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www.256zww.com - ---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杨戬人生续·过去渐行渐远 作者:团灭也算糖 文案: 本文属于看完《人生长恨水长东》之后的怨念产物,原发于贴吧·戬受吧。 写文的初衷是希望有人能宠二哥,不能接着虐啦!绝对要亲妈!!! 看过一些人生同人文,最爱玉戬cp,师父大人真好!然而,这一对粮好少,只能自己产了。 我非常怨念,很怨念!然后,脑洞大开,有了此文。 注意: 1.不改写原文结局,接着封神台写。有必要时,会改写其中一些个别设定情节。 2.cp已定。玉鼎x杨戬。不适应者可以点x。 3.纯属娱乐产物,逻辑什么的,作者已吃,考据党慎入。 4.没有要原作者授权,侵删。 5.如有梗雷同,纯属巧合。 6.作者目标:掰甜所有虐过我的cp。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戬(玄宁),玉鼎 ┃ 配角:玉帝,杨莲,刘沉香 ┃ 其它:不虐,绝对不虐。 桃林故人来 封神台屹立天地,巍峨高耸。丝丝缕缕纯白雾霭穿梭高台之上,将那片桃林衬得越加明艳动人。 淡粉花瓣微微透明,随风游走于桃林中,恍如一只只蝴蝶翩然起舞。枝上,偶有白雾聚集,随后白雾透出浅浅粉色,很快一朵崭新的桃花悄然绽放。 不论春夏秋冬,这片桃林永远没有一枝绿叶,也永远不会凋零。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呈现在世人眼中的桃林,永远娇艳欲滴。 如斯美景,寻遍九天十地也不会有第二处。可惜,三界内除了两人外再无人见过。 那其中一人远远看过一次,再也没有勇气看第二次,也永远没有寻到桃林,真真切切地看看这些桃花;而另一人曾亲眼见到桃林幻化而出,如今闲暇时,偶尔也会遥遥望上一眼,眼中有着微微叹息,更多的却是冷漠。 时间缓缓流逝,桃花感觉不到,封神台也感觉不到,这一方天地如同被三界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粉色中突兀出现一抹苍色。仔细看去,却是一个年轻道人。身着苍色道袍,外罩白色轻纱,面容有些憔悴,却俊美非常,飘然若仙。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仙人却眉头紧锁,向来锐利的双眸隐着四分怒火,三分哀伤和三分庆幸。感应到他的情绪,一把火红长剑凭空出现,淡淡杀气萦绕剑身。 “你……是谁?” 年轻道人转身,抬眼看向半空中出现的金色身影,冷笑道:“怎么?几千年不见,不认识老朋友了?玉帝!” “果然是你,玉鼎真人。”玉帝没有因他话语的不客气动怒,淡淡指出年轻道人身份,接着面带好奇,“朕很好奇,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竟然重新出现了。看来,你当年根本没死。既然你躲过了封神,如今出来……”说到这里,玉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扫过桃林,“原来如此,朕倒是忘了,戬儿毕竟算是你的弟子。你要救他?” 玉鼎挑了挑眉,淡淡道:“你打算阻止?”语气轻描淡写,斩仙剑上杀气却重了几分。 “封神台上用来祭祀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见玉鼎没有反应,玉帝暗忖,难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等玉鼎作答,接着道,“作为司法天神,捏造证据,构陷他人;倒行逆施,欺君罔上。作为兄弟,背信弃义。作为亲人,囚妹杀甥……如今,三界中谁人不知他杨戬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要救他?” 玉鼎静静地听着,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听到最后甚至面露嘲讽。囚妹杀甥?这也算罪证的话,你玉帝不也该到封神台走一遭。 “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还是贫道的弟子,贫道就不许他死。更何况,封神台一事,再大的债也该消了。” 玉帝盯着他,心中不住思量。古神俱已消散,为何玉鼎独存?难道阐教还留有后手?或者说,这就是古神的安排?呵呵……三界好久没热闹了。这些年,还真是有点无聊啊。 玉鼎见他沉默不语,心知他定是疑虑阐教有所阴谋。勾唇冷冷一笑:“你一定很奇怪,贫道为何还活着。是伏羲神王将贫道封印在玉泉山金霞洞的。如今,破印而出,想来也是神王之意。” 玉鼎所言是事实,但是并没有道出全部实情。封印是伏羲神王下的没错,但他却是心甘情愿被封。 哦?连伏羲神王都参与了?玉帝眸光微动,脸上露出慈祥笑意:“戬儿是朕的外甥,朕也希望他能活着。只是,三界众生于他多有误会,朕是怕他受委屈!况且,如今的三界刚形成新的平衡,朕不想看着苍生受难。” “天界司法天神杨戬已死。活着的只有贫道的弟子——清源妙道真君。”玉鼎收回斩仙剑,一字一句锐利凛冽,“昆仑山即日起收归本教!擅自闯入者,后果自负。” “昆仑山本是你阐教所有,真人既然归来,理应归还。真人应该还有要事待办,朕先行离去,真人随意。”说着,身影渐渐消失,唯那双眼眸,逆着光,辨不出神色。 死物,也能有情感么?待身影消失,玉鼎在心中轻问。转身走向那株与众不同的桃树,似乎已不必再问。 以身祭封神台之人,都将不存三界,永无生机。这株桃树,外表看上去和其他桃树并无分别,却分明是真灵所化。 只要真灵未灭,便能施法重聚三魂七魄,再世为人。当时,能护住真灵的只有一人。正是因为了解这点,他先前才未拔剑相向。 早在三年前,玉鼎便从沉睡中醒来。只是不能出去,也不能动。没过几天,心脏猛然剧痛,浓烈的悲伤缠绕。他知道出事了,女娲娘娘所说的终局到了。但是,他出不去,甚至连动一动都是奢望。 伏羲神王说这封印时机到了自然解除,可是这一等就是三年,每一天都心急如焚。一破封,立刻循着感觉疾驰而来,深怕看到无可挽回的结局。万幸,到了最后,那死物终究留了一线。 “徒儿,师父来晚了!” 归意尽沉沉 十指掐诀,白芒丝丝缕缕绕上面前的桃树。很快,桃树消失无踪。半空中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静静燃烧,晶莹剔透,煞是漂亮。 这火焰就是真灵,只有修为有成之人才有,最初是淡淡的白色,道行越高,颜色越深。 看着眼前呈虚幻状态的金色火焰,玉鼎心中既骄傲又心疼。骄傲于他高深的道行,心疼于他接近溃散的真灵。 从袖中取出只木盒,小心翼翼将真灵收纳。这木盒是当初分别时师尊所赠,言明日后自有用处。原来,师尊那时候就知道了么。 目的已经达到,玉鼎转身离开。身后桃花纷飞,白雾霭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三十三重天外,兜率宫中。 太上老君闭目盘坐蒲团上,面前的炼丹炉中火焰熊熊燃烧,空气中有清香缭绕,看来丹药将成。炉旁,有两道童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扇,眼睛迷瞪,眼看就要睡着。 突然,太上老君猛然睁开双眼,面露疑惑。奇怪!刚刚明明感觉到天机有变,怎么转瞬间什么也察觉不到了? 抬手掐算一番,依旧模糊晦涩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冥冥中有种直觉,这次的变化于他不是好事。心中无名火顿起,瞥见道童的偷懒,眸光阴沉如墨。拂袖一挥,两道童来不及求饶便烟消云散。 杨戬,要不是你,贫道这么多年的心血能白费吗?你想护着那群蠢货。如今,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护? 瑶池,玉帝睁开半醉半醒的眼,扫过兜率宫所在的方向。拢在袖中的手,金芒星星点点消散。 有些事,可不能这么早知道。老君,再没有人挡在你前面,接下来你会如何做?朕很好奇! 翌日,天庭早朝时,突然多出了许多告状的神,皆言宝库失窃,要陛下做主。 凶手是何人,玉帝心知肚明,甚至他自己的宝库也遭了殃:“众仙稍安勿躁!刘沉香何在?” 闻言,众仙纷纷看向那银甲黑氅,半遮眼,鬓霜白的男子。孤傲清冷的背影,很容易想起故人。都说外甥多似舅,众仙心中暗叹,若论外表,确实如此;可是,那杨戬的所作所为,无不令人深恶痛绝。 刘沉香拱手低眉,像他曾经恨之入骨的舅舅一样:“小神在!” “朕限你五日内查明真相,追回众仙宝物,擒获凶手。” “小神领旨!” 早朝散后,刘沉香急步赶回司法神殿。方进门,有人迎了出来。 “沉香,出什么事了?我刚上来,就感觉天庭气氛不对。” 小玉一如往常笑容灿烂,但沉香分明看到她眼底化不开的忧愁。 “没什么,只是东西失窃而已。”说着,两人走到了书房。老大和老四见刘沉香回来了,面上带出笑意,只是眼底是同样的忧愁,还有深深的悔恨。 “沉香,这次失窃实在太诡异了,我们理了半天也没有头绪。那人好像没有固定目的,什么都拿,疗伤的,滋补的,防御的,攻击的……”老大面色有几分不好。 老四叹了口气:“有一点共同,这些东西都是极其稀有,甚至有些还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我们不能保证凶手不会再次行窃。” 闻言,刘沉香也觉得有些麻烦。抬手抚了抚带着眼罩的左眼,若有所思。 让他们头疼的玉鼎早已回到玉泉山,唇角微弯:“我徒儿为你们消了三界业障,你们也该出点力。” 衣袖轻挥,将洞口再次封印。此处,是伏羲神王亲自下的封印,三界内再没有比这更安全之地。 拿出四处搜集而来的宝物,再加上当初众人所送的东西。玉鼎挑挑拣拣,敲定了九样。随后将其按规律摆放,构成一个玄妙阵法。 见阵法成功,玉鼎小心翼翼打开木盒,引导真灵进入阵中。诸事具备,他迅速盘膝而坐,运功将法力注入阵内。 莹莹绿光充斥山洞,肉眼可见点点荧光从地底飘出,融入金色真灵。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虚幻的真灵逐渐凝实。 玉鼎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他轻呼了口气,眼中有浅浅笑意。随手抹了把汗,闭目调息。 片刻后,他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个玉瓶,一粒莲子。 玉瓶中所装乃是伏羲神王的血;莲子却是鸿钧老祖收藏的混沌青莲子,蕴含无限生机。 将两样东西放在手边,方便取用。十指翻飞,无数印诀显现半空,随即投入金色真灵中。 很快,玄奥波动散开,自空中跳出一簇簇火焰围绕金色真灵。一簇,两簇……十簇,三魂七魄都已齐全。 玉鼎眼中笑意更浓,面色却越加冷肃。接下来的这一步,尤其重要,他必须要格外小心。 最后一道金色印诀投入真灵,玉鼎手掌一翻,喝到:“合!” 随着音落,一簇簇火焰开始融入真灵。没过不久,阵中显出一道男子虚影,身形修长,容貌俊秀,微卷长发披散两肩,泛着淡淡金色。 这……就是他那无缘一见的徒儿吗?玉鼎有些走神。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 那道虚影在快速消散! 怎么回事?他迅速回想方才所有动作,阵法没问题,印诀没问题…… 思考之余,手上动作不停。一道道印诀不断飞出,所用法力一道胜过一道。 虚影消散的速度慢了下来,却没有停止。玉鼎不住思索哪里出了问题,没注意到自己法力大量流失。直到头剧烈晕眩起来,经脉中恍若有把刀在翻腾搅动。才意识到,自己的法力怕是所剩无几,再这样下去,定会损坏根基,以后修为恐怕再难提升。 玉鼎眼中掠过几许犹豫,瞬间便被厉色代替。贫道要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成功。 “噗!” 玉鼎剥离了自己一半的元神,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顾不上拭去嘴角血痕,他连忙控制着元神融入渐渐消失的虚影,帮助其融合魂魄。 元神刚接近,玉鼎只觉眼前一黑,从心底浮现无尽孤寂绝望,仿佛九天十地再无一处可以容身,唯有就此消失,三界不存。 原来,什么都没错。只是你自己不想活而已。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想到一年来听说的事情,玉鼎已经可以猜测他暗中所做的事情和惨烈的经历。 猛然间,有无穷怒火直欲毁天灭地,同时又缠绕着无限凄凉,让那怒火不知往何处发泄。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中,连呼吸也变得艰涩。 隔岸怒未平 玉鼎眼眶微润,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眨了眨眼,泪珠顺着脸颊滚落。手中印诀不断,固执得不肯放弃。 这次若是不成功,就只有等千年后了。连续凝魂,真灵会溃散的,必须给真灵休养的时间。 玉鼎不想等,然而,面前的身影仍然在变淡,虽然缓慢,终有消失的时候。 玉鼎急得双眸通红,死死瞪着慢慢消散的身影,怒道:“你就半点也不顾虑关心你的人吗?贫道没有教过你。但是,你在阐教期间,师尊,师叔,师兄和师弟们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如此不爱惜自己,你让他们怎么想?” “贫道自愿封印这么些年,放弃自由,放弃师门,就为救你一命。你如今这样,将贫道置于何处?”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到最后,连玉鼎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可是,眼前的状况没有丝毫改变。 玉鼎苦涩一笑,深深叹了口气:“真是气糊涂了!现在的你,又听不懂,给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师尊,你说的没错,徒弟都是来讨债的。哎!罢了!实在不行,千年后再来吧! 只是,徒儿你死志如此坚定!要几次凝魂你才肯接受呢? 正想着,却有一股恢宏的气息从天地间传来,迅速越过玉鼎,没入真灵之中。与此同时,那消散的身影缓缓清晰。 玉鼎先是一惊,细查之下,见那股气息古朴晦涩,中正平和又带着无限生机。心中隐隐有了明悟。 很快,除了皮肤是金色的,这具身躯已经和实体无疑。 玉鼎抬手抓住玉瓶和莲子,想趁热打铁,赶紧将真实的躯体凝炼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那气息突兀地拦在玉鼎面前,一面将他的元神送回,一面传出讯息。 玉鼎感受到它的意思,眼神陡然凛厉,面无表情地点着头,表示知道了。那气息绕着玉鼎盘旋几圈后消失不见。 玉鼎只觉得如火烧的五脏六腑,透支的法力以及元神创伤顷刻间消失无影。 啧!谁说天地最公平来着?为了帮你,它还顺手把贫道给治好了。 嘀咕归嘀咕,玉鼎手脚一点不慢。将莲子放入玉瓶中,法力聚集灵气灌入。一炷香后,瓶口探出一茎青色莲叶,随着灵气的滋养缓缓分枝拉伸延长,长到足有两尺才停止。 整株青莲共分为五枝,单叶无花。莲身莹润细腻,如同上好的玉石,其间有红色光华流动,如同人身体内的血液。 玉鼎控制法力震碎玉瓶,捏诀将青莲打入徒儿体内。与此同时,方才所布的阵法亦是光芒大作,刺得玉鼎半眯起眼睛。 待到光芒消散,九件稀世珍宝已经化作了九堆尘土。 玉鼎揉了揉还有些刺痛的眼,惦记着徒儿,勉强睁开看去。地上的身影同刚才有了很大的差别,身形缩小了一倍不止,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 玉鼎上前将人抱起,走到寒玉榻时,犹豫了一下。听说人类小孩很脆弱,寒玉榻冰寒彻骨,应该不适合吧!想了想,单手掐诀,从他处搬来张软榻,同寒玉榻并排摆放。这才把人放下,顺便扯过被子盖上。 替徒儿把了把脉,玉鼎彻底放心了。一切都恢复得不错,等身体吸收了神王血和混沌青莲的力量就会醒来。 心神一放松,玉鼎只觉浑身不自在,向下一扫,泥土,血迹,汗水纠结在衣袍上,隐隐还能嗅到酸味。 不行!第一次和徒儿正式见面,怎么能这副模样。贫道一定要有师父的样子,让徒儿对生活充满信心。 玉鼎抬脚走到后山温泉,迅速梳洗干净,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折回山洞,瞥见脏乱的地面,一个法诀下去,焕然一新。 看了看徒儿,依旧没有醒。玉鼎坐到寒玉榻上,从袖中取出一面古朴的镜子。 昆仑镜,可知过去,可昭未来。 破封而出后,事情一波接着一波。他都没时间来看看徒儿的这些年,现在,可算有空了。 随着法力的注入,镜面开始泛起涟漪,画面最终定格到一处茅屋。一切从这里开始。 镜中的男孩,因眉心金色流云纹被母亲厌恶。玉鼎侧头看向软榻,剑眉微挑,徒儿光洁的额头上并没有什么金色流云纹,这是怎么回事? 他被封印的时候,徒儿还没出生。所以,一切的事情都不知晓。带着疑惑,玉鼎继续看着事态发展。 然而,越看越愤怒,越看越心凉,直恨不得提剑斩尽所有欺他辱他之人。玉鼎简直不敢相信那形容枯槁,浑身死寂的人,是阐教丰神如玉,心比天高的三代首座弟子。更无从想象徒儿是如何撑过刘府三年,黑水狱一行。他以为有师门在,有同门在,徒儿可以不必受委屈。 哈哈哈哈哈……是他相岔了! 这几千年来,徒儿所受的伤害哪一次不是来自最亲的人。瑶姬,杨莲,刘沉香,梅山兄弟,小玉,甚至还有同门师弟哪吒,师叔慈航…… 更可悲的是,他做的一切还都是为了那群伤他至深的蠢货。 “好!好!好!”玉鼎气极反笑,眼眶通红,瞪着镜中的场景,咬牙切齿。 华山三圣母宫,众人围在杨戬身旁,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仿佛那道身影就是他们的光。可惜,再明亮的光,也驱不散他们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忧愁。 “贫道会让你们得到真正的救赎的!”声音冷冽,带着无可匹敌的锐利。 收回昆仑镜,玉鼎久久不能平复心中怒意。扭头看向徒儿,良久怒意才蛰伏下去。 “杨戬已死,你是贫道唯一的徒儿,阐教第三代首座弟子——清源妙道真君!”曾经他说过同样的话,却没有真要徒儿和过去了断。如今,他真的希望徒儿将执念留在了封神台,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呵呵!”想到这,玉鼎低低笑开,“我倒忘了,先前执意不肯凝魂的你,怎么可能忘呢?” “徒儿放心,师父会帮你的。” 前尘怎勘破 “刘沉香,已经过去四天了,案子进展怎样啊?”玉帝道。 “暂时……还没有线索。”刘沉香低着头,眼中掠过懊恼。本以为有伏羲水镜的碎片在,定能知道谁是凶手。怎料这次却什么也看不到,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无从找起。 瑶姬见他低着头,以为他是在自责,有些心疼道:“哥,沉香还小,才刚当上司法天神没几天,经验本就不足。这次的案子,我也了解了一些,确实不太好办,不如,再多给些时间吧!” 玉帝看着瑶姬,眼神柔和:“就依你吧!再给三天的时间。” 听到玉帝应允,瑶姬柔柔一笑,满面幸福。兄弟宠爱,儿孙孝顺,如今的日子就像是要弥补她数千年的幽禁。 “小神多谢陛下!”声音恭敬没有半丝逾越。他再也不是当初的热血少年,看不出玉帝眼底的冷漠。如今的一切,是舅舅拼命换来的,他必须要维持下去。 “小神这就去查案,就此告退。” “去吧!”望着他的背影,玉帝眼中划过了然。看来并不需要三天啊! 出了瑶池,刘沉香面色阴沉,眉宇间俱是焦灼。不过几息,已到了华山。想了想隐去身形,不惊动任何人悄然来到舅舅所住的竹屋前。 刚才在瑶池,他突然察觉竹屋的阵法被触动,这才急匆匆告退。屋内藏着重要的秘密,决不能让那人活着离开华山。 刘沉香扯下眼罩,左眼中画面快速闪过。很快,他脸色更加难看,双眸阴冷。施法走进竹屋,榻上人影完好如初,风姿绝伦。 刘沉香检查了一下,见舅舅无恙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却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睁大,死死瞪着角落里的一堆东西。呼吸禁不住停止,后背冷汗直冒,莫名的恐惧爬满全身。 昆仑山,玉鼎一面悠哉悠哉地等着自家徒弟清醒;一面前往各处洞府搜刮天材地宝。以乾元山和普陀山去得最勤。 玉鼎想着,反正这些东西放着也没人用,还不如给徒儿,正好助他重修。 没过多久,整个阐教凡是用得着的都被他搜刮殆尽。无事可做之下,玉鼎缩回金霞洞看看典籍,练练丹。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沉睡的少年面色一日好过一日,气息也逐步强盛,只是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玉鼎也不着急,看这状况,等吸收完毕,多半能直接成仙。倒是,省了好大一番功夫。 洞中无岁月,也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少年慢慢睁开双眼,带着几分茫然四下张望。 视野内,一人捧卷而立,身形颀长挺拔,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他侧着身子,只能看到半边俊美轮廓。然而,那眉,那眼,依旧锐利如剑,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割伤。 这人是谁?好熟悉!少年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很茫然,他想说什么? 察觉到他醒了,男子扔下书卷急步走来,眼中喜悦清晰可见,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好熟悉,为什么想不起来?少年懊恼地皱着眉头:“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闻言,玉鼎抬手敲了他一下,不高兴道:“笨蛋徒儿,我是你师父玉鼎真人。” “师父?”少年揉了揉并不疼的额头,还是有些疑惑,几时拜的师,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师父,我是谁?” “你是我的徒儿,永远都是。”玉鼎笑道。 “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唔,也不说什么都不知道吧,只是关于自身的全无印象。 玉鼎抚平他皱着的眉,解释道:“不记得很正常,不用担心。前世你为三界而死,如今的你就相当于轮回。你见过几人轮回后还带着前世记忆的?那不乱套了吗?” “我……” “前尘往事,已成过眼云烟!不必执着。既已新生,为师为你起一名字,就叫玄宁吧!你随为师修九转玄功,此法玄妙无比,遂取玄字。为师愿你此后岁月永宁,故名玄宁!” “另外,旁的可以置之不理。师门封号你不可以丢弃。记住,你是阐教的清源妙道真君,是第三代首座弟子。” “谢师父赐名,弟子记住了。”少年能感觉到玉鼎真切的关心,再加上那熟悉的气息,很快便接受了一切。 “师……师父,有水吗?” 玉鼎随手一握,空间为杯,灵气化水,递给了少年。 “不是这个?”少年的声音带着些窘迫,玉鼎诧异地挑眉,看看手中的水,没错啊?少年面颊悄悄染上霞晕,“我想洗个澡,总觉得身体很脏。”眼底的厌恶与当初如出一辙。 玉鼎看得心惊,没想到前世带来的影响如此根深蒂固。看来,有些事情该早做准备了。 “后山有温泉,随为师来吧!” 少年撑起身子,只觉得格外不自在。脚微动,一步未走,只觉重心不稳,摇摇欲坠。玉鼎连忙扶着,手指轻搭少年手腕,把着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弟子没事,让师父担心了。弟子只是感觉好久没有走过路,有几分别扭,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语句。这些话,玉鼎在昆仑镜中听过太多太多。而这话的背后,又凝聚着多少血泪。 玉鼎心在颤抖,面上却反而带着浅笑。他打横抱起少年,向洞外走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想为师不担心,就好好珍惜自己。” “是。”被人抱着,少年略觉尴尬,似乎在很长一段岁月里,无人敢近他身,更何况是抱着了。不禁想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师父,我前世是怎样的人?” “蠢货,笨蛋,三界之内再也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了。” 少年沉默了几息,笑道:“师父,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会救我了吧!” 玉鼎瞪了他一眼,讽刺道:“不是笨蛋,怎么最后把自己也给玩没了?为师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笨的。”这么笨得让人心疼! 少年瞥了眼明显气没消的师父,明智的选择闭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天色朦朦胧胧,没有月亮,倒是挂着不少星星。温泉水在夜色中泛着银光,就像银河掉进了水潭。 玉鼎将少年放到浅水中,随手抓过一块巨石放在少年身后。梳洗用具,换洗衣物都放在巨石上,方便取用。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玉鼎突然停下,叹道:“徒儿,前世,师父以你为荣!你是三界内少有的大英雄!” “只是,作为师父,为师希望你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着,你懂吗?” 惧忧自深埋 “此剑名绝仙。”玉鼎取出一柄古朴长剑,递给少年,“其威力不在为师的斩仙剑下,且变化无穷。它与你有缘,有此剑防身,为师也放心些。” 玉鼎本来还在愁徒儿武器被毁,无适合的法宝防身。正巧方才四下闲逛,到了道行师弟的金庭山,见一处放光。降下云头细看,却是一柄古朴宝剑,剑柄书“绝仙”二字。一旁还有道行师弟留讯,称此剑与师侄有缘,望师兄转赠。 少年行了谢礼,恭敬接过。随手舞来果然趁手,不由面露喜色。想到师父提的变化无穷,心念微动,手中法力轻送,那剑便化作把墨扇。 见果然能变化,少年兴致大涨。法力输送,手中东西变幻不定。 竹屋内,刘沉香愣了很久才强自压下心绪。走到角落翻看那堆东西,越看面色越阴沉,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抬手,就要拍个粉碎。 理智及时地阻止了他,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定格在冰冷。他将那堆东西收入袖中,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 梅山老五和老六正在东胜神州北部剿灭妖魔,突然接到刘沉香的传讯。连忙将事情交代下去,齐齐奔赴司法神殿。半路上又遇到同样接讯而来的老二老三以及熬春。 “咦?你们也接到了讯息?究竟出什么事了?”老五挠了挠头,满面疑惑,视线移向熬春。 还没开口,熬春便道:“别问我!我和你们一样,这些天在下界剿灭妖魔。天界之事,很久没过问了。” “去了就知道了!”老六神色沉郁,眼神死寂,出口的话也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 正说着,司法神殿已近在眼前。几人按下话头,急步入内。刚进书房就发现不只是他们,老大老四和小玉也在,三人面色不是很好,看得刚到的几人心中一个咯噔。 怎么了?人这般齐全,莫不是二爷(杨戬)出事了?心中这么想,也就问了出来。当然没有直接问,而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词“华山”。 “华山一切安好,有劳几位叔叔惦记。” 刘沉香缓步走来,将众仙失窃案告知众人,同时指指案几,“这堆东西被放在华山圣母宫。我方才感应到有人闯入华山,本想将那狂徒拿下。去晚了一步,只看到对方留下了这些。” 几人凑到案几旁查看,只见各式各样的盒子杂陈,再无他物。不由感到摸不着头脑,这些盒子虽说珍贵点,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什,谁没见过几件? 熬春皱着眉,联想到方才所言之事:“这些盒子曾装的应该就是众仙失窃之物。” “不错!”刘沉香点点头。 “这不就结了吗?”老五拍手大叫,“将这些盒子还给众仙,告诉他们东西已经被凶手用了。” 老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要他说出具体哪里不对,他也不知道。因此,只是皱着眉看着刘沉香。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众位叔叔。”刘沉香从案上拿起一卷书翻开,“捉一只死的来,实力尽量要强。” 众人一看,上面画着一只狰狞异兽,旁边注有解释。其中有一行用笔勾了出来,细看却是“善隐匿,天机不测!” “玉帝着我五天捉拿凶手。如今,凶手既已无踪,短期内必然无处可寻。只有造一个凶手出来,才能了结此案。那真凶见无事,说不定还会再来。此后,就需要辛苦诸位四处查看。” 老四皱了皱眉:“沉香,是不是想想别的办法?再说,就算抓不住凶手,有瑶姬在,玉帝也不会真的拿你怎样。那异兽本性温和,又没有作乱,还真下不了手。” 刘沉香环视一圈,见其他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忍。心中一股莫名的悲愤,排山倒海而来。对什么都抱有仁慈,当初为何独独对那人残忍?如果…… 不敢再想,不能去想。那人是他背负的债,是他一生的原罪。袖中手掌紧攥成拳,用力到指关节泛白,他稳了稳声音:“你们看看这个。” 梅山老大接过去一看,却是地仙上书的文书,记载着异兽横行霸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由怒道:“如此孽障,当诛!沉香你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弟兄们,随我去诛杀妖孽!” 老四还想说什么,看着老大满面怒容,也只好作罢。几人鱼贯而出,离得远了,老四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大,你知不知道那些文书……” “我知道!”不等他说完,老大转身面向老四,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书房里,刘沉香笑了笑:“八太子,你先去休息一下,待会儿陪我去个地方。” 熬春应了声,转身离去。事有蹊跷又怎样?早在水镜中,他坚持多年的黑与白便打翻在地。刘家村那一把火后,他便永远失去抉择是非的资格。 书房内沉默了一会儿,小玉终是忍不住道:“沉香,你这么做,梅山兄弟们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有,你将这些空盒子交出去,众仙会怎么想?这么多东西不可能一下子用尽,要是他们认为是我们私留了怎么办?沉香,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刘沉香轻笑了笑,自嘲道:“小玉,你觉得这些东西剩下一些,或者连盒子也没有就不会有人猜疑了吗?” “若是宝贝侥幸存留,那些失去宝贝的仙一样会对我不满怀疑。什么都没找到,那怎样将异兽放出引蛇出洞?小玉,我没有选择!我要保护娘,要保护你,我必须要消除一切障碍!” 看着现在的沉香,小玉觉得那双眼睛非常熟悉,像那个密室里温柔地为她梳头的人。她已经弄丢了一个,不能再失去沉香,这是她最爱的人。 “小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想一些事情。” 小玉什么都没有问,静静地离开了。她也想找个地方歇歇,也许可以睡一觉。梦里面那人勾唇轻笑,如春风拂面百花齐放,眉宇间冰雪消融,她也禁不住跟着笑开…… 刘沉香一人独坐,看着月光透进殿内,洒下一地冰凉。不禁抱膝蜷缩着,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滚滚而下,没过多久膝盖已经湿透。 世人都向往成仙,曾经的他也是如此。然而,真正站在这天界,才深觉寒意透骨。要多愚蠢,才会以为天界软弱可欺?要多愚蠢,才会让真心待己的舅舅跌落尘埃?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那个挡去所有危险的人消失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这波诡云谲的天界,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斟酌思量。有些事情,即便违背本心违背道义,也必须去做! 舅舅,这神殿真的好冷!好冷啊! 棋局谁执子 接连发生的事件并没有给刘沉香更多的时间沉溺悲伤,他很快收拾好心情和仪容,先去找到熬春。两人这才前往三十三重天外,在兜率宫中找到了太上老君。 “真是难得呀!司法天神也有光明正大来我兜率宫的时候。老道这里可真没有仙丹了。”捋着胡须,太上老君笑着打趣。 刘沉香讪笑,挠了挠头:“老君说笑了。小神以前年幼不懂事,这才犯下过错。今天,小神就在这儿给老君陪个不是。还望老君海涵。” 几日不见,这愣小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老君眼中闪过讶异:“呵呵!如今你我同朝为官,过去的事情,我们就都不提了。不知今日司法天神来此,有何贵干?” 刘沉香看了看老君,面色踌躇,眼底浮现几许忧愁。老君一看,心中暗道:我说今日怎么这么会说话,原来是有求于老道。 “司法天神有何难处?说出来,老道或能相助一二。” 熬春早已得了刘沉香授意,也面露愁容:“还不是众仙失窃案。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那凶手倒是嚣张地送回来一堆空盒子。但谁也不知道那贼人几时送来的,这要如何去追?” “是这样啊!”老君皱着眉头。 刘沉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君,小神刚上天没几天,很多事都不知道。经常听众仙说您经历得最多,见识广。小神想请您回想一下,是否有什么宝物可以屏蔽天机?” 一听“屏蔽天机”四字,老君心底一个激灵,眼神陡然凌厉。难怪几天前怎么也算不出什么,想来定是有人屏蔽了天机。偏偏此时,又刚好发生了众仙失窃之事。看来,这人胃口挺大的。若能收为己用…… “天机向来莫测,更遑论是屏蔽天机。如此宝物可遇不可求,大多数已随古神消失在封神台了。”老君叹了口气,颇有些唏嘘,“伴盘古而生的三十六品混沌青莲;元始天尊的盘古幡、昆仑镜;通天教主的混沌钟;前司法天神杨戬的山河社稷图以及老道的太极图都可以屏蔽天机。” “只是那混沌青莲早已破碎,两位师弟的法宝也消失在封神台,老道的太极图一直带在身上。如此看来,那凶手多半所持山河社稷图。” 乍然从别人口中听闻杨戬二字,刘沉香只觉一阵恍惚。幸好熬春暗暗扯了他一把,他连忙面露嘲讽,眼神鄙夷,这才没有露出破绽。听到老君将事情往舅舅身上攀扯,胸中怒火滔天,只恨不得再闹一次兜率宫。 “杨戬?那个小人已死,山河社稷图下落不明。但是,也不能确定贼人就是用的山河社稷图。老君,可否再仔细想一想,是否还有什么遗漏了?”刘沉香每说一字,都感觉心在滴血。 老君皱眉思索一会儿,肯定道:“没错,就这些了。别的,老道一时也想不起。” 见问不出什么,刘沉香和熬春告辞离去。老君看着他们走远,脸上笑容消失。昆仑镜一直在昆仑山阐教道场,他曾经去找过许多次,都徒劳无获。这次竟然自己出现了,真是蹊跷。 元始师弟不在,不管是谁拿了昆仑镜,都逃不出贫道掌心。 “沉香,我总感觉那老头的话肯定没说完。他不会在给我们下套吧?”熬春脸上装出来的恭敬消失。 刘沉香扬眉轻笑,悠悠道:“无妨。”棋子已落,接下来,先静观其变。 天际白云朵朵,金乌悬于半空。 眯眼看了看天,少年收剑而立。先去温泉洗了一身尘土,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提着两只野兔回金霞洞。 虽然已是仙体,不用食五谷杂粮。但他不知怎么的,很喜欢吃些东西。想到这里,少年禁不住唇角一弯。脑海中又浮现出师父烧焦了十七只兔子后,气急败坏的脸色。那时,他行动不便,想要吃烤兔。师父便兴致勃勃地抓了许多兔子,准备大显身手。 最后,师父总算烤出一只不那么难看的。自己尝了一口,脸色又是一黑。二话不说,直接将所有东西毁尸灭迹。自己去外面找了些仙果回来。 后来的十来天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仙果送到他面前。直到他能行动后,试着烤了一次。效果出奇的好,师父也很喜欢。他想,他前世的厨艺一定很好。 想着想着,金霞洞已经到了。走进洞内,师父正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面古朴镜子,眼中杀意暗生。少年看得稀奇,也有些吃惊。跟着师父这么些日子,还真没见过他如此。 “师父,怎么了?”少年迈步向玉鼎走去。 玉鼎早已察觉徒儿回来,只是镜中所示已到了关键时刻,便没有撤法。哪知竟看了一出好戏。见他走来,忙撤了法力,怒道:“看见一个忘恩负义之徒,贫道真恨不得一剑斩了干净。” 少年依稀只见到白云间两道年轻身影,有几分眼熟:“师父既然看不惯这些,又何必再看。徒儿抓了两只野兔,已经收拾干净了。” “贫道就不动手了。”玉鼎轻笑,很高兴徒儿没有揪着刚才的话题,“待会儿收拾一下,想带什么都带上。你如今身体痊愈,贫道要带你入世修行。” 少年直觉告诉他,师父这般决定和刚才镜中所见有关。但是,师父摆明不想多说,他便也装作不知。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很多时候,他都在想,是不是前世操心太多,所以这一世,他什么也不想想?哎!顺其自然吧!反正,师父是不会害他的。 “师父,我们出了昆仑,去哪儿?”少年摆弄着两支烤架,缓缓转动,让火焰能烤到兔子的每一面。 玉鼎掐指演算,随口问道:“你想去哪?”要是徒儿有想去的,就先去看看。 这个问题问得少年一怔,他醒来就在昆仑山,又没有记忆。他能想去哪里? 模模糊糊中,脑海闪过一些名字:“桃山?华山?” 玉鼎眼中暗色掠过,按捺住心中愤怒,淡淡道:“桃山在很久前就荡然无存,华山倒是在。不过,徒儿,我们是去入世修行,不是游山玩水。你净挑些十天半月也碰不见人的地方,那有何益处?” 名称出口,少年就回了神,暗自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两处地名。又听玉鼎之言,条理分明,遂将这段插曲忘到脑后:“既是修行,师父决定就好。” 这么一会儿工夫,玉鼎已经掐算完毕:“我们去浮生海。” “好。” 情偏恣怨生 从昆仑山到浮生海沿途需经过西牛贺洲与北俱芦洲。玉鼎为了照顾徒弟都是用仙法赶路,只在一些大型的城池停留。少年看什么都稀奇,经常在一座城池一呆就是几天。玉鼎也不催促,由着他四处闲逛。 就这样看了一个多月,少年兴致稍减,终于有了赶路的样子。然而,兴致一退,少年只觉分外疲惫。 玉鼎好笑地看着他,戏谑道:“怎么?累了?”一面说着,一面将人打横抱起,叹了口气,“你呀!以后又不是不能看,何必急于一时?好了,赶路有为师在。你累了就歇会吧!” 少年扬眉轻笑:“只是觉得很久没有如此放松了,有些舍不得这感觉。师父,我小憩一会儿,到了下一座城记得叫醒我。”将头埋进师父怀里,阖目睡去。 看过徒弟前生的玉鼎知道,他的徒弟心性高傲,又极为隐忍。若非完全信任,怎么也不会露出这副类似于示弱的姿态。玉鼎眼中透着欣慰,徒儿终于不再逞强了。 圣伽城,一座非常特殊的城池。它座落在西牛贺洲,距离其余三洲的路程完全一样。因此,各洲商人都喜欢到此倒卖商品,圣伽城也随之繁荣。 玉鼎找了个僻静处降下云头,抱着徒儿向不远处城池走去。近了,就看见城门上书“圣伽城”三字。玉鼎微微一笑,缓步走入城池。 心中暗自嘀咕:徒儿自从上次听人说过此城后,就一直惦记着来看看。要是醒来,发现我没有叫他,会闹脾气吗?啧啧……还真有点想看! 决定了要欣赏徒儿怒容的玉鼎真人,无任何负担地继续走在街上。完全无视两旁各种异样眼神,毕竟这些天已经见得太多。 “嘶!小桃,掐本小姐一下。啊啊啊啊……真好看,真配!啊啊啊啊啊啊啊,本小姐终于见到活的了!嘤嘤嘤,死而无憾了!” “如此美人,世所罕见!世所罕见呐!” “呜呜呜……为什么我没能早点见到?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老娘不活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玉鼎剑眉微皱。低头见少年睫羽微颤,显然被吵到了,立刻施了一个隔音结界,将少年隔绝在内。 这边的异动吸引着更多的人前来,然后更大的异动成型。玉鼎烦不胜烦,掐诀在身周设了扰乱视觉的阵法。徒儿还没醒,这些人胆子越来越大,万一吵醒了怎么办? 阵法生效,聚集在此处的人都有些疑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都在看那两个普通人?想不到答案,摇摇头走了。 玉鼎笑了笑,抱着徒儿准备找家客栈。迎面走来一女子,云鬓雾鬟,广袖仙衣,绝色面容上带着点点担忧。 三人就要擦肩而过,女子察觉到阵法,侧首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运足法力抬手劈去,喝道:“逆子!定是你捣的鬼!” 劲风袭来,玉鼎单手搂住少年,拔剑便斩。待看清来人,眸中杀意盈然,劲道更增了几倍。 女子被怒火所激,没料到少年身旁之人也是修道人,实力还如此强大。心下震惊,有心避开,却晚了一分。 玉鼎默念口诀,将四周冻结后,瞥了女子流血的手一眼,眉眼冷冽不屑:“背后偷袭,小人行径!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徒儿?” “你徒儿?他是?”女子已经看清了少年的容貌,神色犹疑不定。没有流云纹,模样也稚嫩了许多,难道真是她认错了?不,不会的。这逆子一贯诡计多端,他一定想害莲儿和沉香,这道人就是他的帮手。我一定要告诉沉香,不能让这逆子的阴谋得逞。 女子眼神满满的愤恨和怨毒,玉鼎已猜中她所想,讥讽道:“怎么?同为修道之人,还需贫道告诉你怎么感应血脉吗?他是贫道的徒弟,玄宁。” 女子眼神一亮,对啊!血脉感应骗不了人,无论逆子隐藏得多好,他毕竟流着她的血。虽然,她恨不得没有这个儿子。 抬手施法,没有半点反应。女子不可置信, 又试了一次,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真是你的徒弟?” “怎么?你见过和我徒儿长得像的?” 女子有些犹豫:“我有一个儿子,与逆……令徒十分相似!只是,那人阴险狡诈,害的我们一家差点四分五裂。道长,若是……若是有一天,你的徒弟令你身处险境,或者对你刀剑相向,你当如何?” 不,不管血脉感应有没有反应,都不能放过他。万一……万一这人真是杨戬,莲儿和沉香就危险了。 玉鼎微眯眼,嗤笑道:“既是贫道弟子,无论如何贫道总是希望他活着。再说,就凭他,想要胜过贫道,再修个几千年吧!”眉峰一扬,自信傲然,“想必你就是瑶姬长公主吧!你家的事贫道听说过。” “长公主既知天条严苛,却私配凡人。事情暴露后,却归咎于一个无辜稚儿……” “不!”瑶姬面色狰狞,“要不是他,我们就不会被发现。天佑不会死,蛟儿也不会死。是他,一切都是他的错。逆子……” “嗤!”玉鼎眼瞳幽深如墨,“你口口声声说是他害了你。那是谁将他带到这个世上的?这么算来,岂不是你自己才是祸根。而且,你将他带到世上,有问过他的意见吗?” “我……”瑶姬想说些什么。 “既然是你将他带来这个世界,就要对他负责。哈哈哈哈,什么天界长公主,不过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是,我不是。都是杨戬,都是他的错……”瑶姬捂着头,大声嘶吼。 趁着瑶姬心神松懈,玉鼎打了一道印诀,消去她此次记忆。这才大笑着离开,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过于纠缠,就先收点利息吧。 少年再次醒来,已经月上柳梢。算算时间,他竟然睡了六个时辰。披衣下床,推门而出。院中一人沐月而立,低着头,眉宇微微皱着,似在想着什么。听到响动,抬眸轻笑:“醒了?” 这一笑竟比月光还要柔和清雅,眉眼舒展,唇角弧度恰好,就像暗夜徐徐绽放的昙花,带着淡淡的冷,淡淡的傲,更多的却是舒心的芳香。 少年只觉心底稍安,醒来时莫名的恐慌消失。瞪着玉鼎,不满道:“不是说好了进城叫醒我吗?” 幸好没让你醒!玉鼎挑眉,少年刚醒,面颊还残有红晕,此时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那是你说的,为师可没答应。” “师父……”少年语塞,怎么也想不到师父竟然耍赖。 “对了,方才为师救下一条狗,就送给你做个伴吧!”玉鼎话音才落,就有一道黑影冲着少年直扑而来。 太过突然,少年根本来不及反应。玉鼎眸色微沉,挥袖挡住了黑影,那黑影绕过衣袖,又要飞扑,玉鼎冷笑:“你要是不听话,贫道就送你去玉泉山。” 黑影身子一僵,收回爪子,蹭到少年脚下蜷缩着。呜呜呜!是主人的气息!主人还活着,太好了!真人说,主人失忆了,记不得小犬。没关系,我们可以从新认识。主人,主人…… 浮生暗许誓 少年看着脚边的黑色细犬,诧异道:“师父,它好像能听懂你的话?” 玉鼎本也没打算瞒他:“有些修行的狗妖罢了。就是太笨了点儿,还不会化形,偷吃被厨子逮住,差点儿给炖了。” 闻言,少年睨了黑犬一眼,蹲下顺手用扇柄敲它的头:“又闯祸?知道错了吗?”说完,少年自己先愣住了。为什么是“又”?还有这一系列举动,完全是下意识就做了出来。 “汪汪……”哮天犬眼含热泪,抱着少年小腿就要说话,一出口却是犬吠。 少年回过神,抱起哮天犬,温柔地抚着他的皮毛。视线看向师父,透着疑惑和迷茫。 那双眼轮廓极其漂亮,眼尾上挑勾出惑人弧度,眼神却清透如山涧,干净澄澈露出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此时,山涧缭绕薄雾,莫名的令人想要沉溺其中。 玉鼎呼吸一窒,只觉心底有谁用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麻麻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少年想了想,又问:“什么时候?” 玉鼎抬头望天,眼神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锐利如剑,寒意森然:“等你长大的时候。” “我一定会很快长大的!” 月下,少年扬眉,意气风发。玉鼎侧目,勾唇轻笑。 哮天犬看着这一幕,极欲嚎啕大哭。它终于又看到当初的清源妙道真君了,世隔千年,经历了那些惨烈晦暗后,他依然笑若春风化雨。这一刻,它是如此地感激上苍,感谢玉鼎真人…… 华山圣母宫中,杨莲正在伏案作画,画上是名男子,面容清冷俊秀,眉间一抹金色流云纹,卷曲长发披肩,银甲黑氅,手执三尖两刃枪立于云端。 环顾四周,墙上挂满了画像,全是同一人。白衣执扇,黑衣执枪,银甲立于云端。或坐,或站,或笑,或怒……无不形神皆备,栩栩如生。 飘然不是尘世人,清冷更甚九天仙! 正在此时,一只小巧纸鹤穿墙而来,到了杨莲面前,口吐人言:“娘,外婆来看您了!我告诉她您在歇息!” 杨莲迅速搁笔,走出密室,回手一道印诀打在门上,那门便消失无踪。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除去外衫,躺到床榻上盖好被子,合目装睡。 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而入,行至床边坐下,也不说话。杨莲装作惊醒,睡眼惺忪:“咦?娘,你怎么来了?” 瑶姬没想到女儿醒了,脸上惶惶之色来不及收敛,勉强笑道:“娘奉玉帝之命,帮沉香去西牛贺洲的佛界送点东西。回来时,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娘担心你,就来看看!” “莲儿,你这里没什么事吧?” 杨莲笑了笑,娇嗔道:“哪有什么事?沉香一天到晚都忙,娘也不能随时下来,还好有小玉陪着,不然就闷死女儿了。” “莲儿,娘作为众女仙之首要为众女仙做表率,自然不能随意下凡。倒是,委屈莲儿了。”瑶姬抚着女儿的脸,心底忧色稍解。 “女儿明白!”杨莲乖巧地点头,笑容柔和明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笑容几乎成了张面具,每次面对娘,她都是这样笑的。 因为,娘喜欢。 二哥为了娘牺牲了那么多,如果娘不开心,二哥也不会开心的。二哥不开心的话,就不愿意醒来,不愿意理莲儿了。所以,她一定要让娘开心,这样二哥才能好起来…… “你明白就好!唉!看到你没事,娘就放心了。娘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瑶姬抱了抱女儿,不舍地离去。 杨莲唇角带笑,弧度完美。直到瑶姬远离华山,才笑出声:“哈哈哈哈……”声音凄凉悲怆,笑着笑着,她哭了,如同泣血般,肝肠寸断。 间或夹杂着呢喃细语,几不可闻:“下次再来?娘,不要来了!不要再来了!一见到你,我就想将一切都说出来。凭什么二哥成了今日这样,你却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我们背负着罪孽苟活,你却依旧能做你高贵无尘的众女仙之首?” “可是怎么办呢?呵呵……哈哈哈哈,二哥在乎你啊!我不能让你不开心,不然二哥醒来一定会不理我!” “不!二哥,别不理我!我没有惹娘生气,我没有!我听话,我一定听话。二哥,我听话!”杨莲双目失了焦距,双手不断撕扯着头发,口中只念叨,“二哥,我听话!” 小玉推门入内,神色间没有任何惊讶。她从袖中小心地取出一卷画,打开。杨莲扑了过来,想要去碰碰画中的人,又胆怯地缩回了手。 “三妹,二哥没有怪你!”小玉眼中蒙着层紫色莹光,出口的声音雌雄莫辨,充满了蛊惑,“三妹,为二哥画画可好?” “真的?”杨莲破涕为笑,连忙点头,“好,小妹这就去画。”说着,小心拿过画像,走进密室。 小玉跟在她身后,怔怔地看着满满一屋的画,泪如雨下。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没勇气吐出那个称呼。她,永远没有资格再那样称他了。他们都是罪人,谁都别想从中解脱! 少年从晕眩中醒来,玉鼎正坐在他身旁,含笑望天。小黑蜷在不远处,没有动静,想来传送阵的后遗症还没消。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觉得今天的师父格外高兴。 “有什么喜事?师父说出来,徒儿也高兴一下。” 玉鼎眉眼带笑,没有回答他,而是说了另一件事:“此处就是浮生海。你若是于此得悟大道,便能快速成长。浮生海甚是奇特,独立于三界之外。” 见少年一脸喜悦,玉鼎挑眉,有些恶劣地笑道:“古神云:不悟大道,生死不复出。徒儿,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就看你了。” 少年神色微僵,瞥见玉鼎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抱拳淡然道:“弟子遵命。” 玉鼎自然瞧见他神色的微妙变化,拍着他肩膀,笑眯眯道:“嗯,孺子可教!我们走吧!” 四周一片荒芜,连杂草也没有。天灰蒙蒙的,前路暗淡看不清楚。少年有些惊奇,成仙后目力远超凡人,就算是这样,也不过看清前百米,再远就看不清了。 此地,甚是诡异,全然不同以往走过的地方,不知是否有危险。紧了紧抱着小黑的左手,墨扇化作长剑握于右手,肌肉紧绷,神识监测八方。 侧目,少年看着身旁不紧不慢走着的挺拔身影。心中掠过些异样,与人并肩而战?好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独自挣扎着,无人诉心事,无人战天地。 师父! 心中默念着,少年唇角微弯,眉宇间透着浓浓喜悦。徒儿愿永远追随左右,让师父不用体会那种孤寂。 积毁亦销骨 “怎么样?”刘沉香站在司法神殿内,抬眸问道。 熬春坐在一旁,点头应道:“不出所料。太上老君没过多久便悄悄下界去了,看方向,是……昆……昆仑山。回来时,听人说面色不怎么好,怕是一无所获。”提到昆仑山时,他声音微颤,面色也苍白了些。 昆仑山?刘沉香心中剧痛,垂在身侧的手剧烈颤抖。衤果露在外的皮肤仿佛能感觉那鲜血落满的灼热,直直烫入心底。 他稳了稳声音,道:“看来,昆仑镜没有葬入封神台。老君应该很想得到它。”想了想,刘沉香又加了句,“不!如今应该再加上掌握昆仑镜的人。” “我们怎么办?”熬春皱眉,老君野心勃勃,还不知要弄出什么事? 刘沉香眼神一厉,冷冷道:“加大人手暗中搜查,务必先一步找到拥有昆仑镜的人。如果,他倒向老君,就杀了。” 荒凉的地界,日升月落,循环往复。少年已经记不得走了多久,好在神仙之体不会累不会饿。师父不说话,哮天犬一直昏睡着,四周寂静得可怕,于他却觉分外安心,没有半分不惯。九转玄功自动运转,体内原本虚浮的法力慢慢凝实,操控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少年眉眼含笑,引导外界灵气入体,缓缓提高修为。 玉鼎神识一直关注着徒儿,对于少年的反应越来越满意。不骄不躁,沉稳睿智。好!很好!不愧是阐教第三代最出类拔萃的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眼前总算有了青山绿水,叶繁花艳。少年看着草丛中跳过的野兔,眼前一亮。玉鼎勾唇失笑,从袖中摸出一包东西,扔给少年。 “师父,这些?”少年随手将哮天犬递给师父,打开包裹一看,全是各种美食。 玉鼎打量着四周,笑道:“前些天买的。见你喜欢吃,多买了一些。” 少年细看,都是些合他口味的,或者是曾经多次买过的,心中颇为感动玉鼎的细心。 “师父,费心了!” 玉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阐教的优良传统,就是宠徒弟!更何况,他的徒儿这么好,让人忍不住想捧着,宠着,疼着! 师徒两说笑间,忽闻有打斗声。齐齐停了脚步,对视一眼,找准方向而去。轻巧落于树上,隐去身形探头下望。 只见一男子玄衣如墨,手持□□游走于众人围攻中。四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神色狠戾,招招无情。 “师父,这些人都下狠手了,那黑衣男子怎么还手下留情?”少年皱着眉,格外疑惑。抬手下了隔音障,问道。 玉鼎皮笑肉不笑:“别问为师,为师不知道!”还好意思说人家,你自己当初又好到哪里去? 咦?师父怎么又阴阳怪气的?说错什么了吗?少年想了想,没有发现。只得按耐下疑问,继续看着。 “噗!”男子胸前挨了一掌,身形不稳跌倒在地,一口鲜血直直喷出。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斜指,神色冷淡不屑。 “木晋,你作恶多端,残害许多同道。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武林大害。”一少年越众而出,眼中刻着深切仇恨。手中利剑一扬,重重挥下。 “师父!”少年施法定住时空,抬眼看向玉鼎,眸中流露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苍凉。 玉鼎移开目光,叹道:“即便我们是仙,也不能妄改凡人命数。况且,你看不出来吗?对他而言,死去比活着要仁慈。” 少年心底一震,耳边似有谁低语:“我若是你,在你主&人重伤之初,必已出手杀了他。”他看向场中男子,那双眼有冷傲,有不屑,有欣慰,万般思绪,却独独没有生机。 为什么?少年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有说出口。心底已经给了答案,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是什么。 他解了法诀,看着血色喷涌浸透那人一袭玄衣,看着那人眉眼安详而合,看着那人唇角释然轻勾。心中竟没有半分感伤,反而觉得如今这样,一切都恰到好处! 那群人笑骂着离去,没人回头看一眼。少年解了隐身,走到男子跟前,默默不语。玉鼎紧随其后,眼中有心疼划过,却没有出言打扰。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少年回神,施法将男子埋葬,不留墓碑标识。抬头冲玉鼎一笑:“师父,我们走吧!” 那笑再不复昔日灿烂,带着浅浅怅然和苍凉。玉鼎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叹道:“玄宁,你记住!无论如何,师父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少年愣了愣,从先前便闷堵的胸口,有几分缓解,空寂的心渐渐回暖。是啊!还有师父在。他怎么会觉得那男子的结局,就好像是自己的呢?师父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两人走了没多久,渐渐有了人影。再走一阵,一座小城出现在眼前。 客栈里,陆陆续续坐着许多人。玉鼎和少年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点了满满一桌菜。少年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玉鼎端着茶,挑眉:“怎么?不好吃?” “没胃口。” 玉鼎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哎,你听说了吗?木晋被杀了,就在此地百里不远处。” “这等小人,早该杀了。” “就是,就是。他对自家妹妹做的那些事,简直连畜牲都不如。要我说,一刀杀了太便宜了那厮了。就该留着慢慢儿折磨。” “对啊!应该废了他功夫,毁了他的经脉,再……” 楼下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少年听得眸光冰冷,咬唇道:“师父,我总觉得,那人不是这样的。不是他们说的坏人!” 玉鼎将手放到桌下,手中茶杯化作粉末消失无踪:“对,那人不是坏人。但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徒儿,积毁亦销骨!怎么?你想告诉他们真相?没人信的。” 少年叹息:“任何事都有代价。那人既然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想来所求必是极为珍贵。我又何必去坏他事?”理解归理解,心里面沉甸甸的感觉却没有减少。明明素不相识,为何会有感同身受的荒谬之感?脑海中,似有什么要冲出来…… “这代价,委实惨烈了些。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达成目的,奈何天意弄人。”玉鼎看着徒儿悠远的眼神,摇头叹息。 “只要目的达到了,代价又算得了什么?”少年皱着眉,有些迟疑道,“师父,我是不是也有个妹妹?” 真伪有谁知 玉鼎看着少年,面色一派轻松写意,反问道:“你觉得呢?” 少年皱着眉,眼神剧烈波动,很快化作坚定:“我应该有一个妹妹的。准确说,前世应该有个妹妹。” 玉鼎笑容淡了下去,眸光幽深:“既然你早有猜测,又何必问贫道。”见他欲言又止,玉鼎冷笑,“怎么?你还想去见她不成?别忘了,你刚醒时,为师说过什么。” “弟子不敢忘。师父说,前尘往事,已成过眼云烟,不必执着!”少年垂着头,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沉闷的声音,“而且,弟子能感觉到,她并不想见我。弟子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玉鼎皱眉,记忆能封存,感情却不易消磨。现在,有着感情的牵引,记忆会很快复苏。幸好如今是在浮生海,他懒懒一笑:“那你去看啊!” 闻言,少年猛地抬头,神色错愕,半晌苦笑着摇摇头:“师父说笑了。弟子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去了怕是……再说,如今身处此地,如何出得去?” “为师教你一个快速领悟之法,要学吗?” “有这样的方法?”少年表示深切怀疑。若真有,玉鼎怎么不提前告诉他? 玉鼎起身凑到少年耳畔:“很简单,断情绝爱,悟天道无情。” 少年皱眉,悄悄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方法?不学!”无情?那样还有何乐趣?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玉鼎直起身,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心底却有几分自己也不知的欣喜,浅浅的,只一瞬便了无痕迹。 “魂七,将刚才所有出言不逊之人,割了舌头,打断五肢扔出去。” 不知几时,楼下议论声停止。有一女子声音传来,清丽婉转如黄莺出谷,却携了十分煞气,冻得人直哆嗦。 少年挑眉,看了玉鼎一眼,见他神色不变,不由怀疑道:“师父早已知道?” “不知。”玉鼎道,“世俗之事,有何惊讶?” 一阵惨叫后,那女子冷笑道:“再让本座听到你们说木晋的一句不是,本座要你们的命。滚!” “等等!你们去告诉木芙蓉,从此刻起,我白家与木家不死不休。对了,顺便通知一下,其他几家要是想找死,也尽管上。本座倒要看看,没了木晋,她木芙蓉凭什么撑起木家?” 这女子倒是明白那人的苦心,只是如此一来,不就坏事了。少年喝了口茶,摇头轻声叹息。 没过多久,楼梯口转出一道倩影。白衣如雪,面容绝美,只是拢了层冰霜,显得不好接近。女子浑身无一饰物,只在头顶带着朵素花。 少年扫了一眼,又是一叹。那女子冷冷地环视一圈,找了张空桌坐下,其伺从絮絮叨叨地吩咐着小二。 “姑娘既知他心意,如何忍心破坏?” 女子闻言眸光凌厉,利剑般直刺而来,喝道:“你是何人?” 少年取了个茶杯,提壶为师父倒了杯茶,这才淡淡道:“一个路人。不过,他身死之时,我与师父恰巧遇见,顺手替他收了尸而已。” “明明有机会脱身,却依旧赴死。可见,他所求必定重于己身。姑娘又何必让他心血枉费!” 女子闻言扬唇冷笑,对他所语嗤之以鼻:“你替他收尸,本座感激不尽。只是,有些事,你少管!” “他愿以死成全,那是他的事情。本座该如何做,是本座的意愿。他要是看不过眼,爬起来阻止呀!哼!” 女子说至此,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公子和他很像呢?只是,公子为什么会觉得我就该成全他?他都不顾忌我的感受,我又为何要成全?” “你……”少年有些语结。 女子轻轻一笑,缓步走来:“公子是不是觉得我心狠?那公子以后可得算计仔细了,免得落得和他一样,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你什么意思?”少年皱眉。女子没有理他,笑盈盈凑近玉鼎:“若是没有看错,你我是同类!” 少年握杯的手一紧,眸光冷了下来。玉鼎轻描淡写往后一退,淡淡道:“姑娘说笑了。” 女子挑眉,看了少年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却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还吃吗?”玉鼎看着蹙眉思索的少年,问道。 少年摇摇头,仍没有从思绪中回过神。玉鼎一叹,放下茶杯,起身拉过少年:“走吧!” 两人离开城池,人声渐退,鸟叫虫鸣渐起。少年抬眸看向玉鼎:“师父,弟子想了良久。那姑娘说的有几分道理。” “哦?” 少年接着道:“他确实算漏了一着,忽略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位用情至深之人。如果是我,弟子会先消了那女子的记忆。” 玉鼎咬咬牙,很想一巴掌打醒他。还以为能想出些什么道理,就这?你不只是想想好吗,你当初就是这么做的。很能干?很了不起?算尽天下很值得骄傲? 玉鼎重重吸了口气,咬牙切齿:“你就没考虑过,总有些预料以外的人或事吗?”你以为天衣无缝,真伪无人可知。那玉帝,伏羲水镜,宝莲灯,开天神斧,昆仑镜等,哪一个不知? 少年不理解师父怎么又阴阳怪气的,却已经习惯了,反正过会就好啦! “我还没说完呢。”少年翻了个白眼,“由于世事无常,任何事都没有绝对把握,就像我们也知晓他必有隐瞒一样。所以,弟子觉得,不管要做什么,都必须将之握于自己掌中。”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要达到的目的实现。也可以防止别人去破坏。” 玉鼎颇感欣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说得不错!任何时候都不可抛弃自己的性命!”不容易啊!他这傻徒儿总算能将自己的性命放于心上。他每天终于不用担心徒儿一不小心将自己玩没了啊!喜极而泣!喜极而泣啊! 少年展开墨扇,挑眉不屑道:“我又不傻。” 玉鼎眼角微抽,但笑不语,谁傻谁知道!反正贫道不傻。 谁解癫与痛 第十一章 果然如那女子所说,自那日后,白家与其余几家打得不可开交。双方各有胜负,但总的来说却是白家损失甚少,而木家伤亡最多。 事情闹得很大,以至于少年和玉鼎走哪都能听到最新战况。 金乌渐渐西斜,玉鼎两人坐在茶铺略做歇息。耳旁三三两两有人议论着白木之战,说什么的都有。有惊叹于白家实力的,也有为木家鸣不平的。 “那木晋好算计,为了不让妹妹□□,把妹妹养在深闺,万事不知。” “就是,要不是木晋把木芙蓉养废了,凭木家的实力,怎么可能打不过那白家。”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家要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你舍得让她去操劳事务。我觉得,木晋还是很宠他妹妹的。只是,后来她妹妹嫁了个富家公子,木晋态度才变了的。” “嗤!你懂什么,这叫捧杀。就是……” “师父,那不是白家姑娘白裳吗?”这些天,听过太多这样的议论,少年有些厌烦。抬眼却瞥见一抹白影,骑着马疾驰而过。茶铺内瞬间鸦雀无声,这些天白家二小姐剑下斩了不少人,大家都知道她忌讳谈及木晋。 “咦?她身后那团白影是什么?”少年挑眉问道。 闻言,玉鼎抬眼一看,淡淡道:“一缕残魂而已。”掐指细算,“今天是中元节,鬼门大开。现在还看不分明,等天黑了,你还可以看到整个儿的,残魂有何稀奇?” 师徒两交谈均用传音,不然被人听到非以为两人有病不可。白裳消失无踪,茶铺才慢慢恢复热闹。 “那木晋艳福倒是不浅,能被如此美人垂青。不过,这娘们儿够狠的。” “兄弟,收收心吧!惹了她,你就等着被白离拧了脑袋吧!” “哎,对了!同样是哥哥,怎么养出的妹妹差距这么大?” 少年眼中划过兴味:“师父,我们跟上白家姑娘看看。刚才那道残魂有些熟悉味道。” “熟悉味道?你以为你是小黑?”玉鼎瞥了他一眼,以为贫道不知你什么心思,不就是想去看看人家兄妹是如何相处的,以后出去了好去看妹妹,“怎么?看上人家姑娘了?” “师父!”少年眼中有些窘迫,“我只是好奇白裳和木芙蓉为何不同而已。对了,说起小黑,上次给了师父,就没见过了?它醒了吗?师父把它放哪去了?” 玉鼎抿了口茶,轻笑道:“此地不适合它修行,为师送他去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你出去,就能见到它。”闻言,少年点头表示知道。 两人最终还是循着痕迹跟了去,隐了身形,很快便找到了地方。那是一座很大的庄园,院内披素挂缟。 两人信步闲逛,如同在自家般悠闲。少年看着满目素缟,很是诧异:“没听说白家死了什么重要人物,怎么人人披麻戴孝?” “有可能死的不是白家之人。”天边金乌隐没,人间处处阴气蓬勃,隐隐可见无数鬼&魂熙熙攘攘挣扎着从地底爬出。 少年灵光一闪:“师父是说——木晋。对了,白裳对木晋用情至深,自然会为其守灵。” 四周鬼影幢幢,顾忌着两人不敢靠近,跌跌撞撞挤在一起。这些鬼都是白衣染血色,有些甚至肢&体不全,残破零碎。看起来断口很新鲜,可以瞧见森白的骨头和挂在上面的碎肉。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层血色。 少年皱了皱眉,摇着墨扇,好像要祛除并不存在的血腥味:“杀人就一刀杀了。弄得这般恶心?真是令人厌恶!” 正说着,突然眼前一暗,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遥远。少年一惊,挥剑将斩。却听玉鼎淡淡道:“别怕!是我施的法。”持剑的手被人拉住,“跟我来!” “师父?”眼前一片黑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紧握自己的那只手,微凉,如同上好的玉石般细腻。少年不由自主收紧了手。 “你不是不想看吗?”玉鼎拉着少年穿梭于众鬼中,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剥开冷冰冰的坚强伪装,这人也不过是个别扭的小孩,会生气,会难过,会撒娇,会别扭,当然,也会怕…… 只是众人都只见他傲绝天下的身姿,忘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颗心,依旧会被伤害。 少年抿了抿唇,没有拒绝。虽然那场景可以忍受,但是能不看为何要委屈眼睛。 “到了。”玉鼎拉着他站定,解了法术。少年抬眼看去,白裳跪坐蒲团,面前供桌上摆着灵位、供品、香炉。她拿着纸钱,一张张扔进火盆,唇角带笑,眉眼却冰冷无温,“你看到了吗?木家快完了。” “是不是很难过?很愤怒?恨不得杀了我?呵呵……”白裳低低笑开,声音空洞幽冷,“得知你身死那刻,我也是这感觉啊!” 白裳看不到,少年却发现她身后立着道虚幻白影,那模样赫然就是已经身死的木晋。少年恍然大悟:“这就是方才看到的那团白影吧!魂魄已残,只能在阴气最盛之时显出身影。” 那残魂面容木讷,眼神寂然,明显对身边事毫无知觉。一阵脚步声传来,花墙外白衣男子浴血而来,走得近了,见白裳神色空寂,抬手想安慰安慰。瞥见满手鲜血,只得放下:“所有在场之人,全部诛杀,包括木华。木家如今就剩木芙蓉了。” “谢谢哥哥!”白裳低语,而后看着灵位轻笑,慢慢的化作狂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木晋,你不是很在乎他们吗?在乎到放任自己死在木华手中。你看我多好,你前脚刚走,我就送他们来陪你了!” “不……”原本木讷的残魂蓦然有了反应,满面不敢置信,瞳孔中映着深切悲痛。极度激动之下,那魂魄竟渐化透明,眼看要散去。 少年冥冥中有种直觉,助木晋聚魂轮回后,便是他得悟之时。 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却令人不由自主信服。少年捏诀施法稳住残魂,又用灵力化阵打入残魂体内,令其可以自行吸纳阴气,这才住手。 “师父,看来我们暂时得跟着他们了。”少年偏头,笑容有些郁闷。跟着他们,就意味着跟着一大波血肉模糊的鬼魂。 玉鼎眼中幽光暗涌,轻笑道:“没事,有我在。” 悔痛妄已空 夜凉如水,清辉高悬。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 少年站在院内,抬头望着明月,眼中有着思索和疑虑。 玉鼎结束修炼时,入眼便是如斯情形。眸中划过不悦,这一幕很容易让他想起些不好的事情,心底暗藏的杀意蠢蠢欲&动。 “想什么呢?” 少年回首困惑道:“木晋那般宠着妹妹是不是做错了?木芙蓉娇纵任性,辨不清人心,看不出局势,怎么斗得过白裳?” 玉鼎本来阴郁的心情稍稍好转:“白离也很宠妹妹啊!也没见白裳长成木芙蓉那样?所以,都是木芙蓉本性所致,与木晋何干?” “而且,当初你在阐教的时候,师父师弟师兄们也很宠你啊!你不也没长歪嘛!” “这不一样。”少年有些无奈地反驳,心底暗暗后悔怎么和师父谈这个话题了。这些天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师父对木芙蓉一直不待见。明明两人没见过面啊,真是怪了。 玉鼎冷哼:“哪里不一样?你是人,白裳是人,她木芙蓉不是?” “这……不是这么算的!”少年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见少年死不松口,玉鼎眉目冷冽,眼底杀意翻涌:“本就凉薄之人,何怪他人不周。” “木晋所为,已仁至义尽。奈何执念不破,至死仍受其所累。若不是你出手,他早已魂飞魄散。” “你……”玉鼎说至此突然一顿,抬眸看向远方,唇角轻勾,很快他移回视线,继续道,“你若依旧执着于此,错失良机。我们就在此地呆到死吧!想想也不错!” “啊!不!不要!” 华山圣母宫,于月色下更加飘渺若仙境,每一处都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万籁俱寂,一切都在沉睡中,却有尖叫声响起。声音歇斯底里,带着无尽痛苦和惊慌失措,仿佛自己放在心尖之物被重重摔下,支离破碎什么也不剩。 杨莲和小玉循声而去,惊讶地发现尖叫声来自瑶姬的房间。想到瑶姬就歇在里面,两人迅速推门入内。 房内并无他人,只有床榻上泪流满面,神色极度痛苦的瑶姬。 “外婆!外婆!”小玉上前喊了两声,手中法力凝聚。从一侧探出只手,小玉一惊,抬头却舒了口气,“娘,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杨莲打断道:“不用叫醒她。她没事!”语气是从没出现在瑶姬面前的冷漠。 小玉皱眉,神色有些犹豫。她也不喜欢外婆,但是舅舅在乎外婆。要是外婆有什么事,舅舅醒了她怎么解释? 杨莲收回手,盯着榻上之人,勾唇轻笑,神色间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一幕多么熟悉?不是吗?” 小玉神色微动,仔细看去,就见瑶姬眉宇间沉淀着悔恨,愧疚,痛苦,绝望……多么熟悉的一幕啊!曾经,每个人脸上都出现过。 脑海中不可避免回想起水镜中所见场景,小玉膝盖一软跌坐在地,泪水顺着两颊流下。她摊开双手,眼中显出憎恨。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伤害了舅舅!她多想砍断它们,可是舅舅还昏睡着,她需要用它们去照顾他。 哈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舅舅,对不起!舅舅,小玉不配做你女儿!舅舅,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呵呵……”杨莲低低笑开,他看着瑶姬,眼中浓烈恨意弥漫。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二哥怎会心存死志?若不是你,二哥不会做司法天神?若不是你,二哥不会从小背负重责? 凭什么?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你那样轻侮他?凭什么? 哈哈哈哈哈……好!老天也看不过眼了,你终于知道了!你终于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不要,莲儿住手,他是你二哥啊!” “戬儿!戬儿!娘在这里,那不是我,那不是我……不要……” 床榻上瑶姬一直不停地嘶吼,嗓子已经哑了。猛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杨莲怔住,转瞬间泪如雨下,心头如有钢刀翻腾,直痛得呼吸也停滞:“二哥……莲儿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呜呜……二……哥……” 瑶姬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哪里还有众女仙之首的高贵。此时,神色狰狞,睚眦欲裂,她想要将封神台内的儿子救出,却只能徒劳地一次又一次穿过封神台。眼睁睁看着怨业将那具残破身体啃噬殆尽,连同星光般的银辉一起消散,不存三界。 新的封神台出现在一片祥瑞中,云蒸霞蔚间,一片桃林就那样悄然绽放。瑶姬却似没有察觉,木然着脸跌坐在地,眼睛看着银辉最后消失之处,仿佛那人还在。血泪落在白色衣裙,晕染开一片死寂…… 沉香眉头紧皱,想到方才玉帝突然让他带东西去华山,心中有些不详的预感。瑶姬已去华山,有什么东西非得让他去送?难道? 想着,沉香眉头更紧,施法加快速度。眨眼间,华山已到。耳边听到一阵惨痛哭泣,沉香心中焦急。来不及去竹屋,直接奔着哭声而去。 “怎么回事?” 入眼的场景让沉香摸不着头脑。瑶姬闭目沉睡,眼角不断有泪水滚下,眉宇间痛苦不堪。母亲和小玉一站一坐,也痛哭流涕。 见他到来,杨莲一面流泪,一面痴痴笑道:“沉香,她知道了,她终于知道了。哈哈哈哈哈,知道了……” 沉香皱着眉头,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知道什么?” 小玉惨然一笑:“还能是什么?就是舅舅……” “住口!”沉香骤然暴喝,他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道,“杨戬已死,我没有舅舅。” 当年之事,知情人皆已发誓,不再宣之于口。就算有不安分的,也已经永远说不了了。为什么还有人知道?并且设了法阵,让瑶姬也知晓。他究竟有何目的? “玉帝让我给外婆带了几件东西。”说到这里,沉香心下一顿。玉帝?这就是他让我送东西的目的? 不,不能让他察觉竹屋之事。这法阵,难道是他做的?沉香面色阴沉,四下看了看。摇头沉吟。不,法阵有些日子了,不是最近设的。 近年来,只有众仙失窃那次有人闯华山,至今没有线索。沉香眼中狠色划过,要尽快找到那人,以绝后患。 梦酣裂隙现 月渐西斜,后半夜异常安静,连风也不忍打搅整个世界的沉睡。 玉鼎倚着墙,席地而坐,少年枕在他腿上睡得正沉。他一手遮住少年眼睛,替他挡去明亮月光。一手持昆仑镜,镜中画面变换,人影绰绰。细看去,正是华山上发生的场景。 “看在徒儿的面子上,贫道虽不要汝等性命。但是,发生过的事情,汝等岂能不知?”镜中瑶姬悔恨,杨莲癫狂,小玉痛苦,刘沉香惶恐。玉鼎冷眼看着,神情没有半点动容。 只要一想到徒儿受过的苦,他就按捺不住满心杀意。怎么可能还有怜悯?如今这样,已是仁慈! 镜中,刘沉香一面思索着玉帝有何目的,一面踱步到阴暗处,悄悄掀开眼罩,只见无数画面闪过。果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看来,同上次闯竹屋的是同一人。屏蔽天机的宝物,太上老君去昆仑山,昆仑镜,昆仑…… 昆仑镜为阐教宝物,昆仑为阐教道场,难道是阐教中人做的? 刘沉香心下一惊,此事非同小可。他立刻结印传讯众人华山相聚。 见到这一幕,玉鼎勾唇轻笑。幸好不算太蠢,还以为聚齐众人要费些手脚,没想到如此容易。 恰在此时,少年动了动,玉鼎立刻收镜低头,见他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失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呢喃,语气满是无奈:“你这家伙好本事,贫道何时做事如此束手束脚?” 说着又是一笑,如春雨润物无声。平时锐利的眼眸盛满了温柔,注视着少年。看着看着,他禁不住抬手抚上少年眉眼,指尖清浅温度似要顺着手指流入心底,陌生的情绪升腾,玉鼎有些诧异却并不讨厌,他觉得此时美好到不忍流逝。 清晨,瑶姬自梦中醒来,眼前一阵恍惚,如同隔世。忆起梦中场景,心如刀绞,想落泪,干枯的双眼却没有泪水。想大喊,出口的声音嘶哑破碎。她扯着头发,摇头呜咽! 戬儿……娘错了!错了啊…… 她是心存偏见,但并不是傻子。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那样直白地摊开在她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可是,那样惨烈沉痛的结局,叫她如何去背负? 戬儿!娘……娘对不起你!娘错了!可是,你……你却如此决绝,连一丝机会也不给自己吗? 戬儿,你没有罪!一直以来有罪的是娘!娘对不起你!娘……娘不该怪你……戬儿…… 在榻上木然呆了很久,瑶姬匆匆梳洗出门。门外,一池青莲静静绽放,瑶姬看着却是愣住。她想起了曾经忽略的事情。那是圣母宫刚建好,她来参观的时候。 那时,莲儿在她耳边说:“二哥喜欢莲花,我在宫中栽了多处。” “噗!咳咳……”一口鲜血喷出,瑶姬呼吸急促,双手紧攥成拳,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她并没有在意,快速穿行于圣母宫中。 二哥说檀木桌静心凝神,书房用着正合适。 二哥说花厅应放玉石屏风。 这院子,是按照灌江口花院建造的。是二哥亲自设计的呢。 这些花,二哥曾经替我找来过。只是,我当初没有珍惜。 二哥会做好多糕点,不过他喜欢吃清淡的,我种了些花树,学做些清淡的糕点,以后我要做给二哥吃。 二哥说…… 二哥说…… …… 一个猜测出现在瑶姬脑海里,她只觉浑身发冷。辨了方向,她飞速而去。沿途看见她的地仙,纷纷目瞪口呆。 “老太婆,刚刚过去的是瑶姬长公主?” “应……应该是……是吧!” “这……发生什么事了?钗鬓凌乱,衣衫褶皱,腰带也系反了,还有那眼通红通红,肿得跟桃核似的,该不会……哎呦!你打我做甚?” “想什么呢?那也是你能编排的?” 入眼一片绯红,瑶姬瞳孔紧缩,整颗心如同掉进万丈深渊。她停住脚步,脸上已露出凄然绝望之色。她想到那封神台上的桃花,也是这般灿烂,这般让人绝望。 “你来了!这桃林美吗?”染了二哥鲜血的桃林,开得真灿烂啊! 幽幽的声音自林中传来,杨莲漫步踏出。眼神冰冷无情,唇角诡异笑容令人毛骨悚然。这样的杨莲是瑶姬从没见过的。 “莲儿,你……你怎么?” “呵呵!”杨莲挑眉冷笑,“我怎么了?和以前不一样对吗?以前,都是装的。不得不说,我果然是杨家人,和二哥一样,演到真伪不辨。看,你不就没看出什么吗?” 瑶姬摇摇头,难以置信。一夜间,她的世界统统被颠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瑶姬不能忍受,她怒喝,眼神再无怜爱,只有冷漠怨恨。 杨莲心尖剧痛,这就是被亲人伤害的感觉吗?二哥,当初你就是忍受着这样的痛,来为我们筹划未来的吗? 二哥,抱歉!我要食言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任性。 杨莲嘲讽一笑:“你以为我想骗你?我可是非常想将什么都告诉你。我们背负的,你也要一起背负。毕竟,你才是原罪,不是吗?”她凑近瑶姬,一字一句如刀般扎在瑶姬心中。 “我不是……我不是……戬儿不是我害死的。是你,是你和你那个好儿子。杨莲,戬儿是你们害死的。” “住口!”杨莲怒吼,目若喷火,凌厉骇人,“二哥没死!” “什么?”瑶姬癫狂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急忙追问。戬儿没死?那她看到的算什么?封神台,怨业,桃林。 难道,戬儿被人救了。可是,封神台下,不存三界,谁能救。而且,哥……那死物会善罢甘休? 杨莲瞪了她良久,慢慢将往事道出。二哥下次过生,若是瑶姬能来,是不是二哥就能早点醒来?二哥,莲儿好想你! 听她说完,瑶姬敏锐地看出了问题。哈哈哈哈……不愧是戬儿教出来的,手段够狠。刘沉香,你给的希望越大,到了美梦破碎时,他们获得的绝望就越深刻。 哈哈哈哈……我已身处地狱,你们也下来吧! 瑶姬看了杨莲一眼,举袖驾云而去。 哈哈哈哈……风中带来的笑声绝望痛苦,仿佛整颗心被碾碎,化作灰飞。 执念化云烟 “今天,便是白木两家决战的日子了。”少年抬头望天,远方朝阳出云,那一天云霞火红如血。手指抚上袖中玉瓶,魂魄聚集得差不多了,今天应该能完成。 白离白裳带着人马离开院子,队列排了很长一串。路旁所见之人,纷纷摇头叹息,似有所感:“若是那木晋还在?”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听到的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若是木晋还在,白家便会心有顾忌,也不至于造成如今一家独大的局面。只是如今,人已死,说什么也没用了。 玉鼎和少年隐身跟在队伍后面。少年幽幽一叹:“师父,弟子总觉得今日之后,很多事情都会有所变化。” “你害怕这种变化?”玉鼎侧目,眼眸沉静如水。 “我不知道。”少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害怕变化本身,还是害怕变化后的世界。”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然而修道人的直觉,并非常人所言,而是天地之间的警示。 “只是害怕?” 少年拧眉:“也……不全是。”虽然那期待很微小,但确实存在。 玉鼎搭上他肩膀,用力捏了捏:“莫怕!一切有为师在!玄宁,莫忘了为师赐你此名的含义。” 少年一怔,笑了,眉眼间犹疑彷徨消散:“师父,弟子明白了!”说着,举步前行,步伐坚毅决绝。 身后,玉鼎无声轻叹,眼底情绪复杂难辨。 唉!徒儿,这一次一定不要执着啊!若是……若是…… 想着,玉鼎眉眼骤然暗淡,竟有几分苦涩。若是如此,又能怎样呢?他纵手段通天,怎奈何他人心如磐石?当初,他便见识到了这孩子的固执。 若不是三界感恩于徒儿以身祭恶业,出手封了他的记忆,赐福于他。那一次,自己未必能救活他。 而三界的意识,在那一次后陷入沉睡。离开前,它曾说,如果不能唤起魂魄自己的生志,十年后,魂魄便会自行消散。 虽然,有真灵在,千年后依旧可以聚魂。但是,若他自己不想活,救几次也白搭。 “师父……”少年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带着浓浓疑惑。 玉鼎回神,所有情绪敛于心中,赶上队列时,面上带着浅笑。 没过多久,就见眼前出现一队人,正是几家残余之力。白裳勒马而立,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青衫女子身上:“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木家死完了,就剩你一个?你是不是觉得,本座会看在木晋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呸!我木芙蓉就算死,也不会因那小人苟活。”女子眼中刻着深深的仇恨和鄙夷。 “好!好样的!就算死,我们也不会领那小人的情。白裳,你白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滥杀无辜,终有一日也会下地狱。” “对!爷爷我等着你们下来。” …… 听着他们的辱骂,白裳丝毫没觉得愤怒,心中反而充斥着悲凉。木晋,你看吧!这就是你的好妹妹,你的好兄弟!你拼了性命,护住的就是这些玩意儿。 “木芙蓉,你可知清疏楼?”白裳眼眸满是恶意,“当初,你怀胎十月。你的好相公可是在清疏楼养了十来个美人。啧啧……娇香,软玉在怀,哪里还记得你。偏偏某些人傻得要死,竟以为对方忙着打理家业。” 曾经被刻意忽略的画面呈现在眼前,木芙蓉神色骤变:“不!不是的!颜长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白裳勾唇冷笑,那些被掩埋被忽略的事件都被她翻出。众人色变,悲痛欲绝。 无人看见,一道白影站在场中,神情后悔愧疚,眼眸中染上死灰。少年抬手将瓶中魂魄放出,施法引残魂回归。看着不再虚幻犹如实质的魂魄,少年松了口气。 总算好了,就差送去轮回了。 伸手抓过魂魄,少年正要带他去地府。突然,那魂魄化作一抹流光融入少年体内。 “师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少年措手不及。慌忙抬眼去看师父,却见四周空间出现一道道漆黑裂缝,蛛网般密密麻麻。 就连那些人身上也有,看上去分外渗人。少年吓了一跳,忙去看师父。见他身上没有,这才松了口气:“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裂缝仍在蔓延,很快便将整个世界包围。玉鼎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浮生海!” 少年瞳孔一缩,抬眼去看。四周如同回应师父的话一般,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如同碎了的镜子四分五裂,很快消失无踪。 最终,归于一片混沌,有万千星辰循着既定的轨迹缓缓移动,一举一动无不蕴含、着道。 这些天来,师父一直在骗自己。少年咬了咬唇,心中的情绪怎么也理不清。抬眸,清晰地看见师父眼中没有消去的失落,少年心底一痛,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道:“这是哪儿?” 闻言,玉鼎眼眸一亮,笑道:“混元珠内。” 混元珠,先天混沌至宝。其内藏有天地间仅存的最后一片混沌之地,含天地至道。入内,若有所悟,即可成圣。少年想着混元珠的功效,突然明白了师父带自己来的用意。 “那,先前所经历的?” 玉鼎看着星辰轨迹,道:“基于你前世所经历之事。时间不多了,有什么事,出去为师再向你解释。” 话落,星辰中爆发出辉光缠上少年。少年还想说什么,心神却被拉扯,他 只得盘膝而坐,抱元守一。 徒儿啊!但愿前些日子在幻境中所经历的,有助于你解开心结吧!不然,为师所做的一切,怕是要从头来过。 时间静静流逝,玉鼎一直盯着徒儿,不敢有丝毫放松。少年的气息一日甚过一日,很快便达到巅峰。再后来,那气息消失不见,仿佛和星辰大海融为一体。 少年的身量缓缓增长,到了最后,已经是前世那个傲绝天下的身形。只是,眉宇间少了金色流云纹。 “逆子!你害死了天佑和蛟儿还不够,还要来害你妹妹!” “二郎神,你还我姥姥命来!” “杨戬,你这个卑鄙小人!” “二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杨戬,开天神斧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三界除了你这个大害!” …… 诸多声音交杂在脑海,其中的鄙夷憎恨盈然欲出。 玉鼎看着徒儿皱眉垂泪,气得牙关紧、咬,心中恨意和痛意滋生。明明怒到极点,出口的声音却冷静到诡异:“你要是有事,为师会让所有人陪葬!瑶姬,杨莲,刘沉香,小玉,嫦娥,梅山兄弟,哪吒,熬春,熬红,玉帝……”呵呵!白裳说得对,我和她本就是一类人。 玉鼎话说了没多久,少年便止了泪,神色也恢复原样。见此,玉鼎更是怒不可遏!该死的!你竟然还这么在乎他们? 只是,玉鼎不知。玄宁脑海中最后出现的正是他曾说过之言。 “为师希望你一世安宁!” “无论发生什么,为师永远站在你这边。” “不怕!有为师在!” 梦碎不堪负 少年的情绪刚稳定又立刻激动起来,循环往复波动不定,玉鼎看着看着,深深一叹。徒儿,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万事莫要太执念,太过易入魔啊! 事已至此,担忧也是无用。玉鼎索性盘膝坐下,斩仙剑横于膝上,淡红的杀气萦绕,四周星辰有感放出星辉笼罩其身。那星辉不同于方才的银白,而是如同浸透鲜血般的深红。 修真无岁月,混元珠内两人都静心修炼,时间在此仿佛停滞。 眨眼间九百年过去了,三界在新任司法天神的管理下更加祥和太平。老君倒是有心挑事,只是刘沉香手段越来越像杨戬,众仙对刘沉香的感觉也很不错,有事时都喜欢帮助他。 老君见□□无望,气恼地闭关炼丹。没人知道兜率宫中打碎了多少东西,就像没人知道老君在兜率宫中怒骂杨戬一样。事已至此,老君才惊觉杨戬的算计,好好好!好个司法天神,老道我竟被你利用了个彻底。任凭他如何愤怒,杨戬已死,刘沉香一家已成大器,这满腔怒火终是无处发泄。 华山圣母宫、内院的花厅中,三三两两坐着些人。杨莲,哪吒,熬春,丁香,梅山老大,老三。他们围坐桌前,有时候聊上几句,但眼神时不时看向屋外,似在等着什么人。 很快,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子手中还抱着一人,白衣如雪,容颜清俊,勾唇一笑连日光也暗淡了。 “二哥!”杨莲起身飞奔而去,伸出的手想要触碰,却突然触电般收回,“二哥,我又新学了些清淡的菜,你待会儿尝尝。” “杨戬大哥!”哪吒站在原地,眼眶已经红了。明年就是地藏王菩萨所说的千年之期,只是杨戬大哥真的能恢复吗?这些年来,那人一动不动,不论他们说什么都是淡笑地看着,就好像……就好像一副画! “哪吒,哪吒……”刘沉香眸光微沉,哪吒这是看出什么了吗?他上前推了推哪吒,调侃道,“怎么?见到舅舅兴奋地说不出话了?” 哪吒被这一推回了神,见他笑得欢快,不禁在心中自嘲。马上杨戬大哥就能恢复,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对啊!很久没见杨戬大哥了!杨戬大哥,哪吒来看你了,你知道吗?”软榻上那人眉眼柔和,笑若春风。哪吒鼻头一酸,忙侧头擦去泪水。 杨莲端着自己做的菜,小心地挟了喂杨戬,小玉在一旁帮忙。熬春哪吒几个笑看着一切,仰头饮尽杯中酒。 屋外有法力波动,空无一人的窗下突然出现位美丽女子,高鬟雾鬓,仙衣飘飘,曾经慈祥的眉眼冷若玄冰。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一室温馨,眼中显出嘲讽。 杨莲挟菜的手微顿。她知道瑶姬来了,每年瑶姬都会来,也只有这一天她会来华山。瑶姬从不进屋,也没有唤过二哥,就那样站在屋外,等到人都散尽转身回天。 杨莲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几次想要赶人。然而看着二哥的笑容,她却无法做到,最后也只能无视,就当没有这人。 梅山老大灌了口酒,压下眼中酸涩,心中万般滋味焦灼。二爷,我终于理解您的苦心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兄弟们好,我们却……你希望我们都能好好活着。哈哈哈哈……战功再高又如何?权力再大又如何?人死了,要这些有什么用? 二爷,老二老四老五老六都走了。也许有一天,我和老三也……二爷,我们六人不配做您兄弟。所以,你不要为我们伤心,不值得啊! “二哥……不……”杨莲手一抖,碗摔在地上,汤汁溅落到她裙摆,她却没有在意,眼睛盯着软榻上,神色惊恐,“沉香,二哥呢?二哥还在对不对?” 软榻上,杨戬身影消失不见,一枚金锁静静躺着。 “刘沉香,这是怎么回事?杨戬大哥呢?”哪吒面色大变,扯过他的领子喝问。那双手抖得不像话,眼中恐惧绝望清晰可见。 老大老三也懵了,愣愣地看着金锁,没有反应过来。小玉惨然一笑,终究是瞒不住啊!她环视一圈,落下泪来。只是,你们要如何去承担这个结局呢? “哪吒,快放了他。”见哪吒慌乱中使力过大,刘沉香面色憋得通红,小玉忙上前掰哪吒的手。 “好你个刘沉香,竟敢骗我,杨戬他根本就……”丁香愣了会,勃然大怒,还没说完,熬春一把捂住她嘴。姑奶奶,现在可不能乱说,这要说了还得了。虽然,他早有猜测。 刘沉香难得的有些无措,暗恨自己这些年的安逸竟没了警惕。抬眼,见周围人眼中或多或少都有怀疑责怪,刘沉香心中钝痛。 这些年来见过无数次这种眼神,却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些人眼中看见。舅舅,你当初是怎样做到包容这些憎恨,一心爱护着我们这些人的? 花厅内难得寂静,大家都在等着一个解释。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刘沉香,带着微弱的期盼。刘沉香别开眼,怎么办?要打碎这些年编织的梦吗? 小玉努力控制泪水,她走到榻前,拿起金锁。就在此时,那金锁发出耀眼光芒。变故突生,众人移回视线,只见那光芒在厅内形成一道水镜。 镜中,一人躺于船上,天幕暗沉无星,唯有一弯残月,暗红无泽。船首踞坐着一只石犬。 很快,那人醒了过来,尝试着动了动身体。站起身一扫四周:“那笨狗?不对,应该是谛听……” 阔别千年又再次听到这熟悉的清冷声音,众人潸然泪下,很快便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抹着泪,不让视线变得模糊,阻碍他们看这人。 刘沉香看着众人欣喜的面容,心中沉痛悲哀更甚。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舅舅他……不能去想,不敢去想。视线扫过窗下,瑶姬面容依旧冰冷,只有那眼睛发红,沉淀着无尽痛悔绝望。 “你知道?”刘沉香禁不住怀疑此事与瑶姬有关。这些年来,她的表现如此诡异。 瑶姬看着他,冷笑:“当初,我就知道了,所有的一切。我也知道,那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每年我都来看看,你为他们编织的美梦什么时候破碎。刘沉香,你不愧是戬儿教出来的,这么些年来竟能瞒得滴水不漏。” “你知道那人是谁?”刘沉香眸光复杂,他该恨这人的。 瑶姬嘲讽一笑:“知不知道重要吗?他所做不外乎为戬儿抱不平。哈哈哈哈……我们都是戬儿最亲的人,到头来却要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为他抱不平。好笑!当真好笑!哈哈哈哈哈……” 刘沉香默然,视线一一看过去。却觉得有没有人报复已经不重要了。内心的负疚和沉重逼得所有人变了样子,像娘和外婆一样,相互折磨谁也不放过谁;像哪吒四公主,自我折磨不得解脱…… 没有人可以不付出代价就得到任何东西。他们得到了荣耀,就该付出代价啊! 前路满荆棘 水镜中,那片绯红桃花灼伤了所有人的眼。杨莲狼狈地坐在地上,牙齿紧紧、咬住手臂,鲜血爬满手臂,又被泪水冲散。她不敢松口,她怕一松口心中的绝望便要沸腾。 手臂疼得厉害。以前,二哥在时,她擦破点皮也会撒娇。然而此刻,她恨不得再痛些,痛到极致是不是心就不痛了。 哪吒怔怔地看着水镜,火尖枪扔在地上,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绯红桃花开得灿烂:“噗!”喉头一甜,心血喷出,眼泪夺眶而出,良久才声音嘶哑道,“咳咳……杨戬大哥,哪吒该死……”若不是我拿了那丝囊,杨戬大哥不会受黑水狱之刑,也不会失去生志,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杨戬大哥!心骤然绞痛,眼前一黑。 “哪吒!”小玉惊呼,扶住倒下的哪吒,将他放到软榻上。看着他昏迷中依旧滚落的眼泪,不禁痛哭出声。 “不!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梅山老大怒吼,声音嘶哑狰狞,直欲捶心剖肝,带着浓重绝望,“我们都还活着,二爷怎么死了?最该死的是我们!我们才该去祭封神台!我们才该死!” 老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大哥,瞳孔呈散射状,口中不住喃喃:“大哥,我在做梦对吗?二爷的生辰快到了,我们要去华山,去给二爷庆生。我不能再睡了,要去华山……” 熬春和丁香没想到事实会如此惨烈。那个人,那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为了三界魂飞魄散。胸口闷闷的,有什么东西欲吐却难以道出,泪水早已浸、湿衣袖,却怎么也挥不去心中剧痛。 砰!砰!砰…… “二爷,我们不配啊……”梅山老大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口中发出惨叫,压抑着如同濒死。 “这就是你想要的?”刘沉香闭上眼,面容痛苦地抽、搐,良久长叹一声,声音颤抖道。 舅舅,你一定不希望这样?可是,梦终究只是梦,会碎的。 瑶姬盯着那抹绯色,牙关死死咬着,心若死灰:“都应该知道真、相,不是吗?”我早就说过,我已身在地狱,你们一样会下来。 “沉香,娘对不起你。”杨莲松开手臂,仍由鲜血流下。她说着话,视线一直没离水镜,“沉香,削了娘的仙籍吧!娘想去封神台陪二哥,二哥一直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刘沉香不敢置信地抬头,娘竟要放弃生命?还不等他说话,一道人影闪过。 啪! 杨莲头偏向一侧,脸颊上浮现一道通红手印。瑶姬站在她面前,眼中怒火和恨意涌现:“想死?想逃避内心的负疚?戬儿牺牲性命换来的就是你这样的懦夫?” “听着杨莲,你的命是戬儿的,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替戬儿活的。戬儿至死都牵挂着你,你要是死了,怎么对得起他?” “就算前路有再多的荆棘,你也必须踩着前行。” 闻言,杨莲崩溃地哭了,歇斯底里发泄着心底的绝望。青丝渐渐变白,很快曾经漆黑美丽的长发已成花白。 “瑶姬公主说得对。”哪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抹了把泪,他走到水镜前,格外仔细地看着那片桃花,“杨戬大哥,是你给了我生命,我不能辜负你的期望。我知道你心怀三界,我哪吒此生也必定以三界众生为重,斩妖除魔,荡平世间不平事。” 一字一句说得慎重,刘沉香听出他是在以生命起誓,侧目垂泪。 哪吒说完,重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随后,起身拿起火尖枪,头也不回地走了。 砰!梅山老大重重磕下头,沉重的愧疚让他几乎抬不起头,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汇聚成一滩水洼。 二爷……二爷…… 二爷,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二爷,我知道你心愿未了。我会为了你,好好守护三圣母一家,直到我失去生命。到时候,我再到二爷跟前请罪! 良久,梅山老大站起身,深深看了水镜最后一眼,拉着神志不清的老三离去。 这一次聚会是所有人的噩梦,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是夜,圣母宫外的桃林中传来一声惨叫。 明亮烛火随风跳动,刘彦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口破了道碗大的洞,鲜血洒了满屋。 “呵呵呵……”低笑声在屋内回旋,显得格外恐怖。 杨莲坐在桌旁,手中握着的心脏仍在跳动:“原来你的心是红的!哈哈哈……” “彦昌,你早不当我是妻子。如今,我成全你,还你自由。你就当是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说着,她抚了抚身前飘动的白发,幽幽叹息:“二哥要是看见,一定会问的。我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他的缘故。彦昌,只能麻烦你了!就当,我是为了你一夜白头可好?” “彦昌,下辈子别再见了。”纤手一握,那心脏化作飞灰。无人看见,心脏中有一道透明身影,面容惊恐狰狞带着怨毒,很快随着心脏灰飞湮灭。 杨莲略坐了一会儿,将尸体和血迹收拾干净,转身离开。 从此以后,杨莲开始修炼,开始批阅文书,开始四处斩妖除魔。身上伤痕一道叠着一道,而她除了处理致命伤外,其余皆不在乎。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眼中的三圣母几乎是战神的化身。只要有她在,无论什么妖魔都只能伏法。 没人知道,她也曾软弱无能,她也曾笑若春花,她也曾痛苦无助。只是后来,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人,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而三圣母那冰冷的面容,霸绝的身姿,让很多活了很久很久的老神仙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闲暇时,他们也会给新晋的神仙们讲那人的事。 那个风姿绝伦的清源妙道真君,那个冰冷傲岸的司法天神,那个狠戾决绝的杨戬…… 故事完结,几声叹息,几声唏嘘,几声怒骂都随风散去。 云海深处有一人静立,银甲黑氅,黑色眼罩。他面上带着浅笑,静静听着神仙们的议论。好的,坏的,却都是关于他的。 天界显异象 时光匆匆,又是百年弹指一挥。 “将军,这妖怪太厉害,我们已经折了不少人了。要不,撤吧!”说话的天兵,浑身血迹狼狈不堪。 梅山老大一手挡住妖怪幻化的长鞭,一手抓、住天兵扔向外围:“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护送村民撤退。” 熊熊烈焰燃烧,村中百姓聚集在一起瑟瑟发抖,哭喊声,叫骂声,讨饶声不绝如缕。 “嘻嘻……哈哈哈……”妖怪嘻笑着,嘴一张,又是一团火球袭上村民。 “孽畜,尔敢!”见此,梅山老大怒喝一声,欺身而上拦住火球。老三一见,也举着武器攻向妖怪。 两人的实力同妖怪相差太大,几番纠缠不但没讨到便宜,反而自己受伤颇多。那妖怪幻化多条长鞭,同时从不同的方向进攻,老三一时手忙脚乱,眼看妖怪一爪子便要将他撕裂。梅山老大吓得亡魂皆冒。 突然,从地底冒出一阵金光,那妖怪还没来得及惨叫,便化作黑烟消散。 “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厉害。”老三捡回一条命,面色惨白,气喘吁吁道。 梅山老大瞅了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只是,见那金光恢宏大气,不似妖魔之物:“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坏事。” 说话间,那金光已经蔓延开来。最先出现的地方,显出一朵朵金莲,莲叶圆圆,煞是精巧可爱! “地涌金莲……”梅山老大低喃,皱着眉思索。好熟悉,好像曾经听二爷讲过? 与此同时,人间各处均有金莲绽放,而那些妖魔纷纷化作黑烟消散。 九天之上,天界众仙正在列班听朝。突然,一阵剧烈震动,整个凌霄宝殿也开始摇晃。众仙歪歪斜斜,猝不及防之下,有的甚至跌倒在地。 “千里眼,顺风耳,去查查发生了何事?”玉帝扶着御案吩咐道。 下首,有两人应声出列,急步向着殿外走去。还没走出殿门,空中炸开一团金光,化作朵朵金莲漂浮空中。 “这是什么啊?哪来的狂妄之徒?” “这场景有几分眼熟啊?” “这这这这……这这这莫不是……” 众仙正议论纷纷,只听一阵飘渺仙音入耳。声音不大,却如同响在耳侧。心神渐渐沉下,不由自主跟着仙音起伏…… 玉帝高坐宝座,冷眼看着众仙身上或多或少飘出些灰气,眼神微动,显出几分欣喜:“圣人出世,天降祥瑞。这世间的怨业还能如此消除么?” “再世重修,短短数百天就能到如此境地,天赋当真恐怖!”眸光沉了沉,几许挣扎掠过。 正想着,却听凤鸣长空。其声如昆山玉碎,如寒潭流泉,极清,极明,带着洗涤灵魂的感觉。众仙乍然头脑一清,回过神,禁不住一阵后怕。细查之下,却觉自身通透,灵魂境界或多或少都有所增长,不禁面面相觑。却有年岁久远的神仙,皱眉深思,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哗啦!哗啦! 一阵翅膀煽动的声音。众仙看去,只见天际五颜六色飞着各种鸟。当头一只,颈高昂,金羽蕴五彩,翼若垂天之云,挟着炽、热火焰。 “这是……古凤……” 那凤凰振翅直往金莲而来。与此同时,另一边,显出一兽,麋身,牛尾,马蹄,皮似鱼鳞,头有一角。同样向着金莲而去,每走一步,空中便留下一朵祥云。 东方天际,有紫气升腾,浩浩荡荡向着金莲奔涌。 “麒麟,是麒麟!地涌金莲,凤鸣麟出,紫气东来,天降祥瑞。这是圣人出世的征兆啊!”先前皱眉思索的那位,掐指一算,看到人间处处金莲摇曳,总算想了起来,拍手叫道。 众仙身子一颤,神色间纷纷有歆羡意。祝福,叹息,不甘,嫉妒等等,不一而足。 “陛下,是否立刻派人去请?”李靖垂眸掩去妒色,出列恭声道。 玉帝看着半空中的异象,眼神深沉,半晌没有搭理李靖。李靖面色僵了僵,又道:“陛下,若是迟了被佛门抢先……” 玉帝收回目光,眼中玩味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到平时的浑浊懦弱:“也好。司法天神,你就和托塔天王同去,务必请道友前来一叙。” 混元珠内。 玉鼎持剑而立,视线紧盯着一处,身体紧绷,仿佛一有不对便会出手。那里有一青年盘坐,其头顶一股巨大的能量漩涡呈漏斗状缓缓注入紫府。 四面八方的能量呼啸而来,纷纷投入漩涡中,最后被青年吸收。 不知过了多久,能量漩涡缓缓平息。青年身周紫气缭绕,金莲摇曳,半空中隐有仙音袅袅,凤凰麒麟虚影显现。 又过了数个时辰,一切异象归于平静。青年睁开眼,其间有金光流转,眼神漠然,如同亘古存在的天道。视线移到玉鼎身上,青年愣了愣,眼中金光和漠然消散,带着前任司法天神熟悉的冰冷。 他起身,走到玉鼎跟前,行了一礼道:“这段时间,多谢阁下相助!只是,还请阁下告知,你究竟是谁?” 玉鼎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收回剑,不可置信地指着青年:“喂!不会吧?失忆啦?连为师也不认识?果然,还是小玄宁可爱!” 听到玉鼎提及先前之事,青年面色微有些不自然。没有记忆的那些天,行、事全凭本能,这人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曾朝夕相伴。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自己放下警惕。 只不过,如今记忆复苏。他很确定从来没见过此人,那为何会感觉熟悉? “玉鼎这名字或许用的人很多,但是斩仙剑和昆仑镜可不能作假啊。还有,为师可以出入昆仑山阐教道场……”玉鼎列了一堆原因,见那人神色不变,不由再次在心中嘀咕:还是小玄宁可爱。 “好,好,好。你问吧?” 青年语气带着疑惑:“在下从未与阁下想见,为何会感觉阁下很熟悉?” 玉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你真正奇怪的,或许是,为何贫道死而复生?” 青年低下头,抿唇不语。他是奇怪玉鼎死而复生。但,更奇怪那熟悉的感觉。曾经,他以为那轮明月是他所寻。清冷,孤独,就像他长久以来感知到的那样,虽然少了几许锐利,却无伤大雅。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带着那熟悉到刻入心底的气息,分毫不差。 是否,那本就是一个人。只是,自己一直以来,都以为那是自己孤身一人的感受罢了! 曾伴朝与暮 “女娲娘娘告诉你,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因练九转玄功走火入魔而死,对吧?”玉鼎真人看着青年,神情似悲似叹。 青年点头:“是。” “假的。”玉鼎抬手制止青年即将出口的问题,接着道,“这说辞,是贫道和女娲娘娘商议的。本想着,说得严重些,你便会放弃,转而入女娲娘娘门下,也就没有后面的一世磋磨。” 说到这里,玉鼎眨眼忍住泪水:“那九转玄功虽然难练,却不会致人死地。不然,女娲娘娘怎会让你独自修行。只是,贫道改了好些,增加了难度和痛苦。本想要你知难而退,哪知你个傻小子根本就是一根筋。” “虽有诸多准备,但女娲娘娘终究还是不能确定你能避开宿命。只得求了伏羲神王,趁着你还未出世,天机牵涉不到你。将贫道封印在金霞洞中,遮掩天机,造出贫道已死之局。待时机成熟,还能救你一命。” “只是,贫道没想到,吾等费尽心机手段,只为救你一命。而你却一心向死!若非天地意识出手,你此刻焉能站这儿与贫道说话?” 话落,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 青年低着头,眼眶有些发热。耳边似又响起那个温和慈祥的声音,温暖地如同母亲的怀抱。想到母亲,一阵锥心的疼袭来,青年面色一白,呼吸急促。 母亲,从来不会这么温和地与自己说话。对了,还有三妹沉香,他们该恨透自己了…… 玉鼎见他气息不稳,知他又想起前事,心里又恼又疼,走上前轻轻抱着他,恶狠狠地道:“小子,你的身体,你的命都是为师给的。你敢不爱惜,为师便要你那好妹妹不好过!”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翼,青年仿佛又回到当初在金霞洞修行的时光。虽然独自一人,却莫名有种家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心! 那时,他并不知道还有一人同在。只觉得清冷和孤独让他觉得温暖安心。当他在那轮明月身上找到类似的清冷和孤独时,他是那样高兴。只是,最后的结局,不如不相逢!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寻错了方向。想找的,一直都在。 师父! 默念着,青年只觉有暖意升腾,心底一阵悸动。回想这些天来的经历和方才玉鼎所言,不禁推开玉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弟子玄宁拜见师父!弟子此生,必不负师父教诲。也不负伏羲神王和女娲娘娘的期盼。”有什么东西,随着话语断开。无痕,无迹。 前世,他以为自己是罪人,生来就该赎罪,即使天地厌弃,三界不存。 没想到,女娲娘娘和伏羲神王为了他,竟然费力设局,只为留下一线生机。 天地也没有厌弃他,最后竟出手救了他。 师父说,他是三界内少有的大英雄,以他为荣。 …… 玉鼎展眉轻笑,舒了口气,扶起玄宁:“你有此言,为师很高兴!当然,为师也知道,要你立刻抛弃过去的所有牵绊,是不可能的。为师希望,你做事之前,能顾惜你自己。” “嗯。”玄宁轻应,勾唇一笑,“那师父能将哮天犬放出吗?” 玉鼎一挥袖,一道黑影落在玄宁怀中。那黑影还没反应过来,张口欲咬。玄宁屈指轻敲:“哮天,可是在怪我抹去你记忆?” 闻言,哮天犬浑身一僵,狗头高抬,盯着玄宁怔怔流泪。玄宁见此,心底一酸,这傻狗儿。突然,想到师父找到他时,差点被别人宰了,又是一阵难过。 抬手抹去他的泪水,玄宁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主人……”一开口,哮天犬便发现自己能正常说话了,“主人,不要丢下小犬。主人说过,不会丢下小犬的。主人,小犬又见到主人了,小犬好高兴!”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语,玄宁眼中流露出怀念,温和道:“主人不会再丢下你了。” “我们出去吧!”玉鼎看着玄宁,欲言又止,长长叹息,“徒儿,你可准备好了?”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 玄宁一怔,怅然道:“踏出那一步,我从未想过还有活着的一天。师父,前路于我,从无畏惧!” “好!”玉鼎点头轻笑,“徒儿只需随心而为。剩下的,交给为师。贫道倒要看看,有多少人不怕死?哈哈哈哈……” 北俱芦洲海滨,有两人迎风而立。海面金光连成一片,朵朵金莲挨挨挤挤,几乎看不到海水。其间,夹有紫气氤氲,锦鲤跳跃。 “司法天神,确定没找错地方?”等了两三天,李靖有些怀疑是不是走错地方。 刘沉香抬眼,笑了笑:“天王若是不信,自可离去!”异象如此明显,还有怀疑?一接近海边,心底便慌慌的,似乎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 突然,半空出现一道丈长裂缝。一年轻道人缓步走出,容颜俊美,身着苍色道袍罩白纱,气质清冷如玉,锐利似剑。 年轻道人身后还跟着一人,刘沉香和李靖望去,纷纷变了脸色。那俊秀容颜,那泛着金色的微卷长发,那白色轻袍的修长身影,以及怀中那条黑色细犬。 此人…… “杨戬,你这罪犯竟然还活着!拿命来!”李靖心头涌上恐惧,杨戬为什么还活着?他是来算账的?不,不能让他活着。 情绪一时失控,让他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断然出手从背后袭上玄宁。刘沉香抬手想拦,临到头硬生生收住了。 玉帝目的未明,此时同舅舅相认,只能令舅舅束手束脚。眼睁睁看着李靖攻去,刘沉香袖中手掌交握,力道之大,使骨节不由自主泛白。 “哼!” 玉鼎眼中杀意掠过,手掌一握,火红长剑凭空出现。与此同时,人已挡在玄宁面前,凌厉剑芒带着无边杀意直直斩向李靖。 锵!咯吱!嘭! 剑芒与宝塔相交发出金铁之声。很快宝塔开始变形,随着一声不堪重负的咯吱,宝塔整个炸开。李靖面色骇然,慌忙变出法宝抵挡。玉鼎冷笑,手腕轻点,数道剑芒飞出。 “啊!” 李靖看着自己双手被剑芒斩断,断手又被追上来的剑芒绞做齑粉,不由惊怒交加。眼中怨毒流转,碍于实力相差太大,不敢动手:“道友何人?可是欲与天庭为敌?” 玉鼎收剑,唇含嘲讽,眼蕴讥诮:“如今的天庭就剩下你这种背后偷袭的小人?” “你……”李靖咬牙,看了看含笑静立的玄宁一眼,“道友身边之人,乃天庭重犯杨戬。此人所作所为人神共愤,道友就不怕被连累?” 闻言,玉鼎眼神更冷:“贫道昆仑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杨戬是贫道的弟子,无论他做了什么,贫道都要护着他。只是,杨戬已死,你找错人了。此乃贫道新收的徒儿,名叫玄宁。” “要是再让贫道看到有人对吾徒不敬。你动什么,贫道废什么。”说着,玉鼎视线移到天上,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玉鼎真人?那……他手上那把岂不就是斩仙剑。想至此,李靖面色惨白。传闻,被斩仙毁去的东西,从无复原之机。那自己的手…… 重逢修罗场(一) 第十九章 “玉鼎真人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还有这叫玄宁的,怎么回事?看长相,明明就是司……杨戬吧。” “这玉鼎真人肯定是假的,八成又是杨戬那小人的阴谋。” “这个卑鄙小人,为什么还不死?竟然还找了盟友,命可真大!” “嗯……这斩仙剑可不像假的……” “哼!这次一定不能让他跑了!吾等合该替天行道,斩尽妖邪!” 众仙看着水镜中的场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视线不时瞟向玉帝瑶姬。 “话说,众道友谁还记得司法天神和托塔天王为何去北海?”一片讨、伐声中,有人提出了不同的问题。 众仙一愣,似才想起什么,齐齐变了脸色。 天降异象,圣人出世! 不管众仙此刻是如何心情,远在北海的四人毫不知情。刘沉香见事情暂时平息,乘云上前。离舅舅越来越近,他只觉心跳如雷,鼻头一酸,几欲落泪。袖中手指紧掐掌心,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刘沉香将视线放在玉鼎身上,不敢移动。他怕一触及舅舅的身影,就会让玉帝看出破绽。 “道友恕罪!令徒酷似前司法天神杨戬,天王与其多有误会。乍见令徒,误以为是杨戬,才会冒然出手。道友既已惩戒,不如就此作罢。” 闻言,玄宁抚着哮天犬的手微顿,眸中掠过深思。沉香的语气不对!表面上依旧痛恨鄙夷,细品却带着欣喜和微弱的期盼。 不对啊!按照前世的发展,就算最后沉香知道他死了,也不可能不恨?更何况如今再见的欣喜与期盼。 玄宁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超出预料。想着,抬眼仔细打量起沉香。这一看,心中不由抽疼。 这孩子,他的眼睛怎么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谁做的?还有那两鬓白发,究竟出了什么事? 三妹! 玄宁一惊,暗自掐算一番,见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回神就见玉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他俩奉玉帝旨意请新晋圣人上天一叙,你意下如何?”知道他没听,玉鼎重复了一遍刘沉香之言。 “师父决定就好!”虽然现在最想的是亲眼见到三妹,不过得知她没有危险,早晚都是能见的。 但是,师父这边玉帝又不知在打什么主意,不能让师父有危险。 “呵!去看看也好,贫道也正想找一些人聊聊。” 凌霄宝殿巍峨矗立在仙雾缭绕中,玄宁有些恍惚。竟然还能再见,呵! “杨戬,看招!” 耳边猛然响起一声熟悉断喝,玄宁只觉头疼。这猢狲怎么在此?如是想着,墨扇变剑横撩而上。 铛! 金铁交击声响彻天际,能量风暴席卷而出。两人身化青烟,眨眼间已交手上百招。 玉鼎立于一侧,难得没有出手。他知道,玄宁是愿意同这猴子一战。 “哈哈哈哈……痛快!杨戬,你不在,俺老孙打架都找不着人!”孙悟空收招大笑。这些日子没架打,闲得发慌,回想先前的事,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总算想明白了,却气得够呛。 玄宁知他已察觉了什么,但有些事不能说透,收剑轻笑:“大圣怕是认错人了。在下玄宁,初次见面,久仰!” 孙悟空挠了挠腮,不在意的笑着:“玄宁就玄宁,反正以后俺老孙找你打架,你不能拒绝。”这杨小圣又玩什么?算了,他的事情,俺老孙再也不插手了,免得又被算计。 “走吧!走吧!玉帝老倌儿在等你们呢!”孙悟空凑近似要拉玄宁,却在接近时停了下来。而后,若无其事向前走。 小心! 接到孙悟空传音,玄宁垂眸,就知道玉帝找他们必无好事。手心一暖,玄宁抬眼,见师父拉着自己轻笑,神色淡定从容,似乎天塌下来也无妨。 五人先后步入凌霄宝殿,殿中站着许多人,比方才观看水镜的还多。原来却是四人来此途中,玉帝派人请来的。还有些是看着异象寻来,希望见见圣人模样。 三界内,除却太上老君已经许久不出圣人。想不到,如今还能再见到。 见着殿外走来的人,众仙只觉时光恍惚倒退。 “怎么是他?这个小人……” “二哥!”杨莲到时,殿内一片寂静,水镜已撤,她只知将有圣人前来。怎知,等了片刻蓦然看到熟悉身影,不禁惊呼落泪。 玄宁脚步微顿,斜眼看去,女子霜发如雪,泪眼朦胧。心底一紧,闷闷地疼得厉害。三妹的头发……怎么白了?她为何不恨?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另有数道炽、热目光盯着玄宁,虽意味各不相同。但都带着不可置信和细微期盼。 玄宁一一扫过众仙神色,熟悉得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三妹,哪吒,熬春,老大,老三,嫦娥…… 他们……难道?心中有个猜测,玄宁却不希望那是真的。视线移到身前,那道背影挺拔坚毅,令人分外安心。 师父,是你吗?你……做了什么? 此时,他想到了曾经在昆仑镜中,见过沉香和熬春。 “陛下!此人虽无杨家血脉。但老道算来,其灵魂确是杨戬无疑。”太上老君捋着胡须,笑得一脸慈祥,“虽然那杨戬作恶多端,天地不容。但,所谓人死债消!再大的怨仇也不能牵连转世。” 玉帝还未说话,便有性格冲动的仙嚷道:“这样的话,明儿个我也去杀人放火,然后自杀转世,是不是也没罪啊?哼!杨戬这种人,不能放!” “对!不能放,必须定罪!” 刹那间,凌霄宝殿好比嘈杂市集。太上老君垂眸掩去阴冷。杨莲一干人眸色愤怒,心知老君使计,正要说话。突见殿内寒光爆发,血色氤氲。最先开口之人,身上的血肉一片片飞出,眨眼间就只剩骨架,最后,连骨架也不见了。 见状,所有人被掐了脖子似的,发不出半点声音,后背一阵发寒。真狠!将灵魂定在躯&体内,再片片削去。灵魂千刀万剐,想着就有人狠狠打了个冷颤,面色苍白。 玉鼎知道徒儿心生怀疑,却没想过解释。本就是自己所为,也不需要解释。只是,心中到底不痛快。见有人口出恶言,立刻便有了发泄对象。 “作恶多端?天地不容?师叔,你倒是说说贫道徒儿做了何事?”玉鼎长剑斜指,血顺着剑滴下。 “杨戬拆散三圣母一家,囚妹杀甥,构陷忠良……” 太上老君笑而不语,却有一人接口。只是,那人话还未说完,在玉鼎冰冷眼眸下,不由自主吞下了将要出口的话。 “呵呵呵……”玉鼎冷笑着,意味不明地瞥了玉帝一眼,“若是囚妹杀甥也算罪大恶极,诸位是不是还忘了什么啊?当初,是谁囚禁瑶姬,追杀吾徒与杨莲的?” “如果这也要定罪,那麻烦诸位按照先后顺序,先处理吾徒被追杀一事吧!” 重逢修罗场(二) 玉鼎一席话,说得众仙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处理?怎么处理?处理谁? 偷眼见御座上那人脸色沉了下来,众仙纷纷低头研究衣摆花纹。嗯,这地方少了几针,该让人补补。哎呀,这颜色太艳了,不行,要改…… 玉帝看着玄宁,神色晦暗不定:“杨戬捏造证据,构陷忠良。任司法天神以来,造成无数冤假错案。” “可有证据?”玉鼎抬眼直视玉帝,传音道:贫道知道你忌惮什么。 这次玉帝没答,有仙开口:“证据确凿,杨戬罪不容赦。” 不错,朕的确忌惮你的斩仙剑。玉帝看了看那火红长剑,回道。 “证据确凿?物证或许很充分。但是,人证的话就未必了吧?你们这些自诩正义的仙在讨、伐时,可有见到受害者与你们一道呢?呵!有些人或许会说,受害者已经死了。但是,据贫道了解,还有很多没有被处死的仙,新天条出世后都被释放了。他们,与你们一道吗?”玉鼎不屑冷笑,众仙的意见并不重要。重点还是御座上的那位。 “这……”众仙面面相觑,仔细回想一下,确实没有什么受害者和他们一起讨、伐杨戬。这次,就连三圣母一家,态度也大有转变。呃……这叫什么事啊? 贫道还知道你只是忌惮而已。 玉帝几不可见点了下头,声音中透着笑意。不错,虽然修复创伤会很麻烦,但这代价,朕还付得起。 你担心三界会失了平衡。 闻言,玉帝又看了玄宁一眼,眸含叹息。道友,实在不应该让他达到如今的地步。朕本想看在伏羲神王和女娲娘娘的面子上,不再为难。只能说,世事难料! 提及此事,玉鼎面色骤然冰冷。这难道不是你设计好的?一心求死的真灵是不可能被救活的,难怪当初那么容易让贫道带走他。只是,你没想到贫道有混元珠,更没想到吾徒破而后立直接成圣。 凌霄宝殿内一片寂静,众仙看着不开口的玉帝和玉鼎,心知两人正在交流。遂将视线移到玄宁身上,目光不算温和,却少了许多厌恶鄙夷,意味复杂难辨。估计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早已习惯万众瞩目的玄宁,对众仙视线没有丝毫感觉。眼见玉鼎面色变冷,玄宁眸光凌厉,悄然握紧墨扇,准备随时应战。 他听不到两人交谈的内容。但是,想来玉帝是不会轻易放过打破平衡的自己。垂眸看向脚边黑犬,眸色变幻不定。 哮天犬察觉到了主人的心事,前爪紧紧抱住玄宁小、腿,一副死也不松开的样子。玄宁死死瞪着他,片刻后无奈一叹。罢了,就这样吧!这笨狗离了自己根本就过不好,生死随缘! 玉帝有些怅然,这个让他第一次察觉到情绪,第一次救下的人,最后仍免不了死在自己手上。一饮一啄,想来天道已经算好。 若是贫道告诉陛下吾徒不会打破平衡呢? 玉帝心中划过细微波澜,什么意思? 陛下就不好奇,自古神消失以后,为什么三界一直没有圣人出世?或者说,那些成了圣的在哪里? 你没成圣?玉帝心念一转,已知玉鼎之意。突然,他察觉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 怎么?陛下想动手?斩仙剑需血气蕴养,贫道被封这么些年,还真委屈了它。 玉鼎说完也不等玉帝反应,开口道:“陛下觉得贫道提议如何?”见玉帝眸色沉沉,继续道,“陛下若是还想追究吾徒罪责,那也请陛下给自己一份吧!毕竟,那些案件奏折……” “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杨戬有再多过错,也已经还清。玄宁已成圣人,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妄破三界平衡。”玉帝打断玉鼎的话,顾忌着或许未死的众圣人,终究不再继续纠缠。 “陛下……”太上老君很意外,这结果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玉鼎截住话茬,勾唇轻笑:“多谢陛下!我昆仑山不理世俗已久,陛下放心便是。”说着转头看向太上老君,“师叔,有人让我带样东西给你。”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抛给太上老君。 老君接过一瞧,是块白玉,有些疑惑。试探着用神识接触,很快面色大变,额角有冷汗划过。耳边响起玉鼎的声音:“你嫌玉帝是死物,殊不知你自己也是。师叔让我转告你,好自为之。他让你在此界的目的,若是不能达到,有的是人来代替你。” 猛然得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随手造出来的器物,老君已经没心情计较杨戬之事。玉鼎见状微微一笑,麻烦就该一起解决。 “师父,那是什么东西?”玄宁只看到白光一闪,老君就面色大变,感到非常奇怪。他曾和老君打过交道,虽然不算聪明,但也算心智坚定轻易不会被动摇之辈,几时有过如此失态。 玉鼎依旧笑着,只是眼神令人琢磨不透:“徒儿,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好。你只需知道,他不再构成威胁就好。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关心的人。” 师徒俩说着话。玉帝却没闲着,派人取了些宝物,当着众仙的面给了玄宁。这一举措,也就为众仙声讨杨戬画上了句号。此后,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暗恨在心。 出了凌霄宝殿,众仙纷纷做鸟兽散,特别是曾经同杨戬不和的仙,更是脚底抹油跑得比谁还快。 我去!千万不能被师徒俩惦记上。杨戬一个就够心狠的,再加上一个更加凶狠残暴的师父,要命呐! “杨戬……你,还好吗?” 两方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嫦娥受不了,率先打破了寂静。 女子声音颤抖,带着绵绵情意。玉鼎轻皱了皱眉,眼神微冷。玄宁有些尴尬,曾经最渴望的,却在不久前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要找的,从来不是明月,而是…… “抱歉!仙子认错人了,在下玄宁。”刻意忽略的情绪翻涌,玄宁不禁侧头看向玉鼎。 当初,发现那道令他安心的气息是来自师父时。欣喜,慌乱,惶恐……各种滋味交杂,他一时理不清心底究竟是何感觉,只能压下不管。 如今,竟被故人激起。或许,他是该好好理一理了。 “二哥……你不打算认莲儿了吗?”杨莲怔怔地看着他自称玄宁,心如刀割。其余几人,虽没说话,但也都泪眼朦胧看着玄宁。 玄宁脸上不禁露出心疼,迟疑了一会儿,走上前,抬手将杨莲鬓角碎发别到耳后:“三妹!” “二哥!”杨莲扑到玄宁怀中,感受到温暖的体温,跳动的心脏,鼻头一酸放声大哭。 刘沉香,小玉,哪吒,熬春,丁香以及老大老三都抹着眼泪,怔怔地看着玄宁,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这样清逸出尘,风姿绝然的他,有多久没见了? “乖!别哭!二哥在这儿!”玄宁柔声安慰,轻轻拍着妹妹的背。 玉鼎见此,既心疼徒儿又有些欣慰。唉!就知他放不下,也不枉为师同玉帝谈了半天条件。如今这样,杨莲一家能光明正大表达自己的想念,于徒儿来说,很好。 良久,杨莲哭累了,在玄宁怀中沉沉睡去。 “徒儿,为师要走了。” 闻言,玄宁猛然抬头,正要说什么。玉鼎轻笑着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你们一家团聚,为师就不掺和了。为师还有些事要办,然后会回昆仑。一年后,为师将云游四方。” “徒儿,有缘再见!” 话落,玉鼎转身离去,身影很快变淡。玄宁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有些迟疑。就这一顿之下,那人已经消失无踪…… 诸事尽天意 天界的宫殿隐在云雾间,雕梁画栋,檐角斜飞。既有凡间的富贵,又有仙宫的缥缈。真可谓占尽世间绝巧。 玉帝出了凌霄宝殿,径直向着一处宫殿走去。行至殿门,有天宫守卫行礼,接着便有仙娥准备入内禀告主人。玉帝摆手止住了仙娥,直接走了进去。方进殿,扑鼻而来浓郁酒味让他皱了皱眉,再行几步,绕过影壁就见一女子醉倒在座。 “瑶儿,你这是做什么?” 闻言,瑶姬睁开醉眼,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呵呵呵……哥……哥……你也……是来喝酒的?来,来,来……小妹……小妹敬哥哥一杯。”说着举杯走向玉帝,满满一杯酒,等到了玉帝跟前就洒了大半。她手臂往前一递,晃晃悠悠尽洒在玉帝前襟。 “啊!不……不好意思,哥……” 玉帝轻拂前襟,笑道:“瑶儿提前退场,就是躲起来偷酒喝?” “当然不是。”瑶姬扶着玉帝才站稳脚,眉头一竖,怒道,“那逆子竟然……竟然还活着,并且和圣人有了联系。我好气。但是,哥……哥哥是三界之主,需要维护……护三界平衡,我怕坏了哥哥的事,所以躲了起来。” 看着瑶姬不复清明的眼,玉帝眼神微动:“瑶儿,哥哥发现戬儿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救你,都是为了改天条。现在,他就在华山。你去看看他吧!” “哥哥……哈哈哈哈,你就别骗我了。他,救我?哈哈哈哈……他不害死我,就大善了。哥,我答应你,不找那逆子的麻烦。但是,哥哥,你也别、逼、我。”瑶姬迷茫地看着他,眉头紧皱,“我不想见他。” 玉帝仔细观察她表情,见看不出什么,才宠溺道:“好好好,哥哥不逼你。哥哥还有事,你少喝点。” 瑶姬痴痴一笑,点头应着。推了推玉帝,歪歪斜斜走到美人榻上坐着,倒了杯酒,仰头灌下。余光瞥见玉帝身影消失在殿内。那双眼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迷蒙?泪水无声跌入杯中,和酒入愁肠,更添无尽苦涩。 哥哥,我知道你想用我牵绊住戬儿。这一次,恕瑶儿不能让你如愿了。我宁愿依旧做那个狠心毒辣的母亲,也好过被你用亲情逼着他做不愿之事。呵呵呵……哈哈哈……况且,知道了一切的我,有何面目再见他。 瑶姬无声笑着,滚滚泪珠和着烈酒尽数入喉。渐渐的,她醉了,累了,睡了。梦中,她好像见到了戬儿,小小的,大约十一二岁。人潮涌动的街上,他靠在他师父怀中睡得香甜…… 远离了仙界,玉鼎回首轻叹,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舍与柔情。 “哇!小玉鼎,你就这么离开了?不像你做事的风格啊?” 突然,有人说话。明明声音低沉悦耳却偏偏用了种极其夸张的语调,听得人忍俊不禁。更为诡异的是,这茫茫天际只有玉鼎一人,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玉鼎神色没有半分惊讶,只见他从袖中取出昆仑镜。镜中显着一个人,容颜空明澄澈,如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白色长发由玉簪松松挽着,身着淡青道袍,自有一派仙风道骨。此时,这位仙人满脸八卦,简直破坏了这么好的气质。 “师父,今日通天师叔没来找你论道?” 元始脸上笑容僵住,怒气冲冲道:“别跟为师提他。这个混蛋,贫道拢共就酿了百坛好酒。他竟然悄悄给贫道搬空了,还敢躲着不出来。哼!哪天贫道也要去搬空他碧游宫。” 听着元始之言,玉鼎唇角轻勾,眉宇间尽染怀念。真是好久不见这熟悉的场景了。曾经,他破封而出时,以为阐教只有他和徒儿,再加上天地间任职的几位。谁曾想,当他动用混元珠后,师父师兄弟们竟出现在昆仑镜中。通过师父,他知道了一些隐秘。 “哎!你这是要到地府去?话说,你真不去跟着戬儿?”絮絮叨叨说了好些关于通天的坏话,元始这才有空关注自家徒弟。见四周阴气冥冥,彼岸花开得艳烈,有些奇怪,“为师看那嫦娥的红线就快绑上了……” 玉鼎眼眸危险地半眯,笑吟吟打断道:“师父,徒儿突然想找通天师叔谈谈净莲酿的滋味。” “你……你想对它做什么?”元始警惕道,突然他想起什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都忘了,你在三界,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净莲酿在哪?哈哈……” “师父藏东西的地方,什么时候变过?”玉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久以来,就没见师父换过地方,尤其是净莲酿。 元始面皮一抖,抬手指着玉鼎,佯怒道:“逆徒,你你你……” 玉鼎见快到地方了,懒懒道:“行了师父,我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别人哄。说吧,找我何事?” “这不是见你心情不大好嘛!”元始敛了夸张表情,轻叹,“当初没告诉你的事,现在可以说了。你自杀伐入道,实力虽然可以无限制提升,但是永不能成圣。三界的承受能力终将有限,一旦你超过这个极限,就会引起三界不稳。而三界也会立刻出手,清除不稳定因素。” 元始抬眸看向玉鼎,眸光仁慈安详:“当初,吾算出你今后的命运,不忍见你枉遭劫难,也不忍逼你改道。吾等走时,你之实力不足以经过通道。然而,你的实力增长很快。这也就意味着,当你实力达到巅峰,三界内已没有圣人。而吾等所处地界,非圣人不能启。所以,为师去求了伏羲神王。” “天意如刀,一切都恰好。你被封印,是戬儿的生机。而戬儿再世成圣,却又能救你。玉鼎,当初告诉你的时间,依旧是最后的期限。如果可以,尽量早点离开。圣人的力量,也不是三界能承受的。” 元始正要撤法,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忙道:“还有,必须是心甘情愿的离开。曾经,吾等走时,凡是心有异念和不甘的都祭了封神台。” 玉鼎见影像消失,收了昆仑镜。踏步踩着血湖前行。无数死灵魂炸锅般冲出,扭曲着面目,扑向玉鼎。只见寒光一闪,空中炸开了无尽剑芒,死魂纷纷化作黑烟消散。 “真人到此,有何贵干?”地藏王菩萨盘坐在大石上,合什施了一礼。 玉鼎摸了摸化作石像的谛听,叹道:“替吾徒报恩。”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谛听嘴里。只见那东西化作九彩水滴滚入犬腹,须臾石块剥落。 谛听蹭了蹭玉鼎以示谢意,走向一旁盘着的巨龙。那龙正是熬红,只是气息微弱,不仔细查看几乎感觉不到。 玉鼎摇头轻叹,拿出些东西放到地上,转身离开。地藏王菩萨谢了一礼,没有拒绝。等玉鼎离去,拿过其中的治伤调息之物放到熬红口中…… 几个时辰后,司法天神殿收到些特殊的文书。 比如,地府阎罗和许多小鬼遭遇不明妖魔袭击,身死道消。据闻,当天惨叫声凄惨痛苦,响彻地狱,足足持续了整整一天…… 比如,某个关在万劫不复之地的山神无故暴毙,连带着身边许多不知什么原因关进去的凡人魂魄一起消散。 比如,某些地方土地莫名其妙死亡,导致公文无人处理。 比如,许多凡人命格变动,有的大富大贵;有的猪狗不如。 …… 逝者怎回首 第二十二章 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情,玉鼎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回到了玉泉山金霞洞。 “小玉鼎,你怎么回到昆仑了?不去华山吗?”隔了几个月再次联系玉鼎的元始,一见身处昆仑,立刻急了,若不是不能过来,估计会忍不住上手,“喂喂喂……你有没有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啊?你和戬儿离得这般远,到时候怎么及时进通道?啊?” 玉鼎结束修炼,睁开眼,很平静地看着元始跳脚:“师父稍安勿躁。我与戬儿说过一年后将要云游,我相信他必定会在此前来昆仑。至于这一年,就留给他们吧!毕竟,此后再无缘一见。” “你就那么确定他会来?你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认为你只是云游,还会再见,不来了呢?” “师父不是说过,经过通道必须心甘情愿吗?我若是什么都告诉了他,还怎么心甘情愿?”玉鼎起身走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闻言,元始瞪了玉鼎一眼。你和戬儿分开的时候,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借口,都是借口。视线扫过洞内,他留意到一地灵力波动异于他处。仔细查看后,嘲笑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肯定啊。否则,怎会设下传送阵法?到时候,若是戬儿没来,发动阵法他一样会出现。” 玉鼎笑了笑,也没纠正元始的话。他说徒儿会来,就一定会来。这阵法并不是为了让他过来准备的。 “师父,昆仑镜可能抵过空间乱流?” 元始倒了杯酒,正喝着。闻言,差点呛到:“小玉鼎啊,我知道你一向不怎么用法宝。但是,这些先天至宝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昆仑镜,只要你法力足够,时间逆转都不是问题。关键是看使用者的力量有多大。” “不需要时间逆转,能挡挡空间乱流就很好。”玉鼎举杯,眼眸深沉飘忽,似在想着什么。 元始见他这样,皱了皱眉。世人都说杨戬算尽天地,却无人知道他的徒儿玉鼎,一样是个心细如发万千筹谋尽在掌握的人。还好自己精于演算,很多时候都能窥见一鳞片爪。想着,元始掐指卜算,良久叹道:“玉鼎……”唤了声名字,元始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万一说了,事情因此有了新的变化,岂不是反而不妙。算了,一切就看天意吧! 希望最后,不是那最糟糕的结局。 弯月当空悬挂,数点寒星散在天幕。夜风拂过,桃花瓣纷飞,如同下了一场桃花雨。桃林中立着一人,身形修长,白衣胜雪。夜色中恍若要乘风归去。 嫦娥一入桃林,见到的就是如斯场景。这个男人,她曾那样深深的厌恶过,却在不知不觉间遗落了心。再次重逢,他变了。虽然,他依旧仰望明月,但那双眼眸少了期盼。 “杨……玄宁,这么晚了,还没睡?”他不认以前的名字,在到了华山的第二天,便叫所有人改口称他今世的名字——玄宁。 嫦娥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玄宁,心跳开始慢慢变快。 “仙子晚上好。”玄宁收回目光,行了一礼,笑道,“想到些事情,睡不着。” “玄宁,嫦娥此心一如当年你我合奏之时。这些天来,你看明白了吗?”嫦娥眼中满含柔情和期盼,出口时心如擂鼓。 玄宁移目,避开她的目光,叹道:“杨戬已死,仙子又何必执着。” “不,他没死。”嫦娥皱着眉头,眼中泪水盈盈,“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真君,杨戬,你为什么不承认?” “仙子,就算我对不起你吧。抱歉,忘了吧!”玄宁看着她,眼神平和宁静,“杨戬望月,只是感觉月亮的气息熟悉安心,就像家一样。仅此而已。” “呵呵呵……看来,你是找到了。祝福你!”早就有预感,不是吗?为何事到眼前还是会心痛。泪水划过脸颊,嫦娥痴痴看着玄宁,“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年,我疯的那些年,我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你的眼睛。那时候,我才发现,你望着月亮的目光中永远带着细微怀念。你是在找寻一个人吧?如今,你找到了。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是,杨戬,我还是祝福你。若是……”若是当初我发现羿就是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嫦娥最终没有说出口,毅然转身离去。 玄宁看着女子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拿过放在一侧的绝仙剑,皱眉苦笑。正是因为找到了,才更心乱。 师父! 吹了半夜凉风,心绪不但没有平静,反而如乱麻绞得更乱。对着月宫仙子,他可以认为那是爱。但是,将错误纠正后,人换成了师父。他心中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尊敬?亲情?还是爱情? 如果是爱,那师父呢?他会如何看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子? 玄宁捏了捏眉心,烦躁地摇了摇头。唉!算了,先回去睡吧。反正想了这大半年,没那次想明白过。 推开门,桌前坐着一人,捧卷品茗。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身影,玄宁心跳失了常。 “回来了。”灯下,那人抬头轻笑,眼中似倒映着星河般灿烂。 “师父,你怎么?”玄宁走近,诧异道。 玉鼎起身,盯着他戏谑道:“你不来看为师也就罢了,还不许为师来看你?” “师父。”许久未曾见到师父,玄宁竟觉恍若隔世。 “嗯。”玉鼎笑着凑近,贴在他耳边,“玄宁,你心跳得好快?” 热气呼在耳朵上,感觉痒痒的,玄宁经不住往旁边躲闪。面上红晕渐染,有几分羞恼道:“师父,你又捉弄我。” “徒儿这话说得不对,为师几时捉弄过你?”玉鼎挑眉,倚榻坐下,顺手倒了杯茶递给玄宁,“站了大半夜,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玄宁定了定心神,上前接过一饮而尽。突然,手腕被人使力一拉,整个人失了平衡,跌倒在玉鼎怀中。他大惊,撑着扶栏,就要起来。腰间一紧,视野天旋地转,眼看着那张向来锐利的俊美容颜在眼前放大。 “师父——” 玄宁猛然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让他又闭了眼。呼!原来是梦!想到梦中的内容,他摇了摇头,拥衾坐起。这下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自古离别难 第二十三章 叩叩! 敲门声响起,玄宁停笔回望,只见杨莲端着茶盘,含笑叩门。玄宁摇头笑道:“门又没关,直接进来就是了。” 杨莲走近,假意嗔道:“二哥作画太认真了,莲儿怕直接进来吓到你。毁了二哥的画,二哥肯定怨我。”她将茶盘放到几案上,端起一碗荷粥,递给玄宁,“最近天热起来了,这碗荷粥是我亲手摘了新鲜荷叶洗净,小玉细心熬了两个时辰,又凉了半个时辰。此时,入口温度刚好,还清热解暑。二哥,尝尝。” 玄宁搁了笔,接过碗道:“都是神仙之体,这区区夏日炎热根本不算什么。三妹你们又何必做这些?”虽然如此说着,玄宁还是拿勺舀着吃了。他低着头,没有看见杨莲听了他的话后,眼神沉痛,几欲落泪。 二哥,你是真的放下了过去。可是,我们忘不掉!刘府三年,我们那样狠心地任由你拖着残败之躯艰难活着。春雨连绵,夏日炎热,秋风肃杀,冬雪冷寂。我们赞美着四季美景,却忘了这些对当时的你来说,是多么难捱。二哥,如今你回来了。活生生的,会说话,会笑……二哥,我想好好待你,想让你永远幸福…… 很快,玄宁吃完粥,将碗放到茶盘里。杨莲瞬间收敛情绪,眉眼含笑,粉面生晕,她凑到书案前:“二哥这是画的真君神殿?那地方有什么好画的?”那个地方,二哥没有一天是开心的。真是令人讨厌! 见她神色微愠,玄宁失笑,揉了揉她额头:“说什么呢?这是杨府所化,是我们曾经的家。” “那画杨府就好啊。”杨莲捏着玄宁衣袖一角,摇着撒娇道,“二哥,以后不画天上的,好不好?我们画人间的美景。人间明明有那么多美景,西湖,泰山,黄山……” 玄宁扯回袖子,抬手指着墙上:“这不是都画了嘛!看,那是方才画完的,好看吗?” 杨莲顺着方向看去,墙上挂着许多画,皆画着世间少见的美景。其中玄宁所指的画,墨迹很新,明显刚画好不久。画中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四面如削。山巅处,坐落着一座恢弘宫殿。殿中琼树灵花,毫不逊于天界蟠桃圣地。宫殿外不远处,大、片桃林美若云霞…… 这是,华山! “很好看。”杨莲点头称赞。 “这些画是二哥送你的,三妹留作纪念吧!”玄宁微低头,看着杨莲勾唇轻笑,眼神依旧柔和宠溺。杨莲却从那双眼眸中看出了其他的意味,心瞬间被恐惧牢牢攫住:“纪念?什么纪念?难道以后莲儿找二哥画画,二哥不给莲儿画?” 玄宁轻轻叹息,拍了拍她的肩:“我已经在华山住了近一年,是时候回昆仑了。以后,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不要!”杨莲扑到玄宁怀中,紧紧抱着他,泪水滚滚而下,“二哥,是不是莲儿哪里做错了?你告诉莲儿,莲儿一定改。你不要走,好不好?二哥,不要走。”早就有预感二哥是留不久的,在他让他们唤他玄宁时便有了这觉悟。可是,她一直唤他二哥,唤到自己也以为这日子会长长久久。却没想到,离别是这样快。 玄宁微蹙眉,拍着她的背,放柔声音道:“三妹,你都是有儿子的人了,以后还会有孙子。二哥不在的时候,要坚强。杨家的子孙,哪能哭哭啼啼?”微推开杨莲,玄宁抬手抹去她脸上泪珠,“杨莲,记住,你不欠杨戬什么。杨戬所做皆是他所求,无怨无悔。玄宁的命是师父给的,我必须回去。”回去,求个答案。若是如愿……不,不论如不如愿。三妹,杨莲,你我此生不见,于谁都好。 破坏平衡的因素,只有斩断与三界的联系,那位才能彻底放心。你们没有性命之忧,师父也不用为了我这个不孝之徒与天庭为敌。 如此,最好。 “二爷要回昆仑吗?吾等愿誓死追随二爷!求二爷带上我们。”刚除魔完毕,准备回天复命的老大老三,突然心中有些烦躁,鬼使神差竟走到了华山。他们想着,反正到了,就看看二爷,谁知竟听到他要走。 “什么?舅舅要走?”端着茶杯的小玉方进庭院,听闻此言,面上笑容瞬间僵住。疾步抢入房内,见杨莲满脸泪痕,悲戚之色不言而喻,“舅舅,您要去哪?带上小玉好不好?” “对。二哥,你去哪,莲儿跟你去哪。带上莲儿吧!”杨莲抹了泪珠,眼眸含、着浓郁期盼。 “胡闹!”玄宁冷面低喝,环视一圈,见众人神色悲戚,痛苦不堪,不由有些心疼,“刚才我对杨莲说过。现在,也说给你们听。” “你们没有谁欠杨戬什么,更用不着赎罪。杨戬所做,皆为所求。既然想要得到,必然要付出代价。杨戬一生,无怨无悔!所作所为,与尔等没有任何关系。” “二爷!” “二哥!” “舅……爹爹……” 玄宁走到里屋,抱着睡着的哮天犬出来,看着众人淡淡道:“就这样吧!我已不是杨戬,大家好聚好散。” “不,二爷。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始终是我们梅山兄弟的二爷,二爷,带上我们吧!”老大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磕头,“二爷,求求你!留下我们!你连哮天犬都留下了,也不在乎多我们兄弟二人。二爷,留下我们吧!二爷……求求你了……” 小玉怔怔地看着玄宁,那双眼眸深邃幽暗,似藏了无尽秘密,有几分像当初在密室中见到的那样。她突然有些明了,舅舅一定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而且有着他们的缘故在里面。她看了看拦着的杨莲老大老三,呵呵……说什么赎罪?说什么要舅舅幸福?不过是借着这些,减轻自己心中的罪孽罢了?哈哈哈哈…… “爹爹,想走您就走吧!什么时候想小玉了,您就回来看看。” 闻言,玄宁微怔,看着小玉勾唇轻笑,点点头抬腿向外走。梅山老大和老三依旧跪在门边,堵住去路,誓要玄宁带上两人。 铮! 绝仙剑出鞘,直指二人:“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二哥!”杨莲猛然大喝,神色间尽是决绝,“今天,你要是离开,我就死在你面前。”玄宁大惊,回头正好看到她取下簪子抵在喉间,脚步一动,就要上前。 “别动!”杨莲手上用力,血液顺着脖颈蜿蜒而下,“二哥,要么带着莲儿一起,要么就不要管莲儿死活。” “胡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管有什么后果,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走了。这一走,你根本就没打算再回来。”杨莲痛苦地皱着眉,“二哥,你一向疼莲儿,带莲儿一起走吧!” “我……”玄宁眉头紧锁,盯着杨莲有些束手无策。这些年,杨莲的实力比以前有了很大提升,况且她一心求死,即便出手也不能保证毫发无伤。 怎么办? 咻! 几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玄宁一惊。气息如此熟悉,让他抬起的剑僵住。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杨莲脸上,瑶姬看着从她手中夺下的簪子,勃然大怒:“为了这个人,你就要轻生?他要走就让他走,留着也是祸害。” “你还不滚,要本宫送你吗?”抬眼看着玄宁,眸光冰冷无温,“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你一回来,就没好事。滚!” 闻言,玄宁心中酸涩难耐。母亲,知道了一切,您也依旧不能原谅我吗?也是,不管怎么说,也是我害死了父亲和大哥,让您幽禁这么多年的。 你怨杨戬,合该如此。 他垂眸,将哮天犬放在一旁,掀起衣摆跪下,冲着瑶姬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瑶姬长公主,我代杨戬谢您赐予生命。此后,您多保重!后会无期! 玄宁抱着哮天犬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自然也没有看见,在他身后,瑶姬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泪如雨下…… 情深不由己 第二十四章 瑶姬看着玄宁的身影消失在天界,往日的画面浮现眼前,更多的却是水镜中看到的场景。心中苦涩痛悔交杂,久久没有回神。 “瑶姬长公主,你……”老大瞪着瑶姬,气得咬牙切齿。明明已经知道了二爷苦心,为什么还要出口伤人? 小玉收回视线,抹去眼角泪珠:“外婆,解了娘的禁制吧!” 瑶姬瞥了老大老三一眼,眼神冷漠凌厉,视线转到小玉时柔和了很多。她抬手解去空间禁制,杨莲一把抓、住她,怒道:“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这一走,也许就不会回来了。” “哼!”拂袖将她扫到一边,瑶姬不屑冷笑,“我总算知道,当初戬儿为何会选绝路了?”瑶姬一把揪住杨莲衣襟,将她拉了起来,“杨莲,你是没长脑子吗?你难道看不出来,玉帝动了杀心?留他?哼!你是想害死他,害死我们所有人吧?” 瑶姬的话恍若晴天霹雳,老大老三神色巨变:“什么?那二爷……”小玉默默走到门外,抱膝坐下。爹爹,您是不愿意连累我们才走的吗?呵呵!走了也好。没有我们这些累赘,您会活得更好! 爹爹,无论您在哪里,请您一定要过得幸福。小玉会每天为您祈福,愿上苍垂赐与您。 “不会的。你骗我,二哥是圣人啊!圣人不灭的……” 瑶姬放开手,居高临下看着杨莲:“天真!圣人不灭?那当初的圣人都去哪了?正是因为他成了圣人,所以玉帝才想下手。” “而你们,还嫌理由不够地自己凑上去。”瑶姬转过身,声音阴冷,“不要妄图去找他。他走了,对谁都好。杨莲,你要是还想死,我成全你。只是,别拖着大家一块儿死。” “喂!你真不打算去找你徒儿?还有七天就到时间了,你们……”元始的话还没说完,玉鼎直接封了昆仑镜。每天都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烦死了。贫道说了他会来,就一定会来。这不,已经到昆仑了嘛。 不过几息,洞外响起细碎脚步。玉鼎皱了皱眉,怎么脚步有些虚浮?受伤了?他起身走过去,离得近了,却嗅到一阵酒香。 “师父。”玄宁没料到玉鼎突然出现,脚步一乱,险些摔倒。他忙扶墙站稳,眼睛直看着玉鼎。良久,眼尾轻扬,唇边弧度如桃花艳烈,“师父,弟子彻底斩断了和他们的联系。” 玉鼎眉宇皱得更紧,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和他们有联系了?” 闻言,玄宁愣住。随即摇头失笑:“是弟子糊涂了,师父说得对。本无何须有,本空何自缚。师父,弟子回来了。”随着话落,原本有几分醉意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你就是为这喝成这样?”玉鼎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转身走向洞府深处。玄宁疾步跟上,笑容多了些苦涩:“师父,你打算去云游?准备去哪?” 玉鼎走到桌前坐下,抬手倒了杯茶递给他:“问这作甚?” 玄宁看着茶面上浮起的碎冰,眼角微跳。呃……师父好像有些生气了。怎么办?后面的事还说不说?一面想着,一面仰头喝下。 “师父带弟子同去吧。一路上,也好有个伴。” 听了玄宁的话,玉鼎盯着他,半晌不语,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带着他。玄宁一见,垂眸叹息:“弟子如今孑然一身,形单影只。如果师父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带着弟子。那弟子希望师父能够,经常回来看看弟子。” 又是良久的沉默,玄宁只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了。玉鼎这才挑眉开口:“跟为师还玩心眼?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吧!” 捏了捏墨扇,玄宁额间细微冷汗冒出,心紧张得快要跳出。他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师父,以后无论你去哪儿,弟子都跟着,好不好?”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话一出口却变成了这样。玄宁心中有些懊恼,却拿不定主意。 玉鼎眼神微动,失笑道:“就这你也要纠结半天?好好好!为师让你跟着,行了吧。快去洗洗,一身酒气。没醉,都熏醉了。”真是喝醉了! “不是的……”玄宁辩解了一句,却没有说下去,心下已经做了决定。他轻轻一笑,上前凑近玉鼎,闭眼贴上他唇,“师父,我想在你身边。以道侣的身份。”话落,试探着轻吻,意外地没有遭遇抵抗。玄宁有些欣喜,这是不是说明师父也是喜欢他的。 可是,很快玄宁便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师父没有抵抗,却也没有回应。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心,渐渐沉入谷底。 他却舍不得放开,狂风暴雨般攻城略地,如同末日前的宣泄…… 良久,他才喘着气松开。不知什么时候,他倒在了玉鼎怀中,手臂也缠上玉鼎脖颈。玄宁不敢睁开眼,他不想看到师父厌恶的表情。 寂静的空间,没有人说话,急促喘息平添几分暧昧。玄宁有些受不了,他凑到玉鼎耳边,低语:“师父,我没有喝醉。我说的,都是我心中所想。我已经考虑了一年多了,你不用问我是不是认真的。师父,让我陪在你身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玉鼎抬起他的头,见他双眸紧闭,面色有些忐忑。心下轻叹,真是笨!眼中却有笑意划过,低头吻上他眉骨。见他猛地睁开眼,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玉鼎敛了神色,淡淡道:“七日后,陪为师去个地方。到时候,为师自会给你答案。” “师父不能现在说吗?”玄宁一怔。为什么要七日后?现在说和七日后说有什么区别? 玉鼎推开他,起身挑眉冷笑:“不想知道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出昆仑了。” “别!”眼见着就能如愿以偿,玄宁哪能放弃,“弟子等着就是。师父到时,可得说话算话。” 玉鼎轻笑了笑,不置可否。盘膝坐下,修炼前吩咐道:“现在,你去把一身酒气洗了。” 去留从心否 第二十五章 昆仑山终年积雪,但玉泉山却暖如春日。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一地流金。微风轻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花瓣随着风翻飞,送出缕缕清香。 树下,安置着方石桌,玉鼎执卷坐着。在他对面,玄宁安静地净手烹茶。脚边卧着一条黑色细犬,眯着眼,尾巴轻轻摇晃。不远处,溪流蜿蜒流淌,阳光照耀下,如同滚动着一地金光。 泉水泠泠,花香溶溶。此情此景,几可入画…… 玄宁煮好茶,倒了一杯递与玉鼎。随后,便半趴在桌上,眯着眼享受着阳光。耳边,是玉鼎时不时翻卷的声音,他有些昏昏欲睡。 “有人来了。” 闻言,玄宁头脑一清。仔细探查后,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是熟人,我去去就回。” 看着他离去,玉鼎放下书卷轻叹。都说做神仙好,我现在倒宁愿你是个凡人,前尘往事一碗忘川也就消散了。他皱着眉思索,随手端着茶饮下。正要放下茶杯,就见山间小径出现玄宁的身影。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没见到人?”怎么这么快? “见到了。是沉香和哪吒,我告诉他们,我和您将要云游,以后不会回来了。他们听了,就离开了。”玄宁执壶为玉鼎续了杯茶,“估计,是从华山来的。他们应明白我的意思。”玉帝此后,该放心了。 玉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拿起典籍,继续翻看。 千里之外的云层上,刘沉香咧着嘴呼疼:“嘶!舅舅以前放的哪是水,那明明就是东海。哎,哪吒,舅舅手上的到底是什么武器,不像是开天神斧啊。”手臂上开了道七八寸长的口子,鲜血直冒,“果然,侄子没有儿子亲。明明我们两个去的,为什么就我一人受伤了?舅舅偏心。” 哪吒垂着头,神色沮丧:“那是绝仙剑,曾经是通天教主的佩剑。后来,在封神之战中被道行师叔收了去。绝仙剑威力不下于三尖两刃枪,更何况杨戬大哥如今是圣人。他要是没有手下留情,你早就没命了。只是疼一点而已……” “什么?只是疼一点儿?你来试试啊?”一用劲,疼得更加剧烈,刘沉香瞬间嚎道,“疼死我了。这剑……是折磨人的吧……啊……好疼……”声音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 玉泉山上,玄宁只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六天就过去了。 “师父,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走吧?”玄宁看着玉鼎,唇角轻勾,眸中氤氲着期待。拢在袖中的手捏了捏墨扇,心开始不规则跳了起来。 玉鼎瞥了他一眼,抬手将哮天犬收进昆仑镜,随后把镜子塞到他怀中:“昆仑镜你拿着。”玄宁笑意变淡,事情好像有些不一样。难道那地方,还有危险? 接着,就见玉鼎十指翻飞,掐着繁复法诀。金霞洞内,一个巨大、法阵显现。与此同时,玄宁身前空间突然裂开,金色光辉涌现,淡淡吸力传来。玉鼎眼神一凛,来得这么快? “师父,这是什么?”空间裂缝中的吸力不断增强,到了后来,玄宁不得不施法抵抗。 玉鼎没空回答,手中法诀掐得更快,几乎看不清动作。随着他的举动,法阵慢慢缩小,最后化作一道光芒融入玄宁身体:“玄宁,这是传送法阵。你要是不能顺利通过空间裂缝,它会将你随机传送。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什么?师……”巨大推力袭来,玄宁猝不及防直接跌入空间裂缝。 玉鼎收回伸出的手,慢慢握成拳,眼中掠过几许怅然。见裂缝快要消失,他洒然一笑,眉眼忧色尽扫,锐利如剑,踏步走入其中。 一切都准备妥当,不论如何,他都能保玄宁性命无忧。只是,徒儿,你若选错,怕是等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师父这是在做什么?”玄宁长剑横胸,警惕地看着四周,“不会是考验吧?” 四周一片混沌,唯有脚下一条金色桥梁延伸到视线尽头。玄宁试着向左右走,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看来,只有向前一条路了。 这金色桥梁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悬在半空中却坚硬无比。玄宁缓步上前,丝毫不敢有所大意。很快,他发现金色桥梁边缘有灰色雾气翻滚蠕动,扭曲着幻出隐隐约约的形体。 这是,怨业?嘶!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个空间连接着封神台? 神识向四周扫去,很快玄宁眼中浮现浅笑,幻阵吗?死亡从来不是他所畏惧的。不再犹豫,直接向前走。两旁怨业越积越多,寒意渗人。渐渐的,这些怨业开始向桥上蔓延,向他脚上攀爬。 玄宁心静如水,任由这些东西肆虐。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些东西看着吓人,却没有任何威力。一切都是根据想象而来。 不知走了多久,四周怨业消失。眼前忽有光亮,玄宁心中警惕更甚。这诡异的地方,谁知道会出现什么。越走越近,刺眼的光亮让他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二哥,你怎么来了?” 玄宁睁开眼,就见杨莲捧着桃花向他走来,唇角含笑,眼神纯真:“二哥,你不是带着梅山兄弟除魔了吗?” “你怎么在这?”玄宁不着痕迹打量了一圈,四周的景象很熟悉,灌江口杨府。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任司法天神以前,也是兄妹俩关系正好的时候。 杨莲将花塞到他手上:“我看桃花开了,想摘几枝放到你房间。既然你回来了,自己去放。” “我不是你二哥。”玄宁挥剑刺入她心口,贴在她耳边冷冷道,“你也不是杨莲。” 空间一阵波动,哪吒踩在云头,勃然大怒:“杨戬,亏我叫你一声大哥,你竟然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看招!” 玄宁微蹙眉,师父不会做这样的幻境。此地有蹊跷。突然,他想到师父交给他的昆仑镜,和最后所说的话。心中越来越不安,师父究竟瞒了他什么? 见哪吒袭来,玄宁面寒如霜,眸光似掺了碎冰,剑锋过处,招招致命。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绝对不能受这些幻影影响。 哪吒一死,一条黑色细犬窜了出来,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玄宁闭了闭眼,脸上怒色浮现,他不等哮天犬化作人形,挥剑斩去…… 梅山兄弟,李靖,孙悟空,小玉,刘彦昌,刘沉香…… 很多他熟悉的,不熟悉的身影一一闪现,怒斥,痛恨,鄙夷,和当初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们都倒在他剑下。到最后,他已经不管眼前是谁,全部一剑了之。 师父那里不知是何情形,他不能浪费时间。 “戬儿,对不起。以前是娘错怪你了。别做傻事,到娘这里来好吗?”空间一阵波动,天界仙子纤眉微蹙,美眸盈泪,就那样慈祥期盼地看着他。 前路唯战尔 第二十六章 玉鼎踏入裂缝,眼前一暗,玄宁早已不知去向。四周满是混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早就料到是如此情形,他凝神感应着昆仑镜所在。那丝心神联系虽然微弱,却能够让他迅速辨清方向。须臾,他轻轻一笑,身化流光消失在混沌。 “咦?”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混沌之景,玉鼎奇怪道。不会错的,昆仑镜就在此处。只是,怎么不见玄宁的身影?玉鼎拧眉思索,神识探出观察着整个空间。半晌,他察觉出了端倪,法力凝于斩仙,火红长剑上光华流转,颜色更加浓烈,呈暗红色,宛如鲜血凝聚。 抬手斜着削向一处,剑尖所过之处,丈许长空洞突显,幽暗深邃,仿佛那一处的所有东西都被剑气吞噬。咔嚓!四周空间不稳地颤动,晶莹碎片掉落如星。黑暗中有金光浮现,其间一道修长身影执剑而立。 玉鼎身形一动已出现在玄宁身后。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仍自向前走。玉鼎微皱眉,绕到玄宁正面,见那双不笑也上挑的眼眸一片清明,眼神凌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玉鼎松了口气,看来只是看不见他而已,没有出状况就好。 走着走着,桥旁有怨业翻腾蠕动。玉鼎眼中杀意流转,这里可不是三界。若是这些东西敢动手,那正好算算总账。怨业幻化出虚影前赴后继地向桥上扑,却始终没能如愿。继续走了一段时间,怨业开始挤上桥梁,齐齐扑向玄宁。玉鼎手中寒光流转,数道剑芒划出。 “嗯?”剑芒竟然直接穿过怨业打在桥上,那桥面点点涟漪散开,毫发无损。玉鼎忙去看玄宁,见他神色如常。放下心,视线移到怨业,“幻觉吗?” 玉鼎又试探着去攻击怨业,无一例外地统统打在桥梁上。有哪里不对?还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玄宁突然停住不走了。 “你怎么在这?” 随着话落,浓雾般的怨业猛烈翻腾,忽地凝出了一道实体,抓着玄宁的脚踝便咬。电光火石间。咻!火红长剑飞来,直直刺进怨业头颅,巨大的力道带着它后飞了数十丈。玉鼎紧随斩仙而来,手中早已结好印决,对着怨业压下。 砰! 随着金光炸裂,怨业化作黑烟消失无踪。 “我不是你二哥,你也不是杨莲。” 杨莲?陷入幻境了!玉鼎暗忖,余光瞥见怨业虚影一道道缓缓凝实,暗道:原来如此。进入通道者,心绪若有波动,这些怨业便会凝实,啃噬血肉。灵魂为封神台所收,化作新的怨业。 凛厉剑气纵横,牢牢护住失去意识的玄宁。一开始,怨业虚影转化的速度并不快。不过数十息功夫,转化速度快了一倍,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变化。 “母亲……”声音微颤,带着明显的迟疑。玉鼎心下一惊,果然,怨业虚影转化速度飞速增长。 嘶!不行啊!再这么下去,没被怨业啃了,也会被累死。这小子行不行啊?说过多少次,不要执着不要执着,怎么就是放不下?更何况,你所见的皆是幻影……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波一波怨业实体被消灭,眨眼间又有新的补上…… 怨业实体没有恐惧,一切的行动仅凭本能。所以,不论玉鼎消灭多少,都有大批怨业实体前赴后继扑上来,潮水般想要将两人淹没。渐渐的,玉鼎额头有冷汗滑落,面色微微苍白,眼眸中担忧愈浓,更多的却是决然。 他在等,等事情无可挽回之时,发动传送阵法。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 所以,徒儿,就看你怎么选了。 事已至此,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怨业实体突破不了玉鼎的防线,玉鼎也没法破眼前之局。混沌中没有时间参照,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他只觉体内法力消耗大半,同时还在剧烈消耗。此处灵气杂乱活跃,根本无法吸收,也就更谈不上补充法力。 好在他手上灵丹妙药不少,暂时不用担心法力消耗。 只是,这般消耗着,终究非长久之计。 遥远之外的一处宫殿内。 “咦?奇怪,这人明明心思浮动得厉害,怎么还活着。”道人捻着胡须,直道怪哉!怪哉! 旁边一人本在盘膝修炼,闻言睁眼看了看,眸中了然闪过:“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当初也经历过,只要杀了那些幻影,心中没有不忍,便不会有怨业转化,也能顺利通过。而这人,虽然下手够狠,但他的心还保留着柔软。” “如今只是暂保性命,一旦遇到下不了手的幻影,结局早已注定。” 道人点头,眼神似叹似惋:“是啊!当初几位师弟也是因此殒命。唉!不知这人是谁。” “这人你们都认识,杨戬。”女子声音慈祥柔和,如同能包容世间万物。 “女娲娘娘!”两人起身行了一礼。随后才反应过来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杨戬?”道人不自觉扯断了数根胡须,疼地龇牙咧嘴,“那玉鼎师兄呢?” 女娲看向半空中悬浮的图景,眼中更加柔和:“玉鼎就在杨戬身边。”孩子,偶尔也为自己一次吧! “什么?”尖叫声比方才更凄厉,道人哭丧着脸嚷道,“完了完了!师兄一定会砍死我的,啊!哪吒啊!你怎么能对戬儿动手呢?为师白疼你了……你可害苦了为师……” 太乙真人揪住另一道人的袖子哭喊:“赤精、子师兄,你一定要救我啊!” 赤精、子皱了皱眉,眼中闪过嫌弃,扯回衣袖冷笑道:“你再哭下去,不用玉鼎师弟动手,我先宰了你。”见他瞬间收了眼泪,这才转身问道,“女娲娘娘,他们……能通过吗?” “事到如今,一切早有定数,非人力能改。”女娲浅笑,神色莫测难辨。 三人静静地看着图景,纵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开口。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打扰到里面微妙的平衡,即便他们知道根本不可能打搅。 不知过了多久,图中人影消失。殿内一侧爆发出强烈银光,其间有人影出现,打横抱着一人缓步走出。 不觉岁月长 第二十七章 “假的永远真不了。”玄宁闭着眼,眉宇间纠结着怅惘。不论怎么说,瑶姬曾是他母亲。现在,要亲手弑亲……鲜血溅落到脸颊,烫得有些发疼,垂下手,血液顺着剑身滴落。 嘀嗒!嘀嗒! 突然,颈间剧痛,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哭声响起。玄宁心中骤紧,谁在哭?发生了什么?迟钝的意识运转,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浮现眼前。 师父? 耳边哭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恐惧缠绕着玄宁心脏,他急切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有人说话的声音响起,飘飘忽忽听不真切。 依稀能辨出在谈论他和师父,玄宁集中注意力去听。 “呜呜呜……玄宁……玉鼎他……” “玄宁醒来……” “……没有玉鼎……” 轰!玄宁只觉脑海一炸,剧烈晕眩袭来,所有的意识都远去。什么叫“没有玉鼎”?师父他怎么了? 我们就不必再见了! 没有玉鼎! 两句话如同魔咒,整颗心好像裂成数瓣,渐化尘烟。五脏六腑也翻、搅着,就像泼了瓢滚烫的油,恨不得就此死去。 “师父他怎么了?” 洞府内瞬间安静,众人齐刷刷看向床榻。见他坐起身,红着眼眶,眉宇间死灰般沉寂。不由愣住,这是唱哪出?怎么刚醒来就这表情? 还是元始反应快:“玉鼎没事,他去找通天,应该就快回来了。你灵魂消耗过大,睡了整整七天。来,把这药吃了。” “师祖,太师叔,四师叔,你们?”知道玉鼎没事,玄宁放下了一半的心。这才发现不对劲。他们……他们不是消失在封神台了吗?难道自己和师父其实都死了?这里是幽冥? 元始微微一笑:“先把药吃了。其他的,你问吧。” 玄宁接过药,清香一如记忆中,心中怀疑去了九成。他吞下丹药,只觉暖流游走,疲惫虚弱一扫而空。 “这里是哪里?师父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元始深深叹了口气,眸中仁慈和悲哀交杂:“这一切都要从……” 元始讲了此界的由来,讲了他们到此处的原因。也讲了多年前为博取两人生机的谋划。太乙真人在一旁时不时补充些遗漏之处,当讲到图景中的情形时。 “不对啊,四师叔。遇到瑶姬幻影,到我亲手……亲手杀了她,不过百息功夫,哪有你说的那么久?” 广成子摇头,眸中显出悲叹:“你不知道。当你心绪波动剧烈时,你所感觉的时间和真实的时间相去甚远。你觉得只有百息,或许外面已经过了百天。”更有可能不止百天。 玄宁心神巨颤,百天?不眠不休地战斗百天:“师父他……”为什么去找通天师祖?受伤了吗? “唉!太乙,去把玉鼎找来。不看到他,玄宁估计怎么也放不下心。”元始走到一边坐下,笑道,“都是些皮肉伤,师兄几颗丹药下去,早就好了。倒是你,灵魂消耗不少,得好好调息。” 皮肉伤?走出洞府的太乙面皮一抖,又揪断了数根白须。他宁愿受内伤,也不想成玉鼎师兄那样好吧!那些怨业低级的时候,确实凭本能只扑圣人,但是高级怨业可是来者不拒。特别是那些实力强大,血气旺、盛的,更加吸引怨业。 这玩意儿法宝又防不了,只能靠法力生生打散。当初,黄龙师弟他们就是因为修为不够,最终…… 按下思绪不提,太乙想到玉鼎刚到时。浑身血染,手臂,腰腿等多处都是被啃噬的痕迹,更有几处露出森森白骨…… 太师叔走时留了许多灵丹妙药给玉鼎师兄,皆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疗伤圣品。这战况得多惨烈残酷才能将玉鼎师兄逼成这样。反倒是他抱着的玄宁,除了灵魂消耗了不少外,整个人完好无缺。 太乙摇头轻叹,惨是惨了点,好歹活着。 活着就好啊! 唉!徒弟都是来讨债的。 想到徒弟,他就想到自家那不省心的弟子。嘶!他要不要出去躲个几百年。玉鼎师兄现在没空理他,不代表永远没空好吗! 啊啊啊啊!师父,您坑我!让我去找玉鼎师兄,这不是送上门找揍…… 听了元始的话,玄宁眼中诧异划过,大师兄?太上老君?那三界里的那个…… “三界里的太上老君,是师叔临行前炼制的傀儡,赋予了意识,却没让他知道自己是傀儡。正因如此,他才容不下玉帝王母是死物,以至于惹出后面一系列事情。” 元始摆手轻笑,神色高深莫测:“若不是这些事,玉鼎和玄宁又如何来此?一饮一啄,回头再看对错是非已不重要。玄宁,此界特殊,且能进不能出。若是勉强为之,于己无益。” “弟子明白。”玄宁恭敬应道。 元始继续道:“等你大好,吾带你认识阐教新的弟子。此界虽无人烟,但各类妖兽植株数不胜数。闲得无聊,点化了不少。如今阐教倒与截教无异。你为我教第三代首座弟子,自有教化其余弟子的职责。” “弟子遵命!” 该说的都说了,元始长身而起:“你好好休息。广成子,走吧!让他自己理一理。” 玄宁起身下床,向元始行了一礼:“恭送师祖和太师叔。”元始轻笑,两人身影消失在洞府内。 玄宁打量着四周,莫名觉得眼熟。细看才发现,各类摆设与金霞洞相同。走出山洞,场景更为熟悉。若不是亲眼见到元始等人,他几乎以为一切只是一场梦。 熟练地找到潭水,玄宁除去衣衫梳洗。净尘诀拂过,衣衫焕然一新。收拾妥当,四下转了转。果然,与记忆中完全一样。 只是,不知是师父做的,还是师叔或师祖。走着走着,脑海一阵晕眩,玄宁揉着头,转身走回洞府,盘膝运功。 灵气滋养着魂魄,虚弱感渐渐消失,等到完全恢复,玄宁收功睁开眼。烛火下,有人同时望来,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归于无形。 “好了?来,喝点水。”将茶杯递给玄宁,玉鼎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把脉。很快,神色一松,露出几许笑意。拿过空杯,见他盯着自己,遂问,“再加点?” 玄宁摇了摇头,只是看着玉鼎。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此时此刻见师父完好无损出现在眼前,又觉得一切都不必再说。玉鼎随手将杯子扔回桌上,笑着任由他看。 静默了一会儿,玄宁开口:“师父,我已经跟您到了这里。您的答案呢?”隐隐约约他能感觉玉鼎的心思。但是,没有亲耳听到,总有些不确定。 玉鼎眸中暗光流过,轻轻一笑,透着几分愉悦和柔情。抬手抽去玄宁发带,青丝顺着肩头流泻,黑与白形成浓烈视觉冲击,有种别样的魅惑。玉鼎俯身贴近那如玉耳、垂:“你说呢?” 耳边的热气惹得心底发麻,玄宁不由自主轻、颤:“既然师父的答案与我相同,当初为何不说?” “当初若是说了,你就该喂了那些怨业了。”想着前段时间的情景,玉鼎气恼地狠咬一口,铁锈味从舌尖传来。玄宁吃疼,低呼一声。玉鼎微怔,松了力道,舔、去、耳、垂血痕:“那些怨业可不是假的。当你心神动摇时,便会慢慢蚕食你的血肉。” “师父……” 玉鼎转头覆上他的唇,模糊呢喃传出:“徒儿……现在该想的……可不是这个。” 玄宁来不及反应,便被玉鼎带入一场绮丽。烛火摇曳,红帐被暖。修真不记年,情浓韶光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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