前便不再是那副面对众人时温和淡然的模样。温柔关切自然不在话下,偶尔也会逗逗她。不过她看得出来他现在对她也不过是喜爱罢了,爱这一字还远谈不上。 两人外表上的年纪也确实差的有些大,慕容复和她相处,总有一丝怜惜诱哄的意识在其中,认为她还是没有完全长大的小女孩,这一点令阿碧很是挫败,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等她慢慢长大了。 不过不可否认她心底里也有一丝欢喜的感觉。 前世父母每天只顾着争吵,便很少顾及到她们姐妹,她从很小就开始学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妹妹,只因为她是姐姐。 而父母小妹从一开始的欣慰称赞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她是长女,是姐姐,所以理所当然的,家里的一切就都由她收拾;理所当然的,她就得为小妹做出优秀的榜样,不能说累,不能哭泣;理所当然的,她就得为父母在邻居同事面前争得面子,聪慧懂事便是她的代名词;也理所当然的,她享受不到父母的丝毫宠溺…… 考试考了第一名,比赛得了奖,父母给她的就只是钱,以及一句“再接再厉”。她多希望父亲或者母亲能够拍拍她的肩或者抱抱她,给她一些肯定和赞赏,而不是给钱或者到处去宣扬。 所以,慕容复这般哄小孩般宠溺着她,她竟然也会有一丝乐在其中的欢喜之感,不觉间对他生出依赖之情。 于是听了他的解释,她也只是稍稍挣扎几下便由他去了,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走不远,抱着就抱着吧,这半个月来也不是没有抱过,想着,便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只是不敢正大光明的直视他,只将脸埋入他的怀中,算是默许。 慕容复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中,眼中笑意更浓。 “咳咳——”咳嗽声打断两人无声的互动,蓝凤儿带着阿依和阮星松走了过来。只见她一身绀青色男装,长长的乌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手执一柄折扇,身姿潇洒,形容倜傥,再配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 走近两人,她刷的一声合上扇子,拱手道:“在下蓝枫见过慕容公子、阿碧妹子。” “蓝姐姐?!”阿碧大受震动,没想到蓝凤儿扮起男子来居然如此形似风流,若不是她事先知道她是女子,肯定会被蒙骗了去。 “错了,是蓝哥哥。”蓝凤儿摇摇头,尔后拿着扇子挑起她的下巴,狭长的凤眸波光流转,一脸戏谑道,“来,叫一声给哥哥听听!” 阿碧默默地转过头去,将脸埋入了慕容复怀中,肩膀轻轻颤动。 阿依和阮星松一个捂脸泪奔,一个抬头望天。 蓝凤儿耸耸肩,无趣地收回扇子。 “好了,走吧。”慕容复失笑着摇摇头,尔后紧了紧怀里的阿碧,也不知道小丫头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一行人当下舍弃了车马,徒步踏上小径,走了数里,一条铁索桥出现在众人面前,桥边耸立的大石头上刻着“善人渡”三个大字。 “公子,过了这渡桥再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包三爷一早便在谷口候着了。”张延走上前。 阿碧从慕容复怀中探出头来瞧去,还真是铁索桥,整座桥由四根铁索构成,上下各两根,下面铺着木板,是供行走的,上面两条应该是作扶手用的。 “慕容公子抱着阿碧妹子走了这么长的路想必也累了吧,此番可需在下帮忙?”蓝凤儿摇着扇子笑眯眯地上前。 “多谢蓝公子关心,不用了。”慕容复嘴角噙起浅笑,目光一转落到阮星松身上,“只是涵之就交给蓝公子了。” 蓝凤儿眉梢轻轻一挑,刷的一声姿态潇洒地合上扇子:“也罢,俏娃娃我也不介意。”语毕将扇子插回腰间,脚下轻点运起轻功,朝桥上滑去,半路掠起阮星松抱入怀中,然后袖口一抖,一条长绸甩出缠在了阿依腰间,三人如此,不一会儿便滑到了对岸。 好厉害!! 阿碧忍不住赞叹,果然有武功就是好,轻功一使,整个人身姿飘飘如仙,不说与人争斗,就是拿出来摆谱也是不错的。可惜了,她不能学武,要不然,她倒是可以去到那无量山后面找找那神仙姐姐的玉像,搜出北冥神功来修炼修炼,天龙八部里,逍遥派的武功可是整个武林之最啊。 不过虽然她不能练,倒是可以找来给慕容复,他厉害了,她不也一样有保障? “回神了。”慕容复见她眼珠转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们要过去了,抓紧些,小心掉下去。” 阿碧忙回过神来,捂着脸颊瞪了他一眼,这才伸手抱紧他。 慕容复低眸一笑,脚下轻点,朝着对岸滑去。 第二十一章 过了善人渡,一行人在张延的带领下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最后在一片黑压压的森林边上停了下来。 “公子!” 远远地,一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大步走了过来。男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正是包不同包三哥。 慕容复停下脚步朝他微一颔首,顺道放下怀中的阿碧,但也没有完全将她放开,手环在她的腰间,让她靠着他站立。 “三哥。”阿碧轻声唤道,面色微微有些尴尬,想要挣脱开,但转念一想便又放弃了。 “公子,阿碧。”包不同停在两人面前,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先是一怔,尔后有些了然地笑开,阿碧喜欢公子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阿碧为人温柔善良,是个好姑娘,所以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却也不放过机会,出言调侃道,“哟,阿碧妹子这是怎么了?” 包不同眼里的戏谑清晰可见,阿碧不由得垂下头去做害羞状。 “阿碧因为救我受了伤,如今身子还很虚弱,不能太过辛劳。”慕容复为她解了围,言语间却又透露出是因为阿碧救了他,所以他才宠了她的意思。 “受了伤?”包不同闻言瞪大眼,立即连珠炮似的问道,“怎会受了伤,伤了哪里?可已经好了?公子有没有事?”尔后狠狠瞪了秦章和张延一眼,怒斥道,“好好的让你们跟着公子却险些让公子受了伤,要你们还有何用?” “三哥放心,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慕容复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阿碧也连连跟着点头说没事,包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慕容复目光一转,朝他介绍起阮星松和蓝凤儿,“涵之是我收的弟子,以后便跟着我了,想必四哥已经和你提过了。这位是鬼医的弟子蓝枫蓝公子。” 包不同朝蓝凤儿抱了抱拳,顺道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番,心底暗暗赞道:这鬼医的弟子果真是个妙人,想不到一介女流竟也会有如此丰姿,若不是公子提前告知让他有了准备,他还真会以为眼前之人是一位公子了。心里思绪翻转,嘴上却也不落,笑着抱拳:“在下姓包,叫包不同,与众不同的不同。” 蓝凤儿合起折扇回礼。 知她是女子,包不同也不多做谈话,目光一转便落到了阮星松身上,见他虽然生的俊俏,但却面无表情,一脸冷淡之相,心里本来就对公子收了外姓人为徒弟颇有微词,当下更是不喜。但又碍于慕容复在场,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理会。 慕容复和阿碧自然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慕容复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敛下眼睫,遮掩住了眼底的幽邃。阿碧窝在他怀中,正好瞥见了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变化,眉尖微微蹙起。 当下,一行人由包不同带领着走进了树林。 到了树林深处,包不同在一排九株参天松树前停了下来:“公子,这便是万劫谷的谷口了,这万劫谷谷口做得尤为隐秘,我在这树林徘周围徊了好些日子也没找到这入口处,若不是那谷主派人出来,恐怕至今也进不去。” “哦?”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似乎颇感兴趣,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几棵松树,“这入口可是在这树中?” 阿碧也跟着细细打量着,她对于这万劫谷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对着里面的人倒还有些记忆。 “非也、非也。”包不同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子只猜对了一半,这入口确实在这树中,不过却是在这树后面。”当下带着几人绕到右数起第四株松树后,拨开长长的杂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 “果真做得隐秘。”慕容复点了点头。 蓝凤儿也跟着赞道:“看不出来这谷主倒是个有心之人。” “那谷主夫妇已经候着了,我们进去吧。”包不同摸到铁环轻轻一提,掀开木板,托着示意大家下去。 进了树洞,是一排排延伸向下的石阶,走了大约三十余阶突然右转,经过数丈后又折而向上,最后踏上了平地。 一踏上平地,阿碧不禁眼前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青绿的草地,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各种白色紫色花朵盛开,交相呼应,放眼望去分外美丽。草地尽头又是一株株松树,远处隐约可见起伏的青山,伫立其中,竟有一种身处世外之感。 慕容复低头瞧见她的神色,心中一动,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是喜欢这景色?” “嗯。”阿碧点头,点漆的黑眸里盈满艳羡之色,看不出来这钟万仇夫妇倒是很会享受,竟找了这么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隐居,比起燕子坞丝毫不差。 慕容复将她的神情变化纳入眼中,眸底暗光涌动,似不经意般道:“确实是个好地方,日后若有一天倦了,找一处这样的地方,日出而作如落而息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阿碧双眸倏地张大,偏过头看向他:“公子……”他说这话时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 慕容复却是不再开口,只笑了笑,阿碧张了张嘴还想要问,却见后面几人已经跟了上来,只好将疑问暂时咽下。 “可真是柳暗花明呵,没想到这万劫谷竟然是这么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看来这谷主还是个会享受之人。”蓝凤儿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美景,不禁感叹道。 “那谷主哪里是会享受之人,大概是为了讨好他夫人才选的此处安居吧。”包不同嗤笑道。他在这谷中也待了些许日子,那谷主什么样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蓝凤儿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紧接着一行人跟着包不同走过草地,来到尽头处的一排松树前,只见那最大的一棵松树上削下了丈许昌、尺许宽的一片,上面漆着白漆,写着九个大字:“姓段者入此谷杀无赦”,八个字黑色,那个杀字却是殷红之色,红漆淋漓,似洒满了鲜血一般,配着有些张牙舞爪的字体,颇显得惨厉可怖。 “啧啧,瞧着几个字写得,杀气四溢。”蓝凤儿拿着扇子抵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着这几个字,“这谷主为何这么恨那姓段的,莫不是姓段的杀了他父母?” “非也、非也。”包不同摇摇头,“我倒是觉得说不定是这姓段的曾抢过他的夫人,这谷主便是那外号‘见人就杀’的钟万仇,他生的奇丑无比,却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就连他那女儿都精灵可爱,说不定……嘿嘿……” “有这等事?”蓝凤儿顿时来了兴致,“那我倒是要去好好瞧瞧。” 阿碧窝在慕容复怀中暗笑,包不同说得倒也接近真相了,那姓段的还真和那甘宝宝有过一腿,不过却是在嫁给钟万仇之前。 包不同拿起小铁锤在那段字上面敲了三下,登时发出响亮的金属声,声音刚落,树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可是包先生带慕容公子来了?” “正是我们,还不快速速迎我们进去!”包不同丢下锤子,语调毫不客气。 “是,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作下人打扮的男子从树后转身走了出来,抬眼飞快打量了几人一眼,弓着身子道,“尊客请随我来。” 一行人随着他进了谷内,穿过一片树林,便见一间瓦屋出现在众人面前,屋门敞开着,看屋内的摆设,正是会客的大堂,里面坐着一男一女,见到几人进来,立刻站起身迎了上来。 “在下钟万仇,想必阁下便是慕容公子吧。”迎面走出来的男子穿着一袭黑衣,身形极高极瘦,一张好长的马脸,眼睛却是生的极高,圆圆的大鼻子和嘴巴挤在一起,以至于眼睛和鼻子之间留下了一大块空白,显得很是丑陋。 他身边的女子却是明媚照人,一袭淡绿色绸衫,行走间环佩叮咚,容貌清秀可人,身姿娇小,顾盼间姿态竟是仿若未出嫁的女儿家,惹人怜爱。两人站在一起,构成一幅生动的美丑对比画卷。 “正是在下。”慕容复淡淡一笑。 “此为内子。”钟万仇朝几人介绍道,目光从慕容复面上划过,隐约生出排斥之意,身子稍稍一侧,挡在了甘宝宝身前,眼睛转了转,落到阿碧身上,“这位可是慕容夫人?”虽是问话,却不待他人回答,又继续说道,“慕容夫人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想必一路走来舟车劳顿,还是让内子带她下去歇息吧。” 阿碧有些瞠目结舌地瞧着他,他从哪里看出来她是慕容复的妻子了?她明显瞧着身量未足,且还梳着少女发髻,这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也太强了些吧!一般人看到他们,最先想到的顶多是兄妹,他竟然一口咬到了夫妻上面!看来他真是爱惨了甘宝宝了,时刻提防着害怕有人抢他老婆。 慕容复只是保持淡笑,并没有解释。 “这位是阿碧姑娘吧。”甘宝宝从钟万仇身后走出来,言语间颇为亲近,“我家灵儿和靓靓刚刚还念叨起你呢,让我见了你便带去找她们。” “去吧。”慕容复朝她轻轻点了点头,放开她。 阿碧朝甘宝宝微笑着施了礼,然后随着她去了后堂——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钟万仇和甘宝宝这一对,还真是…… 第二十二章 阿碧随着甘宝宝走出大堂,一路上甘宝宝拉着她礼貌又不失亲昵的絮叨着钟灵和包不靓如何念叨她之类的话,偶尔也会似不经意般问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倒让阿碧对她稍有侧目,看来这甘宝宝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到了后堂,远远地便瞧见一绿一紫两个少女在院子里欢快地踢着毽子,笑闹声不断。 “灵儿!”甘宝宝出声唤道。 “妈妈!” “阿碧姐姐!” 身着紫衣的少女抛下毽子飞速朝这边扑了过来,少女生着一张圆脸,肉嘟嘟透着可爱,眼睛不大,却也晶亮有神,正是包不同之女包不靓。 “阿碧姐姐!”她扑到阿碧怀里,笑嘻嘻地蹭了蹭,“姐姐可算是来了,我正和钟灵说你毽子玩得可好了,会踢好多花样呢,她还不信,现在你来了,快踢给她瞧瞧!” “你便是靓靓说的阿碧姐姐?”那身着绿衣的少女也凑了上来,但见她身姿娇小,十二三岁的样子,容貌清秀,笑靥如花,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干净清澈,整个人仿佛初春发芽的嫩草,透着生命勃发的盎然生机。 “钟姑娘唤我阿碧便可。”阿碧浅浅一笑,这钟灵着实天真烂漫,仿若邻家小妹,让人心生喜爱。 “那你也不要叫我钟姑娘啦,叫我灵儿就可以了,我爹爹妈妈,还有靓靓都是这样叫我的。”钟灵眼睛眨眨,灵动可爱,尔后拉起她的手,“我一个在这谷里好没趣,我爹爹妈妈又不准我出去,这下好了,有你和靓靓陪我玩,我不出去也没关系啦!” “灵儿!”甘宝宝走上前来,佯装生气地伸出食指点点她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脑瓜子里想的是什么,以后没有我和你爹爹的同意,你别想再偷溜出去玩儿,给我乖乖待在谷里。这一次要不是靓靓救了你,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妈妈……”钟灵不依了,嘟着嘴拍拍腰间的皮囊,“靓靓不来我也不会被他们抓住,我还有貂儿呢!”她的闪电貂可厉害着呢! “你那貂儿才一岁,还没有完全养成,做不得数。”甘宝宝戳戳她的额头,“总之,若是没有我和你爹爹的同意你不能随便出谷去,我会让秋菊看着你。” “哼!”钟灵生气地放开她走到了一边,目光一转看到阿碧和包不靓,心底又想,不出去就不出去,反正现在有人陪她玩了,不出去也无妨,当下又开心起来。 阿碧见状轻笑,真是小孩子心性,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她这样的性子也好,以后遇事也能比别人更容易看得开些。 “好了,你们两个先在这里玩着,阿碧姑娘也累了,我带她去房间休息。”甘宝宝对于钟灵如此似乎也不甚在意,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便安排起阿碧的事情。 “夫人还是在这里陪着灵儿吧,找个下人带我去便可。”阿碧保持微笑,她也确实有些累了,想要找个地方睡一觉。 “也好。”甘宝宝当下叫了一旁的丫鬟来带她去了客房。 “阿碧姐姐。”包不靓拉住她,笑嘻嘻道,“你先休息,等晚饭的时候我去找你!”说着饱含意味地朝她眨眨眼,似乎在期待着她告诉她什么。 阿碧捏捏她肉嘟嘟的脸颊,知道她是想问阿朱的事情。 单看外表,几乎所有人都会以为包不靓是一个憨厚单纯比钟灵还要好哄的女孩,但其实她却是人小鬼大,一肚子鬼点子。她从小就跟着包不同屁股后面跑,包不同发妻早亡,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便宠得不得了,舍不得打骂,若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基本上都会带上她,所以在某些方面,其实包不靓要比她和阿朱有见识的多。 “好了,我知道了。”知晓她在外人面前还得继续保持她单纯的外表,阿碧便趁机毫不客气地将揉捏了她一番,然后在她忿忿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中离去。 ————————————————————————————————————————— 阿碧醒来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天边是幻紫流金的晚霞,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温暖光晕,屋内的空气仿佛停滞不动,有种亘古宁静的感觉。 “醒了。” 她睁开眼,便看到慕容复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书卷。他整个人逆光而坐,此刻从她的角度瞧去,周身仿佛都铺了一层细致的金粉,整个人线条柔和了下来,舒展的眉眼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柔和隽永。 一瞬间,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填了进去。 她凝望着他,神色恍了恍。 “怎么了?”见她直直地盯着他看,而且神色恍惚,慕容复有些诧异的低头询问道。 “没、没什么……”她猛然醒悟过来,一时间似乎被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略显慌乱地移开眼,连带着面颊上也浮起了一抹嫣红。 “呵……”慕容复放下书卷,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揽入怀中,指尖抚上她微红的面颊,低低地笑了,“怎么,小丫头终于知道害羞了?” 阿碧心里暗呼丢脸,干脆转头将脸埋入他臂弯中做鸵鸟状,任他在耳边说话,就是不回答。 慕容复见状唇边笑容扩大,低醇的笑声伴随着胸腔的震动钻入她耳中,令她脸越发红了,整张脸埋在他臂弯中坚决不出来,就连露在外莹润小巧的耳朵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瞧在慕容复眼里,顿时心生喜爱,禁不住伸手捏了捏,柔软细腻的触感令他心头一动。 阿碧却是整个人触电般颤动了一下,生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地、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耳廓,霎时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袭遍她的全身,令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住、住手……别……”她伸手去阻止,手刚一伸出去却被他捉在了另一只手里。 娇小的身子轻轻瑟缩颤栗着,仿佛受伤的小动物,明明是在拒绝,开口的声音却是柔柔软软,没有丝毫说服力,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甜糯。顿时让慕容复心底生出无限的怜惜,心头悸动,竟是以唇换下了手,细细地自上而下亲吻着她的耳廓,然后很快含上了她的耳珠。 轰!! 阿碧先是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紧绷了起来,尔后在那细密的亲吻下又软下了身子,尤其当耳垂被含住轻咬时,那种酥酥麻麻过电一般的感觉瞬间流窜全身,直蔓延到了脊柱,整个人无骨般瘫软在了慕容复怀里。这种生理上的真实反应让她慌乱又无助,揪着慕容复的衣角无措地躲闪着。 “公子……”躲闪不成,她只好出声唤他,却不想一开口,语调竟是异样的软糯娇柔,仿佛欲拒还迎一般,立刻震惊地紧闭住了嘴。 慕容复却是心头一悸,在她耳边轻声低吟:“栾之,唤我栾之……”细碎的吻从耳垂渐渐向下,因为睡觉的关系,阿碧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此番更是散乱褶皱,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引得慕容复在上面流连地细细亲吻吸吮着。 阿碧只觉得在他的亲吻□子越来越酥软,神志变得模糊,但还是凭着最后一丝理智硬是翻了个身,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凉凉的床铺顿时让她清醒过来,却不想她刚躺下,下一秒那温热强健身躯便贴了上来。 “公子……”她清了清嗓子唤道,这一回终于清朗了许多,她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点漆的眸子略带乞求地瞧着他,做着无声的抗拒。 女孩长发散开,娇若梨花的面容强自镇定,却又透露着一丝委屈哀求,像是受了伤的小兽,惹人怜爱,脸颊上染着一层嫣红,漆黑的双眸蒙着一层水雾,衣襟凌乱,露出细致的锁骨,上面是如桃花般绽放的吻痕…… 慕容复心头悸动,阗黑的双眸变得幽邃起来,眸底墨色浓重,禁不住俯身将她环腰抱住,身躯紧贴,女孩软软的身子顿时令他身子热了起来。 “公子……”阿碧再次唤道,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他不会是这就想要她了吧,老天,她这副身子过了这个月也才十四岁啊!还连及笄都没有呢!但是万一他真的要她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就是害怕万一真来的话,也不知道这稚嫩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栾之,唤我栾之。”慕容复似乎有些不满,侧头咬了咬她的耳垂。 只轻轻一咬她僵硬的身子顿时变软化了下来,阿碧不禁心中暗恼,她这副身体未免也太敏感了一点!架不住他的攻势,只好出声唤道:“栾之……”心下不免暗自疑惑她竟不知道原来他也有字,鸾之?莫不是鸾凤的鸾? 慕容复顿时觉得心底有个地方软了下来,那娇软却又透着无奈的声音令他心头发热,他从她颈间抬起头,被他灼灼的目光瞧着,那白皙如雪的面颊上顿时晕染开了淡淡的嫣红,娇艳害羞的样子令他喉头发紧,心中愉悦,俯身吻上了那泛着粉色光泽的双唇。 一吻上,那温软熟悉的触感令他喉间溢出一丝满足的叹息,他早就想吻她了,上一次喂药时的美好感觉令他难以忘怀,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好他每次只能象征性的吻吻她的脸颊,此刻却是真的吻到了,而他也似乎高估了他的自制力,本只想单纯的吻吻便罢,但那唇齿间的美好触感却令他无法放开。 深入,长长的吻,缠绵而缱卷。 阿碧被他吻得失了神志,身子一点一点的热了起来,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渐渐地由一开始的被动承受变得回应起来,而她刚学着探出舌尖,只听他呼吸一重,那细细缠绵的吻顿时变得激烈了起来,箍在腰间的大手轻轻深入里衣内,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着,修长的手指立即带起阵阵颤栗。 “阿碧姐姐!”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包不靓的声音,“阿碧姐姐,你在里面吗?” 沉沦的神志顿时被拉了过来,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唔,唔……”阿碧聚起力气推推慕容复,慕容复却丝毫不为所动,捉住她捣乱的手,直到亲吻够了,这才从她唇上离开,瞧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又俯□吻了吻,然后抱着她,头埋在她颈间,一动不动。 “咦?奇怪,明明听见有声音的,怎么不见回答?”门外包不靓的声音高了起来,似疑惑却又带着别有意味的笑意。 “公子……”阿碧急了,忙推推他,不知道门拴了没有,万一包不靓这个时候闯进来…… “栾之,以后没有人的时候便唤我栾之。”慕容复在她耳边柔声道,嗓音低醇暗哑,带着丝、丝、诱、惑,“乖,别动,让我抱抱,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阿碧顿时明白什么般身子一僵,集中感官便感受到了他的压抑,立即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任由他这样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放开她,从她身上起来,然后为她整理好衣服,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先去前厅吃饭,一会儿回来再说,你身子不好就躺着,晚饭我回来时一起端来。” 阿碧闭着眼不敢看他,听得他轻笑也更加羞恼的偏过头去,直到听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和包不靓说话,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甜的一章,等慕容TX晚上回来再继续~~~~~ 第二十三章 慕容复走了出去,还未等阿碧缓过情绪来,一脸笑呵呵的包不靓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床边。 “阿碧姐姐这一觉睡得可好?”她毫不客气地在床边坐下来,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她,那毫无城府的嘻笑看在阿碧眼里却是带了别样的戏谑。 阿碧脸色立刻窘了,垂下头去作害羞状,事实上她也确实脸有些发烧。 “哟,这就害羞了?”包不靓却不放过她,身子一倒趴在了她面前,双手扶着肉嘟嘟的脸颊,歪着头一脸天真,嘴里却说着与表情丝毫不符的话语,“我可是听我爹爹说了,公子这一路可是抱着你进来的……还有你们在山上的那些事情我也都从秦大哥那里套到了哦!” “靓靓!”阿碧无奈地抬起头,对上她狡黠闪亮的目光,伸手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颊,“你这小妮子!公子抱我进来,那是因为我受了伤,别乱想。” “受了伤?!”包不靓立即瞪大了双眼,摇摆着的双腿也停了下来,拉过她的手便要为她诊脉,“我看看,怎么会受了伤?” “已经没有大碍了。”阿碧安抚地笑了笑,顺道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手,“只是染了风寒,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所以费了些时日才好了起来。” “都是那个公冶红萼害的,她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的话,我一定不饶她!”包不靓愤愤地握拳朝面前的空气挥了挥,似乎那公冶红萼就在面前一般。 阿碧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她不会为公冶红萼求情,毕竟是她抹杀了原来的阿碧,她虽然不会去亲手报仇,但也不会阻止别人帮她整她。 “对了,阿朱姐姐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阮星松,公子竟然收了外姓人做徒弟,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还有那个蓝公子,他真的是鬼医的徒弟吗?”包不靓泄愤完,又托起下巴摇着双腿一连串地问出心中的疑惑来。 阿碧轻轻笑了:“你这么一股脑儿的问我,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那就先说阿朱姐姐的事儿吧。”包不靓歪着头想了一下道。 阿朱的事情风波恶应该早就传信给他们了,只可能说的不太详细,阿碧想了想,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告诉包不靓的,便细细的给她将当时的情形讲了一遍。 “啊,那宋管家倒是一个可怜的人……”包不靓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发表自己的感叹。 “世事弄人,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阿碧也微微感叹了一下,尔后抬手敲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听了半天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谁说的,还有呢!”包不靓捂着额头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嘟起嘴道,“这么说来,那个什么阮星松就是阿朱的舅舅了?” “要叫小公子。”阿碧纠正她。 包不靓略带不屑地撇撇嘴:“我才不要!瞧他那副样子,好像谁欠了他银子一样,冷冰着一张脸,和他说话他居然还不搭理我!” “他只是不善言辞,阮家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一个小孩子性子变得孤僻了点儿也情有可原。时间长了就好了,一开始他对我也是不理不睬的,处的时间长了才好了一点。”阿碧软语安抚她。包不靓整人的本事大了去了,若是和阮星松对上,吃亏的肯定是阮星松。 “知道了,我不会去动他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子钦点的徒弟,我才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包不靓这些年跟着包不同在外摸爬滚打,早就是个人精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还是知道的。当下眼珠滴溜,转移了话题: “那个蓝公子呢?他真是鬼医的弟子?我之前听人说过鬼医的弟子是个女的,好像叫什么萧蓝凤的……这个蓝公子会不会是假的?” “蓝公子?”阿碧嘴角一弯,眸中凝起一丝笑意,“看来蓝姐姐果然厉害,连我们见多识广的靓靓姑娘这一次都看走了眼呢!” “蓝姐姐?!你、你的意思是——”包不靓瞬间瞪大了眼,一副大受震动的样子,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不会吧,他居然是个女子……他怎么会是个女子……他明明,他……” 阿碧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就算知道了蓝凤儿是女子,依照靓靓的性子也不会这么震惊吧,该不会……她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靓靓你该不会对蓝公子……” 包不靓粉嘟嘟的包子脸霎时飘上了一抹嫣红,眼珠乱转,目光游移,嘴里强硬道:“没有的事,姐姐可别乱说!” 得,看着表情明显是了!阿碧不禁暗暗将蓝凤儿腹诽了一番,她就知道蓝凤儿那容貌那性子保准会惹桃花来,却没想到会把靓靓惹进去。还好她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女子了,心里那点苗头应该断了吧。但是以靓靓比包不同还执拗的性子,难免会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她还是得帮忙将这苗头掐一掐。 “咳!”轻咳一声,她似松了一口气般道,“没有什么就好,倒是我多心了,毕竟蓝姐姐那样玲珑的人儿扮成男子确实是潇洒无双,就是那些个小姐公主见了也不免会动心。”她说着轻轻地笑了笑,尔后轻叹一声道,“不过可惜了,像蓝姐姐这般的人物,却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是说蓝公,蓝姑娘有心上人了?”包不靓好奇道,神情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 “你既然听说过萧蓝凤这个名字,难道没有听到那些关于她的传闻?”阿碧摆出疑惑的样子反问她。“她的传闻?”包不靓先是一怔,接着想到什么似的,再次瞪圆了眼睛,“你是说那个爱慕师父的传言?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什么叫真的是真的?”阿碧失笑。 “不是,你是说她真的爱慕她师父,真的说了什么‘此生若不得暮云便终生不嫁’这种话?”包不靓眼睛瞪得圆圆的,明显不相信。 “是真的。”阿碧点点头。当年的事情虽然传出去了,但是鉴于鬼医在江湖上的名声,大家都只当是玩笑,以为是有人刻意给他摸黑,所以没有多少人会当真,只有当年真正在场的人才知道那是真的。那些在场的人大多都是老前辈,他们自然不会碎嘴的说出去,至于年轻一辈,聪明的都选择了闭嘴,所以这些年就算有人提起这件事,人们都只是当做笑话,没有人会去当真。 这些都是慕容复告诉她的,很巧的,当年他就在场。 “我的天!!”包不靓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从床上跃了起来,嘴里喃喃着,“是真的,居然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语气听着甚为苦恼。 “怎么了?”阿碧佯装不解地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包不靓彻底焉了下去,耷拉着脑袋在心底哀悼自己的初恋。 阿碧见状暗自舒了一口气,尔后又和包不靓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神情恹恹的,一副心神不知道飞哪儿去的样子,她只好借口说自己累了,包不靓也就会意的起身离去。 包不靓离去,阿碧披上外衣下了床。 出了晚霞,天转眼便黑了,但也还没有全黑,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色。甘宝宝给他们安排的是一个树木葱定的小院子,院子一侧架着葡萄和紫藤,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阿碧倚在窗边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天色渐暗,外面侍候的丫鬟进来点了灯,又问她可还有什么吩咐,她摆摆手说没有让她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慕容复没有回来,倒是有下人端了饭菜上来,说是慕容公子和他们家老爷在谈话,可能回来的迟一些,派人送饭来让她先吃。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她微微一笑,顺手关上窗户坐到了饭桌前。睡了一个下午她也正好饿了,瞧了瞧他们端来的晚饭,只一碗首乌红枣甜粥,知道定是慕容复特意安排的,心下微微一暖,执起勺子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她正吃着,慕容复推门走了进来。 “公,栾之……”她条件反射的便要唤公子,却瞥见慕容复眉心一蹙,立刻改了口。 他关上门来到坐到她身边,目光细细的在她面上划过,嘴角便噙起了柔笑:“今日瞧着气色好多了,看来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阿碧倒因为下午的事情而有些放不开,心慌慌的,总觉得有点别扭不对劲,垂着眸不敢抬头看他,只一个劲儿的喝着碗里的粥。 慕容复见状嘴角一弯,瞧着她不动声色道:“这粥可合胃口?” “嗯,很好。”阿碧嘴里刚巧噙着一勺粥,听见他问话便下意识含含糊糊的回了。 “是吗?”慕容复眉梢轻轻挑了挑,似不相信,凑上前来,“我来尝尝,看可有你的手艺好。”说着便执起她的手,给自己喂了一勺。 “哎……”阿碧一时不查被他得逞了去,下意识便要收回手,却不想被他紧握在了手心里,修长的大手包裹着她,令她轻轻一颤,偏偏那生着薄茧的指腹还有一下没一下在她手心摩挲着,险些让她丢了手中的勺子,顿时心中一恼,顾不得其它,抬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慕容复却也不恼,反倒笑了,清隽的眉眼柔柔的舒展开,仿若拂过粼粼湖水的一抹春风,竟一下子让阿碧看迷了眼。 她知道慕容复生的好看,这些日子一直对着他也已经适应,但却还是被他这个笑迷了眼。 这才是他真正的表情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了,先更这么点,接下来的明天补~~~ 第二十四章 阿碧被慕容复这一笑迷了眼,竟是一眼不眨地瞧着他。慕容复见她双眼迷蒙,出奇的没有觉得恼怒,反倒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怎么了?”他似没有察觉到她为何恍神一般,放开她的手,然而那双含笑的双眸还是出卖了他,登时令阿碧再次红了脸。 “公……可用过晚饭了?”阿碧不自在的转移话题,习惯了叫他公子,一时间还不能改过来。 “嗯,用过了。”慕容复似有些困倦,一手支着头。 “。”阿碧舀了一勺甜粥送入口中咽下,尔后余光瞅着他,嘴角微翕。 慕容复眼角一直注意着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阿碧微微犹豫了一下。 慕容复见状靠近她,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目光,柔声引诱道:“我们可算是已经同生共死了,你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和我说,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嗯?” 低醇柔和的嗓音顿时将阿碧心底的忐忑抹平,她主动伸手环抱住他,从他怀里仰起头软声说:“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什么时候回去?” 就为了这个?慕容复有些微愕,却下意识在脑海里搜寻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就是,就是再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阿碧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一边吞吞吐吐地说了出来。没来慕容复身边的时候都是慕容老爷和慕容夫人帮她过,到了慕容复身边这三年她便推拒了,只和阿朱靓靓几人聚在一起玩闹一下。不过今年有了不同,她竟隐隐有些期待。至于伯父康广陵,她早就和他通了信,他答应推后些日子,等她回到燕子坞再去看她。 生辰?慕容复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他一低头,对上那双暗藏着期待的黑眸,心头一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知道了,我会陪你一起过。”顿了顿,又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哪有人直接开口这样问的!阿碧心里忿忿,但是一想到她现在所处的年代,便又释然了。心底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她开口道:“我想要公,要你那天陪我去一个地方,不远,就在这附近。” 慕容复虽然有些诧异她会提这样一个要求,但也没有拒绝,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谷中多呆两日。” 倒是阿碧有些微怔,这就同意了? 大概是她眼中的神色太明显,引得慕容复皱起了眉头,他干脆直接将她抱坐到了腿上,稍一低头,便与她额头相抵,阗黑透亮的双眸凝视着她:“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我才会答应你,你也要学着相信我,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能让你值得相信。你以后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可以来问我,有什么烦恼也可以找我说,我会保护你。” 她好小,软软的身子窝在他怀里,明显让他感觉到她还是个孩子呢,虽然面上看着稳重,但是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懂,不过没关系,他会一点一点地教给她,让她成长起来。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值得你相信!! 阿碧被这句话撼住,心底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脸上平和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是啊,还有谁能比他还值得让她相信?不管她怎么不愿意,怎么难受,他们都已经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不是一时,而是一辈子,直到死。 他们只能相信彼此,只能将对方作为今后的依靠。这一点,慕容复要比她认得清的多,甚至他已经选择了相信,选择了她,而她还在犹犹豫豫,不甘不愿。 心突然酸涩起来,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汹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别哭,别哭……”慕容复捧着她的脸,将她溢出的泪水拭去,心里却是欢喜的,小丫头如此才算是真正选择依靠他了。 阿碧却哭得更汹涌了,好似要将一直以来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泪如簌簌落下,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声,好似受伤的幼兽。 什么守着一个院子过一辈子,那都是她逃避的想法。因为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她从骨子里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她才会想要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就这样耗完这一生。或许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她还对于未来有着一丝憧憬,但现在,出来亲眼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一点一点地将她心底的那一丝憧憬砍断。 然而天意弄人,谁知道一根同生共死的绳子硬是将她和慕容复绑在了一起,逼迫着她从龟壳里出来。若是他对她一般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这样怜惜她哄着她,这样相信她,将那斩断的丝线一点一点修补了起来,让她再也没有办法这样继续无动于衷下去。 或许她真的可以试着相信,相信他可以给她一个幸福的未来。 慕容复抚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她,半晌,感觉她气息平稳了下来,才放缓了动作:“好一点了没有?再哭下去眼睛可要肿了。” 哭够了,心情跟着平复了下来,脸也跟着红了,这回人丢大了!阿碧埋在他怀中,手揪着他的衣角,坚决不愿意出来。 “呵呵……”低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秒,敏感的耳珠被咬住,引得她浑身一颤,身子一下子便软了下来。 “哭够了?”慕容复也没有再继续,扶着她的双肩让她从他怀中出来,女孩面如云霞,漆黑的眸子因为泪水而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纤长的睫毛上也挂着几滴,伴随着眨眼滴落下来,他心头一悸,低下头在她眼睫上吻了吻。 “痒……”阿碧只觉得眼睛一痒,下意识便侧头躲闪,出口的喃呢夹杂着鼻音,撒娇般委屈娇软,顿时脸更红了。 “不伤心了?”慕容复揉揉她的头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知道她有怨,是他强硬将她和他绑在了一起,但是他不后悔,也不会让她后悔。 阿碧擦擦泪水,轻“嗯”了一声,然后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明白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找你商量,那,那如果你有什么事也可以,也要告诉我,和我商量……”她说的有些磕磕绊绊,毕竟她已经习惯了将他视作主子,这种话要是放在之前,她是绝对不敢说的。 “好。”慕容复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阿碧立刻就笑了,她确信他是真的要对她好了,这样就好,他们之间是剩下彼此了,她会一点一点地慢慢让他接受她的想法,反正他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不是吗? 女孩粲然笑开,腮边还挂着几滴泪水,格外的明媚动人,环抱里的感觉顿时清晰了起来,鼻尖是幽幽的暗香,令慕容复身子热了起来。 阿碧想通了事情,整个人从里到外轻松了下来,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甜粥,伸手戳了戳慕容复,示意他放开她:“我的粥还没吃完呢!” 慕容复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然后放开她:“赶快趁热吃完,我去叫人打水进来。”说着走出了屏风,去了外间。 阿碧一边喝着粥一边听着慕容复在外面吩咐人,然后响起水声,待她喝完最后一口,慕容复已经梳洗好走了进来。 “吃完了?”慕容复嘴角噙笑来到她身边,手里拿着拧干的帕子,动作自然地为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阿碧也很自然的接受,她生病休养的半个月,都是慕容复在照顾她,一开始她非常不同意,但是浑身虚弱无力,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这么持续下来,她也从一开始的别扭不习惯到现在泰然自若习以为常了。 “好了,不早了,我们休息吧。”擦拭完,慕容复随手放下帕子,牵起她的手。 明明很自然的一句话,却让阿碧红了红脸,慕容复瞧见,嘴角一弯,干脆将她打横抱起,阿碧轻呼一声,抓着他的胳膊,在他的低醇的轻笑声中将脸埋入他的臂弯,直到身下一重,被放到了床上,这才不得不抬起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双眸,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偏过头去。 慕容复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然后翻身在她旁边躺下,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睡吧。” 阿碧目光微瞪,这样就完?虽然说她当然不会愿意现在就那什么,但是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想? 似乎看懂了她的目光,慕容复轻笑了一下,然后将她抱入怀中,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柔声道:“乖,早点睡吧。”末了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还小呢。”目光疑似从她胸前划过。 阿碧低头瞧了瞧她的胸,好像真的还小呢……随即反应过来,瞪大眼,他、他、他这是在调戏她吧,是吧?是调戏吧?她抬头瞪向慕容复,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睡了,不禁心中忿忿,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嫌弃她小?可是这能怪她吗? 这副身子虚岁才十四,按实岁算才十三岁,十三岁身材能好哪里去?嫌她小,她还没有嫌他萝莉控呢,哼! 第二十五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阿碧便醒来了,昨天白天她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晚上倒也不是很疲倦,早早便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映入眼帘是慕容复单薄的里衣,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早上一睁开眼便看到这副情景,所以也没有多么惊讶,揉了揉眼睛,感觉小腹一阵酸胀,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挪出来。 然而她稍稍一动,慕容复便醒了过来,他伸手握拳抵在额上,两道浓眉紧皱,有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眯着眼哑声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阿碧披上衣服瞧了瞧刻漏,才五点多,貌似她好像起得过早了。 慕容复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瞧见她穿起衣服,皱了皱眉道:“怎么起得这么早?过来再躺一会儿。” “我,咳,我……”阿碧半披着衣服神情尴尬地停在原地,嘴角微翕,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种事情要她怎么说。 慕容复眼睛半阖着,还没有完全摆脱睡意,听见她嚅嗫的声音,半眯着眼瞧去,见她难得拘谨尴尬的模样,嘴角立刻便翘了起来,几声轻笑从喉间溢出,低哑醇厚,竟是比平时多了一份性/感,令阿碧略略失了神,随后反应过来,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穿上外衣快速走了出去。 解决了生理问题,阿碧稍稍洗漱了一下,才走回了里间,她也不想再继续睡了,便取出随身的针线包来,打算将之前那个要补给阿朱作生日礼物的香囊绣完。 阿碧确实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厨艺不说,还有一手好绣艺,加之书画音乐均有涉猎,也算得上是个才女了,不比那些个名门闺秀差,当然,这也是慕容夫人刻意培养的结果。 她承接了阿碧的记忆,可以说是凭白获得了的这些技艺,而这些中,她最感兴趣的不是阿碧最拿手厨艺,也不是她最喜爱的音律,而是绣技。 前世她就很喜欢那些绣品,记得旅游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珍藏起来的绣品,难以想象的栩栩如生,让她很是着迷。这一世有了这些记忆,她闲暇之余做的最多的便是绣东西,尤其喜欢绣花草,慕容复的衣物配饰都是由她和阿朱负责的,这一套套的衣饰做下来,她已经完全可以手脑其下,不会出现一开始时动作跟不上思想的情况了。 阿碧出去后,慕容复便阖上眼眯过去了,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渐亮,差不多已经辰时了。感觉身边空荡,转头一瞧,见小丫头正坐在窗户下一针一线地绣着什么,因是初夏,此时外面已经亮起,朦胧的天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来,在女孩周身氤氲了一层浅光,让他有些恍然。目光一转,瞧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衫,眉头便皱了起来。 “过来!”他半支起身子朝她招招手。 阿碧正专心绣着香囊,突闻他这一声,稍有吓到,不过很快平复下来,侧身瞧去,慕容复正皱着眉头瞧着她,见她回头,半坐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过来!”语气微微带了厉色。 阿碧自然听出来了,不禁眉尖微蹙,怎么了吗?怎么突然起来就生气了?目光探询地看向他,却见他眼中隐隐透着关切,略略一想,再随着他的目光看到身上的衣服,顿时明白了过来,心底立刻划过一道暖流,放下手中的针线包,笑着迎了过去。 “上来!”慕容复板了脸,待她走到床边,伸手将她拉到了床上,带了训斥的口吻道,“不知道早上湿气重吗?穿得这么单薄,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她的身体折损的厉害,养着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才看起来好了一点,绝对不能再病了。 “知道了。”阿碧翘起嘴角,踢掉鞋子上床抱着他躺下,微凉的身子顿时暖了起来。 女孩笑盈盈的模样令慕容复有些无奈地收起了板着的脸色,将她拉入怀中。 阿碧乖顺地依偎在他怀中,心中暗暗感慨自己心境的变化,昨晚之前她对于这种亲近还怀着淡淡的排斥不适应,只是碍于无法反抗,强迫自己去习惯,但现在她却喜欢上了这种亲昵,让她觉得很舒心,也很安心。 “对了,下午靓靓来找我,没想到……”不想气氛太沉默,阿碧主动找话来说,简单地将包不靓的事情说完,见慕容复讶然失笑的样子,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你之前答应了蓝姑娘要帮她找到他师父,你可已经想好主意了?” “嗯。”慕容复顺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别担心,我已经交代邓大哥去办了。” “你想了什么办法?”听他的口气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阿碧不禁好奇地问道,蓝凤儿用尽了办法都没有能够使萧暮云来见她,他怎么就这么确定可以? “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你不用操心这么多,你现在只要乖乖养好身子就好了。”慕容复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 “。”听出来他似乎并不太想谈论这件事情,阿碧轻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只是心底有隐隐的不安透出来,让她皱起了眉。 “相信我。”慕容复伸手抚上她的眉心,似乎想要将那褶皱抚平,“邓大哥还在处理,等回到燕子坞你就知道了。” “嗯。”阿碧舒展眉眼,点点头,既然已经选择了她,她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失望。而她也不应该再去怀疑他,这样想着,她伸手环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像是在表达她的信任与依赖。 慕容复回抱住她,女孩软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只隔着彼此单薄的里衣,她的头埋在他胸口,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晶莹圆润的耳垂泛着薄薄的粉色,顿时令他身子热了起来。 “乖,别乱动……”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清晰的情/欲味道,阿碧立刻便停住了动作,僵在他怀中,还未待她有所反应,敏/感的耳垂便被咬住,身子顿时软了下去,来不及闭起的口中溢出一丝轻吟,耳垂随即便被重咬了一下,尔后细细碎碎的吻沿着脸颊蔓延向下。 “栾之……”身子越来越酥,陌生的感觉从脊背处生出,流窜全身,阿碧禁不住出声唤他,而回应他的是缠绵又不失激烈的吻。 最后还是慕容复停了下来,像昨日一般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肩窝处,悠长地呼吸着平复气息。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他本看得很淡,从他还未知人事起,父亲便教导他不可沉湎女色,后来中了蛊,更是厌恶别人碰触。他也曾年少好奇过,但留给他的并不是一个多么愉快的回忆,那侍女痛苦厌恶的目光令他至今难忘。 但现在,仅仅是抱着她,他便感觉身体发热,那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激起。但是不可以,她还太小,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他两手并拢便能握住,他甚至有些害怕真正碰起她来,会被他捏碎。 真的太小了…… 这样想着,忍不住在她耳边轻喃:“要快点长大啊……” 阿碧心头悸动,身体相贴,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压抑,明明已经情动,却强忍着不碰她,只是因为害怕她承受不住……心突然就软了,伸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安抚的顺着他的头发。 “对了,阿朱姐姐有来信说她见到她的父亲了。”她决定找话来说不让他这么难受。阿朱和她之间有特定的信鸽传信,昨日她传信来说她见到她父亲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并没有说明是段正淳,或许段正淳并没有摆出身份吧? “。”慕容复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你不好奇么?”阿碧略有不满的戳戳他,阿朱好歹了跟了他三年了,他怎么就这么冷淡。 “我知道她父亲是谁。”慕容复握住她捣乱的手,轻咬了一下。 “你知道?”阿碧惊讶了,他居然知道? “老爷和阮老爷子是好友……”慕容复从她身上下来,侧抱着她,“当年阮大小姐害怕阮老爷子责罚,便将两个孩子分别交托给他人养着,大概是想要等孩子大一点了再带给阮老爷子看吧。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好像失去了联系,阮老爷子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虽然生气,但也不会让自家的血脉流落在外。他托老爷去查,后来找到了一个,就是阿朱,但是那个时候阮老爷子突然‘病了’,老爷便先带她回了燕子坞……” 父亲那个时候匆匆忙忙地回来,丢了阿朱给他便又走了,阿朱的身世还是他派人去查了才知道的,而查到的结果也让他明白了父亲为何会这么看重阿朱的原因,大理段王爷的私生女,他就说父亲怎会这么好心收留下一个孤女。 “竟然是这样……”慕容复说的这样直白,阿碧自然也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不禁暗暗叹气,慕容老爷算计着阿朱,慕容夫人算计着阿碧,果真是夫妻啊。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阿朱姐姐,这样她也可以早些和父母相认。”她相信慕容复和慕容老爷不是一个打算,但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老早告诉阿朱。 “以段正淳的身份不会不会挑明承认她的,至于阮大小姐,阮老爷亲自开的口,找到人以后不能送到她身边去。”为了皇家的颜面,段正淳肯定不会公开承认这个女儿,阮星竹那个样子不适合带阿朱,所以他才决定让阿朱留在燕子坞,待她长大一些,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再让她认亲,只是没想到阮家会出事,将这认亲的时间提前了两年。 “。”阿碧明白过来,确实,在这个时代阮星竹的事情是被人们耻笑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躲到小镜湖去,比起跟着她,阿朱还是留在燕子坞比较好。 两人又就阿朱以后的去留问题谈了一会儿,最后确定看阿朱自己的意思,尔后门外响起丫鬟小厮的叫起声,两人起来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连绵起伏的无量山高耸入云,雄伟秀丽,正值初夏,山上草树茂盛,鲜花盛开,行走其间,不禁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无量山峰后山。 一缕清澈的溪流沿着峭壁潺潺流下,远远瞧去仿若一条细长的白绢,涓涓而下的溪水在峭壁下汇聚成一汪潭水,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仔细瞧去可见小鱼游动其中。 “好清凉——”阿碧伸手掬了一捧水,脸上露出舒适的表情,然后拿出手帕沾湿擦了擦脸,顺道还不忘回头瞪一眼护在她身后的慕容复。明明说得好好的坐马车或者骑马上来,结果到了山脚下,他却硬拉着她徒步上山,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就她现在的身体,还没走几里就支持不住,这么走走停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 “休息好了?”慕容复对她愤愤的目光视而不见,双眸含笑瞧着她,“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走吧,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前面了。” “就在前面?”阿碧拧干帕子站起身,“你知道我说的地方?”对于那个山洞她知道也不多,只隐约记得在一个有瀑布有玉璧的地方,她也只将她知道的和他提了一下,他怎么就知道是哪里了?难道那个地方很出名? “你说的那个山洞应该是在无量剑派的禁地。”慕容复笑道,“那个玉璧应该就是无量剑派流传的‘无量玉壁’。” “‘无量玉壁’?”阿碧眉尖蹙起,这么说来无量剑派早就知道这山洞的秘密了?不对不对,他们若是早就知道了,这北冥神功又怎么会落到段誉手上?看来是她莽撞了,以为知道一点剧情就可以提前觊取,还是应该事先打探清楚的好。 想着,她看向慕容复:“你知道无量剑派的事情?说给我听听吧。” “好啊。”慕容复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拂到耳后,“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他隐约猜到她大概是知道那个“无量玉壁”的秘密,所以带他去寻,但前路未知,他还是应该问清楚的好。 “我……”阿碧犹豫了一下,却又转念一想,这都已经到门口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待会儿到了那个山洞他不也一样知道了?想着,便道:“我要找的是北冥神功,逍遥派的武功秘籍,应该就藏在我知道的那个山洞里。” “北冥神功?逍遥派?”慕容复蹙起眉。 “你不知道?”慕容复的表情令阿碧皱起了眉,他不知道逍遥派?逍遥派那么厉害,他怎么会不知道? “你不是常去舅太太家的琅嬛玉/洞里看各家武功秘籍吗?”见慕容复的神情不像作假,阿碧心中疑惑,试探道,“那琅嬛玉/洞中的秘籍便是从这山洞中搬出来的。” 慕容复眉头皱的更紧了,摇摇头道:“我确实没有听过逍遥派,江湖各大门派我都听过,但却没听说过逍遥派。” “那无崖子呢?或者李秋水?天山童姥?”阿碧连着说了三个名字,慕容复都摇了摇头,她不禁心中疑惑,难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天龙八部的世界?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出口问道:“那丁春秋呢?还有苏星河,你有没有听过?” “‘星宿老怪’丁春秋,‘聪辩先生’苏星河。”慕容复这回没有再摇头,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对对对,就是他们。”阿碧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她知道世界。 “所以……你的意思……刚才这些人都是逍遥派的?”慕容复按照她的话推敲,得出的结果令他惊讶不已。 “没错。”阿碧点点头,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慕容复不知道无崖子他们了,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再江湖上出现了,也很有可能当年他们都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现在的江湖后人才不知道他们,反倒是丁春秋,苏星河这一辈的如今在江湖上比较有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复皱着眉问道。 “逍遥派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无崖子李秋水他们这一辈往后的故事。”阿碧想了想,斟酌着语句缓缓叙述道,“逍遥派到无崖子这一辈有三个弟子,无崖子,他的师姐天山童姥——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还有一个叫李秋水,是两人的师妹……”顿了顿,补充道,“她也是舅太太的生母。” 两道浓眉蹙起,慕容复牵起她的手:“我们去那边坐下说。” “嗯。”阿碧点点头,两人在水潭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无崖子是逍遥派的掌门,据说他武功很厉害,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反正就是很厉害了,这个江湖上应该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也因为这样,他的师姐和师妹都,咳,都对他有情。” 阿碧正要坐下来,却被慕容复拉住:“石头上太凉。”说着将她拉入怀中,让她坐在他腿上。 阿碧弯唇一笑,顺从地窝到他怀里,继续道:“她们两个素来不和,后来又因为无崖子的关系,李秋水趁天山童姥练功的时候在她背后喊了一声,致使她走火入魔,永远只能保持孩童的身形,童姥这下当然更恨李秋水了。后来……” 她偏着头仔细回忆,关于这一段她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只知道一个大概,似是而非。 “后来,后来无崖子和李秋水结为夫妇,找了一处山洞隐居了下来——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山洞。”她指了指山后,“他们在那里面隐居了一段时间,还有了一个女儿,就是舅太太。琅嬛玉/洞里的武功秘籍也都是他们收集来的。” “但童姥和李秋水都不知道,无崖子看上的并不是李秋水,而是她的小妹。他得到一块玉石,便用那玉石雕琢了一个玉像,每日对着玉像发痴,将李秋水抛在了一边。因为李秋水和她妹子长得很像,那玉像看起来好像就是她,所以她并不明白无崖子为什么不再理她,只每日对着玉像。”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不和吧,两人都离开这里。洞里面各派的秘籍后来被舅太太搬到了曼陀山庄,但是还有一本她不知道,就是逍遥派的北冥神功。” “那丁春秋和‘聪辩先生’他们是……”慕容复问道。 “他们都是无崖子的徒弟。”阿碧道,“只不过后来丁春秋叛出了师门,自己成立了星宿派。苏,‘聪辩先生’武功不及他,为了避免他再袭,只好自扮聋哑,解散了门下弟子,成立了聋哑门。” “不想原来竟有这样一番前缘。”慕容复听完叹道,尔后低头看向她,眼底划过莫名的神色,令阿碧心头一紧。 她错开他探询地目光,抿了抿唇,道:“江湖盛名的薛神医你知道吧。” “嗯。”慕容复轻应一声。 “他其实是‘聪辩先生’的弟子。”阿碧瞥了一眼慕容复,见他神色无异,才道,“在‘聪辩先生’还不是‘聪辩先生’的时候,他收了八个弟子,八个弟子分别精通一门工艺,琴棋书画,医药匠花,甚至还有戏曲,其中修习医术的便是那薛神医……而从辈分上讲,他算是我五师叔,我伯父便是那八个徒弟中的老大,主修琴。”言下之意便是她之所以知道这么多,都是从她伯父那里了解来的。 她不想骗他,但又不能告诉他事实,只能这样似是而非,让他自己去认为了。或许里面漏洞很多,但也总比她什么都不告诉他,他胡乱猜测,两人之间生出间隙的好。 果然,慕容复明了般收起了探询的目光,虽然觉察出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是他并不想去深入探究,毕竟这些已将算得上是门派内部的辛密,她能愿意告诉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之前我都是当故事听着玩的,但现在……”阿碧从他怀里坐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腰,扬起下巴与他对视,“我不想让你辛苦保护我,我也想要变得厉害起来,你也知道我的体质不能修炼内功,但是北冥神功不同,它是可以吸收别人的内力化为己用,所以我想要试一试,就算……就算我真的练不成,还有你也可以练啊。” 吸人内力?慕容复闻言却皱起了眉头,这种吸人内力的武功着实邪恶,若是练成了与那星宿老怪有何两样,如此想着他摇头反对道:“不行,这北冥神功如此邪恶,还是不要练得好。” “你放心,我才不会变成丁春秋那样。”知道他担心什么,阿碧抱着他软声道,漆黑的双眸中盈满期望和祈求,“丁春秋那样子是因为他得到的北冥神功根本不全,真正的北冥神功并没有那么邪恶,我若是练了,保证只会吸那些恶人的内力,绝对不会动其他人的。” 慕容复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犹豫着没有答应。 “栾之……”阿碧见状心下着急,拉着他的袖子软声唤着他的名字,“你就依了我吧,好不好,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大不了我不练这吸功**,只练里面的轻功可好?你不知道逍遥派的轻功可厉害了,我练了,以后若有什么危险,也可快些逃开……” “栾之……栾之……”她一声声不依不饶地唤着他的名字,这可是她这几日新挖掘出来的撒娇办法,只要他一反对,她便唤他的名字,直到他妥协为止。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是看在今日是你生辰的份上,以后可不能这般任性。”慕容复无奈地点了点头,伸手抚上她的发顶,揉了揉,心底叹气,小丫头算是拿准了他的脾气了,对她,他真的硬不起心肠。 “不过,拿到秘籍以后我得先看过再决定要不要你练。” “嗯。”阿碧粲然一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二十七章 无量剑派禁地在后山树林深密之处,穿过茂密的树林,前方是一片生着蒿草的宽敞空地,空地尽头便是悬崖,悬崖对面是一座更高的悬崖,一条瀑布如玉龙悬空,从那高崖上倾泻而下,直坠入深谷。 阿碧和慕容复远远地便瞧见一大群人以倒V字的队形盘坐在空地上,目光都盯着对面的瀑布。V字尖上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颌下生着长须,远看去倒确有几分飘然之感。 “怎么有这么多人?”阿碧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一般禁地不都是鲜少有人进来的吗?这样他们要怎么下去找那个山洞? “是无量剑派的人。”慕容复看了看他们的衣饰,为她解惑,“最前面的那个老者便是无量剑东宗的掌门左子穆。”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现在要怎么办?”阿碧没了主意,不禁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如此鲁莽行事,应该先查清楚再上来才对。 “等等吧。”慕容复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抚,“等到太阳落山他们应该就会离开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阿碧乖顺地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正要抬脚离开,却猛的被慕容复揽入怀中,眼前一花,惊呼声下意识从口中溢出,却在还未发出声之前就被捂回口中。 “别出声——”唇瓣被竖起的食指封住,耳畔传来熟悉的低语,紧接着脚踏到了实物,原来竟是慕容复揽着她跃到了树上。 有人来了?她顿时明白了他的举动,却还是转头用目光以示确定。刚从慕容复眼中看到确定的答案,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越来越近。 “哎哟,你慢点,我的腿都麻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抱怨。 “师兄,我们得快去快回,要不然被师父发现……”男孩变声期的嗓音带着急迫和劝解。 “怕什么!”被称为“师兄”的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都坐了一天了,滴米——别说米,连口水都没有喝上一口,不休息一下谁受得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师父师叔现在整副精力都放在研究那个什么玉壁上了,才不会注意到我们,别瞎担心……瞧你没出息的样子!”男子满不在乎地说着,到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还不快点过来扶我一把!” “。”似乎是男孩上前扶住了他,两人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楚,到此已经能够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阿碧低头瞧去,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可见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师兄……”男孩吞吞吐吐地开口询问,话语间带着浓浓的好奇与疑惑,“那个玉壁……到底有什么秘密……师父师叔们都……都要我们盯着它看?” “我怎么知道!”男子没好气的声音,“太师父和师父都看不出来我怎么会知道!”顿了下,大概是看男孩确实好奇,又开口为他解释,只是语气颇为不耐烦,“我只知道,据说许多年前,在太师父还做掌门的时候,他在月明之夜常常看到那瀑布旁的玉壁上出现舞剑的影子,有时是男子,有时是女子,有时又是男女对使。那显示出来的剑法是太师父平生所未见过的,太师父后来沉迷于玉壁剑影,但可惜那剑影太快太奇,又若有若无时隐时现,也不是晚晚都能见到,太师父太过沉迷于此,反倒荒废了本门剑法,后来才比剑败给了西宗……”男子说着,语音里的不耐烦渐退,反倒滔滔不绝起来。 “原来世上真的有仙人啊……”男孩带着恍然的声音响起。 “仙人?仙人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倒是觉得应该是两位武林高人在玉壁前使剑,影子映了上去。” “不可能!”男孩的声音蓦然变得坚决,“玉壁下面便是剑湖,湖西又是深谷,那两位高人就算是凌波踏水,在湖面上使剑也映不到那玉壁上去——所以,肯定是仙人,是传说中的剑仙!” “哟,你小子居然在我面前硬气起来了……” “没、没……”男孩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没出息!”男子啐了一口,不屑道。 男孩呐呐不语,扶着男子走向树林深处。 掩藏在树上的慕容复和阿碧二人看着两人走远,相互对视一眼。 “看来没错了,就是这里,那两个剑影应该就是当年隐居在此的无崖子和李秋水。”阿碧语气略带庆幸,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完全放下心来,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下来了。 “看样子他们应该还有很长时间才会离开,我们先下山去,傍晚再来。”慕容复朝悬崖那边瞧了一眼,揽着阿碧从树上跃下。 “也好。”阿碧想了想,点头同意。听刚刚那对师兄弟的谈话,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现在时间还早,他们也不可能不吃不喝在山里这样等下去,还是先回去等着,等到晚上再来的好。 当下两人达成一致,相携离去。 —————————————————————————————————————————— 天边的夕阳完全沉下去的时候,阿碧和慕容复再次上了无量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无量剑派所谓的后山禁地。 上午还坐的满满的空地上此刻不见一个人影,也不知道无量剑派是自大又或者是自信,禁地外居然连一个守卫的弟子也没有,两人很轻松地便来到了悬崖边。 月光皎洁,在加上对岸瀑布的反射,悬崖周围还算清亮,连阿碧没有武功不可夜视的人都差不多能看清周围的情景。 “这要怎么下去?”她探头往悬崖下瞧去,才看了一眼就被慕容复拉了回来,不满地回头瞪向他,却在他皱着眉担忧的目光中讪讪一笑,尔后拉着他的衣角,仰起头可怜兮兮地表示知错。 慕容复无奈地摇头笑笑,揽在她腰间的大手一紧,将她捞入怀中,颇具坏心地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呼着气低语:“抱紧我。” 暧昧的动作,暧昧的话语,霎时令阿碧红了脸,敏感的耳廓像是过电般,窜过一缕电流,直冲入脊背,身子立刻软了下来。 她的反应立刻惹来一阵低笑,不禁心中暗恨这副身子未免太过敏感,对方稍微一个动作变令她软化投降。其实她不知道这算是中了阴阳蛊的连带反应之一,对于对方的气息对方的挑逗会变得格外敏感,不过可惜,就目前看来只是慕容复单方面发现了这个效果。 “抱紧了!”慕容复见好就收,紧了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然后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啊!”阿碧惊呼一声,声音瞬间便消弭在下坠的气流中,她有些惊吓地看向慕容复,他低头看了她一眼,阗黑的眸中满是安抚,然后四下一瞧,脚下一个借力,飞到了对面,在借力回来,落到悬崖间的一棵大树上,顺道伸手抓住一侧的藤蔓,暂时性稳住了身形。 “怎么了?”双脚踏上实物,阿碧有些慌乱的心神才稍有安稳,忙抬头看向他。 “无碍。”慕容复给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平复着内息,他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样耗费内力的举动还是有些费力。 停留了一二分钟,慕容复再次运起轻功,朝下跃去,不过这悬崖确实高深,他休息了数次才终于到达了崖底。 越向下耳边的轰隆声越是响亮,甚至能够感觉有清凉的水汽溅到脸上,待两人落到地上瞧去,不禁暗暗吸气,只见对面高崖上一条瀑布滚滚倾泻而下,如倒悬的银河,壮丽惊人。湖水落入谷中那一汪异常清澈的湖中,瀑布注入处湖水沸腾翻滚,隆隆水声响彻四周。 瀑布不断注入,湖水却并不见满,想来定是另有泄水之处,湖水方圆十余丈,远远瞧去平静无波,月光照射在上面泛起粼粼波光,湖心映着一弯半月,照得四周通亮。 借着月光四下望去,只见东南西北均是悬崖峭壁,看不到出路,抬头瞧去,隐约可见顶上白雾缭绕,这才发觉两人运气之好,原来这悬崖各处皆是直落的峭壁,决计无法攀上,唯有一处倾斜裂缝,还长着大树,慕容复刚刚便是从这条裂缝处借力跃下来的。 阿碧不禁拍着胸脯庆幸,抱在慕容复腰上的手紧了紧,心中生出些许后怕。 “别怕。”慕容复拍拍她的背,然后放开她,转移她的注意,“不是说来找山洞的吗,趁着月光明亮快些找找看。” 对了,还有正事要办呢,好不容易下来了,可不能空手而归,这样想着,当下赶忙收拾好心情,拉着慕容复一起寻找起来。 然而两人沿湖细细的探查了一番,却根本没有发现有山洞的影子,花草树木之后尽是坚岩巨石,每一块巨石都连在高插入云的峭壁上,找不到一处洞穴的影子。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阿碧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她以为到了谷底就能很快找到山洞,她明明记得电视剧里段誉很容易就找到了的,怎么轮到她就找不到了? 第二十八章 “看这里——” 就在阿碧快要失望放弃的时候,慕容复突然出声。 慕容复站在一丛生着不知名果子的树前,拨开树丛,隐约可见一大片光滑的石壁。慕容复手在腰间一摸,一柄软剑出现在手中,轻挥几下,将石壁前的草树清理干净,爬着藤蔓的石壁呈现在两人眼前,。 阿碧上前仔细打量着,这块石壁平整光滑,莹白如玉,竟是比那对面瀑布边上的玉壁要透亮的多,难道说……她转头看向慕容复,果不其然,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这个才是真正的‘无量玉壁’。”她伸手抚上眼前光洁的石壁,然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那个山洞会不会就在这石壁后面?” “不会。”慕容复伸手敲了敲石壁,“这块石壁是实心的,而且连着峭壁,没有设下机关的缝隙。” 阿碧闻言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是白来了,无崖子那样厉害的人又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人找到他们的山洞。” 慕容复从后面揽住她的双肩,柔声安慰道:“找不到就算了,我来保护你就好,你若是真的担心我,那从今以后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嗯?” 寸步不离?阿碧丢给他一个白眼,难不成连他上茅房她都跟着?未来有太多的变数,他不可能一秒不差的守着她,总会有两人分开独处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能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真的很不甘心啊,都已经到了门口了却进不去,真恨当年没有好好将天龙八部原著研究一遍,背下来最好,可是谁又知道她会穿到这里面来呢?唉! 阿碧正垂着头自怨自艾,突然眼角瞥见一道彩光划过,立刻凝神追寻瞧去,只见那莹白如玉的石壁上竟然映出了一个长剑的影子。剑影异常清晰,剑柄、护手、剑身、剑尖、无一不是似到十足,剑尖斜指向下,剑影中更是发出彩虹一般的晕光,闪烁流动,游走不定。 “快看——”心中徒然升起了希望,她拉了拉慕容复的衣袖,又疑惑道,“怎么之前都未看到?”她一直站在这里,这么清晰的影子,没道理会看不见。 “是月光的原因。”慕容复示意她抬头,此刻皓月西沉,落到了西首峭壁之后,峭壁上有一洞孔,月光自洞孔彼端照射过来,洞孔中隐隐有光彩流动。 阿碧顿时反应过来,原来是这峭壁上悬着一把剑,剑上面镶嵌着宝石,月光将剑影和宝石的光彩映到了这石壁上面。再细细一打量,宝剑所在的洞孔距地面高达数十丈,从下面往上瞧去也只是隐隐看到宝石微光,但是照在石壁上的影子却是奇幻瑰丽,引人心神。 “看着这剑一定是无崖子或者李秋水放上去的。”这峭壁又急又陡,且平滑几近垂直,无量剑派那些人绝对没胆子爬下来观看,而且这剑隐藏的这么隐秘,就算他们整日坐在高崖对面观望,也决计不会发现,等等,隐秘——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太快,她一时间没有抓住。 “如果我没猜度的话,这样——”慕容复盯着那剑影沉吟片刻,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伸出手,描绘着剑身,修长的手指落到剑尖上——那剑尖斜指向北,对准了一块大岩石,他嘴角一弯,“找到了!” —————————————————————————————————————————— 推开沉重的岩石,穿过黑暗的山洞,一扇铜铁制成的大门出现在两人眼前,门没有拴,稍用力便得以推开,霎时一股霉气夹杂着尘土扑面而来。 “咳咳……”阿碧捂住口鼻不住的咳嗽,发现“宝藏”的喜悦令她疏忽了细节问题,这味道,简直——简直——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不过才咳了两下便被慕容复拉着重新回到了门外。 他掏出香囊让她闻着,见她面色苍白,不禁心中懊悔自己的大意,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扶着她的后背,半晌,见她气息平复下来,才开口道:“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阿碧点点头,但是却并未放下手中的香囊,另一只手牵起慕容复,“我们快些进去找到秘籍,天亮之前还得回去。”说完不待他同意便拉着他进了门内。 进入门中,目之所及是一座圆形石室,有朦胧的光亮从左边的窗户透射进来,竟然有一支大虾从窗外游过,细看之下才发觉那窗户竟是镶嵌在石壁上的一大块水晶,光亮便是从水晶中透射进来的。 而更神奇的,水晶窗户外隐约可见碧绿水流微微晃动,鱼虾悠然游过,原来这山洞竟然是在水底,用水晶将水光引了进来! 之前只是那些无崖子如何如何厉害,只是“听说”,而现在亲眼所见,阿碧不禁暗叹他果然非常人也。就连慕容复也面露赞叹之色。 再回转身来打量石室,只见一石桌石凳,桌上竖着铜镜,镜旁放着木梳朱钗之物,明显是一女子居所,只不过那铜镜上已经生满铜绿,桌椅上也是一层厚土。目光再转,发觉一旁竟或竖或躺放着三十多面镜子。阿碧轻轻一笑,没想到这李秋水竟也自恋的紧,不过转念一想,又或许她是因为无崖子不理她,她转而顾影自怜吧。 西南方向的石壁上生着一道裂痕,明显是一道门,两人推开门,又是一个山洞,不过却是一道石阶引路。踏上石阶,上了十余阶,面前出现了一道门,阿碧隐约有了预感,紧了紧慕容复的手,推开门。 果然,门一打开,一个宫装美女出现在两人面前。乌发黄衫,一对漆黑的眸子莹然幽光,似活的一般,白玉的脸上竟是透着和常人一般的晕红,而那倾国倾城的面容与王语嫣一般无二。 阿碧下意识地看向慕容复,见他先是诧异,尔后想到什么似的释然,察觉她的目光,嘴角翘了翘,看向她:“这就是无崖子雕的玉像了?看来表妹果然是李秋水的后人。” “表小姐要在长几年,定是比这玉像还要好看百倍。”毕竟这玉像是死物,而王语嫣是活人,相比之下自然是王语嫣会灵动美丽一些。然而一句话说完阿碧却懊已,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却不知道为何听起来给人一种微酸的感觉。 慕容复却是愉悦的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揽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虽然我很开心你会吃醋,但是不要胡思乱想,当初为了找出解除‘不归’的办法,我才去了舅母家的琅嬛玉/洞,却不想碰上了表妹,我见她一个人可怜,便和她说了些话,之后每次去都会遇到她……”她吃醋他很开心,小丫头终于将他放在心上了,但是这种事情必须说清楚才好,万一这丫头想岔了,和他疏远了就不好了。 “谁吃醋了!”心思被揭穿,阿碧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地别过头去,“不和你说了,我去将秘籍找出来。”说着甩开他的手蹲下身,翻弄起玉像前的两个蒲团来,若是她记得没错,北冥神功就在这蒲团里了。 慕容复握拳轻笑一声,也跟着蹲下身去帮忙。 拿刀子划开供人磕头用的蒲团,一抹白绸从破裂处露出,阿碧心中一喜,忙掏出来,绸包一尺来长,白绸上写着几行细字,阿碧大略浏览一遍,果然和剧情一般无二,让她学了这神功,转而去杀尽逍遥派弟子,不过可惜,她不是段誉,对神仙姐姐的话奉为圣旨,再说就连段誉也没有按着她说的去杀尽逍遥派弟子,她又何苦惹那些麻烦。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卷卷起来的帛绢,她下意识地将帛绢展开,落入眼中的情景令她轻呼出声,反应过来立刻红着脸朝身旁的慕容复轻喝:“不许看!”然后立即合上手中的帛绢。她居然忘记了,这北冥神功上画的都是赤/裸的女子! 慕容复先是诧异,紧接着便明了,不过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伸手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调笑道:“我不知道原来阿碧竟有如此爱好。” 阿碧霎时红透了脸,心底暗恨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了呢? 少女害羞仓惶的目光令他心头一悸,指尖抚上那微烫的脸颊,手穿过她的青丝微微往后一带,便吻上了她因为懊恼而轻咬的双唇。 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微痒的感觉令她松了口,也方便了对方的深入,柔软的舌头被卷起,唇齿相交的美好感觉令两人深深沉醉其间。 阿碧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大脑就归于空白,待到他放开她,她仍旧是一副迷茫的神情,再配上一双湿漉漉的双眸,令慕容复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这一吻也让阿碧迷蒙的意识恢复清醒,霎时面色通红,目光四下游移不敢看他。 “你、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她支支吾吾,这可不是在房间里,他怎么能……虽然她生长于现代,但是却从未真正和男子这般亲密过,在房间内她还能接受,但是在外面,这……这……还好没有人,否则她会羞愧死。 “你不是说要将这秘籍抄写下来吗?”慕容复瞧着她羞愤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阿碧立即拒绝,开玩笑,那样的画怎么能找他来帮忙。说着,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绸布和笔墨来摆好在地上,正要打开手中的帛绢,却见慕容复仍旧站在她旁边,不由得瞪着他道:“麻烦公子先去别处转转,我画好了叫你便是。”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眉眼含笑地转身,瞧见左侧有一个月洞门,抬脚走了进去。 见他离去,阿碧迅速转开帛绢,飞速照着描画起来。她并没有将北冥神功拿走的打算,毕竟是她做了弊,这个东西原本会是段誉的,就好比她拿了答案,只想誊抄一份,没有想要毁掉的想法。更何况,她心底还存着一个念头,关于王语嫣,若是她就此拿走了秘籍,段誉将来有没有命熬到来燕子坞还说不准,要是他不来,那王语嫣怎么办?所以,不管是出于良心还是私心,她都不能直接将这秘籍拿走。 秘籍主要是画,字不是很多,都是穴位,她很快便誊抄好了,仔细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将东西都整理好收起来,然后将那帛绢重新放回蒲团中,再拿出针线将蒲团恢复原样。 咬掉线头,仔细瞧了瞧,她隔开的地方在蒲团后面,再加上精湛的女红,几乎看不出来有被拆过的痕迹,满意地笑了笑,她放好蒲团站起身走进慕容复刚刚进去的月洞门里。 进了月洞门,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看摆设应该是间卧室,不但有一张石床,石床边上还有一张小小的木质摇篮,不过奇怪的并没有看到床褥。墙上悬了一张七弦琴,不过玄线尽断,床左有张石几,上面刻着十九道棋盘,上面黑白子对峙着,看起来并未下完,而慕容复正立在棋局前凝神专注地看着。 阿碧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立在旁边,发觉他仍旧陷在沉思里,目光随着他落到棋局上,猛然想到什么似的立刻出手焦急地推他:“栾之,栾之……”若她猜得没错,这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珍珑棋局”了,她隐约记得慕容复被这棋局迷惑差点自杀,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在这里看到这棋局,惊吓之下忙出声想要唤醒他。 “怎么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慕容复似乎并没有事,他回过神来看向她,似在疑惑她为何这样激动。 “你没事?”阿碧出言试探道。 “可是这棋局有什么不对的?”慕容复看了看棋局,隐约有些明了她在担心什么。 阿碧忙将这棋局的来历讲了一遍,尤其强调了此棋局考验人心,不可强来。 慕容复听完只笑不语,将手中的白子看似随意地放在了一处,然后牵起她:“可誊抄好了?天快要亮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都弄好了。”见他没有再继续那棋局,阿碧很是松了一口气,拍拍腰间的小包顺着他的话道。 “走吧。”慕容复笑笑。 当下两人离开石室,回到之前的石阶,顺着那石阶继续往上,转过三四个弯,待出来已经竟是到了澜沧江畔,尔后走过几里路便看到了熟悉的渡桥。 正文 第一章 元祐二年的江湖基本还算平静,虽然邪派依旧猖狂挑衅肆意打杀,正派仍旧呼喊正义替天行道,但是并没有太大的事故发生,若要真的说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大概也只有有着“南慕容北乔峰”之称的慕容公子慕容复要成亲的事情了。 消息传出来的很突然,但也不算太突兀,毕竟慕容复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至于女方是谁,发出的请帖上写的清清楚楚:鬼医弟子萧蓝凤。 一时间江湖到处纷纷议论起这桩婚事。大家都颇为疑惑慕容公子怎会娶了鬼医的弟子,鬼医萧暮云虽然在江湖上颇有名声,但是萧蓝凤却相反,除了挂着鬼医弟子这个名号,似乎并没有其它值得人称赞的“功绩”。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鬼医的弟子,相信不会差到哪里去。 据小道消息传,慕容公子和萧姑娘乃是相互倾慕,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半年前慕容复不慎受伤,正好被路过的萧蓝凤所救,两人日久生情,如今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当然也有消息传其实是萧蓝凤看上了慕容复,慕容夫人身怀重病,慕容复为了救母亲才答应娶她等等,总之,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在江湖纷纷扬扬。 燕子坞。 琴韵小筑。 一连下过几场大雨,到今日终于放晴,阳光明媚温和,天色明澈如水,空气新鲜且夹杂着烟波浩渺的湿润水汽,花园里蔷薇月季纷纷吐露芬芳。 “不玩了,不玩了……”蓝凤儿伸手拨乱棋子,为什么输的总是她!下不过慕容复和阿碧她也认了,慕容复不必说,围棋他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简单的五子棋,至于阿碧,这五子棋是她提出来的,她自然熟练的很,下不过他们两个她认了,但是如果连和她同时学的小丫鬟莺儿她都下不过,这也太—— “蓝姐姐又赖皮了!”阿碧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令她浑身舒畅。 蓝凤儿刷的打开手中的折扇,不满道:“要叫蓝大哥,当然叫蓝哥哥我也不介意。”边说边自认潇洒地摇了几下扇子,带动额前碎发飘飘。 阿碧扑哧轻笑一声,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让她对蓝凤儿也算有了些许了解,总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女装时妖娆肆意,男装时潇洒风流,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颇像魏晋时期的风流人物,浑身上下洋溢着肆意洒脱的气息,让她心生羡慕。 不过除过爱情,即使她再洒脱肆意,也摆脱不了爱情的蛊惑,一旦牵扯上有关萧暮云的事情,那种潇洒瞬间变得无力起来。 “小碧儿这般目不转睛地瞧着我,莫不是终于发现我比你家公子要俊些?”见她盯着她发呆,蓝凤儿面带戏谑地凑近她,调笑道,“要不要考虑考虑投入哥哥我的怀抱!” 阿碧对她这样的调笑已经习以为常,平时她都只是笑笑,不过今天她心情好,配合她玩一下也不错,于是她半垂下头,作出害羞状,声音娇软甜糯:“这个,这个,如果是蓝哥哥的意思,那阿碧定然,定然……” “咳咳——”没想到她会作出这样的反应,蓝凤儿一个趔趄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反应过来立刻握拳轻咳遮掩一时的失态。 莺儿立在一旁掩唇偷笑。 阿碧也跟着笑出声来。 “好你个小妮子,居然敢戏弄哥哥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蓝凤儿板起脸故作恼怒状,然后伸手到她腋下要挠她的痒,阿碧连忙四下躲闪,手中的书本也落到了地上。 阿碧还是没有躲过蓝凤儿的“报复”,一个不小心被她扑了个满怀,她大半个身子压在了她身上。 “这下我看你躲到哪儿去——”蓝凤儿扬眉。 “啊,公子!”莺儿突然惊叫一声,趴在长椅上的两人立刻僵住,下意识地转头朝亭子口瞧去。 一袭藏蓝色外衫的慕容复立在亭边,瞧见叠趴在一起的两人,眉梢轻轻挑了挑,尔后缓步朝两人走来,嘴角噙笑,蓝凤儿只觉得脊背一寒,迅速起身坐到一边,撑开扇子重新摆出翩翩公子状。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慕容复也不看她,径直来到阿碧身边坐下,动作轻柔地将她扶起来揽到怀里。 温柔的动作,柔和的语气,关切的神态,却没来由的令阿碧脊梁一寒,已经摸顺了他的性子,她立刻乖巧地顺势窝在他怀里,双手环抱住他,仰起头眨着眼软声道:“我哪有那么娇弱,我和蓝姐姐正玩的开心呢。” “是吗?”慕容复似笑非笑地瞥了蓝凤儿一眼,蓝凤儿浑不在意,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尔后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我困了,回去补眠,你们玩吧。”走到亭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慕容复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暧昧之意,“对了,关于后天的婚礼,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和慕容公子商量一番,我会摆好晚饭等公子前来,不见不散。” “蓝公子放心,我定会去的。”慕容复嘴角噙笑,笑容不变。 蓝凤儿秀眉轻轻一扬,然后收起娇笑,凤眼微眯,摇着扇子姿态潇洒的离去,变化之快,看的阿碧一阵羡慕,不禁叹道:“蓝姐姐这般无双的人物,那萧暮云怎就不愿呢?” 语毕箍在腰间大手蓦然一收,耳边传来熟悉的低语:“看来阿碧很欣赏她呵……” “是啊。”阿碧眨眨眼,表情单纯无辜,“蓝姐姐生的那般娇美,虽然和表小姐比起来差了些,但也很让人羡慕呢!” “羡慕吗……”慕容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转向他,然后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作出诧异的表情,但是双眸却含着笑意,“好奇怪,为什么我倒是觉得阿碧最好看呢?”说着修长的手指从她额头下滑,滑过双眉,滑过眼睛,滑过鼻子……“眉毛弯弯的,好像柳叶……眼睛黑黑的,像墨玉,笑起来像月牙,最好看了……” “停、停!别说了!”阿碧呻吟一声扑入他怀中,顺道不忘伸手捂住他的嘴,双颊发烫似要着火一般,明明是“幸灾乐祸”看他吃醋的样子的,为什么转眼就转换了角色了呢!而且,他竟然能说出这么煽情的话来,虽然这些日子他也会说情话来逗逗她,但也不带这么光明正大的! 慕容复愉悦地笑了,看到她乖顺的样子,他就想要逗逗她,看小丫头露出害羞愤愤的表情是他现今最大的乐子。 “好了,不逗你了,今天练得怎么样,使给我看看。”慕容复见好就收,小丫头脸皮还嫩,得一点一点慢慢让她接受才行。 提到正事,阿碧立刻从他怀中坐起,笑道:“好啊,正好我昨天差不多已经学会了凌波微步入门心法,正打算要使给你瞧呢!”说着身子轻盈一转便从长椅上转到地上,脚下踏起奇异的步法,身形摇曳,仿佛在舞蹈一般,身上纱裙飘飘,果真如这功法的名字一般: “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怎么样?”舞罢,阿碧在慕容复面前停下来。从那日得到北冥神功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慕容复细细看了这功法,确定没有什么危害,才同意让她练习,不过可惜慕容复却练不成,要练习逍遥派的武功,必须舍弃自己本身所会的武功,慕容复当然不会这样做,幸好她一直都未练武,正好适合她来练。 这一个多月来,她总算小有所成,体内里已经积蓄了少许内力,虽然少,但比起之前的没有已经很是令她开心了,凌波微步的入门心法她到昨天才算是完全研习完,总算可以使给他看看了。而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艳光芒令她满意地笑了。 逍遥派的武功追求潇洒飘逸,优雅美观,越仙越好,这一套凌波微步更是将飘逸如仙这个词发挥的淋漓尽致,不论是男还是女,使起来绝对优雅绝伦,身姿翩翩。 慕容复从刚才的惊艳中恢复过来,目光跟随着少女走近,女孩胸脯起伏,轻喘着平复气息,眼神晶亮的望着他,白皙的肌肤因为运动过而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光洁的额头凝着丝丝汗水,大概是他眼中的神色取悦了她,女孩顿时眉眼一弯,粲然笑开,那笑容仿佛一粒石子落到他的心湖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心底生出奇异的感觉,令他禁不住想要亲近她。 而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张开手,女孩立刻会意地坐到了他怀里,乖巧顺从的摸样令他胸腔涌起无限的满足感。 “怎么了,我练错了吗?”阿碧从他怀中仰起脸小心翼翼看着他,似乎很是担心他说不好,然而那双聚满欢欣得意的黑眸却出卖了她。 慕容复自然看出来了,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没有,使得很好,好看极了!”小丫头渐渐长开了,加上修习这逍遥派的武功,今后恐怕会越来越好看,看来他可得抓紧时间解决那些事情了。 阿碧闻言立刻开怀地笑了。 “公子,阿碧姑娘,红笺姐姐来了。”莺儿的声音在亭外响起。 阿碧和慕容复对视一眼,两人均怔了怔,慕容复最先反应过来,道:“进来吧。”阿碧忙想要从他怀中起来,却被他拉住。 一袭火红纱裙的红笺走了进来,瞧见两人相拥的姿态,略微一怔。 “何事?”面对外人,慕容复又恢复了一贯的寡言淡漠。 “,夫人让我来请阿碧过去一趟。”红笺迅速反应过来答道,目光掠过阿碧时,眼神复杂。 终于要见她了吗?阿碧唇角微扬,从回来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见过慕容夫人,不用说,她应该已经知道一切了,她一直等着她来找她,如今终于来了,虽然比起她预期的要晚了几日,但终归还是来了。 “去吧。”慕容复低头吻了吻她额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嗯。”阿碧点点头从他怀中起来,这是她必须要面对的,不能逃也不能躲。她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衫,朝红笺微微一笑:“走吧。” 正文 第二章 阿碧随着红笺坐上船,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话,直到上岸,红笺才抿着唇开口道:“阿碧,……公子……们……”话语间带着丝试探。 阿碧秀眉几不可察地动动,尔后略带害羞地垂下头支支吾吾地:“……公子……那个……”娇羞的表情,含糊的话语,却十分清楚地令对方明白其中的意思。 红笺看着的目光立刻变得复杂起来,有然、有羡慕、又隐隐夹杂着丝嫉妒。 阿碧垂着头没有看到的目光,但心底也已经隐约猜出的想法,当年慕容夫人曾戏言让们两个起跟慕容复,者无意听者有心,在红笺心里,恐怕早就已经认定自己是慕容复的人吧。若是三个月前件事还估计会有可能,但现在—— 勾起唇角,抬头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微笑着关切道:“怎么?姐姐怎么突然不话?”漆的双眸中是阿碧贯的温顺善良。 “没、没什么,在为开心啊。”红笺迅速恢复过来,掩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开心地朝笑笑,“等么多年,总算没有白等,可算是心想事成!看那公冶小姐以后还敢再欺负!” 阿碧弯唇笑,没有再开口。 沿着蜿蜒的小路来到主屋,红笺带着在卧房门前停下,正要抬手敲门,却被红笺拉住,嘴唇微翕,犹豫下,开口道:“夫人就在里面…………”嘴唇蠕动,似想什么又迟疑着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般,蹙眉踟蹰着,右手无意识地紧攥起衣角,最终迎上阿碧疑惑的目光开口断断续续地道:“个月来,夫人都是由冯妈妈在照顾,看情形,夫人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到里顿住,咬着唇错开阿碧探询的目光,丢下句,“进去罢。”便立刻转身快步离去。 阿碧皱皱眉,压下心中的疑惑,敲敲门,听到熟悉的声音,深呼吸下,推开门走进去。 在来芳雅水阁的路上,在心里演练过数十遍面对慕容夫人时的情形,但真正见到,却骤然喉间哽,仿佛被什么堵住般,不出话来。 怎么也不相信,眼前个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面容苍老仿若六旬老人般的老婆婆,会是三个月前那个娇柔若水般的美貌妇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 虽然慕容复已经告诉过慕容夫人旧疾复发,情形不好,但怎么也没想到会糟糕到个样子!若不是的声音还是所熟悉的,都要怀疑眼前个人是否是真的慕容夫人! “是阿碧吗?”太过惊讶,直没有发出声音,慕容夫人试探着开口,目光朝门口看来。 阿碧立刻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走上前:“夫人。” 慕容夫人顺着的声音看过来,淡淡地笑:“被的样子吓着吧?” “夫人,……的眼睛……”阿碧却是瞪大眼倒吸口凉气,离得近才发觉,眼前的人竟是已经看不见,眼睛虽然看着边,但是却根本没有焦距! “嗯,看不见。”慕容夫人毫不在意的承认,伸手抚上双眼,脸上显出抹无谓的淡笑,语气尤为平静,“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嗅觉、听觉、触觉……全部都会失去,然后将会毫无感觉地样睡死过去。” 阿碧双眸倏地睁大,伸手捂住唇,惊骇得不出话来。 “害怕?”慕容夫人朝着冷冷笑,那双无焦距的眼里似乎也泛起丝丝寒意,如同尖针直刺而来,令阿碧禁不住后退步。 “别怕,又不会将怎样。”似乎察觉到的退却,慕容夫人轻轻地笑,然而那笑容看在阿碧眼里,却止不住的令心中发冷。 “夫人唤阿碧来可是有事要吩咐?”阿碧蜷起右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隐隐有些明白慕容夫人找来的意思,或许今会从里知道些慕容复没有对提及的辛密,比如他当年究竟是如何中的蛊。 “确实是有些事情要交代……”慕容夫人收起笑意,因为看不见,只能遁着声音看向阿碧的方向,“复儿已经将们的事情告诉……”语气平淡,令阿碧辨不出话语中的情绪。 “本来也是打算让跟他的,虽然早几年,不过也好,撑不多长时间,有来照顾他也放心。”仍旧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失焦的双眸不含丝温度。 阿碧紧咬住唇,右手握得愈发紧,指甲刺到肉里,虽然早就知道慕容夫人只是将当做慕容复的妻子或者小妾来培养,但是样明确的出来,还是有些难受,毕竟对于阿碧来,不仅将当做主子,更是当做母亲来对待的。而到死念着的却只是的儿子,虽然无可厚非,但也着实令寒心。 “明白。”深呼吸下,打断的话,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到刚才那刻,原来的阿碧算是真真切切的消失,如今存在的,只是林清而已。 “夫人尽管放心,公子会照顾好他的。”不打算再装傻,干脆挑明,“夫人也应该知道公子志在何处,等到婚礼结束,解决完庄子里的事务,和公子自会离去。” 场婚礼只是为帮助蓝凤儿引出萧暮云而已,等到婚礼结束,安排完参合庄的事情,和慕容复便会离开。场婚礼注定是会失败的,不管是蓝凤儿悔婚,还是萧暮云抢婚,慕容复正好可以借着个理由“心灰意冷”退出江湖。 慕容夫人神色微微怔,脸上平静的神色略有松动,尔后自嘲般低笑声:“没想到呵,竟看走眼……也难怪,难怪他会选……”真是没想到啊,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还是面对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不过样也好,也能走的更加放心。 “坐吧。”神色恢复平静,示意阿碧坐过来,“既然是样,那些事情也就直接告诉……” —————————————————————————————————————————— 阿碧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慕容夫人的房间的,脑子浑浑噩噩,手脚阵冰凉,脑海里唯的念头便是去找慕容复,迫切地想要看到他。 快步走着,到最后干脆奔跑起来,穿过蜿蜒的小路,直朝着岸边跑去,此时脑海里满满的只有个念头,就是快见到慕容复。 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样!!慕容复的蛊毒居然是慕容夫人亲手下的!! “复儿所中的‘不归’是我下的……很震惊?现在想起来,也很难相信当初竟会做出样的事情呢……或许是被仇恨蒙蔽双眼……那样对他,心意为他付出,他要复国,将所有的陪嫁交给他,让他扩充势力,为讨他欢喜,努力去研习那些本不感兴趣的武功秘籍……为他做那么多事情,然而他回报给的呢?” “是个野种!” “他以为不知道,不知道生下的是个女儿,其实我比谁都清楚,早在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他以为的医术是白学的么,呵……” “他明明好的,不管是是他都会喜欢的,可是呢,他骗我,什么是为顾及的身体,呵,都是骗人的……” “好啊,既然是他的意愿,那么愿意装作不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生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可是做不到啊,只要看到那个孩子就没有办法装作不知道……但是为他,只能尽力忍住,以为样就好,可谁知道他居然要和那个贱人起离开!!” “他的抱负呢,他的志向呢,他不是要复国吗,为什么就为那个贱人几句话就要撇下们母子离开!!凭什么,凭什么,不甘心,为他连自己的儿都不要,他居然为个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贱人样对……给复儿下蛊,原本以为为复儿他会留下来的,可是他居然连儿子也不要……” “他想假死和那贱人双宿双飞,哪有那么容易,既然他想死,那就干脆死好,还有那贱人,他们既然那么想要在起,那就永远在起好……” “他死,他们都死,复儿也活不久……我的报应也来了,他竟然早就给我下了毒,我也活不久了……或许人之将死才会大彻大悟……唯对不起的便是复儿,当初被仇恨蒙眼睛,才对他下蛊,那蛊是无意得来的,没有办法解,两年直在找能解蛊的人,可惜……” “现在好,蛊也解,又有照顾他,也能安心地去……离开以后,好好照顾他吧,看在些年直照顾的份上……” ………… 阿碧快步跑着,穿过回廊,跑过花园,直朝着岸边跑去,远远地便看到岸边那抹熟悉的身影,脚下的步子不禁放慢下来,胸腔顿时袭来阵疼痛的窒息感,大口大口喘息着,黑亮的双眸直直地看着他。 “栾之……”步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泪水簌簌而落。 第三章 阿碧怎么也没想到慕容夫人和慕容老爷之间竟会有这样曲折的经过,精彩离奇堪比前世那些个电视剧情节。没有来这里之前,慕容复这一边她只对阿朱阿碧包不同寥寥几个人有印象,毕竟他们不是主角,而且慕容复还是个特大反派,相比之下她对段誉萧峰虚竹三人倒是了解的很,甚至包括与他们相配的几个女主。 真正成了阿碧,她才发觉这个世界要比她想象的真实的多,存在的不只是主角,不管是慕容夫人慕容老爷还是管家丫鬟船夫小厮,他们不单只是书中一笔带过的人物,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有血有肉有思想感情的人。 慕容夫人和慕容老爷感情如何,她不知道,毕竟原著里没有详细记叙,电视剧里甚至没有出现过慕容夫人这个人。但是不出现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如果说之前蓝凤儿的出现还有鬼医萧暮云的存在已经令她有所觉悟,那么这一次和慕容夫人的谈话算是让她大彻大悟。 这个世界不单只是天龙八部的世界,也不只是只有原著中提到的人物存在,在主剧情的背景下还有各种各样未呈现出来的分支,譬如阮星松,譬如慕容夫人。这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世界,她已经不能再像是看故事一般置身之外了。 从慕容复中蛊再到现在慕容博的真正死去,她已经可以完完全全的确定这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天龙八部的世界了,剧情还未开始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且还不是她这个蝴蝶所影响的,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一瞬间对于未来竟生出一丝迷茫。 因为知道剧情,所以她不论多么淡然面对,心中总还是有着一抹优越感,但现在,前情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未来已经不再会按着她所知道的轨迹发展,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但更多的却是长松了一口气摆脱宿命的轻松感。从今以后,她可以不必再去顾及所谓的剧情,真实随性地生活下去了。 这样也好。 ………… 阿碧就这样抱着慕容复在岸边放声哭泣,为他,也为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慕容复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阿朱回来了,正等着你呢……” 阿朱回来了?! 阿碧心中一喜,忙从慕容复怀仰起头:“真的吗?阿朱姐姐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的吗?” “嗯。”慕容复掏出手帕为她擦干泪水,嘴角噙笑道,“路上没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早早便到了。” “阿朱姐姐现在在哪里,听香水榭?”阿碧吸吸鼻子,接过手帕擦干泪水,阿朱应该是担心她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吧,之前她并没有告诉她真相,只说她和慕容复在一起了,后来出了婚礼这一茬,怕阿朱担心她,她只好将事情真相捡能说的告诉给了她。 “不是,她在琴韵小筑等着你。” “啊,那我们快回去吧。”阿碧立刻拉起慕容复,她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到阿朱了,这三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一说,然而刚走出一步她又停了下来。 “糟了!”她捂住双眼,她刚刚那样大哭,眼睛肯定红起来了,这个样子见到阿朱肯定会被她看出来她才哭过。 “呵……”慕容复轻笑一声,拿开她的手,“我看看……没有那么严重……”微凉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眼睑,慕容复口吻平淡,“只是进了沙子而已。” “唉?”阿碧神色一怔,尔后双眸一亮,对啊,进了沙子!就说是沙子迷了眼睛不就成了!反应过来,她立刻朝慕容复投去钦佩的眼神,双眸晶亮,看得慕容复忍不住伸出手像是安抚宠物一般揉揉她的发顶,当即换来阿碧不满地瞪视。 女孩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的样子尤为可爱,第一次见到她有这样的表情,慕容复心中微悸,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她的脸颊,唇边的笑容越发扩大,愉悦地轻笑出声来。 达到了想要的效果,阿碧收回目光,装作愤愤地撇过头去,唇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 慕容复并没有和阿碧一起回去琴韵小筑,王管家正好有事来找慕容复商议,慕容复只好先随他离去。 回到琴韵小筑,远远地,阿碧便看到趴在栏杆上朝她欢快招手地阿朱,标志性的粉色纱裙配上精灵顽皮的灿笑,引得她禁不住朝她挥手粲然一笑。 一袭海棠色纱裙的包不靓与她并肩而立。 “阿朱姐姐!” 阿碧快步走入亭内,眉眼弯弯。 “阿碧!”阿朱笑着迎上来,拉起她的手“狠狠地”抒发了一番“思念之情”,然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小妮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我,害得我还为你担心,怕你想不开……” “是我错了,姐姐说怎么罚我都成,阿碧也是怕让姐姐担心,想事情定下来了再告诉你的,却不想公子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阿碧忙告饶,看得出来阿朱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这小妮子整人的手段多了去了,她看不想被暗整。 “罚?你现在可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儿,我们怎么有胆子罚你!”包不靓坐在围栏上摇晃着双腿,语气听着充满酸意,只是眼中的调笑之意和嘴角暧昧的笑容却明显和语气不符。 “就是啊,算起来我和靓靓可得要叫你一声少夫人呢,你不罚我们我们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怎么敢罚你?”阿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着取笑道。 “阿朱姐姐……”阿碧无奈,只得任由两人取笑。 “对了,表小姐呢?她没来找过你们?”取笑够了,阿朱拉开凳子坐下来,开始说起正事。阿碧也跟着坐下,见她虽然已经梳理过,但是眉宇间明显带着疲态,便翻开茶杯倒了一杯茶给她。 “这个……”包不靓瞥了阿碧一眼,见她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耸耸肩开口,“公子刚回来的时候她倒是来看过一次,只不过公子当时正忙,没见上,后来发了贴,她就再没来过。” “没来过?”阿朱诧异,按照表小姐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反应这么平淡,她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主啊。 包不靓笑了:“她倒是想来,可惜舅太太发了话,她想来也来不了。”捏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她含糊着继续说,“听底下的丫鬟说,她原本是打算要来找公子的,但是被舅太太拦住了,你们也知道,舅太太原本就不喜欢她和公子来往,这下倒是合了她的意了。” “听说闹得挺厉害的,平时看着她挺温柔无害的,没想到竟是个烈性子,舅太太关了她,她居然绝食,幽草这些天担惊受怕,一刻不停的盯着她,就怕她出个乱子。” 阿朱喝了一口茶,轻叹:“表小姐也算是痴情之人了,不过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样也好,早早断了念想,凭她的样貌和家世,不难找一个如意郎君。” “这倒也是。”包不靓撇撇嘴,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位小姐确实生了一副好容貌,不过转念一想,女子生得太过美貌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谁知道那些男人看上的究竟是她的美貌还是她这个人。 阿碧默声不语,对于王语嫣她不做评论,她也没觉得对不起她什么,她最后是跟了段誉又不是慕容复。 不过她这样默不作声反倒让阿朱和包不靓担忧了一下,安慰她不要想得太多,她没有对不起表小姐,公子本来就对她没有意云云。 阿碧心底暗叹,她们相处的日子到底还是少了些,她们对她的印象更多的还是原来的阿碧,看来要潜移默化还得需要些时日啊。 想着,她笑着转移话题,将话头引到了阿朱身上,三个人讨论起了她在阮家的事情来。 将近三个月未见,再加上这三个月发生的事情着实很多,不论是阿碧还是阿朱,都有了很大的改变。阿碧的改变是自然的,而阿朱似乎也在这三个月内迅速成长了起来,阮家的事情对她的影响甚大,话语间已经隐约褪去了初时的毛躁,变得稳重了许多。 “真好,阿朱有了娘亲了呢!”听着阿朱的叙述,包不靓满面羡慕,娘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小,她对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爹爹怕她受委屈,一直未曾另娶,虽然她很感动,但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娘亲来宠她。 阿碧阿朱自然看出了她的想法,阿朱眼珠微转,笑道:“你不是不愿让包三哥娶亲么,怎么这会子又羡慕起我来了。” 包不靓难得支吾了一下,撇过头:“是爹爹自己不愿意的,和我有什么干系!” “是吗?”阿碧掩唇轻笑一下,调侃道,“也不知道是谁当初哭着喊着说包三哥再娶她就离家出走的。” “对啊。”阿朱默契地接过话头,“怎么,现在后悔了?要不要我和阿碧帮你参谋参谋,给你找个娘亲来?” “喂,你们两个!”包不靓顿时恼羞成怒,背过身去不理她们,惹得阿碧阿朱呵呵笑出声来. 第四章 鉴于阿朱才回来,阿碧和包不靓只和她聊了一会儿便放过了她,阿碧送她和包不靓到岸边,正要上船,却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粉色身影朝这边驶来。 阿碧三人相视一眼,均是微微一怔,然而此刻想躲俨然已来不及,船上那两人明显已经看到了她们。 “去,去请蓝姑娘来!”包不靓最先做出反应,朝一旁的小丫鬟吩咐,小丫鬟立刻应声快步朝小筑内跑去。 “哎……”阿碧下意识想要阻止,却被阿朱按住了手臂,对上她的双眼,随即醒悟过来,蓝凤儿现在才是慕容复名义上的未婚妻,如今王语嫣寻来,自然得她出面而不是她。 三人准备间,船只已然靠岸,王语嫣被幽草扶着踏上了岸。 “阿朱、阿碧,快告诉我表哥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王语嫣一踏上岸便急忙开口。 “表小姐?!”阿朱先是神色一惊,然后快步上前帮着幽草扶住王语嫣,“表小姐怎会来此?” “阿朱,你可知表哥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我有话要对他讲……”王语嫣不理会她的问话,只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问着慕容复的下落。 阿朱似乎被她此刻的热情吓了一跳,赶忙抽开手:“表小姐先别急,公子爷刚刚被王管家叫了去,现下定是有事在忙,表小姐先在这里歇着,我这就差小厮去参合阁通报……” “表小姐来的匆忙,若不嫌弃,先进内整理整理……”阿碧目光在王语嫣头发衣服上划过,她衣发略有凌乱,倾国容颜虽然未变,但面色苍白再配上带青的眼睑,着实暗淡不少。 阿碧的话明显撞上了王语嫣的心意,她也自知她此刻面色定不好看,她闹了这几日,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哪儿还顾得上梳洗整理,一想到这副样子待会儿被表哥看到,登时心下一急,立刻便应了阿碧的建议,当下由幽草扶着走向小筑内。 见王语嫣同意,阿碧三人相视一眼,皆轻舒一口气,尤其是阿碧,不禁抚额暗自庆幸有蓝凤儿这个“未婚妻”替她挡阵,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就容她做一回乌龟吧。 一行人进到小筑内宅,阿朱带了幽草和王语嫣去梳洗,顺道递了个眼色给阿碧和包不靓,示意两人去通知蓝凤儿。 阿碧和包不靓退出房间,候在廊间的莺儿立刻迎了上来:“姑娘,蓝姑娘已经在厅里候着了,遣我来看看可准备好了……” 阿碧点点头表示知道,尔后看了里头一眼吩咐道:“你在这里候着,一会儿表小姐她们出来,你带她们来前厅。” “哎!”莺儿干脆地应声,走到廊前站定。 来到前厅,只见蓝凤儿已经端坐在堂上,身上的男装自然已经换下,着一身海棠红对襟纱裙,配上纤浓合度的体态,显得格外妩媚娇艳。一张芙蓉面略施薄粉,凤眼微扬,眼角眉梢透着一股淡淡的喜气,完全一副待嫁新娘该有的神态表情。 阿碧和包不靓先是惊艳,尔后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怎么那位没和你们一起来?”没有瞄见要见的人,蓝凤儿准备好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放松身子懒洋洋地歪在了椅子上,“害得我还特意准备了一番。” “啧啧,早就想看看蓝姐姐穿女装的样子了,没想到竟是如此娇艳动人,可真是羡慕死我了!”包不靓反应过来走上前,满眼赞叹。 “呵呵……”蓝凤儿掩唇娇笑,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妩媚动人。 阿碧也是惊艳不已,在山上的时候蓝凤儿一直都是那副少数民族的打扮,下山后都是一身男装,从来没有看过她穿女装汉装,今日一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娇美几分。 “表小姐在梳洗整理,一会儿就来。”阿碧走上前为她解释,“我让莺儿看着,来了她会通报的。” “对了,我们要不要先通知公子和舅太太?”包不靓想了想还是问道。 阿碧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们只顾着安抚王语嫣,倒是忘了慕容复和王夫人那边,王夫人那边倒不用着急,王夫人找不到人自然会派人来这边寻,而慕容复那边得派人去找来,毕竟蓝凤儿不是真的未婚妻,有些事情还是当面亲自说清楚的好。 想着,她喊了廊外的小丫鬟进来,差她去叫慕容复来,又朝包不靓和蓝凤儿道:“舅太太那边不用去了,发现表小姐不在,她自会寻来,至于公子,还是让他来一趟亲自说清楚的好。” “这倒也是。”包不靓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蓝凤儿咽下一颗葡萄不在意地挑了挑眉以示同意。 三人又关于王语嫣聊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莺儿的叫声,阿碧和包不靓立刻到蓝凤儿身侧站好,蓝凤儿赶忙吐了嘴里的果核,摆出刚才的姿态。 三人刚准备好,便见莺儿带着王语嫣三人走了进来。 王语嫣看见蓝凤儿先是一愣,再看向立在她两侧的阿碧和包不靓,随即便明白了她的身份,目光顿时一黯,眸中似有水光浮起。 “这位就是表妹了吧。”蓝凤儿先发制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笑盈盈地迎起身,“早就听慕容说过他有一位天仙似的妹妹,今日一见,果真不是诓我!” “你……我……”王语嫣双唇紧抿,嚅嗫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暗吸口气,扯开一个笑容,唤了声“蓝姑娘。”然后敛下眼睫,似自语般喃喃一声:“没想到表哥居然会跟你提到我呢。” 蓝凤儿眉梢微挑,脸上的笑容扩大:“可不是,慕容常说老爷夫人只他一子,唯一有妹妹这么一个表妹,自是当做亲妹妹来看待。。” 真狠!阿碧和包不靓对视一眼,这招揣着明白装糊涂可用的真是狠!果然,只见王语嫣受打击般面色一白,笑容堪堪僵在唇边。 “愣着干什么,还不领着表小姐进来。”蓝凤儿再接再厉,直接吩咐起阿朱来,而阿朱也会意的应声扶起王语嫣示意随她上前,这一举动又是给王语嫣一个沉重的打击,看着蓝凤儿的目光复杂而恍惚,竟然连阿朱阿碧都已经服了她么,再转念一想,阿朱阿碧一向只听表哥吩咐,莫不是…… 一时间思绪纷繁,胸口闷痛,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愣愣地随着阿朱上前坐下。 “早些日子就应该去看望妹妹的,不过夫人一直抱恙在床,我不方便走开,若不是今儿个妹妹亲自上门来,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见到妹妹呢!”蓝凤儿似玩上了瘾,将未婚妻这一角色扮演的淋漓尽致,引得阿碧阿朱靓靓三人垂头闷笑。 王语嫣也不过是个才及笄的十五岁女孩,又一直被王夫人保护的太好,从未接触过这些宅斗宫斗的,加之此刻心头混乱,根本顾不上理会蓝凤儿的话,只强撑着一心想要见到慕容复,几番对话下来,蓝凤儿便失去了兴趣,转过头朝身旁的阿碧道:“阿碧,去瞧瞧公子爷来了没,表小姐可是难得来一趟,来了可通知我一声,我好先回避回避。”既然做戏了就做全套,婚前新娘和新郎不宜见面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虽然江湖上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但好歹慕容家也是世家。 “哎!”阿碧应一声快步退了出去,她也想赶在慕容复进来之前和他通通气,然而她还未踏出门槛,慕容复便出现在了门口。 四目相对,慕容复先是一怔,尔后嘴角微掀,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踏进了门。 阿碧立刻反应过来轻唤一声“公子”,退到了他身后。 “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也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蓝凤儿见状一惊,忙站起身边娇嗔边作势就要退下去。 “坐着吧,都已经看到了还躲什么。”慕容复如她所意地摆摆手,走上前在她旁边坐下,阿碧跟着他在他身侧站定,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慕容复接过来轻抿了一口,蓝凤儿立刻尽职尽责地掏出帕子为他擦嘴,:“一直听你提起表妹,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双眸含情,嗓音娇柔,惹得阿碧三人心中直乐,却碍于王语嫣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强忍。 “表妹怎么来了,舅妈可知道?”慕容复身子微微一侧,一手放下茶杯一手顺势接过蓝凤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动作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王语嫣自打慕容复出现便满眼满心都是他,待看到慕容复和蓝凤儿亲密的样子,双眸一黯,面色愈发苍白,再听到慕容复开口的问话,更是难过不已,只觉得心中闷痛,眼里霎时聚起了水花。 “表哥是当真要娶蓝姑娘么?”心中委屈,她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嗯。”慕容复似没看到她的幽怨,微笑着颔首,“这次外出承蒙蓝,咳,凤儿所救,外加悉心照顾,我才得以恢复……之前早就想要让你们见一见,我素来将你当做亲妹妹看待,可惜舅妈说你病了,一直不得见,不知表妹如今可好了?” 太会编了!阿碧阿朱包括蓝凤儿齐齐无语地撇过脸去。 亲妹妹!! 王语嫣霎时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一般身子一颤,凝聚在眼眶里的泪水立刻便落了下来,却还是强撑着哽咽道:“我知道了,恭喜表哥了。”边说边站起身,头也不抬,“本就是想来见见新表嫂,如今已经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说着便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小姐……”幽草忙跟了上去。 “我去看着,舅太太家的人可能已经寻来了……”阿朱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然后看向慕容复,见慕容复点头,抬脚跟了上去。 “我也去!”包不靓见势吐吐舌头一溜烟儿的跟了上去。 留下阿碧、慕容复、蓝凤儿三人,蓝凤儿眉梢一挑,识趣地起身走向后堂,临走前还不忘随手将她之前吃了一半的葡萄提走. 第五章 王语嫣的事情以她被满脸怒气的王夫人亲自抓回去结束,直到婚礼当天也没有再见过她,只有王夫人象征性地送了贺礼来。 婚礼并没有在参合庄举行,而是选在了四大家将中老大邓百川邓大哥的青云庄。 青云庄离燕子坞并不远,不过为了方便,婚礼前一天阿碧一行便住进了青云庄,受到邀请的各方江湖人士也在这几天陆续到场。 青云庄不算很大,但亭台楼阁,假山藤花,该有的一样都不少,尤其庄内一池碧莲美若天界瑶池,引得阿碧流连不已,阿朱更是对这一池盛开的莲花觊觎在心,期待着婚礼结束后摘几朵去酿制花蜜。 婚礼当天大家都起得格外早,阿碧梳洗好,没有穿一贯的碧色外衣,而是换了一件暖黄色对襟纱裙,毕竟是成亲这样的大喜日子,还是穿的喜庆些好。 果然出了门便见包不靓穿着一袭桔色纱裙立在廊下斗鸟玩,旁边的阿朱也换下了粉衫,换成了丁香紫,倒是添了些许贵气,有了几分大家小姐的气韵。 “怎么来得这样早?”阿碧微笑着迎了上去。 “分明是你起得晚了,还赖说我们来得早。”包不靓放下斗鸟的羽毛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揶揄道,“昨晚你可是最先回房的,怎么反倒最晚起来了?莫不是半夜去做什么坏事了?”说到最后嘴角的笑容已经变得异常暧昧。 阿碧霎时面色微窘,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慕容复一直和她住在一起,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她,她推拒了两次均被驳回,便也随他去了,虽然避开那些丫鬟仆人,但是阿朱和包不靓又怎会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阿朱偷笑完了出来充当和事老,“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蓝姑娘那里罢。” 当下三人穿过走廊来到蓝凤儿房中,门口守着的小丫鬟看是她们,立刻挑开帘子:“姐姐们可算来了,姑娘在里头已经念叨了几遍了。” 进了门,只见满屋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蓝凤儿穿着大红色单衣坐在梳妆台前,两个婆子立在她身后为她仔细地束着发。 “蓝姐姐,我们来了!”包不靓蹦跳到了蓝凤儿身边,顺道好奇的从一旁的小丫鬟手里拿过新娘凤冠打量起来。 “靓靓!”阿朱赶忙上前制止。 “我就是看看!”包不靓完全把这凤冠当做了新奇玩具,把玩研究了一阵便无趣的还给了小丫鬟,难得见她有这般小孩子气的表现,引得几人一阵轻笑。 “哎呦,我的姑娘们,这里忙都忙不过来呢,你们就别再给我老婆子添乱了!”说话的慕容夫人身边的于姑姑,她带着几个丫鬟端着脸盆毛巾胭脂水粉走了过来。 “于姑姑。”阿碧和阿朱笑着问好。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个惹祸精都赶快出去吧,要实在好奇你们坐到那边看着就成。”于姑姑笑骂着将包不靓推向外间。 包不靓顿时不依了,嘟起嘴:“我什么时候惹祸了,那都是他们来欺负我我欺负回去而已,再说了,干娘你干嘛只推我一个,太不公平了!” “这还用问吗,这惹祸精说得自然就是你了,我和阿碧可是听话的很呢!”阿朱弯起眉眼,毫不客气的打击她。 “可不是,论起这惹祸的功夫,我们靓靓敢认第二,这江湖上谁人敢认第一?”阿碧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报她之前的调侃。 “好啊,你们两个,居然联起手来欺负我一个!”包不靓顿时手叉腰,一副要耍泼的样子,怒道,“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们!”说着撸起袖子就朝两人扑了过来。 阿朱一转身忙躲到了于姑姑身后,阿碧躲避不及被包不靓抱了个满怀,眼看就要被她得逞,她身子一斜,凌波微步身法自然而然运起,几个轻转来躲到了蓝凤儿身侧。 “好了,好了。”于姑姑立刻出来阻止,板起脸佯装生气,“在这样下去我可要真生气赶你们出去了!” “知道了,干娘。”包不靓不得不放过两人,当然不忘各自瞪一眼,待会儿再收拾你们!阿碧和阿朱无辜地眨眨眼表示拭目以待。 “阿碧。”一直笑看着她们的蓝凤儿突然开了口,阿碧就半蹲在蓝凤儿身侧,闻言侧过头去,却见一股轻烟扑面而来,还未等她有何反应,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唢呐滴答响,炮竹声声亮。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吉时到——”,新郎新娘手牵同心结踏进了大堂。 慕容家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江湖各大门派皆有派人前来,有些小门小派的干脆门主带人亲自前来。一时间大堂之中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见新郎新娘进来,无论真心假意,均摆出喜气洋洋的模样来。 “一拜天地——”司仪立在堂上高声喊道。 慕容复手执同心结牵巾,一袭艳红新郎服穿在身上丝毫不显艳俗,配着清隽娴雅的面容,反倒添了一丝丽色,令在场未婚的女子顿时对他身旁的新娘欣羡不已。 新娘新郎双双转过身对着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司仪紧接着喊。 慕容老爷已经过世,慕容夫人卧病在床,女方也无长辈出场,堂上那两张木椅上空空如也,一时间有些冷场。 慕容复牵着新娘侧过身,面对堂下最前方的邓百川、公冶乾四人:“邓大哥、公冶二哥、包三哥、风四哥。”他一一唤过去,“四位也算看着我长大,既唤一声大哥,也算长辈,如今就代替父亲,受我一拜。”说着便俯身拜了下去,他身旁的新娘也跟着拜下。 “使不得,使不得……”四人齐齐摆手,朝后退去,待慕容复执意拜下,四人眼里竟闪现起水光来。 “使得。”慕容复一个个拜过去,只有他知道他这一拜的意义,眼前四人伴随着他成长,对他来说亦师亦友,这一生他都不会忘记,而过了今日,他们或许再不会相见。 “夫妻对拜——”不管刚才那一举动引起在场众人多大的议论,司仪尽心尽职地继续履行他的职责。 新郎新娘转身面对对方,跟着便要拜下。 “慢着!”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下一秒,一袭帛黑色长衫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动作快得竟没有人提前察觉。 众人或惊愕或震惊或惊吓地朝声源瞧去,却均露出惊艳的表情。 男子静静地立着,黑衣白发,仿若山巅峻岭上终年不化的冰雪,清冷不染纤尘,左半边脸上的银色面具更是添了一丝神秘。 众人回神间,已然有人认出了来人,惊声叫道:“鬼医萧暮云!” 慕容复朝着来人淡淡一笑:“师父,凤儿是您的徒弟,我自托大唤您一声师父。师父总算是来了,可惜稍晚一步,错过了高堂之拜,若师父愿意,我和凤儿重新再拜一次。” 萧暮云神色冷淡,黑眸掠过慕容复,带着一股子刺骨冷意,只一眼,他便将目光落到了新娘身上,淡淡的吐出三个字:“跟我走。” 霎时,整个大堂一片寂静。 “师父这是何意?可是慕容有什么让您不满意?”慕容复神情不变,嘴角的笑意却淡了下去。 萧暮云不看他,只凝视着新娘,似乎眼中只有眼前一人。 “为什么?”蓝凤儿终于出声。 萧暮云沉默了一下,从腰间取出一个物什摊开放到了新娘盖头下,众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是什么,却不得见,唯有慕容复瞥见,是一个极为老旧的护身符。 蓝凤儿身躯一颤,指尖颤抖着伸出,接过了那枚护身符,紧接着下一秒,便被萧暮云拉入怀中,伴随着一声“对不起”,两人双双消失无踪。 紧接着,场面陷入混乱。 大家纷纷议论起刚才的事情来,甚至有好事者叫嚷着要帮慕容复寻回两人来,当然也有看好戏的嘲讽冷刺。 “公子……”四大家将立刻围了上来,邓百川立刻吩咐手下去追,却被慕容复止住,慕容复面色苍白,受了打击般,轻叹一声:“罢了,罢了。”尔后强装笑颜,朝在场人抱拳:“今日之事对不住大家了,这姻缘也强求不得……大家吃好喝好,容我先告退了,邓大哥,这剩下的事就蒙你照看了。”说着,丢开手中的牵巾,入了后堂。 包不同风波恶想要追上去,却被阿朱揽住:“三哥四哥莫急,自有人会去安慰公子,咱们还是先帮忙了解这里的事吧。” 慕容复出了喜堂,便见包不靓笑嘻嘻地立在廊下,见他出来,小跑着迎上来:“蓝姐姐可是如了愿了?” 慕容复点点头,目光微转,没有看到想要见的人,眉头微蹙:“阿碧呢?” 包不靓闻言笑意加深:“今日公子成亲之喜,我和阿朱姐姐准备了一份厚礼送给公子,对了,蓝姐姐也有一份,贺礼就在新房中,公子且去看看罢。”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即刻便明了了她话中的意思,顺着回廊朝新房走去。 推开门,只见一袭火红嫁衣的少女坐在床边,手中攥着盖头,表情懵懂,听见开门声抬头看来,柳眉墨眸,娇颜粉面,不是阿碧又是谁。 第六章 阿碧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新房的床上,再往下看,她身上暖黄色的纱裙竟被换成了大红的嫁衣!半坐起身,只觉得头上一沉,伸手摸去,竟然是新娘凤冠! 她表情迷茫地捏起一旁的盖头,皱起眉正要回忆是怎么回事,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抬头瞧去,正好瞧见一袭新郎红衣的慕容复。 “栾之?”她下意识的唤道,脑子还有些没有转过来,待到慕容复走近,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这一切肯定又是阿朱她们的主意。 “现在什么时辰了?可是拜完堂了?蓝姐姐呢?那个萧暮云有没有出现?”反应过来她也顾不得纠结被算计的事情,赶忙问起主事来。 这一连串的问题却将慕容复酝酿好的情绪彻底打破,他好气又好笑地捏捏她的脸颊,嘴里却为她解惑:“已经拜过堂了,不过没来得及拜完,萧暮云将蓝姑娘带走了。” “果真出现了,那萧暮云是个怎样的人?长的如何?会不会年纪很大?”阿碧压制不住心底的好奇。 慕容复顿时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呢。一边帮她盖上盖头,一边牵起她的手:“萧暮云如何,待你哪天亲眼见过自然就会知晓,现在跟我来。” “去哪里?”视线被遮住,阿碧忙扯住他的袖子。 “去拜堂。” 慕容复牵着阿碧从侧门离开了青云庄,一路坐船回到了参合庄。 “公子。”于姑姑和冯妈妈早早就候在岸边,帮忙扶了阿碧上岸。 阿碧这才明白,他竟带着她来到了芳雅水阁!再联想到她身上的装扮,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不禁紧张起来。 “别怕。”慕容复立刻察觉她的僵硬,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感受着他手中的温度,以及耳边柔和安抚的嗓音,阿碧紧张的心情奇迹般平和下来,她稳了稳心神,回握他的手,表示她没事。 冯妈妈在前面领路,于姑姑和慕容复扶着她,很快便来到了慕容夫人门前。 “夫人。”冯妈妈率先推开门走了进去,阿碧三人紧跟在后。 透过纱制的盖头,阿碧隐约可以看到前方的软榻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就是慕容夫人,冯妈妈立在她旁边。 “夫人,公子和阿碧来了。”冯妈妈大声在慕容夫人耳边喊道。 阿碧微微一怔,看来慕容夫人的听觉已经退化了。 慕容夫人似乎听到了冯妈妈的话,侧了侧头,面向两人,然后摆了摆手,冯妈妈立刻会意地朝慕容复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公子。” 慕容复闻言放开阿碧的手,接过于姑姑递过来的牵巾,阿碧会意的接过另一头。 “一拜天地——”于姑姑充当司仪,为了让慕容夫人听清楚些,声音格外响亮。 阿碧闻言条件反射地随着慕容复弯下腰去,心底却升起一丝茫然,这么快就嫁了?她原本还想着等她和慕容复隐退,再等上个两三年,待她稍微大一些了再举行婚礼,却没想到居然这般赶鸭子上架,这么快就嫁了,一时间有些惶然。 “二拜高堂——”于姑姑的声音再次响起。 算了,嫁了就嫁了吧,反正她嫁给慕容复只是迟早的事情,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她也明白慕容复的意思,慕容夫人时日不多了,能让她去之前心里好过一点就好过一点吧。 “夫妻对拜——” 做好心理建设,阿碧动作自然地转身面对慕容复,透过纱制的盖头隐约可以看到对面慕容复的身影,似乎察觉她的注视,他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哪怕她并不一定能看得见。 “礼成——”于姑姑抚掌而笑,满眼欣慰。 “好……好……”慕容夫人干涩的声音响起,她神情激动,颤巍巍地朝着慕容复和阿碧伸出手。 慕容复见状牵起阿碧,带着她上前,握住慕容夫人的手。 慕容夫人紧紧地握住两人,似乎用尽毕生的力气,紧得阿碧微微有些吃痛,然而下一秒,紧握的手却蓦然松开,慕容夫人半卧的身子就这样瘫了下来,失去了气息。 阿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睁大了双眸,她掀开盖头,正好瞧见慕容夫人倒下的身影,还有她嘴角释然的轻松浅笑,一时惊骇在原地,发不出声来。 “夫人——”冯妈妈和于姑姑悲怆的喊声响起。 慕容复静立在原地,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了双眸,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绪。冯于二人的哭喊声惊醒了阿碧,她拼命深呼吸压下胸腔里澎湃而至的泪意,让自己保持平静,目光一转,看到此刻的慕容复,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既是给他安慰,也是寻求一个依靠。 慕容复转过头看向她,阗黑的双眸幽不见底,仿若凝了一层碎冰。她心下一惊,关切地出声唤道:“栾之……” “我没事。”慕容复心中微暖,回握她的手,再睁开,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朝冯妈妈和于姑姑道:“母亲已经去了,安排剩下的事罢。” ———————————————————————————————————————— 先是婚礼上被新娘抛弃离去,紧接着同一天慕容夫人过世,再然后慕容复本人因为打击太大,一病不起,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仓促突然,让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措手不及,整个下半年,燕子坞慕容家成了江湖上谈论最多的话题。 以至于后来慕容复伤心隐退,再没有在江湖出现,大家也没有太过惊讶,从此燕子坞慕容家在江湖上正式销声匿迹。 安排完慕容夫人的事情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一天之内喜堂变灵堂,一般人定然承受不了,不过阿碧慕容复几人事先知道婚事会砸,且慕容夫人的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像外面所传的那般慌乱难以承受,当然除过并不知情的四大家将。 这夜。 终于完全结束了葬礼的事情,阿碧坐在浴桶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紧绷了十几天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而这一松懈,竟然禁不住红了眼圈。 对于慕容夫人的死她是真的很难过。毕竟她也承接了阿碧的记忆和情感,亲眼看到慕容夫人去了的那一瞬间,胸腔里汹涌而至的难受情绪甚至令她难以呼吸,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了下去,这些天她用忙碌使自己暂时忘却,积压的太久,在今天,在此时此刻,终于得以爆发。 她用毛巾捂住脸,任由泪水肆意,先是默默地流泪,最后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 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感情,对于林清来说,慕容夫人的死她并没有那么伤心,最多只是有些难过,而这点难过还不至于令她如此痛苦的哭泣,但是身体的反应她却管不住。 最后一次了,她放任身体里阿碧的最后一丝执念发泄,今日哭过之后,就真的再没有阿碧了,从今以后她只是林清,或者说只是江南商贾苏幕的妻子苏康氏。 感觉身体里那最后的执念消失,她止住泪水,取下蒙在脸上的毛巾擦了擦,擦干身子穿好里衣从屏风内走出。 慕容复正靠在软榻上看着账册,瞥见她出来,细看下不禁皱起了眉头,朝她招手:“过来。” 阿碧从梳妆台上拿了梳子,依言走了过去,和往常一般依偎在他身侧,递上梳子。 慕容复放下书,将她揽到怀里,抚了抚她的眼睛,轻叹一声道:“别伤心了,母亲也算去得安心,早在父亲当年打算弃我们而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心死了。” “你也一样。”阿碧转过身抚上他的脸,尤其在紧蹙的双眉间停留了一阵,“夫,母亲,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你说过,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你说,而你有什么事也会和我说,和我说说吧,我想听。”这些日子他们都各自忙碌着,晚上回来也只是倒头就睡,每每看着他疲惫沉默的样子,她都想要和他好好谈一谈,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再加上她自己也压抑得难受,今日她算是终于发泄出来了,她却不希望他一直压抑着。 她在担心他!慕容复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揽着她的手却愈发紧了。他拿起梳子一下一下地为她顺着头发:“小时候我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母亲很少抱我,每次都只是远远的看着我,奶娘告诉我她是为了我好,害怕她对我太好耽误了我的前程。” 他从很小就知道母亲不喜爱他,小孩子的直觉总是最敏锐也最精准的,他一直以为是他做的不够好,所以母亲才不喜欢他,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从父亲外妾那里抱来的。 “没关系,以后我抱你。”阿碧伸手摸摸他的头。 “呵……”慕容复顿时被她的举动逗得笑出声来,心里划过一阵暖流,阿碧这是在怜惜他呢,还从来没有人怜惜过他……心底莫名地有些酸涩。 “阿碧……”他叹息般在她耳边低唤一声,拿着梳子的手停了下来,情不自禁般吻上了她的双唇。 “唔……”怎么突然就吻了!阿碧正为自己逗了他开心而松气,突然被袭击,顿时一阵惊愕,双唇下意识的微张,却正好方便了慕容复的侵入,探出舌来勾住她的,交缠厮磨,不比以往的温柔缱卷,热烈而缠绵。 怔愣只是一瞬,很快地,阿碧便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吻她,但也大概猜到也一些,心中不免愈加怜惜,探出舌尖学着他的样子去回应他,空闲的手轻轻地拍抚着他的脊背。 正文 第七章 一吻完毕,阿碧轻喘着伏在慕容复怀中平复气息,白皙的双颊布满红晕,点漆的黑眸泛着迷蒙的水泽,慕容复心中悸动,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爱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时我小,全然信了奶娘的话,只一心一意的努力练功识字,以为只要我做得好了母亲便会看我……终究是我奢想了……” 离了父亲的面,母亲从未夸过他一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飘忽,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后来他知道了,母亲虽然看着他,想得却是她被抱走的女儿。 “没事,以后我看着你,只要栾之不嫌会烦,要我时时刻刻看着你都成。”阿碧伸出手搂住他的腰,仰起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小丫头胆子大了,嗯?居然打趣起我来了!”心中刚浮上来伤感再次被打散,慕容复笑着揉乱她散开的长发。 阿碧不语,只倚在他怀里捂着唇偷笑。 慕容复捏捏她的鼻子继续说:“有时候我甚至猜想,母亲是不是根本不喜欢小孩子,可后来,你来了……”他顿住,没有再继续。 阿碧了然,那个时候她正好来了,慕容夫人可能是思女心切,将无处宣泄的母爱尽数转移到了小阿碧身上,想必那个时候慕容复是看她不顺眼的吧,想想也是,从来都没有对他有过好脸色的母亲突然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表达着母爱,任谁都会心里不舒服,慕容复没有嫉恨她已经算不错了。 想着,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打趣道:“怪不得小时候你看到我就绕道走,原来是嫉妒我啊……”记忆里,阿碧没有被派去慕容复身边之前,慕容复每次在慕容夫人处见到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让阿碧有一种他在躲着她感觉。 慕容复笑了笑,也不避讳,大方地承认:“是啊,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嫉妒你。”也不尽是嫉妒,或许多的是羡慕,只是那时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一步,果真世事难料。 阿碧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双眸有些飘忽,露出一个恍若隔世的笑容,她又怎能料到她竟会遭遇穿越这档子事,并且是穿到一部小说里,到如今还有了一个同生共死的丈夫。想想现下,再回想前世,真真恍若隔世…… “然后呢?”怅然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阿碧很快调整过来,继续方才的话题,“你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世的?” 慕容复收敛了笑容:“你还记得红衣么?” 红衣?阿碧迅速调动脑中的记忆,很快便有了结果:“你是说那个先前一直跟着你的红衣姐姐?”阿碧和阿朱未跟着慕容复之前,慕容复身边也有两个丫鬟,红衣和佩儿,红衣活泼,佩儿腼腆,每次慕容复来给慕容夫人请安两人都会跟着,和阿碧也算熟识。不过,这两人不是早就已经出嫁了吗?红衣和佩儿只比慕容复小三四岁,三年前夫人看两人年纪大了便给配了小子,听说还是四大庄子里的管事,引得其她丫鬟羡慕了好一阵,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 她疑惑地看向慕容复,慕容复果真没有让她失望,为她解释道:“便是红衣不小心听到了母亲和冯妈妈的对话,回来告知于我,我才知晓,可谁知她走的慌忙,不小心失了随身的帕子,被母亲发现,便……”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她也明白了,那个红衣想必是已经没了吧。想起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子,阿碧不免心中一寒,一声叹息从口中溢出。 慕容复心中也不好受,毕竟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丫鬟,而且红衣也算是保全了他,临死都没有将他已经知道的事情说出口。这事母亲做得太过隐秘,红衣又粗心没有发觉她丢了东西,才被母亲有机可趁,每每想起来他都后悔不已。 “那你呢?夫人知道你知晓自己的身世了?”所以才决定给他下药威胁慕容老爷? “红衣虽然没有说,但母亲还是怀疑了……再加上父亲和母亲正为了别庄里养着的那位闹得不可开交,母亲一时间想不开……”慕容复叹气,笑容有些苦涩。虽说慕容夫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从小到大他都是将她当做生母来看待的,哪怕她对他并不亲近,他却没料想到她会真的对他下手。 阿碧一手抚拍着他的后背,一手摩挲着他的手掌,给他安慰。若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她同情慕容夫人,她和慕容老爷之间,估计从她知晓女儿被抱走的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现裂缝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不是轻易就能拔除的,二十年过去,那颗种子早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只等着某一刻破土而出。 慕容老爷大概受不了她的疑神疑鬼才渐渐地甚少归家,最后养起了外妾,只是不曾想他竟是对那外妾动了真心,居然想要带着她一起隐居离开,这一次怎不能令慕容夫人崩溃。 然而站在慕容复的立场上,她却无法原谅她的作为,从小到大忽略也就罢了,毕竟不是亲子这也可以理解,但再怎么她也不能给他下毒来威胁慕容老爷,即使她最后悔不当初,但做了就是做了,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抱歉就能原谅的。 “我们什么时候走?”瞧着慕容复心情平复下来,紧蹙的双眉也有舒展的趋势,阿碧稍稍放下心来,转移话题。 “再过两日。”慕容复从善如流,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过两日邓大哥他们也该回庄子了,阿朱过两日也得回阮家,正好一起走。” “可选好地方了?”隐退的事情慕容复只是大概和她提了提,并没有具体说,她一直也没有问,她相信他会安排好,如今就要走了,她总得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伤感的话题聊完,怀抱着温香软玉,慕容复不免有些心不在焉,摩挲着她面颊的手指热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们两人都很忙,为了不让邓大哥他们怀疑他也甚少在她这里歇息,今日才算闲下来。 “大隐隐于市,我们也不必去那些个深山老林,洛阳就不错,你和阿朱也可以有个伴。”他摩挲着手中的柔荑,细软的感觉令他不觉想要更多。 耳边传来的热气令阿碧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双颊立刻布上了一层红晕,说话结巴起来:“那、那怎么成,这样一来,邓大哥他们不就知道了……” “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慕容复明显漫不经心起来,捧了她的手放到嘴边细吻起来,酥酥/痒痒的感觉令阿碧条件反射地想要收回手,却被慕容复握得更紧。 “栾之……”阿碧无助地抬头看向他。 却不知被她这般眼神看着,慕容复阗黑的双眸顿时变得愈加幽深,身体一瞬间烧了起来,抚在她发上的手指插入发丝间轻轻往后一带,阿碧惊呼一声仰起头,温软的唇舌便落了下来,辗转吮吸。 “唔……”喉间溢出一声轻喘,阿碧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从了他。唇舌交缠,僵硬的身躯一点一点变得柔软,鼻息间满是醇厚的男子气息,一股熟悉的热流从心口流窜出来,流遍四肢。 刚洗完澡,加上夏日炎热,阿碧只穿了单薄的睡衣,正好方便了慕容复的侵入,胸口的柔软被握在手中,传来微微的刺痛,阿碧喉间立刻发出惊骇的喘声。 “栾、栾之……”唇一被放开她立即轻颤栗着叫出声,想要阻止他,然而出口的声音却是软软糯糯,哪里是拒绝,倒更像是欲拒还迎的撒娇。 “乖,阿碧,别动……”慕容复对她微小的抗议置若罔闻,唇吻上了她敏感的耳垂,吮吸含咬,她紧绷的身子立刻瘫软了下来,熟悉的感觉从脊背生出,来不及紧闭的口中溢出一丝细软的吟。 “乖女孩……”慕容复满意地在她莹白的耳垂上轻咬了一下,火热的气息烫的阿碧面颊发红,露在外的肌肤逐渐染上了一层粉色。 难道就是今天了?阿碧思绪开始变得模糊,她和慕容复已经正式拜了堂,也算是正经夫妻了,他若真的要她,她也没有办法拒绝,而且……她也不会拒绝! 正思考间,身子一转,她整个人躺倒在了软榻上,慕容复正好压在她上方。单薄的衣衫已经散开,露出精致的肚兜,女孩长发散开,面颊晕红,清秀的面容一下子变得妩媚起来,看得慕容复呼吸一窒,熟悉的悸动从心口流窜而出。 “栾之……”阿碧被他此时的目光瞧得有些害怕。 那一瞬间的惧意正好被慕容复瞧见,他迷乱的心神顿时清醒过来,心底划过一丝懊恼,她还小呢,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不能趁着她什么都不懂就欺负她…… “别怕,我只是抱抱,抱抱就好……”他从她身上下来,侧身抱着她,衣襟里的手也取了出来,顺道帮她整理好衣服。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碧先是惊愕,随后明白的了他意思,红着脸嚅嗫着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怕疼……”前世她看了不少小说,都说女人第一次会很疼,简直撕心裂肺,所以她才会怕,更何况女人第一次都难免会害怕吧。 原来是在害羞!慕容复笑了,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尔后将她揽到怀里,抱住:“我知道,别担心,你还小,太早对你身子不好,等你及笄罢。” 阿碧脸更加红了,埋在慕容复胸前死活不出来,惹得慕容复低笑不止,两个人又闹了一阵,待都累了,方才相拥着睡去。 也不是说离开就能立刻离开的,走之前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安排。比如说该带什么不该带什么,还有他们离开后满庄的丫鬟仆人该如何安排等等。 阿碧整理了近一天,将屋子里所有属于阿碧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这一收拾才发觉,阿碧的东西竟然不少。光是朱钗首饰就有三盒子,春夏秋冬四季衣衫各装满了一箱,大都是青碧色,其它颜色也有,但不多。 居然有这么多……阿碧捧着首饰盒啧叹,平日里梳妆台上只放了一个盒子,而且莺儿给她梳头的时候也甚少用到这些首饰,她还以为就只有这些而已,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她干脆将所有首饰瘫倒在床上,一个一个乐此不疲的换玩起来。莹润剔透的玉镯玉簪,制作精美的金簪银镯,还有小巧润泽的珍珠耳坠,令她爱不释手。 慕容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阿碧半趴在床上,双腿无意识地晃来晃去,整张脸几乎快要埋进床铺里。 难得看到她有如此可爱的表现,慕容复先是一怔,尔后禁不住笑开,放轻脚步来到床边:“在干什么?” “啊!”阿碧完全沉醉在珠宝首饰里,没有发觉慕容复的接近,顿时吓了一跳,双手条件反射地撑开抱住了面前的首饰,抬眼警惕地看向来人。 真像个小狗似的!慕容复嘴角笑容扩大,看清了她护着的东西,顿时失笑,伸手捏捏她的脸颊:“放心,我又不会和你抢。” 好丢脸!!阿碧霎时窘了,脸埋在臂弯里装起了鸵鸟。 慕容复低低地笑了,俯身坐到床边将她捞起来抱坐到腿上,打趣道:“怎么,在数你的嫁妆?” “才不是,别乱讲!”阿碧忙从他怀里挣起来,手脚麻利地将首饰装到盒子里。她哪里有什么嫁妆,吃得住的都是慕容家的,唯一的伯父康广陵,依照他的性子,他能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侄女她就已经很知足了,就别提什么嫁妆了。 慕容复见状更乐了,将她抱回怀里,笑道:“好了,不会有人拿你的东西,放心吧。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正在收拾。”然后就被三大盒的首饰迷住了。好窘……阿碧垂下头去。 “对了,莺儿她们要怎么办?”阿碧主动找话想要转移气氛。其他丫鬟仆人留下来都没有问题,冯妈妈和于姑姑自然会给她们一个好安排,但莺儿怜儿两人却是从小一直跟着她的贴身丫鬟,也算有了感情,自是希望她们过得好些。 她和慕容复这一走,庄子里的丫鬟仆人定会放出去不少,有头有脸的比如红笺之类还可以由冯妈妈做主配个好姻缘,剩下的低等仆人大概都会被放回家,这年头,若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不会将女儿卖去做给人家丫鬟,被放出去估计也还是逃不过被再卖一次命运。 莺儿和怜儿都是孤儿,两人比阿碧还要小一岁,两人放出去了也无处可去,就算她央了冯妈妈留下她们,冯妈妈和于姑姑已经打算待事情安定下来去旁的庵子里出家,她们两人总不能跟着一起出家。阿朱早在前些个月留在阮家的时候就派人将一直跟着她的润雪和横月接去了她身边帮她,这次回去自然也会一起带走,倒是不用操心。 更何况她也已经习惯了莺儿怜儿的服侍,不想再换人重新调/教。 “莺儿和怜儿看着也算伶俐,你若喜欢就带着好了。”慕容复沉吟道,他心底也有他的打算,莺儿怜儿年纪虽小,但却是慕容夫人调/教出来专派给阿碧的,莺儿心巧,怜儿稳重,交给去办的事情也没出过什么差错。更何况她们主仆这么些年,之间也有了感情,继续跟着也罢。 “如果真不方便那就罢了,也不必强求。”阿碧先是一喜,尔后正色道。若是真的不方便她也不不强求,这世道她能顾好自己都已经很难了,有些事情她只能尽力而为。但若涉及到自身,她只能自私些先顾好自己。 “不妨事。”慕容复把玩着她的散落在肩头的乌发,“莺儿和怜儿你也用习惯了,突然换个人定会不舒服。等去了洛阳还有你不习惯的,身边有个熟悉的人我也放心些。” “嗯!”阿碧闻言登时心里一暖,立刻从他怀里仰起头回报他一个甜笑。 女孩头扬起,白皙优美的脖颈顿时露了出来,再配上粲然炫目的笑容,慕容复瞧着她的目光顿时变得灼热了起来,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俯身含住了她双唇,女孩甜美柔软的气息顿时溢满唇齿。 “栾之……”阿碧想要垂下头去却被他插入发间从后固定住,只得顺从得配合他。 怕自己会忍不住,慕容复只亲吻含吮了一阵便放开了她的唇,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叹:“可要快点长大啊……” 阿碧脸色嫣红,倚在他怀里平复气息,脑子里暗暗琢磨着栾之这样一直忍着也不是个办法,万一忍坏了身子怎么办,想着,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那个,要不要……要不要我……帮你……”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说到最后脸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垂着头丝毫不敢看他。 慕容复怔了下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反应过来,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旖念,道:“是不是冯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阿碧飞快抬起头,却在触及他含笑的双眸时脸颊一热,又垂了下去,嘴里含糊,“冯妈妈和于姑姑昨日来过,和我说了会儿话……”冯妈妈和于姑姑是知道他们过两日便要离开的,便抽了昨日来和她说说话,算是为她辞行了,这一说便不免说到了人事上。 原本这些事情是要在婚礼前一晚由母亲教给新娘的,阿碧情况特殊,加上后来慕容夫人的事情,这事也就耽搁了下来,眼看着她和慕容复就要走了,这婚前教育自然就被提上了日程,冯妈妈和于姑姑估计才想起了这么一茬,便急忙赶来了。 洞房是怎么一回事,林清自然知道,上初中的时候女同学都迷上看小言,林清也跟潮流涉猎一二,描写的那叫一个详细那叫一个露骨,给当时正值青春期的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不过阿碧自然是不懂的,再加上她也很好奇古代春宫图是什么样子,便耐下性子听两人唠叨了一个下午,无非就是三从四德之类,最后临走才神神秘秘的给了她一个图册,顺带隐晦地交代了她一些常识。 那些话她听着却没放在心上,毕竟慕容复说了要等她及笄再说,但刚才那一下却让她突然有了联想,慕容复正年轻,到她及笄还有一年多,慕容复总是这样忍着也不是办法,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她当然绝对不会愿意,更何况他也找不了别的女人。这样一忍两忍的,万一真的忍出了毛病怎么办? 冲动下,某些模糊的小言情节涌上脑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样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太过开放,这是在古代又不是现代,而且宋朝可不比唐朝开放,她怎么就鬼迷心窍说了那样的话出来,一时间心中忐忑,懊恼之色浮上脸颊。 有些东西不说出来,不去想倒是罢了,一旦说开了,偏生令人浮想联翩起来,慕容复此刻便是如此,一时间既隐隐有些期待,又懊恼他竟疏忽忘记了拦着冯妈妈二人,他心中暗思,面上却不露声色,瞧着女孩垂着头快要不见脸的样子,失笑一声,手抚上她的脸颊:“怎么,刚才说的时候不是挺大胆的,这会子反倒害羞了?” 若放在平日,阿碧只会撇过头不作回答,或者和他笑还一句,但偏生她此刻心神忐忑,脑中胡思乱想着,闻言霎时面色一白,不好的想法一股脑儿涌上了心头,完了,他一定是觉得她太过放荡了。 没有听到回答,慕容复诧异地捧起她的脸颊,却是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有在生气!阿碧同时也看清了他的神色,心中的混乱霎时平静了下来,暗吸一口气,一头栽进他怀里,闷声道:“没事,我就是担心你……”心里暗恼自己的胡思乱想。 慕容复明白过来,怜惜地顺着她的脊背,轻吻着她的鬓角,带着安抚的意味:“这没什么,我们是夫妻,何况在我面前呢,有什么不能说的……”感受着怀里微僵的身子软下来,低笑着在她耳边加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冯妈妈这次做了一件好事……” 言下之意阿碧岂会不明白,顿时从他怀里抬起头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好事!瞪完见他还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样子,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跳起来,丢下一句:“想都别想!”抱起她的首饰盒逃一般出了内间,留下慕容复倚在床边放声笑开。 虽说慕容复已经同意了带上莺儿怜儿,但阿碧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愿,万一两人心底生了怨恨就不好了。 于是趁着两人伺候她吃晚饭的时候将这事简单说了一下,她并没有说是要跟慕容复离去,只说是她伯父康广陵要来接她去和他一起生活,问她们是否愿意跟着她一起走。 “我也知道有些突然,可毕竟你们也跟了我这么些年,就这样分开我也不舍。”她说的情切,“我原本打算如果你们不愿意就放你们去老夫人那里,却不想……冯妈妈和于姑姑年后就打算去庵子里了,我总不能让你们跟了她们去……” 她边说边观察着两人的神色,两人乍闻她要走皆是一惊,紧接着莺儿表情慌了一下,怜儿也皱起了眉,待她说了要带两人一起走,两人明显都有些喜色,她也放下心来。 “老夫人当初遣我和怜儿姐姐过来伺候姑娘,我们定然是要跟着姑娘走的,姑娘要不嫌弃,莺儿一辈子伺候姑娘都成。”莺儿跪下来。她从就服侍姑娘惯了,不想突然换主子,更何况这参合庄里去的去,走的走,日后她还说不准被分去哪里。 怜儿也跪了下来:“承蒙姑娘不弃,怜儿一定认真本分,伺候好姑娘。”她心中比莺儿要想得多,老夫人不在了,阿朱姑娘回了自己家,冯妈妈和于姑姑又决定了去做姑子,公子爷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出了蓝姑娘这样的事情,但公子爷总是要娶妻的,到时候新夫人未必会高用她们。整个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们姑娘是要跟公子爷的,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离开,但一旦有了新夫人,她们的处境一定不会好,还不如跟了姑娘去,说不定日后姑娘看在从小的情分上还能给她们配个好人家。润雪和横月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毅然跟了阿朱姑娘去的。 “快起来,这是干什么!”阿碧心中松了口气,忙示意两人起来。 莺儿和怜儿从地上起来,阿碧拉起两人的手,笑道:“如此便好,你们待我如何我心里明白的很,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们,你们没有爹娘,我就替你们做主,待你们到了岁数,就放了你们的文书,给你们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莺儿和怜儿先是一愣,随即皆露出喜色,红着脸道:“谢谢姑娘。”说着又要跪下去,被阿碧扶住。 瞧着两人红了眼眶,阿碧心底微叹这古代封建主义,对于莺儿怜儿来说仅仅是这样的许诺便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好了,这也是我们的缘分。”阿碧笑了笑,随后表情一整:“既然你们决定了和我走,我也就告诉你们实话,这一回其实并非是我家人要接我走,而是公子爷打算离开。” 莺儿和怜儿俱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看着阿碧的目光便多了一分喜色。 “恭喜姑娘,姑娘可算是心想事成了。”莺儿心直口快,她是真心替姑娘开心,大家都知道姑娘喜欢公子爷,公子爷却一直没有表示,每次看到姑娘为公子爷熬夜做衣裳,她都为姑娘不值,如今总算熬出头了。 “恭喜姑娘了!”怜儿也为她高兴,但她明显要比莺儿想得长远,试探问道,“公子爷可是打算和姑娘一起退隐?” “嗯。”阿碧点点头,既然说开了也没有要瞒的必要,反正后天就要走了,“公子爷身子不好,打算找一处地方休养,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这事邓大哥他们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们,想你们也知道该如何行事,咱们后天就要走了,时间决定的有些仓促,你们抓紧时间准备准备罢。” “莺儿(怜儿)晓得。”莺儿和怜儿对视一眼,福身称是。 阿碧又拉着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正说着,慕容复走了进来,莺儿和怜儿笑瞥了阿碧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用过饭了?”阿碧羞恼地瞪了两个丫头一眼,起身迎了上去。 像个小媳妇说的话!慕容复心中一动,嘴角弯起:“在邓大哥那里用过了。” “你喝酒了?”阿碧走近闻到一股酒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只喝了一点,不妨事的。”慕容复摆摆手,“我找邓大哥他们聚了聚,尽情处喝了几杯。” “你坐着,我打水来给你洗洗。”阿碧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正要离开,却被慕容复拉住,“这点事吩咐莺儿她们去做就成了,我头痛,你帮我按按。”说道最后竟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 阿碧一怔,瞥见他微醺的模样时,绽开一个无声的笑来,一边吩咐莺儿去打水,一边拉着慕容复进了内室。 “你身体才好,还是少沾酒的好,更何况万一喝醉了不小心说漏了嘴,看你还怎么走得了!”阿碧将他安置到床上。 “邓大哥知晓的,他那般精明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来……”慕容复倚在床头表情微醺,微眯起的双眸却透着清明。 “邓大哥知道了?”阿碧停下按着他太阳穴的手。 “其实邓大哥早就倦了……”慕容复不满地拍拍她的手,缓声道,“邓大哥他们也只遵循着祖训,这事也并非是他们的意愿,这一代一代下来,早就不复当年的模样了……他们四个,邓大哥是为了报恩,当年我曾救过他一命,公冶二哥倒是有这个心,可惜了,我算是已经想透了……包三哥是性子使然,只当是完成他父亲的遗命,至于风四哥,他那样子你也看得出来罢,根本心不在此……” 阿碧听他说着,略略一想,好像确实是如此,四人里面,大概也唯有公冶二哥一心想要帮着他复国了,其余三人更像是为了什么而完成任务罢了。 “这样也好。”她安慰道,“等我们走了,邓大哥他们也会好过些。” “希望如此。” “姑娘,水打好了。”外间响起怜儿的声音,阿碧忙站起身去了外间,慕容复本想直接开口命怜儿端进来,但想到阿碧脸皮薄,只好由着她去了。 阿碧端了脸盆进来,放到床边,让他洗漱,谁知慕容复倚在床头不动,直嚷着头疼,顺道拿委屈的目光瞧着她,似乎在控诉她欺负他一般,惹得阿碧一阵好笑,心里暗道,没想到喝了酒的慕容复竟如此可爱。 莞尔一笑,拿起手帕沾湿,为他擦了手脸,随后褪去他的外衫,扶着他躺下,慕容复一直睁着双眼含笑看着她,待到她为他盖上被子,蓦地抓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四周的空气霎时变得暧昧起来。 “你、你休息着,我去靓靓那里转转……”阿碧面上一热,心中慌乱,就要抽手离去,却被慕容复一使劲拽上了床。 “大半夜的,何苦去打扰别人!”慕容复撩开薄被将她抱入了怀中。 阿碧顿时无语,白了他一眼:“分明才天黑,哪里就半夜了!”说着挣扎着要起来,若是往常她或许也就随他去了,但是才发生了下午那样丢人的事情,她才不想顺了他的意。 慕容复眯了眯眼,揽在她腰间的大手一紧,将头埋入她的颈间,无意识般低声喃呢:“乖阿碧,别动,我头疼,让我抱抱,抱抱就不疼了……” 这般耍赖的举动令阿碧一愣,随后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慕容复倒确实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只单纯的抱着她,似乎睡着了一般。 开始还好,但是时间一长阿碧就觉察出不对了,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间,若有若无,时不时擦过她的耳廓,带起一片酥麻,惹得她身子微颤,鼻息间尽是男性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味,身体紧挨,些微的敏/感无限地放大了起来。 就在此时,慕容复动了,头在颈间蹭了蹭,双唇似无意识般落在了她的耳垂上。 阿碧脑袋一轰,熟悉的热流从脊背窜起,敏/感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慕容复低低地笑了,带着得逞的意味,顺势含住她的耳垂舔咬起来,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衣襟,伸进去顺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上,握住了那胸前的柔软。 这种事情倒是顺手的很……阿碧推诿几下不过,只好随他去了,心中不免忿忿几句。 见她不再抗拒,慕容复得寸进尺地伸手探到了下面,阿碧的情/欲已经被挑起,无力去拒绝,也……不想拒绝。 女孩柔顺的样子令慕容复心中泛起无限悸动,手指进出的动作加快,感受着她无声的绽放,身体顿时紧绷得越发厉害。 阿碧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她身体里释放出来,身体越发难耐灼热,终于,眼前滑过一道白光,脑子轰然一声炸开。 慕容复眯着眼瞧着她此刻娇艳的样子,忍不住吻了上去,情动间轻咬了几下。 阿碧吃痛,迷蒙的神志清醒过来,这才后知后觉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面上轰然一热,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看也不敢看慕容复一眼。 太丢脸了,她居然……居然…… 慕容复咬着她唇含糊道:“真美……刚才的模样……让我忍不住……” 阿碧抬眸飞快瞥了他一眼,瞥见他眉间明显压抑的隐忍时蓦地顿住,心突然一酸,忍不住抚上他的鬓角:“栾之……别忍着……” 慕容复闻言阗黑的双眸变得愈发幽深,露出一个蛊惑的笑容,诱哄般柔声道:“我痛的厉害,帮帮我好不好,好不好,嗯?” 阿碧被他罂粟般的笑容蛊惑,顺从地应了一声。 慕容复嘴角笑容扩大,越发惑人,牵着阿碧的手下移,落到了他压抑的隐忍上,声音轻若喃呢:“是这里痛呢!” 阿碧脸色才褪下去绯色再一次布满,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你、你……我、我、我……”你、我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心底微一挣扎,垂下了头去。 如此明显的暗示慕容复又怎会看不出来,心底升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感动又似满足。 “栾、栾之……”阿碧小声唤他,心中大为尴尬:要做就做,要么就算了,这样停在半中央算什么…… 慕容复眸光一闪,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放她离开,低头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诱哄蛊惑: “动一动,像这样……” “你自己来,对,唔!就是这样……” “乖女孩,真聪明……” 皎月出,街灯亮,夜正漫长。 ——————————— 转眼到了离开的这天,是个大好的晴天,邓百川四人昨日分别回了各自的庄子,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再来的。 包不靓虽然知晓他们今日会走,但未免伤感,干脆选择了避开,跟着包不同一起走了。冯妈妈和于姑姑为慕容夫人在佛堂为慕容夫人超度念经,自是不会前来。 一时间,竟是没有前来送别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伤感。 润雪横月还有莺儿怜儿一同上了拉行李的大船,阿碧阿朱还有慕容复上了小船。看在别人眼里,只当是送阿朱离开。 阿朱走到船头提起木桨,朝慕容复绽开一个笑容:“公子爷,就让我再为你划一次桨罢。” “怎么能忘了我。”阿碧也走上前,两人相视一眼,笑着划动起船桨。小舟离岸,朝着湖水深处行去,穿过荷田菱叶,渐行渐远。 “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双飞燕。凤凰巢稳许为邻,潇湘烟瞑来何晚?乱入红楼,低飞绿岸,画梁轻拂歌尘转。为谁归去为谁来?主人恩重珠帘卷。” 时光流转,转眼一年时光飞逝而过。 洛阳阮家。 湖中亭。 “可算找着姑娘了,一下午都不见姑娘人,原来姑娘躲这儿来了。”身着鹅黄色襦裙的丫鬟走进亭子,后面跟着两个小丫鬟,端着茶水果子。 依着亭栏而坐的女子闻言转过头来,女子身着杏花色对襟襦裙,乌黑的发梳成整齐的少女髻,缀着星点珍珠,简单大方。少女鹅脸柳眉,一双星眸顾盼流转间自带起一股灵动之气,瞥见来人,嘴角立时抿起一抹笑:“找我做什么,好不容易闲下来还不许我歇一歇了?” 润雪闻言一笑:“倒不是我找您,是阿碧姑娘来了。” 阿朱立刻坐直了身子,面上露出明显的喜色:“阿碧妹子来了?在哪儿?快去请她过来!” “横月正招呼着呢,我这就去请。”润雪笑应了,转身出了亭子。不消片刻便带着一行人从桥上走了过来。 “阿朱姐姐可让我好找啊!”阿碧掀开亭帘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阿朱神色先是一喜,随后下巴一扬,佯装蔑色:“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阿碧妹子,平日里请你都请不来,怎么今儿个有空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阿朱姐姐!”阿碧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她冤枉啊,她也想常来阮府找她,但是每次都被慕容复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截住。 阿朱扑哧一笑,戳戳她的额头:“都已经做人家娘子的人了还这个样子!”目光顺道打量她一番,只见她穿着时新的柳绿襦裙,因为已经及笄,再加上嫁了人,梳了一个简单的妇人髻,显得成熟了不少,眉眼已经长开,柳眉水眸,格外温婉秀丽。心里不禁暗叹:也怪不得公子爷不愿意让她常常出来了。 “怎么今儿个公子爷愿意放你出来了?”阿朱拉着她坐下来。 阿碧支吾一声,含糊道:“他有事出去了,我一个人无趣得紧就过来找你……” “这么说你是偷跑出来的喽!”阿朱瞪大眼。怪不得不见莺儿和怜儿跟着她,完了完了,这要是被公子爷发现她可就惨了! “放心,我留了纸条的。”阿碧捏了一个葡萄剥开放进嘴里,心底嘀咕,要不是慕容复太,咳,她也不会偷跑出来。 “说吧,公子爷又怎么得罪你了?”阿朱一脸促狭。几个月前公子爷不巧碰到了公冶红萼那女人,难得那女人竟然长了脑子,居然知道使阴招给公子爷下药,当然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反倒是成全了公子爷和阿碧。不过事后却让阿碧恼了很久,跑到她这里死活不肯回去,后来公子爷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了回去,这次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就是一个人无聊得紧。”阿碧若无其事地剥着葡萄,心底暗暗咬牙,还不是慕容复害得,憋太久结果就是一释放起来简直不是人!她可不想有一天被人发现是累死在床上的! “是吗?”阿朱怎能看不出来她在说谎,双手搁在她腋下威胁道,“说不说,不说我可挠了!” “真没什么!”阿碧摇头,这件事坚决不能说,丢人呐! “真不说?”阿朱逼近她。 不说,绝对不能说!阿碧坚决摇头。 “不说算了!”阿朱放开她,撇撇嘴,反正还有莺儿怜儿,就不信她套不出话来。 见她不再追问,阿碧暗呼一口气。这才想起她来这的目的,瞥了阿朱一眼,提道:“这几日天气正好,我们去翠云峰庙里住几日可好?正巧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也省得来回跑。” 阿朱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别过头道:“这可不成,你自个儿离家出走就罢了,这会子又戳窜起我来了,我可不上你的当!” “阿朱姐姐……”阿碧一咬牙,抹下面子装起嫩来,抱着她的手撒娇。 “要我去也成,你得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才行。”阿朱眼珠微转,眸中黠光一闪而逝。 阿碧踟蹰,心底衡量了一下两件事的轻重,被阿朱嘲笑总比被慕容复抓回去的好,反正阿朱又不是旁人,于是微红着脸颊凑到她耳边嘀咕一阵。 阿朱性子再开朗却也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即使阿碧的言辞再隐晦还是红了脸,连忙躲开她:“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阿碧笑得好不无辜:“这可不能怪我,是姐姐非得要听得。” “你这丫头!”阿朱戳戳她的额头,顺便掩饰自己的羞意,然后站起身,“既然答应你了,我这就帮你一回,不过未免公子爷找来,你先跟我来易容一番。” “多谢阿朱姐姐!”阿碧当下欢喜不已。 —————————————————————————————————————————— 城北翠云峰。 古木森列,苍翠如云。 因近重阳,上山游玩的人多了起来,山上的茶寮跟着多了几间。半山腰的一间简陋茶寮内,零散的桌前坐着或上山或下山来歇息的人,三三两两喝着茶聊着天。 “听说了吗,王员外家的嫡孙前些日子丢了!”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容貌普通,身材微胖,穿着粗布外衫,腰间挂着一柄砍柴用的短刀。 和他同坐的是一个稍年轻些的男子,也穿着粗布外衫,面貌还算周正,闻言惊愕地开口:“什么?怎么会丢了?” “听说是被奸人掳去了,一屋子丫鬟奶娘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小孩子没了,第二天醒来才发觉不再了。”年长的男子说得神秘。 “哎,这事我知道!”旁桌的一个身材发胖的男子凑过来,“我媳妇的表姐的隔壁的女儿就在王员外家做丫鬟,听说是被江湖奸人给掳去了,昨日在城郊一棵老树上找到了,你猜怎么了?”男人买了个关子,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才开口继续说:“死了!仵作来验尸,说都死了好些天了,被人活生生捏死的!” “呀!”“啊!”周围人立刻露出惊骇的表情来,纷纷嚷嚷太残忍。 “知道是谁做的吗?”年轻男子震惊完问道。 “这谁知道?”胖男人撇撇嘴,“都说富贵人家恩怨多,指不定还是自家人做下的呢!” “这事我知道!”又有人参上话来,“听说江湖上有个恶人专门抢夺别人的孩子来玩,玩腻了就捏死挂在树上!说是叫什么来着,对了,‘无恶不作’叶二娘!” “无恶不作?”年长男子摇头啧叹,“这么说起来还是个女子了,居然如此狠心,那王员外家的嫡孙才不过一岁多一点啊。” “所以才说最毒妇人心嘛!”胖男人叹道,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怎么,张二?又被你家媳妇打了?”有知情的人顿时笑着调侃。 “去,别乱说,一个娘们罢了,我会怕她!”胖男人立刻回嘴,但表情明显透着心虚。 周围的人顿时呵呵笑起来,话题不知不觉转个方向。 茶寮角落,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均穿着粗布衣裳,银丝满头的老妇人喝着茶,身旁像是她媳妇的年轻少妇在旁伺候着,少妇容貌普通,脚下放着一个篮子,里头放着香烛一类祈福用的东西。这两人正是易容跑出来的阿朱和阿碧。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做老妇人打扮的阿朱压低声音:“怎么没听说四大恶人来洛阳了?” 少妇打扮的阿碧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自从离开参合庄,她和慕容复就很少关注江湖上的事情了,偶尔听闻一些江湖传言也多是关于丐帮少林一类正派的,当然,更多是以讹传讹。 阿朱显然也不想纠结在这种事情上,自从她回了阮家,多是跟着母亲学习打理阮府之类的事宜,江湖上的事情也关注的少了。她本向往的就不是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自然也就不再去多想。 当下两人付了茶水钱,搀扶着沿着山路继续往上。 因两人来的时候是下午,此刻快到山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极少有人一路相伴,就连之前陆续碰到的下山的人也少了很多。 山中清幽,路两边佳木茏葱,古木林列,只偶尔传来鸟鸣虫叫声。然而就在两人拐过一个弯的时候,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小孩的啼哭声。 阿碧和阿朱顿时停下了脚步,或许是刚刚才在茶寮里听闻有关小孩的流言的关系,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阿碧心头一紧,暗道不会这般巧合罢。 又是一道啼哭声响起,还伴随着女子温柔的诱哄声,且声音比之刚才明显近了很多,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走!”阿碧心中暗呼一声倒霉,连忙拉起阿朱快步朝着相反的路走去。阿朱也不迟疑,尽最大努力施展轻功,跟上阿碧的步子。 然而两人终究没能避开,阿碧轻功虽有所成,不说离去,躲避开她还是绰绰有余的,但偏偏她身边还有阿朱,她自然不能弃阿朱一个人逃去。两人奔出不远便被来人追上。 “你们跑什么?小心惊坏了我孩儿!”幽幽的女声响起,身披淡青色长衫的女子悄然出现在两人前方,女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相貌颇为娟秀,但面颊两边各有三条殷红血痕,自眼底划到下颊,似乎被人用手抓破一般,显得格外妖异可怖。偏偏她表情慈爱,面带柔笑看着怀中的小孩,一副满怀母爱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阿碧和阿朱惊立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她。阿碧手不着痕迹地抚上腰间,那里缠着软剑,心底盘算着今日之事只怕不能善了,不过她倒是不怕会死,毕竟她知道叶二娘的秘密…… 就在阿碧和阿朱警惕之时,叶二娘手中的孩子大哭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叶二娘视线顿时从两人身上移开,抱着孩子柔声哄了起来:“别哭,乖孩子,我是你妈妈,妈妈在这呢……” 她怀中的孩子看起来已经两岁多,已经学会了认人,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扭动着要从她怀抱里跳下来:“你不是我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叶二娘抱着他轻轻摇晃,嘴里竟是唱起了儿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那小孩却仍旧是哭闹不休。 阿碧和阿朱在旁看得心神忐忑,却又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她,朝她们出手。 “小宝贝,别哭,你再哭,小心妈妈等不到晚上,这就弄死你……”叶二娘任由小孩哭闹,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之色,语气更是温柔慈和,却硬是令阿碧和阿朱齐齐白了脸。 小孩似乎被吓住,不再哭闹,只瞪着双眼惊恐地看着她。叶二娘抱着他亲了亲,笑道:“这才是妈妈的乖宝宝……宝宝乖乖看着,妈妈这就将吓着你的两个人杀了,替你出气!”说着目光一转,落到了阿朱和阿碧身上,抬手轻轻一挥,亮光闪动,两件暗器直飞而来。 阿碧阿朱一惊,忙运气轻功后退躲闪,堪堪躲过。 “咦?”叶二娘轻咦一声,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尤其在阿朱身上绕了几圈,然后突然挥手,直朝着阿朱头上飞去,阿碧两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眼看已来不及躲闪,阿碧来不及多想,将阿朱扑倒在地,暗器从阿朱头上擦过,正好打掉了她的假发,一头黑发散落下来。 “我说哪里不对劲,原来竟是两个小丫头!”叶二娘咯咯一笑。 “叶前辈,我们姐妹俩与你无冤无仇,此番巧遇就当未曾见过,放过我姐妹二人可好?”见易容败露,阿朱心道不好,一边小心提防着她再袭,一边扶着阿碧起来。 叶二娘笑了:“放过你们?我也想放过你们,可是谁让你们惊了我的孩儿。”说着低头无限温柔的看了怀中的孩子一眼。 不能这样再下去,否则她们必死无疑!阿碧脑中思绪飞转,叶二娘能和她们啰嗦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说不准下一秒她就会真的动了杀机!心急之下,她出声喊道:“叶二娘,我知晓你孩儿的下落,若你答应放了我们离去,我便告诉你!” 叶二娘一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如何知晓我有孩儿!”心底思绪沸腾,一个小丫头如何知晓她有孩儿的事情,此事就连和她一起的其他三大恶人都不知晓,难道是当年掳去她孩儿的人派来的?这样想着,看着她的目光带了惊疑恨意。 “别误会!”阿碧见状忙道,“我只是巧合知晓了这件事,如何知晓的我却不能告诉你,今日为保命我才想起此事告知于你,望你能放我姐妹安然离去。” “那你说说,我的孩儿如今在何处?”叶二娘见她说的诚恳,稍稍信了两分,心中却仍然抱着怀疑警惕的态度。 阿碧安抚地捏了捏阿朱的手,然后朝叶二娘道:“你且答应放我姐妹二人离去,我才告诉你。” “那不成!”叶二娘一口拒绝,“谁晓得你说的是真是假,若是假的,我岂不上了你的当!” “这样吧。”阿碧也知道她之前说的不切实际,也只是为了试探她罢了,“你放我姐姐离去,我随你一起去寻你的孩儿,等寻到了你再放我离去,这样可好?” “妹妹!!”阿朱忙拉住她,目光焦急。 “姐姐放心,我是真知道她孩儿的下落,暂时不会有事的。”阿碧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能先逃掉一个是一个,况且阿朱回去,慕容复自然会来救她。 “那怎么成。”叶二娘冷笑一声,“我放了她回去,再让她回去找人来救你,嗯?小丫头算的倒是好啊!” 阿碧心头一紧,急忙道:“前辈放心,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姐姐并不知道,她又如何找人来救我。”说着见不奏效,干脆把心一横,“前辈若是不愿意,那我和姐姐干脆一死了之,前辈也休想知道你孩儿的下落了!” 叶二娘到底思儿心切,迫切想知道儿子消息的心思占了上风,当先一点头同意了她的条件。却不见阿碧捏着阿朱的手,早就告知了行迹。 于是乎,阿朱假意与阿碧哭泣叮嘱一番,然后再叶二娘不耐烦的目光下慢慢下山而去,随后叶二娘捞起被点了穴封住武功的阿碧,朝着她指示的方向快速掠去。 —————————————————————————————————————————— 先不说阿朱如何下山去找慕容复,这边阿碧指点着叶二娘下了山,一路奔着少林寺方向而去,却又不直接告诉她目的地,只让她随着她的指示走。叶二娘思儿心切,却不停留,一路狂奔,待到夜晚,才在阿碧的抗议中在一处林子中歇了下来。 阿碧跟着她跑了一个下午,此时又渴又饿,叶二娘自然不会给她准备水和干粮,她瞄了一眼叶二娘腰间的水袋,打算试着和她商量一下给她分一些,却见叶二娘右手掐上了那小孩的脖子,小孩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住手!!”阿碧面色一白,虽然知道她此刻装沉默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看着她当着她的面将一个孩子活生生地掐死。 “怎么?你想救他?”叶二娘冷笑,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小孩哭泣声逐渐变弱,面色变青,翻起了白眼。 “你现在已经知道你孩儿的下落了,何苦再取这孩子性命,就当为你的儿子积福!何况今日若不是这孩子,你我也不会相见,你更不会知道你孩儿的下落。”阿碧急急地喊道。 叶二娘似乎被她的说辞打动,手松了松,然后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孩子一丢,扔到了她怀里:“既然如此,我且饶他一命!” 阿碧忙接过孩子,见他小脸微青,不住的咳嗽着,将他搂到怀里一边拍抚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哄着他。小孩渐渐平复下来,似乎知道他安全了,抱着她大哭起来。阿碧哄了又哄,他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这时忽觉身子一暖,却是叶二娘点起了火堆,火苗跳跃,阿碧不觉靠近了几分。余光瞥见叶二娘盘腿坐在她对面,闭目打坐,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略略松了一松。 她不敢睡去,干脆也学起了叶二娘,闭目打坐,权当是御寒。一个晚上就这样耗去,天才蒙蒙亮,叶二娘便叫起她,继续赶路,怀中的孩子也醒了过来,苦恼着汗饿,阿碧无奈,只好点了他的睡穴,让他继续沉睡。 两人走出小树林,步上大道,阿碧建议叶二娘找马匹来能快一点,却被叶二娘拒绝,大概是疑心她想要借机逃离。阿碧只好忍着脚疼,继续跟她走路。 走了一段,忽见前方有马车辘辘驶来,叶二娘朝旁走了走,阿碧自然跟着她。然而马车经过二人时,车帘蓦地掀起,一道雪青色身影闪过,阿碧已经被人抱着远离了叶二娘,转头,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容颜,顿时整个人瘫软下来。 慕容复抱住她,目光看向叶二娘,神色淡淡:“内子顽皮,惹怒了前辈,还望前辈见谅,在下这就带她回去。” 叶二娘哪里肯,好不容易和儿子团圆有望,她自然不会简单就离去。当下也不废话,挥刀迎了上去。 慕容复抱着阿碧,脚下轻点,堪堪飘出几丈,并不愿与她多做纠缠,冷淡道:“叶二娘,先前尊你一声前辈是看在你年长的份上,你掳走我内子,我本应杀你,但见你是女子,我不与你计较,你且去罢!” 叶二娘一击不中,又见他轻功着实厉害,心里暗思着他的身份,面上冷笑:“年纪轻轻口气倒是不小,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有何能耐!” “等等!”见她就要上前,阿碧忙从慕容复怀中探出头来高声喊道:“叶二娘,你也不必和我相公缠斗,我告诉你你孩儿的下落,你自己去寻罢。”见她似有动摇,又加了一把火,“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你孩儿吗?他离开你这么些年,谁知过得好不好。” 叶二娘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哀色,胸中心思百转,终是点了头:“好,你且说,我自己去寻。” 阿碧舒了一口气,道:“你孩儿如今在少林寺,名唤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听到此事,那人只说他掳了一个孩子丢到了少林寺,还在那女人脸上抓了六道印子,我昨日见了你才联想起着一桩事来。如今我全告诉了你,你自己去寻罢。” 叶二娘先是一喜,这女子既能说出她脸上印子的来历,那么说得应该不差,随后又略带恨意道:“你口中的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阿碧摇摇头,继续瞎编,“此番也是我年幼在后山玩耍时不小心听到的,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了,只是当时觉得那男人真真残忍,竟抓破女子的脸,所以见到你才想起这事。” 叶二娘也不再问,朝她抱拳:“我叶二娘也不是不知恩图报之辈,今日算是我欠夫人一个恩情,夫人且告诉我名讳,待我找到了我的孩儿,安顿下来就来找你,还你恩情!” “不必了。”阿碧连忙摇头,你离我远远地,永远别来找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情了。 叶二娘大概也清楚她的想法,当下不做纠缠,留下了一句有缘再见,驱使轻功飞速离去。 阿碧立刻长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还未等她完全放松下来,慕容复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走了,现在轮到我们来好好谈一谈了。”顿时暗呼完了,心下焦急,干脆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第叁章 阿碧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原来已经回到了家,她撑着双手就要坐起来。 “夫人醒了!”莺儿欢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脚步声响起,莺儿的身影出现在阿碧面前。 “夫人感觉可好?要不要喝水?”莺儿急急道。见她要起来,忙上前扶着她靠坐起来。 莺儿这么一说,阿碧这才发觉她却是口渴的厉害,肚子也饿了,当下吩咐莺儿传饭倒茶来,莺儿吩咐了一旁的小丫鬟,然后端了茶水来扶着她喝了。 “老爷呢?”阿碧喝完水也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她醒来也没有见到慕容复,心道他是不是生气了,忙朝莺儿打听。 莺儿抿嘴一笑:“老爷抱了夫人回来,吩咐让我们好生照看着便走了,说是去把那孩子送回去。” “。”阿碧轻应一声,然后嘴角微翕,小声问道,“那,你看老爷神情如何?是不是很生气?” 莺儿嘟起嘴:“夫人这会子知道担心了?夫人昨个儿就那么跑出去可吓坏了我和怜儿姐姐,老爷看了夫人留的字条,当下脸色就冷了。上午老爷抱着夫人回来,吓得我和怜儿姐姐都不敢靠近,夫人这回祸闯大了,待会儿老爷回来要是发脾气,夫人一定要忍着点,好好和老爷说,可千万别和老爷置气……” 莺儿说的唠叨,却句句关切,阿碧原本忐忑的心倒也稍稍放下了一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家莺儿如今倒是成了管家婆了,小心日后夫家嫌你烦!” “夫人!”莺儿嘴嘟的更起了。 “你放心,老爷不会真和我置气的,我保证,一会儿老爷来了我一定好好和他说。”阿碧披上外衣坐起来,换来莺儿的惊呼,拉着她就要让她躺下来,阿碧忙道,“我只想起来梳洗一下,总不能让老爷看到我这个样子罢。”莺儿连忙应是,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打水。 阿碧草草梳洗了一下,然后吃了一大碗肉粥,感觉肚子填饱力气恢复,这才散下头发去了屏风后美美的洗了一个澡。 洗完正要起身,却发现忘记拿干毛巾,只好又坐回水中朝屏风外唤道:“莺儿,拿巾子进来。” 话音落了半晌却没有听到莺儿的回话,她正疑惑是不是她声音太小莺儿没听见打算再叫一遍的时候,便见一道身影越过屏风走了进来,青衣墨发,正是慕容复。 “栾之!”阿碧先是惊讶,尔后反应过来忙往水里缩了缩。 慕容复神色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走到浴桶前打开手里的毛巾:“过来。” 阿碧瞄见他的神色,心底暗叫不妙,只好硬着头皮双手抱胸站了起来,心底为自己打气,反正又不是没看过,夫妻之间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眸中暗光一闪而逝,慕容复撑开毛巾裹住她,然后将她打横抱起。 “栾、栾之……”阿碧惊吓之余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心底哀呼一声完了,她今天估计不能“活着”走出房间了。心中着急,嘴上赶忙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一个人跑出去,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了……” “,是吗?”慕容复语调平平,漫不经心地应着,脚下的步子却丝毫没有停顿,抱着她走出浴室,直接走向床边。 “嗯,嗯!”阿碧连连点头,面上神情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待背一挨上床铺,立即挣脱他的禁锢,朝床铺内缩去,慕容复倒也没有强拉她,任由她拉开铺盖躲进被子里。 “我一个人无趣所以去找了阿朱姐姐,后来想起下个月便是你的生辰,便想着和阿朱姐姐去庙里为你祈福,谁想竟会遇上那叶二娘……”阿碧诺诺解释。心底暗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她是为了躲开他。 “一个人无趣?”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双手撑开在她两侧,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如此说来倒是为夫的不对了,夫人放心,今后我定时时陪着你,不会让你觉得无趣。” “不用了,不用了!”阿碧连连摇头,伸出手来直摆,“夫君自有事要忙,怎能一直陪着我。”开玩笑,她可不想因为纵欲过度而红颜早逝。 女孩下意识摇摆着双手,盖在身上的被子略略滑下,露出了莹润白皙的肩膀,慕容复黑眸微眯,在她旁边躺下来,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肩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嘴角噙笑,语气体贴:“不忙,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陪夫人重要。” 阿碧心底内牛,她就知道,他不会被她几句话糊弄过去。心一横,她决定了—— “栾之……”她侧身、伸手、环抱、再抬头,点漆的黑眸已是泪水盈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呜呜……”一边哭一边小心瞄着慕容复的脸色。 慕容复先是一愣,尔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好了好了,知道错了就好。江湖险恶,你既学了武,外出遇到江湖中人自不会将你当做市井民生对待,此番幸好你遇上的是叶二娘,若是另外三人……”慕容复说着,心底不免划过一阵后怕。见她面露惧怕悔色,继续道:“那叶二娘也不是善类,若不是你恰好知晓她的辛密,只怕……” 慕容复点到为止,阿碧心底升起无限后怕悔意,幸好她遇到的是叶二娘,而她又恰好知道她的症结所在,若遇上的是其他三人,她这会子指不定在哪儿呢。尤其是穷凶极恶云中鹤,可是淫贼中的淫贼啊!越想越怕,她抱着慕容复的手越发紧了,眼中的泪水也真的溢了出来。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不会一个人跑出去了……”是她太自私,她如今代表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慕容复。 慕容复眸中划过满意之色,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抱着她轻轻拍哄着她:“知错就好,以后可千万再别一个人跑出去,你若是觉得一个人无趣,我便陪着你,前几日你不是说打算游览山河么,待洛阳的事情安排完了,我便陪你出去转转。” “真的?!”阿碧惊呼一声,身子半支起,双眸晶亮地盯着他。 “自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慕容复笑得温柔,目光从她因为情急而露出来的肌肤上划过,若隐若现的景象令他眸色加深。 阿碧心中欢喜,仰起头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不意外瞥见他眼中熟悉的深色,心中微动,恶从胆边生,伸出双臂揽上了他的双肩,顿时,被子下滑。 莹润小巧的肩头,天鹅般白皙优美的脖颈,还有精致锁骨上残存的玫瑰色吻痕…… 慕容复瞧着她的目光立即变得灼热了起来,他半眯起眼,低声在她耳边笑语:“原来夫人想要我陪竟是这个原因,我果真该死,竟忽视了夫人真正的意思……” “嗳?”阿碧微怔,分明是她打算美人计来逃脱罪责的,怎么却被他曲解了意思,正要开口反驳,却被他捏住下颚,狠狠地吻了上来。 “唔……”阿碧挣扎,却轻易就被他压下,这才发觉她的武功还没恢复,心底暗恼,却又无计可施,大概察觉她的不认真,唇上顿时被咬了几下。阿碧吃痛,张开嘴,湿软的唇舌顿时侵入,在她口中搅动,勾起她的湿软,纠缠肆虐。 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如同暴风雨袭来一般。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易便探入被子中,握住了胸前的软物,不似往常怕伤了她一般动作轻盈,而是加重了力道,阿碧感到微微刺痛,却又带起一丝不可抑制的快意。 片刻,双唇被放开,阿碧低低喘息,带动胸前一阵起伏,慕容复眸色暗沉,目光越发幽深,他翻身欺上阿碧的身子,低头瞧着她,嘴角蓦地勾起一抹笑:“夫人虽然承认了错,但惩罚还是要的,不过看在夫人认错积极的份上,小惩便好。” 完了完了,阿碧心底内牛,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的。 她此刻的表情却惹得慕容复低低的笑了,他俯下身细细的吻过着她精致的锁骨:“夫人放心,真的只是小惩而已,我又岂会舍得让你受苦。” 热烫的气息扑在脖颈上,引得阿碧轻轻瑟缩,还未等她接话,胸前一热,小巧的顶端便被慕容复含住,阿碧轻喘一声,顿时软了下来,熟悉的热流从脊背窜起,直流向四肢。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腰间,朝下探去,很快便找到了入口,轻点撩拨起来。 被慕容复如此撩拨,阿碧很快就情动,然而慕容复却偏不让她如愿,极尽手段挑弄着她的身子,注视着她的表情变化。 “栾之,栾之……”阿碧终于受不住,开口唤他,她伸开双臂攀着他,双眼迷蒙,水波迷离,脸上满是隐忍的汗水。 慕容复喉头发紧,身子越发紧绷,却还是不放她,在她耳边诱哄道:“乖,以后你不会再随便跑出去了,会时时刻刻在我能看得到的地方,对吗?” “嗯,嗯……”阿碧思绪已经迷乱,只知道顺从着他胡乱点头。 “乖女孩。”慕容复露出一抹笑,却仍旧不放她,一步步引诱着她,直到她在他身下低泣呻吟,说出令他满意的话来,才彻底放了她。 ………… 如此这般,太阳升起落下两次,阿碧才腿脚酸软地走出了房间,在莺儿怜儿强忍的笑意中,愤愤地咬着手绢低咒某人。 第肆章 转眼到了九九重阳节,登高秋游好日子,阿朱早早便邀请了阿碧和慕容复一起去翠云峰赏菊,一行人准备好行李,驱车赶往城北。 “阿朱姐姐准备了什么好吃,可是重阳糕?老远便闻见香味了。”马车上,阿碧笑盈盈挽着阿朱手道。阿朱只有一人,阿碧便邀了她和他们坐了一辆车,反正除去慕容复还有阮星松,至于阮星竹,她早在前几个月便和段正淳一起回了小镜湖,估计要过了秋才会回来。 “就你鼻子灵!”阿朱笑嗔她一眼,大概慕容复在场缘故,并没有像平日那般用手戳她。她拿过放在一边食盒,打开来,顿时一股香味扑鼻,阿碧细细辨了辨,除去米香还有杏仁核桃栗子等等诸果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香甜,令人食指大动,她立刻巴巴地看着阿朱。 阿朱扑哧笑了一声,然后端出上面一层来,放到桌子上:“这是我早早起来做,大家先尝尝鲜罢。” 阿碧顿时一喜,笑着捏起一块,正要放入口中,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硬生生拐了个弯,送到了慕容复面前,面上堆起笑容:“你也尝尝。” 慕容复正给阮星松讲解着问题,闻言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落到她面上,眸中即刻含了笑意,表达他满意,就着她手指吃了一块。 阿朱给阮星松夹了一块,阮星松面无表情地接过,黑玉般眸子里却不自觉流露出软意。阿朱见状轻轻一笑,顺势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入口间瞥见阿碧愣神样子,拉了拉她袖子:“怎么,刚刚吵着要吃,这会子倒是愣着不动了。” 阿碧立刻回过神来,双颊随之飞起两片红晕,迅速捏起一块重阳糕放入口中,含糊道:“哪里,我正要吃呢。”心底暗恼,还不是慕容复,刚才居然……居然……含住了她手指!抬眸朝慕容复瞥去,却见他正指点着阮星松,表情静肃,丝毫看不出来刚才居然做了那种事情。心底不由忿忿,哼,道貌岸然,表里不一! 马车辘辘到了山下,秦章去放马车,阿碧几人下车步行登山。 翠云峰是邙山最高峰,远远瞧去,树木森列,苍翠如云,树木间隐约可见屋瓦庙观。此时正值秋日时分,山中菊花盛开,遍野飘香。 阿碧几人沿着山路漫步而行,周围陆续可见上山游玩各色人物,阿碧也总算看到所谓“遍插茱萸”景象。 一行人都年轻且身怀武功,一口气边聊着不觉间便到了半山腰,几人并没有进去茶寮,在一处峭崖边坐了下来,崖边一棵高大茂盛松树,树下七零八落几块山石,凑一凑便是天然桌椅。跟来丫鬟小厮立刻上前整理,将手中提点心酒水拿出来摆好。 一坐下,阿碧拿起酒壶从慕容复开始为大家一一倒上了酒,菊花酒有疏风解热、养肝明目之效,且今日是重阳节,阮星松喝一些也没有关系,阿碧也为他倒了一杯。 阿碧端起抿了一口,果然甜醇香美,不过较往年菊花酒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 “味道如何?我酿制时候试着加了些当归枸杞,常饮对身体有益。”阿朱笑着解了她惑。 “不错。”慕容复点头赞道。 阿碧又喝了一口,轻笑:“从阿朱姐姐手里经过就是不一样,你回去后加个印章放到铺子里去,叫什么好呢……”眼底黠光一闪,“就叫阿朱出品好了!” “好啊。”阿朱听了却并没有恼,反倒是一脸赞同表情,“这主意倒也不错,待我回去好好想想,阿朱出品自然不能叫,换个名字倒成。” 阿碧顿时乐了,笑道:“我算是明白阮夫人为何放心留你一人在阮家了!”阿朱本就聪慧,比起打打杀杀武林诸事,这经商对她来说却是如鱼得水了。阮星竹大概也看出了这点,才放心留她一个人罢。 几人饮着酒吃着点心,又欣赏着眼前大好风景,一时间倒是不愿再起身继续前行,歇息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起身登山。 经过一片菊丛时,阿朱顺手采了一朵菊花,道:“听闻开封重阳会举行菊花花会,展出各种菊花给大家欣赏,公子爷可有兴趣去瞧瞧。”她说着目光却是看着阿碧。 果然阿碧大感兴趣:“菊花花会?是什么样子?姐姐说来听听。” 阿朱眼珠微转:“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晓得,大概和牡丹花会差不多罢,你亲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边说边朝阿碧眨眨眼。 阿碧会意,抿嘴一笑,上前挽起慕容复手:“夫君,我们就和阿朱姐姐一起去看看可好?”在外人面前她自然不能直接唤慕容复名字,只能称夫君,一开始她极不习惯,慕容复倒是极喜欢听。 慕容复略一沉吟,淡笑道:“也好,正巧有桩事情要去开封一趟,便一并解决了罢。” 阿碧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说几句好听,前方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声,听嗓音应该是一个小女孩,高声慌乱地叫喊着救命。 “这声音怎么听着甚是耳熟?”阿碧停住脚步,眉尖微蹙,却见阮星松突然运起轻功朝声源处掠去,脑中灵光一闪,她顿时恍然,失声叫道:“不好,是阿依!”说话间脚下已经运起轻功随着阮星松而去,慕容复拉住她手紧跟上去。阿朱吩咐了身后了丫鬟一声,也提气跟了上去。 阿碧和慕容复很快就追上了阮星松,三人进了树林,朝着声源处掠去,阿依叫喊声也越来越清晰,她似乎停在一处不能动,只呼喊着救命。接近了,便听得还有一个男子声音,骂骂咧咧:“哎你个小丫头,老子还就不信了,老子堂堂南海鳄神居然会拿一个小娃娃没办法……” 南海鳄神?!阿碧心中一惊,怎么竟会是他!她前几天才遇了叶二娘,今日居然又碰上了岳老三,主角没碰上几个,竟倒是遇上这些个配角了,而且还都是些反派人物。 “救命啊,救命啊……”阿依不理他,只管扯开嗓子喊救命。而那岳老三似乎忌惮什么,只是嘴上骂骂咧咧。 待几人走近看清眼前情形都不免倒吸一口冷气,阿依立在林间空地上,四周倒着数十具尸体,可怕不是尸体,而是她脚下密密麻麻将她包围成一圈蛇蛛一类东西,缓慢蠕动爬行着,看起来异常可怖。岳老三正是忌惮于这些毒物,不敢上前。 “小星星!!师父师娘!!”瞧见来人,阿依立刻露出欣喜表情。 岳老三气急,一时没有觉察有人走近,闻言怒喝着转身:“好哇,来正好,老子正准备捉了你去找他们,来了就一起解决!” 阿碧抬眼瞧去,第一眼便瞧见他大得异常脑袋以及阔嘴中白森森利齿,一双眼睛又圆又小,如同两颗豆子,此时里面盛满怒气,厉芒迸射,令人生寒。颏下生着胡子,根根似戟,掩盖了他真实年龄。他上身穿着一件上等锦缎黄袍,下/身却穿着粗布裤子,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一身打扮怎么看怎么怪异。 “你们就是这小娃娃师父师母,萧暮云和萧蓝凤?”岳老三双眼圆睁,瞪着阿碧和慕容复,视线落到慕容复头发上却皱起眉,“咦,不对,不对,那萧暮云头发是白,而且还带着面具,你们到底是谁?” “在下苏幕,这是内子和弟子。”慕容复拱手表明身份。 “苏幕?没听过,没有名气!”岳老三沉吟道,随后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面容举止不俗,心中暗疑。 慕容复也不恼,淡淡道:“在下小人物一个,自然比不上南海鳄神名气大。” “那倒是!”岳老三立刻露出得意表情,然后神情一敛,高声喝道:“你们和这女娃娃是什么关系,你们既然不是那姓萧师徒,这女娃子为何又称你们师父师母!” “阿依和我家小松指腹为婚媳妇,所以称呼我们师父师母。”阿碧在慕容复开口之前回道,“不知阿依如何得罪了前辈?” 岳老三冷哼一声,大声喝道:“如何得罪了我?她师父杀了我表弟,我自是要为他报仇,找不到萧蓝凤那女人,我抓了她徒弟,她自会来见我!” “你表弟?”阿碧皱眉。 “就是二当家严鸿越!”阿依开口,嘟着嘴道,“果然是一家人,都只会欺负女人和小孩!” 居然是他!阿碧和慕容复对视一眼,没想到那严鸿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亲戚。 “没错,就是他!”岳老三瞪了阿依一眼,神情狰狞可怖,吓得阿依缩回头去,不过见有慕容复一行在场,胆子又大了起来,扬起下巴斜瞪回去:“我说不对吗?你表弟利用小蝶姐姐,还杀了寨子里那么多人,他死活该!你又欺负我一个小娃娃,不要脸!” 岳老三气急,对她怒目而视,却又碍于她脚下毒物,不敢强行上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不杀你,你只带我找到你师父就成!”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在哪儿?我师父和师公云游去了,师公嫌我碍事,叫我来找师父师母。”阿依摇摇头,表情黯了下来。 原来是来找他们,怪不得会在此遇上,阿碧心中暗道。 慕容复开口道:“前辈也听到了,萧神医夫妇已经云游去了,此刻也不知在何处,你抓了她徒弟也无用,听闻前辈不杀无还手之力之人,前辈若如此和一个小女娃纠缠不休,这传出去……”他略微一顿,“恐怕大家会以为前辈竟是言而无信之辈。” 岳老三表情略有松动,点头道:“你说倒有些道理。”不过转眼却又表情一变:“要我白白放了她那不成,我表弟可不能就这么白死。” “前辈以为你表弟是萧蓝凤所杀?”慕容复轻抚着扇柄,挑出事情症结。 “难道不是吗?”岳老三瞪起圆眼。 “自然不是。”慕容复撑开扇子,黑眸深处一抹暗光划过,“……他杀了自己夫人,然后自己七窍流血而死……”他将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尔后做出结论,“所以,他是自己杀死了自己,又或者说是他夫人杀了他,不管是他还是他夫人都已经去了,又何来报仇一说?” “这……”岳老三搔搔头,觉得他说得对,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正踟蹰间,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尖锐悠长铁哨声,越过数个山峰,破空而至,良久不息,那吹哨之人似乎胸中气息无穷无尽,不需要换气一般,听得几人心中暗惊。 岳老三拍拍头:“哎呀,老大在叫我,也罢,也罢,此事就如你说。”他又打量慕容复一番:“我看你倒是个厉害,报上家宅来,我改日有空寻你打一架。” 慕容复淡淡一笑:“在下是医者,只一点拳脚功夫傍身,怎能和前辈相提并论?” “说得有理。”岳老三点点头,听得那哨声又响,嘴里叫嚷着:“来啦,来啦,你奶奶,催得这么紧。”疾步朝树林外奔去。 见他离去,阿依立刻欢呼一声,然后放下背上背囊,拿起脖子上竹哨吹了几声,那些毒物立刻钻进了背囊里。待毒物清光,她欣喜地蹦跳着朝着阮星松扑了过去。 第伍章 秋游被阿依到来打断,大家没了兴致再继续登山,带着阿依回了苏府。阿朱和阿依之前并没有见过几面,她当初回燕子坞不久慕容复和蓝凤儿便举行了婚礼,她只和蓝凤儿见了几次,倒也很是欣赏对方,不过听阿碧说阿依和阮星松有关系,便也跟着一起去了苏府。 一路上阿依老实交代了事情来龙去脉。果如她之前所说,萧暮云和蓝凤儿两人双宿双飞云游去了,带着她不方便,撇下她一个又不放心,便将她发配到了洛阳来找慕容复和阿碧。一路上都很平静,却不想在洛阳城外遇上了岳老三。 当初严鸿越虽死,却有忠心于他手下将消息告诉给了岳老三,但鉴于那天具体事情只有在场几个当家知道,那手下也只认为严鸿越是被蓝凤儿害死。岳老三和这个表弟其实并没有多么深交情,但架不住手下人起哄挑唆,便有了兴致来找蓝凤儿报仇。却不想蓝凤儿和萧暮云离了洛阳便没了消息,就在岳老三打算放弃时候那手下来说见到了蓝凤儿徒弟,便有了之前一出。 “既然如此,你今后便跟着我们罢。”阿碧看罢蓝凤儿给她信道。蓝凤儿在信里含糊地提了,大概是萧暮云不喜有人跟着,她无奈之下只好将阿依送来,希望他们能够暂时帮忙照顾她一段时间,待她说服了萧暮云便会来接她。 “多谢师母收留!”阿依乖巧地行礼,然后从腰间包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她:“这是师父让我交给您,是调养身体药,师父托师公做出来,吩咐我一定给您。” 阿碧接了过来,笑道:“蓝姐姐有心了。”她也明白这是蓝凤儿间接完成承诺,她当初答应慕容复待她和萧暮云事成便带萧暮云来给她诊治看病,想来是萧暮云不愿来见他们,她只好托他做药来给她暂时调养。 事情交代完毕,阿依立刻松了一口气,她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目地却遇上岳老三,若不是她那些宝贝,她说不定今天就真没命了,这一放松下来,不禁红了眼圈。 “别怕,已经没事了,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阿碧见状拍拍她手。 阿朱也跟着出声安慰了几句,然后笑着看了阮星松一眼,打趣道:“何况现在有小舅舅在,他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你去。” 阿依跟着蓝凤儿,自是沾染了她脾气秉性,闻言也不像寻常女孩子那般脸红害羞了去,反倒兴冲冲地凑到阮星松身边,拉起他手,欢喜道:“看吧,小星星,大家都知道你已经是我人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 这番可爱不做作言语顿时逗笑了马车里众人。阿碧抬眼朝阮星松那边瞥去,见他虽是面无表情,但却并没有厌烦不耐样子,心底暗暗松了丝气,之前在燕子坞阮星松和阿依相处不错,她在旁看着,觉得他两人若是在一起倒也不错,阮星松冷清寡言,阿依活泼可爱,正好互补。 接着几人回府安排阿依不说,阿碧却是由这次事情想到了另一茬。虽说慕容复已经选择隐退,但是慕容家这几十年来得罪人着实不少,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安稳日子就能这样一直过下去,就如同今天事情,一个岳老三慕容复或许对付得了,但是两个三个岳老三呢?慕容老爷是去了,但是留下来患事却一丝不少,她知道最清楚莫过于萧峰父子事情了,待以后萧峰父子知道了事情真相找上门来,就凭他们两个能打得过吗? 她还打算和慕容复游览山河,但是在这武侠世界里若是没有强硬武力,如何做得潇洒江湖? 她越想越不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仇家找上门来一般,左思右想,她心底暗暗做了决定,她要带慕容复去一趟擂鼓山,她可是顾不得所谓剧情不剧情了,她提前告知了叶二娘虚竹存在,想必他们如今已经母子相认了,小和尚也算有了亲人,就当是以此相换罢。 当下,菊花花会一过,她便撒娇求着慕容复履行诺言带她出去游玩,第一站便是西湖,去见伯父康广陵。一来她怕万一慕容复解不开珍珑棋局,若是有伯父介绍信,希望能够得苏星河指点一二;二来她这一年也未和伯父见面,当初成亲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他,后来说了,他本要来看望她,但因为隐退之事,暂时放下了,如今她和慕容复一起去西湖,就当是归宁省亲了。 —————————————————————————————————————————— 到了西湖已是九月底,西湖秋景也别有一番风味,一路欣赏着美景,阿碧带着慕容复阮星松阿依行到了断桥边。 阿碧掏出随身笛子放到唇边,暗暗运起内力,一曲西洲曲飘飘而出。不过半晌,不远处一道琴音相和着飘来,随着琴音飘近,一条小舟缓缓驶来。 只见一宽衣老者静坐舟上,老者高额凸颡,容貌奇古,长须飘飘,手抚瑶琴,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世外高人之姿,老者对面坐着一个儒生打扮老者,黑须飘面,腿上放着一块棋盘,手捏棋子,眉头紧锁,似在思索着如何落子。 待小舟靠岸,正好一曲奏毕,阿碧收起笛子,笑着迎了上去:“师父,二师叔。”慕容复自然也跟着上前行礼问好,阮星松和阿依随着拱手。 “阿碧丫头!”宽衣长袖老者抱起瑶琴踏上岸,笑容欣喜。那儒生打扮老者也执起棋盘,笑着随后上了岸。 康广陵抱着琴上前打量慕容复一番:“便是你小子娶了我家阿碧丫头!”他之前虽每年会去燕子坞教导阿碧一次,却一直未曾仔细瞧过慕容家人,今日一见,单看这外表倒是不错。 “侄婿慕容复见过伯父。”慕容复这才算是正式拜见。 康广陵摆摆手:“别弄那些个虚礼了,你可会使琴?”见慕容复点头,立刻兴致勃勃地拉了他,“来来来,弹一曲给我听听!”说话间满面兴奋,竟是如孩童一般。 “师父!”阿碧忙上前拦住他,“师父住在哪里?可能带我去瞧瞧?”她就知道伯父会来这一招,见到谁都要拉着人家给他弹琴或者听他弹琴。 “大哥你又来了,阿碧丫头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快先回去再说。”一旁范百龄瞪了康广陵一眼道,然后转向阿碧和慕容复:“大哥臭脾气犯了,你们别理他,走,我带你们去家里,离这不远,就在前面小山里。”说着拉着两人踏上了断桥。 康广陵不干了,跟上来道:“慕容小子,你棋艺如何?”慕容复笑着回了尚可,范百龄立刻来了兴趣,将棋盘一横放到他面前:“小子,来一局!” 康广陵得逞地笑了:“说我臭脾气,你还不是一样!” 阿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拉着阮星松小声嘀咕:“这个爷爷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真好玩!”阿碧回头弹了她额头一下,面上却也是强忍着笑容。 康广陵和范百龄在西湖边小山里砌了两间院落,康广陵一间,范百龄夫妇一间。康广陵性子纯真执拗,当初八个弟子分开,范百龄不放心他一个人生活,便干脆和妻子一起住在了他隔壁,方便平时照顾。 范百龄直接带着阿碧一行进了他家院子,边推开篱笆门边道:“你师父那边什么也没有,他平日里就在我们家搭伙,你们先到我这边喝点水歇一歇。”说着提高声音朝内唤道:“老婆子,快烧水沏茶,看我带谁回来了!” 堂门打开,一个笑容可亲老妇人走了出来,看到来人,笑着迎上来,阿碧慕容复忙行礼问好,范夫人笑道:“这几天总听老哥惦记着你们要来,今日总算是来了。”说着打量阿碧和慕容复一眼,赞道:“都说江南水养人,果真是个水灵灵丫头!” 一行人寒暄着进了厅堂,范夫人早已烧好了水,为大家倒了茶,然后知趣退了下去,她只是一个不会武妇孺罢了,那些个江湖之事说了她也不会懂。 康广陵虽然性子使然有些小孩子心性,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不会真卖起傻来,当下一一询问了阿碧这一年来事情,听闻慕容夫人去世事情倒也唏嘘了几句。阿碧报告完,被康广陵和范百龄打发了进屋,说是要和慕容复谈谈。她大概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便知趣领着阮星松和阿依去了后面。 阿依早就不耐烦待在屋里听大人们说话,一出厅堂便挽着阿碧撒娇要出去玩,阿碧笑着点头应了,嘱咐他们不能跑得太远,晚饭前必须回来。阿依连连保证,阮星松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手拉手去玩了。阿碧去找了范夫人,见她正在准备晚饭,便留下来帮忙,范夫人起先不愿,她借口一个人无聊,范夫人也只好让她留了下来。 两人边聊边做,偶尔交流一下做菜心得,倒也相处得不错。范夫人起先见阿碧穿戴举止丝毫不差大家小姐,心底难免以为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姐夫人,这一番交流下来,却见她伶俐可亲,还有一手好厨艺,当下隔阂减了不少。 夕阳西下,阮星松和阿依回来,饭菜已经做好,阿碧和范夫人两个一起努力,饭菜做得很是丰盛,阮星松和阿依帮忙端菜摆放碗筷,阿碧出去唤慕容复三人。 三人早就不在厅堂,阿碧闻着琴音出了堂门,见三人正在院子里葡萄架下,伯父康广陵抚着琴,慕容复正在和师叔范百龄下棋,两人全神贯注盯着棋盘思索,半天才见落下一子。夕阳余晖斜泻下来,配着篱笆绿架背景,一眼瞧去倒是有种入画隽永之感,让她一时间不忍上前打扰。 正踟蹰间,康广陵却已经看到了她,手中琴音停了下来,阿碧立刻回神:“师父,饭菜已经摆好了,叔母叫我出来唤大家进去。” “这就来!”康广陵抱着琴站了起来。范百龄和慕容复却是没有出声,两个人均是眉头紧锁,专心致志。 “让他们去吧。”康广陵走到她跟前,“你二师叔好久没这么专注过了,你这时候去叫他他根本听不见。” “嗯。”阿碧点头应了,她没有错过伯父看向慕容复时眼中赞赏,心底顿时轻松下来,看来伯父两人都对慕容复印象不错,心中关于擂鼓山事情也有了底气。 第陆章 阿碧和慕容复在西湖住了几日,每日随着康广陵和范百龄到西湖边赏赏景,钓钓鱼,弹弹琴,下下棋,倒是过了几日惬意生活。 这日,康广陵指点过阿碧琴艺之后,阿碧开口提了他们准备要离开打算,她边说边观察着康广陵神情。 “离开?”康广陵先是一愣,尔后反应过来,释然道:“什么时候走?我让你二叔母给你们准备准备。”然后又道:“你们接着打算去哪里?回洛阳么?” “不,我和慕容打算四处转转,游山玩水一番。”阿碧笑着回道,眼睛却不着痕迹注意着康广陵神情变化。 康广陵哦了一声,然后朝远处亭子里下棋范百龄和慕容复那边看了一眼,下了什么决心般道:“你且带着慕容复去一趟擂鼓山罢。” “擂鼓山?”阿碧心底一喜,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惊讶神情,并顺着他话猜测,“可是哪位师叔在那里?” “不是。”康广陵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是你师祖。”然后再阿碧惊讶表情中,将逍遥派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师兄妹已经有数年没有回去见过你师祖了,你和慕容复且代替我师兄妹去看看你师祖罢……” “原来竟有如此往事。”阿碧叹息一声,然后点头道,“伯父放心,我和慕容复定会去擂鼓山拜会师祖。”心底却是欢喜不已,伯父虽然没有说明,但只要她和慕容复去了擂鼓山,自然是要解一解那棋局,心中底气又多了几分。 第二日,康广陵和范百龄夫妇送他们出门,康广陵和范百龄对视一眼,然后拿出一封信来给她,说是到了擂鼓山若有人相拦,递上此信便可。 康广陵和范百龄并没有告之慕容复有关逍遥派事情,阿碧之前虽然告诉了慕容复逍遥派事情,但却并没有说无崖子还活着事,毕竟这件事康广陵八人也不知道,只以为是范百龄在遵循先祖遗命挑选传人。 一行人按着康广陵吩咐去了擂鼓山。阿碧虽然心中着急,想着越快去见苏星河越好,但不想节外生枝,几人一面沿路欣赏着风景,一面马车悠悠到了擂鼓山下。 车子一早上了山道,行到中午随着地势增高,马车无法再上去,留下秦章看着马车,阿碧四人下车徒步上了山。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只见竹荫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用巨竹搭建了一个亭子,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即是亭,亭即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出是竹林还是亭子。 “好漂亮亭子!”阿依小跑进竹亭,伸手摸了摸那竹子,小脸上满是赞叹。 慕容复也跟着赞了一声:“果真不负‘聪辩先生’这个称号。” “那是当然!”阿碧笑着扬扬下巴,想到自己也算是逍遥派人,不免心中升起自豪感,自夸起来:“这还只是小意思,我师父和八个师叔会东西,我师祖可都会!尤其祖师爷,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韬武略,琴棋书画,算术医学等等无一不精,而且还武功超群,厉害着呢!”当然,除过感情上那啥了一点。 “真有这么厉害人?我怎么从没听师父提起过?”阿依歪着头表示不相信。 慕容复倒是相信有这样人,不过瞧着她洋洋得意样子,心中不禁失笑,道:“如此说来,待会儿见到苏老前辈,我定会和他好好请教一番。” 阿碧白了他一眼,对阿依道:“祖师爷大概已近百岁,且早些年那弃徒丁春秋所害坠落深崖,且他早些年就未曾多入江湖,别说你师父,就是那些武林前辈知道也不多。” “哦,怪不得我没有听过。”阿依露出原来如此表情。 正巧有凉亭,几人便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正休息着,便见山道上有两个三十左右男子朝这边走来。两人皆是一样装束,脚下生风,不一会儿便到了亭前。 左边稍胖一些男子上前朝阿碧和慕容复拱了拱手,然后指指山道,做了一个请姿势。几个手势极为简单,阿碧几人自然看懂了,想来这便是苏星河建立聋哑门弟子了。不过这手势倒是叫阿碧有些惊讶,看来伯父介绍信暂时倒是用不上了。 她和慕容复对视一眼,朝两人拱手回礼,然后随着两人行去,穿过竹林,进入一个山谷,谷中尽是松树,山风吹过,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眼前顿时开朗,来到了三间木屋前。木屋前生着一株高大古树,树下是大石堆成桌椅,一矮瘦老人坐在石凳上,手拈黑子对着桌上棋盘思索着什么。 领路两个男子走上前朝老人行了礼,依呀着做了一个手势,那老人抬头朝这边看来,露出满是皱纹脸来。不是“聪辩先生”苏星河是谁! 苏星河扫过阿碧几人,一瞬间目光如炬,尔后收了目光,点了点头,那两个男子中一个走回来带了几人上前。 渐渐走近,阿碧竟是有些紧张,慕容复似有所察觉,握了握她手。阿碧心头一暖,情绪稳了下来。待走上前,她拱手行了礼,然后掏出那封介绍信递给苏星河。 苏星河诧异了一下,却没有拒绝,接过信拆开看了,再抬头,眼中精光闪烁,却是丝毫不像个年迈老人。他先是瞥了阿碧一眼,对着她点了点头,阿碧立刻欣喜,朝他俯身拜了拜:“师祖。”然后目光落到慕容复身上,凝神打量了片刻,收回目光做了个对弈手势。 慕容复收了手中折扇,到对面坐了下来,阿碧拉住他,小声道:“若解不了认输便是,可千万别勉强。”慕容复安抚地拍拍她手表示有分寸。见识过康广陵琴艺和范百龄棋艺之后,他对这苏星河和无崖子倒是生出了一丝好奇和敬佩,如今见到真人,也确实想要讨教一二。然待他目光落到棋盘上却暗自轻咦了一声。 这棋局不是别,正是他当初在无量山山洞中所见棋局! 他心中诧异,却未表露出来,随后转念一想,那无量山山洞曾是无崖子夫妇居所,也就释然了。拈起白子和苏星河认真对弈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落子,阿碧立在一旁屏息瞧着,阮星松和阿依被这严肃氛围影响,也不敢乱开口说话,乖巧地立在她身后静静地候着。 阿碧对围棋只是略懂规则,瞧见慕容复白棋险些就要挤死一大片,心中不禁暗暗着急,然后下过数子,却豁然开朗起来,竟隐隐有了胜势,心中略有明悟,原来竟是先退后进,故意先送死,然后诱敌反胜! 苏星河先是大为惊奇,凝思片刻,露出喜悦笑容,竟是开口说了话:“慕容公子天赋英才,可喜可贺!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公子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前辈过奖。”慕容复虽早先从阿碧那里听说了苏星河是无奈装作聋哑,但乍一听他开口,还是略一惊异,尔后拱手起身,“在下不过误打误撞罢了。” 苏星河站起身走到身后三间屋子前,伸手肃客道:“既然公子破了这棋局,那么便进去罢!”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诧异道:“前辈这是……” “公子进去一看方知。”苏星河道,言语间竟是带了一丝恭敬。 阿碧在旁看得着急,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师祖定不会害你,你且进去吧,。” 慕容复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她期待目光中走向木屋,木屋无门,慕容复瞧了苏星河一眼,抬手干脆利落地一掌劈开了木墙,走了进去。 慕容复进了木屋,苏星河又重新在石凳上坐了下来,也不再开口说话。阿碧便带着阮星松和阿依在一旁等着,却不想一直到了日头西落,天色渐黑,也没见慕容复出来。 苏星河终于从老僧入定状态清醒过来,递给阿碧一个稍安勿躁眼神,然后进去了木屋里,不消片刻又走了出来,道:“跟我来。” 阿碧暗暗松了一口气,带着阮星松和阿依跟随苏星河去了。绕过木屋往里走了一段路,一个院落出现在她面前,院子篱笆门外站着两个年轻弟子,见到苏星河立刻躬身行礼。 苏星河朝两人点点头,然后带着阿碧一路进了院子,左拐右拐进了一个侧院,在三间房前停住脚步:“你先在这里住着,慕容公子大概要过些日子才会出来。” “师祖可告知弟子到底是何故?”虽然她心中知晓,但这个情况自然是要问一问。 苏星河打量了她一眼,道:“看来你师父没有告诉你们来目,你祖师爷事情你可知道?”见阿碧点头,接着断断续续道:“你祖师爷当年并未去了,但却也不算好,你师父师叔以为我摆出珍珑棋局是我要收弟子,其实是师父要找一个传人……”说到这里算是大概交代清楚了,他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你且在这里安心住着,需要什么吩咐院子里人便是。” 阿碧依着他话做出震惊表情,尔后恢复过来,恭敬道:“是,弟子明白了。” 苏星河点点头转身去了。 第柒章 阿碧没想到他们竟是长住了下来,大概是无崖子还有些时日,又或者是因为没有丁春秋强来不急着弄个接班人,无崖子干脆在屋里亲自教导起慕容复来。 阿碧开始听了很是开心,她这一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但紧接着却担心起来,她貌似忘记了交代慕容复不要提无量山山洞事情。 按照常理她是不应该知道那些事情,她当初没有想那么长远,全部告诉给了慕容复,她倒不怕无崖子询问,而是烦恼不知道该如何向慕容复解释。想来想去没想出个眉头,只好作罢,事情到了跟前再见机行事吧。 时间就在这种忐忑中过去。阿碧每日和苏星河一起坐在木屋外守候,阮星松被阿依拉着满山跑,时常不见踪影,唯有吃饭时候才回来,好在这座山算是聋哑门地盘,倒也不怕出事。 不得不说,苏星河确实是个厉害人。他本不多话,但是架不住阿碧一来二去提问,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后来见阿碧还算聪慧,干脆明着暗着教导起她来。这下阿碧可是受益匪浅,苏星河会东西包罗万象,从种花种草到弹琴唱戏,从易经八卦到烧饭做菜,令阿碧佩服得五体投地,结果苏老同志还一脸谦虚加遗憾表示他会并不多,还不及他师父十分之一云云。一时间无崖子形象在阿碧心中上升到了神人境界。 不过一想到慕容复可能在里面跟着无崖子学习如何烧饭做菜种花唱戏她就格外囧囧有神。 每天晚上苏星河都会进去一次,给慕容复演练逍遥派武功招数,毕竟无崖子如今是高位瘫痪,嘴上指点可以,要做动作可就难为他老人家了。 阿碧也试探着问了一下慕容复武功问题,毕竟要学逍遥派功夫必须散去原来武功。结果苏老同志斜眼给了她一句,难道师父不能吸了他内力帮他炼化然后再传给他吗?阿碧同学摸摸鼻子讪讪地缩了回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转眼已是深冬,山上一片白雪皑皑。阿碧和苏星河干脆在外面搭了一个简易小屋,门正对着那三间木屋,屋子里生着炭火,倒也不冷,加上都是有内力习武之人,倒也不难挨。 阿碧捧着热茶赏着雪景,或者和苏老同志弹弹琴聊聊天,又或者去写个生秀两笔字,再或者和阮星松阿依堆堆雪人打打雪仗,一时间日子倒是过得无比惬意,让每七天才能出来放一次风慕容复嫉妒不已。 对上慕容复委屈眼神,阿碧心中愧疚之情顿时滚滚而出,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轮椅。于是风风火火找上了苏星河,连比带画将轮椅描绘了一番,苏老同志目光一亮,激动地一拍桌子就出去实践了,留下阿碧看着已经化成碎末桌子咋舌。 于是乎,待到新年来临时候,阿碧终于瞻仰到了无崖子形貌。之前她询问过慕容复几次,他只会说仙人之姿,言语无法形容,令阿碧很是好奇,如今一见,果然如他所言。 相貌俊雅,脸如冠玉,竟是没有一丝皱纹,唯有颌下那三尺黑须昭示着他年纪已经不小,更重要是他周身气质和风度,果真如谪仙下凡,令人有种膜拜冲动。 阿碧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敢看他第二眼,生怕自己把持不住上去给他把胡子剃了。心底暗呼真是暴殄天物,这样一个男子竟瘫在小黑屋里三十多年,也明白为何李秋水和天山童姥会为了他大打出手了。 “祖师爷。”阿碧上前行礼,随后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目光。 无崖子摆摆手让她起来,然后打量她一番,笑了笑:“这轮椅便是你想出来,不错,不错,果真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难得我临死还能又学到一样东西。” 阿碧又被他声音震了一把——这哪里是百岁老人声音,分明是一个美大叔。然后才回过神来,谦虚了几句,表示自己不过突然灵光闪现罢了。 有了轮椅,无崖子不用再一直待在木屋里,苏老同志每日风雨无阻地推着他出来转悠,看得出来无崖子也是很高兴能够出来见一见外面世界。而阿碧也终于有幸可以跟着慕容复一起参加无崖子老师培训班,就连一向总是吵着玩闹阿依也在无崖子讲课时候乖乖安静下来听他授课,阮星松更不必说。 眨眼到了大年三十。 阿碧早早就下山采购了一回,一次性备齐了所有年货,从早上开始就忙碌起来。趁着苏星河和慕容复推着无崖子出去遛弯,她将四室一厅瓦房从里到外细细打扫了一遍——无崖子能离开小木屋后,苏星河便率领聋哑门弟子拆了三间木屋,以超快速度盖了四室一厅瓦房,无崖子一间,他一间,阿碧和慕容复一间,阮星松和阿依一间。 待慕容复三人回来,她便将写对联事情交给了三人。这些事情本来前几日就要做得,不过他们也就这么几个人,倒也不急。打发了阮星松和阿依去帮忙看他们写好了贴对联,阿碧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晚上除夕宴。 她做得主菜是火锅。年三十大冬天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多有气氛,脑子里一出现这个主意,她便找了苏星河和他商量研究着做了一个铜火锅出来。 当看着热腾腾火锅端上桌时,阿碧心中抹泪,她终于展示了一把穿越□势。 没有春晚没关系,大家边吃边聊,无崖子看着不好亲近,其实很平易近人,至少对他们这几个后辈很不错,有时还会开开玩笑。 阿碧提议来击鼓传花表演节目,大家都表示赞成。阿依首先中招,蹦蹦跳跳地站出去跳了一个名族舞,活泼可爱。接着是苏星河,他也干脆,弹琴一曲给大家。再来阮星松,选择了舞剑,舞得倒也不错,引得无崖子轻轻颔首,表示慕容复收了个好徒弟。再来阿碧,她脑筋急转弯终于派上了用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慕容复倒是实在,竟然去给大家做了盘点心出来,引得阿碧笑眯了眼,以后有口福了。无崖子画笔一挥,竟是将今日场景跃然在了纸上,栩栩如生。 最后,子夜来临,阮星松和阿依点燃苏星河特质烟花,漆黑夜幕上燃起璀璨艳丽花火,让阿碧惊叹不已。目光掠过身边几人,她想,这个除夕她有生之年应该都不会忘记了。 —————————————————————————————————————————— 除夕之后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转眼春天来临,山上迎春花烂漫,脚下积雪逐渐融化,春雨淅沥,润物无声。 无崖子精神也看着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甚至有闲情逸致吟诗作画。 而对比之下,苏星河却是越来越沉默,阿碧和慕容复也跟着默然,大家明显感觉出来,无崖子是回光返照,时日无多了。 这日,难得晴天,无崖子将几人召集到一起,说是陪他说说话,其实几人心知肚明估计是要交代遗言了。 “这段时日我过得很高兴,没想到我临死还能出来享受一番天伦。”无崖子面带微笑,表情很平和,“你们也知道我时日无多了,当初那逆徒突然发难将我打落山谷,幸得星河你装聋作哑,我才得以苟延残喘,多活这三十年。” “星河原本资质不错,却被我引上了岔道,分心旁鹜,去学琴棋书画等等玩物丧志之事,我上乘武功他是说什么也学不会了。这三十年来,我只盼觅得一个聪明而专心徒儿,将我毕生武学都传授于他,派他去诛灭丁春秋。” “幸好老天有眼,终于给我送了佳徒来,我也算能走安心了。”他看了看慕容复,眼中尽是满意之色,尔后朝慕容复招招手,待他上前,摘下左手指上那枚宝石戒指套到他手上,“今日我便将逍遥派掌门之位传于你,逍遥派日后就托给你了。” “师父。”慕容复立即在他面前跪下来。 “好了,起来吧,推我进去,我还有些话要和你交代。”无崖子挥挥手让慕容复起来,然后指挥着他推他入了屋内。 苏星河和阿碧候在门外,片刻后,听到慕容复唤着师父,声音悲戚,苏星河和阿碧立刻推门而入,只见无崖子平躺在床上,原本光洁俊美脸此时布满了条条纵横交叉皱纹,满头浓密头发已尽数脱落,一丛光亮乌黑长髯,也都变成了白须,已然已经去了。 苏星河立刻上前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泣道:“师父,你终于舍弟子而去了!” 阿碧也跟着磕头,回想起这些日子相处不禁悲从中来,泪水簌簌而落。 第捌章 无崖子身后事办起来却是极为简单,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早早就吩咐了苏星河,只一把火烧了便是。苏星河自然听话,果真一把火烧了,而且是连整幢屋子都烧了,四室一厅一个不留。 看着眼前熊熊烈火,阿碧颇有不舍,到底是住了近半年地方,点点滴滴都在心头,昨日大家还聚在一起说笑,今日便阴阳远隔了,一时间心底升起颇多感慨。 苏星河掌风一挥,房子顷刻倒塌,成了废墟。然后在满片废墟中,抱着无崖子琴在慕容复面前跪倒,磕下头去:“逍遥派不肖弟子苏星河,拜见本派新掌门。” “师兄快快请起。”慕容复虚扶一把。 “师弟既已接任掌门,还请掌门一定手刃丁春秋那奸贼为师父报仇。”苏星河恳切道,掌门已经有了,他如今心中最大执念便是为师父报仇,只要丁春秋一日不死,他就没脸去见师父。 “师兄放心,师父临终前有交代,我定会为他完成。”慕容复点头,神色带了几分坚定。 就在这时,一个聋哑门弟子匆匆走了过来,朝苏星河咿咿呀呀比划,一脸着急慌张。 苏星河面色一变:“丁春秋那厮上山来了!”他转头看向慕容复。 慕容复略一沉吟,颔首道:“他来得正好,也省了我去找他。” 丁春秋却犹豫了,道:“那丁春秋为人阴狠,擅使毒药,想必掌门也略有耳闻,掌门今日才得师父传功,还是先避一避……” 阿碧也担忧地看向他,丁春秋在江湖上出了名心狠手辣,再联想星宿派作风,一旦双方打起来必定会使阴招,慕容复才刚刚得到无崖子传功,也不知能否敌得过他。 “无妨。”慕容复朝两人做出安抚表情,“我虽才得师父传功,但也跟着师父学了这些日子,手刃那丁春秋并不算为难。” 慕容复武功本就不差,对武学领悟能力更是从小就锻炼下,就算他有什么不懂得,无崖子也已为他一一解惑。逍遥派武学确实博大精深,随便哪一种功夫拿到江湖上都是人人羡慕争夺对象,无崖子炼化了他内力,教给他尽是逍遥派最上乘武功:北冥神功,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凌波微步等等,他会都教给了他。 而这些武功都是丁春秋一直求而不得。丁春秋所炼化功大法是不完整北冥神功,需要以剧毒辅佐,所以才会变得越来越凶残,加上他以化去别人辛苦所练内力为喜好,随着性子杀人,才使得江湖上人人惧怕他。 若是今天之前慕容复对上他绝对不会有胜算,但今日之后,得了无崖子七十余年内力,配合逍遥派武功,对付他绝对绰绰有余。 “走吧,我们下去,别让他上来污了师父清净。”慕容复朝着废墟拜了九拜,然后起身拉着阿碧朝山下走去。 阿碧相信他不会乱来,他既然说了对付丁春秋不成问题,那就不成问题,但是却停住脚步:“我还是留在这里罢。”这半年来她武功虽有小成,但绝对不会是丁春秋对手,丁春秋奸诈狡猾,她可不想成为他拖累。 慕容复却不愿放开她:“无碍,我会护着你,你留下来也不一定安全,你在我眼前我才能放心。”说着看向苏星河:“待会儿下山,丁春秋那奸贼就交给我,还请师兄护阿碧周全。” 苏星河忙点头道:“掌门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夫人。” “师祖……”苏星河一直称呼她名字,突然改叫夫人让她好不适应,好像一下子拉开了距离,毕竟她可是一直将他视作长辈。 “师祖还是叫我阿碧吧。”她道。 “使不得,使不得。”苏星河连连摆手,“慕容公子既做了掌门,你们又是夫妻,自然要称呼你为掌门夫人了。”他神情严肃,眼中却含着笑意。 阿碧早就摸透了他脾气,知道他半认真半说笑,当下轻笑道:“师祖就会拿我打趣。不管怎么,师祖总是我师祖,永远不会变。” 慕容复在旁帮腔:“师兄也不用太过认真,我和阿碧各交各,也不冲突。” 苏星河点头称是。 三人带着聋哑门弟子下山,来到山腰处竹亭,远远地便听到丝竹钟鼓声震耳,只是人群一声高过一声叫喊使得原本悠扬乐声变得怪异。 阿碧细细听去,尽是“星宿老仙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上面幺魔小丑快快下来受死!”“师父功力震古烁今,聋哑小儿速速投降!”之类话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待走近,只见竹亭周围二十余人两边排开,有拿着锣鼓乐器,有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倒是甚为悦目,远远望去幡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字样。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从亭子内缓缓走出来,他身后数十人列成两排,和他相距数丈,跟随在后。 阿碧仔细一瞧,轻咦了一声,没想到丁春秋竟是这般容貌,只见他童颜鹤发,脸色红润,颏下三银髯,手中羽扇轻摇,竟是如画中神仙人物一般,可以想象他年轻时定然也是俊男一枚。 她再转头看了看苏星河,虽然他现在又老又瘦小,但也从眉眼间还是依稀可以看得出当年俊秀。再想想她师父师叔,好像年轻时都是俊男,还有李秋水天山童姥,果然逍遥派就是俊男美女集中营。 丁春秋走上前来,笑道:“好久不见,师兄这些年可安好?” 苏星河哼一声,冷冷地看着他,开口:“自是比你要过好!怎么,不守着你星宿海,又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丁春秋听他竟然开口说话,哈哈一笑道:“甚好,甚好,我原本还道看在你我同门一场份上,只要你说出秘籍在哪里我便放过你性命,不想你自己破了誓言,那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苏星河横他一眼,不理会他话,转身退到了慕容复身后,道:“掌门,此人便是那逆贼丁春秋了。” 慕容复点点头走上前。 丁春秋闻言惊讶地看向慕容复,之前慕容复在苏星河身后他并没有怎么注意,只以为是他新收弟子,没想到苏星河竟然会称他掌门!惊讶归惊讶,他很快反应过来,哼笑一声,朝苏星河道:“那老贼死前并未立下掌门,你凭何另立掌门?” 苏星河冷笑不答。 慕容复抬起手,将手上戒指给他看,瞧着丁春秋顿变面色,冷声道:“今日我以逍遥派第三代掌门身份,誓将你伏诛,带到师父面前请罪!” “不可能!”丁春秋心神慌乱,看向苏星河,叫道,“那老贼早就死了!当年我亲眼见他掉下去!”尔后神色一恍:“我知道了,定是你仿造了那戒指来唬我!” 苏星河冷哼一声道:“到今日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师父当初根本就没有死!我忍辱负重这些年,就是为了看到今日。” 丁春秋顿时面露惶然之色。 慕容复不想和他多做解释,脚下轻点,朝他袭去。丁春秋不敢小觑他,当下全力迎击。慕容复使得是天山六阳掌,看着轻灵飘逸,却是招招凶险,直敌要害。丁春秋也以本门掌法相接,一时间两人交手仿若舞蹈,一个童颜鹤发宛如神仙,一个闲雅清隽冷若御风,看旁边人倒是心旷神怡。 星宿派弟子在旁齐声大呼加油助威,喊出来话引得阿碧直乐:“星宿老仙神通广大,双袖微摆,小白脸便身中仙法倒地!”“他老人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摇手日月无光!”“星宿老仙大袖摆动,口吐真言,叫你旁门左道牛鬼蛇神,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师父他老人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小白脸还不速速投降!” 阿碧如今已非吴下阿蒙,武功算有所小成,看得出来慕容复武功内力均在丁春秋之上,加上他临敌经验本就不浅,且他内力深厚,也不怕丁春秋那周身剧毒,数十招后,便将丁春秋擒获,直接打晕了他,抬手毫不客气地费去了他武功。 之前还呐喊助威星宿派弟子立刻慌了,跪下来纷纷嚷道:“大英雄,大侠士,你饶我性命最好,他们都不会对你忠心,只有我死心塌地,为你效劳。”“大英雄,星宿派本门功夫,我所知最多,我定会一古脑儿都说了出来,决不会有半点藏私。”“咱们在星宿海之旁藏得有无数金银财室,我知道每一处藏宝所在。饶我性命我便带你们去挖掘出来。”等等献媚和效忠之言有若潮涌,令人哭笑不得。 见慕容复皱眉,苏星河道:“掌门不用理会他们,废了他们武功让他们离去就好。” 慕容复点点头,苏星河朝身边聋哑弟子打了手势,他们立刻上前捉住那些星宿派弟子,一个个费去了武功,有反抗在苏星河一掌直接击毙了一个之后安静了下来。 收拾完这些弟子,慕容复三人绑了昏迷丁春秋上山。 第Ⅸ章 慕容复三人绑着昏迷丁春秋上了山,来到松树谷,将他丢在了刚刚被大火焚烧废墟前。因为被废去了武功,他原本飘逸如仙姿态已经不复存在,红润面庞瞬间变得苍老。 “师兄,这逆贼还是交给你处理罢。”慕容复挥手在丁春秋身上轻轻一拂,丁春秋吃痛一声,醒了过来,挣扎着站起身。 苏星河对丁春秋已经怀恨惦记了数年,如今终于如愿,当下也不客气,手指一弹便让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好对着废墟。 丁春秋还来不及开口求饶,便被苏星河一掌击在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下,失去了呼吸。 苏星河看着丁春秋尸体长叹一口气,眼角流下了不知道是感慨还是释然泪水,原本矮小身子越发显得佝偻,一瞬间仿佛老了不少。 阿碧心中叹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想了想,上前转移话题:“如今祖师爷大仇得报,师祖有何打算?” 苏星河收起惆怅表情,转向慕容复:“我已经老了,帮不上门主多少忙,而且也在这谷中住惯了,不想再离开,还请门主准肯,就让我在这里守着师父了此残生吧。”叹口气顿了顿,说,“当年为了躲避丁春秋,我将我七个弟子逐出了师门,怕他们受牵连丧命,如今丁春秋已死,也可以让他们回来协助掌门。” 慕容复点点头同意:“也好,师兄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贸然离开定会不适应。”更何况还有聋哑门那些弟子,他也不能丢下不管。 解决完了丁春秋,阿碧他们也没有急着离开擂鼓山,因为慕容复打算闭关一次。 阿碧派信鸽联系了伯父康广陵,将这半年来发生事情简要讲了一遍,康广陵收到消息,迅速联系了其他几位师兄妹,一起赶来擂鼓山。不巧,他们来时候慕容复正在闭关,只好暂时先在山上住了下来,等待慕容复出关。 这一等便是三个月,山头积雪融化,漫山遍野花开,慕容复才正式出关。 阿碧早早就等在了门外,所谓闭关其实就是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间里冥想练功,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睡,阿碧每天都会为慕容复送饭送水,隔几日还需要帮他送换洗衣物,加上慕容复有轻微洁癖,每日还必须要洗一次澡,令阿碧直叹气她果然注定了丫鬟命,当不了主子。 听到慕容复唤她,阿碧拿着换洗衣服走了进去。 “逍遥派第三代弟子康广陵率众师弟妹见过掌门师叔。”慕容复收拾妥当出来,康广陵八人立刻朝他跪了下来。 “伯父快快请起。”慕容复虚扶一把,给了阿碧递了一个眼色,阿碧立刻会意上前扶起了康广陵。康广陵和七位师弟妹在旁立好。 阿碧将慕容复未见过六位师叔向他介绍了一遍,就算是双方初步认识了。儒生打扮,浑身书卷味男子是排行第三书呆苟读,千万别试图去跟他理论事情,百分之九十九会反过来被他说服,阿碧就曾试过,差点呕血;同样儒生打扮,却更显得英武男子是排行第四画狂吴师叔,他原名叫什么阿碧不知道,因为他曾做过领军,所以大家干脆以官衔来称呼他,叫吴领军; 排行第五便是在江湖上颇为有名薛慕华薛神医,不过按照苏星河说法,他才不过从他那里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手持短斧,背负长锯木匠模样男子则是排行第六巧匠冯阿三,很憨厚寡言一个人,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是能做出那般精巧东西人;第七是花痴石清露,是莳花圣手,经她手花草,没有一个不欣欣向荣,而且她还很会配制花粉,阿碧这三个月来倒是跟她学了不少这方面知识;排行最后也是在阿碧看来最有趣是戏迷李傀儡,扮什么像什么,非常厉害,山上没有什么娱乐,他来了正好取悦了大家。 大家寒暄打过招呼后,慕容复正式表示承认了他们八个人仍然是逍遥派弟子身份,康广陵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休息了两天后,慕容复和阿碧整理行李离开了擂鼓山,康广陵八人本想跟着一起,却被慕容复拒绝了,丁春秋已死,星宿派剩下弟子不足为惧,逍遥派又不需要像别帮派那般要进行扩大势力之类事情,阿碧和慕容复一致认为大家保持现状就好。 ————————————————————————————————————————— “终于不用住在山上了,好开心,江湖,我来了!!”下了山,阿依一脸欢喜,蹦蹦跳跳地进了城。阮星松跟在她身后,明显守护姿态。 阿碧也不由露出一个开心笑容。山上日子确实太过单调了些,她还好,可以和苏星河石清露他们学习聊天,倒也不算无聊,阿依和阮星松就无趣了,只有他们两个同龄人,太冷清了,小孩子还是喜欢热闹。 慕容复见她开心,嘴角也跟着噙起一抹笑。 一行四人在小镇上逛了起来,男俊,女秀,两个孩子又是极为伶俐秀丽模样,倒是惹来不少目光。待给阿依买够了零嘴和喜欢小玩意,四人进了镇中最大酒楼。 看着一盘盘饭菜端上来,阿碧心底抹泪,终于不用她做饭了。整个擂鼓山除了她再没有别女子,在她尝过聋哑门弟子端来饭菜后,毅然决然投身厨房,自力更生——那味道,简直挑战她味觉,当然这也与她吃惯了美食有关。 一开始只是为她和阿依阮星松开小灶,后来发展到苏星河和慕容复,再后来加上了无崖子,再再后来又来了函谷八友,好在还有石清露帮她,否则她一定得歇菜在厨房。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她动手做饭了,哪怕这菜味道差了些,她也不会嫌弃,只要能吃就好。 四人逛了一上午也饿了,端上来饭菜基本上吃了个精光,酒足饭饱,阿碧捧着茶水小憩,他们坐得是靠窗位子,一转头外面景色清晰可见。 “喂,听说了吗?那星宿老怪死了!”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被他以前师门给结果了!” “瞎说!我明明听说是被他徒弟给毒杀了,星宿派现任掌门就是他徒弟,好像还是个女呢!” “没错,没错,就是个女,前些日子我远远见过一次,挺年轻漂亮一个小姑娘,不过可心狠手辣了,一不高兴就将身旁一个星宿派弟子给拍死了!” “啧啧,果然最毒妇人心!” “唉,好不容易走了一个星宿老怪,又来了一个星宿妖女!” “对了,知道丐帮消息吗?听说丐帮也换门主了!” “什么?丐帮有新门主了?” “可不是,好像叫什么庄聚贤,前些日子我们帮主接到一张英雄帖,上面就是这么写……这帮主也不知道武功如何,口气却不小,摆明了要击败少林群僧夺取武林盟主之位。” “好家伙,这口气,就是当初乔峰在时候也没见丐帮这么狂!” “别提那乔峰了,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说他名字都觉得嘴臭!” “可不是,居然连自己养父养母都杀,简直禽兽不如嘛!” ………… 不远处谈论声一丝不差落入阿碧耳中,阿碧先是一愣,她不过半年没下山,没想到剧情竟然已经到了这里!随即立刻想到了阿朱,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应该和乔峰没有关系了吧?但心底却浮现起一丝相反预感,康广陵他们上山后她曾朝他们打听过江湖上事情,得知杏子林事件已经发生,薛慕华也说了聚贤庄事情,但却并没有提到乔峰身边有个女孩,按理说应该没有阿朱事情了。 自从去年上山她和阿朱之间联系就断了,之前在西湖时候还通过一封信,之后却没了消息。后来她曾试着让信鸽传信去洛阳,却接到润雪回信,说阿朱随阮星竹去了大理,就此断了联系。 如今听人提到乔峰,不免联想到阿朱,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知道了段正淳身份才跟他回了大理?一时间思绪纷乱,越想越不安起来。 “怎么了?”慕容复觉察到她心绪变化,伸出手来握住她。随着两人相处时间越长,阴阳蛊发挥效力越来越大,两人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心绪波动,大喜大悲时尤为强烈。 阿碧眉心拧起:“我有些担心阿朱姐姐,上山后我便和她断了联系,只听润雪说她随她母亲去了大理,我估计她可能知道段王爷身份了。” “别担心。”慕容复拍拍她手安慰道:“我传信叫秦章查查看大理可有王爷认了义女,若真有估计就是她了,我们正好去大理看看她也无不可。” 没错,段正淳不可能真公开承认阿朱是他女儿,认义女情况倒是比较靠谱,若真有这个消息,那百八十就是阿朱了。 “嗯,你先叫秦章查查,若真确定认了义女,派人给她捎一封信就好,倒也不忙着去看她,还是先完成师父遗愿,去寻李秋水和天山童姥好。” “也好。”慕容复点点头,“李秋水如今不知在何处,童姥在缥缈峰一时半刻倒也不会离开,也不用着急,我们先回洛阳再做打算。” “嗯。”阿碧想了想应了。 第拾章 吃过午饭,阿碧一行开始朝洛阳方向行去。一路上坐着马车,倒也不劳累。 这日,几人因为贪看沿途风景错过了宿头,天已黑却仍然在山道中行走,阿碧掀开帘子朝四周瞧了瞧,皎洁月色下周围景色明晰可见:“看来今晚只能找个山洞或者破庙凑合一下了。” 阿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阿依好困,想睡了。”阮星松拍拍她头,阿依撅起嘴嘟囔一声不再开口。 “宋安,停下罢。”慕容复吩咐前面赶车男子。宋安是苏星河派给他弟子,和其他聋哑门弟子不同,他说不出却听得见。 宋安依言停下马车。 “我下去看看附近可有山洞庙宇,你们先在这里。”慕容复朝阿碧交代一句,走出了马车。 慕容复下了马车到周围探了探,一时半会并未找到山洞庙宇之类可栖身地方,又往前走了走,忽见前方山谷中有灯光一闪一闪,凝目瞧去,露出诧异表情,那灯光不是寻常灯火暗红或昏黄,却是幽幽绿色,在寂静山谷里显得格外诡异。 慕容复凝神静立了一会儿,觉察出事情令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四周竟然或稀或密隐藏着近六百人!这些人隐藏极为隐秘,若不是他如今内力深厚也根本觉察不到。莫非是哪个门派在此集会?若是如此大可光明正大何必隐藏起来? “啊——”山谷中突然传出一声女子叫声,紧接着是男子慌乱喊声,似乎有一男一女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熟悉声音从后传了过来,慕容复转头看到阿碧和阿依阮星松朝他走来。阿碧三人在马车上等得无聊,便干脆下来找他,远远看到慕容复正要上前,却听到了尖叫声。 慕容复脚下一动便来到了她身边,牵起她手:“怎么下来了?” “你半天不回来,我们担心就下来看看……嗳,好像有人过来了……”阿碧顺势依到他身边,正要问怎么回事,却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有些熟悉女声,忽又听到男子喊了一声“王姑娘小心!”阿碧恍然叫出声来:“是表小姐!” 没错,那让她觉得熟悉声音正是王语嫣声音,那么旁边男子不用说自然是段誉了。不过王语嫣怎么会跟着段誉走出曼陀山庄?难道说……她转头看向慕容复,她是来找他? 慕容复伸手揉揉她额头:“别瞎想,我们走罢。” “哎,真就这么走了,表小姐怎么办?”慕容复不在意王语嫣阿碧自然欢喜,但是明显王语嫣和段誉有危险,两人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也不能就这么不管离开。 慕容复知道她其实嘴硬心软,当下笑道:“这可是你让我救,回去后可不能说是我多事。” 居然调侃她!阿碧心中羞恼,朝前踏出一步:“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慕容复笑了,干脆拉起她:“既然如此,我们一起罢。” “等等,涵之和阿依还在呢!”阿碧急忙叫道。 “放心,他们自会护好自己。”阮星松天资聪颖,且勤勉用心,武功已有小成,自保绝对没问题,阿依有毒功护身,更是没有问题,慕容复也有意锻炼他们,常常让他们独自对敌,危险时才出手帮忙,他总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久而久之,两人配合无间,就是阿碧也无法从两人攻击中全身而退。 想着,阿碧也就放下心来,和慕容复上前寻王语嫣和段誉。 ———————————————————————————————————————— 话说当初慕容复和蓝凤儿成亲,王语嫣伤心欲绝,后来偷偷溜出山庄去亲眼见了慕容复和蓝凤儿相处,更是心痛难耐,泪流不止。她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祝福表哥,也决定今后再不嫁人,就陪同母亲守着曼陀山庄,往后偶尔能见表哥一面就好。 却不想第二日传来消息那蓝凤儿竟然当场悔婚,随她师父去了。她乍闻此消息心底一时喜一时忧,喜是婚礼未成,她还有机会,忧是表哥经此打击该有多伤心,紧接着又听姑姑去了,更是担心表哥,但是母亲却禁着她,不让她去寻表哥。 她整日忧心忡忡,担忧慕容复,只盼着找机会出去见慕容复一面安慰他,然而等来却是慕容复留书离开,隐退江湖消息。她一急之下病倒了,缠绵病榻近半年才恢复过来。王夫人担忧不已,最后无奈只能答应帮女儿寻找慕容复消息。 王语嫣等了近一年,最后公冶红萼给她带来了消息,说她在洛阳见过慕容复,王语嫣当即就想去洛阳寻找慕容复,但却被王夫人察觉,命丫鬟婆子整日看着她。就在她着急时候,机会来了。一个大和尚带着一位年轻公子上岛来问路。 这和尚便是去大理抢夺六脉神剑图谱却被打败了鸠摩智,而那年轻公子便是被他用计擒住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鸠摩智夺取剑谱不成,便打算将会六脉神剑段誉烧死在参合庄,表面上是为了祭奠慕容博追忆故人之情,其实却是为了获得再次进入慕容家藏书阁阅读更多武功秘籍机会。 然而到了燕子坞,他不会使船,加上进燕子坞路又参杂着五行八卦,没了阿碧或阿朱领路,他根本进不了参合庄。两人在湖上转悠了几日,最后落到了曼陀山庄。经过一些纠结,王语嫣答应帮段誉摆脱鸠摩智,而段誉则答应带她溜出曼陀山庄去洛阳寻找慕容复。两人成功设计摆脱了鸠摩智,段誉也依照约定带着王语嫣离开了曼陀山庄。 段誉和王语嫣离开曼陀山庄,途中遇到了乔峰,段誉和乔峰拜了兄弟,又碰上了出来办事阿朱,阿朱告诉段誉和王语嫣,慕容复不在洛阳,去游览山河了,如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王语嫣失望了,段誉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会帮她找到慕容复,王语嫣也不想再回曼陀山庄,便跟着段誉和阿朱。 杏子林事件后,阿朱接到阮星竹来信要她去小镜湖寻她和段正淳,段誉正好打算回大理,便和阿朱一路同行,王语嫣自然跟着两人。到了大理,王语嫣决定跟随阿朱去小镜湖,段誉不舍,干脆跟着两人一起,到了小镜湖,阿朱身世也为段誉所知,两人相认,其间也遇到了阿紫。 又过了几日,萧峰根据康敏暗示寻来,然而这一次康敏却没能得逞,误会很快解开,阿朱跟着萧峰走了。初见时阿紫被段誉制住,见他武功厉害,便想让这个便宜哥哥做靠山,然而后来见他武功时灵时不灵,很快丢开他,跑去找阿朱和萧峰了。 段誉和王语嫣在小镜湖住了些日子,见王语嫣日日寡欢,越来越沉默,只好带她出去四处探询慕容复踪迹。两人四处探寻,经过河南地界时,王语嫣便提议再去洛阳看看,段誉应了,却不想还没到洛阳便遇上了危险。 两人贪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只能寻个山洞庙宇歇息,正好看到了山谷中火光,段誉没有慕容复内力深厚,自然看不到那火光怪异,直到走进才发觉不对劲。却已来不及,被绿光中潜藏人当成敌人攻击,段誉时灵时不灵六脉神剑偏生在此刻发了威,不小心射死了那人,这下子惹了祸,藏在暗处同伴攻击起两人来。 段誉六脉神剑虽然时灵时不灵,但他从李秋水北冥神功中习得上乘轻功身法,躲闪起来却丝毫不费力。他背着王语嫣一路左斜右歪,绕开人群,朝着前路奔去。黑暗中只听忽忽声响,数道暗器朝着他投掷了过来。 段誉拼命躲闪,又担心王语嫣被打到,心急不已,就在这时,一阵风掠过他脸颊,叮叮当当,身后暗器刀剑转而互相击落在了地上。 待他定睛看去,一男一女两人不知何时立在了他们面前。男子一袭青衫,清隽娴雅,女子身着碧衣,温柔和亲,两人均身姿飘渺,仿若踏月而来,段誉不禁在心中赞叹一句:好一对神仙眷侣!然而下一刻他却如坠冰窖,因为他背上王语嫣激动地喊了一声:“表哥!” 王语嫣挣扎着就要从段誉身上下来,段誉初听她叫声表哥,登时眼前一黑,嘴中发苦,心道:这便是王姑娘日日思念慕容公子了,果真是人中龙凤名不虚传,怪不得王姑娘如此倾慕他,看来他注定要孤苦一生了。一时间自怨自艾,自叹自伤,险些落下泪来。他呆立在原地胡思乱想,王语嫣很顺利便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表哥——”王语嫣朝慕容复奔来,在他面前站定,痴痴地看着他,眼中即刻溢出泪水,哽咽着开口:“我终于找到你了,表哥你可好?” 慕容复露出略微讶异神情,诧异说:“表妹怎在此?舅妈可知道?” 王语嫣千万句话顿时噎在喉间,她千辛万苦来寻人,对方丝毫没有露出感动高兴神色不说,还反倒给了她这样一句问话,霎时间仿佛在大冬天被泼了一盆凉水,冷透了心房。 “表小姐。”阿碧笑着打招呼。 王语嫣这才看到她,正要点头回应,却在目光触及她发式时蓦然睁大了眼,看看慕容复又看看阿碧,半天才反应过来,惊愣在原地。 阿碧轻咳一声,看向段誉转移话题:“表小姐可是和这位公子一起来?不知这位公子是……” 王语嫣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朝慕容复介绍道:“这位是段公子,我来寻表哥一路多亏段公子照顾才得安然。” 慕容复看向段誉,朝他抱拳:“段兄,你好。” 段誉还处在自怨当中,王语嫣唤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慕容复,神色惨然:“你才好了,我……我一点都不好……”说着痴痴望了王语嫣一眼,又要陷入自叹中去。 阿碧略带好奇地打量着段誉,这可是她见到第一个主角。到底是镇南王世子,未来大理皇帝,段誉外表长得确实不错,乌发白衫,即便此刻有些狼狈,却仍旧有着几分翩翩贵公子味道。而他也果如她所知道,痴恋着王语嫣,目光一触及王语嫣便如看到了仙女一般,痴痴呆呆起来。 慕容复见状明白了几分,看了段誉一眼道:“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然而几人刚要离开,那追着段誉和王语嫣一行人也赶了上来。 这行人也不多话,直接上来就打,慕容复轻一挥掌,右边袭来人便飞了出去,阿碧忽闻一股腥臭味飘来,微有锐风扑面,立刻凝起掌风挥了出去,将两支带毒暗器击了回去,顺便拉起王语嫣后退几步。 “啊!”“呀!”“哎呦!” 顿时左右传来惨叫声。 段誉这才反应过来,忙走到王语嫣身边:“王姑娘你没事罢。” 阿碧挑挑眉,干脆放开王语嫣手,将她交给了段誉,脚下轻转,专心对付起敌人来。来人都是些小角色,武功不算高,慕容复和阿碧很快便收拾干净了。阿碧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打斗,武林打斗中绝对不能心软,这一路她也吃过心软亏,所以回击起来丝毫不会手软。 就在此时,左首高坡上有个声音飘了过来:“何方高人,到万仙大会来捣乱?当真将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不放在眼内吗?” 慕容复和阿碧对视一眼,这所谓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名头江湖上倒也有传闻,大概是一些既不属任何门派、又不隶什么帮会旁门左道之士,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且散落在东海黄海中海岛,或在昆仑祁连等深山中隐居,很少来中原武林活动,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此集会。 慕容复早就觉察到周围隐藏六百多人,顾及阿依和阮星松,并不想和这些人多做纠缠,当下凝声道:“在下和夫人友人乘夜赶路,不知众位在此聚会,无意中多有冒犯,还望海涵,事出误会,还请各位借道。” 然而对方闻言却并没有要当误会一场意思,慕容复话音刚落,周围传来一片哈哈,嘿嘿,呵呵笑声,且声音越笑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不一会儿前后左右山坡山峰山坳山脊上稀稀密密尽是人影绰绰,黑暗中瞧不见面貌,却仍能看到人影晃动。 第拾一章 伴随着震耳的笑声,数百人从暗处层层冒出,皎洁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人影绰绰。阿碧退后两步回到慕容复身侧。 王语嫣在慕容复说出“夫人”二字的时候就惊愣住了,半天没有反应,段誉早在两人出现时就有所觉察,倒是没太过吃惊,只看了阿碧一眼,然后看向王语嫣,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王语嫣回过神来,看着并肩立在前头、行动间无比默契的两人,心凉了个彻底,紧接着哀怨、不甘等等情绪在胸中轮番流转,复杂交织。 阿碧觉察到背后的注视,侧头瞪了慕容复一眼,心中微有不忿,明明是他惹得桃花债,凭什么到头来被惦记的却是她? 慕容复心中轻笑,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捏了捏。果如他所料,阿碧立时面色一赧,偏过了头去,只留给慕容复微红的耳垂。 他们四人这边心思交流,那边高坡上的声音却是开了口:“你这人说的轻描淡写,把事情看得也忒容易了些。你们几人已出手伤了咱好几位兄弟,万仙大会群仙若是就此放你们离开,三十六洞和七十二岛的脸皮却往哪儿搁去?” 慕容复微微皱起了眉头,天色已晚,已是该休息的时候,他只想寻个可住宿的地方安顿阿碧阿依他们,并不想生事,以他如今的功夫加上阿碧,若想要从这六百多人中全身而退也不算难事,但他如今并不想树敌,于是凝起内力,缓声道:“常言道不知者不罪,在下和友人确实无意冒犯各位,黑暗之中,事出误会,双方一笑了之便可。” 他声音不大,如同平常说话一般,但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犹如说话的人就立在他们身边一样。这一手传音入密果然震住了场子,周围的嬉笑声霎时停了下来,先前开口的人也销了声,似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敢问阁下何人,可报上名来?” 慕容复淡淡道:“在下慕容复。” “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氏吗?”山坡上的人道。说话间声源处升起了一盏黄灯,跟着周围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灯火,有灯笼,有火把,有孔明灯等等,数百支灯光一齐燃起,将整个山坡照得清清楚楚。 阿碧他们也看清楚了山坡上的人,这群人有男有女,有俊有丑,有僧人也有道士,服饰兵器也各不相同,凑在一起乍看有些突兀,再看却又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这些人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慕容复几人,有不屑、有好奇、有警觉……西边有人道:“慕容复,你姑苏慕容氏爱在中原逞能,那也由得你,但到万仙大会来横行,却不把咱们瞧得小了?”说话的是个老者,盘坐在西边的岩石上,他的头格外大,且光秃秃的没有半分毛发,脸上巽血,远远望去,便如一个大血球一般。 “你是慕容复?我可是听说一年前慕容复被当众弃婚,新娘跟着别人跑了,慕容老夫人也在婚礼当天去世,慕容复从此一病不起了,怎么可能会在此,且还带着什么夫人?”对面岩石上传来细细的女声,却是一个身穿款袖黑衣的女子,身材高挑,姿态纤细,不过面容掩在阴影中一时看不太清楚。 “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先前的老者诧异道,周围也有几人跟着疑惑,看着慕容复的目光立时带了怀疑和警惕。 “你老儿只顾着缩在你岛上练功,又如何知晓这江湖上的事情!”旁边有男子开口答他,语气却带着丝丝嘲讽,若不是见他们站在一边,任谁也不会认为他们是一伙。 光头老者冷哼一声:“那也比你整日算计着如何抢夺他人地盘的好!” 男子对他似有忌惮,轻哼两下不再开口。 “行了!”之前在山坡上询问的声音响起,一黑衣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提一把鬼头刀,刀刃上隐隐有绿光闪烁,明显味了毒药。这位黑衣男子似乎颇有威望,他一走出来,周围人纷纷抱拳行礼:“乌老大。” 乌老大走出来朝慕容复抱了抱拳:“久闻姑苏慕容氏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恭维的话说完,他面色一冷:“不过也容不得在我万仙大会这般放肆!若今后传出去,我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名声何在?”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负手淡淡道:“那么乌先生打算如何?” 乌老大大刀一挥:“你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名震江湖,就由我先来试试!”说着,提刀朝着慕容复袭来。 慕容复立在原地不动,待眼看刀就要砍到身上的时候身子轻轻一晃,便躲开了刀刃,他背着手丝毫不回击,只随着乌老大的袭击而动,迅捷轻巧,甚至在空中晃出几道残影。 几个回合后乌老大也看出了他的意思,面上露出恼色,却又无可奈何于他,心中却又止不住的暗惊,他自认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中武功还算前头,却拿慕容复丝毫没有办法,他这一手轻功着实厉害。几个回合下来,他明显感觉到两人之前的差距。本想收手,却转念想到今日竟在众人面前被他这样耍弄,几分不甘冒上心头。 就在这时,慕容复脚下轻点,回了原地,淡笑道:“三十六洞七十二岛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一句话给了对方台阶,也表明了自己不愿生事。 乌老大岂会自找没趣,当下收了刀,笑道:“哪里,哪里,姑苏慕容氏果然厉害,乌老大今日结识了你这号英雄人物,至感荣幸。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再见了。”他说着后退回了队伍中,队伍中有人不服,被他一个眼色挡了回去。 阿碧顿时心下一松,慕容复抱拳说了告辞,正要带着几人离开,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半空传了过来:“好不容易遇上武林鼎鼎有名的慕容氏,你们却交臂失之,岂不可惜?”众人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株树顶上站着一个黑须道人,手握拂尘,着足处的树枝一弹一沉,他便也依势起伏,神情潇洒。灯火照耀下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露微笑,见众人目光齐聚过来,又道:“平时别人想求慕容氏出手相助,当真是千难万难,慕容公子今日在此,你们却不开口求恳,那不是入宝山而空手回么?” 乌老大眉头微皱,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那道人尚未回答,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乌老大,这人来……来头很大,是……是个了……了不起的人物,他……他……他是……蛟……蛟……蛟……”此人明显口吃,连说三个“蛟”字卡住,越急越说不出下文。 乌老大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脱口道:“可是蛟王不平道人?”口吃者立刻一喜,连连点头,一众人霎时静了下来。乌老大立刻朝树上的人拱手:“阁下便是名闻四海的不平道人?久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阿碧看向慕容复,表达疑惑,慕容复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甚清楚,尔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看来一时半会走不了了。王语嫣一直留意着两人,见此又是一阵伤心。段誉在旁看得着急,却又不知要如何安慰她。 树上的道人笑道:“岂敢,岂敢,江湖上都说贫道早已一命呜呼,因此乌先生有些不信,是也不是?”说着纵身轻跃,从半空中冉冉而下。本来他双足离开树枝,应该是快速的堕向地面,但他手中拂尘摆动,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托住他身子缓缓而落,显得姿态潇洒,这拂尘上真气反激之力,委实非同小可。 乌老大不禁脱口叫道:“‘凭虚临风’好轻功!”阿碧和慕容复也不禁眼露赞叹。 不平道人落地,微笑道:“乌先生,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今日在此聚会,是为了天山那个人的事么?” 乌老大面色顿变,不过却很快转为平静,道:“不平道长这说的是什么话,在下可听不明白,我们众兄弟一直散落四方,难得见面一次,约在此聚一聚罢了。”说完又转向慕容复:“慕容公子,改日有空,在下会去拜访。”言下之意示意慕容复可以走了。 然而不等慕容复出声,不平道人却叫住了他:“慕容公子且留步!”然后转向乌老大:“各位这些年受尽了天山童姥……”这‘天山童姥’四个字一出,周围顿时抽气声四起,众人脸上尽是惊惧、愤怒、惶恐等的神情,似那童姥可怖到了极点。慕容复和阿碧对视一眼,皆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些人竟与他们要找的天山童姥有关! 不平道长顿了顿,继续说“……天下豪杰闻之无不扼腕,各位这次奋起反抗,谁不愿助一臂之力?贫道无能之辈都来拔剑共襄义举,慕容公子侠义慷慨,又怎会袖手旁观?”最后一句话却是看向慕容复,似乎他不答应便是不侠不义一般,引得阿碧微微蹙起了眉头。 慕容复淡淡一笑:“道长既然知道在下是慕容复,那定然也知道有关在下的传言,在下早已退出江湖,不再参与江湖诸事,在下和夫人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乌老大求之不得,立刻点头同意。不平道人似乎还要出言挽留,慕容复目光从他面上划过,他登时一惊,后退一步,说不出话来。 慕容复和阿碧当下带着段誉和王语嫣告辞离去。走出不远,阮星松和阿依从旁的树丛中冒了出来,看样子已经藏了好一会子。慕容复也没多加责怪,一起走回放马车的地方,阮星松和阿依对多出来的两个人并没有多在意,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路上慕容复朝王语嫣和段誉道:“不知表妹和段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言语间明显已经将王语嫣和段誉看做了一对。 王语嫣想要解释,却被段誉抢了先,段誉有些黯然道:“在下答应了王姑娘带她来找慕容公子,如今承诺实现,在下也该离开了。”说着极为不舍地看了王语嫣一眼。 王语嫣想起他一路的陪伴,心中有些不忍,然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挽留。段誉心中苦涩,只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段公子。”慕容复唤住了他,看着他和王语嫣道:“多谢表妹挂念来看望我,只是如今我有事要办,不好招待两位,还麻烦段公子先照顾表妹一段时间,我在洛阳有间宅子,你们可先去小住几日,待我办完事自会回来。”说着也不等两人反对,便朝阮星松吩咐:“涵之你且带着两位去府中住下,千万不可怠慢。” “是。”阮星松似乎觉察出了什么,看了阿碧一眼,应道。 这样安排段誉自然是开心不已,当然也明白了慕容复的用意,暗暗给了他和阿碧一个感激的笑容,拉起王语嫣跟着阮星松和阿依上了马车。王语嫣心中虽有千般万般不愿意,但触及慕容复冷淡的目光,只好跟着段誉一起。 看着马车安全走远,慕容复拦起阿碧的腰,脚下轻轻一点,飞上了树头,朝之前的山谷掠去。 第拾二章 安排好了阮星松段誉几人,慕容复揽着阿碧又折回了之前山谷,两人在不远处一株高树上落下,脚踩树枝背靠树干光明正大“偷窥”起来。 不平道人和乌老大似乎谈拢在了一起,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也推选出了乌老大做代表,乌老大正安排各岛主洞主把守八方,然后向不平道人感慨了几句他们和童姥恩怨。这才开口叙述事情原委:“……我们这些年来所过日子只怕在阿鼻地狱中受苦也不过如此,往昔大家害怕她手段,只能忍气吞声,幸得老天有眼,这老贼婆蛮横一世,也有倒霉时候……” 原来今年三月轮到乌老大和天风洞安洞主以及海马岛钦岛主等九位岛主上缥缈峰供奉,他们带着采办来珍珠宝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等送上缥缈峰,一行九人蒙着眼睛战战兢兢到了天山童姥面前,心底均害怕不已,原来他们并未完成童姥交代,有几样珍贵药物没有集齐。然哪知童姥只是随便骂了他们几句便叫他们滚了。 九人如蒙大赦,当即下了缥缈峰,却在山下取下蒙眼黑布后发现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人他们九人中有人识得正是西夏一品堂中一位高手叫做九翼道人。 不平道人恍然般“哦”了一声:“九翼道人原来是被老贼婆所杀,江湖上传言纷纷,都说是姑苏慕容复下毒手呢。”说完蓦然想到慕容复临走前那一眼,心中徒然升起一丝惧色,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乌老大看了他一眼,似有疑惑,继续说:“那九翼道人身上有两处伤痕,都是剑伤,因此江湖传言他死于姑苏慕容氏之手,那全是胡说八道,九翼道人以‘雷动于九天之上’功夫出名,姑苏慕容氏杀人一向遵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若他要杀九翼道人,必然以九翼道人雷公回击他,更何况那慕容复武功我也方才也有所领教,他若真要杀九翼道人,想必只一剑便足够了。” 不平道人似不想提慕容复,转移话题道:“你说两处剑伤?这就奇了?” 乌老大闻言赞道:“不平道人果然了得,一听便知晓了其中蹊跷,九翼道人死在缥缈峰下,身上却有两处剑伤,这件事非常不对劲,想必道人也知晓那老贼婆杀人一直都是一招毙命,从来不用第二招。我和其他几位岛主再一检查另外两个死者,也均非一招致命,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斗,当即起了疑心。” “那老贼婆一向以一招杀人为她乐趣,缥缈峰那些女人,没有她命令根本不会下峰杀人,我们九人心中一时疑惑,走出数里,安洞主说出了大家疑惑,我们怀疑她生了病。” “这个童姥究竟多大年纪了?”不平道人不禁疑惑问道。 乌老大摇摇头:“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归属她管治多有三四十年最少也一二十年,从没有人见过她面,更不敢问她年纪了。” “不过,人必会死,即使童姥本领再高她也是人,是人总会有生老病死,这么一想我们便发觉其中疑点越来越多,最后安洞主又悄悄回去查探了一番,果然听那些侍女说老贼婆身患重病,外出采药去了。” 童姥生了重病?!阿碧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隐隐觉得有什么情节就要呼之欲出,她努力回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乌老大……童姥生病下山……对了!!她记起来接下来是什么了! 她朝下看去,果然乌老大正说到他从缥缈峰掳了一个女童回来。他随即一招手,一个手下提了一只黑布袋子上前放到了他面前,乌老大解开绳索,将袋口往下,露出一个七八岁大小小女孩来。那女孩捂着脸,发出依依呀呀呜咽声,似在哭泣。 果真没错!是她!阿碧目光直盯着那女孩,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个小女孩便是天山童姥了! 慕容复觉察她不对劲,随着她目光瞧去,正好落到童姥身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底下乌老大正好说到他们抓了女孩拷打、浸水、火烫、饿饭等等招数皆用了就是没有套出有用情报,阿碧听了不免嘶声吸气,虽然知道那女孩是天山童姥,但毕竟如今是一个小女孩样子,他们竟如此下得去手。 转念一想天山童姥虽然可恶,但毕竟也是无崖子师姐,是他们逍遥派人,纵使她有千万不对,也不能如今落魄了受他们这般欺负。想着,她捏捏慕容复手,两人相视一眼,默契明白了对方意思。 慕容复目光带着询问看了一眼童姥,阿碧点了点头表示她和他想一样。 正在这时,底下有一汉子朝着西边拔足奔去,乌老大叫喊着众人上前抓住逃兵,十余人顿时驱使轻功追了上去,然而还未追上去,那汉子惨叫一声没了声息,随后一颗圆球状东西呼呼朝着这边飞了过来,乌老大伸手接住。阿碧借着灯光凝目瞧去,看到血肉模糊首级,不禁无声呀了一下,慕容复立刻抬手蒙住了她眼睛。 底下人惊慌时候,传来不平道人大笑声:“剑神果然名不虚传,卓兄,你把守好紧啊。” 他话音刚落山坳后传来一道清亮声音:“临阵脱逃之辈,人人得而诛之。众家洞主、岛主请勿怪责。” 剑神?!阿碧拿开慕容复手,惊讶地仰头看向他。 慕容复安抚地拍拍她,眼神示意他早有觉察,无甚大碍。想了想,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气,阿碧眸中亮光闪烁,跟着不住地点头。 ————————————————————————————————————————— 剑神卓不凡这一手立刻让那些还心有犹豫洞主岛主打消了想要逃跑念头,没有犹豫也庆幸背叛者被杀死,不导致坏事。乌老大方才甚至怀疑是童姥来了,一时间自愧自己疑神疑鬼,当下朝众人提议一人砍面前女娃一刀,歃血为盟,以表示从此和缥缈峰势不两立。 周围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乌老大提起他鬼头刀,打算第一个动手。 就在这时,忽然轰隆噼啪,乌老大一众人周围大树轰然倒塌,众人纷纷躲闪,有甚至丢下了手中火把灯笼,伴随着树木倒塌,嗖嗖数声,火把灯笼分别被飞来暗器打灭,霎时四周变暗,乌老大躲过倒下树木,怔愣间猛想到什么,大叫一声“不好”,去抓树木另外一边女童,却被一道掌风推开,待他再站起来,那女童早已没了影子。 四下打量,竟是连来人身影都没有看清,一时间恼怒不已。 那带走女童正是慕容复,他和阿碧合作,他挥掌打倒了大树,阿碧负责灭掉灯火,他再趁乱上前带走了天山童姥。 阿碧丢完暗器,凌波微步发挥到极致,鬼魅般从西面悄无声息地下了山,直奔洛阳城郊而去,她和慕容复约在城郊茶寮见面。 阿碧担心慕容复,脚下不停赶路,天渐亮时,终于到了城郊,茶寮还未摆起来,她四下瞧了瞧,没有看到慕容复身影,便在旁边树上坐下来等,远远眺望慕容复,不消片刻便看到前方一抹青影朝这边而来。 “涵之!”眼瞧着慕容复越来越近,她跃下树迎了上去,也顺便看见了他背后小女娃——天山童姥。 似乎已经和慕容复认识过,天山童姥打量她一眼,隐隐带着不屑:“这就是你媳妇,我当如何貌美,却是一般得很,你将掌门戒指给我,我那缥缈峰上美婢任由你挑。” 慕容复不理会她话,将她放下走回阿碧身边:“来见过师伯。” 阿碧也不在意她话,微笑着唤了一声“师伯”。她口气再冷,说得再可恶,但配着一张萝莉脸,实在只有一个字形容——萌!尤其她还偏摆着大人表情,简直萌翻了。 天山童姥冷哼一声,怒道:“小子,我说话你居然敢不听!” 慕容复朝她淡淡道:“多谢师伯好意,不过我今生有夫人一人便够了。” 阿碧听得胸口一悸,心中暗自欢喜,慕容复平时并不常说情话,偶尔说一次却都会令她心暖。不由得伸出手挽住他。慕容复勾了勾唇,握住她手。 天山童姥乍闻他此话,微微怔了一下,眼中似露出回忆叹息之色,尔后瞥了两人一眼道:“也罢,那掌门戒指既然是无崖子给了你,你便戴着吧,你且给我老实说来,无崖子除了让你来报信可还有其它吩咐。”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实话实说:“师父还吩咐我去寻李秋水师叔,还有帮他看看他两人女儿。”王夫人存在在无崖子坐轮椅走出屋子时候阿碧便寻了方法告诉了他,无崖子离开李秋水时候王夫人不过才三、四岁大,分隔数年,也就剩下一缕念想,知晓了她消息,无崖子便没再提,只在临终前嘱托慕容复帮忙照顾她日后周全。 故意,绝对故意!阿碧心中暗叫,他明知道无崖子童姥和李秋水那点事情,却偏偏这样说,绝对是故意,她百分之百肯定童姥路上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慕容复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天山童姥便抓狂了,骂道:“……又是这贱婢,他临死竟然也不忘这贱婢……”跟着又是一连串咒骂。 阿碧看了一眼嘴边挂着淡若清风笑容慕容复,默默地偏过头心底为童姥默哀三秒。 第拾三章 慕容和阿碧合力救了姥,慕容表示看在同门份上愿意送她回缥缈峰,但是姥却拒绝了 “我数年未缥缈峰,正好趁此机会看看外面变化顿了一,她中飞速掠过一抹杂情绪,“你带我去趟擂鼓山,我想去无崖子住地方瞧瞧 阿碧心底撇嘴,后一句话她倒相信,前一句——分明是怕李秋水找来,想让他帮她拖出她吧她看向慕容,慕容拍拍她手示意他心中有数,朝姥道:“既然师伯坚持,我自当遵从,不过有一事恳请师伯告知 “说罢,什么事大概看慕容同意带着她,姥神情松了不少 慕容轻抚手上掌门指环——阿碧见此动作,立刻撇过头去,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姥绝对惹到他了只听慕容说:“师父临去前嘱咐我去找师伯以及师叔报信,如今师伯已经见到了,不知师伯可知道李师叔落? 姥立刻炸了,张就骂:“哼,他临死惦记着那贱婢,他哪知道那贱婢日子过得可舒坦着呢,那贱人可从来都不缺男人&%×#……一连串恶毒话语接踵而至,听得阿碧目瞪呆,看着前顶着粉嫩萝莉面孔却摆着泼妇骂街架势姥,阿碧忍不住连连抚额,这个世界真玄幻 姥骂了一气,却是丝毫没有透露李秋水所在,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他,慕容知晓会是这样结果,也不失望,道:“师伯不愿说也罢,弟子自会去寻,我现在还是先离开这里好 姥闻言收了声,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慕容不过是看在无崖子面子上才答应照顾她,她如今武功尽失,若李秋水那贱人寻来,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如今有个现成助力在前,又怎会放过至于乌老大他,哼,她培养缥缈峰众部可不是吃素 当慕容背起姥,三人乔装了一番进了洛阳城因着王语嫣和段誉缘故,慕容和阿碧默契都不打算回府里,找了家客栈梳洗用过饭,慕容去买了一辆马车,阿碧则带着姥去准备干粮衣服等路上所需物什 准备妥当,一行三人扮成一家三架起马车上了路 慕容在外面驾车,阿碧和姥在马车里想看无话,当然,主是姥不怎么主动开,只闭着睛摆出盘腿练功样子,阿碧只好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边看过往风景 阿碧实在无聊紧,又不敢贸然出声和姥搭话,她小心地看了姥一,打算出去和慕容坐在一起说说话,谁知刚弯着腰走出几步,姥猛地睁开出声轻喝:“你干什么去?! 阿碧顿时刹住脚步,轻咳一声转头尴尬道:“弟子只是想去解手 姥看了她一,冷笑:“我看你是想去看你那夫君罢,怎么,和姥姥我待在一起怕了? “怎么会阿碧忙澄清,看着前一脸傲娇小萝莉,心中粉色蹭蹭往上冒,忍不住脱道,“姥姥这般可爱,我喜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怕?话一出立刻呛住,完了,她居然说出来了小心地瞥向姥,果然见她黑了脸,目光嗖嗖如箭朝她射来 阿碧心底懊恼,想说点什么补救一,却一时着急绞尽脑汁半天想不出话来只能巴巴地看着姥,希望她能看懂她意思 大概看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目光,姥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碧暗呼一气,也不再提出去话,干笑两声坐回了原地,乖乖趴在窗边继续看风景慕容听到里面动静,轻轻笑了笑继续驾车 到了中午,慕容停马车,阿碧和姥从马车里出来因为姥求,他走并不是官道大路,都是沿着山林行进,所以此时了车,外面是一片小树林 阿碧活动活动手脚,呼吸了一新鲜空气,然后从马车里取出之前备好干粮点心 姥已经在路旁土崖边坐了来,冷不丁喝道:“小子,去帮我捉两只新鲜鸡羊来! 慕容和阿碧停动作,均诧异地看向她阿碧心道:没想到姥生活求还挺高,还吃肉不对,忽然心底升起一丝怪异,隐隐有不好预感,她试探着开道:“姥姥若想吃肉,等待会儿到了镇子里我做给您吃,出来匆忙我一时忘记了买食料 姥神色一沉,道:“姥姥我有个古怪毛病,每日中午必须喝生血,否则便会狂性大发,赶快去给我捉两只来,若是晚了我发狂咬了你谁可就由不得了她说着面色一冷,厉声道:“还不快去!阿碧和慕容观她面色,果然见隐隐有戾气浮现 相视一,慕容微微皱了皱眉,吩咐了阿碧几句,转身跃入了林中 阿碧心底有些发毛,拿了点心干粮在马车旁坐来,角不时瞄着姥,姥只闭着睛老神在在地打坐,一时间四周诡异安静好在不到一盏茶时间慕容便回来了,同回来还有一只野 姥立时睁开道:“快,快拿给我!显然已经忍了很久样子 慕容将放到姥身边,姥忙埋头到脖子处,在它伤上狠狠吮吸起来,鲜红血液顺着她嘴角流,阿碧看心中发恶,忙扭过头去 姥吸了一会儿,待吸饱了,心满意足坐起身,也不擦嘴,直接盘腿右手食指指天,左手食指指地,练起功来,不一会儿鼻中吐出白雾,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将她整个面目遮掩了起来,缭绕不散,还不时响起骨骼作响噼啪声 阿碧又是一阵惊奇,没想到武侠剧里演不假,高手运功果真是会有白雾出现她和慕容在马车边坐来边解决午饭边观察着姥,不时在慕容耳边惊叹一两句,慕容将她抱在怀里,好笑地捏捏她脸颊 过了一会儿,噼啪声渐稀,白雾散去,姥鼻中不断吸入白雾,待白雾散尽,她睁开缓缓站起身 “咦?阿碧轻诧一声,她觉得姥看上去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似乎……似乎长大了一点点!没错,就是长大了一点,虽然身形没有长多少,但脸上神情不一样了她看向慕容,他明显也觉察出来了,两人中均有惊异之色 姥收了功,也不理会两人,直接上了马车慕容和阿碧相视无奈一笑,也着上了马车 接着半个月,三人一路延续这种方式,待到擂鼓山地界,姥已经从原来**岁长大到了十**岁大小,只是身形却未长高多少,阿碧一路惊异中也有些理解姥为何会那般恨李秋水了即使她再怎么努力练功,有生之年却只能保持孩身形,即便外表上看起来已经长大,但从身高上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子试想一,有哪个男子会舍弃拥有天仙般美貌李秋水而改去喜欢侏儒般永远长不大天山姥? 这是换了她,她也肯定会恨李秋水到死 这半个月来阿碧和姥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虽然不至于到“闺蜜,但也算到了“好友,从一开始有没得江湖八卦,到互相交换彼此事情,有了一个质飞跃 姥对于当年事情也不隐瞒,只是说起李秋水就愤恨不已,直嚷着不是她害得她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无崖子能看得上她?说完还不忘拉着阿碧问一句,你说是吗?阿碧只傻笑不语人家无崖子喜欢根本不是她两个,可怜她却一辈子将对方视为情敌,不死不罢休,看着咬牙切齿姥,阿碧忽然对无崖子生出一丝气恼 他是干脆麻利地两个人说清楚,说他其实喜欢是李秋水小妹子而不是她两个,这两人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副样子 她有心想告诉姥真相,却怕她知道了一时想不开,便想着再等等,等她武功恢了精神好一些了再告诉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相比李秋水,阿碧更喜欢姥一点,这些日子相处其实不难看出来,她其实就是典型面恶心善,虽然乌老大他说姥对他有多残忍有多狠毒,但是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烧杀抢掠并不少干,从某方面来说,反倒是姥约束了他 姥真如他讲得那般可恶,那么缥缈峰上那些个侍婢早就联合起来反抗了,又怎会尽心尽力服侍她?且在姥死后,遵循她遗言奉虚竹为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李秋水,她没有接触,也不能断言,但是单从她年轻时便在同门师姐背后手,便可以看得出她人品并不怎么样,若说姥是面恶心善,她则应该就是典型面善心恶 事实上,她也没有等得太久便看到了这位面善心恶主 在他刚到擂鼓山,一袭白衣,如仙飘飘李秋水便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第拾四章 阿布没有想到李秋会这么快就追来几乎他们前脚刚到她后脚就出现了。 李秋一袭白衣明明年纪和无崖子童姥差不多然看她身形苗条婀娜仿若少女乌发莹莹簪着一只白玉花簪即使面上蒙着白绸看不清容貌任也不会认为她是丑女。 “姐小妹来看你啦你这些年过可好?她一口声音轻柔婉转更是增色不少。 童姥看着她神情复杂惊恐、气愤、鄙夷……随后冷哼一声道:“来看我?呵你当我不知道你安什么心思你算准了我散功日子摸上缥缈峰可惜你没算到会有人将我背下峰来你扑了空好生失望是不是?今日虽然给你找上了可惜你如意算盘是要打空了。 李秋笑道:“姐这说哪里话?小妹自和姐别后一直好生挂念常想来灵鹫宫看望姐。只是自从数十年前姐姐对小妹心生误会之后每次见姐姐总是不问情由责怪妹子一来怕惹姐姐生气二来怕姐姐出手责打一直没敢来探望姐姐如说妹子有什么不良念那真是太过多心了。她说又恭敬又亲热若是不明白事情始末旁人定会认为她是好而童姥是恶。即便两人有了间隙那也定是童姥不是。 阿碧再次在心中感叹看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那些是看着貌美心善是可怕什么候卖了你都不自知张无忌他娘那句临死遗言果不欺人——是好看女人会骗人。 童姥闻言果然气急她不如李秋会说话只能怒骂:“李秋事到如今你还花言巧语讥讽于我你你看看这是什么?她一把抓过慕容复手将他手上掌门指环现了出来。 李秋顿身子颤抖失声道:“掌门七宝指环!你……你是怎么来?目光一凝凌厉射向慕容复。 童姥冷笑道:“自然是他传给慕容侄他还特意吩咐了让慕容侄来寻我要不然我怎会下了缥缈峰随他们走。她是将乌老带她下峰事情推到了慕容复身上好体现无崖子惦记是她。那言语间意炫耀令阿碧失笑又生出一丝叹息。 慕容复一不察被童姥抓正着他也无意要隐瞒朝李秋行了一礼道:“见过叔。 李秋是不信道:“我可不信定是你去从苏星河那里偷或者抢来找人想要冒充是他传人来诓我。她转向慕容复“我来问问你你是?你又在哪里何他教导? 慕容复道:“弟子名唤无崖子弟子便是在这擂鼓山上拜苏兄可以作证叔要不信可上去问问他。 李秋身形一颤:“不可能他早就去了怎会有你这般弟子? “此说来话长叔要不介意我们可上去再议我自会将事情始末明明白白说于伯和叔知晓……慕容复口提议还未说完一道白光闪过他微一侧身躲过呼吸间双方已经对了一掌是李秋出手试探他武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试探李秋不禁惊讶轻呼:“你怎会有如此深厚内力?莫不是……她转念便想到了无崖子对于慕容复是无崖子徒弟说法顿信了半。 童姥见此冷哼一声嘲讽道:“你爱信不信你这疑神疑鬼性子还没改了也怪不他当年不要你! 李秋似想到什么怔了一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转笑说:“姐这话说可真酸可是羡慕我和哥夫妻同心。 “呸!童姥吐了一口道“夫妻同心?他有你这样总惦记着为他戴绿帽子妻子才算是倒霉幸好弟早早看清了你弃了你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秋当即冷了脸:“那又如何?反正弟对我是真心真意他连看你一眼都不愿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寻到无量山来情形。 “无耻贱人!童姥被她激怒破口骂道:“他若对你真心何以临死之前巴巴派徒弟赶上缥缈峰来知会我又拿了一幅我十八岁画像给我看……是他亲手绘他说六十多年来这幅画像朝夕伴着他与他寸步不离……她说滔滔不绝干脆胡编起来。 阿碧眼角瞄见李秋目光来冷赶忙拉住童姥不忘瞪慕容复一眼早说不要告诉那些有没刺激童姥现在好了。 童姥被她拉住止了口李秋怒了她嘶哑着嗓子喊道:“你说谎你说谎哥他……他……他只爱我一人他绝不会画你肖像你这矮子他怎会爱你?你胡说八道转会骗人……她说着长袖一挥便袭向童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童姥功夫只恢复了三成左右根本敌不过她阿碧正立在她身旁见状脚下轻点忙拉着她朝后掠去慕容复身形一转出现在两人身前挡住了李秋。 李秋见状更加怒了喝道:“让! 慕容复未动只接上她招数。约念在慕容复是无崖子亲传弟子份上李秋对慕容复一直手下留情两人对了数招都不袭要害。 阿碧见状灵机一动声朝李秋喊道:“叔莫不是要在祖爷前杀戒? 话音刚落李秋果然停了手阿碧赶忙又道:“叔难道不想知道祖爷是怎么去还有他去之前事情?祖爷坟就在这山上还请叔伯先随我和夫君上山家有话在祖爷前一次说明白罢。 “还有两位叔伯不想知道祖爷留下画上画真正是? 瞬间李秋住了手猛转看向她急急道:“小丫快告诉我那画上画是?可是我? 阿碧还未来及回答童姥抢道:“当然是我画我早就看过自然画是我。 李秋闻言冷哼一声反倒平静了下来柔声道:“姐这样着急说是你我倒是明白了要么你根本没见过那幅画要么那上面画根本就不是你。她呵呵一笑看向慕容复声音发轻柔:“好侄你快告诉我那上面画是? 慕容复从怀中掏出那副画卷这画卷是无崖子临终前交给他一方面让他认一认李秋长寻她候也方便些另一方面他在这画卷背面写了逍遥派所有武功秘籍包括他有些来不及完全教授给慕容复。当初他怕他等不到传人致使武功失传才在等待中默写了这些秘籍以防万一。 慕容复了这画卷便打和阿碧看过两人一眼便认出了是那山洞中玉像连嘴角边酒窝和右眼痣都一模一样。当初见到那玉像阿碧就仔细瞧过她与王语嫣不同之处果然多了酒窝和痣王语嫣长和李秋极像可见这玉像果然不是李秋了。 慕容复拿着画卷淡淡道:“看来两位都想知道这画卷中认识这样罢我便就在前打来让两位一睹。 李秋很干脆地点了似乎很有把握那画中人是她。余光偏见童姥怔愣了样子笑道:“怎么姐可是怕了?我就说哥丹青妙笔怎会图传你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侏儒?他又不是画钟馗来捉鬼画你干什么? 平生最恨事再被提起童姥顿满腔愤恨叫道:“我才不怕倒是你我才不信弟会画你这性杨花贱人! 阿碧在旁听痛这两人来来去去就是为了一男人看对方不顺眼而还是为了一根本不爱她们男人一间甚至有冲动干脆一口气告诉她们真了。 她在边上摇叹气慕容复看一笑拉住她:“她两人闹去你操什么心。无崖子他们一辈纠葛早在他没有拜无崖子为之前阿碧便告诉他了他自然也知道无崖子其实喜欢是李秋小妹子他此番算是依照无崖子遗言传了信待会儿告诉了她们两人具体实情她们要怎样闹便怎样闹他可是不会插手。 阿碧轻叹她也不想为这两人操心只是看着她们不知真这般蹉跎了一辈子尤其是童姥心生叹息罢了。唉她颇为忧郁地看了慕容复一眼算了这种感觉你不会懂。 慕容复失笑干脆不理会那两人揽起阿碧腰脚下轻点朝山上而去:“两位慢慢叙旧我们先去看望了。 童姥立刻反应过来跟了上去李秋见机便要对她出手被慕容复一暗器挡住空气中声音飘来:“叔若想知道真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好。顿愤恨一咬牙甩袖子飞身上了山将童姥撇在了最后。 童姥虽然面上仍是嘲讽表情心底也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拾五章 慕容复和阿碧率先上了山进入松谷一眼便瞧见松树下下棋弹琴三人下棋苏星河和范龄弹琴自然康广陵了。 苏星河并不惊讶他们出现阿碧知晓他定从松树边上山崖处到了经过山腰他们如同他们初次来时一般。他起身就要行礼毕竟慕容复如今逍遥派掌门不过被慕容复忙止了——毕竟不论年纪还辈分对都要长他许多。 康广陵和范龄见状也就没有多礼笑打了招呼。 慕容复三两句简单交代了他们回来目苏星河表示没有关系阿碧敏锐地发觉在慕容复说到秋水时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表现出了排斥与……厌恶。 阿碧略一疑惑转念想到秋水那些作为随即也就明了。不过她却不知苏星河厌恶秋水最大原因却她当年勾引丁春秋并且联合他将无崖子打落山崖后来秋水不知厌烦了丁春秋还因为愧疚心虚等别原因离开了丁春秋跑去西夏做了王妃。 说清楚了来意苏星河带康广陵和范龄回了谷后寨子显然不愿意和那两位师伯师叔多做来往。慕容复也知趣没有追根究底去探问原因打过招呼便放了三人离去。 目送苏星河三人离开阿碧和慕容复来到了无崖子墓前。虽然无崖子交代不用为他办身后事但苏星河还为他建了衣冠冢就在那片废墟之上雕刻古朴石碑上刻七个大字:尊师无崖子之墓。 阿碧和慕容复从石碑旁取了香烛点燃分别拜了拜正要去插香火秋水赶到了。 “这便祖师爷墓了师叔且来祭拜一番罢。”阿碧瞥了她一眼俯身点了一根香递到她手。这回凑得近了清她白绸下面容眉眼果然同王语嫣十分相似当然也清了她脸颊上那几道血痕转瞬便明白定童姥杰作。 秋水一落地便到了面前墓碑目光神色复杂难辨似哭似癫直到阿碧同她搭话她反应过来眼神有一瞬间茫然尔后恢复过来略有颤抖地接过香火走到了无崖子墓前。 慕容复和阿碧退到她身后阿碧出为她解释:“祖师爷本意一把火葬了便好这苏师祖为他建衣冠冢祖师爷就葬在这冠冢后面空地上。” 秋水不应她拿香上前一步一步速度极慢阿碧立在她身后也无法从辨识她神能从她紧绷后背和微颤臂肘大约可以想象出她此刻感受。 阿碧和慕容复她背影静默不语秋水慢慢地走到墓前上了香然后抚墓碑坐了下来半天没有反应半晌她低喃呢了一句除了她没人听清。 “师叔?”阿碧和慕容复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相视一眼阿碧唤她。 秋水听到了不过却没有回开口问了一句嗓音带丝丝暗哑:“他可曾向你们提到过我?他……他怎么说?” 阿碧向慕容复慕容复咳一道:“师父除了教导我很少提及他事唯在临去前嘱咐我去寻师伯和师叔报一信。”除了说丁春秋害他瘫痪之外无崖子很少提当年事唯有一次他喝醉慕容复推他回房他醉酒说了几句虽说断断续续但足以令慕容复猜测出来大意想不通秋水为何会勾结丁春秋来害他。 也正因为此慕容复愿意帮童姥挡秋水。 “果然……”秋水笑一笑却挡不苍凉自嘲她对墓碑喃这一回阿碧和慕容复却挺清楚了:“师哥你果然不愿意原谅我……居然连提都不愿意提我一句……你明明没有死却不来寻我可怨我……” “他当然怨你!”一道冷哼传来却童姥步入山谷。她直朝石碑走来目光落到秋水身上满嘲讽:“你以为师弟爱你一人吗?我矮子不错远不及你窈窕美貌可师弟早就清楚你了你一生便喜爱勾引英俊潇洒少年我到老爱师弟一人可你呢?你不知有过多少人了?” 说得好!阿碧暗暗点秋水口口说她爱无崖子一人却辗转各个美少年之间勾引爱人徒弟不够还跑去做了西夏王妃这算什么爱?要么你就干脆踢了无崖子去寻找第二春或自暴自弃放浪形骸——但不要打她爱无崖子一人说她无奈口号。要么就守他缠他或如童姥般摆出我等你回心转意等到枯石烂样子。 她这样口里说爱他却做出一女数嫁事在这封建古代无崖子再逍遥开放怕也做不到再接受她罢。 出乎意外秋水竟没有反驳童姥话她侧脸阿碧清楚到她眼流露出一丝苦涩转瞬即逝她呵笑一道:“师姐可羡慕我美貌可怜你一生也不能体会何为男欢女爱。” “无耻!”童姥怒斥一然后不去理她上前点了香朝无崖子墓碑拜了拜自说自话:“师弟我来你了……我竟不知你被人谋害幸得你有个好徒弟为你报了仇……你且等待我杀了那贱婢我便下去陪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秋水冷笑也不再和她客气:“谁杀了谁还说不准你如今这般样子我随便一招便能要了你命。”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阿碧忙出道:“师叔师伯既然已经祭拜完了我和夫君便将祖师爷临去前事说给两位听。” “你这丫倒知趣你说罢我听呢。”秋水打量她一眼扶墓碑站了起来。 阿碧撞了撞慕容复慕容复开口以最简洁明了话语交代了他从拜师开始到无崖子死去事经过。最后说道丁春秋被他手刃秋水插了话她音似有些颤抖:“你说无崖子跟你说丁春秋害了他?” “。” “他真这样说?他这样说……他这样说……”秋水连连说道音似哭似笑。 阿碧不明白向慕容复慕容复嘴动了动传音给她原来当年无崖子坠崖事还有秋水份。当下也明白秋水为何会这般因为无崖子说仇人名单并没有她。在秋水来或许无崖子已经原谅了她。阿碧却不敢苟同她觉得大约无崖子根本不想和她再有牵扯不提她吧当然真相究竟何有无崖子本人知道了。 童姥到底和秋水敌人对秋水了解透彻从她几句话嗅出了苗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师弟当年事和你有关?了……”她蓦地想起什么道“慕容师侄说师弟三十多年前被丁春秋加害而那时你正和丁春秋勾搭在一起……原来你!竟然你!”她怒气狂飙目光如利剑射向秋水拾起地上松球便朝她射去。 秋水侧身一躲那软软松球越过她嵌入了树干得阿碧咋舌这还她第一次见童姥出手果然不凡。 眼秋水就要反击慕容复挡在两人之间拿出那幅画道:“好了事经过已经告知两位两位若要相斗还请先了这幅画再说。”他说不等两位有反应便刷一打开了画卷。 画卷一打开童姥和秋水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画卷上。 白色画纸上一幅美女踏莲图呈现在空气。画卷明显已经有了些年却保存很好图美女栩栩如生如要从画走出来一般妙笔丹青。 “我果然我哈哈我就知道我!”秋水得意笑了。 童姥似气急望画卷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还请师伯师叔再瞧得仔细些。”阿碧咳一提醒道。 话音刚落听童姥咦一指秋水哈哈大笑:“不你!不你!哈哈!哈不你……”边笑泪水边从双颊滚落。 秋水乍闻此话一愣尔后仔细瞧去蓦地脸色大变双肩止不发抖失叫道:“她她原来竟她!哈哈哈哈……”她也跟笑然而那笑却充满了无限愁苦伤痛让原本对她没有多少好感阿碧也禁不心一涩。 “既然两位已经过这幅画我便收起来了。”慕容复见此手一抖收了画卷。 “拿来给我!”秋水和童姥出奇异口同两人说完互视一眼又齐喊道:“好师侄快给我撕了它!”语毕相视一眼又同时冷哼一撇开。 阿碧忍不呵呵笑说:“两位师伯和师叔真有默契。” 童姥冷哼一:“谁会和她有默契。”随后指秋水哈哈一笑:“可怜你以为他爱你却不知他将你当做替身哈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你不也一样可怜?”秋水无力地讽刺尔后目光一转身子飘然从慕容复身边掠过那幅画已经到了她手。 阿碧忙向慕容复慕容复摇摇表示没关系她便放下心来。 秋水得了画细细地打量她神格外认真目光死死地盯画卷似乎要瞧出个洞来接她整个人颤抖起来手画卷跟抖动她抖得越来越厉害终于听砰一整幅画完全炸开成了碎末。 “哈哈哈哈……”她疯狂大笑起来面上白绸落下露出满泪水脸庞她无崖子墓碑喃喃道“原来这样原来竟这样怪不得当初你宁愿对一块石像也不愿意对我!师哥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你把那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不?” 她似癫狂般说了一大堆泪流不止然后转向童姥尖叫道:“师姐我们都教这没良心给骗了都给骗了……” “哈哈都被骗了都被骗了……”她大笑明显陷入了疯狂。 “快快打晕她!”童姥见状忙朝慕容复喊道。 慕容复一闪身立刻上前打晕了秋水。 第拾六章 水痴了。 不疯,而痴了。她记忆停留在了十岁之前,她最天真单纯时候。她忘记了她曾经和无崖子一切,只单纯记得他她师哥,也忘记了她和童姥这些年来不依不饶,反倒整日跟着她,只认她一人。 而童姥,在无崖子墓前坐了一天一夜之后,蓦然想通了什么一般,带着水同前来寻她缥缈峰众侍婢走了。 临行前她倒给了慕容复和阿碧一块子,且让她手下众婢女认下两人,并且隐晦表示如果哪天她不在了,阿碧便下一任灵鹫宫主人,令阿碧惊讶了许久。 反倒慕容复白了她意思,心底失笑了好一阵。 阿碧也不笨,惊讶过后便白了童姥意思,她大约见她武功不如慕容复,且还曾经慕容复丫鬟,怕她压不住慕容复,给她一背景靠,好不让慕容复小瞧了她去,她在给她撑腰呢。 她一时间不知感动还感激,握着代表灵鹫宫子失神了好一阵。 看来为夫今后全要仰仗夫人了。”慕容复见此笑着调笑道。 阿碧闻言下巴一扬,晃着手中令,满得意道:知道就好,以后你若欺负了我,我就收拾东西缥缈峰——回娘家!”说完不禁一乐,她今后也算有娘家人了! 慕容复笑着俯身在她唇啄了一下:夫人放心,为夫今后定当好好伺候夫人,一定让夫人满意。”最后几字说格外意味深长。 阿碧又岂听不出他弦外之音,登时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转头朝下走去。 童姥和水事情告以段落,慕容复和阿碧惦记着阮星松和阿依,两人下弃了马车改换骑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洛阳。 师父师母!” 远远地,便见阿依立在府门前朝两人雀跃招手,阮星松静立在她旁边,脸表情略有放松。身后笑眯眯王管家以及颇为激动莺儿和怜儿。 慕容复和阿碧从马下来,阿依立刻跑前拉起阿碧手:师母你可算回来了!” 夫人!”莺儿和怜儿也忙前来,两人拉着阿碧手说了好一儿话。 师母,师母!”阿依不甘被忽视,从三人中间探进头来,朝阿碧招招手,示意她低头,乌黑眼珠骨碌骨碌转动,阿碧见状一笑,低下头去,只听她她耳边小声道:师母放心,那肖想师父王姑娘已经走了,那没出息段公子也跟着一起去了。” 你们做了什么?”阿碧见她一脸邀功模样赶忙问道。 我们可什么都没做!”阿依闻言立刻嘟起嘴,不你问小星星,我们真什么都没做,她自己等不住了,说要去寻你们才走了。”他们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不过联合全府下整日在她耳边提及师父师母多么恩爱,师父对师母有多好罢了,她自己听不下去伤心跑了可怪不得他们。她凤师父说得果然对,表妹什么最讨厌了,幸好小星星没有表妹。 阿碧才不她话,不过大约也能猜他们做了什么,当下笑着捏捏她脸,偷偷在她耳边道:做得好,等你小星星出去历练时候我偷偷告诉你路线。” 阿依眼睛顿时一亮,咧嘴笑开了。 那边慕容复和阮星松说完话,正巧看旁边笑一脸贼兮兮两人,对视一眼,均不约而同眯起了眼。 门口叙完话,仆从丫鬟簇拥着两人进了府,慕容复和阿碧回屋去梳洗换衣,待两人收拾完出来,阮星松拿出一封来,却阿来。 阿碧接过来打开。 阮星松在旁解释:我和阿依回来,宋管家便派人来看望,顺便给阿递了消息,前几日阿派人来回了。” 怎么这样?”阿碧惊诧一声,将递给慕容复。 阿这封并不单纯写给她,而写给她和慕容复两人,中先问候了一下两人,大约因为写给慕容复一起看,少了许多姐妹间调笑,中规中矩关心了两人一番,然后简略交代了她事情。 原来当初阿碧和慕容复离开不久,阿出门办事便遇了段誉和王语嫣两人,还有刚和段誉结拜了兄弟萧峰。看这里阿碧不得不感叹一下原剧情强大,这样阿都能和萧峰碰一起。阿自不告诉段誉和王语嫣他们两人去向,只含糊说他们出去散心了。 杏子事件后阿接阮星竹来去了小镜湖,同去还有王语嫣和段誉,了小镜湖一见段正淳她身世也大白,后来又阴差阳错找了她同胞妹子阿紫。再后来萧峰寻来,一番纠葛解了误,然后她跟着萧峰离开了小镜湖。 她和萧峰去了东北,误打误撞从金人手中救了辽皇帝耶律洪基,萧峰和耶律洪基拜了兄弟,且帮助他消除叛乱,如今被封为了南院大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这些都不令阿碧惊诧,令她惊诧阿接下来提,原来她一直有托王管家打听中原武动向,就在今年三月,少主持玄慈派少弟子广发英雄帖,召集天下英雄共聚少寺,而帖子用由头却让大家共睹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风范。 这才令阿碧惊讶,慕容复已经退出江湖两年,这两年根本就没有在江湖出现过,更别提和少寺起冲突了,少寺却何以冒出这由头来? 慕容复看完,沉吟片刻,朝静候在一旁王管家问道:你给我且说说江湖这两年来所发生事情。” 王管家笑眯眯前回话:回公子,这两年江湖最大事情莫过于前丐帮帮主萧峰之事,这事起因却丐帮副帮主马大元被他自己成名绝技所杀,可那时公子已经退离江湖,自不公子做,可江湖中人却认定公子所为。” 那萧峰不知从何处得知公子在洛阳,前来相寻,却不想途中丐帮帮内生变,他被指证为契丹人,离开了丐帮。然后接二连三萧峰养父母和师父玄苦均被杀害,江湖传言萧峰所为,后来他又在聚贤庄大开杀戒,更激起武众怒,不过聚贤庄之后便没了他消息。” 再来便星宿派和丐帮事情,这两派几月前均换了掌门,想必公子定有所耳闻,丐帮现任帮主名唤庄聚贤,前些日子他广发英雄帖邀请众门派齐聚少,说要与少一较高下得取武盟主之位。” 你说丐帮帮主发英雄帖?”阿碧轻咦一声插嘴问道。 确实。”王管家点头。 阿碧和慕容复对视一眼,这就怪了,为何阿来却说少发英雄帖? 想了想,慕容复问道:江湖可有传有关姑苏慕容氏事情?” 王管家顿了一下,脸色笑眯眯神色收了起来,道:这正我要和公子说,近一年来江湖纷纷传言,武近年来不少英雄好汉皆丧生在我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下,年初少玄悲大师胸中他绝技‘韦陀杵’而死,一月后玄痛、玄难两位大师也陆续身中两人绝技而死,还有江湖其它一些有名之人也身中自身成名绝技死去……” 只怕有人专要与慕容氏过不去。”王管家皱眉,一脸忧心。 萧远!一定他!阿碧眉心拧起,他一定知晓了当初慕容博设计了他,所以才想要嫁祸报复。 少可派人去过燕子坞?”慕容复将放回封中,阗黑双眸微微眯起。 去过,还留了封给公子,公子不在,我私自让人将送了来。”王管家说着掏出一封递给慕容复。 慕容复接过来打开看了,阿碧过去,正好看晃晃英雄帖三大字,再一看内容,果然与阿说无异。 慕容复合了,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罢,这件事我想办法解决。” 。”王管家看出来慕容复似乎要和阿碧商量,识趣退下。阮星松和阿依望向阿碧,阿碧给两人一安抚眼神,两人目光一松,转身离去。 看来必须一趟少了。”几人离去,慕容复皱眉道。这件事解决起来倒也不难,只有些麻烦,他既已退出了江湖,自不愿再沾染这些事情,然而这件事却又必须去解释清楚,否则往后想过清净日子便难了。 阿碧拿着两封放在眼前,微微眯起眼:少发英雄帖肯定只给江湖那些德高望重且武功高强之人,所以知道人并不多,不过那玄慈方丈却没想这庄聚贤借此机广发帖子,打算夺取武盟主之位,看来这一次集可有看头了。江湖这样热闹机可不多,去见识见识又何妨?” 慕容复一笑:既然夫人发了话,为夫自当遵从。” 阿碧白他一眼,然后盯着阿那封瞧了瞧,眼珠一转,一抹黠光掠过,轻声道:既然这样,再乱一点又何妨,干脆一次性全部解决得好。” 第拾八章 少寺英雄帖时间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但丐帮英雄帖却是定在六月十五,想必那天少必是群雄俱聚。现在是五月,阿和慕有接近一个月准备时间。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准备,阿朱那边交给阿来解决,探访收集证据事情则就交给慕来搞定。 阿在回中先将她和慕这一年遇事挑能讲得叙说了一番,因为是写给阿朱和萧峰两看,也就省了许多调笑话,中规中矩寒暄问候过,她表示希望他们两也能来参加这次武集会,担心萧峰来不了,她还特意加了一句,如果萧峰想知杀死他养父母及恩师凶手,务必要来。相阿朱和萧峰不会错过。 果然,数天后接阿朱回,相约六月十五在嵩山下相见。 一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这一个月来江湖还算平静,星宿派开始活跃了一阵,后来也沉寂了下去,不常在江湖行走了。这点阿倒是不惊讶,阿紫那样性子,对什么估计都是一阵一阵,没了丁春秋束缚,她更是如脱缰马,乐意什么就什么。很快厌倦了做门主而改去对其它事感兴趣也不足为奇。 丐帮自从换了门主就非常活跃,除了发帖之外,惩奸除恶事情没少做,一时间江湖丐帮声誉水涨船高。 嵩山离洛阳不算远,不过阿和慕还是早早就程前往,这一次没有带阮星松和阿依,留了他们在府中看家。 一路不紧不慢了嵩山山脚下,正好是六月十五,山脚下茶寮遍地,熙熙攘攘尽是江湖中。阿算是开了眼,各式各样均有见识。不论是背扛大刀凶神恶煞莽汉,还是严肃正气颇有风度儒汉,又或者红衣似火英姿飒爽江湖侠女等在这里都能看。 因为是来参加英雄大会,所以这些并不在山下久留,喝过茶歇息一下便成群结派山而去。大约是太多缘故,来来去去间,倒也没有注意阿和慕,加之两刻意收敛了周气韵,更是泯然众。 因为和阿朱萧峰约好山下会合,阿和慕也不急着山,坐在茶寮中歇息,无奈一直等接近中午,山下几乎没有了也没见两影子,只好吩咐秦章在此守候,他们两先行山去。 此时少寺内却是尤为热闹。各路英雄豪杰齐少,事出仓促,少中不免一阵手忙脚乱,好在少寺积产素丰,寺中僧也不少,群僧在玄净大师分派下接待群豪却也数不缺。 方丈玄慈从平日交好豪客口中也知晓了这些来意,玄字辈诸僧均相视皱眉。玄慈心底既愤怒又担忧,数日之前才有自称丐帮帮主庄聚贤书来访,说是要选武盟主之事,并说不日会亲来拜访,恭聆玄慈方丈教益,中既未说明拜山日期,更未提邀请天下英雄。哪知突然之间,群贤毕集,被闹了个手忙脚乱。 此番动作,面看着是给少敬,他帮主亲自移步,实则却是让少来不及准备,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玄慈等僧只顾得迎接宾客,连个商议空闲都不曾有,加他们均认为那庄聚贤是萧峰化名,思及他武功机谋,不免各自担忧。 正在此时,忽听知客僧报“姑苏慕——” 玄慈正在招呼大理镇南王段正淳,闻讯一怔,在场议论纷纷群豪也顿了一下,场面瞬时安静了下来,众齐朝门口瞧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袭青衣男子并一衫女子走了进来。男子清隽女子秀丽,两立在一显得格外契合,在场诸不禁纷纷心中感叹好一对璧,也有在山下见过两露出惊讶之色,心中不解之前为何竟会忽视了两。 “见过方丈!”慕朝玄慈方丈抱拳施。 玄慈朝他回“慕施主。”心中不免猜测着他来意。 “见过方丈。”阿跟着施。 “这位是……”玄慈目光落她,虽已猜出她份,却还是开口一问。 “这是在下夫。”慕淡笑着回他,尔后不理会众惊讶,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方丈来在下已收,在下本已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却不想似乎有并不想让在下退离,未免再生误会,在下决定站出来解释清楚,本打算九月初九前来赴约,却不想丐帮发帖提前了日子,天下群豪齐聚实属难得,正好前来趁此机会一解决。” 玄慈心略略一松,他看得出来慕所说不假,看来玄难玄痛之事恐怕是有栽赃嫁祸,且再说眼前,只要慕不是联合丐帮就好。 “慕,你说我爹不是你杀,那会是谁?”群中一清亮女声响,一位着海棠色衣衫少女站了来。 少女貌靓丽,此刻双眉竖,显得英气勃勃,她怒视着慕“我爹死在自己双刀绝技之下,整个江湖除了你慕氏还有谁能做得!” 慕略略皱眉,“你爹可是双刀田通?”这些传言被他所杀中确有使用双刀,山西双刀田家,死去正是田家这一辈当家田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正是!”少女声音脆。 慕“在下接玄慈方丈后去专去查探过,我且问你,你父亲是去年十二月出事,可对?” “你!”少女眼睛一红,似乎就要冲来,却被旁眼疾手快拉住,她强自压住怒气,冷冷点头。 慕又看向玄慈方丈,“贵寺玄悲、玄难、玄痛位大师则是在今年二月月出事,可对?”见玄慈点头,他拿出一封来递给玄慈“在下去年九月重阳后便和夫一直呆在擂鼓山,直今年入春方才下山,方丈不在下,且该相‘聪辩先生’话。” 玄慈接过打开看了,点头“这确实是‘聪辩先生’手笔,且连我两当年一番交都有,看来这件事确实不是慕施主做。”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各群豪说。 少方丈话还是有威,之前出声少女似乎有些相,却又似乎不甘心,朝慕不冷不热地抱拳说了声抱歉,坐了回去。群豪中也有其他被杀之亲属,听了此番解释,暂且收了怒恨。 慕见状朝众淡淡“这些事在下未曾做过,问心无愧。我慕氏行走江湖数年,结怨倒也不少,此番必是有蓄意报,在下向各位保证,定会找出真凶,以洗清白。” 玄慈颔首“如此再好不过,有慕施主出手,想必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 紧接着认识不认识均前和慕寒暄一番,段正淳,大约是看在阿朱份,段正淳格外热情了一番。阿在旁小心打量他,她早就好奇这个能够让那么多美女为他痴男底是什么样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一个感觉,段正淳和段誉果然不是亲生父子。段誉生俊秀如书生,而段正淳却是浓眉大眼,一张字脸神态威猛,肃然有王者之气。 第二个感觉,再感叹一句,看果然不能看外表。如此正派威猛长相,谁能想他内里竟会是个泡妞高手? 大约是她目光太过古怪,段正淳目光一转落她,笑“这位便是阿朱嘴里经常提及阿妹子了吧?” “段王爷。”阿忙收敛了目光行。 “你既是阿朱妹子,又和她一长大,唤我一声伯父便好。”段正淳随和。他旁一位面目猥琐汉子接着他话说了一句,开口声音却是娇柔女声“唤什么伯父,我看脆认作义女好了,想必阿朱定会高兴多了这位妹子。” 阿惊讶,随后试探“阮夫?” “正是我。”阮星竹含笑。原来这些日子她一直伴着段正淳,为方便见,她乔装扮了男子。 阿忙行问候。阮星竹朝她笑“早就想见见你了,当年在阮府你走匆忙,未曾见一面,今日一见,果真是位水灵剔透儿,怪不得阿朱常念着你好,家弟这几年也多蒙你照顾了。” “哪里,是阿朱姐姐一直照顾我。”阿笑。 两你来我往寒暄聊天,几句下来,阿心底不禁啧叹这阮星竹果然是个妙,她极会说话,几句温言软语下来,让对她好感顿增。怪不得这么些年过去段正淳都不忘她,隔几个月便去小镜湖陪她。 正在这时,有小僧跑进来禀报说丐帮来了,同来还有星宿派众,而此时两派似乎在山门外打来了。 话音刚落,已经等候半晌众立刻鼓噪了来,玄慈见状朗声“既然如此,众位师兄,众位朋友,大家出去瞧瞧如何?” 群雄早已等得焦急,此话一出,顿时纷纷朝山门外奔去,尤其年轻一辈英豪,早就坐不住了。当下各路好汉接连走出殿内。 阿和慕也同段正淳阮星竹一走了出去。 第拾九章 阿碧和慕容复从群雄中间驱使轻功翩然来到萧峰和阿朱面前,两人衣角轻扬,武功一般的人看不出什么,只会觉得两人身姿漂亮,如玄慈段正淳四大恶人这些武功高深的人却觉察的出来两人这一手的厉害之处。 “公子,阿碧!”阿碧一落地阿朱便迎了上去。 “阿朱姐姐!”阿碧笑着握住她的手,慕容复在她身后微微颔首。 两人分开近一年,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两人相视打量对方一番,阿朱放开阿碧的手,回到萧峰身边,介绍说:“萧大哥,这两位便是我常提的慕容公子和阿碧妹子了。” 阿朱和阿碧互视关切的同时,萧峰和慕容复也相互打量对方,听闻阿朱介绍,萧峰抱拳豪爽一笑:“早就听闻姑苏慕容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复打量萧峰,虽眼含赞意,却只是淡淡颔首:“萧兄。” 大约阿朱事先有提过,萧峰并不在意,洒脱笑道:“若不是今日这种情形,定要和慕容兄切磋一架才过瘾!” 慕容复眉梢轻轻一挑,点头道:“甚好,待今日事过,在下定当奉陪。” 段誉和王语嫣走上前来,段誉抱拳道:“慕容公子,慕容夫人。”王语嫣自打两人出来视线便落在了慕容复身上,不过比起之前痴痴的凝望,这一回却是不住的偷瞄。直到段誉上前打招呼,她才抬眼看向慕容复,轻声道:“表哥。” 慕容复朝段誉一颔首:“段公子。”尔后看向王语嫣,淡淡道:“表妹。” 王语嫣似乎料到他会如此,有些失望又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阿碧见此看了看段誉又看了看王语嫣,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 几人在此寒暄,那边叫喊着要击杀萧峰的群豪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吼声震天。萧峰看了阿朱一眼,尔后朝慕容复和段誉抱拳道:“慕容兄,二弟,此时局面恶虐,未免累及无辜,你们暂且退到一边罢。”他知晓段誉和慕容复武功不逊于他,但两人身边一个王语嫣一个阿碧,却是需要他们照顾的。 段誉忙道:“大哥,当日结义之时说什么来?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生,但愿同年同月死,今日大哥有难,兄弟焉能苟且偷生。”他说的神情认真,俨然似已做好了要和萧峰同死的打算。 阿碧倒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管王语嫣了? 她刚想着,只见段誉朝慕容复一抱拳:“慕容公子,我已决议要帮大哥对敌,还请你帮我照顾王姑娘周全。”说着便给慕容复行了一个大礼。 “段公子!”王语嫣轻呼着上前扶他。 慕容复淡淡一笑:“段公子不必如此,我既过来了,自不会袖手旁观。”言下之意,我也要帮萧峰没空顾得上王语嫣。 萧峰朝两人道:“慕容兄,二弟,两位的好意我甚是感谢,他们想杀我,却也没这般容易,两位若真想帮我,还请帮我照看阿朱周全。” 阿碧笑道:“姐夫放心,我自会照顾好阿朱姐姐,绝不会让她有半点差池。” 阿紫不甘被忽视,跳出来挽起阿朱,瞪着阿碧道:“这是我姐姐,姐夫,才不是你的!”说话间一道暗器便朝阿碧丢了过来,暗器上绿光闪现,明显味了毒药。 幸好阿碧反应快,一侧身便躲过,顺道拉住了慕容复,阻止他动手。 “阿紫!”阿朱喝住阿紫,递给阿碧一个歉疚的目光。阿紫不情不愿地住了手,朝阿碧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阿碧心底暗暗摇头,之前她对阿紫的印象还算可以,还挺同情她的,觉得她一个小女孩不容易,现在真正接触了,却是不敢再这么认为了。只能说她果然是从星宿派出来的,这份狠辣同丁春秋如出一辙。不过按照她的性子,萧峰和阿朱以后可有的忙了。 此时游坦之站了出来,道:“姓萧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咱们今日便来做个了断吧。” 群豪虽都叫喊着要找萧峰寻仇,却谁也不敢首先上前挑战,这时忽见游坦之站出来,不由大是欣慰。暗道这丐帮帮主看着武功不弱,何况又是现任帮主,想来定能耗去萧峰不少内力,顿时喝彩加油声此起彼伏。 少林派玄生大师也在此时暗传号令,命各僧人摆出罗汉大阵把守各处要道,擒了萧峰为死去的玄苦大师报仇。 一时间,少林众僧、游坦之及各群豪鼎足之势围住了萧峰几人。 慕容复同阿碧点点头,阿碧拉了王语嫣和阿朱,并阿紫一起退到了星宿派众弟子中。阿紫还不肯走,被阿朱强拉着退了。 慕容复朝萧峰一点头,转向少林这边,道:“久闻少林阵法之名,在下请教了。”语毕提步迎了上去。萧峰自是迎上了游坦之,众群雄便交给了段誉和剩下的十八飞骑,一时间场面纷乱。 阿碧不担心慕容复,只小心警惕着周围,以防万一有人朝她们出手。偶尔看一眼战场,便见满场乱窜的段誉,他似不愿杀人,别人打来他只躲闪或打晕对方。此刻萧峰打断了游坦之的双腿,在旁指点段誉,段誉使起六脉神剑越发娴熟起来。 同时慕容复也破了少林阵法,三人负手立在当中,竟是无一人敢上前来。 阿紫看得双眼放光,一挥手,众星宿派弟子忙敲锣打鼓为三人喝起彩来。阿朱注视着萧峰,眼含担忧。阿碧环视四周,却是想着萧远山,没有了慕容博,却要如何引他出来。 此时却徒然生变,只见原本站在萧峰一侧的慕容复突然朝萧峰出手,凝起一掌打向萧峰,萧峰先是一惊,随后迎上。 这一变故令在场众人措手不及,阿朱惊呼一声,尔后看向阿碧,两人相视一眼,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阿紫很快反应过来,就朝阿碧挥了一鞭,阿碧迅速躲开。阿朱忙拉住阿紫,阿紫怒道:“姐姐,你也看到了,分明是那个慕容复不安好心!” 阿朱拉着她摇头道:“你别急,公子和萧大哥无冤无仇,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理由,我们先等等。”她虽这么说着,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阿碧此刻大约已经明白了慕容复要做什么,朝阿朱小声道:“别担心,没事的,先看着,一会儿自会有定论。” 虽然不明白慕容复为何临阵倒戈,但在场的群豪却兴奋起来,吆喝一声,大家拿起武器朝着萧峰而去,萧峰和段誉皆不明白慕容复为何如此,却不得不迎上他。就在慕容复一个挥掌落到萧峰胸前的时候,半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黑衣人影,如鹰般急速扑了下来,正好落在萧峰和慕容复之间。慕容复立刻收了掌,退到了一旁,淡淡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原来早在游坦之出来之时慕容复便觉察有人潜伏在旁,且此人武功甚高,他若不细探查也觉察不到,后来萧峰一出现,他明显觉察此人呼吸加重,起初他以为他是萧峰的仇人,后来却发觉不是,尤其在萧峰对付游坦之时为甚。联想他之前查到的有些事情,心中隐约略有了悟,这才忽然朝萧峰动手,果然让他引出了此人。 “你是故意的!”慕容复此话一出,萧峰段誉以及黑衣僧人均明白了他的用意。 慕容复打量黑衣僧人一番,问道:“敢问前辈是少林寺哪位大师?为何暗潜在旁观看?” 萧峰却是认出了这黑衣僧人,此人正是当初在聚贤庄救了他性命的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 那黑衣僧人也打量慕容复一番,道:“你便是慕容复了。”声音苍老,明显有了年纪。使得少林众僧相觑疑惑,何以少林有如此年纪且武功高强的僧人他们却不知? 他虽说得平静,慕容复却心中警惕,他没有忽视他说出慕容两字时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脑中思绪转动,他回道:“在下便是。” “好,很好。”黑衣僧人高叫两声,然后迅速出手,抓向慕容复,“你且纳命来罢!” 慕容复早有警惕,当下躲过,半眯了眼道:“阁下要同我动手,请先告诉在下阁下名号及缘由,这般藏头露尾却是为何?” 萧峰也站出来道:“前辈可是有所误会,前辈还是先说明缘由为好,我看慕容兄为人磊落,若他真做了断不会不承认。” 然而萧峰的话却似激怒了黑衣僧人,那僧人目光一厉,冷声喝道:“误会?缘由?我今日便告诉你为何缘由!”他说着拉下脸上的面罩,一张与萧峰极为相似的面孔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萧峰身子一颤,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黑衣僧人哈哈一笑,说道:“好孩儿,好孩儿,我正是你爹爹,咱爷儿两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老子。”说着一伸手,扯开胸口的衣襟,露出刺花的狼头纹身来。 萧峰扯开自己的衣襟,果然是一样的刺青花纹。 在场众人顿时哗然。 第甘章 黑衣僧人的身份揭露,引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开,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黑衣僧指着最后几个字大笑:“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可惜天不收我,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哪知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上,竟得不死。为父死志既决,便兴起复仇之意。那日雁门关外,众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这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能不报?” 萧远山满意地点头:“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被我当场击杀,智光和尚和赵钱孙那家伙已被孩儿所杀,那丐帮前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算是便宜了他。而那个领头的大恶人,我又怎能放过他!” 萧峰点头道:“确实不能放过。”尔后想起之前的事情,恍然看向慕容复道:“爹爹所说的领头人莫不是……”说完又摇头,“不对,不对,以慕容兄的年纪,那时还没有他呢!” 萧远山冷哼一声道:“他是没有,但他爹慕容博可就有了,你说呢,玄慈方丈?”目光冷冷地射向不远处的少林方丈玄慈。 玄慈方丈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问,他轻叹一口气:“萧老施主,雁门关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已是晚矣。” 萧远山冷冷地看着他:“当年,我萧远山并无夺取少林武学典籍之心,只是陪着妻子回娘家探亲,你们却冤枉了我,好,好!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们冤枉我,我便真的做给你们瞧瞧!这三十年来我便躲在这少林寺,将你们武学典籍瞧了个遍!少林寺的诸位高僧,有本事你们便将我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 此言一出,少林众僧无不骇然惊色,连同在场群豪无不想着今日断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迟疑道:“爹爹可是弄错了,姑苏慕容氏虽说算不得鼎鼎正派,却也不会做这等事情……”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萧远山一声冷哼打断,他冷冷道:“这‘带头大哥’名号是谁,可是玄慈方丈亲口所说,我亲耳所听,又岂会错!” 萧峰下意识看向玄慈,玄慈缓缓点头:“此事也是该了结的时候了,当年传给我音讯的确实是慕容博慕容老施主。”他顿了下继续说,“我与慕容老施主是多年好友,当年他向我传讯,我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便再也没见到他,后来听闻他病逝,我好生痛悼,一直以为他和我一般误信了人言,酿成无意的过错,心中内疚,才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当年之事慕容博传讯给他说他也是误信人言,他当时信了他,然后来他几次三番邀请慕容博却找不到他的踪迹,渐渐地,心里生了疑,再往后便明白了缘由。 玄慈语毕,场中又是一片私语,想到之前慕容复帮萧峰解围,大家看着慕容复的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尤其先前那些就吵着要找慕容复报仇的群豪,更是叫喊着要找慕容复寻仇。 阿碧事先知道真相,并不惊讶,阿朱却不知道,抓着阿碧的手一紧,忐忑不安。阿碧事先虽料到了今日会有如此一遭,真正遇上了,却也有些心慌,只能任由阿朱抓着不语。 慕容复听了玄慈的话,心下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父亲当年的打算,暗叹一声,朝萧峰抱拳道:“今日之事,实在突然,在下确实未曾料想到。若无错,当年之事怕确实是我父亲所为。” 因着慕容复的关系,萧峰起初对慕容博是带头大哥还抱有怀疑,然听了玄慈方丈所言,自是全然信了,一时间看着慕容复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此刻听他承认,心中却又对他欣赏了几分,想到一旁的萧远山,不知如何接话。 心中一动,他问出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想要借此转移话题:“当年你们杀了我妈妈,还能说是误会,虽然莽撞,却非故意而为,可后来又为何杀了我义父义母?若只为了掩盖当年之事,大可不必如此,我义父义母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晓。” 玄慈方丈缓缓摇头:“萧施主这话说错了,我们并未出手伤害乔氏夫妇。” 萧峰正要再问,却被萧远山哈哈一笑打断,他道:“孩儿,玄慈老儿说的没错,那乔氏夫妇不是他们杀的,是我杀的!”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叫道:“是爹爹杀的?这却是……为何?” 萧远山冷哼一声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原本我一家团聚何等快乐,可是那些南朝武人却看不起我契丹人,将你抢了去交给别人抚养。那乔氏夫妇冒充是你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萧峰怔在原地,思绪纷乱。 慕容复闻言目光微凝,接话道:“如此说来,火烧单家庄、还有谭公、谭婆之死也都是你做的了?”虽是疑问句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萧远山也是条汉子,大方承认:“不错,都是我干的!当年带头在雁门关杀我妻子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偏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都该死!” “那么,近年来江湖中所传言慕容家的案子也都是你出自你手了。”慕容复做出总结。 “不错!”萧远山高声道,“我萧远山不像某些人,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我若不这样做,又怎能引出慕容氏的后人,如何为我妻子报仇!”他说着看向萧峰:“孩儿,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你我父子两人一起杀了他为你妈妈报仇!” 萧峰忙道:“这不成,爹爹,慕容博做的事情却不能怪及慕容兄身上!”先入为主,他对慕容复很是欣赏,并不想与他拼命,何况之前那番交手,他也觉察出慕容复的武功远比表面上要厉害的多。 萧远山却是怒道:“慕容博已死,他令我父子不好过,我当然要从他儿子身上讨回来,我今日定要他慕容家血债血偿,谁也休得阻止我!”说着一凝掌朝慕容复挥了过去。 萧峰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顿时大惊,阿朱也跟着惊呼一声,阿碧虽然相信慕容复,心却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慕容复躲也不躲,直挺挺地承受了他这一掌,纹丝不动。他负手道:“这件事既是我父亲做的,我父亲已逝,身为人子,这仇恨自当由我替他承受。五掌!我站在这里任你打我五掌,五掌过后生死由命,当然这仇恨也一笔勾销,如何?” 萧远山没料到他会生生承受他这一掌,心底不免对他生出赞意,然而念及他是仇人之子,瞬间变为了愤怒,随后听了他的一番话,停住动作,暗暗打量慕容复一番。他这些年藏身少林,唯一的目的便是报仇,好不容易无意间偷听到玄慈和玄苦提起当年之事得知当初带头大哥的身份,却被告知对方已死,一下子仿佛没了生存的理由,终于他想到了父债子偿一说,便将满腔仇恨给了慕容博的儿子慕容复。 他心底也知道他这样做不占理,但却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慕容家,慕容复这一提议倒也正好,五掌过后生死由命,他若挨不住他的五掌死了,那也怪不得他! “慕容兄,不可!”萧峰是知道萧远山武功厉害的,虽然他觉察的出慕容复武功也深厚,但一动不动接这五掌,这和送命有何区别? 慕容复朝他摇摇头:“萧兄不用担心,我既提出这要求,自是有对应之法,只是答应与萧兄的比武,恐怕要落空了。”真相一出,他和萧峰今后自是不能再如朋友般结交了。 “怎么办?”阿朱着急道,“那萧……伯父在少林待了这么些年,武功怕是厉害至极,公子如何受得了他五掌,阿碧你快去拦着公子!” 阿碧感受到了慕容复透过金蚕蛊给她的安抚,松下气来,拍拍阿朱的手道:“别担心,他不会乱来的,别忘了我信中告诉你的。” “姐姐别瞎操心?照我说,他爹爹杀了姐夫的妈妈,还害得姐夫和萧伯父不能团聚,姐夫应该和萧伯父一起杀了他才是!”阿紫不甚在乎地说,随后感兴趣地看向萧远山,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不过这样也不错,一掌一掌折磨他,改天我也找人试试!” 三人说话间,那边萧远山已经挥了第一掌。 慕容复负手而立,浑厚的掌风袭来,吹的衣衫猎猎而动,发丝飘动,他本人却像没有事一般静立无碍。 第二掌、第三掌、第四掌。 在场众人越看越心惊,萧远山掌力有多深厚,就是见识浅的年轻弟子都能看得出来,然而慕容复却动也没动一下,他的外袍已经承受不住掌压裂开,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就是脸上的神情都未曾变化。 然而众人的震惊却远比不上萧远山的,他的掌力究竟有多深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然而他每一掌挥出去却都仿佛打在了水中一般,被一股气软软的吸住,然后化开。到了最后一掌,他仰天长啸,凝起全身内力,迅猛挥出。 慕容复不闪不躲承受了他这一掌,外袍砰的碎裂开来,他整个人后退了一步,然后稳稳地立在场中,朝萧远山抱拳,道:“受教了,五掌已过,还望前辈记得之前的约定,从此两厢仇恨一笔勾销!”尔后转向在场群豪:“在下早已退出江湖,今日来不过是为了澄清近年来的谣言,如今事情真相已明,恕在下先行告辞。” 语毕,看向阿碧的方向,阿碧会意脚下轻点来到他身旁,两人相携离去。 正文 第甘一章(正文完) 慕容复和阿碧相携下了少室山,秦章早已在山下停好马车候着,两人没停留直接坐了上去。一上马车,慕容复平淡的表象终于破开,身子一歪倒在阿碧身上,一口血随之咳出。 “栾之!”阿碧一惊,忙扶着他坐下,掏出手帕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顺道拉过他的手腕为他诊脉。 “无碍。”慕容复轻轻摇头,却也没有阻止她诊脉,他接过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血,笑道:“看来萧远山果如他所说,将少林武功秘籍瞧了个遍,若不是我有师父七十多年的内力相护,怕是连他三掌也接不下罢。”萧远山的功夫确实已经厉害至极,幸得他入了逍遥派,可用北冥神功化解他的掌力,否则今日定然不能平安离开了。 阿碧细细探诊了一会儿,果然如慕容复所说,并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抱着他的手臂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乱来了,否则话……”她顿了顿,脑中思考着要怎么惩罚他。 “如何?”慕容复笑着接话。 “否则的话罚你回去后搬去客房住!”阿碧被他的笑刺激,恶狠狠道。 慕容复当下轻笑出声,一把将她抱入怀里,道:“夫人放心,未了不被夫人责罚,我今后一定事事先征询夫人的意见,夫人同意我再做,若夫人不同意我决计不去干。” 虽然知道他的话多半是在哄她,阿碧还是心中一甜,伸手回抱住他,娇声道:“知道便好,今后可不能再这样让我担心了。” 慕容复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抱紧她:“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这般担心了。”是她的存在让他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让他有了不愿意默默死去的生念,他会万分珍惜她,珍惜他们活着的每一日。 ———————————————————————————————————————— 即便没有了慕容博也没有了偏执的慕容复,玄慈方丈与叶二娘以及虚竹的关系还是被萧远山曝光了出来——他自是不会放过每一个人害他一家破碎的仇人。而萧远山自己也在揭露了玄慈之事后长啸三声自缢身亡。 阿碧和慕容复得知这些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还是阿朱特意上门来拜访时告诉他们的,彼时慕容复和阿碧正在准备搬家事宜。 两人这一次是打算彻底不再踏入江湖,决定搬去大理,找个山清水秀的山谷小湖一类的地方隐居下来,种种菜养养鸡,无趣了出来四处转转,看看风景,顺道视察视察产业。 “一定要走么?”阿朱不舍地拉着阿碧的手。 阿碧握着她的手笑说:“姐姐如今也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了,你定是要跟着萧大侠走的,这洛阳城也没有让我可惦记的了。” 阿朱怔了怔,没有开口,她也知道阿碧说得对,她们如今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自是不能常常在一起,但想到今后彼此可能很难再见面,心中不舍涌动,拉着她的手不愿放开。 阿碧心中也是不舍,但是毕竟她们已经长大,必须开始各自的人生,看到阿朱有了一个好的归宿,她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希望今后萧峰能够珍惜她,和她好好过日子。 “姐姐也不必这般忧心,待我们安顿下来便会联系你,你若想我来寻我便是。”她安慰道。 阿朱点点头:“这是自然。” 姐妹两人又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临别时,阿碧有意无意地问了下阿朱的打算,阿朱含蓄地表示看萧峰如何。阿碧见她一副一切以萧峰为主的样子,一下子担心起来,干脆明白的提了出来:“萧大侠如今已是契丹南院大王,掌管辽国兵马,高官厚禄自是很好,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假若有一日辽国向我大宋出兵,你们该如何,即便你和萧大侠想要离去,想那辽国大王也不会轻易放了你们。到时候……”阿朱的悲剧她已经阻止,之后的悲剧她自是不希望继续。 阿朱闻言面色微变,随后叹气道:“此事我也想过,但毕竟辽国大王对萧大哥有知遇之恩,我和萧大哥商量,待他地位稳健便离开辽国,去塞外日出日落度过余生。” “如此便好。”阿碧略略松了口气,看来萧峰和阿朱早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加上她这一提,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离开辽国了。 阿朱没有待多久便离开了,毕竟萧峰此次出来带着辽国骑兵,不好在宋境内久留。 远远看着阿朱随萧峰离去,阿碧心中暗叹,今日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日了。回想起刚来时阿朱照顾她的种种,心中感伤更甚,禁不住落下泪来。 ———————————————————————————————————————— 阿朱离去第二日,阿碧和慕容复便收拾好行李,坐上马车启程去往大理。同行的除了阮星松阿依还有宋安。莺儿怜儿被她留了下来,她们毕竟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不好再跟着他们东奔西跑,阿碧也在走之前为她们做主配了不错的人家,且给了丰厚的嫁妆,算是完成了她的诺言。 王管家秦章等留下来看顾产业,两人均是一直跟着慕容复的老人了,忠诚问题完全不用担心,而且他们也年纪大了,该娶妻的娶妻,该养老的养老,也不能总是跟着慕容复到处转。 慕容复和阿碧想得很好,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马车才刚出洛阳城不远,便被一群身披淡青色斗篷的女子围住,见两人出来,齐刷刷地跪地:“见过尊主!” 阿碧先是惊讶,随后明白过来,道:“你们这是为何?莫不是……”难不成童姥出事了?想到这里她忙问道:“可是师伯她老人家出事了?” “回尊主。”带头的那个五六十样子的老妇人开口回道,“老尊主身体无碍,只是她老人家前几日忽然离开了缥缈峰,不知所踪,她留了张字条……”她掏出一张纸条上前递到阿碧手中,阿碧接过一看,顿时明白了事情缘由。 原来自李秋水痴了之后,童姥对当年的事情也渐渐看开了,在缥缈峰上待了些日子,她突然想要出去走走看看,将这几十年蹉跎的时光补回来。派人打听了一下阿碧和慕容复的下落,她便带着李秋水悄悄离开了缥缈峰,只留下这张字条,表示将尊主的位子传给了阿碧,让众属下今后以她为尊。 “怎么办?”阿碧看向慕容复。虽然之前童姥提了会将尊主的位子传给她,她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在她的意识里,大概再过个一二十年才会到她。 慕容复却将选择权交给了她,笑道:“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阿碧白他一眼,看向下面的天山派众女弟子,这些女弟子有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也有十五六岁的少女,个个跪在地上望着她一副她不答应就一直跪下去的表情,她暗叹口气道:“起来罢,我随你们去便是。”说完蓦然反应过来,她以后就是一派掌门了! “怎么了?”见她突然愣住不动,慕容复诧异道。 阿碧回过神来,兴奋地凑近他,拉着他的手晃说:“掌门哎,我居然成了掌门!”她从来都没想过她居然真的可以成为一个门派的掌门。 慕容复失笑,笑着点头道:“是,是,你是掌门了。”随后放低声在她耳边提醒说:“下面的弟子可都看着你呢,新掌门。” 阿碧连忙收拢表情,询问了带头那位妇人的姓名,然后随着她们启程前往天山。她兴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天山,且做了掌门近半年后才缓和过来。 因为半路被截下来,阿碧和慕容复想要去大理隐居的计划也只能搁浅,不过好在天山风景不错,除过天山派九天九部婢女,也没有其他人烟,加上缥缈峰被童姥建造的不错,几人干脆留下长住了下来。 阿碧每日和慕容复一起种种花,钓钓鱼……生活悠闲自在,两人一直在山上住了三年都没有下山。直到阿碧二十岁生辰那天,一向恩爱的两人突然冷战,阿碧一气之下拿了包袱一个人跑下了山。 “师父,赶快去追师母回来!”阿依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包袱塞到慕容复手中,嘟着嘴不满地瞪着他,“早告诉师父不要搞什么惊喜了,这下好了,师母还以为你忘了她的生辰……放在往年师母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就发脾气,可是今年不一样啊,师母有了小宝宝,据说怀孕的女人脾气会古怪一点,师父你,哎?师父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师父,师父……”阿依话还未说完,只见自家师父面色一黑,眨眼消失在了她面前。 “师父,我还没说师母去了哪儿呢……”阿依在他身后叫道,随后耸耸肩,“算了,反正师母怎么跑也跑不出师父的五指山的。”语毕她忽然狡黠地一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包袱,拉起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阮星松,“师父师母都走了,我们也下山去玩吧!”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