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兆头同人)【CA】Island 》作者:笑笑smile 文案:C/A Crowley关于Aziraphale六千年来的记忆消失了。 第一章 Chapter 1 地球不过是宇宙中的一座孤岛,拥有繁华的聚落、大片的荒原、陡深的峡湾、紫色的烟雾,还有被智天使妥善记录的星辰陨落的坐标。 一部二十世纪的美国圣诞影片称,每当你听到铃响,就有一个天使得到了翅膀。 此刻,亚茨拉菲尔忧心忡忡地站在克鲁利的家门外,第六遍摁响了门铃。他有点紧张,仿佛能感到克鲁利邻居的怨气要化为实体裹住他准备再摁一遍的手。但更多的,他很担忧。 “嘿,克鲁利,”终于,忍无可忍的亚茨拉菲尔提高了声音,“这太不寻常了。你为什么要假装自己不在家,还不接我的电话?我能闻到你的味道。而且我感觉的到,你就坐在桌子前。” 屋内终于传来了一些异样的声音,仿佛茶杯的盖子掉到了桌上。 然后,蛇皮靴鞋跟敲击地板的轻响传到了天使耳中。 几秒种后,门被小心地拉开一条缝隙,一颗睁得很大、盛满疑虑和警惕的黄金竖瞳出现在了门缝后。 亚茨拉菲尔扬了扬眉毛,握住了门把手。但里面的恶魔抓得紧紧的,天使无法推开。 亚茨拉菲尔没有坚持推门。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我摁了六遍铃,现在土星天有六个天使摸着翅膀乐开花了。” 这个本来是他们之间从1946年开始就心照不宣的笑话,但现在,恶魔古怪地从门缝后看着亚茨拉菲尔,就好像注视着一个精神不正常者。 恶魔动了动嘴唇,皱着眉问:“……什么?” 亚茨拉菲尔吃惊地望着他,“你失忆了吗?《生活多美好》!1946年圣诞节,我们一起在电子电影院看的那部电影。” “……哦,这个。”克鲁利看起来更狐疑了,“我想1946年的圣诞节我是一个人去了电影院。”还没等天使完全理解他的话,他又抛出了一个对他而言更重要、而对天使而言更为荒谬的疑惑—— “所以,你是谁派来的天使,怎么知道了我的住处?” 亚茨拉菲尔慢慢张开了嘴。 “你行行好,”他缓缓说道,“看看你那块做作的机械表,然后告诉我今天是四月一号。” 克鲁利的样子也有点不耐烦了,他打开了门。瘦高的、头发火红的恶魔环起胳膊,一切都和昨天一样,但他的话让天使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听着,天使,无论你是谁派来的——加百列、米迦勒或者上帝他本人,我劝你正常点说话,好吗?我现在很烦躁,你不会想知道我发怒的样子有多么可怕。” 亚茨拉菲尔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是亚茨拉菲尔,看在上帝的份上——克鲁利?” “亚茨拉菲尔,”克鲁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吧,很高兴认识你。” “嘭”的一声,门被狠狠地摔上了,距离天使挺翘的鼻头不到一英寸。 亚茨拉菲尔下意识猛地闭上眼睛。他听到屋内传来克鲁利的嘟囔声:“真的,这个世界的精神疾病问题必须要予以重视了,连天使都有些精神障碍。” 若一个人梦游,不可叫醒他。 亚茨拉菲尔深知这一点。 他意识到一定有什么环节出了错。天使深吸一口气,悠悠吐出,眼睛里的慌乱和无措只有门板看到了。 他又摁响了门铃。 “克鲁利。”他感到生气了,“也许你可以开开门,我们面对面谈一谈。”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亚茨拉菲尔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时,门终于还是被打开了。 那双亚茨拉菲尔不能再熟悉的蛇瞳,曾经对他满是戏谑和耐心,现在里盛满了满满的戒备。 这条和他熟识了六千年的老蛇倚在门框上,摇着头,“哎,天使,我的时间不多。并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现在真的很恼火。” “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吗?”亚茨拉菲尔说,“看看这个——” 天使转过身,露出白嫩的后颈。 他委屈巴巴地说:“你难道忘了这个吗?你的标记。” 身后的恶魔沉默了一瞬。 亚茨拉菲尔感觉到克鲁利冰凉的指尖划过他后颈被标记的地方。 “好吧,这有点古怪。” 还没等天使松口气或是什么的,他听到克鲁利说:“我不知道——你是我一夜情的对象吗?” 亚茨拉菲尔先是感到自己成为了一座无人联结的孤岛,后颈的那个印记在模糊的记忆和不明晰的真假之下变成了一块粗鲁的礁石。 然后,他的眼圈真的有点红起来了。 “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疯了。”他低声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先回去哭一场。” 他裹紧洁白的礼服,匆匆离开了。 第二章 Chapter 2 克鲁利无法回忆起这样一个天使。 这样一个拥有柔和奶油色卷发、明亮温柔的绿色大眼睛,还穿着白皙挺括的小礼服的天使。活像个英国绅士。 他的记忆始于上帝将天使创造的那一刻。他也曾向神唱赞美歌,在三重天尽职尽责地工作,直到结交了那位大人——炽天使路西法。随交友错误而来的是堕落,三分之一的天使堕落了,有的被困五重天囚牢,有的则如他一般被贬入地狱,成为恶魔。 他曾混入伊甸园,引诱了亚当和夏娃吃下禁果。那一天雨刚刚落下,他独自一人站在伊甸之墙上,望着用火焰剑杀掉了一头雄狮的他们——很不赖,他想,谁给了他们一把火焰剑? 六千年的记忆太难梳理,以至于恶魔摔了三个茶杯,对着自己的植物们大骂一通。然后,他回到书桌前,双手支住两侧太阳穴回忆着。 天使……亚茨拉菲尔…… 没有这样的记忆。 即使翻遍记忆杂丛内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这个天使的影像。 他能勉强回忆的,只有一些如同水波荡漾在河底卵石上的掠影,来自创世原初的回声杂音。这是唯一的不寻常,可也可以解释为它们是古远的记忆。克鲁利想向更深处探寻,想努力看清它们……失败了,它们飞速地溜走,就好像阴影中隐藏着一个声音说:“这里什么也没有。”于是他也真的认为,这里什么也没有。 Omega后颈的标记——的确是他的。可克鲁利甚至无法回忆起他什么时候标记了那个天使。 白色的天使,眼神很柔软。他会是个好伴侣。克鲁利不无遗憾地想。可惜他们道不同,况且,他看起来有点像个妄想症患者。 可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克鲁利看到他红了眼圈匆匆离去的样子,很不是滋味。就好像离他而去的是什么真的、真的非常重要的人,而因为某些错误,被囚禁在克鲁利心灵的孤岛中,不被发现、永久遗忘。即使这个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却足够使恶魔心惊。 不,只是因为他心软。谁听到一个天使委屈地说这种话,都会感到有点揪心的。克鲁利纠结地抓着头发。 这本应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了。 他会开着心爱的1926年产宾利车(这辆车在世界末日后复原了,毫发无损),配上摇滚音乐,在市区飙车,做一些不被地狱赞赏的“恶行”。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居所,享受人间乐事之一——睡眠。 可今天,一个天使拨通了他的手机号,没头没脑地问他为什么没有来接他,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去买渔具,十天后就要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克鲁利正头痛得厉害,而且浑身发热。 他恹恹地说:“你打错电话了。”对方听起来更生气了。于是克鲁利骂了几句,“疯子”之类的。 然后,这个天使就出现在了家门口,还给他展示了那个属于他的标记。在白嫩的脖颈上…… “该死。”克鲁利说,捂住了头,趴在桌子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束了,这是撒旦的惩罚吗?” 克鲁利最终还是拨通了通话记录中,那个天使的电话号码。 一个小时后,克鲁利推开了位于苏活区的书店的大门。 名为亚茨拉菲尔的天使端坐在圆桌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看到克鲁利推门而入,不安地抿了抿嘴。 “你来了。”他说,“请坐。” 他示意克鲁利坐在沙发上。克鲁利透过墨镜镜片打量着天使,迈着随意的步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天使身上罩上了一束来自窗外的光,同时被照亮的还有空中漂浮的微小尘埃,让他看起来很温暖,也很圣洁。 天使不太平静地扭了扭身子。 “你什么也不记得了吗?”亚茨拉菲尔开门见山地问,“关于我,亚茨拉菲尔。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是六千多年的朋友,还是五百多年的伴侣!” 克鲁利正在把一条腿翘到另一条腿上,闻言,他的腿颤了颤,沉沉砸了下去。 “什——么?”他摘下眼镜,想把天使看得更清楚一点,好确定眼前的不是一个满口谎话的恶魔,“六千多年……朋友?五百多年……伴侣?!” 天使看起来伤心透顶。他向他快步走来,焦虑地捧住他的脸,“昨天我们分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鲁利?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忘了我?” 克鲁利的汗毛瞬间倒竖。 白嫩柔软的天使的手捧住了他的脸,奶香味——那种浓浓的、属于被标记Omega的信息素迎面向克鲁利扑来。 “离我——远点。”他咬着牙说,手抵在天使的胸膛上,狠狠推开了他。他的头又开始疼,有个声音在阴影里吼叫,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去除标记,去除标记…… “我他妈真的不认识你,天使,甚至不记得五百年前哪个倒了霉的时候标记了你。”他怒气冲天,把头疼化为愤怒,“顺便说一下,我一点也不想对你负责。所以,洗掉那个标记吧,我可以出钱。” 天使被推开后,无措地站在原地。当听清楚恶魔说了什么后,他瞪大了眼。 “克——鲁——利——!”亚茨拉菲尔的双手颤抖到无法好好交叠在身前,“你怎么敢……你怎么……?!” 但克鲁利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好像自己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个。 良久地愤怒对视后,亚茨拉菲尔像是想通了。他叹着气点点头,虚弱地靠在桌子上。 “……洗掉标记要去天堂,我要你和我一起去。”他扶了扶额头,“会有人明白我们中到底谁出了问题。” 第三章 Chapter 3 “和你一起去天堂?”克鲁利双手扶在沙发靠背上,有点优哉游哉,“你在开玩笑,天使?” 亚茨拉菲尔怒气冲冲地说:“你不想知道你认知外别的东西吗?天堂有我的证人。如果你还是个怀疑论者,现在就跟我走。” 克鲁利伸出双手,“噢——噢,放轻松,那是个小手术。”他最终妥协了,“我不介意和你一起上去。至少我想,他们不会公然对恶魔动私刑。” 他们通过正门上了天堂,来到了第一天——或者月球天。 这是加百利督统的地方。 “还是那样白茫茫一片。”克鲁利嘟囔道。 天使长和三位天使站已经站在那里了。 “瞧瞧谁来了——克蠕戾!”加百列皮笑肉不笑地张开双手,“欢迎来到天堂,堕天使,我们已经有六千多年没见了吧?你看起来变化有点大。” “叫我克鲁利。”克鲁利手抄在兜里,凉凉地说,“你倒是一样的虚伪,加百列,大天使长。” 加百列给了他一个不含感情的眼神,看向站在一旁语言又止的天使,“亚茨拉菲尔,我以为你不会想再回来了。”他做作的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同来到这里?” “加百列。”亚茨拉菲尔走近他,小声地说,“非常奇怪,你知道我和克鲁利的关系——但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忘记了关于我的一切。一切。”他用只有他和加百列,以及其他三位天使能听到的音量说,浅绿色的眼中盛满了焦急,“我觉得这是地狱搞的鬼,他想打破什么平衡,你们也知道我和克鲁利的关系。我想——我想天堂应该需要知道这件事。” 加百列的脸上浮现一个冷冰冰的笑容。其他三个天使也是。 炽天使轻轻说:“感谢你来告诉我们这些,很聪明,亚茨拉菲尔。”他随即用在场的天使和恶魔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但我听不懂,真的,我可不记得克蠕戾认识你。说真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还有另外的关系?” 亚茨拉菲尔张开了嘴。 “什——”他说,“你在说谎,加百列,这是谎言!” 加百列平静地看着他。 “我不觉得你们认识。”米迦勒天使说。 尚达奉直直地看着亚茨拉菲尔,“我也不这么认为。” “亚茨拉菲尔,也许去天堂的精神科看看,我知道你的工作压力很大。”加百列虚伪而忧虑地说,“地球还有很多事务要你处理呢,不是吗?” 亚茨拉菲尔此刻面容苍白,眉毛搭了下来。 “……谎言。”他无力地说,垮了似的站着。 天使茫然无措地看了看四周,白茫茫的,无限延伸的神的领域是如此广阔,而他则是渺小的。 他的视线落在了身后的恶魔身上,但他不抱希望地没继续说什么。 天使默默地站着,避无可避地感受着身处孤岛的滋味。 而恶魔却自以为已经听懂了一切。 他打了个响指——当然不能在上帝的地盘产生任何奇迹——不无怜惜地问:“天使,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好吗?”他的语调变得温柔了一些,“我想现在可以做手术了吧?” 亚茨拉菲尔打了个寒颤,“不。”他下意识地说,手摸上了后颈那个柔软的标记,那里还有着克鲁利的信息素——乌木在烈焰中燃烧的气息,有一点香甜,诱惑而热情。它还包裹着亚茨拉菲尔,但现在连这块礁石也要被剥夺了。 亚茨拉菲尔低声说:“克鲁利……” 克鲁利的表情有那么一会儿是无奈且仁慈的——是的,仁慈,他偶尔会出现在这个恶魔的心里。 看到那种光芒在金色竖瞳中闪过,亚茨拉菲尔屈辱地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拒绝堕胎的女人,面对的是男人的怜悯,以及冷酷的唯一结果。 “够了。”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 “激情总是会造成错误,对不对?”加百列伪善地笑着,“需要我联系医疗部吗?” 亚茨拉菲尔面色惨白。 他点了点头,转过身,低声对克鲁利说:“……你会后悔的,克鲁利。” 克鲁利的竖瞳微微颤动。 他别开了眼。这只是个有妄想症的天使,不要被他影响…… 天使被带进了洁白的手术室。 当克鲁利感到心头一阵怅然若失时,他想,那个标记已经在被逐渐清洗了。他的信息素将会离开他,离开那个奶香味的Omega。 他突然很难过。就像坠入了深海。咸冷的海水吞噬了他,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这是去除联结必然产生的悲伤。”米迦勒平和地说。 克鲁利没有回答。 这是去除联结的必然悲伤。他这么对自己说。但是那种无可名状的悲哀,的的确确缠住了他。 五百多年的联结和牵绊,就此消失了。 任何一本落满灰尘的古老神学著作,都会有这样的结论:天使alpha对omega的标记不可去除,也理应永久保留。 这纯属混沌未开之时的偏见。 随着时间越来越远离创世之处,有越来越多上帝制定的游戏规则被发现并加以利用了。 比如说,标记信息素清洗术。这是个普通的小手术,你支付一些金币,即可享受无痛去除印记。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够彻底清醒了,结果会如宣传语所称,“祂好,我也好”。去除意乱情迷中不理智的小小麻烦,无痛、安全,也没有副作用。 当亚茨拉菲尔扶着后颈走出手术室时,连加百列都露出了一丝怜悯和犹豫的神情。记忆中,亚茨拉菲尔没有过这样恍惚和迷茫的样子。 大天使长伸手扶住了亚茨拉菲尔,天使恍惚地说:“哦,不必了。” “回来吧,你可以选择回到天堂。”加百列低低说道,“我们仍会接纳你,你只不过是暂时坠入迷雾迷失方向罢了。” 亚茨拉菲尔摇了摇头,他捂着后颈快步离开了天堂。 克鲁利有点沉重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知道,天使。”恶魔说,“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去精神科看看再回来追求,我想我会同意的。”他自以为说了一个笑话,但天使没有笑。 恰恰相反,亚茨拉菲尔面容冷漠,长久地注视了他一会儿。 “我知道是你陷入了麻烦。”天使厌倦地、还带着一点厌烦地说,“但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你,你这个白痴。”后颈不见的痕迹发出隐隐的灼烧感,有那么一刻,他一点也不想努力了。 我不会丢下克鲁利不管,也不会听凭天堂和地狱作弄我们。他想。但是,此时此刻,我很想一个人待一会。 失去标记的Omega会陷入一段时间浓浓的失落感,而这种失落快要击垮天使。 “嘿,我看看。”克鲁利以为他的古怪是因为手术,他伸手想去抚摸他的后颈,被亚茨拉菲尔皱着眉排斥地躲开了。 “离我远点,你这个蠢兮兮的alpha!”亚茨拉菲尔突然尖叫道,后退了几步,就好像他是地狱不灭之火般不可沾染,“滚开!” “别这样。”克鲁利说,“你现在需要一点alpha的保护。” “我找任何一个alpha,也不会寻求你的保护。”亚茨拉菲尔喘了几口气,冷静了下来。 这是生理上的原因,Omega会排斥刚刚被清洗掉的标记的主人。生理的,没有办法,但克鲁利没来由地生出了不满,就好像他不能容忍这个天使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克鲁利嗅不到亚茨拉菲尔身上他的气息了。这个奶香的天使只剩下纯粹的奶味,仿佛是一个标志,昭告着其他的alpha:嘿,我又恢复单身了,你们可以来占有我,克鲁利除外。 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焦躁。他觉得自己古怪得要命,明明手术前恨不得立刻抹去他在天使身上的标记,心底那个声音聒噪得受不了,可现在他达成了愿望,却又感到不满和后悔。内心深处有丝疯狂和不甘,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天使压在身子底下,再次用自己的气息包裹他…… ——“你会后悔的。” 克鲁利骤然一惊。有什么东西快要冲破平静的水面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可又有个声音说。 这里什么也没有。 克鲁利晃了晃头,压下心底的疑惑和烦躁,试探问:“也许我载你回家?” 但他失望地看着天使疲惫地拒绝了他,打了一辆的士。亚茨拉菲尔平静地关上车门,没有给克鲁利一个眼神。 黑色的的士在夕阳下慢慢混入车流中。 “你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孤岛斜阳中,全知全能的神对蛇说道。蛇发出无措地嘶嘶声。 *天使好像不能用“祂”来称,但是情节需要就用了 *不知道老蛇信息素该怎样,先用了这个,有没有更合适的吖 第四章 Chapter 4 毫无温馨可言的房间内,克鲁利阴沉沉地注视着植物们。植物们瑟瑟发抖,大有抖掉叶子自行了断的趋势。 恶魔终于大发慈悲地别过脸。他烦躁地随手打开了电视。 BBC又在播一部纪录片。广袤苍翠的森林,悠远的蓝天。镜头一转,“现在,我们来到了森林中小湖边”,好的。 湖边湿漉漉的大石上,有两只正在抱圌对的蟾蜍。拉近后,它们的头颅被替换成了哈斯塔和大衮的脸。 “克鲁利。”上面的那只蟾蜍说,它长着哈斯塔的脸。 “呃。”克鲁利说,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古怪的恼火,只觉得这个画面可怕得让人绝望。 “你看起来还不错。”下面的大衮幸灾乐祸地说。 克鲁利从最初的震撼中缓了过来,厌恶地抽了抽嘴角,“有事吗?” 没有心情纠缠,更别提要被迫面对这样地狱般,不,天堂般?哦,也不要——总之吧,这样令人不适的场面。 “唔,也没什么事。”大衮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克鲁利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上下堆叠,觉得世界末日其实在悄悄发生,“你们嗑嗨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克鲁利转过身子,严肃地问:“嘿,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天使——叫亚茨拉菲尔。”他的蛇瞳躲闪了一下,说了下去,“……我竟然标记过他。可我对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哦!谁!亚茨拉菲尔?”大衮大声到几乎在嚎叫,并且有着浓浓的刻意,“你竟然标记了他!标记了那个天使!” 哈斯塔黑得诡异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盯着克鲁利。听到他的问题后,他张开嘴,爆发出格式化般的大笑:“哈哈哈哈……亚茨拉菲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标记了他……你不认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鲁利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突然精神失常的恶魔,掏了掏耳朵。现在的天堂和地狱有太多精神健康问题亟待解决,他想。 “……但是,今天我已经带他去洗了标记。”克鲁利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时候标记了他。” 听到克鲁利的话,这两只蟾蜍笑得快要滑下石头了。他们赶紧更紧地抱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做得好,克鲁利。”哈斯塔笑得直抽气,发出风箱般的笑声。 “好样的,克鲁利!你维护了地狱的尊严!如果阿蒙公爵……”突然,说到这里,大衮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好像被下了失声咒语。他死死闭上了嘴。 “阿蒙?”克鲁利皱着眉重复了这个名字。 “……阿蒙?”大衮无辜地说。 “阿门。”哈斯塔赶忙救场地说。 “阿门?”克鲁利扬起了眉毛,他说出这个词都觉得有点烫嘴,“你们在搞什么鬼?” 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两只叠在一起的恶魔面面相觑,露出尴尬和慌张的神情。 这时,一阵苍蝇的嗡嗡声打破了沉默。画面中出现了一只苍蝇的特写——别西卜的脸占满了三分之二的屏幕,两只蟾蜍的丑陋身体变成了背景板。 “别西卜大人。”克鲁利不情不愿地说。他一点儿也不想见到他。 “克鲁利,”别西卜冰冷的蓝色双眼紧紧注视着他,“我听说了你今天的行为。” “行为……?”克鲁利问,当他反应过来后,他的神情有一点沮丧,“您说那个,是的,我带那个天使清洗了标记。” “你做得很好,克鲁利。”别西卜说,“地狱决定不去追究你标记一个天使的错误,恭喜。”他一本正经地说。“但我必须要提醒你的是,那个天使——非常、非常地……坏。对恶魔而言。”别西卜顿了顿,好像在思索还有什么词能够让那个天使显得更“坏”一些,“他……是个……嗯。” 别西卜有些词穷。 “——非常淫圌荡的天使。”大衮在后面机灵地说。 “没错,非常淫圌荡。”别西卜赞同地点了点头。 “……什么?”克鲁利猛地前倾身子,“非常……?你说那个天使?”他不敢相信地问了又问。 那个信息素是浓浓的奶香味,眼神柔软,嘴唇粉嫩的洁白的天使……? “非常的,非常的。”大衮说,生怕克鲁利不相信似的,补充道,“真的,我……我在两千多年前就标记过这个Omega,后来带他去清洗了标记。”他开朗地笑了几声,“他是个……嗯,很柔软的天使,很白。” 克鲁利睁大了眼睛,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 “我也标记过他,大概在九百年前。”哈斯塔的声音传来,“非常美味,嗯,也非常淫圌荡。” “我们有足够的把握,亚茨拉菲尔和……嗯……和半个地狱的alpha都有过关系。”别西卜冷静地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而且他善于演戏——天堂的人都善于演戏——他会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地位,趁机获取好处。” 雪白柔软的天使,奶香味的天使……和半个地狱的、肮脏的恶魔。 很令人信服不是吗?他从未见过他,却和他有了联系。多么有手段的天使啊…… 也许是媚圌药,也许是巫术……那个天使如果在地狱有很多姘头,巫术是轻而易举的事。地狱里强大的恶魔太多了。 克鲁利感觉这一切都愈发明晰,形成了一个真相。血液在血管中汩汩响着,然后像岩浆一样爆裂开来。 别西卜露出带一丝得意的微笑。 “别被蒙骗了,克鲁利。幸好你已经和他清除了联结。”他的脸慢慢消失了,“记住我们的话。” 雪花闪过后,纪录片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两只蟾蜍静静抱圌对,一只苍蝇从它们身边飞过。雌蟾蜍猛地吐出长长的舌头,将它卷进腹中。 克鲁利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双拳攥到青筋暴起。他的牙齿咬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恶魔金黄的蛇瞳里迸发的愤怒,像是烈焰。他站起身,怒吼出声,对自己不久前的心软烦躁感到恶心和屈辱,同时,也对那个被烙上“淫圌荡”印记的天使,感到出离的愤怒。 “我竟然……我竟然还想……”克鲁利的黄金瞳不正常地放大,他喃喃地说,“该死的天使!” 植物们的叶子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像是一个秋天。 孤岛上的蛇对上帝露出了毒牙。 六千年。 对于天使而言,这个时间跨度不如对人类那么巨大,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仍然悠远漫长,无法被弃如敝屣。 如果一滴晶莹的水中盛满一瞬的画面,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共同拥有的记忆则已组成整个英格兰海峡。 天使忿忿地想,他宁肯重归虚无,爬每一座高山,趟每一条河流,也不愿看着他们间构建的银河就此漫失。这好像是一件比世界末日更可怕一点的事。他想。真的。 想想看,克鲁利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一切。 对于克鲁利而言,亚茨拉菲尔成为了彻彻底底的陌生的人。他的过去六千年中他的一切已被抹去。就像今天早晨走出房门,看到了地铁口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那样。也许亲切,但在你们两个之间,是荒芜的,什么也没有。没有过往,没有怀念。 亚茨拉菲尔将可可放在雕刻着精美纹饰床头柜上——这是他1823年在里斯本买的——他胸口闷闷的,刚刚做完信息素清洗术的后颈还有些别扭。 他们本来都决定在十天后的旅行结束后就搬到一起住,可现在…… 这一晚将会是五百三十二年来第一次在没有克鲁利气息的萦绕下睡去。 “没关系。”他理了理自己的白色睡袍,躺进了柔软的枕铺中,给了自己一个微笑,“我会带他回来的。” 失去了记忆的克鲁利,仍然是克鲁利。他心软和善良,并且……亚茨拉菲尔捂住脸颊,并且,即使失去记忆,他也对他保持了耐心和……一定的占有欲。 他吐出一口气。 就在他放松下来,想坠入睡眠时,下身出现了一种粘腻的感觉。 “哦,不。”他咽了口唾沫,“不要是热潮期。” 但事实让他失望了。本该九个月零三天后抵达的热潮期,因为Alpha标记的突然去除,而出现了提前到来的预兆。 第五章 Chapter 5 和天使一起去天堂洗掉标记后的第十天,克鲁利开着古董宾利,驶入M25环形公路,最终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 他要去澳大利亚的悉尼,目的是旅游度假。这好像是一个世界末日后做出的决定,管他呢,反正已经买了机票,订了旅店,那么就该享受。 恶魔潇洒地关上车门,从后座取下爱马仕行李箱和皮包,背上了渔具包。 他哼着歌向5号航站楼走去。 这是一个十月的中午,秋高气爽,棉质短袖套皮衣刚刚好。克鲁利整了整墨镜,还不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这会是一个很棒的、末日之后的南半球假期。 换了登机牌,托运了行李,对那个问他香水牌子的男员工不在意地回答:“阿尔法。”他得到了小伙子似懂非懂的颔首:“闻起来很不错,先生。”员工提醒克鲁利,100毫升以上的液体不能带上飞机。 “谢谢。”克鲁利漫不经心地说。年轻的员工脸红了,用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他,但火红发色的男人径直排队安检,走进了贵宾候机室。 又是一个基佬。克鲁利皱了皱鼻子。 人类没有alpha、beta和omega的分别,但他们能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并且要么把这当成香水,要么就是沐浴露。 如果信息素是奶味的话……刚刚吃了奶片,喝了牛奶? 或者,产了乳。 奶白色的……顺着玫瑰色的肌肤流下。 克鲁利恶狠狠地想,随即恼火地试图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T5的贵宾候机室里,候机的人们都坐在沙发上,吃点精致的食物,等待登机。克鲁利拎着包,大剌剌地坐在了一张无人的沙发上,打个响指叫来了服务生。 “一杯香槟。”他说。 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克鲁利喝着香槟,眼神从餐台的水晶吊灯移到左前方,接着移到右前方。 他觉得无聊了。 但在看到右前方不远处的沙发上,细声细语地和服务生说话的、有着奶油色卷发的漂亮男人时,克鲁利像被蛰了一下似的,迅速精神了。墨镜后的竖瞳微微缩紧,香槟没有顺利流进食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该死。他强忍着不适打了一个响指,咳嗽停止了。但是晚了些,那个白色的家伙已经注意到了他。 那个表情……可以称得上开心? 因为又有一个恶魔可以供他消遣? 克鲁利阴暗地想。 天使对服务生说了什么,然后……提起白色的小行李箱,向这边走来。 他撇撇嘴角,迅速地拿起手机,假装自己在刷推特。 “嗨……克鲁利。”浓浓的奶香钻进克鲁利的鼻子,他听到亚茨拉菲尔有点拘谨的声音。他旋即意识到,十天不见,这个omega的信息素变得比以前浓了——更加甜蜜、浓烈。 “干什么?”克鲁利抬起头,不耐烦地、恶声恶气地问。 亚茨拉菲尔惊讶地睁大了淡绿色的眼睛,好像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对待。 天使局促地挤出一个笑容,犹豫了一番,最终没在他对面坐下。他坐到了和他隔远一点的沙发上。 这让恶魔皱了皱眉,嘴角向下。 他又喝了一口香槟。 是个巧合吗?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候机室。 还是,这个天使刻意了解了他的行程? 克鲁利假装没有注意到亚茨拉菲尔偶尔投向这边的的眼神,继续低头刷着社交媒体。 敌基督小子发了这么一条: “两个人一起流落荒岛是很美好的。” 底下有几个有着超英头像的小鬼回复了,诸如“这得看你是和男人还是和女人一起”“绝对是看多了野外生存节目”。 克鲁利翻了个白眼。小孩子。但最下面的一条回复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他的手摁在返回键上微微停顿。 Azi:哇哦,听起来很不错! 克鲁利点进这个名字。 主人转发了很多关于“失忆”“记忆”的内容,医学上的,神秘学上的。 恶魔微微皱眉,抬眼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天使。他正挑起一小块芒果慕斯,送到口中。粉嫩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口地咀嚼着。 克鲁利走进宽敞明亮的头等舱。 自己身旁的座位上,已然坐了一位天使。他换上了舒适的拖鞋,盖着毯子,对克鲁利微笑,看起来有点紧张。 克鲁利将包重重地放在座位上。 天使浓长的、形状漂亮的眉毛颤了颤,“克鲁利。”他微笑着说。 克鲁利沉着脸坐进座位里,刚一坐下,他就被浓浓的奶香味信息素包裹住了。老蛇暗骂一声,见鬼,他难道不能把身上的信息素收回去一点?……乳汁……见鬼。这十天偶尔会像一条蛇似的溜进他思绪中的那些言论又出现了,被标记过很多次的天使……克鲁利的大脑又开始变得混乱……山羊的头,奇怪的影子,不灭之火,阴影里的声音…… ——“这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他是个淫圌荡的天使。” 亚茨拉菲尔……是个很坏的、淫圌荡的天使。 “你就不能把信息素收回去一点吗?”克鲁利粗鲁地说,动了动身体。 天使表情一瞬间有点慌乱无措。 “哦,”他清了清喉咙,似乎想说一些严肃的事,“事实上,自从那天洗掉你的标记后……” 但亚茨拉菲尔没能说完。 克鲁利听到这句话,就像听到了什么诅咒,厌恶地耸了耸肩,猛地摘下墨镜。金黄的蛇瞳带着怒气,直直地瞪向天使——野兽的眼神……恶魔的眼神。 “别——跟我提标记。”他的鼻尖几乎要抵上天使的鼻尖,烦躁地低声说,发出蛇吐信子般的嘶嘶声,并且真的伸出了蛇信子,艳红邪恶的分叉长舌威胁地嘶嘶着,“天使,别跟我提这个,我会把你扔下飞机。” 亚茨拉菲尔微微后仰,脸上浮现惊讶和震惊的神情。 “克鲁利……”他低声说,“你……吓到我了。” 天使惊魂未定地打量着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克鲁利烦躁地别过了头。 亚茨拉菲尔迷茫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从上层拿起一个拉链小包,离开了座位。 我做了什么?克鲁利把脸扭向一边,胸膛上下起伏。我威胁那个天使,但那是因为我实在太生气了。 我就像一个傻瓜被愚弄着。克鲁利恼火地想,支起耳朵听着天使去了哪里。他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哭鼻子吗?无所谓。克鲁利的手不安地摩挲几下,倔强地闭上了眼。 大约五分钟后,天使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座位上。 克鲁利鼻尖微动,嗅了嗅——那股奶香味已经很淡了,淡到几乎闻不到。 恶魔想说点什么嘲讽一下——类似于“你看,你能够控制你的信息素”,但看到天使小心翼翼的局促姿态,似乎没从他的突然发火中反应过来……克鲁利揉了揉太阳穴,只希望这趟飞抵悉尼的航班能够再快一点。 他将座位放平,戴上眼罩和耳塞,妥协地决定陷入睡眠。 克鲁利做了一个梦。 梦境是玫瑰和牛奶色的,有着浓浓的奶香——和他入睡前闻到的,并且被激起不平常反应的味道一模一样。雪白的天使躺在云端,像每一幅古典油画里那样。他的脸颊粉嫩,嘴唇柔软。 克鲁利怔愣了片刻,走了过去。 柔软……洁白……还有微笑和温柔的绿色瞳仁。 然后…… 更多的柔软…… 就在他们一起在云端纠缠出一幅地狱风格的画时,天地突然一阵颠簸,恶魔头晕目眩地醒来了,摘掉眼罩。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地问一位路过的乘务员。他还没有从梦境中缓过来,并且下意识地,拒绝去看身边的天使。真是个邪恶的天使,与地狱有染。这个梦境让克鲁利的烦恼加深了。 “遇到了冷空气,先生。” 克鲁利点点头,扁了扁嘴。他不舒服地移动身体,突然,他有点尴尬。 哦——不是那个尴尬。上帝——不,撒旦保佑,到那一步还差一些。 只是,清醒过来后,他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乌木在烈焰中燃烧过的气息……源头是克鲁利。非常、非常的尴尬,飞机起飞前,他好像还呵斥过某个天使,让他不要散发那么浓的信息素…… 克鲁利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一旁的天使。 他也在看着克鲁利。 但出乎恶魔的意料——没有想象中的呼吸急促、粉唇微张、面色潮红,恰恰相反,亚茨拉菲尔神情古怪又憋闷,微微皱着鼻子,好像克鲁利的信息素完全没对他产生一丝的吸引,反而还令他感到不适似的。 亚茨拉菲尔勇敢地凑近了一点,轻轻嗅了嗅,然后……反应强烈地,后仰了身体。 他们尴尬而无声地对视。 “很奇怪。”亚茨拉菲尔干巴巴地说,“你的味道没有变……但是闻起来……嗯……我不太喜欢……?” 克鲁利眉梢抽动了一下。 “那最好了,”他冷漠地说,“谢天谢地。” “也许是手术后的……”亚茨拉菲尔说到这里,顿住了,他看了克鲁利一眼,没有继续提这个让他发怒的话题。天使拿起桌子上的奶昔,喝了一口。 克鲁利怒气冲冲地拉下眼罩,用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又陷入了梦境。 天使被肮脏的黑影围住,他也在黑影中间,是蛇形的。 ——你可以选择一个。 有声音对亚茨拉菲尔说。 雪白的天使走到蛇身边,轻轻嗅了嗅。 ——这个味道真令我讨厌。 他离开了蛇,娇俏地投入了另一个黑影的怀抱。 克鲁利猛地扯下眼罩。 在他身边,天使带着白色的眼罩,睡得很安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那种——那种怀有希望的安详。 作为一个恶魔,丰富的想象力一点都不好。他扶住额头,上面有一层薄薄的冷汗。你是引诱人的,不可被引诱,而这个天使却这样荒唐地出现,引诱了他,引诱了一个恶魔。克鲁利喝下乘务员送来的冰水,冷冰冰地蔓延到腹中。这个天使能引诱他,也许当然能引诱其他的恶魔。“不要被他欺骗了,克鲁利。”别西卜这么说,“一个很坏的天使。”或许即将堕落。 第六章 Chapter 6 来自英国航空公司的飞机从伦敦出发,飞行九个小时后,经停新加坡。 正常情况下,即使拥有了肉体,天使和恶魔也很少在人间感到劳累,但克鲁利和亚茨拉菲尔分别从座椅上站起身时,都切身地感到一阵疲倦。 亚茨拉菲尔将随身放置的奶色皮质拉链包放进小皮箱,向引领的乘务微笑后,走下飞机。他感到疲惫,因为在过去的九个小时里,他已经去卫生间注射了两次抑制剂。这些液体抑制住了他体内的波动,但也让他困倦与乏力。体内的情|潮就像装满水的小皮桶,快要溢出来,又险险地被压制住。他能感到那些潮水在腹部像一个水袋似的摇晃,越来越饱胀酸软……上帝,请再等几天吧,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他还不想失去理智,被情|潮淹没,只能等alpha满足他的欲望…… 亚茨拉菲尔最初并没有想到到他会那么频繁地注射抑制剂,但,谁能想到克鲁利对他散发的信息素很不满? 天使并不想过多地展露自己的性别特征。 既然克鲁利根本不想感受他的信息素,他也不乐意让这种代表求|欢的味道弥漫。他本质上对这种事还是羞涩的——是的!被克鲁利标记之前的几千年,他都靠着抑制剂度过发|情期,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他也很少自|渎。亚茨拉菲尔向来属于天使omega里比较清心寡欲的那一类,不用太强的抑制剂,就能在发|情期内维持正常的状态。至于和克鲁利成为伴侣后……他也再没为发情期发过愁。 亚茨拉菲尔坚信克鲁利是最好的,各种方面,各种意义上。 天使又回忆起那些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拥有的记忆,脸上出现绯色,旋即微微叹气。 但这次的情|潮来得比以往都要猛烈似的。亚茨拉菲尔不安地摸摸鼻子。他没有换抑制剂,还是医学部出售的B级款(通常他们这么简称它,全称则长的让人拒绝回忆),明明以往这个抑制剂已经完全足够了,而今天,他注射了两次,才勉强压抑住潮涌。 是因为被alpha标记过,所以身体尝到了甜头,不愿意再被抑制?丝丝的紧张从心底冒出,亚茨拉菲尔攥紧了小皮箱的提手,足够的,剂量是足够的。他这么安慰自己。 他同样不明白过去十天克鲁利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亚茨拉菲尔本来……看在天堂的份上,没错!他本来抱有这种想法——克鲁利知道他处于热潮期后,会主动地做点什么。天使红润的脸颊发热了,但理智让他觉得有古怪。 他本以为,即使失去了记忆,他对克鲁利而言也是不同的。洗掉标记后克鲁利的担忧和不舍给了他信心,正因为这个,他拒绝了亚当的帮助。 亚茨拉菲尔将目光投向前方的那个瘦高的身影,他正飞快地步走过登机廊桥。 更不对劲的是…… 他竟然对克鲁利的信息素感到排斥。 天使淡绿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无助。当他闻到从克鲁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具有侵略性的浓浓信息素时,第一反应是想笑,而且有些甜蜜,然后,他笑不出来了。 如果是往常的发|情期,亚茨拉菲尔闻到克鲁利释放的信息素,身体就像要融化了似的软下去,身下也粘腻得不像样。 克鲁利曾说,亚茨拉菲尔在热潮期时能淹没诺亚方舟。 可这一次,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体内的水袋稳稳地保持着平衡,甚至还对身边人的信息素有一点轻蔑。克鲁利的信息素汹涌而来,结果小皮袋轻飘飘地移了移,躲开了,里面的水不屑地嫌弃着:这个?我才不兴奋。 亚茨拉菲尔有点出神。他接过临时登机牌,走到巨大的落地窗下,靠在扶手上。克鲁利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晃神的时间,他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好像刻意躲得远远的。这让亚茨拉菲尔更受伤了。 身边经过一些交谈着什么的亚洲人——新加坡人,中国人,日本人,谁知道呢。他们的语言在亚茨拉菲尔听来像神秘的占卜,但他却被蒙在鼓中。 克鲁利突如其来地失忆。 他对克鲁利的信息素失去了反应。 克鲁利对他,现在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厌恶。 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亚茨拉菲尔默默地看向窗外,蓝天下,巨大的停机坪上,那架国际航班停在那里。穿着制服的员工们正忙碌地做着检查,加油车在给它灌入充足的能量。世间的一切都在正轨之中,而他们则像是被上帝遗弃的子民。 有人要搞我们。亚茨拉菲尔很清楚。 他还是太自信了,也太自大了,竟然觉得仅凭自己就能够唤回他的记忆。很明显,这件事天堂和地狱都知情,而且他们对克鲁利和他又动了什么手脚。 他,一个普通的权天使,怎么能对抗两界呢? 也许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他和克鲁利被孤立在地球这座荒岛上,却又彼此猜疑,反目成仇。 亚茨拉菲尔脸上出现动摇的神色。 那个有着火红头发的恶魔从卫生间出来了。 天使的眼睛亮了亮,“克……” 恶魔注意到了他,立即厌恶地别开脸,背着包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亚茨拉菲尔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做不到。他丧气地想。天堂和地狱都太坏了,他们从中作梗。 而我一点也不强壮,我有点太柔软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拯救了世界的敌基督——亚当·扬的电话。 再次登机后,还会有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才抵达悉尼。 克鲁利没有再睡觉。头等舱的每个座位上都配备了一部电子显示屏,可以选点丰富的电影。他看了两部电影,期间,暗暗希望那些地狱里恶魔们能出现,这样他就能看到这个纠缠着他的天使脸上精彩的表情了。 不过很可惜,那些恶魔都寂静如鸡。 而天使也更加古怪了。他总是偷看克鲁利,小心翼翼地,带着探究,还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有一百次,克鲁利额角几乎要暴起青筋,要抓住天使基佬兮兮的格子小领结冲他怒吼,让他滚的越远越好,甚至还想过找空乘人员换座。但考虑到不想引人注目和飞机配重问题,他默默忍住了。 一下飞机,他溜得飞快,打了一辆的士,向订好的酒店出发。 克鲁利随口回应着司机浓浓澳洲口音的问候,扭过头隔着车窗向后看去——天使挤出人群,气喘吁吁地张望着,似乎在找他。但天使最终失望地低下了头。 “多么好的一天啊,对不对,来自英国的先生?” “好得就像狗屎。”克鲁利恶狠狠地说。车内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克鲁利登记入住,拿着房卡乘电梯上楼。总算清净了,他想,无论是眼睛、耳朵还是鼻子,都清净了。但他的表情仍然冷若冰霜,就好像清净根本没给他带来安宁和平和。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电梯。 当他看向自己房间的方向时,他顿住了。 克鲁利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当确定这不是幻觉后,他将行李、背包和渔具包随手扔到地上,带着来自地狱的阴郁怒气,大步向昏暗走廊上站着的奶油色的家伙走去。 他猛地扯住亚茨拉菲尔的衣领,将他推到墙上,脊背和墙壁重重接触,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嘶嘶地、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你跟踪我?窃取我的信息?!” 听到他的话,天使淡绿色的眼睛被忧伤和失望占满。 “克鲁利……”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摸上他的脸,不敢相信地问,“亚当没能使你恢复吗?” “谁是亚当?”他逼近了他,鼻尖贴在他的鼻尖上,“你的姘头?”他蔑视地说。 “亚当·扬!”亚茨拉菲尔激动地高声说。 克鲁利瞬间被他激动之下涌出的奶香味的信息素包裹了,他燥热起来,又怒又恨。 “你说那个敌基督——但显然,他没使我‘恢复’,”他的额头也几乎要抵上亚茨拉菲尔光洁的额头了,他阴沉沉地说,“敌基督无所不能,不是吗?‘恢复’——如果我没有什么可以恢复的,那自然就‘恢复’不了,不是吗?!”他贴着他的脸怒吼起来。 亚茨拉菲尔像是被施了石化咒似的僵住,似乎被他的怒吼吓到了。 克鲁利放开他的领子,“离我远点,天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别再纠缠我!” 他又推搡了他一下,力气很大,亚茨拉菲尔被他弄痛地吸了一口气,钉在原地,急切地问:“克鲁利,你到底——到底为什么对我生气?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克鲁利怒不可遏地看着他。 “你。”他说,“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用你那一套引诱恶魔的手段引诱我,你这个淫|荡的天使。”他鄙夷地说。 亚茨拉菲尔瞪大了眼,嘴唇颤抖起来。 “淫……淫……”他结结巴巴地问,就好像听力和发音系统同时出了问题。他颤抖着,狐疑而惊恐地重复了这个评价:“淫|荡……?” 而克鲁利把这当做了心虚的表现。 他冷冷地说:“也许你还记得你的上两任alpha——哈斯塔和大衮。哦,也许还有那个……阿蒙公爵?你可真是战果累累啊。”他讽刺地说,“他们标记你的感觉怎么样?滋味也不错吧?” 在昏黄的走廊灯光下,恶魔看到天使的眼圈一点一点地通红,然后水光闪烁。 “哈斯塔……?”他轻声地重复,喃喃着,不可思议地、陌生地看着克鲁利,“和……大衮?……那两只脏兮兮的虫子……” 克鲁利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别开了脸。 “而且,你还相信了他们……?相信他们说我……还说我和……”泪水溢满了眼眶,将他淡绿色玻璃珠般的眼睛衬得晶莹。他的泪珠开始顺着洁白饱满的脸颊滚下,形状漂亮的眉毛伤心地皱起,他看着克鲁利,轻声问。 几分钟后,保安冲进这个楼层,将滚在地上打得难舍难分的男人们拉开。 “下地狱吧!你这个……你这个邪恶的恶魔!!”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拉住双臂的男人叫道,他整洁的白色西服皱皱巴巴的,领结也扭到了脖子后面,奶油色的头发凌乱,满脸泪痕,保安们闻到浓浓的奶味儿,“克鲁利!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红发男人脸上被抓破了好几道,渗着血丝,嘴角还肿了一块,看起来也狼狈极了。他气急败坏地扶着断了一条腿的墨镜,扭着身子想挣脱保安的禁锢,“你再试一次!这次我会摔断你的胳膊!拔掉你的头发!!” 最终,他们在保安人员的调解下私了了此事——虽然还是恶语相加,但是都表示不需要警方介入。 红发男人拿着行李进了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奶油发色的男人接过前台小姐递过来的纸巾,抽噎着道谢,擦着眼睛,发出轻轻的啜泣。 “哦……”接待员怜惜地看着这个漂亮又柔软的男人,抚摸着他颤抖的背脊,“没关系,和男友之间吵架是正常的。” “他不是我男友了,再也不是了。”男人赌气地低声说。绿色的眼睛中又涌出泪水,他赶忙用纸巾擦掉。 天堂和地狱成功了。亚茨拉菲尔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泪水无声地从他脸颊滑下。我们被孤立在岛上,而且反目成仇。我讨厌克鲁利。 第七章 Chapter 7 亚茨拉菲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失败者,事实上,他也的确是。 他坐在咖啡馆,孤独而失落地在互联网上订了另一家酒店。“我来订,天使。你不用操心旅店、邮轮和餐厅,我都会办好。”那个坐在圈椅里对他笑得张扬又得意的恶魔已经不见了。 他到底去哪里了……他的记忆在哪个幽深昏暗的罅隙中徘徊? 如果这就是命运、是上帝的旨意,不可违抗,不可反对…… 亚茨拉菲尔订好酒店,咳嗽几声,擤了擤鼻子,确保声音已经不再含着抽噎的沙哑后,给亚当·扬打了电话。 “亚茨拉菲尔,”电话接通了。还没等亚茨拉菲尔开口,男孩就带着一些紧张问道,“失败了,对吗?” “你知道?”亚茨拉菲尔小声说,“亚当,我不明白,他的记忆还没有回来,而且,他也变得更加奇怪了。” 亚当的声音透着困惑:“往常我想做什么,都会有感应。比如我想让狗狗飘起来——哦,对不起,狗狗,你下来吧——我会有感应,我觉得胸有成竹。但这次,当我想‘克鲁利的记忆应该回来’时,这个念头就像被吸进了黑洞中,反射不出一点光线……就好像,我没有……你知道游戏权限吗?我没有权限去改变操纵这件事的人书写的代码。”亚当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有点内疚,“对不起,我没成功,亚茨拉菲尔。” “哦,当然不是你的错,亲爱的男孩。谢谢你的努力,但恐怕我和克鲁利遇到的麻烦比想象中的大。”亚茨拉菲尔忙说,“我不会要求你什么。”他不无遗憾地摇摇头,“也许……也许这是上帝的安排。” 他们都沉默了。 “但我连我那位撒旦父亲——”提到他地狱中的父亲,亚当的口吻平平,就好像提到一个陌生人,“——都能打败不是吗?我觉得我们不应该这么放弃。” 亚茨拉菲尔并不抱有希望,“可是……我现在打不起精神来。” 亚当听出了他的低落。他问:“是克鲁利使你难过吗?” 提到这个,委屈和不解又从心底泛了上来。 “是——的。”亚茨拉菲尔干巴巴地说,“他对我说了很不好的话——他宁肯相信恶魔的谎言,相信他们……对我恶毒的造谣。”他的眼睛微微润湿了,屈辱涌上心头——他又想起不久前克鲁利鄙夷的眼神和轻蔑的口吻,就好像他是个……是个随便什么人都能占有的omega。这让他又委屈,又愤怒。 对面,几张桌子外的咖啡桌上,有三四个打扮得前卫又古怪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穿着白色小礼服、还打着领结的亚茨拉菲尔,缓缓吐出烟圈。他们看到亚茨拉菲尔用餐巾纸擦眼泪时,发出一阵嘲讽的嘘声。 亚茨拉菲尔像被狼盯住的小鹿一般躲闪着他们视线。 “他会不会是被下了咒?”亚当突然说。 “有可能——但上帝,天堂,或者地狱,也都有可能。” 亚茨拉菲尔说到这里,猛然停住了。 他感到浑身发热——热潮,开始在小腹聚集,他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刚刚的情绪波动让他快要抑制不住潮涌了。 亚茨拉菲尔倒吸一口气。哦,不要…… 电话那头的亚当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我可以直接告诉他,但这样也并不能唤不回那些记忆,他最多只是相信你,但无法重新爱上你。只有你能帮他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爱他,不是吗?” 亚茨拉菲尔微喘起来,“是——是吗?”他有点听不清了,他需要赶紧注射抑制剂。 “我认为你继续陪伴他,也许比较好。”亚当成熟地说。 “或许吧,但我现在不想接近他——”亚茨拉菲尔用肩膀夹住手机,打开箱子,颤抖着手找他装有抑制剂的小包,失落地说,“你不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很不好的话。如果对他的男友说,他的男友一定会离开他的那种。” 他颤抖着嗓子,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拿出几支注射器。他随即意识到自己不如直接拿起这个包,但也无所谓,既然已经拿出来了,他拿着它们慌张地向卫生间快步走去。 亚茨拉菲尔冲进厕所,势头之迅猛将一个站在小便池旁的男人惊到溅出了一些,但浑身散发着浓浓奶香味儿的天使一个连抱歉的眼神都给不了他,他自顾不暇。 当冰凉的液体推进静脉,亚茨拉菲尔这才慢慢镇定下来,快要溢出的情潮在药剂的作用下慢慢消退。出于对礼服的爱惜,他没有坐在马桶上。 亚茨拉菲尔擦了擦汗水,呼出一口气,“我……我需要缓缓,至少……现在不出现在他身边。” “我还会帮你的,亚茨拉菲尔。”男孩有着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成熟,他最后诚恳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要难过。” 挂了电话,亚茨拉菲尔看着隔板后的挂钩出神。一切都会好起来……希望如此…… 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前额卷发,拿着剩下的几支药剂走出了卫生间。远远地,他看到几个服务生围在他刚刚的座位旁,面上的表情都有些不安。 发生了什么?不妙涌上心头,他迈着软而无力的双腿走了过去。 当亚茨拉菲尔看到地上打碎的针管和一地淡蓝色的药液时,他僵在原地,白嫩的脸颊一点一点涨红,浑身颤抖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服务生小心翼翼地说:“有些小流氓打碎了你的药,先生。你……你是否需要报警?” 亚茨拉菲尔握着仅剩的三管抑制剂,突然觉得如坠孤岛。 天使能够在人间施很多奇迹。 但并不包括拯救来自天堂的抑制剂。它们钻进了地缝里,和尘土融在一起。 我要回去。这是在无数个黑暗片刻集合而成的此刻,天使唯一的想法。澳大利亚到天堂的入口在哪里?最近的在塔斯曼海域里……我和克鲁利恰好买了一张到那片海的邮轮的票,我应该上船,但要再买另一个房间的票,不能和克鲁利待在一起里,我不愿意看到他。三管抑制剂足够我撑到回到天堂,足够了——一定足够。 他思绪混乱,攥紧了药剂,失魂落魄地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咖啡馆。 十四天十三夜的公主邮轮之旅——完美。 高档舒适的顶级豪华套房——完美。 Kingsize的大床上没有躺着一个奶味儿的淫|荡天使—— 克鲁利将行李箱撇到一旁,它向墙壁滑去,狠狠地撞到贴着花纹壁纸的墙上,又弹回来一点。 “完美。”他阴恻恻地说,“我可以好好享受旅行了,多么完美,不是吗?” 公主邮轮是全球第三大邮轮品牌,而这是有原因的。她以多样化的体验、精良高品质的设施和丰富的娱乐设备,给游客们提供卓越的服务。 这不假。一点也不假。 第一天,克鲁利兴致勃勃地戴上泳镜、穿上泳裤,跳进邮轮上配备的泳池中。他游了几米,躲开一双赤裸的腿,又游了几米,再躲开另一双……克鲁利终于恼火地钻出水面,这是什么泳池?!这简直就是沙丁鱼罐头! 我到底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他郁闷地脱下泳裤扔进浴池。 第二天,克鲁利来到了皇冠海鲜牛排馆。这听起来不错,实际上也的确很不错。价钱限制了那些迷你舱和套房舱的顾客,环境高雅清幽,食物也精致可口。克鲁利独自坐在舒适的餐桌上,嚼着一块牛排,它鲜嫩多汁,可是,克鲁利嫌弃地把餐盘推远了些,他味同嚼蜡,感到寡淡无味。 我到底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他想,我是个恶魔,我不需要吃人间的食物。 第三天了。 克鲁利怏怏不乐地穿过邮轮内部华丽明亮的中庭广场,巨大的水晶灯夺目而优雅,沿着圆形的大理石旋转楼梯向上走。他准备去健身房,发泄一下这三天来的憋闷。 真的很无聊。克鲁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初决定来这里,这里甚至没有摇滚音乐,更没有……更没有天使……? 他的头骤然疼了一瞬。 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他捂住头,感到更烦闷了。没有天使,是个好事,不是吗? 他咬牙把这个念头抛在脑后,根据路标向健身房走去。 健身房在最顶楼,要经过一些房间。克鲁利一扭一扭地走着,手指上套着房卡的小环悠悠旋转。很好,一切都很好,这是很快乐的旅行,是的。 但在经过某一块区域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奶香,突然飘进了他的鼻子。 “啪嗒”。房卡掉在了地上。 Omega的信息素。 那个omega的信息素。 就是这个——他出现了。 克鲁利的心情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明媚起来——沙丁鱼泳池里他能够游到他的腿上而不用避开,牛排馆中他能看着他享受地品尝美食……这些念头一闪即逝,难以捕捉,却真切地使他的旅行充满了意义。 他随即捡起房卡,沿着那线奶香走去。随着奶味儿的变浓,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直跳。越来越浓了……发|情的信息素味道。克鲁利浑身燥热,耳边开始嗡鸣。他已经抑制不住地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像是宣告主权似的,浓重地向omega信息素的源头涌去。这是alpha的本能,但是……但是克鲁利想,我不允许别的alpha,对那个奶味儿的omega那么做。 他在一间房门口站定,门后面,奶味儿已经浓得像有一个牛奶游泳池了。 恶魔五感敏锐,天使亦然。他感到室内的天使,似乎因为察觉到alpha的到来而屏住了呼吸,也许开始无助地流泪……或者,欲擒故纵?他阴暗而失去理智地想。 腹中的火在烧个不停,屋内的天使是最好的降温剂。 面容紧绷、燥热烦恼的恶魔举起手,打了个响指。 门应声而开。 扑面而来的奶味儿将恶魔淹没,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燃尽了。 一张白嫩红润的脸,现在染上桃红。眼含秋水的天使躺在大床上,白软的双手紧紧地捂住嘴,盖着被子,身躯在被单下难耐地扭动。 恶魔闯入了发|情期omega的房间。 亚茨拉菲尔淡绿色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惊恐和慌张,他慌乱地扯起被子,指节发白,喑哑地叫道:“出去……克鲁利……出去……!” 恶魔摘掉墨镜,甩到一旁。金黄的蛇瞳亮得惊人,里面有欲|望的火苗。 柔软无助的omega试图用法术抵抗他的走近,但他现在太虚弱了,那些小小的法术在这个恶魔面前简直就是飘落的羽毛,轻轻地就躲过。 他踢掉鞋子,上了床,床垫已经湿了一大片——很大的一片。他压住扭动着的天使——他就像一团白云。 “滚开……克鲁利……”亚茨拉菲尔无力地推拒着他,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流下,“我不要你……我讨厌你……你的信息素闻起来很难闻……” 恶魔的瞳孔缩紧了。 “那你要谁……?”他低声地、阴狠地问,“你喜欢谁……?谁闻起来好?”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他抗拒的手臂,抓着手腕把它们禁锢起来,手腕滑腻柔软。他已经跨住他,掐住他的下巴,强迫那双流着泪的绿眼睛看向他。柔软得如在云端。 被抓住藕般手臂的天使再也无力反抗,泪水从他晶莹翠绿的眼中流下,顺着脸颊流入他浓密的奶油色卷发中,他呜咽着,抽噎着,说:“哈斯塔……大衮……随便谁都可以……只要不是你……” 克鲁利的蛇瞳中暴出怒意的光。 “再说一遍,天使。”他发出嘶嘶的声音。 天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眼睛如同水洗过的祖母绿宝石,里面满是无助和痛苦。他无力地哽咽着,将克鲁利的污蔑交还给他:“哈斯塔、大衮……都可以……只要不是你……克鲁利……” 窗外甲板上,傍晚喧嚣而热闹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像遥远的隔世。宽敞昏暗的房间内,蛇缠住了天使。 第八章 Chapter 8 行进在塔斯曼海域的巨大邮轮的某个房间内,落地窗被白色轻纱遮住,气氛幽昏,窗旁的座椅和小桌在地板上投上被拉长的影子。屋内大床上,两个人影纠缠,散发着一股一股浓郁的奶香和乌木燃烧的气息。 发情期的omega激发了Alpha的原始本能,克鲁利的蛇瞳亮得怪异,整个眼球都变成了赤金色,瞳孔放大,紧紧地盯着身下无力抗拒挣扎的亚茨拉菲尔,像蛇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天使用来遮蔽自己的被子早就被扯到一旁,可怜巴巴地又皱又湿。现在,他被克鲁利骑在身下,恶魔的双腿有力地禁锢住他。亚茨拉菲尔身上的白色的睡袍正在被克鲁利急切地向上捋去,已经露出了光洁白腻的大腿,恶魔的大手立即握住它们,想要分开,继续向那个蜜源深处侵犯。 情潮将亚茨拉菲尔融化成了一滩水,他烧得意乱情迷,却还有意识用颤抖无力的手拉住内裤边缘,用动作告诉身上的alpha他的拒绝,胡乱地摇着头, 克鲁利轻蔑地笑了笑,继续掰开他的双腿,挤进了他的两腿之间。他抓住天使在内裤下鼓鼓囊囊、流淌爱液的阴茎,然后把他的屁股抬起一些,隔着内裤用两根手指揉弄他源源不断地流淌粘稠的蜜液、将白色的内裤浸湿的后穴。 亚茨拉菲尔发出抑制不住地喘息,嗫嚅着呻吟。更多的蜜液涌了出来。身下浅蓝色的床单已湿了一大片,床垫也湿透了。好想要……被克鲁利占有……不……他的眼睛开始失去清明,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和丰满的臀,不知道是想躲开那两根开始将湿透的布料捅进他后穴里的手指,还是想迎合它们。 天使被包裹进浓郁的乌木燃烧的味道中,并不觉得和没有这些味道有什么不同,但处在发情期的Omega,只是本能地渴望得到纾解。 他奶味的信息素被克鲁利裹得无法再外泄出他的包围,强硬地宣告着占有。 “松开手。”克鲁利沙哑地说,沾满了天使蜜液的手指在他烧成玫瑰色的柔软脸颊上抹了一把,“把内裤脱掉。” 他在解自己的皮带扣,然后是拉链。他掏出了那根粗大狰狞的巨龙,龟头危险地吐着液体,让整根看起来油亮粗长得可怕,alpha的性器傲人,天使昏沉而入迷般低头看着它,但却不愿意松开紧抓着内裤边缘的手指。他瘫软在床上,难过又混乱地小声啜泣。似乎既想遵循本能,却又被理智牵绊。 克鲁利接着脱掉了自己的夹克和上衣,露出胸毛浓密的精壮胸膛。他把裤子踢下床去。他们现在肌肤相贴,两个人都烧得厉害。 “快点。”克鲁利不耐烦地说,“否则你会被情热烧死,天使,你看看你烫成了什么样子。” 这种别扭的关心让亚茨拉菲尔感到了熟悉,他在昏沉和热潮中抽抽鼻子,扭动身体,语无伦次而喑哑地说:“塔斯曼海域……天堂和地狱的门……我可以回去……不需要你……” 天使的本意是,他可以回去天堂,找些S级款的抑制剂,这种强力的抑制剂可以中断发情。 然而,恶魔则将这句话曲解,认为天使是要回到地狱,去找哈斯塔、大衮,或者随便哪个恶魔姘头。 他比克鲁利本人想象中还要暴怒——仅仅是想到那个画面:漂亮白嫩的天使被脏兮兮的恶魔压在身下,他就恼火得要命。 克鲁利咬着牙根,轻巧地打了个响指。 天使无助而沙哑地低吟一声——他的衣物被凭空移到了地上,他现在浑身赤裸。 克鲁利没有再露出怜惜和耐心。他把软成一滩、还在努力扭动的天使压住,将他的白腻大腿大大分开,使他粉红色、足够纯洁的下体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自己的眼前。 看到这一幕,蛇开始感到耳边嗡鸣。他说了一些带有侮辱性的夸奖,类似于“淫荡”之类的,但事实上,他全无讽刺的意味。 天使呜咽着想并拢双腿,但此刻他就像一团云一样,轻飘飘、昏荡荡,只有下腹的火热和后穴涌出的蜜液的渴望来源。 但惩罚是要有的,蛇这么想。于是他将紫红的龟头抵在了天使由于发情而软腻火热的后穴,它翕张着表达着渴望。“这次我记得住我是怎么操你的了,天使。”他就着他粘腻而潮涌的蜜液,一寸寸挤开了层层的紧致,“你也要好好感受我。” 发情的天使柔软而多汁,为了交配而发情的身体能够受得住直接的侵犯,但亚茨拉菲尔还是感到了被寸寸撑开的不适和拉伸——alpha的阴茎实在太过粗壮。他咬着食指关节,满脸玫瑰色,因为克鲁利的侵犯而感到屈辱。“停一停。”他像噎住那样喘息,眼睛翻起,克鲁利看到他因为向上抬眼而同样卷出弧度的浓密睫毛,“停一停……克鲁利。”他无力地抓住他的胳膊。 汗从克鲁利脸颊上滚下,他的脸上浮现出动摇的神色,但最终他狠心地说:“好好感受我,天使。”他全根没入他紧致热烫的穴,软肉热情地吸吮着他,而天使撑得捂住脸颊啜泣——就像被粗暴地钉在了伊甸园的苹果树下,他们的交合才是引诱人类的禁果。 克鲁利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有经验,即使记忆中没有过经历,但一插入他,他就感到了某种久违而又熟悉的快感。Omega湿的惊人,他循着本能挺胯肏动起来,柔软紧窄的深处就泄出爱液。“你舒服得很啊。”克鲁利哑声道,将他的腿扛上肩头,有力地挺动腰肢,看着身下捂住脸不愿看他的天使,“看看你的水,诺亚方舟都感到害怕。” 他拉住天使的手腕,强迫它们分开,露出天使迷醉而满是泪痕的脸。 “诺亚方舟……不会害怕。”他断断续续地说,神色恍惚又甜蜜。 天使随即高潮了,发情期的Omega敏感得不得了。他低低惊叫着绷紧了脚背,双手掐住克鲁利的肩头,脸上有意乱情迷的神情。精液喷射到自己柔软的腹部,就像他的信息素一样,是什么奶汁似的。克鲁利更狠地肏他,就好像想让他在身下永远地高潮。 当天使还没从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中缓过来,随即被更大的浪潮卷住了——克鲁利将他翻了个身,从后面提起他的腰,开始撞击Omega生殖腔的软肉,他想要进去。 “不、不……不……”亚茨拉菲尔惊慌地摇头,酸软和巨大的快感随着他的侵犯而一波一波地涌来,他的后穴喷涌着爱液。他想要逃离,却被箍紧了腰,被迫地承受着被操弄比甬道敏感数倍的生殖腔。 “不要……克鲁利……”亚茨拉菲尔在快感中感到了难过,“别……别标记我……”他低低地乞求着。如果你还不爱我,就不要标记我。 但晚了,而且恶魔根本不准备听他的任何请求。他终于肏开了他,肏进他的生殖腔,那里有浓浓的omega信息素的诱惑,而且比甬道更紧致神秘。天使在高潮的呻吟中后穴泄洪一般涌出大量蜜液,浑身激颤得无法撑住身体,他倒在床上,因为快感而痉挛不止。 克鲁利粗大的阴茎开始成结,紧紧地箍住那个窄小的生殖腔口,然后浓浓的白浆灌入了亚茨拉菲尔的生殖腔中。克鲁利低吼着咬破亚茨拉菲尔后颈散发着信息素的肿胀腺体,灌入自己的信息素。亚茨拉菲尔就像一头小母羊般雌伏在他身下,随着他灌入的多而烫的精液颤抖,发出高高低低的似是痛苦似是欢愉的呻吟。 他们都在高潮的余韵中颤抖,浑身是汗。克鲁利叼着他的后颈,一直到停止射精。粗大的结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消退,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讨论另一件事—— “亚茨拉菲尔,”亚茨拉菲尔听到克鲁利久违地叫他的名字,声音还有些高潮后的疲惫,带着疑惑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惊慌,“为什么我标记不了你?” 亚茨拉菲尔转头看他。那双熟悉的蛇瞳里确确实实有着一丝慌乱。 是的,他的信息素排斥了克鲁利的,腺体没有形成标记。在那个和克鲁利保持了五百多年的标记被洗去后,对克鲁利信息素的排斥的古怪现象,终于有了一个更大的结果。 “我也不知道。”他喘息着说,被生殖腔里跳动的结束缚在克鲁利身下——曾经他很多次被克鲁利在体内成结,但没有一次这么平静,以往只是结在他体内的信息素就能让他在小小的高潮里昏沉——他头侧枕在枕头上,侧着脸看他,神情疲惫,“我没做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庆幸,委屈,懊恼,解气。也许都有,很难说哪个更多些。 克鲁利皱着眉注视了他一会儿。他伸手转过他的头,抚摸着那块被他咬破、却标记失败的腺体——再次咬了上去。“不。”亚茨拉菲尔反抗地扭动身体,“这很疼,克鲁利!” 他的信息素再次遭到了排斥。克鲁利抬起头。他的结迅速地软了下去,滑出亚茨拉菲尔的身体。 “我标记不了你。”他肯定地说,疑惑地看着亚茨拉菲尔。 亚茨拉菲尔蜷缩赤裸的身体。这次性爱结束了,理智开始浮现。 “我不知道为什么,克鲁利,”他摸了摸后颈,那里因为两次刺破而流淌着鲜血,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可能是天堂搞了鬼,也可能……”他低落地说,“我感觉你的信息素对我没什么吸引力了,也许我只是单纯地开始讨厌这个味道。” 他的手指划过,施了个小奇迹,腺体不再流血,“毕竟我有太多alpha可以选择,哈斯塔,大衮,随便谁。” 克鲁利认为他是“淫荡的”陌生天使,却还是要和他性交。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性爱娃娃。虽然,他能从克鲁利不正常的占有欲里看出些其他的端倪。 他带着赌气和克鲁利“强暴”他的气愤,甚至隐隐觉得很解气,在看到克鲁利吃瘪和在意的表情时尤甚。 是的,天使可还在记恨他说他“淫荡”——这是个多么恶毒的污蔑,最可恨的是克鲁利相信了。 “别再纠缠我,恶魔。”他高声说,觉得无比解气。 亚茨拉菲尔下了床,软熟的后穴里涌出没有被这个短暂的结堵在生殖腔中的浓白精液,顺着细腻白皙的腿根流下。 克鲁利沉沉地盯着他。 他捡起睡袍,“你做得真的不错。比哈斯塔好一点,没有……没有大衮强。但已经很不错了。”他轻松地说,但是因为在说谎,表情不够自然大胆,笑容有点假,“下次发情我还会找你的,毕竟你标记不了我,能少很多麻烦。” 克鲁利瞪着他,浮现气结与怀疑的神色。 天使在床上软糯得像处子,足够勾人,但不是那种主动勾人的姿态。恶魔只觉得天使的话半真半假,又让人生出无名的恼怒。没有大衮强? 但他一时又说不出话——他没能成功标记他…… 就像结很快软掉那样,这代表着无能和无法占有。 克鲁利面色阴沉地回到房间。他气得要炸了。 我是个恶魔,我必须报复社会。 他走出房间,将游泳池的排水阀门打开了。二十分钟后,水就会抽干,沙丁鱼们终于能散去了。 克鲁利感觉好了点,但没全好。他突然意识到,无论那个天使淫荡与否,他都想占有他。一个人独自占有他。 “啊啊啊啊啊!”他站在阳台上气恼地喊,“我为什么当初要带他洗掉标记?!你傻了吗,克鲁利?!” 不远处沙丁鱼们闹成一片,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地赶来帮助那个卡在排水口的男人。克鲁利打了个响指,游泳池恢复了正常,他们的这段记忆也被清洗了。 记忆…… 某种思绪闪过。 克鲁利额头抵着双手伏在栏杆上。 难道他真的失去了记忆——关于那个天使的?有人像他抹掉沙丁鱼们关于泳池的记忆那样抹掉了他的记忆? 头又开始疼了……我不知道。 他咬着牙根,浑身颤抖。我的头好疼,我不要再想这个!! 现在想想怎么让标记那个天使……可能是姿势不对……或许是他的手术的影响还没有消失。总之,我要得到他。我的心告诉我,我要得到他。 亚茨拉菲尔走进浴室。 摸着自己的后颈的腺体,看着镜中那个面色桃红、情欲还未散去的天使,亚茨拉菲尔终于露出了无措的神色,“标记失败了……” 第九章 Chapter 9 邮轮即将行驶至新西兰,天堂之门打开,亚茨拉菲尔来到了一重天。他想尽量低调,不惊动那些“坏天使”,从医学部买了抑制剂就走。 但很可惜,他似乎一进入天堂电梯就被监视了。 西装革履的加百列、乌列尔、米迦勒和尚达奉挂着略显诡异的笑容,站成一排迎接他。 亚茨拉菲尔向后仰了仰,随即皱起眉,紧紧抿起嘴。 看到这几张平静之下隐藏着幸灾乐祸的脸庞时,他不能不感到愤懑。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亚茨拉菲尔?”加百列挤出一个深深的笑容,“是想和克蠕戾断绝关系,重新回到天堂的怀抱吗?” “我想这跟你无关。”亚茨拉菲尔不高兴地怒冲冲地说。 “听听这个,这个跟你有关——天堂不会再接纳你了,小可爱。”他笑眯眯的,鼻子轻轻嗅了嗅,“克鲁利也不会了——你身上他的气息真淡啊,标记没有成功吗?” 听到这句话,亚茨拉菲尔瞬间瞪大了眼,“我就知道是你们搞鬼……那天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他们带着怜悯的笑看着他。 “一个很小的小诀窍:制作那个脏恶魔信息素的抗体,植入你的腺体中。”米迦勒不紧不慢地说,“无痛、安全……只有一个副作用——你的腺体会排斥那个恶魔的信息素。” 亚茨拉菲尔露出震惊无比的表情。 “我会向上级报告……我要去维权,”他气到浑身发抖,“你们不能,随便改变我的身体!” 加百列的笑容荡然无存,面容冷若冰霜: “亚茨拉菲尔——你和恶魔通|奸,自甘堕落,不知悔改,明知故犯——就连上帝本人都不会宽恕你的。‘就是天使犯了罪,神也没有宽容’。迷途不返,天堂不会再对你开放。我给过你机会,亚茨拉菲尔,但你让它溜走。” “对我的审判已经结束了!我被不灭之火烧过了不是吗?”亚茨拉菲尔好像再一次看清了这些天使,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们,“现在连我的身体都没有自由意志了吗?……你们!” 他太生气了,盛怒之下,洁白的翅膀骤然从身后张开,圣洁的光芒随之绽放。他的眼中满是怒意,他看起来随时都要向他们丢几个攻击法术。 四个大天使不紧不慢地张开了翅膀。炽天使有六翼,二翼遮头,二翼遮脚,二翼飞翔,现在全部张开来,气势非凡。 六翼天使们笑眯眯地看向只有一对翅膀的小小权天使。 “来啊,小可爱。”加百列皮笑肉不笑,“试试在这里用你弱小的可怜的法术,看看你能得到什么。顺便说一下,天堂不会再对你打开了,你大可以去地狱试试,看他们会给你什么——抑制剂、手术,还是把性奴的烙印。” 亚茨拉菲尔怒骂一声,翅膀扇动向他们冲去。 加百列也猛地扇动翅膀,六翼瞬间形成巨大的气流形成,卷住了亚茨拉菲尔,将他翅膀的羽毛吹得凌乱。 “我劝你放弃挣扎,接受你的命运。”加百列看着小型飓风中挣扎的天使,“你是天堂的异类,终将孤独一生。放弃你自己,也放弃那个恶魔——你的挣扎不会有结果的,你无法唤回他的记忆,失去记忆的克鲁利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克鲁利,放弃他吧。” 亚茨拉菲尔紧咬牙根,最终还是无力反抗,被巨大的气流卷出了天堂的门。 “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加百列露出舒心的微笑,“这么做感觉真快乐。” 他们收起了翅膀。 米迦勒犹豫地说:“但上帝……” “无需向主汇报。”加百列说,“一个权天使而已,给他点颜色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说,Omega和alpha这两种性别是最无聊的。”加百列冷淡地说,“做个像我一样的beta不好吗?我真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创造这些性别……”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是亵渎神了,他噤了声。 亚茨拉菲尔站在甲板上看了看表,惠灵顿时间下午一点。春日阳光正好,海面微微翻涌,有海鸥盘旋。 他叹了口气。 失败了——抑制剂没有买到。 地球真是一个孤岛。亚茨拉菲尔呆呆地想。我和克鲁利流落孤岛,这还算有趣。即使他失去记忆,也不过是失去了六千年的记忆而已——我们还有无数个六千年。 可是他不甘心。六千年绝不是转瞬而逝的,不是一天、一个星期或者一年。六千年。伊甸园的初识、误打误撞的标记、1941年的教堂、一起阻止世界末日…… 亚茨拉菲尔明白两界为什么要搞他们——同样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 上帝——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的神啊,如果您能听到我,请帮助我。亚茨拉菲尔走投无路,只能低头默默祈祷。我绝非明知故犯,触犯您的权威,我不认为和一个善的恶魔结交是一件罪。剥夺我的自由,剥夺人的记忆——就相当于谋杀了他灵魂的一部分,难道这不是比我们更过分的罪? ——如果您能听到我,帮帮我吧。 与此同时,塔德菲尔德正处深夜,小镇万籁俱静。 亚当·扬在做梦。 今天他看完了埃德·斯塔福德的《只身在荒岛六十天》,很向往这样一个荒岛。同时,他仍为亚茨拉菲尔担忧。 他们应该在一起。 他们可以一起在无人的荒岛上相处。 梦里那个老头是谁? 于是他问这个面目模糊的人:“你是谁?” “我是上帝的代言人。”老头说,“你好,亚当·扬——敌基督。” “如果你知道我是敌基督,”他站在一片白茫茫中和他对话,“就不该来我的梦里,不是吗?” “但你现在更像一个人类了,孩子。”老头威严地说,“不说这个了。现在听好,神听说你为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担忧。神也愿意帮助他,于是他来找你。” “可是,”亚当疑惑地看着他,“如果神愿意帮助他们,大可以直接恢复克鲁利的记忆。” “正如同天堂暂时无法消灭地狱那样,神无法直接解决一切地狱的恶行。而也如一个领导者不可事无巨细操控他的天使们那样,他不能控制每一个天使的言行。但他终究全知全能,这意味着,问题会以某种圆融意达的方式解决。” 亚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总之,你站在天使这边,那我们就是伙伴了。我们该怎么做?” 上帝的代言人轻轻笑了笑。 凉爽的海洋,带来阵阵海风,吹拂着这座荒岛。 海水碧蓝,从沙滩到远海层层变深,像剔透的蓝水晶,海水可见度几乎有十米。 而热带的日光极强,被照射着,不管谁都会有种被灼伤的感觉。空气因正午炽热的日光和高温而微微扭曲着,所幸碧色的海洋暂时减缓了这种焦灼。 沙滩渐渐延伸,直到一片高大茂密的热带树林中,气温才略见凉爽。有两个人形生物各靠在一棵高大的热带雨林植物下,倚着一些攀援性植物。 “我无法施奇迹了。”亚茨拉菲尔热得扯着领带,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你呢,克鲁利?” “同样。”克鲁利颇为悠闲,好像很享受似的,“不能施法术,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们都变成了凡人?而且,这座岛上就我们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很刺激。 “嘘。”亚茨拉菲尔突然说,“你看。” 他们一同看向海滩。 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张开双手,对着天空诧异地高喊。 “那是谁?”亚茨拉菲尔奇怪地盯着他,“我觉得有点眼熟。” “什——么?”克鲁利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刚刚刺激和幸福的事实化为了幻影,“又是哪个地狱里的恶魔吗?”他恶声恶气地说,“而且还裸奔,真是污染眼球,看在天堂——不,看在地狱的份上!” “不。”亚茨拉菲尔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基佬兮兮地捂住脸颊,好像脸颊滚烫似的,“——上帝啊,是埃德·斯塔福德!我爱他的《只身在荒岛六十天》和《荒野求生》!” “嘿。”克鲁利恼火地移了移身子,挡在他面前,“你是基佬吗?” “那是埃德·斯塔福德!”亚茨拉菲尔说,探出头继续看他,“那可是埃德·斯塔福德!别挡着我,克鲁利。” “那个前期裸|体拍摄博人眼球的主播?” “哦,拜托,他们给他打了马赛克。”亚茨拉菲尔吞了口唾沫,“但现在没有。” 克鲁利的眼里简直要喷出怒火了。 更可气的事发生了——埃德·斯塔福德似乎感觉到了树林中的声音,他转过身,带着一脸不可思议和无法相信,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浑身赤|裸的,这意味着,某个天使惊呼一声,双手捂住眼,同时指缝张得很大。 “嘿!!”克鲁利恼火地高声说,“你在看什么?!” 他伸出手捂住了亚茨拉菲尔的眼睛,狠狠地、严丝合缝。 第十章 Chapter 10 时间到回二十分钟前。 克鲁利站在房中,将他那款深海潜水员也想拥有的、可以显示全世界二十一个首都当地时间的定制手表,抬在眼前。 惠灵顿时间下午一点,伦敦时间凌晨两点。 一点三十分,邮轮电影院将放映一场科幻片。恶魔心动地想,他们之间可以在昏暗的放映厅里增进一些什么——抓住他的手,或者状似不经意地抚摸一下他的腺体?是的,这是个好点子。这个科幻片有点惊悚的元素,天使看起来像是容易受惊的样子,应该摸摸他的后颈,安慰一下他。 亚茨拉菲尔还处在发|情期,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他就能在电影结束后把他带回房了——那个kingsize的大床理应两个人睡。然后,顺理成章地标记他……这次他会多探索几个姿势的,既然能标记他一次,那么绝对还能有第二次。 再说了,那个天使应该感激——他能够不计前嫌地再次接纳他。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这难道不是一张英俊的脸吗?哈斯塔和大衮?拜托—— 他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他对着镜子抓了抓红发,确保潇洒有型后,走出卫生间,打开房间门。 ——热浪扑面而来,沙滩、蓝天、碧蓝的海水和右侧茂密的热带雨林出现在眼前。 克鲁利惊呆了。 “……什么?”张大嘴巴,恶魔摘掉墨镜,揉了揉眼睛,“这是在开玩笑吗?”他的蛇皮靴踢了踢脚下的沙子,它们细腻柔软,在炽热的阳光下晶莹闪烁,有些灼目。 这是一个热带岛屿——抬眼望去可以看到岛的边缘。 太阳在正上空散发出炽热又强烈的白光,让人不能逼视。气温至少有三十摄氏度,克鲁利穿着夹克,感到浑身燥热难耐。 蛇喜欢热,但不喜欢过于炎热。他打了个响指,降低了自己周身的气温。 现在好多了。 克鲁利向后看去,想看看房间的门是否还在,结果,他看到背对着他十几米的沙滩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天使。 哦~ 几乎是下意识的,克鲁利勾起了唇角。周身更加清凉了,碧海和沙滩可以说有些浪漫。 他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嘿——天使——” 白色的天使身体僵硬了一下,扭过头来,瞪圆了眼睛。 “克鲁利……?”他惊疑不定地问。这时,恶魔已经向他走来了。 他以一个帅气的姿势戴上墨镜,步伐潇洒、扭动腰肢,得意洋洋地踏着沙子走来。 “天使,是你施了一个奇迹吗?”克鲁利凑近他,鼻尖快要凑到他的鼻尖上。天使身上的奶味仍然浓郁。他能看到亚茨拉菲尔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和鼻尖小小的汗珠,那双绿眼睛带些紧张地看着他——可爱?他想,“这有点浪漫,虽然也有点热。”他又打了个响指,给天使也裹上了清凉的保护罩——亚茨拉菲尔的表情变得轻松多了。 “谢——”他顿住了,抿了抿嘴,似乎觉得不可以受一点小恩惠的贿赂。天使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不,不是我。我还以为是你做的。” ——这很有想象力。 克鲁利耸了耸肩,“不是我。我刚刚准备,”他思考了一下,没有把自己想邀请他一起去的心思说出来,“准备去电影院,结果推开房门就来到了这个……岛上?” 亚茨拉菲尔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呃……我在祈祷。当我睁开眼,这一切就发生了。” “嗯。”克鲁利说,“你祈祷和我一起来到岛上度假?” “怎么可能。”亚茨拉菲尔冷淡地说,烦恼地看着克鲁利得意的样子,“我祈祷我永远不要被你标记。” “天使,你不能——”克鲁利终于严肃了一点,“你不能祈祷这个。好吧,现在让我们想想该干点什么。”他想去不经意地揽住亚茨拉菲尔的肩膀,和他像两个好兄弟那样勾肩搭背,这样方便下一步的进展。 但他被天使躲开了。 “别,克鲁利。”亚茨拉菲尔明确地拒绝,跟他保持了安全而尊重的距离,双手举在胸前,“不要试图搭我的肩膀,也别贴我太近。” 克鲁利碰了一鼻子灰。他软下声来,“好的,好的天使,安全的距离,好吗?”他应承道,“但你走得有点远了。” “太晒了。”亚茨拉菲尔说,向树林中走去,“我的皮肤总是会被晒红。你可以不跟着我。”他补充道。而克鲁利无视了他最后一句话,迈着细长的双腿,踩着沙子跟了上去。 “我有一个想法,”亚茨拉菲尔靠在树上,谨慎地说,“你知道亚当·扬,这个孩子做过很多梦——它们都成真了。而前几天,我经常在推特上看他转野外求生的推。所以我想,是他在做梦。”他指指恶魔那块做作的表,让他注意伦敦的时间——正值深夜。 克鲁利点点头,“我听说过,他的确是个厉害的小男孩……可是,我不明白,如果是他做梦,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放在一座岛上?”他重读了“我们两个”,带着一点暗示。 “是啊。”亚茨拉菲尔高深莫测地说,“连敌基督都将我们放在一起,而不是哈斯塔谁的,这是为什么?” 他淡绿色的眼睛灼灼地盯着克鲁利。 “……为什么?”思绪闪过克鲁利的脑海,他最终选择了一个答案,“也许是他觉得我比哈斯塔更适合你。”他大大咧咧地说。 亚茨拉菲尔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而是移到了更远的一棵树下。 他觉得有点燥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己的身体。这个时候不能离他太近,亚茨拉菲尔想,我不想和他再做了,更不想和他野|合。 可就在这时,随着一声细微的轻响,包裹在他周身的、克鲁利带给他的清凉保护罩消失了。 “咦?”克鲁利抬起头,“你对我做了什么,天使?” “我什么也没做。”亚茨拉菲尔同样惊讶,“它……就这么消失了。” “我不觉得亚当·扬有这样的能力。”克鲁利说,“他不能操控我们的能力吧?” “我也不觉得。”亚茨拉菲尔拉了拉领结,燥热难耐地说。 他们沉默地看着彼此。 他们失去了法力,就像成为了两个凡人,流落到一座孤岛上。 时间回到现在。 在克鲁利恼火地伸出手捂住亚茨拉菲尔不安分地瞟来瞟去、看向那个裸奔探险家的眼睛时,从林外的男人向他们喊道:“嘿,有人在里面吗?” “是的!”亚茨拉菲尔立刻说,试图甩开克鲁利紧紧地、严丝合缝地捂在他眼睛上的大手,“别这样。”双手被他压在眼睛上,他低声说。 埃德·斯塔福德有些尴尬地说:“呃,这可太奇怪了——但,我只想要一件衣服遮一遮下半身,然后我们再好好谈谈现在的情况。你们能帮忙吗?” “当然,当然。”亚茨拉菲尔说,语气里不无遗憾,似乎觉得这又是一期常规的马赛克版荒野求生。“松手,克鲁利,我可以把我的外套给埃德。” “——埃德?!”克鲁利低声厌恶地重复道,“好像他是你的邻居似的,别叫得这么亲密。”他凑在他的耳朵边,恶狠狠地低声说,热气喷在天使的脸颊上。克鲁利瞥着从林外的埃德·斯塔福德——操,他有点斤两。 恶魔松开手。天使立刻羞涩地试图转过脸去看树林外的男人,但被站起身来的克鲁利挡住了视线。恶魔脱掉了夹克,扔了出去。 “遮一下吧。” “谢了,兄弟。”埃德·斯塔福德说,敏捷地接住了那件夹克。 就在埃德·斯塔福德背对着他们,将夹克裹在腰间的时候,克鲁利强硬地把亚茨拉菲尔压在了树根下。 “天使,我劝你管好自己的小心思。”他几乎是骑在他身上,圈着他的脖子,手指不安分地在那一块敏感的腺体上抚动,“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几心房几心室!见一个爱一个。” 亚茨拉菲尔挣扎着,脸涨得通红。 “太粗鲁了,克鲁利!”他抓住恶魔在他腺体上抚弄的手,被他的抚摸弄得又是难堪,又是难过,小腹开始发热,“至少我不爱你,这听起来怎么样?快下去。不许——再摸我的脖子!” 他压低声音斥责道,然后像想到了什么,声音更低了下去。 “连上帝都默许了你无法标记我,明白吗,克鲁利?我们被拆散了。被他们,被上帝,被你和我。” 这一次,他将克鲁利掀了下去。 克鲁利不安而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天使?”他问,“你搞糊涂我了。” “亚当只是个孩子。”亚茨拉菲尔情绪低沉地说,“他的努力令人尊重,但是终将无用。”他语焉不详地说,“改变不了的事,不如放弃。我不甘心,但是连主都不会垂怜了。在我看来,他已经默许了这些罪行。” “你该再好好地、细细跟我讲清楚。”克鲁利说,“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忧伤?” 天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屁股上的泥土。他连为心爱的小礼服着急的心思都没有了。 “我会告诉你的。”他无精打采地说,“不过现在,我想先看一集马赛克版的《荒野求生》,可以吗?”对于那个黑乎乎的马赛克,他似乎还是有点遗憾。 “嘿——”埃德·斯塔福德的声音传来,他钻进了树林里,“我穿好了。” 亚茨拉菲尔的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 “嗨,埃德——我是说,埃德·斯塔福德先生。”他伸出手,眼睛像小鹿一般眨了眨,不敢直直地盯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看,“我是你的粉丝。叫我亚茨拉菲尔。” “你好,”埃德·斯塔福德好像被带跑了,似乎这是个粉丝见面会,而不是什么奇怪的超自然现象。 他也伸出手,握住了亚茨拉菲尔白而软的手,“谢谢你的喜欢。” 克鲁利不甘心地再次揽住了亚茨拉菲尔的肩,并再次被天使躲开了。 “真的很热。”他用手扇了扇风,“对吧,埃德?——我是说,斯塔福德先生。” 埃德被他逗笑了。“哦,叫我埃德吧。”他说,“现在让我们聊聊这个古怪的情况吧,好吗?” “当然——埃德。”亚茨拉菲尔有点激动地说,为他腾了一个地方,“请坐。” 他们坐了下来。克鲁利沉着脸,看着亚茨拉菲尔的微笑。 第十一章 锁 第十二章 Chapter 12 地平线上,一线金光冲破了黎明的灰白,接着是束束金光。 直到半个太阳都露出海平面,海天相接处已经一片橙红,海上铺满金色,日光由东北方射向这座南太平洋上的孤岛。 亚茨拉菲尔被清晨清脆的鸟叫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感受到胸口一阵发闷。 天使眨了眨眼睛,盯着嶙峋的洞顶看了片刻,然后将视线移到紧紧揽在自己胸口的手臂上。 克鲁利一条长腿也在过去这个夜晚的某个时候,强硬地缠上了他的腰。他的呼吸就喷在天使的耳边,带着侵略性。 亚茨拉菲尔静静听了一会儿,认为鸟鸣来自于沙滩上的棕榈树,以及整个广阔的热带雨林。 他扒开克鲁利的胳膊,推开他的大腿。 恶魔被惊扰到似的醒来了,揉着眼睛坐起身,“亚茨拉菲尔?”他被迎面照射的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架在鼻梁上。 亚茨拉菲尔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他看向克鲁利身边空无一人的干草堆,奇怪地说:“埃德去哪里了?” 克鲁利的表情变得很不爽。 “为什么你一起来就要问他在哪里?”他站起来,手臂从后面环上他的腰,“却不看我一眼。” “克鲁利,”亚茨拉菲尔生气地说,挣脱了他的怀抱,“淫|荡——!到底是谁‘淫荡’?”一觉醒来,他感觉情绪不太稳定,“和任何一个刚认识十几天的人,你都能这么调情吗?” 天使气得发抖了,恶狠狠地瞪着他,脸颊鼓起。 克鲁利后退了一步,安抚地说:“当然不,天使。我只是感觉……”他摘掉了墨镜,走近他几步,把他温柔地圈在怀中——这次天使似乎觉得刚刚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他没有那么激烈地反抗了。 克鲁利金黄色的蛇瞳带着试探地注视着他,将他的颤抖和忿忿都看在眼中,“别气了,天使。我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抉择着用哪个词比较稳妥。 亚茨拉菲尔也感到了他语气的不同寻常。 他微微平静了一些,撅唇瞪着他。 克鲁利发现,这将是个很严肃的时刻——决定到他是否有机会完全占有这个天使,不仅仅是肉体上的。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我感到我很喜欢你——不愿意离开你。” 但这种直白的表达又让他有点羞耻,以至于微微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道:“——看在上帝——看在撒旦的份上!是的,我的确很喜欢你,天使,不只是想和你上床,你懂吧?我想……我想……” 恶魔的声音逐渐地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被他圈在怀中,抵在洞内石壁上的天使眨了眨眼,淡绿色的眼中慢慢涌起一层水光。 “你想什么?”他轻声颤抖着问道。 克鲁利咽了口唾沫。 “好吧……”他低声说,唇几乎要碰到他挺翘的鼻尖,“我想和你在一起,天使——在地球上,在宇宙其他地方,或者在这个岛上——哪里都可以,只要和你在一起。” 亚茨拉菲尔的泪水突然涌出了眼眶。 “克鲁利——”他带着一点哭腔,看起来委屈极了,“你到底在哪?” 克鲁利无措地看着他,“在哪里?我不明白……” 亚茨拉菲尔柔软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中,低声说道:“……我只想你想起我……” 克鲁利略带慌乱,但随即更紧地抱住了他。 “告诉我发生的所有事,天使。”克鲁利的大手抚上了他柔软的鬈发,“信任我,好吗?” 亚茨拉菲尔很轻地点点头,抹去了又溢出来的泪水。 “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抽了抽鼻子。 埃德·斯塔福德从提着一个被海水冲上岸边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小螃蟹、贝类和一些根茎类植物。他回到洞穴中,看到昨天还恶言相向的两个男人,已经亲亲密密地坐在石头上,挨得很近地聊着天。 上帝啊,这难道是两个基佬? 看到埃德回来,亚茨拉菲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向旁边挪了挪。 而克鲁利则嚣张挑衅地看向埃德·斯塔福德,“兄弟!你这么早就起来干活,让我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也没有看到你们把彼此黏在一起的屁股从那块石头上挪开!埃德耸耸肩,“没关系,我只是习惯早起了。” 亚茨拉菲尔接过他手中的篮子,“也许让我来做早饭。克鲁利——”他瞟了一眼恶魔,又随即带点掩饰地移开了视线,“你去丛林里取点淡水好吗?” “当然,天——”亚茨拉菲尔瞪了他一眼,克鲁利改口道,“——亚茨拉菲尔。”他迈着悠闲而轻松的步伐,走出了洞穴。 因为丛林里可能有一条巨大的蛇,也许还有其他别的危险生物,所以战斗力看起来最弱的天使,被安排在海滩上干活——捡拾小小的贝类,或者在丛林的边缘挖掘根茎类植物,摘一些可食用的果子。 而克鲁利和埃德则去更深丛林中找点小型哺乳类动物,砍点柴火来维持火种,顺带在找寻一下丛林中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克鲁利一进丛林就想甩掉埃德,偷偷地找点猎物宰掉,然后溜回去见他的小天使——噢,他柔软的、羞涩的天使,终于愿意再次对他微笑的天使。 但显然,埃德完全认为克鲁利是个没有丛林生活经验的新手,他叮嘱他:时刻跟紧我,不要单独行动,随时要用木棍探一探看有没有蛇。 自以为是的探险家!克鲁利烦躁地恨不得立刻化身为蛇,最好把他吓得晕过去,这样就能赶回去见他的天使了。 直到快到中午,克鲁利才翻着白眼,跟在埃德的身后,急匆匆地走回了海滩边。变不成蛇,以他们的赤手空拳,根本抓不到什么猎物,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亚茨拉菲尔…… 想到他,克鲁利的心中一阵柔软。 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了六千年,虽然这种感觉还不够真实——缺少那种踏在地上的、确实存在在脑海中的真实感。但他的确感到了那种肉麻兮兮的爱意,让他想时刻把他拴在裤腰带上。 海滩上没有亚茨拉菲尔的身影,克鲁利抛下要再打几颗椰子的埃德,匆忙赶回洞穴中。 他看到亚茨拉菲尔坐在石头上,捂着小腹,两颊被太阳晒得发红。 “亚茨拉菲尔。”克鲁利敏捷地跳上洞穴,坐在他身边,双手缠上了他的腰。当看到他晒得红到脖子上的印记时,恶魔摇着头说:“下午你跟我一起进丛林,不能再留在沙滩上了。” 而天使脸上的红晕似乎不仅仅是被晒出来的。 他欲言又止,满脸纠结地看了克鲁利一会儿,似乎还不能接受和失忆的克鲁利突如其来的亲密。 “克鲁利……”他低低地说,“我……”他柔软的手抓住克鲁利修长有力的大手,带他摸上自己衬衫下的小腹。 克鲁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跟随他的手揉了揉——那里柔软,肉感十足,让他差点以为亚茨拉菲尔在暗示什么,比如他又在渴望他了。 克鲁利有点激动地吻他,但亚茨拉菲尔躲开了他的吻,严肃而带着低落的说出了一个让克鲁利感到失去智商的事实: “我好像怀孕了……我能感觉到,它就在我腹中……” 天使露出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的复杂表情,有点抗拒,又不愿离克鲁利而去似的。但还未等克鲁利从这个天降的惊人消息中反应过来,在他瞳孔放大的瞬间,亚茨拉菲尔忧虑地补充道:“但我听说,如果不被alpha标记就怀孕……流产的可能性很大。” “什么?”克鲁利愣住了。一丝慌张蔓上他刚刚还飘飘乎乎、盈满惊喜的心。 他的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安,甚至开始抗拒alpha的靠近,“我很害怕,克鲁利。也许……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只是有那种感觉。但是……但是……没关系,即使失去了它也没关系。”一位预知到自己将失去这个孩子的omega,强压下酸涩,出言宽慰着满脸无措的alpha,“你才刚刚认识我……这个孩子,不要也许对我们彼此都好。” 第十三章 Chapter 13 亚茨拉菲尔的话就像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湖水,在克鲁利的心中惊起了千层的波浪。他猛然间有些恍惚,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天使的小腹——那里,竟然孕育着一个生命吗……恶魔感到心脏像羽毛一样轻盈了,漂浮在七重天之外。 惊人的是,他不觉得这个孩子是个负担——丝毫不觉得,就好像那些地狱的信条、撒旦的教义在他们之间都不存在了似的,也丝毫不认为、他不能和一个天使孕育生命。 但天使接下来的话——那些他们无法顺利地拥有这个孩子、他劝慰他没有必要为这件事伤心的话,又让克鲁利诧异地凝滞在了原地。 “亚茨拉菲尔,”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干涩,“我不明白。” 事实上,恶魔克鲁利有很多很多的不明白。 首先,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Omega天使,突然出现在他平静的生活中,并宣称他们从创世纪开始,相识了六千年,还拥有一个五百多年的标记联结。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立刻冲动地提出要洗去标记。那时他也分明感到了后悔和惋惜,并且,此时此刻还要经受这个错误决定带来的种种后果。 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轻易听信地狱对天使的谣传,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这个天使存有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依恋。 更不明白,明明此刻,天使的眼中已经蓄满了对这个生命的不舍和眷恋的泪水,却依然要宽慰他,告诉他,这没什么大不了…… 恶魔大脑的深处,那个阴影里,那些浮动在水面下的掠影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胸口和脑中在阵阵发烫,他深吸一口气。 “亚茨拉菲尔。”克鲁利握住亚茨拉菲尔的手,那双总是温暖柔软的双手,此刻手心冰凉。他揽住了他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怀中,克鲁利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我们会拥有这个孩子的,好吗?我们谁都不要放弃。相信我,我向你承诺。” 从恶魔进入洞穴后,天使就在小心翼翼和谨慎地强撑,他以为自己能理智而冷静的——这样,即使克鲁利表现得粗鲁混蛋些,他至少还能保有一层保护罩。而此刻,他得到了他的承诺,所有的犹豫和自我保护顷刻间消失了。 Omega终于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刚刚怀孕、没有被alpha标记联结的omega,此时脆弱敏感得不堪一击。 他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克鲁利,我们该怎么办?”他啜泣着,泪水从他的指缝中溢出,“五百多年——五百三十二年!我们没有得到过孩子。但现在,它来了,它又要离开了。” “嘘,嘘,天使,别紧张。”克鲁利拨开他额前被汗浸湿的卷发,轻轻地吻了吻他,“我明白——五百三十二年……五百三十二年……”他掂量着这个数字,口中一片苦涩,直到这个时候,恶魔才感觉到天使这些天独自承受的无助……五百三十二年…… 那些掠影、那些捕捉不到的声音,又在脑中回荡。 “睡吧,宝贝。”克鲁利让他在干草上躺下,轻柔地拍着他的肩膀,“睡一觉,我知道你很困了。” 的确是这样,干了一上午活的亚茨拉菲尔很疲惫,已经睡眼惺忪。但他似乎不愿就这么睡去,他拉着克鲁利上衣的衣角,努力看向他,惴惴不安地问:“我们能保住它吗?——你能向我保证醒来后你还在我身边吗?” “我保证,宝贝,我保证。”克鲁利低缓地说,指甲陷进手心里。 “上帝,”亚茨拉菲尔在入睡前呢喃,“您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天使陷入了睡眠。 克鲁利猛地呼出一口气,他坚持不住了似的靠在洞穴石壁上,双手紧紧捂在太阳穴的两侧,后背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黑色的上衣。 “这里什么也没有。” 那个声音又开始了……阴影中隐藏的声音……克鲁利紧咬牙根,感觉大脑痛得仿佛在经历一场板块的分裂。 明明有很多东西,被隐藏在那里,明明很多东西。 亚茨拉菲尔……失去的记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人刻意掩饰住了,就像他打个响指可以清除凡人的记忆那样,有人抹去了他的记忆。 克鲁利感到头痛欲裂。他被生生逼回了兽体,盘在洞穴内的干草上,因为体内的疼痛而扭动巨大修长的身躯。 他挣扎了他所能挣扎的全部,最终,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克鲁利像离矢之箭般蹿出洞穴,在沙上快速地爬行,向茂密而广阔的热带雨林逃去。那里有溪水,那里有幽密的丛林,还有某种令人心安的源泉…… 我很快就会回来。克鲁利想,吞吐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蛇瞳映出的世界开始模糊。就一会儿,亚茨拉菲尔,我的头很痛。 怀孕的Omega被独自留在了山洞中。 不灭之火烧得正旺盛,浓烟滚滚而出,毫不留情面地熏在别西卜、哈斯塔和大衮的脸上。无需在意,他们很喜欢被烟熏。又有三盏吊灯坏掉了,在天花板上明明暗暗闪着,带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无需在意,地狱里设置照明的灯,就是为了让它们坏掉。 《所罗门之匙》实属人间为数不多的几本记载翔实的神秘学著作,它曾记载七十二柱魔神,在七十二柱中待命。 而现在三位恶魔所站的长廊上,白炽灯、日光灯明明灭灭,两侧排列着高高的石柱,柱上的浮雕狰狞可怖,数来共有七十二柱。 他们站在长廊的尽头。 不灭之火后的阴影中,传来一个低哑深沉、带着浓浓的邪恶气息的声音—— “为什么你又来了,别西卜?” 别西卜恭敬地垂下头。 “伟大的黑暗之君、恶魔之首、堕落的邪恶者、天堂的敌对者——撒旦大人,”他低声说,“我来见您,是因为——阿蒙公爵的法术快要失效了。这意味着,恶魔克鲁利即将冲破他的记忆禁锢。” 撒旦在阴影中发出沙哑的笑声。 “恶魔克鲁利……我以为他早就消失在宇宙中的哪个角落了呢——那个蠢老头创造的宇宙。”他咒骂一声,“怎么会这样?是哪一环出了错误?” 别西卜正要说什么,但撒旦随即无聊地叹了口气,“唉!算了,我可不想再为那么一个没有品级的恶魔,和一个已经被天堂驱逐的权天使再花费力气!别西卜——人间的恶事是已经全部完成了吗,你竟然为了这件事又特地来找我?” “哦,不,撒旦大人,当然不。”别西卜急忙道,“如果这件事……牵扯到了您的儿子、人间的姓名叫亚当·扬的年轻人,甚至还牵扯到了那位大人——我是说,上帝——您还能够坐视不管吗?” 阴影中的声音提高了,“嗯?!”巨大的影子晃动了几下,地狱之火烧得更加旺盛,“说来听听,别西卜!” “我们查探到了他们的位置,撒旦大人,在一座南太平洋的孤岛上。而且,嗅觉最灵敏的象人,在那座岛上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新生。”别西卜说,大衮和哈斯塔应景而捧场地干呕起来。“谁都知道,即使是拥有标记的一对天使,都很难孕育生命,更别说是恶魔和天使!”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一丝愤愤不平的古怪,就好像他们的孩子令他感到愤怒似的,“他们五百多年的苟合里天使都没有受孕,这难道不是上帝的插手吗?” 撒旦的身影微微摇晃,“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说下去——” “阿蒙公爵说,他曾感受到撒旦之子对他法术的干扰,就在几天前。亚当·扬试图恢复克鲁利的记忆,但他毕竟不如阿蒙公爵。使挚爱反目成仇这件事,还是阿蒙公爵有办法。” “很有趣,很有趣——”烈焰后的身影开始大笑起来,邪恶的羊角颤抖,“上帝!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妄想操纵一切!还有我那蠢笨的、不忠的儿子,我会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别西卜、哈斯塔和大衮在撒旦的狂笑中也大笑起来。 “阿蒙——从柱上出来吧。”撒旦发出一阵又一阵地沙哑大笑,“做你擅长的事——让将要修复的关系再次破裂,让好人不得善终,让彼此相爱的人被永远隔绝在孤岛上!占有恶魔克鲁利的身躯,做你想做的邪恶的事!” 长廊第七根柱子上,狼身蛇尾、口吐烈焰的图腾,双眼猛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亚茨拉菲尔在一阵香甜的烤肉香气中醒来的。他感到身子发软,还没有睁开眼。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他猛地清醒过来了,当感到小腹中的生命还虚弱却确实地留存在那里时,天使松了一口气。 他支撑起身子,感到空中仿佛有什么温暖而急切的信息。但毕竟那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空气,所以他忽视了这种感觉。 亚茨拉菲尔看向洞口,克鲁利正蹲在火堆前,翻烤着昨天剩下的羊腿。 “克鲁利……”他迷迷糊糊地叫道,向洞穴前的男人伸出了手臂,“过来抱抱我。” 克鲁利的身形顿了顿,随即站了起来,“你醒了,亚茨拉菲尔。”他向洞穴内走来,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蹲下来,有些生疏地抱住了张开双臂的天使。 天使将头拱在他的怀中,柔软的奶香弥漫,“克鲁利,”亚茨拉菲尔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脖子,兴奋地说,“它还在——我们的孩子。” 天使抓住恶魔的手,虽然有些奇怪他为何在自己碰触后变得僵硬,但还是带着他,摸上了绵软的小腹,“它还在……”他的声音随即低了下去一些,“我只是害怕,它会随时离开。” 而将他环住的恶魔,此时却僵硬而沉默得有些古怪。 天使在他的怀里轻蹭,却没有得到期望中的亲吻和安慰。他睁大了淡绿色的眼睛,“克鲁利?你……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 克鲁利轻轻地叹息一声。他的墨镜被他装在口袋中,那双金色的蛇瞳有点发直,又有点复杂地看着天使。 “宝贝,”他温和地说,吻了吻天使白皙的额头,“事实上,我想过了……也许这个孩子,我们不要比较好。” 亚茨拉菲尔感到血液骤然间冰凉了。 他推开他,诧异而不敢相信地盯着这个恶魔,“什么?”他问,嗓音微颤,“克鲁利,你之前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说我们会拥有它……你说我们谁都不会放弃!” “是的,是的,亚茨拉菲尔。”克鲁利看起来十分无奈,“但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这座孤岛上,我们无法施展法力,甚至连凡间的医院都没有,怎么能确保一个孩子的顺利出生呢?” “可是,你说我们不会放弃……”亚茨拉菲尔感到眩晕,感觉有黑暗在向他涌来,“不能连尝试都不尝试,克鲁利……” “亚茨拉菲尔,这对我们都好。”克鲁利听起来是在循循善诱,“如果我们能从这座岛上逃出去,那么新的生命会更快到来的,不是吗?” “可你怎么能肯定这不是……”亚茨拉菲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样,他抓住克鲁利的手臂,“是的,克鲁利,我想这是上帝的恩赐,他赐给了我们一个生命!除了他,还有谁能带来生命呢?” “上帝已经放弃我们了。”克鲁利冷冷地说,拨开了亚茨拉菲尔抓着他胳膊的手。 亚茨拉菲尔的脸色终于变得苍白。 “克鲁利,”他紧张地看着他,手指颤颤巍巍地想要摸上他的脸,“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吗?那些地狱里的魔鬼又蛊惑你了吗?” 克鲁利露出失语的神情,并没有回答。 似乎是之前克鲁利即使失忆、即使被蛊惑,仍然无法舍下他的事实,给了亚茨拉菲尔自信,他伸出双臂,将克鲁利抱在怀中,亲吻他的红发,柔软的双手抚摸他的背脊,“我不会放弃你的。”他坚定地说,“我不会放弃你的。” 怀孕的Omega身上散发出馨香浓郁的奶香,有着浓浓的母性气息,让人能够沉迷平静,还说着这样坚定又充满爱意的话语。被他抱在怀中的克鲁利僵硬了片刻,慢慢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背。 “这个孩子,留下或者放弃,”克鲁利声线平稳,他深吸了一口Omega身上的气息,“让我们听从撒……听从上帝的旨意。” 亚茨拉菲尔抚摸着他的后脑,“克鲁利,”他的眼中流露出不甘和难过,更加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我会使你改变想法的。” 克鲁利似乎轻轻嗤笑一声,但这声音太微小,以至于天使未曾捕捉到它。 “埃德呢?”亚茨拉菲尔突然有些紧张地问,“我……我睡了一下午,他没有说什么吗?” “他吗?”克鲁利的声音闷闷地从他的胸口传出,“他一直在丛林中,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空气中有种愤怒和酸涩的气息,但天使向来不会分辨这种感觉,他让这种气息溜走了。 天使的怀中,恶魔金色的蛇瞳闪过一丝怪异的红光,瞬间消逝,不留踪影。 第十四章 Chapter 14 亚茨拉菲尔不安地对克鲁利说:“埃德为什么还不回来?” 恶魔啃了几乎半只羊腿,现在正心满意足地窝在草堆中剔牙,闻言懒懒地说:“那个人类?——也许被野兽叼走吃了吧,谁在乎呢。” 亚茨拉菲尔被他满不在乎、带着恶毒的口吻惊到了:“噢,克鲁利!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说,天使?”克鲁利的金色蛇瞳眸光流转,在火光照亮的昏暗洞穴中,仿佛有红光闪过,带着兽性,“作为一个恶魔,难道我还会为一个人类担担忧吗?” 亚茨拉菲尔深呼一口气。“去找他。”他坚定地说,“克鲁利,你能变成蛇,快去丛林中找他!否则的话……”他捂住小腹,带着威胁和焦虑地对恶魔说,“否则的话,我就自己去。” 克鲁利爆发一阵嘲讽的笑声。“啊!天使,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拼命呢!原来只是用那个还没成型的小东西威胁我——”他笑得张扬,好像亚茨拉菲尔的威胁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气恼无比的omega散发出浓浓的信息素,奶香溢满了整个洞穴,“克鲁利,我生气了!” 而恶魔只是动了动鼻子,随即陶醉地深吸一口,丝毫不在意天使的气愤,“嗯——宝贝,你生气起来可真香。” 他拍拍自己身边的干草,“躺到我身边来,”他的语调暧昧,吐出信子,“让我好好疼爱你。” 亚茨拉菲尔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瞪大眼睛,惊恐而厌恶地看向克鲁利,“你是认真的吗,克鲁利?!埃德不见了,你却只想着这件事!”他忍无可忍地从石头上站起身,向外走去,“我自己去丛林里,克鲁利——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和孩子的死活的话,就躺在干草上继续做梦吧!” 亚茨拉菲尔听到克鲁利冷哼一声,接着是干草窸窣的声音。背后突然传来压迫感,亚茨拉菲尔一个趔趄,被压在了石壁上。他痛呼一声,急忙用手捂住小腹,“克鲁利!你想做什么?!” 他被克鲁利压在了粗糙的石壁上,脸颊生疼。 恶魔邪恶地轻笑着,用手指抚摸天使后颈敏感又脆弱的腺体——那里散发着浓浓的奶香。 “我还没有尝试过天使的滋味呢,今天让我来尝尝。” 陌生的、冰冷的信息素包裹了亚茨拉菲尔。天使的汗毛瞬间倒竖。 “你不是克鲁利,”他僵在原地,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是谁!克鲁利在哪里?放开我……放开我!……” “克鲁利”有力的双腿紧紧地禁锢着天使,alpha的力量远超omega,亚茨拉菲尔像是被蛛网黏住的蝴蝶,无力地挣扎,却无法逃脱。 “克鲁利”狂妄地大笑起来。 “我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阿蒙公爵。”陌生而粗哑的声音响起,他的手摸上了亚茨拉菲尔丰满圆润的臀,“特地让你再来感受一下,被一个恶魔标记的快乐。” 亚茨拉菲尔剧烈地挣扎,却被毫不留情地束缚住。恶魔的大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衬衫,粗暴地揉捏着他腰肢。 冷冰冰的蛇信子、带着陌生alpha的信息素,在舔舐被禁锢住的omega的腺体。 绝望占据了亚茨拉菲尔的心。 六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无助…… 可能这就是结局了吧……孕育着克鲁利的孩子,却被另一个肮脏的恶魔标记。天堂的门已对他关闭,这个耻辱的标记将伴随他永生…… 亚茨拉菲尔闭上了眼。 “滚——开——!!” 克鲁利高亢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即将开始的残酷恶行,一阵不同寻常的力量波动随之闯入这个洞穴。 亚茨拉菲尔不敢置信地猛地睁开眼——埃德·斯塔福德,腰间裹着克鲁利的黑色夹克,手中举着一把——那把——气势逼人的火焰剑,冲进了洞中。 “立刻从他身边滚开,阿蒙——你这只狼身蛇尾的丑陋恶魔!”从埃德体内传出了克鲁利愤怒的声音。他手中的火焰剑,直指正伏在泪眼朦胧的天使身上的恶魔,“否则这把剑会让你魂飞魄散!” 亚茨拉菲尔感到身后的恶魔似乎对火焰剑也十分忌惮,在阿蒙分神阴沉瞪着埃德·斯塔福德的片刻,天使狠狠地踩上了他的脚面。 “噢!!”阿蒙吃痛地卸了力,亚茨拉菲尔趁机撞开他,向埃德和克鲁利跑去。 “拿着,天使。”埃德将染着圣洁火焰的剑递了过来,克鲁利的声音饱含怒火和一触即发的可怖,“我要把我的身体抢回来。” 埃德的脸上出现一阵恍惚,随即恢复了清明。似乎有什么无形体的物质从他的身上跑了出去,接着冲向了站在洞穴内的“克鲁利”。 “嘿,亚茨拉菲尔。”埃德的声音回来了,他扶住手握火焰剑、神色焦急的亚茨拉菲尔,躲闪到一旁,“听说……你怀孕了,恭喜。”他宽慰地微笑,将他护在身后。 亚茨拉菲尔露出一个慌张而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埃德……啊!克鲁利!” 克鲁利的身躯软绵绵地向地上倒去。随之而来的是空中的影子——一条巨大的蛇和一头狼身蛇尾的怪物正在空中缠斗。 “他们都从克鲁利的身体中出来了……”亚茨拉菲尔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熊熊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圣洁又严肃。 在这座无法使用法力的岛上,恶魔的缠斗很快有了结果。狼身的恶魔在空中盘旋,而巨蛇窜入了克鲁利的肉体中。克鲁利一跃而起,对亚茨拉菲尔喊道:“天使!火焰剑——” 亚茨拉菲尔冲上前,克鲁利接过了那把剑,向空中准备画阵逃走的恶魔刺去—— 一阵刺目的白光闪过—— 克鲁利被巨大的冲击和来自恶魔阿蒙灵魂深处的嚎叫激得身形摇摆。他听到白光中挣扎哀嚎的恶魔在挣扎中竟然大笑起来。 “克鲁利!!我消失后,即使撒旦也无法恢复你的记忆——我会用全部的法力将疑虑和猜忌注入你的心中,让你永远怀疑你最心爱的人!!——哈哈哈哈哈——!” 克鲁利的瞳孔瞬间紧缩。 刺目的白光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拿着火焰剑的恶魔。 阿蒙消失了。 克鲁利脱力地大口地喘息着,靠在了石壁上。他的眼神发愣,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夺目白光中恢复。 亚茨拉菲尔和埃德扶着他坐下。天使将火焰剑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洞的一个凹陷处。 “克鲁利。”他抱住了他,松了一口气。 克鲁利大口地喘息着,眼神发直盯着虚空。 “到底是怎么回事?”亚茨拉菲尔问,“为什么你会被挤出身体?” 克鲁利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回话。埃德则像是已经对发生的一切淡然接受了,他只有声音还略有飘忽:“下午我正在林中挖土豆,克鲁利——我想应该是体内有着另一个灵魂的那个——冲过来打晕了我。醒来后已经天黑了,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于是我决定冥想——” “……冥想?”亚茨拉菲尔问,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 “冥想。就在我逐渐平静下来后,克鲁利的灵魂……我想应该是灵魂吧,就那么闯进了我的身体。他带我去了小溪边的一个山洞中,敲开一块石壁后,就出现了——呃,那把剑。然后我们冲出丛林,回到了洞穴——”埃德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多了,好像已经完全相信了精神控制的说法,“我就知道这一定是精神控制,说不定你的怀孕也是。”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克鲁利打了个寒颤。 “亚茨拉菲尔。”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克鲁利的眼神仍然透着一种无助和怀疑,他的视线在亚茨拉菲尔和埃德之间打着转。 “噢,怎么了,克鲁利?”亚茨拉菲尔问。 克鲁利的黄金瞳中仿佛有火焰在寂寂地燃烧,“你不觉得这一切看起来很眼熟吗?” 亚茨拉菲尔一时没有搞清楚他的意思,“你指的是什么,亲爱的?” “我们中间,有亚当、夏娃和一个新的生命。”克鲁利口吻虚弱,“……一条蛇,一把火焰剑。” “……一条蛇?”亚茨拉菲尔犹疑地问,“你前面说得有点道理,但即使这一切是相似的,你也应该是亚当。” 克鲁利凉凉地笑了笑。 “这——”他挂着无奈和失落的笑容,朝埃德·斯塔福德努了努嘴,“这不就是亚当吗?而你就像怀着该隐的夏娃。”他嘲讽地这么称呼亚茨拉菲尔,“真有趣,真有趣——简直就是六千年前的翻版。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是那条蛇呢?” 埃德终于从他们的谈话中找出一点头绪,“你的意思是说……亚茨拉菲尔的孩子是我的?”他惊讶地问。 克鲁利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好像恼恨他的插嘴。同时,亚茨拉菲尔捂着小腹张大了嘴巴。 “……克鲁利,这太荒唐了。”他的眼神就好像克鲁利罹患了失智症,“这个孩子是你的——除了你,我和谁都没有过……没有过那种关系!” “哦,哦,天使。”克鲁利有点低落,又有些恼火地说,“想想吧——之前我也操过你,但我们没有过孩子。即使是你第一次情潮最高的时候也没有。但为什么昨天下午那一次后,这个孩子就出现了?” 亚茨拉菲尔颤抖着嘴唇瞪着他,“我想也许是因为上帝——因为这个岛!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它都只能是你的孩子。” 而克鲁利一意孤行地耸耸肩。 “昨天,斯塔福德的唾液接触了你破了的腺体——记得吗?”他咬着牙说,“我想这就是你怀孕的原因。” 亚茨拉菲尔有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你傻了吗?”他的声音颤抖而沙哑,“你是说,埃德的唾液带来了这个孩子,而不是你的精|子?” “我也不愿意相信,”克鲁利突然拔高了声音,“但亚当——上帝,不管是谁!——为什么要让埃德·斯塔福德过来呢?”他粗鲁地说,“他为你带来一个孩子,我则负责促成这个杂交的新生命,和六千年前一样!!” 亚茨拉菲尔如坠冰窟。 “我的上帝啊。”他低呼一声,看起来震惊万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眼前的这条蛇能这么愚蠢冷酷?” 克鲁利忿忿地看着他。 他们对视了很久——亚茨拉菲尔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不信任,跳动着、颤抖着的猜忌。 “好吧,让我们换一个思路。”亚茨拉菲尔最终虚弱地说,转向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埃德,你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吗?” 克鲁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他瞪着埃德,似乎在他敢说出一个“愿意”,就要把他在这里缠死,和想让他承认这一切中左右摇摆。 埃德似乎还没有从这场惊人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惊疑不定地说:“呃……” 恶魔和天使都没有说话。他们紧紧盯着他。 埃德破罐子破摔地想,这是一场精神控制,对吧?那么一切皆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是我的,那么我愿意接受。”上帝啊,太古怪了…… “这样看来,这个孩子的决定权,全凭克鲁利先生的一句话了。”亚茨拉菲尔讽刺道,他扭向恶魔,但眼中积蓄着泪水,“你认为它是埃德·斯塔福德的孩子吗?即使我告诉你我和他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即使我向你保证!” 克鲁利纠结又懊丧地瞪着亚茨拉菲尔,好像为他这个残忍的问题而痛苦似的,但心中的疑虑和猜忌不断放大,让他无法再保持理智。 “天使,我很想拥有它,但它毕竟不可能是我的。”克鲁利最终恼火地说,“但它可以姓克鲁利,这没关系。” 亚茨拉菲尔停顿了几秒,泪水开始从他的眼眶中流下。他一把抓起火焰剑,熊熊的火光映得他的双眼发亮。他举起火焰剑,对着克鲁利。 “我再问你一遍。”他哽咽地问,“你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埃德·斯塔福德的?即使是你在我的生殖腔里射|了精,而他只是用唾液沾了沾我的腺体。” 克鲁利的脸上浮现迷茫又不确定的神色。他咬着牙,心中感到一阵的惶惑和无助。 克鲁利……你觉得你的话可信吗?唾液和精|。液……哪个才能带来生命? 似乎阿蒙灵魂消逝前低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疑虑……猜忌……不可信任…… 克鲁利抬起头,神色是亚茨拉菲尔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冷漠。 “恶魔喜欢撒谎,但不喜欢被逼着撒谎。这个孩子不应该是我的——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可能是我的,而我知道有的天使可以和人类孕育生命,和恶魔则很难——和一个没有标记的恶魔更是难上加难。”克鲁利冷淡地说,心中充斥着疑虑和猜忌,“谁知道你们有没有趁我不在来上一炮呢?人类都是很快的,而且身上没有信息素,我根本察觉不到。” 亚茨拉菲尔和埃德·斯塔福德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嘿——”埃德·斯塔福德沉声说,“我劝你放尊重点,这是你男朋友。” 亚茨拉菲尔举着火焰剑的手放了下来。 “埃德。”他的一只手捂上了自己的小腹,神情疲倦又难过。他总是明亮柔和的眼睛此刻水雾弥漫,鼻尖冒出汗珠,“我们一起离开吧,好吗?” 看到他捂住小腹、皱着眉头,克鲁利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你的肚子不舒服?” 他说出这句话后,又紧紧抿住了嘴。 埃德·斯塔福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与你无关。”他维护般地揽住了亚茨拉菲尔的肩头。对于这个摇摆不定、出言不逊的家伙,他已经满心恼怒了。 克鲁利的脸色在看到人类对天使的袒护时,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来。 “……我可以和你一起养育这个孩子。”克鲁利干巴巴地挽留,“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待它。” 亚茨拉菲尔护住了自己的小腹,就好像怕那条蛇冲过来似的。 “它有自己的爸爸,不需要你的养育——你这条蛇。” 他和埃德·斯塔福德一起走出了洞穴。 第十五章 Chapter 15 这是蛇在岛上独自生活的第一天。 天未全亮,克鲁利就神色不爽地从草堆上爬了起来。他已经忍耐了一个晚上。 前天埃德钻出的火种,由于克鲁利无心照顾,已经在这个晚上的某个时刻熄灭了,木头的凹槽里散发着几缕微弱的白烟。克鲁利闷闷不乐地凑在木头旁吹了几口,只冒出了零丁火星。他放弃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蠢兮兮地吹木头?为什么要任凭我的omega和另一个男人睡了一晚上?! 一股怒火窜上他的心头。克鲁利甚至觉得有点委屈。 胡乱用木炭刷了刷牙又漱口后,他窜出洞穴,凭着孕期的omega身上那股浓郁的奶香,很快就确定了亚茨拉菲尔和那个该死的人类的洞穴——在和他离了大概五十米的海滩上。 克鲁利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了头,发现里面只有他的天使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自己的白色礼服。 埃德呢?那个小子在哪里?克鲁利的心情复杂极了,既希望他们晚上没有睡在一个洞穴里,又觉得埃德·斯塔福德竟然把怀孕的天使一个人留在洞穴中,实在太可恶了。 恶魔爬上他们的洞穴,又咒骂了埃德一句——这个坡这么陡峭,怀孕的天使进出洞穴一点都不方便! 他进了洞穴,悄无声息地在睡着了的天使身旁坐下,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亚茨拉菲尔形状漂亮的长眉毛轻蹙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克鲁利伸出手,几乎要摸上他眉心那个小小的结,但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又猛地缩了回去。 他的视线慢慢下移,移到了被白色礼服遮住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生命。不可言喻,不可言喻——该死的不可言喻的计划。 克鲁利恶狠狠地盯着他的小腹,似乎这样,里面的小东西就能变成他的孩子。 亚茨拉菲尔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面色阴沉的恶魔无声地坐在他的旁边,眼神凶恶地注视着他的肚子。 亚茨拉菲尔吓得低呼一声,紧紧地捂着小腹,惊恐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他坐起来,恐惧地躲着克鲁利远了点。 “那个亚当——埃德·斯塔福德呢?”看到亚茨拉菲尔抗拒的后退,克鲁利恼怒又不屑地问,“他就是这么照顾你的?把怀孕的omega留在洞穴里?” 亚茨拉菲尔惊魂未定。 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把放在洞穴角落的火焰剑,好像克鲁利有任何的异动,就要举起来自卫似的。 恶魔看到他的动作,神色更加难看。 “他去外面找食物了。”亚茨拉菲尔轻声说,“他说我怀孕了,需要更多的蛋白质。” 这种丈夫去外面觅食给怀孕的妻子吃的场景是很美好的,前提是那个丈夫是克鲁利自己而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类。克鲁利低骂一声,“他能捕到什么?又是那些小鱼小虾!没有我,他连兔子腿都看不到!你跟着他只能受苦。”他换上了哄诱地口吻,“来我的洞穴里吧,天使,我每天为你捕猎山羊和野兔,抹上碎果子烤熟,或者煮肉汤,想吃多少吃多少,根本不用嚼那些滑溜溜的贝类——我保证。” 亚茨拉菲尔眉梢微动。 “你承认他是你的孩子了吗?”他护着肚子,“我的孩子只会和它的父亲在一起。你现在认为这个孩子是你的了吗?” 克鲁利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纠结。他扬起一边眉毛,嘴唇嗫嚅了几下。 疑虑,猜忌,不可信任…… “我不愿意被迫撒谎,亚茨拉菲尔。”他最终说,“这事关尊严。” 亚茨拉菲尔张了张嘴。他不安地蜷起了腿,搂住膝头,似乎怕克鲁利会突然发疯,把他腹中“人类和天使杂交”的孩子毁掉。 “好吧。”他说,“现在你出去吧,我不需要你的陪伴。” 克鲁利阴沉地看了他一会儿。 “你会知道谁的身边适合你待的,”他好像下了什么一决胜负的决心,咬牙切齿地说,“那个人类?即使他是个全球知名的探险家,可现在,他腰间那条遮羞布都是我给的!没有工具,在这个岛上,他一无是处,只能带着你挨饿!” 克鲁利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洞穴。 埃德带着一篮子的贝类、蜗牛、两条小鳗鱼和几颗土豆回来了,这是他一早上的全部收获。他有些歉意地对亚茨拉菲尔说:“暂时只有这些……我会想办法做弓箭或者投掷器,再准备一些陷阱,迟早我们能抓住哺乳动物。” 亚茨拉菲尔连连摇头,“不,谢谢你,埃德,谢谢你。”他被迫承担了这些责任,而且还毫无怨言,让亚茨拉菲尔觉得又感动又羞愧。他说:“我会和你一起干活的。宝宝很……强壮,没关系。” “这怎么行?他还没有满三个月。”埃德说,露出一个宽慰的爽朗微笑,“这让我在这里的生活重新有了意义——期待一个新的生命,多好啊,不是吗?” 亚茨拉菲尔感激地点点头,捂住了小腹——他能感受到腹中的新生与爱意。你会顺利地诞生的,亲爱的孩子。 这个早晨,天使吃干净了埃德煮给他的一小罐海鲜,吃了两颗土豆,又将汤汁全部喝了下去,这才觉得有些饱腹感了。 这时,克鲁利悠闲地扛着一头山羊来到了他们的洞穴外。 “嘿——亚茨拉菲尔!”他把羊扔进洞穴,发出“噗通”一声闷响,“瞧瞧这是什么?一头山羊。”他骄傲地跳上洞穴,“你们刚刚吃了什么?——恶,又是蜗牛和贝壳。” 恶魔嫌弃地将蜗牛壳踢到一边,提着山羊的一条腿,将它拖到了亚茨拉菲尔面前。 “不说一句谢谢吗?”他居高临下地问。 亚茨拉菲尔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克鲁利。”他说,不停地在内心告诉自己,宝宝需要养分,他的身体需要营养,克鲁利只是暂时被蛊惑了,他的心是好的…… 克鲁利趾高气昂地离开了,临走前还恨恨地瞪了一眼埃德·斯塔福德。 亚茨拉菲尔麻木地吃着香甜的肉。 这样微妙又复杂的“竞争关系”和对埃德明目张胆的敌意持续了几周,直到一个阳光炽热的午后。 克鲁利刚刚捕到了一只灰色的肥兔子。 蛇身卷着已经断了气的猎物,他向丛林外爬去。 亚茨拉菲尔绝对在内心里已经暗暗鄙视那个人类了,只会用弓箭笨拙地捕猎那些灵敏的动物,即使他成功了一两次,可都是因为幸运,稳定的食物来源还是他克鲁利提供的! 他来到了丛林的边缘。 从这里,克鲁利恰好看到正在海滩上捉泥沙中鳗鱼的埃德。 恶魔带着嘲讽看着他和那条鳗鱼“搏斗”,多么英勇啊! 可让克鲁利心头一滞的是——亚茨拉菲尔出现了。 他放下一根长长的细树干——这是用来打高处的椰子的——手里捧着一颗椰子,向埃德走去。 埃德笑着接过了它,敲开口子仰头喝了几口。亚茨拉菲尔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真是一幅和谐的夫妻劳作图。 克鲁利看得心头酸涩无比,无名火起——他给亚茨拉菲尔打了那么多天的猎物,却没见他对他微笑一次! 他气愤地吐着信子——都是埃德·斯塔福德的错!他必须杀杀这个小子的威风。 当亚茨拉菲尔离开后,克鲁利将兔子暂时扔在一边,吐着信子,向站在海滩边的埃德·斯塔福德爬行而去。 “嘿!” 正举着木杆打椰子的亚茨拉菲尔一个激灵——是埃德的叫声。 他举着杆子,匆忙地像他那边小步跑去,“埃德……你没事……!” 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巨大、修长的六千年老蛇,对着手无寸铁的埃德张开了血盆大口。 …… “啊!!” 埃德和克鲁利都在这声惊恐的叫喊中停住了,他们看到亚茨拉菲尔举着杆子冲了过来,狠狠地向克鲁利的身上打去,愤怒地高声喊道:“克鲁利!你怎么敢!走开,你这条蠢蛇!!” 克鲁利嘶嘶地躲闪着,又气又急。 埃德惊讶地看到这条匆忙躲避的巨蛇口吐人言,嘶嘶而愤怒:“亚茨拉菲尔!你为了他打我!你是不是还想打我的七寸!” 终于,亚茨拉菲尔停住了手。 他已经满脸泪痕。抓住杆子缓了几秒种后,他向后栽去。 亚茨拉菲尔差点失去这个孩子。 “我劝你成熟一点,”斯塔福德擦去头上的汗珠,低而严肃地对克鲁利说,“他是个,孕妇。孩子还没满三个月,你不能再刺激他。” 克鲁利神色慌张而憔悴地向洞穴内张望。亚茨拉菲尔在疲惫中睡去了,刚刚他流了一点血,好在最后那个孩子平安地留在了他的腹中。 亚茨拉菲尔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克鲁利提着一头羊的腿,献宝似的带到他面前。 ‘看,亚茨拉菲尔,这是什么?’ 亚茨拉菲尔惊喜地看着他。 他剖开羊的肚子——一头已经成型的羊崽寂静地躺在胎膜和血液中。 啊啊啊—— 亚茨拉菲尔惊醒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下。他开始孕吐。 “我很抱歉。”亚茨拉菲尔无力地对埃德说,“他只是想吓你一跳,他没有恶意。” 真的没有恶意吗……? 克鲁利在经过地狱的蛊惑后……还是之前的他吗? 他曾经盯着他腹部的凶恶眼神,亚茨拉菲尔无法忘记。 母性的本能胜过了对克鲁利的担忧。 克鲁利是个六千岁的恶魔,即使失去记忆,他也能很好地在这个岛上、在地球上、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自在地生活。而他们的宝宝只有几周大。 他现在只想避开这个随时有可能发疯的家伙,而不是尝试着唤醒他的记忆和信任。 克鲁利也发现了亚茨拉菲尔躲着他。他每天送食物过来,不敢进洞穴,因为他一进来亚茨拉菲尔就要握住火焰剑,好像随时都会砍过来似的——这让他伤透了心。 但他没办法,他差点害得亚茨拉菲尔流产。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认为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但一想到天使会失去它,他就觉得浑身冰冷。 克鲁利只能可怜巴巴地守在丛林中,等着亚茨拉菲尔抱着肚子在沙滩上漫步,这时候他能够看看天使的状态。 他看起来越来越好,似乎没有克鲁利,让他的精神不再那么紧张了似的。而他每次出现,身边都有埃德·斯塔福德陪伴。 克鲁利嫉妒地要死。 埃德·斯塔福德则被另一件事困扰——这个热带岛屿的雨季就快来了,从越来越频繁的降水中可以看出这一点。雨季意味着淡水的充足,但也意味着,孕妇将没有一个干燥温暖的环境。 亚茨拉菲尔腹中的胎儿四个月大时,那条船来了。 后来他们提起它时,亚茨拉菲尔称它为“上帝的礼物”,克鲁利称它为“诺亚方舟”,而埃德·斯塔福德则称它为“救了鲁滨逊·克鲁索、也救了我们的那条船”。 它在一个雨季到来前的雨夜搁浅在沙滩上。里面空无一人,除此之外,枪|支、弹|药、种子、器皿、螺丝、工具箱、刮胡刀、牙刷、木板和斧头应有尽有,还有三张木床、一个摇篮,亚茨拉菲尔甚至发现了一个按|摩|棒。 他们站在甲板上,面面相觑。 “我的上帝啊。”亚茨拉菲尔下意识地抓住了克鲁利的胳膊,但在克鲁利紧紧反握住他的手之前就松开了。“我的上帝啊。” 克鲁利趁这个机会想抱住他,不过亚茨拉菲尔机敏而略带恐惧地跑开了。 埃德则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他兴奋地喊:“如果我在《只身在荒岛六十天》里也有这些东西,我能创造出一个文明!” “是啊,可惜在那里你什么也没带,甚至没带头发。”克鲁利凉凉地说。 他们将物资分成四份,孕妇占有两份,剩下的克鲁利和埃德平分。 “这太不公平了。”克鲁利边建造树屋边嘟囔道,“他不应该再和埃德·斯塔福德待在一起!他不应该!”但是亚茨拉菲尔对克鲁利的恐惧和戒备是显而易见的,他根本不可能会同意和他待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啊,气死我了!克鲁利狠狠地用锤子敲着钉子。 一个雨夜过后,埃德去检查他的陷阱里有没有掉进去不长眼的山羊,克鲁利在树屋上看到他离开。他偷偷的溜到了他们的木屋外。 我就看一眼。克鲁利想。我好想我的天使。 好浓的奶香。克鲁利吞了口唾沫。他会产|奶吗?他的下腹火热了一下,旋即想到埃德·斯塔福德会是第一个发现的,又狠得牙根痒痒。 他悄悄地推开了一条门缝。 在看清里面的景象,被扑面而来的奶香微微迷醉后,克鲁利的蛇瞳瞬间瞪大。 亚茨拉菲尔身上盖着一条被子,但因为两条腿支起,使得被子没有完全地遮盖住他的身体。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亚茨拉菲尔支起腿,双腿打开,一只手在两腿中间抽|插着什么东西…… 这是个孕期的omega。他的性|欲比平时要旺盛得多。 克鲁利猛地警觉起来。 我不能让埃德·斯塔福德看到这一幕。我不能让亚茨拉菲尔欲求不满到主动求埃德·斯塔福德操他! 他浑身燥热,腿间已经支起了帐篷。他推开了门。 亚茨拉菲尔浑身一僵,泪眼朦胧、满脸春情地看着他——omega浑身痉挛起来,哆嗦着呻|吟颤抖,他因为克鲁利的突然闯入而高||潮了。 “嘘,嘘,别怕。”克鲁利眼中满是欲望的火焰,他低声哄诱着正被不自然的快感席卷住的亚茨拉菲尔,“我知道你想要。” 他掀开了被子——里面的景象让他喉头发紧。 五个月、已经显怀的肚子散发着母性的气息,他的胸脯胀鼓,腿间耷拉着释放过的东西,两腿之间插着一根按|摩|棒。 ---- 感谢等待 *鲁滨逊·克鲁索的那条船,应该都知道,还是解释一下,鲁滨逊流落荒岛后因为那条载满物资的船才活下来了 *德爷没带衣服、没带工具、甚至没有带头发……和英国人没头发是一个梗233 第十六章 Chapter 16 腹内的胎儿四个月大后,亚茨拉菲尔就遇到了一点麻烦。 这似乎是omega孕期的本能反应:身体变得更加敏|感,欲|望变得强烈旺盛起来了。这种时候他总默默感谢上帝他老人家,既然创造了omega这种性别,就还知道给他送来一根按|摩|棒。 六千年来他没有为自己的第二性别烦恼过,但现在,什么事都赶到一起了——克鲁利的失忆、猜忌,他的怀孕,在这个岛上失去的法力,还有无法标记。 事实上,无法标记这件事,没想到在他的孕期中成为了一件幸事——他不必闻到克鲁利身上的信息素,就会像发|情的母猫那样摆动身体叫|春。他还算理智。 但有时,身体里对alpha抚慰的渴望毕竟是无法避免的。 连克鲁利建造木屋时脱掉上衣、挥动锤子、将垂在额前的红发捋到脑后的样子,都能让他感到一阵潮涌。 那天也是一样。亚茨拉菲尔在埃德离开后拿出了藏在床垫下的按|摩|棒。他不需要太长时间——这个东西很好使,是太阳能的,而且有好几档不同的频率可供调节。 亚茨拉菲尔想着他精壮的、多毛的上身,喉头的上下滚动,还有火红的发在垂在眼前的模样。他做事向来投入,无论是收集旧书、品尝美食,还是想着恶魔的样子用一根嗡嗡颤动的东西抚慰自己。 当克鲁利骑上他的身体时,他没有拒绝。 带那个占有欲十足、却又带着一点嘲讽的眼神,让亚茨拉菲尔有点受伤。于是他选择闭上眼不去看他。这是为了宝宝好,他宽慰自己,想要宝宝好好发育,需要接触在他体内种出过生命的alpha。 那之后,亚茨拉菲尔不再压抑自己的渴望了。他在情|潮最汹涌的时候,就去木屋找克鲁利。 最初,克鲁利有着压抑着的得意,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似乎觉得天使这么做恰好印证了他的本性|“淫|荡”:“斯塔福德不能满足你吗?”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亚茨拉菲尔护着肚子,轻声说——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绸子长袍,肚子在下面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微微垂着头站在克鲁利的面前,任他打量。 “哼,谁信呢。”但克鲁利的脸色好看多了。 他每一次都满足他,于是当他有时主动去木屋里找他时,亚茨拉菲尔也无法拒绝。 但克鲁利终于发现了他们这种关系里的古怪之处——亚茨拉斐尔从不睁开眼看他,既不呻|吟,也不求饶。他来他这里,对他打开双腿,同意他吮吸他八个月后开始偶尔出|奶的粉嫩乳|头,似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但克鲁利终于发现了他们这种关系里的古怪之处——亚茨拉斐尔从不睁开眼看他,既不呻|吟,也不求饶。他来他这里,对他打开双腿,同意他吮吸他八个月后开始偶尔出|奶的粉嫩乳|头,似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比如现在,克鲁利披着一件衬衫,把亚茨拉菲尔的软腻的腿架在肩上。而亚茨拉菲尔浑身赤裸地被他压在小沙发里,双眼禁闭,面色潮红,手护着圆润母性的腹部。克鲁利双腿微曲,叉开一点,下身动个不停,粗长狰狞的阴茎在那个紧致火热的粉嫩蜜穴里抽插。克鲁利微微撅着嘴,表情舒爽,动一下就发出粗哑的抽吸。而亚茨拉菲尔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自己为了哺乳做准备而变得饱满柔软的乳房中,雪白的牙齿紧咬下唇,实在忍不住才会发出一点点闷哼。 克鲁利火红的头发长长了不少,现在披在肩上,狂野又兽性。他抬起亚茨拉菲尔的下巴,在那张粉润的唇上吮了一口,又软又甜,他抬起头哑声问:“舒服吗,天使?” 亚茨拉菲尔明明舒服得软在沙发里,粉嫩挺立的乳头颤巍巍地就快要淌出乳汁,浑身散发着孕期浓浓的奶香信息素,整个人像白嫩的牛奶布丁,却坚持地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将下唇要得发白。 克鲁利低骂一声。 他卯足了劲使了不少技巧。可亚茨拉菲尔即使爽得下身的汁液已经将克鲁利火红的毛发打湿了,高潮中喷出的水和精液大片溅在克鲁利的衬衫上,被操到奶孔张开开始喷出细细的奶汁、在高潮时达到奶阵乳液激射,将他雪白的身体浑身都沾上了奶白色的液体,他也最多只是死死咬着牙发出一连串呜呜嗯嗯破碎的呻吟,却不肯睁眼也不肯和克鲁利交流,似乎这样能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克鲁利觉得自己就像被当成了人形按摩棒。这让他气愤得要死。他试着在天使开始出现痉挛前兆、呼吸急促快要攀上巅峰的时候停止操动,让他哭着求他给他高潮,让他知道他能给他快乐也能收回来。但亚茨拉菲尔没有。他只是护紧了肚子,眼泪从紧紧闭着的眼里流下,浑身颤抖,生生挺过体内的空虚。 “操你的。”克鲁利说,心里泛上心疼又酸涩的滋味。他狠狠地操了他几十次,次次顶在他的生殖腔口,亚茨拉菲尔快晕过去似的痉挛颤抖起来。 “斯塔福德没法把你操得那么爽吧?”克鲁利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把他抱到木床上,让他自己抱住大腿,冲他像求操的妓女一样露出翕张熟透的下体。 亚茨拉菲尔顺从地照做,但总在流泪。 但克鲁利终于发现了他们这种关系里的古怪之处——亚茨拉斐尔从不睁开眼看他,既不呻|吟,也不求饶。他来他这里,对他打开双腿,同意他吮吸他八个月后开始偶尔出|奶的粉嫩乳|头,似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比如现在,克鲁利披着一件衬衫,把亚茨拉菲尔的软腻的腿架在肩上。而亚茨拉菲尔浑身赤裸地被他压在小沙发里,双眼禁闭,面色潮红,手护着圆润母性的腹部。克鲁利双腿微曲,叉开一点,下身动个不停,粗长狰狞的阴茎在那个紧致火热的粉嫩蜜穴里抽插。克鲁利微微撅着嘴,表情舒爽,动一下就发出粗哑的抽吸。而亚茨拉菲尔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自己为了哺乳做准备而变得饱满柔软的乳房中,雪白的牙齿紧咬下唇,实在忍不住才会发出一点点闷哼。 克鲁利火红的头发长长了不少,现在披在肩上,狂野又兽性。他抬起亚茨拉菲尔的下巴,在那张粉润的唇上吮了一口,又软又甜,他抬起头哑声问:“舒服吗,天使?” 亚茨拉菲尔明明舒服得软在沙发里,粉嫩挺立的乳头颤巍巍地就快要淌出乳汁,浑身散发着孕期浓浓的奶香信息素,整个人像白嫩的牛奶布丁,却坚持地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将下唇要得发白。 克鲁利低骂一声。 他卯足了劲使了不少技巧。可亚茨拉菲尔即使爽得下身的汁液已经将克鲁利火红的毛发打湿了,高潮中喷出的水和精液大片溅在克鲁利的衬衫上,被操到奶孔张开开始喷出细细的奶汁、在高潮时达到奶阵乳液激射,将他雪白的身体浑身都沾上了奶白色的液体,他也最多只是死死咬着牙发出一连串呜呜嗯嗯破碎的呻吟,却不肯睁眼也不肯和克鲁利交流,似乎这样能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克鲁利觉得自己就像被当成了人形按摩棒。这让他气愤得要死。他试着在天使开始出现痉挛前兆、呼吸急促快要攀上巅峰的时候停止操动,让他哭着求他给他高潮,让他知道他能给他快乐也能收回来。但亚茨拉菲尔没有。他只是护紧了肚子,眼泪从紧紧闭着的眼里流下,浑身颤抖,生生挺过体内的空虚。 “操你的。”克鲁利说,心里泛上心疼又酸涩的滋味。他狠狠地操了他几十次,次次顶在他的生殖腔口,亚茨拉菲尔快晕过去似的痉挛颤抖起来。 “斯塔福德没法把你操得那么爽吧?”克鲁利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把他抱到木床上,让他自己抱住大腿,冲他像求操的妓女一样露出翕张熟透的下体。 亚茨拉菲尔顺从地照做,但总在流泪。 ……克鲁利觉得自己就像被当成了人形按|摩|棒。这让他气愤得要死。 他试过限制他的快感,但天使就像受难的基督那样接纳一切,闭着眼流泪,浑身颤抖地生生挺过这种折磨。克鲁利的心中泛上某种酸涩的滋味。他再没那么做过。 但他终于被他的态度气到不愿忍受。恶魔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个按|摩|棒——! 克鲁利尝试着让亚茨拉菲尔恐惧。 他在天使发泄过一次后的不应期中摸着他的肚子,嘶嘶吐着信子说:“亚茨拉菲尔,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的声音阴沉、冷冰冰的,就像一条毒蛇应该有的样子。他的手抚摸着亚茨拉菲尔的肚子——没有他见过的人类孕妇那么大——温暖的,汗淋淋的,似乎能感受到里面生命的震颤。他的抚摸带着温柔和冷冷的狠厉。 这让天使感到了恐惧和无措,浑身的汗水好像都变凉了。 他成功了。但终于让亚茨拉菲尔睁开淡绿色眼睛看着他的克鲁利,发觉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想要他动情而充满爱意和沉迷地看着他,而不是这样好像在看一个剖|腹弃|婴的凶手。 在那之后,亚茨拉菲尔再没来找过他。 埃德气冲冲地蹬蹬蹬上了楼梯,低声呵斥道: “他在怀孕,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不能受到惊吓!你是不是想看着那个孩子先天不足?!他从你这里回来后一直做噩梦!!这会影响到孩子的发育!” 克鲁利阴狠地看着这个入侵者,嘶嘶地劝他赶紧滚开。 而埃德·斯塔福德的话,让克鲁利意识到,当时面对着天使,他就像吃了有毒的植物那样,头脑昏沉,一心只想着征服和控制。 克鲁利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他发觉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远离天使。这个念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和他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 他趁着亚茨拉菲尔午睡,来到了他的木屋——随着月份的增大,他越来越嗜睡。这已经是第九个月了。 “亚茨拉菲尔。”他推开门,轻轻叫道。亚茨拉菲尔警觉地直起了身,手摸上了挂在床头的火焰剑。 克鲁利举起双手,轻声说:“……噢——别紧张,我只是来向你道歉。” 亚茨拉菲尔脸上浮现出不信任的神色。他攥紧了那把火焰剑。 “好。”天使敷衍而谨慎地低声说,“我接受。” 克鲁利张了张嘴,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近了一点。这让亚茨拉菲尔神情更严肃了。 “我不会对你的孩子做什么的,天使。”克鲁利瞥了一眼他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蛇每次他看向他的肚子,都会有种浓浓的嫉妒和不甘——他嫉妒埃德·斯塔福,不甘心上帝做出这样的安排。 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孩子?他时常在雨声为伴的夜里这么想,我会给他所有。 克鲁利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无论如何,这是亚茨拉菲尔的孩子——即使流着一半肮脏的(恶魔不公平也不公正地这么认为)人类的血液,也是亚茨拉菲尔孕育的孩子。 亚茨拉菲尔眉梢动了动,喃喃道:“这样最好。” 他彬彬有礼、有点紧张地问:“可以请你出去了吗,克鲁利?” 亚茨拉菲尔是在一个大雨瓢泼的夜里分娩的。 豆大的雨点又急又狠,敲得他鼻尖生疼,即使披着防雨布,裤腿和衣领也全部湿透了。克鲁利踏着没过脚踝的积水,踩着泥泞湿滑的森林土壤,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个密林高地上、亮着一盏温暖的灯的木屋走去。 他闻到了omega身上的味道——分|娩的母性气息,浓浓的信息素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即使下着似乎要抹去一切痕迹的大雨,他也闻到了这种味道。 雨点噼里啪啦急促地打在棕榈叶编织覆盖的屋顶上,克鲁利轻轻敲了敲门,被雨声掩盖了。屋内传来若有似无的痛呼,他加重了力气开始砸门。 过了好一会儿,可能有几十年,门才被打开了一条缝。埃德神色严肃地对他说:“快点进来,门不要开太大。” 克鲁利挤了进来。 浓浓的信息素味道混在血腥味中,混杂出了一种让人微微眩晕和恍惚的感觉。克鲁利只觉得胃里一阵发紧的下坠感。因为外面降雨的寒意,床头被调转了,亚茨拉菲尔的头部对着门躺着,双腿支起。恶魔有一瞬间很怕看到天使分|娩时血淋淋的场面。 不要有事。他想。千万不要出意外。 亚茨拉菲尔靠在床头,发出阵阵痛苦的喘息。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额上布满冷汗,眼中满是痛苦和坚持。 “亚茨拉菲尔,我在这里。”克鲁利握住了他死死攥着被子的右手。他的声音颤抖,在看到亚茨拉菲尔生产的状况时,脑中一阵嗡鸣,恍惚中几乎忘记了自己在哪。 亚茨拉菲尔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呼吸急促。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因为疼痛而无法发声。 屋内燃着炉子,温暖干燥,克鲁利的汗水流进了眼睛,辣辣的刺痛,但他分不出心去擦,“我在,我在。亚茨拉菲尔,没关系。”他急切地说。 亚茨拉菲尔雪白的双腿支起,腿|根一片血色,床单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你在出血。”克鲁利大脑一片空白,“他在出血,埃德!” 埃德沉着地把那条船带来的《omega生|殖指南》放在床头柜上,就好像那是一本《圣|经》。“没问题,出血代表生|殖腔打开了。很快就好了,这个胎儿没那么大,他不会太痛苦的。” 《指南》所说的规律阵痛到来了。 “用力,”克鲁利双手握住亚茨拉菲尔的手,他的神情就好像是他在经受痛苦似的,“很快就好,宝贝。” 亚茨拉菲尔的指甲陷进克鲁利的手背,他沙哑地说:“我讨厌你……克鲁利……” 埃德这时惊喜地喊道:“他出来了!好……没问题……可以了!他出来了!” “感谢上帝。”克鲁利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他吻了吻亚茨拉菲尔被汗水打湿的奶油色鬈发,亚茨拉菲尔虚弱而无力地靠在床头,“宝宝……”他用气声说。 他像亚茨拉菲尔刚刚诞下的生命看去——被包裹在白色胎|衣和鲜红血液下的孩子,看不清样子,似乎正挣扎着想要出来。 胎|衣被新生儿顶破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亚茨拉菲尔虚弱的喘息声,埃德惊讶的疑问声,和克鲁利倒吸一口冷气的抽吸声。 一个小小的圆三角形白色蛇头从胎|衣中探了出来,嘶嘶地吐着粉红色的信子,金色的竖瞳好奇地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世界。 第十七章 Chapter 17 亚茨拉菲尔醒来了。 生产后,他只来得及看被埃德用干净的毯子包裹住、还裹着羊水的白玉般的小蛇一眼,就因为疲倦而沉沉睡去了。 再次睁开眼,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带着傻乎乎的微笑注视着他的克鲁利。 恶魔怀中抱着那条小蛇,看到天使醒来,他低头吻了一下亚茨拉菲尔的额头。 亚茨拉菲尔轻声说:“让我看看孩子。” 克鲁利将这个孩子轻手轻脚地递给他,“是条小公蛇。”他脸上有着满足和兴奋的神情,“在睡觉。” 亚茨拉菲尔接过这条被包在小毯子里的新生小蛇。他白玉一样的身子有三指宽,盘成几圈,缩在毯子中,细长的眼睛闭着,头枕在身上,细小的鼻孔平稳地呼吸着。鳞片在油灯昏黄的光下,晶莹又细腻。 亚茨拉菲尔带着疲倦的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吻了吻他的头——克鲁利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小蛇的身躯已经被暖热了,“你真漂亮。”他吻了又吻,将他抱在怀中。 克鲁利端着马克杯走了过来,喂亚茨拉菲尔喝了水。亚茨拉菲尔真的渴了,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杯水。 木床很狭窄,克鲁利没办法就那么掀开被子和亚茨拉菲尔躺在一起。他只好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天使温柔地吻他们的孩子。 “……叫诺亚怎么样?”克鲁利搓了搓手,露出一个带着幸福和不真实感的笑容,“诺亚·克鲁利。”他 亚茨拉菲尔抬了抬眼。 “诺亚……”他在嘴里咂摸了几遍,轻轻颠了颠怀里熟睡的小蛇,“喜欢这个名字吗,宝贝?” 看到亚茨拉菲尔接受了这个名字,克鲁利就有些心头痒痒的。他往里坐了坐,手掌在亚茨拉菲尔的大腿上抚摸,“让我躺进去吧。” 亚茨拉菲尔没有立刻回应,克鲁利的手悄悄伸进被子里,去摩挲亚茨拉菲尔的肌肤:“亚茨拉菲尔,你给我生了一条小蛇。”他眼里有着仿佛是一场梦似的眷恋和欣喜,“这是我的孩子。” “是啊。”亚茨拉菲尔有点怅然若失地说。 仿佛是克鲁利终于承认了这个孩子,让他心情复杂似的,亚茨拉菲尔叹了口气。 天使面容露出一点委屈和惆怅,克鲁利觉得心揪了起来。他柔声说:“我抱着你睡好吗?” 亚茨拉菲尔摇摇头:“太挤了。” 克鲁利并不气馁,他随即说:“我去把那张木床推过来。” 这次亚茨拉菲尔没有说什么。克鲁利去把原来埃德睡的那张床推到亚茨拉菲尔身边,脱了鞋上了床。亚茨拉菲尔背对着他,将小蛇圈在怀里。 “把他放在我们中间吧。”克鲁利的手轻轻抚摸亚茨拉菲尔柔软的肩头。 “你会压到他。” “我不会的。我不困,不会睡的。” 亚茨拉菲尔将熟睡的小蛇轻轻放在了中间,吻了他一下。 “现在几点了?”他问克鲁利。 “零点三十。”克鲁利殷勤地问,“饿了吗?我去煮些羊肉汤,或者你想吃烤肉?” 亚茨拉菲尔想了想,“羊肉汤吧。” 克鲁利兴奋地下了床,去给亚茨拉菲尔和儿子煮羊肉汤了。 亚茨拉菲尔注视着睡得正香、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四个小时的蛇宝宝。他小小的,身体雪白,腹部微微透粉,和他爸爸黑背红腹有很大不同。 亚茨拉菲尔带着疲倦和困意又一次睡去了,直到克鲁利将煮好的羊肉汤端了过来。 亚茨拉菲尔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吃了一大碗。宝宝似乎是因为闻到了香气,也醒了过来,睁着漂亮的金色蛇瞳,吐着信子盯着亚茨拉菲尔手中端着的木碗。 “诺亚醒了。”克鲁利说,“看起来他想吃肉。” 这种感觉很奇妙,看着自己的omega天使怜爱地抱着他们的孩子——一条小蛇!感谢上帝,也感谢撒旦——让他能够把小小的蛇头探进碗中,吞下小块的羊肉,小半个头都埋进汤中喝汤汁。 他身子有克鲁利半条胳膊那么长,三指宽,实在是个小巧的新生命。诺亚吃饱喝足了,亲昵地蹭了蹭亚茨拉菲尔的手背,顺着他的胳膊,爬上肩膀,钻进了他的衣领中——他在那两团已经足够柔软的肉之间盘成了几圈,看起来想在又温暖又柔软的地方睡一觉。 亚茨拉菲尔觉得他应该睡在那个摇篮里,但这是他出生的第一天。他决定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他摸摸诺亚的头:“去摇篮里睡怎么样?” 诺亚似乎听懂了——他毕竟是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的孩子,有点特别的地方也不稀奇。 诺亚偏了偏头,好像在权衡思考似的,然后慢慢爬出了亚茨拉菲尔的衣领,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你是怎样的天使呀,宝贝。”亚茨拉菲尔任他缠在脖子上,轻轻搔了搔他布满鳞片的下巴。 克鲁利揽着亚茨拉菲尔的肩头,新奇又兴奋地看着诺亚。一条小蛇,蛇的后代可不就是一条蛇吗? 在克鲁利看着诺亚的时候,诺亚也看向了克鲁利。他们有着十分相似的、几乎只有大小分别的金色蛇瞳。诺亚盯着克鲁利看了一会,张开嘴,吐着信子,发出了嘶嘶的几声。 让亚茨拉菲尔没想到的是,克鲁利也吐着比诺亚的长了不少的信子,嘶嘶地回应了他。 “他在说话吗?”亚茨拉菲尔惊奇极了,“你们可以交流?” 克鲁利耸耸肩,在诺亚身上撸了几下,“他在发音,我听不懂在说什么。” 诺亚躲开了克鲁利的手,还用尾巴尖轻轻抽了他一下。 “嘿,这个小蛇。”克鲁利弹了一下他的脑瓜,被亚茨拉菲尔抓住了手:“克鲁利,他才出生四个小时。” “他强壮得很。”克鲁利骄傲地说。 诺亚很快就昏昏睡去了。克鲁利将他裹在毯子中,抱进了那个摇篮,就放在他们木床的旁边。 “放心,蛇一出生就能自己觅食,自己睡觉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克鲁利说。 他钻进被子里,紧紧地抱住了亚茨拉菲尔,在他耳边亲密地用鼻尖摩挲,喑哑而满怀欣喜地说:“我的宝贝,你给我生了一个宝宝。” 亚茨拉菲尔没有回应他的亲近,微微躲开了他,顾左右而言他:“埃德呢,他去你的树屋里了吗?” 听亚茨拉菲尔提起他,克鲁利有些讪讪的。他咳嗽一声,“是啊。” “他一直都很辛苦。”亚茨拉菲尔说,眼神看向窗外的月亮——雨停了,乌云散去,月光皎洁。“我在想,如果诺亚生下来,仅仅只是像我的话,你是不是还是认为他是埃德的孩子呢?” 亚茨拉菲尔几乎能想象出克鲁利的口吻了——‘哦,天使和人的孩子当然会更像天使!你们的基因更强大不是吗’…… 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人类婴儿的模样呢?如果他只是像他,却不像克鲁利,那又会怎么样? 他不能不去想。 克鲁利的身体僵住了。 他坐起身来,看向亚茨拉菲尔。 透过月色,他看到天使的面容有丝惆怅。 克鲁利张了张嘴,真切地感到天使的心在离他远去。 “别这样,亚茨拉菲尔。”他低声说,“我知道我之前的做法很愚蠢……但是我忍不住那么想。” 天使瑟缩了一下。他翻出了克鲁利的怀抱,拉了拉自己的被子。 亚茨拉菲尔产下诺亚后的第三天开始下奶了。一觉醒来,他的睡衣被奶汁浸湿,胸前胀痛。克鲁利这个时候在外面打猎,诺亚睡得正香。 蛇无法直接吮吸奶汁。亚茨拉菲尔坐起身,无措地感到因为这个动作,胸前开始喷射出汁液。 好像有挤奶器。他突然想到几个月前曾经在船上看到过,但是他以为自己用不到,就没有太上心,以至于现在忘记了在哪里。 亚茨拉菲尔穿上衣服,去树屋找了埃德。 埃德帮他找到了那个手动的挤奶器——放在床下的箱子里。他替亚茨拉菲尔洗干净,用纸巾擦干,然后告诉他应该怎么用——驻扎阿富汗时他去听过一堂哺乳期女性的常识普及,纯属是好奇和无聊,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亚茨拉菲尔感觉胸前已经在出奶阵了,感觉怪怪的,而且还有点疼。他无法忍受了,直接解开了衣领,说:“就这么教我吧。” 克鲁利提着两只兔子推开木屋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的omega露出柔软的胸脯,一边已经吸上了一个挤奶器。亚茨拉菲尔捧着另一边,认真地看着埃德·斯塔福德是怎么举着挤奶器操作的。 “嘿!!”克鲁利把兔子扔在地上,冲了过来,抓住埃德·斯塔福德的衣领,“你想干什么?!” 亚茨拉菲尔吓了一跳,喷出一股奶汁,这让他难堪极了。 “别这样,埃德在教我怎么用挤奶器。”他小声斥责,“你会吵到诺亚的。” “他教你怎么挤奶?”克鲁利低声恼怒地说,“怀孕让你的智商下降了吗?我才是诺亚的爸爸!!” 埃德把挤奶器塞到了克鲁利的手中。 “好啊,”他说,“那么你来教他。” 他打掉克鲁利抓着他衣领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说:“小子,整整十个月,你孩子的爸爸都是由我照顾的。你只是一根——” 埃德停住了,没有说下去。他冲亚茨拉菲尔点点头,走了出去。 埃德走后,亚茨拉菲尔没有再看克鲁利,他开始手动挤出那些奶汁,说不定诺亚会吃。 克鲁利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来帮你挤吧。” 亚茨拉菲尔摇摇头,但克鲁利执意要那么做,他也没有拒绝。 诺亚满一个月了。亚茨拉菲尔在一个清晨醒来后,看到了坐在摇篮里,有人类一岁幼儿大小的孩子——浑身雪白,有着奶油色的卷发,一双金色的蛇瞳亮晶晶地看着他。 “噢,诺亚!”亚茨拉菲尔惊喜地说,走上前从摇篮里抱起他。 诺亚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他紧紧抱住了亚茨拉菲尔的脖颈,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诺亚说了一句什么,含混不清,但是能听出来说的是“爸爸”。 亚茨拉菲尔几乎要热泪盈眶了。他每天都和诺亚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是爸爸”“有没有想爸爸”“爸爸最喜欢诺亚”,而这些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他对诺亚亲了又亲,“我的宝贝,好孩子,爸爸在这儿。” 这时,克鲁利和埃德一同扛着一头体型颇大的山羊回到了木屋。 亚茨拉菲尔抱着诺亚兴奋地喊道:“克鲁利,看,诺亚!他会叫爸爸了。” 克鲁利惊喜地睁大了眼,从亚茨拉菲尔怀中抱过诺亚,对他又亲又抱:“哦,诺亚!” 就在克鲁利期待着诺亚能对他也喊出那个称呼时,诺亚金色的蛇瞳犹疑着眨了眨,微微向后倾了倾身体。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埃德·斯塔福德,伸出肉肉的白嫩小手,奇怪地吐出疑问:“……爸爸?” 第十八章 Chapter 18 事实上,诺亚·克鲁利知道自己叫作诺亚·克鲁利,也知道那个金色眼睛、身体能够变得像他似的修长的男人叫克鲁利。 他经常抱着他这么喊他。他用又高又硬的鼻子蹭诺亚鳞片柔软的身体,硌得他怪疼的:“诺亚·克鲁利,你真可爱。”诺亚试着用尾巴抽他的鼻子,让他别再那么做了,但得到的回应就是,金眼男人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黑蛇,用他比诺亚身体还长的尾部戳他的身子!这个时候诺亚都吓得要哭了,他想要爸爸。 即使知道自己叫“诺亚·克鲁利”,那又怎么样呢。对于一条刚刚来到世间三十天的小蛇来说,他对姓氏没有什么概念。 但准确的说,他对这个男人的气息是有印象的。当诺亚·克鲁利还是一个待在爸爸身体里、刚刚发育出大脑的小小蛇时,他曾经梦到过他。 男人向爸爸走去,面容模糊,但是一双金色的竖瞳又亮又吓人。 ‘孩子呢?!’他这么对爸爸说,‘你和那个人类生的孩子在哪?我们把他扔掉。’ 诺亚知道他在说自己,赶忙再缩起来一点。 这个时候爸爸就会很焦急忧伤。 诺亚想,这个人一定是个大坏蛋,让他和爸爸都难过害怕。 而有时候他也会做一点关于另一个“爸爸”——金瞳男人口中的“人类”——的梦。爸爸问,‘如果克鲁利仍然不认孩子怎么办?’而这个男人露出宽慰的笑容,让诺亚觉得很安心,他说:‘我会照顾他的。那样的话,我就是他的爸爸。’ 刚刚从混沌和昏暗中冲破的诺亚,先看到了“另一个爸爸”。他满手鲜血,张大了嘴看着诺亚。诺亚刚亲昵地冲他吐了吐信子,结果,眼前就出现了——那个说过要“把他扔掉”的金色竖瞳男人。 小蛇立刻吃了一惊,警戒起来,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捧住了。他金色的眼睛瞪得好大,嘶嘶吐着又长又红的信子。 诺亚觉得慌张了,急忙扭着身体想要挣脱,但是被他举着捧到了爸爸面前——爸爸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但是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吻了吻诺亚的头顶,软软的,让人很有安全感。诺亚这才放松下来,但是还是扭动着想要从这个让他有点害怕的男人手中挣脱。 这时,另一个爸爸用温暖干燥的毯子裹住了他。诺亚急忙向他怀中钻去,在那里盘成了几圈。 他看到金瞳男人眉头纠结起来看着他,嘴唇还微微颤动,似乎是他的抗拒让他奇怪。诺亚很得意,向他威胁地嘶嘶吐了两下信子,耀武扬威,有人保护我,你别想趁爸爸不在就把我扔掉,坏家伙。 没一会儿,诺亚感到了困倦,他是一条拥有眼睑的小蛇,于是他闭上眼睛,在温暖干燥的毯子里睡着了。 可没想到,接下来的三十天里,他再也没能见过另一个爸爸。 反而是这个叫“克鲁利”的金瞳男人,一直和爸爸睡在一起,经常吻爸爸的脸和嘴唇(爸爸看起来不愿意回应的样子,一定是这个家伙强迫爸爸和他住在一起),还每天用鼻子蹭诺亚的肚子,有时会变成大得吓人的蛇来拱诺亚,让人不胜其扰。 这让诺亚有点不安。 并且,克鲁利用油腻腻的口吻(至少诺亚这么认为)让他叫他“爹地”。爹地是什么?一种会威胁要把你扔掉的生物吗?就和“爸爸”的含义正好相反? 经过这三十天的相处,这个叫克鲁利的大蛇并没有表现出在那个梦境中的凶狠的样子,这让诺亚不那么害怕了。但是那种感觉一直还在——‘你和那个人类生的孩子在哪?我们把他扔掉。’每当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诺亚就想把他赶出他和爸爸的屋子。 诺亚想,我要忍辱负重,等到再长大一点——长得和这条大蛇一样大,就能把他赶出去! 今天,小蛇发现自己有了胳膊和双腿,他高兴极了!爸爸香香软软,诺亚最喜欢爸爸的怀抱。 爸爸将他抱了起来,听到他叫“爸爸”时,眼睛亮闪闪的,诺亚觉得自己被爱包裹着。 他蹭着爸爸的脖颈,闻着他身上浓郁香甜的奶香味,真好。那个叫克鲁利的大蛇曾经对爸爸说,“你的奶汁就和你的味道一样美味”,诺亚曾经怀疑过他是爸爸的另一个儿子,但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 但爸爸抱着他,呼唤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克鲁利? 诺亚被冲进来的克鲁利抱在了怀里,但他立刻就看到了另一个爸爸。诺亚想,原来拥有了四肢后就能见到另一个爸爸了,他为什么不来抱抱我呢? 于是他伸出了手,主动地呼唤他:“爸爸?” 让诺亚没有想到的是,另一个爸爸僵在了原地似的,露出一副无措的表情,他说:“呃……” 抱着他的克鲁利胳膊僵硬了一下,又用力抱紧了他,抱得诺亚有点疼。 诺亚求助地向自己的爸爸看去——连他也微微张开了嘴,好像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做错了吗?也许是他叫得不够清晰?诺亚坚持地向另一个爸爸伸出手,更坚定地喊道:“爸爸!” 这一次有了一些结果。爸爸从克鲁利的怀里接过了他,抚摸着他的头,轻声说:“亲爱的,这是埃德叔叔……克鲁利才是你的爸爸,叫他爹地。” 什么? 诺亚感觉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根本无法接受! 他感到委屈,然后是失望和难过,以至于他大哭起来。 “不要!”新生的幼儿天生会哭泣,诺亚抱着亚茨拉菲尔的肩膀抽泣着说,“不要这个爸爸!要埃德叔叔做爸爸!” 亚茨拉菲尔觉得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古怪地抬起头看向克鲁利——他的金色蛇瞳放大了,似乎整个眼球都变成了金色,样子失魂落魄,嘴唇微微发颤。 “诺亚,亲爱的,”亚茨拉菲尔耐心地拍着他的背,“为什么不想要克鲁利做爸爸呢?” 诺亚抽噎着打着泪嗝:“他说……他要把我扔掉!”他更紧地搂住了亚茨拉菲尔的脖子,“爸爸……不要他……” 听到诺亚的话,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的脸色都变了。 天使的脸色瞬间戒备怀疑起来,他抱着诺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你这么跟他说了?克鲁利!”他咬牙切齿地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敢?!” 而克鲁利的脸色则苍白起来,他震惊地摇着头,举起双手:“我绝没有这么说过!亚茨拉菲尔……诺亚,告诉爹地,为什么会这么说?” 诺亚根本不理睬克鲁利,趴在亚茨拉菲尔的肩窝中小声啜泣。 亚茨拉菲尔狐疑地看着克鲁利,耐心地安慰着诺亚:“告诉爸爸,克鲁利什么时候这么说的?他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诺亚伸出软软的小手擦了擦白嫩脸颊上的泪水,带着哭腔说:“他没有开玩笑!在梦里,他对爸爸说,‘你和那个人类生的孩子在哪?我们把他扔掉!’”回忆起这个,他又抱着爸爸哭了起来。 亚茨拉菲尔愣住了,克鲁利则彻底僵在了原地。 诺亚不愿意听克鲁利的解释,他哭累了,趴在爸爸的肩头睡了过去。亚茨拉菲尔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熟睡后,将他放进摇篮。 克鲁利将脸埋在双手中,已经长长了许多的浓密红发垂下来。埃德坐在椅子上,神色尴尬,还带着一点奇异的舒心。 “这可真有点乌龙,不是吗?”埃德耸耸肩,“我很抱歉,克鲁利,但孩子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对诺亚多上点心。” 克鲁利抬起头,眼神狠厉,“你以为我对诺亚不上心吗?!”他低声愤怒地嘶嘶说,“他是我的儿子,可竟然叫你爸爸!你!我只希望……我只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诺亚面前!” “克鲁利!”亚茨拉菲尔说,“你太粗鲁了。” 克鲁利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他委屈而失落地注视着亚茨拉菲尔。 诺亚在睡梦中发出几声啜泣,就好像又做了一个噩梦,亚茨拉菲尔赶忙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胳膊。 “跟我出去抽根烟卷吗?”埃德说。 克鲁利拍拍膝盖,走了出去。 他们各靠着一棵苍天的榕树,夹着自己卷的烟卷,望向满眼绿色的树木。几只猴子从树顶灵敏地荡过去,发出哦哦的啼叫。 克鲁利声音沙哑,他看起来比刚刚平静了一些,仍然有点失魂落魄。 良久,他说:“我心情真的很复杂。我感激你,斯塔福德,如果没有你,我不能想象亚茨拉菲尔怎么能顺利地生下诺亚。我是说,想想我之前那些疯狂的想法,关于诺亚是你的孩子的那些。我真的可能会忍不住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我不知道……但是,另一方面,我讨厌你。”他猛地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鼻孔中呼出,恼火又不爽,“诺亚叫你爸爸……你这个……!他是我的儿子!你有没有摸着亚茨拉菲尔的肚子,催眠诺亚,说你才是他的爸爸?” “别把我看得那么蠢,除了你,谁都知道诺亚的爸爸是谁。”埃德冷静地说,“但我总说过一些宽慰的话——如果你不要诺亚,那么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之类的。” 克鲁利捂住了眼睛。 “操。”过了一会儿,他说,声音辨别不出情绪,“我觉得我就是个混蛋。” “我照顾了亚茨和诺亚十个月,而这十个月里你最大的影响就是让他们做了许多关于你的噩梦。也许你要花比十个月更久的时间,才能让诺亚接受你。”离开前,埃德对克鲁利说,“祝你好运,伙计。” 房间里,亚茨拉菲尔正戴着眼镜读书。他在读育儿手册,天堂千禧年修订版。圆圆的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鼻头处有一个优美漂亮的弧度。 克鲁利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支着下巴看他,“诺亚好些了吗?”他轻声问。 亚茨拉菲尔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说:“我用奶瓶喂了他一些奶,之后他又睡着了。”天使长久地盯着其中一页,最后,他终于抬起眼,蓝绿色的眼珠盯紧了克鲁利,里面盛满了惶惑和忧伤,“你知道他刚刚问我什么吗?——他问我:‘爸爸,克鲁利不会再回来了吧?’” 克鲁利露出忧郁又后悔的神情,闭着眼摇了摇头。 “要我说,克鲁利,你纯属活该。”亚茨拉菲尔垂下眼继续看育儿手册,手指一页又一页飞快地翻着它,“我做噩梦,都是因为你——你摸着我的肚子,阴森森地威胁我睁开眼看你。诺亚做噩梦也是因为这个——他和我做了一样的梦,他害怕你会把他扔掉!——你活该,克鲁利。” 这么说着,他的眼泪从眼眶中滚出,打在了镜片上。他急忙用手抹掉泪水,摘下眼镜,但它们越滚越多:“诺亚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记忆,你本可以成为他最爱最敬佩的人……” 克鲁利露出无措而后悔的神情。 我会尽一切努力让诺亚接受我的……我发誓。蛇想。 第十九章 Chapter 19 诺亚醒来后,亚茨拉菲尔给他穿上了一件舒适柔软的白色睡衣,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天使。他将诺亚抱到了床上——克鲁利躺在上面,靠在床头上。恶魔看起来轻松而平静,对诺亚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只是食指和拇指在互相摩挲。 看到他,诺亚立刻搂住爸爸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他会把我扔掉吗,爸爸?” 亚茨拉菲尔吻了吻他光洁细腻的额头,柔声说:“不会,亲爱的,来听一个故事好吗?”诺亚喜欢听故事,在他还保持着小蛇的状态时,就对亚茨拉菲尔每天讲给他的故事保持了很大的兴趣和专注。他会用水灵灵亮闪闪的金色竖瞳,专注地看着亚茨拉菲尔——每每这时候,亚茨拉菲尔都感觉到心中一片柔软,胜过棉花糖和化开的芝士。十个月的孕育换来了了一个可爱的天使,哪怕委屈和误会都带上了甜蜜。 克鲁利向诺亚张开手臂:“让爹地抱你好吗?” 诺亚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这个孩子就像柔软的面团,带着奶香。“我不想。”他坚定地说,别过头去。 亚茨拉菲尔坐到了床上,诺亚钻到他的右臂下,和克鲁利隔开。 克鲁利的神情带上了忧郁,自嘲地轻笑了一下。 亚茨拉菲尔看到了他这个笑容,伸出手,带着安慰地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克鲁利随即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天使没有试着挣脱。 “那我开始了?”亚茨拉菲尔将诺亚将怀里带了带,“这是一个关于天使和恶魔的故事,也可以说是爸爸和爹地的故事……连爹地都没有听过。”他模糊其词地说。 克鲁利抓着他的手紧了紧,而诺亚立刻被激起了好奇心,一针见血地问:“为什么?这不是你们的故事吗?” 诺亚软软的、还有点含糊不清的发音让亚茨拉菲尔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让我们在故事里找答案,好吗?” “这个故事很长吗?” “很长……但爸爸会尽可能缩短到可读的程度。” 诺亚点了点头:“那他呢?他是不是个大坏蛋,就像小丑,或者巫婆?他是那个恶魔吧?” “这是个爱情故事,亲爱的。你爹地的确是那个恶魔。” 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树木星星点点洒在他们身上,屋外的鸟鸣清新。 “大概六千多年前——哦,也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降了第一场雨。”亚茨拉菲尔声音温柔,娓娓道来,“在一个有点像我们这个岛屿的花园中,有一个天使,一条蛇,和两个人类……” 随着亚茨拉菲尔的讲述,克鲁利的思绪飘向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孤零零地、独自站在伊甸之墙上,看着亚当和夏娃和一头雄狮搏斗。雨落了下来,他害怕那是圣水,慌忙钻入阴影中。 ——“天使和恶魔交谈了一会儿,觉得苹果未必是个坏兆头,而火焰剑也未必是个好兆头。人间的第一场雨开始落下了,恶魔靠近了天使几步,天使则举起翅膀为他挡雨。”亚茨拉菲尔微微笑着说,他回忆起了那个默契的靠近。 他带着耶稣游历了一些地方,最后孤独地站着人群中看他被钉在十字架上。 ——“恶魔带着小耶稣到处游历,他是条心地善良的蛇(克鲁利下意识厌恶地耸了耸肩)——就像你一样,诺亚。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天使和恶魔站在一起看着人间很神圣的一幕……也见证了三天后他的复活。” 莎士比亚的戏剧最初实在不叫座。他站在台下,百无聊赖地想着被分派的工作。岁月不使他枯萎,风潮变幻,也看不厌他的多变……也许那时曾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动了他的心,但他已经忘记了。 ——“天使和恶魔站在台下一起看莎士比亚最著名的《哈姆雷特》。恶魔对天使说了一句很美、很美的话。” 原来1793年巴黎的可丽饼是和天使一起品尝的,1862年那种怅惘的感觉是因为和他闹翻了,1941年他们在教堂里有了某些隐秘的心领神会——克鲁利家里那座雕像就是证明。 而在世界末日后,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诺亚听得入了迷:“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天使发誓要找回恶魔的全部记忆,不管经历什么,都不能放弃他。” 克鲁利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地握住了亚茨拉菲尔的手。 “也许是上帝的旨意,天使和恶魔被困在了一座岛屿上。岛上还有一个人类。” 亚茨拉菲尔的眼中盛满了温暖和爱意,“你就是上帝赐给天使和恶魔——也就是爸爸和爹地的礼物。恶魔受到了那些坏蛋的蛊惑,对天使产生了误解,误以为诺亚是,爸爸和别人的孩子……” 诺亚真情实感地哭了起来:“我不是,对吗?” “你不是,亲爱的,你是爸爸和爹地的孩子。但一些不好的事情因为误会而发生了,爸爸做了噩梦,诺亚也做了噩梦。可梦是假的,亲爱的,这些是误会。” 他拭去诺亚白嫩的脸庞上滚落的泪珠,“你的爹地,他是个善良又充满爱的恶魔——否则为什么天使会爱上他,即使这样还不愿放弃他?他只是暂时受到了蛊惑,但因为你的到来,我们都能感到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好恶魔,只是仍然失去了记忆。” 克鲁利摩挲着亚茨拉菲尔软嫩的手背,心跳得无比快。 “天堂和地狱的人都太坏了!”诺亚气愤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拆散天使和恶魔?” 为了让这个故事能够吸引一个年幼的小蛇,它必须有一个站得住脚的邪恶而又趣味的动机,亚茨拉菲尔不得不对故事进行改编:“因为……因为天堂和地狱的首领彼此相爱,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在一起。他们,咳,嫉妒天使和恶魔之间甜蜜的爱情,所以从中作梗……而恰好,那个帮助他们行坏事的恶魔阿蒙,又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于是天使和恶魔更加不好过了。” 之后,诺亚主动吻了吻克鲁利——这个吻更像是小观众对于书中可怜的主人公怜悯的吻。诺亚对他说:“你是个好恶魔,对吗?” 克鲁利立刻抱住了他,在他脸上印下好几个吻,“当然,当然!我的宝贝,我是最好的恶魔。”他一点都不介意把自己描述成“好的”,只要能挽回亚茨拉菲尔和诺亚的心。 诺亚使劲地推开了他的脸,“你的鼻子太硬了!你的胡须扎得我好疼!” 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对克鲁利说:“你要好好表现,要对爸爸和我很好很好,不然我会让埃德叔叔打你!” ——又是埃德。克鲁利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带上灿烂过了头的笑容,“当然,我亲爱的,我会做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 夜里,克鲁利试着从背后抱住亚茨拉菲尔——他柔软馨香,浑身滑腻。 “听了这个故事,我……有点震撼。”克鲁利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没想到原来我竟然是那么好的伴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洋洋自得,“怪不得你死心塌地地爱着我,天使。‘不管经历什么,都不能放弃他’……呵。” 亚茨拉菲尔的声音凉凉地传来:“是啊,但恕我直言,你比原来差远了。” 克鲁利微微僵住了。 “我会做得再好一点的。”克鲁利揉着他柔软的小肚子,“比以前更好。” 亚茨拉菲尔轻哼一声,“以你之前的表现看,这真让人难以相信,先生。” “真的吗?要不要我现在做给你看?”克鲁利捏了一把亚茨拉菲尔丰润的臀,向下钻进了被子里。被子的形状变了——就像覆盖着一条巨大的长蛇似的。 亚茨拉菲尔眯起眼睛,发出了一些微弱而甜腻的声音。 …… 克鲁利钻了出来,抱住还在咬着手腕颤抖的亚茨拉菲尔。他们在黑暗中彼此亲吻,直到浪潮退去。 克鲁利的手仍不安地摩挲着亚茨拉菲尔的背,嘴唇在他的额头上吻着,“亚茨拉菲尔,如果我再也记不起从前,那该怎么办?” 亚茨拉菲尔很快回答了这个问题,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慵懒,“如果你再也记不起之前的六千年,那又怎么样呢?我们还有无数个六千年。” 克鲁利颤抖了一下,更紧地抱住了亚茨拉菲尔。 “也许你可以试着吻我。”亚茨拉菲尔小声提醒道。 “哦,我的错——我的错,宝贝。” 他珍重地轻轻捧住亚茨拉菲尔的脸,将他的头发拨开,手指抚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吻住了他红润的唇。克鲁利灵敏的信子轻轻顶开亚茨拉菲尔的唇,勾住他软软的舌头。亚茨拉菲尔任他吻了一会,那感觉就像在云端,他的双手攀上了他的后背。 这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吻。 它迟到了十个月,但也许不算太晚。 “做得好一点,邪恶的恶魔——不然我就带着诺亚去找埃德叔叔。”亚茨拉菲尔半真半假地威胁道,“你还没赢得诺亚呢,他只是觉得你可怜。你也没赢得我,我也觉得你很可怜。” 克鲁利在他耳边磨牙,但终究不敢说出“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就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再给我下十几个小崽”这样的话。 第二十章 Chapter 20 诺亚蜕皮了。 那是一个清晨,金色眼睛的小白蛇钻进被子,蹭上了爸爸的肚皮,嘶嘶吐着变红也变长了的信子。亚茨拉菲尔揉揉眼睛,将诺亚向胸口带了带,“怎么了,宝贝?” 诺亚不安地在爸爸胸口扭了扭,越过某个可怜又讨厌的恶魔的手臂——它搭在爸爸胸前,白色的蛇头探出了被子,小幅度左右摆动。 亚茨拉菲尔发现了一点异常——诺亚原本金色的水灵灵的蛇瞳,现在变得混浊了些,眼膜上像是蒙上了一层乳白色的烟雾。他急忙捧住诺亚的头,问道:“怎么了,诺亚?告诉爸爸,你不舒服吗?” 某只恶魔也醒来了。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诺亚,凑过去亲在了他的头上。诺亚不安地连抗拒克鲁利的心都分不出,浑身别扭的样子让亚茨拉菲尔觉得心疼又焦急。 克鲁利也发现了诺亚异样的不安。他抓住诺亚的下颌,凑到眼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又摸了摸小蛇的身体,最终轻松地说:“没什么,诺亚要蜕皮了。” “他看起来很难受。”亚茨拉菲尔抚摸着诺亚的头担忧地说。 克鲁利随即变回了蛇体。 黑背红腹的巨蛇用尾巴尖勾了勾诺亚的身体,向床下爬去。他扭过巨大的蛇头,对诺亚发出嘶嘶的几声,白色的小蛇就跟着下了床,跟在爸爸尾巴后面,向外爬去。 亚茨拉菲尔好奇地披上毯子,走了出来。 他看到蛇身巨大的克鲁利在前面慢慢地爬行,尾巴尖时不时轻轻在诺亚的眼前晃一晃。诺亚努力地跟紧爸爸,似乎怕被丢下——他现在看起来眼睛有点看不清道路,全凭爸爸尾巴尖的晃动和吞吐信子辨别爸爸的气味跟紧。 克鲁利最终在一个潮湿的灌木堆中停下了,他晃晃尾巴尖,又对着诺亚嘶嘶几声,诺亚就爬进了灌木丛中。 克鲁利守在旁边,蛇头警戒地高抬,注意着四周的环境,以防突然出现一头狸猫什么的。诺亚毕竟还是一条新生的小蛇,还没有足够的生存技巧,况且他在蜕皮。 亚茨拉菲尔走进看,诺亚正在一块石头上磨着唇部的皮,看起来真的很用力。他慢慢地蠕动研磨,拱着身体,旧皮从唇部开始脱落。 头部的旧皮向外翻转,诺亚开始在粗糙而潮湿的枝杈中磨蹭,皮一点一点从头部向躯干褪下。 “诺亚很健康。”克鲁利嘶嘶而骄傲地说,“已经褪了一半,很快就能褪完了。” 的确如此。诺亚的蜕皮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一张完整褪下的旧蛇皮出现在了灌木丛中,褪皮后的小蛇看起来更加光鲜亮丽,白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他活泼地甩了甩尾巴,金色竖瞳重新恢复了光彩。 诺亚慢慢爬过克鲁利的身边,蛇头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身子,然后跟着亚茨拉菲尔轻快地向木屋爬去。 诺亚长大了一些,无论是人形还是蛇形。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个三四岁的孩童,而作为一条巨蛇的后代,蛇体虽然远不能和爸爸比,但也并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 他现在最喜欢的活动,是每天傍晚时分,变成蛇形,跟着克鲁利(“爹地”,也许吧,但他从不这么叫他)在雨林中捕猎。这对诺亚而言更像是游戏,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追逐小鸟,扑缠松鼠,或者仅仅是盯着一只僵直不动的蟾蜍十几分钟。 除非是发现了一头山羊或者小鹿的踪影,否则克鲁利通常不催促诺亚。他对他的好奇心抱有很大的宽容和耐心,和儿子一起观察一只青蛙或者蜂鸟带给他新奇的感觉,就好像他也第一次看到这些生物,而非已经熟识了它们六千多年。 有时候他会让诺亚自己出去玩一会儿,但事实上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向一条小蛇隐藏自己的声音实在太简单了。他和亚茨拉菲尔都认为诺亚得学着自己探索世界。 诺亚喜欢自己出去,但他也经常遇到挫折——比如遇到一条静静潜伏在灌木中的巨大森蚺,这会把他吓一跳,蹿得飞快,看起来有点六神无主。 克鲁利装作不经意地出现在下一棵树木背后,并且对诺亚看到自己的出现而表现出的惊喜和安心感到满意。 “一切都好吗,诺亚?”他故作不知地问。 诺亚甩甩尾巴,“还可以。”他爬过去,挨在体型巨大的爸爸身边。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安心下来了,诺亚才犹豫着说:“……我刚刚遇到了一条巨大的森蚺。” “感觉怎么样?” “我被他吓到了。”说完,诺亚抬头看了克鲁利一眼,在看到他耐心的眼神后,继续说了下去,“他是很大的一条——比你小一点,”他又看了巨蛇一眼,“我躲开他了,没让他发现我。——我做得对吗?” 克鲁利说:“做得不错,诺亚,你知道怎么自我保护。” 诺亚便放松地嘶嘶两声,下意识贴近了克鲁利。 亚茨拉菲尔站在木屋旁的炉灶前煮羊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白色的小蛇紧紧地挨在黑背红腹巨蛇的身边,破开草丛窸窸窣窣地爬回来,嘶嘶吐着信子,好像在交谈。 但克鲁利觉得在丛林中的生活不应该永远维持下去。 “诺亚见到一条巨大的森蚺知道要躲开他,这在丛林里是件好事。但在人间,你不能看到陌生人就躲闪逃避。他得接触同龄人,还有人类社会。”躺在床上,他轻吻着亚茨拉菲尔的额头说,“而且,他从来不叫我爸爸或者爹地……”说到这里,他有点落寞。 “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亚茨拉菲尔拍了拍他的手背。 即使作为一个耐心而宽容的父亲,克鲁利也从来不允许诺亚进入海洋。 “我们是陆地蛇,好吗?就连爹地在海中都未必能保护你。”克鲁利现在一点都法力都没有,虽然他们能够游泳,但海洋还是变数太大了。 并且,克鲁利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并不愿意让诺亚去探索那片海,即使他自己也没有探索过,就好像那里面有着什么凶吉未知的东西。 亚茨拉菲尔同意克鲁利关于诺亚不能去海里玩的话——海洋里充满了未知和惊险。为此,他还给诺亚讲过几个关于大海无情的故事,希望他不要对海洋抱有那么大的兴趣。 “……奥德里奇看着大海,心想:她是如此平静,如此博大,想必其中有更多美好的事物。但当他真正来到海洋中,等待他的却是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阳光鲜花的冰冷蓝色世界。小奥德里奇的父母每天、每天在沙滩上呼唤他,但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也再也无法见到爸爸和妈妈了。……” 即使如此,可诺亚是一条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小蛇。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呢?他想,也许只在离岸边很近的地方玩一玩,这肯定没什么的,对吧? 大海看起来多平静啊,尤其是沙滩边的海水,晶莹又澄澈,就像爸爸的眼睛,或者湛蓝的天空。 诺亚总是在丛林外长久地盯着那片广阔的海域,那块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绿宝石。 这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阳光灼晒,诺亚对爸爸和爹地说:“我要在屋后面玩一会。” 亚茨拉菲尔嘱咐道:“别走远,好吗?” “就在屋外面。”诺亚加重强调道。 克鲁利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诺亚做出轻松淡定的样子,走出了木屋。他装模作样地在屋后面的沙堆里玩了一会儿沙子—— 然后——他变成了蛇,向丛林外飞速地爬去。 碧蓝的大海近在眼前…… 凉爽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 诺亚终于游进了大海。清凉的海水包裹了他,他终于进入了这个广阔无垠的蓝色世界。 诺亚在海水中像一条海蛇似的游动,他发现自己还算在行,而且和陆地上、和小溪中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满世界都是蓝色的,他显得那么小,但也因为这个,没人会注意到他。 诺亚新奇地看着海洋中的一切。他试着和一只海龟聊天,但是他快速地摆动四肢游走了。他看到了一条海蛇,正快速地向他的方向游来。那是一条不太大的海蛇,让诺亚觉得没什么威胁,于是友好地打招呼:“嗨!” “你是陆地蛇?”海蛇有着浓浓的口音,他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游动,诺亚不得不费一番力才能在海水中跟上他。 “是的。” “那么你不该来这里,快上岸吧,你没有感到海水中有什么奇怪的波动吗?漩涡要来了。快上岸。”海蛇说,更快地游走了。 诺亚听懂了他的意思,“漩涡要来了”,他要他“快上岸”。 海水此刻明明平静得只有温柔的波浪浮动,但海洋中生物的躁动却显得如此异常。诺亚不安了起来,他决定赶快游回岸上。 但已经太晚了。 几乎就在诺亚决意返回的瞬间,海洋突然变成了一锅沸腾的汤——暗流无端翻涌,海水汹涌翻腾,就连万里无云的天空,透过海水,都能看到它已乌云密布。诺亚在暗流和潮涌中就像一只脆弱的小蚂蚁——他之前轻轻松松地将它们吹得东倒西歪,而现在他则变成了最无力的小生物。他被海流裹挟着,晕头转向,浪拍在他的身体上,疼得要命。 在这个时刻,他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和爹地。他们在等他回来。 诺亚无助地被海浪卷走,他看到,在不远处海波翻涌的地方,那个巨大的漩涡在寂静又冷酷地等待着他。 “小奥德里奇的爸爸妈妈每天在沙滩上呼唤他,但是他却再也听不到,也再也无法见到爸爸和妈妈。” 诺亚终于绝望地哭了起来。我要回家,我要找爸爸和爹地……但在海洋面前,他是那么无力弱小,他在巨大的海波中被卷向了漩涡。 ——“诺亚!!!” 黑色的巨蛇扭动蛇身,拼命向暗流中的白色小蛇游来。克鲁利的金色蛇瞳哪怕在海水中也因为激动而亮得惊人。他奋力破开海水,向诺亚冲过来。 诺亚瞬间挣开了眼,他哭着挣扎地喊道:“爹地!!” 黑蛇的蛇尾卷住了诺亚的身体,但已经太迟了,巨大的漩涡瞬间吞噬了他们。 …… 冰冷而眩晕的漩涡中,诺亚的身体被克鲁利卷在中间。小蛇已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经受了太多折磨——他浑身酸痛,声音开始有气无力。 “别闭眼,诺亚。”克鲁利绝望地说,他第一次感到诺亚拥有眼睑在此刻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小蛇在慢慢地搭下眼皮。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爹地?”诺亚的声音轻而飘忽,就好像他在离克鲁利远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我扔掉?” 蛇没有泪腺,所以克鲁力此时一滴泪也无法流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孩子在漩涡中闭上双眼。“我保证,亲爱的,我保证……”上帝剥夺了蛇的四肢,他此刻只能用蛇头去拱一拱他,“别离开我,诺亚,清醒点,漩涡就要结束了。” 诺亚发出一声低而含糊的嗫嚅,他合上了那双来自克鲁利的金色蛇瞳。 就在克鲁利清楚地感到心在滴血的刹那,漩涡深处出现了明亮到刺眼的光芒和一声清脆的铃响—— 那些水波荡漾在河底卵石上的掠影,来自创世原初的回声杂音,此时此刻,揭开了一直笼罩在上面的那层纱。 六千年庞大而漫长的岁月向克鲁利裹挟而来……也许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克鲁利想,我恢复了记忆,但失去了我的孩子。 整个下午,亚茨拉菲尔都惴惴不安。当克鲁利离开了十分钟还没有回来,而天空中的乌云却愈加阴森时,他再也无法守在屋中,他跑了出去。 大雨开始落下,他浑身湿透,那件一百八十年来都保持着良好状态的礼服此刻被浇得不成样子,但他无心去思考哪怕一丝一毫。 海面翻涌着黑色的浪潮,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漩涡正在凶狠地翻腾旋转。 上帝,我求求您,我请求您……我宁愿克鲁利和我反目成仇,宁愿我们永远被困在这座岛上……我只希望他们都平安归来。亚茨拉菲尔的视线被泪水和雨水模糊,身体冰冷得快要失去知觉。 黑色的巨蛇缠着一条白色小蛇从海浪中游了出来。克鲁利变回了人形,抱着怀中也已经变回人形的孩子,向亚茨拉菲尔走来。 怀中天使般的孩子此刻再也无法睁眼,雨水将他淡金色的头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上。克鲁利失魂落魄,眼眶通红,“亚茨拉菲尔,”这绝对是亚茨拉菲尔六千年来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声音,“诺亚……”他无法再说下去。 亚茨拉菲尔颤抖着手接过曾经软软的、现在小小的身躯已经有些僵硬的诺亚。他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诺亚,已经没事了,睁开眼看看爸爸。” 但再也没有那个清脆的回答了。 亚茨拉菲尔的泪涌了出来。他问:“主啊,到底——为什么?” 第二十一章 Chapter 21 雨季已经结束,然而此刻无端的暴雨倾注在这座岛上,海水翻涌而来,已经涨到了淹没原先一半的沙滩。埃德推开木屋的门,惊恐不安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岛看起来要被海水淹没了!” 他随即发现,屋内的气氛十分的古怪。 他们坐在床上,亚茨拉菲尔怀中抱着幼小的孩子。埃德闯入后,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都缓缓地抬起头,那种神情——像是失去了某种希望,遭遇了很大的打击……很不对劲的神情。 埃德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微微一窒,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怎么了?”他走进几步,看到了亚茨拉菲尔怀中的诺亚——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如同没有生机的柔软面团。 埃德的声音开始颤抖,“诺亚怎么了?” 亚茨拉菲尔的眼神寂寂的,“诺亚……”他的眼泪在说出他的名字后唰的滚落,“诺亚离开了,埃德。” 他将头埋下去,埋在诺亚柔软的胸口,浑身颤抖。克鲁利坐在一旁,火红的长发被雨水打得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神情中带着不能相信的恍惚和恶狠狠的怒气。 “天使,”他的声音喑哑,“把火焰剑给我。” 亚茨拉菲尔轻吻了一下诺亚的脸颊,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他从一个木箱中取出了那把火焰剑——在诺亚出生后,这把剑就被藏了起来,以免伤到诺亚。 克鲁利接过它,它已经重新燃烧了起来。 “那个漩涡一定有古怪。”金色的双眸比火焰的光更亮,他咬着牙说,“我要再去看看!” 亚茨拉菲尔打了个冷战。他抓住了克鲁利的袖子,指节发白:“不,克鲁利——别去……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克鲁利深吸一口气,他抚摸着亚茨拉菲尔湿淋淋的奶油色卷发。 “……在漩涡中,我感到一阵白光,还有一声清脆的铃响——都是那个漩涡搞的鬼,一定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克鲁利握着火焰剑的手颤抖着,他的脸色惨白,让他轮廓分明的面部看起来嶙峋瘦削,“我会很小心的,天使。” “不。”天使哽咽着,“别去,看看诺亚吧——我们要待在一起。你铁定是产生幻觉了。白光,铃响,这又不是《生活多美好》……多看几眼诺亚吧,克鲁利,我们还能看他多久?” 克鲁利露出了像是被刺到一样的难过表情,他们一起向在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看去—— 诺亚睁开了金色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要解释到底“为什么”,通常很难。 为什么会感到温暖?因为太阳、因为火、因为恒温动物自身的温度、因为其他任何的热源。可是极端寒冷之下,也会感到温暖。 所以,原因可以南辕北辙。 在亚茨拉菲尔抱着已经停止呼吸、身体冰冷的诺亚时,痛苦地向主不解地询问为什么时,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上帝不可言喻的计划旨在带给他痛苦—— 恶魔的记忆消失,曾经的美好只剩他一个人记得;他们拥有了一个孩子,但是克鲁利再次陷入了更深的疑虑,以至于诺亚对他产生不信任;终于三口之家在一天天美满快乐起来,幸福已经在拐角处露出希望之须,但诺亚又被死亡无情地带走了…… 幸福化为虚妄的泡影,他拥有的东西被一次次地夺去。 这就是一切的原因——他必将永远失去。 然而,正如人可能会在极度寒冷时感到温暖、亚当和夏娃吃下创造人类的禁果源自恶魔的诱惑那样,一切可以有另一个凶吉未定的解释,坏兆头也可以变成好兆头。 耳边回荡着铃声的清脆声响,诺亚·克鲁利睁开了眼。他感到背部一阵的灼烫,还有着某种陌生的有力感。 “月球天上还是第一次出现金色竖瞳。”一个苍老的声音轻声说。 诺亚迷茫地坐起身,还没从上一刻置身的冰冷海水中脱身。他看到眼前站着的一位身穿白衣的老人,面容庄严肃穆。他向四周望去,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他和这个老人。 “你是谁?”诺亚问,想强装镇定,“我爹地呢?”但提到克鲁利,他不能不带上了一点哭腔,“他还在漩涡里,我要回去!” “我是梅塔特隆,上帝的代言人。”老人说,“欢迎来到月球天,这里是上帝居住的地方。” 诺亚终于哭了起来,“我死了吗?被带走上了天堂?”就像小奥德里奇那样,再也见不到爸爸和爹地了…… 死亡对一个这样年幼的孩子而言到底太过可怕,他在童话故事中,最畏惧的就是主角的死亡。而现在这些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诺亚大哭起来,泪水顺着白嫩的脸颊滚下来——他太悲伤了,一想到再也、再也见不到爸爸和爹地,就难过得比被锋利的树枝划破身体更痛。 “不,你没死,”上帝的代言人平静地说,“孩子,恰恰相反,你更加接近了生命的本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真,我不懂……请你告诉上帝好吗,叔叔?我想要回家,让我回家吧!”诺亚抽噎着,听到梅塔特隆的话,他停止了崩溃的大哭,但仍然止不住啜泣。 “你会回家的。”梅塔特隆说,“但为什么不先感受一下你的背脊呢?” 诺亚抽噎着去感受——然后,他张开了洁白的双翼。 每当你听到铃响,就有一个天使得到了翅膀。 有几秒钟,室内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诺亚眨了眨眼,张开嘴哭出了声。离开家的孩子终于重新回到温暖的港湾,他向他们伸出柔软的手臂:“爸爸,爹地……” “……我的上帝啊。”亚茨拉菲尔从喉间发出一声震惊无比的叹息,他一把抱住了诺亚,将他柔软温暖的身躯紧紧抱进怀中。克鲁利在像被噎到似的短暂呆滞后,急切地抱住他们,不停亲吻诺亚的脸颊和额头,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直到埃德终于安抚地打断了他们:“我很高兴诺亚回来了,欢迎回来,诺亚。但现在问题是,我们现在得想个办法,赶紧出去——这简直就是一场长达一年的噩梦。” 诺亚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地说:“我知道怎么出去,梅塔特隆告诉我该怎么做。” 亚茨拉菲尔哽咽着柔声说:“你见到了梅塔特隆——上帝的代言人,对吗?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宝贝。” 诺亚举起小手,指向狂风暴雨中的屋外:“我们要回到刚刚那个漩涡中。” 他们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亚茨拉菲尔说:“我相信上帝。” 明明是白天,但是天色如同黑夜。滚滚乌云遮蔽了可见的天空,狂风呼啸,整个雨林都被笼罩在暴雨中,雨声和风声混杂。克鲁利走在前面,举着火焰剑,熊熊火光像是整个岛上唯一的光源。诺亚搂着亚茨拉菲尔的脖子,趴在他的怀中,亚茨拉菲尔像是怕如果抱得松些就会再次失去诺亚似的,紧紧地将他抱住。埃德则在最后提着几本书——亚茨拉菲尔不舍得丢下的《天堂育儿手册》、《天堂和地狱的弱点》、《演员的诞生》之类的。 他们刚一走出丛林,就差点一脚踩进大海中——海水已经蔓延到丛林边缘,将沙滩淹没了。 他们遥遥地看向翻涌的海水中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就像几千年前亚当和夏娃站在伊甸园门口遥望人间。 克鲁利将诺亚从亚茨拉菲尔的怀里抱出来,将火焰剑递到亚茨拉菲尔手中,对他说:“我们会变成蛇后,我会缠住你和埃德,记得憋气。” 亚茨拉菲尔和埃德点点头。天使抹去脸上的雨水,神情坚定。 黑背红腹的巨蛇和白色的小蛇匍匐在海洋边缘。克鲁利用修长庞大的身躯卷住亚茨拉菲尔和埃德的腰。 “走吧,儿子。”他嘶嘶地说。 亚茨拉菲尔和埃德深吸一口气——巨蛇游进水中,像离矢之箭般破开海水,小蛇紧随其后。冰冷黑暗的海水将四个人淹没,火焰剑四周海水不停地蒸发,以至于亚茨拉菲尔和埃德几乎不用闭气。 几乎是短短数秒,他们就接近了那个正在翻滚的、越来越大的黑色漩涡。克鲁利用尾巴尖卷住诺亚。他冲进了漩涡的眼中。 亚茨拉菲尔看到一阵白光—— 克鲁利稳稳地站在了柔和有弹性的地毯上,眼前是公主邮轮中庭广场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扭过身,豪华套房的门还没有关上。 ——他回到了公主邮轮上,打开门,正准备去邀请亚茨拉菲尔看邮轮电影院一点三十分放映的科幻片。 恶魔呆滞了几秒。 接着,邮轮上出现了一个戴着墨镜飞奔的红发男人。他不管不顾地冲开其他旅客,不顾他们的抱怨和惊叫,迈着长腿飞速向楼上跑去。 亚茨拉菲尔……诺亚……拜托了,这一切都不能只是幻想! 克鲁利咬紧牙关,心头怦怦直跳。 到了—— 他来到了天使的房间门口,重重地拍着门,又突然放轻了力度,就好像心中有着浓浓的自我怀疑似的。 门开了。 穿着米白色礼服,打着格子领结的天使出现在了门后,他挂着礼貌而温柔的微笑,看着克鲁利。 “天使——”克鲁利的声音带着颤抖,“感谢上帝。” 他想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然后却被亚茨拉菲尔看起来狐疑地躲开了。 “哦,先生,这可有点奇怪了。”亚茨拉菲尔红润的唇扬起一个带着紧张的微笑,伸出双手做出推拒的动作,“我们认识吗?” 克鲁利的大脑中炸开了白光。 “不,不,不……”他喃喃道,“亚茨拉菲尔……诺亚呢?” “爸爸,是谁?”诺亚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克鲁利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松了一大口气,至少这证明,一切不是一场幻觉。 金色竖瞳、奶油发色的漂亮孩子,扇着一对小翅膀飞了过来。他扑进亚茨拉菲尔的怀中,好奇地打量着克鲁利。 “哦,宝贝,你有一对白色的翅膀。”克鲁利惊喜地伸出手,想要抱住诺亚,但亚茨拉菲尔和诺亚同时后倾了身子,躲开了他。 看到他们的反应,克鲁利面露惊恐,心跳如擂鼓,“别开玩笑,亚茨拉菲尔。”他的声音紧绷,只觉得恶魔生涯实在是过于大起大落,现在几乎快要窒息,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你记得我——我是你的伴侣,我是诺亚的爸爸!不要这样……求你。”他最后哀求地说。 可亚茨拉斐尔矢口否认:“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先生。我也没有伴侣,从没有被标记过。至于诺亚,他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这位恶魔先生,也许你认错了人。” 他在克鲁利无措而惊愕的目光中,关上了门。并且施了一个奇迹,屏蔽了克鲁利的拍门声。 亚茨拉菲尔坐在床上,吻了吻诺亚的小脸。 诺亚不解地看向他,“爸爸,那是谁?” 亚茨拉菲尔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爸爸也不知道。” 他轻轻拍着诺亚的背脊,唱起一首动听舒缓的摇篮曲。当诺亚睡去后,亚茨拉菲尔将被子为他盖好。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一瞬间,活像只白色小狐狸。 “谢谢你,上帝……”他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亚茨拉菲尔抚摸着诺亚的鬈发,“你会想起来的,宝贝……前提是我们要看看克鲁利是否真的回来了。”他露出有点犹豫,但又满是期待的神情。 第二十二章 Chapter 22 事实上,亚茨拉菲尔要这么做并非临时起意,但也并不太坚定。 他对恶魔的诅咒多少有所了解。有些恶魔善于诱惑,有些则善于诅咒——魔神阿蒙无疑是最精通诅咒之术的那一类恶魔了,他们的诅咒恶毒、难解,凡人常常会背负着他们的诅咒度过一生(比如贝多芬,再比如文森特·梵高)。 而亚茨拉菲尔所惧怕的,是克鲁利的反复不定。 在穿越漩涡、看到那阵白光后,他见到了梅塔特隆。 上帝的话以梅塔特隆的口说出:“我可以暂时封闭诺亚·克鲁利的记忆,你可以试着看一看克鲁利是否摆脱了诅咒。”然后梅塔特隆挑挑眉毛,“顺便让他也感受一下那个滋味,对吧?” 亚茨拉菲尔在月球天圣洁的白光中露出一个无奈又感激的微笑。 “哦,谢谢您。”他紧张地眨了眨眼,“在我和一个恶魔结交后,您仍能宽恕我……”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梅塔特隆身后的洁白中,缓缓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球。 光芒有几张高,但又可以说无边无际,都被笼罩在圣洁的光芒中。 男女莫辨、但庄严可亲的声音从光球中响起:“两界被创造后,就有他们独自的思想和行为,即使我也无法控制。亚茨拉菲尔,记住——他们对你的戒律,不是神的戒律。而神的戒律,是善的戒律——要做善和对的事。至少我想,你没做错什么。” 亚茨拉菲尔先是惊呆了,接着,他微笑着,像是得到了宽慰似的。 他双手捂在胸前,轻声说:“哦,感谢您。” 光球传出轻笑,随即消失了。 随即,亚茨拉菲尔怀中抱着诺亚,踩在了邮轮的房间中的地板上。 邮轮在新西兰的奥克兰停下。 克鲁利拉着黑色的爱马仕行李箱,背着背包和渔具,匆匆挤开人流,张望着亚茨拉菲尔和诺亚的身影。 他不能不感到奇妙——上船之前,他们还只是两个人。但现在,已经多了一个——孩子。 可是……亚茨拉菲尔又失去了对他的记忆。克鲁利想到这个就冒冷汗,进入漩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次是亚茨拉菲尔被恶魔蛊惑? 克鲁利回忆起失忆之前的情形——狼首蛇身的阿蒙巧舌如簧,他属于那种有点脑子的恶魔,用“我也被驱逐出地狱”这样的话来博得了克鲁利一丝的同情……然后他就被诅咒了。 可是阿蒙已经在火焰剑下消失了,还有哪个恶魔具有这样的能力…… 想到刚刚亚茨拉菲尔的疏离和礼貌,克鲁利咬紧牙关,原来是这种感觉。 ——无力、孤独,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他们彼此的记忆。而这次更可怕的是,亚茨拉菲尔连对在岛上的记忆都消失了。 克鲁利不能想象亚茨拉菲尔是怎么抱着这种无望的孤独继续陪伴他的——克鲁利觉得自己连一刻都忍耐不了。 他终于看到了那一大一小、两个奶油色的身影。天使拉着诺亚的手,另一只手提着白色的小行李箱,正低下头,带着微笑和诺亚说着什么。 克鲁利的心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就完全柔软下来了。 他打了个响指,行李箱自动被运到了订好的酒店里,他快步追上了他们。 “嘿,天使。”克鲁利从他们背后挤出来,带着爽朗的笑容,“我来帮你提箱子。” 亚茨拉菲尔被吓到似的微微向后仰了仰,露出不安的神情:“哦,不用,先生——谢谢你。”他给了克鲁利一个仓促的微笑,然后拉着将诺亚单手抱在怀中,好像想要赶紧离开。 不行。 克鲁利急忙闪到他们面前,张开双臂:“哦——别这么急着走。”说完,他微微后悔——这简直就像暴露狂变态在猥亵柔软的omega。果然,看到亚茨拉菲尔戒备地看着他。克鲁利咳了一声,严肃地说:“你们要去哪里?说不定我们顺路——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很有缘。也许能搭个伴一起玩。”他没再揪着“失忆”展开,而是迂回地搭讪。 亚茨拉菲尔似乎动摇了。他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克鲁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好像抓住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也住在那里!来,我打一辆的士,把我们都送过去。来吧,先生——诺亚,小可爱,想跟爹地……想跟叔叔一起去吗?”他瞥了一眼亚茨拉菲尔,改口道。 诺亚睁着漂亮的金色大眼睛——亚茨拉菲尔似乎给他施了一个奇迹,让他的瞳孔看起来是人形的——他看着眼前站着的叔叔,对这个提议一点也不抗拒。 “好啊!”他大声说,摇了摇爸爸的脖子,“我们和他一起走吧,爸爸。” 克鲁利的激动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忘记了他,诺亚仍然是爱他的。 这让老蛇多少有了信心。 他拦下一辆的士,殷勤地接过亚茨拉菲尔的白色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 亚茨拉菲尔客气而疏离地说:“谢谢,先生。” 克鲁利忙说:“哦,不用,不用。请进。” 他为亚茨拉菲尔和诺亚打开车门,在他们都坐进去后,试图也挤上后座。但亚茨拉菲尔眼疾手快地带上了车门。 被关在车门外的克鲁利摸了摸鼻子,坐进了副驾驶,向司机报了他们的目的地。 坐在车上的亚茨拉菲尔发现演戏太难了——装作完全不认识克鲁利的样子,还要对他的热情和悲伤熟视无睹。他从来都不是做演员的料,否则十五世纪就会去环球影院出演《哈姆雷特》。 看到克鲁利伤心又无助地撇嘴角、耷眉毛,他差点就想把他温柔地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了——不得不承认,生下诺亚后,他似乎变得更加母性了。但他好歹忍住了。 他紧张地摩挲手指,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车子抵达了他们订的酒店。亚茨拉菲尔向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前台接待小姐说:“319号房间,先生。” 克鲁利也说了自己在人间的名字——安东尼·J·克鲁利,你明白——前台小姐挑挑眉,微笑着说:“也是319号房间,先生。” 克鲁利好整以暇地看向亚茨拉菲尔,眼神中有着期待,我们的名字下有同一个房间,这说明什么? 可让他失望的是,亚茨拉菲尔片刻的停顿后,慢慢张开嘴、瞪大眼,气愤地问:“你窃取我的信息吗,先生?” 眼前的画面和之前他对亚茨拉菲尔的怀疑重合了,可不同的是现在他们掉了个个。克鲁利感受到了那种无力。他咬着牙,打了个响指,在亚茨拉菲尔和诺亚面前消失了。 他直接移动到了319房间。 当门终于被亚茨拉菲尔推开,克鲁利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亚茨拉菲尔吃了一惊,立刻将诺亚揽到身后:“你想干什么,恶魔?” 克鲁利握住他的肩膀,“听着,亚茨拉菲尔。”他气恼又失落地喘了几口气,在他们面前变成了那条巨大的黑蛇,有着金色的竖瞳。他嘶嘶地说:“难道你不觉得我和诺亚很像吗?——我们都是蛇,而且还有金色的蛇瞳!” 诺亚从亚茨拉菲尔大腿后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克鲁利,然后仰头对亚茨拉菲尔说:“爸爸,我觉得很像!” 还没等克鲁利感到高兴,亚茨拉菲尔就固执地说:“世界上有很多蛇,宝贝,你见的还太少。——别开玩笑了,恶魔,他就算是埃德·斯塔福德的孩子,也不会是你的孩子。”(上帝知道亚茨拉菲尔说完这句话也觉得很难过) 巨蛇的眼中流露出伤心。克鲁利变回了人形。失望又无措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蠢兮兮?”他低落到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你怎么能在诺亚面前说这样的话?” 他太低落了,垂下头,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亚茨拉菲尔的手,就好像这样爱他的天使能回来似的。克鲁利完全没有哭,可那副样子就好像在低下头默默垂泪。 他的手拉到了那只温暖柔软的手,接着另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了他的手面上。 克鲁利瞪大眼睛,抬起头。 亚茨拉菲尔温柔的淡绿色大眼睛,带着歉意和担忧看着他。 “对不起,”小天使总是这么容易心软,“我很抱歉骗了你。” 于是克鲁利多了一个理由,在诺亚熟睡后,让亚茨拉菲尔用嘴侍候他蛇形的两茎。他半哄半骗,说着“你让我伤透了心”,“将黑T恤都哭湿了”,“刚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等待我的是你的冷漠而不是怀抱”,这些成功地让天使面露愧疚,全心全意地帮他榨了出来。克鲁利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做了很多大胆的姿势,直到他们都倒在大床上急足地喘息。 亚茨拉菲尔泪痕末干,被克鲁利搂在怀中,还时不时痉挛一下。浓郁的奶香味弥漫在房间中,让睡在小床上的诺亚在睡梦中开始砸吧嘴巴。 克鲁利怜爱地摸着他的脸颊,上面还有干掉的白色液体。他狠狠吻了一下亚茨拉菲尔娇嫩的脸,吸到了浓浓的奶味。 “我爱你,天使。”他汗淋淋地抱住亚茨拉菲尔,在他耳边低声说。 亚茨拉菲尔眼神还有些发直和迷离,他下意识地喃喃回应道:“我也爱你。 但等到从这场略带侵略性的性爱中缓过神来,亚茨拉菲尔微微鼓起脸颊,从他怀里翻了出来。 “怎么了,天使?”克鲁利问,握住满满一手滑腻的臀肉。 亚茨拉菲尔扭过头瞪了他一眼。这个带着泪光,不满又嗔怪的眼神让克鲁利又想要他了。 恢复记忆后,亚茨拉菲尔的“失忆”让他惊慌到没时间去回忆失忆后发生的种种。现在,他想起了一切,更难以忘记的是在失忆时天使对他的耐心和宽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恶魔感到被“爱”包裹着。 这让他想好好地疼爱天使,让他心里有什么又软又甜又酸的东西在发酵膨胀——天使真是太好了, 而且受了很多委屈。 克鲁利在想自己那时怎么能那么愚蠢?即使是因为蛊惑和诅咒…… 亚茨拉菲尔显然也在想这件事。他打掉克鲁利扒在他臀部的手,委屈巴巴嘟囔道:“别碰我,恶魔。” “今晚我已经‘碰’过好几次了。” 克鲁利提醒道。 “嘿!”亚茨拉菲尔压低声音恼火地说,“你……你这个坏恶魔!我就不该这么快心软!”他后悔地撅起嘴。 克鲁利凑过去,将半硬的老二抵在他桃子一般软熟的臀上:“那是因为你心肠好,我的天使。”他声音放轻,“即使我失忆了, 你还对我不离不弃。”他的语气里不无得意。 亚茨拉菲尔又瞪了他一眼。 “你那时候真够糟糕的,你也知道吧?” “当然,我知道,我很抱歉。”他歉意地说,“我只是受到了蛊惑。 ” “哦,得了吧!哼,蛊惑,少拿这个当借口……你对我的态度,以前和那时侯比,就像是对待钻石和铝制汤匙!”亚茨拉菲尔回忆起那段时光,真情实感地生气了,“铝制汤匙——不愿意丟掉, 但是可以随便地扔来扔去……你带我去天堂洗掉标记,怀疑我淫荡。 但当我发情时却又硬来……有了诺亚,你还怀疑他是埃德的——” 克魯利把他裹在怀中,后悔地说:“我很抱歉……”他亲蹭天使的脸颊,“是我太蠢了。我很心疼你,天使,更别提今天还感受了那种滋味……”他打了个寒颤,“你太勇敢了,亲爱的。” 亚茨拉菲尔哼了一声,仍在生气,“如果我被你气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放你走的。”克鲁利肯定地说,“就算失忆了, 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这个答案多少让亚茨拉菲尔满意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消气了,轻哼一声,瞥了瞥克鲁利,眼波流转。 克鲁利还沉浸在无意识伤害过天使的自责中,就感到天使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他还在哺乳期呢。 “你饿了吗?”他自己揉搓着,声音带着喑哑和催促,“快点。 ” 敏感饥渴的Omega又想要了。克鲁利咕咚咽了口唾沫,翻身压住了他,捧起那对哺孔期的乳房。 当然,今晚他们仍然没有标记成功。克鲁利一次又一次去舔舐亚茨拉菲尔后颈的腺体,那里对他的信息素没有什么反应,也拒绝他的标记。这让克售利又别扭又不爽。 “我真想回到过去把自己打醒。”克鲁利将亚茨拉菲尔搂在怀里,揉抚那块软肉,他太渴望那种鲜美浓郁的奶香了。可是他排斥他。 亚茨拉菲尔像一只猫一样在他的手下蹭着, 浑身散发着餍足的气息。 “你是应该这么觉得。”他亲了亲恶魔的薄唇,“我觉得我不应该就这么任天堂摆布。” 第二十三章 Chapter 23·结局 六千多年来,加百列骄傲如初。他恪守上帝的准则、天堂的准则,尽职尽责地管理天堂的第一天,领导着守卫伊甸园的智天使们,并数千年如一日地、有意无意腹诽上帝创造的第二性别。 近来最让他解气的一件事,无疑是排除了异己,驱逐了通敌的可恶天使。 而地狱里的某个恶魔也和他默契了一回——他们封闭了亚茨拉菲尔姘头——无论如何,即使他们有过标记,加百列也拒绝认可他们之间的“伴侣”关系——的记忆。而这意味着权天使亚茨拉菲尔和恶魔克鲁利的联结终于要消失。这让他接连十几天都兴奋不已,面带诚挚的微笑,事事都顺心多了。 当然,偶尔,某种自己才懂的烦躁还是会擒住他,告诉他,拆散他们并没有完全地解决自己内心的躁郁,它还在那,并时不时从他本应平静、寡欲、坚定的心中浮上来,给他重重一击。 妈的。 加百列面带微笑,眼神不带感情地看着窗外的圣光和云朵。 总之,能拆散他们已经让他足够舒心了。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将会变成两只孤独在地球上游荡的灵魂,天堂、地狱和人间,都无法接受他们…… 幸福了太久,这种滋味他们也该尝尝了。 “天使长……天使长!” 一个天使守卫的声音惊醒了正在远眺的加百列。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微笑着颔首:“怎么了?” 守卫高高的帽子从头上掉落,他急忙扶住,喘着气说:“权天使亚茨拉菲尔来了!还带着一个恶魔!……而且,而且……”他结巴起来,“还有一个长着金色蛇瞳的小天使!” 加百列紫色的眼睛瞬间瞪大。 “长着金色蛇瞳的……小天使……”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音。 身穿西装的天使长扶住了落地窗旁的栏杆,低下头,神色莫辨,只有攥住栏杆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片刻后,他抬起头,轻呼一口气,扯起一个大大的、带动全脸肌肉的笑容,神色看起来明媚又惊喜: “这是一件好事!让我们去迎接他们!” 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牵着诺亚,面色严肃地走入第一天。诺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纯白的世界。 加百列带领着一众天使,面带笑容,注视着他们走近。 “哦,亚茨拉菲尔!还有这位堕天使克蠕戾!好久不见!”他弯下腰,和诺亚打招呼,“嗨,小宝贝,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天使的?为什么叔叔这里没有得到消息呢?” 诺亚警惕地看着眼前紫色眼睛的高大男人,丛林生活带给他的直觉让他往后闪了闪:“你笑得好假,叔叔。” 听到眼前的小天使奶声奶气的话语,加百列的笑容僵住了。克鲁利咧嘴笑了起来,摸了摸诺亚的头。天使中也发出一些低低的笑声。 “肃静!”加百列沉声喊道,隐去了笑容,阴沉着脸打量着面前不伦不类、离经叛道的两个家伙,还有他们不知道怎么孕育出来的、该死的小杂种。 半晌,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恭喜,恭喜,你们找回了记忆,而且——”他恶狠狠地说,“还有了一个孩子。”接下来他的语气真诚了许多,“我想你们来到天堂,是为了没法标记这件事的吧?” 亚茨拉菲尔戒备地看着他,点点头,“是的。加百列,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吧,我多少能明白,你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领导——但是,你没有权力改造我的身体。” “是吗。”加百列冷漠地说,“什么权力不权力的,只有你这样的蠢天使才会把它们挂在嘴边——答案很简单,我拒绝。” 亚茨拉菲尔并没有露出加百列预想中的气愤和无措,相反,他平静极了。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亚茨拉菲尔说,举起一只手,指间萦绕着圣洁的光芒,“我这里有一条来自神本人的口谕,传达给天使长加百列。” 在加百列震惊的目光中,光芒注入了他的额头。加百列闭上了眼。 没有人说话,即使是诺亚,也睁大了眼,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幕——泪水从这个严肃冷酷的叔叔脸上滚落,他急忙用修长的手指拭去。 “神,”他缓缓睁开眼,喃喃道,“你明知道我和亚茨拉菲尔这个天使不同……我不会像他那样,即使您……” 他抿住嘴,再看向亚茨拉菲尔的眼神变得复杂又无力。 他逼近他,低声问:“你知道这条信息吗?” 亚茨拉菲尔怜悯地看向他:“我知道。” 加百列的肩膀垮了下去,精英范消隐无踪,他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破产的华尔街巨商。 “我可以给你进行手术,但前提是不将它告诉任何人。”他紫色的瞳仁中有着乱了阵脚的无措。 亚茨拉菲尔眨眨眼。 克鲁利舔着唇急切揉捏着亚茨拉菲尔的后颈,他们现在站在去往地狱的扶梯上。亚茨拉菲尔瞪了克鲁利一眼,躲开他的手。 克鲁利讪讪地举起双手,咽下一口唾沫,努力不去看亚茨拉菲尔红扑扑的脸颊。 “好吧,也许你能告诉我,上帝说了什么?” “呃——”亚茨拉菲尔犹豫了一下,“事实上,我并不懂为什么加百列反应那么大。内容的确很严厉,但是也很宽容……也许加百列就是这样一个严于律己的天使吧。”他带着敬佩地说。 电梯到了底,地狱中明明灭灭的灯管刺激着人的眼球。 克鲁利施了法术,为诺亚的眼睛外附上一层保护,和亚茨拉菲尔牵起他柔软的小手向地狱里走去。 地狱里的恶魔们沉默地看着他们,别西卜神色冷酷,端坐在高座上,翘起腿,吐出一口痰。 “克鲁利,你这个幸运的混蛋。”他哑声说,“还来这里干什么,炫耀吗?” 克鲁利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耸耸肩:“怎么会,难道这点小幸福就能刺激到你吗?” 别西卜的面容一瞬间扭曲起来。 “够了,”他说,“滚出地狱——带着你的天使,和你们的孩子——”他咬牙切齿地说。 “这个,苍蝇王别西卜——”亚茨拉菲尔犹豫地说,“请别急着赶我们离开,我们会走的,谁会想在这样的地方长待呢?” 别西卜的脸色更黑了,他手攥成拳,看起来想给这个天使一个什么恶毒的法术。 克鲁利将亚茨拉菲尔挡在身后,戒备地看向恶魔。 “好吧,好吧,别西卜,我们来地狱不是为了找麻烦的。虽然我们很想。”亚茨拉菲尔说,“我们是来传达上帝的口谕,现在听好了——” 地狱众恶魔发出厌恶又恐惧的声音,别西卜则露出一个的不屑的表情,但微微前倾了身体。 “咳咳……上帝说:‘做你自己,否则你将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又及,感谢接纳天堂的堕天使。’”亚茨拉菲尔努力放低声音,做出庄严的语调,然后摸不着头脑地说,“我们不能凭一句话就揣测上帝的意思,对吧?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上帝是在鼓励你们和天堂开战。”他语重心长。 听完上帝的口谕,别西卜愣住了,他放下翘起的腿,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 “……我能问问他是否给天使长加百列传达了什么口谕吗?” “呃,实际上是有的。”亚茨拉菲尔说,“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向加百列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你说的是任何“人”,天使。”别西卜甚至露出了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容,诱惑道,“而在这里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为什么不说呢?难道这里包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亚茨拉菲尔思考了片刻。 “我可以告诉你,其他恶魔不行。”他说。 别西卜打了个响指,在场除他和克鲁利外的所有恶魔都消失了。 “好了,现在快说。”他急切地催促。 “好吧,咳咳。”亚茨拉菲尔清清喉咙,“实际上我不太明白这条口谕的含义,上帝说——‘加百列,不要矫枉过正,也别太歧视自己的性别。做对自己真正有益的事,而不是党同伐异,亲爱的炽天使。’” 别西卜猛地站起身,走到亚茨拉菲尔面前:“加百列呢?他听完后怎么说?” 亚茨拉菲尔说:“他……我真没想到他会流泪,估计接下来的六千年他都不会再笑了,为了维持他领导者强硬的形象。他的话也让我不理解,说他和我不一样什么的,他不会像我这样……谁知道他的意思?” 别西卜却听懂了似的。他失望地别开视线,冷哼出声:“哼……我就知道。” “我不懂他有什么可‘歧视’自己的性别的,整整六千年来,我都能听到他刻意大声地宣扬beta的优点,同时鄙夷omega和alpha。而他就是个beta。”亚茨拉菲尔困惑地说。 别西卜凉凉地笑了。 “谁告诉你加百列是个beta?” 亚茨拉菲尔和克鲁利缓缓张大了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万分和恍然大悟。 诺亚正在不灭之火中蹦来蹦去,闻言探出头,不解地问:“爸爸,爹地,到底什么是alpha、beta和omega?” 尾声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埃德·斯塔福德从林中跑出来,结束了晨练,关掉蓝牙耳机。他擦擦汗水,对着阳光自拍。 在编辑文字发推特时,他有一刻晃了晃神,接着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晨练结束[强壮][强壮]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天使吻了我的右脸而恶魔拍了拍我的左脸似的[天使][恶魔]” 他发送了推特,抬起头,迎面走来一对十指交扣的男人——一个穿着整洁的白色礼服,另一个一头红发,像个摇滚歌手。 他们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走了过去。 埃德心中闪过奇异的感觉,听到背后传来他们的交谈声: “你怎么还看他?我就知道你对他有意思……” “克鲁利!” 他摇摇头,笑着跑开了。 克鲁利强硬地拉着亚茨拉菲尔快步离开埃德·斯塔福德。过了一会儿,他委屈地说:“得了,我知道你还是觉得他更好。” “克鲁利,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看他。”亚茨拉菲尔笑着说,“快点,我们去接诺亚,他已经在亚当那里玩了两天。” “他喜欢那个撒旦之子。”克鲁利说,“别岔开话题,天使,你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再标记你?你再拒绝我,我就要用强的了。”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 亚茨拉菲尔鼓起脸颊:“你又要强迫我?邪恶的恶魔!小心我忘记你。”他骄傲地说,“离我远点,‘一夜情’对象。” 亚茨拉菲尔现在变得越来越坏了,总喜欢拿他失忆时说过的蠢话开玩笑。克鲁利半真半假地捏住他后颈敏感的软肉,“等着吧,天使,等你的发|情期来了,我就让诺亚去亚当家住一个星期……不,一个月!” 他当然知道亚茨拉菲尔也在等待发情期,于是暗暗琢磨着去地狱里买些促进发|情和助兴的药剂……地狱里多的是这种情|趣和帮人找乐子的药。 而天堂里则没有,他们只有死板的抑制剂和标记清洗术。克鲁利不屑地想。 “我真没想到加百列竟然几千年前就在地狱做了那个性别改变术,我本以为他会恪守上帝的一切准则呢。”天使说,想起加百列之前一直明里暗里地想引进这一技术,说是要‘造福天使’,但是由于性别是上帝赋予的,这个计划没能得到支持,“这让我对加百列和别西卜的印象都有所改观了。苍蝇王可够伟大的,竟然愿意让加百列那么做。”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克鲁利摇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冷漠无情的天使和一心付出的恶魔。”他意有所指地说。 亚茨拉菲尔好笑地看着他。 “是吗?但我听某个人说别西卜正在计划绑架天使呢。” “咳,那样做对谁都好不是吗?我早就觉得加百列是个嘴硬又不诚实的性冷淡,是时候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了。”克鲁利摸摸鼻子,“走吧,天使,我们让小诺亚再玩几天,和同龄人一起玩是对的。” “好吧,我想也是。我们去哪里?” “去地狱买……咳,去吃可丽饼怎么样?巴黎那家。”然后订一间豪华情侣套房,住上一个月…… “哦,我想去!我们可以给孩子们带点。”亚茨拉菲尔甜蜜而单纯地说。 明媚的阳光照在天使和恶魔身上,他们十指交扣,说笑着远去了。 地球不过是宇宙中的一座孤岛。即使星辰陨落,荒原孤寂,紫色的烟雾弥漫在人间,因为你的爱,漫长的永生变得奇妙有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