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心理医生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作者:胡淼淼 文案: 洁癖心理医生??底层失忆卖房人 网剧《心宅猎人》同人文 有钱有实力长得又帅为人正派的心理医生秦一恒,和穷得叮当响除了缺钱还缺记忆的底层小帅哥江烁,因为一个共同认识的大小姐而相识。 失忆的江烁有一项特殊能力,他能够借助一串红绳系起的铜钱串进入别人的“心宅”——类似于潜意识的地方,但是他却看不懂心宅背后的含义; 而秦一恒则能与他同入心宅,更能通过心宅的意象,分析心宅主人的潜意识。 之后两人携手,帮助警长白开屡屡破案。 只是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一切的背后,还有另一层事实…… “我想拯救别人,却从未想过我也需要被别人拯救。”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烁,秦一恒 ┃ 配角:元慕青,白开 ┃ 其它:探案,心理,潜意识 一句话简介:洁癖心理医生与失忆帅气穷小子 立意:人们所有做过的事,都会积淀在潜意识里,无法掩饰,无法隐藏。 ☆、第一章 贫穷与洁癖 【01】 “秦一恒,你为什么想学心理学?” 在秦一恒出国前,学校里相熟的先生问过他。 “以你的成绩,基本上那几所名校的热门专业随便挑。可你为什么选择了心理学?要知道,咱们国内还有好多人对心理医生可抵触得很,觉得和那些江湖上的算命先生差不多。” 秦一恒身穿合体的定制校服,站姿挺拔,听见先生问话,微微鞠躬,抿嘴微笑,礼貌回答:“正是因为现在国内还有很多人不了解心理医生究竟是做什么的,所以我才更要去好好学,学好了回来,把他们先进的理论方法都给带回来,让我们国家的人,也能了解到心理问题的危害。如今我们的国人越来越重视身体卫生健康,我希望将来国人也能够慢慢地重视心理健康。” 他的声音不大,但底气很足。 那个先生听了,不禁露出感慨的表情,吸了口气,拍了拍秦一恒的肩头,说:“少年有志向,好!” 虽然和家里大吵一架,但秦一恒还是完成了他的计划,去国外进修之后,重新回到了国内,在常山州开了家心理诊所,雇了个漂亮性感的女助理,叫做十三娘。 原本秦一恒以为自己的诊所开业以后可能会门可罗雀。 结果开业后不久他就发现他错了,但好像又没错。 门可罗雀,原本的意思是没什么人来,以至于麻雀飞来,可以用罗网网住。 但现在的情况是,门诊内充满了叽叽喳喳的麻雀们,争先恐后的前来自投罗网。 “你……”秦一恒还没开口问完问题,他对面那位打扮精致,香气逼人的女人已经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开始说:“哎呀,秦医生,我最近天天胸口发闷,吃不香,睡不好,日益消瘦,你看我这是不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啊?” 秦一恒脸色不变:“你是有胸口发闷的症状是吗?” 女人一听,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敞开,说:“秦医生,是不是要听听心跳?我之前看别的医生都要听的。” 秦一恒双手合拢,胳膊架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听诊的意思,眼神正直,望向女人,问:“你和你父母家人近期有没有什么争执?” 女人愣了一下,眼神突然暗淡,但接着又娇笑两声,说:“秦医生,你怎么知道的?我昨天刚和我爸妈吵了一架。难道心理医生还真会读心术吗?” 秦一恒嘴角掠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微笑,开口说话时,表情和刚才别无二般:“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心理医生而已。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和你父母之间的感情关系。” 女人终于开始讲述她在家中遭受到的压力和压抑感。 秦一恒只是静静地听她说,不时地给予细小的回应。 一个小时后,女人红着眼走出了诊疗室,之前一起排队的人见状问她怎么了,她只是笑笑,说“秦医生是真真的厉害,是个好医生。” 十三娘对秦一恒大加赞叹了一番,然后有些疑惑地问:“秦医生,你是怎么知道她和父母不和?你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 秦一恒此时才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刚才进诊室的时候,听见她们在外面聊天说到这事了。” 十三娘:“……” “对了,你下次别偷听了。来我这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说一些各自的难言之隐,保密是我们的职业要求,也是职业道德。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十三娘顿时有点紧张,连忙点头说知道,没有下次了。 “叫下一个人进来吧。” 【02】 十三娘立刻对着排号单喊人:“下一位,江烁。” 没有人回应。 “江烁!江烁来了吗?人呢?”十三娘四处张望。 “来了来了!”一个清爽的声音伴着人影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朝着诊室方向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拎裤子。 十三娘见状,略有嫌弃,但等那人近了,一看长相,十三娘顿时不嫌弃了,不仅不嫌弃,还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江烁,这个男人的长相怎么这么好看。 江烁进了秦一恒的诊室,两人相对而坐,就像是从两个世界来的人。 秦一恒一向讲究体面,而且父亲又是常山州首富,自然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往最好的上靠。 他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装饰着宝石的金丝边眼镜端端正正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眼镜配着他的两道浓眉,显得英气十足。 他身上的西装套装还要搭配各种精致饰品,鞋子自不必说都是顶好的,鞋面总是干净光亮的。就连他脚上的袜子,那也是能抵得上普通人两套衣物的价钱了。 而这位江烁先生,如果只是打眼一看,就立刻能感受到他浑身透露出一个字——穷,两个字——贫穷。 他的头发看起来好像是梳理过,虽然有些毛毛躁躁,发尾四处乱翘。但在一头并不算讲究的头发下,是一张白净俊俏的脸蛋。 衣服也没什么配套讲究,里头穿了粗布中式对襟上衣,中间套着中式马甲,外面则是一件不甚合身的半旧不新的双排扣大衣,裤子看起来是西式长裤,不仅能看出膝盖部位的老旧,而且尺寸似乎短了一点,露了一截脚脖子,看起来就是胡乱拼凑的一身。 至于他脚上的那双皮鞋看起来磨损的有些严重,鞋面毫无光彩,还扑着层灰。 “江烁,你先说说你的情况吧?”秦一恒倒没有对他们之间的反差有所在意,看了江烁的病历本后,调整了坐姿,双手叠放在桌面上,真诚地看向他面前的这位患者。 江烁本来还打算打趣两句,缓和一下气氛,但看到对方这么认真的样子,不禁收敛起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难得的露出少见的深沉表情,说:“其实我不是为我而来的,我想问一下我朋友的情况。” “哦?”秦一恒觉得有点意思,眉毛微微一跳,“怎么回事,方便说一下吗?不过我得提前申明,不是本人来的话,我没办法确诊,只能给一些猜想,不具有任何的效力,也不会写进病历本里。” 刚刚还一脸深沉的江烁突然笑了:“秦医生,你也太……”他在想该用什么词表达他的意思,“太……太……” 秦一恒却没等江烁搜肠刮肚想词儿,直接说:“我既然是个医生,自然要对患者负责,谨慎点也是应该的。” 江烁不置可否地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又好看的牙齿,明亮的大眼睛下的卧蚕格外明显,衬得他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秦一恒注意到,眼前这个人的皮肤牙齿状态,和他的穿着打扮不太相配。他见过的人多,像江烁这样的状态,大多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公子,最不济,也是普通家庭里备受宠爱的孩子,不至于穿着打扮看起来近似于半个乞丐。 “那我可以开始说了吗?”江烁没注意秦一恒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清了清嗓子,正色说,“我有一个朋友,她不太对劲。” 【03】 “怎么不对劲?”秦一恒微微调整了坐姿,身体略向前倾。 “平时都好好的,就是有几次,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完全认不得人,而且还攻击人。” “能详细说说每一次的情况吗?” “第一次,她去看我们表演,本来好好的,结果在大变活人环节,她突然就冲到我们表演的人里,对表演的人动起手来。而且动作干净利落,力道十足,完全不是她平时的样子。”江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按到桌面上。 “她平时是什么样?” “平时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女孩子,虽然有些娇气,但人特别善良,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女子防身术,也没多少力气。” “嗯,你接着说。” “后来我们把她按住,她挣扎了一会,又突然恢复了,问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秦一恒听了,只是点点头。 “还有,第二次,她和我们大杂院的人一起去街上逛街吃东西,遇到一个炸米花的,她非要吃,我们就去买,结果她又突然发起脾气,踢了个炸米花的摊子……还好没踢到那个炸米花的铁炉子……也是我们赶紧拉住了,和上次一样,她很快就恢复了,还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秦一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还有第三次,也就是最近的一次。前两天,我们常山州举办庙会,我们大杂院的人也去参加表演了。在我们旁边的是一个北方来的杂技团,表演一些吞剑吐火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当时青……我那个朋友是去给我们捧场的,结果不知道怎么了,又跑去砸隔壁的场子……我们都吓坏了,还好没出事。哎……差点被人以为我们是恶意竞争。她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他说到比较激动的地方,还拿手拍了拍桌面,发出低沉的砰砰声音。 江烁觉得自己差不多说完了,询问的目光投向秦一恒。 秦一恒看着他,扶了一下眼镜,说:“如果你的描述都是真的,我可以合理怀疑她可能患有一些精神上的疾病。这个我们心理医生不一定能解决,需要去看精神科医生。” 江烁闻言皱起眉头,站起身,一巴掌拍到秦一恒面前的桌面上,说:“你是想说她是精神不正常,疯了?” “我没有这么说。”秦一恒坐在那没动,面不改色地纠正道。 江烁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们听小道消息说,她爸带她去看过全国最好的精神科医生,还找了外国专家会诊,开了药,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她爸还找过深山老林里的老中医,还有挺有名的神棍……除了花钱,都没啥用。” 秦一恒突然眉头一皱,试探性的问:“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朋友姓什么?” 江烁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说出来,看到秦一恒的表情,反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略有耳闻。”秦一恒摊开双手,“你们都能知道的消息,我知道应该也不奇怪吧?她姓元,对不对?” 江烁有些无奈的苦笑一声,秦一恒说到姓元,基本和指名道姓没有差别了。 常山州,元姓,还能有钱去请国外专家会诊,除了元大都督还能有谁? 而元大都督目前只有一个独女——元慕青,元大小姐。 常山州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位元大都督早年丧妻,之后一直未娶,对待这个唯一的女儿更是视为掌上明珠,千依百顺,惯出了这个元大小姐一身的小姐脾气。 秦一恒突然若有所思,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江烁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拍了拍胸脯说:“英雄救美,你信不信?” “信。” “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因为这个解释很合理。” 江烁:“……” 【04】 秦一恒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将问题掰回到正题:“所以其实你来找我,是为了给元大小姐看病?” 江烁点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来找我?” 江烁轻轻扬了扬下颌,显得流畅的下颌线条更加明显,他说:“原因有三。其一,因为她不知道我们知道她爸带她四处求医的事情。其二,我也没办法直接联系她爸,让她爸来找你。其三嘛……你这诊所毕竟刚开业没几天,我总得先来把把关吧。” 秦一恒笑了笑,说:“你倒是有心。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江烁有些不太好意思,说:“青儿是个好姑娘,没心眼,对我们整个大杂院的人都不错。所谓投桃报李,我们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秦一恒若有所思,突然说:“我这的费用不低,你们是准备了不少钱吧?” 江烁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我知道你这按时间收费,现在我的钱还够用,等不够用了,我就立刻结束。” 秦一恒却从桌面拿过纸笔,在信笺上用钢笔写了些东西递给江烁:“下班之后,你去这里等我,到时候再继续谈。” 江烁接过来一看,纸上写了一个西洋咖啡厅的地址,还有包厢号。 秦一恒一边将江烁的病例本合拢递给他,一边说:“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先就到这里吧。” 江烁本来对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所谓心理医生还有几分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秦医生的好感瞬间提升了不少。 江烁将信笺叠好收入怀中,按照时间付完诊费后,走出诊所大门,又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信笺的位置,自语道:“小爷我还没去过那家咖啡厅呢!下次……下次要是有钱就可以带大杂院的人也去见见世面。”想着美事,江烁嘴角不禁上扬。 江烁,住在大杂院的打工人,爱钱。 十三娘此时有点尴尬,江烁出诊室也有了一会,但秦医生却迟迟没有示意她叫下一个人进诊室。门口等待的人都有些着急,嗡嗡嗡地议论起来。 不少年轻的姑娘已经来找她茬了,十三娘终于忍不住敲了秦医生诊室内隔间的门。 推开门,十三娘只见原本好端端的秦医生脸色却有些不太好。 “秦医生,你这是……” 秦一恒,此时正拿着手帕在擦桌面,正是被江烁的巴掌拍过的桌面。 秦一恒,留学回国的心理医生,洁癖。 ☆、第二章 同入心宅 【01】 坐落于三岔路口的这家西洋咖啡厅在常山州已经开了有几个年头了,老板是个有留洋背景的年轻人,他姓陈,别人叫他陈老板,他却更喜欢别人叫他陈店长。 陈店长有时候也会亲自在店里为顾客冲泡咖啡,至于有时候是什么时候,那得看陈店长心情,也要看接待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此时国际国内局势风云诡谲,各股势力互相撕扯。这表面歌舞升平的常山州底下其实也是一样的暗流涌动。 在常山州想要踏踏实实做上几年安稳生意,要么就是长袖善舞,要么就是背后有人。而这位陈店长,则是两者兼具。 陈店长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下午的时候踩着落日余晖踏进了他这家装修风格小资情调十足的咖啡厅。 结果刚进门就听见服务员和客人在起争执。 “我怎么就不能进了?”一个打扮寒酸的年轻人大声发问,这人穿着不伦不类,浑身上下没有一件体面衣服,但那张脸倒是与他的打扮极为不符的白净秀气。 这人除了是江烁,还能是谁。 穿着西式工作服打着领结的服务员带着几分鄙夷不屑地伸着胳膊拦在江烁面前,说:“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的规矩就是这样的,衣冠不整者,不予入内。” 江烁几乎要跳脚:“你长没长眼睛啊!你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小爷我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里衣冠不整了?” 服务员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 “小王,让他进去。”说话的自然是正巧碰上此事的陈老板。 被叫做小王的服务员见是陈店长来了,立刻缩回了手,先朝着他问好,然后就要领江烁去大厅入座。 江烁见这番情况,自然知道这人就是咖啡店的老板,见他为自己解围,只是轻飘飘来了句多谢,陈老板也只是朝对方颔首笑着说了句得罪,就朝着吧台走去。 谁知陈老板还没走到吧台,就听见身后那年轻人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你这是把我往哪带啊,我要去的是那个什么05号包厢。” 服务员此事也不至于态度恶劣,连忙说:“那个05号包厢是有人长期预定的,不对外开放。” 江烁皱着眉头:“不是那个姓秦的医生吗,就是他让我来的,我刚才就和你说过了。” 服务员有些为难:“这……秦先生没来,我们也不清楚究竟,实在是不好擅自做主。” “我带了他的纸条。”江烁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那张信笺。 “方便给我看看吗?”此时,陈店长已经走到两人身边,一脸微笑地望着江烁。 “没问题,不怕看。”江烁昂起头,将信笺递给陈老板。 陈老板看了一眼,将信笺还给江烁,对服务员说:“带这位客人去包厢吧,好生招待。” 【02】 天色更晚些的时候,秦一恒开着他的那辆最新款的豪华轿车停在了咖啡厅前。 进门之后,熟识的服务员纷纷向他问好。 “老秦,你来啦!”陈店长此时换上了他在店里的工作服,依然一副笑脸迎人。 “今天我这么走运吗?”秦一恒见了对方,也笑起来,“居然有幸能喝到陈店长亲自泡的咖啡。” “可别损我了。”陈店长说,“对了,你那个朋友已经在包厢里等了你很久了。” “嗯,知道了。”秦一恒点点头,“我还是老样子。” “懂,不加糖,多加奶。” 秦一恒推开包厢门之前还因为让江烁久等了而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但这一丁点的愧疚在他打开包厢门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哎,秦医生,你来啦!”江烁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餐碟杯具,他差点准备拿袖子擦嘴,手举到嘴边,突然想起有餐巾,于是半路换成了餐巾擦嘴。一边擦嘴一边对秦一恒说:“你们诊所下班也太晚了吧,我都等饿了。先吃上了,你不介意吧,秦医生?” 秦一恒嘴角微微抽搐,憋了一下,说:“最后一个患者花的时间比较多,耽误了。”他把后面那句“不好意思来晚了”给吞了回去。 秦一恒决定不道歉。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饿不饿,要不要点点吃的,我才知道原来咖啡厅里除了咖啡,还卖各种吃的东西。”江烁根本没在意他说没说抱歉这回事。 秦一恒没理他,按铃叫来了服务员:“把这先收拾一下。” 在服务员收拾干净桌面之前,他秦一恒绝不入座,甚至打开了窗户,让夜晚的寒风呼呼的往包厢里刮。 “你在干嘛,不冷吗?”江烁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通通风,有益健康。”秦一恒擦了擦手。 咖啡套餐上了桌,两人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江烁说了他的想法,希望秦一恒能通过心理诊疗手段来帮助元慕青。 江烁说:“怎么说呢,我之前在报纸上看过一些关于新闻报道,说通过催眠之类的心理学方式,可以帮助一些有怪异行为的人好起来。” “所以你就来找我?”秦一恒喝了一口咖啡,慢慢放下杯子,问:“常山州不止我一个心理医生,为什么是我?” 江烁也有样学样地喝了口咖啡,表情有些扭曲。“因为我听说,秦医生你好像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秦一恒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那你的消息并不准确,催眠不是我的研究方向。” 江烁终于无奈的叹口气,说:“哎呀,你这个人,真是难搞。好吧好吧,我说实话吧……” 秦一恒侧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江烁压低了声音:“那你可得替我保密。” 秦一恒点头应允。 江烁无奈的撇了撇嘴:“因为元慕青她之前提过你。” “提过我?”秦一恒眉头微蹙,“我父亲和大哥和元都督他们家交集比较多,但我一直在读书,就没见过元大小姐几次面。她提我做什么?” “……秦医生,你真的是心理医生吗?”江烁无语,“这种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吧?你真的不是庸医吗?” 秦一恒听了心里有些不快,但脸上还克制着,反击道:“我不知道元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至少我现在知道你对元大小姐是真的有意思了。” “我没有!”江烁音量顿时高了起来。 秦一恒一边摘了眼镜擦拭,一边模仿刚才江烁的口气说:“这种情况,傻子都能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思吧?” 江烁顿时明白过来:“你个庸医,你在涮我!” 秦一恒重新戴上眼镜,挑了挑眉毛,耸肩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江烁很快平复了心情,突然笑起来:“哎,你这人,真是够奇怪的。明明已经答应了,却还要摆谱装清高。我也真是够傻的,差点就被你给带偏了。你既然约我来这,不就说明你已经对青儿的事情上了心嘛!” 秦一恒闭口不言,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江烁就当他是默认,继续说:“那这事处理宜早不宜迟,咱们先讨论一下怎么做吧?” 秦一恒被江烁的自作主张弄得有些不快:“为什么要和你讨论,你懂心理学吗?” 哪知道江烁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看得秦一恒心里有点发毛。 “我确实不懂心理学,但我好像有点自己的小门道,只是不太会用。”江烁说着,伸出左手手腕,白皙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手链,手链上还串着一枚铜钱,又伸出右手,五指展开,一串风铃般的红绳铜钱串在秦一恒面前摇摆,发出叮玲玲的脆响。 【03】 秦一恒睁开眼,眼前是无边风雪,除了风雪,只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披风戴雪,与他相对而立。 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里,两人像隔着千山万水,又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江烁?” 与此同时,雪地里的江烁睁开了眼睛,看见漫天雪花飞舞,有些吃惊的望向秦一恒。 “你的心宅怎么这么冷?” “心宅?” 江烁顾不得许多,冻得哆哆嗦嗦,抱着胳膊朝秦一恒靠近说:“出去再和你解释,冻死小爷了。”说完去拉扯左手手腕上的红绳,那红绳也是有趣,仿佛是某种生物一般,一拉扯就变长了许多。 见秦一恒依然一副惊讶的样子,江烁说:“手给我。” 秦一恒见江烁用的左手,于是有些懵懂地伸出左手。 江烁无语,再次说:“这只手!”一边说着,一边抓起秦一恒的右手,用拉长的红绳将两人手腕绑到了一起。“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相信我就行了!” 秦一恒闭上了眼睛,但过了好一会,也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只听见江烁懊恼的声音:“见了鬼了,怎么这次出不去了?” “我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睁开吧。” 秦一恒睁开眼,他们两个依然身处茫茫白雪世界中。 秦一恒问:“怎么回事?” 江烁垮着张脸,叹气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只要我能找到心宅的主人,和他捆绑我就能出去了。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 “心宅?你说的心宅是什么意思?”秦一恒问,但还没等江烁回答,他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不是类似于人类的潜意识领域的具像化表现。” 江烁此时哪有心思和他讨论这个,只是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将两人的手腕的红绳松开再重新系上。 “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不行……”江烁浑身落满了雪,他抬头看向秦一恒,对方和他一模一样,看来即使在秦一恒的心宅里,大雪也没有对这个心宅的主人格外照顾。 “不行了,我太冷了……”江烁的手已经冻得红肿,动作越来越慢。 秦一恒却突然说:“那边,好像有个屋子……” “什么屋子?”江烁强打起精神,顺着秦一恒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不太远的地方有个彩色的小房子,“这房子,刚才没有吧?” “不管了,外面太冷了。走,咱们先过去。”秦一恒对江烁说。 两人在积雪极深的雪地里走了好大一会才走到房子前。 这是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楼房,还带着一个可爱的阁楼,阁楼边还露出一截烟囱。 两人也顾不了许多,连忙推门而入。 一进门,顿时就暖和了。 房间的壁炉里,柴火在噼里啪啦的燃烧,不时地蹦出一些火花星子。 壁炉前放着几张单人沙发和毛毯,毛毯上还有几本摊开的书。 “这是什么书?”江烁已经好奇的走了过去,但两人的手还绑在一起,结果把秦一恒也给带了过去。 “要不然先解开?”秦一恒提议。 江烁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得系着,万一咱们又突然能出去了呢?” 秦一恒只能表示理解并尊重江烁的决定。 “咦,这本书怎么是空白的?”江烁捡起了地毯上的两本书,秦一恒因为和他的手绑在一起,觉得行动很是不方便,但也没办法,只好迁就他的行动。 “这本……”江烁又翻开另一本,翻了几页笑起来,说:“这是学洋文的图画书啊!” 秦一恒瞥了一眼,从江烁手里接过那本书。 确实是一本印有图画和洋文的书。 江烁好奇的凑过来看,指着画面上的杯子说:“这个用洋文怎么读?” “Glass.” 江烁又指了指杯子旁边画着的眼镜问道:“那这个呢?” “Glasses.” “听起来没什么区别嘛……你确定没有敷衍我?” 秦一恒决定不和这个家伙浪费口水,将手中的书放到沙发边的边柜上。 “如果按照你说的,这是我的心宅,那这个地方应该是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秦一恒说,“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安全温暖的地方,未必是真实存在过的,而是经过无意识的筛选映射最后才呈现出这样具像化的一个存在。” 江烁看着秦一恒,不禁啧啧了两声,说:“你是我在心宅里遇到的最理智的人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分析这分析那的。” 秦一恒已经能够很好的无视江烁的这些话,他开始四处查找,江烁看他这样,也很配合。 “这是滑梯?”秦一恒看着原本通向二楼位置的楼梯却是滑梯的模样,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哎,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气?”江烁却突然抽了抽鼻子。 “香水味?”秦一恒问。 “不是,闻起来像那种西洋面包。”江烁又深深的闻了一下,“你没闻到吗?” “我闻到了。”秦一恒说,“这是咖啡厅的面包刚出炉的味道。” 秦一恒话音刚落,就觉得脚下一空,仿佛坠入深渊,一种令人窒息的失重感让他闭上了眼睛。 【04】 “老秦!” 秦一恒睁开眼,眼前是陈店长焦虑的脸。 “吓死我了,你怎么晕倒了?”陈店长连忙将秦一恒扶了起来。 秦一恒这才发现自己斜躺在包厢里的沙发上。 再一看另一边,服务员也欢呼一声:“哎呀,可算是醒了。” “你们俩怎么了?该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我们店里的东西用的都是新鲜的上好原料,不应该啊……”陈老板皱着眉头,说:“我送你们俩去医院看看吧。” 秦一恒还没说话,只听见江烁那边已经站起身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说:“不用了,我没事,你看一点事都没有。”说着还蹦哒了几下,转了两圈。 “我也没事。”秦一恒也坐直了身体,“我自己就是医生,你不用担心。” 陈店长哭笑不得:“老秦,你是心理医生,晕倒这事,得看别的科医生吧?” 秦一恒伸手去扶眼镜,却发现眼镜不在鼻梁上,慌忙去找,在沙发边找到了眼镜,重新戴上。朝陈店长露出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说:“你就放心吧。对了他,你们店的烤面包是不是刚出炉?” “知道了,给你们送几个过来。不过,你真的没事吗?”陈店长还是担心。 秦一恒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陈店长和服务员出了包厢之后,秦一恒眼神变得奇怪,他看向江烁,问:“你现在方便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江烁的表情却更奇怪,他有些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你没忘?” 秦一恒觉得江烁这话问得奇怪,说:“我应该忘记什么?”顿了顿,继续说,“你是说心宅的事情吗?” 江烁撇了撇嘴,说:“你果然和别人不一样,你都记得。”然后补充了一句,“以前我去别人的心宅,出来之后,对方都一点都不记得。” “你去过多少人的心宅?” 江烁掰了掰手指头算:“也不多吧,我记得的也就不超过五个,都是大杂院的熟人。” 秦一恒却听出了蹊跷:“你记得的?难道还有你不记得的?” 江烁笑起来:“因为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秦一恒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烁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说:“哎,这都无所谓啦,反正小爷我现在过得也挺开心的。当初大杂院的人从墓地里救了我,对我很好,我能活下来,挺知足的。” 秦一恒想了想,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你会这套的?” 这套,自然指的就是江烁能够进入心宅的方法了。 “无意之间发现的,当初我被从墓地里带出来,这些铜钱红绳就挂在我的手上。我后来也琢磨了好久,也是无意之间在一个大杂院的朋友面前晃了两下才发现是这么个用途。包括系着红绳才能出来,也是摸索出来的。而且出来之后,除了我记得,大家都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我虽然会这个,但我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秦一恒听着点了点头,突然问:“你就这么相信我吗?刚认识,就什么都和我说。” 江烁笑起来:“你不是心理医生吗?心理医生不都是那种无论听到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都要守口如瓶,替患者保密的吗?” 秦一恒嘴角上扬,说:“但你现在可不是我的患者。” 江烁顿时语塞,他本来见秦一恒一副仪表堂堂,正人君子的模样,以为能在嘴上讨点便宜,但几次交锋都落下阵来,才发现,这位秦家二少爷,留洋归来的秦医生,可一点都不好欺负。 江烁摆了摆手:“哎,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讨论怎么处理元慕青的问题。哎,对了,秦医生,这次我有资格和你一起讨论了吧?” 秦一恒没有回答,而且摘下眼镜又擦了擦。 “唔,懂了,你默认了。”江烁一拍桌子,“咱们来计划一下。” “你等一下。”秦一恒不慌不忙按铃叫来了服务员:“收拾一下,都撤走,再送两杯咖啡过来,老样子。” 江烁一听,连忙说:“哎,等等,我不喝咖啡了,太苦了,还是给我来点甜的吧。” “那好,给这位先生上一杯甜的热牛奶。”秦一恒说完,憋住了嘴边的笑意。 江烁一听,大惊失色道:“我……我不喝热牛奶,给我汽水,汽水总行吧?” 服务员有些犹豫地看向秦一恒,仿佛在等他首肯。 秦一恒点头:“那就汽水吧。” 服务员立刻回复:“好的!” 果然花钱的才是大爷。 ☆、第三章 傲娇的元大小姐 【01】 冬初的常山州,越发寒冷,新式的女子学堂的女学生们也已经换上了秋冬的厚衣服。 放学之后,司机老张将车提前停在学校门口接元慕青放学。 结果等了好一会,元大小姐终于抱着书出现。 元慕青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弱不经风的模样。 她没有留时下流行的齐耳学生头,而是做了个微卷的发型,搭配着定制的珍珠宝石头饰,在一众学生里,显得格外出挑。 元慕青上了车,第一句话就是:“张叔,送我去电影院。” 老张犯难:“小姐,老爷吩咐过,今晚务必早点回家。” 元慕青轻哼了一声:“就是因为他让我早点回家,所以才不能早点回家。他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就是又有哪家公子少爷要到我家一起吃个便饭嘛。” 老张嘿嘿笑了两声,这元大小姐也算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论起私心,自然是希望这个俏皮可爱的丫头能随心快乐的生活。 但他毕竟只是个开车的司机,哪有什么做主的资格,只好苦口婆心劝道:“这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今天晚上来的这位可是……” “哎呀,张叔,行了,别总是拿为了我好来替我爹说话,他根本就是怕我嫁不出去,不想养我一辈子。”元慕青微微有些不耐烦,为了她好,这句话,她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老张自然知道这元大小姐不过是耍耍小姐脾气,没有在意她的话,继续说:“小姐,今晚来的人,是秦家二少爷。我记得你们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 “秦家二少爷?”元慕青微微愣了一下:“哪个秦家二少爷?” “还能有哪个?当然是我们常山州首富秦義的二儿子秦一恒先生啊。” “怎么会是他?”元慕青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口气弱了许多,说:“我这几天老是和我爹做对,确实也不太好。那今晚就给我爹个面子,早点回去吧。” 老张有些戏谑地说:“电影院不去了?” “不去啦!”元慕青也笑了起来。 路上,元慕青想起来前几天还和大杂院的人提到这个秦家二公子秦一恒。 说起来,提到秦一恒也只是因为秦一恒回国后,在他们这常山州开了间心理诊所,结果却因为长相身材而在常山州的未婚女子中掀起了好一阵风,一个个的都想去秦一恒的诊所近距离接触一下这位别人口中的青年才俊。 当时元慕青不过是吐槽,这个秦一恒她小时候见过几次,也没觉得对方有什么惊为天人的英俊长相,不过就是个内向害羞的小男孩罢了。哪里值得还特意去光顾他的诊所来一睹真容,也太掉价了吧!最起码,她元大小姐可做不出这种事来。 但现在可不一样,是那秦一恒自己主动上她元家拜访,自己肯去见一面,那是给了他秦一恒脸面。 元慕青心里想着,不禁越发好奇:“好久不见了,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常有人说“期待越高,失望越大”,但这句话在秦一恒身上却不管用了。 元慕青见到秦一恒的时候,秦一恒正和元大都督在露台谈话。她喊了一声爹,结果那两人几乎同时回头。 秦一恒见到她,笑了起来:“好多年没见,元大小姐都长成大姑娘了。” 元慕青被那个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吐口而出:“不大不大……”说完她就后悔了,她元大小姐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 “也是,你再大也永远都是都是元大都督的宝贝女儿。”秦一恒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窘态。 元大都督听了哈哈大笑了两声,说:“走,赶紧吃饭去!” 江烁此时正在咖啡厅的05包厢里百无聊赖的掷硬币,面前放着各式吃食,却也没心思去大快朵颐。 毕竟看这个时间,此时秦一恒应该正和元慕青共进晚餐。 而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守着一堆吃的。 太悲惨了点吧。 本来江烁是想直接把元慕青约出来,然后和秦一恒一起试试能不能进元慕青的心宅看看。 但那个又讨厌又装腔作势的庸医,非说最好先去元慕青家了解了解情况。 这也没什么,但最让江烁生气的是,这个庸医他说去还就能去了。 “果然呐,有钱人家和有权人家总是容易来往的。”江烁一边想一边不耐烦的抛掷硬币:“这次一定是字!” “啪!” “居然是花,我这运气,居然又猜错了!” 江烁更加不快活了。 【02】 元大都督家,饭后,秦一恒提议带元慕青出去散散步。 元大都督一听,立刻说:“哦,那让老张开车载你们出去逛逛。” 秦一恒却说:“我今晚没喝酒,我开车带元大小姐去兜兜风吧。” 元大都督略有犹豫,虽然这个秦一恒有秦家背书,在常山州也算有姓名的青年,但毕竟此时天色已晚,他的宝贝女儿又还只是个少不经事的学生,他心里肯定是不放心的。 “爹,没事,我和秦二哥出去逛一会就回来。”哪知道元慕青却没有给她爹拒绝的机会,“秦二哥说的国外趣事实在是好玩,我再多和他聊一会,很快就回来,放心吧,现在不还早嘛。” 当秦一恒开着车,载着元慕青开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元慕青收敛了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问:“秦二哥,你把我带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秦一恒脸上顿时露出赞许的表情,说:“带你去见个人,你就明白了。” 元慕青本还想问是去见谁,但看着秦一恒这模样,大概是想把这个谜题留到见面才揭晓了。 不过,揭晓谜底的时候,元慕青并没有江烁想象的那么惊讶。 “我猜到就是你。”元慕青嗤之以鼻,“我身边认识的人,就数你事儿多。” 江烁苦笑:“哎,这位元大小姐,当初救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女人真是的,一个个都会川剧变脸。” 而秦一恒此时依然只是唤了服务员过来打扫,对于这二人之间的口舌之争,毫不在意。 “不过,还是谢谢你为我费心。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们都知道我的事了。”元慕青说:“毕竟我失忆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心里都清楚。难为你们还要陪我演戏,让我觉得我没有问题。” 江烁这人,和别人斗嘴皮子那是一件乐事,但一旦遇到这种真心诚意谢他的,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挠了挠头,说了句:“哎,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你们俩客气完了没?”秦一恒看了眼腕表,说,“我可是向元大都督保证在9点钟之前一定会把元大小姐给安然无恙的送回去,否则我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在常山州立足了。” 江烁立刻回过神,安排三人坐下,他和秦一恒并肩坐在一边的长沙发上,元慕青坐在他们对面。 江烁简单的向元慕青说了一下有关心宅的事情,以及他的打算。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你还会这手?”元慕青有些不满,“亏我还把你当好朋友,掏心掏肺的。” 江烁尬笑两声,说:“以前不是没得到专业认可嘛,我自己都觉得不像是真的。如今你看,都有秦医生亲自认证了,自然不一样。而且你看我这不立马向你汇报了嘛。” “行了,时间不多了,我们要赶快。对了,为了防止这次出现上次出不来的情况,我特意带了一个闹钟过来,可以试试看,这个闹钟能不能把我们叫醒。”秦一恒摆了一个小型闹钟在桌面。 “好,开始吧。”元慕青看着眼前两人说道。 江烁将他和秦一恒的手腕绑到了一起,伸出右手的红线铜钱风铃。 三个人顿时都昏迷了过去。 房间里只听得到闹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以及窗外隐隐约约的人声车声。 ☆、第四章 校园、迷雾、美工刀与眼睛 【01】 江烁睁开眼睛:“这里是……” “常山州仁德学堂。”身旁的秦一恒将他们面前这所学校的名字读了出来。 这所学校散发出一团独特的光辉,将学校笼罩在内,除了学校,周围全是一片灰色的浓雾。 学校就像一座沙漠中的一个绿洲一般突兀。 “元小姐呢?”秦一恒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元慕青的踪迹。 “有时候会是这样,进来看不到人,得找一下。”江烁用一种老道的口吻说,“这里只有一座学校,我们去学校看看。” “先把我们手上的红线解开吧,不然太不方便了。”秦一恒说。 江烁想了想,觉得可行:“反正这次你带了闹钟,到时候闹钟一响,我们再把红线捆上。” 秦一恒问:“你有没有过不需要和心宅主人系红线也能出来的时候?” 江烁想了想说:“有两次,好像是我自己想出来,然后就出来了。然后我出来过了好一会,他们才醒。” “那有没有过相反的情形,就是对方先醒过来?” “嗯,其实说起来,也算是有一次,我感觉对方要比我先醒了,然后我浑身都不舒服,赶紧的系了红绳一起出来了。”江烁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次的情形,“当时感觉特别奇怪,好像要坠入地狱一样的窒息。” 秦一恒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两人拆了红绳,往学校走去。 学校的大门半掩着,里面传来若有似无的读书声。 “你说青儿会在哪里呢?”江烁推开门,两人走进了学校。 “如果我没猜错,元小姐可能会在一个地方。”秦一恒看了一眼江烁,“你觉得我们是分头去找,还是……” “别分头了,你还是跟在我在一起吧,毕竟你也没啥经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还能照应着你点。”江烁说道,“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我们赶快去吧!” 秦一恒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烁一眼,说:“在一个架了秋千的大树底下。” 江烁四处一看,只见教学楼后面隐约露出一棵大树的树梢。 “那里!” 两人便绕过教学楼朝着大树方向跑去。 但那里空无一人。 江烁看了秦一恒一眼说:“去别的地方再找找吧。” 秦一恒却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江烁拍了他一下,说:“走吧!” 两人便进了教学楼找人,诡异的是,整个教学楼空无一人,但每个空荡荡的教室都微弱但连续的穿出了读书声。 “奇怪了,会在哪里呢?我们再去办公楼看看吧。”江烁也皱起了眉头。 但是办公楼也一样空空荡荡,而且充斥着一股寒意。每间办公室里都摆满了办公桌椅,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两人相视无言。 秦一恒问:“心宅的主人一定会出现在心宅里吗?” 江烁:“我以前每次都能找到啊……” 秦一恒:“你不是说,你记得的只有五次吗?” 江烁不服:“六次,加上你那次。” 秦一恒懒得和他讨论数字了,拿手指顶着眼睛梁来回踱了好几圈,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吗?”江烁问。 秦一恒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了一会。 江烁也安静下来,一起听声音。 不是闹钟的声音,而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有点像用手指甲抓挠什么硬物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江烁忍不住开口问。 秦一恒皱眉摇了摇头,他也没听出来。 “声音好像是从数千那里传来的。”江烁又竖着耳朵听了会,“可是刚才我们去的时候,明明没有人啊。” 秦一恒突然一拍手掌,说:“刚才没找错,就在那里!快走!”说完两人就又朝秋千那跑了过去。 来到数千处,却依然没有人影。 江烁疑惑地望向秦一恒:“怎么回事,还是没有人。”却见秦一恒扬起了修长的脖子,望向那棵大树之上。 江烁也顿时明白过来:“在树上!” 【02】 果然,在大树的树杈间,蹲着一个小姑娘,茂密的树叶将她单薄瘦弱的身影遮了大半。 江烁站在树下抬头朝那个小姑娘喊话:“青儿,元慕青,是你吗?” 小姑娘蹲在树杈间,蜷缩着身子,瞄了江烁一眼,没有回答。 秦一恒扶了一下眼镜,走到树下,抬头对树上的小姑娘说:“元小姐,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姑娘却将身子又缩了缩,依然没有回答。 秦一恒接着说:“那你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小姑娘这次微微探了探脑袋,看着树下两个人都一副关切的模样,不像什么安了坏心眼的大人。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小小声地说:“有鬼……” “什么?有什么?”江烁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小姑娘又说了一遍:“有鬼,这里有鬼。” 秦一恒见状,接着问:“什么样的鬼?在哪里?你能告诉我们吗?” 小姑娘眼中露出惶恐的神色,颤抖着握着拳头只留出一根指头指向秦一恒身后,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在那里!鬼!鬼……就在那里!”她拼命的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和颤抖的身体,不断往更后面蜷缩,将身体更多的往树上贴去。 秦一恒正想回头,却听见江烁大喝一声:“别动!” 紧接着秦一恒就被江烁从身侧扑倒在地。 秦一恒这个时候才看到,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身后是一把巨大的美工刀,锋利的刀刃直挺挺的发出寒光。他不禁有些后怕的出了冷汗,如果刚才回头,可能整张脸都要被削掉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爬树啊!”见秦一恒被扑倒后还没反应过来,江烁急得都想直接上脚踹他了。 秦一恒连忙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和江烁一起往树上爬去。 江烁身姿矫健,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 然而秦一恒,秦医生此时却有些吃力——秦家二少爷,从小就不会爬树。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江烁在树上,眼看着那把美工刀正以一种古怪的轨迹往树下滑动而来,再看秦一恒还在树脚往上蹦哒了好半天也没蹦哒上来。 秦一恒心里不是滋味,他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因为不会爬树,被这个姓江的当面骂他笨。 而且他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他确实爬不上去。 然而幸运的是,那把巨型美工刀此时刀刃朝下,并非直接冲过来,也不是走之字形,而是以一种来回往复的路径不断的往他们这靠近。 江烁眼看着那把美工刀越来越近,心急如焚,终于吼了一声:“闪开点!”然后跳了下去,然后在秦一恒身边扎了个马步,说:“看什么看,快点啊,踩我身上,我托你上去!” 秦一恒一向自诩绅士,个头又比江烁高一点,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觉得有点不太合适,眼神里透露着迟疑。 “你特么的还发什么愣啊!赶快!不想害死我就快点上来!”江烁此时可真的是烦死了这个家伙了。 秦一恒吸了口气,终于双手抱着树干,脚踩着江烁的腿后再踩上肩膀。 江烁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又有手掌托了秦一恒一程,终于将他送上了高处的树干间。完事不免埋怨一句:“你可真不瘦啊!” “江烁!”抱住树枝的秦一恒大吼,“你快点,刀来了!” 巨型美工刀几乎是摧枯拉朽般的呼啸而至。 这次站在高处,体会到了刚刚江烁那种干着急的感觉。 好在江烁不是秦一恒,很快就灵活纤巧地爬了上来。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树杈间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元小姐,那把刀就是你说的鬼吗?”秦一恒一边喘气一边问。 小姑娘却摇了摇头,说:“不是,刀不是鬼,鬼不是刀。” 江烁此时却格外温柔,说:“没关系,别怕,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小姑娘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不行,不行。你们也不行。” 随着她话音刚落,巨型美工刀已经划到了树脚下。 树的根基受到扰动,整个大树也将倾倒。 三个人在树上被晃得几乎要摔下去。 “怎么办,回去吗?”江烁问秦一恒。 秦一恒却突然像想起什么,眼睛怒睁,抬头往更高的地方看去。 江烁见状,也抬头去看。 透过层层树叶,透过明亮的学校光圈,在光圈笼罩之外的地方,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灰色的浓雾俯视着他们。 【03】 他们正在和这双眼睛对视。 他们看那双眼睛,就像从地球上看天上的月亮一样,但那双眼睛可比肉眼看见的月亮不知道大多少倍,恐怖多少倍。 “那是什么?”江烁不禁问。 秦一恒却没有立刻回答,而且在晃动中,慢慢矮下身子,与小姑娘尽量平视,语言坚定而柔和地问她:“那就是你说的鬼吗?” 小姑娘却不敢抬头看,点着头就把头低下去了。 江烁见状也想俯身问问情况,却被秦一恒制止,说:“你就负责盯着那双眼睛。” “啊?”江烁不理解,但即使不理解他也立刻照做,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盯着那双浮在空中的眼睛。 “元小姐,元慕青。”秦一恒继续以他那种坚定有温柔的声音对小姑娘说话:“元慕青,你看,刀停了。” 刀真的停了。 江烁听了,于是瞥了一眼地上,结果就那么霎那间,美工刀又开始疯狂切割土地。 “江烁!”秦一恒愤怒的声音。 江烁自知理亏,连忙又卯足了劲凶巴巴地瞪向那双血红的眼睛。 小姑娘一时有点懵,但秦一恒却继续柔声说道:“元慕青,你看看那把刀,是不是停了?” 小姑娘在秦一恒坚定的眼神鼓励下,又偷偷瞅了下面的空地一眼。 那把巨型美工刀就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在了地面上。 “元慕青,不要怕,那把刀伤害不了你。”秦一恒继续说,“你看那把刀其实也没有那么大……” 小姑娘朝着那把美工刀看去,好像是比刚才小一点。 秦一恒握着小姑娘的手,说:“你看,那把刀不仅没有那么大,而且还会越来越小。” 小姑娘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变得越来越小。 “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美工刀,对吗?”秦一恒继续说。 “嗯……”小姑娘点点头,她现在看见的,确实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美工刀。 此时却传来江烁的声音:“那个……秦医生,能不能快一点?一直不眨眼,我快受不了了!” 秦一恒没有回答江烁的问题,而且握着小姑娘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说:“和我一起去看看天上的眼睛好吗?不用害怕,我们一起,我们都陪着你。” 小姑娘有些哆嗦,目光忍不住往下垂。 秦一恒甚至感受到她手心里的汗,但还是说:“看一下,就看一下,我们一起,好吗?” 终于,小姑娘慢慢抬起头,对上了秦一恒的眼神,坚定而温柔的眼神。 秦一恒对她笑了一下,说:“我来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抬头!来,一,二,三!” 随着小姑娘和秦一恒一起抬头直视空中的那双眼睛的时候,周围灰色的浓雾瞬间就像被吸走了一样,迅速消散。露出一片白亮的空间。 而天空中漂浮的那双眼睛也随之慢慢模糊消失不见。 “元小姐,元慕青,你看,你做到了。”秦一恒笑着说。 “不行,我的眼泪快瞎了……”江烁此时却顶着通红的双眼转向二人。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秦一恒第一个反应过来:“是闹钟响了。” 江烁立刻用红绳将他和秦一恒手腕绑住。 一闭眼再一睁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咖啡厅的05号包厢。 “青儿,你怎么哭了……”江烁解开红绳,一抬头看见对面的元慕青已经泪流满面。 元慕青却也是一脸惊奇,用双手去摸脸上的泪水,奇怪地说:“我怎么哭了?不是,我为什么要哭啊?” “你不记得了?”江烁问。 元慕青仔细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但就记得一种让人觉得安心的感觉。” 秦一恒则扭了扭被捆绑的左手手腕,又掏出手帕,仔仔细细擦拭手腕和左手,一边说:“不记得也挺好的,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好的记忆,特别是潜意识里的。” 元慕青听了,似懂非懂。 江烁却被秦一恒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格外不爽,说:“秦医生,你什么意思啊,嫌弃我脏是吗?我知道你洁癖,我可是提前好好洗过手的!”他看秦一恒擦手,越看越气,一把抓过秦一恒的双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揉来搓去。 秦一恒一脸惊恐,拼命想把手抽出来,但他一个学心理学的医生,哪里是江烁这个大力怪的对手,双手被死活□□了一番才从江烁手里抽逃出来,又连连后退了两步,生怕这个姓江的疯子再干出什么让他这个洁癖吐血的事情。 江烁一脸得意,说:“我江小爷的手可干净了,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秦一恒脸色又红又白,红的是气的,白的是吓的。 “元小姐,我先去洗个手,待会就送你回去!”秦一恒瞪了江烁一眼就出了包厢。 而罪魁祸首江烁此时却得意洋洋地对元慕青说:“青儿,你看,就没有我江小爷制服不了的人。什么秦家二公子,秦医生,不照样得对我江小爷服服帖帖的吗?” 元慕青一如既往的听着江烁吹牛,笑盈盈地看着他。 “哎,青儿,你感觉有变化吗?”江烁除了吹牛,还是关心正经事的。 元慕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好像有什么好像改变了,但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很奇妙的感觉。哎,对了,你们在我的心宅里看到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江烁却有些迟疑,他想起刚才秦一恒说的话“不记得也挺好的,不是所有的记忆都是好的记忆”,于是打了个哈哈。 元慕青自然知道江烁秉性,虽然他看起来吊儿郎当,有时候还爱吹牛皮,但所有重要的事情上却从来没有含糊过。 但,她是谁,她可是元慕青,元家大小姐,她想知道的事,必须得知道。 “哎,快点告诉我!”元慕青凶巴巴地威胁。 就在此时,江烁的救命稻草出现。 秦一恒出现在门口,说:“走吧,元小姐,再不回去,我可就要摊上大麻烦了。” 元慕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烁,拿手指头指着江烁说:“本小姐可不会放弃的!” 秦一恒也看了眼江烁,说:“我已经给你叫好了车,就在外面,你出去报我的名字就行了。” 江烁顿时觉得秦一恒也算事个好人。 但等他真的到了门口找到那辆车的时候,江烁才觉得秦一恒真的是个好人。 那辆黄包车上放了一包打包好的点心,一看包装就知道是这家咖啡厅的点心。 江烁心想,“大杂院的人今晚有口福了!”但随即又想,“他们这都是沾了我的光。”想着就高高兴兴坐车回他的大杂院了。 【04】 此时,坐在车上往元大都督家飞驰的轿车上,元慕青还在套秦一恒的话。 但秦一恒也不是省油的灯,关于心宅里他所见的一切,他都不肯说。 元慕青都有些生气了,大小姐脾气一上来,那可是连她爹都没办法的。 秦一恒却将话题拐了个弯,问她:“你还记得的你妈妈的样子吗?” 元慕青愣住了,她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当时她还很懵懂,尚不能深刻明白死亡,但她的父亲却在那一年迅速的花白了头发,自那之后,她的妈妈,是他们家的禁忌话题。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问过她关于她妈妈的事情了。 元慕青不知道自己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回答秦一恒的问题。 因为的她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失了母亲,就成了孤苦的孩子,即使父亲再百般疼爱,也比不过人家父母双全的家庭,想来也是心酸;但另一方面,有人肯提起她的母亲,又让她有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忆记忆中母亲的点点滴滴,每每回想起曾经,元慕青还是觉得,母亲从来都没有离开她。 “我的妈妈,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妈妈,她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种香水的味道,只有我的妈妈身上才有的味道。她最喜欢的花是菊花,她和我说她喜欢菊花开的层层叠叠的样子……”元慕青脸上带着平静而充满温情的表情,慢慢的回忆起她母亲的样子。 秦一恒一路上都在安静的听元慕青说,无论她说到哪里,也从不打断。 就这样,一路到了元大都督府上。 元大都督果然已经焦急的等在门口,见女儿平安回来,终于松了口气。 “今晚就好好睡一觉吧。”这是秦一恒离开前对元慕青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托了这句话的福,元慕青难得的睡了一个特别香甜的觉。醒来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有没有做梦,只觉得心里面一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温暖的滋味,就像小时候她妈妈抱起她时,她在妈妈耳畔感受到温暖的那种感觉。 而秦一恒昨晚却没有回家,而且回到诊所,开始做笔记。 他写下了这次进去心宅的所见所闻,又把几个具体意象给列了出来。 “学校:元慕青母亲去世时,她正在学校得到的消息。 无人的教室和教学楼:元大都督说,元慕青小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孤僻,不愿与其他像朋友玩。但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是其他小朋友不和她玩,孤立她。 大树与秋千:秦一恒去元大都督家,大都督给他看过的照片里,有一张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大树下照的相,元慕青坐在秋千上,父母一左一右护在她两侧。 美工刀:因为当时相册里有几张照片是拼凑起来的,元大都督说是元慕青小时候不懂事,用美工刀划的。按照时间推算,应该是她母亲刚去世不久,元慕青太小了,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心中的情绪。 天空中的眼睛:那很有可能是元慕青性格中爆裂和软弱的一面,联想到她每次出现问题,表现形式都是以暴力为主,可以进行合理猜想。同时,那双眼睛却受制于目光直视,也可能表现出其软弱的一面。 灰色的浓雾:可能代表恐惧,不安,和愧疚,元慕青自己也知道她的问题,也知道周围的人都在陪她演戏,但却从未外露出她的担心,恐惧等负面情绪,日积月累都困在心底。 对视:可能代表她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 空中的眼睛消失:有可能是代表她心中黑暗的一面消失,也有可能代表黑暗的一面和她融为了一体。” 秦一恒写完,放下了笔,总觉得还有哪里怪怪的。 “对了,为什么她每次出现症状都是在遇到有爆裂声音的时候?这和她的心理状况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秦一恒想着,叹了口气,他深知,不是所有问题都会有答案的,如果要真的钻进了牛角尖,怕是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分析完元慕青的案例,秦一恒又想起了自己的心宅。 他也做了个简单的分析。 “雪:他的母亲去世那天是个大雪天,也可能是他潜意识里不想与人交流,不信任他人。 小房子:秦一恒后来回家找到了那个房子的原型,是他爸妈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个陶制摆件,小时候他不小心把那个摆件打碎了,他妈妈还心疼了好久。 烟囱:原来的摆件上烟囱并不明显,但他的心宅里那个烟囱却十分明显,按照精神分析法,可以代表他在性方面的意象。 壁炉和沙发:代表他心里的柔软和热情。 两本书:一本空白代表未来,一本识图学字书代表他的童年。那两个单词,玻璃和眼镜,也是有着特殊的含义,代表他心里的脆弱。 滑梯:和烟囱可以做同样的分析。” 秦一恒写完,摘下了眼镜,捏了捏鼻梁,此时他的视野并不模糊。 看了眼时间,秦一恒开始收拾资料,准备回家。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秦一恒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跟进下去。 那就是江烁和他能够进入心宅这件事,太值得研究了。 秦一恒一想到这里就有点兴奋,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案例更有意思了呢? “江烁。” 秦一恒不自觉念出了他的名字,手上也拿着钢笔写下了这两个字。 “阿嚏!”此时的江烁已经分完了点心,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吃完,正在和大杂院的人吹牛呢,结果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人想你了。”大杂院的妞妞说。 “嘿嘿,那是肯定的,小爷我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自然有大把的姑娘想念我爱慕我啰!”江烁夸起自己来,从来不带害臊的。 “不一定是姑娘吧,也可能是送点心的这位爷想你了。”大杂院最壮实的那位粗声粗气地说。 “他?还是别了吧……”江烁脑海里瞬间浮现秦一恒拼命拿手帕擦手的样子,顿时心生嫌弃。 “别说,还真有可能。估计是和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不然干嘛还给我们带这么多高级的点心啊!”年长的人就是看得通透! 江烁拜了拜天边,许愿:“合作一次就够了,以后别再让我碰到他。” 天边闪了一道雷电。 “冬雷啊,咱们赶紧回屋吧。”傀儡人怪声怪气地说。 “回屋啰……” 大杂院的一天也结束了。 江烁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着一张招聘公告。 “聘:房屋推销人员两名,薪酬从优,有意者请至……” 他有翻了翻自己的兜,没剩几个铜板了。 “明天去应聘一下这个房屋推销试试吧。” ☆、第五章 打工人最爱的是赚钱 【01】 “六指先生?”江烁听了这个称呼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称呼也太奇怪了吧,我只知道有些地方管人叫‘六指头’,是指那人好多管闲事。你们老板也叫六指,太难听了吧!” 江烁此时正在一间相当杂乱的铺子后院和一个梳着三七分油头的中年男人说话。 那中年男人穿着看起来倒是考究,从头到脚,光鲜亮丽,看起来就是不差钱的主。 “我们老板他是天生六根手指,所以叫六指先生。”中年男人倒也没去责怪江烁的失礼之举,反而解释了一下。 江烁一听,觉得好奇:“还真有人长六根手指?那得多奇怪!” 中年男人听了,哈哈一笑,一副小孩不懂事的口吻说:“你知道什么,我们老板那是比普通人多长了一根金手指!” “金手指?” “对,他可以点石成金!” “点石成金?!” “这偌大的常山州的房产市场,可是有八成都握在我们老板手里。房子不过是砖头石头,但我们老板就能把这些都变成金子!” “哦——!”江烁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买卖房子还挺赚钱的。” “那你想不想干?” “想啊,当然想了!我就想多赚点钱!”江烁点头如捣蒜。 “那就去前台,把工作契约给签了。”中年男人满意的看着江烁,“以后好好干,保你能赚到大钱!” “好嘞,吴老板,哦,不,吴经理!”江烁眉开眼笑。 签完契约,江烁又在店铺里待了会,吴经理命人给他准备了一副常山州房屋地图,让他带回去好好看看,明天开始正式上班。 在江烁离开店铺前回大杂院前,吴经理看着他皱了会眉头说:“明天来,最好穿正式点,你这身行头不太行。” 江烁满口答应。 他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了几家服装商店看了看。结果刚进门,那店里的伙计眼睛就都长在头顶上,瞅都不瞅他一眼。问个话,更是问十句能回一句就算是客气了。伙计回话,行里字间的意思就是“你又买不起,问来问去也还是买不起,何必多此一举呢?” 江烁出了服装店,虽然一肚子气,但也没办法,谁让他没钱呢? 于是又去了趟二手当铺,结果兜里的钱还是不够买身衣服。 江烁掂量着兜里的几枚铜板,自语:“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小爷我还是先回去再说。” 【02】 “江烁!” 快到大杂院的时候,江烁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看,却有点意外,是秦一恒。 江烁看着对方一身考究,想到自己刚刚在几家服装店受的白眼,顿时有些心里不平,不想搭理他,便没有答应,自顾自继续往大杂院走。 “江烁,我们好歹也是同生共死过,你装不认识我?”秦一恒对江烁的表现很是无语。 “哪来的同生共死?那是心宅,又不是真的!”江烁嘴角一斜,呼地超上方吹了口气,把额头前的刘海吹的飘了飘。 “你不把它当真那是你的事,反正在我看来,我们算是朋友了。”秦一恒说话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江烁却一脸狐疑,他不过是个底层小老百姓,哪里值得常山州首富家的二公子特意前来结交。但他突然灵光一动,主动朝秦一恒伸出手:“那就交个朋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烁。” 秦一恒看着江烁伸过来的手,略一犹豫,顺手将手帕盖住自己的手,隔着手帕和江烁握了握:“秦一恒。” 江烁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抽动,手里不自觉多使了几分力气,看到秦一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他才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两人握手分开,江烁侧着微微低下头,嘴里念叨:“不生气,不生气,忍住!” 秦一恒当然看出了江烁的不满,但他此时也很委屈,嘶了两声,揉着刚刚被江烁捏的有些发红的右手。 江烁对于大男人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完全无视秦一恒脸上的表情,说:“哎,秦医生叫起来太不顺口了,你在你们家排行老二,以后我就叫你秦二吧,怎么样?” 秦一恒嘴角抽搐,立刻回复:“不怎么样。” 但江烁完全当作没听见,继续说:“秦二,既然你我现在成了朋友,那朋友有难,你是不是得伸出援手帮助一下?” 秦一恒一听,问:“你是不是需要一身新西装?” 江烁大吃一惊,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 秦一恒笑了笑,指着江烁手里拿着的那副地图,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手里拿的是常山州六顺房产公司的房屋地图。” 江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握着的地图,已经是折叠起来的样子,从外表看,不过是一份厚实一点的叠纸而已。 不过还没等江烁开口询问,秦一恒已经为他破解谜题:“因为整个常山州,只有他们家的地图用的是这种从国外进口的牛皮纸,要比其他房产公司用的纸要更加的细腻,轻便,耐磨。” 江烁听了,不禁将地图拿在手里,又好一番打量,就像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玩意一样。 秦一恒却继续解析: “这款地图,他们公司一般都是给房屋推销人员使用。你的图看起来挺新的,是老员工的可能性不高。 我在附近还看到了他们公司贴的招聘广告,综合起来,可以合理推断你是去了他们公司应聘,并且应聘成功。 同时,据我所知,他们公司的推销人员虽然要求穿着体面,但并没有固定的颜色和款式,可以推论他们的服装并非公司定制。观察来看,大多数员工穿的都是套装西装。 再加上,你刚刚本不想理我,但中途改变主意,甚至能够忍受我的洁癖习惯,说明你有事需要我帮忙。 而你大冬天去找工作,想必是手头已经很紧了。 所以,综合以上信息,我推断你是想要一身新的西装,以便你上班穿着。” 江烁此时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内心复杂的情绪,终于,他放弃了,直接说:“那这个忙,你帮不帮?” 秦一恒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帮。” 江烁吐了口气,心想,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这个人情就先欠下也无妨,反正等他去了这家六顺房地产公司,以后赚了大钱再还了这个人情就是。 还没等江烁开始做梦,却听见秦一恒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江烁:“什么条件?” “以后希望你能兼职配合我做一些心理诊疗工作。”秦一恒推了推眼镜。 江烁却一脸不快,说:“我哪有那时间,我还要赚钱呢。” “所以才说是兼职,而且每次兼职,我还会额外给你一笔兼职费用。”秦一恒说着,眼睛盯着江烁,“你可能不知道,虽然六顺房地产公司是我们常山州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但是他们的新员工薪酬可都低得惊人,新手卖房,可没那么容易,很多人熬不住就只能另谋生路。否则他们也不至于常年都在招房屋推销人员。” 江烁听了秦一恒一番话,一时也从刚才卖房暴富的美梦中醒来,冷静一想,这个姓秦的说得也在理。 “成交!” “那以后我会提前一天和你约好,尽量不耽误你工作。”秦一恒又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没问题!”江烁表示自己是个爽快人。 秦一恒笑了:“那我们走吧。” 江烁:“去哪?” 秦一恒:“去给你买新衣服。” 【03】 虽然秦一恒的意思是直接带江烁去新开的百货公司去买衣服,但江烁执意不肯,非要去那街头的服装小店先看看再说。 秦一恒也没有细究,便遂了江烁的意愿,开车载他过去。 秦一恒的豪车,在整个常山州也不过只有两三辆,他的车牌,常山州的人早就认得了。 等他的车停在服装店门口时,店里的伙计都已经好奇的站在门口观望。 哪知道先下车的却是一个穿着寒酸的小子,众人一看,这不是刚刚那个来店里看衣服,问东问西却又买不起的客人吗? “他居然是秦家二少爷的朋友?”一个之前对江烁口出恶语的人不禁感到万分懊悔,只能说自己眼珠子太浅,光靠衣服看人了。 江烁自然狐假虎威,在几家店装模作样逛了一圈,一件也没买,最后对秦一恒说:“秦二,我觉得你说得对,买衣服啊,还是得去那个百货商场买才行,这里的衣服实在是入不了小爷我的眼。” 如果说之前江烁执意要来这边的服装店看衣服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此时,他自然了然于胸。 于是秦一恒附和道:“确实,这里的衣服,没有能配得上你的。我们走吧。” 又做回车上,江烁一脸痛快,秦一恒看了暗自觉得好笑,但也没有戳破。 在他看来,那些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根本不值得为那种人花费一丁点的心力。 结果,江烁却被百货公司琳琅满目的商品给挑花了眼,也被价格给闪瞎了眼。 “这也太贵了吧!”江烁看到了价格之后,连试衣服都不肯了。 秦一恒安慰他:“你别看价格,直接挑喜欢的就行。你放心,我买得起。你随便试,我去经理办公室坐一会,你选好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秦家是常山州首富,自然不是说说而已的首富,他们家的产业涉及方方面面,这家商场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秦家参股。 折腾了好一会,最终江烁还是挑了这里面最便宜的。 但等到付账的时候,看着秦一恒掏钱的样子,江烁顿时有个奇怪的错觉,好像秦一恒不是在花钱买衣服,而是在花钱买人。 江烁连忙摇头,将这种恐怖至极的错觉甩出了脑袋。 “那个……谢谢啊!”做回车上,虽然江烁一向自诩脸皮厚,但他决定还是得谢谢人家,因为这笔钱,对他来说,真的不是小数目。 秦一恒笑了笑:“没事,咱们不是朋友嘛。” 把江烁送到大杂院门口,秦一恒从车窗探出脑袋,对江烁说:“哦,对了,差点忘了和你说,明天晚上八点,5号包厢找我。” “没问题,我一定准时到。” ☆、第六章 耗子见了猫 【01】 晚八点,西洋咖啡厅05号包厢。 当江烁穿着一身新衣服出现在秦一恒面前时,秦一恒差点没认出来。 毕竟他昨天除了付账,就是在百货商场经理办公室喝茶。 秦一恒打量了江烁一番,有些满意地点头:“挺适合你的。” 其实江烁昨晚回大杂院后就已经穿着新衣服招摇了好一会,收获了大杂院所有人的溢美之词,心中早就美滋滋,对自己这身装扮还是有点信心的。但此时亲耳听见秦一恒夸他,没来由的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他习惯性的去吹刘海,结果吹出一口气才发现他今天刘海梳上去了。 “我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只好穿着工作的衣服来了。”江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今天第一天上班,根本没什么事,早早的就下班回了大杂院。 此时的江烁,头发梳得整齐,由于额头前的刘海也被梳到了脑后,将那张清秀俊朗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他里面穿着白衬衫和毛衣背心,打着领带,外面是一套合体的细条纹灰色西服双排扣中长套装,唯独脚上穿的还是那双旧皮鞋,显得格格不入。 他这一身自然比不上秦一恒身上那套量身定制的高端服装贵气,但也足够清爽利落,大方干练。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秦一恒身后响起,是个身形健硕,梳着背头,留了点小胡子,穿着一身警服年轻男人。 江烁一听这声音,顿时条件反射般往后缩了缩。 “怎么是你?” 江烁和那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秦一恒倒是觉得有趣:“怎么,你们认识?” “我……”江烁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恒,你不会是被这个家伙给骗了吧?你说的那个人怎么会是他?”那人指着江烁的鼻子,一脸愤愤地对秦一恒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秦一恒无视此时江烁脸上尴尬的表情,饶有兴趣地问:“哦?他是什么人?” 那人目光如炬,盯着江烁,说:“江烁,从年初到现在,共计被我抓到一十五次,其中五次因证据不足放了,剩下七次行骗,三次斗殴可都是证据确凿。” “白警长,你记得也太清楚了吧……”江烁咂咂嘴,“不过那都是已经过去很久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你既然还记得叫我白警长,那我就记得你犯过的事。” 这位正是常山州警察局的青年才俊——白开,白警长,秦一恒发小,属于从小就坐不住,不爱读书唯爱武术。后来被家里人送去当了两年兵,回来又找了点关系,做了个小警察。本来家里人对他也没什么指望,就希望他不要惹是生非就行,结果哪知道这白开,居然在警局混了几年,混成了如今的白警长。 如今,白开家里人以前用来数落他的那些过去种种不是,又全变成了他必将成才的种种征兆。 此时,冷眼旁观的秦一恒听了两人对话,已经大概猜出是什么个情况了。 “既然你们俩都认识,那倒是省了我再做介绍的功夫。”秦一恒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先坐吧,别的事情,还是要慢慢说清楚的。” “哎,我可不和一个罪犯坐一起。”白开有些矜持地拂了拂衣袖。 “哎,你……”江烁不爽,正要张嘴为自己讨回几句便宜,却听见秦一恒说:“他现在在六顺公司卖房子,正经工作,不是罪犯。” 白开皱着眉头嘟囔:“俗话说得好,衣不如新 ,人不如旧,可你秦一恒,对衣服和人,都喜新厌旧。” 秦一恒知道白开这家伙就喜欢讨嘴皮子上的便宜,也没理他,安排了自己和江烁坐在一起,白开坐两人对面。 “喝点什么?”秦一恒问江烁。 江烁一听,眼中放光,连忙说:“秦二,我还没吃饭呢,顺便也弄点吃的吧。” 秦一恒倒是微微有些惊讶:“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没等江烁回答,白开就插嘴:“秦公子,您是贵人不知民生多艰啊,就他们那里的人,多少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说,这冬天一到,取暖又是一笔费用,钱都得掰成好几瓣来花。晚上饿一顿根本不算事。” 江烁见这个白开把能说的话都说了,于是也没开口,点点头算是答复。 但哪知道这个白开话没说完,他盯着江烁的眼睛,继续说:“不过有些人吧,那就是活该饿着,谁让之前有手有脚不好好赚钱,尽干些坑蒙拐骗的事,如今被我们警局给治服帖了,才想着做点正经事,晚啰!饿着!” 江烁对白开,有种耗子见了猫般的天然抗拒,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大概是被抓住的次数太多的缘故。 可惜,白开说了许多,作为花钱的那位有钱少爷却已经叫来了服务员。 【02】 “什么?你们的意思是让我去罪犯的心宅?”江烁本来正大快朵颐,突然就觉得有些噎住了。 “嘿,怎么了?还不乐意啊?”白开拍了一把桌子。 秦一恒站在窗边,双手插兜,说:“你不要误会,并不是专门让你去罪犯的心宅,只是这次白警长正好遇到了点棘手的事情,他找到了我,我就立马想到了你。” 江烁:“这种事,秦二你能第一个想到我,我真是深表荣幸。”虽然他的口气十分的不荣幸。 “毕竟,这次的犯人太特殊了。”秦一恒说着看向了白开,示意白开继续说下去。 白开没好气地清了清嗓子,脸色正经起来,说:“这次的嫌疑犯,嘴巴很紧,比较棘手,关键是,他家里还给他找了关系,昨天才抓的人,上头就给我们施压,让我们尽快结案。我呢就想到了一恒,他不是搞什么心理的嘛,想让他帮忙去撬开那家伙的嘴。” 秦一恒有些无奈地推了推眼镜,说:“我又不是神仙。” 江烁疑惑:“那他是犯了什么事?你们没有抓到什么证据吗?” 白开脸色有点不太好,一脸古怪地说了两个字:“□□。” 江烁:“……” 白开继续说:“致死。” 江烁奇怪:“那应该很好找证据吧……” 白开却皱眉:“这事情复杂就复杂在,时间上。” 江烁不明白。 白开说:“从他犯事之后,到被害者身亡,有一个多月时间。据被害者家属口供,被害者遭遇□□后,没有报警,也没有去医院,自行处理后发生感染以致身亡。” 江烁听了这些,感觉有更多的问题想问。 但此时秦一恒却说:“细节问题我们等会再说,我先来和你说一下我们的安排。” 江烁虽然好奇心挺强,但秦一恒也算是他半个主顾,于是点点头说:“你说。” “我和警局正好有一些心理方面的合作研究项目,你等会以我助理的身份和我们一起去警局,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别说话。到时候你听我安排,总之就是不能让别人看出你的这个能力。”秦一恒说,“这也是为了你好。” “等会就去?”江烁问,“白警长,你能告诉我期限是到什么时候吗?” 白开翘起了二郎腿,十指交叉搭在膝头,露出优雅迷人的笑容:“明天早上八点钟。” 江烁看了一眼白开,又看了一眼秦一恒,感叹赚钱不易啊。 白开倒还是不太相信江烁,问秦一恒:“你确定要带他去吗?之前听你说,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人,还纳闷在常山州地界,怎么会有我白开不知道的奇人异士,没想到呀!” 江烁眼睛微微瞪了瞪,显得圆了许多,说:“没想到小爷我就是有这么个厉害本事吧!” 白开:“你现在别光顾着吹牛皮,是骡子是马也得等遛了才知道。” 江烁用鼻子哼了一声。 “哎,对了,你知道那个嫌疑犯是谁吗?”白开故意对江烁挤眼睛。 江烁眨了眨眼:“是谁?” 白开身子微微后倾,说:“吴合颇。” 江烁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一个演电影的。”秦一恒在一旁帮他解释。 白开补充说:“还有点小名气,他被抓这事本来应该要上报纸的,结果硬生生被他们公司给压下来了。” 秦一恒干咳两声,说:“好了,别八卦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江烁哀嚎:“别急啊,让我把这吃完,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白开:“吃吃吃,就知道吃,还不快走!” 江烁也不傻,只要秦一恒没催他,他就不管这位白警长在说什么。 秦一恒果然没有再催,只是一个人站在窗边,背着双手,低头看着窗外那暧昧不清的道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一恒一个人的轮廓在窗边,显得格外的孤单,仿佛他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观察者,周围所有的一切与他都隔着一层无法穿破的玻璃,虽然能清晰看见,但却无法触碰。 江烁只是看了那么一眼,突然就觉得胃里都开始发凉。 “哎,秦二,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秦一恒从窗边转过身,目光聚焦到江烁身上,又和白开眼神示意:“走吧。” ☆、第七章 大明星的心宅 【01】 阿黑今晚在常山州警察局值夜班。 阿黑其实不姓阿,被叫做阿黑也不是因为他皮肤黑。只不过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头发就比一般的小孩儿又多又黑,所以小名就叫做阿黑。 他家就住在离警察局不远的地方,刚开始来警察局上班那会,他妈妈天天给他送饭,刚迈进警察局大门就开始喊阿黑阿黑,这没多久,整个警察局都开始喊阿黑阿黑。 阿黑本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阿黑听见汽车声还有院门口的狗叫声,就知道该是警长他们回来了。 果不其然,白警长带着两人走到他的值班室。 阿黑行了个礼。 白警长的好朋友,常山州首富家二公子秦一恒,他是见过的,自然客客气气唤了声“秦公子”,但秦公子身边那个穿着体面的人…… “江烁?”阿黑有些迟疑,不像当初白开那么坚定。 江烁清了清嗓子:“哎,你江小爷在此。” 阿黑只觉得顿时一口气涌向了嗓子眼,就要发作。 “他是我的助理江烁。”秦一恒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脚,朝阿黑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阿黑有些迷惑地望向白开,白开冷着脸说:“还看什么看啊,赶紧的,开始干活了。” 阿黑觉得心里有点委屈,怎么回事,世道变了?还是说这个江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抱上了秦一恒这个大腿了?可惜看现在的情况,他是什么都别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吴合颇还在看守牢房,您不在的时候,他们公司派人来提了好几次人,还好都给拦回去了。”阿黑边带路边说。 白开一脸不爽:“不就是个戏子吗,还搞这么大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前朝的皇亲国戚呢!” “究竟是什么明星啊,这么厉害?”江烁忍不住嘀咕。 秦一恒轻咳,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烁立刻想起来之前的嘱托,自己对嘴巴做了个拉链的手势,不再说话。 当江烁见到那人时,才突然将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原来他就是吴合颇啊!”话音刚落,江烁立刻捂嘴。 秦一恒暗自叹气,心想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这个家伙。 不过也不怪江烁这么激动,这可是吴合颇啊! 当下最火的男明星! 大街小巷都是他的海报,电影院总是一遍又一遍的播放他的电影,年轻男人们总是从头到脚的模仿他的发型和穿衣打扮,女人们总是不停的花钱去买那些印有他的图片的各式商品。 总而言之,他在当下可算是个红人。 只不过,他在外面抛头露面,宣传广告用得都是艺名吴若世,他的本名反而慢慢被遗忘了。所以当白开提起吴合颇,江烁没什么反应。 相比起江烁的大惊小怪,吴合颇倒是有他一贯的作风——风轻云淡波澜不惊,他身上这股气质,再加上他那好看的容貌,吸引了不少爱慕者。 “吴先生,您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一恒,是常州市警察局的合作心理医生,经过批准可参与警察局的案件侦破工作。在此向您说明,我得到的任何有关您的心理资料,除了警察局,我将不会泄漏给任何人,将来若是要用于科研成文,必将隐去一切不必要的信息。”秦一恒语速不快不慢,每个字咬得都很清晰,他双目直视吴合颇,依然是那副坚定而自信的模样。 江烁在一旁听得头晕,感觉秦一恒纯粹是在说一些没用的废话,耽误时间。 吴合颇嘲弄地朝秦一恒笑了笑:“原来这位就是最近回国,搅得满城风雨的秦二少啊……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难怪我那有些影迷还和我说起过你。” 秦一恒自然不在意那些人说了什么,眼神示意白开。 白开那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行了,都别废话了。吴合颇,你先把这个同意书给签了。” 这同意书自然是自愿参与合作常山州警察局这个和心理医生合作的项目的同意书。 吴合颇虽然有那么点抗拒,但他对自己倒是很有些自信,想了想还是签了字。 “然后呢?秦二少,是不是该问我话了?”吴合颇挑衅地看着秦一恒。 白开默不作声的带着阿黑离开审讯室,留就剩下三人在这间不大,甚至狭小封闭的空间里。 “你把我的怀表拿来给我,”秦一恒对江烁说“还有我的伞,八音盒和闹钟。” 江烁依言一一准备。 吴合颇倒是看得饶有兴趣,他想看看这个秦家二少爷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想看看他从国外留学回来是不是真的就那么厉害了。 秦一恒端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不过一米距离。江烁又听从秦一恒吩咐,将那把长黑雨伞打开撑在地上,置于秦一恒与吴合颇之间,八音盒上弦放在秦一恒脚边,闹钟定好时间放在审讯台上,怀表递到秦一恒手中。 黑色雨伞的位置正好挡住了秦一恒半个身子,吴合颇就见他拿起了怀表,如钟摆一样在他的眼前晃动起来。 秦一恒说:“眼睛盯着怀表。” 吴合颇见状,知道这是常听说的西方催眠术,便故意不配合,眼神便朝那八音盒望去。 “叮玲玲——” 【02】 一片混沌。 “好臭!”江烁忍不住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秦一恒脸色则已经惨不忍睹,他用手帕捂住了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怎么这里味道这么浓烈,你能闻出来这是什么味道吗?” “泔水味啊,秦二你不会连泔水味都没闻过吧?”江烁只觉得不可思议。 秦一恒不说话,两人正处在一片模糊的混沌之中。除了浓烈的气味,就是脚下滑腻的触感。 “这怎么什么都看不清。”秦一恒觉得非常不适,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在胸口涌动——他想吐。 江烁和他两人的手此时还绑在一起,想从口袋掏东西,觉得有些不方便,说:“秦二,我兜里有洋火,你帮我拿一下。” 秦一恒突然觉得好奇:“怎么你现实中的东西也能在别人的心宅里使用吗?” 江烁真是服了秦一恒这不分场合的求知欲,叹了口气,自己拐着胳膊,非常不舒服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洋火,说:“我哪知道能不能,不试试永远不知道能不能用。快,你别碍事,手别乱动,我点火呢!” “唰——!” 一点火星徒然亮起,光亮像是海面上渔夫撒开的渔网,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秦一恒刚刚看清眼前一切,顿时身子一抖,朝前倾斜了身子,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他刚吐两口,火柴的光就熄了,一切重陷黑暗。 “那个……秦二,要不咱们不点火了?”江烁也觉得浑身不舒服,但他自觉比起秦一恒,他算是好多了的。 刚刚借着火光,他们看见了一片蛆海——周围火光能照亮的地方,地面上全是蠕动的蛆虫,那是比普通蛆虫还要大上好几倍的蠕动的蛆虫。 秦一恒身子还在起伏不定,手帕捂住嘴巴不肯说话,他生怕他一开口,又要吐出来。 “这个吴……吴合颇,他这是怎么回事?”江烁此时明显觉得秦一恒的双腿完全不敢动。 “哎,前面好像有光!”突然一片亮光出现,周围的一切开始清晰,江烁正开心地大叫出声,却只觉得脚底下一滑,顿时头重脚轻,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便整个人朝前倒去。 与他一起朝前倒下的还有秦一恒。 一向有些矜持自傲的秦一恒此时已经是脸色大变,眼神中全是惶恐,那些密密麻麻蠕动着的蛆虫倒映在他的眼里比利刃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 “草!”江烁骂了句脏话。 秦一恒本来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却在落地时发现江烁硬生生在半空转了转身,给他做了人肉垫子。 但还没等他来的及道谢,两人却一齐往下掉落,朝着那道光最亮的地方。 “啊——”惨烈的叫声。 “噗通——” “哗啦——哗啦——” 水声。 江烁秦一恒两人相拥着落入水中,水域一望无际,水清澈而明亮,并不浅,江烁水性好,秦一恒也是学过游泳课的人。 两人一到水里,江烁立刻解开红绳,两人撒开对方开始各自游起来。 秦一恒抬头,去看他们刚才掉落下来的地方,那是一个像黑洞一样的空间,还在不断的掉落着无数蛆虫。 秦一恒觉得头皮发麻,看了眼自己的身上,还好没有沾到蛆虫,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那是什么?”江烁却东张西望,看到远处一个奇怪的生物从水里掀浪而出。 它的脑袋呈现出一种椭圆形,脑袋上的鼻孔正往外喷水,一张嘴,长而深的嘴巴里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尖啸声刺人耳膜。 长而巨大的脖颈先露出水面,接着露出一座小岛一样的背,最后脖颈与背之间连接的部分才全部露出水面。 “尼斯湖水怪?”秦一恒觉得难以置信。 “泥什么湖怪?”江烁没听清,“泥巴糊怪?” 秦一恒此时也没时间解释,问他:“你说这个心宅的主人会在哪里?” 江烁:“这不还在找嘛。” 秦一恒没在意他的话,自言自语:“周围什么也没有,那就只有那个水怪那最有可能性。”他说着就开始朝那怪物游去。 “哎,你这人,怎么不说一声就走,等等我!”江烁也赶紧跟上。 怪物又开始尖锐的嚎叫,江烁觉得耳膜都在震动,甚至脑子里都是嗡嗡的声音。 太难受了,这个声音让他觉得格外的不舒服,脑海里仿佛有一根针开始跳舞,每次针落下,他就觉得脑袋疼一下。扎久了,脑袋就像快裂开一样。 “你怎么了?”游在前面的秦一恒终于发现不对劲,江烁落下太远,他一回头,发现江烁似乎很平静地在水里缓慢地游着。 “不对!”秦一恒心中警钟大作,“溺水!” 他赶紧往回游,绕到江烁身后,一把拽住了对方,这时他才发现,江烁比他想象的要重一点。 秦一恒拽江烁踩了一会水,感觉江烁似乎慢慢恢复了,才问:“没事吧?” “那个声音……吵得我……我头好疼。”江烁此时依然觉得头疼。 秦一恒觉得奇怪,那个怪物的声音虽然刺耳,但对他却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影响。不过这都不是先下要处理的问题。 他们体力有限,必须尽快游到怪物身边。 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秦一恒是个有些执拗的人,他认定的事,一定要尽全力做到。 但江烁此时状态分明不行,这让秦一恒顿时陷入了为难的抉择之中。 ☆、第八章 不想被窥探的秘密 【01】 如果说前一秒,秦一恒还在纠结。 后一秒,他只想吐。 一大片蛆虫飘在水面朝他身边而来,此时就算是江烁能帮他挡,也挡不了全部。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几乎是同时,平静且透明清澈的水域忽的狂风大作,水面浪起数米,原本的蓝天早已一片阴霾,整个空间仿佛在遭受一场风暴。 “这水……”江烁本来还有些精神不济,却在这意外来临的时候瞬间强打起了精神,“怎么好像变红了?” “这是血海……”秦一恒已经被扑鼻而来的血腥气给熏着了,但此时,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强风巨浪几乎将两人按在这漫无边际的血水之中,两人在这惊涛骇浪中沉沉浮浮。 秦一恒虽然平时有健身运动的习惯,但终究也只是个读书人,此时他在混杂着蛆虫的血海中挣扎,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越发的沉重,对于呛入口鼻的血水也无暇顾及。 此时江烁被一个浪打走,离他又远了些。 这是什么人间地狱……秦一恒心想,莫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如果他在这里丧命,那他的□□会怎么样? 秦一恒觉得自己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眼皮越来越重。 在他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看见江烁正挣扎着往他这边游来,秦一恒的心里在呐喊“别管我了,你快自己出去吧!”但他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力气去说什么了,四肢身体全凭着肌肉记忆在做最后的微薄努力。 江烁的水性极好,虽然他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但肌肉记忆却完整保留了下来,他顶着风浪,疯狂朝着秦一恒游过去。 虽然江烁觉得只要他现在想出去,一定能出得去。 但他不想。 他江烁可不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 靠近了,越来越近。 江烁伸出手去抓秦一恒,手指却在离对方不到几公分的地方抓了个空。 秦一恒沉了下去。 江烁想骂脏话,但还没骂出口,就一个猛子压下水去,游到秦一恒背后,架着对方胳膊浮出了水面。 秦一恒身子软绵绵的,江烁有些着急,但此时血海,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急过一浪。 江烁歪头用牙去艰难的去够左手手腕上的红绳,毕竟他还要架着秦一恒,生怕稍微一松开,对方就要滑入着无底的血海。 “嗷——” 那怪物的尖啸声此时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声音更大,更刺耳,如同千万根针千万遍地扎入江烁脑袋里。 江烁忍痛咬着红绳抬头一看,那个怪物此时近在咫尺,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叫啸,似乎即将把江烁一口吞入腹中。 江烁此时动作飞快,双臂架着秦一恒,一只手扯过红绳后托住秦一恒的胳膊,用红绳将二人手腕绑在一起,虽说是手腕,但实际上,几乎是绑住了秦一恒的整个胳膊。 怪物张着森森大口,尖锐巨大的牙齿几乎都要戳到他们的脑袋。 “走!我们出去!”江烁咬牙。 他身形往旁边一晃,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那怪物背上趴着一个长发极长,几乎盖满全身的人。 【02】 江烁猛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身处审讯室。审讯室昏暗的灯光让人有种昏昏沉沉的嗜睡感。 江烁左右看看,闹钟还没到设定的时间,八音盒还在叮咚叮咚地欢唱。 黑色的雨伞挡住了他和秦一恒之间被红绳相连的手腕。 秦一恒斜靠在椅子背上,之前手里拿的怀表也顺着他的手滑到了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人类身体油脂味道混杂而成的古怪气味。 八音盒的音乐突然停了,房间里显得莫名宁静。 江烁盯着秦一恒双目紧闭的脸,做的第一件事是抬出两根手指头放在秦一恒鼻下试探鼻息…… “呼——”江烁长出一口气,“还好没死。” 江烁松了一口气之后,解开红绳,扶正了秦一恒,又从地上捡起了那块怀表塞到秦一恒手里。 做完这一切,他瞥了一眼闹钟,闹钟指针正好指向设定的时间。 “叮玲玲叮玲玲叮玲玲——” 秦一恒猛然惊醒,脸上的惊恐仿佛自最深最冷的海底浮出,他大口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空气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此时,对面的吴合颇也醒了过来,一脸迷茫,半天都没缓过神。 江烁当着吴合颇的面收起了那把黑色长柄雨伞,八音盒和闹钟后,又乖巧地站在了秦一恒身侧。 秦一恒此刻稍稍调整了状态,整了整衣服,松了松领带。 “吴先生,感谢您的配合。早点休息。”秦一恒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吴合颇却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你对我催眠,问了我什么?我说什么了?” 秦一恒微微耸肩:“抱歉,这份资料我们连当事人也不能透露。”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浮夸的惭愧表情。 “凭什么!?”吴合颇恼怒地想去拽秦一恒的衣领,结果伸出去的手却被另一个人拦下。 江烁没好气地说:“放尊重点。” “走吧。”秦一恒不再看吴合颇。 咔嗒——门开了。 咔嗒——门又关上了。 吴合颇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像一只被猎人射中的鸟一样坠落。 他总觉得,自己被催眠之后,一定说出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03】 秦一恒从审讯室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对江烁说的:“刚才,谢谢你。” 江烁嘿嘿笑了笑,说:“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没什么好谢的。” 秦一恒深深的看了江烁一眼,就和走上前,焦急的白开说:“去你办公室说话。” 白开点头,留下阿黑看守。 白开的办公室简单朴素,样样都以实用为主,至于舒适性,就不要想太多了。 江烁一屁股坐到了硬梆梆的椅子上,就开始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白开警告他:“你小子贼眉鼠眼想干嘛?” 江烁哼了一声:“整个办公室都没一件值钱东西,白警长,你这警长当得不太行啊。” 白开正想骂人,就听见秦一恒说:“我先去趟洗手间,马上过来。”说要扭头就又出了办公室。 “哈,这再帅的人也有三急。”白开调侃。 但接下来,白开就听见一阵呕吐声从走廊外传来。因为是夜晚,这种声音格外的痛彻心脾,让白开也觉得胃部有些翻滚。 白开疑惑地望向江烁:“你们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一恒好端端的怎么吐了?” 江烁听这话,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不过对于白开的问话,江烁还是很给面子地回答了:“小少爷没见过世面呗。” 白开听了这个回复,更不明白了。 秦一恒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白开正想问问他怎么了,却被秦一恒摆摆手给拦了下来:“先处理紧要的事。” 秦一恒走到白开办公桌前,白开很识趣地让了座位给他。他掏出笔记本和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其余两人都好奇地围观他的笔记。 秦一恒在笔记上画了图,写了一些词语。 江烁看着其中一个长脖子怪物眼熟,问:“这就是那个什么泥巴糊怪吧?” 秦一恒纠正:“尼斯湖水怪。” 江烁点头:“对了,我最后还看见这个什么水怪背上还有个人。” 秦一恒一听,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江烁身上,追问:“你详细说说?” 江烁说了他看见的那一幕,秦一恒立刻在笔记本上补充。 白开站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那两人的对话了,想插嘴,但也插不进去。 终于,等秦一恒合上了笔记本时,他的注意力这次给了白开:“老白,我和你说一下,等会你去审讯的时候,可以这样……” 【04】 审讯室里,吴合颇脸色不太好,自刚刚秦一恒和他的助理离开审讯室后,也没有其他人进来。 吴合颇也反常地没有大吵大闹要求离开,他在回忆,绞尽脑汁地回忆,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还是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好像眼前闪过一片红影,还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我该不会真的什么都说了吧?”吴合颇越想,心里越是紧张,后背额角居然在这寒冬冒出了冷汗,他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们怎么还不来人……” “咔嗒——”审讯室的门开了,白开提溜着一个文件夹,带着小跟班阿黑走了进来。 “啪!”白开随意的将文件夹扔在桌子上,开口:“你想好了吗?” 吴合颇从被抓一直都显得无比镇定,但此刻,他却觉得浑身发冷,特别是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贴着肌肤,让他格外的难受。 “我……我有什么可想的,我不认。”吴合颇咬牙,他知道只要熬过这一夜就什么事都没了。 白开听了,却发出一声冷笑:“你确定?”这三个字的语调透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吴合颇看向白开的眼睛,白开以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望着他,也不说话,但那个眼神,分明在说“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吴合颇想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样。 白开不失时机地说:“如果你肯认了,那就不过是过失致人死亡。可是,如果你不认……”白开故意放慢了语速,盯着吴合颇,“那我们还会挖地三尺地查下去,再往下查,还不知道能查出些什么呢……” 吴合颇表情复杂,眼神变幻,问了一句:“刚才秦二少给我催眠,我究竟说了什么?” 白开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我们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吴合颇不死心:“那你们究竟知道了多少?” 白开暧昧地和阿黑相视一笑,说:“我们目前无论知道多少,都不会说出去,除非……除非我们还要继续调查这个案子。”说着看着吴合颇,“俗话说,两害相争取其轻,你可要想好了。” 吴合颇咬了咬嘴唇,说:“你们给我点时间,我要好好想想。” “是该好好想想。”白开起身,“一个小时后,给我答复。” 审讯室再次只剩下吴合颇一人,他坐在那里,一阵干呕。 审讯室外的白开奇怪:“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要吐?” ☆、第九章 认罪也不对吗 【01】 白开从审讯室出来,直接回了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看,这两人一个扭曲着斜靠着长椅子上打着盹,另一个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在看一份文档资料。 两人谁是谁自不必说。 白开走到江烁身边,故意用冰凉的手悄悄探到江烁脑后,唰的一下按住他的后脖子。 就听见江烁“嗷”了一声,像一只小野兽一样猛地晃了一下脖子,将白开的胳膊迅速甩开。 “你!”江烁对白开怒目而视。 “哎,我说你这个做助理的也太不称职了,你看一恒还在忙,你就在这睡大觉,合适吗?”白开立刻恶人先告状,“一恒,扣他工钱!” 秦一恒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看见江烁满脸气愤,笑了一下,开口却是问白开:“怎么样?” 白开摘下帽子,挠了挠头,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但他说再给他一个小时考虑考虑。” 秦二点点头:“意料之中。” 江烁不理解:“他还要考虑?再考虑天都要亮了!” 白开似笑非笑地看了江烁一眼,说:“他和你可不一样,人家可是吴大明星。大明星你懂吗?” 江烁吹了一下头发说:“什么大明星,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能当,我也能当。” 秦一恒没有参与两人之间的话题,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有些怀疑地问白开:“老白,你之前和我说这个名叫方田录的受害者是受害后一个多月死亡,受害者家属才报案的,对吗?” 白开见秦一恒问案子的问题,顿时严肃起来,问:“你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秦一恒有些疲惫地摘下眼镜擦了擦,捏了一下鼻梁,重新戴上眼镜。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秦一恒说,“这个报案人是受害者的家属,但为什么非要等到受害者死了才报案?以至于死无对证。唯一的物证还只是一张吴合颇和受害者的签名合影,人证也只有受害者附近的几个年老昏花的邻居。像这样的情况,难怪吴合颇他老板能找到人给他疏通。” 江烁听了,接话:“秦二,说起来,这个人也真是可怜,年纪不大,父母双亡,跟着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老光棍舅舅过,这能过成什么样……不过话说回来,你说那个吴合颇长得也不丑,又是个明星,为什么会对这种穷小子……哎……咳咳……”说到这里,江烁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了。 “你还没看过吴合颇和受害者的合影吧?”白开笑了笑,“你看了照片就明白了。” 江烁一听,好奇心起,凑到秦一恒身边,说:“秦二,快拿给我看看。” 秦一恒虽然对江烁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语气略微有些不适,但还是客气地将照片递给他,嘱咐道:“戴手套拿,小心点,这可是物证。” 照片保存的很好,照片里的两个人看起来也很好。 吴合颇穿着带领结的衣服,头发抹过油,仔细的整理在脑后,在照片里露出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而他的身边,是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男孩子,虽然留着土气的发型,穿着朴素,但他那张俊美的脸足以让人忽略其他一切。 “这……这是男的吗?”江烁看着照片里的人,一脸不可思议。 白开坏笑:“不然呢?” 秦一恒倒是对这个男孩长相没有发表任何看法的意思,指关节敲了敲档案文件说:“老白,你说他舅舅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白开还没回答,江烁插嘴:“哪里奇怪了,自己的外甥突然死了,他肯定要报官嘛!”他自己说着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对,不是突然死的。” 白开眉头一皱:“这次因为嫌疑人是姓吴的,逮捕他废了我们好大一番功夫,也就没有去细想其他。你们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古怪,但也没有其他的证据和办法来证明什么。” 【02】 “嘟嘟嘟——”办公室的门被扣响。 “白警长。”是阿黑的声音。 “进来。” “他说他认了。”阿黑满脸高兴,期待着对方回应同样的高兴。 “认了?”但白开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其他两个人脸色也有点不太对。 “白警长?秦公子?你们怎么了?这他认了不是这事就结了吗?”阿黑觉得不对劲。 “你先回去看着,我等会过去。”白开此时觉得有些烦躁。 阿黑一头雾水,但依然照办。 “如果说他们有目击证人,为什么非要拖到人死了才报官?”秦一恒说,“如果是怕当时告不过吴合颇,为什么会觉得现在就能行?” 江烁接着说:“是挺奇怪的,按道理,像他舅舅那样的老光棍,娶不到媳妇不就是因为穷嘛,当时他就应该借着这件事去敲那个吴大明星一大笔竹杠,反正大明星不缺钱。就算他外甥死了,他也大可以直接去找姓吴的私了,没必要非要报官吧?” 白开鄙夷:“像是你能干得出来的事。” 秦一恒却说:“如果说,他不贪钱财,就不会想着私了,而是发现之后直接报官,可是他也没有。” 白开听了,说:“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我去他们家现场勘察的时候,他们家家徒四壁,像样的家具都没几件,窗户还漏风,也是真的穷。他舅舅就是个沿街挑货卖的小贩,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受害者方田录生前在电影院做打杂小工,也赚不了多少。按理说,他们家这样的条件,如果吴合颇真的看上方田录,大可以直接花钱……” 秦一恒皱眉:“现在吴合颇说他认了……可是他之前的口供也很奇怪,刚开始咬死说完全不认识,后来给他看了证据又记不清,可能认识,到现在……老白,我觉得最好还是再问问清楚。” 白开一拍桌子:“这样,我再去录一份口供,等会过来再说。” 【03】 白开走后,江烁也来了精神,对秦一恒说:“秦二,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秦一恒此时心情不太好,没吭声。 江烁继续说:“明明你已经达到了你想要的目的,但你宁愿毁了你所有努力的成果,也想要得到真相。” 秦一恒听了,微微叹气:“这次,是我太鲁莽了,应该先搞清楚案子情况的。” “这哪能怪我们。”江烁却直接把自己也归纳进去,说,“还不是那个白警长,也不把细节说清楚,就总是说大明星怎么样怎么样,完全把我们的关注点带偏了。” 秦一恒有些自责:“把你带偏了还能理解,我实在是不应该……” 江烁:“……秦二,你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说话啊?” 秦一恒没理他,揉了揉太阳穴,仰着脖子看着天花板。 “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吴合颇一定会认的?”江烁决定自己也有点犯困,于是开始找话聊。 “他的心宅。”秦一恒又坐正了身体,“你还记得他心宅里面的那些蛆虫,血海,还有那个像尼斯湖水怪一样的怪物吗?” 江烁点头,他当然记得,印象太深了。 秦一恒说:“这些意像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男性的性影射。” 江烁听着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好意思问。 秦一恒继续说:“而那个你说的长头发的人,应该就是他本人在心宅的形象。长发盖住身体,可以象征一种性的觉醒,而且他和那个怪物之间的关系非常奇妙——共存而不共生。” 江烁本来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秦一恒说“性”这个词,但看到对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听到他略显冷淡的声音,也觉得这个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注意力又放在秦一恒说的话上了:“共存而不共生?这不就是……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吃软饭!” 秦一恒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出一抹笑意,说:“你这么理解,好像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江烁:“你这话有歧义!” 秦一恒听了这话笑起来,这一笑,刚刚还有些紧绷的气氛顿时好多了。 他没有和江烁去讨论是怎么个歧义法,而是继续他刚才的话题:“再加上他醒来之后的状态,非常的焦虑,不安,他几乎无法控制他自己的表情——要知道,他是一个演员,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是他们的基本功。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他的手一直在不停地做抓起松开的动作。” 秦一恒说着,自己示范了一下这个动作,说:“但是我们刚进去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表现出这个习惯,表现的非常得体。而这个习惯,我猜应该是他在受到一定刺激以后就会无意识表现出来的。” 江烁听了,也模仿起那个不停的握紧又张开拳头的动作,说:“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的!” 秦一恒眼神变得幽暗,说:“他大概是真的觉得我把他催眠成功,然后他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江烁想起吴合颇当时的样子,笑起来:“秦二,不要用‘大概’这个词,要用‘肯定’”,看那家伙当时那样,肯定是这么觉得的。” 秦一恒点点头,说:“所以我合理推测,他应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他以为他的秘密被我们知道了。再综合他的心宅,这个秘密与性有关,与对他而言可能非常重要的人有关,他又是个大明星,那他应该很怕这些事传出去。所以我才让白开他们故意说那些话,就是想要让他认罪……” 说到这里,秦一恒沉默了。 江烁明白他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于是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谁也不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没事的。” 秦一恒下意识就想把江烁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但突然想起在吴合颇的心宅中,对方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动了动喉结,任由江烁拍肩。 江烁看见秦一恒不太自然的表情,突然也想起这家伙洁癖,哈哈笑了两声把手拿开,说:“不好意思,秦医生,这次我没洗手。” 秦一恒顿时惊慌,掏出手帕去擦肩头被江烁拍过的地方。 江烁此时看着他慌张的样子,笑出了声:“秦二,你可真有意思。” 秦一恒对江烁算是没了办法,说:“你故意的。” 江烁在白开办公桌上支腿斜靠,说:“你呢,也就别在纠结逼吴合颇认罪这事是对是错了,反正现在不还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吗?谁知道是不是他呢?” 秦一恒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望向江烁,两人对看一眼,秦一恒笑了:“你说得对。” ☆、第十章 火焰公牛 【01】 “吴合颇承认他在一个月前确实和受害人方田录发生过关系。”白开拿着最新的口供,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两人。 江烁瞥了一眼秦一恒,然后对白开说:“那就是说他还是有罪啰!” 白开看向秦一恒,秦一恒沉默。 “但是他说,是方田录求他这么干的。”白开拿着口供坐到椅子上,弯着身子,胳膊撑在膝盖上。 “嗯?”江烁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一个多月前,我在电影院参加电影的首映发布会……”白开开始读口供…… 【一个多月前,吴合颇参加了一场他主演的电影发布会,结束之后,和以往一样,坐车回家。 结果没开多久,就把一个行人给蹭倒了。 他下车去看有没有事,结果看到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男孩,看起来也才十七八岁。当时他也没想太多,就想着先送去医院看看。 结果那孩子不肯,非说没事,一瘸一拐就跑了。 几天后,他又去那家影院参加活动,突然注意到一个小工很眼熟,留意了一下,发现正好是前两天撞到的那个男孩。由于心怀愧疚,他便主动和那个漂亮男孩打招呼,结果那男孩却转身躲开了他。 他去问了影院经理,知道那孩子叫方田录,是个孤儿,和舅舅住一起,家里挺穷的,于是心中起了恻隐之心,便托经理对方田录多加照应。 也不知道经理是怎么误会了,只要他一去电影院,经理就让方田录去做他的小跟班。 有一天影院举办庆功大会,他心情不错,方田录想和他拍照合影,他也同意了,于是拍了那张照片。之后他也比较控制,没喝多少酒,直到结束,影院经理让方田录去陪他醒酒,他也没拒绝。 但他只是让司机开车载着他和方田录,送方田录回家。结果到了方田录家门口,他被对方撩拨了两下,就跟着对方回家了。 当时他没想太多,结束之后就又坐车回家,第二天也没在意这事。后来照片洗出来了,他就让司机带了点钱,一起给送了过去,以后的一个月,他一直在剧组忙着拍戏,几乎没有和方田录联系过。 直到警察找上门,才知道方田录死了。】 …… 白开读完口供,问另外两人:“你们怎么看?” 江烁皱眉:“怎么他的这份口供里,他反倒像个好人!” 秦一恒说:“这是正常的,从他的角度来说,难免会美化他自己的行为。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他还在撒谎。这份口供最可取的,是在几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和另外几份目击证人的口供倒是对上了。” 白开点头,说:“是的,目前来说,他的这份口供算是比较可信的。但是问题是,他的这份口供还是在逃脱罪责,按照他这个说法,他还挺无辜的,错都是别人的错。” 秦一恒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他问白开:“你们能让我见见那个报案人,就是方田录的舅舅吗?” 白开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 秦一恒:“对,现在。” 白开带着几分为难,说:“这个时候去把他舅舅带来,估计也要折腾好一会。” 江烁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拍灰一样拍了拍手掌,说:“这个好办,秦二,与其等他们把人带过来,还不如我们直接过去来得快!” 秦一恒与江烁对视一眼,起身出门。 走到门口,江烁回头疑惑地看着还没回过神的白开,甩了一下脑袋:“白警长,你还等什么呢?走啊!” “我也要去吗?”白开手里捏着口供,觉得头疼。 秦一恒也站在门口等着白开:“你不去,我们算是私闯民宅。” 【02】 受害者方田录的家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此处多是一些穷人家自己建的小屋子,冬天里,破败的窗户和门缝都塞着稻草和报纸抵御寒风。 此时不过凌晨三点多钟,此处尚是漆黑一片。 警车开到方田录家门口时,轰隆的马达声,早已惊得鸡鸣狗叫。好几户人家甚至亮了灯。 “李坚慈!”白开上前敲门,“开门!警察办案!” 屋里人应了声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后,门开了,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批了件破旧棉袄,举着盏风灯出现在几人面前,这人就是方田录的舅舅李坚慈,昏暗光线下,显得他脸上的褶皱格外明显。 “几位这是……”李坚慈能认得白警长,但还是明显地被深夜里这几位不速之客给弄得有些慌,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丝颤巍巍的音调。 “就来问几句话。”白开的声音厚实,他手搭上门说,“我们进去说,外面太冷了。”说完也不等对方答应,直接推门而入。 【03】 江烁睁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仿佛晶莹的琉璃。 “奇怪……怎么还在这里?”他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 身边的秦一恒习惯性地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环视一圈说:“我们已经进到李坚慈的心宅,这就是他的心宅。你先把红绳解开吧。” 这是间简陋的不能更简陋的屋子,左右两边门洞挂着打了补丁的破布门帘,中厅就摆了两条板凳,一张补了腿的方木桌。 “姐姐,我想吃糖。”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好,姐姐给你买。”是女孩子娇嫩的声音。接着一小一大两个孩子就出现在江烁和秦一恒眼前。 “你们是……”男孩看见江烁和秦一恒,愣了一下。 江烁和秦一恒正在想该怎么说的时候,却听见小男孩自顾自说,“哦,对了,你们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要来借榔头。”说着就自顾自掀开一个门帘去拿了榔头出来递给江烁。 江烁一头雾水接过榔头,被秦一恒拽离了房间。 到了屋外,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小型的村庄,看布局,和他们现实中看见的那片区域有些像,但并不完全一样。 “他大概在他自己潜意识里,把一切不合理都自我合理化了。”秦一恒向江烁解释为什么小男孩会给他榔头。 江烁拿着榔头在手心拍了拍,说:“他姐姐……不就是那个方田录的妈妈吗?” 秦一恒微微点头,又扯着江烁往屋里走。 江烁不解:“干嘛?我们不是刚出来吗?” 秦一恒说:“在这里,时间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把东西还回去吧。” 两人敲门,果然,他们还没开口,开门的小男孩就说:“你们用好了是吗?” 江烁笑嘻嘻递过榔头:“是啊,谢谢小弟弟。” 秦一恒不等小男孩说话,立刻接着说:“我们口好渴,能借口水喝吗?” 小男孩明显又愣了一下,随即才点头:“行呀,进来吧。我让姐姐给你们弄点水喝。”接着就扭头去找他姐姐了。 “等一下。”秦一恒快走几步,上前拦住了小男孩。江烁还不知道他要干嘛,便站在不远处旁观。 小男孩迷茫地回头问他:“怎么了?” “你让你姐姐给我们弄水喝,可是,你姐姐早就死了。”秦一恒的脸阴沉的像一块寒铁,他口气也冷的像一块寒铁。 秦一恒话音刚落,瞬间地动山摇! “你!骗!人!”小男孩也不再是小男孩,他眼睛瞪大,声音如同闷雷,浑身开始变得膨胀——瞬间变作一只长了角的巨大公牛,不仅如此,牛背和四只牛蹄上还燃烧着熊熊火焰,炙烤得四周的空气滚烫。 秦一恒惊讶地仰头看着对方的变化,他刚刚用语言激怒对方时,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火焰包裹的牛蹄朝着秦一恒踏来,秦一恒想躲,但距离太近,秦一恒甚至感觉火焰已经扑到他的面门。 “小心!”一个人影扑了过来,抱住秦一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疾来的火焰牛蹄的那一脚。 “嗵!”像是闷桶的撞击声。 “秦二!”江烁的声音。 秦一恒只看见眼前的火焰燃烧跳跃,那个替他挡住几乎是致命一击的人正抱着他。 “秦二!”江烁的声音再次清晰。 秦一恒的胳膊被江烁狠狠拉住,拽往另一侧。 “这是……”江烁将两人手腕绑在一起,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火焰笼罩的巨大公牛,正在暴怒地践踏地上那个小女孩——他们一开始就看见的那个温柔地说“好,姐姐给你买”的那个小女孩,是刚刚替秦一恒挡住了致命一击的那个人。 “秦二,我们先出去吧。”江烁不忍让秦一恒继续看这样的场面。 秦一恒表情看起来很是挣扎,内心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煎熬。 此时,火焰巨牛已经赤红双眼扭头又瞪向秦一恒,闷雷一般的声音炸起:“你!都!看!见!了!” “别犹豫了!快走!”江烁此时心急如焚,下意识用手去抓秦一恒的胳膊。 结果还没抓到秦一恒胳膊,就先被秦一恒抓住了肩膀,秦一恒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们走!” ☆、第十一章 同类的气味 【01】 李坚慈觉得眼皮特别的重,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眼睛。 刚刚他被白警长连哄带吓地签了一张什么同意书后,就被个高的什么心理医生给用一只怀表给晃得晕了过去。 李坚慈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他多年走街串巷卖小货,多少也听了些关于国外这些邪门的催眠术的说法。据说那国外的催眠术,只要在一个人面前晃一下怀表,那人就有问必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跟马戏团的傀儡一样。 “白警长,各位大人,我刚刚……”李坚慈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努力回想,却觉得一片空白。 白开和江烁现在灯光昏暗处,看不清表情。 秦一恒离李坚慈更近,他的脸被飘忽的灯光照映,光影交织,明暗变化,显出一种莫名的煞气。 秦一恒在等他把话问完,但李坚慈却没有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各位大人,那个姓吴的认罪了吗?” 白开想了想,点头:“他那也算是认了吧。” 江烁翻了个白眼:“他那哪算是认了啊!” 李坚慈却没等江烁嘀咕,听了白开的话就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白警长磕头,说:“白警长真是青天大老爷!” 白开一脸尴尬:“这都什么年代了,不时兴这套了,你快点起来!” 李坚慈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低着头,佝偻着身子。 “李坚慈。”秦一恒的声音很冷淡,“那你认罪了吗?” 李坚慈低着头,房间里的光那么微弱,只看得清他额头和鼻尖的形状。 “是你杀了你外甥方田录?”白开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 江烁双臂前抱,调整了一下身体姿势。 “不是我!是姓吴的那个畜生害了我外甥!”李坚慈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火盯向白开。 白开觉得心中一惊,只觉得此时的李坚慈和之前判若两人。 “是你。”秦一恒的声音像一堵无形的墙朝着李坚慈压来。 “不是我!”李坚慈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秦一恒推了眼镜,镜片发射出寒光。 “是你。” “是你,杀了你的亲姐姐。” 【02】 凌晨五点,常山州警察局。 黑夜中,几盏亮着灯的窗户分外显眼。 江烁坐在白开办公室的硬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歪着脑袋问秦一恒:“秦二,你怎么知道是李坚慈杀了他姐姐?难道就凭他在心宅里他杀了他姐姐吗?” 秦一恒坐在白开的椅子上,伏案在他的笔记本上正在做记录,听到江烁的问话,抬起头,望向江烁,眼神里闪耀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江烁,”秦一恒开口,嗓音有些沙哑,“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灵魂吗?” 江烁一脸好笑:“秦二,我问你的话,你不回答,反而问我这个?你怎么了?” 秦一恒缓缓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略带遗憾的笑容:“我?我不过想报一下救命之恩,虽然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她究竟只是李坚慈潜意识里对他姐姐的记忆印象,还是……” “秦二,”江烁放下了他原本架起来的腿,坐正了身体,说,“相信你愿意相信的就行。” 秦一恒抿了抿嘴唇,释然道:“或许,你说得对。” 说完,秦一恒站起身,轻咳一声,又恢复到他平时那种略显冷淡的声音: “李坚慈的心宅里映射的是让他觉得安全的环境——他的家,他的姐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存在。也就是说,对他而言,他的世界,最重要的就是他姐姐和他在一起的家庭。” “在他的心宅里,他自己和他姐姐都还只是十来岁的模样——那段时间,他们的父母刚去世不久,他和他姐姐相依为命,正是彼此之间最为依恋的时候。” “而当我故意激怒他的时候,他的形态变成了燃烧的巨型公牛,这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雄性形象,往往为了争夺配偶,而攻击同性目标。” 江烁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可是他后来明明在践踏他姐姐,这是为什么?” 秦一恒吸了一口气,说:“因为我。” “因为你?”江烁不解。 秦一恒问:“你还记得他刚开始想攻击的人是谁吗?” 江烁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有点心有余悸:“是你……” 秦一恒点头:“对,他刚开始想攻击的是我,但是……他姐姐救了我,所以他开始攻击他姐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是一种宣誓他对他姐姐拥有绝对主权的心理映射。”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就推断出是他杀了他姐姐啊?”江烁还是不理解。 “确实不能。”秦一恒架着胳膊,推了下眼镜,说,“但是,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 江烁疑惑:“什么?” “他的家……他的家和他的心宅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他姐姐的牌位。” “一般人家的牌位都会放在中厅,或者死者生前住过的地方。但在他的心宅里,他在里屋拿榔头的时候,我看见了他姐姐的牌位。但是现实中,他家却没有设立他姐姐的牌位,里外都没有。说明他的潜意识里对他姐姐的死亡非常矛盾,这种矛盾让人很不舒服。” “而且,他为什么会在心宅里主动拿出榔头?榔头的意象,既可以是男性特征,也可以是现实生活中对他而言印象极为深刻的物件。” “姐姐,牌位和榔头的意象同时在他的心宅里出现,你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吗?”秦一恒踱步到窗边,窗外一片漆黑,玻璃上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他透过玻璃,望向身后的江烁。 【03】 “他招了!”白开直接举着口供书破门而入。 江烁被吓一跳,抚着胸口大骂白开:“你干什么!吓我一跳!不知道敲门吗?” 白开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嚷嚷什么?这是老子的办公室!” 江烁怂了,想起来,这确实是人家的地盘。 秦一恒转身看向白开:“怎么说的?” 白开一脸鄙夷:“人不可貌相,真的!着看着老实巴交的,实际上……禽兽不如!” 江烁看了一眼秦一恒,又看向白开:“真是他杀的?” 白开点头,将口供递秦一恒,说:“这是口供,你们自己看。” 秦一恒接过口供,正要看,江烁却也凑了脑袋过来,秦一恒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烁不爽:“看我做什么,看口供啊!” 秦一恒:“……” 两人看着口供,越发沉默。 直到看完,江烁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白开看着两人脸色,苦笑:“怎么样,是不是禽兽不如?” 秦一恒拿着口供书,沉默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顿时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 终于,江烁打破了沉默:“这个李坚慈,居然先是毒死了他的姐夫,伪装成突发恶疾身亡。又因为他姐姐无意中发现真相要告发他,就用榔头敲死了他的亲姐姐,然后伪作失足落水。秦二,果然是榔头……”他看着秦一恒,却发现秦一恒并没有看着他,而是低垂着眉眼,目光落在那份口供书上。 白开继续说:“但是关于他外甥的死,他却依然一口咬定是吴合颇导致的。” 秦一恒放下口供,对白开说:“我想单独和吴合颇谈谈,不知道方不方便?” 【04】 此时已是六点多,因为是冬季,外面的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意思。 但吴合颇在审讯室里不见天光,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秦二少,你来了。”当秦一恒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吴合颇显得比之前要冷静得多。 这间密室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带着墙壁的回信。 秦一恒坐到他的对面,摘下了眼镜。 吴合颇见状,打趣道:“秦二少,不戴眼镜,你能看清吗?” 秦一恒也笑笑:“你现在的状态,比之前放松多了。” 吴合颇问:“不知道秦二少要单独见我,是又有什么要问的吗?” 秦一恒放松了一下身体:“你能和我说一下你小时候和你父亲的关系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问我做什么?”吴合颇的脸颊在抖动。 秦一恒坚定地说:“我以我的职业生涯为誓,绝对不会向别人透露半分,即使未来可能写入案例,也将抹去一切可识别的信息。” 说完这句,他目光又柔和下来:“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在你清醒的情况下,和我说说你曾经的一些经历。” …… 当吴合颇在秦一恒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秦一恒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洁癖,握住了吴合颇的手,温柔地说:“谢谢你肯相信我,愿意把这些所有的过去都告诉我。” 吴合颇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他可以做自己,终于可以摘下那张面具——那张使他免于自我伤害的面具。 只要他戴着那张面具,他就不是吴合颇,他只是大明星吴若世。大明星吴若世从未遭受过任何不幸的童年。 等到吴合颇情绪逐渐平缓,秦一恒又戴上了眼镜,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吴合颇擦干了眼泪,就好像刚才哭的不是他,“我不过只是方田录的一个利用工具罢了。他只是想利用我来摆脱他的舅舅的骚扰——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中我,大概是他从我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味吧……不过,无论如何,他也算是终于摆脱了一切。” 【05】 天亮之后,秦一恒开车载着哈欠连连的江烁。 秦一恒问:“送你回大杂院?” 江烁哈欠打得停不下来,没工夫回复,只是摆手。 秦一恒:“那你想去哪?” 江烁终于停止了哈欠,揉了揉泛着泪花的眼泪,说:“我饿死了,先带我去吃点东西吧。”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问,“秦二,现在几点了?” 秦一恒瞥了一眼腕表:“快八点了。” 江烁一听,顿时坐直了身体:“什么!八点了!” “怎么了?”秦一恒被江烁这一惊一乍弄的无语,但还得继续开车。 “我们八点上班!”江烁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前面的路,“秦二,快点,开快点,送我去六顺房产公司!快!” “那早餐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什么早餐!要迟到啦!快点!快点!” 秦一恒这辆在常山州少见的豪车,伴随着江烁的吼叫声,在尘土和朝阳中疾驰向前。 ☆、圣诞特辑小甜饼 【01】 大杂院门口。 秦一恒:“抱歉,临时通知你今晚八点,咖啡厅见。” 江烁:“好的。哎,对了,秦二,你不是留过洋嘛,据说今天是圣诞节,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礼物?” 秦一恒:“我不过圣诞节。” 江烁:“可连青儿都过圣诞节,还说给大杂院准备了圣诞礼物。” 秦一恒:“那是她的事。” 【02】 心理诊室。 元慕青:“秦二哥,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 秦一恒:“手表。” 元慕青:“你真没意思。” 秦一恒:“十三娘,叫下一位。” 元慕青:“……” 十三娘:“元大小姐,别气,习惯就好。” 【03】 大杂院,下午六点半。 元慕青:“烁哥,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圣诞礼物?” 江烁:“好吃的!” 元慕青:“……礼物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江烁:“哇,这块表好,金光闪闪,配我!” 元慕青:“你喜欢就好。” 江烁:“可是,为什么大杂院其他人都收到好吃的?我却只有手表?” 元慕青:“……” 【04】 咖啡厅。 白开:“今天我们局里下班一个个有对象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的,都是中国人,过什么洋节!” 江烁:“白警长,是不是没有人给你送圣诞礼物?” 白开:“老子不过洋节!” 秦一恒:“对不起,来晚了一分钟。” 白开:“你怀里这是……” 秦一恒:“给你们的礼物。” 江烁:“白警长,你刚才说你不过洋节的,这礼物你可千万别收!” 白开:“我……哎,老秦,你不是说你不过洋节吗?” 秦一恒:“我不过圣诞节,我只是顺便买了几份礼物。” 江烁:“我也不过圣诞节,我只是顺手收了几份礼物。” 白开:“我……我也一样。” 【05】 大杂院门口。 元慕青:“秦二哥,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过圣诞节呢!谢谢你的礼物!” 秦一恒:“我确实不过圣诞节。只是正好今天想送你礼物。” 元慕青:“……” 秦一恒:“怎么样,元小姐,喜欢吗?” 元慕青:“秦二哥,我该怎么说呢……以后买这些饰品,还是找个女孩子陪你一起挑吧。” 秦一恒:“……” 元慕青:“秦二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秦一恒:“没事,只是觉得受到一丁点儿打击。” 【06】 大杂院门口。 元慕青:“没想到你也这么有心给我也准备了礼物,让我看看是什么……” 江烁:“这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特别好的一份礼物!” 元慕青:“……” 江烁:“怎么了?太喜欢了?激动的说不出话了?” 元慕青:“江烁。” 江烁:“哎!青儿!” 元慕青:“江烁你有病啊!送我这种双面的丑娃娃是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暗示什么?你是不是皮痒痒想找抽?!” 江烁:“丑吗?哪里丑了?我挑了好久,这个最特别了!” 元慕青:“好,我收下了。就当作是对你救命之恩的报答吧。” 江烁:“???你们女孩子怎么这么难伺候?” 元慕青:“今天就再见吧您嘞!” 【07】 大杂院。 江烁:“这是我新的记忆里,第一次过圣诞节。” 秦一恒:“那你觉得圣诞节怎么样?” 江烁:“收礼物很开心,送礼物很烦心。” 秦一恒:“以后还想过圣诞节吗?” 江烁:“我只想过收礼节,不想过圣诞节了,反正你也不过圣诞节。” 秦一恒:“你不用在意我过不过圣诞节,你自己开心就好。” 江烁:“嘿嘿,秦二,给你个惊喜!你江小爷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秦一恒:“什么礼物?” 江烁:“我们大杂院二楼还有个房间是空的,八折优惠租给你一个月吧!” 秦一恒:“……” 江烁:“怎么?不喜欢?” 秦一恒:“是不习惯。我不习惯和这么多人住一起。” 江烁:“习惯习惯就好啦!人多热闹!” 秦一恒:“再说吧。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礼物。” 江烁:“那……这租金就先付一下!” 秦一恒:“……” ☆、第十二章 鲜红与雪白 【01】 红唇娇艳欲滴,比最娇艳的玫瑰更加美丽。 “在这乱世生存,哪能只想着占着好的,却一点也不想付出呢?” 红唇里吐出的话语,语气就像调了蜜,甜丝丝的,虽然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甜蜜。 红唇几乎是贴着那只发红的耳朵在说话。 冬天,红唇开合,仿佛在耳旁下了一场雾。 雾气湿润了耳朵,耳朵更红了。 【02】 “秦二,你知道我很想你吗?” 秦一恒刚下班,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时,却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拦住了去路。 “秦医生,对不起啊,他跑得太快,我没拦住。”十三娘的愧疚的声音从那人身后传来。 “没事,你赶紧下班吧。”秦一恒没有和十三娘计较,而是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你想我?你想的是点心吧!” 江烁依然穿着之前买的那身西服,只是最近天气越发寒冷,他在外面又套了件有些洗褪色的黑色盘扣棉袄,显得有些古古怪怪的。 “不,不不不!”江烁一手撑着门,拦住了秦一恒出门的路,另一只手伸出一个指头来,故作潇洒地晃了晃,“我是真的想你了!” 秦一恒见对方这架势,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怕是出不了这诊室的门了,于是放下了手提包,说:“你缺钱了,可以直接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先借一点给你。不用这样……” 江烁听了,脸上原本还挂着的笑容顿时消散,收了架在门框上的胳膊,顿时整个人就像缩水了一样,愁眉苦脸地说:“你这人也太没意思了,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我是今早正好看了报纸,知道今年冬天房屋买卖租赁因为时局原因,不太景气。”秦一恒试图解释。 江烁摆摆手:“哎,别提了,我都上班这么久了,一套房子也没卖出去,一个子儿也没赚到。还白白搭了这么多时间精力,还不如去做点别的赚点钱,这眼看着要下雪,我都没钱买炭。” “你是来找我问最近有没有兼职对吗?”秦一恒推了推眼镜。 “对呀。”江烁双手插到棉衣口袋里,“之前要不是靠着从你这兼职赚的钱,我估计早就饿死了。” 秦一恒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对此表达什么看法。 “不过最近怎么你都没有去找我,我可是在大杂院天天盼着你来啊!”江烁言辞恳切,声情并茂,“我可太想你了。” 秦一恒对于江烁这种肉麻的表现却视而不见,一本正经地说:“你为什么不找元大小姐给你介绍个事做呢?她可是元大都督独生女,掌上明珠,只要她肯,想必能为你谋份不错的工作,何必非要去做这房屋买卖?” 江烁一听,嗤之以鼻,说:“靠女人算什么男人!我——江烁,肯定能靠自己,在这常山州混出个名堂来的!” 秦一恒听了,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江烁却没顾得等秦一恒说话,刚刚义薄云天的口气也怂了下来,说:“哎,秦二,你该不会是觉得给我的兼职报酬太高,后悔了,所以最近才没找我的吧?这个报酬好说的,便宜点也没问题。” 秦一恒笑了笑,说:“这可是你说的。” 江烁见秦一恒这么说,也笑起来:“秦二,你也太过分了吧!好歹也客气客气,拒绝两回意思意思吧!” 秦一恒抿嘴微笑:“我这最近正好有个需要□□的客户,不知道……” “我愿意!”江烁脸上笑开了花。 【03】 两天后,常山州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常山州的雪景美是真的美,处处银妆素裹,一片白茫茫。但冷也是真的冷,街上行人都尽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份素色更是衬托出常山州处处可见的鲜艳。今年常山州的女人们时兴穿着花色外套,配着各式大毛领,抹一张白脸,弯弯的漆黑眉毛,脸颊涂上粉扑扑的腮红,嘴唇再涂上鲜红色的口红,在白雪的映衬下,一个个都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江烁坐在秦一恒的车里,朝车外东张西望:“秦二,你看她们一个个的,都把嘴巴涂得那么红干什么!大老远的,我还没看清脸,就先看到大红嘴唇了。” 秦一恒一边开车,一边瞄了一眼路边的行人,说:“从心理学上来说,红色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颜色,它鲜艳热烈吸引人眼球,但同时它也代表了危险和有毒。” 江烁无语地看着秦一恒:“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问你。” 秦一恒笑笑:“你可能没注意,今年有家卖化妆品的老板,请了常山州最红的歌女红玫做了他们的口红广告,又给常山州几个有名的女明星还有名媛送了他们的口红,搞得这种红色口红一下子就成了潮流。” “红玫?”江烁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来了精神,“就是那个常山州那个大歌舞厅莱斯登的头牌红玫?” “哟,你还知道这个名字,看来你也挺关注她的嘛。”秦一恒打趣。 “我其实还好,主要是我们大杂院的那个胖丫头妞妞,动不动就念叨这个名字,说红玫是她的目标。”江烁说,“妞妞唱歌也很好听的,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胖。” 秦一恒听了,笑起来:“对,也就比红玫胖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江烁也笑起来:“哎,小女孩嘛,也就做做白日梦,她高兴就行啦!” “你知道我今天带你去见的客户是谁吗?”秦一恒脸上的笑容减淡,目光还是关注着道路情况。 “我哪知道。不是你自己不让我问的嘛!”江烁听了秦一恒的问题略微有些不满,但随即长大了嘴,“不会……不会这么巧,就是红玫吧!” 秦一恒嘴角笑意加深。 【04】 独门独户的庭院,红砖墙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开门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是红玫身边的丫头。小丫头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素着一张脸,扎了个油光发亮的麻花大辫子,辫子尾端用红绳绕了好几圈,黑发红绳,和丫头那张粉扑扑的脸倒也相衬。 在讲究的客厅里,江烁第一次见到红玫本人,她披散着头发,穿着暖和的貂绒大衣,在壁炉前看报纸。 江烁觉得这个红玫和画报上的那个红玫又像又不像。 像是像在红玫依然画着精致的妆容,和画报上一样。她眉眼弯弯,眼睛格外好看,水汪汪的,哪怕外头还下着雪,冰天雪地的寒冷,也无法冻结她眼睛里的两汪清泉。还有她的红唇,鲜红夺目,娇艳欲滴,但却不过份突出,放在她脸上,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江烁觉得同样是红唇,红玫比他一路上看到的女人都要好看。 不像则是不像在外形上,画报上的红玫,扭着腰,穿着薄薄的真丝连衣裙,身材曲线妖娆动人,头发是讲究的卷发,打了许多头油,服服帖帖、油亮油亮的。 但眼前这个红玫,姿势放松,头发披散,似乎刚洗完头,头发还未干透,一缕一缕的散落肩背之处。 “秦医生,你来了。”红玫开口,声音脆脆的,娇娇的,特别好听,她一边说,一边朝秦一恒伸出手去,她的手却和脸不太一样,明显粗糙许多。 秦一恒进门之后摘了帽子围巾,但独独没有摘手套,此时便戴着手套轻轻握了握红玫的手指头。 红玫见状嗤笑一声:“秦医生,你这习惯要是不改过来,怕是要单身一辈子的啰。” 秦一恒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红玫并没有计较的意思,目光投向江烁:“这就是你同我说的,你的新助理,江……”她明显记不清江烁的全名。 江烁连忙给自己台阶:“在下江烁,江水的江,闪烁的烁。” “江先生,听秦医生说,你们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心理治疗方法。”红玫似乎对长相白净秀气的江烁格外感兴趣,目光在江烁脸上扫来扫去。 “对,不过这项研究还在起步阶段,所以非常感谢红小姐愿意信任我们,给我们这个机会。”秦一恒不动声色地一步迈到江烁身前,挡住了江烁半个身子,说,“那我们也不耽误红小姐您的时间了,赶快开始吧?” 【05】 江烁睁开眼睛,接着就扭头看向自己的身侧。 秦一恒也刚刚睁开眼睛。 “这是晚上吗?”江烁问,“怎么到处都灰不拉几的?” 秦一恒打量着四周,发现周围除了黑白灰,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就连他和江烁,此时也像是黑白电影里的影像,丢失了身上的色彩。 江烁解了两人之间的红绳,独自跑到前方东张西望,片刻说了句:“秦二,这是个戏园子!” 话音刚落,两人眼前的戏台大幕拉开,叮铃咙咚的乐器声响起,戏台上的人物上场。 “他们怎么那么亮?”江烁看着上场的人物,穿着精美的戏服,画着漂亮的妆容,虽然是黑白的,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对方是个美人,但他说的是“亮”,不是“漂亮”。 因为戏台上的人,就像是自带光晕,一个个都在发光——真实意义上的发光,在周围一片昏暗混沌中,亮得就像是一盏盏明灯。 “秦二,你看这像不像是拍电影,那种电影不就是黑白的嘛!”江烁已经适应了这个黑白世界。 秦一恒皱了皱眉头,习惯性的去扶眼镜,却扶了个空,才发现他的眼镜消失了,但他却没有提这事,而是对江烁说:“这和电影还有点不太一样,这里的声音非常特殊。” 江烁不解,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疑惑地问:“怎么特殊了?” 秦一恒微微一笑:“你不觉得你对声音的感知更加敏锐了吗?” 江烁听秦一恒这么一说,才猛然发现,确实如此。 戏台上,唱戏的人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某种加工,再传入他的耳朵里一样,他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出各种细微之处。还有各种乐器的声音,虽然他在大杂院也经常听到各种乐器声,但从未像这次这样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种乐器的演奏,无论是敲击的角度力度,拨弦的轻重缓急,吹奏的气息长短强弱,还是什么,他的耳朵都能无比清晰的捕捉。甚至连戏台下那模糊不清的人影发出的叫好声,鞋底踩到地上花生瓜子壳的咔啦声他都能捕捉到,甚至能猜出对方脚底下究竟踩了几粒花生壳。 “哎,秦二,还真是这样!”江烁仿佛发现新大陆般望向秦一恒,“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听力突然变好了?” 秦一恒懒得和他讨论这个,直接将话题拽回到最重要的部分:“别忘了我们来的目的,快去找红小姐吧。” 江烁却指着舞台上的那个正在舞着水袖的人说:“那个,不就是红小姐吗?” 秦一恒顺着江烁的手指朝戏台上望去,看到那人一边舞水袖,一边媚眼如丝的也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秦一恒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认出来的?” 江烁看到秦一恒惊讶的眼神,则更惊讶了:“不是你说的嘛,声音啊!” “声音?” “对呀,他们的声音是一样的。” 秦一恒顿时沉默了。 ☆、第十三章 人生是戏,戏是人生 【01】 戏台上那人身子柔软,一通水袖舞完,又继续开唱。 “她唱的是什么?”秦一恒问江烁。 江烁鄙视道:“你连这都不知道?” 秦一恒眼神飘忽,说了句:“我平时不怎么听戏。” 江烁一听,立刻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梁祝选段,她扮演祝英台,这应该是刚开始,唱的是她女扮男装去读书的部分。” 秦一恒听了,微微点点头,梁祝的故事,他还是听过的,只是这台上用戏腔唱出来,再加上对唱词不熟悉,他才没分辨出来。 “秦二,”江烁将注意力从戏台上转移到秦一恒身上,“你这次什么都不肯说,就只说让我配合你,那你也说清楚我该怎么配合你吧?咱们这人也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秦一恒却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戏台子。 台上的人是如此明亮耀眼,台下的人却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轮廓形状,能听到他们都在为戏台上的人叫好的声音。 江烁见秦一恒没反应,顿时有些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嗓门:“哎,秦二,你倒是说句话啊!时间有限,咱们又不是来听戏的……” 结果他这话音未落,戏台子底下原本看戏的人群,一个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停下了叫好的声音,扭过头,朝着后方的江烁秦一恒二人看去。 说“看”其实并不准确,因为那些模糊的人影的脸也是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脸上的五官,更别提眼睛了。 所以他们只是做了“看”的动作,江烁和秦一恒就觉得那些人是真的看向了他们。 “不是来听戏的人,快滚出去!”那些人脸一片模糊,也不知道他们的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但就是发出来了。 “滚出去!” “快滚出去!” 那些模糊的人不仅转过身,还齐齐朝着江烁秦一恒两人走来——他们走路的姿势非常古怪,不像是正常人类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提线木偶的动作。 “秦二,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啊!”江烁和秦一恒对视一眼。 “你刚刚说错话了……”秦一恒无语。 眼看着那群人就要扑到他们身上,两人连连后退,但越往后退,光线越发昏暗。 “滚出去!” “快滚!” 叫嚷声不绝于耳。 但同时,那戏台上的人依然没有停,还在唱着。 乐器声,歌声,叫嚷声混杂在一起,江烁突然又觉得一阵头痛,脚步慢了下来,忍不住用手去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你怎么了?”秦一恒发现江烁不太对劲。 江烁疼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但还是挤出一句:“我头疼……” 这时,几个走在前面的模糊人影已经冲到了两人面前,一个人影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突然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砸向正陷于头疼中的江烁。 秦一恒正好在那个人影刚有所行动时觉察到他的意图,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秦一恒立刻拉住了江烁一只胳膊,身形一转,硬是替江烁挡住了砸来的东西。 一声闷响,秦一恒只觉得背上猛的被撞击了一下,一阵疼痛从撞击处迅速蔓延开来。接着就听见清脆瓷器破裂声——“咖嚓”。 “是茶杯。”秦一恒心中明了,但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停,拉住江烁,“走!” 江烁此时被那些声音搅得头疼欲裂,身上一阵阵的冒冷汗,刚刚秦一恒替他挡了那一下的事,他也知道,他当时想阻拦,但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秦家二少爷为他这个无名小卒挡了那一下重击。 江烁听了秦一恒说“走”,咬了咬牙,硬撑着跟着他跑了起来,因为疼痛,背心里已经全是汗,额头上更是豆大的汗珠往下滴。 两人跑向了更加黑暗的地方。 【02】 秦一恒拉着江烁二人跑着跑着,突然脚下一空,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极速下坠。 电光火石间,他只觉得胳膊被拽得生疼。 “抓紧!”江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秦一恒的一只胳膊被江烁死死抓住,他整个人已经悬空,下面是无尽的黑暗,上面是江烁的小半个身子——地表一道直线,仿佛是世界的边缘,一边是路,一边是漆黑无底的深渊。 “我拉你上来,你抓紧!”江烁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嘶哑,他现在连手心都全是汗,他只有一只手抓住了秦一恒,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地表边缘。 “滚出去!” “滚出去!” 那些人已经追了上来,他们的声音让江烁头疼,更让江烁心神不宁,他的胳膊在发抖——秦一恒还真的挺重的。 “江烁!”秦一恒看了一眼下方,他已经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坠,“你先出去!别管我!” 江烁咬牙,额角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再加上疼痛,汗水一大颗一大颗不断的往下掉。 “滚出去!” “滚出去!” 声音越来越近。 江烁知道身后的人只要过来,轻轻的推他一把,他和秦一恒就会像两只断线的风筝一样坠落。 “拼一把!”江烁咬牙,将身子往后移了移,紧紧贴着地面,之后迅速松开另一只原本抓住地面边缘的手,用两只手一起抓住秦一恒的胳膊。 “江烁!你别管我,你先出去!”秦一恒急了,虽然他现在被江烁用两只手牢牢抓住,但他还是感觉到他的下滑没有停止,这说明江烁也在往下滑。 人影已经到了江烁身后,前面的几个朝着江烁趴在地上的身体做出了准备踢他一脚的动作。 “秦二,闭上眼睛!”江烁大声嘶吼,瞬间爆发的力量让他快速放开一只手用来拉手腕的红线将两人胳膊相绕,“我带你出去!” 【03】 江烁在壁炉边烤火,壁炉里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丫头为他端来了西式点心和茶水。 江烁吃了几口,见小丫头站在一旁,也不吃东西,也不说话,觉得心里别扭,于是招呼小丫头过来一起吃。 小丫头自然不肯,江烁就死活塞了几块点心给她:“一个人吃东西,不香,你就当陪我吃啰。”这样,小丫头才吃了几块点心下肚,结果因为吃得急,差点噎着,江烁连忙给她倒水。 “使不得。”小丫头立刻自己动手。 江烁也就由着她,眼睛却盯着房子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问:“他们每次都要在书房聊这么久吗?” 小丫头自然知道江烁说的“他们”指的是秦医生和她家红大小姐,于是点头:“差不多吧,不过之前都是在秦医生的诊所,这还是秦医生第一次上门呢。说来也奇怪,之前无论小姐怎么请他,他死活都不肯上门,非要我们去他的诊所,今天怎么就破例了……” 江烁听了,心里顿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秦一恒,常山州首富家的二少爷,留洋归来的知识分子,怎么会为了他这个连过去都没有的底层小蝼蚁作出什么破例的事情呢? 【04】 回去的路上,江烁忍不住好奇,问秦一恒:“你们究竟聊了什么?怎么那个红玫哭成那样?” “你听见了?”秦一恒正在认认真真地观察路况,他们在红玫家呆了有将近三个钟头,地面的积雪又厚了不少,天空中还在飘着一朵朵的雪花,对于开车来说,要格外注意。 “她那声音那么大,想听不见都难。”江烁故意掏了掏耳朵,“毕竟我耳朵还是蛮好的。” 秦一恒笑笑,说:“我是个心理医生,你知道的吧?” 江烁无语,抬了一下两个胳膊,说:“那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说着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我这胳膊,现在还感觉酸痛呢!” “一码归一码,你的救命之恩,我记着的。”秦一恒说,“但关于她的事情,很抱歉,我真的不能说。” “秦二,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死板呢?”江烁无语,但他也看出来了,这秦一恒断然是不会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秦一恒依然只是笑笑,没有搭话。 倒是江烁又想起一件事,问:“哎,对了,秦二,你的背……还疼吗?” 秦一恒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还有点疼,但有可能只是心理作用,毕竟我的身体没有真的被砸到。” 江烁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们俩人的身体当时都好端端的坐在红玫家。 “你的头还疼吗?”这次轮到秦一恒关心江烁的身体了。 “你不提还好,你这一提……哎……”江烁双手捂住脑袋。 秦一恒见状,立刻说:“你怎么了?还是头疼吗?我直接开车带你去医院看看。” “你这一提,我才发现,”江烁突然把手放下,嬉皮笑脸地对秦一恒说,“我的头一点都不疼啦!” 秦一恒:“……” 江烁看到秦一恒被戏耍的表情,乐得哈哈大笑。 秦一恒懒得理他,腾出手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顺便遮住了嘴角闪过的那丝笑容。 “你去哪,我送你。” “去南门市场。”江烁也不见外,直接说了地址,“我又有钱啦,去买点炭。今天下雪,太冷了。大杂院的人这个冬天都没赚到什么钱,一个个都不舍得烧炭取暖。我要是在我屋里烧上一盆旺旺的炭火,保准他们一个个的都要挤过来,到时候我就收他们取暖费,秦二,你觉得这是不是个生财之道?” 秦一恒听了,依然没说什么,只是抿嘴笑了笑。 【05】 第二天,雪停了,太阳升起,照的白雪上一片金灿灿,暖洋洋。 秦一恒刚到他的诊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开?” 白开一身警服,穿戴整齐,表情严肃,身旁还跟着几个下属,下属的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和不安。 白开脸色铁青:“一恒,出了点事,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秦一恒看着白开,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 “出了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 “红玫你认识吧?那个莱斯登歌舞厅的歌女。”白开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她怎么了?”秦一恒心里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她死了。”白开声音有些低落,“你和江烁都是她昨天最后见的人,属于重点嫌疑对象。” “她死了?”秦一恒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昨天才和红玫好好的谈了一次,对方好不容易才肯在他的面前卸下了一些防备和伪装,本来他还觉得这次他做得不错,结果今天一大早,白开就来告诉他——红玫死了? “走吧,具体情况,到了局里再说。”白开叹了口气,“江烁已经被带到局里了。” ☆、第十四章 案发现场 【01】 秦一恒和江烁的口供不是白开录的,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白开和秦一恒是发小,多少年的交情了,而江烁又是秦一恒的助理,这次两人卷进红玫的命案里,白开自然要避避嫌。 给这二人录口供的事,就交给了其他警员。 白开将秦一恒带到警局后,又去了一趟案发现场。 【02】 案发现场:莱斯登歌舞厅。 报案时间:凌晨五点。 报案人:莱斯登歌舞厅经理冯凯龙。 莱斯登歌舞厅此时已经被警察给封锁了现场,白开过去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放我进去!”一个衣着考究的油头男人正在和看守的警卫争执,“我是她未婚夫!” 白开注意到他,差人将那男人提到自己面前:“你说你是红玫的未婚夫?” “对,我叫郑如海,是红玫的未婚夫,今天刚从绍兴老家来找红玫商量结婚的事,结果……”郑如海一脸悲切,用手指着莱斯登歌舞厅大门两边的巨大红玫海报说,“结果我还没见到她,所有人就都告诉我,她死了?!我不信!我不信!让我进去看看,她肯定不会有事!” 白开盯着郑如海的眼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什么也没看出来,见这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想要进案发现场,立刻将对方甩开,说:“你说是她未婚夫,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的,这是她写给我的信。警长大人,你看看,是她约我今天来常山州找她一起商量结婚的事情。”郑如海从怀里掏出一封牛皮纸信封递到白开面前,白开没有收,而是被白开身侧的小黑接了下来。 白开递给小黑一个眼神,小黑立刻从信封里掏出信纸递到白开手里。 白开略略扫了一眼,又将信纸递回到小黑手里,对郑如海说:“这样,我先带你进去看一眼现场。” 郑如海正要道谢,就听见白开继续说:“但是你恐怕也要和我们回一趟警局。” “我?”郑如海不解,“你们是怀疑我吗?” “走个程序。”白开抬起胳膊,重重的在郑如海肩头拍了两下,差点把对方拍了一个趔趄。 郑如海本来还想反抗,但白开这两下已经够他受的了,再加上周围的警员一个个虎视眈眈,他顿时就强硬不起来。 “信总该先还给我吧?”郑如海眼巴巴看着小黑将信收起来,伸手去讨,却被小黑闪了过去。 小黑理直气壮地说:“这是证物,需要暂时封存。之后会还给你的,放心吧。” 【03】 白开带着郑如海来到了案发现场——红玫的个人休息室,在莱斯登歌舞厅的二楼。 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红玫的尸体也已经被运走去做尸检。 白开只让郑如海现在门口看了两眼,就让手下将他给带回警察局,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进入现场房间。 白开看到的,是他之前接到报警后看到的现场画面。 房间里的小吊灯开着,但亮的灯泡没有几个,除了梳妆镜围着一圈灯泡显得格外明亮,整间屋子依然显得昏暗。 除了光线,房间里还充斥着浓浓的脂粉和香水味。 红玫穿着一身粉色戏服斜着身子、歪着脖子坐在她的梳妆镜前,明亮的镜子里映出红玫那张画着浓妆的脸,大红色的嘴唇在灯光下红得格外显眼。 她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整洁干净,毫不凌乱,甚至给人一种她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房间的陈设看起来并没有人翻动的迹象,一切都井井有条。 房间中央放着一盆罩着铁丝笼的炭火盆,白开到的时候火盆里的炭已经熄灭,覆着白色的炭灰。 房间里只有一扇朝着大街开的彩色玻璃窗户,窗户外还用铁栅栏封了起来,封得很牢靠,人是无法从这扇窗户出入。当时窗户的暗红色窗帘是拉上的。 除了这扇窗户,房间只有一扇门,材质是一半是铁的,但门留了上半边做了镂空铁艺,镶嵌了一块磨砂玻璃,在门靠里面的位置挂了块厚门帘。 白开问过,舞厅的人都说这个门帘从来没有打开过。 而这个门锁也比较简陋,里面是插销锁,外面是挂锁。 白开也问过舞厅经理冯凯龙,对方说,因为红玫平时也不怎么在她的休息室待,所以这个门和门锁也虽然比较简陋,但也一直没换。 而红玫平时除了化妆时会在这个房间呆一会,其他时候不是在台上演出,就是在包厢陪酒,再不然就是闲下来去后台的大休息室同其他人一起聊天。 但她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毕竟是他们莱斯登歌舞厅的头牌,指明要她陪的有钱有势的人还是不少。 白开走到镜子前,回忆起当时看到的细节: 她的脑袋歪着,头发梳成了一个发髻挽在脑后,只有几丝碎发贴在鬓边。 她的手自然下垂,耷在身体两侧。 手指甲涂了大红色指甲油,指甲油有一点点剥落的痕迹,但指甲缝里却没有任何异物。 她的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痛苦的表情,脸上的妆容也没有脏乱。 细长的脖颈上也没有勒痕或者伤口。 身上只有一套粉色戏服,戏服下面却什么都没穿,戏服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 脚上穿着一双粉色绣花布鞋,看成色,也不是新的,甚至似乎还有点挤脚。 梳妆镜前的各种女人用的瓶瓶罐罐,白开却不太懂,但是看起来都是常用的东西。 【04】 警局里,秦一恒和江烁的口供没费太多事就录完了,他们俩各自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再加上秦一恒的哥哥秦一持亲自来了警局作保,这两人便恢复了自由。 但秦一恒只是将他哥打发走了,自己却没有走,坐在警局一楼大堂等白开回来。 认识的警员请他去别的地方坐着等,却被拒绝了。秦一恒清楚,这次的案子他毕竟牵扯进来,多少也要避点嫌。 与他一同留下来的,还有江烁。 “你怎么还不走?”秦一恒问江烁,“你今天不要上班吗?” 江烁坐在板凳上,看着警局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说:“今天就偷一天懒,不去了。”他又直了直身子,语气更重了些,“我们昨天才见了红玫小姐,今天她就没了。我也想知道凶手是谁,我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也算是对得起红玫小姐的点心。” 秦一恒听了没说话,低着头,眼神有些空洞地盯着警局的地面。 “一恒?”白开的声音从秦一恒头顶传来,“你在这干嘛?” “你回来了?”秦一恒抬起头,声音很低沉,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说,“白警长,我申请参与这次的案件侦破工作。” 白开皱了皱眉,说:“我倒是想,但是你这次身份尴尬,不太合适。” 秦一恒目光直视白开,说:“白警长,方便听我说几个理由吗?首先,我已经录过口供,且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其次,我相信现场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我;再次,我没有任何加害红玫小姐的动机;最后,我是受害者红玫小姐的心理医生,相信我能够协助白警长侦破此次案件。” 白开此时并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不少警员。白开也明白,秦一恒这话也不仅仅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小黑听完,立刻说:“老大,秦公子说得没错,要不就……” 其他警员也纷纷点头附和。 白开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松了口:“那好吧。”但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可能不太方便带你去现场。” 秦一恒点头表示理解。 “还有我,我我我!”这时,江烁跳了出来。 白开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有什么用?” 江烁一听这话就来气:“你江小爷我用处大着呢!” 秦一恒拦住了还想继续和江烁掰扯的白开:“我们抓紧时间吧。” 白开看了秦一恒一眼,又瞪了一眼江烁,说:“去我办公室。” 【05】 白开在他办公室的黑板被分了两个区域,一半区域画着红玫的休息室平面图,另一半则画着红玫的人际关系图。 “刚刚我已经和你们详细说了现场的情况,但是你们毕竟卷进了这个案子,肯定不好带你们去现场勘查。”白开说,“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红玫小姐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至于具体的尸检报告可能还得到明天才能拿到——但红玫小姐离奇死亡这件事,今天估计整个常山州的人都知道了。” 坐在一旁听他讲的秦一恒和江烁点点头,表示理解白开。 白开说完,又抽出伸缩棒指着另外一半的人际关系图继续说:“死者红玫小姐人际关系比较复杂,但整理之后,可以看出,她最常接触的主要还是莱斯登歌舞厅的人。目前我们锁定了几个最有嫌疑的人:莱斯登经理冯凯龙、莱斯登的歌女白水仙、莱斯登常客码头王的三弟王贵荣,对了,还有红玫小姐的未婚夫郑如海。我来给你们简单说一下他们各自的情况。” ☆、第十五章 嫌疑人们 【01】 莱斯登经理冯凯龙: 冯凯龙,男性,四十四岁,莱斯登歌舞厅的经理,常山州本地人,已婚,有三个孩子,中等身高,微胖,略微有点秃。 他在莱斯登歌舞厅做经理其实也才一年不到。 之前他们歌舞厅的经理姓吴,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外债,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突然跑路,他这事瞒的严实,歌舞厅的人一个也不知道。 第二天讨债的一帮人带着砍刀找上了门,老板当时不在常山州,而冯凯龙那时不过是个大龄领班,眼看着讨债的人拿着砍刀吓跑了客人,逼迫歌舞厅的人交代姓吴的经理下落,不然就剁了他们的手。 当时冯凯龙作为在莱斯登歌舞厅资历最老的人,被大家推出来作为代表,和对方谈判。 万幸最后好赖是谈成了,对方也没有为难他们。 等他们老板从外地回来,知道此事后,便任命冯凯龙做了他们莱斯登歌舞厅新的经理。 这次红玫离奇死亡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并报案的。 他对当时情况的说法是这样的: “正常情况下,我们歌舞厅营业到凌晨两点半左右就结束了。但是昨天,是码头王老板的生日,他包了场子,请他们码头的兄弟来开心开心。 “哪知道那群大老粗,大概是八辈子也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一个个都使劲喝酒,到处揩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结果就出了意外,一个姑娘被纠缠烦了,打了王老板手下人一巴掌,然后就莫名其妙闹了起来……后来我收拾烂摊子搞到四点多,才把那些大爷们都给送走。 “我那时候累坏了,但又怕店里损失太大不好交代,就让员工盘点了一下损失,直到将近五点的时候,才让大家回去。 “我也准备回家睡觉,就回二楼办公室去拿包,第一次路过红玫小姐的休息室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她那间休息室的门平时都是关着的,我们这行都是晚上上班,她那如果里面有人,一般从门上的玻璃就能看到一点光亮。我第一次路过她的休息室的时候她休息室门上的玻璃是暗的。等我拿了包再从她的休息室路过的时候,突然发现玻璃后面有亮光。 “我当时以为是红玫小姐在里面拿东西,就敲了敲门,让她赶紧回家。结果里面没动静,楼下嚷嚷着要关门了,我就有点着急,又重重敲了敲门,结果还是没反应,我就觉得有点不对。 “当时还有几个没走的员工就围了过来,我们一商量,就把门撞开了。 “门刚打开,我还以为红玫小姐是睡着了,结果叫了好几声也不见醒,一摸鼻息才发现没气了…… “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她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穿过那身戏服,头发也是,她平时都是卷发,这么多年,我们都没见过她打扮成这个样子。 “然后我们就报了警。” 听起来似乎红玫的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根据莱斯登歌舞厅的其他人说,这个冯凯龙自从坐上经理的位置后,就经常对红玫小姐动手动脚。 红玫小姐看不上他,有几次甚至当众给他难堪,搞得他很没面子。 后来冯凯龙和新来的歌女白水仙好上了。白水仙年纪不大,但心思不小,想要攀着冯凯龙做他们莱斯登歌舞厅的新头牌。 所以冯凯龙做为第一个发现红玫小姐死亡现场的人,同时还有杀人动机,自然被警察局列为重点嫌疑人之一。 【02】 莱斯登歌舞厅的歌女白水仙: 白水仙,女性,十九岁,苏州人,莱斯登歌舞厅的歌女,未婚,个头不算高,面容姣好,身姿婀娜,嗓音清甜,很会唱各种流行的曲子。 白水仙,去年刚从外地来常山州,先是去了常山州另一家大世界歌舞厅,然后又因为和大世界歌舞厅的头牌碧云不和,就来了莱斯登歌舞厅。 来了没多久,白水仙攀上了莱斯登歌舞厅的经理冯凯龙,便开始对头牌的位置起了心思。 红玫虽然做了莱斯登歌舞厅头牌好多年,但毕竟年纪已经快三十,而白水仙才十九,年轻漂亮,唱歌也好听,再加上有了冯凯龙撑腰,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 据莱斯登歌舞厅的其他人说,红玫小姐出事前不久,白水仙在后台众人面前,故意打翻了红玫小姐给大家带来的点心,并且直言红玫小姐的点心不够精致,完全是打发人的。 据说,当时白水仙还说了句:“别以为你现在是头牌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头牌谁知道你还能守几天?” 红玫小姐当时脸色就非常不好,两人互相对视,感觉差点就要闹起来了,结果白水仙被经理冯凯龙派人拉走了。 红玫小姐遇害当天,白水仙是最后走的几人之一,也是最先看到现场的人之一。 【03】 莱斯登歌舞厅常客,码头王的三弟王贵荣: 王贵荣,男性,三十五岁,祖籍东北,经营码头生意,已婚,有四房姨太太,但一直没有孩子。个头很高,身体健壮,平时给他哥帮忙,好酒。 三十年前,他们举家迁至常山州,在常山州码头打拼多年,终于他的大哥王贵福混出了名堂,成了常山州有名的码头王。他还有个二姐王贵英,嫁给了常山州一个烟草大亨。 这个王贵荣,这两年追求红玫想让她做他的第五房姨太太,这事早就家喻户晓了。 他也舍得花钱捧红玫的场子,这两年,花在红玫身上的钱可不算少。 只不过,红玫对他一直忽冷忽热地吊着,不说肯,也不说不肯。心情好了,就笑脸相迎;心情不好,就冷着一张脸,对王贵荣爱答不理。 昨晚,码头王生日,王荣贵自然也在莱斯登歌舞厅,他去找红玫,想要红玫为他哥唱一首生日歌,结果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惹得红玫小姐不高兴了,当时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说什么就是不肯唱。这让王荣贵觉得在他哥面前丢了面子,举起手就要甩红玫巴掌,虽然最终被拦下去了,但同时指着红玫说了句:“你这个贱人,别他妈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在这常山州,老子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他最后离开莱斯登歌舞厅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半,和他们码头的人一起走的。 之所以将他列为重点嫌疑人,还有一个原因是录口供的时候,他从凌晨3点到4点左右的一个小时,只有他一个人在二楼包厢。他说他当时吃酒吃多了,睡着了,但没有其他人证,不能排除他撒谎的可能性。 如果他撒谎,那他就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04】 红玫的未婚夫郑如海: 郑如海,男性,三十岁,绍兴人,教书先生,离异,无子女,中等个头,中等体型,长相文弱。 郑如海是白开在莱斯登歌舞厅门口碰到的,拿了红玫的信件,说是约好了今天见面商量婚事,今天早上才到的常山州。 据郑如海说,红玫原名洪梅,和他是青梅竹马,两家小时候就定下了娃娃亲。后来红玫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双亡,被远房亲戚接走,两人一别就是许多年。 大概是两年前,他们家有亲戚从常山州回去,说见到一个人很像当年的洪梅。 当时他已经离异,心里还是挂念洪梅,于是亲自跑了一趟常山州,两人久别重逢,虽然说不上什么旧情复燃,但也算是有了过去的感情基础,两人之间感情升温,一年后,郑如海带她回去见了父母,订了婚,打算今年年底结婚。原计划婚后,洪梅和他一起回绍兴老家过日子,不再做歌女了。 前几日,他在老家收到了她的来信,信中约他今日来常山州相聚,共同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 信的邮戳上可以看出,红玫是一周前通过常山州邮局寄的信,而且是挂号信。 但根据他的口供,他说他是坐了今天早班的火车来的,但经过调查,从绍兴过来最早一班的车子9点多一点才到的常山州火车站,再从常山州火车站到莱斯登歌舞厅,坐黄包车要一个钟头左右,即使坐汽车也要一、二十分钟。 但是白开遇到他的时候,才九点零五分。 也就是说,这个郑如海撒了慌。 红玫在常山州无亲无故,但拥有大笔的资产,郑如海作为红玫订过婚的未婚夫,将会成为红玫死后的受益者,很有可能为了钱而害命。 【05】 白开将这几个人的情况简要说完以后,收起了伸缩棒,在掌心拍了拍,看着秦一恒和江烁,问:“你们怎么看?” 江烁摸着下巴在思索,扭头去看秦一恒,却发现对方和他动作一样,顿时笑了一下,说:“秦二,你不是红玫小姐的心理医生吗?应该知道很多事吧?这次能说了吗?” 秦一恒看了看江烁,又看了看白开,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白开当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说:“你这是在协助警方破案,你放心,你的话我不会随意说出去的,不然也不用特地把你们叫到我办公室来了。” 秦一恒皱着眉头,说:“我倒不是顾虑这些,放心,我会有选择性的,把我知道和案件有关的信息透露给你们警方。我只是觉得这几个人里面,肯定有人故意漏说了一些重要的内容。” 白开问:“什么内容?” 江烁插嘴:“什么内容?那该问你们警局里的人吧!” 白开瞪了江烁一眼:“你小子要是再乱说话,就把你踢出去!” 江烁挑了挑眉,没吱声,但他那个表情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本事你踢呀”的挑衅之意。 秦一恒此时哪有心思管他们俩,问白开:“对了,红玫小姐身边那个丫头,你们问过了吗?” 白开点头,说:“做过口供了,没什么内容,她平时主要就是负责红玫小姐家里的饮食卫生什么的。红玫也很少带她去莱斯登歌舞厅,今天早上派去带她来录口供的人说,看到她的时候,她才刚买了菜,从菜市场回来。” 秦一恒继续问:“那红玫小姐在莱斯登歌舞厅主要由谁来照顾?” 白开觉得秦一恒的问话有些古怪,但还是先回答了他:“红玫小姐有个玩得还不错的姐妹,叫莺音的,据歌舞厅的人说,在歌舞厅里,经常是莺音帮忙照顾她。”说完,看着秦一恒的脸色,问:“怎么了?这个莺音有什么问题吗?” 江烁却有些耐不住性子,说:“哎,秦二,不是我说你,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干嘛这样故弄玄虚?你不是红玫小姐的心理医生吗,她的事你应该都很清楚吧?” 秦一恒看了江烁一眼,脸色深沉,说:“我是红玫小姐的心理医生没错,但她也不是把身边所有的事,全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另外,她和我说的所有的事,都没有用真实的人名,而是用的代称,有时候就连她自己也会记混。所以有些人我也不知道是谁。” 江烁听了,嘀咕了一句:“这个红玫小姐防范心还挺强的嘛……” 白开听他们把话题扯远了,连忙继续问秦一恒:“一恒,你还没说,你问我那个莺音做什么?” “我有些话想问问她,她现在人在哪?” “我之前梳理红玫身边的人的时候,也留意过这个莺音,但听那个姓冯的经理说,莺音一周前就辞了工,回老家结婚了。” “这也太巧了吧,怎么也是一周前?”江烁皱了皱眉头,说,“你刚才不是说,红玫小姐给她那个未婚夫郑如海寄信不也正好是一周前吗?” ☆、第十六章 五倍报酬的任务 【01】 “这么说,这个莺音可能还是个关键!”白开听了江烁的话,惯性地用伸缩棒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掌心,“嘶——”结果下手太重,疼得他不禁咧嘴吸了口凉气。 江烁立刻得意地吹了一下头发,说:“怎么样,我说过我很有用的吧?” 白开没接他的话茬。 秦一恒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蓝色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不多会,就放下了粉笔,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可以先从这几个方面重点着手查查看。另外,得想办法尽快把那个莺音给找到。” 江烁和白开往黑板上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戏服”,“老家”,“未婚夫”三个词。 白开点点头,出门吩咐下属后又回到他的办公室,说:“这次的嫌疑人是有点多,不过你们还可以和上次一样,去他们的心宅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吗?” 秦一恒还没开口,就听见江烁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不行。”江烁直接双手交叉在胸前表示拒绝。 白开也知道,想要进心宅,必须得靠江烁,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拒绝。 还没等白开想明白,就听见秦一恒说了句:“我不要紧。” 白开顿时有种被这两人排除在外的感觉,不爽道:“你们俩在说什么呢?对什么黑话暗语啊!” 秦一恒朝白开笑了笑,说:“没什么。” 江烁却依然比了一个叉,说:“不行,不行,这次人太多了,万一又出点什么事……” 之前那次这两人来帮忙,他们并没有和白开透露太多他们在心宅里的遭遇,但听江烁这话,白开自然明白过来,他们俩在心宅里肯定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放心,”秦一恒摘下眼镜,一边擦一边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江烁翻了个白眼,说:“秦二,你搞搞清楚,每次有事的都是你吧!” 秦一恒,常山州首富的二公子,留学归来的心理医生,此时也只能哑口无言,极其认真的低头擦眼镜。 白开:“……你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秦一恒立刻抢答:“没什么。” 江烁不语,抬头去看屋顶天花板。 三个人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江烁,现在这情况,我还是想去他们的心宅看看,说不定会有更多的线索。”秦一恒戴上了眼镜,视线透过眼睛的玻璃望向江烁,“报酬好说。” 江烁哼了一声,说:“你觉得这就只是钱的事?” 白开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他当然想秦一恒他们能帮他尽快破案——莱斯登歌舞厅老板的靠山可是他们常山州警察局局长邱明亮,这案子不结,歌舞厅的营业会受到影响,最后他们局长肯定还是要向他这个小警长施压。但秦一恒也是他的发小,他也不忍心让秦一恒因此涉险,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他可不敢想象。 秦一恒伸出三根手指头,说:“三倍报酬。” 江烁眼神闪烁了一下,被秦一恒发现,立刻展开手掌,将三变成了五,说:“五倍报酬。” 秦一恒见江烁有点动摇,抿了一下嘴唇,说:“这样吧,这次嫌疑人有点多,全部都去确实有点麻烦,我们就挑一个人,去他的心宅,怎么样?”他看了一眼江烁的表情,分明已经动心了,立刻继续说,“你放心,我已经有经验了,会加倍注意,不会有事的。” 江烁还在纠结,白开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也该说点什么,清了清嗓子,说:“一恒,我觉得这次的案子也没那么急,也可以不用去心宅……” 白开的话音未落,办公室桌上的电话响了。 “谁这么会挑时间,这个时候打电话。”白开被打断,略有不爽,但还是接了电话。 “喂。”白开接到电话的一瞬间就听出了对方是谁,“邱局长,您怎么亲自打电话来了?” 【02】 白开挂了电话,脸色不佳。 刚刚他还在说不急,结果马上就接到邱局长的催命电话,限他两天内结案。 办公室另外两人虽然没听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已经从白开和对方的对话里听明白了。 白开有些尴尬,就听见秦一恒说:“也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分头行动吧!” 白开的目光从秦一恒脸上逐渐挪到江烁脸上:“分头行动?” 江烁已经是一脸“认命了”的表情,盯着秦一恒说了一句:“说好的五倍报酬,可不许反悔啊!” 白开明白了,也知道时间耽误不得,问:“那你们选择哪一个?” 秦一恒这个时候有点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提议只选择一个。 江烁也没和他们商量,直接说:“就那个什么经理吧,就他。” 白开有些不解:“为什么选他?” 江烁吹了一下头发,说:“其他几个要么是心机重的女人,要么是跑码头的——估计他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有那个撒谎的教书先生——我可烦那些文邹邹、酸叽叽的教书先生了,他们几个的心宅肯定不安生。所以这样一来,就剩这个经理的心宅感觉会稍微安全点。” 白开被江烁的理由搞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同意还是该反驳,于是将咨询的目光投向秦一恒。 秦一恒略一思索,点头答应:“行,就他吧。” 白开一拍桌子,说:“行,那我安排一下,你们俩去那个莱斯登歌舞厅经理冯凯龙的心宅。我呢,再去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03】 “叮玲玲——”清脆的声音在封闭的审讯室回荡。 江烁又是先睁开眼的那个,他一睁眼,就觉得头晕眼花,下意识抬胳膊来保持平衡,但抬起了两个胳膊——还有秦一恒的。 “哦,差点忘了……”江烁说着立刻随手解开了两人手腕间的红绳。 秦一恒也被晃得站不稳,和江烁对视一眼,说:“这是……地震?” 天色昏暗,轰隆隆的声音炸起,无数碎石破瓦从天而坠。 秦一恒江烁二人抬头一看,一栋巨大的房子正在坍塌。 说这栋房子巨大,并不是指它楼层多且高。其实它只有一层,就是简单的平房样式,却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光是房门,就有一般城墙门那么大。 江烁哀嚎一声:“怎么回事!为什么连这家伙的心宅也不得安生!” 一块巨大的碎瓦坠下,堪堪从江烁鼻尖前掠过,砸在他的脚边。 “我们先离开这。”秦一恒一把拽了江烁的胳膊,江烁连连后退了两步。 “这地方,也太危险了!”江烁后知后觉地起了一阵冷汗,一边摇摇晃晃地躲闪那些坠落的砖瓦,一边拉出红绳想要和秦一恒绑在一起。 秦一恒却制止了他,说:“先不出去。” “秦二?”江烁瞪着眼睛,“不出去?不出去在这等着被砸死吗?” 秦一恒却抬手,望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你看那里,我怀疑这个心宅的主人冯凯龙应该就在那里。” 江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在离他们这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片树林。 “你确定我们要去那里?”江烁依然对这个冯凯龙的心宅抱有非常不好的感觉。 秦一恒偏了偏身子,躲开了一块碎石,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这个人,认定的事情,便要全力以赴去达成。” 【04】 当江烁和秦一恒全力跑到树林边喘口气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只见那房屋已然轰然倒塌,顿时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地面晃动得更厉害,仿佛空气都在震荡。 “咳咳咳——”两人被呛得直咳嗽。 尘埃未定,江烁却突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震……停了?” “嗯,好像是停了。”秦一恒用帕子捂住口鼻,说,“我们往树林里去。” 江烁点头,转身准备往林子里去。 “等一下。”秦一恒却叫住了他。 “怎么了?”江烁立刻警惕起来,打量着前面的树林,结果却看到一块格子手帕递到自己面前。 递帕子的人自然是秦一恒,递的时候说了句:“我这还有块手帕,你先用着吧,粉尘伤肺。” 【05】 两人刚开始进林子里,还觉得视线模糊不清,粉尘弥漫,但走着走着,却发现依然视线不清,但不再是因为粉尘的缘故,而是天色变暗。 “秦二,快看!”江烁突然脸色大变,朝着秦一恒身侧大叫一声。 秦一恒却翻了个白眼,丢了一句:“幼稚。” 江烁顿觉无趣,说:“秦二,你这人也太没意思了吧。” 秦一恒没搭理他,而是竖起手指比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江烁却嘲笑:“哎,秦二,你这招更幼稚。” 秦一恒叹了口气,说:“没和你开玩笑。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江烁拢手至耳畔去听了片刻,认真地对秦一恒说:“我听见了水声。” ☆、第十七章 凶手不是他,但凶手也是他 【01】 两人匆匆疾行于树林间,借着朦胧的月光,往水声处赶去。 “没想到,这还有月亮。”江烁侧着脸瞄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天边朦胧的下弦月,泛出冷淡的微光。 江烁的脸上沾了些许尘土,但在月光下他的皮肤就像是白瓷,越发凸显他五官的精致。 秦一恒闻言也看了一眼天边,孤零零的月亮,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光源。 可还没等秦一恒对这个月亮发表什么见解,就看见江烁一边飞奔一边说:“秦二,快来!我看到河了!” 秦一恒此时也看到一条宽阔的河面出现在前方,水面晃动着月光的碎影。他连忙跟上,一把拽住江烁的手腕,压低了声音说:“轻点声!” 江烁虽不明白秦一恒的用意,但还是照做,慢了下来。 只可惜,晚了一步。 河水水面晃动膨胀,紧接着就是哗啦一声,水花四起,一个黑色的怪物从水里跳了出来。 “我真后悔。”江烁对眼前的变化发出了感慨。 秦一恒的目光却在河岸附近搜索,随口搭话:“后悔什么?” 江烁笑着看了秦一恒一眼,说:“后悔武器带少了。”说完,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挡在了秦一恒身前。 “你这是早有准备呀!”秦一恒挑了一下眉毛,虽然江烁身形看着不属于高大威猛那一类的,但有这家伙在身边,好像比起彪形大汉还要可靠得多。 “不然呢?谁让你这么弱。”江烁嘴上和秦一恒斗,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从水里冒出来的漆黑怪物。 怪物浑身漆黑,身上还缠绕着湿淋淋的水草,看起来不高,微微有些佝偻着背。脑袋光秃秃的,只有脑袋最外围有一圈长长的毛发,而脸长的就像猩猩。它有六条粗壮的腿,在地上走得飞快,四只胳膊也异常粗壮,手有半个胳膊长,每根手指头就像是一把尖锐的矛头。 “这个冯凯龙怎么回事?心宅里居然还有水鬼!”江烁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护着秦一恒,调整着手中小刀的角度。 一只手却压下了江烁握刀的手,秦一恒的声音响起:“它的目标不是我们。” 【02】 江烁仔细一看,那从水里上岸的怪物,仿佛并没有看到他们二人一样,而是扭着脑袋四处张望。 怪物扭动脖子,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咔咔——” “咔咔——” 怪物的脖子扭了超过180度之后,还在继续朝着一个方向扭动。 “它后脑勺怎么还有一张脸!?”江烁有些惊恐地看见怪物后脑勺上露出一张扭曲的脸,依然像猩猩的脸,但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表情,眼眶里的不像是眼珠子,而是像充血的肉瘤一样的东西,仿佛随时能爆出血来。 “咔咔——” “咔咔——” 怪物的整个脑袋在脖子上扭了整整一圈,展露出来的还是原来那张脸。 “它找到了。”秦一恒的声音又突然响起,吓了江烁一跳。 江烁回头不满地瞟了秦一恒一眼,说:“秦二,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话?” 秦一恒没理他,绕过江烁,去跟正在沿着河岸往上游方向跑的怪物。 这次轮到江烁拉住了秦一恒,低声问:“你要干嘛!” “跟着它,说不定就能找到心宅主人冯凯龙。” 江烁皱着眉头。 秦一恒见他这副表情,盯着江烁的眼睛问:“江烁,你相信我吗?” 江烁点头:“信你,我们走吧!” 【03】 河岸上游,有一处不高的山丘,山丘下有个非常狭小的洞口,天空中寒冷又温柔的月亮光照在洞口,洞内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却显得格外阴森。 怪物跑的飞快,江烁秦一恒二人追得气喘吁吁,直到靠近洞口,那怪物才慢下来。 “腿多就是快啊!”江烁喘着气说。 秦一恒比江烁喘得还厉害,但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就祝你早日长出八条腿来。” 江烁笑道:“那还是算了,小爷我两条腿就够了。” 虽然他们俩嘴上没停,但注意力全在怪物身上。 只见那怪物在洞口嚎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江烁又开始头疼,和之前几次一样,头疼欲裂。 秦一恒也注意到了,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又开始头疼了?” 江烁疼得抱着头蹲下身子。 秦一恒忙对他说:“把耳朵捂上,快!” 但江烁此刻距离怪物太近,刺耳的声音贯穿了他的脑袋,他已经无法听清秦一恒在说什么,像一只刺猬一样抱头蜷缩着。 一双手覆上了他的耳朵,很用力,但又很小心的将他的耳朵给蒙了起来,这双手阻止了怪物嚎叫声直接入耳。 刺耳的声音被挡住的一瞬间,江烁觉得脑海里,好像有什么熟悉的画面一闪而过,他试图去捕捉,但那感觉就像是从手里滑走的鱼,鱼跑了,手里还残留着黏腻的触感。 只是江烁却没有时间去回味,地面开始传来震感,秦一恒的手也离开了江烁的耳朵。 怪物停止了嚎叫。 它开始冲撞洞口。 洞口不大,怪物无法进入,所以它撞击洞口,用它有力的腿和胳膊,伸入洞口,试图从洞里掏出点什么。 江烁坐在地上,秦一恒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 “秦二,该不会那个冯凯龙就在洞里吧?”江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秦一恒点点头:“应该就在那。” “那我们……”江烁想说是不是该去帮帮忙。 秦一恒却说:“别急,我们先看……”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哀嚎,一个人影被怪物长手抓住从洞中拽了出来。 【04】 江烁一见,留了一句:“秦二,你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就拔出小刀冲了上去。 “江……”秦一恒手都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只能看到江烁矫健的背影。 江烁刚刚离那怪物还有一段距离,只看见它抓了个小人儿出来,结果走近一看,怪物手里抓住的,也是个怪物。 说是怪物可能并不完全准确,应该说像动物,像人类一样的动物。它全身长着厚且密的毛发,但不像猩猩,不像狒狒,不像猴子这些灵长类动物,而是像人类。 江烁那一瞬间的犹豫,却挡住了黑色怪物的去路。 怪物一只胳膊拎着那像人类的动物,另外几只胳膊则朝着江烁扑去,长长的手指呈爪状,指尖闪着黑色的寒光。 江烁左躲右闪,就地滚了一个跟头,躲开了怪物的袭击。正当他准备起身,那怪物身形却更快,利爪已悬在江烁头顶,江烁心中大骇,拿刀去挡,但怪物的另一只利爪却直朝他心口掏去…… “完了!”江烁懊悔刚刚不该冲动,为了个小怪物在别人的心宅里挂了,太不值得了。 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枪响,怪物额头被击中,向后退去,咚的倒在了地上。 枪口硝烟未尽,秦一恒站在不远处,举着枪,冷静的就像一块冰雕。 江烁惊疑未定,缓缓回头看见秦一恒,破口大骂:“秦二你这个混蛋,再晚一点小爷我就交代了!” 秦一恒收了枪,前去扶他起来,说:“这不是还好好的嘛,还能骂人呢。” “你这次怎么带枪了?”江烁朝秦一恒腰间看去,“不是,你什么时候带的枪,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哪弄的枪啊?” “找白开借的。”秦一恒言简意赅,“江烁,你先休息会,我去看看那个人。” “哎,别去!”江烁连连摆手,“那不是冯凯龙。” 秦一恒笑了笑,没说话,朝着躺在怪物身边,被掐得奄奄一息的那个类人的动物走去。 “你小心点。”江烁叮嘱,知道秦一恒身上带了枪之后,他对这位秦家二少爷总算是稍微放了心。 秦一恒扭头,朝江烁点头,笑了笑,一只手摸上了枪柄。 【05】 那个浑身是毛的动物醒来,朦朦胧胧看见一张人脸,那人温和地微笑,那是一种让人感觉到能够被包容的微笑:“你是冯凯龙吗?” “我……我是……”他不是动物,他果然就是这心宅的主人冯凯龙,但随即他又慌张摆手否认,“不,我不是,我就是贱种,我是臭狗屎,我是怪物,我不是冯凯龙……我不是……” 秦一恒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微笑着去安抚对方,他用手轻轻撩开了遮挡在冯凯龙眼前的毛发,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没关系,它已经死了,你看。”说着,示意对方去看地上怪物的尸体。 江烁盘腿坐在一旁,对于秦一恒表现出的这种温柔气质已经见怪不怪了——秦一恒似乎能对任何人温柔,但除了对他。 见冯凯龙平静下来,江烁说:“能不能直接问问他凶手是不是他?” 秦一恒想了想,说:“我试试吧。” “冯凯龙,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秦一恒依然用他那种温和的语气说,“你知道,是谁杀了红玫,是你吗?” 他柔软温和的语气和他的问话十分割裂,让一旁的江烁听了浑身不舒服。 浑身是毛的冯凯龙听到这个问题,先是迷茫,随即神色大变,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四肢并用快速跑回了他的洞穴之中。只是这洞口委实太小了,二人进不去,在洞口叫了半天,可无论怎么叫也不肯出来。 江烁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叉腰站在洞口,生气地对秦一恒说:“凶手肯定就是他!” “叮玲玲——”一阵闹钟声传来。 “时间到了,走!”江烁连忙用红绳将二人手腕相连。 【06】 江烁刚睁眼,闹钟还在响,身边的秦一恒没醒,对面的冯凯龙也还没醒。 审讯室里还是上次那老几样:黑雨伞,音乐盒,闹钟,秦一恒手里的怀表和他手里的铜钱串。 江烁迅速解开红绳,正在收自己的铜钱串,就听秦一恒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凶手不是他,但凶手也是他。” ☆、第十八章 豆浆油条与咖啡面包 【01】 白开警长这次勘查现场,不再将注意力集中在尸体被发现的梳妆台前,而是格外注意房间里的其他细节。 虽然是白天,但房间光线并不十分好。白开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四处照射。 房间有一张供小憩的床,床面看起来很整洁,被子叠得端正放在床尾;床边有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摆了一个花色布艺台灯;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铁艺衣架——上面挂了不少演出服。 白开将床头柜的抽屉一一打开,里面只放着几本很久之前的杂志,他随手翻了翻,都是一些时尚杂志,里面的服装模特不少还挺眼熟,都是几家大歌舞厅的头牌和红人,还有好几位常山州有名的交际花。 白开将杂志搁在一旁,又将抽屉从中抽了出来,打着手电往床头柜底层照去,空的,他又伸手进入摸了摸,只有灰。 白开又趴到地上,用手电光去照射床底下,床底下是几个鞋盒子,和几双鞋。白开取出一个鞋盒子,原底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看来这个鞋盒子有段时间没动过。开打盒子,盒子里装着一双几乎是崭新的紫色高跟鞋。白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命人将床底下的盒子和鞋都拿出来,尽量不要破坏原先的痕迹。 接着他自己又去衣架上翻找起来。 红玫人如其名,喜欢红色,她的衣架上大多都是各种红色的衣服,但其他颜色的也不少。毕竟是演出服,制作考究,五彩缤纷,看起来闪闪发光。白开翻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来。 一个年轻警员前来汇报:“报告老大,盒子里除了鞋,没别的。” 白开点点头,目光扫过各色的演出服间,又扫向地上被打开的鞋盒子里各种深色鞋子,嘴上嘱咐:“把东西先保存好。” “是!” 这时,另一名警员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床角那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啊?” 白开一听,立刻转头去看:“什么东西?” “老大,你快来看!” 好几道手电筒的光同时汇聚到床脚,在床脚的阴影处,一粒圆形的小药丸暴露了出来。 白开拧着眉头:“赶紧弄出来。” 这是一粒圆形的红色药丸,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被警员小心翼翼地包在纸里。 白开看了看,又用鼻子闻了闻,没认出这种药丸是什么,便差人先送回到局里,找局里的人研究一下。 白开又扫视了一眼这房间,招来一个警员,嘱咐了几句,又叫来小黑:“你和我一起去红玫家看看。” 临出门的时候,白开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门上的插销,他记得他第一次来考察现场的时候就注意过这个插销,插头弯曲,门框上的插销鼻儿也明显变形松动,看起来确实是从门外暴力将门打开造成的。 但是…… 白开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只是一时半会又有点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老大?”小黑已经走到了白开前头,见白开看着门上的插销愣了神,也看了过去,“老大,这插销有什么问题吗?” 白开皱着眉,摇了摇头,说:“还是先去红玫家看看。” 【02】 红玫的住处也已经被封锁,她家的丫头住回了自己家,白开还特意命人留意丫头的举动。 白开进了红玫家,就和小黑两人分头去找他们在现场发现的红色药丸。 白开在红玫卧室的床头柜里翻了好一会,结果都是些饰品杂物,没有找到药丸。 他又翻了衣柜,依然一无所获。 最终,他将目光投到了床上,抬起被子上的枕头,又把被子挪开,掀起床垫翻找。 依然没有。 “老大!我找到了!”小黑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白开也顾不得恢复原状,连忙走了出去。 “老大,你看,是不是这个?”小黑兴高采烈地递给白开一个深褐色玻璃小瓶,里面装了许多圆滚滚的小药丸。 白开拔开瓶塞,往里一看,果然是红色药丸。 “对,就是这个。你在哪找到的?” “佣人房。” 【03】 常山州警察局。 白开刚进警局大门,就有警员急匆匆赶到他面前:“老大,秦二少他们等你好久了。”说完给了白开一个指引的眼神。 白开顺着警员的眼神望去,只见警察局大厅里,秦一恒正站在窗前,迎着阳光端着个小瓷杯喝咖啡,而江烁则坐在一旁吃油条,丝毫不顾及周围穿着警服的众人。 白开:“……” 江烁看见了白开,一口把剩下的油条包进嘴里,嘴唇上油光光的,手下意识想往身上擦,却半路改道,从站着的秦一恒口袋里摸出了一条手帕,假装斯文地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秦一恒见了,却也没说什么,而是朝白开笑了笑:“白警长。” 白开盯着秦一恒的杯子:“哪来的咖啡?” 江烁却拿着油纸包的油条递给白开,说:“咖啡是秦二他那个美女助理十三娘送来的。” 白开接过油条,疑惑:“油条也是?” 江烁翻了个白眼:“油条我买的,秦二少人家是要吃面包的。” 秦一恒没有搭理江烁无聊的挑衅,而是问白开:“你那边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白开咬了一口油条,嚼嚼吞了,说:“走,去我办公室说。” 【04】 白开办公室里。 “你们俩怎么不在我办公室等我。”白开似乎是在抱怨。 江烁说:“你人又不在警局,我们俩在你办公室待着,不太合适。” 白开点点头,说:“亏你小子还能想这么多。” 江烁:“不要小看我好吧!” 白开呵了一声,正了正脸色,说:“不和你小子贫了,说正事。” 秦一恒也一脸正色:“我们等你回来,也是为了说正事。” 江烁看看秦一恒,又看看白开:“那,谁先说?” 秦一恒看着白开明显一肚子话想说,于是朝白开使了个眼色:“那还是白警长先说吧。” 白开清了清嗓子,也没客气,直接说:“我觉得我已经找到凶手了。” 江烁:“是谁啊?” “红玫家里雇的丫头——蔡妱娣。我们已经发现了可疑的证据,接下来就是审讯,等会我亲自去审她。”白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恒,可惜你们这次白去那个冯凯龙的心宅跑了一趟。” 秦一恒笑了笑,把枪压在白开桌上:“也不算一无所获吧。给,白警长,多谢你的枪。” 白开从桌上拿起枪,检查了一下,问:“一颗子弹都没用?” 秦一恒想了想,说:“看起来没用,但实际上也算用了。” 白开看着秦一恒,一时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想了想,收了枪,直接问:“你们有什么收获?” “笃笃笃——”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小黑的声音响起,“老大,人带到审讯室了!” 白开立刻起身:“好!我马上就来。” 秦一恒又端起他的咖啡杯,朝白开举了一下,说:“你先去忙,等你审完了回来再说。” “那行。”白开起身要离开。 秦一恒又说:“白警长,能不能麻烦你找人帮我们调几份档案?” 白开顿住了脚步:“你要谁的?我让人找给你。” ☆、第十九章 意外所得 【01】 白开的办公室又只剩下江烁和秦一恒两人。 江烁略有不满地说:“秦二,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冯凯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来你说等白开回来再一起说,现在白警长回来了,你又卖关子。” 秦一恒坐在椅子上,将咖啡杯里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又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掉了杯口的痕迹,才将杯碟放在桌上。听见江烁的问话,他说:“等我看完那几个人的档案,再和你说。” 一个警员敲门进来,放下几份档案:“秦公子,这是您要的档案,给您放桌子上了。我先忙去了,有事您再来找我。” 秦一恒微笑:“好,谢谢。” 江烁却比秦一恒更早去翻看那些档案,一边翻一边说:“冯凯龙、吴道鹏、白凤娇、王贵福、王贵荣、莺音……这不还是这几个人嘛……” 秦一恒点头:“可惜郑如海是外地的,这边没有他的档案。” 江烁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音量突然高了一些:“秦二,这个吴道鹏不是嫌疑人吧……他是谁来着……难道他就是真凶?” 秦一恒从江烁手里抽出吴道鹏的档案袋,说:“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02】 白开骂骂咧咧地回了办公室,江烁立刻笑了:“哎,白大警长,她招了吗?” 白开一看江烁这幸灾乐祸的嘴脸就更来气了,嚷嚷道:“你干嘛呢!?想看我笑话是吧?” 江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白警长误会了、误会了!我只是心系案情。” 白开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没招,她说那药是红玫小姐送给她吃的。” 秦一恒问:“什么药?” 白开将发现红色药丸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又说:“蔡妱娣说,这个红色药丸是红玫从莱斯登歌舞厅带回去的,说是可以保持身材。” 秦一恒眼神一动,问:“药呢?” “已经派人去查了。这药肯定和红玫小姐的死有关。”白开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还没和我说,你们在冯凯龙的心宅里有什么发现。” 江烁似乎就在等白开这句话,立刻说:“白警长,我们又要帮你立功了。” 白开一听,立刻惊喜地问:“凶手是他?” 江烁将一份档案甩到白开面前,说:“白警长,你先看看。” 白开一看档案是吴道鹏的,有些疑惑,嘀咕了一句:“这不是莱斯登歌舞厅之前的经理吗?该不会他才是凶手吧?他不是躲债跑路了吗……” 秦一恒却低沉着声音说:“他不是凶手,他是遇害者。” 白开刚看到吴道鹏的个人信息部分,听到秦一恒的话,顿时一惊:“你是说,他死了?” 秦一恒点头:“如果我的推断没错,他并没有跑路,而是被冯凯龙所杀害。我建议你们派人重审冯凯龙,不是红玫的案子,而是这个吴道鹏的案子。” 白开一听,立刻说:“我这就来安排人重审他。” 秦一恒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另外,冯凯龙家离码头不远,我建议你们可以沿着他家附近的河往码头方向找找线索,着重注意有树木的地方。” 白开点头,但又有些焦虑:“这样一来,我们警察局人手恐怕有些不够,只能先抽调原本去调查郑如海在常山州行踪的那批人手了……我真的怀疑,两天究竟能不能结案。” 江烁一听,立刻拍了拍胸脯:“这不还有我们吗,我们去调查那个郑如海。” 秦一恒没有料到江烁这个时候揽下了这事,看了江烁一眼,见他信心满满,也没说什么。 白开此时有些焦头烂额,想着这两人好歹可靠,于是说:“据底下人调查,郑如海之前每次来常山州,都要去一个日式汤屋,怀疑他和那个汤屋之间有什么联系。” 【03】 江烁坐在秦一恒的车上,问:“你还没和我说,为什么你推断冯凯龙杀害了那个吴、吴……” 秦一恒好心不让江烁费脑子回忆:“吴道鹏。” “对,就是那个吴道鹏。” “因为心宅里的怪物。”秦一恒言简意赅,说完了这句,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 江烁皱眉:“秦二,你把话说完呀!怪物怎么了?” 秦一恒嘴角带笑:“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江烁努力回忆:“忘了什么?” “那个怪物有一点点驼背,还有他的另一张脸上的眼睛……” “对!”江烁拍掌,“我想起来了,刚才看吴、吴……” “吴道鹏。” “对,刚才看吴道鹏档案的时候,确实对上了,他微驼,患过眼疾。”江烁接着举一反三,“而且在冯凯龙的心宅里,那个怪物是从河里跳出来,又往上游去找他,所以你才怀疑吴道鹏是被他在河里害死的。” 秦一恒点点头,认同了江烁的说法,接着说:“还有一点,就是冯凯龙心宅里的月亮,也是一个重要线索。” “月亮?” “对,你还记得那月亮是什么样子吗?” 江烁这次记得清楚,立刻回答:“半个月亮,是下弦月。” 秦一恒又点了点头,说:“对。我查了一下,吴道鹏失踪的那天,是农历三月二十三。” 江烁明白了,但他还有问题:“那冯凯龙心宅里的地震和房子,还有那个洞穴又是怎么回事?” 秦一恒一边开车,一边说:“地震大概和他小时候的记忆有关。据记载,四十年前,常山州发生过一次地震,不少房屋倒塌,死了不少人。那个时候,冯凯龙应该才4岁。我之前还问了一下他的情况,他母亲是当时的窑姐儿,他爸赎了身子娶了做小老婆,生下他够不久就被大老婆以抓奸的名义赶出家门,之后他在大老婆跟前养着。 “在心宅里,你也看到了,他对他自己的形象认知就是一个像人类的动物,不算是人,估计就是因为他小的时候,一直被他爸的大老婆凌虐。 “同时,房屋的倒塌,也象征着他心理上对家庭关系的态度。而洞穴则是非常常见的性投射,说明对他来说,性是他逃避现实的一种重要途径。” 如果是旁人和江烁说这个话题,江烁肯定觉得对方在说什么黄段子,但秦一恒却正直得让江烁都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江烁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消化秦一恒的话。但接着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为什么那个怪物有那么多腿和胳膊,还有两张脸?” 秦一恒笑了,说:“因为这就是吴道鹏在冯凯龙内心深处的形象。吴道鹏对内对外两张面孔,又总是赌博,有这样的形象倒也不奇怪。”说完又加了一句,“只是现在还不确定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是因为上下级关系不和,还是因为女人?这得等白开他们审讯结果出来才知道了。” 江烁低声唤了一声:“秦二。” 秦一恒疑惑:“怎么了?” 江烁透过车窗玻璃,看向街边,说:“樱花汤屋到了。” ☆、第二十章 樱花汤屋的交易 【01】 “贵宾两位!”虽然是日式汤屋,雇的伙计却还是本地人。 此时太阳尚未落山,汤屋人不算多,更衣室里只有秦一恒和江烁两人。 他们俩已经换上了樱花汤屋统一的黑色浴袍,把自己换下来的物件东西都锁在各自的柜子里,钥匙和号码牌用松紧带串了挂在手脖子上。 江烁本来就白皙,换上了黑浴袍,更反衬得他肤色如雪。而秦一恒则占尽了身高体型优势,即使是这样一件统一的黑浴袍穿在他的身上,硬生生穿出了海报上男士时装模特的感觉来。 秦一恒看着江烁,若有所思。 江烁被他看得发毛,拧着眉头问:“怎么了,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秦一恒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这浑身上下,细皮嫩肉的,我都怀疑你之前搞不好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江烁听了,嗤之以鼻:“得了吧,要真是哪家小少爷,肯定早就被接回去吃香喝辣,哪至于沦落至此,连来泡个澡的钱,都要你秦家二少爷掏不是吗?” 秦一恒突然心头一软,放柔了声音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家里人找到你,你该怎么面对吗?” 江烁却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秦一恒,问:“秦二,你想干嘛?” 秦一恒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到江烁会是这种反应。 江烁接着说:“我可提前告诉你,江小爷我,宁死也不做你的试验品,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秦一恒摇摇头,说:“你想多了,就算让我选试验对象,我也不会选你的。” 江烁听了更不爽:“哎,秦二,你怎么说话的?我哪里不好了,你还嫌弃我?” 秦一恒只说了句:“那倒没有。”就撩起更衣室的门帘准备去汤池。 结果就见一个穿着浴袍,还湿着头发的男人一脸尴尬站在那里。 “那个……我、我什么也没听见,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人嘴上这么说着,但耳朵却红到了耳根,飞快跑进更衣室,面朝柜子,不再看他们二人。 江烁一脸莫名其妙地跟了出来,对秦一恒说:“那人有毛病吧?” 秦一恒觉得好笑,说:“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点什么。” “他该不会是以为我们俩是……”江烁突然紧张,“是那个吧?” “那个?哪个?”秦一恒看着江烁纠结的表情,觉得更好笑了。 江烁拉了拉秦一恒袖摆,拢了手掌靠近他耳边窃窃私语道:“就是那个那个哇!” 秦一恒想笑,但又憋住了,故意皱着眉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够了,秦二。你别装了!”江烁不爽,甩开秦一恒袖摆。 “不就是男同性恋嘛,你至于这样吗?”秦一恒理了理刚刚被拽了袖摆而有些松散的浴袍,说,“这是性取向的一种,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性取向。” “谢谢,我不想听。”江烁拱手。 秦一恒笑了笑,说:“好了,我们干正事吧。” 【02】 秦一恒江烁俩人在进樱花汤屋之前,已经看过了这家汤屋的布局图,也简单了解过这家汤屋的背景情况。 樱花汤屋,是一个日本人5年前开的,刚开始规模不大,专门服务日本人。不久后,那个日本人要回日本,便转让了这家店,被另一个本地姓姜的女老板盘下来,扩大了规模,全面对外营业,几年下来,经营得不错。在常山州,这家汤屋价格不菲,也算高端,不少有钱人都喜欢来这家汤屋放松。虽然后来又出了好几家类似的汤屋,但这家的生意,一直是最好的。 只不过,像这种汤屋,几乎都存在特殊服务,只不过稍有不同而已。有的地方直接明着来,进门的地方就得挑选。有的地方暗着来,还非得有人介绍,或者对上了暗号才行。 樱花汤屋,属于后者。 江烁秦一恒来之前,和之前负责这边的警察沟通过,他们也怀疑红玫的未婚夫郑如海可能是来这家樱花汤屋找女人,但是他们都是警察局熟面孔了,一进汤屋就立刻被认了出来,各种招待伺候周到不已,但就是问不出几句有用的话。 所以他们俩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以普通顾客的身份,进到樱花汤屋,来调查郑如海在汤屋里有没有什么相好的女人。 “所以,其实我们这个泡澡的费用,应该可以找白开报销的吧?”江烁心里还计较着昂贵的费用。 秦一恒却说:“恐怕比起其他费用,泡澡的费用不算什么。” 两人没有直接去男汤泡澡区,而是七拐八绕地绕到了男汤后面的一处别院,两人无视别院门口拦着的铁链和用好几种语言书写的“闲人免进”的标牌,直接撩起铁链溜了进去。 结果两人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隐约有人声。两人对视一眼,都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移到传出人声的房间门口。 推拉门没有关严实,即使挂着半幅门帘,也能窥见门内春光无限——一男一女正纠缠在一起,声音自然是他们发出来的。 “咔哒!”秦一恒原本在江烁身后往里看,哪知道他还没站稳,就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子。 江烁立刻转身,一手捂住秦一恒的嘴巴,另一手拽住他的胳膊一个大转身,就将对方压在屋子转角后面的墙上。 秦一恒皱着眉头,两人屏息凝神。 “刚刚是不是有人?”屋子里传出女人的声音。 “管他呢,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那个美女老板娘又带什么人来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你就知道老板娘!”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高兴。 “别闹,你吃你们老板娘的醋干嘛!” “你们男人也真是奇了怪了,我们老板娘年纪也不小,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迷她迷成这样?” “你不懂。” “呸!我不懂,我当然不懂,你要是喜欢老板娘,就别来找我,你找她去呀!看她有没有空搭理你!” “我现在谁都不迷,就迷你一个!” 屋里两人很快和好,屋外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两人才注意到彼此靠得太近,气息咫尺可闻,在冬天的室外,呼出的白气团直往对方脸上扑。 江烁的手心里是秦一恒温热柔软又带着湿度的嘴唇,而秦一恒的嘴唇自然也感受到对方手掌那略带粗糙的质感,他的洁癖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秦一恒狠狠地用手指了指江烁捂在他嘴巴上的手。 江烁立刻识趣,赶忙松开,却顺势一掌撑到了秦一恒身后的墙上。 秦一恒想掏手帕擦嘴,却发现他的手帕被锁在了柜子里,想用浴袍擦,可这浴袍经过刚刚一出,早就蹭了许多灰尘。他只好握了握拳头,硬生生将不适感给忍了下去。但,接着,他又觉得江烁这胳膊有点碍事,便直接拿手去抓他胳膊,想把他胳膊挪开。 哪知道江烁这家伙仿佛毫无知觉,还轻声对秦一恒说:“听起来,好像他们老板娘是专门负责这里的,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找老板娘带我们进来啊?” 秦一恒这才注意到江烁脸红了,耳朵也通红,都红到了脖子根,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要见一见他们老板娘了。”说着朝外又张望了几眼。 江烁见秦一恒这眼角眉梢一副春意融融的模样,突然有点担心,说:“秦二,你该不会也对他们老板娘也有意思了吧?” 秦一恒无语地皱了一下眉头:“你说什么呢?”说完又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继续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先摸摸情况,然后再找人带我们进来,不然直接来的话,恐怕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到。” “那就好,就你这样,我可真怕你被他们那个厉害的老板娘给生吞活剥了。”江烁放下心来。 秦一恒没理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说:“差不多了,我们再去后面看看。” 【03】 两人在别院里绕了一会,发现这里和他们看到的平面图略有不同。 他们看到的平面图上,别院只有两排屋子,但他们却在两排屋子之外,靠近别院墙角的位置,又看到了一排只有三间独立房间的屋子。 这些屋子他们都从外面看过了,除了刚开始那一间有人之外,其余的还是空的。有人的屋子,外面挂着黑色的小牌子,而没人的屋子,外面挂着白色的小牌子。 从外面看进去,屋子基本都是日式风格,每间屋子都配置了基本相同的陈设,屋子里的墙上还挂着不少日式浮世绘。 两人对这多出来的三间屋子格外感兴趣,江烁直接推开了靠近墙角的那一间移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秦一恒紧随其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这间房看起来和别的房间没太大区别,两人四处搜索,江烁打开了一个五斗柜,轻声唤来了秦一恒:“秦二,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啊,怎么都是洋文和日文?” 秦一恒随意拿出几个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说了一句:“以后你会懂的。” 江烁对于秦一恒这糊弄的态度很是不满意,说:“秦二,你这人不地道,还是不是好兄弟了?你都看懂了还不肯告诉我?” 秦一恒略带嘲弄地一笑,说:“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江烁对他这样的笑容似乎有着天然的警惕,立刻换了一副严肃的嘴脸,说:“哎哎,别耽误时间了,干正事要紧。” 秦一恒没说话,自己又去别的地方继续搜寻。他摸到墙面的壁柜,试着横推了一下,一下子就打开了。 “这个壁柜不小啊。”江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到他身后,“我觉得这里藏一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嘘——”秦一恒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听起来,是三个人。 ☆、第二十一章 什么小矮子? 【01】 屋外,一行三人正朝房间走来。 最年轻的是个长相秀气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条纹和服,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几分撒娇似的说:“周先生,你好久没来看我了。”他说话声音不大,说的每个字的音都是对的,但连在一起的发音却有些怪,听起来像是日本腔调。 被他叫做周先生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樱花汤屋的黑色浴袍,微微有些胖,男人的脸似乎不常笑,一笑起来就有些僵硬,他也压低了声音:“到年底了,各种事情太多,实在是抽不开身。但我这不是来了嘛。”他的语调,似乎也不是常山州本地人。 另外一名穿着和服,妆容精致的女人抬袖遮口轻轻笑道:“周先生可要多多照顾我们秀二呀!” “老板娘,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怜惜他。” 老板娘推开靠近墙角的那间房门,说:“这间房最安静,周先生,请。” 【02】 秦一恒和江烁直着身子,并排站着躲在壁柜里。只是壁柜对于他们俩有点挤,两人不得不并肩紧靠,委实有些憋屈。 这两人刚刚听到脚步声时,就发现已经来不及出去了,情急之下,江烁拉着秦一恒躲进了壁柜里。 江烁站着有些无聊,发现他能通过壁柜两扇门板之间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情况,轻声问了秦一恒:“这柜门怎么关不严实,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秦一恒倒是很淡定:“我们在暗处,只要没人来打开柜子,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房间的门被打开,江烁透过缝隙看见进来了两个男人,这俩人明显年龄差还不小,心里还在疑惑怎么没有女人进来时,却瞬间想起他和秦二在更衣室门口说的那些话。 “不会真是……那个吧……”江烁突然觉得头皮发麻,但他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心里默默地乱想起来。 可是面前的现实由不得他乱想,壁柜外的两个男人已经纠缠到了一起。 江烁立刻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不能看,不能看,会长针眼的。”但他闭了眼睛,却发现壁柜外的声音更加清晰地入耳。 “用这个吧。”少年喘息着说。 “好久不来找你,你这又是勾搭上了哪个先生?连戒尺都准备好了?”中年男人的语气却完全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甚至喘息间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 “啪!” “啪!” “啪!” 江烁一听,不太对劲啊,这分明是戒尺拍打的声音,忍不住睁眼一看,只见中年人已经脱光了,却只是让少年人趴在他身上,撩开少年人的和服下摆,拿着戒尺打屁股。 江烁:“……???” 江烁完全不能理解,他轻轻转动了一下脖子,偷眼去看秦一恒,却只见秦一恒依然一副心如止水,面不改色好整以暇地站在那。 江烁都能感受到自己耳朵脸颊的热度了,却没想到秦一恒却还能如此淡定。 “估计是他那个位置什么都看不见。”江烁这样想。 【03】 约莫一个小时后,房间的两人才离开。 两人刚走不久,秦一恒和江烁立刻也从房间里离开,回到了男汤。 “来都来了,不去泡个澡就太可惜了。”江烁绝口不提刚才在房间里所看到听到的一切。 “你去吧,我在更衣室等你。”江烁不提,秦一恒也没提。 “你身上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干嘛怕泡澡堂子?”江烁习惯性地脱口而出,但说完,自己总觉得有些别扭,如果是之前,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刚刚的冲击着实太大。 秦一恒却只是笑笑,说:“我只是嫌脏。我回家洗就行。” 江烁无语,点头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家有钱。那你去更衣室等我吧,我尽量快一点。” 【04】 秦一恒找了份报纸坐在更衣室的凳子上看了起来。 不多会,进来一个人,秦一恒瞥了一眼,不是江烁,而是之前房间里那两个男人中的中年人。 这人正是那个周先生,他刚刚去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搭了快毛巾在头上。他本以为这个时候更衣室应该没人,所以一进来看到在看报纸的秦一恒还有几分惊讶,但看清了对方之后,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发现对方的头发没湿,一看就不是来汤屋泡澡的。不是来泡澡,那不就是……虽然对方不是他喜欢的纤瘦少年类型,但这种清冷模样,却偏偏勾起了他心里的征服欲。慢慢走近,对秦一恒说:“看报纸呐?今天有什么新闻吗?” 秦一恒自刚刚瞥了他一眼之后,就完全没有再给他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对于对方的搭话,也全然不予理睬。 周先生似乎是有些自讨没趣,有些不大高兴,于是开了自己的那个柜门,故意脱了浴袍,光着身子在秦一恒跟前走来走去,炫耀自己。 秦一恒却岿然不动,疏松着眉目认真看他的报纸。 “秦二!等久了吧!”江烁的声音此时传来。 秦一恒立刻起身走到更衣室通往汤池的入口,拦住了刚探出半个脑袋,还没看清更衣室状况的江烁,说:“衣服别换了,我们去找老板娘。” 周先生一脸鄙夷,丢了一句:“装什么清高,搞了半天喜欢那种小矮子!” 江烁不知道更衣室里面的情况,但也听到了这句:“什么小矮子?”他指了指更衣室,问秦一恒,“他不会是指我吧?小爷我哪里矮了?”说完自己也发现好像搞错了重点,“秦二,这声音好耳熟啊……谁啊……” 秦一恒却完全没有理这些,拉着江烁往中庭走了几步,叫住了一个穿着浴衣的服务生:“我们想找一下你们老板娘。” “二位找我们老板娘有何贵干?” “就想照顾一下她的生意。”秦一恒笑道。 【05】 姜老板娘对秦一恒露出了古怪的微笑:“秦少爷,您这要求实在是……” 秦一恒依然只是笑了笑说:“老板娘,你千万不要误会,这只是我研究中的一个部分,还希望为我保密。” 姜老板娘一脸“我懂”的表情,说:“好,放心吧,我来安排。二位稍等片刻。” 【06】 当老板娘领着秦一恒,江烁和那个和服少年秀二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时,江烁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老板娘走的时候把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他们三人。 秀二看起来也有点儿紧张,他看着这两人,也不知道自己该去亲近哪一位。 “二位想怎么玩呢?”秀二见两人都不开口,于是自己先开口。 秦一恒朝他笑了一下,说:“我听说你很受教书先生喜欢。” 秀二见秦一恒开口,之前老板娘也嘱咐过,说这位爷来头不小,立刻对秦一恒笑着说:“也不算,只是正好有几位熟客是罢了。” 秦一恒又问:“那你们玩戒尺吗?” 秀二面对秦一恒,不知怎的,居然还有点羞涩,点了点头,转身从五斗柜里掏出一根戒尺,双手托住,递给秦一恒,说:“秦先生如果也想玩,可以试一试。” 秦一恒伸手去拿,但在手即将碰到戒尺时,却又缩了回去。 江烁自然知道这家伙的臭毛病又犯了,立刻自己上手拿过了戒尺。 秀二一看,以为是江烁想上手,立刻开始宽衣解带,吓得江烁连连摆手:“哎,别别别,你别脱!” 秀二的手顿住了,他有些搞不懂情况。 秦一恒声音变得格外温柔,说:“你就当放了个假,我们聊聊天吧。” 【07】 江烁和秦一恒穿戴整齐,坐在秦一恒的车上。 江烁脸色不太好,说:“没想到啊,那个郑如海居然一边和秀二勾搭,一边还和红玫小姐订婚,这人也太……太变态了吧!” 秦一恒说:“他在事发前一天就已经到了常山州,却撒谎说是事发当天来的,看来他确实问题不小。” 江烁看了一眼被他带出来的戒尺,说:“你也怀疑郑如海大有问题对吧。” 秦一恒笑了笑,说:“你知道我们俩刚刚在樱花汤屋的开销,是普通人大半年的开支吗?” 江烁愣住:“这么贵!?” 秦一恒点头,说:“如果郑如海只是做个普通教书先生,他赚的钱,恐怕不足以支持他这么频繁来光顾樱花汤屋。而且之前警察局也调查过,他家境平平,没有什么祖上余荫。所以这个郑如海钱的来路就十分可疑。” “有没有可能是郑如海骗了红玫小姐的钱,然后花在了樱花汤屋里?”江烁提出他的看法。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这些都需要证据支持,我们先回警局一趟吧。”秦一恒发动了他的车。 ☆、第二十二章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01】 秦一恒和江烁到警局时,天色已晚,但警局灯火通明。 白开忙得焦头烂额,看到这两人回来,有种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三人在办公室交换了各自的情况后,江烁总结道:“所以,我来总结一下。第一,那个吴道鹏真的是冯凯龙杀害的。你们在河边枯草里找到了当时吴道鹏挣扎时掉下的怀表,然后附近的居民也指认了冯凯龙在案发前曾经多次去那附近溜达,事发后却再也没有去过那里。然后你们利用这些信息把冯凯龙的口供给诈出来了,他是因为长期被吴道鹏拳打脚踢,所以起了害人之心,谋杀了吴道鹏,自己坐上了莱斯登歌舞厅经理的位置。也就是说,他这件案子算是结了。” 白开点头:“对。” 江烁继续说:“第二,莺音小姐已经找到了,明天带来警局。 “第三,关于红玫小姐的戏服还没调查清楚,只知道是她来常山州之前曾经在戏班子里扮旦角,但还没有查到那个戏班子的信息。 “第四,派去红玫小姐老家的调查人还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第五,红玫小姐的未婚夫郑如海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他是樱花汤屋秀二的老主顾,花费不少,但费用来源成迷。 “第六,那个红色药丸的成分还在分析,大概也要到明天才能出结果。莱斯登歌舞厅的人说这个药丸在他们歌女舞女之间很流行,但都是走的黑市交易,她们的交易人还没找到。 “第七,对于其他几个嫌疑人的调查还在进行中,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江烁说完,看了看其他两人,说:“我有没有遗漏的?” 白开想了想,说:“好像都说到了。” 江烁又看向秦一恒:“秦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一恒拧着眉毛,想了想,说:“有个问题,我们一直没有想过。” “什么问题?”白开觉得他想得已经够多了,还有什么他没想到的,他已经想不出来了。 江烁也一脸茫然。 两人都等着秦一恒开口。 秦一恒看了一样黑板上还没擦掉的犯罪现场平面图,问了一句:“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刻意?” 江烁和白开哑然无语。 秦一恒继续问:“为什么要特地给红玫小姐换了发型和衣服?为什么这个凶手却要大费周章的来这么一出,还特地造出一个密室环境。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红玫小姐死于投毒的可能性最大,既然是投毒,完全可以假做成别的意外情况,来掩饰凶手的犯罪事实。” “有可能凶手是故意这样,搞得人心惶惶,好转移视线。”白开说,“今天就有小道消息说是莱斯登歌舞厅闹鬼,红玫小姐是被冤死鬼给拉去做了替身。” “什么冤死鬼?”江烁问。 白开解释:“好像是说十几年前,有歌女在莱斯登歌舞厅莫名死亡,最后不了了之,化成了冤死鬼,没有沉冤得雪,不能投胎转世,必须找个替身替她在世间游荡,自己才能去投胎转世。” “怎么还有这种神神叨叨的说法,我怎么没听过。”江烁突然觉得一阵发凉。 秦一恒却说:“即使这种说法流传,也不会影响到我们对案件的处理。这也只能算是转移了大众的视线罢了。” 白开又说:“那凶手给红玫小姐换上戏服,说不定就是用来转移我们视线的,搞不好这事,和戏服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一恒却摇了摇头,说:“肯定和戏服有关。” 江烁也点头表示支持,但白开却不理解:“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江烁直接替秦一恒说了:“因为红玫小姐在她的心宅里,就是穿着戏服的。” 白开听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对秦一恒说:“难怪你让我重点查查戏服,原来如此,你怎么不早说。”说完,又想到了什么,问:“那你还让我重点查她老家和未婚夫是为什么?” 秦一恒慢慢地又走到窗户前,用手摸了一下窗户上冰凉的玻璃,说:“查老家,是因为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家当年家破人亡的十分古怪。至于我为什么说要重点查她的未婚夫,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有关她有未婚夫的事。也就是说,在她看来,她对未婚夫要么是毫不关心,要么就是刻意回避,无论是哪种情况,她的未婚夫都十分可疑——当然,我们的调查也应证了这个情况。” 秦一恒话音刚落,白开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小黑一脸疲惫,但看起来心情不错:“报告老大,常云楼的饭菜到了,还是热的。” 白开一脸疑惑:“谁让送的?” 秦一恒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估计是我哥吧。” 小黑连连点头,说:“对,送菜的人说了,是秦家大少爷差他们送来的。” 江烁摸了摸肚皮,说:“我就说为什么我的肚子刚刚一直在叫,原来是饿坏了。” 秦一恒:“走吧,先去吃饭。” 白开跟在后面嘀咕:“不愧是常山州首富家的大少爷,真舍得,长白楼可不便宜。” 【02】 饭后,白开和秦一恒江烁二人又讨论了一番,决定了明天的调查方向。 “明天尸检结果,和药丸分析结果都能出来,应该会对我们办案有极大的帮助。”白开说,“今天你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江烁本想继续留下来帮忙,但秦一恒却制止了他:“你现在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可能还会添乱。” 于是江烁只好继续理所当然地坐上了秦一恒豪车的副驾驶,由秦二少爷给他当司机,把他送回大杂院。 “明天……”江烁下车前准备和秦一恒商量明天他们几点去警察局。 “明天你不上班吗?”秦一恒立刻说,“还是说你不打算干了?” 江烁眨眨眼,说:“工作还是要做,但我可以请假的嘛。” 秦一恒突然有些好奇,问他:“你就这么喜欢这份工作?即使赚不到钱也要做?” 江烁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一个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说:“是啊,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 秦一恒不自觉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带着笑着说:“就这么喜欢嘛……” “特别喜欢。”江烁看着秦一恒,认真地说,“秦二,你知道吗?我每次带那些人去看房子,他们总是很挑剔,和我抱怨房子这不好那不好。”他说着,顿了顿,像是那些人就在自己面前一样,模仿着他们的语气:“哎呀,这个房子的位置不好呀,你看看这风水,不吉利,不吉利的呀!”“这个房子门口都晒不到什么太阳,我老婆她怕冷,一定要能在门口晒太阳的,这个房子,不行的啦。”“这也太贵了,这房子哪值这个价钱,你们这些黑心商,就非要算计我们穷苦小老百姓兜里这些辛苦钱。”“太小啦,这么小的房子,我们一大家子人怎么住?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外地来的,就带我们看这样的破房子?放心,我们有钱,带我们去看好一点的房子。” 秦一恒笑着看江烁模仿,连表情神态都模仿的极其生动,终于哈哈地放声笑了出来。 本来今天一整天,他都仿佛被一朵看不见的乌云包裹。虽然他之前也帮助白开处理过命案侦破工作,但这次不同,这次的受害者是红玫小姐,是还没有完成心理治疗的红玫小姐,是他前一天刚刚见过面,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大哭的红玫小姐,是在慢慢好起来的红玫小姐…… 在旁人看来,他秦一恒不过是因为他是红玫小姐的心理医生,掌握更多的信息,又是白开的好友,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去协助侦破案件。 可实际上,秦一恒自己心里多少也觉察到,他如此用心,除了那两个原因之外,其实他也是为他自己,红玫小姐的死,对他的心理冲击比别人以为的还要大得多,他以对案件的深入调查,来分散红玫小姐的死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 秦一恒虽然是个心理医生,但心理医生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有任何心理问题,更何况医者难自医,有时候,即使他注意到自己的问题,也未必能很好的解决。 可是此刻,秦一恒看着江烁,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江烁还在模仿,他还在笑,直到江烁停了下来,换回了那副属于他自己的表情,认真的总结:“所以,秦二,你看,这份工作是不是特别好。” 秦一恒也收了收表情,点头。 江烁继续说:“他们每一个想买房子,或者想租房子的人,其实他们眼睛里看见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房子,他们看见的,都是家。” 秦一恒听到江烁说出“家”的时候,突然十分触动。 “所以每次,我都特别喜欢带人看房子,因为总能感受到他们对于家的那种感情。”江烁扭头看向车窗外的大杂院,拉动了车门,“不多说了,我也要回家啦!” “明天早上七点半,我来接你。” “这么早?” “不是得先带你去你们公司请假吗?”秦一恒笑着说。 ☆、第二十三章 复杂的是人心 【01】 第二天一早,常山州警察局,白开办公室。 “尸检报告出来了。”白开带着一脸胡茬和黑眼圈,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江烁盯着白开的黑眼圈问:“白警长,你们不会昨晚一夜没睡吧?” 白开摘了帽子,挠了挠头,又把帽子端端正正戴回去,整了整衣领,说:“还是睡了一会的。” 秦一恒已经开始翻看验尸报告,江烁立刻走到他身后歪着脑袋也去看报告上的内容,看完之后,两人的神色都有着怪异。 白开见状,苦笑道:“没想到吧。” “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中毒,死于心脏病突发?”江烁瞪大了双眼,“这……这算是意外死亡,不是谋杀?” 秦一恒眉头紧锁,没有放下手中的尸检报告,说:“好像没有听人说过红玫小姐有心脏病吧?” 白开也点头:“对,我问过歌舞厅的人,还有她的那个丫头蔡妱娣,都说红玫小姐没有心脏病,平时也没见她表现出心脏不舒服的样子。” 江烁摇了摇脑袋:“那些也太奇怪了,秦二,红玫小姐也没有和你说过吗?” 秦一恒叹了口气:“江烁,其实你说得很对,红玫小姐防范心太强了。之前,她因为严重的焦虑失眠去我的心理诊所了好几次,但她总是无法放松,很多事情不愿意说。即使我告诉她,那些她不愿意说的事情可能正是关键所在,也没有用。即使是前天我们上门为她做心理治疗,她也只是吐露了一些关于她父母的事情。至于心脏问题,她也没有对我提起过……”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还是秦一恒先开口问白开:“对了,还有那个红色药丸的检查结果呢?” 白开捏了捏鼻梁,说:“药丸的结果还没有出来,那不是常见的药物,我们又找了常山州医学院的教授,大概中午能出结果。不过,我们昨夜连夜设套,逮到一个做药丸黑市交易的,倒是问出了一些东西。” “白警长,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江烁直接一个巴掌拍到了白开肩头,白开几乎一夜没睡,被江烁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了个趔趄。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白开警告江烁。 “你们问出了什么?”秦一恒无视他们俩互相嫌弃的表情,依然皱着眉头问白开。 “那些黑市的人说,他们也没见过交接人,每次拿货,都是先传递暗号信息,约定好交易地点,对方只有一个人,无论什么季节,总是穿着一身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也几乎不说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面两清,从不赊账。”白开说。 “可这听起来,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吧!”江烁撇嘴。 白开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提神,继续说:“别急,我还没说完。” 江烁无语,都懒得用嘴去说他,直接扔过去了一个“你快说”的眼神。 “那人说,他们实际上交易的有三种药丸,分为三种颜色,红色,白色和蓝色。红色的可以保持身材,白色的可以让人皮肤变白,而蓝色的——则具有至幻效果,说是比抽大烟还要舒服。”白开说到大烟,有些厌弃,又接着说,“但是红色和白色两种药丸,都有个禁忌,就是心脏不好的人,不能吃。” “吃了会怎么样?”江烁问。 “说是有可能会暴毙。”白开看了一眼江烁,又看了一眼秦一恒,“你们是不是也觉得,红玫小姐的死,还是和这种药丸有关?” 江烁抱着胳膊,在办公室来回踱了几步,停在秦一恒面前,说:“秦二,你怎么想的?” 秦一恒还没开口,白开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白开立刻去接了电话,几句之后挂了电话,对秦一恒江烁说:“你们等我一会,我先去局长办公室一趟。” 【02】 白开离开,江烁对秦一恒说:“刚刚听白开电话,是不是他们局长不让他查了?” 秦一恒点头,说:“现在这个尸检结果一出来,莱斯登歌舞厅那边肯定更不想继续查了,直接结案,他们好继续开业赚钱。” 江烁一脸不爽:“可我还是觉得红玫小姐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秦一恒没说话,他直勾勾看着验尸报告上的字。 江烁拿手在秦一恒眼前挥了两下,问:“秦二,你发什么呆啊!” 秦一恒站起身,放下了验尸报告,说:“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什么可能性?”江烁见秦一恒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顿时一片迷茫。 秦一恒说:“我现在还不好说。等白开回来,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做,先一件件来。” 江烁略有疑虑,说:“你说白开他能顶住他们局长的压力吗?” 秦一恒笑了:“他能。” 【03】 常山州警察局审讯室门口,白开对秦一恒说:“这个莺音刚被带过来,我让手底下人路人没和她多说。等会进去,我来给你做记录,主要你来问就行。” 秦一恒点头:“那就委屈白警长了。” 白开哼了一声:“别和我来这套。” 江烁嘿嘿笑着问:“那我呢?” 白开看了他一眼,说:“你也没啥用,进去旁听吧。” 江烁:“……” 【04】 审讯室里,莺音穿着碎花棉袄,头发就简单的盘在脑后,一副素面朝天的普通女人模样,实在不像他们之前看到的莱斯登歌舞厅的歌女和舞女们。 白开先是问了莺音的基本情况,得知她约莫两个多月前,老家的人就给她介绍了人,中间筹备花了些时日,本来打算一个月前就回去结婚,结果歌舞厅这边说人手不够,不放人,又拖了她一个月,直到一周前才肯让她走,结算工资的时候,还克扣了不少,当时急着回去结婚,也就忍了下来。 莺音和红玫小姐关系确实不错,临走的时候红玫小姐还给她包了点钱和首饰。 莺音说到这里,不禁哭了出来:“红玫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没了呢?” 莺音倒是人如其名,虽然长相普通,但声音确实如同黄莺一般娇啼婉转。 其他几人没说话,静默了片刻,待莺音情绪稍缓和,秦一恒开口:“莺音小姐,我们非常希望能查出杀害红玫小姐的真凶,希望你能节哀,回答我们一些问题。” 莺音拿袖子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红玫小姐曾经说过,她有个非常好的朋友,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秦一恒缓缓开口,“就我们目前所知,和她走的最近的人就是你莺音小姐了。你能和我们说一下,一周前,你准备离开莱斯登歌舞厅回老家结婚的时候,红玫小姐有什么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吗?” 莺音想了想,说:“说起来,我快走的那几天,她情绪确实不太好。总是问我为什么要回去结婚,为什么不留下来继续唱。”莺音说到这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觉得红玫小姐和我要好,是因为她喜欢我的声音,她经常夸我唱歌好听。” 她说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又继续说,“我当时就和她说了我的想法,我毕竟年纪大了,长得也不好看,没办法在莱斯登唱一辈子,也没本事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人要,带着攒的钱回来家找个老实可靠的好好过日子。 “可是红玫小姐她就是不能理解我……哎,她不能理解我是对的,她是莱斯登头牌,唱歌好听,长得又漂亮,永远不缺追求者……”莺音说着,似乎也觉察到自己说偏了,挪了挪身子,说,“总之,那段时间她心情挺不好的,我那个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回老家结婚后该怎么过日子,也没有太去关注红玫小姐。所以后来她送我走,给我钱和首饰的时候,我那眼泪,真是忍不住的流哇!在莱斯登这么多年,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但莱斯登的头牌就该是她,只能是她,其他人根本没资格。那个白水仙,就凭她,也好意思想和红玫小姐争这个头牌,她还以为只要攀上了经理就能做头牌,真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 见莺音似乎没有其他想说的,秦一恒又问:“那你之前知道红玫小姐有未婚夫这件事吗?” “她从来没和我说过她有未婚夫,但她好像有隐隐约约提过她曾经有过一个娃娃亲,只是后来她家出了事,那娃娃亲也就断了。” 秦一恒点点头,问:“你知道红玫小姐的红色药丸是从哪里买的吗?” 莺音似乎对于他们知道红色药丸的事不意外,说:“那个药又贵又难买,不过红玫小姐的不是她自己买的,是王贵荣送的,那个王贵荣为了追求红玫小姐,可真是送了不少东西。” 秦一恒接着问:“那你知道红玫小姐心脏不好吗?” 莺音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心脏不好?” 秦一恒换了种问法:“她有没有不舒服的时候,捂着心口,或者会刻意回避各种刺激?” 莺音听见秦一恒这么问,很努力的想了一会,终于开口:“她不太喜欢玩赌博游戏,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三人一听,互相对视一眼。 秦一恒又问了一些关于红玫小姐过去的事情,可是莺音虽然和红玫小姐在莱斯登算是关系最好的了,但也一样不知道太多有用的信息。 秦一恒最后问她:“那你知道红玫小姐在常山州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好友吗?” 莺音摇摇头,说:“说起来,她这点上有些奇怪,她好像很少和除了莱斯登歌舞厅之外的人打太多交道。我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好友……” 【05】 秦一恒和江烁在白开办公室看着笔录,白开又带着小黑走了进来,白开示意小黑说话。 小黑说:“报告。我们从银行,邮局等途径了解到,郑如海和红玫小姐直接并无金钱往来。” 江烁立刻说:“你们是不是没查对路子,如果郑如海不从红玫小姐这弄钱,那他哪来的钱去樱花汤屋?” 小黑见江烁质疑他,也不快活,反唇相讥道:“我们的路子查出来就是这样,你有本事你自己查去呀。” “小黑!”白开喝止了小黑,小黑压着心头不爽,一脸不快地别开了脸。 江烁和白开都看向秦一恒,秦一恒想了想,说:“郑如海这事,估计还是得从樱花汤屋的线索下手。”说着转向江烁,“江烁,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在樱花汤屋遇到的那个外地人吗?” 江烁一时没想起来是哪个,微微有些傻气地看着秦一恒。 “那个教书先生。”秦一恒给他提示。 “哦,他啊,想起来了!他怎么了?” “他的口音和郑如海很像,很有可能是一个地方的人。” 白开一听,立刻问了情况,安排手下去查。 江烁挠了挠头说:“秦二,我怎么感觉这个案子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秦一恒摇了摇头:“复杂的是人心。” 白开也附和了一句:“这行干久了,有时候都不太敢随便相信人。毕竟见过太多的犯人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都能红口白牙地继续说谎。” 案件追查陷入了胶着,三人各自怀着心思沉默了。 今天其实是个好天气,前天的雪已经全化了,大好的太阳照在常山州的大地上,一片暖融融。 只是房间里,有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依然阴森寒冷。 ☆、第二十四章 红色药丸 【01】 白开打算再去审一审郑如海,被秦一恒拦下来,建议他等相关证据更多一点的时候,再去审。 于是白开决定去重审王贵荣。 白开说:“那个红色药丸是他送给红玫小姐的,但他之前提都没提,有点可疑。” 另外两人表示赞同。 江烁很不合时宜地说:“不早了,咱们先出去吃点东西吧,今天天气好,适合吃火锅。” “我让手底下的去买点包子回来,凑合一下就行了。”白开说,“时间这么紧,哪有功夫出去慢悠悠吃火锅。” “一直这样紧张兮兮,多难受呀,还不如出去透透气,吃点热乎的,说不定脑瓜子就能自己开窍。”江烁又抬起胳膊打算去拍白开肩膀,白开警觉立刻躲开了这一拍。 “一恒,快来管管他。”白开赶紧走到秦一恒身边,“你家江烁可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居然还学会了点菜,要吃火锅。” 江烁瞪他:“你这是告我的状?” 白开得瑟一笑,就听秦一恒说:“那就出去吃火锅。” 白开:“……” 江烁:“嘿嘿,白警长,听到没?” 白开不开心,问秦一恒:“是案子重要还是火锅重要?” 江烁哪肯给白开翻盘的机会,立刻抢着说:“当然是火锅了,毕竟吃饱了才能有精神继续查案子嘛!” 白开一个眼刀飞向了江烁,江烁吹着口哨抬头去看天花板。 【02】 川香火锅店是一年前从四川来的一个大家子开的,位置十分优越,正好斜对着莱斯登歌舞厅的大门。 常山州的人好甜口,刚开始对这又辣又麻的火锅都望而却步,除了部分外地来的好辣的客人,只有少数图新鲜的人跑来尝鲜。 眼见着店就要开不下去了,结果这老板捣鼓了好一段时间,推出了一款由老鸡老鸭猪骨牛骨鱼肉海鲜等材料熬制老汤打底,再配以各种美味菌菇的火锅,终于是挽救了这家店。来的客人多了,渐渐也能接受微辣的火锅底了,慢慢这家火锅也成了常山州有名的美食。老板有了钱,扩充了店面,本来只有一层,现在扩大到了二楼三楼。 三楼全是包厢,其中一个靠大路的小包厢里,秦一恒和江烁围着一张香樟木的四方桌相对而坐。四方桌上摆着铜炉,炉子中间燃着炭火,汤料被加热冒出氤氲的热气,围着炉子,摆了满桌的菜肴。 包厢靠大路的一侧有两扇镶嵌了玻璃的木窗,推开窗子,斜对面的莱斯登歌舞厅可尽收眼底。 桌上的火锅开始沸腾,江烁往锅里下肉片,一边下一边说:“这么香,还是秦二少爷请客,白开不来,可真是亏大发了。” 白开执拗不肯来,非要留在警局啃包子。 秦一恒本来坐着,见江烁下菜粗鲁,锅里的汤汁底料险些溅到自己身上,忍不住说了一句:“你慢点。” 江烁乐呵呵地看了秦一恒一眼,说:“秦二少爷,您等着吃就行,就让小的来为您效劳吧。”说完就开始更加勤奋地往锅里下肉。 秦一恒想说“不要一次下那么多”,但想了想没说出口,看着四溅的汤汁,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窗边观望斜对面的莱斯登歌舞厅。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又临近春节,街上的人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多了许多。 莱斯登歌舞厅门上贴了封条,还拉了一条警戒线。莱斯登出了人命案,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除了多了些八卦谈资,日子还是照常过,莱斯登门口的街上照样人来人往,黄包车照样跑得飞快。 “秦二,肉熟了,快来吃!”江烁的声音响起。 秦一恒扭头就看见江烁飞快地从锅里捞肉到自己的碗里,说了句:“你吃吧,我还不饿。” 江烁立刻不满:“哎,我的秦二少爷,我都给你捞到碗里了,还不满意?难道还要我喂到你嘴里不成?” 秦一恒立刻面无表情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能听出来江烁是开玩笑,但这家伙的问题是,他真的有可能干得出来! 江烁又捞了好几片肉放进了秦一恒碗里,“听说外国佬无肉不欢,顿顿都要吃肉,你不是在国外留学了好多年嘛,你也多吃点肉。” 秦一恒听了,却说:“外国的穷人家,也是吃不起肉的。” 江烁叹了口气,说:“看来穷人无论在哪里,都一样,过不上好日子。哎,不提这个,咱们就今朝有肉今朝食,赶紧吃吧!”说着又朝秦一恒递去一个暧昧的眼神:“等吃饱了,小爷带你去个好地方。” 秦一恒:“?” 江烁:“先别问,这是个惊喜。” 【03】 秦一恒一脸无语,问:“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江烁一脸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佩服你江小爷呀!” 江烁带秦一恒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道有条装斑驳锈迹的铁门,铁门上挂着粗粗的链条和一把大锁。 江烁从兜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朝秦一恒眨了眨眼,说:“秦二,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绝活!你带手表了吧,开始计时吧!”说完,手下利索,铁丝插入锁孔,三下五除二,咔嗒一声,锁开了。 江烁立刻得意洋洋地回头去看秦一恒,问:“秦二,我用了多久?” 秦一恒的目光从表盘转移到门锁上,又仿佛能穿透铁门,看到门背后的一切,最后才转到江烁脸上:“十秒。”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都是我和大杂院的修锁师傅学的。”江烁推开门,一边走一边说,“他还夸我是学得最快最好的……哎,秦二,人呢?”江烁一回头,发现秦一恒还站在门外,“你干嘛呢!快进来啊!” 秦一恒皱着眉头,双臂抱在胸前,朝门内望去,说:“江烁,我们这样偷偷摸摸走后门进莱斯登歌舞厅,不大合适吧?”毕竟白开也说了,不让他们俩去现场,也是为了避嫌。 “哎,秦二,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变通呢?”江烁又走了回来,“我们俩又不是凶手,我们是为了抓住凶手,走后门也是为了给白开面子,不然我们也可以走大门进来。” 秦一恒手指动了动,他其实也想去现场看看,但心里却觉得对白开有些过意不去。 “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江烁见秦一恒似是有些动摇,立刻添柴加火,“今天再不去看现场,明天一结案,莱斯登到时候一装修,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江烁。”秦一恒打断了江烁的话。 江烁:“?” 秦一恒:“走吧!” 【04】 常山州警察局。 白开重审王贵荣,他利用王贵荣不知道红玫小姐有未婚夫的事情,故意用激将法激了对方,再将黑市卖药的贩子的话添了些指向他们码头的内容,故意去诈他。想试探试探到底他知不知道红玫小姐可能有心脏问题。 本来白开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试探试探,结果刚说完红玫小姐有个感情好的不得了的未婚夫,王荣贵就几乎要跳脚,一副打死不信的样子,但又特别想知道,不停的追问白开那男人是谁,非要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 等白开再说到卖药丸的贩子,故意说贩子都指认他们就是找码头上的人拿药,又故意说王荣贵送给红玫小姐的红色药丸,人家都不稀罕,直接扔给了家里的丫头。 王荣贵的暴脾气算是被点着了,叽里哇啦地破口大骂红玫不识好歹,这红色药丸难搞的要死,自己那瓶还是好不容易留下来的…… “果然是从你们码头走私的!” 【05】 当白开带着极度的成就感踏出审讯室的时候,小黑带着一份报告从走廊那头一路狂奔而来。 “老大,结果出来啦!”小黑一脸高兴,将报告递给白开。 这时,另一个警员也快步跑来,报告道:“老大,秦公子他们回来了。” 【06】 白开办公室里,桌子上放着三只白瓷杯,里面泡着上好的茶叶。 三人看完报告,江烁说:“这意思是这种药在西方只是在研发阶段就出了很多问题,所以被叫停?” 秦一恒点头。 “这也太过分了吧!”江烁大为不满,“你们看,这上面写的不良反应,什么上瘾,什么心脏恶疾,什么突然死亡……这哪是什么苗条神药,这简直就是索命鬼丸!” 白开也十分气愤:“这东西,和那些大烟一样,都是来害中国人的!那什么码头王,不也就是靠着搞这些东西才能在短短几年间崛起嘛!以前他们不过就是混混码头,哪有现在这么风光有钱。他们搞这些,也不怕遭报应。” 秦一恒见这两人情绪激动,也就任由他们发泄,过了会,见两人稍稍平静了些,说道:“红玫小姐把药丸给了她的丫头,她也知道这个药对心脏不好的人会有严重影响,也就是说,红玫小姐很可能知道她自己有心脏问题,只是一直控制得很好,于是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对,这么解释能解释通。”白开赞同。 江烁却不理解:“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 秦一恒说:“可能她是怕别人知道她有心脏问题后,就不让她上台表演了吧……” 江烁想想,觉得也算合理,毕竟在红玫小姐的心宅里,不好好听她唱戏都会被追着打。 白开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在办公室踱着步子,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肯定是知情人!凶手知道红玫小姐的心脏问题!” 秦一恒接着说:“所以这个凶手可能和红玫小姐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说着又问白开,“去红玫小姐老家调查的人有传回什么消息没有?” 白开一听,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那个戏服的事好像有点眉目了。” “那你不早说!”江烁对白开无语。 白开连忙解释:“我是正准备重审王贵荣的时候收到的消息,等审完出来,这药丸报告不就送来了嘛。” “戏服那查出来了什么吗?”秦一恒对戏服非常上心。 “查到了和她那款戏服形制做工十分相似的另一款戏服。”白开说。 江烁一听,说:“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抓回来审啊!” 白开对江烁的想当然嗤之以鼻,说:“哪有那么简单!现在只是从一家偏僻的裁缝铺里查到那家裁缝曾经修补过一件蓝色戏服,说那蓝色衣服的剪裁样式,刺绣做工,和红玫小姐死的时候身上那件红色的很像。但是当时送修的人穿着斗篷,又用围巾遮住了脸,更没说两句话,根本不知道是谁,只是出手大方,给了他远高于市场价的报酬。” 江烁奇怪:“怎么又是斗篷?” 白开说:“对,我也怀疑,这个人和那个卖药给黑市贩子的人,是同一个人。” ☆、第二十五章 从戏服到戏班子 【01】 “斗篷这事太过于巧合,”秦一恒说,“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也有可能是故布疑阵。” “戏服……”江烁突然自言自语,“戏服……” 白开见他这样,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江烁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说:“我前两天好像听大杂院的人说,今天有个戏班子从绍兴那边过来演出,据说还是个班主资历挺老,而且红玫小姐正好也是绍兴人,说不定能打听点什么出来。” “我这就派人去查。”白开说,“那个戏班子落脚哪里,你知道吗?” 江烁却似乎有些顾虑,说:“可是我还听说,那个班主脾气很怪,只和他觉得投缘的人打交道,其他人,一概不理……” 白开:“……” 秦一恒理了理衣领说:“既然如此,我们几个都去试试,说不定就有哪个能入了他的眼。” 【02】 赵班主,一向脾气古怪,但这古怪脾气别人也能受得了,主要还是因为他本事大。 他的班子,从无到有,风风雨雨过了十来年,捧红了好多个名角。他自称有两绝:一是眼绝,他看人准,但凡他看中的学徒,最后大大小小都能成名角;二是耳绝,无论是谁,他只要听一句,就能把对方的底给倒出来。 但实际上,旁人却说他有三绝,除那两绝之外,还有一绝就是脾气绝,但凡他不想搭理的人,真就能硬气地不给面子。若是他觉得有眼缘的人,他就能掏心掏肺对人家。一般人若是如此,肯定会吃不少苦头,要么是得罪了那些被驳了面子的,要么就会被那些掏心掏肺出去给的某些伪君子真小人给算计,但赵班主却带着他的班子,这么多年过来了,硬是黑白通吃,从没出过什么事。 他此次带着班子从绍兴来常山州演出,一是应了一个老朋友的邀请,二也是为了来常山州看看有没有可塑的好苗子。 他们这次来,暂住在一处老宅子里,房间不太多,只好几个人挤一屋——赵班主除外,他一个人单独一间向阳的房间。 此时他正在房间里翻看新戏的唱词,房门被叩响,门外传来他最新招的一个小学徒的声音:“班主,有人找。” “谁啊?” “不认得,有一个穿着警服,说他是警长。” “警长?”赵班主皱了皱眉,“那来找我做什么?我又没犯事。” “说是有些事想您帮忙。” 赵班主没让人进来,小学徒只敢在门口回话。 “不帮。”赵班主拂了拂桌面上的唱词本,说,“让他们赶紧走。” 小学徒自然不敢忤逆他们赵班主,立刻一溜烟跑回去回话。 赵班主又沉了心,继续研究他的唱词本,看看哪里还可以改进,一边看,一边哼,一边比划。 “嗵!”窗户上一声响。 赵班主没太在意。 “嗵!”又是一声。 赵班主看了那窗户一眼,依然不为所动。 “嗵!”第三声的时候,是一颗小石子从窗外飞到了房间地上。 赵班主终于坐不住了,走到窗边去看是哪家的野孩子在胡闹。 结果往外一看,只见不算太高的围墙外探着三个人影。一个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一个西装革履气度非凡,还有一个个头是三个人里最矮的,穿得稍微有些不伦不类,不中不西。他张眼望去,个头最矮的正举着胳膊还打算扔第四颗石子,对方也看到了他,举着的胳膊顿时挥舞起来,伴随着大声呼喊:“赵班主!赵班主!赵班主!” 赵班主立刻关上了窗户,走到门口唤来了小学徒:“就只叫他一人来,其他两个,不见。” 【03】 白开和秦一恒没能进去,白开急得直跳脚。 秦一恒便将他劝回警察局,自己坐在车里等江烁,同时掏出本子,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约莫一个小时后,江烁才从老宅子里出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秦一恒收起本子,看着车窗外的窄路,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怎么样,有没有问到有用的线索。” “我觉得这个赵班主说的有些话,估计有点用。”江烁说着用手去掰车位前面的后视镜。 “你别乱动……”秦一恒说着看了江烁一眼,顿时说不出来话了。 江烁给了他一个哀怨的眼神。 秦一恒憋着笑,但嘴唇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再颤抖。 江烁:“别看了!” 秦一恒:“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 江烁的脸上,被画了个旦角妆,不得不说,这手艺不错,画得他千娇百媚,哪怕只是眨眨眼,也像是在抛媚眼,更别说配上这一脸委屈的模样,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江烁自然地从秦一恒兜里掏出来一块手帕,对着镜子就开始擦脸,边擦边说:“哎,我这回可牺牲大了。那赵班主非要看我扮相,不然不让我问话。” 秦一恒有些憋不住笑,偏着头,尽量不让江烁看见自己的表情。 “哎呀,你别笑了!”江烁用帕子擦得脸疼,“白开呢?” “他先回警局了。” “还好他不在,不然他要是看见了,小爷我这一世英明可就要毁于一旦了!”江烁庆幸。 “我先带你找个地方去洗把脸吧。” “你能不能先别笑了!” “没想到还挺适合。”秦一恒总算是稍微缓过来一点,说,“那个赵班主是不是想收你为徒呀?” “他倒是真想收,不过我没愿意。”江烁放下了帕子,“他也真是不挑,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能学戏。他非说他们戏班子这几年愿意去学戏的男娃子越来越少,倒是女娃子越来越多,估计再要不了几年,更没有男娃子去学了。可那也不能赶鸭子上架吧,我对唱戏,可没啥兴趣。况且我现在有正经工作……”江烁絮絮叨叨开始抱怨。 秦一恒没打断他,一边开车一边听他说话,也不急着催他说和案件有关的内容。 江烁一个人说了一会,突然停下来,问:“秦二,你怎么不问我他说了什么和案件有关的东西吗?” 秦一恒嘴角上扬,说:“反正你都会说,我都听着就是。” 江烁带着妆的脸笑了起来,有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明艳,说:“秦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特别愿意和你说话。就感觉和你说话特别舒服,有时候斗斗嘴,还挺有意思的。” 秦一恒没说话。 江烁说:“你该不会是心里头嫌我烦,嘴上没说吧?” 秦一恒回了两个字:“没有。” “真的?” “真的。你这样有什么说什么,不藏心事,挺好的。听你说话,不累。” 【04】 白开办公室里,除了江烁秦一恒外,还有一个风尘仆仆的警员。 白开说:“你们回来的刚好,我们小吴也刚从红玫老家那边调查回来,正好一起听听他在那边的调查情况。” 小吴打开他的本子,开始说起来。 红玫原名洪梅,她们家是祖父那一代从外地迁至绍兴定居下来。家里人丁稀薄,到了她这代,就只有她一个女娃了,好在他们家对比也并不在意。所以她父母尚在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她父母为人和气,和周围人相处的不错,还替她和邻居郑家订了娃娃亲。 可是十八年前,也就是她十岁那年,她父亲先是突然死亡,随后不久,母亲也撒手人寰。她在当地也没什么可靠的亲戚,就被一个她祖籍地的远房亲戚给接走了,之后再出现在老家时,已经是十八年后,她随郑如海回了一趟老家,还去看了她家的老房子——早已经被别家霸占了。 当地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说,洪家是受诅咒的一家,都活不或三十岁。红玫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没活过三十岁。 还有人说,接红玫走的其实不算是红梅远房亲戚,而是人贩子,是她祖母那边的亲戚想吃绝户,把她卖给了人贩子。 小吴去当地查了档案,关于红玫父母的死,上面只写着意外暴毙,并无其他。至于接她走的那个远方亲戚,确实留了信息,但追着信息查到外省,却断了线索,外省那边查无此人。 至于她的未婚夫郑如海,在当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偶尔还会去外地出差学习。当地人对他的看法就是他除了离过婚,没孩子,没什么其他问题。 【05】 “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白开拍了拍那个小吴的肩膀。 小吴连忙说:“我们不辛苦,老大最辛苦。我先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要帮忙的。” 白开有些安慰地笑了笑:“行,去吧。” 小吴离开后,秦一恒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数字“28”。 白开点头:“对,红玫小姐今年28,她父母十八年前去世的时候,也是28岁。” 江烁:“这听起来,还真像是受了诅咒一样。” 白开问江烁:“你在赵班主那有什么收获吗?” 江烁点头:“他知道红玫小姐在哪个戏班子待过。” 白开:“他怎么知道的?你又没把戏服带给他看?” 江烁:“我就把我听过的红玫小姐唱的那几句给他唱了唱,他就听出来了。” 白开:“这么厉害?靠谱吗?” 江烁:“应该挺靠谱的。” 白开:“那这可是个重大线索。快说是哪个戏班子?” 江烁叹了口气:“那个戏班子,八年前就散了伙了。” ☆、第二十六章 小矮子的拳头硬了 【01】 “就算散了伙,那也能多多少少找到当初戏班子的人吧?”白开嘴上这么说,但语气明显没那么有底气。 “听赵班主说,他们那个戏班子,当初就没多少人。散伙之后,原来的班主也不知道去哪了,剩下的人四散各谋生路,天南海北的,要找也不是找不到,就是得花一番功夫——咱们现在时间上可能有些来不及。”江烁解释。 白开握拳重重地捶了桌面,桌面震动,白瓷茶杯的盖子晃了晃,发出了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他气愤,还憋屈。 秦一恒却端起了茶杯,揭开杯盖,看了看杯盖之后又给盖了回去。再揭开,再盖回去。如此这般,反复数次。 “秦二,你这是在干嘛?”江烁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他。 秦一恒依然在重复动作,说:“我在思考。” 白开一听,立刻问:“一恒,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眉目?” 秦一恒再次盖上杯盖,将被子放回桌上,说:“是有那么一点点。” 白开:“快说说。” 秦一恒:“茶凉了。” 白开:“……” 江烁却说:“茶凉了?凉了正好,我就喜欢喝凉茶!”说着从桌上端过茶杯,揭开杯盖,咕隆咕隆灌了一大口。 白开盯着秦一恒的表情,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开玩笑了,快说吧!” 【02】 “他又来了?”赵班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听得出来,他真的挺意外。 小学徒在门口候着,答道:“是的,他说他有好事要找您。” “好事?”赵班主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好事!” 小学徒不敢搭话。虽然听班主这口气,像是不乐意见那人,可以前班主还亲自给那人上了妆,看起来,对那人可是喜欢得很。小学徒年纪不大,但心思活络,此时就安安静静地在门口候着,等着班主再发话。 “麻烦。”赵班主的语气似是有些恼,“让他来吧。” 【03】 “请我去听歌?”赵班主盘腿坐在床上,似笑非笑。 江烁却满脸开心:“对!” 赵班主自然似笑非笑看着他,说:“我一个唱戏的,跑去人家的场子,听人家唱歌?” 江烁点头:“那是赵班主捧场,给面子!” 赵班主却突然变了脸,一脸怒色地提高了音量:“那是给他们面子,丢我们的脸!” 江烁被赵班主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暧昧地说:“赵班主,您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请您去单纯的听听歌吧?” 赵班主一听江烁话里有话,立刻从床上放下腿,正襟危坐,说:“你小子果然是有目的的,行了,我也不逗你了,你也别绕弯子吧。” “哎!”江烁知道赵班主是老江湖,也就大大方方地捡了些可以说的,和他讲了讲情况。 “你们想让我去听听那些歌舞厅的歌女,有没有之前和那个什么、红玫在一个戏班子待过的?”赵班主明白了江烁的来意,说,“我也不怕丢了老脸,就和你直接讲实话吧。如果她们要唱得是戏,我还能有个几分把握,但她们在歌舞厅唱的那些……”赵班主一脸嫌弃,伸出三根手指,说,“我恐怕只能有三成把握,哦,不,三成都不到。” “足够了,足够了!”江烁听出了赵班主的意思,他答应了,但不保证结果的准确。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赵班主有露出他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04】 回警局的路上,江烁问秦一恒:“秦二,你说和红玫小姐当年一起从戏班子里来常山州的人,真的也会在歌舞厅吗?” 秦一恒边开车边说:“通常情况下,戏班子突然解散,很多女子会结伴去讨生活。” “那为什么不让赵班主也听听莱斯登歌舞厅的其他歌女唱歌呢?如果说红玫小姐当初是和其他人结伴来常山州,那她们不应该都在莱斯登歌舞厅吗?”江烁不解,“莱斯登也还有好几位歌女呢!” 秦一恒慢条斯理地给江烁解释:“三个原因,其一,我之前稍微查过,莱斯登的其他几位歌女来常山州的时间和红玫小姐来常山州的时间对不上;其二,这些歌女并不是固定只在莱斯登歌舞厅唱歌,她们有的一晚上要去好几家歌舞厅串场,赵班主也可能听到她们唱歌;其三,因为这些歌舞厅一般不喜欢招从外地结伴而来的女人,怕她们抱团闹起来,也怕她们抱团跳槽去别家歌舞厅——一走就都走了,再招合适的人填补很麻烦。” “说得有道理。”江烁点头,看着外头的天色,也不早了,但离各个歌舞厅开张,还有段时间,他已经和赵班主约好了,时间到了就去接他。不过除此之外,江烁还有点担心,说:“也不知道白开能不能安排好,毕竟只剩下最后一晚上时间,也不知道能听几个。” 秦一恒安慰道:“放心吧,我们已经排除了一大半没有可能的歌舞厅,他们的歌女来路清楚,和红玫小姐对不上。再加上白开也和剩下的歌舞厅打了招呼,到时候应该不会耽误太久。” 【05】 秦一恒和江烁前脚刚进到常山州警局大门,身后就传来人声:“搞什么!我就是个教书的,又没犯过罪,只是来常山州采购点教学用品,你们抓我做什么!” 熟悉的外地口音,是那个樱花汤屋的周先生。 顿时让江烁想起了不好的回忆,他连头都不想回,加快脚步往里面走。 “秦二公子,”身后传来一个警员的声音,“江公子,这么巧啊!” 这个警员的声音,江烁也很熟悉,当时去樱花汤屋,就是这个警员和他们交接工作的。但江烁还是不想回头。 结果那个警员心情很好,拽着周先生小跑几步走到了秦一恒江烁身边。 秦一恒朝那个警员露出客气的微笑。 “哎?怎么是你们?”周先生看见秦一恒,突然也想起了昨天在樱花汤屋更衣室的事,说,“你们俩,不会是因为做那种事被警察抓过来了吧?做那种事在常山州犯法吗?”他顿时有些心虚。 江烁一听,顿时火气上来,插着腰,指着周先生鼻梁说:“你自己有毛病,别带别人好吧!什么这种事那种事的?你才做那种事!我和秦二什么事都没有!要抓,也只抓你!” 周先生不信,拿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秦一恒和江烁,说:“都说常山州的男人不行,看来是真的,敢做不敢认。还有你呀,”周先生指了指秦一恒,摇摇头说,“品味太差了,喜欢这种小矮子!” “你他妈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小矮子!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小矮子的拳头香不香!”江烁挥着拳头就要揍人,被秦一恒拦了下来,那边警员也把周先生拉开。 警员一脸疑惑地看着秦一恒和江烁,又看了看周先生,然后对周先生说:“你晓不晓得你现在在哪里?好好看清楚,常山州警察局!这位秦二公子和江公子,是我们警长的朋友,招惹他们,你胆子不小嘛!” 哪知道那个周先生却冷笑,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连你们警长的朋友都是断袖,那你们还抓我做什么?” “是要你配合调查,而不是跑来我们警察局给我的朋友泼脏水。”白开此时出现,抄着警棍在掌心拍了拍,对看热闹的警员说,“人都抓回来了,还不赶紧审讯,在这看什么好看的大戏呢?” 【06】 白开办公室,白开不在,只有秦一恒江烁两人。 江烁气的在办公室里快走了一圈又一圈。 秦一恒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在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江烁见秦一恒这副样子,十分不理解:“秦二,你不生气吗?” 秦一恒耸了耸肩,撇了一下嘴,说:“要是连这种人我都要和他生气,那我得累死。” “你不生气,我生气。我真的很想打他一顿,不然我不解气!”江烁咬牙切齿。 秦一恒微微动了动眉毛,说:“记得离警察局远点。” 江烁停了下来,双手抱拳,将骨关节掰得咔咔直响,仿佛那个姓周的就在他的面前。 咔嗒——办公室门开了,不用看也知道是白开回来了,毕竟只有他进来不用敲门。 江烁看白开脸色还行,问:“怎么样,有好消息吗?” 白开骂了句脏话,然后说:“一恒,你说的对,那家伙确实吃药了,是蓝色的药丸,说是郑如海卖给他的。还有,他去樱花汤屋,也是郑如海介绍的——这个郑如海不仅卖这种走私的药丸,还是个皮条客。” “看来,可以重审他了。”秦一恒说。 白开点头表示赞成。 江烁却问:“白警长,我想问个严肃的问题。” 白开:“什么问题?问吧。” 江烁:“那个姓周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他出去?” 白开:“现在就可以放了。怎么了?” 江烁:“你们别着急啊,过了今晚再放吧!” 白开:“你想干嘛?” 江烁:“过了今晚,小爷我才能腾出空来。” 白开摸了摸下巴,说:“行,明天再放。” 江烁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 白开补充道:“记得离我们警局远点。” ☆、第二十七章 怎么又多牵扯出来一个人! 【01】 审讯室,依旧是看不出时间的昏暗。 昏暗得仿佛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 郑如海虽然被各种证据弄得有些狼狈,但依然不肯承认是他杀害了红玫小姐。 “我根本没有理由杀她。”郑如海晃了晃头,让落到眼睛前的刘海能够往旁边去一点,“对我来说,她活着比死了要有用多了。” 白开:“哼,你明明就是不想同红玫小姐成婚,想同樱花汤屋的那个男人一起,才故意杀害红玫小姐。” 郑如海发出了讥笑声:“警长,你这就太自以为是了吧?你说的不过是你的臆断,根本不成立。” 白开:“我说得合情合理。” 郑如海低下头,笑起来,肩膀跟着颤动。 白开见状,怒上心头,拍了把桌面,叫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郑如海说,“我只是在笑,你这样的人都能做到警长这个位子,常山州这个地方是得有多缺人才啊!” 白开顿时起身,拽住了郑如海的衣领,但随即又放开,说:“你故意激怒我?你在转移话题,看来,比起红玫小姐的死,别的事情,更让你不想说。” 郑如海脸色微微一变,他掩饰性的去整理自己刚刚被拉扯皱了的衣领。 “是樱花汤屋?你的老乡?还是……药丸?”白开坐了回去,身体舒展,迷起了眼睛看向郑如海。 【02】 叮玲玲—— 江烁睁开眼睛,立刻晃了晃身边的秦一恒:“秦二,这个郑如海的心宅怎么这样?” 秦一恒睁眼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 秦一恒和江烁两人此时身处一间破旧的小木屋里。 江烁解开两人之间的红线,看了看木屋,说:“这是木匠干活的地方吧。” 木屋里只有一扇窗户,糊着厚厚的窗户纸,窗户紧闭,朦胧的光线从米白色的窗户纸上透了些光亮进来。门虚掩着,从门缝里能隐约看到外头似乎是天色已经不早了。屋子里摆着各式木匠常用的工具,还有一个大型的操作台,摆在中间位置。操作台下面四周,铺着一层厚厚的蓬松刨花。 秦一恒点点头,走到门口,推开门。 他只看到满眼的藤蔓。 遮天蔽日的藤蔓缠绕交错,粗细不一,混杂着一些带刺的荆棘,将整个小木屋完全包裹住。 “这是……”江烁凑到他身后,说,“这么多藤蔓,路都堵上了,我们怎么出去?” 秦一恒回头看了一眼江烁,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然后绕过江烁,走到工具堆里,挑挑拣拣翻出了一把趁手的刀具。 江烁立刻明白了,秦一恒这是打算直接砍出一条路来。于是有样学样,也去找了一把好用的刀具。 秦一恒在前,砍了几刀,这藤蔓细的还算好砍,但粗的却有人粗,砍起来着实费事。秦一恒砍砍细的还算得心应手,但砍起粗的来,却有些吃力。 “哎,让开让开,你不行,让小爷来。”江烁边说,边嫌弃地推开秦一恒。 秦一恒却没动,继续动手去砍那根粗藤蔓。 江烁见状,笑道:“秦二,你可真倔。你又不是木匠,砍不好树,不丢人。反正又没别人知道。” 秦一恒没搭理江烁,继续挥刀。 江烁自讨了没趣,便去砍旁边的藤蔓,他动作利索,刷刷就砍断了了好几根,正准备向秦一恒炫耀,却突然见秦一恒动作停滞,眉头深锁。 “嘶……”秦一恒放下刀具,抬起胳膊,低头去看肘部。 “你怎么了?”江烁立刻也去看他肘部。 “好像扎到了一根刺。”秦一恒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别动,我来看看。” 江烁帮秦一恒拔了刺,那是一根和普通洋钉一样长的刺,所幸扎得不深,没扎到骨头,但刺□□,依然流了不少血。秦一恒用手帕捂住流血的地方,就看见江烁从地上捡起他的刀具,说:“我就说吧,你这样的公子哥,就别逞能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这下痛的可是你自己。” 秦一恒低眉垂眼不言语。 江烁继续絮絮叨叨:“你啊,就老老实实跟在我身后,可千万别再受伤了,不然我下次真的不带你进心宅了。” 秦一恒抬眼,见江烁将自己那把刀具插到腰间,继续往前砍伐藤蔓,手起刀落,很快就前进了不少。 “江烁!”秦一恒唤了一声。 江烁回头,一脸疑惑:“怎么了?” “小心荆棘,有刺。” 【03】 江烁满头大汗,回头看了一眼他一路砍过来的通道,通道里阴冷潮湿,绿森森的,泛着泥土和植物的气味,说:“真是想不到,我居然在一个教书先生的心宅里做砍伐工。” 秦一恒面上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说:“如果我没受伤……” “停!”江烁立刻阻止秦一恒继续说下去,“秦二,咱们两之间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行吗?” 秦一恒看着江烁,点了点头:“好。” 【04】 两人走出了被藤蔓和荆棘包裹的木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池塘。 池塘周围是田地,有几块大小石头围在池塘一角。池塘上布满了高高低低的荷叶、荷花,池塘露出来的水面倒影着天边的五彩晚霞,几只黑白花色的水鸟在池塘边,探着黑色的细腿来来回回地走。 “郑如海呢?”江烁对着般田园牧歌的景色视若无睹,目光四处搜寻郑如海的身影,但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在水里。”秦一恒目光落在池塘中一处荷叶密集的地方。 江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根芦苇杆子,顺着杆子看下去,水里果然有动静。 “噗通!”江烁顺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砸向那片水域,见没反应,又连续砸了好几颗。 “嘶啦——”一个人影从水里冒出来,大喊:“振风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振风……”秦一恒喃喃自语。 “你们是……”水里的人一看岸边,不是他预料的人,愣了一愣,随即说,“你们是来告诉我振风哥参军去了,已经走了对吧?他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江烁看着在池塘里划水的人,试探性地问:“郑如海,你几岁?” “干嘛?我已经十岁了!” 江烁和秦一恒交换了眼神,秦一恒问:“那你父母今年是不是给你定了娃娃亲?” 十岁的郑如海没什么反应:“对呀,我的邻居红梅,以后就是我的老婆。”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秦一恒温柔地继续问。 “她……”十岁的郑如海慢慢游上了岸,湿淋淋的从水里爬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大概在家吧。” “你喜欢洪梅吗?”秦一恒又问。 郑如海想了想,说:“还行吧,她长得又不丑。” “那你怎么不知道她在哪呢?”秦一恒笑了。 郑如海又愣住:“是振风哥让你们这么问的吗?” 江烁立刻掉头:“对,就是你振风哥让我们问的。” “振风哥他……是不是再也不想和我玩了……”郑如海的表情似乎是快哭了。 江烁突然起了戏耍的心思,说:“对,他再也不想和你玩了。” “江烁!”秦一恒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郑如海十岁的身体开始生长发育,背后的池塘迅速干枯,原本温柔的晚霞变了灰暗的颜色。千万根藤蔓荆棘朝着秦一恒江烁飞来,江烁拦在秦一恒身前,拿刀去对抗飞来的藤蔓。但一支藤蔓却从地上悄悄爬到了秦一恒的身后,猛地扑向二人,藤蔓如同灵活的蛇类,将二人缠绕捆绑在一起,举向半空,更多的藤蔓和荆棘朝他们涌来。 地面上站着光着身子的郑如海,他现在的模样已经和实际几乎一模一样了。 郑如海仰着头,对二人说:“你们说的不算,振风哥哥他不会不理我的,我和他之间有只属于我们的秘密,他不会不理我,不会!” 藤蔓越缠越紧,江烁和秦一恒都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了。 江烁原本握在手里的刀,就在他们刚刚被卷起来的时候掉到了地上。他腰后还有一把,是之前他捡起秦一恒的那把刀,可惜江烁的手被束缚住,挣脱不开。 秦一恒正好被藤蔓捆绑贴在江烁身后,他也注意到了那把刀,他也只有手腕和手能活动,用手够了半天才把刀握到手里,手在摸索的过程中也被划了好几个口子,鲜血直流,握着刀柄上都是血。 秦一恒使劲割开了好几条藤蔓,江烁终于腾出手来用红线将两人相连。 “走!” 【05】 “振风。”秦一恒在白开办公室的黑板上写下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常见。” 江烁点头。 白开说:“怎么又多牵扯出来一个人!” 秦一恒说:“这个人应该挺关键的,他在郑如海心宅里存在感很强,对郑如海很重要。而且刚刚我们从心宅出来,问了郑如海,他还是不肯说这人究竟是谁。可以合理怀疑,他不配合调查的原因,很有可能和这个振风有关。”秦一恒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江烁,“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格外耳熟?” 江烁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的,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白开突然一拍桌子,说:“我想起来了,元大都督的副官,就叫周振风!他老家好像就是绍兴的!” 秦一恒江烁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白开脸上。 白开拍完桌子,又迅速蔫了:“这……元大都督的副官,这事有点棘手啊!” 江烁拍了拍胸脯,说:“我和青儿熟,这事我去找找她看看。” 秦一恒却说:“这事还是直接找元大都督更合适。” 白开看着两人,说:“找谁都行,赶紧啊,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 江烁看了一眼天色,对秦一恒说:“我等会还要和赵班主去听歌,那秦二,咱们分头行动吧!” 【06】 秦一恒到元大都督府上时,天已经黑了。 元府豪华的会客厅一片金碧辉煌,各种陈设处处都透露着讲究,皮质大沙发好像刚打理过,在水晶吊灯的光彩下显得更加油光发亮。 元大都督穿着便装,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茶,看着面前茶几上摊开的一本地图册。 元慕青还没放学,元大都督听说秦一恒来访,倒是挺客气地答应见了。 “你来早了,慕青还没回来。”元大都督让他坐了,又笑呵呵地说,“你干嘛不直接去学校接她?” 秦一恒微微笑了笑,说:“元大都督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见元小姐,而且有件其他事,想和元大都督说。” “什么事?” 秦一恒见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于是直接说:“我正在配合常山州警局调查一桩人命案。” 元大都督点头:“是那个莱斯登歌舞厅的头牌的案子吧,这案子这两天都上了报纸。不过,你们查人命案,怎么查到了我这?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干的?” “自然不会是大都督。”秦一恒说,“只是我们顺着线索查到了您身边的副官身上。” “周振风?”元大都督眼神古怪地看向秦一恒,“难道你们怀疑他是凶手?” 秦一恒看见元大都督的表情,突然心里有了计较,想了想,直接说:“是不是凶手还很难说。但……”他故意拖长了话音,观察元大都督的表情。 果然,元大都督正看着他,见秦一恒如此,说道:“一恒啊,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什么直接说吧。” “我个人怀疑,您的副官周振风和非法药物走私的事有关。”秦一恒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然后盯着元大都督,不放过对方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元大都督听了这话,眉头先是拧住,随后又舒展开来,哈哈笑起来,嘴上修剪整齐的胡子跟着翘起来。 秦一恒小心地说:“看来这事,和您没有关系,那就好处理了。” 元大都督停止了他的哈哈大笑,露出一丝冷笑:“一恒啊,这事算我们府内的事,就不劳你们费心,我自己来处理。” 秦一恒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说:“只是他的事和人命案有点关系,我想……” 元大都督直接摆摆手,打住了秦一恒的话头,说:“一恒啊,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这样,等会我审讯完了的时候,给你留点时间,你去问你想问的。” ☆、第二十八章 兵分两路 【01】 大世界歌舞厅里,舞台上灯光迷离,明明是冬天,但歌女依然穿着单薄的衣裙,露出大片裸露的肌肤,在话筒前放声歌唱。舞台下,舞小姐和客人贴得紧紧地跳舞。 赵班主坐在包厢里,指着舞台上摇晃着身子唱歌的小姐说:“江烁,你觉得是她们唱得好听,还是我们戏班子唱得好听?” 江烁眨了眨眼,说:“赵班主,我和您说实话吧。我就是个粗人,不像您这样耳绝,我听不出什么门门道道。对我来说,好与坏都很简单,我喜欢的人唱什么都好听,我不喜欢的,唱什么都不好听。” 赵班主笑了一声,说:“你是觉得在求我办事,不敢说实话,怕得罪我是吧?” 江烁连连否认。 赵班主从桌子上,挑了颗蜜饯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说:“其实,你也不用有什么负担,你也不算求我,咱们这不过是公平交易,对吧?” “当然是赵班主的戏班子唱得更好听!”江烁笑嘻嘻地说,连连殷勤地给赵班主添茶。 赵班主这才露出一张开怀的表情,说:“你小子,不来我们戏班子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闲聊着,但江烁心里可没有脸上这么轻松。他们已经听了好几家了,每家听完,赵班主都没说什么。江烁去问,赵班主只是说“等全部听完,再告诉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说了江烁更着急了。 时间在流逝,眼看着离期限越来越近,他们在一堆线索里,找到了许多的线头,每根线头看起来都很重要,但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那一根,真是急死人了。如果今晚不能找出凶手,红玫小姐的死就要被认定是意外死亡,凶手就会逍遥法外——可能躲在某个角落嘲笑他们的无能。 那怎么行? 江烁完全无法接受。 一定要找出凶手,让红玫小姐可以安息。 “不知道秦二那边怎么样了?”江烁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他们只剩下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02】 秦一恒则刚刚被带到一处地方,审讯室——和警察局完全不同的审讯室。 这是一个地下室,潮湿阴冷,地面上看起来有些斑驳,血迹和水迹铺了满地。血腥味和霉味就像是竞争一样激烈的刺激秦一恒的鼻腔,再往里走两步,呕吐物的味道更加明显起来。 陈列在审讯室四周的刑具,就像长了眼睛一样,身处其间,仿佛被无数双恶狠狠的眼神注视,所有的眼神都在叫嚣着,仿佛饿了很久的猛兽看到了鲜美的食物,想要去吮吸滚烫的鲜血,用利齿去撕咬、去咀嚼肉与骨。 而此时奄奄一息周振风,则是上一个被拿去喂食的人。 他被人从刑架上放下来,被粗鲁地架到审讯椅子上,拷住了他的手脚。他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他身上的军装外套被脱到一旁,原本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更不用说裸露出来的部分,新伤旧伤,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秦公子,大都督吩咐了,您有二十分钟的时间问话。现在已经十点五十分了。”一个士官对秦一恒说。 秦一恒说:“我会尽快的。” 士官自然知道秦一恒身份,也没有多说,而是去拍了拍周振风的脸:“快醒醒!” 周振风勉强睁开了眼睛。 “周振风,你和郑如海是什么关系?”秦一恒知道周振锋撑不了太久,于是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开始发问。 周振风嘴唇动了动,发出了含糊的声音,“同乡……” “还有呢?” “他从我这拿药去……去卖……” “还有呢?” “没,没有了……” “你们的秘密是什么?” 周振风似乎有些疑惑,停了一会,然后说:“我们的秘密就是药的事……” “别的秘密呢?” “别的?”周振风又停了一会,“别的……没有了……” “你和红玫小姐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秦一恒皱了皱眉头,推了推眼镜,问:“那你是从谁手里弄到这些药的?” “秦公子,这个不太方便问吧……”审讯室里另一个士官突然出言阻止。 “没事,大都督说了,秦公子什么都可以问。”之前那个士官朝刚刚说话的士官使了个眼色,“大都督说他相信秦公子是个聪明人。” 秦一恒明白他们的意思,笑了笑,说:“请放心,我知道哪些话不该问。” 【03】 墙上的大挂钟显示的时间,十点五十五分。 江烁和赵班主刚从大世界歌舞厅出来,准备赶往最后一家歌舞厅——豪洛施歌舞厅。 就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大世界歌舞厅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装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走路的姿势和普通人明显不一样。 江烁本来挺好奇的,但一想到时间紧迫就什么热闹都没心思看了,催着赵班主赶去下个地点。 两人刚坐上两辆黄包车,车夫还没跑出多远,就看见刚刚那几个黑衣人架了一个女人出来,一头钻进了车里。 “快停,快停!”赵班主急忙叫停了黄包车。 “怎么了?”江烁不解。 赵班主赶紧从黄包车上跳下来,指着扬长而去的那辆黑色汽车说:“你要找的那个女人,被带走了!” 【04】 秦一恒又重新问了一遍。 周振风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他抿了抿嘴,还没开口,脑袋就歪了过去。 旁边的士官见状,连忙去探鼻息。 “秦公子,人还没死。但……” 秦一恒明白对方的意思,说:“我就先到这里吧。” 秦一恒从审讯室里出来,又被请进了封闭的车厢里,带到元大都督府上。 秦一恒看了一眼腕表,十一点。 【05】 “赵班主,你怎么不早说?”江烁急得干瞪眼。 赵班主也没料到有这一出,说:“我原本想卖个关子,留个悬念……” “那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啊!”江烁急得在黄包车边直跺脚。 结果黄包车车夫慢悠悠地开了口:“那是元大都督的手下,他们的车,我认得。” “那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吗?”江烁觉得意外,但也能理解,黄包车夫,天天在常山州大街小巷地跑,有些事情他们最清楚了。 黄包车夫却说:“去哪就不好说了,带着女人,是去元大都督府上也说不准。” “快,送我们去元大都督府!” 【06】 “真么快就问完了?”元大都督似乎心情不错,“可惜慕青这丫头已经睡下了,不然你们还能聊聊。” 秦一恒说:“没问几句,他就不行了,我怕耽误太久不好,就没多问。” 元大都督冷笑两声:“所以你这算是来问我话的,对吗?” 秦一恒连忙说:“小辈哪敢。只是想请大都督验证一下我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猜想?”元大都督倒了两杯红葡萄酒,递给秦一恒一杯,自己晃着酒杯靠到沙发里。 【07】 两辆并行疾驰的黄包车上,江烁有些微恼地对赵班主说:“赵班主,你可真是……这下子,搞不好就耽误大事了。” 赵班主脸色也不太好,他本来只是觉得可以在最终揭晓答案的时候,有个悬念,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半路还能杀出个程咬金来,心中也忿忿:“我哪知道这家大世界歌舞厅的头牌,居然还能惹到元大都督。” 【08】 秦一恒也晃了晃酒杯,抿了一小口,说:“周振风的药是从碧云那里弄到的,虽然他最后没有完整的回答我,但他的口型其实是想说碧云的碧。” 元大都督自然知道秦一恒在审讯室里都问了些什么,周振风又答了些什么,对于秦一恒的这种说法,他并不意外。 【09】 白开在警局,看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个不停。 而局长也派了自己的心腹就留在警局,等着午夜十二点钟声的敲响。 “哎,白警长,这都快到时间了,你就赶紧结案,我们大家都好回去早点睡觉啊,大冷天的,在被窝里多舒服不是?”局长的心腹坐在一旁,劝白开。 白开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说:“你看,这不还有会嘛。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了,就再等等啊。” 【10】 秦一恒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都督已经派人去请了这位碧云小姐。” 元大都督哈哈笑了两声,说:“没错,他嘴硬但,最后才招。我既然知道了,自然也想会会这个碧云小姐。” 秦一恒叹了口气,说:“万一碧云小姐正好是杀害红玫小姐的凶手的话,那大都督您打算怎么办?” “谁说我是凶手?”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客厅门口传来,她的声音清朗又带着一种沙沙的磁性。 “碧云小姐。”秦一恒从沙发上起身,“我终于等到你了。” 【11】 “元大都督,”碧云此时身上依然还穿着表演服,紧紧的勾勒出她的曼妙高挑的身姿,她走到元大都督身侧,挽住元大都督胳膊,说,“您这一下子把我的靠山给弄没了,以后我是不是能换个更大的靠山呀?” 元大都督丝毫不顾忌秦一恒,在碧云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那你打算换哪个靠山?” 碧云娇笑一声,说:“我现在靠着的,不就是我的新靠山嘛!” 元大都督哈哈大笑,目光从眯起的眼睛里看向秦一恒,说:“一恒,你刚刚说她是凶手?你确定?” “我……”秦一恒有点犹豫。 碧云看向秦一恒,脸上是满满的得意,甚至还有一丝挑衅。 【12】 “放我们进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 元大都督皱了眉头,唤来了家里的下人,问:“谁在外面吵吵闹闹,别影响了慕青休息。” “大都督,是来了两个人,说是元大小姐的朋友,非闹着要进来。”下人低着头回答。 “赶走,快赶走!”元大都督不耐烦地说。 “等一下,”秦一恒突然制止,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正好,他们能帮我确定这位碧云小姐是不是凶手。” 秦一恒看出来,即使他这么说,元大都督也并不太想放外头那两人进来。于是他又说:“元大都督,您也看了报纸,知道杀害红玫小姐的是个非常狡猾的凶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人,自己还逍遥法外。这种人哪怕她身上有再多的利益,只要她不落网,就难保她哪天又会对其他什么人不露痕迹的下毒手。” “让他们进来。” 【13】 面对赵班主的指证,碧云只是不屑地说:“就算我和红玫曾经是一个戏班子的,那又怎么样?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了她。秦公子,你不是说你这两位朋友来了,就能确定我是凶手,可是搞了半天,也就听你们耍耍嘴皮子,全都是虚的。要想给我按帽子治罪,能不能拿出点实在的证据来?” 江烁和赵班主都被她气得够呛,但碍于在元大都督府上,也没发作。 元大都督听了,也笑起来:“确实,你们也没有什么证据,就光凭着同一个戏班子这件事就定罪,未免太牵强。” 碧云坐到元大都督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大都督这么晚找我过来,肯定不是让他们来问罪的吧?” 然而,还没等元大都督回答,客厅的旋转楼梯上多了一个人影。 “爸……你怎么、你们怎么都在?”元慕青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睡眼朦胧地站在楼梯上,她看见两位熟人,立刻觉得自己此时衣冠不整,“我先去换件衣服。” 秦一恒见状,立刻说:“元大都督,我觉得这事在您府上处理,有些不太方便,还打扰元小姐休息,还是去警察局处理更合适。” 元大都督立刻叫来了管家:“让她别换衣服了,赶紧睡!” ☆、第二十九章 三入心宅 【01】 叮玲玲—— 依然是江烁先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的同时,闻到了一股海水的味道。 “秦二,这条船好大啊!” “这是远洋邮轮。” 一轮满月挂在半空,亮澄澄的,天边微云些许。月亮下是一片无风的海域,海水被月光照着,波纹泛出银白色的光。海面上一艘轮船正朝着某个方向行驶。 海面太大,显不出轮船的巨型。 只是此时在甲板上的秦一恒和江烁就如同两只小昆虫一般渺小。 “她的心宅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邮轮?”江烁好奇地东张西望,“小爷我还从没坐过这种邮轮,哎,秦二,你以前应该坐过吧?” 秦一恒说:“这么大的,我也没坐过。” 江烁顿时更加好奇地开始四处打量。 秦一恒扶着栏杆,看着船身与海面的交界处,并没有看到水流的痕迹,他说:“不过,据我所知,曾经有一艘巨型油轮估计也有这么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烁不知道秦一恒在看什么,也探头去看。 “只不过沉了,”秦一恒说,“死伤无数。” 闻言,江烁立刻收回了脑袋,说:“秦二,别说了。我们还是赶紧找找碧云吧!” 【02】 “不过这里也太大了,我们该从哪里开始找?”江烁问。 秦一恒微微一笑:“不用找了。” 江烁:“?” 秦一恒立刻拉住江烁往一处堆积了几个木箱的角落躲去。 两个手牵手的少女,梳着辫子,穿着同样的学生装,出现在甲板上。两人慢慢地走到船舷边,沉默地看着海面。 从江烁和秦一恒的视角,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 突然从船底传来“哐——”一声巨响。 船身开始摇晃。 “怎么回事?”江烁扶着木箱,但木箱也在摇晃。 “搞不好,船要沉……”秦一恒站起身,往栏杆边走去,往下张望。 江烁有些无语,顿了顿说:“秦二,你这个乌鸦嘴!” “不,不是要沉。”秦一恒改口,“是要化了。” “什么?化了?”江烁也凑过去一看,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 船身和海面接触的地方确实在融化,就像泥土化进了水里一样。 “这船难不成是泥做的?”江烁皱着眉头望向秦一恒。 秦一恒也皱着眉头,说:“看起来,更像是这海水不是普通的海水,更像某些腐蚀性液体。”秦一恒说完,看向那两个少女。 那两人似乎并未觉察到这些变化一样,依然在看海。 秦一恒想了想,直接朝那两名少女走去。他走到两人身后,问:“两位小姐,你们不逃吗?船要沉了。” 两名少女同时回头,秦一恒才看见她们俩长了一样的脸。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为什么要逃?” “不逃,船沉了就会被淹死!”江烁出现在秦一恒身后,“还是说你们会水?” “我们不会水。”一名少女说。 “那该往哪里逃呢?”另一名少女说,“你看这里都是一样的,这里的水会吃掉一切,我们逃不掉的。”她抬起胳膊,伸出食指指向前方的海平面。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吧!”江烁说,“至少可以找一艘小船,免得直接被淹死好吧?万一能得救呢?” 另一个少女听了,眼睛一亮,对另一名少女说:“我们试试吧!” “不,”另一名少女拒绝了这个建议,“胆小鬼,死有什么好怕的?” 船晃动的越发厉害。 “你们真的打算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吗?”江烁有些站不稳,抓着扶栏对秦一恒说,“那我们总不能也这样吧?” 秦一恒看着这两个少女,对她们说:“我们打算去放一只小艇逃生,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这两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此时表情完全不同。 一个带着期盼,另一个一脸麻木。 她们都没有回答。 秦一恒拍了拍江烁,说:“走,我们去放一只救生艇下去。” 【03】 秦一恒江烁两人还没转身,船却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缝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极速扩大,瞬间将船一分为二。 从船的裂缝里突然涌出无数只蝴蝶,在月光下,蝴蝶的翅膀反射出粼粼光波。蝴蝶们扇动翅膀朝着月亮飞去,无数只的蝴蝶,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时才能飞到月亮上。 但这一幕却颇为美妙壮观,可惜没有人细细欣赏——他们几人,正如同海中枯叶上的蝼蚁,在即将崩烂的叶面上彷徨。 裂缝的位置正巧在两个少女中间,没等她们反应,她们已经被分到两边,原本牵着的手随着裂缝的极速加大而松开,两人隔着裂缝遥遥对望,不发一言。 船身倾覆,江烁秦一恒死死抓住扶手,留在他们身边的少女却被船身的剧烈震荡,一个没站稳,身体往外倒去。 江烁秦一恒立刻伸手去抓,江烁抓了个空,但秦一恒却抓住了少女的手。 秦一恒看了一眼她的手,眼神复杂,又看了看她的脸,说:“红玫小姐,是你吗?” 少女不说话。 “这是碧云小姐,秦二,你看错了吧。”江烁看着少女的脸,说,“你看长相,她长得更像碧云小姐。”他话音刚落,眼前这位少女的脸开始模糊,江烁觉得是自己眼花,使劲眨了眨眼,再一看,少女的脸已经变了——看起来像是少女时期的红玫,但她的脸还在缓慢的变化,仿佛是岁月在脸上开花,最终盛开成了江烁记忆里的那张美丽面孔。 “红、红玫小姐?”江烁惊讶地说,“你真是红玫小姐?” “轰隆——” 船身开始崩溃瓦解,就像一场爆破摧毁了一块巨石。 秦一恒和江烁抓着栏杆,吊在半空,秦一恒另一只手还抓着红玫小姐。 忽然起了风,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云,月亮被一点点遮住,黑暗代替月光的光华笼罩海面。 云彩和轮船残骸落下的阴影在江烁和秦一恒两人身上移动,快要完全将他们吞噬。 红玫小姐也被藏在了黑暗的影子里。 秦一恒突然觉得拉着红玫小姐的胳膊一紧,好像红玫小姐突然变重了一样。他有些吃力,对下方的红玫小姐喊话:“红玫小姐,你怎么了?” 还是之前的少女声音:“她很好。” 又起了一阵风,天上的云似乎淡了一些,他们终于能看清红玫小姐的情况——红玫小姐两只手紧紧抓着秦一恒的手,身体被刚刚分明在另外半只船上的碧云小姐给抱住,碧云小姐脸上带着笑,明明是少女的笑容,但在阴影下却显得十分诡异。 “我们一起走吧?”碧云小姐这话不知道是对红玫小姐说的,还是对所有人说的。 红玫小姐拼命摇头。 碧云小姐依然带着笑意,突然举起一只手,手里寒光一闪,是一把扇子,是一把铁扇子,扇骨是一把把细长的尖刀,扇面却是素雅的墨竹图,扇骨的利刃从扇面边缘露出,朝着秦一恒手腕划去! “秦二!”江烁刚看清碧云小姐手里的东西,立刻就猜到她想干什么,但阻止已经来不及,他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已经松开一只胳膊去将秦一恒往身边揽。 秦一恒没有松手,因为江烁的动作,导致碧云小姐的扇子一抖,只是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从手背上往下直流,顺着红玫小姐的手流到了红玫小姐身上,染红了她的衣袖。 碧云狠厉地瞪了江烁和秦一恒一眼,又举起她的铁扇。 “谢谢你。”红玫小姐仰着头,看着秦一恒,露出微笑。 “红玫小姐!”秦一恒知道她想干什么,他也知道这里不过时碧云小姐的心宅,真正的红玫小姐已经死了,但面对眼前这个红玫小姐,秦一恒却只想救她。 “谢谢你,秦医生。”红玫小姐又说了一遍,随即松开了原本紧握着秦一恒的双手。 “红玫小姐!”秦一恒不愿意松手,他还握着红玫小姐的一只手,只是那只手在不断下滑,“红玫小姐,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碧云的铁扇再次袭来,江烁又如法炮制,将秦一恒往自己身边揽。随着秦一恒身体的晃动,铁扇的利刃只划破了他手背留了一个小口子,但红玫小姐的手又下滑了许多。 “江烁,你不要碰我!”秦一恒心里着急,口不择言。 江烁被秦一恒这话气坏了:“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呢!这里是心宅,心宅知道吗?红玫小姐已经死了!碧云小姐才是心宅的主人,她不会有事,可是万一你在她的心宅厉出了事,我怎么办?” 秦一恒的力气快到极限,他的胳膊一直在发抖,原本一个红玫小姐的重量他还能支撑,现在变成两个,他有点吃不消。 “红玫小姐,我……”秦一恒完全没听见江烁的话,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上。 江烁见他如此,叹了一口气,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说完,江烁单手拆下自己的裤腰带,一头绑在栏杆上,一头绑住自己的手腕,他的动作极快,做完这些,立即松开手,朝红玫小姐跳去。 秦一恒还没反应过来,江烁已经抱住了红玫小姐的胳膊,碧云正准备用扇子对付他,却被他一个高抬腿将扇子踢飞。 红玫小姐的手完全从秦一恒手里滑走,却被江烁紧紧抱住,但他也是一拖二,还有一个非常不配合的碧云小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拉红玫小姐下去。 “碧云小姐,你好烦啊!”江烁说,“你要是不怕死,那你就自己死,干嘛非要拉上别人?”说完又觉得不太对,继续说,“错了错了,你才是胆小鬼,你自己活得好好的,倒是红玫小姐被你……”他没把话说完。 碧云突然停了下来,说:“是她的错,谁让她是个胆小鬼呢……”听她的语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这话说完,她也不闹腾了,安安静静地抱着红玫小姐。 红玫小姐也安安静静地仰着头,看着天空上云彩间泄漏的那一点点月亮的影子。 秦一恒已经爬上侧着的船身,固定好自己的位置,开始往上拉扯他们几人。 好不容易把几人拉上来,秦一恒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地上喘粗气。 “玲玲玲——”闹钟的声音。 江烁放下两个女人,抓起秦一恒的手腕,以红线相绕。 “走!” ☆、第三十章 杀人凶手 【01】 审讯室外,白开不停的看手表,焦急的等待着秦一恒和江烁赶紧结束,从心宅出来。 终于,门开了,两人走了出来。 白开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四十分。 秦一恒看起来似乎很累,一只胳膊似乎有些别扭,但更别扭的是他和江烁之间的氛围。 江烁不像往常那样随意,似乎刻意和秦一恒保持了一段距离。 “你们吵架了?”白开问,“这都什么时候了,要吵架也别挑现在哇!” “没有吵架。”两人异口同声。 白开现在急着案子的事,对于这两人是真没有吵架,还是假没有,他完全不在意,急吼吼地问:“那你们这次情况怎么样,有结果吗?” 秦一恒皱了眉头,说:“还差一点。” “还差什么?”白开问,“你们刚才说的证据,我已经派人去取回来了。说起来也真是气人,你们说的那几点,我之前全都注意到了,就是差了那么一点,没想到这上头去。” 秦一恒说:“光凭那点证据可能还不足够让她认罪,只是我还没想到她究竟是怎么杀害红玫小姐的……” “时间不等人,一恒,我现在就去审她,你就在旁边想!”白开拉了一把江烁。 江烁看出了白开的意思,附和道:“对,你看这都几点了!局长的那个狗腿子还在办公室等着呢!” 【02】 碧云虽然完全不记得心宅里的一切,但看起来,情绪似乎比刚来警察局的时候要低落一些。可她情绪虽然低落,对于罪行却是概不招认。 “人不是我杀的,我凭什么要认?就凭我和她曾经师出同门?我们当初戏班子人那么多,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如果非说在常山州的,除了我,还有别人,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些人住在哪里。”碧云翘着二郎腿,雪白的小腿从大衣底下露出来,纤细修长,她朝白开伸出几根手指招了招,说,“我的手袋在外头,里头有包烟,给我拿来。” 白开本欲阻止,秦一恒在他身边拍了拍他,朝他点点头。白开没好气地唤来陪着一起熬夜的小黑取了烟来。 碧云手指夹着细烟,放在红唇边,烟头处烟草燃烧的光亮,在昏暗的审讯室里随着她的一吸一吐而忽明忽暗,混着薄荷的烟草气味开始充斥着整间审讯室。 “碧云小姐,你就这么肯定我们手里没有证据,治不了你的罪?”白开笑着,端起他桌前的白瓷杯,呷了一口茶,抬起眼睛看向碧云,说,“非要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认罪吗?” 碧云吸了两口烟,然后慢悠悠图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烟圈往前飘,一边飘,一边散,即将碰到白开的杯子时,白开挥了挥手,烟圈顿时完全不见了。 碧云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若是真的有证据,在元大都督府上的时候早就会当着元大都督的面拿出来了,怎么会等到现在?你们这种耍诈的伎俩也就骗骗那些心虚的家伙。” “是真的有证据。”江烁忍不住开口。 “那证据在哪呢?拿出来让我瞧瞧呀?”碧云不屑地朝江烁笑着吐出一缕烟。 白开笑着放下杯子,说:“时间紧迫,我也不卖关子了。”白开掏出一个大牛皮纸袋,从里面掏出了几样东西。 几本杂志,一面折叠起来的枕巾,还有一条窄长的黑色缎带。 碧云脸上的肌肉有些紧张,她抽烟的频率开始变快。 白开先举起杂志,说:“你和红玫小姐并非不熟,只是没有在明面上交往罢了,这几本杂志,是从红玫小姐的休息室和她家找到的,这几本杂志的共同点只有一个,就是每一本都同时有你们两人的照片,虽然没有合照,但看起来,红玫小姐觉得你们同时出现在同一本杂志上,非常有意义。” 碧云没说话。 白开接着展示了那个真丝花卉枕巾,说:“碧云小姐,眼熟吗?你应该很眼熟,这是红玫小姐休息室床上的枕巾,拿枕巾其实还少了,应该把枕头也拿来。”白开看了一眼碧云的脸色,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脸色,但白开已经能够感受到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气势。 白开继续说:“你既然和红玫小姐很熟,那就应该知道,红玫小姐不习惯把枕头叠放在被子上,而案发现场,休息的床上,枕头却是叠放在被子上的。而且枕巾的摆放位也很有趣,枕巾靠床头的方向被掖在枕头下面——这种习惯,可不太常见,等会我派警员去碧云小姐家中看看,说不定碧云小姐你也有这个习惯。” 碧云的烟越抽越短,已经快抽到到尽头。她没有理会白开最后的调侃,也没有去反驳。 “至于这条缎带……”白开小心翼翼拿起缎带,并且在下方铺了一张纸,说,“这个可就是非常关键的物证了——也是破解密室之谜的关键。” 【03】 江烁看到这条缎带,立刻看了一眼秦一恒,秦一恒却没有关注这些,似乎这些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秦一恒只是在看着碧云小姐,说是看着碧云小姐,实际上却更像是在看着碧云心宅里的红玫小姐。江烁知道,秦一恒这个时候一定在思考,想通过分析在碧云小姐心宅里的所见,来找到碧云小姐杀害红玫小姐的作案手法的关键。 江烁想起之前他带着秦一恒走后门进了莱斯登歌舞厅现场的时候,两人在现场四处查看。 秦一恒注意到门闩插销靠里面的地方上沾了一粒金粉,就和江烁说了这事,觉得有些蹊跷,但江烁当时以为是红玫小姐或者其他人手上不小心沾上的,也没在意。 但秦一恒却又凑上去闻了闻插销,对他说:“这上面还有一点烟草味。” “这种地方,抽烟的人太多!”江烁当时说,“秦二,你还不如看看那个枕头,枕巾的位置真奇怪,我们大杂院,没一个人这么放枕巾的。” …… 结果就在刚才,他们从大都督府出来,赵班主被安排送回暂住处,碧云则由元大都督安排了别送到警察局。 秦一恒开车载着江烁回警局,秦一恒突然问他:“如果给你一根丝带,你能把那种插栓的锁从外面把门关上吗?” 江烁立刻说:“当然能,只要打个活结,先小心点把门锁上,然后一拉就行了,如果熟练的话,连结都不用打,直接拿根细绳就能行。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一恒说:“因为时间紧迫,我们之前一直把关注点放在那些嫌疑人的身上,忽略了现场关于密室构建的部分。刚才我从碧云小姐身上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和那个插销上的烟草味很像,我怀疑她对插销动了手脚。” 江烁问:“那为什么是丝带,不能是细绳?” 秦一恒说:“因为她的衣服、头饰经常用的就是各种丝带,对她来说,丝带比细绳更容易得到。而且,我刚刚看到她脸上的金粉,和现场插销上的那粒金粉颜色很像。” 江烁立刻说:“这些话你刚才就应该在元大都督面前说的!” 秦一恒斜了江烁一眼,说:“我这只是推断,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得赶紧让白开派人去现场附近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证据。对了,还有枕巾和杂志,如果是她的话,这两样应该也能对上。” 【04】 审讯室里,碧云小姐对于这三件物证的出现稍稍有了些情绪波动,但还是不肯认罪。 “就算这些证据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就凭这些东西,也不能证明我就是杀人凶手吧?”碧云小姐早已掐了烟头,扔在地上。 白开见她还嘴硬,心里更加着急,他知道,刚刚他已经尽力去施压,想让碧云赶紧主动认罪,可惜,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碧云小姐,你前天晚上,假扮舞小姐混进莱斯登歌舞厅,为了引起骚乱,故意扇了当时去玩的码头工人一巴掌,以后趁乱将红玫小姐带到休息室,杀害了她,再处心积虑布置现场,伪造密室杀人,传播替死鬼的说法……”秦一恒此时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碧云面前,说,“你做这些,绝不是一时冲动,而且经过深思熟虑和精心谋划,所以你才有恃无恐,因为你知道,即使你被抓,在这件事上,警察也绝对拿你没办法,对吗?” 碧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饶有兴趣地看着秦一恒,口红因为刚才吸烟而微微有些剥落,但颜色依然鲜艳,她勾起嘴角,说了两个字:“没错。” “我已经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05】 白开听到秦一恒说他知道了,立刻高兴地说:“你知道了?那快说,好让她心服口服,赶紧认罪。” 江烁却觉得秦一恒之前那段话,语气有些不太对。 碧云小姐似乎也很期待秦一恒接下来能说出什么,眼睛紧紧盯着秦一恒的脸。 秦一恒也盯着碧云的眼睛,说:“红玫小姐,她是被你活生生吓死的。” 白开和江烁听完这句,顿时傻了眼。 “什、什么?吓死的?”白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烁也一脸茫然,他们辛辛苦苦查了两天,去了好几个心宅,危险重重的,结果……结果就这? 倒是碧云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大笑起来,说:“哈哈哈哈哈,秦医生,秦公子,秦二少爷,自从你回来常山州开了你那什么心理诊所,就天天都有小姐妹在我耳边夸你,我还不以为然。不过,今日一见,倒是觉得她们夸得太少太保守。” 秦一恒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无关聪明与否。” 白开已经要爆炸了,他也坐不住了,冲到秦一恒身边,拉了他一把,问:“究竟怎么回事?” 秦一恒看了一眼碧云。 碧云依然是满脸笑容,说:“既然秦医生你说你知道,那就劳烦代劳了。” 【06】 秦一恒说:“红玫小姐其实有三个秘密。一是她的心脏问题……” 心脏问题这事白开和江烁已经知道了,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们在等待秦一恒说出红玫小姐的第二个秘密。 “二是红玫小姐她其实是色盲。”秦一恒说,“知道这两个秘密的人恐怕不多,但碧云小姐肯定是其中之一。” 碧云没有什么表示。 “色盲?”倒是江烁突然想起他们一起去红玫小姐心宅的时候,她的心宅没有彩色,“秦二,色盲是不是看不见彩色?” 秦一恒点点头,他知道江烁应该能够理解。 “那第三个秘密是什么?”白开问。 秦一恒说:“第三个秘密,红玫小姐胆子特别小。” 江烁立刻就理解了,但白开似乎还有些懵圈:“胆子小算什么秘密啊?” “胆子小就说明她有特别恐惧的东西,就是她的致命弱点。”秦一恒说,“红玫小姐的恐惧正是她的第一个秘密——她的心脏问题,她心中所谓的‘家族诅咒’的阴影。而碧云小姐深知这一切,也正是利用这些来制造了这起不是意外的‘意外事故’。” 秦一恒转向碧云,说:“你不是第一次伪装成舞小姐去莱斯登歌舞厅找红玫小姐,所以你这次去找她,她也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红玫!是我,我来啦!”】 “你找了个借口,让她尝尝你们的新药丸,她虽然是色盲,分不清深色,但她很信任你,只要是你给的,她都会吃。” 【“这种是新研制的抗老药丸,和之前红色的那种不一样,红色的吃了你的心脏会受不了,但这种没事,对心脏没影响。我今天特地偷跑过来,带给你尝鲜,你可是整个常山州除我之外第一个享受到这个抗老丸的人!药丸放桌子上了,你赶紧试试!”】 “等她吃下去之后,你在假装发现不对,告诉她,她吃的是红色的药丸,” 【“红玫,红玫!不好了!我好像把药丸搞混了,刚刚你吃的药丸是红色的。”】 “除此之外,你不停的对她进行心理暗示,导致她真的因此死亡。” 【“我记得那个红色药丸心脏有问题的人绝对不能吃!吃下去一会就会心跳加速,心跳得越来越快,手脚发麻,口干舌燥,还可能会暴毙!天呐,红玫,你们家的家族诅咒该不会是真的吧?你今年也是28,你爸妈当年走的时候也是28岁。红玫,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心脏已经开始乱跳了……红玫……”】 “之后,你帮她换了衣服,换了造型,收拾了房间,再利用你的缎带从外面锁上了门,最后就趁乱离开。” 【这是你最好看的造型,你说你最喜欢了。你看,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看?】 【07】 秦一恒说完,白开问碧云:“真是这样吗?” 碧云看了一眼秦一恒,说:“你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白开:“这事……” 江烁却不理解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害红玫小姐?你自己不也是大世界的头牌吗?大世界歌舞厅比莱斯登歌舞厅大多了,你比她混得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碧云没有回答,却看着秦一恒说:“秦医生,这个问题,你也能替我代劳吗?” ☆、第三十一章 动机是什么? 【01】 “这个问题,还是请碧云小姐自己说吧。”秦一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又回到了原本的位子上。 白开对于碧云小姐的动机,他虽然也很想知道,但他现在脑子里在想的却是该依照哪一条法条来定她的罪。 江烁却非常好奇,他不是白开,对他来说,凶手已经抓到了,证据也有,犯罪过程碧云小姐也认同了,还剩下作案动机他想不通。 江烁不明白,为什么碧云小姐明明和红玫小姐既是曾经的同门姐妹,又是一起在常山州打拼的朋友,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为什么她要处心积虑的杀害红玫小姐呢?难到只是因为红玫小姐最近正当红吗?可碧云小姐所在的大世界歌舞厅明明规模更大,背后的人物靠山更有势力,她也并不比红玫小姐逊色。如果说她是因为嫉妒红玫小姐,而下了杀手,也有点说不过去。 碧云小姐低头掏出一根烟,江烁立刻给她点上。碧云吸了一口烟,轻描淡写地说:“问我为什么?其实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为什么的。”她吐出几个小的烟圈,目光追逐着烟圈飘散。审讯室里无人说话,每个人仿佛都有各自的心事。 碧云的目光从其他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带着有些凉薄的笑意,说:“况且,就算我说了,你们也未必相信。” 江烁说:“你说吧,我信。” 听见江烁开口,碧云此时多看了他两眼,之前碧云一直没太注意这个穿着灰不溜秋的就棉衣外套的人,此时仔细去看,才注意到他的五官长得十分精致秀气,白白净净的,让人一看就心生喜欢。 碧云朝江烁微微一笑,说:“那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帮白水仙早日坐上莱斯登头牌的位置呢?” 几人都有些惊讶。 “白水仙?”江烁万万没想到居然和白水仙有关,“但……但红玫小姐不是你的朋友吗?而且,就算你是为了白水仙,你也不一定非要把红玫小姐弄死吧!” “朋友?”碧云冷笑着,看着面前三人,说,“她是我的老朋友,白水仙还是我的新朋友呢!况且白水仙比她识趣,还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好处。而一个知道我太多事情的老朋友……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漂亮刀具,虽然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好看的装饰品,但谁知道哪天绳子要是突然断了,刀可就要砍到我的头上。” 江烁觉得她说的话不对,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心里头有些堵得慌。 白开倒是见过太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害人性命的凶手,对于碧云的说辞也懒得细究。 只是秦一恒眼里却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审讯室的门被敲得哐哐直响,留守的局长心腹大喊:“白警长,时间到了,快结案吧!” 白开一脸无奈的起身,秦一恒对他说:“你先去准备结案工作,我还有几句话想和碧云小姐单独聊聊。” 白开点头同意,转身离开。 江烁本来打算习惯性地去拍一把秦一恒的肩膀,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有些不自在地说:“秦二,我能留下来吗?” 秦一恒却主动拍了拍江烁的肩头,说:“当然。” 【02】 碧云对留下来的两人暧昧地笑了笑,说:“怎么,这么晚了,二位还不回去休息,还要在这想和我多聊聊?其实以后时间多得是,你们想聊,随时都能来找我。如果是二位来,我随时都有时间奉陪。” 秦一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碧云小姐,就算你这次不能以害命罪被判决,我估计以后恐怕也难在常山州见到你了。” 江烁听了,疑惑地望向秦一恒,又望向碧云,问:“为什么?” 碧云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但也仅仅是稍纵即逝,说:“秦医生,连这件事你也知道了?” 秦一恒却说:“我猜的。” 江烁一头雾水:“究竟是什么事呀?” 碧云没回答,朝秦一恒挑眉,说:“秦医生不妨说说,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能猜中多少。” 秦一恒直接看着她,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你打算出国。” 碧云笑起来,细长白净的指间夹着烟,轻轻拍了拍巴掌说:“恭喜你,猜对了。” “什么?出国?”江烁已经糊涂了,“怎么突然要出国?” “并不突然,而是准备了许久。”秦一恒说,“至少在对红玫小姐起杀心之前就已经在准备了,或许你还曾经邀请过红玫小姐和你一起离开。” 碧云深深地吸一口烟,吐出绵延起伏长长的一口烟雾,说:“秦医生啊秦医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才好了。我确实同她说过,让她和我一同去国外,只不过她拒绝了。” “红玫小姐为什么要拒绝?”江烁问。 碧云看向江烁,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因为她说她要结婚了。” 江烁顿时想起红玫小姐的未婚夫郑如海,没好气地说:“她眼光太差,看上那种人。” 碧云听了江烁的话,呵呵地笑了两声,说:“没错,她这人,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太行。所以我才一直劝她,不要随随便便就朝别人掏心掏肺,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秦一恒开口:“她也确实按照你说的在做,她很信任你。红玫小姐生前曾和我说过,她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一直给予她各种照顾,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曾经以为那个人是红玫小姐在莱斯登认识的莺音小姐,但实际上我错了,她的那个朋友其实指的是你,碧云小姐。” 碧云低着头垂着眼帘,她的视线里只能看到她手指间夹着的那根不断燃烧的香烟,新生成的烟雾源源不断地从燃烧的部分成缕的往外冒,被烧过的烟身一点一点慢慢化成白灰,就像是香烟焚烧后的尸体,只是还不够多,白灰依然攀附在香烟上。 秦一恒接着说:“碧云小姐,你选择和白水仙交朋友,除了你觉得她更听话之外,是不是也是因为她长得和红玫小姐年轻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点像?你真是因为害怕红玫小姐掌握了你的秘密,怕她利用秘密要挟你,不让你离开,还是因为……你只是不想把她一个人留下来?碧云小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包括红玫小姐未婚夫的那些事。” 江烁已经听得更加蒙圈了。 “不,我只是在做对我有利的事情。”碧云小姐侧着身子将剩下的烟头使劲按在地上,“至于那个龌龊的男人,他只会永远都求而不得,窝窝囊囊地苟且一生。”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江烁忍不住插嘴。 “你早就知道郑如海爱的人,不是红玫小姐,也不是秀二,而是你的前靠山周振风。”秦一恒说,“只可惜,周振风却全然不知。” “别为他可惜,郑如海不过是个又龌龊又下贱的男人罢了,如果周振风真要是知道了他的龌龊心思,恐怕会恨不得立刻开枪崩了他。哦,对了,他自己现在恐怕还得担心吃元大都督的枪子儿,哈哈哈,真是有意思。”碧云笑死了,眼神里尽是嘲弄,缓了缓接着说,“周振风和我说过,他小时候是他们家乡的混世小魔王,当年曾经欺负过郑如海,结果那个没用的东西,挨了一顿揍,就成了一条狗,成天就知道跟在主人身后摇尾巴,还自以为讨人喜欢,呵,他大概不知道,周振风有多看不上他那副窝囊样,如果不是看在同乡的情分上,根本不会给他药丸的货源让他可以这么轻松赚到钱。” 江烁:“……” 【03】 秦一恒没有对碧云的说法表态,而是换了个话题:“碧云小姐,你难道真的觉得你们老班主说要把你接到国外是一件好事吗?” 江烁:“什么?什么老班主?我漏听了什么吗?” 碧云看着秦一恒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怀疑的神色:“秦医生,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不会又是猜的吧?那你干脆去赌场赌博好了,什么都不用干,在那随便猜猜就能赢钱。” 秦一恒浅浅地笑了笑:“我从不赌博。”然后又说,“至于你出国这事,还有你们老班主的事,不过是我的推理。” 江烁正好这几点没搞明白,连忙问:“秦二,能说明白点吗?” 秦一恒笑了一下,看着碧云小姐,慢慢地说起来:“这事要说起来,离不开这次发现的非法药品走私案。之前查出来的码头王那些人不过只是非法药品走私的重要参与者罢了,而关键人物还是碧云小姐,和碧云小姐在常山州的前靠山——元大都督的副官周振风。 “周振风背着元大都督走私非法药物赚钱——元大都督自然疑心他偷偷赚钱是不是想购买军火叛变,才直接动用私刑,问出来他的货源是从碧云小姐这来的。只能说这非法药物走私利润不菲,即便是元大都督也起了分一杯羹的心思,立刻就派人去请了碧云小姐到他府上,甚至愿意做碧云小姐的下一个靠山。 “而这几款非法药物,全部都是从国外走私来的,甚至它们本身在国外也是非法药物。想要走私这种药物来国内,如果在国外没有人脉很难做到。 “碧云小姐虽然在常山州红透了半边天,可还没红到大洋彼岸。甚至连你的前靠山周振风都要靠你来得到走私货源。这也就是说,其中必然还有第三人。这个第三人,一定身在国外,说不定在国外也经营多年,没有什么国内的亲朋,与你相熟,信任你,很有可能是移居或偷渡到外国的中国人。所以我想了想,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你们曾经戏班子的班主,当年他突然解散戏班子,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可以猜测他很有可能就是去了国外。” 秦一恒说着走到碧云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碧云不甘示弱地将目光迎了上去,但什么也没说,等着秦一恒接着说下去。 秦一恒继续看着她的眼睛说:“至于我猜测你也准备出国,是因为你心宅里的远洋邮轮——可能你不记得,但这也是你心中欲望的一个投射。碧云小姐并不会外语,那么出国的话,在语言方面肯定会有困难,能够接应你的只能是你们的老班主。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反过来想一下,更有可能是你们老班主朝你伸出橄榄枝,先邀请你出国去他那里,然后才有的后面一系列事件。 “你要扶植另一位在国内的代理人,你选中了白水仙,无论是因为她的性格讨你喜欢还是她的长相和红玫小姐相似,反正你在一年前就选中了她,并且和她就像当年和红玫小姐一样,表面上假装不和、不熟悉,实际上却一直暗地里联系。 “再之后,红玫小姐订婚,你起了杀心。” 江烁听完,感觉原本脑子里的一团乱麻,顿时理顺,他感慨:“原来是这样。” 【04】 碧云鼓起了掌,说:“秦医生,真是了不起,你只做个心理医生实在是屈才了。” 秦一恒看着碧云,问:“碧云小姐,事到如今,我只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杀害红玫小姐的?如果真的只是你之前的说辞,那你大可不必还花费时间心思为红玫小姐重新梳妆打扮。” 碧云眨了眨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说:“我可以说,不过只和你们俩个人说,懂吗?” 江烁立刻点头:“懂懂懂。” 碧云又看向秦一恒说:“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只不过想从我的嘴里得到确认。” 秦一恒没有否认,说:“碧云小姐也是个聪明人。” “好吧,我说。”碧云小姐笑起来,和之前那些笑容不同,这次她笑的很放松,她说:“因为我希望红玫永远都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朋友,她的世界里永远只有我一个最重要的人。可是她要结婚了,那个男人会成为她的丈夫,将会慢慢占据我在她心里的地位,将来我出了国,她就会慢慢把我忘掉,比起那样,不如让她早点死掉,这样她的一生就只有我一个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谁也比不了。就这么简单。” 江烁听了,呆了会,然后又去看秦一恒,果然秦一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但随即眼神里就出现了一种怜悯的神色。 “秦医生,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你在同情我吗?同情我就这样弄死了我的好朋友?”碧云整个身体的姿势比之前都要放松许多,似乎对她而言,能把这些说出来,也是一种解脱。 “我是同情你。”秦一恒说,“因为你不知道,红玫小姐想要留下来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她要结婚。” “那还能是为什么?我都要走了,她留下来做什么?” “因为她想继续在舞台上唱歌,她其实知道郑如海的事情,同意嫁给郑如海是因为郑如海答应过她,结婚之后她还能继续在舞台上唱歌。”秦一恒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江烁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时门被敲响,是小黑的声音:“老大问你们好了吗?” 秦一恒不再去看碧云的表情,径直走到门边,开门,对江烁说:“江烁,这件事结束了,我们走吧。” 【05】 剩下关于如何对碧云小姐判刑的事情已经不是秦一恒和江烁需要和能够考虑的了,他们累了两天,江烁肚子又饿了,吵着要秦一恒请客吃宵夜。 秦一恒开车载着江烁在只有零星路灯照亮下的常山州路上寻找吃夜宵的地方。 江烁坐在车上,突然问秦一恒:“秦二,如果我要娶媳妇,你会不会也想杀了我?” 秦一恒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胡说什么呢?” 江烁说:“就是看到碧云小姐因为红玫小姐本来关系好好的,结果就因为红玫小姐要结婚,碧云小姐就把她给杀了,觉得太可惜了。” 秦一恒立刻教训江烁:“江烁,碧云小姐是罪犯,她不是普通人,你怎么能用凶手的思路来揣测普通人呢?要是那样的话,大家都别想好好活着了。” 江烁委屈:“你也不算是普通人吧……” 秦一恒无语,但还是说:“不管我是不是普通人,你只要记着,哪怕我杀了我自己,我也不会去杀你的。” 江烁有点感动,说:“秦二,我也是,无论你娶多少媳妇,我都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更不可能杀你。” 秦一恒:“江烁。” 江烁:“嗯?” 秦一恒:“我娶不娶妻和你伤不伤害我有什么关系吗?” 江烁:“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秦一恒:“请你停止用罪犯思维代入正常人的生活好吗?” 江烁点点头。 “想吃什么?”秦一恒问。 “什么都行,我快饿死了,刚才还不觉得,一出警局大门,我的肚子就一直咕咕叫个不停。”江烁说到这个,顿时一脸凄惨的摸着肚皮。 秦一恒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说:“我熟悉的几家酒楼早就关门了。” “鸡汤馄饨!”江烁听到路边传来鸡汤混沌的叫卖声,立刻欢呼,“走,去吃鸡汤馄饨!” ☆、第三十二章 不想选择 【01】 第二天,江烁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的侯在常山州警察局门口。 白开上班看到他,问:“你小子这么一大早过来干嘛?” 江烁从白开手里抓过几个包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我在等我孙子出来,爷爷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白开顿时想了起来,又从江烁手里抢回一个包子,说:“记住我和你说的话,离我们警局远点。” 江烁朝他摆摆手说:“知道知道,快去放人。” 【02】 周先生捂着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又气愤又无奈,谁让他嘴巴厉害,但动手能力太弱,只能白白挨了江烁一顿打,还在没人的地方,连个证人都找不到。但随之又自我安慰,还好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挨的打,不然老脸都要丢光了。 还好江烁下手只挑他的脸,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周先生捂着脸继续走他的路。 突然有人挡住了他的路,他心情不好,正想借题发挥,大骂一顿出出气,结果抬头一看,前方三个大汉正对他虎视眈眈。 其中一个人说:“听说你是外地来的?” 周先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那人歪嘴笑道:“难怪了,连我们秦老爷家的二公子都敢惹,也不知道是你胆子大呢,还是你眼瞎。” 周先生顿时明白了这些人的来路,只是此时处境,怎么看都免不了一顿揍,于是咬着牙,硬挺着说了句:“不就是秦家人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面几人相视一笑,直接动手。 “注意点力度,这是个教书先生,不经打。” 【03】 几天后的一个清冷早上,秦一恒收到一封精美的邀请函。打开一看,是今晚赵家班在常山州大剧院的演出邀请函。 秦一恒有点纳闷,虽然上次的案件请了赵班主帮忙,但除了江烁,其他人和赵班主并没有什么交情。秦一恒决定去问问江烁,无论是推理还是直觉,秦一恒都觉得这事肯定和江烁有关。 下班后,秦一恒驱车去了大杂院,刚下车,就看到大杂院的人在热热闹闹准备年货。 秦一恒问相熟的不言师父:“不言师父,江烁回来了吗?” 不言师父端起装着瓜子花生糖果的搪瓷浅口盘递到秦一恒面前,说:“他最近几天回来的都特别晚,你就别等他了。等他回来,我和他说一声,让他下次去找你。” 秦一恒越发觉得江烁在背着人在偷偷干些什么,他能猜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江烁今晚估计要和赵家班一起登台唱戏。 秦一恒回到车上,掏出请帖,看了一眼,又想起上次江烁被花了旦角装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有隐隐约约有点期待。 如果只有他看到,实在太可惜了,秦一恒想着,开车去大剧院门口直接又买了些门票。 白开得送一张。 他的下属小黑也送一张。 元慕青小姐得送一张。 再多送一张让她可以带女伴一起。 还有大杂院的那些人,一人一张。 秦一恒十分期待今晚的演出。 【04】 常山州大剧院,观众进场。 秦一恒拿着邀请函,被服务人员领到了前排座位入座。 今天的演出剧目是《梁祝》,秦一恒听戏听得少,舞台上唱什么他并没有太用心,只是目光在不停的搜寻江烁的身影。 可渐渐的,剧已经快要演到最后,也不见江烁上场,秦一恒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漏了。 直到最后一场戏,祝英台出嫁,却要求迎亲队伍绕过梁山伯的坟墓,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梁山伯的坟墓裂开,祝英台跳入裂缝,坟墓立刻合拢如初。风停雨停,彩虹出现,梁祝化蝶,翩翩起舞。 观众此时多已沉浸在戏中,呜咽声四起。 秦一恒看着台上人身着蝴蝶服饰,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边舞边唱化蝶曲,突然想起在红玫小姐心宅里听到她唱的梁祝,还有碧云小姐心宅中,从油轮裂缝里飞出的无数蝴蝶。这两人因梁祝结缘,她们的心宅里也被梁祝印下了烙印。 梁祝的悲剧,在于活着的时候相爱却无法相守,唯有死亡才能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舞台上有上来一群化成蝴蝶模样的人,与梁祝扮演者一同起舞。 秦一恒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只蝴蝶看起来似乎比别的蝴蝶显得笨拙一些,仿佛是一群蝴蝶里的大蛾子。 “江烁?”秦一恒认出他的同时,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和此时剧场的氛围不符。 江烁也看到了秦一恒,特意多朝他看了两眼,之后眼神就移走了。 秦一恒很后悔,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江烁只给他一个人送了邀请函。 其他那些人要是看到江烁这么辣眼睛的扑棱蛾子妆,估计能从年前笑到年后。 秦一恒现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其他那些人可千万别认出江烁来! 【05】 演出结束,虽然是戏剧表演,但有些时髦的观众也学着西方给台上的表演者送花。 秦一恒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花上了台。 是元慕青和她的女伴,两个姑娘,一人捧了一束花,送到一个站在角落里穿着蝴蝶服装打扮成花蝴蝶的人手里。 “完了……”秦一恒看到这一幕,立刻起身溜出了大剧院。 如果不出意外,他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再去见江烁了。 【06】 第二天一大早,秦一恒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喝他自己冲的咖啡,这个点,还没到十三娘的上班时间。 经过这段日子,常山州的姑娘们对他的好奇终于没有刚开始那么强烈,再加上关于他的一些奇怪流言蜚语开始在常山州传播,诊室外终于没有一大早就开始排队的姑娘了。 这时,一个人敲了两下诊室的门后,直接进来了。 “江烁,你怎么来了?”秦一恒一看是穿着长斗篷的戴着兜帽的江烁,顿时有点心虚,手里端着杯子连忙放在一边。 “秦医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江烁,你可以叫我六指。”那人说着摘了长斗篷,挽在胳膊上。 秦一恒眼神顿时变得犀利,眼前这人,虽然长得和江烁一模一样,但他确实不是江烁。他穿着一身考究的深色长衫浅色马褂,搭着怀表金链,脚上是一双黑色西式皮鞋。 “六指?”秦一恒问,“你就是那家六顺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六指先生?” 六指点点头:“对,正是在下。” 秦一恒对于他和江烁一模一样的外表充满了各种怀疑和猜测,但都没有表露出来,而且客客气气地请对方落座,问:“不知道六指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六指笑起来,他的笑容和江烁完全不同,如果江烁是火苗一样温暖的人,那六指就是一块南极的冰。 六指盯着秦一恒,说:“秦医生不是心理医生吗?我来,就是来看医生的。” 秦一恒问:“那你能说说你有什么症状吗?” 六指又笑了,对秦一恒说:“秦医生这么聪明,看到我的脸,应该就已经猜出来了吧?” “人格分裂。”秦一恒冷冰冰说出这个词。 “不愧是秦医生。”六指笑起来,说,“我来呢,就是希望秦医生能帮帮我。” 秦一恒突然觉得心里很慌,但还是强做镇定,问:“你想融合人格?” “不。”六指笑了,“我不想融合。” “那你想干什么?” “囚禁他。”六指说,“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只不过一年前,出了点意外,又把他放了出来。” 秦一恒看了一眼六指,问:“你对你自己做了什么?” 六指从身上掏出铜钱串,秦一恒立刻警惕起来,但六指只是托在掌心,对秦一恒说:“你和江烁认识这么久,难到就没有对这串铜钱好奇过吗?” 秦一恒没说话。 六指继续说:“江烁他只会用这个铜钱串的最最简单的用法,而我才是这串铜钱的真正继承人,我知道这串铜钱该怎么用。比如,进到我自己的心宅里,将另一个人格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囚笼里,设上无数把的锁,将他关起来,不能再出来和我抢夺身体。” 秦一恒听着六指的话,心乱如麻。 六指看着秦一恒,说:“秦医生,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江烁,他不过是我小时候使用铜钱串的一次失误所带来的不良后果罢了。” 【07】 2043年,S城,虚拟游戏意外事件管理局S市分局。 “杨局长,K公司刚刚上报了一起不良事件。”一个穿着最新材质休闲装的人对趴在办公桌上扎着马尾的人说。 “我们虚拟游戏管理局,为什么还要设实体办公室,每天早日来上班真的好累啊!”杨局长顶着黑眼圈抬起头。 “杨局长,知道你辛苦,忍一忍啊,咱们赶紧派人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吧!”穿休闲服的那人仿佛在哄小孩。 杨局长一脸不开心:“你们让我当局长,其实就是让我干苦力!工资低,待遇差,责任重,压力大,我太难了!” “杨局长……”穿休闲服的人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今日发泄完成100%。”杨局长却立刻坐直了身子,“快说一下,这次是什么情况。” “K公司这次研发的最新虚拟游戏‘沉浸式剧情体验——XZLR’后台检测到一处严重bug,涉及到两名游戏玩家,可能有生命危险。” “走,我们先去K公司。” 【08】 K公司技术部。 技术部负责人对杨局长说:“本来我们的游戏可以自由组队,最少只要凑够三个人就能成局开始游戏。但是我们检测到有一局有明显异常,用户端检测只有两人,但游戏程序却显示有三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麻烦,更棘手的问题。” 杨局长不耐烦:“我又不是投资人,卖什么关子,快说!” 技术部负责人立刻接着说:“我们的游戏,默认是将用户输入的个人资料作为用户在游戏中的人物设定之一,以给玩家带来更好的游戏体验,同时,所有的npc都有个人生活线和触发任务线,可以各种排列组合从而产生无数不同的剧情。玩家还可以通过设定游戏背景,游戏性质,游戏难度等来增加个性化结果……” “打住,我说了,我不是投资人,你不要和我说这些,先和我说最关键的地方。”杨局长对于这个啰里八嗦的技术负责人真是烦透了。 技术负责人立刻点头哈腰,说:“现在更糟糕的情况是,本来我们的游戏设定,所有的玩家都是带着原本真实的记忆进入虚拟世界开始游戏,如果游戏通关,或者角色挂了而导致游戏失败都会立刻退出游戏,再玩的话需要重新开局。但是我们的后台检测数据却发现,这两个玩家,在第一次游戏失败后,直接进入了新一轮游戏,而且他们的个人资料临时存储设定里面,没有他们原本的现实记忆……” “也就是说,他们在游戏里,完全是游戏人设。”杨局长又打断了他。 技术负责人又点头。 杨局长说:“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技术负责人额头渗出了点冷汗,补充:“问题是,系统出了bug,把他们当作npc了,我们推算了一下,如果他们在游戏里死了,那么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成为游戏里的npc,只有等到下次开局才能重新复活,重新开始游戏,直到通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的意识会陷入沉睡,也就是他们会变成植物人……” 杨局长沉默了片刻,问:“他们选择了什么游戏,难度是多少?” 技术负责人回答道:“他们选择了探案游戏,游戏背景民国时期,游戏难度五颗星——最高难度。” 杨局长脸色更加难看,对技术负责人说:“快把他们的ID资料给我。”然后扭头对穿休闲服的同事说:“快去联系警察局要授权,调档!” 【09】 “秦一恒,S市S大学心理学青年教师,自己有一所心理诊疗室,住S市长安路876号瑞祥泰安公寓。” “江烁,S市六顺网络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是一名房产经纪人,租住在原S大教职工宿舍楼。”穿着休闲服的人读了几句他认为重要的信息。 “还有别的重要信息吗?”杨局长问。 “这个江烁,有人格分裂症病史……” 杨局长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所以才会进了两人就开局,其实游戏里有三个人格存在,系统误判,将另一个人格当作单独的个体给了角色和人设。我们处理的不良事件中,这个bug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了,K公司居然也出了这个问题,看来得往上汇报一下,让上头赶紧重视起来。” “杨局长,那这次的事件……”穿休闲服的人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们的精英局长。 “交给我来处理吧,我肯定会让他们两个都安安全全的回来。”杨局长说着,表情似乎有些烦恼,“现在的问题是,江烁有两个人格,按照之前处理的经验,出来之后,可能会有一个人格陷入沉睡,得找一下他的家属,问问优先选择哪一个人格。” “杨局长……这个恐怕有点难。这个江烁,是个孤儿……”穿休闲服的人一脸为难。 杨局长有些无语,叹了口气:“那就听天由命了!我现在去K公司数据中心,你想办法把那两个人带到这里来,方便监视情况。” “是!” 【10】 六指看着秦一恒脸上表情,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问:“秦医生,你在想什么呢?你是心理医生,我才是你的患者。你不会因为和江烁那个人格感情好,就舍不得了吧?” 秦一恒觉得自己呼吸有点不太顺畅,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 这个选择太难了,如果可以,他不想做这个选择。 ☆、第三十三章 双重人格 【01】 “为什么选择我?”秦一恒问六指,“像你这样有钱,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心理医生为你治疗,不是吗?” 六指对秦一恒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他嘴角带笑,看向秦一恒,反问道:“你说呢?” 秦一恒冷着脸,说:“六指先生,我确实不明白。” 六指啧啧了两声,摘掉了手上的皮手套——并没有六根手指,和江烁一样,是漂亮的五根手指。他将手伸到面前,翻了翻掌心掌面,说:“秦医生,你猜猜我为什么会有六指的称呼?” 秦一恒并没有心思猜这个,他问:“这和我刚才的问题有直接关系吗?” 六指捕捉到秦一恒脸上一丝不易觉察的不耐烦,说:“当然有关。” 秦一恒也觉察到自己此时心慌意乱,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口咖啡,定了定神。 “六指,有些地方会以六指儿指代多管闲事之徒,不过你这个六指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坊间流传,你是天生六指,天赋异禀,是个经商奇才,别人称呼你六指,意识是你比普通人多了一指是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 秦一恒冷静下来,他一边说,脑海里一边盘点现在的情况,目前来说,六指对他,对江烁的了解远远大于他对于六指的了解。虽然六指在常山州也很有名,但几乎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甚至连他的一些基本信息都十分含糊不清,仿佛这个人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与他在常山州的财富地位非常的不对等。 “可是你并没有第六根手指,那这个称呼的对象就很有可能指的并不是你。”秦一恒给出他的想法。 六指略赞许地看着秦一恒,说:“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你的原因。” 秦一恒说:“不,是你给了我提示。” 六指笑笑:“我乐意给你。” 秦一恒无语。 六指突然站起身,身子越过桌面探向秦一恒。 秦一恒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六指的手已经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拇指在他的嘴唇上擦过。六指的动作很快,就像江烁一样,动作总是那么干净利落。 秦一恒眼睁睁看着六指坐回他对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刚刚摸过自己嘴唇的拇指。 秦一恒顿时从椅子上弹起,飞快走到药品柜,掏出酒精棉球给自己的嘴唇消毒。 “你的咖啡味道不错,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也能给我冲一杯。”六指似乎在笑,秦一恒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对方用江烁的声音说着轻浮的话语,秦一恒别扭极了,他完全不想搭理这个六指,甚至想拿咖啡泼他。 “秦医生,我既然认定了你,别想让我再找别人。”六指又说,“我再给你一个理由吧。你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和我共入心宅的人。” “不是和你,是和江烁。”秦一恒转过身,纠正道。 六指笑了笑,说:“他可以,我也可以。” “但我拒绝。”秦一恒又用手帕擦了擦刚刚被碰过的下巴。 “不要拒绝我。”六指身体向前倾,说:“秦医生,你若肯帮我,我定不会亏待你。” 秦一恒笑了,说:“六指先生,如果你了解我,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六指又戴回了他那双黑色皮手套,说:“正因为我了解……了解很多人,很多事,所以我才让你不要拒绝我,否则……”六指掏出一件小物件放到秦一恒面前的桌上,说,“否则,你会后悔的。” 【02】 “这是我父亲的戒指!”秦一恒一把抓起了桌面上的戒指,这枚戒指他太熟悉了,银质的,戒指圈上刻着朴素的花纹,还有一个被花纹簇拥的“秦”字。秦一恒看了一眼六指,立刻拿起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眼睛中燃烧着愤怒,死死盯着六指,直到电话接通。 “喂?”是他大哥秦一持。 “大哥,是我。”秦一恒有些着急,“父亲在家吗?” “在家,正准备去公司,你要是再晚打一分钟,我们就出门了。” “你让父亲接一下电话?” “怎么了?”秦一持听出秦一恒语气的不对劲。 “回头再和你说,你先让父亲接一下电话。” “好,你等一下。” 秦一恒终于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一恒,怎么了?一持说你着急忙慌的非要我接电话?” 秦一恒终于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手里的戒指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你把戒指落在书房了,怕你忘了戴。” “戒指?我的戒指在手上啊?昨晚没摘下来,你是不是看错了?”秦義翻来覆去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觉得秦一恒这个电话打得太蹊跷了,问:“你没事吧?” “没事,您不是和大哥要去公司吗,不耽误您了,挂了吧。”秦一恒挂了电话,一脸疑惑地望向六指。 六指交叉着手指,嘲弄地对秦一恒说:“秦医生,你在怕什么?你以为我会对你父亲下手吗?你想多了,我这人,最不喜欢弄脏自己的手了。” “那你这戒指……”秦一恒又更加仔细地观察那枚戒指,确实一模一样,除了磨损没有他父亲那个严重。 六指不屑地笑了笑,说:“这种戒指我有很多,你父亲的那枚戒指也是我给的。” 这时,诊所的门被敲响,十三娘的声音响起:“秦医生,你已经开始工作了吗?” “对,麻烦你安排一下,我们诊所今天上午暂时停诊。”秦一恒知道,这事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一点,至少今天上午,他没办法工作了。 【03】 六指笑起来其实也很好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和江烁完全不同,秦一恒只要看到他的笑容,总有一种被人看穿的不适感,仿佛对方真的会读心术,自己心中所想,他全都知道。 六指就这样笑着看秦一恒停掉了上午的诊所工作,说:“秦医生,你还需要考虑多久?” 秦一恒捏起那枚戒指,没有回答对方的问话,而是说:“我想知道关于这枚戒指的事。” “你只要答应我,和我一起去我的心宅囚禁江烁,我就告诉你一切。除此之外,我还能让你拥有更多的财富,就像你父亲当年一样,一跃成为常山州首富。”六指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 秦一恒握了握拳,将那枚戒指放在桌上,推回到六指面前,说:“我不需要。” 六指没有去动那枚戒指,依然一副嘲弄的语气:“秦医生,你和江烁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为了他,你愿意放弃近在眼前的真相,还有远超你父亲所有的财富?江烁有这么值钱吗?” 秦一恒只是淡淡地说:“有些财富,本不该属于我,我也不去妄想。至于真相,我相信,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没关系,等你后悔的时候,再来找我,应该来得及。”六指笑了笑,“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我。”说完,他披上斗篷,走出了诊室大门。 秦一恒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紧闭的诊室门发呆,他甚至觉得刚刚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有种某名的不真实感。 “江先生?江先生你怎么了?”十三娘的声音在诊室外的走廊上响起。 【04】 秦一恒将昏倒在诊室外走廊上的江烁抱到诊室里的检查床上,戴上听诊器听了听,没什么问题,稍稍放了心。 “体温也是正常的。”十三娘看了体温计读数,说,“刚刚江先生出来,戴着帽子,我还没认出来,结果他就突然晕倒了,真是吓死我了!哎,秦医生,你说今天上午停诊,不会是和江先生有关吧?” 秦一恒朝十三娘露出一个微笑,说:“十三娘,辛苦你了,今天就全天停诊吧,也给你放个假,回去好好休息,今天的工钱照算。” 十三娘一听,还挺开心,但目光又看到还躺着的江先生,问:“那江先生……” “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那我可真的回去了?” “回去吧。”秦一恒说,“写个今日停业贴在大门上,走之前记得把大门掩上。” 【05】 江烁觉得自己飘飘忽忽的,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这个梦,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梦里是一片雾一样的白茫茫,他模模糊糊看见对面有个人影,他伸出手去摸,摸到了对方的脸,即使是梦里,也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触感,对方的呼吸出来的气息扫在他手上有些痒痒的。 为什么还不住手? 江烁无法控制梦里的自己,他的手在对方脸上划过,顺着对方的下颌骨摸到下巴,拇指顺势在对方的嘴唇上摩挲,他的嘴唇怎么这么柔软,摸起来好舒服。江烁放开了抬着对方下巴的手,换了食指去碰触对方的唇,温热的鼻息一阵阵扑向他的手。江烁感受到某种温暖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头。 对方似乎开始亲吻他的手指,非常的轻,江烁有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手指在碰触对方的嘴唇,还是对方在亲吻自己的手指。 好奇怪…… 江烁觉得这个梦好奇怪。 他伸出另一只手,对方也伸出一只手,两人十指相扣,温暖从对方的手掌和接触的指间传来。 而他那只原本摸索的手腕被握住,柔软的嘴唇离开了手指,转而亲吻他的掌心,呼出的热气扑向掌心,江烁觉得自己的掌心有些潮潮的。 好痒。 好柔软。 好热——人的嘴唇有这么热吗? 江烁想去看对方的脸,他想看清楚。 看不清。 怎么会看不清呢? 梦里的江烁似乎不甘心,他凑近了,想要看清对方的长相。 但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那个江烁却不想去看清,他不想看。 梦里凑近了看,能看到那人的头发,眉眼,鼻梁…… 果然是他。 江烁想让这个梦赶紧停下,做这种梦,太对不起人家了——人家拿你当兄弟,你拿对方当春梦对象,这太过分了! 肯定上次樱花汤屋的冲击太大,他可不想做这样的梦。 快停下来! 快停下来! 快点醒过来吧! 江烁猛地睁开眼睛,一只手正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眼珠转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那一瞬间,江烁立刻从床上坐起,惊恐的看着秦一恒:“你、你在干嘛!” 秦一恒脸色也变幻莫定,看着江烁,一脸探究的表情,说了句:“我刚刚看你好像有点发热,顺手先探了一□□温,是有点高,正准备给你用体温计再量一下。” “我、我没事,就是睡觉睡的。”江烁被秦一恒的目光看得心里有点发怵,总觉得对方是不是看出了刚刚自己梦里的情景,有些羞赧,问:“秦二,我……我刚刚,没说梦话吧?” 秦一恒脸色顿时变回了平时的模样,说:“没,你就哼哼了两下,估计是嫌我给你盖的被子太厚。” 江烁这才注意到,秦一恒给他盖了三床被子。 “你们这怎么这么多被子?” “之前的医生留下来的,我接手的时候就有了。” 江烁自我安慰,秦一恒一定不会知道他梦里的内容,就算秦一恒再聪明,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的,这将是一个秘密。 所以,绝对不能让秦一恒进自己的心宅。 “江烁,”秦一恒果然没有在意江烁刚刚奇怪的反应,而且问他,“你昨晚没回大杂院吗?” 江烁一听,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抬手拍了一下额头,说:“喝酒误事!昨晚又喝多了!” 秦一恒问:“怎么回事?” 江烁解释:“昨晚表演完,赵班主请大家吃酒,非要叫我一起去。我这人吧,也算能喝一点小酒。但是有个毛病,不能喝多了,一喝多了就会发酒疯,等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次是不是发酒疯发到你这了?”江烁看了看自己一身衣服,有些好笑地说,“哎,这次不知道又拿了谁的衣服穿,趁着还没弄脏,得赶紧换下来还回去……” 秦一恒看着江烁,听他说完这些,立刻从一旁打开一瓶紫药水,假装不小心洒到了江烁身上。 江烁一声哀嚎:“秦二啊,这衣服应该很贵吧!” 秦一恒手忙脚乱地一边帮忙擦拭,一边说:“是我不小心。这样吧,我带你去买身新衣服,你身上这套你就换下来,放我这,等你找到失主,让他来找我,我来赔。” “我这算因祸得福了?”江烁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可真不错。 【06】 秦一恒把江烁送回大杂院,自己带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去找了常山州几家专门做高档衣服的裁缝铺。 “不是我们这做的。” “这布料也没见过相同的。” 结果并没有问出什么信息。 衣服上的那块金表,秦一恒带去常山州几家稍大一点的表店打听了,结果那些表店老板看了,说这块表是一块拼凑起来的表,用了好多种零配件,都没见有人送这块表来修过。 【07】 下午,太阳不错,江烁正在大杂院晒着太阳休息,他已经请过假了,打算好好养精蓄锐,明天继续上班。 “滴滴——”大杂院外响了两声喇叭声。 江烁好奇地看去,只见秦一恒从车上下来。 “你怎么来了?”江烁觉得奇怪,他们不是上午才见过吗,这时候来,难到又有什么事? “想你了。”秦一恒依然是朝他微微笑了笑。 “可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江烁顿时想起自己的那个梦,“你究竟来干嘛的,出了什么事吗?” “我想换个环境,特地来租房子的。”秦一恒转向不言师父,“你们二楼据说还空着,租给我行吗?” “没问题的,那房租就先交一下!”江烁挤了过来,朝秦一恒伸出手来,手心朝上。 秦一恒看到他,假装掏钱,看着江烁期待的眼神,啪地拍了江烁手心一下,说:“放心,我会亲手交给不言师父的。” 秦一恒上了二楼,看见江烁还在一楼的院子里,此时江烁抬头,正好也看向了他。 两人遥相对望,各有各的心思。 秦一恒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江烁和六指的事情,但他知道六指和他们秦家肯定有关。 六指这个人疑点太多,但秦一恒自知对六指知之甚少,与他而言,过于不利。他必须尽快查清楚六指,还有六指和他父亲的关系——否则,这件事就像一颗不□□,不知道什么就会突然爆炸。 而江烁看见秦一恒搬来,感觉就像看见了一尊财神像,恨不得立刻插香去拜拜,求求财神爷让他能早日发财,带着大杂院吃香喝辣。 【08】 2043年,K公司数据中心。 韩局长看着后台数据,皱了眉头:“你们的管理端口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按照规定的标准留?你们知不知道这样会很耽误事?不是标准端口的话,调解端口还得费好一阵功夫!这活都得我干,你们这是要把我累死是吧!” 技术负责人不敢吭声。 韩局长骂骂咧咧地开始接入端口。 数据读条,十分缓慢。 技术负责人冷汗涔涔。 ☆、第三十四章 同室同眠 【01】 秦一恒要搬到大杂院这事,必然要和父亲哥哥说一声。 他回去之后,自然没少和父亲哥哥费口舌,只不过那两人知道,秦一恒的脾气有多倔,几番对阵,秦義和秦一持只能让步。 秦義不让他搬家里的家具,直接让管家去置办了一套新的,又得知他是搬去大杂院,立刻又让人找了装修师傅。 秦一持对秦一恒的怪异举动表示不解,避开父亲问他弟弟:“你……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觉得在家不方便?咱们家在别处还有宅子,你大可以搬到那里去住,何必去住那人又多地方又乱的大杂院,况且你一向爱干净,能受得了吗?” 秦一恒笑着对他这个从小就向着他的哥哥说:“哥,我要是交了女朋友怎么会瞒着你?我刚才也和你们说了,我是为了我的研究,需要主动接触更多不同的人。” 秦一持依然表示不看好。 秦義走过来,说:“这也快过年了,你在外面玩几天就行了,记得回家。” 秦一恒看着秦義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笑着说:“父亲,我就是搬到大杂院,又不是出国,随时都能回来。” 秦義算是勉强同意,但当他看到秦一恒收拾床上用品的时候,还是非常不满:“非要今天就搬吗?不是还没装修好吗?” 秦一恒一边收拾一边说:“我有地方住,您放心吧!” 秦一持走到门边,倚着门框打趣道:“你看你,换个床单就能睡不着觉,这突然换个又吵又乱的地方,看你能熬几天。” 【02】 夜已渐深,冬天天冷,大杂院的人都早早钻进了被窝,院子里没人,显得格外冷清。 江烁正在趴在被窝里,借着床头那盏玻璃罩的煤油灯豆大的火光照亮,数着他现在手头上还剩下的钱——上次秦一恒也算说话算数,给了他五倍的报酬,不过钱不经花,给大杂院买买炭火,买买年货,又没剩几个子儿了。 “还剩这么点,过年拿去买肉,应该够大家好好吃一顿吧……”江烁盘算着,又想到大杂院几个胃口大的,“每个人的肉得均分,不然还不够他们几个能吃的家伙两口的。也不知道秦二那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活……” “笃笃笃……”江烁那扇漏风的木质房门被人敲响。 “谁啊?大晚上的……”江烁连忙把钱拢到一起往枕头底下塞。 “是我。”秦一恒的声音。 江烁动作顿时一滞,心想这秦二也太不经念叨了吧?他披上衣服开门,昏暗的光线下,只见秦一恒抱着床被子站在门口。 “你这是……”江烁看不明白。 秦一恒却已经进了屋,把自己的被子放到江烁床上:“借宿几晚。” “你租的二楼不是还在装修嘛?你干嘛这么着急搬过来住?等装好了再来也不迟。”江烁连忙关上门,大冬天的冷风可真是刺骨的冷,特别是刚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 “我想早点过来熟悉一下。”秦一恒开始在江烁床上铺他的被单。 “哎,你干嘛。”江烁见秦一恒要去动他的枕头,立刻冲了过去,拦在了秦一恒面前,说,“你是借宿,打地铺。”说着立刻钻回了自己尚有余温的被窝,将自己摊开呈“大”字形,占满了他的单人床,说:“我这床太小,两个人,睡不下。” 秦一恒看了一眼床上,又看了一眼地上,眉头越皱越深,脸上就差写着“这没法子睡”了。 江烁看出来秦一恒的纠结,但他晚上看到秦一恒,就又想起自己荒唐的梦境,自然抗拒对方来借宿,更何况还要挤一张债床,绝对不行。可是也不能让秦一恒睡床——江烁的小钱钱们还在枕头底下压着呢。那就只能委屈一下这位秦二公子睡地上了。 “门口有块门板,你弄进来垫地上吧。”江烁还是好心提醒了一下,“我那个柜子里还有一床棉絮,新的,我本来打算除夕再换的,你也拿出来用吧。”江烁特意强调了“新的”两个字。 秦一恒听了,仿佛心里又下了一次决心,动手将门板搬了进屋,所幸门板上没太多灰尘,他擦了几遍,勉强接受。 当江烁看到秦一恒将他那床新棉被垫到床板上时,觉得心好痛,那可是他新买的,一直没舍得用,想等新年换新的时候再用的新棉被啊! 秦一恒感受到江烁灼灼的目光,铺棉被的动作停下,微微抬起头去看他:“怎么了?” 江烁从被窝里伸出手,摆了摆说:“没事,你继续。”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秦一恒,心里想着眼不见为净,看不见,就不会心疼他的新棉被了。他的新棉被在他眼里是个宝,但在有钱的秦二少爷眼里,肯定不算什么好东西。 江烁的房间不算大,各种破旧家具一占地方,剩下也没多少面积。秦一恒将他的地铺铺在了江烁床边,整理好后,他便脱了外套躺下。 江烁听见动静,扭过脖子看见秦一恒和他并头,只不过他在床上,而秦一恒躺在地上。 “秦二,你为什么要睡这头?”江烁觉得别扭。 秦一恒倒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睡这头睡哪头?” 江烁动了动脚,说:“那头。” 秦一恒脸色很差,说了句:“我不睡脚头。”说完侧过身子,脸朝着江烁,说:“江烁,你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吗?我不过来借个宿,你非要处处为难我干嘛?”秦一恒真的挺纳闷的,如果不是他确定现在这个就是江烁的话,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六指故意在戏耍他。 “我、我哪有?!”江烁有些心虚,扭回头,吹熄了床边的灯,“睡觉睡觉!困死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03】 漆黑的房间,两个人呼吸均匀,但都没有睡着。 秦一恒认床,虽然自带了床单和被子,但突然换了陌生环境,他确实还没办法立刻适应。地上的门板上铺了新棉被,不至于硌得慌,但比起家里的大床,实在是云泥之别。江烁的房间里充满了江烁的气味,和他自己房间里因为檀木柜子而散发的清香完全不同,秦一恒也不习惯。但最让他不习惯的,是和别人睡同一间屋——在他印象里,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便一个人睡了,当时即使是父亲和哥哥要求,他也不愿意同他们一起睡。而今天晚上,秦一恒却要和江烁睡在同一个房间,他非常不习惯。 不习惯就不习惯吧,秦一恒本就不是为了习惯而来大杂院的。他来大杂院的目的只是为了江烁,或者说,是为了六指。 秦一恒听着江烁的呼吸声,心里想的全是白天六指的那些话。他的父亲究竟和六指之间有什么关系,明明六指和他父亲年龄差那么多,但六指却好像很了解他父亲的样子?还有六指关于他父亲手上那枚戒指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秦一恒心里计划着明天去找白开帮忙,调查一下这个六指的底细。 江烁也没睡着,黑暗里,他背对着秦一恒,睁着双眼。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今早梦里的情景再现,简直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秦一恒也在房间。 “我可不想像那个姓周的,还有秀二他们一样。”江烁逼着自己去回忆在樱花汤屋里刚开始遇到的那一男一女,结果还没回忆多少,就又想起他当时捂着秦一恒的嘴,转个弯又回到了梦里的那一幕。 “算了,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好好卖房吧。”江烁决定利用工作来转移注意力,结果想着想到钱上面去了,想到钱又想到了秦一恒身上。 江烁欲哭无泪,秦一恒这尊财神爷,他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梦里的事,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不过目前看来,因为这个梦而烦躁的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04】 第二天,江烁醒来时,秦一恒人已经不在房间,地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江烁昨晚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反正是后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才沉沉睡去。 二楼装修的师傅已经开始叮叮哐哐地开始干活,江烁去打听了一下,也就是简单整修,估摸着两天就能好,心里稍微踏实点,算了算,秦一恒在借宿一晚也就差不多了。 梳洗完毕,换上昨天因祸得福而买的新衣服,江烁去了他们公司。 结果快到公司大门口时,他就看见前面两个背影很眼熟,准备上去打招呼,结果手刚抬起来,就听见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你说为什么吴经理对那个江烁这么好?他又卖不出去房,还动不动就请假休息,都不见吴经理说过他一句重话。” “谁知道呢,说不定吴经理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另一个略带调笑的说。 “我看他还真不如去做小白脸得了,看他那样,吃软饭都比在这挣得多!” “哎,最近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八卦?” “什么八卦?” “据说啊,江烁他攀上了秦家二公子,被包了!” “哦!难怪了!” 江烁没有听下去,快到公司门口了,同事越来越多,他放慢了脚步,大声和另外一位同事打招呼。刚刚那两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扭回头,急匆匆跨进了六顺房产公司大门。 【05】 秦一恒在白开的办公室打开了一份档案,这是白开调出来的六指的档案。 六指原名陆止,祖籍北平,二十年前随父母自北平迁居至常山州。现居地为常山州南湖庄园。父亲陆向南(已故),母亲蒋粼(已故),无兄弟姐妹。 “为什么他的档案这么少?”秦一恒问白开。 白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看着秦一恒,又看了看六指的档案,说,“这个六指也算是咱们常山州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了,他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这一大早就跑来点名要看他的档案,搞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秦一恒将档案整理好,还给了白开,说:“有些事我现在还不方便同你讲,等事情结束了,我再告诉你。” “究竟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白开有点好奇,但他毕竟是秦一恒发小,晓得秦一恒的性子,也没有非要问个清楚。 “总之,我现在在调查这个六指,我需要知道他的更多信息,如果你有了新消息,一定要告诉我。”现在关于六指的事,秦一恒确实不太好讲,他只能先告诉白开自己在做的事情。 “行,没问题。” ☆、第三十五章 包是什么意思? 【01】 今年常山州的冬天比往年似乎还要冷一点。傍晚的时候,又飘飘扬扬下了一场小雪。 秦一恒下班之后,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大杂院,而是直接开车去了一个地方——南湖庄园,六指档案里记录的住所。 六指的确非常奇怪,关于他的信息除了他档案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资料,就只剩下坊间流传的各种传言——主要还是关于这位六指先生有六个手指头的传言。秦一恒甚至有点怀疑六指这个外号,可能只是因为和他名字“陆止”的发音比较像罢了。 南湖庄园这个地方位于常山州一个叫做南湖的湖泊边,地处僻静。曾是前朝某个大官的私人宅院,面积很大,当初建造结结实实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还有银子,可惜后来家族没落,最终将宅子卖了,原先某府的牌匾也被后来接手的人换成了南湖庄园,之后这座宅子又被转手了好几次,才到了六指手里。 秦一恒驱车到达时,天已经黑透了,又因为下了雪,湖边的路更是湿滑难行,他开车也格外小心。 南湖不算大,湖边只有这一户,一眼就能看见。 秦一恒停了车,走到宅子门前。湖边风大,小雪花乱飞,沾了他满头全身。他迈开腿,穿过台阶的石狮子,拾级而上。门前两盏浅黄色的大灯笼高挂,投下朦胧光亮。 秦一恒借着灯笼的光,叩动了朱红色大门上被衔环兽叼着的铜制门环。 “笃笃笃——”这声音在周围一片寂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 秦一恒看见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半扇,一个满脸褶子的老人高拎着盏玻璃气死风灯,光影在他的脸上交错,更显得他脸上的褶子沟壑密布。 “是来找六指先生的吧?”还没等秦一恒自表身份道明来意,老人就先开口了。 “对,请问六指先生在府上吗?”秦一恒明明知道江烁此时应该在大杂院,但还是故意这样问。 老人又把手里的气死风灯提得更高些,想要看清秦一恒的长相,问道:“您是秦家二公子吧?” “秦一恒。”秦一恒自报姓名。 老人放下了高举的灯,说:“六指先生外出办事去了,今天不在家。” 秦一恒正打算继续问,却听见老人说:“不过先生之前嘱咐过,若是您来了,务必让我们好生招待。”说完将另外半扇门也打开,做了个请的动作。 秦一恒顺着老人的手势往宅子里面看去,里面虽然比外头要亮一些,但看起来,依然透着一股冷清。 “多谢好意,我还是改日再来拜访。”秦一恒总觉得这敞开的大门是个请君入瓮的圈套,他此时又只有孤身一人,实在不值得冒险。 老人也没强求,只是站在门边似是为秦一恒掌灯。 “老人家,冒昧问一句,六指先生是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来的事?”秦一恒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问问。 老人似乎微微思索了一下,说:“这就久了。非要说起来,至少也有上十年了。” 【02】 江烁今天心情有点复杂。 上午听同事背后议论他,如果是往常,他肯定要直接上去教训对方一顿,但偏偏今天听到的话,让他有些心虚尴尬——没有成交,经常请假,可不就是事实么。 傍晚下雪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外乡人看房,本以为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能成交,结果对方却很爽快的签了契约付了全部房款。 这是江烁的第一笔成交生意,他本以为他会很激动,但是他没有。 不是很激动,可不代表江烁不开心,他心里挺高兴的,为了庆祝他的第一次成功,他特意去包子铺,买了许多的肉包子带回大杂院。 大杂院的人吃了包子,自然对江烁是各种夸赞各种恭维,差点都要把他夸成商业奇才,以后的财富要比肩常山州首富。直到大家觉得对得起吃下肚的包子,这夸张的称赞才停下。 等到众人散了,江烁特意上了好几趟二楼,看到装修师傅们还在赶工,没看到秦一恒。他悄悄留了几个包子放在被窝里暖着,留给秦一恒的。虽然江烁觉得秦一恒肯定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但他还觉得这家的肉包子是整个常山州最好吃的肉包子,就算秦一恒吃饱了也能再吃两个。 秦一恒回来的时候挺晚了,江烁给他开的门,他进屋的时候裹了一身的风雪。 “你还没睡?”秦一恒看见江烁没有进被窝,而是穿戴齐整,裹着件棉外套,手里还拿着那份房产地图。 “等你啊!你不回来,我怎么睡?”江烁理所当然地回答。 “也就今晚了,明天晚上楼上应该就能住了。”秦一恒说着从身后拿出一盒包装考究的点心盒子递给江烁,“给,算是借宿两天的回礼。” 江烁接过盒子,这家糕点店在常山州很有名,价格也不便宜,这一个点心的钱能买好多的肉包子。 江烁立刻从他的被子里掏出裹了好几层的肉包子。 秦一恒看着江烁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俩个肉包子的时候,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没凉透,还是温的。”江烁摸了摸肉包子,递到秦一恒面前,说,“别再说小爷我故意欺负你了,看我特地为你留的,都不敢放厨房,怕被偷吃。” 秦一恒微微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两个肉包,又看了看江烁藏肉包子的被子,心情复杂,此时他只觉得很为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干嘛?还嫌弃啊?”江烁见秦一恒没动静,自己拿起一个就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不吃我吃。” 秦一恒实在是觉得自己不能太糟蹋人家心意,擦了擦手,拿起了另一个,心一横,几口给吃了下去。 “怎么样,这家包子不错吧?”江烁似乎有点满意。 “不错,不错……”秦一恒囫囵吞下去的,压根没吃出来好不好吃。 【03】 熄灯之后,秦一恒正在想着六指的问题,突然听见江烁有些好奇地问:“秦二,你知不知道包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包?” “就是……嗯……比如说张三被包了,这个包是什么意思?” 秦一恒奇怪江烁从哪听到的这种话,但也没多问,直接回答:“应该是包养的意思吧。” “哦……那包养又是什么意思?” “包养,就是某些人被另一些人供着吃,供着玩,供着住……” 江烁听了,说:“我明白了,所以说你这两天被我包了。” 秦一恒:“江烁……” “嗯?” “不要瞎说。” “秦二,你别不讲理。包子你吃了吧?” “嗯。” “房间也给你睡了吧?” “嗯。” “平时我也陪你玩了吧?” “……” “那你不就是被我包了吗?” 秦一恒觉得这个误会一定要解开,侧过身子,说:“江烁,你先告诉我,你是在哪听到这个词的。” 江烁也不想隐瞒,直接说:“我听别人说,我攀上你这个财神,被你包了。前半句我能理解,后半句我就有点搞不明白了。” 秦一恒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我说怎么最近我的诊所人变少了,原来是这样。” 江烁:“?” 秦一恒带着笑意解释:“江烁,我觉得是我们俩的关系被人误会了,就像上次那个周先生一样。” 江烁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包是那个意思!” 秦一恒说:“不完全一样,包应该更广泛一些。” 江烁气得顿时从床上坐起来,说:“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小子,真能胡说八道!”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了地上的秦一恒一眼,说:“秦二,你还不生气吗?” 秦一恒打了个哈欠,说:“和这种流言蜚语生气,那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昨晚没睡好的,不止江烁一个,秦一恒说完,转了个身,闭上眼睛,又去思考关于六指的事情去了。 江烁还是很生气,但天太冷,也躺回了被窝,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背对着秦一恒,睁着眼睛看黑暗里他房间的东西,看着看到桌上的点心盒子,又想到几次遇到这种误会,秦一恒从来不肯解释清楚…… “该不会……”江烁心里顿时发毛,做出了一个让他感到害怕的猜测,“该不会秦二也是那种人吧?” 【04】 第二天,秦一恒一大早起来,去买了包子油条豆浆豆脑稀饭茶叶蛋放在大杂院,又殷勤地给刚起床的江烁送去了他爱吃的油条肉包和豆腐脑。 江烁有些警惕地看着秦一恒,问:“秦二,你这是干嘛?” 秦一恒微微笑了笑,说:“我出去吃早饭,顺便买回来的。” 江烁接受了他的好意,但觉得秦一恒还是另有所图。 果然,就听秦一恒接着说:“雪下了一天还没停,路不好走,等会我送你上班吧。” “不、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秦二,你自己不也还要去诊所嘛!”江烁差点被豆腐脑呛到。 “我诊所开门时间晚,不要紧的,我先送你,来得及。”秦一恒看起来格外热心,让江烁不好意思拒绝。 江烁埋着头吃早餐,更加肯定了自己昨晚的猜测,心里头纠结不已,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一恒就当他默认了,说:“我先去车里等你,你慢慢吃。” 江烁看着秦一恒的背影,一脸惋惜:“秦二啊,你是挺好。可惜小爷我真的不好那一口啊!”上次的梦境虽然让江烁不安,但现实里秦一恒的殷勤更让他害怕。江烁很肯定自己和姓周的那些人不一样,他对男人,毫无兴趣,他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才是正经事。 【05】 秦一恒坐在驾驶位上,抚着方向盘,计划着等会如何混进江烁所在的六顺房产公司,去探探情况。 这些事情他都不好让江烁知道,毕竟他还不清楚,六指对于江烁所经历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秦一恒想起昨晚那个老人的话,回忆自己十年前是不是见过六指,但十年前他刚从国内去英国留学,当时他也没什么朋友,更很少参与他父亲组的那些社交局,对于六指,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为什么六指会在十年前就和他家下人说那种话呢?好生招待?怎么好生招待?秦一恒觉得自己可能再去六指的宅子一探虚实。 ☆、第三十六章 藏起来的照片 【01】 秦一恒将江烁送到六顺房产公司门口,江烁下了车,却发现秦一恒也下了车。 “秦二,你不去诊所吗?”江烁疑惑。 “不急。”秦二慢条斯理地说,“反正还早,既然来了,正好顺便进去看看。” 江烁:“有什么好看的?” 秦一恒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公司里已经有眼尖的人认出了秦一恒,见他开车送江烁来,还亲自把人送到公司里头,顿时互相使了眼色,觉得这就是坐实了最近关于这两人关系的传言。 江烁又看到昨天背后议论他的那两人,立刻叫住那两人,说:“你们两个,昨天说我什么来着?” 那两人见江烁今天带了秦家二公子来撑腰,虽然心里头鄙夷,但面子上却客客气气,说:“昨天都是玩笑话,别当真,闹着玩的。” 江烁大着嗓门说:“闹着玩?闹着玩说我被秦二包了?你们当我不知道包是什么意思吗?” 那两人偷眼去瞟秦一恒,却见秦一恒压根没关注这边,而是背着手在他们办公区四处闲逛,似乎还去问了他们文员姑娘些什么。 “真是开玩笑的。”那两人中看起来好说话的一个堆起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塞到江烁手里,说,“要是冒犯了,那可真是对不住。” 江烁不抽烟,但这烟留着总有人抽。看在这两人这么识相的份上,江烁收了烟,留下俩白眼回到自己位子上。这时他才发现秦一恒已经和他们的文员聊得挺开心。 江烁又疑惑了,难到秦二是冲着他们公司的漂亮女文员来的? 可随即,女文员领着秦一恒去了他们吴经理办公室后折返回来,几个好事之徒立刻围上去问东问西。 “秦二这是唱的哪一出?”江烁完全不明白。 【02】 秦一恒离开之后,所有人看江烁的眼神都变得无比暧昧。 几个平时比较熟的已经凑过来问:“听说你们住在一起了?” 江烁:“对呀。”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厉害,居然能搞定常山州首富家的二公子,还是个喝过洋墨水的。” 江烁听着觉得不对劲,想起关于他被秦一恒“包”了的传言,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等等……你们肯定是误会了!” “哎,这也没什么。自古笑贫不笑娼,人往高处走嘛,你要是以后真的发达了,别忘了我们啊!” 江烁听着这话,头皮都在发麻:“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就成了娼?” “只是打个比方,没那个意思!” “你们听好了!”江烁站起身,大声说,“我和秦一恒就是普通朋友关系!没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了!你们要是再到处造谣,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江烁一脸认真的表情,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动着不相信的光芒。 这时,吴经理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废话几句后,重点点名表扬了江烁。 “秦公子刚刚已经定下了好几套房产,都算江烁头上。你们多向江烁学学。不要总是找借口说离过年没几天房子不好卖。只要有心,一样能好好做生意。” 众人的目光箭一样射向江烁。 江烁:“完了,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03】 秦一恒借着买房的由头,和六顺房产公司的吴经理聊了好一会,他得知,这个六顺房产公司只是六指的众多房产公司中的一个,除此之外,六指在其他城市也开有房产公司,不过那个地方的房产公司之间并不联系,都是六指直接管理。 当时,秦一恒还提出想见见六指先生,吴经理立刻摆了摆手说他们都没见过六指先生,更别提其他人了。平时六指先生要么是电话,要么是信函,要么就是直接派人传话,反正他在这干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六指先生一次面。 “这个人,太古怪了。”秦一恒将车停在诊所门口,掏出纸笔画了一个有点像太极阴阳鱼和六根手指结合物的图案。这是他在六顺公司看到的,这个图案出现在六顺公司的各种地方,但他们对外从来不用这个图案,六顺公司的商标是和这个图案更是毫无关系。 阴阳鱼,六指,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也试过去调查六指父母的情况,但关于六指父母,档案里只写了籍贯,生卒年等信息。六指母亲年长他父亲五岁,两人却都是在同一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去世,死因写着是食物中毒不治身亡。算起来,那个时候六指也才不过六岁,便成了孤儿。 秦一恒感觉自己直接查六指遇到了瓶颈,接下来,他打算再从他父亲那边查查看。 【04】 晚上,秦一恒选择回家吃饭,饭桌上,他故意将话题往他父亲是如何白手起家,一步步成为常山州首富上面引。 结果秦一持却高高兴兴地将他们父亲的发家史又说了一遍。说法还是那一套,记者来采访过,报纸上也登过。无非是秦義当年只身来到常山州,凭着过人的眼光和运气,积攒下了第一桶金,再往后又娶了常山州本地的一个富家小姐——也就是秦一恒和秦一持的母亲,总之,就是个很俗套的故事。 这些秦一恒都知道,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在他去英国留学之后的事情。他们秦家在那之前,虽然也积累了不少财富,但远远没达到所谓的首富之富。从他离家去求学,到学成归来,也不过十年光景,他们秦家就一跃成了常山州首富。中间他也从未过问过家中产业,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此时秦一恒才发现自己虽然是秦家人,但对秦家的了解,恐怕还没有小报记者了解的多。 【05】 这场小雪从昨天下到现在,也没见要停的意思。 此时江烁刚在房间起了盆炭火,就听见大杂院传来一阵欢笑声,他探出身子一看,原来是元慕青小姐带着两只烧鸡和点心来了,正被众人围着呢。 江烁立刻放下拨炭的火钳,咧出笑脸去同元慕青打招呼。 元慕青放下礼物,见了江烁,唤了声“烁哥”,又抬头去看二楼,但二楼却黑乎乎一片。 江烁也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这位元大小姐此时的来意,大不高兴,问:“青儿,你来大杂院是来找谁的?” 元慕青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笑嘻嘻地歪着脑袋说:“当然是来找你的啦!” 江烁脸色这才好看了点,邀请元慕青进屋烤火。 元慕青一边走一边补了一句:“顺便也来看看秦二哥的新屋子。” 江烁:“……” 元慕青一进门就看到地上的地铺,还有地铺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这是?” “秦二的,他在我这借宿两天,今晚应该就能搬到楼上了。”江烁端出点心招待元慕青。 元慕青拈起一块点心,说:“这点心该不会也是秦二哥买的吧?” 江烁又不高兴了:“青儿,你老提秦二干嘛!” 元慕青却笑起来,说:“烁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你在我面前秦二长秦二短,我都没说什么,今天我才提了一次,你就这样,吃哪门子醋呢?” “吃醋?”江烁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吃他的醋。” “哦。我还以为你在吃我的醋呢。你看你们两最近关系好的都住到一起了,我不过才来提了句秦二哥,你就给我摆脸子。要不是我知道你们俩的关系,我都要信了最近的流言了。”元慕青吃完点心,拍了拍手,说,“你知道关于你们俩的关系,都给传成什么样了吗?” 江烁无语,面无表情地说:“知道,不就是说我被他包了呗。” 元慕青倒是有些惊讶:“你居然知道了?那秦二哥也知道了?” 江烁点点头。 元慕青表情复杂,问:“那你们不打算避避嫌吗?这流言要再传下去,我怕你们孩子都要被安排八个。” 江烁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06】 秦一恒饭后借口找书,进了他父亲的书房。熟悉的地方都不用看,要找的是更隐蔽的地方。 秦一恒知道他父亲的书房有暗格,只是之前觉得没有必要去看父亲放在暗格的东西,便一直假装不知道罢了。 他蹲到书桌下,用手指抠下桌肚下侧边的一块木板,这是一个精妙的夹层,即使把抽屉抽出来,也翻不到,但是从抽屉洞里看的桌肚底木纹和从桌子下面往上看桌肚底的花纹并不一致——秦一恒小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个时候他就猜到这中间肯定有夹层。 夹层非常薄,只能塞进一根手指不到的厚度。秦一恒又卸下一块木板之后,从夹层里发现了两张照片。 【07】 元慕青在江烁那坐了一会,没等到秦一恒,眼看着时间不早,司机老张也来催了好几次,便约了明日再来。 剩下江烁一个人在房间,顿时觉得房间有点空。 他看着地上的地铺,心想秦一恒怎么今天又回来的这么晚,是不是最近在忙什么事。想到这江烁觉得自己想太多,元慕青说的对,他们俩最近是应该避避嫌。 避嫌第一步,不能再睡同一个屋。 【08】 秦一恒这天晚上没选择在家睡,还是回到了大杂院。大杂院二楼已经整修好,家具什么的都搬了进去,钥匙在他手里。他把车停在大杂院门口,熄了火,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雪景。不一会车窗被蒸汽模糊得看不清外面,秦一恒依然坐在车里发呆。 “咚咚!”车窗被敲了两声。 秦一恒用手帕擦了擦车窗,擦出一张江烁的脸。 “你干嘛呢?等你半天了!”江烁一脸不耐烦。 可看在秦一恒眼里,江烁的不耐烦却让他莫名有些安心。 秦一恒下车跟着江烁回屋,一路听江烁絮絮叨叨地说:“我早就听见你车的声音了,在屋里等了你好半天,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结果你丫的就在车里呆着不出来,是嫌弃我屋里不如车里暖和吗?” “你今天起了炭火。”秦一恒进了屋,看见屋里的炭盆一片红彤彤,炭火烧得挺旺,屋里暖融融的。 今年天冷,炭不便宜,大杂院的人都舍不得这么烧,一般都用炭灰埋着炭,让炭慢慢的烧,可以烧得更久一点。 “你楼上不是装好了嘛,听大杂院的人说,你那房间样样齐全,就是没准备炭火,等会我把这个炭盆给你搬上去。”江烁一进屋就开始赶人,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他还特地准备了火盆。 “那你呢?” “我这房间不是已经烧暖和了嘛。” 【09】 秦一恒坐在他二楼房间新的书桌边,炭火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燃烧,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蹦出几个火星子来。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照片并排放在桌面上。 光线并不足够好,他的影子被模模糊糊投射在天花板上微微颤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一张照片上是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在他外公家花园里的合影,那个时候秦一恒看起来不过一岁,还被他母亲抱在怀里。 另一张照片的背景还是他外公家的花园,只不过照片里的人多了很多,除了他们一家四口,还有他的外公外婆,他的两个姨,一个姨夫,还有两个他不认得的人——但秦一恒直觉觉得那两人就是六指的父母。 秦一恒掏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查看这两张照片。 这两张照片被藏在父亲书桌的夹层里,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收藏。 【10】 江烁起夜的时候偷眼看了一眼楼上,秦一恒的房间灯还亮着。 “他不会是因为刚搬到楼上,一个人住一间屋,就睡不着吧?” 突然,秦一恒开了他房间朝阳台开的那扇门,批着件厚衣服走上阳台,目光落在斜下方江烁的房间附近。 江烁连忙关了自己的房门,透过门缝看到秦一恒的半个身影,还有他落在雪地上的影子。 “他睡不着,总不会是因为我吧?”江烁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机会和秦一恒把话说明白。 ☆、第三十七章 被发现的逃避 【01】 秦一恒仔仔细细将照片看了一遍。 看到抱着幼时他的母亲时,情绪有些不稳。 他披了件衣服,走到阳台上吹吹冷风,想平复自己的情绪。正巧看到江烁关门的动静,叹了一口气,之前几次查案,都是和江烁一起,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查来查去,才发现以前两人一起查案,每每他遇到瓶颈或者情绪不佳时,江烁总能给他恰到好处的帮助。 想到这里,秦一恒更头疼了。 六指和江烁,这两个人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是先查清楚六指,还有六指和他父亲的关系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吧。 秦一恒又回到桌前,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第一张一家四口的照片上,父亲的神态很放松,左手放在当时已经五岁的哥哥秦一持肩上,右手搂着母亲,而母亲则温柔地微笑着,怀里抱着一岁的秦一恒。看几个人的服饰,是秋冬季节的衣服,穿的很正式,应该是参加一场正式的家宴。 第二张照片里,外公外婆自然坐在中间位置,两位老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带着笑意。外公外婆右后侧是秦一恒一家四口,除了哥哥的位置换到最右边,母亲和父亲的姿势没怎么变,但父亲看起来比第一张照片上的模样似乎要更紧张一些,他胳膊收的很紧,肩膀也有点不自然。父亲左边是一个是秦一恒的大姨父和大姨,再左边是小姨。而那两个陌生人则站在小姨旁边,身子朝着外公外婆的方向侧着。大家都穿得很得体,看起来很开心,每个人都在笑。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秦一恒外公家的小花园,角落阴影里的红花朵朵开着,外婆喜欢红色,那是她精心打理的花。 如今,外公外婆和母亲都已经不在人世。大姨和大姨夫也已定居国外,联系不多。小姨则不顾家人反对,跑去参军做了随军军医,奔波又危险。而那两名陌生人如果真的是六指的父母,也早已离开人世。 这样的两张照片,有什么值得他父亲藏起来的地方吗? 秦一恒开始回忆家里相册里的照片,里面好像并没有这次家庭聚会的其他照片。所以秦一恒对这次聚会毫无印象。而那两个陌生人,也从未出现在他们家的相册里出现过。 秦一恒觉得自己需要确认一下,这两个陌生人究竟是不是六指的父母。 【02】 “笃笃。”秦一恒的房门被敲响,接着传来江烁压低的声音:“秦二,你还没睡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秦一恒立刻将桌面上的照片收到抽屉里,再去开门。 江烁披着厚衣服,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进了门,看见秦一恒果然穿戴整齐,完全没有要准备睡觉的样子,心想这事真不能再拖下去了,再不赶紧说清楚,他们俩个人恐怕都要睡不好觉。 “什么事?”秦一恒正好也想换换思路,并不排斥江烁此时的拜访。 江烁站在秦一恒面前,非常郑重其事地说:“秦二,你真的很好,只是我不适合你。” 秦一恒:“你在说什么?” 江烁手握拳抬到嘴边干咳一声,说:“我不喜欢男人。” 秦一恒:“我知道呀。” 江烁见秦一恒的表情,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心想难道他不在乎这点,又补充道:“我们两个只能是好兄弟,你懂吗?” “我们难道不是吗?”秦一恒突然明白过来江烁的意思,又无语又好笑,表情古古怪怪的看着江烁。 江烁被看得有些发毛,说:“秦二,我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只是我实在是不好这口。” 秦一恒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要太夸张,说:“江烁,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吧?” 江烁:“没有吗?” 秦一恒:“没有。” 江烁:“那你为什么遇到误会总是不解释?” 秦一恒:“因为我不在乎他们。” 江烁:“那你非要搬来大杂院?” 秦一恒:“体验生活。” 江烁:“那你非要和我睡?” 秦一恒:“因为我和大杂院其他人不熟。” 江烁:“那你还给我高档点心?” 秦一恒:“说了是借宿的报答。” 江烁:“那你还非要送我去公司,给我送业务?” 秦一恒:“我就是想顺路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产……江烁,你怎么回事?这些事也能让你误会?” 江烁不服气,脱口而出:“那你还在梦里亲了我……”话都要说完了才觉得不对,可是也不能停在这里,于是弱弱的拖着音把“的手”两个字说完,移开了他原本盯着秦一恒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秦一恒难得的疑惑了,说:“我好像没梦到过你呀……” 江烁觉得自己没脸了,原本打算一直瞒下去的事,就这么嘴皮子一搭就给说出来了,他的脸和耳朵顿时都红了。 秦一恒算是明白了,原来梦不是他做的,而是江烁做的,顿时哭笑不得。 江烁感受到对方的视线笼罩着自己,连忙摆手解释:“秦二,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真的不好这口,我也不是有意做这种梦的……” 秦一恒努力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的对江烁说:“江烁,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和你一样,明明是异性恋,但也会做梦梦到和同性发生关系。” 江烁听到有人和他一样,顿时觉得那种羞臊感减轻了不少。 秦一恒接着说:“但是做这种梦并不能代表什么,可能只是因为之前收到某些信息刺激而导致做了这种梦。也就是说,即使梦见有同性之间发生关系,也不代表这个人的性取向就一定是同性。而且这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普通人一生会做无数个梦,如果要去追究每一个梦的话,还怎么正常生活?” 江烁听了,感觉自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悄悄的呼出一口气,点头表示非常认可秦一恒的话。 秦一恒原本还想就这个问题多说几句,但看到江烁这副样子,他觉得更多的也没必要说了。对于江烁来说,这些就足矣。 江烁果然心情大好,又变回了以前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重重在秦一恒肩膀上拍了一下,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安心了。没事了,早点睡!”说完转身,摆了摆手准备出去。 “江烁。”秦一恒唤住了江烁。 “嗯?”江烁回头。 秦一恒认真的看着江烁,问:“你是真的不想找回你的记忆,和你的家庭吗?” 【03】 江烁露出了一种秦一恒从没见过的表情,他那张好看的脸上,睫毛在微微颤动。 “你……”秦一恒觉得江烁的表情似乎有点像快哭出来的样子,这样的江烁,秦一恒太陌生了。 但是江烁并没有哭,他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秦二,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江烁转过身子,面朝着秦一恒,语气仿佛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我是被不言师父从墓地捡回来的,一年了,如果我的家人想要找我,肯定不难找到。可是为什么这一年来,没有任何关于我的寻人启事?” 秦一恒沉默了,他已经猜到了江烁想说什么。 “要么我太过于微不足道,不值得为我的消失而大费周折。要么……”江烁目光看向火盆里燃烧的炭火,“要么我的家人可能已经……” “江烁……”秦一恒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对方,他曾经以为江烁只是个简单善良的乐天派,因为没有过去的束缚,反而更能坦然面对生活。但是他错了,在江烁被救回到大杂院的这一年时间,没有任何过去的记忆,也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江烁大概也曾经度过很多难眠的夜晚,去幻想,去猜测,去怀疑,去痛苦,去逃避,去接受…… “秦二,早点睡吧。”江烁看着秦一恒,而对方的表情仿佛对方才是那个失忆的人,“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江烁眨了眨眼,又露出他惯常的笑容。 “你也是,早点睡。” 【04】 如果江烁的过去真的是一块伤疤,那还要去揭开吗? 秦一恒又掏出那两张照片,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件事再查下去,恐怕会查到一个让所有人都不开心的结果——包括他自己。 可是,如果他就此收手,下次六指再出现的时候,恐怕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容易打发了。 秦一恒看着照片上的母亲,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05】 江烁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铜钱串放在桌面上,又掏出当初装铜钱串的荷包置于手心,借着煤油灯的光亮,仔细端详——荷包上绣着“江烁”二字,正是因为这个荷包,“江烁”才是他的名字。 刚刚秦一恒的问话,让江烁头一次对别人说出了他一直埋在心底的想法,也让他头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刚刚秦一恒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江烁知道,他是在为自己难过。以秦一恒的能力,他肯定已经发现了。 发现自己在逃避。 逃避过去。 逃避记忆。 因为害怕面对那些可能性。 可有可无的可能性。 孤魂野鬼的可能性。 如果不去找寻回记忆,所有的可能性只是可能性,在这些可能性之外,还有那些看起来更美好的可能性。 只要不去找寻回记忆,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可能性,就永远不会成真。 他将会以“江烁”之名,重新他的人生,他的不言师父,他的大杂院亲人,他的朋友,他的工作,他的一切……这都是属于江烁的人生。 江烁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这种懦弱想法,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却不曾想今天晚上,江烁原本只是想去找秦一恒把话说明白,结果却闹了误会出了丑,还将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对方面前。 江烁胳膊架在桌上,撑着额头,煤油灯的火焰跳动,光亮在他脸上晃来晃去。 自从遇见这位秦家二少爷之后,江烁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再也没办法按照他原来的想法继续过下去了。 ☆、第三十八章 圈套 【01】 “你说什么?” 秦一恒一大早起床,推开门就看见门外的江烁。 “我说,我要找回我的过去。”江烁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但表情一看就知道,他下了决心。 【02】 秦一恒有点吃惊,他看着江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二,你最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和我过去有关的事情?”江烁看出了秦一恒脸上的迟疑,他笑了笑,说,“人家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前几天我对你有所误会,所以曲解了不少事情。现在误会没了,很多事再看就很明白。秦二,你不用瞒我了。” 秦一恒听了,不禁苦笑,完全不用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只能怪自己太心急,最近几天确实有点太明显。 【03】 秦一恒的房间里,江烁拿着那两张照片,目光聚焦在第二张照片中的那两个陌生人身上。 秦一恒刚刚把事情向江烁全说了,本来他还想瞒一部分,但江烁识破了他的打算,非常坚定的想要知道一切。 “六指的意思是我只是他的一个人格?”江烁对于这个说法将信将疑,说,“秦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秦一恒眼睛突然一亮,说:“有可能他才是次人格。” 江烁摇头,说:“我现在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办法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无论真假,无论最后我变成什么样,我希望在我现在还是江烁的时候,可以弄清楚这些。”他说着将手中的照片放回桌上,“只是这俩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江烁,这样吧,今晚我们一起,先去一趟南湖庄园探探情况。” 【04】 今天总算是没下雪,只是积雪一时半会也没有消融。夜晚已至,月亮出来,照在雪地上,比平日的晚上要亮一些。 湖边的路着实不好走,车行不易,车灯照在雪地上,被照亮的积雪显得格外耀眼。 江烁同秦一恒站在南湖庄园门前时,仰着头,目光扫过高墙大门。秦一恒看了他一眼,他摇了摇头。 秦一恒叩门,出来开门的,还是上次那个老人,还提着一样的气死风灯。 老人先是看到了秦一恒,立刻将门大开,又注意到江烁,那双埋在皱纹里的眼睛似乎是极快的转了转。秦一恒留意着他的表情,但还没等他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老人已经朝着江烁作揖道:“六指先生,您回来了!” 江烁下意识去看秦一恒,对方朝他微微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05】 老人提着那盏气死风灯引路,秦一恒和江烁随着他往里走,偌大的宅子里,却不见有什么人。他们三人在长长的回廊上前行,回廊梁上挂着六角灯笼,里头燃着烛火,每个灯笼上都画着不同花样。一路走来,秦一恒不禁多留意了两眼,发现灯笼上画着各式鱼虫鸟兽,淡淡的异香随着灯笼里的蜡烛燃烧而挥发出来。 秦一恒突然觉得不太对,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口鼻,拉住江烁:“这个气味有问题……”话音未落,秦一恒只觉得一阵眩晕,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江烁看着倒地的秦一恒,冷笑着弯下腰,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秦医生,你真是太信任我了。” 【06】 秦一恒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反捆着双手,绑了身子,吊在房梁上。手掌有点痛,好像被划了口子。 他挣扎了几下,发现绳子绑得很结实,他一时半会也挣脱不开,便开始四处打量。 这是一间阴冷昏暗的房间,雕花的窗户格子上也只有一丝朦胧亮光,勉强能让秦一恒看清这间屋子的大致构造——人字形的屋顶,四方的室内结构,三面是墙,一面是木质门窗,屋里好像还有几根立柱。 秦一恒按照他自己的身高来估算,这房子最起码也有四五米高,他被吊在半空,脚底下是一片昏暗,房间里四个角亮着烛光,豆大的烛光微弱,根本看不清周围具体情况。 “嘎吱——”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门又关上。 来人往前走了几步,仰着头说:“秦医生,你醒啦?” 秦一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个轮廓,但声音他太熟悉了:“你是六指?” 六指的语气很随意:“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秦一恒冷声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是江烁。” “哈哈哈,秦医生,也难怪江烁误会你,你对他这般念念不忘,谁能不误会?”六指嘲弄起来,“莫非……” “陆先生,你不必再试探了。”秦一恒打断了六指,说,“我说过,我拒绝。” 六指听了,却再度笑起来,这个笑声,让秦一恒很不舒服。 “秦医生,你放心,我不逼你。”六指笑着说,“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所以这次,我直接逼他就行了。” 秦一恒看见六指慢悠悠掏出一盒洋火,在屋子里点起了蜡烛,原本只有四根点燃的蜡烛,如今变成了八根,但即使是八根蜡烛的光亮,也依然不够照亮整个房间。 六指点完蜡烛,吹灭了手里的洋火,掏出他的铜钱串,对秦一恒说:“秦医生,你就没有好奇过,我还能用这串铜钱做什么吗?” 昏暗的环境里,秦一恒其实看不清铜钱串的具体样子,但他的脑海里却浮现了出那串铜钱。 叮玲玲的铜钱碰撞声响起。 【07】 江烁是被自己的铜钱串铃声给惊醒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 昏暗的房间里,秦一恒被吊在房梁上,脖子歪了过去,他下方的地上燃着八根蜡烛。 江烁往前迈了一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脚,发出叮玲玲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串着铜钱的红线,再仔细一看,这是用蜡烛红线和铜钱摆出的一个八卦阵。 “啪嗒、啪嗒、啪嗒……”如同雨滴坠落地面的声音,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到江烁鼻子里。 江烁抬头一看,是血滴从被吊着的秦一恒身上一滴一滴的掉落。 “嘎吱——”门开了,莹白的光裹挟着冷风扫了进来。 “六指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 【08】 “放他下来,快放他下来!”江烁对进来的那个老人大声吼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怎么敢……” 老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毕恭毕敬地回道:“六指先生,这是您要这么做的。” “我没有!”江烁后退了半步,“不是我……” “六指先生,您不会真的忘了吧?”老人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江烁,又迅速低下头去,“是您自己说秦家越来越不听话了,要给他们家一点教训的。” “我……”江烁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随即又扭过头看着被吊起来的秦一恒,说:“别的不说,先把他放下来。” “先生,不能放。” “为什么?!” “您这个阵法已经布下了,如果现在就把秦二公子放下来……”老人看了一眼被吊起来的秦一恒,说,“他会死。” 【09】 开着红色花朵的花园里,下人搬来了几张椅子。 椅子对面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台架起来的蒙着厚布的的照相机。 一群人从房子里走出来。 秦一恒扶着相机,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一家四口先拍一张吧!”说话的是他的外婆,在他母亲去世后不久就去世了的外婆。 “我有点怕小恒儿等会闹,要不咱们先一起拍吧。”一个清甜的声音传来。 秦一恒看了过去,顿时眼泪就涌了上来。 “也行。”外公那时候身体看起来挺硬朗,可惜后来也…… 秦一恒泪眼朦胧,眼前的世界被泪水浸润,开始模糊。 一个身影走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吧?怎么哭了?” “我……”秦一恒闭了一下眼睛,泪珠子滚落,他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夫人,他的妈妈,特别想抱住她,说他好想她,但看到她怀里的那个小娃娃正闭着眼睛睡觉,于是抬手揉了揉眼睛,说,“我没事,我就是刚刚眼睛进了沙,没哭。” “夫人,快来拍照。”年轻时候的秦義一把将他母亲拉走。 和照片上看到的一样,一大家人开开心心的摆好了姿势等着拍照。 秦一恒调试照相机,心里觉得奇怪,为什么少了两个人? “老爷,有人求见。”老管家在外公耳边说了几句。 “正好,快请他们进来,一起拍个照。”外公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秦一恒从遮光布后探出脑袋,就看见母亲微笑着轻声对他说:“麻烦你再稍微等一下。” 对的,他母亲总是这样温温柔柔的微笑。 那两人来了,几个人位置动了动,排列成了那张照片上的样子。 镁光灯的白光一闪,花园和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雪。 秦一恒站在雪地里,眼前是无边风雪。 好眼熟的地方。 但是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10】 “会死?”江烁指着秦一恒说,“那就这样吊着,让他把血流完吗?那不也一样会死吗?” 老人的那张脸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笑:“是的,一样会死。” 江烁顿时火了:“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怎么弄,秦二都会死是吗?” 老人摇了摇头,说:“不是的,还有一个破阵的方法,您知道的。” “我不知道!”江烁吼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能知道什么!” “六指先生,您能想起来的。” ☆、第三十九章 想起来了 【01】 “我……”江烁的声音像是波纹,带着起伏不定的感情。 “啪嗒……” “啪嗒……” “啪嗒……” 地上已经攒了一滩血,秦一恒的血仍然没有停止,还在一滴又一滴的坠落。每一颗短暂停留在空中的血滴,被烛光渲染,就像液体的金珠子,泛着让人着迷的色泽。 江烁抬头望着秦一恒,对方的脸在惨淡的烛光下,更显的惨淡。可是他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脸,也不比秦一恒好到哪里去。 他朝秦一恒方向迈了几步,不小心脚下又碰到坠着铜钱和铃铛的红线,叮玲玲的声音响起,他无视了红线,抬脚迈过,走进阵中,却发现铃声越来越响,铃铛响声从他的四面八方袭来。江烁这才注意到,整个房间都布满了细密的红线,坠着铜钱和微小的铃铛,像一张时刻等待着捕获他的网一样布置着。 头……好痛…… 江烁的头又开始剧痛。 头好痛……痛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02】 【“忘记吧……”】 这是谁的声音?是自己? 【“忘记所有……”】 为什么看到了自己的红绳铜钱串…… 【“忘记你是谁。”】 荒坟山,墓地,雨…… 这是……一年前他被不言师父捡到之前的记忆。 一年前的那天,他不小心喝多了,六指出现了。 …… 【03】 【“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所谓的帮助!你不要再出来了!”】 【“你这是过河拆桥,你也不想想,你能有今天,全是多亏了我!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江烁想起来了,两年前,他终于学会了怎么用铜钱串来压制六指,将对方囚于自己的心宅。 …… 【04】 【“为什么要接手樱花汤屋?”】 【“又能赚钱,又能抓住别人的小辫子,不好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六顺房产吗?我们已经不缺钱了,为什么还要……”】 【“因为好玩。将别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多有意思啊!”】 【“你知道你已经毁了多少人吗?”】 【“那是他们自己贪婪,是他们自己活该。”】 【“但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害了别人性命!”】 【“我说了,那是他们活该,自找的。”】 五年前,盘下樱花汤屋。 …… 【05】 【码头边的弹珠摊。】 【“这个弹珠太难玩了,我一次都没赢过!不玩了。”】 【“多试几次,能成功的。老板,钱搁着了。”】 【“我有钱。”】 【“我请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钱我回头还你。”】 【“小朋友,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但钱就不用还了。我叫秦一恒,你好好玩吧!船快开了,再见!”】 这是十年前,常山州的码头边,原来他曾经见过秦一恒。 …… 【06】 【“这样不出面也能做生意赚钱吗?”】 【“当然,不然年纪太小,出面反而不好做。别忘了,我们有自己的本事,想赚钱,再容易不过。”】 【“可是娘说过,不要随便用铜钱串。”】 【“没有随便用,我们只是为了在这乱世安身立命。否则,你连这个宅子都守不住,迟早会去睡大街。这年头,战乱不断,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帮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除非他们另有所图。”】 【“那好吧。”】 六指确实很聪明,即使他不用铜钱串也能蛊惑人心,就像他刚出现不久就开始纵横常山州商界,开始经商那样。 …… 【07】 【“我不想一个人……”】 【“如果有人能陪我就好了……”】 【“如果有一个厉害的人,他不会哭,不会害怕,不会难过,能陪我,能帮我……”】 【“就像陆止和江烁一样……”】 【“你是在找我吗?”】 【“你是谁?”】 【“我是陆止,你是江烁。”】 【“好。”】 那是父母刚离世不久,他第一次认识六指。 …… 【08】 【“爹爹和娘,他们为什么不动了,他们为什么不起来陪我了?”】 【“他们……死了……”】 【“死……”】 心里面好痛,挖心的痛,又要再经历一次。 …… 【09】 【“爹娘这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快……快来人……”】 …… 【“医生怎么说?”】 【“应该是误食毒蘑菇中了毒,恐怕……唉……恐怕救不回来了!”】 那个晚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记忆里就是这样的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 【10】 【“小止,你学会了吗?”】 【“嗯,娘,我会了。”】 【“好,拿去玩吧,以后这铜钱串就是你的了。”】 对,就是这串铜钱串。 …… 【11】 【“啪——”】 【父母又在争吵,摔碎了无数瓷器。】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不就是嫌弃我比你年纪大吗?可当初,是你非要和我在一起!”】 【“夫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干嘛这样较真?”】 【“较真?如果没有我,你能拥有今天这一切吗?”】 【“我知道,夫人你别生气……”】 母亲比父亲大五岁,五岁而已。 …… 【12】 【“娘,这个荷包真好看,这是我的名字吗?陆——止——”】 【“小止,这两个字是江烁,滔滔江汉的江,烁玉流金的烁。这也是你的名字。”】 【“哦!娘,我知道了!我有两个名字!”】 【“对,不认识你的人问你,你就告诉他们,你是江烁,知道吗?”】 【“夫人,陆止这名字挺好的,干嘛还要给他弄个假名叫江烁?”】 【“他五行缺水与火,可若是直接取到名字里,若是遇到别有用心的人,立刻就能推算出他的生辰八字。如果弄个假名,别人只要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这假名还能帮他挡挡灾。”】 【“夫人,你也太小心了。”】 【“没办法,我们家习这行,这算是惯例,以防仇家找到我们,不得不小心些。”】 那个荷包的“江烁”二字,原来是这样来的。 【13】 【“小止,来,爹抱抱。”】 【“小止,娘最爱你了。”】 这是最初的记忆。 …… 【14】 江烁斜躺在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湿了头发。地上是秦一恒的血,泪水与血混到一起,粘在他的头发上,粘在他的脸颊上。 瞬间冲击而来的记忆,让他头痛欲裂,让他耳朵嗡嗡作响,他转动了一下身体,整个人面朝上的平摊在地上。 “哒!”一滴血坠落到他的唇边,又顺着唇边的曲线滑落,留下一道血痕。 “我想起来该怎么做了……”江烁喃喃自语,他从地上爬起,看了一眼门口的老人,说:“我想起来了,你也觉得六指更适合做这个家的主人,对吧?” 老人没有说话,低着头弯着腰,轻轻地从外将门给关上,收走了门外的光,又留下了一室的昏暗。 【16】 “秦二,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江烁凝神看着吊在半空的秦一恒,从腰后抽出了自己的短刀,往自己手心划了一刀,鲜血直往外流。 他把血洒到八个角的蜡烛上,用血浇灭了蜡烛,然后走到阵中心,盘腿坐下,将铜钱串放在割破的手心,直到手心伤口冒出的血浸透了铜钱串的红绳。 他面朝自己展开五指,手中的铜钱串开始摇摆,叮玲作响,浸润了鲜血的红绳尾上,细小的血沫飞出,他手心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染红了整片手掌和半个胳膊。 【17】 “叮玲玲——” 江烁看到了熟悉的风雪之地,雪地里没有看到秦一恒的身影。江烁四处寻找之前来秦一恒心宅时看到的那个彩色小屋,但这里风急雪漫,四下一片白茫茫,哪里有什么彩色木屋? 江烁抬起胳膊,挡了挡扑面而来的雪花,从胳膊下望去,他看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头,在这里显得十分明显。 江烁猜测,秦一恒很有可能在那里。 【18】 江烁猜对了,秦一恒确实在那里。 只不过,石头下有一片小小的温泉,秦一恒赤着身子整个人蜷缩地沉在池底,温泉上氤氲的蒸汽让他在池底的身影恍惚不真切。 “秦二!”江烁跳进温泉,从池底扶起秦一恒,拍了拍他的脸,“快醒醒,我带你出去。” 秦一恒睁开眼睛,看见江烁,一脸茫然:“你……是谁?” 江烁顿时觉得不妙。 秦一恒从江烁怀里挣脱游走,以一种防御的姿势靠在温泉池边,皱着眉头,低着头,小心地看着江烁:“你是谁?” “我是江烁!秦二,你忘了吗?”江烁看着秦一恒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头难受,他被六指困在这太久,恐怕是失了神智——平日里那么骄傲矜持的秦一恒,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江烁?江烁是谁?”秦一恒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我是谁?” “你是秦一恒,是江烁的好朋友。”江烁学着秦一恒之前那种温柔的口气,“我是江烁,是秦一恒的好朋友。” “好朋友?” “对,是你说,我们同生共死过,算是朋友了。” 秦一恒仍然一脸茫然。 江烁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说:“那就交个朋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烁。” 秦一恒没有反应。 江烁继续说:“秦医生叫起来太不顺口了,你在你们家排行老二,以后我就叫你秦二吧,怎么样?” 秦一恒还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江烁慢慢靠秦一恒更近了些,说:“你的心宅怎么这么冷?”一边抽出手腕红线。 “心宅?”秦一恒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出去再和你解释,冻死小爷了。”江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秦一恒说:“手给我。” 秦一恒懵懵懂懂地伸出左手。 江烁泛着泪花笑了起来,抓起秦一恒的右手,说:“这只手。”接着用红线将两人手腕相连。 秦一恒看到两人手腕上的红线,突然想了起来,也泛出泪花:“江烁,你来了。” 江烁握住秦一恒的手说:“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相信我就行了。” 秦一恒点点头,握紧了江烁的手。 “秦二,我带你出去。” ☆、第四十章 各回各家 【01】 “知道我是谁吗?胆子不小,连我也敢拦?”白开的声音划破了南湖边寂静的月下雪景。 他被拦在南湖庄园大门外。 “就算您是常山州白警长,没有搜查令,也不能擅闯民宅吧!何况,我们这属公共租界范围,您也不好管吧?”老人只开了一条门缝,看见门缝外只有两人,穿着制服。 一个是白开,另一个是阿黑。 “谁说我们没有搜查令的?”阿黑掏出一张纸,快速展开,上面模模糊糊有个红印章纹。 白开看了阿黑一眼,立刻抬脚踹门。 【02】 当老人被白开拿枪顶着脑袋,一路磨磨蹭蹭走到那间房前时,白开立刻将老人抛给阿黑,自己端着枪靠近门边,谨慎地将门开了一丝缝隙,朝里看去。 眼睛还没看清房子里的模样,但血腥味早已被他的鼻子捕捉。 白开皱眉,加快动作,一脚踹开门,端枪进去,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太阳穴直跳。 秦一恒被吊在半空,不停的滴血,而江烁则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两人都没有一点动静。 白开立刻跑到秦一恒身下,瞄准了横梁下的麻绳,砰砰两枪,绳索断了,秦一恒的身体坠下,被白开接住。 白开立刻去探鼻息,虽然微弱,但人还活着。 秦一恒突然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白开,又努力扭头仿佛在搜寻什么。 白开立刻说:“一恒,你没事吧?幸亏你提前打了招呼!快告诉我,凶手是谁?我这就去把他逮捕归案!” 秦一恒终于看见一旁的江烁,只见江烁双目紧闭,嘴角和下巴上都是血,连前襟都沾满血污。 “是江烁?”白开顺着秦一恒的目光看去,看到的正是江烁。 “不、不是江烁……”秦一恒眼中含泪,好不容易把这句话说完,人又晕厥过去。 “一恒!” 【03】 江烁与秦一恒两人被送医。 由于高昂的医药费,在医生说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江烁就被接回了大杂院。 回到大杂院后,又过了几天,已经是年三十的下午。 江烁醒了。 “你终于醒了!”不言师父偷偷抹了一把泪。 “我……”江烁环顾房间,“我这是在哪?你是谁?” “江烁,你……你不会又失忆了吧?”不言师父发觉江烁的状态不太对。 “江烁?”江烁听到这个名字,思考了一会,说,“我不叫江烁,我是——六指。” 【04】 秦一恒住院期间也一直在昏迷,中途短暂的醒了两次,可是每次醒的时间都太短。 直到大年三十的下午,秦一恒从昏睡的状态醒了过来,这次他没有重新昏过去。 他一醒来,就看见在床头陪床的秦義。 秦義的白头发好像又多了许多。 “父亲……” 【05】 “六指?”不言师父眼泪也没了,吸了一口烟,又去摸了摸江烁的额头,“江烁,你不会是生病,把脑子搞坏了吧?” “我就是六指。”江烁开口,眼神里是冷冷的寒光。 “江烁,你知道六指是谁吗?”不言师父有些无语,说,“那可是大人物!要你真是六指,哪会在我们大杂院待了一年也没人寻你?” “不言师父,”江烁坐在床上,目光依然冷冷的,他看向不言师父,这样冰冷的目光,不言师父从来没有在江烁脸上看过,“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希望我恢复记忆,你想要的是一个没有过去的江烁,是一个只能留在大杂院陪你的江烁。而不是一个能记起过去记忆的江烁,一个有了记忆就会离开的江烁。” 不言师父脸色很差,他站起身,敲了敲烟杆,走到门口,背着江烁,说:“江烁啊……不管你是江烁也好,六指也罢,不管你记不记得你的过去,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我对你只有一个希望……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言师父说完走出了房门,顺手带上了门,免得外头的风雪吹了进来。 房间的地上摆着一个火盆,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很旺——这是大杂院的人都舍不得的燃炭方式,炭火很旺,房间里暖融融的。 【06】 秦一恒被接回了家。 明明是熟悉的地方,明明也没有离开几天,但他总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餐厅的只有秦義,秦一恒和秦一持三人,餐桌上摆了几道菜品。 “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简简单单吃顿年夜饭。”秦義指着桌面上说,“我给家里下人都放了假,这几道菜都是我做的。你们俩个好多年没吃过我给你们做的菜了吧?” 秦一恒看着桌面上的菜,说:“从母亲走后,这是您第一次下厨。” 秦一持见氛围有些不太对,立刻说:“父亲厨艺一绝,当年母亲看中父亲,大概也是因为父亲做菜太好吃了吧!” 秦義哈哈笑了两声,说:“快吃吧,等会菜就凉了。” 秦一恒没说话,也没动筷子。 “一恒,你怎么不吃?”秦一持非常给面子的吃了几口,才发现他弟弟一口也没吃。 “我没什么胃口。”秦一恒说。 秦義将一碗蛋羹推到秦一恒面前,说:“一恒,你昏迷了好几天,对着这一桌大鱼大肉的,没胃口也正常。吃点蛋羹,这个不腻。” 秦一恒还是没动,他垂着眼,看着桌面上另一个空出来的位子,和位子前的一套空碗筷。 “一恒,你怎么了?大过年的,吃两口意思意思也行吧?”秦一持也给秦一恒夹了一筷子菜。 秦一恒却看向秦義,问:“父亲,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07】 “江烁醒了吗?”大杂院的人见不言师父从江烁屋里出来,围了过去。 不言师父摆摆手,说:“他刚醒,还需要好好休息,大家不要去打扰他。”说完回了自己屋。 众人也感觉出不言师父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但又不太好去问,目光又聚集到江烁的房门上。 房门突然开了,众人一惊。 江烁穿戴整齐出现在众人面前。 “烁哥?你好了?” 江烁没回答,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众人突然觉得有些冷,原本热闹的大杂院,顿时安静下来。 江烁不再看众人,朝着大门走去。 “烁哥,今天过年,你要去哪?”一个小个子已经追了上去,拽住了江烁的上衣。 江烁依然冷冷地看着对方,小个子一哆嗦,手顿时松开。 这时,不言师父房门也打开,不言师父站了出来,众人扭头看向不言师父。 “不言师父,江烁他这是怎么了?” 不言师父和江烁遥遥对望,说了句:“让他走。”说完又回了自己的房间,咔嗒关上了门。 江烁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08】 秦一恒的态度让秦一持十分不理解,说:“一恒,你今天怎么了?你这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就开始闹别扭?难道是后遗症?” 秦一恒看着他哥,说:“哥,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 秦一持皱了眉头:“一恒,你这是说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秦一恒低着头,没有看他的父亲秦義,也没有看他的大哥秦一持,低声说:“其实母亲她想结婚的对象,不是父亲,对吧?我们家的财富来路也没有那么干净,对吧?” 外头传来远处的烟花炮竹声,热闹非凡,而他们秦家偌大的宅院,却安静的过分。 秦義吃了一口菜,说:“别胡说,你这是从哪听的传言,根本没有的事!” “陆向南,”秦一恒抛出这个名字,又继续说,“还有六指先生,也就是陆止,父亲,这两个人您应该很熟悉。” 秦義脸色不太对,秦一持脸色也很不好。 “陆向南帮助您强娶了母亲,而陆止则帮助您成为了常山州首富。而作为回报,您帮助他们摆平了那些骚扰他们的人,当然,还付出了金钱。”秦一恒目光落在他面前那碗蛋羹上,细嫩的蛋羹,非常讲究火候,火候过了就会老,火候不足又不熟。 秦義狠狠拍了一把桌子,说:“秦一恒!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混账话?!你给我记着,你母亲,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秦一恒没有说话,没有反驳,他掏出了那两张照片摆在桌面上。 秦義愣了两秒,似乎想问他从哪找到的,但又觉得没必要问,这个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太了解了。 秦一持却从桌上拿走了那两张照片,看了一眼,也沉默不语。 第一张一家四口的照片,母亲虽然在笑,但却向外侧倾斜,很明显,身体在抗拒秦義的碰触。而第二张合影,秦義和大姨夫之间虽然看起来是紧挨着的,但实际两人之间一点都没碰到彼此,而且秦義的身体呈现出一种防御的姿态。母亲的神态也非常不自然,仿佛在刻意回避大姨夫和大姨,上半身有些过分扭曲。 “所以我们家一直和大姨他们家很少来往,我母亲一病逝,他们家立刻出国定居,鲜少往来。”秦一恒说,抬头看向他哥哥,“哥,其实你早就知道的,对吧?大家都说哥是早产,但实际上哥并不是,早产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秦一恒,你……!”秦義突然起身,掀翻了桌子,满桌的菜品碎落一地,“你怎么能妄议你的母亲和我!大过年的,你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发的哪门子神经?!” “父亲,我只是难过。”秦一恒依然坐在那里,即使面前的桌子被掀翻,地上一片狼藉,“我难过我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利益。” “你!”秦義指着秦一恒,气得说不出来话。 【09】 “六指先生,您回来了。”南湖庄园,老人提灯迎接陆止,“年夜饭已经备好,和往年一样。” 陆止心情看起来不错。 看见老人准备的满桌子北方菜品,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今天那个人有动作吗?” 老人道:“好像已经动手了。” 陆止阴冷着笑了两声,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多有意思……”说完也没有坐下来吃年夜饭的意思,扔下了满桌佳肴,绕过几道回廊,进了他的房间。 他拿起了房间长案上的一个漆面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玻璃珠,躺在深蓝色天鹅绒底衬上。他拿出玻璃珠,冷笑着走出房门,一路走出大门外,走到湖边,抬手将玻璃珠给扔进了湖里。 “噗通——”玻璃珠落入水里,湖面泛起一阵涟漪。 【10】 “噗通——” 秦義突然倒地。 秦一恒吓一跳,立刻前去搀扶他父亲。 “父亲!” “咚——”秦一持也倒下了。 “哥!” 秦一恒顿时觉得不对劲,他父亲呼吸没有问题。 “头好晕啊!”秦義扶着脑袋。 “父亲,你别乱动。”他将他父亲搀扶到一边,又去查看他哥哥的情况,发现他哥也一样。 “难道中毒了?”秦一恒看着满地狼藉,心想得赶紧将这两人送医。 “来人!”他喊了一嗓子才想起来,秦義今天给家里的下人放假了。 “来了,秦医生。”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第四十一章 一重又一重 【01】 “十三娘?!”秦一恒看着十三娘一身孝衣出现在他面前。 十三娘素面朝天,但依然美艳,那双桃花眼眨了眨,说:“秦医生,新年好呀!”说着就将随身携带来的圆桶打开了盖,一脚将桶踢翻在地,桶里的液体倾倒而出,仿佛争掠一般四处蔓延。 “煤油!”秦一恒闻到了浓烈的气味,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十三娘。 “你……是谁?”秦義此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他瞪着眼睛看着十三娘。 十三娘掏出一盒洋火,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秦義身上,说:“父亲大人,今天是个好日子,女儿特意前来——为您送终。” 秦義父子三人一时无言,他们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觉得她有哪里像他们的亡母。 “哈哈,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十三娘笑起来,说,“别猜了,我不过是父亲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罢了。男人呐,为了钱,为了势,什么都肯做的。” 秦一恒和秦一持都看向他的父亲,秦義避开了秦一恒的视线,瞪着十三娘,用尽力气说:“别胡说!我秦義没有私生女!” “父亲大人,你刚到常山州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子。常山州的大户姜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姜家二小姐当时已有婚约,还不是你为了攀龙附凤,使了下三滥的手段才能得逞。至于那个一开始就与你情投意合的舞女,我的母亲,就像一块你用过的抹布一样被你抛弃……不,不是抛弃,是想置她于死地。”十三娘说着,划亮了一根火柴,“只能说幸好我母亲命大,或者,是我命大,反正我活到了今天。父亲大人,你知道吗,我愿意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秦一恒趁着十三娘的注意力全在秦義身上,立刻一个翻滚,站到了十三娘身边,猛的一口气吹灭了火柴,又伸手去擒十三娘的胳膊。 哪知道十三娘却一个弯腰躲开了秦一恒,屈膝抬腿猛撞秦一恒腹部,接着一个转身横扫将秦一恒掀翻在地。 若是平时,秦一恒也不至于这么不能打,只是此时他刚从昏迷状态醒来不久,地上又是满地煤油,但最主要的是,他低估了十三娘。 十三娘朝着秦一恒笑了起来:“秦医生,不,一恒弟弟,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尽量给你个痛快。”说着她收起了洋火,掏出一把□□来,枪口对准了秦一恒的脑门。 如果是平日,只要枪响,定然有警察上门盘问,可是今天晚上是年三十,整个常山州的鞭炮锣鼓烟花声震天响,区区一两声枪响,哪里会有人注意。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儿子!”秦義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地上爬动,“有什么都冲我来,我的错,我一人承担!” 秦一恒看着十三娘,他的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十三娘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哼了一声,突然调转枪头,朝身后开了一枪。 一枪击中了原本正在咬着牙,挣扎着偷偷靠近的秦一持胸口。 秦義和秦一恒顿时崩溃,秦義眼睛充血,撕心裂肺地喊着秦一持的名字,秦一恒也不顾十三娘手里还在冒烟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手脚并用的来到他哥哥身边,脱下身上的衣服去堵秦一恒身上那个血窟窿。 “父亲大人,你看,你的宝贝儿子没了一个。”十三娘娇笑着扣动扳机,“接下来,就是你的宝贝小儿子,秦家二少爷……” “不!”秦義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力量,他就像一只豹子一样朝着十三娘扑了过去,十三娘眼睛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她一抬手,砰砰两枪击中秦義双腿,秦義顿时跪倒在地。 十三娘看着秦義身下迅速出现了一滩血迹,不理解的摇摇头,说:“比起被活活烧死,能让他们俩痛快干脆的走,不好吗?父亲大人?你怎么就是不理解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片苦心呢?只有你一个人,才值得享受活活烧死的待遇。” 【02】 “这家的鞭炮响声真是格外好听。”陆止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站在离秦一恒家不远的树下,他听见了三声枪响,笑眯眯的看着那栋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 “常山州的首富是谁,还是得我说了才算嘛。秦義这个老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成了首富就能和我叫板。哈哈,真是自大得可笑。”陆止笑起来,就像是一阵寒风刮过,“江烁,你不是和秦一恒关系好吗?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家家破人亡,秦二从此消失,再无此人。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真正的在乎你。” 陆止的脸上表情开始扭曲。 “你干什么!”陆止愤怒地抓住自己的脸,“你别想出来,老老实实地呆在心宅的牢笼里,就凭你的能力,你以为你能冲破我设下的枷锁嘛?”一抹尖锐的笑容从陆止掌边漏出,“别挣扎了,你有多没用,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陆止的手背青筋暴起:“我……不……清……楚……” 【03】 秦一恒抱着哥哥,他用来止血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秦一持的呼吸已经微弱的试探不到。另一边的父亲跪倒在地,血不断的从大腿的枪眼处往外冒。 秦一恒的眼泪也在往外冒,但是他自己却感觉不到。 他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又冷又麻,仿佛被电流电击一样,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但他还是在强迫自己去想,现在还能怎么办? 十三娘手中的枪口对着他,咔嗒——扣动了扳机。 “砰!” 这一枪却打歪了,墙面留下一个枪眼。 江烁面无表情的拧住了十三娘的胳膊。 “江烁!?”十三娘扭头看到他,十分惊讶。 “十三娘……”江烁开口,“不对,我该叫你一声:姐……” 十三娘愣住了。 秦義愣住了。 秦一恒仿佛这才能听到声音,他看着江烁,开不了口。 【04】 “姐,那个负心汉,不是秦義,是我爹。”江烁说完,松开了手,“十年前给你写信,给你钱,让你去读书学医,告诉你秦義是你父亲的人,其实是……我。” 房间里十分安静,远处的炮竹声声入耳,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十三娘脸上的表情僵硬着,她看着江烁,慢慢将枪口转了方向,对准了江烁。 江烁抬起双手,看着十三娘,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看到了秦一恒,秦一恒的眼神黯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更加狼狈不堪的秦一恒。 “十年了……”十三娘又重新笑起来,“真快啊!不知不觉我又多活了这么久。”她的胳膊垂了下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枪被放在她的手边。 江烁看着她,眼神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十三娘突然掏出洋火,划亮火柴,嫣然一笑,道:“就这样吧……”火柴被扔到地上,呼啦啦就点燃了地上的煤油,火焰迅速攀爬上了墙纸窗帘,顿时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众人正因为着火而想办法躲避时,就听见一声枪响,十三娘饮弹自尽,扑倒在一片火海之中。 【05】 “秦二!别愣着了,赶紧出去!”江烁拉起地上的秦義,将他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连拖带扛地带着他往门口走去。 秦一恒也回过神,使劲抱起了哥哥,也跟了上去。 结果两人还没走两步,发现他们已经被困在火海里,这几日太干燥,又起了风,房子里的木质家具和墙纸烧得很快。 火光映在江烁眼里,他苦笑着看了一眼秦一恒说:“怎么办,这下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06】 2043年。 “杨局长,不好了,后台数据显示……”K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对着虚拟屏幕,急出一头大汗。 杨局长没等他说完,骂了一声,说:“你们公司等着受罚吧!我一定要让上头狠狠地罚你们!不然都对不起我自己!” 说完,也没搭理技术负责人又说了什么,继续看数据分析结果。 “杨局长,他们俩个情况不太妙。”休闲服的年轻人脸色不太好。 “知道了知道了!”杨局长不耐烦,“我都知道了,现在,你们都别烦我,让我安安心心干活行吗?” 等其他人都离开,杨局长嘟囔道:“这群家伙,除了烘托一下糟糕的气氛,还能有什么用!还不都是为了逼我干活!真讨人嫌!” 【07】 秦家宅子里,火光突然被扭曲,天旋地转。 “江烁?” 秦一恒放大的瞳孔里是看到的是江烁的脸。 “秦二?”江烁也一脸茫然,他们俩正在雪地里的温泉池中相对而立,两人手腕间相缠的红线是这里唯一的亮色。 红色的丝线仿佛有了生命,极速生长蔓延,如同蚕茧一般将两人包裹,收尽了所有的光亮,只剩下一片漆黑。 【08】 两人再睁眼,还是在那间没有光亮的屋子里,秦一恒被吊在半空,江烁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 门被踹开,白开端着枪闯了进来。 砰的一声枪响,秦一恒坠地,被白开接住,他看了一眼江烁,说了句“不是江烁”又陷入了无知无觉的状态。 【09】 一阵冷风吹过,雪夜月色笼罩下的南湖庄园门口。 秦一恒和江烁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朱红色大门,身后是一片雪景,两人疑惑对视了一眼,各自倒退了两步。 朱红色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看去,刺眼的红光从门里溢出,两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10】 再睁眼,两人正在大杂院里。 江烁站在秦一恒房间门前,伸出的五指下挂着那串红绳串起的铜钱串,还在摇摆不定。 秦一恒的眼神从涣散收敛,目光聚集到江烁脸上。 江烁也慢慢抬起了眼睛,看向秦一恒。 “江烁?”秦一恒试探的唤了一声。 江烁似乎突然回过神来一样,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秦一恒连忙将他扶进屋内,平躺着放到床上,看了看基本情况,似乎并无大碍。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边思考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一边等着江烁醒来。 秦一恒已经回过神来,原来从他今早踏出房门见到江烁的那一刻起,他和江烁就已经进入了由那串铜钱串制造的幻境,只是幻境重重,让他和江烁一直深陷其中,毫无知觉。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秦一恒立刻靠近,只见江烁缓缓睁开双眼。 【11】 2043年。 杨局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成了!” 【12】 大杂院二楼,秦一恒的房间里,床上空无一人,一张椅子孤零零的摆在床边。 窗帘被风吹动,阳光照了进来,洒在床上和椅子上。 【13】 2043年。 秦一恒睁开眼,一个穿着休闲服的人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杨局长!醒了一个!” “另一个呢?” “情况不太妙……” “那还不送医院?还是说你能治啊?!” “好、好的!” 一个扎着马尾的人站到秦一恒面前,一脸不爽的打了个哈欠,说:“秦一恒是吧,你家亲属来接你了。后面你要和K公司打官司的话,可以来找我们虚拟游戏意外事件管理局给你开证明。” 秦一恒觉得头晕脑胀,问了一句:“江烁呢?” 杨局长又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你的游戏好友,已经送医院了。”然后哈欠连天,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补了一句:“不过你放心,他死不了。” 秦一恒眼神复杂,问:“江烁的事……” “我知道。”杨局长回头看了秦一恒一眼,“不过,我也不知道哪个人格会醒来。如果你有兴趣,直接去医院守着不就知道了吗?”说完又打了哈欠,转身嘀咕:“我得赶紧回去补个觉,困死我了……” 【14】 最新款的无人驾驶车上,秦一持翘着二郎腿坐在后排,而驾驶座上坐着一名相貌平平的女人。 秦一恒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尽量让自己坐得离他哥远一点。 秦一持一路冷嘲热讽,对于自己弟弟居然会玩这种无聊的虚拟游戏表示嗤之以鼻。 秦一恒难得的没有说什么,只是等他哥说得差不多了,对副驾驶的女人说:“嫂子,送我去一趟S市立医院吧!” 女人回头看了秦一恒一眼,说了句:“晚上记得回家吃饭,爸妈今晚也来。” 秦一恒应了一声。 秦一持打量他这个弟弟,说:“一恒,你今天太不对劲了,你该不会真的被这个游戏把脑子给弄坏了吧?你本来就不聪明,这……” “咳咳!”驾驶位上的女人干咳两声,打断了秦一持的话。 【15】 S市立医院。 独立病房里,各项仪器指示灯闪烁。 病床上,江烁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噩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秦一恒走进病房,看着床上的人,不禁脱口而出:“江烁……” 江烁仿佛是听见了有人呼唤,睫毛颤动,眼睛慢慢睁开。 秦一恒紧张的看着他,他也不知道,醒来的这位,究竟会是哪个人格,是江烁,还是六指…… ☆、第四十二章 又失忆了 【01】 2043年。 S市大学老校区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江烁与秦一恒正坐在二楼靠窗的卡座。 “秦老师,这次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江烁穿着一身的休闲服,看起来和学校的学生没什么区别。 “江先生,你不用这么客气。”秦一恒穿得比他正式多了,他今天上午排了满满的四节课,下了课就直接过来咖啡馆。 这两人说的是上次因为K公司虚拟游戏bug导致二人困在虚拟游戏中的事情,第二天,秦一恒就联系了律师,将K公司给告了。这事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再次将虚拟游戏的安全性推到了风口浪尖。在这种环境之下,秦一恒的律师成功的帮助他得到K公司一笔不菲的赔偿款——当然,还包括江烁。 江烁这次来,就是特地来感谢秦一恒的。 “秦老师,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感谢您了。给您钱吧,您不收;送礼,您也不收……请您吃饭,您还不愿意吃贵的,好不容易同意一起喝个咖啡,还选了这家……”江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毕竟他的账户上是实打实的多了一大笔钱。 “这家咖啡馆开了很多年,我还在S大读本科的时候,就经常来他们家,老板人不错。”秦一恒展开了面前的三维电子菜单,“他们家的咖啡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江烁自知刚刚说错了话,略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看着浮在桌面上的三维图像,说:“那秦老师推荐哪种?” 秦一恒看着江烁脸上那副职业假笑,说:“我一般喜欢在黑咖啡里多加奶,不加糖,你……能接受吗?” “我当然没问题!和您一样就行!”江烁直了直腰杆子。 【02】 当秦一恒端起咖啡杯,微微仰着脖子的时候,偷眼去看江烁。 只见江烁喝了一口之后,扭过头去偷偷吐了舌头。在秦一恒放下杯子的时候,又立刻堆出他的职业假笑。 秦一恒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心想:果然,他还是江烁,怕苦。 “秦老师,过几天我搬家,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江烁放下了咖啡杯,下意识的将杯子推得离自己远了点。 “你不住这边的教职工宿舍了?”秦一恒推了推眼镜。 “之前没钱买房,就临时租这边。这次有钱了,就想着得有个自己的房子,所以花钱买了个二手的老房子。也在老城区,离这不算太远。”江烁说,“而且我也想趁着搬家的机会,自己开始单干。” “单干?”秦一恒立刻明白了,说,“你们公司这么做不太合适。” 江烁挤出笑容:“不关公司的事,是我自己隐瞒病史入职在先,确实违反了公司的要求,不诚信嘛……” 秦一恒叹了口气,他之前也想过可能有这种结果,但没想到江烁他们公司动作这么快。只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秦一恒恒关心的是以后,他问:“那你还准备继续做房屋中介吗?” 江烁点点头,说:“对。” 秦一恒点点头,又问:“你的新房子装修好了?” “没,不装修了。反正是老房子,基本的装修够用。我晚一点再去确认一遍,没问题就把合同签了。” “你还没签合同?”秦一恒觉得有些奇怪,“那你这么着急搬家?” “实不相瞒,我这边的房租到期了,我也不想再花钱续租。所以想直接搬过去,还能省点钱。”江烁露出了贫穷的微笑。 秦一恒忍了忍,终于还是说:“你不用这么着急搬,如果你房租到期,可以先去我那住一段时间。” 江烁看着秦一恒,似乎情绪有些波动,说:“秦老师,您对我真的太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秦一恒微笑道:“你不用谢我,毕竟我们相识也算是有缘。” 江烁听了情绪却有些低落,说:“秦老师,我真的怎么都想不起游戏里的事情。我总觉得特别对不起您……您在法庭上说的游戏里那些危险的事情,我都不记得……” “没关系,”秦一恒微笑着垂眸,搅拌着杯中咖啡,“毕竟那些都是游戏,记不记得,并不重要,我们终究是活在2043年的人,游戏里的民国世界终究只是游戏。” 秦一恒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江烁也没有从他低垂的眼睛里看出任何一点遗憾。看起来,这位秦老师,是个非常理性的人。 “秦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的不能再欠您了,我怕欠太多,还不起。”江烁却拒绝了秦一恒的好意。 秦一恒放下手里的搅拌匙,依然微笑着对江烁说:“江先生,我不是你的客户,你可以不用一口一个‘您’来称呼我。另外,希望你能记住,你不欠我的,你得到的都是你应得的。所以千万不要有负担。” “好、好的!”江烁觉得秦一恒的口气毋庸置疑,他无法反驳。 【03】 一天后。 秦一恒接到了江烁的信息:“秦老师,我能去你那住两天吗?” “当然可以。”秦一恒什么也没问。他知道江烁昨天还谢绝了他,今天就突然变卦,肯定是发生了点什么。 秦一恒帮江烁把东西搬到了自己的公寓,发现他东西并不多,两个行李箱就是全部。 秦一恒的住处,是复式公寓,面积并不算小,还有一间单独的客房——这是留给他爸妈偶尔过来看他的时候住的。 “秦老师,你这么喜欢白色啊……”江烁看着秦一恒的屋子,白色的家具,白色的沙发,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床品…… 秦一恒只是说:“因为白色方便,一旦脏了就很明显。” 江烁突然有些后悔,看着自己两个大箱子,和一身灰尘的自己,觉得他来到这里,简直就是来污染环境的。 “秦老师,要不,我还是不打扰了……”江烁打起了退堂鼓。 秦一恒看出了江烁的顾虑,说:“你不用担心,我家东西大部分用的都是抑菌抗污材质,没那么容易弄脏。” 江烁:“……” 【04】 江烁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和秦一恒说这次他改主意的缘由。 “我昨天晚上就不该去!”江烁抱怨,“要是我昨天晚上不去看房,就不会开房间的灯;不开房间的灯,我就不会注意到灯坏了;我没注意到灯坏了,就不会拿手机打光去仔细看那坏掉的老式吸顶灯;不打光看的话,就不会注意到吸顶灯的灯罩里有东西,房东就不会把灯罩弄下来;不把灯罩弄下来,就不会发现里面有一小串铜钱……房东也不会突然反悔,不肯卖房了……所以说,我昨晚就不该去看房!” “铜钱?”秦一恒对这个比较在意。 “对,用红线绕起来的铜钱串。房东收走了,拿去做了鉴定,好像是真品,还挺值钱。”江烁一脸不高兴,“所以他就觉得这屋子里肯定还有宝贝,所以不肯卖了。” 秦一恒用手机画了个图,问江烁:“是这样的铜钱串吗?” 江烁看了一眼,点头,问秦一恒:“你也看到这个新闻了?” 秦一恒立刻明白,房东得到铜钱的事,估计已经上了新闻,他立刻打开新闻界面,看到几条相关的本地新闻: “多年凶宅难出手,一朝得宝纷踏来” “S市凶宅又出事了!” “凶宅里的密宝——回顾S市凶宅市场变迁史” “昔日凶宅竟然出现了这个东西!专家见了大呼难得一见!” 秦一恒:“……” 【05】 秦一恒找了条当地比较权威的新闻媒体,看了看,果然就是游戏里江烁的那串铜钱串。 只不过…… 凶宅…… 江烁为什么会去买那个凶宅?而那个凶宅里正好又有他在游戏里见过的铜钱串。 秦一恒简单看了看这个凶宅情况。 十八年前,三个租客死在了这里。 一个丈夫在这套房子里用菜刀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岳父,最后在准备杀害自己年仅三岁的亲生儿子时,被警方当场击毙。事后,警察发现该男子有精神分裂史,事发前有邻居听到他和妻子吵架,推断是受了刺激后,精神分裂症状急性发作而犯下罪行。 秦一恒看了一眼江烁。 江烁还在从行李箱里掏他的洗漱用品。 秦一恒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这么想,但他实际上已经做出了推断——当年那个幸存的男孩,极有可能是江烁。 如果真是这样,江烁为什么要去买那个凶宅? 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却偏偏看中了那套凶宅。 为了铜钱串? 不,如果是为了铜钱串,他不会在房东面前发现的。 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还是说……他也忘了那段记忆? 【06】 “秦老师?”江烁东西收拾的差不多,看到秦一恒正在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局促。 秦一恒立刻回过神,笑着说:“收拾好了,就先出去吃点东西吧。” 江烁看着秦一恒一尘不染的厨具,说:“秦老师,这些其实是装饰品吧?” 秦一恒笑了笑:“一个人懒得做饭。” “那今晚我来给你做顿饭,也算是谢谢秦老师收留了。”江烁撸起袖子,说,“秦老师你喜欢吃什么?我这就下单买菜。” “别叫我秦老师了,总让我想起那些学生。你叫我名字就行。”秦一恒倚着门边,看着他。 “这……不太合适吧……”江烁有些不太好意思。 “江烁,”秦一恒笑起来,“以后我也直接叫你的名字,这不就扯平了?” “秦……一恒。”江烁试着说出口,“你这名字还有点绕口。” “你也可以叫我秦二,因为我在家里排行老二。”秦一恒说完笑起来,观察江烁的表情。 “秦二虽然顺口……但不太好听吧……”江烁脸上有些为难。 “不要紧,除了给我取名字的人对这个名字寄托了希望和祝愿,对于其他人来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秦一恒说着,顺势问道,“江烁,你的名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第四十三章 你猜呢? 【01】 “大概是希望我能闪闪发光吧!”江烁回答,说完难得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问:“秦老师……秦二,你还没说,你想吃什么呢?” “我不挑食。”秦一恒说,“对了,你能喝酒吗?我家还有两瓶红酒,我哥送的,还没拆封。” 江烁略一犹豫。 秦一恒看着对方有些纠结,问:“怎么?酒精过敏?” “这倒不是,我只是酒品太差,喝多了容易撒酒疯……”江烁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少喝一点。”秦一恒转身去取酒。 【02】 江烁厨艺比秦一恒想象的要好,酒量比秦一恒想象的要小。 只不过喝了一点点红酒,江烁就扑倒在了饭桌上。 秦一恒将自己杯中余酒慢慢喝完,站起身,看了看江烁的后脑勺,想起游戏里危急时候,江烁好几次将自己护在身后,那圆圆的后脑勺就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的对着他。 “看着挺瘦,也不轻嘛。”秦一恒打横抱起了江烁,将他送入客房,本来想直接放到床上,结果洁癖发作,还是忍不住把江烁外衣脱了再放到床上躺下。 给江烁盖好被子后,秦一恒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了床边,他看着江烁通红的脸,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而起伏。看起来眼前这个人和他在游戏里对江烁的记忆似乎又能重合起来。 但,秦一恒交叉的十指却突然紧了紧,其实还不能确定醒来的究竟是江烁还是六指。 上次江烁从游戏中醒来后,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江烁,只是完全没有游戏中的记忆了。对于他自己的第二人格,江烁说他知道有这回事,但是以前治疗过,他的第二人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现实中,秦一恒以前和江烁并不认识,不知道江烁平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他的另一个人格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这次江烁买凶宅,发现了那串和游戏中一样的铜钱串。 秦一恒觉得,这事,绝不是巧合。 【03】 江烁做了个梦,梦里总有一只看不清面目的怪物在追赶他,他拼命的跑,拼命的跑。四周都是一栋栋楼房,他想进到楼里去躲一躲,可是他却没办法通过楼房下的人脸识别系统,怎么也进不去。 他感觉到怪物越来越近,他跑得太累了,腿和灌了铅一样,每跑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他越跑越慢,越跑越慢,身后的怪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一栋栋大楼,寂静无声,仿佛是集体等待着去看他如何被怪物吞噬一般,充满了钢筋混凝土那种坚硬冰冷的气质。 “咔嗒!”突然有栋房子的门开了,江烁什么都顾不得,立刻冲了进去。 “嘘——别出去!”江烁刚冲进去,立刻挡住门,对开门要出去的人做了个噤声手势,可那人完全不理会江烁,执意要开门出去,江烁连忙去拦,但那人怎么都不肯配合。 江烁也没了力气纠缠。 门被那人打开。 光亮照了进来。 外面什么都没有。 怪兽在哪呢? 江烁正在奇怪,突然一张恐怖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04】 江烁从梦中惊醒。 “江烁?”他的面前不是梦里的怪物,而且秦一恒关切的表情,“你怎么了?” 江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手腕被秦一恒用力握住。 秦一恒立刻松了手,说:“你刚刚突然躁动起来,拽着我的领带,差点把我勒死。我又叫不醒你,就……” 江烁从床上坐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地说:“我果然不能喝酒,以后一定戒酒。” 此时天已大亮,秦一恒理了理衣服,说:“我今天上午还有课要带,我先去学校了。我已经把你的信息录入我家的系统,你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 江烁点点头,眼神看起来还没有完全从酒精与噩梦中缓过劲来。 秦一恒看了他一眼,立刻去简单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屋里只剩江烁一个人,他看着房间的椅子,才突然想到:“他不会一晚上没睡照顾我吧?” 【05】 秦一恒撒了谎。 他今天上午确实有两节课要带,但他昨晚就已经和另外一个老师调了课。 他坐在自动驾驶汽车的驾驶位上,但却没有选择自动驾驶模式。 他开车去了一个地方——S市福利院。 【06】 江烁起了床,发现餐厅已经收拾干净得好像昨晚没有开过火一样,又恢复了他昨天刚开始看到的那种冷冰冰的状态。 但餐桌上却放了一份豆浆,两根油条和两个包子。 江烁肯定这是秦一恒留给他的,虽然秦一恒没说。 江烁一边吃早餐,一边观察周围,昨天秦一恒在,他也不好意思到处打量。今天再看,发现秦一恒这确实有点太干净了。 干净的几乎没有任何的装饰品。 房间里到处都是白色,以至于江烁在地上走两步后,还会低头看看地面上有没有被自己踩脏。 “上午两节课,那他中午会回来吃饭吧?”江烁看了看时间,他还记得昨晚没醉之前,秦一恒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07】 秦一恒从福利院出来,脸色不佳。抬手给他哥打了个电话:“哥,你朋友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查点东西?” 【08】 江烁开始备菜,他觉得时间足够他为午餐来做两道硬菜了。 【09】 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半,江烁看着时间流逝,即使有智能保温系统,保证菜不会凉掉,但风味总会有点损失。 他忍不住给秦一恒发信息:“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我在食堂吃过了。”秦一恒的回复只有一句话。 江烁默默的给自己添了一碗饭,不知怎么的,没什么胃口。 “晚上有空吗?”秦一恒突然又发来一条信息。 江烁想了想,回复:“有空。怎么了?” 秦一恒:“我看中一套房子,想麻烦你陪我去看房。” “没问题。” “晚一点我去接你。” 【10】 江烁和秦一恒站在房门口,楼层灯的冷光下,两人都显得有点苍白。 房东看着江烁,欲言又止,他大概也没想到,昨天他才食言,结果今天又见面了。 顺着走廊的亮光和阳台透过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房子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原本简易的家具家电全都不见。地面上的地板都被掀起来,地板底下原本是瓷砖,如今也被砸碎。墙面上的油漆和腻子全部剥落,露出长方形的砖块边。天花板上的灯全被卸了,露出裸露的电线,连顶上都没有一片完整的墙皮…… “真是……巧啊……”房东还是那个房东,他看着江烁,堆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我朋友是房产中介,懂的比较多,我就让他来帮我参考参考。”秦一恒扶了一下眼镜,看着房东。 房东干笑两声,将手里的手机举了举,以便能照到屋里更多的地方,对江烁说:“这房子你之前也看过,不是也说挺好的嘛。买下来就能开始装修,连拆除费都省了。” 江烁的眼睛没有光彩,他看向屋里,眼神里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这样吧,我们再看看,合适的话咱们再联系。”秦一恒客客气气的对房东说,“我们这么晚还来看房,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你们好好看看,这房子,这价钱,绝对值!”房东又看了江烁一眼,有些心虚地说,“实在不行,这房子还能讲讲价的。” 秦一恒朝房东笑了笑,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房东朝屋里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说:“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这样吧,你们自便,反正这里面也什么都没有,走的时候关一下门就行。” 【11】 这是老小区,老房子,住的大多都是老年人,还有一些租户。 这个点其实也不算晚,但小区里却安静的不得了。 房东走后,只剩下江烁和秦一恒还站在房屋门口,老式的防盗门大开着。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高层楼房,他们所在的是最高的顶层。两梯三户的设计,他们看的这户是靠南的边户,离电梯最远,因此也仿佛和另外两户隔开来一样。 秦一恒打亮了手机照明,迈腿正准备往房租里走,却被江烁拉住了衣角。 “别去。”江烁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夜里,却听得格外清晰。 秦一恒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没事,我就一个人进去看看,你在门口等我。” “秦一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烁的手没有松开,他低着头,语气不似之前。 秦一恒用手机光亮在房屋里扫了一圈,关了手机照明,他看着江烁,没有说话。 “叮!”电梯方向传来了声音,电梯门打开。 江烁和秦一恒同时朝电梯口方向看去。 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头出现在走廊上,他看到两人,愣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楼层,立刻咕哝着“哎呀,错了”又赶紧按动电梯键回到了电梯里。 【12】 走廊上又恢复了安静。 秦一恒似乎也没有兴趣进去看房,啪嗒一声关了房门,这间屋子用的还是曾经流行的防盗门。他看了一眼江烁,自己走到楼层消防通道处的窗口边推开窗户,任由冷风吹进来。 江烁也跟着走到他身边,通过窗口,看着外面的夜景。 这一片都是老城区,远一点是新城区。 如果说新城区是光华璀璨的钻石,那老城区似乎更像是一颗黯淡的珍珠。时代总是不断的新旧更替,后浪拍前浪,一浪高一浪。 两人默默无言的吹着冷风,看着夜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一恒抬手看了眼时间,说:“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吧。” 【13】 车上,秦一恒开始设置汽车模式,他说:“江烁,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说起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会信,我虽然学心理学,教心理学,开心理诊所,但其实我很难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很难和别人共情。这么多年,我更多的是靠理论分析来判断别人的情绪状态,而不是靠感情,所以我才会试着去玩那个虚拟游戏,想试试在这种沉浸式的游戏里,会不会有所改变。结果因为游戏bug,还有游戏里的你,让我几乎是重新体验了一次不同的人生,现在的我,好像稍微能感受到更多一点别人的感受了。就像现在对你,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波动。” 江烁终于开口:“你什么都知道了?” 秦一恒“嗯”了一声,说:“你也别装了。” 江烁苦笑。 车辆开动,光彩从车身上不断向后滑走。 秦一恒启动了自动行驶模式后,摘下了眼镜,扭头看向副驾驶位上的江烁。 江烁摆出一副无奈的笑容:“秦二,想瞒你真的挺不容易的。你说的对,我也不装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忘记游戏里的一切。” 秦一恒笑了笑,只是看着对方,说:“你假装失忆,因为你原本是不想我卷进来的。” 江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下来,说:“秦二,谢谢你。” “不用客气。”秦一恒说,“江烁,你应该谢谢你自己,而不是我。” 江烁沉默。 秦一恒接着说:“是你故意和我说你买房的事情,就是想让我知道,并且阻止你。” 江烁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夜晚的街头,就像一颗不太甜的透明水果味硬糖。 “刚刚那个老头,”江烁开口,“是十八年前我家惨剧的一个始作俑者,但他却逃脱了应有的惩罚。”江烁的脸色十分难看,说话的口气也僵硬冰冷,“他明知道我爸有病,还故意四处造谣我妈作风问题,我爸气不过找他理论,结果他造谣造得更加变本加厉。所谓三人成虎,我爸原本病情控制的还不错,结果还是被刺激到了,开始处处针对我妈。我妈气不过找到那个家伙,想要让他赔礼道歉,结果他就利用这点,故意误导我爸。” 江烁突然停顿了一会,紧紧的闭了闭眼睛,故作轻松:“后来我家就悲剧了。”然后重新睁开眼睛,继续说:“只不过当时的舆论风向全部都集中在我爸的病情,我家的遭遇上,根本没人在乎其他。而那个人,也不过判了个寻衅滋事——据说没有足够的证据,而且他嘴太硬。” 秦一恒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灯罩里的铜钱是我外公的收藏,出事那天早上,外公和我玩游戏,把铜钱串藏起来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江烁说着笑了起来,“幸亏这家房东后来只是重铺了地板,粉刷了一下墙面,没有换灯。也幸亏他这房子一直卖不出去,每次都只能短暂的租给不知情的租客,每次租客发现以后就立刻搬走,也没人想着去换灯。还幸亏我外公藏铜钱的那盏灯的位置不重要,坏了那么久也没人去修。” 秦一恒没有笑,他看着江烁的侧脸,柔和又坚毅的轮廓线。 “我之前也打听过那个人的消息,知道他还住在附近。所以故意找出了铜钱串,还找了媒体报道,就是为了引他偷偷过来。”江烁说着扭头看了一眼秦一恒,“而且你看,他还真的来了。” 秦一恒却问:“你在房间里布置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布置。”江烁笑了起来,“只是房子里本身就有风险,电线,阳台,地面……再加上他这个年纪,还有一身病,我不过打算赌一下概率。” 车停在了红灯前,秦一恒说:“今晚,如果我不来,你也会过来的吧。”秦一恒看着红灯倒计时上的秒数变化,继续说,“你会选择在他进去之后再过去,至少也能把对方吓个半死,他的心脏好像也不太好。而且你还能有充分的到场理由——毕竟这房子本来就是你打算买的。” “秦二,你什么都知道,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里。游戏里,我觉得我很了解你,但回到现实,我只得自己在你面前无所遁形,对于现实中的你,我却什么几乎都不知道。”江烁开口,“但我还是特别信任你,很奇怪吧?” 这回轮到秦一恒沉默,他想了想,说:“江烁,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我就不知道你当时被困游戏里,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还有你这个计划,究竟是你一个人制定的,还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制定的。” 江烁嘴角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盯着秦一恒的眼睛,缓缓说道:“你猜呢?秦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