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同人)忠臣》作者:風字壹號 文案: 法术、武术并存的北宋仁宗年间,法师和朝廷重臣们在效忠与叛逆间博弈,大义与名利间,有人不择手段、有人机关算尽、有人不顾一切寻求真相。 ★月华出场不多,但不耽误猫猫成为护妻狂魔。 ★猫猫化身展怼怼&铁憨憨乃情节需要。 ★三次元事情多,更新极慢。 ★考据是不可能的。 内容标签: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展昭,丁月华,包拯 ┃ 配角:公孙策,孙哲,庞籍,傀儡师,须臾 ┃ 其它:昭文,昭华 一句话简介:法术武术并存的北宋仁宗年间故事 第1章 平安市 汴梁城,平安市。 日中,大暑。瞧热闹的人群和商贩的吆喝声一如既往地填满了整片街区,挑担子叫卖的货郎、提食盒送餐食的小二灵活穿梭其中,人们或忙或闲,各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中。 人声鼎沸处,一中年汉子正向人们展示一件做工精美的玉器,看客的目光正被其手中的那些新奇物件紧紧吸引。头戴斗笠的展昭亦微微抬首瞄了那漂亮的玉壶一眼,制作考究,不逊于官家玉器,果真是好东西的。 片刻,他收回目光扫了扫周围,复抱着胳臂凝起神来。随着人们的一声惊呼,汉子手中的玉壶不翼而飞,他惊愕的表情告诉众人,这不是变戏法。 几乎与此同时,展昭脱了斗笠飞身追出人群,胆敢在平安市抢劫,胆子真是不小啊。眼见平安界展开,将百姓护佑其中,他抽出道剑符朝目标奋力射了出去。 前方飞驰的人影身子一扭,虽勉强避开要害,却还是被剑符划伤了胳臂,他又续了些力气,向平安市外脱逃。展昭并不急着加速抓人,抬手在半空发出道红色烟柱。 抢劫者按了伤口拼命跑着,再往前不远就是平安市出口,届时便可脱出这该死的平安界的约束。此时,街边巷子里忽然窜出一人,其高声喝道:“开!”抢劫者正迟疑间,怀中所劫玉壶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狠狠弹落地面。 一旁提食盒的小二见状甩了食盒扑上前来,一把按住正准备挣扎脱逃的劫犯,铁链从他的袖口蜿蜒而出,将目标勒了个结实。 “哈,跑啊,给你能耐的。”得了手的小二嘲讽道。 “敢在平安市里使用法术抢劫,胆子不小嘛。”方才大吼的男子也过来汇合。 “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能耐?”被制服的劫犯仰头瞪着他们。 “那你仗着法术欺负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又算什么能耐?”从另一条路上现身的展昭冷冷反问。见对方无法回答,他向两位下属道:“收了吧。” “都抓到啦?”小二兴奋道。 “嗯。”展昭点头。“刚一露头就被孙哲摁住了。” “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小二扯起犯人将他押解回府。 开封府汴梁卫戍司。 “犯人所持法术为瞬飞,使用时间太短,平安界难以自动触发,只能人为打开。按照计划,我们在准备的赝品里都设了爆裂符,雷子看我信号引爆……”“还有,杨臻的小二扮得不错,一点看不出来漏洞。”展昭向包拯简要做了行动汇报。“既保证了行动力,又顺理成章隐藏了身份麻痹敌人。” 见展昭难得夸奖新人,包拯亦点头:“年轻人前途无量呐。” 杨臻闻言咧嘴笑道:“都是大伙配合得好,我就最后捡漏抓个人,嘿嘿。” “追踪符也是个好东西吧?”公孙策冒出来得意道,“只要能给他放点血,哪怕就那么一点点。”他捏着手指比划着,“都别想逃脱踪迹。” 包拯看着他那手舞足蹈的样儿:“照你这么说以后他们是不是连养狗都省了?” 公孙策睨了他一眼:“各有所长!”转头又对展昭道:“熊飞出门折腾这一通,身体可还吃得消?” “无碍。只是寻常的中暑引发眩晕,很快就好了。”展昭答道。 此时,门外衙役来报:御史台传话,请开封府所属卫戍司就今日午未时分平安市平安界触发情况做出解释说明。 “我……”杨臻一时语塞,“这御史台属曹操的么?” 展昭看了他一眼:“乱说话。”“包大人,此事我会去说清楚。” 包拯无奈叹气:“还是我去罢,你办你的事,平安界触发又不都是坏事,我们按规矩办公,不用理会他们。” “是,此事就劳烦大人了。”展昭拜谢道。 “御史台就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地方,恨不得把每个驻京机构的尾巴都抓出来。”公孙策喃喃着。 “就没你不知道的事。”包拯瞪了他一眼,遂出门去了。 展昭望着包拯的背影道:“大家回去待命吧。” 傍晚,展昭歇班回家,月华早已在院子里等他一起吃晚饭。 “好嘛,前脚中暑晕得不省人事,后脚就跑出去逮人,厉害了噢。”月华看着夫君那副疲惫的样子故意嘲道,谁叫他动不动就玩失踪。 “哦,没打招呼是我不对。”展昭换下湿透过几次的外衣闪身钻进浴室。冲洗一通换好了身干衣服才出来见媳妇。 “你还知道不对呐,大中午的我满家里找猫你知道吗?” 展昭努力忍着不笑出来:“对不住,对不住,下回再也不敢了。”他连连作揖。 “哼,吃饭!懒得理你!”月华端起碗夹菜。 展昭小心翼翼挨着她旁边坐了:“今个这事发生在平安市,我怕搞出乱子,才亲自上阵指挥的,我保证,我只是指挥,没动手。” 月华转头看向他:“别的我信,你没动手?我信你都有鬼咯。” “哦,其实我是负责发信号的。” “哈,好嘛,果然被我猜着了。” “我媳妇最聪明!”展昭立刻接道。 “算你识相。”月华捏了捏他的脸,将盘中的烧鱼夹给他。 晚饭毕,屋外起了微风,月华倚在院子里乘凉,却不见展昭的影子。“这家伙,不会又跑了吧。”她有些无语地回到屋里确认自己的判断,却见自家夫君坐在她平时打扮用的镜子前发呆。“怎么坐这了,想学化妆?” 展昭抬眼看了看她:“月华,我刚才突然发现一件事。” “啥事?”看他一本正经,月华也跟着有点紧张。 “我越看镜子里的自己越有种眼熟的感觉。” “噗……搜神记看多了吧你。”月华噗呲一声笑出来,旋即戳了戳夫君那颗总装着奇怪想法的脑袋:“谁看自己不眼熟,我还眼熟我自己呢,我看你是白天累得。” “不是你说的那种自己认识自己的眼熟,我是觉得镜子里的脸有点陌生,但又曾经见在哪见过。”展昭辩道。 月华无奈叹气:“好吧,我们妇道人家是真不能理解你说的这种似曾相识了,或许是你之前出事伤了脑袋的缘故。”她轻轻抚着他。 展昭握上她的手轻笑道:“或许吧。” 第2章 宁安市 宁安市的街道人头攒动,生意火热程度丝毫不比平安市逊色。 “还是这边舒服啊,昨天可要把我憋死了。”杨臻深呼吸叹道。 “至于这样么?”展昭看了他一眼。 “至于,到了平安市连法术都不能用,我这身手,毫无用武之地啊。” “昨天也没耽误你用法术。”展昭扫视着左右两边的铺子。 “用是用了,可结果还是被御史台叫去问话,弄得跟我们卫戍司做贼一样。”杨臻皱眉道。 “你哪来那么多讲究?”展昭抬手欲敲他。“办好你自己的差事,旁的事不需要你操心。听到没有。” “知道了。”杨臻躲开他的拳头喃喃答道。 展昭自然能理解身旁这位新来的年轻下属心中所憋着的愤懑和委屈,可谁又不是从这时候过来的。“在天子脚下当差,就得学会忍耐。”他瞟了眼旁边围了一圈喝彩的人群,圈子里的傀儡人偶在表演攀天梯。 行至街市中央,孙哲已经在那等着他们了。 “没有。”孙哲面色凝重地摇头。 展昭不语,只是远眺着商铺连绵的屋檐。 “他们还能钻到地底去?”杨臻有些急了,宁安市这么大,挨家排查一准打草惊蛇。 “能藏得这么深,说明对方有一套。”展昭看着孙哲:“这里虽说不禁寻常法术,但御火类法术是绝对禁止的,普通人生火做饭都难免有个闪失,何况使用法术。”“他们若想好好地藏在宁安市,就一定会寻个稳妥的地方,就算别的地方出了事,也不至于受波及。”他的目光挪到了排列紧凑的铺面上,与平安市一样,这里的房屋也是一不小心就要火烧连营的。 “你是说……水?”孙哲的脑子飞速转着,如果擅长驭水,火烧之时便可用法术调附近水源灭火。 三人即刻奔沿河一带的房屋寻去。 汴水蜿蜒流淌,默默滋润古老的汴梁城。 岸边的商铺相比中心地带略显古旧,可人气却并不逊色,或许这样的古朴特质更容易引人光顾。 “一间一间来吧。”孙哲认真地观察着每一家铺子。 杨臻瞥了眼河岸,今日怕是要寻到天黑了。 三人混在人群中不疾不徐寻了一阵,直到渡口附近一带的铺子时,展昭突然唤住二人歇脚。“对面这家,你们有什么看法。”他拿起小二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孙哲闻言瞧了眼,那不过是寻常的膏药铺子,平日里卖些独家配方的提神醒脑防晕船药丸或者跌打损伤之类的药膏,这种小店,城里多的是。“这家?看着不像啊。” 杨臻也是一头雾水地摇头,他不信鬼云寨的窝点是这么副随意的样子。 展昭放下茶碗眯眼打量着那生意略显冷清的小店沉声道:“这家店使了幻术。” 孙哲杨臻闻言俱是一愣。 “我辅助阿哲突进,杨臻外围。”展昭说话间已站起身。 “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杨臻一听急道。 “里面情况不明,我们俩去就行了。”孙哲亦做好动手的准备。“我主攻,你且歇着,他们若耍花样,再劳驾你帮我擎着点。”他向展昭笑道。 孙哲立在膏药铺门前,蓄足力气朝展昭所指点的窗棂处轰去,木窗当即破碎,陈旧的房屋似乎也被冲击得抖了几下。隐在远一点位置的杨臻眼看那铺面发生了变化,原本空无一物的屋顶多了半层阁楼样的建筑。 未等孙哲喊话,数发利箭扑面而来,他挡开几发扭身突入屋内,展昭奋力弹开其余部分,以免它们伤及街上的无辜百姓。 “散了!散了!”杨臻忙着疏散百姓,光天化日竟敢公然对抗卫戍司执法,里面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吞了熊心豹子胆了!”孙哲一刀砍翻朝他射箭的家伙。 “上面还有人!”展昭叫道。 孙哲闻言一个瞬身奔上楼,这是间充满浓重药味的阁楼。未及站稳,强劲的水柱就把他冲得一个趔趄差点翻下楼去。 “汴河水不是给你这样用的。”展昭朝驭水那人打出道剑气,目标的身形断成两节,模糊着不见了。 紧接着,杨臻在街上大叫起来,展昭赶去一看,方才驭水之人已挟持了个少年与杨臻对峙。 “把人放开!抓人质算什么本事!缩头乌龟!”杨臻狠狠骂着,他若是再麻利点,也不至于让这围观看热闹的少年被捉住。 对面的家伙不说话,只紧紧攥着匕首。 孙哲抹掉脸上的水,思忖如何解救,对方擅长幻术和驭水术,不晓得藏着什么法术。 “阿哲,动手!”展昭面无表情命道。 孙哲心里骂着展昭你他娘的就是疯子,手上却一点没含糊,一发风卷刀刃就打了过去。 少年歇斯底里叫着,挟持他的人亦有些颤抖,这情境是他们都未曾料到的。 “还想用幻术?”身后瘆人的低音激得挟持者后颈发凉。 展昭一把捏住他右腕扭掉匕首,对方激烈反抗,被他抬膝在肋侧顶了个结实,复反剪胳臂制服在地。杨臻赶上前来放出铁链将这大麻烦缚牢。 “你没事吧?”孙哲欲拉起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少年。 “少碰我。”少年愤愤拍开他。 孙哲定睛看了他一眼:“你是……” “原来你们卫戍司就是这么当差的!草菅人命啊!”他瞪着孙哲和一旁的展昭。 “是我们救了你诶,要不是我喊你离开现场你动都不动,怎么可能被会被抓住。”杨臻听他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展昭上前按住杨臻,示意他不要讲话。“令尊在御史台供职,公子自当以身作则、恪守本分,法术无眼,宁安市偶有冲突,寻常人当及时躲避,不可任性围观。” “呵,哪哪都不安全,那朝廷养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少年站起身,紧紧盯着展昭:“宁安市给你们搞得乱七八糟也罢了,平安市竟然也出乱子。我爹说得对,你们离了结界连差事都办不了。” “平安市的结界是为保护寻常人免遭法术干扰而设立的。”见他纯心找茬,展昭立在他面前冷冷反问:“我朝仁慈,顾念百姓,故在法术使用上多重设限。敢问令尊大人,平安市结界究竟是用来护佑百姓还是粉饰太平?” 一旁的孙哲听得大气不敢出,对方的爹是御史中丞,这话传过去,不仅卫戍司甚至开封府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杨臻一介新人哪里敢上前提醒,只默默将犯人交给赶来的押送兵,展昭一早还告诫他遇事要忍耐,结果他自己却如此冲动,粉饰太平这个词就算包大人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行啊,这话我记下了,你就等着吧!”少年白了展昭一眼转身离开。 第3章 法术 展昭快步走出卫戍司监牢,犯人已妥善关押,基本可以确认此人为鬼云寨的爪牙,主要负责联络窝点的隐藏和运行。杨臻其身后一路小跑紧跟着。 “头儿,等我一下嘛。” “怎么了?”展昭回头看他。 “您一眼就看破那个幻术,太厉害了!”杨臻赞道。 “没什么了不得的,多见识几次你也可以。”展昭一脸淡然。 “我听鉴识师父说,这类幻术很高明,很难被察觉。”杨臻继续兴奋说着:“孙大哥是我在法学院的前辈,头名毕业,都没能看出端倪。”说到此,他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悟道:“头儿,你该不会是会幻术吧?” 展昭驻足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不会。” 杨臻有些不死心:“我在典籍里看过,幻术水平很高的人会轻易看破水平不如自己的人的幻术,大概是这意思。” “我会的话早就用了。”见杨臻还要再说,展昭敲了他额头一下:“就寻思这些有的没的,先练好你自己的本事罢。” “就是咯。”孙哲从一旁的案卷库走出。“你小子好歹也是法院出来的,能不能好好跟展大人学些本事,早些独当一面给我长点脸,可不是谁都有机会一毕业就被挑到卫戍司的。” “明白了。”杨臻连连点头,他可不想被两大上司扫地出门。 “还不去把行动日志写了?”孙哲命道。见杨臻乖乖跑走了,他叹口气:“甭理这小子,岁数小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展昭浅笑:“其实,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确实不会使幻术,至于我为什么能破幻术,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早前事情若能记起来,可能就知道答案了。” “你的事我听说了。”孙哲沉默片刻,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会好起来的。”“对了,阁楼上的药丸检查过了,是私下里配置贩售的违禁药,用来短暂提升法术持久力,难怪那家伙驭水和幻术交替使用竟然气都不喘一下。” “这东西嗑多了要死人的,流出去就麻烦了。”展昭蹙眉。 “留了一个样品,其他都烧毁了。” “鬼云寨还真是不可小觑,不起眼的一个窝点就有这样厉害的幻术高手。”展昭无奈叹气,“可惜这能力了。” 孙哲倒是一副看透的表情:“法院门槛高,去不起的永远比去得起的多。况且法术这东西本就靠天赏饭,法术再厉害的夫妻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子女一定具备持有法术的能力,想搜罗人才,太难了。更何况幻术这种稀有品种。” 展昭沉默,这样的现状注定了朝廷需要在管控法师和法术方面投入相当大的人力和财力,一不小心,可能要引发巨大的动荡,一旦出了岔子,可就不是平乱那么简单的事了。 为了调节气氛,孙哲岔开了话题。“今天你捉那家伙的时候,我看你没使用法术。”他在一旁看得真切,展昭使出瞬飞偷袭犯人身后,单纯依靠武力将犯人和人质拖离自己法术的攻击范围,然后强行制服犯人。 “被你发现了。”展昭浅笑。“你知道的,我不是法院出身,会使用的法术也不多,除了基础一点的之外再不会别的花样。当时那个情况,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动手了。其实武术练得好了,也可以克制住很多法师的。” 孙哲不住地点头:“受教,改日你我二人切磋一番,还望不吝赐教呐。” “随时奉陪。” 展昭别了孙哲歇班回家,抬眼西眺,斜阳早已不知踪影,天边只余几片淡红云彩,月华一准等急了。 刚迈进院门,便见包大人正坐在庭前的竹凳上盯着他呢。 “怎么才回来,大人在这等了你一个时辰了。”月华立在包大人身后拼命给他使眼色。 “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传我过去就好的……”看到月华的眼神,他知道,包大人一准是兴师问罪来了。 “哦,展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是我想传便能传得来的。”包拯挪了挪身子,继续道:“没办法呐,只能在这等你回来了。” “大人这是哪的话……”展昭听他这语调顿觉不妙,赶忙叫月华张罗晚饭招待包拯。 “不必忙活了,本府在御史台吃了半日的瘪,哪里还吃得下晚饭。”包拯的目光依旧落在展昭身上。 月华与展昭对视一眼,悄悄退了下去,公务上的事,她向来是回避的。 “大人,平安市的事我……”沉默片刻,展昭开口解释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包拯冷冷打断他。 展昭抬目疑惑地望着包拯。 “甭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带给御史中丞的话,我可是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说话间,包拯的脸陡然黑了下来。 “大人觉得职下说错了?还是中丞大人借此难为大人?职下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让大人为难。”展昭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 包拯睨着对面死不悔改的一张脸严肃道:“这不是对错的问题,也不是我为不为难的问题。”他撑起身来到展昭面前。“而是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倔脾气的问题!你这样早晚要害死你自己,我不可能每次都替你兜着,总有兜不住的那天。这次王中丞念在你维护其子不与你计较,下次还会这么好运?你有几颗脑袋啊?” 展昭垂目默默听训,这个王中丞真是小心眼,竟然直接捅到包大人那告状…… “你是不是在想下回怎么对付王中丞?”包拯话锋突然一转,惊得对方一愣。 “职下没有。”展昭连连摇头,这种事情有也不会承认的。 包拯正欲说话,却见月华提着鸡毛掸子直奔自己而来。 “大人,这是鸡毛掸子,打他一顿消消气。他这副臭脾气,没您帮衬一天都待不下去。” 包拯接过鸡毛掸子,手指摩挲着柔软顺滑的鸡毛。 “大人,打哪?”展昭见他不说话,不由紧张问道。 包拯瞪了他一眼,遂两步赶上前,用掸子的木把轻敲了他脑壳一下:“臭小子,自己长点记性吧。” 展昭接了对方丢过来的鸡毛掸子连忙上前道:“大人,在职下这吃过晚饭再走吧。” 包拯摇摇手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不必了。” 展昭两口子送走包拯回到屋内,女仆已摆好了饭食。 见展昭抱着鸡毛掸子望着饭菜出神,月华开腔道:“包大人从进门就一直关心你的身体,也知道你这个说来劲就来劲的脾气可能是受伤之后落下的毛病。” “我知道,他向皇帝力荐我为卫戍司主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该给他找麻烦,可每次情绪激动时便无法控制,总忍不住放狠话,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展昭揉了揉额头,每次心绪烦乱时候,都头疼得很。 “寻个时间让公孙先生瞧瞧吧,总靠鸡毛掸子演戏也不是长久之计,兴许哪天包大人脸一黑真把你给揍了,到时我可拉不住。”月华从他怀里拿走鸡毛掸子。 “你就忍心看我挨打么?”展昭故作可怜看着她道。 “忍心呐,坏猫闯祸了当然要教育。”月华得意笑着。 “唔……好狠心。” 第4章 卫戍司 展昭结束了本月共计十日的巡查工作,如往常一样在卫戍司料理公务,作为主事,待在大堂内指挥巡查和处理案件才是他的主要任务,而亲自进入街市巡查主要是为了弥补卫戍司法师巡查队伍数量的不足,毕竟以汴梁城的规模,再增加几十个法师巡查也不一定够使唤。至于奏请增加人手,他是不敢想的,真能增得了他也不至于亲自上阵跟普通巡查法师一起排班巡街,伸手要一名毫无工作经验的实习巡查法师都要被御史台、枢密院追屁股骂个七八天,说他不顾大局、与中枢机构争夺人才、有扩充羽翼之嫌……要几十人,他怕不是嫌自己活得长。 规规矩矩处理好与开封府的往来文件,以及即将递交给御史台、大理寺的答复信函,展昭伸了伸懒腰,他宁愿再出去巡街十天也不想闷在屋里写这种应付差事的鬼东西。“饭点过了。”他喃喃自语推门出屋,提起门边的地上放着的食盒。月华知他时常不好好吃饭,故而只要是他不出外勤的日子里,都会差人送来午饭。 可口的蔬菜、鱼羹和两张烙饼下肚,展昭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正在院子里溜达着消食,却见负责传送文书的差役一溜小跑进了院。 “哪里的?”见他跑得满头大汗,展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禀告大人,是开封府传来的。” 展昭接打发他下去休息,仔细端详手中封装完好的木匣,只有向下级机构发布重要命令才包装得如此严实。扯掉封条,揭开匣子,通读过文书内容,展昭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捏了捏拳头,到底抑制住撕碎这一纸命令的冲动。 “来人,打道开封府!”他吼了一声出门去了。 包拯坐在厅内眼见着卫戍司主事风风火火穿过前院跨过门槛直奔自己而来。王朝、马汉等护卫严阵以待,他们知道这位展大人的脾气,这个架势一准是来打架的。 展昭是法师官员,按规矩,面见上级时应保持至少三步的距离以示尊敬,再往前靠近可是要犯忌讳了,护卫们正要阻拦,却见对方已扑通一下长跪在地。 “展大人这是怎么了?”包拯一脸平和问道。 “回禀大人,职下是来汇报卫戍司这两年的工作情况的。”展昭仰头盯着包拯。“卫戍司设主事一名,下设三名副职,分管治安、钱物、案卷,下辖正式及实习巡查法师四十六人共十五组。主要负责汴梁城内街市、民宅的法术巡查工作,每月接受并处理大小法术冲突数百件……” “你到底想说什么?”包拯终于插话打断他。 展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对方明知故问的脸上:“展昭希望辞去主事一职,离开卫戍司。” 话音未落,包拯霍地起身,将一旁的护卫吓了一跳。“好端端的,为何辞官呢?”转瞬,他恢复了平静,一如平常的语调询问起来,仿佛在与疼爱的晚辈说话。 “大人真的不清楚么?”展昭从袖中慢慢抽出方才的那纸命令。 包拯认出了那页纸,抬手示意护卫们退下。 片刻,厅内只剩包拯与展昭二人。 “你且起来。着卫戍司调查并荡除鬼云寨草寇是皇帝的旨意。”包拯沉声道。 “卫戍司维持正常工作尚且勉强,哪里有精力和人手再去管鬼云寨。况且,鬼云寨老巢根本不在汴梁城内,这差事根本不在卫戍司的职业范围,真要荡除,也该由禁卫军来做。将这样要紧的差事交给卫戍司这种力量十分有限的部门来完成,职下实在无能为力只能辞去职务。”展昭并未起身,依旧仰着脖子争辩。 “本府在朝中为你卫戍司申诉过,但收效甚微。”包拯叹口气。“禁卫军确数京畿卫戍部队,讨伐周边草寇并无不妥,但提起应对鬼云寨,朝中几位重臣多半推举的是卫戍司,禁卫军愿意退而让贤,御史台对此也无异议。这样的局面,本府即便有心也无法再说什么。” 展昭一时语塞,转念一想,猛然醒悟:“这是御史台搞的鬼!他们对卫戍司办事不满,所以搞出这么一出来看我们的热闹。等我们出了岔子再名正言顺算账。” “你住口!”包拯喝断他。“是这样又怎么样?若不是你什么昏聩的话都敢往出说,什么人都敢得罪,能被这样针对?” 展昭咬着嘴唇不答话。 “我告诉你,这差事你逃不掉的,玩了命也得办!也别想着辞官,到时有多少人来找你麻烦,你自己心里清楚。”见他一脸不服气,包拯撂了狠话。 “职下申请扩充巡查法师。”展昭抬眼看着他,似在寻求支援。 “按章程上报。” “不知是否还会被认定为图谋不轨。” 这小子嚣张的嘴巴真是欠抽,包拯咬了咬牙用气得发抖的手指着他:“立刻、马上从本府眼前消失。” “大人放心,职下一定竭尽全力把差事办好,不负所有推举过职下的大人们的厚望。”展昭自知将他惹得不轻,遂麻利叩首,起身告辞。 包拯敛了神色望着他的背影长叹口气,这小子是纯心到自己这闹这么一出的。 “禀大人,公孙大人到了。”王朝报道。 “迎公孙大人进来。”包拯点了点头。 “大哥忙着呐,我看熊飞刚出去,喊也喊不停,你骂他了?”公孙策抱拳进屋道。 包拯无奈一笑:“来耍赖的,我哪里敢骂他咯。” 公孙策笑嘻嘻道:“我倒是看你被他闹得不轻,怎么样,比养孩子还操心罢。” “闹闹情绪不出大格也就随他去了,真若给我捅了娄子,我这个做家长的也不会轻饶他的。”包拯摆摆手,赶走那坏猫在脑海里的残影。“老弟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公孙策拍拍脑袋,从怀中取出个瓶子。“新调出来的,安神补气,试试,好用的话我再做一些。” “不胜感激。”包拯收了瓶子,又对公孙策道:“寻个时间给小展也配一副,我估摸着,他这段时间要忙得不可开交,可别再出什么事了。” “晓得,包在我身上。”公孙策点头道。 展昭从开封府出来便径直回了卫戍司,喊人将所有有关鬼云寨的资料、案卷都收集集中起来送到他屋里,而他自己则关起门来阅到昏天黑地。 第5章 鬼云寨 突如其来的职务调整让卫戍司的人有些无所适从,按照展大人的说法,未来的一段时间,巡查工作会变得十分繁重,一直例行的十日一轮休也极可能告吹,不仅如此,一些法师还会被抽调出去执行其他暂不明确的重要任务。 孙哲面色凝重地阅罢来自开封府的文书,同其他两位副职一样选择了沉默,至少目前,他不知该说点什么。 “都看过了罢。”展昭打破议事厅的平静。“从枢密院、禁卫军抽调的十个人不日便到,这个炭火团,我们想不接都不行了。” “十个?”孙哲眯起眼,似对这数字有些不屑。 “抽调,不少了。”展昭抬眼看着他。“这是告诉我们,别打增编制增饷银的主意。” 一旁管钱的副主事听得明白,知道上级又使这只盼驴拉磨不给驴吃草的手段,不由嘟囔了句:“小气。” “不晓得抽来的是什么老弱病残,不要拖我们后腿就好。”孙哲抱胸无奈叹气。 “阿哲,人家禁卫军怎么可能让你像选实习法师那样挑三拣四去挑人噢,想的太美了。”一直埋头理档案的副主事笑道。 “没错。”展昭接过话题继续道:“十个确实杯水车薪,但也好过一点替换的人也找不出来,大伙本就任务重,不能再两头忙活。我寻思,将坊市中轻松一点的巡查区域腾出来给他们。” 话音刚落,孙哲的眉间已皱起好几道褶子:“卑职不能同意。这帮人又不是来养老的,给好活太便宜他们了吧。横竖也是借来的,使劲用就是了。” “真出了乱子是他们担责还是我们担责?”展昭反问。 “这……”孙哲语塞。 “这些人是枢密院和禁卫军的眼睛,别提干活,不给我们找麻烦就烧高香了。”展昭用悠远的目光望着窗外那一小块天空。 “那就把他们安置在南安坊、顺安坊、平安市东街这一带罢。”孙哲的语气照方才低沉了许多。 展昭点点头:“可以。每一块区域留一个老手照应,不要给他们挑出毛病。”“至于调查鬼云寨,由我来组织,阿哲还是负责巡查,无论如何,主业不能丢。” “可这样的话你就要兼顾两边,鬼云寨这事只凭一个人应付不来,这节骨眼上我躲清闲算什么事。卫戍司向来是有难同当的。”孙哲反对道。 “阿哲说的是,多个人帮衬,遇事也好有个照应。我和老董法术不精,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做好分内之事,鬼云寨素来穷凶极恶,我们势单力薄,不可大意。”档案副主事接道。 展昭思忖片刻,确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便点头同意。 晚间,选定的八名有经验的巡查法师悉数到齐,再加展昭和孙哲,正好十人。 “任务想必大家都有耳闻,我就给大伙说说鬼云寨的情况吧。”展昭望着下面全神贯注听讲的九人道。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杨臻气喘吁吁跑到一脸严肃的展昭面前恳求道:“头儿,我是你挑来的,你和孙大哥一直带着我,这次任务算我一个吧。” “谁让你进来的。”展昭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目光从孙哲那移到了杨臻身上。 “大人,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知道我只是实习的,但我会很多法术,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我想通过这次任务多积累点行动经验。只要让我参加,让我干什么都行。”杨臻继续求着。 展昭叹了口气:“这件任务非比寻常,弄不好要没命的,可不是闹着玩。” “怕死的话,我就不当巡查法师了。” “……也罢,准你加入,但若不能服从命令,就立刻从卫戍司离开,连实习法师都别想做。”展昭严肃盯着他。 见老大终于同意,杨臻啄木鸟似的点头。“谢谢大人!”他美滋滋地跳到一边乖乖站好。 展昭不理他那心花怒放的样子,继续刚才的讲话。 “鬼云寨是以鬼魂为崇拜的法术流派衍生而来。所谓鬼魂崇拜在今日看来便是妖术、妖法中的一种,我朝《法术通则》明文禁止任何形式的使用及传授。”“我查过古籍,这类法术由西域传入,但因祭祀过于残忍、法术破坏性难以掌控为统治者所忌讳,只能利用国家战乱分裂时伺机扩大势力,逐步渗入至中原。如今的西夏,便有很多人使用这类法术,毕竟西夏的法术约束并不严格。所以,我觉得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便鬼云寨没什么有威胁性的妖法,祭祀这种恶劣的行为也依然存在。” “祭祀?向崇拜的妖鬼献祭?”孙哲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朝代了,还有人信这个。 “没错,就像皇帝祭天祈福一样,他们祭鬼魂。我翻过案卷,这几年很多起失踪案与他们有关,都在夏秋季节,我觉得这不是巧合。” “我记得有几个案子好像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位年长的法师自语。 “对对,证据不足,最后都变成了悬案。”另一个接道。 屋里逐渐多了些议论声,大抵都是在交换各自的小道消息。 杨臻左右听了一会,不由冷汗直冒,这帮法师前辈完全在聊失踪人口的各种可能的死法…… “安静。怎么死的就不要去猜了,魏晋时期的记载是挖出眼珠和五脏。估计今天也不会差太多,人身上能动刀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展昭白了这些没见识的下属一眼。“都记清楚,我们的任务不是去破案,而是把这群违法乱纪的东西彻底除掉。” “明白。”下面的法师见他不悦,连忙收敛神色。 “初步判断,鬼云寨的老巢在天鹰岭以东一带,我们需要摸清那的情况,他们一定会在外围布置眼线,随时掌握官府动向。所以,我们即便乔装,也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正面交锋。”“我会继续向朝廷申请更多的支援,断不会拿诸位同僚的生命去开玩笑。”展昭沉声补了句。 “那我说一下分组,依旧是三人一组,我和展大人会有一个人视情况留下来处理公务。”见展昭说得差不多,孙哲拿出分组名单。 杨臻一看不由着急:“那我呢……” 孙哲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由笑道:“问你老大去,看我做啥。” 杨臻渴望的目光又注视着展昭。“头儿,你答应我的。” “你只能跟我或者阿哲一起行动,如果我和他都不出门,你就老老实实巡街去。记住了吗?”展昭板着脸道。 “记住啦。”杨臻笑嘻嘻答应着。 第6章 补气丸 天鹰岭的一条小路上,卖凉茶的汉子倚在树下压低了大草帽小憩,此地偏僻且路不好走,很少有商贩愿意大热天到这做小本生意。如此一来,这个简单的凉茶摊子倒因满足了过往行人解渴消暑的需求而赚了不少小钱。周围的草木随微风发出簌簌声响,汉子抬了抬帽沿,赶走停在身上的飞虫,又换了个姿势歇着。 晌午已过,眼看着日头西斜,三名采药人结伴踏上归途,走出这岭子最快也要半个时辰,想在天黑前进入汴梁城就不能在下山的路上磨磨蹭蹭。 杨臻抹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这该死的山路真是走断腿也走不完,采药半日竟然比他巡街一整天都累。“王大哥,还有多远呐?” “快了。”前方引路的大哥头也不回答道。 “刚才你也是这么说的。”杨臻背着竹筐小心地蹭下斜坡,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烧熟了。 “走不动了?”展昭看着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 “没有,我这不是着急回去看看今天采的草药么,头一回认识这么多新鲜药材。”杨臻即刻换了副轻松的样子。 展昭懒得拆穿这小子,笑了笑道:“有收获就没白出来一趟。” 天色晦暗,汴梁城内主要街道上相继亮起灯火,各大商铺、勾栏、酒肆依旧忙碌着,再过一会,这里便是热闹的夜市。 卫戍司内,换了装的展昭、杨臻一行人已在厅内休息,并总结今日搜查情况。 “今天的这片山上总体还是挺干净的,草木没有被妖术破坏的痕迹。”展昭用笔在地图上划定范围。“阳坡有几座无主新坟,下次去有必要查验一下。” 听到验坟,在场的几人不由有些发怵。 “田子这边怎么样?”展昭继续问道。 “茶水生意挺不错的。”田子笑着掏出一个布口袋搁在桌上,听声音便知是数目不小的铜钱。“道路是僻静了些,但都是赶路歇脚的,没什么可疑人。有几个办货的经常走这条路,也知道这一带可能有草寇出没,但据说只要白天抓紧过去,别赶夜路,就没什么危险。” “你、你竟然卖了一天的茶水。”杨臻瞪大眼睛,这是不折不扣的偷懒啊。 “头儿,这钱……”田子指了指钱袋。 “本钱还给老董,剩下的钱再买些凉茶明天继续去那卖。”展昭回道。 田子抱拳得令,转头又对杨臻道:“明天你去那卖,怎么样?” 杨臻闻言嫌弃地摇手:“我才不去,我要跟展大人上山挖药材。”他宁愿在山里弯着腰布置一天的观察结界也不去做卖茶水套话这种毫无技术可言的活。 杨臻一脸的孩子气逗得其他人忍不住发笑。“你小子劲头这么足,是铁了心要转正了。”田子调侃道。 “那当然咯!” “明日由孙哲带队,接着今天这片搜查,方式不变,具体事情我会跟他说。”展昭难得地露出微笑。“今个不早了,都回去歇了吧。” 目送走几名下属,待到孙哲巡查归来布置过明日任务,展昭才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家中。从五天前他接到这该死的命令开始,这是头一次踏进家门。 “好久不见,老婆大人。”看到出屋迎接的月华,展昭笑嘻嘻打招呼。 “好久不见呐,流浪猫。”月华扑到他怀中。 “怎么样,想我了么?”展昭抱紧她,却见自家老婆搂着自己一动也不动。“无法呼吸了吧,我这几天没来得及换衣服,也没好好洗澡……” “原来你自己闻得到啊!”月华简直要气得笑出来。 “虱子多了不嫌痒嘛,闻一会儿就习惯了。”展昭笑着放开她,再不速速撤离老婆大人要发大招了。 “洗干净了再出来吃饭!”月华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屋檐上停着的夜莺好奇地俯瞰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时不时抬翅修整一下光滑的羽毛。 狼吞虎咽用过晚饭,展昭懒猫一般平摊在凉爽的席子上,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他正伸着懒腰,便听月华在一边笑: “馋猫,你这是要把这五天没吃到的饭都吃回来么?” “那当然啦,老婆做的饭一顿也不能落下嘛。”展昭一骨碌撑起身,“就算落下了,也得全数补回来。” “就你会说话。”月华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扔去。 展昭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个不大的瓷瓶。“壮阳大补丸?” “我呸,这是公孙先生怕你熬坏了身体带给你的补气丸。”月华戳了戳这满是歪念头的猫脑袋。 “这一准是包大人的主意。”展昭倒出颗药丸在手心端详着,褐色的药丸正放出阵奇异的气味。 “公孙先生说了,这是专门配给法师吃的,最适合你这种夜猫子。”月华凑过来拿起那颗药喂给他。“包大人可是为你好,别总跟人对着呛。” 展昭嚼着那比想象中好吃得多的补气丸道:“我那是据理力争,老婆你不知道,朝堂上那帮人心太黑,总想着挤兑我们这些下层法师。朝廷律法也对执业法师很严苛,稍有不慎就要受处罚,这些日子事多,我们司的同僚都快累倒了。” “这话你可不能出去说,跟我说说就算了,当心惹祸上身。”月华瞥了眼自己这位一提起朝廷就嘴巴不安分的夫君。 “知道了,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连累老婆你的。”展昭抱住她,双手轻抚着她柔软的肩背,仿佛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无论他在外面承受多大压力、遇到多少困难、挨多少训斥,只要回家看到月华,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真香。”她的身上散发着茉莉花香。“今晚我们……”他阖起双目,在她耳边轻声道。 “公孙先生这药还真是壮阳大补丸呐。”月华柔声一笑。 胸中的热浪燃烧着,展昭甩手弹灭灯火,一把扯过薄被扬到半空。飘落的被子刚好将他二人遮了个严实。 两声鸣叫划过夜空,夜莺眨了眨明亮的眼睛振翅起飞,直向着那皎月而去。 第7章 操练场 经过半个月的奋战,调查鬼云寨的前期工作总算铺垫得差不多,孙哲换下官服卸了个担子似的准备歇班,已经很久没去过夜市,今日正好消遣一番。刚走出门,便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近,展昭回来了。 “还没回去啊?”孙哲抬头道。他本以为展昭去枢密院办完事便直接回家了。 “你不是也还没回去。”展昭跳下马,将缰绳交给值夜差役。 “我这不正要走么。”孙哲见他脸色不佳,知是办事不顺。“他们怎么说?” 展昭苦笑:“横竖就是要人没有,要命……估摸着我们也不敢。”“这么久还没能申请到援助,是我的无能。” “这怪不得你,兄弟们都知道,巡查法师,法师官阶中的底层,哪里还敢提那么多要求。”孙哲安慰道。 “鬼云寨那边怎么样了?” “按照计划完成了结界部署,现在就看能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了。”孙哲知道,用结界观察情况,搜集过情报再伺机动手是再怂不过的战术,鬼云寨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草寇应该直接剿灭,不需要抓把柄。可卫戍司不是禁卫军,没有大旗一挥就千军万马来相见的实力。 “辛苦了……”展昭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今天在枢密院等待传唤时见到了禁卫军统领将军。” 孙哲眼睛一亮,复又暗淡下去:“那他……” “没理我。”展昭摊了摊手。“就职以来,我与他见过几次面,但他从未跟我说过话。”“韩将军为人正直、治军严明,我很佩服,只是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使他如此厌恶。” “我听说韩将军两年前在京畿执行任务时被敌方法师重伤,之后脾气就一直不太好,我估计这事之后他可能对法师存在些偏见。”孙哲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据说他的左脸、左肩都是那时候受的伤,左臂差点残废,休养了很久。” 展昭默默点头,韩将军的疤他是见识过的,很严重,再往里偏斜一些很可能成为致命伤。“讨伐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朝廷的旨意里没有明确完成时限,还能再撑一阵。”“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就拦轿喊冤去。”他半开玩笑道。 想到展昭挡在轿子前那副比坐轿子的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孙哲不由笑起来。“估计包大人知道了要气吐血。”“对了,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什么事,寻思回来看看案卷。有事?”展昭漆黑的瞳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无比深邃。 孙哲笑了笑:“切磋一下如何,权当消遣。本想寻个空闲时间,哪里想到接了这么个熬人的活。择日不如撞日,怎么样?” 展昭望着他,心道这小子大概惦记切磋这事很久了,再不满足他,估计要一直念叨着。“好啊。” 卫戍司操练场火光明亮,这里是专门配给卫戍司的法师们做日常法术训练或是行动演练的。 二人检查了场地,约定罢规则,即不限制法术种类,点到为止,便在场子中央各自站定。孙哲打量着展昭,与他共事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的较量,执行任务时,他从未见过展昭使用除基础法术之外的任何法术,他也无法相信卫戍司的主事、汴梁城内最高级别的下层法师竟然只会基础法术。 “来吧。”展昭朝他点头示意。 孙哲也不客气,抽刀使出最顺手的风卷刀刃直取展昭。 展昭闪身避开利刃,抬剑挡开对方对防御死角的几次快速攻击。孙哲的基础法术很不赖。 孙哲一攻不成,并不在意,他了解展昭,这样的进攻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哈!”他使足了劲,强力的法术将刀刃裹得更紧,一股劲风猛地奔展昭而去。 “真是个急脾气。”展昭心中自语,他并不想正面抗下这一击,但这样有些对不住孙哲。他紧了紧手中利剑,集中精神,轰出剑气,抵消迎面扑来的烈风。两股法术的碰撞使得训练场顷刻间被飞沙笼罩。 黑影闪过,刀剑鸣响,展昭稳稳抵住凌空劈下的刀刃。“很利索嘛。”他赞道。孙哲不愧为法学院培养出的优等法师,战术上果然有一套。 “可还是没能逮到你。”孙哲对他的赞许不以为然,这一回合他尽管搞了个偷袭,但却丝毫没占到便宜,对方轻松识破他的套路。 展昭扬了扬嘴角,这次该轮到他反击了。一道瞬飞移至孙哲身侧,并以剑刃向其中路空当击去。 这个节奏令孙哲猝不及防,尽管事先对展昭的快攻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显得慌乱。在他看来,展昭这家伙最难对付的一点就是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毫无阻止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哲奋力抽身,回头瞄准展昭甩手打出一发迟滞符咒,必须要限制他的行动力。 展昭并未停止追击,扭身一跃避开符咒同时回敬孙哲一发剑符。 仓促脱身的孙哲眼见剑符追身而来,抽刀回防已来不及,只得卯足力气发动护盾符印,这是他应急自保用的,执行任务都没用上几次。 咣—— 剑符撞上护盾应声消失,孙哲刚松口气便见展昭提剑直奔自己而来。“我操……”他心中暗叫不好,赶忙拉开架势迎击。 利刃嘶鸣、火花四溅,展昭紧紧压制着自己的副手,此人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三种不同性质的法术却还有如此的应变能力,果然当得起卫戍司的职务。 面对呼啸的剑锋,孙哲一刀一刀谨慎地防御,他从未感到如此紧张,尽管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法师间的竞技从没有绝对的安全。 “服了,别再打了。”拼命抵挡了一阵,孙哲终于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展昭收势:“承让。没受伤吧?” “没事没事。”孙哲摇摇手,后半段的械斗展昭完全是依靠武力牵制自己,丝毫没给自己使出任何法术的机会。再者,就算他给了机会,自己也不见得能使出什么效果卓越的花样反败为胜。况且,自己的体力已然透支。“武术有时能够压制法术,我信了。今日交手,我才发现自己真是白学了那么多法术,在你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孙哲作揖表示佩服。 “别这样想,你是个合格的法师,只要法术运用得当,你迟早要超过我。”展昭笑了笑。“只会基础法术是走不长远的。” 孙哲平复了气息,“那种事太遥远,我现在打心底庆幸你不是敌人,否则我小命一准交待了。” 二人踱步至大门。 “不早了,回去吧。”展昭拍了拍孙哲肩膀。 “你也是,改日我还要向你讨教。”孙哲抱拳告辞。 “好说。” 第8章 定身符 清晨的大雨冲散了暑气,闷热的汴梁城终于凉快起来。 然而,屋外的清爽是平民百姓的,对于卫戍司来讲,阴天下雨是对不法之徒的有力掩护。 “半月前的一个法术纵火杀人案,大理寺需要我们出一份详细情况说明,今日午前就要送到。”展昭叫住正准备带人巡街的孙哲。 “五天前不是已经递上去一个了么?”孙哲眨了眨眼睛,东西是他亲自上交的,不会有错。 “那估计是弄丢了。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他们自己找不到就催我们补交。”展昭叹道。 孙哲血气略微上涌:“欺人太甚。那我再补一个给他们送去,晚点再赶去巡查。” “辛苦了,我先去开封府。宁安酒肆闹事那家把我告到包大人那去了,说我处理不公、有意偏袒。今个开审,传我去堂上说清楚。”展昭整了整衣冠准备出发。 “有病吧这家人。”孙哲眼睛瞪得老大,“大闹街市没让他坐牢不错了,还敢上告。”“真是不招人可怜。” “行了,少说两句吧,又不是头回遇到。”展昭指了指案上文卷:“尽快送去。” “放心吧。”孙哲点点头,事都赶一块了,哪样都耽误不得。 打发走巡查的几名下属,他赶紧扑到案上奋笔疾书,补完这该死的说明,他还得巡查去,这帮魑魅魍魉一准趁着下雨偷摸搞事情。 少半个时辰工夫,孙哲终于搁笔盖章,“来人,封好给大理寺送去。”他摇了摇被咬文嚼字困扰得发沉的脑袋,去他娘的写字,还是巡查舒坦。 “孙哥!你在啊!展大人呢?”杨臻忽地冲了进来。 “开封府大堂,他又被刁民告了。”孙哲瞪着他,臭小子越发没规矩了。“你什么事,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去巡查?” 杨臻大喘几口气道:“我们上次在天鹰岭布置的结界有动静了,我这就赶紧回来报告了。” “具体在什么位置?”孙哲一听来了精神。 “牛背崖,那片是我和老陈布置的,他说有法术侵袭的反应。” 孙哲顿了顿,鱼咬钩了,可偏偏这时候展昭不在。“着人去开封府候着,务必尽快向展大人告知此事。” “那我们……”杨臻有些无助,开封府的公堂可不是自家大院,绝不可以擅自闯入,可事情紧急总不能干等在这。 “我们先赶过去摸清情况,家里还有谁,都叫上。”孙哲紧了紧腕部的护甲,披好斗篷。 “老陈、老范都在,还有大田子,再加上我。”杨臻一听跟孙哲出门执行任务,立刻打了鸡血般活跃起来。 孙哲看白痴似的看着他:“咋咋呼呼做啥,这一趟必须加小心,可不是闹着玩的。鬼云寨可跟寻常的毛贼不同。” 五人到齐,贴好定身符,方便分开行动或不小心走散时确定彼此位置,准备停当后快马赶往天鹰岭。 开封府大堂,包拯升堂问案,除了普通的大小案件之外,一些对初次判决不服的案件申诉也需要他亲自审理,卫戍司是开封府的下属部门,对卫戍司主事不满而告到开封府是理所当然的。 展昭坐在堂下默默听着包拯问案,他的上首坐着一脸严肃的中书侍郎,细算起来级别比老包都高上一截,与把他告上公堂的人是八竿子打得着的远亲。“这老家伙就是来施压的。”他暗中自语。 包拯传唤了有关人员,询问过来龙去脉,也看过卫戍司的处理文卷和当事人申辩状,毫无疑问,这是显而易见的无理取闹。他清楚,一准是展昭这家伙处理案件时候又撂了什么狠话,刺激到这与朝廷重臣沾亲带故的泼皮。 “此案,卫戍司主事在处理上依规合法,并无纰漏,驳回当事人王六发状告请求。”包拯沉声道。“卫戍司主事展昭在执行公务时当注意言辞,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盯了眼下面老实坐着的展昭,只有这时候他才最消停。 王六发似乎并不服气,欲张口辩解,却被中书侍郎打断。 “不要再说了,事情我了解了,包大人秉公执法,值得敬佩,卫戍司罚你有理有据,以后这些事不要再来找我,我与你丢不起这个人。”中书侍郎拂袖斥道。 展昭知他此言纯属自己找台阶下,本想给亲戚撑腰打官司,碰上包大人这样的铁壁确也够没面子的。可这帮人告发前也不动脑子想想,在包大人这种铁面无私到令人发指程度的人手底下做事,怎么可能有胆子徇私枉法,自己若真敢那么做,今日不挨顿板子都别想出这个门。 “展主事。”中书侍郎转身看着展昭。 “刘大人。”展昭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向自己,赶紧起身应答。 “年轻有为着实不错,但说话办事还是要讲究分寸,不要意气用事,这样才能令百姓信服。”刘侍郎正色道。 展昭内心无语,这种话你还是留着教育自己家亲戚罢,少惹点事比什么都强。他正欲回话,却见立在刘侍郎身后的包拯瞪着自己,仿佛看穿自己心思并发出管住嘴的警告。“谢大人指点,卑职记住了。”他谦虚行礼,恭送对方回府,这才见包拯的脸色缓和些。 从开封府出来,雨已停歇,展昭叹口气,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糟践在公堂对簿上了。 “大人,孙副主事差我向您禀报,天鹰岭的结界有了反应,他带人先赶过去了。”一名差役小跑至展昭跟前。 展昭闻言不由心中一沉,这帮草寇,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选这么个时候,怕是要搞事。“走,回去。” 卫戍司议事厅内,值守差役向展昭汇报了上午的情况。 得知孙哲带走了所有能调动的法师,展昭沉默不语,并非孙哲处理不当,若是自己在场,也会做出如此决定,只是这个事情的发生时间让他很不舒服,这样一个阴雨天进山,实在危险。 窗外的嘀嗒声渐渐响起,不合时宜的阵雨又下了起来,展昭注视着雨幕,他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 第9章 杨臻 将近亥时,天鹰岭的调查队伍终于回来了,在沉默与焦虑中度过一整天的展昭阴沉看着眼前的景象。 调查队在牛背崖遭遇偷袭,孙哲伤势较轻,多是皮外伤,范雷断了条胳臂,老陈滑下山崖,杨臻和田子在营救老陈和与草寇的混战中不知所踪。五个人只回来两个。 “进入天鹰岭时还很顺利,深入到牛背崖时,老陈摸上去检查结界受损情况,结果第一个遭了埋伏,对方用的是跟老范相似的定点引爆法术,起爆地点离山崖很近,老陈就这么给冲了出去,滚下山崖……”孙哲低沉复述着,额上流下来的血已遮了他半张脸。“紧接着,他们向我们发起进攻,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地形也不及他们熟悉,只能边打边撤,田子试图绕到山崖下营救老陈,在掩护他时,老范被对方法术击中,我上去抢救,再回头就找不到杨臻了。”“我当时顾不了太多,一路拖着老范往大路上跑,这才脱身。” “展大人,是我连累了副主事,我若多加小心,也不至于害杨臻失踪。”范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他吊着的右臂有些变形,并时不时滴血。 听罢这场窝囊透顶的行动始末,展昭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长吸口气,平静问道:“都带了定身符罢。” “带了。”孙哲点点头,“老陈的符应是在爆炸中被损坏,田子的原本还在,现在情况不明。只能微弱感觉到杨臻的。” 展昭闻言不由别转了脑袋,他真恨不能这一刻就死过去,也好摆脱这烂摊子。 “我当时不敢贸然回去寻人……所以就……”孙哲再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展昭此刻一定很想一刀劈了他。 “这不怪你,先去治疗。”展昭扔下句话,转身出去了,他像只深林里蛰伏着的野兽。 夜雨滂沱,展昭立在包拯的宅邸前,此前,他已找遍了汴梁城内能调动些兵马的官员,并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开封府虽然不是掌兵机构,却是他此刻最后的希望。 包拯披了衣服走出卧房,抬眼望见院内的雨地里跪着个人。“有什么话进来说罢。” 浑身湿透的展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从容来到包拯面前叩首道:“深夜打搅大人,是职下失礼,请大人原谅。” 包拯听他说话语气便知,这小子并不是来找事的,而是摊事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鬼云寨的事。”展昭遂将今日事件来龙去脉详细告知。 包拯肃穆听完,对于卫戍司来讲,这确实是跟天塌了差不了多少的事故了,难怪这小子丢了魂似的半夜登门。“你有何打算?” “大人,职下有心拔除鬼云寨这毒瘤,只可惜力量不够,如今出了事,职下想尽快把失联的下属寻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卫戍司法师担负城内安全维护任务,不可擅离职守,因此,恳请大人借我些人手,只要将失踪的三人寻回便可。他们都是我的人,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此事由职下顾虑不周、指挥不当引发,与其他任何人无关,一切后果,职下一人承担;一切处置,职下一人承受。”展昭低伏在地,他已做好失联的三人全部殉职的心理准备。孙哲只是普通的巡查法师,他不能苛求他在任何时候都做得无可挑剔,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嫁祸下属自保。 “你且起来说话。”包拯望着他的身形,内心突然涌起些不忍。“我手底下虽然人多,但除了你们再没法术部门,只能在职权内借几队普通的差役给你。”包拯思忖片刻。“王朝、马汉会带着府上的卫队陪你过去。” 展昭闻言顿时精神许多,眼睛也明亮起来:“这些人足够了,谢谢大人。我会封锁主要区域进行搜山,尽快找到他们,绝不让大人为难。” “嗯,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朝廷,后续处理也会按朝廷的章程来,你自己应心里有数。”包拯点点头。 “明白,职下自会给朝廷一个交代。”展昭心中苦笑,包大人不徇私情的原则果然在任何时候都是无法撼动的。 天明,雨歇,展昭集结了人马火速前往天鹰岭。 雨后的山中,空气有些凉,孙哲打了个寒颤,这里是他昨日仓皇而逃的地方。“就在这一带。” “开始搜吧。”展昭朝王朝点了点头。 随行的差役兵勇们立即行动,从山脚到山麓推进着搜寻。 约莫半个多时辰的光景,马汉带着的人在崖下的一片洼地里找到了受伤的田子和昏迷不醒的老陈,田子的腿摔坏了,流了不少血,无法拖动老陈走上大路,只得在这洼地里躲避草寇袭击。田子淋了一夜的雨,腿上的伤口不断化脓,见到展昭时,他几乎激动得哭出来,并一个劲地为没能完成任务而道歉。 差人送走获救的二人,展昭脸色有些苍白,现在还剩杨臻没有找到,他的定身符所指示的位置在山的更深处,很可能已被鬼云寨擒住。“阿哲,我们走。” 孙哲在前方引路,向定身符所在的方向摸索着前进。 “就在前面。”孙哲轻声道。他缓缓抬头观察着周围动静,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里应该十分接近鬼云寨的大本营了。 展昭蹙眉扫视过一圈,确定四周没有埋伏,可这安静而诡异的气氛让他不得不倍加小心。“你们待在这不要动,我上去看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顾及我,立即撤离,你们都是我借来的人,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孙哲,这件事交给你做,不能再出岔子。”他不可置否地命道。 “你自己小心,不要勉强。”孙哲知道与展昭讨价还价一点用没有,况且展昭的身手他是见过的。 展昭离开藏身的树丛,向孙哲所说的位置信步走去,他认真寻找着杨臻的踪迹,这里离他们老巢不远,四下必定设了埋伏,而把人质放到这样的位置只有一个目的——示威。 展昭驻足,目光停在树上垂下来的暗红色轮廓上,那东西湿漉漉的紧贴树干,被根绳子吊着。他瞪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说不出,那是具被剥了皮的尸体。 “果然找来了,朝廷的走狗。” 孙哲闻得人声,警觉地按上武器,展昭对面不远的山坡上冒出伙人来,面目颜色不一,像是戴了面具。 展昭阴沉视着那青黑色的兽纹面具,他收回之前的看法,这帮人不是示威,是挑衅。 “想不到你们来得还挺快,可惜呐,这个小子已经被献祭鬼神了,谁叫你们那么嚣张,跑到我们家门口布阵,找死!” 展昭的视线重新回到杨臻血淋淋的尸体上,他到底还是晚来了一步。“你们知不知道杀害朝廷命官是死罪?!” “哈哈哈,所以呢,你要讨伐我们?就凭你身后那点连法术都使不出的虾兵蟹将?”戴黄面具的人讥笑着。 “他们当然不是来讨伐的,他们只负责给你们收尸。”展昭黑不见底的瞳仁锁定目标。“我,汴梁城卫戍司主事展昭,今日必定杀光你们所有人,绝不食言。”他指着前方的寨子,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嘶吼:“杀我的人,必须付出代价!” 失去杨臻,孙哲本就揪心,再听展昭这话,他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这家伙怕不是受刺激疯了,一个人灭鬼云寨,开玩笑吧。“待会打起来,你们快些撤回去,我想办法把展大人抢回来。”他与王朝商量着。 “卫戍司?那不就是开封府豢养的狗嘛,口气真不小,腚眼子大的官也敢跟我们鬼云寨叫板。找死就成全你!” 展昭不再理会他的羞辱,默默运气出剑,法术游走全身,很快集中于右臂,并将皮肉震得发胀。 巨大的法术凝聚着,仿佛暴雨前压迫大地的乌云,湿冷的山中突然刮起烈风,头戴面具的人们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孙哲目不转睛望着展昭的背影,只见他挥起长剑,飞身朝山寨方向劈了过去。 第10章 大理寺 狂风猛兽般扑向目标,顷刻间撕碎了坚固嵌在地表与山体间的建筑,那些戴着面具的人们早已不知所踪,已然在巨大的法术冲击中尸骨无存。 展昭失去理智般全力挥砍,任由更多的法术凝聚一点并瞬间在右臂爆发,他冷漠地看着眼前天翻地覆的一切,对待无法无天的异教狂徒,就必须斩尽杀绝。 山崩地裂的震荡中,剑风将山体切开数道口子,孙哲张着嘴呆望,与这法术相比,自己的风卷刀刃简直像放屁一样。 “呼……”崩裂声息,展昭轻出口气,片刻的工夫,他便使光了全身的力气,这法术一旦使用,便很难掌控力道,不过他这次确也没打算控制。撇开鬼云寨原址的一片狼藉,他转身来到吊着杨臻尸体的树前,解了绳结,用脱下的斗篷裹好尸体。“下来检查现场,有活口一并带走。”他抱起杨臻向孙哲他们藏身的方向高声道。 孙哲、王朝等人摸出树丛,心有余悸地俯瞰着前方的景象,对面半个山头差点被削掉,怎么还可能找到活人…… “大人,你的胳臂。”孙哲眼见展昭缓步走来,他的右臂满是鲜血,手腕附近甚至能看到裂口。 “无妨。”展昭抱着尸体从他身边轻轻走过,眸中难掩悲伤。 天鹰岭剧变和鬼云寨的覆灭很快震惊朝野,没人能想到,区区一个卫戍司竟能搞出如此大的动静。 展昭安静地跪在大理寺公堂,所有涉及朝廷在职法师的案件基本都在这审理。从天鹰岭回来没等进城,他们便被京畿卫戍部队拦路围了起来,而后解除武装一路押送至此,孙哲、王朝等人被暂时扣留问询情况,他作为主事及鬼云寨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则须接受包括大理寺、开封府等多个相关部门的联合审问。 右臂的多处伤口已暂时止血包扎,并固定上专门抑制法术使用的符咒。展昭垂目看着右手手指上残留的血迹,不由又想起杨臻尸体的模样……头顶上,各部门的参审官员围坐一圈,正七嘴八舌地训斥他的鲁莽、暴戾以及目无法纪。他身心疲惫,懒得仔细听一群事后诸葛亮的聒噪。 “各位大人。”他缓缓抬头环视一周,“展昭此刻只问诸位一个问题,讨伐鬼云寨,在座的哪家衙门口我没去求助过?”他阴沉地盯着上面每一张沉默的脸孔。 包拯作为开封府尹,卫戍司的上级领导,亦在参与问案官员之列,他蹙眉望着这位捅了大娄子却丝毫不怯阵的下属,既不斥责,也不回护。 “卫戍司接到朝廷下发的讨伐命令以来,各位从不关心,亦未支援一兵一卒,不仅如此,在我司法师遭遇袭击命悬一线时,各位以各种理由相互推脱,也不曾于营救有过丝毫帮助。最后,我只能从开封府借人搜寻营救。”展昭挺了挺身子,瞪着头上那一圈人高声道:“现在好了,鬼云寨平了,你们也能腾出多余的兵马到城外来围堵我们了!孩子死了你来奶了!” “住口!什么昏聩的话都敢说!”包拯霍地起身,公堂之上,怎能胡乱说这粗鄙之语。 “展昭,说话要讲良心,你卫戍司调查情况缺人手,枢密院和禁卫军可是出了十个人帮你,公堂问话不可胡言乱语。”枢密院张大人厉声道。 “您借的那十个人卫戍司这小庙哪里使唤得住。今日过来巡个街,明日又被叫回去办别的差事,后日可能又找不见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安排好的章程全打乱。张大人,谁家衙门口的官吏这样当差,您那有这样当差的么?”展昭反问。 张大人被他这一通问得面色发青,咬牙正寻思如何驳斥,却见禁卫军统领韩崇山起身向展昭走去。“韩将军,且慢!” “怎么当差还轮不到你说话。”韩将军并不理会身后呼喊,看准展昭抬腿便是一脚。 展昭左臂挡住这下,正准备还击,却见其很快被其他人拉开,便睨着他淡然道:“韩将军,虽然您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提醒您,这里是大理寺公堂,不是军营;我是朝廷命官,不是您手下的小卒子。”他与对方愤怒的眼睛对视着。 好容易把韩将军劝到后厅去休息,堂内终于安静下来。 “展昭,不论之前怎么样,你擅自做主违规使用法术荡平鬼云寨都是不妥当的。”御史台的人终于说话了,但凡涉及官员违法违纪的案子,他们都有介入调查的权利。 “王大人,于法,鬼云寨使用妖术害人,国法难容,卫戍司奉旨讨伐,既接受任务,必然要全力完成,否则就是不称职。于理,鬼云寨偷袭我调查队伍,绑架并残杀巡查法师,甚至将尸体悬于山寨门前百般侮辱,此举丧尽天良、天理难容,我作为卫戍司主事、第一侦办人员有权利也有义务当场做出讨伐决定,否则朝廷颜面何在?法律威严何在?于法于理,我问心无愧!” “展昭,说一千道一万,我看你是为逃避制裁罢。”王大人被他噎得一愣,这小子一口一个法理,将相关方面都赖了个遍,唯独把自己择得干净。 “逃避?下属殉职,做主事的若不能为其讨回公道只顾自己安生还有什么资格为官?还有何脸面自称保一方平安?还是说,倘若王大人遭遇此事,会选择夹着尾巴逃跑从长计议以免受牵连?”展昭毫不犹豫反驳道。 “展昭!注意你说话的措辞和语气!”王大人涨红了脸指着他吼道。 展昭扬头望着他的恼羞成怒,御史台从来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职下向来就事论事,严谨措辞,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要去注意语气。” “住口!还要本府说几遍?!”包拯再坐不住,快步赶过去甩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顷刻令室内安静下来,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包拯身上,他竟会动手打人。 展昭转回头,挨了打的脸颊有些发烫。“包大人,是职下连累您了。”他敛了神色,不再言语。 第11章 破军 大理寺法务监狱,丙字二号,展昭靠坐着闭目养神,审问暂时告一段落,虽未当堂宣判,但结果已不难预见。虽然在堂上把各路官员得罪个遍,可能会影响判决,但他也算借此出了口淤积很久的恶气,两下扯平,互不相欠。他心里正大致估量着获刑多少,便听脚步声和钥匙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铁门打开,两道人影相继出现在牢房外。 “有事请尽管吩咐卑职。”负责丙字号的牢头恭敬退下。 展昭瞥了眼栏杆对面的来客,迅速起身跪好:“叩见包大人。” 包拯俯视着他那一身灰色的囚衣,半晌才道:“起来罢。” “展昭不该在堂上顶撞各位大人。”展昭慢慢起身,包大人此时前来,必然不仅是听自己道歉,一定还有话对自己说,他默声立着,等对方开口。 “打你是因为你大胆、言而无信。”包拯一双黑眸紧盯这阶下囚,他的声音虽不大,却透着无穷的压力。 “当时的状况,我别无选择。任何处罚,我都接受。”展昭垂目低声说着,全无公堂上的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头。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包拯指着他吊在身前的右臂,伤处虽已妥善处理,但此时肿得有平常两倍粗,没两三个月恢复不来。“擅自使用破军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一早就告诉过你,这东西用不好不仅仅是要出人命,可能还要引起骚乱!你答应过我不去使用,现在这算什么?” 展昭被他训得无言以对,可尽管这法术有这样那样的弊端和危害,但应急使用效果显著,朝廷明明可以合理开发使用,何必藏着掖着不让用。“大人,这法术究竟为何会在我身上?我实在回忆不起它的来历,一直想找机会问您,今日,希望大人成全。” 监牢憋闷,包拯长吸口气。“你出事前在太师府当差,这你是知道的。太师府的案子一直是禁忌,我只能告诉你,太师庞籍目无法纪,勾结异端法师、擅自开发改造杀伤性法术,你是他实验违禁法术的对象。”他视着展昭惊愕的脸:“没错,破军是违禁法术。那场混乱死伤数十人,最后只抢救下来你一个,朝廷派人检查过太师府残存的痕迹,确定是法术失控引发的大火。”包拯泰然视着他,似乎在问这回满意了罢。 展昭将视线从包拯那挪回,他有些不知所措,关于自己过往的一些事,他问过发妻,而对方却也不甚清楚,只知是在京城太师府,他出事前,他们一直是分居两地,他偶尔回家探亲。至于法术,他从不曾与她提起,作为普通人的她也没有主动问过…… “我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展昭脸色有些苍白。 “没在一开始就告诉你是担心你背上持有禁术的负担,现在你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了罢。”包拯的情绪并无明显起伏,依旧是平时议事的样子。 “大人,朝廷为何不杀我?”展昭知道,无论何人,持有禁术依律当处死刑。 “皇帝仁厚,认为杀人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唯有研究如何破解,才是解决之策。总有一日,你可以摆脱禁术,恢复自由。”包拯难得地划出道笑容。 “大人,展昭都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碰这法术。”展昭叩首保证道。 “想明白就好。”包拯欣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小子也不要以为在这与我认个错就能逃脱制裁,你当时打的什么算盘,我再清楚不过。你料定只要平了鬼云寨,立下功劳,于情于理说得过去,老百姓也因为除了鬼云寨的祸害而支持你,滥用法术的事朝廷就不会太过追究,甚至会怎样量刑你都已经心里有数了,可是这样?” “……”展昭被他这一大串的推断问得直冒冷汗。 “呵呵,可惜呐,你是我开封府下属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一点,本府可以向你保证。”他将保证二字说得很重。手下人犯错,他不仅不会袒护,甚至从重处罚。 “大、大人……”展昭睁大眼睛,事情如此进展是他未能料到的。“大人,挨打挨罚我都认,只求您一件事,判罚的时候,可不可以减少罚金,我愿意用杖责来顶。” 包拯对这请求有些诧异,正常人都是选择用罚金顶杖责。“你抠到这份上了?” “没有。我至少一年俸禄不保,如何养家糊口。”展昭面色微红,这种事真是羞于启齿。 “不论何种理由,你都应当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你记住,该挨的板子一下也不会多,该罚的钱也一文都不能少。判决不日便下来,做好准备罢。”包拯瞥了他一眼出门而去。 展昭跪坐在地默默叹气,果然是包大人,丝毫不留情面。 三日后的下午,月华出现在牢房门前时,展昭正试图将左手伸到身后揭起紧贴在臀腿上的裤子。 “月、月华,你怎么来了?”展昭抬眼看到老婆到来不由有些吃惊,自己这副模样实在太狼狈。 月华答谢过牢头提了东西走进牢房。“你这么久没消息,我不放心,便去卫戍司找你。我都知道了。” “……”展昭暗自跺脚,这帮大嘴巴。 “是我强迫他们告诉我的。”月华来到他身边,从箱子里拿出手巾和几瓶伤药。 “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展昭打起精神,让自己看上去轻松自然。被按在凳子上打得死去活来这种丢人事他才不会让月华发现。 “没事?那你拽裤子做什么?”月华毫不犹豫揭穿他。 “呃……黏上了……”展昭尴尬地低了低头。 “打完这会儿不能穿裤子,你不知道?”月华带着些责怨的语气轻轻帮他褪下沾了血的裤子。 展昭倒吸口气,咬紧牙道:“那我也不能光着屁股趴在这给人看笑话嘛……” 月华心疼地看着映入眼帘的血肉模糊。“你也知道会被笑话,可之前为什么不克制一点呢。”她拿起手巾,擦拭那些尚未干涸的血迹。她白皙的手有些颤抖。 “我不能眼看着我的人被欺辱、被杀害,他是做这行的好苗子,自身也很努力,好好培养一定能成事,可我虽把他选来,却没能照顾好他……能亲手报仇,遭点罪也没什么。”展昭低低嘟囔着,比起杨臻,自己受的这点痛苦又算什么。“他家在城内,找机会替我去看看。” “我记得了。”月华不再怪他,默默为其上药。 “有件事得告诉你。”展昭转过头用商量眼神望着月华。“我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家里的钱交过房租再去掉日常开销估计不剩什么了……也没法买首饰给你了……” “包大人已经告诉我了。他还贴了半年的房租给我们。”月华瞪了他一眼:“瞎折腾,最后还得包大人帮你收场。” “包大人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展昭无奈。 “今天也是他准我来看你这坏猫的。”月华将药粉轻轻洒在他肿胀的伤口上。“我听说,你还求包大人少罚钱,宁可多挨顿板子?” “别说了、别说了,我这不寻思省点钱么,再说我身体好着呢,不怕打……”展昭有点想钻地缝。 “你长的铁屁股啊?”月华捏了捏他高肿的臀部。 “疼疼疼疼疼……服了、服了,老婆,我再也不敢了!”展昭连连告饶,他现在可吃不消这么个碰法。 “哼,瞎逞能。”月华又好气又好笑地帮他揉了揉。 展昭左手在草垛里摸了一阵,旋即拿出样东西。“月华,你看这个。我编的。” 月华凑近一看,不由笑起来:“这是稻草戒指?你还会编这个?我怎么不知道。” “在大相国寺的地摊上学来的。”展昭得意起来。“这几天没什么事,原材料又充足,我就练习来着,怎么样,还可以吧?” “你一只手编的?”月华见他右臂还肿着。 “差不多吧,偶尔右手也上来帮忙。”展昭笑嘻嘻将戒指戴到她指头上。“待我赚些钱就给你换个真的。” “哈哈,行,不过这么大的戒指可贵着呢,你可刚被罚钱。”月华突然觉得丈夫的想法很可爱。 展昭扬了扬嘴角:“我有手艺啊,歇班了做点手工拿去宁安市卖,一准赚钱。” “真有你的,就不怕给人认出来笑话你。”月华轻戳了他一下。 “不怕,我就说我挣钱给我媳妇买首饰。” “好,看到时候包大人怎么说你。” “只要他照顾生意,说什么都行。” “瞧把你能的。我要缠绷带了啊。” “哎哟……” 第12章 活络散 展昭在牢里住了几日才获准释放,被抬进家门的感觉并不好,不过也正好就这下不了地的机会好好窝在家歇上一阵,趴在榻上喝药睡觉可比对付那些难缠的案件轻松很多。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卫戍司的工作基本都落到了孙哲身上,对方本就没了主心骨,再被这摊子事搞得焦头烂额,隔三差五就带着礼品到家里拜访,顺便讨教公务。 “我已经向朝廷递了辞呈。”展昭慢慢放下药碗,药的苦涩依旧在口中蔓延着。 一旁侍奉的月华不解地望着他。 “昨个阿哲告诉我,田子因为无法解释自己身上的定身符为什么失效而被发落去了庆州。”展昭深色的瞳中带着些许愤怒。“老陈落下终身残疾,再不可能继续工作,已经拿了补偿回老家了。”“我们的人越来越少了……”半晌,他叹出一句,卫戍司本就是经不起任何程度的折腾的。 “跟包大人商量了么?”月华轻轻帮他按揉着伤势初愈的右臂,疏通血脉,以免因僵硬而影响恢复。 “他早晚会知道的。”展昭没什么表情。 月华一听便知道,这只猫的倔脾气又犯了。 “卫戍司遭此劫难,完全是因为平日里逆来顺受,所以不受重视,如果以后继续如此的话,只会更加挨累不讨好,甚至吃更多的亏。必须强硬起来,借此机会跟朝廷要人要钱,扩充实力,否则这活我们干不下去,谁行谁来干。” “你呀,好了伤疤忘了疼……”月华无奈拍了他屁股一下。“明明是只猫,却偏要尥蹶子。” 展昭本能地缩了缩身子,一脸委屈道:“哪有嘛,我被当着那些朝廷大员的面打成这样,身体和内心都受到了伤害,这个位置哪里还能再继续做下去,只觉得羞耻。”“况且,我这次闹得这么大,折损了朝廷的颜面,于情于理也该主动请辞嘛。也省得被人说闲话。” 月华察出丈夫其实并不想辞职,只是耍耍性子,便调侃道:“行吧,万一遇到个实惠人,真批准了辞呈,我看你怎么办噢。” 展昭一听来了精神,左臂撑起身体看着月华笑嘻嘻道:“那正好啊,我就去摆摊挣钱,看心情再卖个艺变个戏法啥的,肯定比在衙门里悠闲,不耽误挣钱还能陪老婆,多好。” “你就贫吧。”月华又把他按趴回去,帮他活动右臂肩肘关节。“真要让你闲下来,我看你能把包大人家门槛踏平。” 肘部连带前臂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展昭抿唇忍耐,这个法术对身体的负担真是太大了,难怪被禁止。“放心吧,他不会让我辞职的。”半晌,他缓过口气说道。“就算他们几个部门不满我的种种言行,也不敢轻易换其他人马来接手卫戍司,这活好不好干、有多少油水他们心里清楚着呢。把我换掉随时都可以,但新来的人能干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出乱子都是个未知数,这京畿一带的官没人会跟自己过不去接这个炭火团,外地调来的也不是傻子,进京都是为了某仕途,就算多花钱也要避开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那你干这差事又图啥?”月华忍不住问。 “能图啥,因为我傻哦,信了包大人的话。”他试探性伸了伸右臂。“这份工作,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好、好,怎么着都是你。真拿你没办法。”月华慢慢松开他的右臂,“自己试着多活动,要不筋脉都长死了。” “丁神医的点穴按摩果然名不虚传呐!”展昭赞道。 “少拍马屁啊,我家祖传医术,我学的这点东西连九牛一毛都不是。” “那我拍我媳妇屁股总行了吧。”展昭用刚能动弹的右手在她身上轻轻摸了一下。 “给你美的。”月华抿嘴一笑,转身将空了的药碗端了出去。 展昭正独自在屋内偷着乐,却听得院外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这些日子无事可做,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屋外的世界,故而听力格外敏锐。 院门开,有人慢步进入,月华正与之打招呼。 展昭支撑起身,他腿脚不方便,只能缓缓挪动。 “公孙大哥,小弟不知您到访,实在有失远迎。”展昭拜道。 “哎哟,哪那么多礼节,你可快躺下吧,当心抻到伤口。”公孙策见状赶紧扶他一把。 “不碍的,都快好了。”展昭重新回到榻上,他的双腿不太敢使力,且一动便钝钝的疼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早着呢。”公孙策又像平时那样在宽大的袖子里掏着什么,很快,他拿出两个小瓶子:“活络散。你现在皮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用这副药帮着舒筋活血,这可不是外面卖的狗皮膏药,乃是我精心调制而成,专门用于跌打损伤、分筋错骨后的康复……” 见公孙策开始滔滔不绝,展昭连忙让月华接了药,并保证一定按时服药不辜负好意,否则还不知道他会说到什么时候。 “总之,你要相信我的研究。”公孙策得意笑着。 展昭郑重点头:“当然,大哥精通医术,在法术开发上的造诣也是无人能及的。” “瞎胡扯,可别给我戴高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面还有话等着损我。”公孙策连连摇手。 “我这点心思果然是瞒不过大哥的,不过绝没有损您的意思。”展昭笑了笑,狐狸就是狐狸,心眼比筛子还多。“小弟还是希望大哥百忙之中能再调试一下定身符,从目前实际使用情况看,它确实很好用,但似乎不太稳定,短兵相接或是遇到些未知干扰时会失效。卫戍司的事您都知道的,田志的处置挨得有些冤。” 公孙闻言亦敛了神色:“这事我知道的,符咒这东西就跟武器一样,能保护人也能害人,我尽力吧。”“对了,我听说你给上边递了辞呈。” “是,大哥消息够灵通的,包大人告诉你的?” “你这无赖小子还知道呐。”公孙策指着他无奈笑骂着:“包大人说这事的时候脸色那个黑噢,原本打算我俩一起过来看看你,现在他不想见到你了。” “过些时日我会去他府上拜访,到时候,他的气早消了。再说,就算我提出辞职,包大人也不会舍得我走的,再不济也会把我留在开封府当个小差役啥的。”展昭满不在乎地调皮道。 “你这泼皮猫,倒是心里有数。我看那一百二十板是打得轻了,我回去告诉老包,看他如何揪你的猫尾巴。”公孙策坏笑着。 “大哥,您正人君子可不能做这两边传话的事。”展昭一听赶紧作揖求饶。 “服软了?” “服了服了,论狡猾,猫不如狐狸……” “你这小子,嘴够贫的。” 第13章 西市 服过几副活络散,伤处的胀痛消失了许多,展昭已能在地上慢慢行走,并适当做一些力量训练强健身体。至于那封辞呈,正如预料中的那样未予批准,他依旧要在开封府包大人手下当差,而卫戍司的那摊活,他想都别想甩掉。 今日轮到展昭上街巡查,他一早别过月华便直奔宁安市,三名巡查法师已在街市口等着他了,简单寒暄之后,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巡查。 “这一片离我们大本营很近,一般比较消停,越往里走越得注意观察。”展昭简要指导着。“如果有觉得可疑的地方,一定要相互知会一下,然后采取行动。” 三个人点头认真听着,并不断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摊位和铺子。 “这项工作就是要求粗中有细,既要打击犯罪,也要保护好现场百姓。”展昭毫无保留地将这些巡查心得讲给每一位新入行的法师。 鬼云寨事件之后,朝廷调遣了五名法师给卫戍司作为人员补充,虽说是正式调入,但这五人先前都没有巡查经验,一切还得像实习生那样从头学起。为了让他们早日掌握巡查技巧,展昭、孙哲和几个有经验的老人便轮番担负起带学徒的任务。 “一旦动手,你们必须与同僚做好分工配合,无论怎样,在增援到来之前控制住场面最重要。至于战术配合,平日里找时间多在场子里练习便可。还有一点需要提醒你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单独行动。” “是。”三人恭顺答着。 展昭默默吸了口气,他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恭敬甚至是小心翼翼。自从他伤愈回到卫戍司当差,便觉得下属和差役们对待他的态度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仿佛很害怕他,就连孙哲在说话办事上也不似以前那般随意,更不再吵着要跟他切磋法术。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他一招法术便毁了天鹰岭半个山头、全歼草寇……在他们眼里,他大概是个深藏不露、惹不得的怪物罢……“真他娘的一战成名……”他在心里嘟囔着。 一日的巡查顺利结束,中秋节的热闹过后,各大街市总会照比以往消停个一阵,仿佛在为下一个重要节日积蓄力量。再者,这几日西市上新进了许多西域商品,据说新鲜玩意很多,老百姓的注意力早都集中到那里。 忙完最后的一点事情,展昭终于歇班出门,见天色还不算太晚,便转身回屋在墙角的一个小格子里掏出些碎银揣好,这些都是他先前攒的小钱,他有点想去西市看看骆驼了。 西市距离宁安市不远,但照比后者小了许多,所有进入汴梁城的西域商人、商品全部在此集聚,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西域的各国使者、商人都会将新奇玩意运进汴梁,献给热情的大宋君民。 展昭随着人潮缓步移动,造型色彩独特的手工艺品、匠心独具的珠宝首饰在他眼前闪烁光芒,似乎在说“带我回去”。他平淡视着那些稀罕珠子,只需一眼便可断定:它们并非正宗货,拿回去当弹子弹弹还好,真正的尖品可不是这个成色。 转了一圈儿下来,展昭只买了块因造型难看而无人问津的石头,别看这东西看上去粗糙欠打磨,但内里却是难得的好玉,只要花些时间切割雕琢,价钱可以轻松翻个几十倍,到时候就不愁给月华买套漂亮的首饰了。 不远处,一队禁军立着站岗,展昭朝他们瞥了一眼,西市涉及外交,一点小事端都有可能扩大为国家间的摩擦,故而历来由卫戍部队负责秩序维护。 展昭心满意足地提着宝贝石头回家,倘若月华问这石头的来历,他在路上便已想好说辞:河边捡的。藏小钱这种事怎么能跟老婆坦白交代呢,一旦被发现是要挨鸡毛掸子的。 行至自家门前,门虚掩着,展昭驻足,正欲推门的手停滞下来。不对,有情况。他后退几步,警惕观察着自家外墙及院内的屋檐,思索应对之策。 “卫戍司的展大人,还请您进来说话。”院内传来粗犷的声音。 展昭听着这蹩脚的口音,心中一沉,旋即推门进院并顺手关紧了门。 “展某与二位素不相识。”展昭泰然扫视一番,院内只两个陌生汉子,全部持有武器,离门远些的那个正挟持着月华。“二位擅闯宅院,若是有事找我,就请放开我的家人。”月华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陷入昏迷。 “展大人若是肯配合,我们自然不会伤害这女人,我们,只是想请你出去走走。”立在院中央的汉子眼中放出狡黠的光。 “出去?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清楚?”展昭盯着这腮边满是胡茬的家伙,方才在门外就是他在说话。 “当然不能,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展大人若执意不肯,我等也不强求,只带这女人离开,大人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接人。”汉子眼角的皱纹随着说话嗓音的阴沉而微微叠起:“大人真若觉得此刻以一敌二颇有胜算,我等也不忌惮与您较量一番。” 展昭凝视着他,他们一定事先调查过自己,知道自己身伤初愈,无法全力而战,况且握有人质,强行开战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我跟你走。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 “我要检查我老婆的情况。”展昭指着挟持月华的汉子。“你们若伤到她,今日我就是赔上性命也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呵呵,可以,我们从不伤害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女人。况且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一直与展昭对话的汉子不怀好意笑着,并招手示意身后的人放下女人。 展昭盯了他一眼,径直来到月华身前,轻轻托起她,她只是被迷幻类法术点了一下,即便无人帮忙解除,个把时辰也会自动清醒,并无大碍。“晚上凉,让我把人放进屋。”他抱起月华,在两个汉子的监视下进了屋。 眼看展昭将月华安置在榻上,带着胡茬的汉子突然扶上展昭右侧肩膀:“大人言而有信,但我们还是要采取些措施。” 话音未落,展昭顿觉右肩冰冷而麻木,双腿渐渐发软,浑身的力量仿佛再次被破军所支配。“你们……”状况愈演愈烈,他眼前发黑,失去意识。 第14章 破灭之术 展昭在自头顶传来的一阵寒冷中慢慢转醒,被脱光了上衣两臂分开捆着的他动了动眼珠,静静观察周围情况,这帮家伙大概是把他拐到了货仓一类的地方,这里凌乱堆着些木箱子和成捆的草料,墙体也有些破烂开裂,漏风是必然的。他右前方不远处的箱子上靠坐着名陌生汉子,看来那两个到家找麻烦的人还有同伙。 木门吱嘎响了一声,陌生的汉子放下手中一直在啃的羊腿摸起腰刀向门口走去。门开,回来的正是之前挟持月华的二人。为首的胡茬汉子放下手上的东西,径直来到展昭面前:“展大人,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展昭抬目冷冷盯着他:“西夏人。” 为首的汉子闻言一惊,复又在脸上咧出道笑来:“想不到展大人真有两下子,看来是早就发现了。” “这种边境烂了街的沙砾子味口音也想装西域客商?”展昭轻蔑视着对面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狗子。此人说第一句话时,他便听了出来。“无论何地,挟持大宋朝廷命官,都是要引起两国争战的,你付得起这个责任?” 为首汉子并不理会他的挑衅,伸出粗壮的大手将展昭的脸扳朝右边:“不要扯官腔,我们不过是用同样的办法拿回本来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展昭被扭着脖子,他的目光落在右臂上,整条胳臂上的新旧伤痕一览无余。伤痕之外,还有数道暗红色咒印分布其间,肉眼看去,不像人为涂画,而是皮肉本身浮现出的颜色。“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猛然记起自己轻易被掳的缘由,这个人强行发动了自己右臂的破军,导致气力尚虚的自己没能扛住法术的突然集聚而昏迷。 “我刚说过,取回属于我们的东西。”汉子松开展昭的脸,一把握上他右臂,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些暗红咒印。“这破灭之术哪来的?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展昭话音刚落肚子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他剧烈咳了几声缓过口气道:“我一个下级法师,不涉机密,哪里知道你说的什么破灭之术。” “呵呵,装糊涂。那我就明白告诉你。”为首汉子撬起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吐字异常清晰道:“你右臂上的这道法术就是破灭之术,我不管它在你们这叫什么,但在我们那,他就叫破灭之术。” 破军、禁术、西域、妖术、西夏、破灭之术……展昭在脑中迅速将这些已知信息串联起来。他嘴角轻轻划起丝微笑:“这法术甭管怎么到了我身上,现在既然在我身上,那就是我们大宋的法术,你就算把它叫出花来,它也是大宋的。” “混账东西!”一直啃羊腿的年轻汉子跳起来,他的汉话并不似为首汉子那般好,但也勉强能分辨。“破灭本来就是我们的法师开发的,你们宋人不地道,混入西夏将法术偷走,还打伤了人!真当我们好欺负!?” 为首汉子喝止他:【沙虎!不要再说了。】 展昭心中一个激灵,对方这声吆喝用的是西夏语,而自己竟然听得懂。 “姓展的,我不再跟你废话,这法术我们今天要定了。”为首汉子大手一挥,用西夏语简短命道:【动手。】 【是,头领。】 他们很快在展昭身上忙活起来,从头领带回来的包裹中拿出各种符咒缠在他脖颈、胸背。 展昭默声看着这些来路不明的西夏人和他们的奇怪法阵,朝廷都没办法从自己身上取下破军,就算西夏人是这法术的最早开发者,也未必能做到。“汴梁城可不是你们自家地盘,说施法就施法,就不怕暴露么?”半晌,他开口道。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敢这样做就说明不怕暴露。”头领得意道。 展昭暗自揣摩这话,他若这样自信,要么是屋外专门设置了结界,要么就是依靠幻术掩饰,后者可能性更大,所以他们应该还有第四个人,这个人负责在暗处掩护。“孙哲,你小子可要争口气啊……”他看了看手指上尚未凝血的伤口。 展家宅院。 月华直昏睡到翌日上午方才醒来,她有些轻微头晕,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和安静的卧房,她隐隐回忆起有关昨日的最后记忆:陌生人敲门,她开门之后未等看清来人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能想起的只有他们的粗布衣服和健硕的体格。月华不安地起身在屋内屋外寻找起来,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的丈夫一夜未归,虽不知缘由,但直觉告诉她,此事定与那陌生人有关。 “我想找孙哲大人。”月华搭了辆马车终于赶到卫戍司。 门口的差役认得她,便立刻带她找到孙哲。 “展大人夜不归宿?”孙哲睁大眼睛,连忙去看值班簿。“今日依旧是他的班,他这几日都是直接去巡查的。待我差人确认。” 月华点点头,随后将忆起的遭遇讲了一遍。“这是我在院子里发现的包裹,里面包了块石头,我们家没有这种东西。” 孙哲蹙眉接过,丑陋而奇异的石头映入眼帘。“阿忠,查一下这个,我看这不像本地石头。”“嫂子还能回忆起别的什么线索么?比如身上一些明显的特征,或者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他有什么动作,他是如何让您昏睡过去的。” “我觉得他是伸手了,但记不太清,他很高,我还没来得及抬头……”月华努力回想着,可脑子里一片模糊。 “我觉得嫂子可能是中了什么法术。”孙哲根据以往经验判断。 “会不会是谁恶作剧?”一旁帮忙的法师问道。 “……”月华摇摇头。 “我看不像。”孙哲替她排除了这个假设。“嫂子还觉得哪里不舒服么?”毕竟是普通人中了法术,身体无恙最重要。 “腰一直疼,走路也走不动。”月华扶了扶后腰。 “嫂子怎么不早说。”孙哲慌张起来,“来人,把老何找来。”“老何是医疗师,能验出是不是法术带来的伤害。” 看过月华所指的痛处,老何报道:“孙大人,这不是法术损伤。” 孙哲刚松口气,却听他继续道:“有人在展夫人身上嵌了道符。” “老何,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孙哲刚呼出的这口气差点又咽回去。“什么符,能确定么?” “好像是追踪符。”老何无辜道。 “我看看!”孙哲也不管避不避讳,撩开纱帐凑上前往嫂子雪白的后腰上盯去。 “没错!就是追踪符!嫂子,待我们把符取下来腰就不疼了!”孙哲确认过符咒以后红着脸转身大声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安抚好展夫人,孙哲带人研究起这追踪符来。符上已沾了血迹,卫戍司略施小计便可追寻到血液主人的踪迹。看来这个藏匿符咒的人想引他们去追什么人,或者说,来找自己。 第15章 印记 货仓内,西夏人忙了一整夜,眼看着展昭身上的破灭印记再次由暗红变作鲜红再逐渐变淡,他们恼火地暂停施法。 【这都多少次了,到底怎么回事?】沙虎见剥离再次失败愤愤地踢了昏迷不醒的展昭一脚。 【看来这个办法也不行。宋人真是狡猾,擅自乱改,不计后果加大破灭的破坏力,还封死了解除途径,真是可恨。】头领粗重叹气,【李城,继续想办法,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我可不想空手而归。】 【头领,破灭之术十分复杂,绝非一两日工夫可以破解,宋人在修改上也是下了功夫,除非……】李城检查过法阵禀道。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连这人一起带回去。】 头领思忖片刻摇了摇满是胡茬的脸:【我们几个混进来容易,但带个人出去了就困难了。】 【头领,这里的宋人只知享乐,还不如草原上的绵羊警觉灵敏,我们怕他们做甚。】沙虎戳了戳身体无力垂着的展昭:【这个家伙就算醒了也没什么能耐反抗,我们把他藏在箱子里带回去交给大巫师处置。】 【你的脑袋是山上的野花——用来做装饰的么?】李城毫不客气回了他一句。【他是这的官差,不会平白无故失踪,我们得在宋人发觉并行动之前把破灭拿到手懂么。不要忘了,这里是宋人口中的天子脚下。】 沙虎被他说得没脾气,自己找了些酒肉吃喝起来。 少顷,展昭在一阵无法自已的颤抖中恢复意识,整整一夜,他被他们变着花样地折腾,每次那个所谓的可以将破军剥离身体的法阵运行起来,他都觉得即将被剥离的不是破军,而是自己的灵魂。他大量出汗、不住地头晕恶心,反应一次比一次剧烈,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能否撑到救援到来之时。“还没弄好啊,你们这些废物。”他提起口气轻蔑道。 沙虎闻言腾地起身直奔他冲过去,抬臂便是一拳:“少在这得意,待会有你好看的!” 展昭慢慢抬起脑袋,盯着他不以为然道:“要我看什么?看你们处心积虑混进汴梁城,再灰溜溜无功而返,闹不好还要撂下性命?那还真是挺好看的。” “你这混蛋!”沙虎气不打一出来,这个家伙真是欠揍,若不是身负重任,不敢任性妄为,他真想一刀一刀戳死这不知死活的俘虏。 “你不用故意说话激我们。”头领开腔道。“也不要指望你的同伙会来营救,有逞口舌之快的工夫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 “有什么好想的,横竖你们都要杀掉我的,我倒不如预祝你们到死都得不到破军,西、夏、狗。”展昭挑衅地扬起嘴角。 “给脸不要脸。”头领恨得咬牙切齿,这条宋皇的看门狗自恃持有破灭,知道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因而故意口出狂言恶心自己,实在是狡猾得很。 【头领,我等再试一次。】李城重新调整了法阵准备再次施法,他无暇理会头领与这俘虏间的冲突,尽快拿下破灭才是他的主要任务。 头领点头。“姓展的,我们走着瞧。” 三人合力发动法阵,展昭被牢牢束缚在阵中央,那股令他魂魄出窍的力量再次袭遍全身,他努力忍耐,尽全力保持意识清醒,但那些陌生而诡异的幻象残影还是挤满了脑海。他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牌楼,单薄低矮的几根柱子支撑着将榫卯结构运用到令人发指地步的巨大楼顶,他仰视着它,并从心底感到不舒服,他想要脱身,但身后出现了无垠的沙漠和被沙粒半遮半掩的尸堆,遮天的风令耳边的轰鸣声变得强烈,伴随而来的是窒息和绝望…… 展昭垂下头,汗水顺着脸颊滴落,他已用尽抵抗的力气,他不想再看到牌楼、大漠、尸体、碉楼……他胳臂上的印记不断褪色,直到变成肉眼勉强可见的淡红。 【停下。】头领发出命令。印记消失之刻,就是人质死亡之时。 李城气馁地叹气:【畜牲。】 沙虎懒得再去踢那俘虏泄愤,毕竟踢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瞥了眼通气窗外的日头,快到晌午了。 【还没结束,你们是饭桶么?】门外轻轻飘进一人。 【大巫就不要说风凉话了,来帮忙看看,宋人改了破灭,我们实在无法破解它。】头领并未对他发脾气。 【宋人的官兵开始行动了,我还要仔细维持幻象。】大巫走到昏迷的展昭跟前,看了看法阵,又挑起他脑袋盯了几眼。【这怪不得你们。】他似笑非笑说道:【这个家伙有点意思。】 李城被他说得心里没底:【宋人察觉了,我们怎么办,杀了他么?】按照计划,他们应该收拾干净迅速撤离。 【杀了他,破灭也会跟着消失,有些可惜。】大巫依旧端详着展昭。【这家伙的外形有点像那个混进大营的宋贼。】 【他?盗走破灭?他连我们都对付不了。】头领回忆起昨日制服展昭的全过程。【你与那贼交过手,可曾见过他相貌?】 【没有。】大巫仿佛被揭了伤疤。【他的幻术在我之上,我能保全性命已是难得。可能是我太敏感,看到相似身形的就觉得是他。】 【管他是谁,现在我们怎么办,要不要我断了他这条胳臂,人带不出去,胳臂总能带出去。】相比其他,沙虎更在意破灭。 【在没有更妥当的破解办法之前,断臂毫无用处,破灭无法依附于死物。】李城摇头。 【本想拿了破灭好好给这些不知死活的宋人们点颜色看,现在好了,无功而返。】沙虎不甘心地说着,他还是十分想在这东京城大闹一番,甚至一炮打进皇宫。 【闭嘴吧沙虎。】头领有些烦。 【这破灭本就是给头领您准备的法术嘛……】沙虎小声嘟囔。 【宋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我的幻术也不是轻易就能破解的,我们还有机会。】大巫终于结束了对展昭的检查。【头领,我们这趟还不至于空手而归,这个小子,很有来头呢。】 【当然有来头,卫戍司的主事嘛。】沙虎撇嘴道。 大巫懒得跟他抬杠,只对头领道:【现在一言难尽,我会再详细跟您禀报。】 沙虎睨了他一眼,心道:卖关子。 【当务之急还是破灭,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李城将他们拉回现实。 安静的货仓内,时间默默流逝,四个人将视线集中在逐渐转醒的展昭身上。 “还有什么能耐,拿出来……”展昭动了动嘴唇,丝毫不肯在这些异族面前退让半步。 “……”四人面面相觑,就是这样一个虚弱到可以一掌拍死的家伙,除了要他的命,他们竟拿他再无办法。 “呃呃呃呃……”通气窗方向发出奇怪的人声,闻声望去,一只十一二岁少年高矮的人偶正顺着窗口滑稽地爬进来。 “既然诸位难下决断,就由在下来帮忙拿主意吧。”人偶咯咯咯地抖动着下颚,发出与人类无异的嗓音。 第16章 傀儡师 “这地方捂这样严实,想进来可真费了些力气呐。”人偶用手背在额头上做出擦汗的动作。 “你究竟是谁?!”大巫警觉地盯着人偶,他只离开这一会儿的工夫,便有人悄没声地潜了进来。无论这人偶是何来头,它的出现都意味着他们的伪装被撕破。 “呐,我是谁呢?人们都叫我小傀儡,可是没有生命的我也想拥有自己的姓名呢。”人偶煞有介事地挠头又摊了摊手,丰富的肢体动作与街头的傀儡表演一般无二。 展昭亦抬目看着眼前的一切,真正令他在意的是来自身后的异样。 【赶紧撤,我们可能已经暴露了。这家伙一定在拖延时间。】大巫凑到头领身边小声说道。 【头领先走,我断后。】沙虎提刀瞪着依旧自言自语的人偶。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清,难道你们在偷偷嘲笑我么?”人偶眨巴眨巴黑宝石般的眼睛:“嘲笑我的人可不能原谅呢。小傀儡也要得到尊重的。” 眼见人偶摸出小匕首一步步走来,沙虎提刀一跃而上,【快走!】 这人偶是个幌子,操纵者真身一定躲在其他地方。大巫拦不住沙虎这一根筋:【快回来!】 李城与头领准备撤出这仓库,转身却见展昭已不见踪迹,法阵上空无一人,束缚人质的绳子还在半空摇荡。【上当了。】头领跺脚,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该死的人偶吸引过去了。 接走展昭的人一定没跑远,但他们不敢去追,当务之急是在事情没朝更糟糕方向发展之前离开汴梁城。 “好疼、好疼……你欺负我……”人偶被沙虎连砍数刀,舞着伤痕累累的胳臂连连叫着躲闪。 眼见人偶身上的创口慢慢愈合,自己的攻击毫无效果,沙虎终于意识到这是对方的幻术,故而不再恋战,拔腿跟在头领等人身后逃出货仓。 货仓转眼间变得静悄悄,法阵旁的草堆上,两个人形轮廓渐渐显现。“吁,差点就被发现了呢,展大哥的运气还真好。” 展昭靠坐在草堆上,眼前的少年正帮他解开绳索。“你是宁安市表演傀儡戏法的小子。”傀儡戏法是幻术的一种,所以他巡查时候注意过这人。 “大哥真是好记性啊,像我这样低微的草民都能被记得。”少年笑了笑帮他穿上衣服。“他们被我的骗术蒙蔽,趁没回过神来,我们得赶紧离开。”他让人偶背上展昭,快步出门。 屋外刺眼的阳光令展昭不由得眯了眯眼,这些西夏人还挺会选地方,这里是离西市不远的一片仓房,既方便西域客商活动,又让卫戍司难以轻易插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展昭平静发问。 “孙大哥带着卫戍司的人满世界找你,在下小本生意,承蒙大哥关照,也来略尽绵薄之力。”少年答道。 “你究竟是谁?”展昭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一个耍傀儡戏法的能把西夏法师耍得团团转,是个屁的小本生意,无本生意还差不多。 少年转过头来,抱歉一笑:“大哥果然好眼力。小弟是玄天门的,平日里在宁安市赚点小钱糊口,从不敢违法乱纪。” 展昭半信半疑盯着他,玄天门是江湖上有名的帮派,以匡扶正义、惩奸除恶著称,其间不乏法术高手,朝廷对他们的存在也是睁眼闭眼的默许态度。玄天门的势力遍布全国各地,包括京城。其他地方他不了解,至少汴梁城内的玄天门帮众向来规矩,与卫戍司井水不犯河水。 “卫戍司主事力克鬼云寨,为江湖除去一大祸害,令玄天门佩服,此番主事遭贼人算计,我等自当尽力救护。”少年继续解释道。“大哥放心,小弟的行动已与孙哲大哥沟通过了,卫戍司的大人们应该已经在拦截那几只西夏狗了。” 展昭无语,孙哲这小子心可真大。“马上送我回卫戍司。” “这个是当然的,大哥可以放心。” 街上变得有些骚乱,想必是卫戍司开始行动的缘故,少年与人偶灵活避开人群。“咦呀呀,糟糕啦。”少年突然叫起来:“冤家路窄啊!” 展昭抬眼一看,那个西夏头领正迎面奔自己而来。不对,随着那头领的还有一个人。“你别调头!” “大哥!我们傀儡师离开幻术就是个死啊,现在不跑等着被他们发现杀掉么,他们穷途末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少年求饶道,他无法带着个累赘参战。 “我是让你把我放下,我跟他打!”展昭试图挣开人偶。 “开玩笑哦!你这么虚弱怎么打,使不出法术拿头打么?”“你若出了事,分舵主还不活殉了我!”少年坚决不让他下地。 “我用武力降伏他。”展昭自知全身法术已被破军消耗殆尽。“你去把那个用幻术伪装的家伙搞下来。” “……”少年顿了顿方道:“大哥果然厉害。” “少废话快去,别让他们挟持了无辜百姓!” “大哥注意安全!”少年终于放下他,带着傀儡人偶钻进人堆。 展昭拾起被人地上丢弃在地的扁担直奔那西夏头领而去。 “决一死战吧!”西夏头领见展昭拦在路中间,亦抽刀迎击,既然西夏得不到破灭,宋人也别想得到。 二人厮杀起来,扁担很快不敌刀刃,被砍去了多半。展昭看着扁担被砍出的斜茬嘲讽道:“施了一整夜的法,累坏了吧。”他料定西夏人也没多少气力使用法术,一来剥离破军是个力气活;二来这里是汴梁,大街上公然使用法术互殴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别小看我们!”头领狠狠挥刀攻去。 “当然。”展昭避开刀锋,闪身贴到他面前。“西夏武术博大精深,展某从不敢小瞧。”他卯足力气的拳头狠狠咬进对方腹部。 “呜…”西夏头领未曾想到块头不大的展昭会有如此大的力气,这一拳竟戳得他有些恍惚。 展昭就势扳住他胳臂,一把将其重重摔翻。“束手就擒吧!” 头领被他用自己的刀顶着脖颈,颇有些气馁地叹道:“这是我们西夏的摔跤术,宋天子脚下果然藏龙卧虎。” 西夏大巫正与傀儡人偶胶着激斗,如今他所面对的人偶已从货仓里的孩童大小变为魁梧壮汉。他逮了个空隙披上伪装、藏身暗处、伺机偷袭傀儡操纵者,既然对方同自己一样是幻术师,那就不必再客气了。 “麻烦的家伙……”少年眨眼间弄丢了目标不由内心恼火。他的目光在附近的屋檐、墙角间迅速搜索着。“跑到哪里去了嘛,不会是逃走了吧。”他探头四处观察。 嗖—— 少年的身体抖了抖,一枚暗器已钻进他左侧太阳穴。 【乳臭未干。】大巫勾起的嘴角未及放下,便听得头顶传来咯咯咯的声音。【操……】汗毛倒竖的他赶紧抽身逃离,而泰山般的人偶已然压制下来。 “咦,西夏的幻术师也不怎么样嘛。”少年咧嘴笑望着从屋顶跌落的大巫。他挨了人偶的重击,又从高处摔下,大约活不了多久了。 “傀儡小子,你没事吧。”展昭从街道拐角处赶过来。 “小弟没事。就是出手有些重,他快死了。”少年遗憾道。“他太轻敌,以为我年纪小就放松警惕,幻术对抗就是比谁更善于欺骗,在他认定我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就是你为那几个西夏人提供的伪装罢。”展昭俯视着他,深色的血正从他口鼻中流出。 “没能拿走破灭真是便宜了你这异类。”大巫努力吸着气。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但西夏狗永远别想打大宋的主意。”展昭瞪了他一眼。 大巫咳出口血,虽然笑着,但说话越发费力:“你什么…都不知…道啊,真是…可怜呐。” “你什么意思?”展昭蹙眉,对方笑得诡异。 “呵呵……别想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你这…行尸走肉。”大巫张大嘴巴,无力蹬了蹬双腿,吐出最后一口气。 第17章 石头 展宅。 展昭靠坐在床榻上休息,昏昏沉沉睡过一觉,尽管恶梦并未随西夏人施法的停止而结束,但短暂的睡眠也总算令他缓过些精神。他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额头,脑子里又不自觉回忆起孙哲在货仓里收集到的废弃法阵和咒文,西夏人有备而来,这至少说明他们掌握驾驭破军的技术,只不过因为一些未知变故而未能得逞。西夏人并未让卫戍司逮到活口,这种最小程度牵连国家的做法完全正确,只可惜朝廷再无法从西夏俘虏身上得到关于破军的情报,只能靠那些现场遗留物,以及自己的回忆去挖掘信息了。“又是一摊麻烦事……”展昭心中自语,他能想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内即将面临的问询和递交的报告书,开封府、禁卫军、御史台……但凡有牵涉的部门都会找到他核实情况。不仅是他,孙哲那小子也逃不掉这套章程,且不说带着卫戍司的法师去临近西市的街区抓人是否存在越界执法之嫌,光一个伙同江湖帮派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这混蛋小子喝粥喝进脑子里了么,怎么能跟玄天门的人勾搭上,这种事一旦解释不清是要断送前程的。展昭叹口气,不论孙哲跟玄天门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此举毕竟是为了搭救自己,对上以情况紧急而借助民间力量的理由来辩解未尝不可,只是这阵子卫戍司接连出事,这样的说辞怕是很难糊弄过去。想到这里,展昭自嘲一笑,这下好了,卫戍司正副主事没一个省油的灯、三天两头搞事情,也真够包大人一呛的。 “醒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出道缝,公孙策探头进来。 “公孙大哥,快请坐。”展昭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这些年除了讨论开发法术的公务,只要自己有个头疼脑热,公孙策就算不亲自上门探望,也会托人捎点礼物表达关心。 “好些了么?哪里还难受么?”公孙策熟练地搭脉,又检查了他的右臂。 “补了一觉,没什么事了。只是还是会做恶梦,睡不踏实。”展昭放下右边衣袖答道。 公孙策点点头:“那个法阵我和几个同僚都看过了,尽管是针对破军,但做得太粗糙,对承受者的精神损伤很大,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来的,所以你得克服一阵子。我会尽快配些缓解的药给你,多少会有帮助。” “劳大哥费心了。”展昭浅笑。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你人没什么闪失就好,真若出了事,你包大哥真不知道要怎么向朝廷交待。”公孙策指着展昭继续道:“你小子也是不省心,脱身出来不赶紧撤还跑去找西夏人拼力气,你是不是傻?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月华怎么办?” “我……我不能眼看着那帮亡命徒在街上作乱,心想着能摁住一个是一个……”展昭被他说得低垂了目光。“可就算是西夏人,拼蛮力也未必拼得过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他还打算做些辩解,但察到公孙策表情越发严肃,便赶紧转移话题。“月华她还好吧?没受伤吧?”自昨日出事分别,他还未见过月华。 公孙策勾了勾嘴角:“她只受了点惊吓,以及,被你那一发追踪符戳得有些腰疼,卫戍司给她医治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正在厨房给你熬汤呢。用追踪符报信这种歪点子也就你这坏猫能想得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当时别无选择。”展昭长出口气,他最怕公务上的事牵连家人。月华是他的软肋。 “好好待人家,为你受这么大委屈。”公孙策起身拍了拍他肩膀,“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保重。” “我送大哥。”展昭撑起身体准备下地。 “留步罢。”公孙策推开房门。 “公孙先生这就要走啊?汤马上好了。”屋外传来月华匆忙赶来的声音。 “小展醒了,你们两口子说说话,我还有公务,改日再来品尝弟妹的手艺。”公孙策笑吟吟道。 月华与屋门口的展昭对视一眼,“……那好吧,这次就怠慢大哥了,改日一定补上。” “噢,对了。”公孙策拍拍脑袋:“差点忘了,你家院里那块石头,孙哲没研究明白,托我看了下。” 展昭心中一个激灵,真是狗脑子,差点把石头给忘了。“对对,那石头呢?” “那石头是你放的?”月华有些吃惊。 “对,我这刚进家门就发现你被人控制,石头就扔院里了,用布包着的。”展昭点头,当时情况紧急,哪里顾得上石头。 “原来是你啊!孙哲说月华带着这石头到卫戍司找他报案,借着那个追踪符就开始查,偏偏这石头跟哪边都对不上,孙哲觉得这石头里肯定有文章,但想不个所以然,就拜托给我了。” “所以那石头现在何处?”展昭追问,这个公孙狐狸,说了这么多倒是说重点嘛,万一被孙哲那个不识货的扔了可就糟心了。 “还在我那。”公孙策笑嘻嘻答道。 展昭刚松口气,却听月华问道:“你弄那么丑一石头回来做什么?” “……”展昭顿了顿,到底没逃过老婆这一问。“在河边捡来的,我瞧着它造型独特,留着能做点啥,就带回来了。” 月华有些不解,自家夫君什么时候养成捡破烂的习惯了。 公孙策闻言眯起细长的眼笑道:“噢,这样啊,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那我就帮你处理掉了,顺便告诉孙哲一声。”“行啦,留步吧。”他说着就要离开。 展昭赶忙上去拉住他:“那可不行啊!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的……”话一出口他便发觉上当了。 “咦,到底怎么回事嘛。”公孙策满眼闪着得意的光。 “反正石头得还我,咱们好商量……”展昭有些血气上涌,今天这个油他想不被揩都不行了。 “嗯,好说,二一添作五罢。”公孙策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告辞出门去了。 展昭目送过老狐狸得胜离开的背影,转身将目光投向月华:“让你受委屈了。”他抱歉道。 “我没事,那些西夏人没伤害你吧?”月华担心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被送回来时就昏睡着,虽然没什么外伤,但看上去并不让人放心。 “他们不敢,心虚,已经被一网打尽了,不会有事了。”展昭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 “没事就好。”月华浅笑着,轻轻从他怀里挣开。“现在,可以跟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了罢。” 展昭心中咯噔一下。“老婆,我想尝尝你做的汤。再不喝怕是要凉了。” “不会的,小火煨着呢。”月华慢慢挽起袖子。 “小火啊……时间长了汤可能要溢出来啊……我去看看……”展昭僵硬地笑着,抬脚准备往外溜。 “不怕它溢。”月华挡在他身前,笑眯眯继续问:“石头哪来的?说。” “嗯……地摊上买的。”展昭终于憋出句话,他有种在劫难逃的预感。 “哪家地摊卖石头啊?”月华的表情依旧平和温柔。 展昭知道她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西市。这阵子不是来了好多客商嘛,我就去转转……” “行吧。”月华扭身去厅里拿了鸡毛掸子。 “老婆!有话好说啊!”展昭在手执武器的月华面前顿时矮了一截。 “那你倒是说呀,买这破石头到底被骗了多少钱?”月华的表情正晴转多云。 展昭咽了咽口水,这就要从石头的鉴赏说起了。“老婆,是这样的,这石头看着不起眼,其实里面藏着宝玉,只要把外面的石头去了,再把里面的宝玉打磨一番,拿到玉器店转手就能赚一大笔钱。” “真的?你不会被骗了吧。”月华将信将疑。 见月华担心自己受骗,展昭轻松笑道:“真的,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被骗。拿下这石头只需五两银子,可里面的宝玉卖出去就是近百两的回报,被罚掉的俸禄根本不算事儿。” 月华抬眼视着这得意的猫,手中的鸡毛掸子已经挥了起来。“哪来的钱?!” “月华,别激动,听我说。”展昭闪身便往更开阔的厅里躲。“我这不寻思弄点钱补贴家用么,还能给你买新首饰。” “甭找理由,藏私房钱还有理啦!”月华紧追过去。 “月华,你跟公孙先生学坏了……”展昭灵活避开鸡毛掸子的进攻。公孙狐狸为了分块玉故意诈他,月华又引诱他交待出藏小钱的事,二人的套路大同小异,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再跑你今天就别吃饭了。”月华叫道。 “唉哟……唯月华与狐狸难对付……” 第18章 玄天门 展昭在被解救的第二日便回到卫戍司当差,如他所料,接踵而来的不仅仅是寻常公务,还有各种问询。 “还顺利?”孙哲见展昭慢步进屋,有气无力靠坐在椅子上。 “就那样吧。”展昭叹口气。“给他们叫过去还能有个好?” 孙哲瞧他那样子就知道,一准又跟御史台的人舌战了。“咱们卫戍司算是被御史台盯上了。” 展昭抬眼望着孙哲,一脸严肃道:“你跟玄天门到底什么关系?” “并无太大关系。”孙哲知道展昭究竟想问什么。“我的同乡好友为玄天门做事,但自从我调到京城,便很少与他打交道了。昨日之事是玄天门的人主动提供帮助,我并不知道耍傀儡那小子是玄天门的人。” “可他们怎么知道卫戍司需要帮助?这个帮助提供得太过及时了。”展昭回忆起孤身一人进入货仓搭救自己的傀儡师。 “我们当时在循迹追踪,但到了西市一带踪迹就变得混乱难以判断,无奈之下,我只能下令可疑范围内全面搜索,但在那个区域强行搜查是犯说道的。这时候,那个傀儡小子就出现了,表明身份,并告诉我附近有人在用幻术伪装,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可以帮忙。” 展昭沉默听着,如果孙哲说的是真的,那这个玄天门还真是要引起足够重视。 “我承认一方面因为朋友的关系,我对玄天门有好感;另一方面,事情紧急,容不得耽误,所以接受了他们的帮助。”孙哲坦言道。 “我不反对借助江湖力量,只是玄天门亦正亦邪,与他们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我等毕竟是在为朝廷办事。”展昭作为营救行动的受益者,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作为卫戍司主事、孙哲的上级,他还是要适当提醒这位偶尔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 “你说得没错。我一定注意。”展昭没有揪着玄天门的事不放倒是令孙哲有些意外。 “朝中大臣对江湖帮派看法不一,但大抵分成两派,要么是利用并戒备,要么是彻底排斥,我们不能成为他们相互倾轧的牺牲品。” “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孙哲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嗯,开封府那边,我明日亲自登门,争取得到包大人的支持。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展昭瞧出孙哲心中的忧虑,被御史台一干人等揪着不放的感觉他深有体会,他此时拉孙哲一把,于私是答谢其冒违规风险搭救自己,于公是为稳住局势,孙哲出事,不仅自己这个上司要受牵连,就连卫戍司的日常公务也要受影响,这样波及下去,保不准又要出乱子…… “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孙哲抱歉道,他知道展昭豁出去不要脸去开封府求情的用意。 “都是自己人,麻烦谈不上。”展昭摇摇手起身准备离开。“我得去公孙大哥那一趟。这边你盯会儿。” 孙哲眨眨眼,仿佛想起了什么:“那石头的事?” “你怎么知道?”展昭诧异道。 “昨晚看到公孙大哥了,他跟我提了一句……唉,你也真是不容易……”孙哲用理解的眼神望着他。 展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他都说什么了?” “你家院里来路不明的石头是你用私房钱买的,与西夏人的案子无关。”孙哲瞧他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 “……长舌狐狸。”展昭暗自跺脚,公孙狐狸太不厚道,拿了好处还把私房钱这种事抖落出来…… “别在意啦,大家都是一条战线的兄弟,我也是过来人。”孙哲笑道。“反正早晚都要被发现的,你这算是很体面的了。我当年把钱藏顶棚了,结果有天刮大风,好死不死茅草棚给刮漏了,顺屋顶往下砸钱,我差点没被老婆打死。” 展昭闻言抿唇一笑,相比之下,月华真的很温柔了,昨晚只是追了他几圈便作罢,并没有不依不饶。不过出了这事,以后他再想藏小钱就很困难了。 展昭从孙哲那离开便直奔公孙策那,想拿回那宝贝石头自然免不了费些力气,一番讨价还价下来,他的宝玉还是免不了要分个三成给公孙狐狸。 私事办妥,展昭回到宁安市继续巡查工作。街道一隅的傀儡戏摊空着,左右做生意的邻居也不清楚摊主的去向。傀儡小子隐匿行迹在意料之中,但他有预感,这个小子不会做好事不留名地消失,玄天门不会白白帮助自己,江湖道义什么的都是幌子,他们恐怕也是奔着自己身上的破军而来。 不知觉间,日头已然西沉,深秋已至,黑夜开始变得漫长。展昭在茶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漠然望着天边橘红的云彩,这抹颜色,他在梦境里也见到过,只不过地点是不知名的旷野。他不喜欢黄昏,它总是唤醒他内心深处的孤独,让他觉得自己只是躯壳活在这世上。眼看夜幕降临,街市的灯火相继亮起,茶楼隔壁的包子铺生意正忙,又一屉大包子蒸好,香气随风四溢。当前正值饭点,他却无心回家吃饭,尽管那几个西夏人的骚乱已经平息,但还有好些事情依旧想不通。而这些烦心事他暂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月华。 他的那些恶梦尽管被认为是遭受施法的后遗症,但他觉得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仿佛他亲身经历一般,而且那些东西只要梦到,就会一直停留在脑子里不会被遗忘。“会不会这是那几个西夏人的经历呢?”展昭心中自问,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施法已经结束,他与西夏人不再有联系,就不可能再梦到他们经历过的场景。可事实偏偏相反,昨晚他再次梦到一些之前从未梦到的内容:无数骑着战马的追兵,以及受了伤东躲西藏的自己…… 展昭喝了口已经冷了的茶让自己从对梦境的回忆中走出,逐步捋顺前日与西夏人的对峙以及在货仓中的几次对话,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西夏并不是一无所知,他不仅能从众多西域口音中分辨出西夏口音,甚至能听懂西夏语,加之被他打翻的西夏人说他用的是西夏摔跤术,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学过这些。“难不成……”他失去的那些记忆与西夏有关?尽管记忆不再,但习得的技能却可以在不经意间使出来。 第19章 龙涎 秋雨后的汴梁变得越发湿冷,被雨击落的树叶无力地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伴着阵阵秋风,街市上的人们已换了厚实的秋装,这点寒冷是无法阻挡他们出门的脚步的。 卫戍司的新进法师们已大抵熟悉了工作,不再需要专门的培训和引导便能完成巡查任务。带完新人的展昭正准备抽空拾掇一下自己那块玉,便见孙哲抱着一摞文卷出现在门口。 “什么情况?”展昭已经嗅到麻烦的味道。 “宁安市制售违禁药丸那案子,老姜帮查的档案,搭边就算。”孙哲答道。“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这是整理出来的相关案卷。正好你不怎么忙了,拿给你看看。” 展昭点点头,将孙哲让进屋。最近这阵子,宁安市违禁药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起因则实在令人哭笑不得。朝廷某重臣家子弟偷练法术,背着家里在宁安市不明人士手中高价购得“灵药”数颗,结果没控制好用量吃出了事,差点一命呜呼,活着也要靠药石维持生命。其父大为光火,以失职之罪狠狠参了开封府以及卫戍司一本,要求开封府尽快捉拿凶手,给朝廷一个交代。 “哑巴吃黄连啊。”展昭拿起最上面的案卷翻阅着,莫名其妙被扣上个失职的帽子也是令人头疼。 “可不是,那么多吃药的,就他出了事,自己吃出事还怨别人。明知道那药来路不明,还不告发,竟然还敢买回去吃,真是服了,猪脑子都比他强。咱们判他个包庇售卖违禁药不为过吧。”提起这茬孙哲就来气。 “人家说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能有什么办法?跟他提养不教父之过?”展昭无奈接道。 “十五六的人了,这点事不懂?我要是他爹我抽死他。” “然而你不是啊。”展昭苦笑。“行啦,别做什么当爹梦了,现在人家是咱们的爹。这两天咱俩都别出门了,先把这些捋清楚再说,现在伺候爹要紧。”他拾掇玉的计划只得搁置。 “成,我可盼着给这位爹送终呢。” 五日后,开封府。 包拯听罢药丸案件基本情况沉思不语,摊上这么个粘人的事也真是令人恼火。朝廷对法术修炼制药的控制并没有法术使用那般严格,除了对一些珍贵药物的流通和使用设限,再就是针对某些强化类药物的药力划定几档界限,但这个界限比较模糊,毕竟药力大小是因人而异的。按常理,药力令寻常法师无法承受甚至受到伤害即可被视为违禁药,但这样的药力对法术高强的人来说很可能远远不够,这样一来,一种药物是否违禁就很难界定,打起官司来也是彻头彻尾的麻烦事。原告状告被告欺诈、售卖假药,被告又指责原告明知药效还胡乱用药,如此翻来覆去互不相让各说各的理……无论是他开封府,还是卫戍司,都最讨厌接到这类纠缠不清的案子。 “若依你所说的就案论案,你打算怎么查?”包拯抬眼看着对面端正立着的展昭。 “职下与孙哲查阅了这几年所有制售违禁药丸的案卷,这类案件的交易发生地大抵都在宁安市,少部分在城郊僻静之地,一部分案件可以通过销售人追根溯源找到制造窝点。当前这个案子搞得满城风雨,卖药的肯定是抓不到了。”展昭与包拯对视一眼,“虽然这条线索中断,但我们在调查案卷中发现,这些药丸的制作配方很大程度是相似的,毕竟用于强化法术的药材总共就那几种,其他一些辅助性药材是各制作窝点自己搭配的,类似于秘方,所以制出的药丸看似功能相近,但成分上还是有差别的。” “你的意思是通过药丸成分寻找制药窝点。”包拯的神情放松了些,他对展昭的思路还是满意的,只要能端了窝点,法办违法制药者,这案子就算是给了交待,姓徐的老小子得了面子,便不会再纠缠。 “是。不过有件事还是要与大人商议。”展昭从袖中拿出张折好的纸页。“职下将涉事药丸拿去药司做了鉴定,结果有些意外发现。” 包拯接过纸页展开阅读,这是药司出具的鉴定单。“仿制龙涎?”他皱了皱眉,面色顿时黑了下来,龙涎是朝廷明令限制流通的东西,仿制更是违法。 “职下听闻,龙涎确实可以大幅提高药效,但因极其名贵,就算朝中高级别的法师也只能够奉旨使用。以往的案件中并未出现此情况,现在有人用假龙涎制药,多半是为了牟取暴利骗那些不知情的人。况且,仿制品也具备与真品相似的味道,不注意的话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展昭沉稳汇报道,药材市场向来水深,像他这样的门外汉想搞清里面的门道实在有心无力。卫戍司查案子抓人可以,研究药材完全是外行。 想不到拔出萝卜带出泥,仿制龙涎可不是小事,放任发展必成大患。“此事本府会奏报皇帝授权查办,卫戍司且以药方为线索暗中排查,不要打草惊蛇。” “职下明白。” “对了,去过受害人家了么?”包拯问道。 “去是去过,就是没进去门。”展昭有些无奈地回答,他想再找乱吃药的小子详细聊聊买药的始末,比如通过何种渠道购得药丸,是有人介绍还是其他,以方便排查,结果根本连徐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包拯无声叹口气,这个姓徐的是铁了心跟他作对。“也罢,你先忙其他的,这事先搁在这,到时本府与他自有说法。” “是。职下先行告退。”从开封府出来的展昭暂时松口气,他本也不喜欢去徐府吃闭门羹甚至听那些不方便还嘴的冷嘲热讽。龙涎这事皇帝必然派人彻查,一旦查出什么端倪,开封府便会以不配合卫戍司调查、拒绝告知违禁药丸购买渠道为由怀疑姓徐的与仿制龙涎之势力暗中勾结、居心叵测,到时候再奏上一本,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老老实实把购药渠道交代出来。 第20章 青鸢 阴暗的碉楼内,展昭带着名女子四处躲避着抓捕,他并不认识那女子,但他此刻的任务就是帮助她逃出生天。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狭窄走道的转角和随时可能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一路奔走,终于看到这复杂建筑的出口,展昭拉着女子一头撞向门洞外射入的那道白光。他们骑上快马,从年久失修的庙宇和不知名的球形石兽前飞驰而过,他能看到那些石兽身上的沟壑、花纹和沉积的沙土,它们张着圆鼓鼓的眼睛与他对视,令他不寒而栗。头顶的日光变得赤红,眼前是无垠的黄土,一些耐旱植物在相对低洼的土道两侧聚堆生长。这样毫无遮挡的旷野太容易暴露行踪,展昭放弃了马匹,带着女子在路边的植物丛中低身穿行,追兵越来越近,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试图加快速度,而身体却越来越沉重……展昭努力迈开双腿,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紧紧约束着他,他不甘心地挣扎,终于突破某道限制,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呼……”展昭喘出口气,疲惫睁眼,发现自己正无力侧卧在床榻上之后,不由心中怨念这搅扰睡眠的破梦。他伸了伸拧得发僵的腰背,扭身便见床榻角落抱膝坐着个人。 “你醒啦。”月华睡眼惺忪地盯着四仰八叉伸懒腰的丈夫。 “唔。”展昭从伸展四肢腰背的舒服劲中缓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斜躺着几乎霸占了整张床榻。“我又扰到你睡觉了。”他往外边挪了挪,把月华的位置让出来。 “突然就开始抢被子,拽也拽不动,我就知道你又做恶梦了。”月华重新躺下,扯回被子裹紧,坐了这一阵她有点累了。 展昭蹭到她身边:“再睡会儿嘛,天亮还早呢。” “哼。”月华闭上眼睛转身背对着他。“就该让你睡厅里去,也落得个消停。” “别啊,别赶我走嘛。”展昭伸手顺着褥子一路探到她被子里,继而环上腰际将其紧紧揽住。“这天眼看着冷了,留着我还能给你取个暖不是?” 月华被他偎得暖烘烘的。“讨厌。就你会献殷勤。” “除了老婆我还能向谁献殷勤。”展昭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这还差不多,你外面要是敢有别的猫看我怎么收拾你。” “哪里敢哦,我现在做梦梦到女人都看不清人长什么样。” 月华闻言嗖地转过身瞪着他:“什么?你竟敢梦到别的女人。” 展昭被她吓了一跳,自知睡迷糊了说漏嘴,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啦,我刚才梦到保护一个人逃跑,梦里就暗示我他是女的,长相啊什么的都看不清楚,就顾着逃跑了。”见月华依旧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他继续道:“你知道的,梦里能清楚辨清相貌的人都是自己在现实中见过的,从未见过的人是不可能梦到的。” “好吧,且相信你。”月华笑着捏了捏他傻乎乎的脸。 二人又眯了一会,闻得屋外鸡鸣,天色见亮,便起床各自收拾起来。展昭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便在一边打量着自己费尽心思倒腾回来的那块玉石,直接卖掉有点可惜,本想抽空送去打对镯子或者其他东西,可摊上药丸的案子,弄不好到过年之前都没时间了。 吃过早饭从家中出来,展昭直奔宁安市,他们目前的任务是通过调查各大药铺和一些已掌握情况的私人药坊来获取情报。除去宁安药铺、玄济堂这类名气和店面都很大的药铺,宁安市还有数十家不起眼的小药坊,以及十几名卖药犯事被告发,蹲过大牢赔过钱的,这些人有的出狱之后洗手转行、有的耐不住寂寞重操旧业。不论怎样,这些人,尤其是还在这行当里过生活的,都是展昭查访的对象。 根据涉案药丸的用药来看,配药的是个熟手,仿制龙涎也不是谁都敢往药里添加的。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对药性了解不透彻、没有多年的配药经验是干不来这买卖的,如果不是那倒霉小子吃出了事,朝廷下令查办,仿制龙涎入药的勾当还不知道多久以后才会曝出来。有这样能耐的人,在京城药材圈子里也必定有些名号,有名号就要有冤家,此时同行相轻这种心理很有利用价值。 “这又吹的什么风,正经事都管不过来,还管这帮卖药的。” “原本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能过去的事,谁叫有人闹了嘛。” “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吧。”展昭转头瞥了眼正在发牢骚的两名下属。“只要法术没失传,法师没绝种,朝廷早晚都会注意到这个领域。” 下属们被他这眼瞧得一个激灵,心知主事虽然看着平静但心情并不好。“主事大人,不是我们犯懒不想干活,是咱们司实在不容易,事一件接着一件,好不容易消停一阵,这又冒出来个吃错药的。” 展昭无声叹气,他们说的没错,从讨伐鬼云寨到抓捕潜入的西夏人,再到现在被逼无奈查违禁药丸,卫戍司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局面搞成这样,他承认自己也有责任。“在卫戍司当差,就不要指望清闲了。不过在这谋个差事,总比去边关放哨强,你们说呢?”他划出道笑容。 两个人自讨了没趣便不再答话,展主事的话无非是想说差事办好了可以留在这继续挨累,办不好就会被发落去戍边。 三人分头行动,两名下属负责检查客人多些的大药铺,而展昭则拐进条小路,在破旧的石板路上走着,这条路行人稀少,再往前不远就是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很快,他们在一不起眼的破屋子前停了下来,屋檐上挂着的破木牌子随风摇荡,完全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 大门关着,展昭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屋内的应答之声。“青鸢有无?”他低声问道。青鸢黄鸾白鹜赤莺黑鸷,青鸢专门指代强化法术的药丸,这是药材圈子内定的规矩,旁的人不知道。 木门吱呀打开,应门的人探出头来,见是展昭,不由有些发慌。“主事,小民这可是小本生意,不坑人的。” “我知道。”展昭不容分说进入屋内。 对方不敢怠慢,连忙捡了个干净些的凳子用袖子擦了请他坐。 “知道最近的事么?”展昭环顾屋子四周堆着的瓶瓶罐罐。 对方转了转眼珠,本想支吾过去,但见展昭那严肃的表情,只得如实回答:“知道一些,要不您也不会到小民这来。” “嗯,清楚就好,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展昭点点头:“既然这样,说说干这事的可能是谁。”他从腰间摸下的口袋里拿出粒药丸。 对方接过药丸闻了闻,又用小刀切下一点在一碟水里化开,再爬上柜子翻出几个小瓶子将里面的药粉兑些进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用细竹签扒拉起来。 “怎么样?”展昭问道。 “……药是猛药,不留神肯定要吃出麻烦。这城里干这行的老人小民基本都有了解,实在想不出谁能配出这种药。”他看了看展昭,“主事别不相信,小民可没有包庇谁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展昭的语气很是冷淡,甚至带着点威胁的意思,这些人的话是不能全信的。 “也有可能是京城外的人带进来倒卖的。”他不太敢直视展昭。“主事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圈子也不是铜墙铁壁,会有外来人闯进来,毕竟药材生意做好了可以赚大钱。配这药的人肯定是想着靠药效出众来打开销路,小民初来乍到时也动的这个念头,只不过生意刚做大就吃了官司。” “我知道了。”展昭起身,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不仅他之前关于配药人的大部分假设要被推翻,而且调查难度也会随之提升。“今日的谈话就到你我为止。老老实实卖你的药罢。” “小民明白。” 第21章 太师府 是日,从垂拱殿退出的包拯如从前一样准备回府办公,早朝上议过的几件要事在他脑中不断回放,这其中就包括他之前上奏过的仿制龙涎一事,皇帝已命法安司全面调查,今日听其奏报,虽称不上龙颜大怒,但不悦已经是显而易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法术类药材使用缺乏管控,继而造成某些珍稀药材因被认为可能产生某种功效而被仿制入药,甚至药材的生产和买卖已经在庙堂及市井间形成数个大大小小的利益团伙,这些情况自前朝甚至更早便存在,故而朝廷即便有心整饬,暂时也没那么些力气,毕竟光是控制住法术的滥用便已经耗费了不少的精力。连朝廷都不过问的事,开封府自然睁只眼闭只眼,卫戍司更不存在给自己找麻烦了。包拯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发痒的鼻子,说一千道一万,如果这事皇帝真的怪罪下来,开封府依旧有失职之责,毕竟黑锅不能扔给老祖宗去背。开封府尹果然不是好当的,挨累不讨好不说,随便冒出个事就有可能要老命。 宫门外,王朝已经带着人和轿子等在那里,他们是来接包拯下朝回府的。 “走祥瑞坊回府。”包拯驻足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了句便上了轿。 王朝愣了一下,祥瑞坊倒是离皇城不远,可它在城西边,而开封府则偏东南,这样走一圈可是绕了好远的路。不过大人既然如此要求,便自有用意,他很快发出起轿指令,一路往西去了。 行了不到一刻钟,便能听到轿子外面嘈杂的人声,轿子的行进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包拯揭开轿帘向外望去,一些木材正被几名工人卸下马车再运进旁边的院子。这里曾经是太师庞籍的府邸,当年那场变故之后便一直废弃着,如今重新修葺,改做它用。包拯打量着眼前正缓慢走过的老旧院墙,一场大火让这里彻底变了模样,也让他失去了一位难缠的对手,这两年的朝堂,着实清静了许多,议政时很少再有人一言不合便舌战群臣,连皇帝的面子都不顾。 “太师府终于要拆啦?可惜了这院子了。” “是呢,都荒废了,拾掇一下也好。” “好好的院子烧成这样,怎么就着火了呢。” “谁知道呢。” 包拯听着轿外行人的议论声,抛开其他不说,庞籍此人的能力无论政治眼光还是手段他都是佩服的,细算起来,庞籍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开封府尹,而且做得比他更出色,他自从到京任职,便一直视他为前辈,处处学习,只可惜他们在对法术的使用和监管上见解相悖、无法互容,最终分道扬镳,甚至走向对立。如果不是政见不一,他们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罢。 “唉……”包拯轻叹一声,放下轿帘,利用剩下的一点时间闭目眼神。 “落轿。” 迷迷糊糊闻得王朝的声音,包拯清醒过来,打起精神走出轿子,抬眼瞧了瞧头顶上“开封府”三个烫金大字,便进门办公去了。今日并不升堂问案,但汴梁城内的大小事情以及下辖各县呈报的文书足以让他不歇气地忙上一整天。他目测了一下待处理文卷的厚度,顺利的话两天可以处理完,前提是他的宝贝卫戍司主事不给他找麻烦。 “展主事呢?”埋头写字的包拯随口问道。 “听卫戍司送文卷的人说他一早出城去了。”一直留守的马汉答道。 “啧。”包拯眨眨眼,一脸无奈:“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 马汉见状劝慰道:“可能药丸案确实给他逼急了,查到点线索就赶紧行动。”展昭但凡出城办差,十次有八次要闹出点动静,也难怪包大人一听到他出城的消息就头疼。 “没办法,赶上事了就得擎着。”包拯重新埋下头审阅文卷,他的压力并不比展昭小。 一晃中午,包拯刚用过午饭休息一会儿,便见公孙策到访。 “法安司的差事就那么闲么?”包拯见他一脸悠闲,毫不客气问道。 “一上午可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上朝你知道,皇帝不高兴了。”公孙策抿了口热茶。“还有,你们家展昭昨个拉着我问了一个晚上,全是药材的事,我做读书那会儿也没他这么好学。” “哦。”包拯点点头。 “什么叫‘哦’啊,我这都快赶上开封府分店了,展昭一有空就往我这溜达,干脆明个我就到你这来当差好了。”公孙策调侃道。 “你拿了人家那么多好处,指点一下又算什么。”包拯朝他腰带方向瞥了眼笑道。 公孙策循着他眼神的方向瞟到了挂在身上的玉佩,这是他用从展昭那“巧取豪夺”的宝玉雕出来的:“嗐,这都被你发现了。” “我还知道你害得人家被老婆拾掇了一晚上。”包拯盯着这耍聪明的狐狸。 “好啦,我这不也帮他了么。”公孙策很快转移话题:“中书张大人找过我,又聊起社稷的事。” 包拯目光一震,旋即敛了笑容。“他怎么说?” “想尽办法延续血脉,以保盛世太平。” 包拯余光扫了眼屋外,继续问道:“以你的经验,皇上他……” 公孙策摇摇头:“实话实说,难。估计张大人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想未雨绸缪。”他黑漆漆的瞳仁视着包拯。 包拯与之对视:“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一来皇帝当前的心思全在朝政上,有朝一日他一定会考虑起子嗣问题;二来凡事稳妥为上,我们还需要时间,当前时候未到,这点你最清楚。” “我也是这个意思,但给我的感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风声。”公孙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我这里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这阵子那边确实安静得不太正常,是该注意,但提高警惕不是暴露自己,我们可不能走他们的老路。有机会的话,替我转达这意思。”包拯沉声道。 “好,你多留心罢,我担心他们利用他做文章,毕竟这事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公孙策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告辞,留步罢。” “保重。” 送走公孙策,包拯回到案前陷入沉思。 第22章 封丘 展昭这几日往返于汴梁城和其周边几个县城,忙得不亦乐乎。自朝廷决定调查仿制龙涎,没等包大人奏本,姓徐的就识趣地带着儿子和慰问礼品到卫戍司详说买药经过并指天发誓此生与药贩子势不两立。对这些达官显贵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卫戍司上下早已见怪不怪。根据徐家小子的陈述,基本可以认定其购买的药丸是由汴梁城外某地流入,且这个流出地不会离汴梁城太远,否则去掉脚钱根本赚不到多少。 从封丘县城出来一路向南,展昭与一名随行法师策马往汴梁而去,顺利的话,他们可以在天黑前进城。现在眼看着入冬,天黑得越发早了,除了路况,出城办差也要将回程时间考虑在内。 天色有些发阴,逐渐西斜的日头被几片薄云遮了个严实,北风时不时呼啸。二人一路无言,只听风吟,奔波了一整日,肚子也空空如也,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调侃白日的见闻,除了满脑子想着如何让马儿跑快点之外,实在不想再思考其他的东西了。 再拐过两道弯就彻底出了封丘县境,土道上行人不多,毕竟没几个人愿意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出门赶路。这里路况稍差,有很多石子和坑洼,一不小心便会令马匹受伤,故而须放缓速度。展昭裹紧衣服,眯眼望着前路,不远处,狭窄的土路上雕塑般立着四道人影。他盯着那些灰暗的人形心中一沉:寻常人哪有在这落脚休息的,怕不是拦路找茬的泼皮。“加小心,前边来者不善。”说着,他右手轻轻按上兵刃,随时准备战斗。 “来人可是卫戍司主事展昭?”声音从那四道人形方向传来。 展昭勒了缰绳仔细打量他们,看穿衣打扮,这些家伙虽不像泼皮无赖,但也绝不是什么正经来路,他们的腰带背囊可不是寻常百姓会使用的。这帮人是江湖法师。 “让开,不要干扰公务。”随行法师厉声命道。 “我们找展主事有些话说。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插话。”其中一人冷冷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话请到卫戍司说。”展昭扫了对面四人几眼,尤其是说话的那个中年人,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些人。 “既然展主事不愿在这说,那我们只能请主事到我们那去说了。”中年人满是沟壑的脸上划出道颇为挑衅的笑。“先礼后兵,不过分吧。” 展昭发自内心讨厌他这表情,握了握剑柄高声道:“汴梁的周边是该好好清理一番了。”看对面的劲头,这一架他想不打都不行了。 六人各执武器缠斗在一起,瞬时间火光飞溅,陌生中年人携一人压制展昭,其余两人则对付另一位法师。展昭二人弃了坐骑,法术对抗不似行军打仗那般骑兵克制步兵,除非逃跑,否则马匹只会成为骑乘者的累赘。 展昭挥出数道剑风抵御对面袭来的各种进攻,他的搭档法师则借着他的掩护瞧准时机飞出迟滞符扰乱对手节奏。 眼看一名同伴躲闪不及中招,行动迟缓下来,中年人有些恼火,大喝一声祭起雷爆符甩手朝那法师掷去,其余二人闻声迅速扯了走不动的同伴退开,这东西炸开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淮当心。”展昭见势不妙,亦拉了自己人后撤,但对方的符咒已然追身而来。 中年人瞧准时机引爆符咒,炸雷般的声响直贯耳膜,枯草和石子被冲得四下飞溅,砸得人生疼。 “呼……”展昭放下挡在额前的胳臂,幸好阿淮及时开了护盾,挡去大部分冲击。对面四人个个法术精湛,基础法术挑不出大毛病,对抗法术也颇具威胁力,虽然暂时没发现有人持有幻术,但长期僵持下去,吃亏的必然是自己这边。“阿淮,找机会逃,我掩护你。”他低声道。 “开玩笑呢。”阿淮直起腰,简单活动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 “服从命令,要不咱俩都得撂这。”展昭将他扯到自己身后。 对面四人重新发起攻势,先前被迟滞符打中的人已解除符咒效果,活动自如起来。四对二,就算卫戍司的俩人交替使用护盾自保,也禁不住他们轮番攻击,同样的招数再来三轮,对面二人必然有一个会体力不支进而拖垮另一个,这场对战他们占据绝对优势。 “做不到。”阿淮不理睬展昭的命令,以瞬飞配合残影刀及分裂镖将对面四人狠狠压制。 展昭皱眉,按他这个打法,身体根本吃不消,一旦无法短时间内了结敌人,就只有被反杀的份。“这个笨蛋。”他知道阿淮在为他脱身争取时间,可他不能走,杨臻的死令他刻骨铭心,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再发生。眼见那中年人开始反击,他打出两发剑符偷袭其视觉死角,旋即使出瞬飞贴其近身,再厉害的法师也不喜欢近战。 中年人刚避开直奔后心的符咒,猛见展昭逼近,身体本能地向后闪退。“这个疯子……” 展昭的突然闯入打乱了四人的进攻节奏,他们谁也没见过展昭使用对抗法术,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使出怎样的对抗法术,观其基础法术的水平,想必对抗法术一定更厉害。 “最后一遍,滚。”展昭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阿淮既心慌又委屈,他第一次见展昭如此暴躁,下属尽力保护主事是分内之事,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是……主事保重……”他跳出圈子,全力向远处的马匹跑去。“一定是我技艺不精、碍手碍脚,才惹得主事生气,毕竟那是独自平了鬼云寨的人。”他这样想着。 眼见阿淮离开,展昭放心许多,这帮人能在路上拦截到自己,必然早有准备,既然是冲自己来的,多半还是为了破军。他回身一发剑符,撞开对方袭击阿淮的暗器。“江湖人光明磊落,背后下手算什么本事!”闻得骏马嘶鸣,阿淮已骑马跑远。 “想不到你还挺仗义。”中年人似笑非笑看着展昭。“那小子走与不走都改变不了结局,搬救兵恐怕是来不及了。束手就擒吧!” 展昭被他四人围在当中,以一敌四并不轻松,即便他灵活躲闪,身上依旧添了几道口子。他沾了血的右手紧了紧剑柄,现在并不是使用破军的时机,这四人一直分散四周与自己对抗,必是为了避免被自己的法术一网打尽,恐怕自己前脚准备发动破军,他们后脚就会从背后给自己致命一击。 “展主事如果想通的话,就请放下武器。”中年人立在他右侧,紧紧盯着这个毫不退让的硬骨头。“如果想不通还想继续抵抗下去,我们依旧奉陪,只是,您的身体可能会不太好受。”“依在下多年经验判断,您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使出法术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这里离汴梁还有段距离,您是坚持不到增援到来的。” 展昭余光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计划周详,在远离汴梁城的地方下手,就不会蹈西夏人的覆辙。“不会让你得逞。”他脚下猛地发力,挺剑直奔左侧之人,那里是这道重围中的薄弱环节,就算法术告罄只能用寻常武术,也要对抗到底。 第23章 法器 “动手。”眼见展昭盯着一个人不要命地死磕,中年人即刻下达指令,在搞出人命之前,赶紧结束战斗。 展昭感到身后的三人并没有跟上来追击、包夹自己,而是各自向后退去,就连被自己压制的这人也放弃了抵抗并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他瞧见他们从身后的背囊里抽出约一尺长的筒状物,口中正默念着什么。“不好……”那个长筒内极可能藏着某种事先写好的法阵,随取随用,不需要额外消耗自身法术,但由于这种贮藏很不稳定,一旦爆发,藏在其中的法阵会给携带者带来伤害,因而这种法器很少被使用。他迅速环顾四周,寻找突破口。 “想跑?晚了!”中年人释出筒内法术,一道白光嗖地飞上半空并迅速分开两岔与其他人发出的光柱汇合。 光柱合拢的一刻,展昭的身体蓦地迟钝了一下,紧接着,他一头栽倒在地,仿佛断了线的木偶,四肢艰难地挣扎了一阵后,终于耗尽了气力一般瘫着一动不动。 “总算解决了,真是难缠。绑了带走。”中年人松了口气。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厉害,死不要命。”刚被狠狠针对的人紧紧捆缚了猎物。“再不动手我可真要被他弄死了。” “没办法,不把他耗干净哪能结束得这么利索。” “大哥说得对,单打独斗我们的确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只是这个法子确实有些胜之不武了。” “顾不上那许多了。收拾妥当赶紧撤,别让官府找到踪迹。” “待我先把这小子身上的追踪符和定身符卸了,卫戍司的小把戏太多了,一不留神就上当。”他们扯开展昭的外衣,在他心口附近找到符咒撕扯下来。 阿淮一路疾驰,进了城直奔卫戍司,却遍寻不见孙哲,一问才知其去了药司还没回来。药司规矩多,没有牌子进不去,如今事态紧急,阿淮顾不上那许多,带了几个人硬闯进去把孙哲扯了出来。 闻得展昭遇袭,孙哲顿时跳脚,赶忙携阿淮到开封府上报情况。由于事发地点在城外,追踪极为困难,必须尽快采取有效封锁和搜寻措施。 开封府包拯听罢卫戍司急报,虽未像孙哲那般反应强烈,但面色已然一片铁青,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猝不及防,事先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着开封府所辖各县设立路卡、严加盘查,并且认真搜寻县域山区,有可疑情况须及时采取措施并汇报。”包拯镇定地下达指令,这道命令会连夜送达各县。即便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擒获展昭,一夜之间也跑不出这几个县的区域范围。他料定这帮人不会把展昭带走太远,毕竟那样做没什么意义,路权在官府手里掌握着。 “大人,让我也带些人去帮忙吧。”孙哲恳求道。 包拯看了看他:“本府理解你的心情,但卫戍司身负重任,不可轻举妄动,展主事的事就交给本府处理罢。你且将手头的差事办好,展主事如若有消息,本府会派人通知你。” 孙哲本想再争取一下,但见包大人一脸不可置否的表情,便只得服从命令告退。 “孙副主事,我是不是不该一个人回来。”回去的路上,阿淮失落问道。 “回来报信没有错。”孙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些人要么跟西夏人一样,打展主事身上的法术的主意,要么就是江湖上做假药材生意的不满卫戍司排查,恶意报复。”“他让你走是对的,他们针对的是他,你留在那也只是白白牺牲。” “虽说是这样,但心里不是很舒服。”阿淮叹口气,他有种扔下同僚独自苟活的罪恶感。 “别想太多了,主事那么有本事,一定不会有事的,待开封府那查出眉目,我们就行动。”孙哲攥了攥拳头,借着路边亮起的灯光一路往卫戍司而去,展昭不在,更多的任务需要他扛起来。 展昭无力地躺在一张临时搭成的简陋床榻上,四肢不听使唤地平瘫着,他努力睁着眼,试图从周围陌生的环境中挖掘出些有用的信息。之前劫持他的四人中的两个正待在屋内,一个闭眼休息,另一个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屋墙是石头和泥土砌成的,只留一个不大的窗,呼啸的风正吹着窗棂上残破的窗纸,这样破旧的屋子在汴梁周边的县城里并不常见,在穷困的山里倒是更有可能。他试图挪动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从腰背各处涌动而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在乱斗中受伤的事。这些家伙使用了不知名的法阵令自己瞬间失去抵抗,那种灵魂出窍般的不能自已令他觉得可怕,到底是怎样的法阵,竟然如此厉害,若能好好改造为卫戍司使用,一些抓捕工作可就变得方便许多了。 “不想死就别乱动!”留守的人察觉了展昭的苏醒。 展昭余光视着他:“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 “伤我又救我,究竟意欲何为。”展昭身上的伤口都已被悉心处理好,否则他早就血尽人亡了。往死里整他又救治他,实在令人费解。 “自有让你活着的道理。”对方依旧是简单而敷衍的回答。 “绑架朝廷命官罪可致死,你们不杀我,我就要将你们绳之以法。”展昭平静说着。 “呵呵呵,展主事真会说笑。”一旁休息的人睁开眼,将搭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起身踱至展昭榻前。“我就在这,主事倒是赶紧动手抓我嘛。”“你现在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就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他看笑话一般盯着展昭。 展昭睨了他一眼,这帮人是知道自己身体无法动弹的,所以才敢如此造次。 “哟呵,醒啦。”破木门被推开,指挥袭击展昭的中年人笑着进来。“饿了吧,吃点东西。”说着,他将手里提着的几个油纸包丢在桌子上。 竹笋鲜肉的味道很快飘满屋子,三个人就着酒肉吃了一通,最后留了几个包子给展昭。 “哝,赶紧吃。”他们将他扶起来靠坐着,顺手掰开嘴巴塞了个包子给他叼着。 被硬塞了包子的展昭很是恼火,被人像狗一样对待是绝不能接受的。他咬下块包子,胡乱嚼了几口,用尽力气朝对面的人吐了过去。 “他娘的,还挺有脾气!敢吐老子,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谁?!”被喷了一身包子末的人叫骂起来,飞起一脚将展昭踹翻,若不是被其他二人拦着,他必然要好好修理修理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展昭毫无抵抗地摔在地上,只狠狠瞪着那骂骂咧咧的家伙,肩膀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流出血来。 “想不到展主事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要靠吐包子来反击对手。”中年人拉过架便径直走到展昭面前,将剩下的几个包子放在他床榻边。“不过,甭管什么时候,饭该吃还是要吃的,展主事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自己吃,我们不强迫。”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展昭紧紧盯着他。 中年人挑了挑嘴角:“别担心,我们不要你的命,无非是想确认些事情。” “呵,你觉得我会信江湖败类的话么?”展昭反问道。 “展主事右臂的法术很有威力,想来是专门对付江湖败类的罢。”中年人依旧心平气和。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西夏派来的还是玄天门的?”展昭的声音低沉而极具压迫力,仿佛下一瞬便要大开杀戒。 许是被他的气势惊到,中年人怔了片刻方才回答:“江湖中觊觎你这法术的大有人在,不过既然连西夏人都没能取走它,我们无名之辈更是有心无力。” 展昭抬眼看着他,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整个肩膀。“我看你们一点不是有心无力,回答我,你们最后用的法阵究竟是什么。”他知道,那个能让他毫无抵抗之力的法阵必然暗藏玄机,这帮人不是一般的有备而来。 中年人淡然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笑道:“展主事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第24章 四象阵 展昭疑惑地盯着他,他又想起那西夏人临死前所说的话,就算是憎恨,他们也有好多办法可以对付他,为什么都要这样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有话就说清楚,不必卖关子。” 中年人笑着在他面前蹲下身,双目在他身上仔细打量着,半晌,终于开腔:“我们江湖败类说的话,展主事可能不会相信。” “但说无妨。”展昭冷淡道。 “呵呵,展主事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起身踱去桌边取了自己的背囊,抽出其中的长筒法器。“这个认得罢。” 展昭视着那长筒不语。 中年人重新走近展昭,将法器中预先写好的法阵咒文展示给他。“展主事有兴趣的话可以研究一下,从你方才的眼神能看出,你对这个十分在意。” 展昭认真辨认那咒文,这是个名为四象阵的法阵。他对法阵有一些研究,但并未达到精通的程度,这四象阵十分复杂,非技艺精湛的法师不能参透。“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绝不是几个江湖混子能做出的法阵,这些人的背后必定有操纵者,西夏、玄天门都有可能,或许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不被知晓的势力。 “这个你现在不必急着知道,以后自会明白。”中年人慢慢收起法器。“怎么样,看清楚了罢。四象阵,四象变化、周而复始,四方神明、祓乱伐异。” 祓乱伐异四字令展昭觉得有些刺耳,“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清楚,展主事就是那个被伐的异,你不是寻常人,你是异类,而你自己却不知道。”中年人的眼神变得冷漠。 “招摇撞骗。”开他娘的狗屁玩笑,展昭有些恼火,自己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但也是先后受破军和法阵影响而致,还不至于被说成是异端。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明白的。”中年人不理会他的愤怒,招呼另外两人给他处理出血的伤口。“忘了告诉你,在一些地方,四象阵也叫祓异阵。” 展昭无法动弹,由着他们摆弄,失血令他头晕乏力,肚子也不争气地叫起来了。 “哈哈,展主事还是吃点东西吧,你可是个大宝贝啊,要不包拯怎么那么护着你。” 展昭不再理他,独自闭目养神,他不会一直容忍这帮人逍遥放肆,等能活动了,必须找准机会逃出去。 “醒醒,别睡了,起来喝药。” 不知睡了多久,展昭被人推醒,眼睛尚未完全张开便闻得一股浓郁的药味。弄醒他的人还在催促,他睁了睁眼,本能地试着伸展四肢,胳臂和腿除了不住的酸胀之外,已经可以慢慢活动了。不管怎么说,身体在恢复,这算是个好兆头,他咬牙撑起身体,冒着热气的汤药已递到他眼前,这帮人不知什么时候把煎药的炉子和泥壶搬到了屋里。 “快点喝了。” 展昭瞥了眼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人,一动不动,他是不会喝来路不明的药的。 “听到没有,还想让我伺候你喝?” 展昭依旧无动于衷,手脚尚不能活动自如,完全恢复还需要些时日。他看着脚踝上捆绑的绳子,这些人仿佛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做好了防范。 “给脸不要脸是吧?”端药的人已然不耐烦,一把扯过展昭下巴准备硬灌。 咕嘟——展昭被迫咽下半碗酸苦的汤药,他知道这东西除了解渴之外,对他没有半点好处。他努力抬起胳臂朝灌药的人颈侧抡了过去。 对方冷不丁挨了一下,这一击并无多大力道,也无法给一个强壮的人造成什么伤害,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展昭带来的威胁:换作平时,这一招可以直接断他的经脉要他的命。“他娘的,老子非得给你点颜色瞧瞧!”他掼了药碗跳起身在炉子边拾了根烧火棍。 棍子劈头盖脸抽下来,展昭吃力地护住头部,由于双脚被绳索限制,只能尽量缩起身体,将没受伤的那边肩膀暴露给对方抵抗打击。 “住手!老三你干什么?!”门被踢开,中年人大吼着。 “他先打的我。”老三提棍指着展昭。 “你几岁了还说这种话。”中年人白了他一眼。 “打几下又打不坏,老大,他刚才可是想要我的命呐。”老三在自己颈侧比划着。 老大不理他,自顾检查展昭的情况。 “是他自己讨打。”老三虽说扔了棍子,但嘴里继续嘟囔着。 “再去煎药。”老大看着摔碎的瓷碗和洒了满地的汤药命令道。 老三不再抱怨,撇了撇嘴默默去了。 展昭从疼痛中缓过口气,身子一松平瘫在褥子上。 “让你喝药并不是害你。这副药是缓解四象阵给你这样的身体带来的创伤的。”老大掏出张纸展开出示给展昭。“这是药方,按理说,我不该给你看这个,但看了也无妨。你一直有头疼、失眠和恶梦的症状吧,被用过那个法阵之后。” 展昭瞪眼盯着他,这件事就只有月华、公孙策、包拯知道,其他人并不了解底细。 “这种病症会越来越严重。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西夏人用的那个法阵跟四象阵有一部分相似的咒文,都会对异类造成伤害,你的那些病症就是这样引起的。当然,西夏人不可能知道你是异类,按寻常法子去写咒文自然害你不浅,你应该被折磨了很久罢。” 展昭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并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仅凭一个法阵就说我是异类,太草率了罢。你的故事虽然编的像那么回事,但并不圆满。” “四象阵专门针对异类,所以带来的伤害要比西夏法阵大很多,这从你现在才可以动手打人就能证实。你可以选择不喝药,但之后的一段时间会很痛苦,等你的经脉缓过神来,你就知道了。”老大不回应他的质疑,继续说着。 “绑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是异类,然后让我喝药治病?”展昭不会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如果自己真是异类,这帮人此时捅破此事必有不可告人目的;如果自己不是,他们此举实在令人费解,毕竟毁掉一个仇人可以有更多更解气的办法。 “当然不是。需要做的,我们自然会去做,现在展主事是鱼肉,我们是刀俎。”老大划出道耐人寻味的笑容。 第25章 显现符 “很难受吧,展主事。”老大望着床榻上蜷缩着身体左右翻腾的展昭。“把药喝了吧,会好受些。” “噫,太倔了,活该吃苦头。”老三在一旁无奈道。 “你小子懂什么,男人就该这样硬气。”老大眯了眯眼,他开始有些欣赏展昭这家伙了。 “哦,好,谁难受谁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老三低低接道。 展昭颤抖着抓紧被褥,四肢仿佛被敲断了筋骨一般,稍微动一下就要疼得背过气去,尽管屋内寒冷,但他还是出了一身的透汗。疼痛走到尽头,精神也开始恍惚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熟悉的、陌生的场景和人物一股脑地涌堵在他脑子里。“包大人……”他喃喃着叫着眼前的幻象,包拯的影子正变得模糊,那个包大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包大人…… “看到没,忠心耿耿。”老大指着意识模糊的展昭对其他几个兄弟赞道。“都学学。” “大哥就不要调侃兄弟们啦,咱们怎么干,还不是大哥一句话的事。”另外三人笑道。 眼见着展昭昏睡过去,老大知道火候已到,便招呼兄弟们上前:“开始吧。” 他们给他脱去上衣,翻身让其后背完全暴露出来。老大拿出道符咒紧贴在其颈下第三块脊骨上。很快,符咒下方的肌肤开始出现深深浅浅的赤色咒文,咒文渐渐蔓延开,沿脊柱爬满整个后背。 “嚯,真壮观啊。难怪你说他是个大宝贝,还真浑身是宝。”一人叹道。 “宝贝越多,背负的就也越多。”老大亦是满面惊讶。“我宁愿弱一些、没什么大能耐,也不想像他这样遭人惦记。” “这是什么?怎么看着有点像……”老三皱眉仔细辨认着其中一排咒文。 “喂喂,那个可了不得,真若动了它,我们几条命都不够送的。”老大表情复杂地盯着那咒文。“主上说了,现在还不是动它的时候。” “这法术比他那个什么一炮全灭还厉害?”老三不服气地撇嘴。 “至少弄死我们四个绰绰有余。现在看来,之前跟他的那场架,我们占了太大的便宜。”老大不再废话,指挥兄弟将药水浸湿的白布敷在展昭背上,以便把那些咒文全数拓印下来。 “大哥,这符咒真厉害,能把人身上存在的法术都显形出来,叫啥名字知道么。”赤色的咒文在布面上越现越深。 “不知道。主上给的,只告诉啥时候用、怎么用,就是没说叫啥,我又不能主动问。” “肯定是叫显现符咯。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没啥了不起的,也就是对付这种特殊的人用用,平常宰几个阿猫阿狗还用管他身上都有啥法术?”老三说话永远跟别人拧着来。 “可以了,揭下来晾干收好罢。”老大不理会老三的聒噪,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印满咒文的白布上。“等他醒来想办法让他喝药,这样干熬下去会死人的。” “明白。不喝就打晕了硬灌。”老三漫不经心扫了眼伏榻昏睡的展昭。 开封府召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在周边各县搜索排查,转眼三日过去,却一无所获,一点关于展昭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包拯揉了揉太阳穴,一定还有遗漏,根据通往其他州路的路卡报告来看,劫匪和展昭并没有离开开封府辖区,既然如此,劫匪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地形复杂而僻静的山区。 “大人,卫戍司孙副主事求见,他说他刚从阳武县回来,制售违禁药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王朝报道。 “请他进来罢。”包拯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些茶水提神。 少顷,孙哲进屋拜见,他看上去有些憔悴,想必展昭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没少奔波。 “大人,我按照展主事的思路继续在周边县内进行调查,前不久那里新来一药贩子,五短身材,操登州口音,常在封丘和阳武两县活动,给开封一带的私药铺子供过几次货。”孙哲陈述道。 包拯闻言蹙眉:“新来的就能给私药铺供货,想必有些门路。”据他所知,私药铺的进货也是有讲究的,不是知根知底或者有交情,一般不会轻易合作。 “据说他手里有不少尖货,为了拉点生意站脚,所以价钱也给的低些,有很多小药铺找他供货。”孙哲顿了顿继续道:“职下猜测,此举多少引起了当地药贩子的不满,但又不敢明着报复,正赶上我们去调查,便正好将这事捅出来。” “哦。现在有直接证据证明此人与违禁药丸或者仿制龙涎有关系么?”包拯转了转眼珠,药材圈子就是一团乱麻,能直截了当解决问题就不要绕弯子。 “当前还不能直接证明,不过在阳武县东边的一间药材库房里找到了这个。报案人说是从那人那购得的。”孙哲拿出个小纸包,打开平摊在包拯案前。“职下希望通过药司的配合来进一步确定。” 包拯仔细端详着那散着些异香的粉末。他不懂药,这东西到底是他们一直要找的仿制龙涎还是什么需要进一步鉴定。 “好,你速将此物送去药司鉴别,让他们连夜给出结果,用开封府的牌子。”包拯看了眼一边的王朝。“阳武县那要稳住,不能打草惊蛇。一有结果,该动手就动手,这个案子不好一直拖下去。”这些日子,相当的人力财力投入于此,不仅影响了其他案件的调查速度,还连累他的主事展昭下落不明。 “职下明白。”孙哲从王朝手里接了牌子收好。“大人,职下还有一事……” “说罢。” “展主事……”孙哲揣摩着包拯的表情,话未说完,他便大抵猜到了答案。 “周边各县一直在搜寻线索,会有消息的。”包拯内心并不好受,展昭对于他的意义不仅仅是卫戍司主事、得力助手……“展家夫人那情况如何?” “原本还瞒着,昨个到底是瞒不住了。”孙哲的语气有些低沉。 “闹腾得凶么?”包拯问道。 “闹腾倒没有,比职下想象中的冷静,大人,出了这事不怕吵闹,就怕太冷静,职下已派了专人盯着展夫人,就怕她太着急出点什么事。”孙哲根据自己对付女人的经验给出判断,展夫人闻得夫君出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难过、焦虑和忧心,便是斥责自己对她的隐瞒,竟然连哭天抢地、寻死觅活都没有,这样的女人太少见了。 “嗯,这个有必要,你做得对,务必看护好展夫人。”包拯认同地点头,展家不能再有人出事了。 第26章 梦境 展昭浑浑噩噩不知熬了多久,半睡半醒中,有人架起他,将一些温热的汤药灌进他肚子,他无力抵抗,只得由着身体本能,收留下这些可能要命的东西。 梦境里的人和事塞满了他的脑海,这些平日里接触过甚至是根本没见过面的人与他发生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故事。他梦到过自己在学院读书,参加一场场的考试而谋得一官半职,在朝廷需要时赶往边关与西夏人进行了许多次令人烦躁的周旋和较量,最后获得提拔而进入京城做官,与包大人平起平坐,周围人对他毕恭毕敬……他也梦到过自己拜人为师,每日刻苦练功、修行法术,他的师父对他甚为严格,甚至动手打他,他们搬去环境艰苦的风沙之地隐姓埋名地生活,每次他被身披黑甲的异族人追击,都有师父来解救……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令他困惑,每种都真实到足以让他将其视作人生经历而写入记忆,从而填补因事故而遗忘的那段过往,而他不清楚到底哪条路才是他真正走过的。 许是汤药发挥了作用,他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四肢在轻微活动时也不那么酸胀了。“无非是欺骗身体……”他低喘着气,药石只能起缓和止痛作用,真正的问题恐怕还是出在那个伤人的法阵上,西夏人使用的法阵是为夺取破军无疑,但自己在承受时确实也出现了跟今日类似的反应——灵魂破散的撕裂感,只不过这样的症状很快便消失了……他不敢否认这两次的法阵没有关联,也不敢轻易认定事情就如这几个江湖败类所说的那样——异类难以承受这类法阵的冲击。 眼看着灌药的人收拾了炉子出屋透风,展昭往墙边挪了挪身体,他的手臂被反绑着,只能仰着身,用还能活动的手指在靠墙一边的草垫里慢慢摸索着。他们第一次给他喂药时,他故意挑衅对方让瓷碗摔碎,趁其转身取棍子的空当,他偷偷藏了几片碎片在手里,如今时机终于成熟。 外出透气的人回了屋,进门见展昭缩在被子里取暖,之前留给他的几块炊饼也被吃光,便笑道:“这回想吃饭了?早点想开也不至于吃苦头。不过你还真挺耐折腾的。” 展昭徐徐睁眼,他裹在被子里的身体有些哆嗦:“我跟你们这些败类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你是给开封府做事的,包拯手底下的红人,特别提拔为卫戍司主事,瞧不起我们江湖人太正常,我们不跟你一般见识。”对方回道。 “没关系,就算与我一般见识也无妨,我说过,我早晚要铲除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家伙。”展昭毫不留情地噎了他一句。 “你一个阶下囚说这话不怕闪了舌头,你有没有命走出这间屋子都是未知。” “开封府早晚会搜查到这,别以为藏在山里就可以高枕无忧。” “这些我们当然清楚。开封府可拿你当宝贝呢,现在各县的官差每天都疯了似的到处寻你。耗时耗力弄这么大阵势,包拯这家伙倒真挺拿你当回事儿啊。”对方踱到展昭跟前不怀好意笑着。“这可不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上心么?除了公事,难道就没有私情在里面?你身上的法术很珍贵吧,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保住那法术还是为了搭救你呢?” 展昭抬眼冷冷望着他,这些人又想挑拨离间。“包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其形象容不得你们这些败类玷污,你再敢胡说一句,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呵,气势倒挺足,你现在这样子怕是连只鸡都对付不了。”“我告诉你,包拯看似铁面无私,可内里就是个虚伪的人。你被他蒙蔽还不自知。” 展昭嘴角浅浅划出道笑:“我可能真的对付不了一只鸡,但你却连一只鸡都不如。”说着,他猛地起身奋力将被子掀到对方未来得及转变表情的脸上,不等其做过多反击,他又朝他补了一膝。依靠突然袭击放倒一人之后,展昭跌跌撞撞夺门而去,他终于等到看守落单的时候了。 “老四!别让他跑了!”被偷袭的人气急败坏地叫着追出去。 在附近处理药渣子的老四已闻声赶过来,展昭赶紧使出全身力气扑进道边树枝密集的树丛以防止他们使用法术捕捉自己。这个季节的树枝扎人得很,摔在枯枝败叶上的他正感受到体力的不支。“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他告诫自己,并挣扎着爬起身继续踉踉跄跄拨开树枝往山坡下跑去。 身后的追兵从两个渐渐变成四个,由于树干和枝杈过于碍眼,他们一时间无法找到简单有效的法术来干倒逃跑的展昭,只能通过围堵来不断缩小追击范围。 展昭努力加快脚步,但他实在无法跑得更快,身上和脚底早已伤痕累累,现在只凭一口气吊着。这一带的山路他并不熟悉,只能凭感觉往前摸索着逃。 “就在前面,他跑不了了!”老三望着被拨动的树杈叫道。 展昭气喘吁吁,眼前开始有些模糊,手脚也逐渐不听使唤,许是药效已过,加之这样放肆地胡来一通,身体经络开始承受不住压力而犯起病来。山路崎岖,他脚下一滑,身体失衡,无力地栽下山坡去了。 “我操……”老三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样翻下山去,也不晓得活不活得成。 “怎么办?!”老四后赶过来急问道。看这情况怕是要下山捞人了。 一会儿兄弟四人重新汇合一起,老大虽面色阴沉,却没苛责疏于防范的两位兄弟。“哼,假装犯病偷摸弄断绳子逃跑,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娘的,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服帖,还把饭也吃了。合着憋着坏呢。”被展昭顶了一膝的老二骂道。 “那是你自己大意。”老大白了他一眼。“罢了,既然逃了,就由他去吧。” “大哥,咱们就这么这么放了他?” “哼,我这次回去,主上正愁着怎么找个合适机会把人放掉,如今正好,也免得我等费心。”老大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老二,你抓紧换身打扮,去山下报官,就说路过看到有人倒在那。其余的事就交官府处理罢。” “大哥,主上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又抓又放的?”老二不解。 “展昭的咒文图已呈给主上,我们此行的任务就算完成。药没吃满疗程的事我会再禀报主上。主上本也没打算要展昭的命,他活着还有用处。” “老二,你可得抓点紧,他就算运气好没摔死,也得冻死、饿死、流血疼死。”老三贱贱道。 “闭嘴吧你。”老二瞪着他。 “拌嘴留到以后罢。老三老四回屋里收拾一下,别留痕迹,要做出匆忙撤离的样子。” 布置过任务,老大独自远眺着天边青灰云:“展昭,你死了的话,我可跟须臾交待不起啊。” 第27章 细刺 这是一个北风怒号的夜晚,将近亥时,展家院门忽地被人敲开,进门的是群不知哪里来的差役,月华披上衣服,自厅内奔到院子里,她的内心紧张起来,这个时辰来人,必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眼见差役们小心地抬着个裹得严实的担架,月华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她默声看着他们一路穿过院子,直奔屋内。 “嫂子!大哥找到了!”差役后面紧跟着的是略显焦急的孙哲,他一路小跑赶到月华跟前。“别担心,大哥会没事的,医师随后就到。”他能看出,担架的存在给嫂子带来不小的刺激。 “究竟出了什么事。”月华扭身随着那些差役进了屋。 “一言难尽,大哥在阳武北边的山坡上被路人发现,我们接到消息就赶过去接人了,其他情况还不清楚,开封府和阳武县已经在调查了。”孙哲简单答道。亏得他当时就在阳武县衙办差,一听到信第一时间便杀进山里捞人。 担架上裹着的棉被被慢慢揭开,展昭面色苍白,无力地昏迷着,他的右臂瘫在一边,已被人用树枝和绳子紧紧固定。 月华呆望着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的夫君,半天说不出话来。 “久等了,抱歉。”公孙策与卫戍司请来的几名医师先后匆匆进门,他一头扑在担架前,圆亮的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展昭。“我的天呐,要命啊……”他在心里暗自叫着,这种动摇军心的话是绝不能喊出声的。 他们在屋内生了火炉取暖,把脏兮兮血乎乎的展昭挪到床榻上,慢慢帮他褪去已经被污血浸得辨不出原本颜色的衣服,而后清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除了擦伤、划伤和跌落造成的骨折之外,他的脚底还扎了不少口子,一些细刺已经深深钻进肉里,必须尽快□□,否则影响今后站立行走。 月华眼看着他们出出进进一盆盆地换着血水心如刀绞,他们不让她进屋,担心她看了之后承受不住,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只能在门口徘徊并煎熬着,时不时望上几眼。 展昭的胳臂已正骨完毕固定妥当,身上的伤口也相继上药包扎完成,现在所差的是处理嵌进脚底的木刺和泥屑。他们用细镊子一层层地拨去覆在伤口上的大小黑屑,一些细刺需要稍微扒开伤口才能用镊子探入取出。 “按着他。”公孙策指挥两个助手道。 “唔……唔……”被按着双腿和腰际的展昭不断试图扭动身体并将双脚挪开。 “别让他动,还得些工夫。”医师借着灯光瞄准细刺探入镊子。 镊子再细,下手再小心,终归还是会触动伤口。“唔……啊……”展昭终于叫了出来,他几乎是硬生生被这撕裂般的疼痛从昏迷中唤醒。 闻得展昭的低叫,门口的月华再也控制不住,径直冲到榻前一把搂住夫君左右摇动的肩膀,用手不断轻抚他发烫的头,并不住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到家了,安心吧……大家在救你呢……” 展昭迷迷糊糊张开眼睛,目光涣散地瞧了一圈四周,再望见身旁的月华,他歪了歪脑袋,一头偎到她臂弯里去了。 见展昭不再挣扎反抗,公孙策等人继续帮他拔刺,有了伤者的配合,整个过程非常顺利。 月华一直抚着展昭,方才对视的瞬间,她能感受到他从不表露的痛苦与无助,他的公事她从不过问,以至于至今不知晓是怎样的差事弄得他失联数日、遍体鳞伤。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全力陪着他熬过难关。 “大抵就是这样了,外伤得养上一阵子。”结束所有治疗的医师直了直腰。“伤筋动骨一百天,主事的胳臂先前便受过重伤,此番又遭骨折,必须要好生将养,否则要落下病根影响工作了,法师可是靠胳臂腿吃饭的。” “是了,依我看,年底前最好都不要出门走动,就在家歇着。”公孙策洗了手,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孙副主事抽空去开封府帮忙告个长假罢,老包就算再严格,这个假也会准的。这可是给他干活才受的伤,他不准假谁准假。” “明白,交给我吧。”孙哲看了眼床榻上昏得一塌糊涂的展昭和地上那堆未来得及收拾的血手巾,心中不由突突,这样的伤搁谁也遭受不住。 “再过个把时辰,天也快亮了,在下现在便回去配药,一会儿便差几个伺候的人把药方和药一起带过来,一日三次,按时让主事服下。展夫人也不必忧心,主事已经脱离了危险,睡上一阵自会醒来。”药师叮嘱过几句便告辞了。 公孙策扬着自己那双缺觉的厚眼袋朝月华点点头:“弟妹放心,有什么事尽管言语。” “感谢公孙大哥相助,让您受累了。”月华鞠躬道。 “弟妹不必客气,下午得空我会再来看望熊飞,留步。” 院子里的人很快撤离,屋内也只剩下月华和展昭,火炉内的火苗依旧噼啪地跳跃着。 月华坐在榻边静静凝视着展昭,几日不见,他瘦了不少,原本就是只没多少斤两的猫,现在更加缺斤短两了。她握着他缠着绷带的手,那只手很烫,灼得她心焦。良久,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将视线移开。 炉火渐熄时,天也亮了起来,几声鸡鸣打破沉寂。月华站起身,活动了有些僵直的腰背,她该准备接下来的事情了。 药师的几个徒弟很快登门拜访,他们除了将师父配好的药材送到展家,还会帮助展夫人照顾受伤的展主事,毕竟煎药、换药、包扎、给病人翻身这些事不是一个人便能轻松做完的。 晌午刚过,终于从各种繁重公务中抽身的包拯与公孙策一道前来探望。包拯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累的还是见到展昭的伤势之后气的,他历来讨厌江湖上那些胆大包天、目无法纪之辈,但凡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人,都可以视为对百姓安居乐业的潜在威胁。 公孙策为展昭把了脉,又检查了他受伤的右臂,半晌才对月华道:“脉象平稳,暂无大碍。” 月华点点头。“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说吧。”公孙策见她似乎有心事。 月华从里屋拿出一盒子递给公孙策:“这些东西,劳烦大哥帮我折换些银钱,我不懂这里面的行情,担心被欺骗,所以才找大哥帮忙。” 公孙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关上盒盖,“这怎么使得。” “没关系。熊飞养伤需要不少钱,而且我不能总让大伙为我家的事受累。”月华坚持将盒子推给他。 “展老弟有事,大家帮衬一下都是举手之劳嘛。” “那也不行。此事熊飞若醒着,也会同意的。” 公孙策几番推却不得,只得答应帮忙。 第28章 包子 展昭在昏睡了一天半之后终于转醒,来自头部的眩晕和脚底的刺痛令他逐渐恢复对周围世界的感知。通过对床榻装饰和顶棚的辨认,他确定自己是在自己家中。鼻子一阵发酸,继知觉、视觉之后,嗅觉也开始工作起来。屋子里弥漫着些令人愉快的味道,展昭张了张嘴,用尽力气道:“什么馅的?我也想吃。” 话音未落,桌边正吃着午饭发着呆的月华扔了肉包扑过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这坏东西!这么些天,是要把我吓死么!”一直积累着的情绪终于爆发,她抱住他哽咽起来。 “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展昭用还能动弹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都是我不好,弄成这副样子,吓到你了……”他试着挪动双腿,但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月华将头紧紧偎着他脖颈,她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的脉搏,她不是在做梦。“你不在的这几日,我真是要急死了,现在回来就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辛苦你了,我很惭愧。”他的脖子被一股温热的泉水湿润着。 月华缓缓抬头,拭干眼泪:“你千万别乱动,他们给你检查过,说你从山上摔下时扭伤了腿,右脚也脱臼了,已经帮你推上去了,你现在只能静养。” “哦……摔得真瓷实……”展昭动了动干燥而无血色的嘴唇:“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被贼人捉住囚禁,逃跑还摔成这样,惨败呐……”他心里着实难过,不仅因为如此,更多的还有这几天的经历和见闻。 “不要想太多,坏人就交给包大人去处理,孙副主事帮你告了假,你就安心休息就是了。我先倒些水给你,锅里还有包子,热一下再拿给你吃。昨天包大人和公孙大哥来看过你,你睡得一塌糊涂。这会儿醒了,他们一定会再来的。”月华帮他盖好被子便忙活起来。 展昭喝了些水,火烧般的喉咙舒服了许多,尽管靠坐着,头还是阵阵发晕,受了这么些伤,也难怪烧得这么厉害。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也够月华一呛的。 “包子来啦!”月华端着瓷盆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屋。眼见着夫君看到包子眼睛都亮了起来,便笑着拿了一个递到他嘴边:“哝,趁热吃。” 展昭伸头咬下一大口包子嚼着,柔软的发面和鲜香而富有嚼劲的肉馅瞬间填满嘴巴。 看着夫君狼吞虎咽的样子,月华心里又高兴又心疼,“还有好多,别噎着。” 展昭苏醒的消息很快传到开封府、卫戍司等处,孙哲寻了个空当赶紧过来探望,一起的还有阿淮。阿淮见到展昭便跪下磕头,那日若不是展昭掩护他逃走,他现在恐怕早已躺在荒郊野岭的土坑里了。 “安心养伤,司里的事有我在。药丸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我们会配合法安司追查下去。” 展昭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果然又跟仿制龙涎纠缠在一起了。” “是啊,折腾这一遭,又转回法安司那。合着我们之前忙得三孙子似的都是给人家忙活呢。”孙哲言语里透着无奈。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样也好,药材的事少参与不是坏事,真若能就此把这烂摊子推给法安司,对于我们也是解脱。我告假期间不方便议论政事,你寻机会把这建议渗透给包大人,我想,他多半也会认同。”展昭将此案相关利害关系快速捋了一遍,开封府和卫戍司既不能从药材圈子里得回报,又要时不时受其拖累,能趁此次配合办案的机会把药材相关的差事都甩出去是一劳永逸、再好不过的事了,包拯也一定有意向扔出这个一不留神就能烫死人的炭火团。 孙哲阿淮离开没多久,公孙策便到了。 “身上好些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公孙策打量着展昭,他的脸色比刚被救回来那天红润了很多。 “好了一些。”展昭知道他想问什么。“那日我被他们使用法阵制服,再醒来就被囚禁,我趁他们不备才逃出来,谁知道腿脚不争气摔成这样。” “法阵?”公孙策疑惑地张大眼睛。 “对,他们显然有备而来,我觉得是在针对我,要么奔着破军,要么报复我查案,只是我在与他们对峙时一直没能弄清这帮人到底是哪方面势力派来的。”展昭刻意隐瞒了法阵名字和异类相关信息,他暂时不想跟任何人透露这些,只要异类的字眼传出去,他的工作和生活就甭想安静下来。待他把一切查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告诉知近的人。 公孙策蹙眉听着,那个法阵,让人不得不介意。“是什么样的法阵呢?” “写在法器上,我中招之后无法动弹,很快失去意识。”展昭回忆道,“而且……” “而且什么?”公孙策全神贯注盯着他。 “醒来之后的几天都四肢酸胀,时常无法控制,而且精神恍惚,又开始做恶梦,要不也不至于摔下山去。”展昭冷静述说着,公孙策的表现有点反常,照比以往少了些许淡定,仿佛自己表述的这些症状刺激到了他,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到家的这段时间还有这些感觉么?”公孙策转动眼珠思索着。 “时不时就会有,我没敢告诉月华。”展昭轻轻点头。“大哥,我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法阵带来的影响,我先想办法帮你扼制症状。”公孙策认真看着他:“那些人还对你做过什么?” 展昭与他对视,公孙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给我灌了些药,据说是缓解那些症状的,但似乎并没什么效果。”“大哥,若知道些什么,请一定如实告知小弟。” “老弟想多了,我多了解些情况,也好下药对症,若弄清其中要领,是一定会告知老弟的。”公孙策善意笑道。 “小弟多谢大哥。” “你我就不必这样客气了。”公孙策站起身,“老包可能会晚些过来,老弟好生休息罢。” “大哥,小弟还有一事。”展昭叫住他。 “怎么了?” “劳大哥把墙角架子上的盒子拿给我。”展昭指了指窗边的那面墙。 公孙策将盒子取下递给他,他隐约觉得这套顺序有些熟悉。 “大哥,我这次受伤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地,家中入不敷出,实在委屈了月华。这是我上回弄的那块玉石,大哥帮我卖掉换些钱罢。”展昭最后看了眼那玉石,关好盖子。 “这叫什么事嘛。”公孙策摇了摇头。 “本也是投机取巧得的偏财,正好拿来补贴家用,本想用它给月华换套首饰,怎奈前一阵忙昏了头耽搁了,看来要再找机会了。” 公孙策抚着盒子叹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在你被救回来的那天晚上,月华找到我,也是拿给我这样一个盒子,要我帮忙把里面的东西变卖换钱。” “啥?”展昭一个激灵直起身,“月华都给你什么了?” “几件首饰,看样式有些年头了,不会是她陪嫁首饰吧。”公孙策答道。 “首饰呢?!你不会真给卖了吧?!”展昭担心给月华听到,刻意压低声音。 公孙策无奈翻了翻眼珠:“放心吧,没有,我还没抽开空去卖。” “赶紧还回来,陪嫁首饰怎么能卖,真是胡闹。”展昭恨不得捶床,但又无法剧烈运动,只得按捺着情绪。 “还还还,一准还给你,冲我激动什么,又不是我要卖的,你媳妇说你在的话也会同意卖。” “我同意个屁哦。”展昭气得词穷。 “行吧,你们两口子的事我搞不清楚,等钱换好了,我连同首饰一起全须全尾的给你送过来。”公孙策无奈摇摇手。 “大哥,这事先不要让月华知道。”展昭指指盒子又看看门外,公孙策这样抱着盒子出门给月华看到就彻底露馅了。 “就你机灵。”公孙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把盒子里的玉石捞出来揣在怀里。“这下满意啦?等钱换回来你自己跟你老婆解释吧。” “多谢大哥,小弟不便行礼,您多担待。”展昭笑嘻嘻道。 “少跟我贫,告辞。” 第29章 须臾 日暮,包拯到达展家时,展昭已喝过药迷迷糊糊睡着。包拯见他状态恢复不少,很是欣慰。月华轻轻唤醒展昭,包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他总该见一下的。 “大人,职下不小心睡着了。”睡眼惺忪的展昭在见到包拯的一瞬间精神起来。 “好些了罢。”包拯笑问。 “好多了,多谢大人搭救,否则职下要冻死在山里了。”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不死的。”包拯轻嗔道。 “这次确实差点要命,职下一直心有余悸。”展昭摇了摇头垂目说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府一直着人去阳武县追查那伙人的下落,但收获甚微,他们已经把留在山里的痕迹抹干净了。” “我也没弄清楚他们抓我的意图,今天与公孙大哥说起害我中招的法阵,也理不出个头绪。”展昭继续道,“被囚禁的几日里,我有意识的时候,他们除了逼我吃药,再无其他。但我应该有好一段时间是昏迷着的,这期间发生的事就不清楚了。我觉得,他们一定做了什么,否则不会就这样放过我,我逃走被他们发现,即便是滚下山,也应该想办法确认一下我的死活。”他觉得与其说自己是被救回的,不如说是被对方放回来的。 包拯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只是不清楚他们如此大费周章究竟为了做什么。”正如展昭所说,这些人必然是达到了不可告人目的才自愿退去。 “职下愿意配合侦办人员调查,那几人的体貌特征、使用的法术职下依旧记得,他们在江湖上不可能默默无闻,若能以此将其捉拿归案,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身后的操纵者。” “也好,在不影响休息的前提下,适当进行罢。身体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立刻说出来,本府担心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做手脚。”包拯忧心地盯着展昭身前固定着木板的手臂。 “大人放心,有什么情况职下一定及时告知。” 二人聊了一阵,时辰不早,包拯也不再打搅他休息告辞离开。 送走包大人,月华重新为展昭掖了被子照顾他睡下,展昭受伤这几日,她基本睡在厅里,一来避免夜里睡迷糊碰坏他伤口,二来屋里有什么事厅里离得近方便照应。 展昭一直睡得很沉,养伤的这些日子,他基本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然而这一晚,他却如何都睡不舒坦,不仅胳臂腿难受,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扰乱心神。“一定是又犯了毛病……”他在似睡非睡中安慰自己,便又挪腾了一下身体继续尝试睡下去。 大约过了很久,周围开始明亮起来,想必是到了白昼,展昭疲惫地皱了皱眉,眼皮灌了铅似的趴着,一点都不想抬起。 “小子,醒醒吧,这都什么时辰了。” “……”展昭被陌生的声音拉出混沌的梦境。他猛地清醒,警觉地盯着视野内的人:“你究竟是谁?!” “真不认识我了?”对方被问得一愣。 展昭迅速扫视四周,他的屋子已被人用幻术控制,对面的人也绝非善类,就算开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基本是毫无还手之力。“你想怎么样?” 对方原还一本正经,被这么一问突然笑了:“你小子现在是越发长脾气了,对好心好意来探望你的人不表达感谢,竟还说出这样的话。” “我没见过来探病还使用幻术的。”展昭冷冷道。 “呵呵,这道结界能让我们更好地交流,你的小娇妻好好地睡在厅里呢,我可一根手指都没动她。”对方依旧笑着:“你要知道,用这样不敬的眼神瞪自己的师父是要挨揍的。” 展昭闻言目光颤动了一下,他在梦里确实梦到过这个人,这个人在梦里也确实是他师父。“你说你是我师父,有何证据。” “猢狲崽子……不过是离开几年的工夫,就把师恩全忘个溜干净,。我养你十五年,教你练功,把你拉扯成人你都忘了?”对方似乎有些急了,指着展昭斥道。 “你还打过我。”展昭记起那时的梦境,这个人可没少修理他。 “嘿!你个混小子!我对你的好你咋不记得?打你还不是因为你不肯好好练功,千方百计逃避练武,跟我扯什么练好法术走遍天下全不怕的鬼道理。” “那你知道西夏的摔跤术么?”自己和西夏的关系是展昭一直介意的。 “我教过你。我们在宋夏边境居住,有时需要扮成西夏人进入他们的境地搜集情报,所以我们不仅要会西夏语,还要熟练掌握他们的主流武术,否则一旦打起来必然露馅。摔跤术我差不多是逼你练到忘记自己姓什么也不会忘记每一招都怎么使。怎么样,现在该想起来了吧。” “这么说,你真是我师父。”展昭忽然有些激动,如果这个人的说法是准确的,关于西夏的疑问便全解开了。 “对,如假包换。”对方无奈叹气。“你三岁做我徒弟,十八离开我自己闯荡,你二十那年娶媳妇,我虽然没能赶过去,但你老婆丁月华的头饰上有颗碧玉是我们从西夏王爷的府里顺出来的,我当时说留着给你成亲用,你还傻笑。”“你从小就呆乎乎的,刚跟着我那年冬天,我们还在庆州的村子里住,有人过来拜访我却不认识路,正好见到你在门口玩,就问你这是不是我家,你告诉人家不是。一会儿人家饶了一圈重新打听到这里找到我,一眼看到你,便告诉我刚才的事。我喊你过来,问你师父叫什么,你说叫师父,又问你师父姓什么,你回答我‘姓师’。” 展昭听罢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且不说后面那段,关于月华的那些确实是与事实完全相符的,月华头饰上的玉珠确实是极贵重的西域货,是他们私底下的定情信物,外人不可能知道。“看来,您真的是我师父。”他挣扎着撑起身,见到师父,最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躺着罢。听说你失忆,看来是真的。”见展昭执意要起来,他不由笑道:“这股别扭劲倒是一点没变。” “弟子失去往日记忆,方才多有冒犯,请师父恕罪。”展昭一只胳臂动不了便摸索着跪在榻上给师父认真磕了个头,他的腿不太灵便,身子一歪差点翻倒。 “好啦好啦,可以啦,不怪你,躺回去罢。这些年不见,酸文假醋的礼节倒是学会了不少。”师父赶紧扶住他,。 展昭却不急着躺下,抬头一脸诚恳地望着师父道:“弟子还有一事想请教,师父您叫什么名字?” “……”师父被他问得简直哭笑不得。“须臾,你师父我叫须臾啊!混小子!” 第30章 记忆 “师父的名号弟子从未听说过。”展昭将须臾这名字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 “为师平日里多在边关活动,江湖之事很少参与,你若有机会,可以向西北回来的人打听。”须臾打量着他,“从你成家,自立门户,我们便极少见面,三年来你杳无音讯,好容易听闻你的消息,寻思顺路过来看看你,想不到你跑到京城里当官了,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么。” “不瞒师父,弟子只有近两年的记忆,在卫戍司当差之前的事基本都不记得,很多事是月华和周围同僚告诉我的。” “为什么失忆知道么?”须臾蹙眉听着。 展昭垂目道:“包大人告诉我,我原本是太师府里的人,太师私自在府邸研究违禁法术,并且在我和其他人身上试验成果,有天法术失控,引发大火,救火队从火场救出来的人里就只有我最后活了下来,但我因为脑子受了创伤失去记忆,无法提供当时太师府的情况。再后来包大人提拔我做了卫戍司主事,就是这样。”他看了看左肩,“我的左肩和后背有几块烧伤,也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嗯。”须臾默声听着,只在展昭说完之后才轻叹口气。“难为你了,可怜的孩子。”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语气也少了一开始见到展昭时的激奋。 “师父,我跟您学了十五年,除了西夏的武术还有基础法术,我别的什么都没学会么?”展昭突然抬头问道。无论是谁,只要不瞎,都会看出须臾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他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徒弟,总不会草包到只会基础法术。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但他想听听师父怎么说。 “前阵袭击你的人我认识,不用想着派官兵去抓他们,这几个家伙早就躲了。”须臾仿佛没听到展昭的问题。 展昭目光一震,旋即轻声道:“师父,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过去的事既然忘记了,就让它忘记罢,你也不必再去刨根问底追究什么,听到了没有?”须臾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 这一瞥令展昭的身体本能地迟滞了片刻,他的浑身的汗毛都在向他发出危险的警报信号,他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忆起早年被这眼神支配的恐惧。“……” 须臾拉过展昭右臂,木板间的缝隙中,皮肉正肿胀发紫,至少要过个三五天才能褪下颜色。“有个不得了的东西在这里面,对么?” 展昭点点头:“据说是太师的研究。” “庞籍这个绝户老龟孙……”须臾黑着脸骂了句。 “……” “你用过么?”须臾抬眼看着徒弟,以这小子的性格,不用才怪。 “用过,效果很好,但后续影响很不好。”展昭不会忘记屁股被打开花的感觉。“包大人告诉我这是违禁法术,我答应他以后不再使用了。” “据我所知,这个法术是西夏最早开发的,使用时候最忌盲目用力,否则后期想控都控制不住,极容易自伤。”须臾放回他的胳臂。“你双臂对法术的控制力还欠修炼,如果做不到行云流水收放自如,我也劝你别再用,当心胳臂废掉。” “弟子明白了。”展昭乖顺地听他训导,须臾知道的事情果然比他想象的要多。 许是到了犯病的时间,展昭的经络和关节又开始一阵阵难受起来,他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你怎么了,我就那么吓人么?”须臾问道。 “不是,弟子中了您认识的那几个人的法阵,这些日子时不时就要难过一阵。”展昭动了动身体,换个姿势会好受一些。 须臾的眼神中带着狐疑。“什么法阵?说来听听。” 展昭心中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毕竟这事他连月华和包大人都没说过。 “怎么娘们唧唧的。有话就说,除了我俩不会有第三人听见。” “四象阵。”展昭决定赌一把。 “……”须臾的目光颤动了一下。“吃药管用么?” 展昭有些失落,师父的反应和回答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四象阵的威力,他甚至能感到师父在回避。“有点抑制作用。” “药那东西,适可而止罢,多吃没什么好处。”须臾换了个漫不经心的表情。 “师父……”面对须臾,再想起那些关于自己是异类的论断,一股沮丧和无助猛然涌堵在心头,他竭力控制,毕竟不该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师父暴露真实的感情。 “很多事情一言难尽,需要自己留心注意。”须臾仿佛看穿了他的心境。“忘掉过去未必是坏事,我还是那句话,别去探究过往,一旦发现费尽心力理清的过往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样,你又该如何自处。按照既有的框架好好生活下去,你现在有家庭和责任在身上,太任性不好。” “师父可否给弟子一个明示?”展昭听他话里有话,须臾不让自己在意失去的那些记忆,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不可。”须臾直白道。 “因为弟子的过往十分不堪么?” “不是。生活不易,没必要去较真。”须臾以不可置否的语气说着。“时候不早,我该离开了。今日你我见面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你老婆,这对你我都有好处。我不喜欢暴露行迹,所以设置这样一个场景与你交谈。”他站起身,将椅子放回原位。 椅子着地的一刻,展昭眼见着须臾的身形变了模糊。“弟子记住了。师父保重。”他知道自己无法挽留他,只得爬起身目送他离开。 片刻,须臾完全消失在展昭的视野内,他的幻术高深莫测,展昭甚至没看清楚他出屋走的是窗户还是大门。 屋外传来些家雀的鸣叫,方才的幻术隔绝了外界所有响动。展昭慢慢挪下床,忍着脚底和膝盖的疼痛强撑着下地,他得看看月华的情况,这么半天没动静,别是出了什么事。 “哎哟……”展昭咬牙暗叫,双脚在承受全部体重的瞬间扎心般刺痛起来。 “你干什么呢?!给我回去!”睡醒了的月华从厅里探出头来查看情况,见这病猫擅自下了地,赶紧高叫着冲进屋。 “我……我就想看看你……”展昭被她吼得动也不敢动。 “我不过是睡过头了嘛!你想要什么就喊呐,下地做什么,脚不想要啦?!一会儿还得给你换药!坏猫!”月华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下。 展昭在她的帮助下重新蹭回榻上老实躺着。“好啦,是我错了,我不下地了,不要骂我了……”听得月华骂得响,人也挺精神,他总算松口气。 “一早起来就不乖,罚你多吃一碗粥!”月华故作气愤道。 “噢,都听老婆安排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第31章 首饰 年终岁尾,汴梁的雪总是下得毫无征兆,一夜北风吹过,天地已悄然换了套银白冬装。 月华打开屋门,清新而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的小院子被完好无损的雪面整洁地覆盖着。“哈哈,下雪啦!好漂亮啊!”她迫不及待地将这好消息告诉给窝在屋内休息数日的丈夫。 “嗯。”展昭答应着,慢慢坐起,并用一双清眸望着窗棂外明亮的光影。 “盼了这么久总算是下雪了,这次下得还不小呢,快没过脚踝了!”月华兴奋地回了屋。 “真想出去踩踩雪呐。”展昭用歉意的目光投向月华,以自己目前这个腿脚,是没法陪她尽兴了。 “以后还有机会的。”月华帮他披上棉衣。“等你能下地了,咱们出去逛灯会。” “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展昭握着她的手,就是这双手,帮他洗衣、做饭、擦拭身体。“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呀,好好养伤,别落下什么毛病,我就知足啦。”月华轻戳了他脑袋一下。 “我没事的,都是些皮外伤,年前一准好利索。”展昭一只胳臂将她柔软的身体揽到自己这边。 “讨厌呢……”月华也不挣脱,紧紧倚着他坐下。 小两口正腻歪着,院里忽然传来叩门声。 “弟妹,我是你公孙大哥。” “噢,来啦。”“衣服穿好别着凉。”月华起身,叮嘱了展昭一句便开门去了。 “公孙大哥请进,今个下雪,您还特意过来一趟,这让我和小展怎么好意思。”月华将他引进院内。 “昨个刚配好了新药,正好趁上午的空当送给小展,一路过来顺带欣赏雪景。我没打扰到你们吧。”公孙策笑道。 “哪有。快进屋吧。” 展昭披着衣服在榻上迎接客人,公孙策打量他一番,不住点头道:“没破相,还胖了一些,看来是缓过来了。有贤妻照顾就是不一样,你小子要是敢对月华不好,可别怪大伙揪你猫尾巴。” “嘿嘿,我若敢造次,不用等你们动手,尾巴先被月华揪下来了。”展昭笑嘻嘻道。 “跟我逗乐子是吧,我看你这伤是真好了。”月华瞟了他一眼,“你们聊吧,需要什么再喊我。”她将茶水端给公孙策后退出屋去。 展昭目送老婆出门,确定她走远后,他赶紧小声招呼公孙策上前:“带来了吗?” “不带我能来么?”公孙策亦压低声音。 “快快,拿出来我看看。”展昭一双猫眼紧盯着对方的药箱。 “瞧把你急得。”公孙策将药箱放在榻上,利索地开了锁。“总共就是这些,一样不少,完璧归赵。” 展昭拿出药箱里的首饰盒子打开看了看,“嗯,没错了。” “你小子,检查那么仔细是怕我骗你么。”公孙策瞧他一副品鉴古董的架势不由好笑。 “我是从来没近距离观察过自己老婆的首饰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不得看仔细咯。”展昭终于将目光从首饰上挪开,盖好盖子并将盒子藏在被窝里,免得被月华发现。 “玉石也卖了,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公孙策继续道。 “这么慢才出手,眼看年根底下,我家都快过不上溜儿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这是卖西瓜?说贱卖就贱卖?我不得帮你寻个好价钱嘛。” “也对。没亏就成。”公孙策赚钱的本事展昭是完全相信的,那玉石真不知被他怎么吹嘘的,竟卖到一百多两。 公孙策从怀中取出张单子:“这是凭据,下午我派人把钱送过来。你要不要留下点自己花?” “开玩笑吧,攒小份子钱?我怕是还没被打够。”展昭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坑兄弟的。 “呵呵,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弟妹怎么调理的,我让我家那口子离她远点,省得学去了对付我。”公孙策忍不住笑道。 “谁能算计过你公孙狐狸啊?”展昭看过那凭据,又递给公孙策:“待会把这个交给月华,告诉她首饰卖了。” 公孙策打心里觉得展昭这家伙对老婆真不错:“成,至于首饰的事,你就自己跟她交待罢,我一个外人就不掺合了。” 展昭从被窝里拿出首饰盒:“大哥帮我把这个跟放玉石盒子的替换一下。” “嚯,花样还挺不少,难怪招女人喜欢。”公孙策笑着照办。 “大哥这话可不好乱讲,给月华听见我可惨了。”展昭恨不得给他作揖。 “听不见的。”公孙策重新回到药箱前,他的正事还没办完。“这是帮你调节经络的药,一日两次,一次一颗,记得按时吃,吃完我会给你送。再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 “明白。” 公孙策告别展昭,临走前又故技重演将月华叫到院子一边神秘兮兮小心翼翼将凭据塞给她,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收好并准备接收银两。 少顷,月华回了屋,展昭见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公孙大哥还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是不放心唠叨两句。”月华很自然答道。 展昭心中暗笑也不急着戳穿她,只是扯了被子慢慢躺下。 “不舒服了?还是冷了?”月华过来查看情况。 “没事。”展昭拉住她,“我病了这些日子,家里快没钱了吧,眼看过年了,过两天我能下地了就回司里……” 月华诧异摇头,“没有啊,钱挺够花的,我们平日里积蓄挺多的,过个好年不成问题。你从哪里听说的,瞎操心。” “噢,我都不知道我家这么有钱。” “你除了知道卫戍司还知道啥。” “老婆……” “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啊。”月华觉得展昭今日格外话多,一般他出现这种情况时,不是有事就是惹事了。 “我有小份子钱瞒着你没上交。” 月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鹰隼般转过头来。“什么?” “就在墙角那个盒子里。你先别急着拿鸡毛掸子啊。”展昭裹紧被子叫道。 “你伤还没好,我不会怎么样的。”月华看了他一眼,随即去墙角取他说的盒子。 展昭静静坐着,没一会,他便如愿等来了月华的惊叫。 “这个怎么在这!?” 月华仔细一想,旋即明白,定是这坏猫和那狐狸串通一气搞出来的。 “惊不惊喜?”展昭笑望着她。 “原来你都知道了……”月华视着盒中一样不少的首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是不会同意你卖首饰换钱给我养伤的。”展昭正色道。“当我得知你这样做时,心中既感激又难过,你跟着我本就没享到福,还要搭上陪嫁首饰,这实在让我惭愧。” “所以,公孙大哥所谓卖首饰的钱是哪来的。”月华确确实实得到了凭据。 “我把那块玉石卖了。抱歉,本想用它给你买首饰的。” “你是不是傻的,那么好的玉你把它卖了。”月华差点被他气哭,他竟然把自己天天当宝贝供起来的玉石给卖了。 “这么好的首饰,你不是也想卖么?”展昭握上她的手,“听话,以后不许这样了,钱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好。”月华被他拥在怀里,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 第32章 元夕 一晃月余,展昭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一层硬痂脱掉之后,他已能下地慢慢行走。只是脚底不可避免地留下一簇簇深深浅浅的疤痕,每次脚踩在地上硌到伤疤时,身体都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展昭扶着墙壁在地上试着活动腿脚,将养了这么些日子,身上不仅生了许多赘肉,还变得越发娇贵起来,不过是在屋里溜达了一阵,便出了一身的汗。 “歇会吧,都转悠一个时辰啦。”月华给他送来热手巾。 “没事。我得多练习走走,晚上陪你逛灯会去。”展昭接过手巾擦去脸上的汗珠。“今天都做什么好吃的?” 月华瞥了他一眼笑道:“有酒有肉,还在南山居订了糖醋鱼和竹笋鸭,全是你爱吃的,馋猫。” “然后圆子是桂花蜜糖馅的。”展昭单手把玩着手巾美滋滋道。 “那当然,圆子必须是甜的,我可是甜派。”月华得意地扬着头。 “今年公孙大哥没送菜圆子给你?”展昭逗她道。 “嘿,送别的我收下,送这东西,我可不要,他自己留着吃吧,企图拉我去咸派,想都别想。”月华摇摇手,自古甜咸不两立,她才不会动摇。 “请问这里是展府么?我是南山居的跑腿伙计,您订的菜到了!”院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哟,到的真是时候。”“来啦来啦,稍等。”月华高兴地跑出去开门。 热气腾腾的竹笋鸭和新鲜出锅的糖醋鱼摆上了桌,月华又端出焖鸡、烤羊肉和几样炒菜,“吃饭吧,你还是第一次在家过元夕呢。”往年这时候,展昭不是在卫戍司处理公务,就是在大街上安排灯会事宜。 展昭慢慢坐下,拿过酒坛将碗斟满,这是邵记上好的青梅酒,汴梁城内数他家的酒最受欢迎。自受伤以来,他便滴酒未沾,此时闻到久违的酒香,早已恨不得连干它三大碗。 “老婆,我敬你。”展昭端碗郑重道。 “跟我还这么客气,来,干。” 瓷碗相碰,二人各自将酒饮尽。 “唔,差点把这个忘了。”月华笑嘻嘻从身后变出几颗骰子。“离灯会还早,今个可得玩尽兴了,早就想跟你切磋切磋。” “啊,你这赌婆……”展昭无奈扶额,“不要让我输得太难看。” “放心,一准给你留条底裤逛灯会。” 二人边吃边玩,不知不觉间,一坛酒很快见了底,下酒菜也吃得差不多。 “好啦,我输啦,我去给老婆煮圆子。”展昭站起身,一副愿赌服输的样子。 月华认识他这么久,也只见到过他在自己面前认输。“会煮么你?煮破了可就成片儿汤了。” “放心,不会给赌婆喝片儿汤的。”展昭颇为自信,虽然他目前只有一只胳臂能活动。 月华坐在厅里随意夹些菜吃着,注意力却是完全集中在厨房方向,真不晓得这只猫在里面怎么鼓捣锅碗瓢盆和那些圆子。“傻乎乎的再把自己烫咯。”她起身奔厨房去了。 水已烧开,圆子正在大锅里翻滚着,控制好火候,再过不久,它们就要出锅了。 “怎么样,我这三脚猫手艺还行吧?”展昭左手拿着勺子在锅中轻轻匀速搅动着,以防圆子贴在一起。 月华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锅子又看了看他:“还算有些天赋,待会盛出来先喂你吃一颗。” 待圆子煮好,小心翼翼用大碗盛了,再添些汤水免得它们坨在一起。月华用汤匙舀了一颗吹了吹喂给馋猫。“来,张嘴。” 软糯微烫的圆子入口爽滑,随着咀嚼,馅料流出,迅速化开,仿佛香甜的桂花在口中绽放。“唔……”展昭陶醉在吃甜食的快乐中。 “我就说甜的好吃,公孙狐狸懂什么。”月华眯眼品尝着。 “我老婆最棒。” 酒足饭饱的二人携手出门,天色渐暗,赏灯的时辰快到了。 汴梁御街每年元夕都有盛大的灯会,层层叠叠的彩灯和色彩斑斓的焰火将夜幕映得无比绚烂,每到这时,廊下都会被前来观赏的人挤的水泄不通。除了赏灯,还有歌舞、摔跤、杂技、舞龙等许多颇具观赏性的节目可以观看。 “真热闹啊。”月华拉着展昭随着人潮游逛。 展昭仰着头左右瞭望,好奇的劲头好似头一回逛灯会的孩子。 “来,拿着这个。”月华将刚买的冰糖葫芦递给他。 “你吃嘛,给我做啥?”展昭诧异接过,他不吃这些,但月华很喜欢,每到冬天都要吃几串解馋。 “娃娃真乖,姐姐给买吃的。”月华抿嘴笑起来。 “……”展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还是妹妹吃吧。”他将冰糖葫芦伸到她嘴边。 月华瞧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咬下去。“真香!” 二人悠悠来到宁安市,这里有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法术表演。 展昭仔细留心周围事物,月华毕竟是个普通人,真若出了什么乱子,他也好有个防范。 “放轻松,又不是巡查。”月华见他一脸紧张的样子。 “小心谨慎还是有必要的。”展昭调整了表情。 街道一侧的舞火龙引得大量围观者叫好,那鳞光闪耀、委蛇腾空的火龙乃幻术所化,几颗光球在它身边翻滚跃动,惹得火龙四下追逐,好不欢快。 向前又行数十步,汉子们喝彩高呼声震耳欲聋,二人仔细望去,临时搭成的戏台子上,两名健壮女子正赤膊摔跤,她们缠斗在一起,战得难解难分。 展昭定睛看着,这两个女人皆为人偶所化,施法者同时操纵两只人偶,动作还不显生硬,技艺果然不一般。这人偶幻术不由让他想起先前玄天门的傀儡小子,“莫非是那家伙?”他正想仔细寻找施法者的藏身之处,却被身侧的月华不由分说扯离圈子。 “哼,不许看!”见展昭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看女人摔跤看得津津有味,月华不由有些生气。 “不看啦,不看啦。别吃醋嘛。”展昭嘿嘿一笑,握上老婆的手继续逛街。 二人于河畔驻足,两岸人头攒动,想必都在等待每年元夕必有的重头戏——法术焰火。 法术焰火在爆发时虽比寻常焰火声音小,但色彩更加鲜亮、更具观赏性,它没有烟味,也不易引发火灾,只是需要操纵法师注意法器的使用。 时辰已到,几声低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数道光点拖着尾巴直冲天宇,又在行至最高处的刹那将集中于一点的力量释放开来。河畔的夜空因焰火而变得五彩斑斓,闪烁的光映在看客们兴致勃勃的脸上。 展昭仰望着天空,忽而感慨万千,人们总喜欢把山河与庙堂相提并论,并以此为志。他一介法师,自知没有守护大山大河的能耐,但守这一片人间烟火还是做得到的,毕竟,没有什么能比这人间烟火更抚慰人心的了。 “想什么呢?”月华见展昭走神,不由戳了戳他。 “月华,我……我虽然在卫戍司每天都很累,也会遇到很多困难,还会不小心受伤,但我还是很高兴能拥有这份工作,因为我喜欢汴梁城。”展昭由衷道。 “噢,那汴梁城和我,你更喜欢哪一个?”月华故意问道。 “这……好像无法在一起比较,不过我可以保证,你和汴梁城同时掉水里,我一定先救你。”展昭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城池太沉捞不动?” “是的,嘿嘿。” “我呸!就你机灵!”她在他身上抓起了痒痒。 第33章 藏书阁 元夕之后不久,展昭也给自己结束了休假,卫戍司的差事两个人分着干都费劲,不能再让孙哲一个人扛了。展昭一心想着投入工作,但问题也来了,他当前脚伤痊愈,虽能正常行走,但离右臂断骨完全长好还有段时日,即便是回去当差,别说难以出去巡查,就连待在屋里处理案卷的活都做不了,左手不会写字啊。 孙哲见他心急,便以“代理主事”的身份给他这位正牌主事推荐了个不需要写字和跑腿的差事——选拔实习法师。卫戍司今年依旧要到法学院选人以扩充法师队伍,选拔是个技术活,不仅需要有相面识人的功夫,还要准确考察被选拔生员的法术水平,并不是法术造诣高就适合留在卫戍司。选拔的具体事宜需要卫戍司正副主事协商一致,孙哲自知没这个本事,正好将这工作全权交给展昭处理。 展昭知道孙哲这是在照顾自己,相比于司里正在调查的那些案子,选拔新人确实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药丸案和仿制龙涎案都已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姓徐的那边也终于能给个交待了。”孙哲言道。 “进展比我想象得快。”展昭不得不承认自己养伤的这些日子错过了很多事。 “查了一大圈,卖这些药丸的和仿制龙涎的是同一伙人,动机比我们想得单纯得多,说到底就是为了牟利,以为朝廷不在意,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有研究造假的功夫做点啥不行,非得投机取巧害人。现在兜售假药的人是抓到了,我们也私下里了解了一些,这家伙背后有仗势,包大人一看这情况,顺势就把审判的活都推给立功心切的法安司了。万幸这案子没在我们手里牵涉进惹不起的人,要不一准吃不了兜着走。”孙哲忍不住要倒倒苦水,平日里大事小情都有展主事在前面顶着,很少需要他去担惊受怕、权衡利弊做最终决策,展主事休假之后,这些重任便全落到他这个代理主事身上。 “嗯,其他的差事且不说,处理这种案子,我们就一个思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本来事就够多,不能再给自己惹麻烦。”展昭对包拯的做法很是肯定。 “你受伤回来之后,御史台派人来过,包大人已经把你的情况呈报上去,但他们还是要求见你,说是顺便了解情况,其实就是问讯。你伤的不轻,哪里有精力应付他们,最后包大人摔了桌子,硬挡着没让他们去,可得罪了好些人。” 展昭无奈一笑:“我说他们这次怎么这么消停,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以为是想等我销了假回来再找麻烦……”包拯难得的徇私倒是有些令他惊讶,转念一想,也亏得包拯拦着,否则法阵的事免不了要给御史台查出端倪,单是那些人针对自己的原因他就说不清。 “那帮人一准不死心,做好准备就是了。” “对了,尽快派人去藏书阁递下牌子,我明日要去一趟。”展昭吩咐道。 “去那?”孙哲不解,最近没什么案子能跟藏书阁搭上边。 “我得研究一下那几个江湖人用过的法术,兴许就能找到线索。” “我明白了,这就派人过去。”孙哲答应着出门了。 展昭沏了些茶慢慢坐下,养伤这些日子,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些尚未理清的疑问。四象阵究竟为何物、自己是不是异类、那些突然进入脑子里的梦境是不是真实的记忆、须臾突然现身到底意欲何为……如今重回卫戍司,他要在职权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将这些查清楚。他知道,想搞清楚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极有难度的,在这过程中,势必会遇到阻力,他也记得须臾叮嘱的话:保护自己,凡事不必强求,好好活在现有的生活中……可是他做不到不明不白地活着,也做不到被动地等待那些片段的记忆自己揭晓的一天,他的脑子和身体无一不在催促他——全力查下去,不要逃避,哪怕得到的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呵,我到底是无法欺骗自己。月华,我是个混蛋。”展昭揉了揉额头,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意味着他将赌上自己的全部,包括事业、家庭、名望,乃至性命。 藏书阁本是朝廷保存各类古籍的地方,非皇室成员不得入内,太宗在位时下旨对京城官员预约开放,以方便办差查案。此处按八卦方位共分八个区域,法术相关的典籍和民间搜集来的资料汇编被存放在西南方的第五区——巽区。 由于事先有预约,展昭亮出牌子验明身份便被准许入内。此地规矩甚多,进入藏书区前,来访者须经过全身搜检,而后换上专门的衣裤方可进入,离开时,亦需要严格搜检。这样折腾,为的就是防火防盗。 展昭被人引至巽区,此地四处弥漫着一股古旧纸张的味道,几道冷风钻进脖颈,激得衣着单薄的他打了个寒颤。 “法术类从左手边第十六个书架开始,规矩想必大人都懂,小的先下去了,有什么需要大人唤小的便是。”巽区守卫将展昭送到藏区门口便离开了。 展昭扫视着面前数十个高耸着的书架,希望这里能找到他需要的答案。 “法阵……法阵……在哪呢……”展昭眯眼在堆砌的厚重书卷中寻找着,这里灯光有些暗,找东西很不方便,提供的衣服穿起来也很不舒服,阴风吹得人直淌鼻涕,难怪一年到头没几个当官的愿意往这里面钻。 寻了许久,他慢慢拽出一本软趴趴的书籍,《诸子法阵》,名字倒是取得挺厉害,但愿收录了四象阵。 他一页页仔细翻着,从那些古老的字迹中搜寻着所有能与四象阵或者是祓异阵搭边的词句。“骗子……”翻过最后一页,他撇了撇嘴将书籍放回原处。 又一阵,他在一本叫《法策》的书上找到了些关于用法阵除恶驱邪的只言片语,但对他并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哎……学海无涯呐……”展昭抬眼看了看尚未被自己翻腾过的十几个书架。估计这些书都读过一遍以后,他也能成法阵研究方面的大师了。 “明日上午我还会过来,还请帮忙登记。”藏书阁酉时三刻以后不再开放,展昭只得离开藏区回到搜检处换衣服。 “大人还是要到巽区查阅?”看守看了他一眼,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学的官。 “是的。” 天已暗,微小的冰粒随风扑面而来,展昭抱着右臂快步行进,藏书阁漆黑的屋檐在他身后渐渐远去。 第34章 穴位按疗 展昭利用空闲时间断断续续将藏书阁巽区所有的法术类书籍都翻过了一遍,在右臂拆去夹板之前,他可以以受伤行动不便的理由从卫戍司脱身出来,此举虽有怠工谋私之嫌,但眼下暂无更好的法子,也只得辛苦一下孙哲了。 然而,藏书阁的藏书却并没对得起展昭的这份苦心,没有一本书上清清楚楚提到了四象阵或者祓异阵,只有两三本书蜻蜓点水地写过几段关于晚唐时期异族的法术,可是,这些书的关键部分,不是年久破损就是字迹模糊无法辨认……展昭觉得这样的情况绝不是巧合,想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四象阵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是日,包拯急召几位身居要职的下属到府议事。 “都听说了吧,太仆寺丁少卿的家眷在城外被歹人劫持。”包拯直奔主题。 展昭瞥了眼其他几人,事发地距汴梁城有些脚程,属禁卫军管辖范围,跟卫戍司毫无干系,包拯此番必然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展主事对此事有何看法?”包拯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刻意点名道。 展昭抬目看着包拯,一脸正经道:“家眷进京探亲乃人之常情,但应注意沿途不要轻易露富,以免遭人惦记。” 包拯无语,这个臭小子又管不住嘴巴了,故意拿丁少卿铺张浪费说事:“你知道,本府想听的不是这些。待会儿你留下来跟本府说清楚罢。” “大人,丁少卿家眷这事,卫戍司除了吸取教训做好防范之外别无他法。据职下判断,这伙流动犯案的贼人有组织有预谋,他们想必是存心与朝廷对抗,所以下手目标基本都是朝廷命官。职下以为,这伙人很可能属于不满朝廷限制法术使用而组成的某些帮派,若不及时剿灭,他们还会继续作案。”展昭可不想被单独留下,包拯一定会把他损得钻地缝的。 “嗯,刚才为什么不能像这样好好说话。”包拯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果然是伤好了。“让各位过来,一是提醒各位注意安全,据禁卫军传来的消息,他们很可能已经混进城内。二是做好配合禁卫军行动的准备,此事不可马虎大意。”就在说完第一点时,他明显看到展昭一脸不快地蹙眉。“展主事看来还有话想说。” 展昭自知自己这点情绪瞒不过包拯,便上前一步高声道:“大人,不是职下有怨言,是这件事实在让人恼火。禁卫军每年拿朝廷多少俸禄,怎么连个鸡零狗碎的帮派都平不掉,现在竟还闹到城里,把开封府也牵扯进来,我们凭什么给他们擦屁股?!别说我们没空,就算有空也不伺候!御史台天天嚷着查这个查那个,我看该去查查禁卫军了。” 包拯的脸霎时黑了下来:“展主事这话若给韩将军听到,不光是他,就连本府也要好好敲打敲打你的。” 展昭虽看上去余怒未消,但终究没再跟包拯顶嘴,只退回原位一声不吭端正立着。 “本府不管你们有什么怨气,大敌当前都得给我收着,该办的差事,一样都不能差,汴梁城,不能出一点乱子!否则,本府绝不姑息!”包拯扶案起身,锐利的目光充满震慑力。 议事结束,展昭到底还是被包拯留了下来。 “胳臂好些了?”包拯不冷不热问道。 “好多了,差不多可以拆去板子了。”展昭认真揣摩他的语气。 “前些日子见你很忙,就没打搅你。” “……职下想查查那个法阵。”包拯果然在关注他的行踪。 “查到什么了么。” “没有,看来这个法子行不通。”展昭摇摇头,“职下自知不该擅自行动,但心中实在介意此事。请大人原谅。” “无妨,不要耽误正事便好。还有,你这个脾气真该好好改改,吃了多少亏自己还不知道么。”包拯知道他不是分不清轻重深浅的人。 “职下记住了。” “但愿你是真的记住了。” 展昭晚间回家便拆了右臂的夹板,胳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早拆几天也没关系。他盯着被捆得细了不少的前臂出神,看到皮肤上全是木板长时间压出来的深色印子,他不由叹气,这副鬼样子真不知道要锻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样,这次与禁卫军配合行动,免不了要使用法术与敌对抗了。 他伸出右手握了握拳,试着让法术贯通右臂经络,很快,一阵阵针刺感迅速传来,许久不使法术,这胳臂已经不适应了。 “在外面干什么呢?”月华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没事,活动活动。”展昭答应着,他正试探着用右手提起平时训练用的沙包。 沙包缓缓离地,展昭翻转前臂用单手托着它,支撑前臂的两根骨头和缠绕着的经络正涌上股奇怪的无力感。展昭定定视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胳臂,换作以往,这样的沙包他随便就能托起来三个。 “喂!作死啊!你怎么把板子拆了?!”月华无意间瞥到院里正专心致志跟自己胳臂死磕的夫君。 “已经好了,没事了,不差这几天。”展昭放下沙包解释着,心中暗骂早已酸疼不已的右臂。 “没事?没事你胳臂抖什么?”月华拉过他右臂捋着经络揉捏了几下,“你这是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赶紧进屋。” 展昭被她说得没脾气,只得乖乖跟回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刚长上就举沙袋,当心再把胳臂坠折了。”月华拍了他屁股一下。 “今天包大人叫我们去议事,汴梁城里混进了些毛贼,为了制造混乱,他们专挑朝廷命官及家眷下手,已经有几家着了道,卫戍司是不会任由这些大胆狂徒手下留情的。”展昭轻轻揉着右臂以缓解酸胀。“这几日你也不要轻易外出,需要买什么我派人送过来。虽然我官职不高不至于成为下手目标,但我毕竟是负责捉拿他们的人,遭受报复也在所难免,我不希望你受牵连。” “你放心,我听你的,不出门了。但你也要当心,你的伤才好几天。”月华的语调轻柔下来。 “我明白。我老婆费了那么大劲伺候我养好身体,我哪里敢轻易受伤呢。”展昭笑了笑。“我想抓紧恢复,真打起来也能有自我保护能力嘛。” “傻样。有你这么恢复的么。”月华白了他一眼。“床上趴着去。” 展昭老老实实在床榻上趴好,月华捋了捋袖子爬上床骑坐在他腿上。“你这经络、穴位得先揉通了才行。”她伸手摸上他颈后的几处穴位,并沿脊柱顺势向下依次按去。 “呜……呜……”展昭将头埋在被子里,并随着月华的按压节奏发出些低闷的声音。 “你这腰太僵硬了,确实得锻炼锻炼了。”月华的拇指一路按到他尾骨附近。 “嗯,这祖传的手艺就是不一样,真舒服。”展昭抬起头准备起身下地。 月华一把按住他:“别动,还没完事呢。 “咋还有?”展昭回头眼看她坐到床尾并抓起自己的左脚。 “这两天新研究了一套足底穴位按疗法,借你的脚练练手。”月华笑着,手上已找准位置揉压下去。 “哎哟!”展昭夸张地扭着身体。 “鬼叫什么,克制点,足底穴位连接五脏六腑,经常按揉可以缓解疲劳、舒筋理气。”月华不理会丈夫的“激烈”反应,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一个个穴位的揉过去。“这里对应着眼睛,你头些日子没少熬夜看书,是该注意一下了。”她的拇指和食指关节在展昭的脚趾根部反复揉捏着。 “呃……啊……饶了我吧……”脚趾根抽了筋似的疼,展昭动也不敢动,只得连连求放过:“丁大人啊,我招,我什么都招……啊啊啊啊……” “嗯,真听话。那你说两句赞美丁大人的词儿让丁大人高兴高兴?”月华忍不住笑起来,手上却没含糊。 “丁大人,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展昭被她按得浑身热烘烘的。 “这就完啦?”月华用指关节紧紧顶着他脚心的穴位。 “小的今晚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大人!”展昭扭过身,用一双明亮的猫眼视着月华。 月华愣了片刻,遂伸手向展昭脸上抓去:“登徒猫!吃我一爪!” “喂,别、别啊!”展昭见状接连后退,他没洗脚,月华也没洗手。 “别嫌弃自己嘛!”月华得意地扑到他身上。 两个人在床榻上扭成一团。 第35章 信笺 这些日子,只要歇班回家,展昭便利用饭后睡前的一段时间专心进行恢复训练,白日公务繁忙,尤其再出了绑架京官的案子,自由支配的空闲时间基本是没有了。 展昭凝神静心,缓缓在右臂蓄力,当前法术恢复得差不多,像以往那样应敌不成问题,只是他还想试试须臾跟他提起过的加强手臂对法术的控制能力,尽管破军被禁止使用,但提高控制力总不是坏事。“稳住……稳住啊……”他在心里默念着,但持剑的右臂似乎并不听摆弄,注入剑身的法术也因胳臂的轻微抖动而忽大忽小。 咚—— 原本凝聚在剑身上的力道因失控而砸进院子一侧的泥土里,泥屑也溅的哪都是。“去你娘的,废人。”展昭自言自语骂着自己,待会月华发现院子变成这个鬼样子一准发脾气。他看了看右臂,不过是蓄了五成的力,便胀痛难当,也难怪全力使用破军时伤得如此惨烈。 嗒嗒……嗒嗒…… 展昭正怨念着,却听得院墙外一角有些响动,仿佛有谁在敲墙砖。他警觉地摸过去,刚才并没听到院外有脚步声。 嗒嗒……嗒嗒……叭嗒…… 敲击声突然又从他侧后方的院墙外响起,随后,有什么东西落在院内。 展昭扫了眼四周,迅速来到东西掉落的地方,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拾起地上卷着根树枝的纸页。 “欲解破军,今日戌时,灵塔详谈。” 阅罢内容,展昭揉碎了信笺,不管这信是谁写的,意欲何为,当前能确定的是,他的一切行动都被人关注着,而且这个人知晓他的底细,想借此引他出来。当然,也不排除这是种试探,有居心叵测的知情人想试试他是否还惦记着使用破军这种禁术。至于绑架朝廷官员那伙人的调虎离山计,他觉得不大可能,一来卫戍司尚未与他们产生正面冲突,矛盾焦点还在城外,二来这帮人不可能这样准确地用出“破军”这个极少数人才知道的词。 “月华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思考再三,展昭决定一探究竟,就算这是个套,他也得钻一下试试。 “这么晚了去哪啊?” “上街查岗。” 展昭一溜烟出了门,直奔灵塔而去。 灵塔地处偏僻,行人不多,故而不如街市那般热闹,周围广泛种植的树木还未生出绿叶,阵风吹过,碰撞的树枝发出奇怪的哗啦啦声音。 展昭慢慢行至塔下,这塔在这立了快八十年了。“出来罢。” 嗒嗒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树林尽头冒了出来。 “呐,这世上总有令人费解的事发生,很多事凭寻常法子永远找不到答案呢,可偏就有那么些人想方设法地想把答案揪出来。”少年用调侃的语调说着。“啊呀呀,想不到展主事你还真的来了,独自一人赴约,果然有胆量呐,呵呵呵。”他一步步走近,半男不女的声音听起来令人瘆得慌。 展昭蓄力抬手就是一剑,冰冷的锋刃直削下那少年大半个脑袋。 “啊啊啊啊,头要掉下来啦……展主事你怎么能这样……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呀……”少年双手捧着垂下来的头颅,他的脑袋只有一部分皮肉还跟颈子连着。“哎呀呀,糟糕啦,安不回去可怎么办啊……要亲到自己的奶#子啦……”他一个劲地把脑袋往脖子上托,试图将两处创口对齐,嘴巴也不停地念叨着。 “有完没完?”展昭冷淡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少年闻言停止了动作,他的影子亦模糊着消失。“小把戏果然瞒不住大哥呐。”傀儡小子从灵塔另一端笑嘻嘻走出。 展昭看了他一眼:“信是你写的?” “是啊,自从上次分别,小弟便一直思念大哥。如今重回汴梁,自然要约大哥出来一聚。”傀儡小子回道。 展昭冷脸视着他,这小子真是瞎话连篇。“上次西夏人的事是你透出去的罢。”当时他与西夏法师对峙,就只有这小子在场。 傀儡小子见他发火,连连后退:“大哥听我说,我一个玄天门的小帮众,帮主召我回去问话,我敢不说实话么?” “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那之后所有针对我的行动,都是玄天门搞出的鬼。”如果是这样,那持法阵有备而来的四人,必是受了玄天门的指使。展昭按剑,随时准备动手。 “大哥,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您跟玄天门之间有误会不能拿我撒气嘛。”傀儡小子委屈道。“我今天是来找大哥说事情的,您来了就说明您感兴趣。前面那些误会先放放,咱们说正事好不好。”他换了副笑脸商量着。 “你从哪听说破军的。”展昭不再与他纠缠,这种事掰扯不出个头绪,无论是玄天门还是小傀儡,都不会傻到承认绑架囚禁朝廷命官。 “这个不能说,就像大哥也有很多事藏在心里不能跟任何人说一样。”傀儡小子答道。 “以后少来消遣我。”展昭闻言扭身准备离开,有看他装神弄鬼的工夫不如回家睡觉。 “有一个地方藏着许多机密文卷,大哥想找的东西一准在那。”见他要走,傀儡小子赶忙喊道。 展昭驻足,微微转过头道:“那种地方你自己知道就行,不必告诉我。” “万象阁。”傀儡小子继续道。“大哥一定听说过这地方。” “供奉神祇之地。”展昭平淡道。那地方是高级法师参拜祈福之地,他这种级别的法师并不被允许进入,卫戍司也只在重要节日时按要求负责外围巡视。 “大哥有意向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那走一遭。”傀儡小子用诚恳的语气建议道。 “没意向。我是朝廷任命的官员,不是江湖上没规矩的宵小。擅闯万象阁是重罪,你好自为之,干违法乱纪的事最好不要给我逮到。”展昭言语依旧冷淡,当前汴梁情势特殊,他暂时不想跟玄天门起冲突,待事态平稳些,他再来料理这些胆大包天的江湖帮派。 傀儡小子沮丧地叹口气:“好吧。大哥什么时候想开了再来找我,我就在宁安市第二个小渡口边的酒肆里。当然,大哥可不能以今夜之事为由前去逮捕我哦,空口无凭,我可不会承认的。” “我没那么闲。”展昭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36章 三棱鞭 翌日清晨,月华刚来到院子,便见一旁空地上的坑洼以及附近院墙上溅着的大片泥屑。这块地方可是她前不久刚平整好准备天暖和了种花用的……“坏猫!出来!”她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野猪拱过一般的杰出作品出自何人之手。 屋里没有动静。 “拆家猫!别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月华奔回屋子,这猫一准在装无辜。她一只脚刚准备迈进屋子准备揪他出来,便听得身后的院门吱呀一声响。“好哇,跟我耍起鬼把戏来啦!”她回头便见夫君慌忙掩了大门一溜烟窜出去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见展昭那模样,月华又好气又好笑地叫道。“哼,我就不信你晚上不回来吃饭,咱们走着瞧。”她扭身得意地回屋去了。 眼看着春暖花开,卫戍司的任务也比原先更加繁重起来,匪徒入城的事一直没消停过,除了必要的防范措施之外,暗中排查可疑人员也是必须要做的差事。开封府亦最大限度地放开调查权限,以方便卫戍司办差,身为府尹的包拯是最不希望汴梁城出乱子的人了。 宁安市,展昭正带人一路追堵嫌犯,他们本是到客栈例行检查,见此人鬼鬼祟祟便多问了两句查验身份,却不想这家伙夺门便跑。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手软了。”展昭抬手弹飞对方抛来的暗器,这家伙不出手倒还有解释回旋的余地,现在抗拒抓捕并袭击官差的罪行已然坐实,卫戍司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抓回去严加审问,最近正愁没收获,想不到还有送上门的买卖可做。 另外两名巡查法师已抄小路截住目标去路,街市上的行人见卫戍司执行公务,纷纷散开躲远,两旁的店铺也迅速关紧了大门,以免受到波及。 嫌犯停在路中央,前后去路皆被封死,今天要么他干掉这三个碍事的杀出条血路,要么束手就擒被抓进去判刑。 “眼光不错。”展昭眼看着对方朝自己攻来,只要这家伙能把自己干趴,就一定敌得过另外两名法师。 嫌犯抽出藏在腰间的武器——三棱鞭,唰地一下奔展昭面门甩去。被法术裹着的三棱鞭带着劲风如厉鬼的舌头般舔向目标,被它沾到,至少要被削掉一块肉。 展昭微微蹙眉,抽剑挥斩,剑刃与鞭身撞击的瞬间火星四溅。受了阻击的三棱鞭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收敛回去。“只可惜……”展昭脚下生风,追着三棱鞭的踪迹直取对手。 鞭子这类武器需要收回来才能进行下一次攻击,眼见展昭贴过来,嫌犯后退同时迅速调整姿势,鞭身一抖,又从偏斜一些的角度向目标劈去。 “不自量力。”鞭子凌空而下,展昭已闪身凑到他跟前,撒手丢了长剑,一把抓住他手腕。 嘎叭—— 清脆的关节移位声听得人心里直突突。 鞭子落地,疼痛上涌,嫌犯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软了下来。 展昭就势轰了一膝在他下腹,彻彻底底让其窝在地上直不起腰,也省得这小子再搞什么花样。 见主事三下五除二结束战斗,另两名法师立刻上来控制嫌犯,街市也很快恢复以往的热闹。 展昭拾起长剑,右臂对法术的控制依旧不稳定,方才的对峙他本想挑对方的手腕,但只要力道控制上稍有偏差,他就有可能将对方的手削下来。故而只能弃剑,以拧掉关节代之。这样做的话,一旦失手或是躲闪不及,他就会被落下的鞭子砸个正着。“差点就被开瓢了。”他心中自语。 “关起来,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展昭冷漠地摆弄着嫌犯的三棱鞭,这东西随便在腰上一绕,衣服遮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隐蔽性极好,遇到情况使起来既有杀伤力也足够唬人,因而以此为武器的通常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了结这一桩事情,展昭继续今日的巡查,不过经过方才这一通折腾,估计可疑人员闻到风都躲得差不多了。 傍晚,卫戍司接到了开封府传来的一道文书,今日并不是展昭值夜,副主事孙哲也不在司里,值守人员为了不耽误事,便派差役将文书直接送至展昭家中。 展府的大门半开着,门旁一角还堆着一小点泥土和枯萎的根茎。差役敲了敲门,听得允许之后方才入院。 “出了什么事?”展昭放下锄头拍了拍手从院东边走过来。 “主事,开封府刚才送来的。”差役打量着挽着袖子满手泥土的展主事,这难道在春耕? 展昭擦干净手,接过文书仔细阅过。“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包大人真是……”他自觉不该当着差役的面嘲讽上司,便立即改口:“细致。” 差役得空悄悄看了眼院内石凳上坐着的展夫人,对方正悠然品着茶呢。 “辛苦你了,送回去存好,见到孙副主事让他也看一下。”展昭把文书还给他,他要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小的告退。”差役识趣地退出院子,想不到平日里威风凛凛嘴不饶人暴捶各路匪徒的展主事在家是这个样子。 展昭重新拿起锄头仔细地平整土地,老婆种花的地方一点坑洼都不可以有的。 捯饬了一会儿,展昭抬头请示道:“丁大人可还满意?” “还行吧。”月华端着茶碗挑剔地瞥了眼收拾立整的平地。“把那墙上的泥土刮刮干净。” “得嘞。”展昭找了薄木片俯下身将围墙上已经干透的泥屑一一刮掉。 “都弄利索了就把残土处理了罢,省得影响美观,邻居也要有意见。”月华看着夹着尾巴乖乖干活的拆家猫忍不住想笑,她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严肃。 展昭闻言麻利地照办,月华今天煮了鱼汤,隔着厨房他便闻到了香味,干完活还要去尝尝呢,再晚汤就凉了。 月夜,忙了一天的展昭终于睡下,明日又轮到他值夜,今晚可要饱饱睡上一觉才行。 迷迷糊糊睡得正香,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两口子拉出梦乡。“怎么回事啊……”月华睡眼惺忪道。 “是我的人,我去看看。”展昭披上衣服下地,这个时间找上门,必是出了急事。 差役见到展昭,气喘吁吁道:“主事,又有个官被劫了,禁卫军封了城门,副主事已经带人上去了。” 第37章 城西 展昭换了衣服跟着报信的差役火速赶过去,听说事发地在城西,他便不再感到意外,那边跟城东、城北的街市相比还是偏僻冷清了许多,平日里法师巡查部署也将平安市、宁安市、御街等重要街市作为防范重点,很少向这里倾斜。卫戍司一直不建议势单力薄的行人在这区域长时间停留,夜间赶路也不要选择这条路线,但总有人将这些忠告当成耳旁风。 “现在什么情况?孙副主事呢?”不远处的街上传来些骚乱声,展昭下了马,向司里派来接应的法师问道。 “禁卫军的副将不让我们靠近,只让我们负责外围。我出来的时候,孙副主事在跟他们理论。”对方答道。 “搞你娘的……”展昭闻言怒火噌地上涌,禁卫军就爱搞这一套,这个时候挤兑卫戍司,看来是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他压了压火气,提鞭奔禁卫军指挥哨去了。 禁卫军副将见展昭到来,按了按腰刀提了口气道:“展主事,应变章程是韩将军部署的,在下是奉命行事,您请回吧。”他知道展昭这家伙脾气不好,动起手来不要命,故而说话语气照比之前跟孙哲缓和了许多。 “韩将军所谓的应变章程跟谁商议过,又经谁批准?”展昭面无表情发问。 “这个……”那副将顿了顿,明显嗅出了麻烦的味道。“展主事,在下只是个听差的,旁的事不清楚。这里是禁卫军防区,还请主事不要为难在下。” “我明白。还请转告韩将军,卫戍司也有卫戍司的章程,城内除了皇城、西市和个别几个地方,都归卫戍司管辖。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展昭勾了勾嘴角,瞥了那副将一眼带人离开。 那副将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窝火,这就是叫板啊,那眼神分明是“有本事到皇上那告我去”的意思。 展昭没心情跟一个副将拌嘴,也不想在禁卫军驻扎地引起事端,一来授人以柄,二来对解决问题一点作用都没有。“把孙副主事寻回来。另外清点人数。”他简单下令。汴梁城不是荒郊野岭,禁卫军这种区域包围、关门打狗的人海战术他一点都不欣赏,劳民伤财不说,效果也不见得好哪去,最要命的是队伍都摊在一起,缺乏机动性。 展昭命人收拾出一间背风的棚子,点了灯摊开起城西的街道地图看起来。一会儿,棚子外传来脚步声,孙哲一路小跑赶过来。“怎么样了?”展昭问道。 “事发时我刚从宁安市出来,看到这片巡查的兄弟发了报警焰,我这就带人过来了。被劫持的人是什么官职现在还不清楚,在事发地附近只找到半块门禁令符,还被禁卫军收去了。这帮野爹生的,想吃独食还污蔑我们办事不力,说我们防备松懈才给人钻了空子。”孙哲愤愤不平,他没有展昭那么大的胆子敢跟禁卫军将领对骂,只能心里默默憋气。 “我们的人出来多少,其他区域巡查有无保障。”展昭的脸色并没比折腾了半宿的孙哲好看哪去。 “我怕声东击西,所以没从街上抽人,只把司里的人都调过来。我寻思对方不过一撮鼠辈,目前手头这些人足够了,哪成想禁卫军搞出这个阵势。” “嗯,被掏了老巢也好过闹市区出事。”展昭对他的做法表示赞同。“城西的地形,你我要比禁卫军熟悉,路窄,破落墙院特别多。这帮歹徒如果想要藏身或者脱身,免不了要借助些伪装,再耍点小聪明。正面对峙,人质怕是保不住。”他扫了眼现有的人员。“我们潜进去,打他个措手不及,把人捞出来。”鱼死网破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展昭绝不会让它发生。 孙哲原本还犹豫,但见展昭做出决定,顿时精神起来,管他什么禁卫军,干就是了。 展昭孙哲挑了几个有经验的好手跟着,封锁区的骚动声渐息,想必是禁卫军暂停了搜查。既然如此,该轮到卫戍司行动了。 “展主事最好不要让本将为难。” 去往封锁区的路上,一队人马挡在路前。展昭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韩将军。” “展主事当为大局考虑。”韩将军冰冷的声音透过黑夜压迫而来。 “职责在身,展某从不敢怠慢,想必韩将军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将军要将事情拖到什么时候。”展昭开门见山问道。姓韩的这是专门在这堵着他呢,既然狭路相逢,正好把话说清楚。 孙哲听展昭这话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这分明是在找打架。 韩将军骑在马上的轮廓顿了顿,似乎在按捺怒火。“这个不劳展主事费心,天明之前,一切自当了结。” 展昭无声一笑:“我听街市里没了脚步声,搜查暂止,现在离天亮只有个把时辰,韩将军的计划怕是有变了。”这件事拖延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韩将军沉默片刻,禁卫军的境况已被展昭瞧破。“展主事想说什么尽可直说。只是这封锁区,本将无论如何不能打开。”他捏着马鞭,展昭这小子若敢强闯,他不惧与之一战。 “韩将军请随我来。”韩将军话里话外带着让步的成分,这在以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展昭将现已掌握的情况快速捋了一遍,禁卫军强行封锁城西、收走令符、禁止卫戍司插手,看似争夺功绩排挤同僚,实际上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被绑架的人身份特殊不宜暴露,禁卫军不得不冒险出手。真若是争功的话,韩崇山没必要亲自出面与自己对话。 展昭将韩崇山引至自己落脚的棚子,屏退众人后,他展开地图,按着图上的一片民宅正色道:“确定封锁成功的前提下,却搜寻无果,说明目标隐藏了身份。”他看着韩崇山微变的脸色继续道,“他们藏匿人质,伪装成普通百姓,甚至拥有此地户籍。最好的办法是引诱他们自己现身。” 韩崇山盯着地图上那片狭长的民宅区,安顺坊、隆昌坊、长德坊、密密麻麻细小的街巷……那张地图呈现的城西比他手里的地图更加详细,很像是个人绘制。单冲这一细节,他就不得不认同展昭的能力,禁卫军在对付毛贼方面确实有不如卫戍司的地方。“本将会安排人留个缺口给他们。”他略微点头。 “卫戍司静候佳音。”展昭目送韩崇山离开。 孙哲回到棚子里,原以为这俩人私聊免不了打起来,见展昭一脸的悠闲,既不像吵过架的样子,也没有着急行动的意思,不由有些迷茫:“我们……” “去封锁区东边等着天亮看热闹,能捡个漏最好。”展昭活动着发僵的右臂答道。 眼见日出,刺目的橘光投在土墙上,城内慢慢恢复喧嚣。 孙哲撑着干涩的眼睛望着窗外,在他犯困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禁卫军已经灰溜溜地撤回大营了。 早起做生意的人陆续推着或是扛着货物走出家门,奔闹市而去,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盘查。 孙哲无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难道就是展昭所说的热闹?心中□□叨着,便猛听得远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躁动而混乱的人声。“来了!行动!”他顿时精神起来,带人冲出门去。 “让开!”一队禁卫军仿佛从地里钻出来一般气势汹汹地从孙哲身后方向飞奔而来。他们自东向西压制过去,彻底堵死目标去路。 “我们也跟上。”孙哲带人紧随其后。选择从东边进攻,正因为这个时段正好日出,东向西是背光,视线不受影响,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更能占据优势。 展昭并没有跟孙哲一起行动,他趁乱潜进封锁区,摸到事发地附近隐藏起来,他倒要看看韩崇山千方百计挡着不让卫戍司插手的人质到底长啥样。 毕竟是牛刀杀鸡,混战比想象中结束得快,人质无恙,韩崇山在士兵的跟随下到达现场。展昭眯眼仔细看着,能让姓韩的亲自出马护送,想必此人颇有来头,难怪昨晚他们强行收走残损令符,想必也是担心卫戍司从中发掘出什么。 人质被两个士兵扶上马车,他的相貌在登车的瞬间被展昭看得清楚。 直到韩崇山带着队伍护送马车离开,展昭才挪腾了一下身体,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映入眼帘的那张脸他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个他记不得在现实中打过交道照过面,但却在梦境里见过甚至交过手的敌人。 “他是法安司的。如果梦是真的的话。”展昭自言自语道。 第38章 法安司 “你没事吧?”孙哲见展昭自从回来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哦,没事。”展昭摇摇头,“我在想,昨夜的事故若发生在城东,我们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确实让人后怕,真若那样,禁卫军一准把屎盆子扣我们头上。”孙哲用肯定的语气道。 “呵呵,看来你这趟啥都没捞到呐。”展昭望着他。 “等我们到了,连渣都没剩下。”孙哲撇嘴道。“倒是你,关键时刻跑哪去了。” “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韩崇山这么在意。” “看清楚是谁了吗?”孙哲凑近。 “不认识。”展昭摊手。 “唉,白忙活一宿。”孙哲气馁地坐回椅子。 “抓紧时间补一觉罢,晚上还有活。我去趟开封府。”展昭拍了他一下起身出门去了。 走在去往开封府的路上,展昭迷茫地理着思绪,如果这些零零碎碎的梦境里的事物都是假的,须臾师父和那人质的存在便说不通。可如果梦是真的,那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梦,以前为什么没做过,是过去失去的记忆在恢复么……他紧紧扯着缰绳,梦里的包拯身份十分特殊…… “展主事今日格外的早啊。”守门的衙役打招呼道。 展昭笑了笑:“昨夜本就出了状况,一早汇报再敢怠慢,包大人要打板子了。”他信步进了院,绕至二堂,包大人已在那里处理公务了。 “职下拜见大人。”展昭行礼道。 包拯抬眼看了看他:“事都处理好了?” “职下昨夜非常克制,并没有与韩将军发生丝毫冲突。人也是由禁卫军出面解救,卫戍司到达现场时,匪徒已被全数剿灭。”展昭视着包拯,他的心中突然涌出股莫名的距离感。 “这个韩将军……”闻得没留活口,包拯皱了皱眉。“可知道是何人被劫持?” “现场唯一能用来判断身份的令符被禁卫军搜走,职下觉得韩将军一定知道被劫持的是什么人,而且极力阻挠卫戍司参与,事后杀人灭口也是为了隐藏这个人的身份。”展昭越说越严肃,他觉得包拯对此事并不十分重视,甚至很敷衍。“职下根据见过那令符的兄弟的描述简单复原了令符,职下认为这是进入皇城的门禁符。”他看着包拯,对方在他说起皇城二字时眼神颤动了一下。“那个人拥有进入皇城的门禁符,但职下身为卫戍司主事,却根本没见过他,这难道不奇怪吗?”京城内有资格持这令符的官员他几乎都认识。 “你究竟有完没完。”包拯被他叨叨得不耐烦,“禁卫军乐意收拾这烂摊子再好不过,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什么门禁符,我们连证据都不掌握,只凭推断能说明什么问题?”“你小子是不是嫌活还不够多?”他瞪了他一眼。 展昭被包拯噎得一顿,片刻才道:“职下这是合理分析案情……” “等你有切实证据再来跟我谈合理分析。”包拯冷冷回道。 “那职下先告退了。”展昭见状识趣地结束谈话。 “准你半天假,回去好好歇着,别顶着个黑眼圈四处逛游。”包拯无奈叹口气。 “多谢大人。” 出了大门,展昭翻身上马,缓速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行进着。包大人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多心,他的直觉告诉他,人质的身份,包大人是知道一二的。“驾。”他向坐骑发出口令,没有证据的事他自然不会再追查下去,韩崇山那么防备他,一早把蛛丝马迹都抹干净了。既然准了半天假,不用白不用,他回司里交待了工作便回家睡大觉去了。 翌日,法安司。 法安司标志性的塔楼无声矗立,展昭在守卫的引导下往偏院而去,他抬头仰望那带着岁月痕迹的高大建筑。不知为什么,他非常不喜欢在此停留,故而一直是公孙策直接或间接找他,而他很少主动来这见公孙策。 这次,他是来寻医问药的。 “这两天没休息好?”公孙策仔细把过脉,展昭的状态并不太好,一般休息不好、劳累过度都是这个样子。 “大哥,不瞒你说,我又开始做那些梦了。昨个包大人给了半日的假,本想好好睡一觉,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舒坦。身上难受,头也实在疼得很,连饭也不想吃。”展昭垂下眼帘,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公孙策点点头,思索半晌,终于道:“你身体刚恢复,这样连日奔波、彻夜值守确实不合适,毕竟先前就犯过这些毛病,过度疲劳令身体虚弱、旧伤复发。” “请再拿些药给我吧,卫戍司最近事情多,我恐怕无法回家静养。”展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嗯……好吧。”公孙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这只猫的想法,只得同意。“不过,对症的新药需要等两天,现在只能拿给你一些缓解疲劳的药丸。” “多谢大哥。新药做出来的话,还请大哥差人送到卫戍司吧,您这里,我真的不敢待。”展昭环顾了四周书架上整齐摆着的奇奇怪怪的骨头,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搞医药研究的难道都喜欢把屋子装饰成这种古怪的样子么。 “卫戍司主事还怕这些?”公孙策指着自己身后缺了下颌骨的某动物头骨笑问道。 “你不觉得它笑的那个样子跟大哥您很神似么?”从把脉那时候开始,展昭就觉得对面那小东西瞪着俩空眼眶在朝他笑。 “是么?可这个是山猫的头骨啊。”公孙策回头瞧了眼那小家伙,又看了看展昭。 “……小弟就不打扰了。”展昭无言以对,起身告辞。 “别急着走啊老弟,容我一个个给你介绍它们。”公孙策起身挽留,他早就想显摆一下这些收藏了。 “不必麻烦了……大哥留步……”展昭连连摇手,“小弟还打算留着这脑袋喝酒吃鱼亲老婆呢。” “喂我说,你这小子,我还能要了你的脑袋不成?”公孙策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哭笑不得,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愿意欣赏一下这些漂亮的藏品呢。 展昭一溜烟出了法安司,看着手里握着的药瓶,他觉得心情轻快了一些,公孙策配的药效果一直不错。 第39章 黑鸷 自从禁卫军在城西那一通大开杀戒,汴梁城内着实消停了不少,各路宵小暂时隐匿行迹,不敢顶着风头出来作案。卫戍司再没对禁卫军阻挠公务的行为追究什么,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各忙各的。 展昭从月华手里得到了公孙策配好的新药,在老婆大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下,他每日按时服药,不敢怠慢。 新药很快起了作用,多梦的情况也有所缓解,展昭只是觉得自己夜里比平时睡得更沉,白天也更容易犯困。“不太像寻常的春困秋乏啊……”他伸了伸懒腰,从身上摸索出药瓶,午时,又到吃药的时辰了。 药丸碰着瓶壁发出哗啦声响,展昭倒出一枚药丸在手心里,那褐色的东西正散发出苦涩的气味。这药明显跟从前的配方不同了,也难怪味道变了许多。“究竟是什么样的配方呢……”思忖片刻,他将药丸放回药瓶,出门奔宁安市去了。 一路行至宁安市深处的偏僻小巷,破旧的屋子映入眼帘,屋檐上的破木牌子依旧挂在那,这里的景象与他上次检查药铺时候一般无二。 “开门。”展昭敲了敲破木门。 一会儿,屋里有了动静,门轻轻开出道细缝。“主事有何吩咐?”干哑的声音传出来。 “有何吩咐你也得先让我进去。”展昭不由分说挤进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药味。 “你又在搞什么?”展昭皱眉,晦暗狭窄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类草药。 “小民也要做生意糊口嘛。主事进来得突然,小民这不没来得及收拾。”男子佝偻着腰,终于在杂乱的草药中找到了小凳子。 “我不坐,来找你是有事要办。”展昭用木条将简陋的窗户支起来,让新鲜空气吹入,屋里的味道简直能把人呛晕。 男子闻言委屈地央求道:“主事,小民可什么都没干啊,小民用的是正经药材,配药也合规矩,不犯忌讳,您不能再把小民抓进监牢啊。” “叫什么叫,我说你违法了?”展昭被他吵得无奈。 “主事是来照顾生意的?”对方一听顿时精神起来,连腰背也挺直了些。 展昭睨了他一眼:“呵,想得美。找你是有事要办。”他拿出药瓶倒出公孙策配的新药。“看看怎么回事。” “这……”对方面露难色,他最怕的就是展主事找他办这种事,“主事爷爷,您饶了小民好不好,做这事是拆同行台子,传出去是要糟报复的,您可怜可怜小民吧……” “不做就是包庇。老幺鸡,你可要想清楚啊。再者,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说来听听。”展昭漫不经心的面上划出道笑容。这老小子走投无路,除了窝在汴梁城做点不敢见人的小买卖再无其他选择。 “……”老幺鸡语塞,展昭除了当初把他捉进大狱之外,确实没什么不讲究的地方。 “嗯?” 老幺鸡被这声“嗯”弄得心颤。“没有啦,小民就是觉得这些事主事完全可以交给药司去做嘛,小民的能耐毕竟比不得官府……搞错了坏了主事的事……担当不起……” “呵,你还知道药司。”展昭闻言一笑,这事若提交给药司去做,不出半日,包拯和公孙策都会知道。按照规矩,下级部门送检的药材要写明详情报法安司、开封府审核的。“可我就想让你来做,行不行给句痛快话。”他加重了语气。 “行。”老幺鸡哪里敢说不字。 “那就麻利点开始,少给老子废话。”展昭低吼道。 老幺鸡接了药丸忙不迭开始检验。他端详过药丸,又闻了闻气味,“这种药很少见。”他心中自语,并暗骂自己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药丸很快被分成八块,分别溶在不同的药水中。老幺鸡忙得直冒汗,他真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随着药丸的溶解,屋内被数种奇怪的涩味填满。展昭盯着那些用于检验的碟碟碗碗,他有些讨厌其中夹杂的某一种气味,那让他回忆起被劫持进山时的屈辱日子。“还要多久?”他扼制着对那段经历的怒火。 “快了,主事稍安勿躁,您这副药比较棘手,小民尽力尝试分解。”老幺鸡用小勺舀出些碎渣在宣纸上沥干。他小心翼翼用镊子挑起些药渣送上自己舌尖…… 展昭眼睁睁看着老幺鸡在口中抿过药渣之后一头栽倒下去。他赶忙一个箭步上前捞起对方:“喂,醒醒!”见其晕厥,他本能地捏了老幺鸡脖颈、手臂几处穴位。 “啊……咳!”老幺鸡终于喘上口气,扭过身朝地上呸呸吐了一阵。“小民差点就见祖宗去了……”他跪撑在地,口水正拉成一条线从嘴角滴下。 “怎么回事?!”展昭见他如此反应绝不是装假,可这一点点药渣如何能致人瞬间昏迷。 “主事,这药不是给人吃的罢,您可不能这样消遣小民啊……”老幺鸡无力瘫坐在药材堆上。 展昭怔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不是给人吃的?!” 老幺鸡作揖道:“确切说不是给正常生灵用的,主事若不相信,抓只野狗或鸟雀之类一试便知。” “那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展昭阴沉着脸,直勾勾盯着他。 “可以用于稳固魂魄,抑制经络,闭合精气……正常人误食,轻则背过气去,重则七窍闭塞一命呜呼。小民学艺不精,也只知道这些。这种药是黑鸷的一种,是禁药,用料昂贵,制作复杂,江湖上少有配制,小民也是听师父说过,今个算是开了眼了。”老幺鸡颤抖着喘气,这个药劲不是一下能缓过来的。 “黑鸷……”展昭咬牙,黑鸷,法术药丸中最玄奥最不可琢磨的一种。无知的他仅仅知道这俩字怎么写。“你所说的句句属实?”他淡淡问道。 “小民用性命保证!主事不相信的话可以拿药渣去问其他人。”老幺鸡长跪在地,他不想做剑下鬼。 “哼。”展昭拉他起来,严肃道:“把这收拾干净,给其他人知道可不好。你说呢?” 老幺鸡几乎把头点到地上:“主事放心,小民绝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那就好。”展昭盯了他一眼关门离开了。 宁安市吵闹的街道上,展昭默默独行,他走得很慢,仿佛身体迷失了灵魂。公孙策能配出这种药就说明他知道自己的底细。公孙策再精明不会有胆子私自配禁药,药方必是经法安司核准了的。这些事开封府尹知情么?答案一定以及必须是肯定的……四象阵是真的,异类的说法是成立的,可为什么包拯和公孙策要在自己犯病受煎熬时选择装做不知情……怕自己知道真相伤心难过?这种理由似乎经不起推敲……自己异类身份的背后一定有见不得光、必须要掩盖住的东西…… “主事!您可算回来了。”刚出宁安市,一名巡查法师匆匆跑来。 “出什么事了?”展昭走出复杂的思绪。 “开封府包大人传您过去。值班老何找不到你,正着急呢。”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提起开封府包拯,展昭心头忽然涌起些逃避感,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去面对他。如果他激愤之下戳破对方一直精心掩饰的谎言,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 一晃神的工夫,他已到了开封府,包拯正在二堂等着他。 “你刚才去哪了?”未及展昭说话,包拯已然发问。 第40章 新章程 这句话问得展昭头皮发麻。“大人……”他尽量镇定地与包拯对视,此时此刻,哪怕是一个眼神的失误都可能引起包拯的怀疑。“职下刚从宁安市回来。”他认为包拯不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已经发现药丸的秘密,所以这些问话应该只是试探。 “哦。”包拯板着脸,似乎对这回答并不满意。“身为主事,当值期间寻不见人,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当差的?” “……是职下散漫,午间在屋里坐得昏昏欲睡,就寻思出去透透气……没想到被大人捉个正着。是职下错了,请大人治罪。”展昭垂首作揖。他已打定主意,只要包拯不挑明了问药丸的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包拯的眉头抽动了一下,继而斥道:“所幸此次没什么急事,否则你小子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从手边拿出卷文书,“朝廷下的章程,往后城内的治安就按这个执行,你回去熟悉一下,做好调整罢。” 展昭不解地接过文书,新章程,先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走马观花看过几眼,展昭不由恼火:“大人,朝廷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觉得卫戍司碍眼或是不可信,大可撤销这机构,也省得麻烦。”新章程将平安市和皇城、御街一带的巡查管理工作全部划归到禁卫军那里,这相当于限制了卫戍司的执法范围甚至是削弱权力。如若以此章程执行,卫戍司固然省了很多麻烦事,也可以腾出不少人手加强其他区域巡查力量,但实际管辖范围的缩水和要紧区域的移交只会让这个机构变得不那么有地位和威慑力。 “发牢骚也要有限度。”包拯冷冷打断他。“此事由皇帝提出,经各部大臣商讨之后拟定章程。”他抬眼盯着一脸不快的展昭:“明日开始执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展昭深吸口气,既然是皇帝提议,他便无法再去找禁卫军的麻烦,尽管他觉得这背后的一刀就是禁卫军捅的。“大人既然这样说,职下只能遵命。”“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以此为由缩减卫戍司人的员配置,慢慢削弱我们的力量。”他突然有些难过,刚刚带起来的队伍又要被破坏,或许正是因为壮大才遭致扼制的罢。 “展主事,你要记住,我们是为朝廷当差,卫戍司,乃至开封府,都只是大局中的一小部分。” “职下明白。”展昭无奈,既然为官,就必须要承受和忍耐。 “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药味?”包拯忽然转了话题。 这回马枪般的一问再次拨动展昭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哦,职下最近又犯了些毛病,需要按时服用公孙大人给配制的药丸,又怕忙得忘了,只好随身携带。”展昭掏出药瓶,并注意观察包拯的神色。 “嗯。可有效果?” “很见效,晚上睡觉踏实多了。这不,白天也有些犯困,想活动一下提提神,还被您逮到现行。”展昭不好意思地笑道。 “呵呵,本府查岗可是有一套的。”包拯难得地露出笑容。“早些回去罢,做好交接,不要出乱子。” 展昭如释重负般从开封府出来,听包拯的话音,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然而方才的会面还是不得不让他提高警惕,毕竟,在他观察揣摩包拯的时候,包拯也在观察揣摩着他。“包拯不是好糊弄的人。”展昭默默告诫自己,职级和势力完全处于下风的他没有十拿十稳的把握绝不能轻举妄动。 回到卫戍司,他查阅了值班安排后叫来几名副主事议事,对于朝廷的新旨意,孙哲等人皆表示无法理解。不过不满归不满,该执行的命令还是要认真执行,孙哲按照展昭的要求重新调整了巡查小队的人员配置,巡查区域也做了相应变更,待外勤法师悉数到齐,便可以统一安排了。 待全部事项布置完毕,天已彻底黑透。 “这种事估计也只有这帮小子才会高兴。”孙哲望着散会离开的巡查法师们自言自语。任务量减轻,他们自然乐意。 “就当甩开点包袱罢。”展昭苦笑。 “只能如此。”孙哲提上腰刀准备出门。 “这是要去哪?” “最后去趟平安市巡视一圈,明天就不归咱们了。” 孙哲的语气中带着些遗憾。展昭知道,他为平安市的付出甚于对父母妻儿,如今辖区调整,他舍不得。 “也罢……”展昭叹口气,今夜注定无眠,不如出去走走。 与孙哲不同,展昭先是在卫戍司附近的街道转了一圈,而后才慢步往宁安市而去。 夜风吹拂,几许春意扑面而来。展昭嗅着空气中飘散的暖融气息,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游逛。他无心理会两侧的街景,心中反复思索的依旧是白日里的见闻,老幺鸡带给他的结论、包拯的一系列表现,还有突如其来的公务变动……司里议事时,姜副主事的一句话提醒了他:“朝廷此举相当于在皇宫外又加了道防护。”没错,这道防护就是禁卫军。这样做最大的意义就是,如若汴梁城内发生什么乱子,禁卫军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并作为保护皇宫的一个缓冲,为消灭祸患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展昭不由打了个寒颤。从龌蹉或狭隘的角度来看,这次调动表面看来是针对卫戍司,实际则是约束他本人。有朝一日,自己异类身份的秘密彻底掩盖不住,他必然要讨个说法,这个时候,发生冲突在所难免。他作为卫戍司主事、破军的持有者,狂怒之下能做出来的事情无法想象……所以,必须想办法限制卫戍司的权力。如果这种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包拯一定在怀疑他、提防他。这样也就能合理解释为什么历来强硬的包拯对新章程持默许态度,甘愿交出一部分权力给禁卫军。展昭不相信包拯这次的让步仅仅是单纯无奈的顾大局之举。 “呵,这究竟是何苦呢……”展昭咬了咬牙叹出口气,或许他不该仅凭一日之事质疑这位一直给自己关心和帮助的恩人,那不仅是他的上级,更是他尊敬的大哥。 心中的烈火燃烧着,一股炽热燎得展昭血液沸腾。他无法不明不白地活着,他有揭开真相的权利,也必须获得真相,哪怕这样做是在与给予过他恩惠的人对抗。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第41章 万象阁 宁安市王家酒肆。 “啊呀呀,大哥的到来真是让小弟受宠若惊呐,大哥今个是想看段傀儡戏法还是……”傀儡小子话未说完便被展昭一路往屋后拖去。 “大哥,小弟我卖艺不卖身呐!”傀儡小子挣扎着叫道。 “你给我闭嘴。”展昭丢下他。 傀儡小子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挤眉弄眼道:“大哥此番前来莫非是……想开了?”他记得与展昭在灵塔下的约定。 “玄天门为什么要提供万象阁的消息给我?”展昭不与他废话。 “嗯,玄天门的大帮主似与大哥有缘,不忍心看大哥受琐事困扰,所以才派遣小弟前来帮衬。”傀儡小子见他疑惑,又道:“大哥与大帮主的事小弟着实不清楚,不过小弟倒是听说,大哥的师父须臾大师与大帮主有些交情。” 展昭闻言心中一震。“你如何认得须臾?” 傀儡小子知道展昭尚有疑虑,但既然他主动来到此地找自己就是有前往万象阁的打算的。“须臾大师是幻术高手,哪个幻术师不想攀上他这棵大树求指点啊。”他嘻嘻笑着。“幻术不同于其他法术,修习困难,成手慢,一般没个十年的熬炼出不去门。能培养出一个像样幻术师可是很不容易的。” “你们打算通过何种方式进入万象阁?”展昭思忖一番,玄天门主动帮助自己即便有须臾的因素在里面,也必然还有其他原因,天下没有这样的便宜事,这帮人一定另有企图,只不过他暂时参不透。 傀儡小子依旧带着笑意:“说出来大哥可能不信,小弟就可以用幻术掩人耳目地进入万象阁。大哥是优秀的法师,根基深厚,以我目前的能耐,能帮助大哥一同潜入。” 展昭打量着他,一个耍傀儡的小鬼头竟然这么厉害?他曾研究过万象阁的外围守备,寻常人没有矫健的身手和好到祖坟冒烟的运气根本无法潜进内部。况且,万象阁内据说还布置了各式防备法师的法阵,这样的严防死守单凭幻术就能破解? “你如何证明?”展昭的语气带着质疑。 “半个时辰内,我就能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大哥一看便知。”傀儡小子仿佛受到侮辱,气鼓鼓承诺道。 “嚯,这么大口气。你就不怕我给你下套?擅闯禁地可是重罪,你可要当心。”展昭继续试探道。 “大哥为人正派,干不出这种事。”傀儡小子摇摇手一脸自信。“而且,小弟从小学习幻术,自恃能力出众,真若被抓,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这回答让展昭挑不出什么毛病,当前情势并不乐观,想查明关于自己的真相,就必须赶在幕后黑手利用朝廷进一步约束限制自己之前着手行动。关于调查方向,他目前并无头绪,四象阵不是没下功夫查过,但结果是不了了之。由此推断,关于异类,仅凭寻常手段更是无从查证的。“万象阁内供有祈福木笺,你去拿一片给我。如何?”他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冒险一试,运气好或能如愿以偿,运气不好他也做好了接受制裁的准备,破军还在他身上,朝廷不会把他怎么样。当然,真若倒霉在万象阁里被人逮个正着,就要看他和傀儡小子哪个更会甩黑锅了。 “大哥真是精明啊,选这样一个东西考验小弟。”傀儡小子无奈笑道。祈福木笺多半是成串挂在神龛两侧的,稍微碰触便会发出响声,故而难以掩人耳目地取得。“不过小弟既然做出承诺,自然会尽力满足大哥。” 展昭回到堂内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的同时顺便点些酒菜打发这漫漫长夜。两三碗酒下肚,酒劲缓缓上涌,胸口也暖和起来。展昭默默吐了口气,酒并不能带给他安慰和愉悦,相反,他内心一直压抑的迫切和渴望变得更加强烈,周遭的一切容不得优柔寡断,既然决定迈出这步,腿断了也要走下去。 夜深,街上的灯火变得越发明亮,夜风吹拂下,出门游逛的百姓也多了起来。 距丑时还有一刻钟之时,展昭将视线从水漏挪向酒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形一闪而过。 “怎么样,小弟还算守时吧?”傀儡小子笑眯眯坐在展昭对面的长凳上。 “拿到了?”见他满面得意之色,展昭淡然问道。 “当然。小弟我从不吹牛。”傀儡小子正要摸出怀里的东西,却被展昭一把按住手臂。 展昭瞥了眼四周:“进去说。” 屋后,展昭从傀儡小子那接过祈福木笺,褐红色的木片散发着股奇特的芳香味。他手指摩挲着木笺上隐隐漆着的花纹,并将法术徐徐注入,少顷,木笺表面原本不甚清晰的纹路变得明亮起来,金色的光芒仿佛焰火一般闪烁着。 傀儡小子呆呆望着那光,如果阁内所有的木笺一同亮起来,一定特别壮观。 “是真货。你果然有些本事。”展昭简短评论道。涂这花纹所用的漆对法术特别敏感,并非普通材料制成,民间无法仿冒。他单点这东西就是防止玄天门糊弄自己。 “想听大哥的夸奖还真是不容易。”傀儡小子的眼神透着骄傲。 “后天丑时,阁东松树底下见。”展昭将祈福木笺丢还给傀儡小子,转身从后门出了酒肆。后天晚上是他值夜,他有充分的理由夜不归宿。 “回见。”傀儡小子目送他离开。 接下来的两日,展昭几乎全天扎进公务之中,除了兢兢业业做好纸面上的差事,他还要下到各区域去巡视一番,顺便将城西的巡查漏洞彻底填补起来,也省得总被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他这样投入一方面是职责所在,另一方面则是麻痹那些暗中观察的敌人,让他们认为自己像以前一样接受了既定事实,听话地埋头干活。 万象阁矗立在松柏环绕的宝地上,黑夜的笼罩令这充满神秘色彩的建筑变得更具压迫感。 展昭望着如约而至的傀儡小子,胜负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这所谓的万象阁也没有他要寻找的东西,他只能就此死心,将遗憾埋在心底。 “大哥,我们从东北角进去。”傀儡小子看上去比之前沉静了许多,毕竟多带一个人潜入,他也有些压力。 换了夜行便装的展昭看着他从背囊里拖出两只傀儡娃娃。“我不会幻术,你要怎样掩护我进去?” 傀儡小子催动娃娃,让他们一路蹦跳着往万象阁附近去了。“伪装成巡逻队走进去。大哥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 展昭看着那两只娃娃消失在松树底下,他一时看不破这幻术,不晓得这小子要搞什么明堂。 他们在东北角的墙下停下来,傀儡小子聚精会神地拉动着指间的风筝线,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一只傀儡娃娃从墙头跃下跳进展昭怀中。 “大哥抱着它翻墙进院,见到有巡逻队过来不必说话,跟在他们后面即可。娃娃千万不要丢下。”傀儡小子嘱咐道。 展昭依计行事,幻术分有形与无形两类,这小子的幻术便属有形,需依托具体物器进行伪装,这傀儡娃娃便是施术的法物。 轻松翻越屏障,果见一卫队健步走来,展昭二话不说跟上去。穿过几道岗哨,一路走到万象阁正门前,竟没一个人上前盘问。他心中暗暗惊奇,这小子果然有一套,可越是这样,他越要仔细提防他。 卫队行至南面侧门,此门一般用来运送物料,平常时候都是上锁状态。展昭看到傀儡小子在门内朝自己招手,便一个箭步脱开队伍钻进门去。 傀儡小子弹了弹手上的风筝线,那些整齐的卫队顷刻间化为松枝与泥土。 “好手段。”展昭低声赞道。 “无中生有固然厉害,但拥有实体依托的幻术伪装才不易被发觉。”傀儡小子勾了勾嘴角。 关好门,他们沿低矮的走道行进,香火味道渐渐浓郁,灯光明晰处,万象阁正厅承天宝殿近在咫尺。 展昭仰望着明亮的大殿出神,身为法师的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祭拜法术神明之地。 “大哥,我们的目的地在地下。”傀儡小子幽幽说道。 第42章 观察笔记 “有地宫?”展昭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他在汴京当差这么久从未听说万象阁还有地下部分。 “天地无极,万象更新嘛。可以理解。”傀儡小子指了指神龛右侧一道涂了众仙朝会的墙壁。 展昭环视四周,许是怕惊扰神明,大殿内部并无看守,只有长明灯静静燃着。他轻轻穿过殿前用于祭拜的开阔空地,总觉得上方端坐的雕像及左右护法在看着自己。 “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展昭打量着傀儡小子,对方熟练地摸到了通往地宫的暗门机关。 “正如大哥所见。”傀儡小子笑了笑,“地形不熟,帮里也不可能差小弟前来助大哥一臂之力。等出去了,小弟再与详细讨论。这里消息埋伏太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使用法术。”他推开暗门,清冷的风扑面而来。 展昭与他走进昏暗狭窄的地道,拾级而下,转过两个弯便到尽头,承天宝殿下的隐秘世界尽收眼底。 “世面上打听不到的小道消息,除了埋土里的,大概都在这了吧。”傀儡小子望着四周整齐排列的书架,那上面堆砌的都是记载了了不得内容的书卷。 借着昏暗的灯火,展昭观察过地宫布局,地下空间被一堵承重墙分为两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千篇一律堆着盛满书籍的书架,这里简直像一个小型的藏书阁。只是不晓得这些书卷是按什么章法排列的。确认没有机关之后,他轻轻拿起一本册子翻阅。 傀儡小子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起身在书架间逛游,时不时还打个哈欠,似乎对读书没兴趣。 展昭逐本寻找着有关异类的记载,这里不是自家书房,时间紧迫,他暂时没工夫关注庙堂上那些秘而不宣之事。 “大哥,有头绪了么?”傀儡小子探头问道。 “嗯,这里确实藏了不少好东西。”展昭走马观花地扫着书卷上的内容,这样读书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弟那幻术有些限制,天亮之前我们一定要离开,大哥要使出考状元的劲了。”他调侃道。 展昭点点头,继续在书架间寻找着。摸索了一阵,他总算弄清了这些书卷的摆放规则,政事、法术、异闻、档案,各占一摊。知晓了这些,他很快便在法术一类的典籍里找到了祓异阵。“唔……”短暂的兴奋结束,展昭有些失落地合起书本,即便解读了祓异阵,也无法查出自己异类身份的来历。 傀儡小子眼看着展昭不歇气地跑去另一个角落的书架上翻找,时间已过去大半,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展昭转身来到另一间屋内,这里的书架和卷宗盒要比隔壁屋的新了许多,估计多半是近期收集记载的政要和官员档案之类的。他埋头继续翻找,脑子发沉,连日工作外加一宿未合眼多少让身体有些吃不消。 一盒单独放置的法术研究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纸页大概是作为草稿被封存,存档日期在四年前,正是他记忆的空白期。展昭认真研究着这名为回生术的法术,它可以让刚死去不久的人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真是不可思议。这份记录除了收藏回生术的法术构成、需要的符咒、法阵等机密文卷,还附带了一本观察笔记。笔记中描述了观察对象的诸多情况,如使用回生术后的一些反应、生病用药情况,以及其他应对之策等。他出神地往下读着,这本笔记虽一直记录到去年,却只是冰冷地叙述情况,从未提及观察对象的身份。 展昭的注意力集中在药方上,总觉得里面的几味药似曾相识。少顷,他迅速往回翻了几页对照记录时间,从去年大暑、仲秋到入冬,所有的节点都跟自己出事的时间对得上! “……”展昭困意全无,他第一反应是确定这笔记不是玄天门故意夹杂进来误导自己从而挑拨离间。笔记的封皮盖着藏印,装订绳紧实完好,缝隙间积着层灰垢,纸张也没有被抽换撕取的痕迹……他捏着笔记正思索着怎么处理,却见盒子底层还有几页纸。抽出纸页,上面的内容令他脑子嗡地一声。 展昭,户籍不详,已知化名周梁、李濯、沙克金、坦木吉、陈振羽。幻术师,法师等级鉴定:高级。西北边防辖下江湖法师,长期对西夏活动,探取机密。庆历五年孟夏,与西北边防使庞籍合谋反叛,被禁军擒于汴梁。后由法安司做研究处理。 庞籍,祖籍单州成武,历任黄州司理参军、江州军事判官,开封府司法参军、大理寺丞、枢密副使,兼理西北边防多年,颇有功绩,在职期间与江湖帮派交往甚密。庆历五年孟夏,密谋反叛,失败自裁。后由法安司做研究处理。 展昭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翻腾得令人窒息,他有些喘不过气,仿佛被人扼住喉咙。纸页上盖着法安司的签章,手续齐全,绝无仿冒。这些经历与当初包拯告诉他的一点不一样,他当初为什么要反叛……同样是反叛,庞籍死了,被交由法安司处理的他为什么还活着……研究处理究竟是什么意思…… 展昭看向那本观察笔记,他的心在颤抖…… 寂静中,头顶突然传来石板摩擦之声,书架也随之震动,仿佛机关触发。 “大哥,我的幻术怕是被人识破了!”傀儡小子跺脚道。 “撤罢。”展昭放回那些档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到了,带出这些纸也没有用。 石室密闭,他们只能选择原路返回,然后从承天宝殿强行突围脱身。 “万象阁的防御结界启动了。”展昭有种不好的感觉,走道尽头发出的气场令他很不舒服。 “大哥待会麻烦搭把手,傀儡师近战施展不开。只要能推进到大门口,小弟就能带大哥出去。”傀儡小子叫道。 展昭从身上扯下块布围住面部,他还不想暴露得太快。“我掩护你。”现在还不能踹开傀儡小子单独跑路,他二人必须通力合作才能逃出生天。 暗道门开,展昭率先冲出去,前排的守卫他单凭武力便可压制,麻烦的是使出法术的后排。他尽力回旋躲闪凌空飞来的刀风。“赶紧的!” “来啦!”随着一声吆喝,硕大的傀儡娃娃张牙舞爪从暗门跳出,瞬时间化作数十只马蜂般的小傀儡一头扎进守卫队伍。 眼见守卫队伍阵型散乱,展昭拾了把刀趁势杀出条路,他没有对守卫下杀手,只是让他们暂时失去追击抵抗的能力。 法术碰撞,刀鸣不已,大殿中悬挂的祈福木笺绽放出刺眼的金光,数道光线沿着屋梁脊线奔走,最终汇集成一道复杂的法阵。 “哎哟我操,这什么东西!”傀儡小子被晃得眼花,这该死的法阵干扰他施展幻术。 “走!”展昭自觉不妙大喝一声,与傀儡小子背靠背一左一右向大门撤去。 刚迈过门槛,展昭便觉一阵眩晕,这难受的劲头在撕扯他的灵魂。“糟糕……”他暗骂自己大意,万象阁这样容不得丝毫妖邪的地方理所当然会埋藏祓异阵来除异辟邪的,当抵御入侵者的法阵显形,祓异阵也随之生效了。 “喂!大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祖宗!”傀儡小子见展昭身体软了下来几乎栽倒不由心中着慌。“这节骨眼上别来这个啊!”眼看被前后夹击,他简直要哭出来。“大哥你不是考验我,你这是坑弟弟我啊!”他左手架起展昭,右手弹出风筝线,无论如何,他要带他逃出此地。 东北方的松树林中,一只巨鸟鸣叫着飞上云霄,又径直俯冲下来,抓起傀儡小子和展昭振翅而去。 脱离险境的傀儡小子长出口气,幸好事先埋伏了只傀儡娃娃,再晚一步他就得跟身边这位展大哥一样被抓去做牛做马了。 第43章 真相 不明身份之人潜入万象阁并与守卫队伍发生械斗的消息很快传至开封府、禁卫军等处。现场并没有找到能证明犯人身份的证据,只能从双方交手情况判断,逃走的两个贼人一个是幻术傀儡师,另一个夜衣蒙面、武术高强,在对抗中并未暴露更多法术特质。 包拯紧攥拳头听着王朝的汇报,万象阁守卫对那个黑衣人的描述让他很不舒服。“能确定是在出正殿门之后身体不适失去战斗力的?” 王朝点点头:“守卫队长当时就在院内指挥围堵,他亲口对我说的。那个强势的黑衣人突然就站不住了,是被傀儡师搀着逃走的。” “这帮没用的,连个傀儡师都对付不了。”包拯蹙眉捶案。 “那傀儡师也非善类,估计至少是中高级别的法师。大人,要不要申请御前法师援助?”御前法师为等级鉴定为高级的大法师,对付这种江湖野路子简直易如反掌。 “暂时不必。”包拯摇摇手。“卫戍司现在什么情况?” 王朝顿了顿:“主事展昭昨夜值夜,不在司里,当前还没有明确其具体行踪……”话音刚落,便见包拯表情凝重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慑得他心惊。 傀儡小子确定甩开追踪后将展昭安置在城东一间简陋的小屋里,这种地方平时也只有乞丐才会造访。他拿出些黄豆大小的药丸给展昭吞下,而后帮其解开上衣,从腰间抽出张写满咒文的法阵图贴在他胸前。 “该是谁的跑不掉,不是谁的莫强求,是非曲直早有仙家明断,凡尘琐事自当物归原主。解。”傀儡小子口中念叨的同时启动法阵。 展昭一片混沌和肢体的麻木中挣扎,这次的冲击给他带来的伤害并不及前两次那般严重,但昏沉中,他还是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原本拥堵着的经络变得顺畅而敏感起来,来自灵魂深处的断裂感也越发加强了。这一系列变化令他有种在深渊边徘徊的感觉。 傀儡小子眼看着展昭慢慢恢复意识。“醒了吧。大哥目前还无法动弹,安静地躺着便好了。” “你做了什么?”展昭撑着沉重的眼皮艰难发问。 “安心,小弟只是帮大哥拿回本该属于大哥的东西,举手之劳而已。”傀儡小子笑了笑。 “防御结界是你故意触发的罢,你究竟在万象阁里偷拿了什么?”展昭知道,自己这次即便不是彻底暴露,也要成为重点调查对象。万象阁出事,开封府必然有所行动,搞不好现在已经满城搜捕自己了。玄天门大概是从一开始就策划好了,引自己了解内情,再逼自己暴露。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小弟完全是奉命行事,取走东西是任务,帮大哥一把也是任务。事到如今,一些事跟大哥讲讲也是无妨,反正大哥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傀儡小子摆弄着傀儡娃娃,依旧保持着笑意。“大哥失去过一些重要的东西,您自己想必也清楚,否则不会豁出现有的地位和生活不要,跟玄天门趟这浑水。” 展昭严肃瞪着他,他倒要听听这小子能放出什么屁。 “大哥是个厉害的幻术师,能轻易识破小弟的幻术,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您记不起如何使用能力,法术也被封印。”“不过大哥不用担心,我们弄到了您身上的咒文图,可以依此设阵解除那些封印。这件事小弟在您睡着的时候已经办好了。”见展昭眼中闪出疑惑的表情,傀儡小子解释道:“去年年底有四个傻瓜找您的麻烦,还害得您摔下山去。他们其实并无恶意,说到底也是为了帮您,就是手法太差,您别跟他们计较。” “你们这群混蛋。”展昭狠狠地咬牙,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 傀儡小子对他的愤怒并不在意,“再过个把时辰,大哥的身体便可行动自如,到时,一定会第一个拿小弟开刀的。小弟曾一直期待能在幻术上与大哥切磋一番,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哦,对了,小弟名为无常,蒙须臾师父指点成为傀儡师,算年纪其实要比您大上几岁。我虽与您素未谋面,却十分仰慕您的能耐,能在万象阁与您并肩作战,十分荣幸。”他站起身,展昭的恢复速度很快,他不敢保证这家伙不会突然跳起来,拼法术,他应该只有被对方虐死的份儿。“走出这个门,您便要与全汴梁城的法师对抗,虽然有些残酷,却是早晚要面对的事。请务必小心。”他收敛笑容,眸中突然添了几许伤感:“师兄,别辜负师父的期待啊。”说完,傀儡小子转身离开,消失在上午的阳光中。 展昭紧闭双眼,原来这就是须臾执意不肯让他追究过去的真相。“果然十分不堪呐……”他明白,事情并不会因真相大白而结束,相反,一切才刚刚开始。 迷迷糊糊缓了许久,热得发胀的身体终于轻快了许多,展昭慢慢撑起身,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体内流淌。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前所未有的充满力量。“终于回来了。”法术在经络中自在游走,从前无法控制力道的情况再不会发生,这副身体本就是用来施展幻术的,被强行限制为只能使用基础法术确实很不舒服。 展昭伸展了筋骨,正如傀儡师所说,迈出这步,他就要与整个汴梁城的守备为敌。他心中清楚,自己是回生术的试验对象,万象阁的事一旦暴露,朝廷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开封府的包大人当前应该在绞尽脑汁地想法逮捕自己,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朝廷也不会袖手旁观。 展昭用幻术对脸部进行简单装扮后飞身出门,当务之急是安顿好月华,这一夜的变故,月华并不知情,他不想让无辜的月华卷进这混乱的党派倾轧中来。 街市依然热闹,但巡查队伍增加了不少,展昭混在人群中探悉情况。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他们在通缉窃取朝廷机密之人,而卫戍司主事有着巨大嫌疑。 在家中独坐的月华焦虑地望着窗外的院子,从早上开始,她便有种不安的感觉,值夜的夫君一直未归,门外又突然多了好几个鬼鬼祟祟的陌生差役,这些无一不加剧她的怀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坐在桌边默默祈愿,希望夫君平安归来。 “月华,你还好么?” 身侧突然出现了展昭的声音,月华转头望去:“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一点声音没听到。”夫君的突然出现,令她惊讶不已。 “一句话解释不清楚。月华,快收拾些值钱的东西随我离开这里。”展昭拉着她进了卧房。 展昭的言行令月华费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摊上了些麻烦,解决之前,得辛苦你躲一躲。” “门外的差役不是卫戍司的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么?” “是。我用法术潜进来的。”展昭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月华。“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这件事,我会跟你说清楚。” 月华抿着唇,没再说什么,揣了家中收着的银钱便随展昭离开。 第44章 月华 展昭敲晕院外的眼线后带着月华从容出门,他并不会傀儡师的那种幻术,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带着一个普通人从监视者的眼皮底下开溜。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月华不在家,进而展开更大规模的搜捕。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他们在宁安市一处茶肆里暂时落脚,月华盯着乔装的夫君问道。 展昭知道,月华所指的自然不是自己当前这扮相,“我……被人陷害盗取朝廷机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想办法抓我。”拿回失去的一切之后他便不是之前的那个他了,展昭心里清楚,但这些不能跟月华说。 “去找包大人说清楚吧,他一定会帮你的。”月华抓着他的手,这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其实,外面那些人都是开封府派出的。”展昭无奈苦笑,“我这次大概是说不清楚了。”傀儡师踪迹全无,剩下的罪名自然都要算到自己头上,他不认为回去能洗脱罪名,也不敢再信任包拯。毕竟,他确确实实违规进入万象阁,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光是这点,他就不用指望恢复清白。 月华怔怔听着,欲言又止,半晌,她轻叹口气:“想要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我陪着你。我知道你有很多话不能对我说,但作为妻子的我相信,我的丈夫是清白的。说到底,我还是希望你能想办法自证,我不想你背负着压力和罪名生活一辈子。” 展昭紧握着月华的手,事到如今,真正从心底里站在自己这边的只有她了。“是我不好,惹了这么大麻烦,害你跟我受牵连。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罢,等这阵风过去再找机会离开汴梁。”他清楚,城门附近必有重兵,他和月华不可能同时出城,只要能把月华掩护出去,一切就都好办了。 “我都明白。”月华没再说什么,吃了些东西便在展昭的保护下向平安市深处行进。 刚拐进巷子,月华便被展昭拉住,“怎么了?”她紧张地看着突然驻足的展昭。 “站在这别动。”展昭低沉应答,并将她掩护在身后。 “展主事打扮成这样,是急着去哪呢?”巷子深处闪出一人来。 展昭见他一身法安司法师装束,心知朝廷已暗中调集力量对付自己。“不管你是谁,别挡路。” “找到你,我可费了些力气,现在回去伏法认罪还来得及。” 见对方亮出武器,展昭勾了勾嘴角:“你是来找死的。”话音未落,他展开幻术,瞬间隐匿了身形。 法安司的法师怔愣片刻,旋即持刀格挡,眨眼的工夫,展昭已出现在他身前。“……唔……”法师瞪大眼睛,他的刀刃扑了个空,眼前的展昭残影般消失,而颈后木棒敲击般的疼痛使他连简单的挣扎都没做出来便失去意识。 月华眼看着拦路的人在自己夫君的重拳之下无声无息倒地,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展昭飞身奔自己而来。“啊……”没等完全呼出声,沉闷的扑倒声又从身后传来。 “没事了。”展昭扶住月华,现在的他对付两个法师喽啰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是来抓你的?”月华眼看着两个大汉喝口水的工夫便被自家夫君逐一撂倒。 “是的。”展昭犯了错一般低声应答,他并没有因顺畅使出幻术而感到丝毫愉悦。“吓到你了……” “我……我没事,我们快走吧。”月华看着那两个昏在地上的法师。 “是啊,此地不宜久留。”展昭观察了周围情况,引月华快步往南而去,那一带外地住户多、环境复杂,更适合栖身。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展昭与月华即将穿出平安市,周围的行人多了起来,再往前不远就是外地人的聚居地祥云坊。 展昭平淡看着迎面走来的巡查法师,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想遇到自己的下属。月华显然也认出了来人:“阿淮。” “大哥,嫂子。”阿淮远远驻足,善意地朝他二人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往展主事跟前凑。“卫戍司已经接到了上级命令,但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让您为难。”他让开道路,“请大哥保重,下次再见面,我便只能以巡查法师的身份与您搏命。” “难为你了。”展昭看了他一眼,忠义之间,他不会要求别人做选择,阿淮是个重情义的兄弟。 “宫里的人已经进了宁安市,大哥务必小心。”阿淮眼看着他们从自己身前走过,希望展大哥能逢凶化吉。 “谢了。” 月华微微回头用余光望着阿淮渐远的身影,她紧了紧抓着展昭胳臂的手。 “怎么了?”展昭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是我拖累你了……” “这是哪里的话。” “你本可以轻松脱身的,但带上我,行动就要受限。”月华不理会展昭不解的目光。 “扔下老婆独自逃走,那还是人么,不如让我直接去死。”展昭有些生气,月华怎么突然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不许说死。要好好活着,听到没有。”月华就势拧了他胳臂一下。 “噢,知道了。”展昭嘟囔着。 “等下,怎么感觉这里的人比平时少了。”走着走着,展昭觉得不太对劲,这一带他经常过来巡查,往常这个时间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对,一定有问题。他记得刚才阿淮说的话,皇宫里已经派来人了,可这些人的行动实在快得离谱,竟然能在偌大的汴梁城内迅速寻到自己的踪迹。“快走。”说着,他赶紧带着月华往隐蔽的民宅间撤。 “展昭!别费劲了!”洪亮的声音几乎穿透整个祥云坊。“你逃不掉的!赶紧束手就擒!也省得吃苦头!” 展昭借着堵土墙的掩护咬牙切齿地听着,这声音是韩崇山的。果然是这家伙进宫调的支援。姓韩的敢这时候喊话,就说明他已经设好埋伏,有把握擒住自己。“我可去你娘的吧。”展昭骂着,但并没有即刻杀出去突围的意思。 “你快走罢。我知道我会成为你的累赘。”月华突然开口道。 “别胡说!”展昭低吼,认识月华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冲她发火。 “这样下去谁也走不了。”月华无视他的怒火继续道,“他们就算抓到我又能把我怎么样。” 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些细碎的脚步声,对方已经开始缩小包围圈了。 展昭松开月华的手,提着长剑信步朝墙外走去。“月华,你不是我的累赘,你是我的全部啊……” “但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向敌人屈服!你这个怂包!”月华对着他的背影叫道。 “闲话就叙到这罢。”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天而降。 展昭瞪大眼睛,头顶上、两侧土墙上、巷子口各袭出一个人来。“这是……”四人手中各执一物,将他死死包夹。“祓异阵!”他的脑中迅速闪过这三个字,当前没有什么法术能简洁明快、一劳永逸地制服自己,除了祓异阵。 “快走!”月华突然跑进圈内狠狠推了展昭一把。“答应我,活下去……” 开裂的土墙不太结实,展昭一个趔趄将其撞坏了一块,但也因此避开了祓异阵的捕捉。他一个箭步跳出圈子回头再看月华,对方已然一头栽倒下去。 “月华!”展昭定定望着月华的身影,她好像趴在地上睡着了。这不可能的,祓异阵是不可能对寻常人造成伤害的,月华……怎么可能……他绝不相信自己这种昏了头的推断。 第45章 赤莺 “哼,没打中么……”手执法器的四人见目标逃脱,不由恼火,这一击偷袭不中,再想找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抄家伙上!”其中一人见展昭拔剑,赶忙发出指令。 “我要让你们偿命……”展昭猛兽般低吼着,瞧准那四人攻了上去。 韩崇山带兵在远处瞧得清楚,随即命道:“两侧压上去,别让展昭逃了!” “展昭!你跑不掉的!别做无谓的抵抗!”两名副将各自带人将涉事区域围了个严实。 展昭暴怒之中哪里听得到他们这种苍蝇叫似的喊话,此刻的他只想亲手宰了这四个杂碎。 眼见自家兄弟被展昭缠住斗得难解难分,其他三人赶紧上前支援,其中一人瞧准展昭背后空当,卯足力气一刀截下去,霎时间,鲜血四溅…… “阿……阿成!”尸身落地,率先出刀的那人才发现,被他砍倒的展昭根本不是展昭,而是自己人!“幻术!”他猛省,正准备抽身逃开,后颈早被一道凉风激得汗毛倒竖。 “呵呵……死吧。”展昭勾着嘴角冷笑,旋即摆剑挑了其脖子。 第二具尸体落地,眨眼的工夫,祓异阵四个布阵法师没了一双。 眼看着展昭将目标转向剩下的二人,韩崇山彻底坐不住了。“动手!放箭掩护!让我们的人撤出来!” 展昭瞄了眼四周,姓韩的叫放箭是为了干扰自己使用幻术,并不指望能以此射杀或捕获自己。 “马上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开封府,快!”韩崇山扯过身旁的士兵急促命道。 士兵骑马飞也似的离开,箭雨仍在拼命地捕捉着展昭。韩崇山紧握着缰绳,失去祓异阵,除了人海战术,他目前再没有别的办法对付恢复幻术的展昭。 追袭而来的箭雨法术让展昭不得不暂停追杀那两个瘟灾的法师并放弃抢夺月华,维持幻术和迅速闪避耗费了他不少的体力,昨夜本就不得休息,白日里再这样折腾一番,身上早没了多少气力。他盯了地上一动不动的月华几眼,咬牙恨恨地使出移形幻术,烟雾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见展昭逃走,韩崇山暂时松了口气,两名法师总算是保住了,否则他跟朝廷无法交代,但接下来的事可要麻烦得紧,如今的展昭不仅仅持有幻术,还有破军。 围捕展昭的来龙去脉很快传到开封府,包拯黑着脸听罢全部,许久没有言语,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控制住展昭,他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月华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料,想不到,他竟两次败在了这个女人手里。 “还有什么消息。”包拯的声音阴沉得有些恐怖。 “约莫一个时辰前,有人在宁安药铺看到过他。”马汉瞄了他一眼低声回答。 “他受伤了?”包拯蹙眉。 “按照韩将军的说法,展昭毫发无伤。我们的人调查过那间药铺,展昭买的是赤莺。” 包拯闻言眉棱骨附近凸起的青筋动了几动,“备轿,法安司。” 夜幕降临,城西的一间破草棚下,展昭望着自己费劲心思搜集来的各种赤莺,“粗糙是粗糙了些,凑合用吧。”他吃下了其中几颗。幻术师很多时候需要长时间维持幻术,法术消耗远远超过寻常法师,因此,青鸢这种单纯强化法术的药物是远远不能满足需求的,想要养护经络、增强法术持久力,还得靠赤莺。不过赤莺并不是什么程度的法师都可以享用的,法术功底不深厚的贸然服用只会落得筋脉尽断的下场。 赤莺在身体里慢慢起了作用,这让展昭好受了许多,慢慢恢复气力的他摩挲着手中的盒子,买药他时看到月华留下的包裹里除了银钱还有一个尺寸很小的盒子,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着自己在牢里给她编的稻草戒指……他最终没能实现为她买新首饰的诺言。 展昭蹲坐着,将头埋在臂弯里。那年,他离开边关初到江南,执行完任务的他在大山里迷了路,等寻到大路天已黑透,饥饿疲惫的他只好摸进山脚的一户人家里寻东西吃,或者说是偷…… “呔!有贼!” 正狼吞虎咽的展昭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瓢的凉水,他恼火地盯着头顶上举着水瓢的女人,寻思该怎样对付她。 “啊呀,是人啊!我还以为是猫呢!”见黑乎乎的目标站了起来,女人惊叫道。 展昭瞪着她,活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泼了一头一脸的水,而且还是被一个女子泼的,传出去要没脸见人的。 “你……你饿了啊……”女人点亮蜡烛,借着明亮的火光看清了对方的身形样貌,他身旁的灶台上躺着块啃了一半的馒头。 展昭不说话,偷东西吃被抓个现行,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现在只想干掉这女人或者转身跳窗逃走。 “你别吃这个啊,凉东西吃了要坏肚子的。”女人接着道。“进来坐会,我热点东西给你吃就好了。” “……” 见他不动地方,她笑道:“山里道不好走,迷路的很多,错过客栈也正常,遇到麻烦相互帮助一下便好了,不要见外,进来坐吧。” 展昭半信半疑随她来到并不宽敞的厅内。 “稍等,我做些吃食给你。” 一会儿工夫,几样小菜摆上桌,展昭闻到香味头也不抬地吃起来,这女人做的鱼很好吃。他嗦着鱼骨,在边境很少能吃到鱼,就算有鱼,也没几个人会烹制。 “你吃东西的样子像猫一样。”她爽朗笑着。 展昭望着她,这个女人长得就像她烹鱼的技术一样好……“就你一个人在这住?” “我爹进山采药去了。怎么?你可不要打歪主意,我很厉害的。”女人严肃起来。 “没、没有,就是觉得好奇……”展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跟一个女人说这种无聊的话,而且还说了两句。 “咦,你肩上沾了什么?”她凑上前看了眼,“啊呀,流血了。你别动,我去拿药。” “擦伤,无妨。”展昭自知这是在跟敌人缠斗时不小心着了一下,口子不深,要不了命。 “不好好处理要感染的。”她抱着个大药瓶,“这是我家特制的白药,效果很好。快,衣服脱了。” 展昭被她强迫着上了药,这白药确实不错,伤处好受了许多。“药和饭都很好,谢谢姑娘,我要赶路,必须得走了。”他抱拳道。 “好吧。小女子丁月华。大哥怎么称呼?” “展昭。”展昭觉得自己的脸是红的,真是昏了头啊,竟然把真名报给她了。 “记得啦,像猫一样的展昭。再会。”丁月华笑着跟这个害羞的家伙道别。 后来,每次在这一带路过,展昭都要变着法地“迷路”去看一看这位十分特别的丁月华姑娘。 有一次,正赶上附近闹草寇,丁月华一家被围堵在屋里,展昭赶到的时候,她正准备牺牲自己换取家人活命。见此情形,他二话没说灭掉了一整座山的草寇。 “没事了,我已经请他们离开了,他们跟我保证再也不会来打扰你。”展昭走进屋将受惊的她扶起来。 丁月华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职下迟到,坏了规矩,请大人治罪。”展昭垂下头,对付草寇耽搁了许多时间,尽管他努力赶路,可还是迟了许久。 “哼,既然那么喜欢待在外面,那就出去多待一会。”庞籍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默默退下,在院子里端正跪着。 半夜,庞籍出了议事厅,“你一直守时,此番因为何事。” 展昭抿唇不语。 “说话啊,杵在那干嘛。跪这么久还没想好糊弄我的理由?”庞籍抬腿点了他一脚。 至此,他只得将自己迷路及遇到丁月华一家的事如实相告。 “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庞籍听罢给出判断。 展昭没有反驳,只是眼神微微颤动。 “她家姓什么,做什么营生?” “……姓丁,她父亲是郎中,在当地似乎小有名气。” “嗯,那就好办了。”庞籍突然笑了。 “您不能对他们下手!他们是无辜的!”他突然参透庞籍的话外之音。 庞籍眯眼俯视着他:“你小子,看来是真的喜欢那姑娘了。” “职下自知此举甚为莽撞,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请大人不要为难她……”按照规矩,他不该擅自在外面勾搭女人。 “你摸人家手了。”庞籍不冷不热继续道。 展昭的脸腾地红起来。 “看好了就最快速度把她娶到手,有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 他抬头惊诧望着庞籍:“大人,您这是……” “呵呵呵,我手底下从不养怂包,连看上的女人都追不到,还能办明白什么事?回去告诉他们老丁家,你是在京城当差的。选几样礼物,麻溜的提亲去。事办砸了,你也就不用回来让我看见,直接回你师父那跟他说去。” “谢大人成全!”他高兴得赶忙磕头。 “甭谢我,我跟你师父这么多年交情,他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把你安顿好,我也算对他有个交代。” …… 走出思绪,展昭从臂弯中抬起头,事到如今,他找回了这些珍贵的记忆,却失去了带给他这些记忆的她。 第46章 移魂索命 “想不到,卫戍司的主事竟然还会哭鼻子。”“我是该叫你陈振羽呢还是展昭呢?” 展昭抹了抹脸颊,头顶传来的嘲讽声十分耳熟。“果然是御前最高级别的大法师,送死也送得比其他人快。”他抬眼扫视四周,对方完美隐藏了身形。 “呵呵呵,你的嘴巴还是那么坏啊,没关系,这一次,我会好好教你怎么跟前辈说话。” “单独行动还这么大口气。老东西,我提醒你,现在和当年的情势不一样了。”展昭警觉地留意周围动静,他曾经为保护庞籍而败在这家伙手下,并因此被擒。 “当然,幻术师本就适合单独行动。不得不说,跟在你身边的女人没了,确实对你有些好处。但不要以为那个女人不在了,朝廷就找不到你,让你逍遥法外。” 展昭听得这话别扭:“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看来,你还是认识不到朝廷的能力呐。那个女人身上有道符,无论她走到哪,我们都能找到她。明白么,小子,只要你带着她,我们就能找到你。可惜那小娘们儿死了,害得我们要多花些精力才能捉到你。不过,再怎么样,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哼哼。” 提起月华,展昭更是怒火中烧,怪不得白日里围捕的人马到得那么快,这帮畜牲竟然在月华身上做了手脚。利用他与月华的感情来牵制他、算计他,这招真是损到家了。“我会取你性命,作为你为我解答此事的答谢。” “狂妄自大!” 黑暗仿佛一张从天而降的口袋,将天地裹了个严实。这是大法师的吞噬结界,长时间被困其中体内法术便会被黑暗消耗殆尽,进而力竭身亡。展昭亦展开幻术结界与之对抗,他操纵数道焰龙不断发起冲击,只要打破其中某一点即可破解结界。 “就这么点能耐还口出狂言,真是替你感到害臊。”大法师得意的声音传出来。 焰龙渐熄,展昭蹙眉立着,正如当年一样,他在幻术结界上的修炼还远远达不到与御前幻术大法师抗衡的程度,毕竟多数法术的修习靠的不仅是天赋,还有经验和磨砺。“前辈果然没有愧对御前法师的名号。”他用剑刃将自己左前臂划开道口子。 “现在想起喊前辈,晚了。” “不晚,前辈,你我都是幻术师,当深知修习幻术之不易,寻找具备幻术天赋人才之难,既然如此,为何不能相互体谅,给个台阶下呢?”展昭眼看着胳臂上的伤口流出血来。 “你这是在求我放过你么?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不可能。尔等江湖术师,平日里不知安守本分,却来掺合政事惑乱朝纲,不要以为背后有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今日就是要替朝廷铲除败类。” “说到底,前辈是要替一些人铲除异己罢。”展昭轻笑,他的血一路流淌滴落,将地上的泥土浸湿。“江湖术师就这样不招朝廷正统的待见么?前辈也不是出生就给朝廷当差的吧,也是从江湖而来,为何要对江湖术师如此态度呢。真是令人寒心。” “我与你们不是一路人。”“展昭,闭上嘴乖乖受死吧!” 荆棘与铁链从黑暗中生长蔓延而来,将试图挣脱的展昭缚了个紧实。 “咳……”荆棘不断勒紧,利刺死死咬进皮肉。“前辈执着于正统,这无可厚非,但瞧不起江湖术师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展昭咬牙握紧沾满血的拳头,他持剑的右臂蓦地挥下,仿佛用尽力气,剑刃在地上的那滩血泊中扫过,将湿软的泥土开出条笔直的口子。 荆棘和铁链渐渐消失,周遭的黑暗也随之褪去,夜半街景显露出来。两声闷响传来,有什么东西从身后的方向滚落在地,展昭长吐口气,转身信步走去。 大法师和他的头颅正睡在地上,展昭漠然俯视其项上整齐的切口。“前辈,旁门左道也会有反制正统的时候,这招移魂索命是专门对付你这样幻术高超又不肯饶人的法师的。行走江湖,谁不留个临危保命的本事呢。可惜这些话前辈听不到了。”他扯了布条包扎前臂伤口,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要不了多久,搜捕的队伍就会找到这。 天刚见亮,展昭便与前来找麻烦的队伍交上了手,这支队伍不是别人,正是他最熟悉的卫戍司。 “大哥,别固执了!。”孙哲带人拉开阵势合力对付他们的老上级。“有话可以说清楚!为什么要选择与朝廷对抗!”他很不希望与展昭起冲突,但事情已然发展至此。 “你无需知道。”展昭冷冷道。“让开,我不想伤害你。” “不可能。我是卫戍司副主事,不能向违法者让步。”孙哲回答得坚定,尽管他与展昭有实力的差距和感情的牵绊,但这不能成为退怯的理由。 “那就只能动手了。”展昭面无表情看着对面昔日的下属们。 风卷刀刃、残影刀、雷爆符……各种法术朝展昭包夹而来,卫戍司的巡查法师们各自拿出看家本事,尽管人多,他们也不敢大意,毕竟他们面对的是摘掉御前大法师脑袋的人。 法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烟尘泥屑溅了满天,展昭的身形被淹没在法术与尘土的交叠中。 “打中了么?”范雷眯眼望着前方的那团烟雾。 “别放松警惕,他可不是这点招数就能打垮的。”孙哲紧张地握紧刀把。 “说得很对哦,孙副主事。” 身后突然传来展昭的声音令孙哲浑身一个激灵,他本能地弹开身体朝声源方向瞧去,展昭正立在那看着他呢。“这是……”他想不通展昭究竟通过何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后面,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幻术…… “小心!”孙哲朝另一边的范雷大喊,然而对方却一动不动。 “没用的,孙副主事,他们沉溺于幻象,听不到你说话。”展昭不紧不慢向孙哲走去。 “原来你真的会幻术!”孙哲瞪大眼睛,他极力控制不让自己的腿抖得太厉害。“你把他们怎么了!?”他几乎在嘶吼。 “眼睁睁看着下属送命的感觉可是很难受的。”展昭一个箭步闪到孙哲身边。“要不要亲身体验一次呢?”他在他耳边不疾不徐地说着。 “你这个王八蛋!你有本事冲我来!我就算死也要跟你磕到底!”孙哲抬手便是一刀,但只劈开了展昭的残影。“卫戍司还活着的听着!马上撤离现场!”他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喊着,当前的展昭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卫戍司主事了。 孙哲四处寻找着卫戍司的兄弟,不能让展昭对他们下手,可原本在他周围的兄弟们突然都消失不见了,这一定是展昭搞的鬼。“唔……咳咳……”极重的一拳猛然轰在他下腹,他觉得自己就像相国寺的大钟一样,被敲钟的木桩顶得飞起…… “你是一个合格的主事,好好带着大伙,别学我。”展昭收起拳头,这么折腾一通,这小子应该老实了。 孙哲蜷缩在地,他被这一击打得几乎吐出灵魂,他总想着与展昭一较高下,但如今,他终于认清现实,他与展昭没有丝毫的可比性……“你这个……混蛋……”他用仅存的力气骂道,属于展昭的双脚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第47章 汴梁 打发掉卫戍司的下级法师们,展昭飘然而去,他既不想伤害他们,也不想他们在这场抓捕行动中被朝廷判为办事不力,说到底,在朝廷中的某些人和诸多御前法师眼里,卫戍司仅仅是用来拴住目标,为包围争取时间的道具罢了。 “展昭,你无处可藏了!”半空中的一声怒吼顷刻间让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炸了锅。法师踏着飞鸟俯冲下来,直取企图在人群中蒙混过关进入宁安市的展昭。 展昭抬眼瞪着压顶而来的巨鸟,毫无疑问,对方也是个幻术师,而且是傀儡幻术师。“这种小孩子把戏真是看厌了。”他喃喃着拔剑,毫无应对眼前之敌的意思。 铛—— 展昭猛然挥剑扭身劈砍,剑刃在某一高度时突然停滞并死死顶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半晌,被利剑挡住的空气中逐渐显出个人形来。 “被发现了,果然厉害呐。”被识破幻术的法师歪嘴笑着。 “是不是耍傀儡的家伙都喜欢嬉皮笑脸地找死。”展昭冷冷视着那家伙,他现在对傀儡师毫无好感。 对方闻言笑得更加古怪:“别人我不清楚,反正我一直是嬉皮笑脸地送别人去死!”他的笑容渐渐僵硬,整个人很快化为一只木制人偶。 展昭无视那只被自己剑气震破的替死人偶,这位御前傀儡师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憋着坏。既然对方发起挑战,自己就没有不应战的道理,他还是很乐意与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御前大法师切磋的。 死寂的街道上突然冒出一群喊打喊杀的人来,他们手执武器,将展昭围拢在路中央。 “开这种玩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展昭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除了早已死去多时的杨臻,还有他的妻子月华。 月华高叫一声遂带人挥着砍刀毫不犹豫奔袭而来,展昭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朝自己舞刀弄枪,他倒是希望月华真有这本事,自己死在她手下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 “你给我听好,我老婆的惯用武器是鸡毛掸子。”展昭灵活避开“月华”的砍刀,反手一剑将其挑翻在地。更多的刀刃凌风而来,展昭却毫不在意地以身相迎,这些虚无的幻影迷惑不了他。 咔吧—— 展昭突然捏住了人群中某人的手腕。“想耍傀儡可以去路边摆摊卖艺,想耍小聪明,我可以让你这辈子都告别傀儡师这个行当。”他顺势制住对方手肘,手中的关节正咯咯作响。 嗖——箭羽擦身而过,展昭迅速跳开,安然躲过追身而来的利箭。坏事的家伙到了。 “不愧是杀掉澹台前辈的家伙,竟能识破我的真身,果然有一套。”逃过一劫的傀儡师托着受伤的右臂叹道,救援若再晚到一点,他的腕关节就要被展昭震碎,一个残废是当不好傀儡师的。 “你那种不伦不类的幻术就算识破也没什么可吹嘘的。澹台敬比你难对付多了。”展昭面无表情地瞥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展昭,你无路可走了!本将已派人将这里团团围住,你不要觉得自己幻术高超就能突围出去!” 眼见禁卫军将街市堵了个水泄不通,展昭眯眼望着对面:“韩崇山,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是怎么差点被我打成残废的,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帮你想起来。不过这次,你能不能有命活着就不好说了。” “展昭,你别得意忘形,这次我一样要把你抓回去伏法。”被展昭揭了伤疤的韩崇山满腹怒火,当年那耻辱的一战令他终身难忘,这也是他厌恶展昭、厌恶江湖法师的原因之一。 “伏法?你们害我沦落至此,我还没找你们要说法。”展昭鄙夷视着他,因为他们的阴谋与欺骗,他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他不否认这其中有自己的原因,但事情归根结底是由他们而起。“我知道,你们调来了京城内法术最高超的大法师们助阵,集结了战斗力最强的队伍拱卫皇城,而我单枪匹马、势单力薄。”玄天门背后的操纵者设计引他上钩、帮他恢复记忆和幻术、将他推出来当出头鸟之后便再无动作,想来是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打算,利用他的能力将京城内的守备量折腾得团团转。“不过,你们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展昭瞟着周围蓄势待发的各路人马缓缓抬起右臂。“除了幻术,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从对付澹台到现在,赤莺带给他的法术支持几乎被消耗殆尽。那些赤莺并不完全不适合他的体质,能供他战斗这么久,也确实要算他运气好。 “展昭!你别犯傻!这不是儿戏!”孙哲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队伍前面,活了这些年,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朝廷下这么大血本竟然只是为了抓捕一个人。“别再死扛了!你斗不过他们的,收手吧!”被下属架着的他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大喊着,展昭没有伤害卫戍司的同僚,这至少说明展昭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变了心性,他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可是双方像这样把汴梁翻个底朝天就一定能解决问题吗? 展昭并不理会他的叫嚷,事到如今,这些说辞无论真心假意都显得太过苍白,他默默挣开右臂上的约束,将全部力量汇集而去。 “上!!!”韩崇山圆瞪双眼歇斯底里吼叫着,他知道展昭要做什么。 宁安市前,烈风骤起,强大的法术将顷刻间吞噬所有的是非恩怨。展昭冷淡的眸光视着周围的人们,有人大惊失色、有人呆若木鸡、还有人试图发起进攻。“不自量力。”上次使用破军时,被封住法术他还不能控制好力道,如今已不比以往,他知道该如何减轻破军对身体的伤害。 数道人影自屋顶跃起,他们手执法器顶着狂风摆开阵势——八人位的祓异阵。“稳住!”“一定要赶在他之前!”可是越靠近展昭,风力就越大得出奇,吹得人无法呼吸。 韩崇山亦率部增援,但他的坐骑禁不住刀子般的大风袭扰,暴躁嘶鸣着,几乎将他掀翻在地。“狗、日、的……”韩崇山狼狈地滚下马鞍,持刀玩命地奔展昭而去,他身上沉重的盔甲帮了大忙。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多重法术间的碰撞下释放开来,整个汴梁的房屋随之颤动…… 风息,巨响消止后的世界寂静无声,汴梁城、宁安市,好端端立着。 展昭倒在地上,祓异阵下,他失去抵抗。 “咳咳……咳……”韩崇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插在地上的刀身勉强支撑着他和他伤痕累累的盔甲。“真他娘的险,差点就没命了。”他走过去踢了踢地上的展昭,“来人,把他锁严实押送回去。” “将军没受伤吧?”带头布置祓异阵的法师上前问道。 “没事。这次擒贼算你们兄弟头功。”韩崇山难掩激动地看着磕得头破血流的法师,若不是他们拼命,哪里这么容易阻止展昭。 “将军过奖,其实……”法师笑了笑,转头用余光扫了眼被人从地上拖起来捆绑结实的展昭。 “展昭!你这算什么!”孙哲扑上前跳脚叫着,若不是周围人拦着,他怕是要拍展昭个满脸花。“最后一刻你没有出手!别当我瞎,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曾见过展昭使用破军,蓄力结束那一刻,展昭并没有立即释出法术,否则那些法师们不会有命去布阵。“为什么!回答我!”他并不是盼着展昭使用破军,而是觉得己方胜之不武,这并不是公平的对决,他们被展昭瞧扁了。 略微恢复意识的展昭抬头模糊地看了他一眼,用平淡却带着些无奈的声线答道:“这里是我拼命保护过的地方。” 孙哲怔住,默默看着展昭被禁卫军押走。 “真吓人,刚才那一下打出去,怕是整个宁安市都要变成废墟了。” “何止,我看半个汴梁城都不一定保得住。” 几名打扫残局的法师自顾聊着。 正午的阳光下,汴梁城恢复平静。 第48章 庞籍 夜,疾行与骚动声打破寂静。 “到底是人多占优势呐。”展昭停下脚步。 “你们逃不掉的。放弃抵抗罢,逆贼。” “韩崇山韩将军,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如果我们是逆贼,你又是什么东西?走狗么?”展昭身后的人突然说话。 “老匹夫,你现在除了躲在一个江湖术师身后寻求保护之外还有什么能耐,醒醒罢,该认清局势了。”韩崇山瞪着他。 “大人……”展昭瞟了眼身后。 “你闭嘴。”庞籍冷冷下令,复又望着韩崇山的方向高声道:“我庞籍从未做过半点有愧于朝廷的事,今日被小人出卖陷害只能自认倒霉,至于形势,我看得很清楚。”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韩崇山打马攻上来。 展昭见状上前迎击:“先送你见棺材。”听说这家伙因战功显赫被拔擢为禁卫军统领,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大将军到底有多大本事。 韩崇山挥起长刀直取展昭,他不会怕一个无名小辈。 短暂的兵刃相接之后,展昭迅速逃开,单兵步战压制骑乘者不太现实。 “别跑!”韩崇山正准备催动坐骑追赶展昭,余光却见庞籍那老小子躲在一边,紧借着树干掩藏自己。“呵呵……”他调转马头奔庞籍而去,相比于追赶撒丫子逃跑的江湖小骗子,捉到庞籍这条大鱼才是大功一件。 “喂……”庞籍见韩崇山奔自己而来,顿时着慌,面对凶悍武将,他一时间腿脚发软逃也不是躲也不是。 眼看逼近庞籍,韩崇山忽觉耳边风鸣,“糟糕……大意了……” “死吧。”展昭从天而降,转瞬间已贴到韩崇山左侧空当。 “……”韩崇山迅速扭转刀锋意图护住心口要害,但这样的近距离,他的长刀基本起不到多大防御作用。 咣—— 长剑凌空劈下,在韩崇山的盔甲上留下道狭长的裂痕。 “呃啊啊啊啊……” 展昭瞪着韩崇山痛苦扭曲的脸,只要他的剑刃再继续向下推进几寸,这家伙便会一命呜呼。他奋力向下一拨,将韩崇山笨重的身体从马上掀了下来。“大人快上马。” 庞籍从旁边钻出来一溜烟爬上马,“别恋战,赶紧走。” 甩开韩崇山带来围堵自己的队伍,展昭迅速追上庞籍。 “你小子胆子肥了,敢拿我做诱饵。”庞籍瞥了眼跟上来的展昭。 “当时情况紧急才出此下策,职下以后不敢了。”展昭努力追着马匹的脚步。 “先想办法过了今晚再想以后罢。”庞籍不高的话语中带着些忧虑。 “大人,请先停下,我们好像一直在兜圈子。”展昭认真观察了周遭正色说道。 庞籍勒住缰绳,“怎么回事?” “我们大概是遇到麻烦了,有人布了结界。”展昭观察着四周,这确定是幻术无疑。 “你不是幻术师么?解开它。”庞籍命道。 展昭试着施展幻术,但这结界的压迫力实在太强,将他制造的幻象一一吞噬。“他的结界能力在我之上,职下已经尽力,但突破不了,是职下无能。”展昭低头向庞籍道歉。 “……”庞籍顿了顿,倒没像以往那般发火责骂。“罢了,可能这就是命罢。不怪你。” “哈哈哈,好一个这就是命,庞籍老贼,想不到嚣张跋扈的你也有今天。”黑暗中的某处突然传来嘲笑声。 展昭蹙眉听着,他实在是恨自己学艺不精。 “澹台敬,你一个御前大法师,怎么也掺合进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了。”庞籍插着手,似乎在试探对方。 “追捕逆党,责无旁贷。只要我在这,你和这个小子谁也别想逃出去。” “看来是要被困到追兵到来了。”庞籍叹口气。 冷箭嗖地从暗处射来,展昭努力护住庞籍,并试图反击,但他的法术在对方这结界里丝毫不起作用,仅能勉强抵挡伤害。“嘁,混蛋。”他实在想弄死这折腾人的狗屁御前大法师,可他无法在保护着一个普通人的情况下全力使用幻术,因为普通人的存在会暴露目标,进而使无中生有这类的幻术难以施展。当前这种状态让他对付一般法师还可以,但遇到高级幻术师就会处于绝对劣势。 眼见展昭为保护自己受伤,庞籍低声言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澹台敬这贼秃养的是要把我俩弄死在这。你不要管我了,自己想办法走吧,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大人,职下绝不会扔下您一个人逃走。”展昭摇头,这种程度的伤不算什么。 “庞籍啊,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吧!否则我就让你看着你的这个小跟班死在你面前。” 庞籍从怀中掏出一物攥在手中:“吵死了,澹台敬,你他娘的能不能让老子安静一会,知道你厉害可以了吗?让我跟他说完这句话,随你怎么样!我还能跑了不成?!” 见冷箭攻击暂时停止下来,庞籍拉过展昭低声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必须都要记住,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 展昭诧异点点头,“大人请讲。” 庞籍将手中之物塞到展昭手里:“这是破军的契约符,立刻缔结。”他的言语中透着巨大压力。 展昭看着契约符,这是他拼命从西夏抢出来的,世间只此一件,珍贵至极,怎能轻易缔结在自己身上。“大人,我……” “少废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澹台现在应该并不知情,等他明白过来,就没机会了。”庞籍戳了展昭一下。 “是。”展昭闻言只得遵命,他用自己的血浸在契约符上并向其注入自身法术。 眼看契约符上泛着暗光的咒印爬上手臂,契约达成。 “庞籍!你在搞什么鬼?”澹台敬发觉了结界内的法术波动。 “这契约是改进过的,一经缔结无法剥离。”周围的地上生出无数藤蔓,将他们牢牢抓住。 “大人这是为何?”展昭无法理解庞籍的做法,这样重要的东西竟然放在自己身上,简直是胡闹。 “我不是法师,无法消受这个,但你可以。破军是个宝贝,谁都想得到,有了它,他们不敢轻易要你性命,无论结局如何,你要想办法脱身,活下去。”庞籍语重心长道。 展昭觉得右臂无比胀痛,经络和骨头仿佛要挣开皮肉的包裹一般。“大人,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开始觉得透不过气。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藤蔓缠上庞籍的脖子。 展昭紧了紧拳头,既然如此,他倒要试试这个所谓的破军的威力。法术在右臂越积越多,多到他难以承受…… “咳……”展昭咬牙睁开眼,右臂钻心的疼痛将他拉出回忆的梦境,没能及时释放的法术给胳臂带来不小的伤害。他动了动四肢,耳边却传来低沉的铁链声。“呵……果然是在监狱呐。”他失了魂一般吐出口气,头晕、恶心,意识仿佛游离在身体之外,这是他第三次承受祓异阵的攻击。 “大人,他醒了。” 走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展昭用仅存的力气抬眼望去,包拯已然立在牢房门外。 第49章 包拯 狱卒搬来椅子,包拯落座后示意他回避。 展昭挪腾着身体,他的双臂被铁链牢牢反绑,能感到手腕上还扣着限制法术运行的枷锁。他无声一笑,这帮人不做足准备也不会放人进来探监。 “本府来看看你。”打破沉默的是包拯。 展昭从下向上打量着他,三天前,他还在向眼前这个人汇报公务。“事到如今,您此番是想问案还是叙旧?” 包拯面无表情望着展昭,从见面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再无上下级关系,取而代之的是敌对与猜疑。“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去万象阁了?” “包拯,你他娘的少给老子装糊涂,干出这种丧天良的事还有脸坐在这说话!”展昭突然歇斯底里吼起来。 包拯闻言面色微变:“你……”他按住双膝,很快控制住情绪,但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你可把老子害惨了!” 展昭嘴上吵个不停,但心中却急得火烧火燎,这根本不是他想说的话,嘴巴完全不受控制,仿佛在由另一个灵魂掌控。 ——混蛋,赶紧闭嘴!把身体还给我! ——你才闭嘴,老子说话时候轮不到你插嘴!滚一边去。 展昭大惊,另一个灵魂竟然回应了他。 “你是庞籍?”包拯平静问道,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吃惊。 “明知故问。当初怎么把我摁到这副身体里的难道都忘了?你还没到健忘的年纪罢。”“展昭”勾起嘴角。 包拯叹口气,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想不到,你还是出来了。” “展昭”一脸得意盯着他:“我的出现就意味着你们的那个狗屁回生术宣告失败,想捏合灵魂取长补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告诉你,你们那套延续皇嗣的说辞是彻头彻尾的错误!开放法术强化军队训练才是稳固江山最正确的选择!” 包拯眯着眼睛,露出不快的表情。“按你的意思,开放那些高强度的禁术让军队去训练研习用于实战,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法术失控军队失控,朝廷该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自古从不乏拥兵自重者,你想让大宋江山重蹈前朝覆辙么?没长脑子的是你们罢!” “不强军如何戍边?靠耍嘴皮子和上供能退敌么?每次提到开放法术你们都是这副嘴脸,这么害怕武将法师掌权干嘛还找他们寻求保护?你们自己去边关跟西夏人周旋试试?弹劾我染指禁术,那你们这又是什么?包拯,回生术见不见得光你自己心里很清楚!” 包拯与“展昭”在牢房中激烈争吵着,展昭默默听着二人的唇枪舌战,政见不一,大抵就是如此罢。 “你以为就只有你为皇帝着想?我千方百计截下西夏的破灭之术,研究改进只为大宋强军所用,难道不是为皇帝分忧?你知不知道打一次败仗要损失多少财物、失去多少条性命?大宋战力不足都是因为养了你们这帮败家子!”“展昭”毫不留情骂道。 “像你这种穷兵黩武的老匹夫是不会理解皇帝的难处的。不要以为自己在西夏有点作为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包拯腾地起身,他实在忍不下去,庞籍太自以为是了。 “展昭”亦不示弱,梗着脖子瞪着他:“我好歹有作为,你有什么?你我身份互换,我能比你做得更好,你能么?西夏的沙子不是那么好吃的!”像包拯这样的家伙,到了西夏除了肤色之外恐怕再没什么能适应那里的环境。 包拯敛了敛火气,他没必要跟一个死人较劲。“皇帝迟迟没有子嗣,你想过将来么?何人继承皇位,继承皇位的人是否有不次于当今皇帝的才能与胸襟。” “展昭”闻言顿了顿,“所以,你们先拿我和展昭做试验咯?” “不错。”包拯重新坐下,他虽褪下火气,面色却依旧难看。“失败啊。本想让展昭融合你的政治能力,但你的性格太糟糕太强势,把他原本的性格影响得乱七八糟,他是很有政治眼光,也有解决问题的手段,但你知道我为他的不听指挥肆意行动擦了多少次屁股么?” “呵呵,这是你自找的,失败也是必然。”“展昭”冷笑道。 ——展昭:大人,您可害我挨了不少责骂。 ——庞籍:少废话,自己干活不利索还来怪我。 ——展昭:上次我还挨打了,屁股差点废了。 ——庞籍:活该! ——展昭:可否让职下与包大人说几句话? ——庞籍:随你便。 “包大人,现在是展昭跟您说话。”展昭正色道。 包拯俯视着他,刚跟庞籍吵了一番,他有些无力。 “职下因为与庞大人的灵魂挤在同一个身体里,所以成了异类,会对祓异阵有反应,是这样么?” “没错。”包拯坦然道。 “那么我妻子丁月华对祓异阵有反应,是为什么?”展昭阴沉瞪着他。 包拯移开视线,并没有与他对视。“你自身难保,何必执着于此。” “大人,你我共事两年有余,在下一直视您为师长,月华亦对您十分敬重。如今在下家破人亡、朝不保夕,不求网开一面,只希望大人能给在下个明白。”展昭平静说着。他是被试验者,而包拯是负责监视他、观察他、欺骗他,陪他演戏的掌控者。他不指望自己被善待,他只想弄清楚月华究竟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包拯肃穆的面上漾起丝波澜,半晌,他开口道:“说来惭愧,那年,你完成回生术试验,尽管被封住了大部分记忆,但你还是念叨月华这个名字。为了让你在汴梁的生活更加完整,我们想办法把她接到京城。况且,有家属牵制不是坏事。可她却不肯配合,甚至趁看守不注意自行了断。没办法,我们只能用法术让她复生,并封锁她一部分记忆。不过复生的效果并不理想,对常人无害的法阵会给她带来伤害。” 展昭听得心中冒火。“同样被法阵冲击,为什么我没有死!” “她没有药物维持,自然抵抗不住。”包拯无奈答道。月华舍身救下展昭是他始料未及的。 “你混蛋!”展昭咬牙切齿吼着,他像只狂暴的野兽,将束缚身体的铁链挣得咯咯作响。“我杀了你!包拯!我要让你偿命!” 包拯从容起身,俯视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展昭:“该你知道的,本府俱已告知,展昭,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省点力气罢。” 狱卒们闻声赶来,见犯人不服管束,意图伤害开封府尹,便提了法杖狠狠敲到他老实为止。 包拯离开了,展昭无力地瘫在地上,他说不清该恨包拯还是自己。 第50章 展昭 ——庞籍:够啦!别折腾了,疼死了!你小子是短心眼么?不晓得进了监狱不能随便动手么?在这里你跟包拯怎么吵都可以,但动手肯定要被打,这点事都不知道?快点给我揉揉! 展昭伸手揉着身后被打疼的地方。 ——展昭:跟月华遭受的比起来,这点疼痛算什么。 ——庞籍:唉,这件事怪不得你。江湖上总说“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可到了庙堂之上,就没有这一说了。都说江湖险恶,其实庙堂更甚罢。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一门心思地往庙堂里钻、往高处爬……你看看我,一跤摔下来,什么都没了,最后还得跟你挤在一起。这算是寄人篱下罢。 展昭慢慢爬起身,倚墙角坐下,他越是思念月华,越自责自己顾虑不周,但一切已无法挽回……这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创伤,他做过很多错事,可唯独这件事,他不能原谅自己。 ——庞籍:老子在跟你说话!别装听不见! ——展昭:在下听着的。您和包大人的话在下都听见了。大人,走到今天这步您后悔了么? ——庞籍:你选择放弃用破军反击突围后悔了么? ——展昭:破军一出,必然生灵涂炭,汴梁城的百姓是无辜的,我不能背叛自己。 ——庞籍:呵呵,看来你在卫戍司这两年没白待。的确,背叛自己要付出很大代价,对于我也是一样。党派相争、非黑即白,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我能做的就是尽力保住自己的同僚。 ——展昭:大人,您当初执意让我缔结破军,就是为了未来的某一刻,您那边的人能利用我发起反击,打垮对手吧? 两年来,他一直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一步步走到今日。 ——庞籍:呵呵呵,你小子还是这么直接了当。没错,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就算他们整垮了我,也未必能占到多大便宜,我会把隐患给他们留下来。 ——展昭:这个隐患就是持有破军的我。 ——庞籍:没错。 ——展昭:真是老奸巨猾…… ——庞籍:你敢骂我。 ——展昭:您不高兴的话可以打我出气。 ——庞籍:臭小子,这次且放过你。 牢房寂静无声,展昭试着扭动枷锁,让发僵的手腕活活血。 ——庞籍:破猫,就不能消停一会儿。 ——展昭:想不到您还有闲心调侃在下。 ——庞籍:哼,我没几个时辰可活了,最后能跟你小子说话解闷也算不错。 ——展昭:您这是哪的话?在下可没有赶您走的意思。 ——庞籍:我本就不属于这副身体,被回生术强行融合再被祓异阵强行分开。我现在已经无法控制你的身体,要不了多久,我就会从这世上彻底消亡。之后何去何从,就得你自己拿主意了。 ——展昭:既然如此,大人还有什么要嘱咐在下的么? ——庞籍:呵呵,你小子,就算我嘱咐了,你也不会遵从的吧。小时候听须臾的,长大了听我的,结了婚还得听老婆的,到了后来又被包拯管了一阵子……唉,也该自己做回主了。 ——展昭:尽管如此,在下还是想听一下大人的建议。除了师父,我能信任的就只有您了。 ——庞籍:不用搬你师父出来,他要是知道我把破军留给你估计要恨死我了。可为了大局,我只能这么做,破军一旦落在他们手里,我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只是委屈你了。 ——展昭:从小,师父就教导我,要有为大宋献出一切的觉悟,我一直不懂,只觉得是要我不怕死的意思。直到投入与西夏的对峙,我才明白,需要我牺牲的太多了,我不得不隐姓埋名,不得不与发妻长期分居,不得不忍受身体的伤病、内心的孤独,除了这些,还要应对来自后方的误解和猜疑……这一切远比献出生命要沉重得多。 ——庞籍:很好,你能看清这一切就很好。想不到过去那个糊里糊涂的小蠢娃会长成今天的样子。 ——展昭:您见过我小时候? ——庞籍:见过,我刚认识你师父不久,打算拜访他,原本找对了门,是你小子害我兜了好一圈才绕回来。结果竟然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叫什么名字。 ——展昭:原来那个人就是您啊。 ——庞籍:后来须臾把你交给我,我这心里还真发怵,天晓得这蠢娃子长大了会是什么样。不过事实证明,你是个优秀而可靠的法师,我对你很满意。未来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我不会再提要求。 展昭陷入沉思,他看不到未来,没有月华的未来没有也罢,他想不出除了月华还有什么能支持他继续活下去,大山大河或是人间烟火么?他已经为之付出太多了,这次,他只想稍微满足一次自己的私心…… 良久,展昭抬起头望着牢房昏暗的棚顶。 ——大人,您在听么? 这一次,他并没有得到另一个灵魂的回应…… “已经离开了么……大人,一路走好。”展昭垂下头。最后,到底还是他独自面对困境,被敌对党派生擒,下场应该不会太好,他们大概会囚禁自己一辈子,直到能将破军从自己身上取下。抑或是用回生术将另一个不知名的灵魂塞到自己身体里,封去自己的记忆和法术,一切戏码重头再演……看上去很无情,可这就是党争呐…… 夜幕降临,牢房外亮着昏黄的光,瓷碗和木桶的碰撞让监牢变得热闹起来,狱卒正不紧不慢地为每间牢房放饭。 “都给我快点吃,别磨磨蹭蹭的。” 脚步声渐近,狱卒提着木桶立在牢房门外。“今个没你的饭。好好饿着反省。” 展昭瞥了狱卒一眼,就算有饭,他现在也吃不下。 许是黑夜的衬托,晚饭之后的监牢无比沉寂,只有零星的鼾声在空气中徘徊。 展昭迷迷糊糊地挪了挪令他不适的铁链,一直被反绑的双臂酸麻不已。走道上忽然传来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样轻的脚步可不是那帮粗手笨脚的狱卒能走出来的。“有人来了。”他本能地警觉起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牢房外,脚步声止。展昭抬眼观察,却并未找到人影,正疑惑间,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 展昭没有作声,只是听着那声音一步步远去。 少顷,他扭过身体,用受限的双手慢慢在地上摸索着,他记得那东西掉落的大致位置。 “唔……”很快,他摸到一个被纸包着的球状物。“这什么鬼东西。”他放好那东西,调转身体,半撅在地上近距离观察起来。苦涩的药味沿鼻孔而入,径直刺激着他有些紧张的精神。“去他大爷的……”展昭苦笑,想不到沦落到这副田地的他竟然还有利用价值。 他直起身体盘腿坐着,思忖究竟是哪个阵营的人如此大费周章地为他送这颗药丸,这颗药丸究竟是哪种药物……倘若想取自己性命,比这简单的办法有很多;倘若另有目的,那就只有服下药丸看药效才能知道了。 展昭再次俯身凑上前,张口咬住地上的那团东西,吐去纸张仰脖将药丸咽下。管他怎么样,若能就此死去倒也一了百了。“日娘的,赤莺……”药丸在体内迅速发挥着效力,它与他的身体十分相配,比街上买来的那些赤莺要强百倍。体力恢复和经络的畅通令展昭觉得格外舒服,果然是量身调配的药物,他勾起嘴角苦笑:“这种被驱使利用的日子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一夜无事,展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刚醒不久,监牢的走道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听着声音,来了不少人。 狱卒一路小跑到展昭的牢房前,麻利地打开牢门,将前来提审犯人的官差让进去。 “你们是谁?”展昭打量着他们,瞧这衣着打扮,极有可能是法安司的。 “展昭,你该换个地方待着了。这里不适合你。”为首的官差招招手,两旁的下属即刻上前压制住犯人。 “没有过堂就擅自处理嫌犯,大宋律法可没这么写过。”展昭被按趴在地,这些人正为他更换枷锁。 “大宋律法也没写过可以加害朝廷命官。带走!” 展昭被他们一路拖到戒备森严的大堂之上,这里由禁卫军层层守卫,堂上肃然端坐的是开封府尹包拯。 “呵……”展昭望着头上的四个烫金大字,明镜高悬,这是他曾拼命维护过的四个字,如今再看,真是讽刺啊。 “跪下!”押送犯人的官差照其膝腘踹了一脚。 展昭淡然跪在堂下,“大人不用再绕弯子,我知道与您分属两个阵营的我下场会是怎样。”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场公平公正的庭审,而是一个阵营对另一个阵营的倾轧。 “犯人不要随便讲话。”一旁的禁卫军副将呵斥道。 “从当前结果来看,这场斗争是您那一方赢了。但展某要告诉您,凡事有定数就有变数,别太高估自己。”展昭暗中蓄力,约束他手臂的重枷被震出道裂痕。 “拦住他!”包拯猛省,这小子口出狂言必有后手,真是大意了。 “晚了!”展昭挣脱枷锁,闪身跳开,前来捕捉他的官差扑了个空。他撂倒围上来的士兵,拾起武器,这是一把锋利的快刀。 包拯瞪大眼睛,展昭正盯着他,目光交错,他读到了对方蓄势待发的敌意。 “当心他使用幻术!”在场的许多士兵和法师知道展昭的厉害,并不敢贸然上前送死,只紧紧护住包拯。 “一个个都自诩为江山社稷着想,打着效忠的旗号却做着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真的对得起忠臣二字么?”展昭将刀递到左手,“死心吧,哈哈哈哈哈……”他疾速挥刀,斩下自己的右臂。 “你!”包拯恨恨地指着他。 “从此世间,再无破军……”展昭咬牙笑着,他再不想做棋盘,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落子,毁掉破军,这就是他对未来做出的选择。 周围的守卫趁势包围上来,展昭昏倒在血泊中…… “真是精彩的闹剧。”混乱中,有人高声赞了一句。 “皇上……”包拯睁大眼睛,赶紧行礼迎接。“微臣叩见皇上,接驾不及,请皇上恕罪。” “都平身。”皇帝的目光落在昏厥在地的展昭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呃,启禀圣上,他就是大闹汴梁城、杀死御前法师的展昭。” “说些朕不知道的。”皇帝望向包拯。 “是。微臣正主持庭审,展昭突然挣脱约束,夺刀自断右臂,我们失去了附于其上的重要法术。” “嗯,朕也有些你不知道的要说给你听。昨夜,朕派人送了颗药丸给他,助他恢复法术。”皇帝看着包拯惊愕的脸正色道:“尔等朝廷重臣该收收心了,不要把精力都用在内耗上。”“展昭已付出足够代价,不要再为难他了,这是旨意。”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入秋的宁安市热闹非凡,秋老虎从来挡不住各大店铺的生意,送餐的跑腿伙计们勤快地穿梭在汴梁的大街小巷。 “您请慢用。”年轻的伙计左手提起食盒,他虽然只有单手,但动作干净利落。他是汴梁城内为数不多只干半天活的伙计,也是为数不多对城内大小街巷了如指掌的伙计。 闲下来的时候,他时常寻个清静的地方坐上一阵,或者到宁安市看法术表演,有时会与路过的巡查法师打招呼。他偶尔会头疼晕倒,邻居问起时,他会告诉他们“这是老毛病犯了。”每到这时,他会用稻草编织些小物件分散注意力减轻疼痛。 每逢佳节,他都会去看望自己的妻子,在她的墓碑前放上祭品,以及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稻草戒指。 “月华,你是这人间最美丽的风景。”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