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今天反派黑化了吗 作者：离恨斋怜菡 文案 为了回到现实世界，言朝雨不得不答应系统的请求，攻略会毁灭世界的反派BOSS，踏上拯救世界之路。 然而…… 言朝雨（咬牙）：系统！我明明都按照你说的去攻略反派了，为什么最后反派还是黑化了！黑化了也就算了，囚禁【哔——】是什么鬼！霸王硬上【哔——】又是什么鬼！你给我解释清楚！！！ 系统（弱弱）：……不管怎么样，他们不毁灭世界就可以了嘛……宿主，本系统相信你为了那些无辜的世界，一定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总之，干巴爹！ 言朝雨：…… 不会在意个鬼啊！细节个鬼啊！这个不靠谱的系统，现在她退货还来不来得及啊！！！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言朝雨 ┃ 配角：待定ing ┃ 其它：快穿，黑化，反派，拯救世界 第一章 言朝雨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完全茫然的。她望着眼前空茫茫的一片白色，沉默地坐在原地，眼神迷茫呆滞。 她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跟学长告别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包括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完完全全是一片的空白。 这时，从空荡荡的空间当中升腾起了无数点白光。这些白光越聚越拢，最后全然汇聚成了一个白色的发光圆球。 紧接着，这个圆球来到她的面前，发光的表面裂开了一条缝，大概是类似嘴巴的东西，然后从里面冒出了一个可爱的孩童声音。 ——这个奇怪圆球竟然开口说话了。 “宿主，你好呀！”圆球在她的面前上上下下不安分地飘动着，似乎就像它的声音那样还是个小孩子。 言朝雨看着它沉默了几秒，才轻轻开口：“你是什么东西？” “人家不是什么东西啦！”圆球居然发出了类似撒娇的声音，“人家是系统哟～宇宙无敌可爱的系统统～” 言朝雨看着眼前的圆球，听着它做作刻意的孩童嗓音，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宿主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圆球鼓起腮帮子，怨气满满地说道，“呜呜呜你这样让本系统很难办的啊！” 言朝雨继续保持沉默。 “哇哇哇宿主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的嘛！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圆球咋咋呼呼地在空中上下左右飘浮。 言朝雨看着它，又停顿了几秒，才开口问：“……为什么？” “这里是本系统自带的系统空间，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宿主你已经死了哟！”圆球咧开嘴巴，笑嘻嘻说道，“所以就被本系统选中去拯救世界了！” “死……了……”言朝雨的瞳孔骤然扩大，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神色怔愣，“我死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啊，这是正常现象啦。因为宿主你是自杀的，所以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哟……”圆球语气轻快活泼地回答。 “自杀？！”言朝雨的反应终于不再那么迟钝缓慢，反倒迅速抬起头望向圆球，眼睛瞪大，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我怎么可能会自杀？” 在那个世界，她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有更好前途在等着她。何况，她还有相依为命的弟弟，在这种境况下，即便再是艰难她也该挺过去才对，怎么可能会自杀？！ 何况，言朝雨清楚自己的性格，就算再怎么山穷水尽，她也不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的！当初父母出事的时候，未成年的她都硬着头皮带着弟弟挺过来了，如今又怎么可能轻易自杀？ “你不会是在骗我？”言朝雨蓦然眯起了眼睛，黑亮的眸中骤然闪过一抹冷意。 “怎，怎么可能！”圆球使劲抚平被惊吓到而出现的鸡皮疙瘩，而后打着哈哈开口，“不信的话，你就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啊！你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苍白到近乎透明？还有还有，你现在不是飘在半空中吗？” 言朝雨微怔，低眸往下看去，这才注意到她一直不敢注意到的东西——自己半透明的身体，还有远远离开的地面。 没错，她的确已经死了。 可是…… “……我，为什么会自杀？”好半晌，言朝雨才沙哑着嗓音开口。 “这个嘛，本系统也不太清楚。”圆球停止了飘动，乖乖悬浮在她的面前，“本系统只绑定死掉的人，至于怎么死的本系统可没关注过。关于你自杀这一点，还是从你自己跳下二十层楼来判断的呢。” 跳楼？言朝雨怔了怔，抿紧了苍白的唇，微微低头。 “不过，你可以自己去探寻真相嘛。”圆球咧开嘴嘿嘿笑了笑，“只要你完成本系统交给你的任务，你就可以回到你跳楼之前的那一秒。只要你不再继续往下跳，完全可以继续活下去了嘛。至于自杀的原因，等你活下去了，不就全都知道了吗？” 言朝雨微怔，而后再次抿唇，眸中的迷茫却消散了些许，微微抬眸望向圆球。 “我该怎么做？” “嘿嘿嘿其实很简单哒！”似乎是觉得言朝雨已经上钩，圆球发出了堪称奸诈的笑，“只要你去攻略各个世界的反派，让他们不再毁灭世界就可以啦！只要你成功拯救九个世界，就可以回到跳楼的前一秒了哟～呐，是不是很简单？” “反派？攻略？毁灭世界？”言朝雨睁大了眼睛，努力消化着圆球的话。 圆球似乎也清楚言朝雨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这个世界上，除了你那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很多的世界。而在这些世界当中，有一些人超乎寻常地强大，但在强大的同时，却有着极为脆弱的内心世界。一旦他们的内心世界崩塌，就会做出难以想象的举动，往往这些举动产生的威力都很大，最轻的一个都造成了那个世界百分之九十生物的死亡。所以说，毁灭世界可不仅仅只是说笑而已。所以宿主你需要做的，就是去拯救这些人脆弱的内心世界。”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攻略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世界的温暖与爱，自然就不会去毁灭世界了呀～”圆球高高兴兴地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最后还摆了个自以为酷炫的pose。 言朝雨却看着它一系列傻到爆的动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个系统……怎么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的。 “要是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哦～任务失败了会自动进入下一个世界继续任务！不过宿主注意，你只有成功完成九个任务才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就是说，失败的世界是不算入其中的！” 这样。 言朝雨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微皱了皱眉，再次提出心中的疑问：“对了，为什么要叫反派？” “因为这些人是在跟‘世界’作对，所以为了统一称呼，就叫他们反派啦～”圆球笑嘻嘻说道。 呃，好随意…… 言朝雨在心中默默吐槽，深深怀疑起来眼前这个自称为系统的圆球的可靠性。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有希望能够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还能够继续活下去，她也不能放弃。 所以最后，言朝雨点了点头答应了：“好。” “太棒啦！”名为系统实为圆球的某个圆球兴奋地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无数个圈。“超级棒哈哈哈！” 言朝雨看着它，再次抽了抽嘴角：果然是有些不靠谱吧？ …… “嘛，这里就是第一个世界了哟～为了指导作为新手的宿主你，本系统会全程在线看着哟～不过下一个任务的话本系统就不会在了！当然啦，要是宿主有什么事情的话，在脑海里呼唤本系统，本系统就会出来啦！” 言朝雨看着镜子里陌生的漂亮少女，有些怔愣。 “嘛嘛，这个身体是最能够接近反派的，而且刚好在前一秒因为心脏病突发死掉了，本系统就顺便接收啦！” “……她死了？”言朝雨望着镜子中少女略显苍白的面色，忍不住皱了皱眉。 “嗯嗯，对哦！因为一贯的原则就是不能轻易剥夺生命嘛，所以就只好找死掉的人啦！不过宿主不用担心，本系统已经用自己的能量帮助这具身体重焕生机了。不过为了不被发现异常，心脏病什么的本系统没有一起治愈，所以现在宿主会感觉到胸闷气喘是正常现象。” 言朝雨抚了抚胸，果然感到了一阵气闷。 “但是为了让宿主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本系统已经帮忙缓解了病情，所以除了一些基本的症状之外，宿主还是能跑能跳哒！” 言朝雨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不过……她听着从自己脑海里传出来的声音，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现在在我的脑子里？” “嗯嗯！因为本系统也是没有实体的，所以只能跟宿主一块呆在这具身体里了。不过宿主不用担心，本系统只是暂居，没办法窥探你的思想，也不能操纵这具身体的。本系统只能在旁边辅助而已。” 言朝雨闻言，皱紧的眉松了松，唇瓣微抿。 “明白了。” “那么宿主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了。” “好哒！现在本系统要开始向你传输数据了，宿主注意接收哦！” 言朝雨怔愣讶异间，脑海中已经突兀地多了些东西。奇怪的是，多了这么些东西，她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奇怪归奇怪，她还是微微闭上眼睛，开始消化起了圆球传给她的信息。 首先，是关于反派。 这个世界的反派叫叶柯，他……嗯，怎么说呢，他的经历堪称是一场惨剧。 叶柯出生在一个健全的家庭，却从小被酗酒的父亲与心理扭曲的母亲虐待。在七岁那年，他终于忍无可忍，故意纵火烧死了父母，伪装成了意外。后来，他被接进了孤儿院，却因身形瘦小时常受到欺凌，发到的食物玩具经常被人抢走，有时候甚至好几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在十岁那年，凭借着清秀的外貌被收养，可不幸的是，收养他的养父表面衣冠楚楚，内里却是个喜欢虐待儿童的变态。遭到了两年的虐待后，叶柯伺机杀死了养父，伪装成意外，重新被接回了孤儿院，然而他的心灵在连番的磨难过后彻底扭曲。 后来，叶柯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温和有礼的人，加上优秀的成绩，出色的外貌，成功被Y市有名的企业家陆承收养。他在二十岁用手段接管了陆氏集团，二十八岁制出毁灭世界的病毒。 至此，毁灭世界。 读完关于反派的资料之后，就连自诩没多少同情心的言朝雨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心下动容。本以为她的经历已经算是不幸了，可是跟叶柯比起来，甚至可说是九牛一毛。 她咬着唇，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又接下去看关于这具身体的资料。 ‘她’叫陆凝萱，是收养叶柯的陆承的独生女，自小患有遗传自母亲的心脏病，身体虚弱，常年缠绵病榻。 本来陆承已经下定决心要养女儿一辈子了，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他居然被诊出了癌症。就因为这样，担心陆凝萱的陆承怕自己死了之后没人能够照顾她，更怕女儿柔弱，被周围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吞得渣也不剩，就计划着从孤儿院里找来一个优秀的孩子进行培养，要是可以还能够让这个孩子成为自己的女婿，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可以将陆氏集团与陆凝萱一并交给他照顾。 于是陆承就找到了看中的叶柯，收养了他。 却没料到，陆凝萱居然突发心脏病，甚至没能等到他先出事，就已经先去世了。陆承更没料到，他带回来的孩子也是一条豺狼，硬生生从尚在疗养的他手里夺走了陆氏集团，凭借强硬的手腕将其正式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言朝雨到来的这个时候，刚好是陆凝萱十七岁心脏病突发死亡的时刻。再过四年，就是叶柯用手段抢夺陆氏集团的时候。 “宿主，现在距离反派毁灭世界还有十二年，你还有时间，一定要好好攻略反派哟～” 言朝雨微怔，而后眉头微蹙，眼中有些迷茫：“……怎么攻略？” 圆球瞧出了点什么，顿时满脸惊讶：“哎哎哎？！宿主，你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言朝雨默了默，而后点了点头，语气迟疑：“……确实没谈过……” 准确地说，是没时间谈恋爱。她忙着赚钱，忙着养弟弟，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去谈恋爱？ 要不是因为这场意外，或许再过十年她都不会把结婚这一项任务列在她的计划内。 “呃……好吧。”圆球的语气怏怏的，有种挫败感，“忘记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了……” 言朝雨听了顿时无语了下，汗颜地想着：这难道不该是必备条件吗？ “那宿主，你会什么？反正不管是不是爱情，只要能够阻止反派毁灭世界，什么友情亲情都可以的！” 言朝雨愣了一下，然后问道：“当弟弟也可以？” “可以可以！只要能够成功阻止反派就行！” 言朝雨于是松了口气，脸上也略略露出了点笑。 谈恋爱她没信心，把叶柯当弟弟养还是有信心的。何况在这个世界，叶柯的确比陆凝萱小了一岁。 第二章 言朝雨看向窗外，一轮红日从东边冉冉升起，金色的光线慢慢铺满了地面，泛起了一层层璀璨的金光。 正是清晨。 她呼出口气，转头不再看镜中那张漂亮却陌生的脸，缓慢而又细致地穿好了学校发下来的制服，梳好了头发扎了个马尾辫，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脑海中系统正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呐呐，宿主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表现地太过异常！要是被发现你不是正主的话，对我们的任务会造成很大的阻碍！” “……要怎么做？”言朝雨在脑海里问。 “这个啊……嗯，还好陆凝萱因为心脏病，常年都不太有情绪，刚好跟宿主你冷淡的性格很像，这样一来的话，只要宿主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应该不太容易被发现。” 言朝雨默默点头。 “……姐姐，早上好啊。” 正在言朝雨跟系统交流的时候，一道清朗柔和的声线响起。 言朝雨微怔，不由抬头望去，发现一名身穿跟她身上相似制服的清秀少年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她走过去，俊秀的脸上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姐姐穿了制服呢，是要去上课吗？身体是不是好多了？”少年眉眼弯弯，温柔地开口问她。 言朝雨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微微皱眉，有些不知所措。 她……该怎么回应？ 想到之前陆凝萱对叶柯的厌恶，还有对他做出的过分的事情，言朝雨忍不住抿了下唇，黑亮的眸中闪过一抹踌躇。 “哎呀宿主！不要太紧张了啦，只要用平常的态度对待就可以了，没事的！”脑中的系统正在积极地为她出谋划策，“就……同样露出一个亲切的笑，然后跟反派打招呼就可以了！” 这样吗？ 言朝雨微微抿唇，而后在唇角处微微牵起一个弧度，冲着少年微微点了点头，迟疑着道：“……早上好。” 叶柯看着眼前少女唇边清浅的笑意，心中不由惊讶了下，等听到她的回应之后，就更是讶异。 真是奇怪啊，之前陆凝萱可是极为厌恶自己的，可是现在，不但对他笑了，还进行了回应么？ 叶柯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的笑容却更加温柔：“姐姐，一起下楼吧？” 言朝雨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他，而后抿着嘴点头。 楼下陆承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听到声响，他便抬起头来，看到穿着制服的言朝雨顿时惊讶起来：“萱萱今天是要去学校吗？” 因为身体不好，以往的陆凝萱很少去学校，所以在看到言朝雨身上的学院制服的时候，陆承才会这么惊讶。 言朝雨深吸口气，面对这具身体的父亲还是有些担心被发现的紧张。听着脑海里系统“要自然、要自然”的碎碎念，她尽量自如地说道：“嗯。感觉今天精神很好，所以想去学校看看。” “这样啊。”陆承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是放下了报纸，笑着站了起来，“那也不错。去学校里多交几个朋友也是件好事。不过萱萱啊，要是身体一有什么不对劲，就立马回家，知道吗？” 言朝雨默默点头。 紧接着陆承才转头去看言朝雨旁边的叶柯，脸上温和的笑却敛去了，像是才刚刚注意到他一样，冷淡开口：“记得好好照顾你姐姐，不要让她累到了。” 叶柯似乎没感觉到异样，脸上温柔的笑不变：“好的，爸爸。” 言朝雨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微微咬唇，眉头蹙起。 根据之前的资料，现在叶柯的处境正是危险的时候。他从前的经历，包括他父母对他的虐待，前一个养父的恋童癖，以及他们不约而同的相似意外死亡，统统都被抖露了出来。 陆承之前收养叶柯的时候，因为对他很满意，所以并没有怎么详查，但是如今关于叶柯事情的一一抖露，他已经开始怀疑叶柯了。 原本陆承打算彻查一番，但陆凝萱的突然死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沉浸在悲伤中的陆承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内采取行动，后来因为过度悲伤导致癌症恶化，陆承投入到了积极的治疗当中，也没怎么顾得上叶柯，结果就被叶柯钻了个空子。 然而如今，因为言朝雨的到来，‘陆凝萱’并没死，那么叶柯的危险处境就没办法有些解除了。 脑中系统在说着话。 “宿主，陆承已经盯上反派了。在攻略的同时，我们得保证反派的安全才行。” 言朝雨凝视着叶柯，忽然微微蹙了蹙眉，迟疑着在脑子里对系统说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冷酷，但是，如果叶柯没办法得到陆氏集团的话，就没了强大的后盾，以后就没办法研究病毒了吧？” 系统听她这么说，却叹了口气：“宿主，你太小看反派。如果反派是那么好消灭的话，就不需要我们通过拯救他的心灵来拯救整个世界了。其实关于你说的，从前也不是没有任务者尝试过，可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反派他……怎么说呢，他很独特，就算你再怎么斩断他的后路，哪怕试图下杀手，他也总有办法成功逃脱，然后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告诉你好了，最糟糕的时候，就连任务者都一并被反派消灭了。我说的这个消灭，并不单单指的是肉体的消亡，还是寄存在指定身体中的任务者灵魂的毁灭。” “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其中的严重性了吧？我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出这个方案来的。” “而我说的保证反派的安全，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保护，只是确保他在我们能找到的范围内罢了。就像这个世界，如果陆承对叶柯做出了什么，接下来的发展就会超出预料了。一旦叶柯脱离我们的视线，就没办法进行有效的攻略。何况，万一叶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采取了行动要毁灭世界，我们完全没办法阻止。”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言朝雨敛眸，在脑海中轻声回答。 叶柯敏锐地察觉到了言朝雨的注视，蓦然转头看向她，唇角扬起一个笑：“姐姐，怎么了吗？” 言朝雨怔了一下，发现自己偷看被发现了，忍不住脸微微红了红，而后抿着唇摇头：“没什么。” 叶柯见状，眼眸微弯，唇角笑意加深：“这样啊。不过要是有什么事，姐姐一定要说出来啊。” 陆承看着两人的互动，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忽然拍了拍手，等到吸引了两人的视线之后，才笑着开口：“好了，现在去吃早饭吧。” 饭桌上，陆承看着桌上的早点，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转头对言朝雨笑着说道：“因为没想到萱萱会突然想去学校，管家没怎么准备早餐。要不要我让管家再去多准备一点？” 言朝雨看着餐桌上堪称丰盛的早餐忍不住怔了怔，而后微微摇了摇头：“不用了。”末了，她微微垂眸，迟疑着低声补了一句，“……爸爸。” “好吧，听萱萱的。”见言朝雨精神不错，陆承显然很高兴，脸上都是笑，“来，萱萱，多吃点。” 他边说边往言朝雨碗里夹了好几样菜。 言朝雨看着碗里堆积成山的菜，不由默了默，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低着头将菜都吃掉了。 一顿早餐的功夫，陆承一直对言朝雨嘘寒问暖，关切十足，就算只是得到相对冷淡的回应也不怎么在意，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 反观叶柯那里，却是无人问津。陆承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他，态度十分冷漠，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言朝雨的身上。 因为害怕暴露，言朝雨并不敢说太多的话，好在平常陆凝萱因为心脏病的关系，情绪冷淡，同样十分沉默寡言，所有陆承并没有起疑。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餐，言朝雨迫不及待站了起来：“……爸爸，我们先去学校了。” “好。”陆承对她笑得温和，“路上注意安全。要是身体撑不住了，就立刻回家，不要在学校多逗留。”而后脸上笑容敛去，转头看向叶柯，眼睛微微眯起，“记得照顾好萱萱。我想这点小事，你应该还是能做到的吧？” 叶柯放下手中的餐具，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而后朝陆承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请爸爸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哼，最好如此。”陆承冷冷回答，眯起的看向叶柯的眼中满带冰冷的审视，“不要让我后悔当初做下将你带回来的这个决定。” “……爸爸，我们先走了。”眼看陆承还要对叶柯说些什么狠话，言朝雨赶忙开口，而后起身拽住了叶柯的手腕，将他拉了出去。 陆承果然没有阻止她的行动，言朝雨也就顺利将叶柯带走了。 因为不怎么熟悉的缘故，言朝雨拽着叶柯手腕的力道很轻，只是虚虚握着的程度，叶柯很容易就能够挣脱。 但是叶柯并没有那么做，反而任由她握着，偏过头去看身侧拉着他行走的少女，眸中闪过一抹兴味。 似乎完全变了呢……他的姐姐。 明明之前，还在策划着要怎么对付他呢…… 还是说，这是要对付他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似乎很有趣呢。 言朝雨看似在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但她眼角一部分的余光都集中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她瞥见了少年唇边微微绽开的略带了点恶质的弧度，眉头微蹙的同时，心下也不由叹气。 果然……是已经知道了吗？也对，毕竟是系统口中难缠到极点的反派啊，会知道陆凝萱私底下对他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错，将叶柯从前丑陋事迹抖落出来的人正是陆凝萱。正是因为是信任的女儿调查出来的事情，陆承才会这么重视，甚至不惜推翻从前自己做下的决定，重新对叶柯展开调查。 而这也是，言朝雨会心怀顾忌，束手束脚不敢大动作的主要原因。 ——要是从前一个恨不得让你去死的人，现在突然对你好了，你会怎么想？ 第三章 言朝雨并不知道叶柯是怎么想的，难免就有些踌躇，加上她对陌生人的时候向来有些拘谨，所以坐在开往学校的车里的时候，她只能直起背沉默地坐在后座，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坐在她旁边的俊秀少年主动开了口：“等会进学校的时候，人可能有点多，姐姐记得拉进我的手，不要被冲散了。”叶柯眼眸微弯，白皙面容上的笑容温暖而又干净，“说起来，姐姐很久没去学校了，班级在哪里姐姐一个还记得吧？” 言朝雨微怔了一下，眸中渐渐浮现了一抹迷茫。 班级……？关于陆凝萱的资料里，似乎没有这一项？ 好像是看出了言朝雨的茫然，叶柯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俊秀的脸上带了抹调侃：“什么啊，姐姐居然还真的不记得了啊。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带姐姐去好了。” “哎？”言朝雨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眸微微睁大，“……这样啊。谢谢你。” 少女静静注视着他的黑亮眼眸清澈见底，除了一丝的迷茫与感感激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厌恶，没有轻视，没有鄙夷，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她看向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简直干净到不可思议。 叶柯撞进了这样的眼眸里，黑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在少女这样的注视下，浑身蓦然泛起了一层微不可见的颤栗。 为什么…… 明明知道他拥有那样恶心丑陋的过去，为什么，还能这样不带任何杂质地注视着他？ 就好像，他只是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当中，毫不起眼平平常常的其中一个一样。 叶柯的眼眸暗了下去，只是朝着言朝雨微微笑了笑，就挪开了视线。 言朝雨看着转头看向窗外的叶柯不由怔了怔，虽然奇怪，到底没有多问，只是也默默转过了头，同样看向了窗外。 她没注意到，在她视线撇开的下一秒，叶柯扬起的唇角便立刻抚平，黑色的瞳孔中染上了丝丝冰冷死寂。 那是，只有在凛冽无月的寒冬中才会有的飒然寥落。 或许是因为她的很少来上课的稀有人士，又或许是因为陆家的影响力，反正言朝雨在叶柯的带领下走进班级的时候，收获了全班所有人的瞩目。 下一秒，爆发出了一阵乱糟糟的议论声。 “哇塞！大小姐今天居然来上课了？” “哇哇哇！真的是罕见啊！今日大小姐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你是傻子吗？当然是因为身体好多了，大小姐才会来上课的啊！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来啊！” “……呃，也是哦。” 陆凝萱所在的班级是高三A班，也是全年级最好的一个班级。虽然时常不来上课，但陆凝萱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全校前十的水准。 言朝雨看着眼前乱糟糟喧哗的场面，忍不住皱了皱眉。但她转头去看旁边人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叶柯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咦？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已经有人围了上来。或许是因为心脏病的关系，在这样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情况下，言朝雨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气闷。 她的脸色微微苍白了下，后面的保镖见状，赶紧走过来将旁边的人挤开，而后黑着一张脸开口：“请让开。人多了我家小姐会不舒服的。” ——不错，为了以防万一，陆凝萱出门的时候是一直带着保镖的。 事实证明，保镖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周围的人被警告之后，这才讪讪的意识到大小姐的病症，赶忙散开了。 言朝雨这才得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不由松了口气。她四下看了看，凭着直觉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 言朝雨其实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的位置，不过其实也没关系，因为就算那并不是她的位置，在看到她坐下之后，原本的主人也会将位置默默地让给她。 当然，言朝雨并不知道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为没有人过来告诉她‘你坐错了位置，这是我的’而感到庆幸。 似乎是因为刚才保镖的警告，接下来并没有人过来打扰她，这也让担心暴露的言朝雨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抱着与叶柯多一点相处机会的想法才来了学校，但其实在学校里碰见叶柯的机会并不多，至少到了放学的时候，言朝雨也没有碰上他一次。 毕竟叶柯在高二那栋楼，而她在高三这栋楼，两栋楼的距离不是很近，遇不到也不奇怪。 言朝雨原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还有些失落呢，没想到在她整理完书包打算去找叶柯的时候，有人过来找她了。 似乎是同班的一个男生，好像是叫…… “大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韩敛。” 言朝雨看着眼前脸上带了抹坏笑，头发染成黄毛的男生，微微眨了眨眼睛。 “你有什么事吗？” 韩敛笑眯眯地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开口：“我们想给大小姐一个惊喜。” “……有关你那个私生子弟弟的哟！” 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言朝雨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虽然不怎么出现在学校，但陆凝萱在学校却很有人气，甚至因为时常的缺席而以神秘著称，有很大的一批拥护者。 而之前，陆凝萱似乎在班里稍稍提到了……关于叶柯是她爸爸私生子的话题？ 不错，陆凝萱之所以讨厌叶柯，是因为她误认为叶柯是陆承的私生子。她并不知道陆承得了癌症，更不知道陆承的打算，所以对于爸爸突然从孤儿院里带回来一个孩子，而且还打算着重培养，甚至将来还打算将陆氏集团交给他，会有这样的怀疑也是很正常的。 “你们，做了什么？”言朝雨不由微微沉下了脸，眼眸微微眯起。 “这个嘛，”韩敛误将言朝雨的反应当成了期待，笑眯眯开口，“大小姐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保证你会满意！” 是吗……言朝雨眯起的眼眸瞬间恢复如常，而后淡淡开口：“带路。” “好嘞！”韩敛笑呵呵应下。 原本的陆凝萱应该已经死了，所以这些人也没来得及实施他们对叶柯打击报复的恶毒计划。但是现在，言朝雨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韩敛带言朝雨去的是高三教学楼一楼角落边上的一间废弃教室。 因为是废弃的，教室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该有的黑板之外，没有任何的课桌课椅，空荡得可怕。 在这样的情况下，前面几个人围成的圈子就特别的明显。 言朝雨跟着韩敛走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以屈辱的姿态趴伏在地上…… 且衣服被扒光的叶柯。 言朝雨的瞳孔骤然紧缩，洁白的牙齿微微咬住了唇边，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因为是脸朝地趴下，言朝雨并看不清叶柯的表情，但是并不妨碍她看出他微微颤抖的身体。 旁边，是充斥了她整个耳膜的污言秽语。 “啧，什么啊，脸看起来挺好看的，没想到身体居然这么恶心啊。” “就是啊，浑身上下都是伤疤哎。还有那个，大腿上的是烟斗烫伤后留下的痕迹吧？居然还有鞭痕、牙印之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待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啊？” “嘿嘿，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那个啦……” “哦……是这样啊，肯定被男人狠狠地那个过了吧？啧啧，真脏呢。看来大小姐说得没错啊，的确是个肮脏的家伙。” “没错没错！哎呀，我们快点把照片拍下来好了！然后再交给大小姐，这样的话，陆家主应该就会明白这个小子恶心的真面目了吧？” “对对对！真是个好主意！” 几个人拿出了手机，打开屏幕，对准了地上趴着的少年就要拍照。 言朝雨实在忍不住了。她的眼瞳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里没有一丝的温度：“住手。” “哎？”旁边的韩敛愣住了，前面的几个人同样愣住了。 “大小姐？” 言朝雨没理他们，只是转头看向身后的保镖，冷冷开口：“把他们叉出去。还有检查他们的手机，要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内容，一律删掉。” “是！”保镖们听话地应下，而后依言往包括韩敛在内的人而去。 “哎？哎哎？大，大小姐，你在做什么啊！我们，我们可是在帮你啊！啊啊啊！放开我！” 对几个人的惨叫充耳不闻，言朝雨只是来到了少年的面前，而后在他旁边蹲下。 “还好吗？” 言朝雨凝视着他露在外面的侧脸，尽量不去看他的身体，轻声问他。 少年白皙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下，而后抬起头，一双暗沉到几乎吞噬一切的眼眸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眼前。 “为什么要救我呢？”少年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却没了之前的温暖干净，反而染上了丝丝黑暗与讽刺。 “把我恶心的身体拍下来，然后将照片给陆承看，对你来说，这不正是一件好事吗？” 言朝雨沉默下来。她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黑发碎发，而后视线下移，终于落在了他满带可怖伤痕的身体上。 或许是因为不肯乖乖顺从的惩罚，刚才的那些人在他的身上落下了许多新鲜的伤痕，印着原本就有着旧伤的身体，看起来更加凄惨了。 似乎是从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叹息，她微微闭眼，忽然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少年的身上，然后将他连人带外套一同搂住。 “……对不起。”她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但是，在我看来，你的身体并不恶心丑陋。恶心丑陋的，是那些会这样觉得的人。” “这些伤疤，正是你能够成功活下来的证明啊。你应该，为此感到骄傲才对。在面对那样困难的境况下，你都能够坚强地存活下来。” “……骗子！”少年的身体因为过度的隐忍而慢慢开始了颤抖，“统统都是骗子！你应该也觉得我恶心才对……” 他猛然抬头，却恰好落入一双干净清澈的眼里，所有未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卡在了喉咙里。 就像之前他看到的那样，这双黑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透亮地像是山间潺潺的溪流，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没有厌恶，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没有……恶心。 甚至渐渐的，这双清澈的眼里染上了一丝又一丝的关切与怜惜。 “对不起。”言朝雨垂眸，再次开口，眸中含了抹歉意，接下来的话却低到几乎不可闻，“……是我来晚了。要是我能早点来的话……” 叶柯的瞳孔急剧紧缩，而后骤然闭眼，倒在了少女略显单薄的身上。 言朝雨顺势将他抱住，唇瓣紧抿，鸦羽般漆黑的睫毛下垂，将透亮的黑眸完全遮住。 “……宿主？”脑海里，传来系统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 言朝雨长长呼出口气，语气里却染上了一抹沉重。 “是我……没有足够重视。居然只把他当成了一个任务对象，实在是太过分了……果然，单纯的资料完全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如果是遭受了那样过分的对待，他……会绝望到想要毁灭世界，也是正常的吧？” “嘛，也不能这么说啦……”系统讪讪笑着开口。 言朝雨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倒在她身上的少年身上，眼眸微微暗了暗，轻轻叹息：“如果我能够为他做些什么的话……不，我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 不然的话，独自一人面对来自全世界恶意的他，就显得太过可怜了啊。 系统在言朝雨的脑海里无声地笑了笑，透过少女的视线看向闭眼昏过去的少年，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 嘛，就是因为她有着一颗比谁都要柔软的心，它才会选中她当宿主啊。 虽然看似是恋爱的苦手，不过，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是可以成功的吧？ 毕竟啊…… 教室外，忽然起了一声雷响，下一秒，大雨倾盆而下，形成了一道道雨幕，洗刷着沾染上污尘的大地。 第四章 叶柯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眼睛眨了又眨，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那个人……那个人，真的，对他说了那些话吗？该不会是他在做梦吧？会不会是因为太过渴望有人能够珍视他关心他，而不由自主产生的臆想？ 会是这样吗？ 叶柯陡然眯起了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向了浴室的方向，唇角忽然扬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 那么，就试一下吧。 其实很简单，只要打开浴室里冷水的开关，然后让冰冷的水一直流一直流，洗刷着他满是可怖伤痕的躯体…… 等到了第二天，就会病倒了吧？ 叶柯坐在花洒底下，水流汩汩地从他顶上流下，顺着黑色的柔软发丝，拂过俊秀的面颊，一直延伸到白皙的大腿，最后汇入地下管道。 他环抱着自己，手掌触碰到了手臂上凸起的一道道伤疤，眼眸微微沉了沉。 她……会来吗？ 第二天早餐的餐桌上，言朝雨得知叶柯病倒发烧的时候，眼眸不由微微睁大。 陆承微微眯起眼，视线于不经意间扫过言朝雨，最后落在面前汇报情况的管家身上：“叶柯生病了？” “是的。”管家微微颔首，“似乎是因为着了凉，叶少爷发烧了。医生过来看过，发现烧到了三十九度，应该没办法去学校了。” “这样吗。”陆承忍不住微微皱起眉，而后转头看向言朝雨，“萱萱，看来叶柯没办法陪你去学校了，你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今天要不然先别去了？” 言朝雨微怔了怔，而后听话地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也不怎么想去。毕竟叶柯生病了，还烧得那么厉害，她有些担心，特别想去看看。 “不过萱萱啊，”陆承视线向她扫来，脸上笑容温和，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的样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叶柯是昏着回来的？” 言朝雨藏在餐桌底下的手略紧了紧，眼眸微微垂下，尽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昨天雨下得很大，我们没带伞，车又刚好停在校门口，只能淋雨出去。叶柯怕我淋到雨会生病，脱下外套给我挡雨，还挡在我面前帮我挡风。但就是因为这样，他似乎着凉很严重，昨天就不小心晕了过去。本来以为他睡一觉能好的，没想到还是发烧了。” “这样啊。”陆承似乎被说服了，笑着点点头，“叶柯那孩子也算是有心了。” “嗯。”言朝雨眼眸闪了闪，微微点了点头。 ——事实上，昨天她把保镖带的伞给扔了，然后又把穿好衣服的叶柯给放在雨中淋湿，企图蒙混过关。 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叶柯居然真的着凉生病了。 想到这里，言朝雨忍不住蹙起了眉，心里暗叹失策。 早餐过后，言朝雨就去了叶柯的房间看他。叶柯的房间在二楼最角落，朝北背阴，也就是光线最不好的地方。 ——朝南向阳的绝佳位置理所当然被陆凝萱占了。 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言朝雨走进叶柯房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实在是太潮湿阴暗了。仔细一看，厚重的窗帘也是放下的，完完全全把外面仅有的一点阳光给遮住了。 在昏暗的环境中，言朝雨皱着眉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鼓起的一个小包，轻手轻脚在边上坐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动静，床上闭着眼睛熟睡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她。 “姐姐来了啊。”叶柯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真好。” 言朝雨替他拂开遮住了眼睛的零碎刘海，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碰之间陡然的滚烫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烧得那么厉害？” 叶柯扬起一抹笑，蹭了蹭少女冰冷的手，满足地喟叹一声，而后笑着低低呢喃：“果然啊，昨天的一切并不是梦呢。呐，姐姐，如果可以的话，能够陪我多呆一会儿吗？” 少年望着她的漆黑眼中满是祈求，甚至带上了点丝丝的脆弱。 言朝雨微怔，而后微微抿唇，轻应了一声。 “好。” 叶柯瞬间笑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黑亮眼眸，望见她清澈的眼底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心中升起了一股满足与幸福。 真好啊…… 被这样温暖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真的真的，让人产生一种被救赎了的错觉呢。 好想，好想，永永远远拥有这样的眼神，彻彻底底拥有这样的她啊。 一定可以做到的吧？ 叶柯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身子连同半张脸一起埋在了被子里，借着被子的掩护，遮住了他唇边一抹病态而又痴迷的笑。 一定可以得到的。 等到叶柯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言朝雨的身影了。但是原本遮挡着阳光的厚实窗帘被拉开了，稀稀疏疏的阳光落了进来，也为这个昏暗的房间染上了几许温暖。床头柜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旁边是一杯温水，一颗胶囊。 叶柯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环视了一下四周，唇角情不自禁微微扬起。 他轻轻笑着，很乖地喝了粥，很乖地就着水吃了药，然后又躺了下去，眼睛闭上，意外的睡得很好。 怎么说呢，虽然有一个人突兀地闯进了他的世界，但是他并不想把她赶出去。他想做的，是想办法将她彻底留在他的世界里，把她缠住将她困住，让她再也没办法离开。 因为啊，这样耀眼的光，是自出生以来就一直身处黑暗的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可以触碰到的希望和温暖啊。 “……爸爸。”晚餐过后，言朝雨迟疑着叫住了陆承，“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陆承愣了一下，而后温和地笑了起来：“萱萱有什么事情？” 言朝雨抿了一下嘴，而后抬眸望向他，认真说道：“之前交给你的关于叶柯的东西，其实都是我让管家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把叶柯赶出去。” “哦？”陆承唇边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眸眯了起来，“那么萱萱现在为什么又要坦白了呢？” “因为……”言朝雨迟疑了下，还是开口，“我发现他并不是你的私生子。爸爸，你收养叶柯，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陆承一怔，转头惊讶地看向她。 “萱萱？” 言朝雨的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很可耻，但她还是低着头开口：“……是因为爸爸出事了吗？” 陆承沉默了会，而后苦笑着开口：“萱萱都知道了啊。” “我……是从管家叔叔那里知道的。”言朝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避免与陆承对视而克制不住露出心虚的眼神。 ——其实是她利用现有的资料从管家那里套路过来的。 “爸爸真的……得了癌症吗？” “是。”陆承长叹口气，微微点头，看向她的眼中带上了抹心疼与担心，“因为怕你在我出事之后会被周围的人欺负，所以我才打算训练出一个可靠的人来保护你。只不过……”他忽然皱了一下眉，“我似乎选错人了。” “不，爸爸没选错！”言朝雨忽然抬头看向他，眸中染上名为坚定的光彩，“请给叶柯一次机会！我想，他一定能够做得特别出色的！” 陆承深深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却有些欣慰：“萱萱长大了啊。” 言朝雨微怔，诧异地看向他，有些许不解。 “既然萱萱都这么说了，”陆承缓缓笑了笑，眼眸微微眯起，“那我就再给叶柯一个机会吧。” 言朝雨怔了怔，而后朝陆承扬起一个浅淡的笑，眼眸中似乎有星光在闪烁：“谢谢爸爸。” 陆承眼眸微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宠溺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回房间去休息吧。萱萱身体不好，不要想太多，一定要注意休息，知道吗？”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头应下。 等到言朝雨转身离开之后，陆承才敛去了脸上状似温和的笑，眸光犀利到了极点，满是冰霜般的寒意。哼，果然，不能小看那个小子么…… 居然被他无害的外表骗了啊…… 就连萱萱，也不知道被他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 陆承眯起眼睛想了想，把管家叫了过来，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样子，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帮着萱萱隐瞒我的事情？” 管家瞬间冷汗涔涔。 见状，陆承唇边慢慢扯出一抹冷笑：“不过不用担心，只要你成功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为了避免萱萱难过，他要在萱萱不知道的情况下，把那个恶心的小子给料理了。 可陆承在吩咐管家的时候，却没有发现，隐藏在楼道口阴影处的某个人影。 本来只是口渴起来想喝口水而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呵，要料理他……吗？ 或许之前，他会觉得毫不在意吧。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那么，就来试试看，究竟是谁料理谁吧。 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的几天，言朝雨总觉得很奇怪。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但她问了系统，系统也只是满脸迷茫地反问：“哎？会出什么事？” 言朝雨：“……” 果然不太靠谱。 系统还一度嘲笑言朝雨神经过敏，但后来陆承癌症提前发作，完全证实了言朝雨的预感。 她可没忘记，在医药这方面，叶柯可是个完完全全的天才啊。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仅仅二十八岁的年龄，就制造出了能够毁灭世界的病毒。其中固然有钱财资源人脉的方面在，但更多的，还是源于他本人自身的天赋。 言朝雨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去了叶柯的房间找了他。 她一进去，叶柯就立刻凑了过来将她一把抱住，眼眸微微弯起，笑得温柔：“姐姐怎么来了？” 最近的这几天，叶柯一直都很黏她。只要是跟她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场合，不管有没有其他的人在，他总会一把将她抱住，很长一段时间不放开。 言朝雨虽然在一开始很不习惯，一度条件反射地直接避开，但是因为迫切地想要为叶柯做些什么的心情，她还是慢慢接受了叶柯这样表达亲近寻求安慰（雾）的方式。 不过这却惹得陆承很是不爽。但言朝雨并没有说什么，他顾忌到女儿的心情，也就没有出口反对。但是对叶柯的印象却是彻底一落千丈。 这会儿，言朝雨抿了下嘴，迟疑了下，还是直言不讳问他：“你……是不是对爸爸做了什么？” 叶柯抱着她的身体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反问她：“姐姐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言朝雨微微沉默了下，而后反抱住他，嘴角微微抿起：“……告诉我真相也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对爸爸下重手的，对吧？” 叶柯背对着言朝雨的脸上，唇角微微翘了翘，眼中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雾。才怪！他啊，可是恨不得把那个阻碍他留下来的男人弄死呢！ 但是，他不能这么讲。她会被他吓到的。 叶柯将言朝雨抱紧，脸埋在她的肩窝处，语气里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委屈与沮丧：“原来姐姐是这么想我的吗？但是确实不是我啊。父亲把我从那个火坑里带了出来，而且还打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虽然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情，我是绝不会做的！” 言朝雨闻言，不由怔了怔，心下有些动摇。 真是她想错了，错怪他了？ “……更何况，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资源，更加没有钱财，怎么可能办得到这样的事情？姐姐，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这下，言朝雨被彻底说服了。她微微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叶柯的背，眼中染上一抹歉意：“抱歉，是我错怪你了。” “没关系。”叶柯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反正只要姐姐一直在我身边，再怎么样，我也无所谓的。” 言朝雨的心完全软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叶柯的头，脸上的神色柔软而温柔。 “嗯。” 但是陆承出了事，陆氏集团没了主心骨，上下都乱成了一团。 原本该由言朝雨这个陆氏集团的大小姐继承的，但是很可惜，言朝雨对商场上这些东西是一窍不通，加上她身上还有心脏病，虽然对存活下来已经没有妨碍了，可思虑过多还是会气闷难受的。 言朝雨想了想，就拜托给了叶柯。 对此，叶柯很是惊讶——至少脸上表现出来的是很惊讶的样子。 “姐姐，真的打算全权交给我吗？” 言朝雨看着他，眸中染上郑重的色彩，认真点头：“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带领陆氏集团走向更辉煌的未来的。对吧？” 叶柯被她眼中堪称璀璨的光芒闪到了眼睛，不由微微低了低头，眸中染上别样的意味，轻声开口：“姐姐就不怕我将陆氏集团占为己有吗？” “那也没有关系。”言朝雨微微抿唇，难得的眼中有些赧然，“我完全不懂商业上的这些东西，就算交给我也只是浪费而已。万一到时候让陆氏集团垮台了，那就对不起爸爸这么多年的努力了。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这样啊……”叶柯轻声呢喃着。 许久，他才微微扬唇，看着言朝雨一脸郑重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样子，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笑出声来。 什么啊，她居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让人心动的话呢。 心痒痒的，想……把这样诱人的她压在底下，狠狠地干♂她呢。 叶柯微微闭眼，遮住了漆黑的眼中，那抹逐渐膨胀的名为□□的色彩。 言朝雨脑海里的系统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抽了抽嘴角，默默捂上了自己（并不存在）的眼睛。 宿主啊宿主，你知不知道一句话…… 撩人而不自知，最为致命。 还说你不会谈恋爱，这简直就是撩人高手呀啊喂！ 第五章 陆承收养叶柯也有三年了。叶柯是个天才自不必说，而陆承在没怀疑他的时候，的确是倾囊相授，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他，希望他将来能够庇护自己的女儿。当然，陆承也不是没有留有后手，比如说关于将陆氏集团一半的股份都交给陆凝萱的遗嘱，又比如说留在陆氏集团的一干心腹。 但是很可惜…… 一半的股份被不靠谱的言朝雨交给了叶柯，而陆承留下的心腹，也被叶柯接下来的行动一一击溃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陆氏集团已经完全成为了叶柯的东西。 很难想象，有这样雷霆强硬手段的叶柯还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没有成年的少年。 等到了叶柯二十岁的时候，在他手中运转的陆氏集团已经冲出了Y市，挣脱了一层无形的枷锁，成为了全国十大企业之一了。 三年就达到这样的高度，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却在这个年仅二十的青年手中做到了。 “姐姐？”已经长成的叶柯褪去了少年的所特有的青涩，俊秀的脸庞渐渐深刻，染上了成年人才有的韵味。 言朝雨听声转头，尚还沉浸在书中世界的她脸上带了一抹茫然。 叶柯看着她迷茫的样子，不由低低笑了起来，由清朗的少年音转换成的音色带着成年人才有的诱惑低哑。 他迈开大步走了过去，张开双臂，如往常般一把将言朝雨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使劲蹭了蹭。 言朝雨合上手中的书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完全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工作还顺利吧？” “嗯。”叶柯笑眯眯用脸颊蹭了蹭言朝雨的脸颊，“有了姐姐的幸运加持，今天的合同谈得很顺利呢。” “那很好啊。”言朝雨的唇角染上丝丝清淡的笑。 或许是心脏病的关系，三年过去，二十一岁的言朝雨却没什么变化，岁月没能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独有的痕迹，她仍旧是当初那副美丽精致的少女模样。 要是就这么走出去，恐怕没人会觉得言朝雨是叶柯的姐姐，反倒叶柯是言朝雨的哥哥还差不多。 但是叶柯长大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却没发生什么变化。 对言朝雨来说，叶柯就是在她看护下渐渐健康长大的弟弟，所以对叶柯一如既往的亲昵方式并不怎么在意；而对叶柯来说，他心中别样的心思也让他舍不得摆脱这种想抱就抱想亲就亲的相处模式。 言朝雨又摸了摸叶柯的头，而后轻声开口：“累了吧？去洗个热水澡然后过来吃晚饭吧。” 叶柯眯起眼睛享受地接受言朝雨的抚摸，而后乖乖点了点头：“好的，姐姐。” 叶柯简单地冲了热水澡，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踩着拖鞋就出来。 言朝雨看着他仍旧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的头发，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里也带上了点责备：“怎么又不吹头发就出来了？” 叶柯眨了眨眼睛，而后拿起手上的吹风机在她眼前扬了扬，凑到她跟前撒娇地说道：“想让姐姐帮我吹嘛。” 言朝雨不由轻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仍是接过了他手中的吹风机，插上了插头，而后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去那边坐下。” “好。”叶柯很是乖顺地应了一声，跑到沙发上乖乖坐好。 言朝雨就站在他身上，手中打开了开关的吹风机呜呜叫着，白皙纤细的手指穿梭在叶柯潮湿却柔软的发丝间。 叶柯的头靠在沙发上，眼睛似闭未闭，享受着言朝雨温柔的抚摸，神色带上昏昏欲睡的慵懒。 十分钟后，言朝雨见叶柯的头发已经干了大半了，才收起了吹风机，转头打算去叫他吃饭，话还未出口，就见叶柯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的样子。 言朝雨不由微微怔了怔，赶忙将所有欲出口的声音都咽了回去，而后看着叶柯眼底下的青黑，轻轻皱了皱眉。 叶柯确实是个天才，但他能够将陆氏集团带上那样的巅峰，也不是什么代价都不需要的。 所有的人都以为叶柯是个无所不能的神祗，只能言朝雨知道，其实叶柯也不过只是个会生病会伤心会难受的普通人而已。 他在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别人的十倍二十倍。 她轻轻叹气，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上叶柯的双眸，语气温柔而怜惜：“辛苦了，睡吧。” 她说着，微微低头，在叶柯的额上落下一吻。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却温柔到不可思议。 “……希望像你说的那样，这样的吻真的可以带给你好运吧。” 言朝雨拿来一块毛毯，给叶柯盖上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当然也就没有看到，本该熟睡的叶柯在她离开之后，眼睛突然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翘，神色眷恋而痴迷。 ——就是因为你这样温柔，才引得我越陷越深，最后想要伸手把你拉下神坛，禁锢在我的身边，让你永永远远无法离开啊。 “系统，小柯明明是个好孩子啊。这段时间以来，小柯一直很乖，以后应该不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情吧？”言朝雨坐在餐桌旁，膝上放着一本书。然而她虽看似在看着手中的书，视线却并未聚焦在上面，反倒不知在回忆些什么，眸色温柔，唇角微翘，在脑海中对系统这么说道。 “……你想多了啦，宿主。”脑中系统无语的声音传来，“反派这种生物是没办法用常理来推测的。他们最会伪装啦。别看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一副无害的样子，他们心底里的阴暗说不定浓重到你没办法想象哦。所以啊，不要被表象欺骗啊宿主！” 言朝雨微怔了一瞬，眸中掠过一抹迟疑。 “这样吗？” “对啊！”系统肯定地回答，一脸的语重心长，“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看住他啊！千万千万不要刺激他！虽说他现在没什么大动作，但要是受到什么刺激的话，说不定就会开始行动了！到时候，我们可没办法阻止他！” “是吗……”言朝雨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半躺在沙发上闭眼熟睡的叶柯，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怎么样才算完成任务？” “嗯……这个嘛……”系统嘿嘿笑着，言辞闪烁，企图避重就轻，“其实……” “实话实说。”言朝雨收起了脸上清浅的笑，眼眸微眯，冷淡开口。 “哦。”系统一个激灵，垂着头老老实实回答，“咳咳，宿主你也明白的吧，反派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呢，为了避免他中途再次扭曲，在反派死亡之前，宿主你是没办法离开这里的。” “……”言朝雨沉默半晌，不由拧起眉，“也就是说，我必须得陪着他过完这一辈子？” “嗯，这个嘛，”系统耸了耸肩，嘴巴咧开一条缝，嘿嘿一笑，“要是宿主你有能力有办法的话，也可以选择杀了反派哦！这样子，你就可以提前离开了！” 杀了反派？杀掉……小柯？！ “！！！”言朝雨的眼眸微微瞪大，而后咬住唇瓣，眸色逐渐转冷，“这是不可能的的事情！”她斩钉截铁开口，“先不说杀人这种罪恶的事情，单说小柯跟我相处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是我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对他下得了手？！” “那就没办法了。”系统深深地叹气，言朝雨却分明从他惆怅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灾乐祸，“宿主你只能在这里陪着反派过上一辈子了哟……不过宿主你也不要太过沮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反派会因为天灾之类的原因死掉哦！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少呆几年……” “闭嘴。”言朝雨面无表情截断它的话，语气几乎冷到结冰。 系统被结结实实冻了一下，默默闭上了嘴巴，不再开口说话了。 就在这时，一个气息从旁边挨蹭了过来，下一秒，言朝雨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 言朝雨只觉肩头一重，而后叶柯刚睡醒而略显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真是的，我不小心睡着了，姐姐怎么也不叫醒我？” 言朝雨微怔了怔，脑中无数的念头消散，几乎是下意识般伸出头摸了摸叶柯柔软的黑发，而后合上膝上的书本，唇角漾起一抹清浅的笑：“因为看小柯睡得正香，所以没忍心吵醒你。” “这样子啊。”叶柯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白皙而尖细的下巴在言朝雨的肩膀上又蹭了蹭，略显懒散的眼眸却瞥向她放在膝盖上的书，“姐姐真是的，晚饭时间还看书，是在等我吗？饿了的话就自己吃嘛，要是姐姐饿坏了的话，我会心疼的。” 言朝雨对叶柯话中的内容避而不提，只是侧过脸去看他，神色出乎寻常地温柔：“既然小柯醒了，那就一起吃饭吧。” 因为侧过脸的关系，言朝雨的脸与叶柯的脸凑到极近，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叶柯的脸上。叶柯微微眯眼，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白皙精致面颊，嫣红柔软的唇瓣，眼眸不由深深暗了下去，一股冲动在心内涌动。 可偏偏他再怎么心潮澎湃，眼前少女看着他的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清澈，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都对他造成了怎么样的诱惑。 真是过分呢…… 分明把他拉下了这无边无际名为爱情与渴求的泥泞沼泽之地，自己却仍干干净净地端坐在岸边，事不关己地看着他越陷越深吗？ 好想把她也拉下来，陪着他一起沉沦，看着她伏在他的身下，让她那一双永远干净纯澈的眼睛挂上晶莹的泪珠，染上名为□□的色彩啊…… 叶柯的唇角牵起，抬起脸在少女的脸颊上蹭了蹭，眼眸微弯，似此刻窗外挂着的那轮皎洁新月：“好啊。” 言朝雨浑然不知叶柯心里都有着怎样危险的念头，只是见他答应，浅笑着点了点头。 夜晚，当钟上的时刻逐渐转换，变成十一点的时候，叶柯仍在书房伏案工作。 言朝雨见不得他过度劳累，就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消耗自己所剩不多的体力：“十一点了，该睡觉了。” 叶柯微怔了怔，察觉到手腕上的热度，不由轻轻笑了笑。他很是顺从地收起了东西，随后微微用力挣脱了言朝雨对他手腕的束缚，转而伸出手去牵她白皙纤细的手：“听姐姐的。”叶柯俊秀的脸上满带笑意，“那么，姐姐跟我一起回房间吧？” 言朝雨蹙起的眉这才松开，也没多在意被叶柯牵着的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 叶柯就笑着牵着言朝雨的手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来叶柯是想将言朝雨送回她自己房间的，但是言朝雨怕他趁自己回房间睡觉，还要回书房继续工作，就要求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入睡。 叶柯对她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求之不得。 “姐姐，”叶柯微微歪头，望着言朝雨的深邃眼眸中闪过一抹异光，唇角划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要不要留下来跟我一起睡？” 言朝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这么说？” 叶柯无辜地眨了眨眼，而后微微敛眉，眸中闪过一抹忧郁：“只是最近一直睡不好，老是做噩梦。所以就想着，要是姐姐在旁边睡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呢？” 噩梦？言朝雨的眉头不由蹙得更紧：“什么噩梦？” “倒也没什么。”叶柯看似若无其事地说着，唇角边却染上几许微不可见的苦涩，“只不过是一些关于过去的梦而已。”顿了顿，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朝言朝雨歉意地笑了笑，微微叹气，“姐姐，对不起，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吧？明明都已经是大人了，而且跟姐姐也是男女有别，却还是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姐姐，请你不要在意，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好了。” 言朝雨定定看了他数秒，秀眉先是蹙得更紧，而后骤然一松。紧接着，她忽然越过他走进了他的房间，在他床边坐下，迎着他诧异的视线，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淡淡开口：“不是害怕么？还不快过来？” 叶柯惊讶地瞪大眼睛，心中闪过一抹狂喜，面上仍是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但是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言朝雨自顾自在他床上躺下，闻言就淡淡开口：“有什么关系？”她抬眸，清澈见底的眼眸直直望进叶柯的眼底，“身为姐姐，照顾弟弟是应该的吧？” 言朝雨完全觉得无所谓。朝云小的时候胆子小，害怕打雷，她也不是没有陪他睡过。现在不过是安慰因为噩梦而感到害怕不安的弟弟而已。 叶柯却看着她清澈无垢的眼神，心中的狂喜渐渐地淡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完全没有异样的笑：“这样啊。” 他走过去，在言朝雨特意为他空出来的位置上躺下。 言朝雨“嗯”了一声，见他躺下，就抬手将房间的灯关了，而后整个人沉了下去，完全缩进了被子里，头枕在枕头上，转头去看旁边的叶柯，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唇角微微翘了翘：“不过仅此一次。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克服了。” 黑夜当中，言朝雨看不清叶柯的眼神，只听到他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好的，姐姐。” 言朝雨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再次应了一声之后，就转过身背对着叶柯，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她当然不知道，身后的叶柯是用怎样的眼神在看着她。 那是只有饥渴的受了诱惑牵引的野兽才会露出的可怕视线。叶柯贪婪地看着她，所有可怖的锋芒在沉沉没有尽头的黑夜当中尽数展现，眸中满是贪婪与渴求。 “姐姐，要是你再这样下去的话……要是你再这样无知无觉地引诱我，却又不肯给予我满足的话……” 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呢…… 言朝雨脑中的系统正在这样可怖视线的注目下抱着头瑟瑟发抖。 ‘宿主……本系统预感要遭……你，你记得自己保重……’ 第六章 叶柯心中的那条猛兽被言朝雨无知无觉的诱惑喂养了很久，彻底出闸被放出的时候，是在言朝雨看着学校里某个学长默默出神的时候。 叶柯跟言朝雨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却是不同专业。叶柯理所当然上的是经济系，言朝雨却是读的一直以来梦想着的音乐系。 言朝雨一直都很喜欢钢琴。但父母在的时候还有些余钱让她去学，父母出事之后，她为了供养弟弟和自己，也就断了这个特别烧钱的念头。 但是现在又有了上大学的机会，而且还被叶柯养着，过着无忧无虑安心的日子，她也就难得奢侈了一把。 而在音乐系中，有一位大四的学长，在毕业前夕，当众对言朝雨表白了。糟糕的是，那天叶柯心血来潮亲自来接她，结果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更糟的是，言朝雨看着学长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出了神，没能及时拒绝。 最最糟糕的是，言朝雨精神恍惚间居然接过了学长手里的花，而且还糊里糊涂莫名其妙答应了第二天的约会。 于是在一众“在一起！”“在一起！”“亲一个！”“亲一个！”的激烈欢呼声中，叶柯黑化了。 他看着不远处相视而望的一男一女，微微扬起了唇角，眼眸深邃地仿佛暗藏一个无底的漩涡。 “宿主！宿主！宿主！”系统声嘶力竭的呐喊总算是唤回了言朝雨的神智。 “怎么了？”言朝雨回过了神，感受着因为系统的大喊而震荡的脑海，忍不住捂着头蹙眉问道。 系统大惊失色的声音传来：“宿主要糟呀啊喂！求求你关注一下反派吧！他黑化了呀啊喂！” “哎？”言朝雨睁大了眼睛，满脸迷茫。 “不要怪本系统没提醒你！要是你不想死得太惨的话，就快点扔掉手里的花，最好再踩上个几脚，然后给眼前这个男人一巴掌，最后快速跑掉！嘛，这是最佳方案，要不然……” 然而系统的话没说完，叶柯已经一把扯过了言朝雨的手腕，几个黑衣保镖上前挡住了那个惊讶的学长以及周围涌上来的愤怒人群。 “喂！你们干什么啊！” “就是啊！人家好不容易告白成功，你们来捣什么乱啊！” “喂！你们这是绑架吧？还不快放开人家！” 叶柯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看着言朝雨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在她惊讶的眼神下一个手刀打晕了她。 言朝雨脑海中清醒着的系统默默闭上了嘴，而后满是惆怅地叹气：“唉！都说了快点照本系统说的做嘛，这下好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反派还是黑化了，不会这样深思熟虑出来的解决方案又要失败了吧？ 系统砸了砸嘴，心里有些忐忑。 言朝雨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昏暗环境有些愣怔。她眨了眨眼睛，蹙着眉扶着疼痛的后颈慢慢坐了起来，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正在房间里的床上。 窗户处的厚厚落地窗帘被放下，像个忠实的守卫一般，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外面所有的阳光。 因此，言朝雨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皱了一下眉，回忆只停留在那个学长向她表白，然后叶柯突然出现的时候…… 等等！小柯？ “……呵，姐姐，醒了啊？”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言朝雨朝声源的方向望去，顿时被近在咫尺的某个看不清脸的黑影吓了一跳。 “小、小柯？”惊吓归惊吓，言朝雨还是凭借那熟悉的嗓音认出了来人。 “是我呢，姐姐。”因为昏暗的光线，言朝雨看不清叶柯脸上的表情，不过模模糊糊中，还是看见了他微微翘起的唇角。 不知为什么，言朝雨直觉眼前的叶柯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她并没有多想，只是看着他皱起了眉：“你怎么一声不响地待在这里？还有，为什么不开灯？” 叶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唇角的笑容玩味：“姐姐想要开灯？” “当然了。”言朝雨不假思索回答，眉头皱得更紧，“这样黑漆漆的怎么行？” “呵。”叶柯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啊。”说着，他起身去开了房间里的灯。 ‘啪嗒’一声，是开关被按下发出的轻响。下一刻，黑暗的房间瞬间被光明充满。或许在昏暗中呆久了，乍一接触到这样的光线，言朝雨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不由微微眯起了眼，隔了好久才缓了过来。 言朝雨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清晰的一切才微微吁出口气。然而下一秒，她却骤然僵住了身子。 叶柯朝她慢慢走了过来，伸出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抬高她尖细的下巴，径直对上她呆滞的视线，唇角微微勾起，眼眸微弯，似笑非笑。 “呵，姐姐还真是迟钝呢。” 或许是刚刚苏醒的头脑还不太清晰，又处在可以掩盖一切的黑暗中，她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异样。 但是现在，被光线刺激到的头脑冷静下来，言朝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脚上挂着的黑色铁环，铁环连着铁链，一直延伸到床的另外一边。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 言朝雨深吸一口气，拥紧了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抿紧了唇抬头看向叶柯，脸色有些不好看。 “……是你干的？”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全赖于被子下她不着片缕的状态。 叶柯轻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可言。 “姐姐觉得呢？我啊，自私得很，可不会愿意让其他人看到姐姐的身体呢。” “你……”言朝雨皱紧了眉，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了唇瓣。即使面前坐着的是被她看作弟弟的人，但终究还是个男性。她这样赤着身子毫无阻拦地坐在叶柯面前，即使有着被子的掩护，还是觉得有些忐忑与不安。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呢……”叶柯轻声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言朝雨的话，而后瞳孔骤然一深，用力掀开了言朝雨的被子，看着她彻底露出来的较好完美的躯体，唇角微微上扬，“因为喜欢姐姐啊。” “！！！”言朝雨大惊失色，伸手要去够被叶柯丢开的被子，却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再动弹不得。 “你……你！”言朝雨清澈的眼瞳中染上了羞耻与难堪的色彩。她死死咬住嫣红的唇瓣，白皙纤细的手臂挡在胸前，双腿屈起，企图遮挡一点春光，却终究是徒劳无功。何况，她身下的某个地方也没有布料遮挡，尽数落入了叶柯的眼底。 叶柯看着她因为羞耻而逐渐泛上粉色的脸颊，再次轻笑一声，漆黑的眸中却染上了某种别样的色彩，就好像是有一只野兽在叫嚣着欲夺目而出。 “谁让姐姐这么不乖呢？我明明都已经在尽力地克制自己了，为什么还要逼我呢？” “逼你？”言朝雨睁大眼睛，清澈的眸底有名为羞耻与愤怒的火焰在跳动，“我怎么逼你了！分明是你在逼我吧！” “我可没逼姐姐啊。”叶柯抬头，眼眸沉沉地望向她，“我给了姐姐机会的，可是姐姐还是让我失望了。” “你看那个男人的眼神很不一样呢，是以前认识的人吗？还是说，那是你从前的恋人？” 叶柯抬起了她的下巴，直直望进了她的眼底，“告诉我，我不知名的，占据了陆凝萱身体的姐姐。” 言朝雨的瞳孔骤然扩大，满脸震惊地看着他。 脑海里的系统已经惊恐地哇哇大叫了起来：“不是吧啊啊啊！居然就这样暴露了！怎么办啊宿主！不会影响任务吧？！” 言朝雨虽然被系统吵得头痛，到底还是勉强开口问了：“你！你怎么会……” “怎么会知道的吗？”叶柯唇角勾起的弧度慢慢变大，眸底的恶意却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是我杀了陆凝萱啊。” 他只不过是在陆凝萱吃的东西里，偷偷加了点能够让心脏病提前发作的药而已。 这毕竟，是他的天赋嘛。 什，什么！ 电石火花之间，言朝雨蓦然想明白了一切。她一直以为是叶柯运气好，在陆承打算深入调查他的时候陆凝萱刚好死了，不仅转移了陆承的注意力，还成功让他一蹶不振，有了可乘之机。但现在想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一切的巧合，不过是人为主导之下产生的必然结果罢了。 “那么，陆承……”言朝雨深吸口气，咬紧了牙，“也是你做的吧？你骗了我，是不是？” 系统之前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绝不能小看反派。你永远不知道他无害的外表下隐藏了什么样危险的东西。 言朝雨猜得没错，陆承癌症提前发作乃至不治而死，的确是叶柯在暗地里做了手脚。本来叶柯并不知道陆承得了癌症的事情，但是就是那么巧，那天他听到了言朝雨跟陆承的对话，得知了陆承的这个弱点。 于是他就利用了他的天赋，制作出了能够让癌症提前恶化的药。 “姐姐很在意他？”叶柯挑起眉诧异地看向她，有些稀奇，“明明他并不是你的父亲吧，姐姐居然还会感到生气吗？” “那也是一条命……”言朝雨将自己团成一团，坦露着的身体不安地微微颤抖着，垂下了眼眸咬牙说道。 “姐姐是在同情他们？”叶柯看着她，眼眸已经暗沉到没有一丝光线能够透出来，“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了吗？” 言朝雨陡然怔住，心中熊熊燃烧起来的怒火骤然一滞，惊讶地抬头看向他。 “小、小柯？” “哼，算了。”叶柯微微低头，额前散落的刘海恰好挡住了眼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反正，你大概从来也没有在乎过我……” 言朝雨的心骤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纠紧，下意识便出口辩驳：“不是的，小柯，我……” “不过也无所谓了。”不给言朝雨说完话的机会，他忽然抬头，唇角慢慢扬起，眼眸漆黑一片，“我们还是来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吧……” 他轻笑着，慢慢抬手，松了松束紧的领结，用力一扯，随手将领带丢在了地上。而后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慢慢解开了衬衫的纽扣，露出了里头白皙却精壮的胸膛。 言朝雨看着他光洁白皙的胸膛，不由怔了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身上的伤疤……” “我用药去掉了。”叶柯轻笑着回答，眼眸深邃，“虽然姐姐说不在意这些伤疤，但我看着还是很碍眼呢，就去掉了。姐姐，看看我现在的身体，是不是比以前干净多了？”他一边说，一边朝言朝雨凑了过去，唇角微微扬起，“姐姐喜欢吗？” 言朝雨看着他露出来的看似瘦削却格外结实的上半身，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红了红脸颊，而后不自在地将头撇开，咬了咬唇：“小柯，你先冷静一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就是再傻，也看出来了叶柯对她的企图，何况叶柯眼中的□□完全不加掩饰。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俊秀的青年唇角噙着一抹柔和的笑意，动作却不怎么温柔，一把扯开她企图抵挡的手腕，不容她反抗地直直朝她压了上来。 “这可是我做梦都想做的事情啊。每天晚上，我都做着这样的梦，梦里面，姐姐就像现在这样躺在我的身下，毫无遮挡地等着我的侵♂犯……而如今，美梦成真了呢！” 言朝雨的瞳孔逐渐放大，映照出了青年依旧面带笑意的俊秀面庞。 “唔！不……不要……小柯！啊！” 言朝雨看着在她身上作乱的青年，轻轻喘息，眼中泛着迷乱的光，脑海中却一刻不停地在呼唤着系统。 “系统！系统！系统！”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唤，却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呵，姐姐不专心呢。嗯……要怎么惩罚好呢？要不然，就这样吧？”叶柯轻笑着，下身用力一挺。 “啊！”言朝雨没忍住叫了出来。她的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珠，在剧烈的刺激下一口咬上了叶柯的肩膀。因为愤怒，她咬得并不留情，很快就在叶柯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但叶柯反倒因为她这样的动作而更加兴奋了。 “姐姐！姐姐！姐姐！” “呜……”言朝雨呜咽着，死命地咬住嘴唇，却仍抑制不住地发出轻吟。剧烈的快感下，她坚定的意志被逐渐消磨，到了最后，连神智都逐渐模糊下去了。 然而在欲海迷失之间，她的心中蓦然升起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在从前，她也曾被这样关起来然后被侵犯过一样。 可是这样模模糊糊的念头很快就在叶柯越加放肆出格的动作里渐渐消匿无踪，再也找寻不到了。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言朝雨慢慢睁眼，感受到自己酸痛的下半身，昨晚疯狂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荡……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逃避般闭了闭眼，努力去忽略脑子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缓慢而又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身上虽然还是光着的，但意外的是，双腿间却并没有粘稠不适的触感，反倒一片清爽。言朝雨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大概是叶柯帮她清理过了。 她的脸微红了红，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身体上青青紫紫的惨烈痕迹，又蓦然咬紧了牙，不知该愤怒还是该失望。 旁边的床铺一片冰冷，早已没了人的温热气息。叶柯已经不在了，似乎很早就起来出去了。她低头看了看脚踝上拴着的铁链，听到链子在她轻微的动作下哗啦作响，突然就回忆起来在昨天的运动中，这条铁链因为三番五次被大力牵扯到而哗啦哗啦震动的剧烈声响…… 不能再想了！那些羞耻的东西，绝对不能再想了！ “嗯咳咳，宿主，你应该还好吧？”脑海中系统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言朝雨面无表情，脸色冷漠到极点，权当没听到。 “那个宿主，昨天不是本系统不救你，实在是本系统也无能为力啊……那个啥，一直忘了跟你说，离开系统空间之后，本系统的系统能量其实是有限的，大部分全用在空间传送以及重焕宿主你寄宿身体的生机上了……剩下的能量是留下来把你传送回去的。宿主，你应该不希望回不去吧？”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咳咳，这个嘛……本系统这不是怕影响本系统在宿主你心中的英明神武形象嘛……话说回来，其实这个事实是很明显的呀。要是本系统真有那么多的能量，只要改造以往的任务者不就好了？只要远远强过了反派，杀掉他或者摧毁他还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问题是，本系统做不到嘛。”系统气弱的声音到了后来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言朝雨无言过后，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个不靠谱的系统。 “再说了，”系统见言朝雨不说话了，却开始了吐槽，“这还不是宿主你自己作死。谁让你要接过那个学长的花，还答应了要跟他约会。反派看到了一下子就黑化了好嘛。” “这关周学长什么事？”言朝雨忍不住皱起眉，满脸不解。她不过是看到那个周学长似曾相识的脸之后出了会儿神罢了。 她当然知道，那个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有，小柯……不，叶柯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吧宿主！你居然一直没看出来？”系统声音尖利起来，满是不可思议，“反派喜欢你呀啊喂！不是亲人的那种喜欢，是爱人的那种喜欢！” “啊？”言朝雨顿时瞠目结舌，“怎，怎么可能？”她怔怔开口，满是迷茫，“小柯跟我之间，难道不是姐弟吗？” “……什么姐弟呀啊喂！宿主你自己说说，你跟叶柯相处时候的行为是姐弟之间该有的嘛！姐弟会动不动就亲密地蹭脸颊吗？姐弟会一丝缝隙也没有的紧密抱在一起吗？姐弟会相互亲脸有时候还蹭一下嘴角吗？姐弟会二十多岁还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吗？” “……难道，不会吗？” “当然不会了！”系统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了，“这种行为根本就是情侣之间才会有的好嘛！”说到这里，系统突然颓丧下来，“宿主，看来是本系统高估你了。本来以为你已经开了窍，还在想着你是不是打算换条爱情线去攻略反派呢，没想到居然是本系统一厢情愿想多了。” “可是，”言朝雨心中的怒气与怨气渐渐淡了下来，眼眸迷茫地眨了眨，讷讷开口，“我跟朝云之间也是这样相处的啊……” “……真的假的啊宿主！你也这也太宠弟弟了！”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什么，忽然轻轻蹙起了眉头：“或许是因为父母很早就去世的关系吧，我对朝云的确倾注了太多的关注……” 她抿起嘴，难得地反思了一下，而后叹着气喃喃自语，“这样的方式，的确有些过了……” 是她错了。因为下定决心要把叶柯当弟弟，而刚到这里的时候叶柯跟她的弟弟年龄相仿，不知不觉就真的把叶柯当成亲弟弟对待了。 但就像系统说的那样，她养弟弟的方法并不真正正确。有些方法，例如亲亲摸摸抱抱，对待小孩子的确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在对待大人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再加上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姐，也难怪叶柯会对她产生妄念。 言朝雨揉了揉生疼的额角，微微叹气，而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沉思间，系统又忧心忡忡地开口：“还有啊宿主，反派居然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怎么办啊？不会影响到任务吧？还有还有，他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言朝雨回过神来，皱了一下眉，刚想回应它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开了，叶柯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言朝雨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就没跟系统搭话，反而抬眼去看走进来的叶柯。 托盘上是一碗粥。叶柯一言不发地走到她旁边，而后在床沿上坐下，唇边挂着一抹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 “姐姐还好吗？” 言朝雨看看他脸上的笑，又瞧瞧他与脸上温柔笑意完全不符的暗沉眼眸，忽然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抿嘴说道：“小柯，我们得好好谈谈。” 叶柯见状，忽然眯了一下眼睛，而后端起了手中的碗，朝着她微微地笑：“先喝了粥再说吧？” 言朝雨微怔了怔，抬眼看向他微微弯起的遮住眼底情绪的眼眸，迟疑了一下，还是妥协了：“好吧。” 叶柯脸上的笑于是更加温柔了：“我喂姐姐。” 他说着，不给言朝雨拒绝的余地，就略带强势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了她。 言朝雨无法，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与别扭，到底还是蹙着眉艰难地吃了下去。 但是吃完之后，言朝雨刚想开口继续刚才的谈话，叶柯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而后欺身压了上去。 他堵住了她想要开口说话的嘴，在她瞪大了眼睛无声抗议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微眯起眼睛，轻轻笑着让她的神智再一次在名为欲望的漩涡中沉沦。 之后的每一天，只要言朝雨一开口说要好好谈谈，叶柯必定会堵住她的嘴，然后将她拉入沉沉的欲望里，让她再也说不了话。 这让言朝雨又是气馁又是生气。她想跟叶柯好好谈谈，开诚布公地解决一些问题，可是叶柯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这样过了几天，言朝雨终于忍不住了。在叶柯又一次给她拿饭进来之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掀翻了他手中的托盘，而后一手拽过他的领带，将他狠狠拖了过来压在床上，而后难得带了些火气地瞪着他：“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 出乎意料，这回叶柯很安静，任由她压着，没什么别的动作。听她这么说，他也只是微微别过头，脸上的笑意早已敛去，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冷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你怨恨咒骂我或者是想求我把你放走的话而已。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放你走的。” 言朝雨顿时哑然，而后头疼地皱起了眉。 “你是这么想的？” “哼，难道你不恨我吗？”叶柯转过头来看她，俊秀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阴沉，眸中染上了丝丝恶意，“我把你关了起来，还强了你。这些事情早就无法挽回了。我知道你恨我，想恨就恨吧。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 “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跟我死在一起。别想逃，就算你从这副躯体里逃走，我也会想办法把你抓回来的。” 叶柯低低笑了起来，双眼微微发红，有些癫狂的样子，黑沉沉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里头的疯狂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言朝雨看着这样诡异的叶柯，却蓦然间怔住了。她怔怔地望着他，望进了他的眸底深处，突然看清了他掩藏在疯狂之下的恐惧与绝望。 这一刻，言朝雨忽然就明白了。 这个孩子啊，这个她亲手从黑暗当中解救出来的孩子，根本没办法离开她。一旦她走了，这个孩子会立刻崩溃。到时候毁灭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整个世界。 系统所说的，叶柯喜欢她的话并不真正正确。叶柯对她的感情中含有的不仅仅是对恋人的爱意，还有仰慕，感激，向往，憧憬……种种种种，各式各样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起。 其实并不是反派有着性情上的不稳定才需要她留在他身边看着，只不过单纯是因为无法放开生命中唯一的光明罢了。一旦放开，便是彻底的毁灭。 而她，就是他手中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线阳光。 她不仅仅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束缚。 也不是不介意叶柯狠辣的举动，但是…… 言朝雨想起那天叶柯低着头哑着声音说的那句话，心顿时纠紧，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是因为从小的经历，他才觉得要是别人不死，死的就会是他了吧？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她非要把他从深渊里拉上来，那么她也的确要负起责任。从今天起，就担负起看住叶柯的责任吧。 这一刻，言朝雨做下了某个决定。 “小柯，我不恨你。”她神色坚定地说着，眸色坦然而又温柔。她伸出双手，环上叶柯的脖子，身体朝他送了送，几乎是将自己全然奉献给他的模样，“你愿意娶我吗？” “什，什么？”叶柯瞬间呆住了，眸中醒目的暗色如潮水般一点一点褪去。这句话对他的冲击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他甚至连言朝雨主动凑过来的举动都没顾上，只知道呆呆地看着她，像个傻子。 言朝雨抿了下嘴，再度开口：“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亲人的，或许只有一点点是对恋人的……比起你对我的浓烈情感来，可能不值一提。这样，你还愿意娶我，让我作为你的妻子陪你一辈子吗？” “我，我，我……”叶柯的舌头像是打了结，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很快，他却又冷静了下来，深吸口气，重新冷冷看向她，满眼怀疑：“你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我对不对？因为我强了你，所以你……” 言朝雨轻叹口气，蹙着眉截断了他的话：“你不是知道了吗，我不是陆凝萱。” 她完全不顾脑海里哭天喊地不许她主动暴露的系统绝望的呐喊，很冷静地开口坦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你。我是为你而来的。” 叶柯听她这么说，忽然沉默下来，也不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哑着声音开口：“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言朝雨看着他，脸上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了阻止你毁灭世界。” 要是其他人，听到言朝雨这么说一定以为她在说玩笑话，甚至会嗤之以鼻。但是叶柯却知道，她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成真。 在她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毁灭这个肮脏的世界了。而在他接管陆氏集团之后，出于兴趣，他研究出了一种足以毁灭世界的病毒。现在其实还是半成品，但威力也很强大。 前几天，在囚禁言朝雨并且对她做了无法挽回事情的时候，他已经绝望到真的打算这么去做了。 但是好在，在他去做之前，言朝雨制止了他。 “那好，”叶柯还是选择相信了她的话，眼眸逐渐暗沉下去，“你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直到我死亡。如果你敢在我死之前先死的话，我就毁灭了这个世界。” 言朝雨闻言，微微吁出口气，而后轻轻笑起来：“好，一言为定。” 脑海中一直闹腾不休的系统总算安静了下来，脸色奇异地看着这一幕。 真是奇特…… 其实刚才它已经或多或少察觉到反派危险的心思了，但言朝雨却成功让他熄灭了这样的想法。 呼！真是谢天谢地！ 然而就在言朝雨微微松了口气之时，叶柯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使力一扯，下一秒，言朝雨只觉得天旋地转，她与叶柯已经互换了个位置。 她在下，叶柯在上。 因为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言朝雨很快就感受到了叶柯某处的挺立。她的脸红了红，而后咬牙瞪他：“你干什么！” 叶柯伏在她身上，下半身挺立的某处故意在她的腿间蹭了蹭，而后唇角微微上扬，眼眸深邃：“呵，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需要收取点好处的，毕竟前几天姐姐可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跟人家约会呢。” 感受到了什么，言朝雨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忍无可忍地开口：“放开我！” “这可不行呢……”叶柯轻笑着凑近了她，坏心眼地在她敏感的耳垂边吹了口气，眼眸渐渐深邃下去，“前几天就发现了，姐姐的身体意外的敏感呢……是心脏病的关系吗？还是天生的呢？” “知道我有心脏病，你还乱来！” 言朝雨只觉得身体一阵酥麻，被他吹拂过的耳垂已经红到滴血。 “可是我已经帮姐姐检查过身体了，神奇的是，姐姐虽然还有着心脏病的症状，可是身体却已经跟普通人无异了。再说了，多运动运动，有益身心健康嘛。” “你！你……啊！混……混蛋！” 毫无预兆的，叶柯已经不顾她的抗拒，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自顾自动了起来。 “我会让姐姐感到舒服的……姐姐不要拒绝我啊……” “嗯……叶，叶柯……你，你不要太过分……啊……” “呵，这个时候，姐姐就不要说话了。” 叶柯的唇角噙着一抹微笑，眼眸却深邃到让人一见就几乎沉沦。 言朝雨的唇瓣轻轻颤抖，在欲望一点一点的侵蚀之中，理智消隐，整个人都沉浸在欢愉当中。 第八章 言朝雨陪了叶柯一辈子，等到叶柯在她怀里笑着一脸满足地断了气，她才脱离了陆凝萱同样变得苍老的躯体，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灵魂状态，被系统传送回了系统空间。 几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言朝雨来说，这几十年与叶柯的朝夕相处无疑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直到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沉浸在叶柯死去的悲痛里无法自拔。 在这样的情况下，系统就小心翼翼地给了她一个建议：“宿主，要不本系统把你脑子里关于叶柯的记忆消去吧？免得你以后受到影响。对了，以后你还有经历八个世界呢，有些世界你可能要待的还不止百年，一直这样的状态可不行啊。” 言朝雨愣了一下，抿起嘴想了一会。她知道叶柯已经成为了过去，所以虽然有些不舍，她到底还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同意了。 “好。” 系统说得没错，以后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可不能因为这个而受到影响。不管怎么样，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好哒！”听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系统高兴地应着，然后很快就消去了她脑中关于叶柯的记忆。 等到言朝雨迷茫地再次睁眼的时候，系统就亲切地告诉她一切的前因后果，以及她接下来要进行的任务。 言朝雨被消去的只是关于叶柯的记忆，但是成功攻略反派拯救世界的记忆还在，她很快就接受了系统的解释，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任务上。 “这次本系统不会全程陪同了，请宿主好好加油！” “……明白了。” “那么宿主，本系统进行传送了哦？” “嗯。” …… “……宿主，你还好吧？”被言朝雨呼唤来的系统看着她趴在地上起也起不来的样子，小心翼翼试探地问着。 言朝雨满头大汗地趴在地上，面色前所未有的苍白。臀部与后背的剧痛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怎么都没办法从冰冷的地面上起来。 言朝雨深吸一口气，看着前方看也不看她直接转身离去的冷漠男人，微微闭了闭眼。 “……这次的反派，这么棘手？” 眼睁睁看着她被仗打被用私刑，这个男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全程连一个眼角都懒得施舍给她，到了最后，更是毫无留恋地直接离去。 言朝雨觉得，她大概是没有办法感化反派了。 头皮骤然一紧，剧烈的疼痛传来，一只手抓住她散落在地上的长发，用力一扯，迫使她抬起头来，而后眯起眼看着她这张绝美秀丽的脸冷冷一笑：“贱人！” 身着宫装的女子怨恨而又嫉妒地看着她这张美到惊心动魄的脸，唇角扬起一个鄙夷与不屑的弧度：“长得再美又怎么样？陛下根本不喜欢你！看见了吧？就算你被我这样虐待，陛下也一点动容都没有！居然还妄想着来勾引陛下？呵，真是不知死活！” 言朝雨抿起嘴角，额头因疼痛而渐渐冒出了冷汗。她的秀眉紧紧蹙起，抬眸凝视着男人越走越远的身影，忍不住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或许是被上一次太过顺利的任务冲昏了头脑，她一时竟忘了这具身体原本是怎么死的，居然企图靠着所谓的偶遇来接近反派。 眼下落得这般的结局，也真是可叹。 身体的热度在渐渐消失，言朝雨感受着浑身的剧痛与消失的气力，知道再被这么对待下去，她一定会重蹈原主的覆辙。 ——当初原主就是在身后这名宫装女子的虐待下致死的，在被虐待的时候，那个男人或是在场，又或是不在，但总归是被他所默许的。 而如今，她竟妄想着用所谓的偶遇来跟反派产生交际，也难怪会惹怒身后的这个女人，再一次遭到惨无人道的虐待。 但是言朝雨也没想到，反派的心肠居然会硬到这样的地步，冷眼看着她逐一添上惨烈的伤痕，望着她皱紧的忍痛的脸，却全然无动于衷。 这是有多恨她？又或者，这是有多不在意人命？ 言朝雨头一次感受到来自反派的恶意，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身后的宫装女子轻扬唇角，还在得意洋洋地说些什么：“……呵，你可真傻，不知道陛下只独独对本宫是特殊的么？竟还天真地想去勾引陛下，也真是蠢！” 不，他并不是对她特殊。他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在意罢了。他不在意后宫这群所谓他的女人的死活，更不会去管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冷眼看着她们斗到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然后，他再像扔垃圾一样，将她们的尸体全都扔出去。 而如今，一如既往的，宫装女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全被他印在眼里，甚至从前宫装女子对原主的虐待也被他撞见过，但他也完全不在意，只在旁冷漠地袖手旁观。 想必若是反过来，原主对宫装女子施加伤害，他定然也会是同样的冷漠反应，只在旁静静看着吧。 他对女子的怨恨，竟已到达了这样的地步。 言朝雨想起资料上呈现的他幼年之时的经历，禁不住微微闭眼，唇边溢出一抹极轻极淡的叹息，转瞬间就飘散在风里。 ……这可真是难办啊。 言朝雨这次附身的躯体名叫方潋滟，是某个没落侯府的庶女。身后一直欺侮她的宫装女人，是她的嫡姐方琇莹。 方潋滟，人如其名，有着一张过于清美的脸。正因如此，招致了她嫡姐方琇莹的嫉妒，不仅在府中被百般欺侮，进宫之后也被折磨地不轻。就在几天前，方潋滟便在方琇莹的折辱痛打下香消玉殒，是以言朝雨才占了这个身躯。 言朝雨原本以为，只要逃出了方琇莹的所在之地，找到这个世界的反派赫连绝，她便能脱身展开攻略，熟料出师未捷身先死，不但被素来对女子深恶痛绝的赫连绝一把甩开，更是被出来找寻的方琇莹发现了行踪，惹得她一阵大怒，招来了一阵毒打。 更不妙的是，旁观的赫连绝完全没有伸手相助的意思。他只是冷眼在旁边看着，眸中无情无欲，末了，更是直接抽身离开。 “宿主，你还好吧？”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又焦急又内疚，“对不起啊宿主，是本系统没选好世界，居然让还算是个新手的宿主你攻略这样高难度的反派。要不然，我们放弃这次任务吧？之后本系统一定给宿主你挑一个简单点的！” 言朝雨沉默一瞬，方才开口：“不用了。”她的神色平静，眸中却闪过一抹坚决，“在没有彻底失败之前，我不想放弃。系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眼前的局面？” “这个……”系统有些为难，声音里染上一抹惭愧，“宿主你也知道，本系统能携带的能量有限，全都用在为宿主你重塑身体上了，剩下的是要用在传送回去上的。所以……” “这样啊。”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言朝雨抿了抿嘴，倒也不算特别失望。 “不过，”系统忽然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要是宿主你不介意顶着一个残破的身体的话，本系统倒是可以从你的身体里抽取能量，然后用在攻略反派上……” 闻言，言朝雨的眼睛骤然一亮：“我不介意！” “宿主你确定吗？”系统有些担心，“毕竟要是被抽走能量的话，即便只是一部分，宿主你现在所寄居的身体也会迅速残败下去，不仅仅会体弱导致时常生病，而且也不知道能一直这样活多久。” 说到底，言朝雨所居的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毫无生气了，能够继续存活，全靠系统的能量支撑。而若是能量减少，她的这具身体自然也就会减少生机。 “我确定！”言朝雨斩钉截铁开口，眸中坚定不变，“具体要怎么做，你说吧！” “那好吧。”见她意已决，系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开口，“本系统会抽取宿主你身体内的部分能量，来帮助你改变反派的记忆。” “但是记忆并不是那么好改的，何况我们并不能让反派感觉到异常。所以本系统会让宿主你用灵魂状态出现在反派的记忆里，跟他相处，潜移默化之下慢慢改变他的记忆。” “灵魂状态？”言朝雨不由一怔。 “对，也就是宿主你原本的形态。” 言朝雨抿了下嘴，而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开始吧。” …… 皇宫这个地方，表明上看着再怎么富丽堂皇光鲜亮丽，私底下总归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东西。 毓秀宫中，一名身着华服的美艳女子慵懒地半躺在榻上，美眸流转，冷眼看向底下跪着的小小孩童，染上艳色的唇角骤然划过一丝冷笑。 “呵，你那生母倒也真是好本事。任本宫千防万防，她竟也爬上了陛下的床，珠胎暗结，生下了你这么个贱种。” 小小的孩童面色青白，身形瘦弱，几可称得上瘦骨嶙峋。他的脖子上栓了一条链子，似乎是狗链一样的东西，在他细弱的脖子上勒出一道醒目的痕迹。 孩童唇色泛白，神情麻木，身体摇摇欲坠，似乎已经跪了很久。 眼看孩童的身体左摇右晃，女子的眸中蓦然闪过一抹狠戾。她的眼眸流转，给了底下奴才一个眼神，那奴才顿时心领神会，下一秒，一条黑色长鞭便如恶兽一般叫嚣着往孩童身上甩了过去，‘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孩童瘦弱的身躯上已再添了一条狰狞的鞭痕。 分明该是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然底下的孩童面色却殊无异样，只是小小的身躯微微颤了颤，而后便又继续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 女子见状，便轻哼一声，抬起染上红色豆蔻的玉手，边仔细查看着豆蔻是否染得恰到好处，边漫不经心开口：“好好跪着，左摇右晃的，算什么样子？陛下既然将你教给了本宫教养，本宫总该将你教出个样子来。你说是不是？” 末了，她又转头去看底下跪着的孩童，像是征询般轻笑着问他。 孩童默默低下头，视线落在地面，神情一如既往的麻木。 女子见了，眸中蓦然划过一抹厌恶，唇角微挑，嗤笑着讥讽：“瞧你这副可怜的畏缩样！怎么担得起太子之位？”她说着，手指忽抚了抚自己的肚皮，细长的眉微挑，“这尊贵的太子之位，乃至上头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非本宫的孩儿莫属！”话到此处，她的眸中闪过一抹狠辣与浓烈的恨意，“若不是那些贱人害得本宫无法生育，哪里轮得到你这样的贱种当太子？！” 孩童没做任何的反应。他只是麻木地跪在那里，仿佛所有的感官都已失去。 “哼，算了。”见他这般，女子也失去了继续虐待他的兴致，“不哭不叫的，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来人，将这个小贱种带下去。对了，跟往常一样，把他跟那些畜生关一块！” 等到有奴才上前来扯着孩童脖子上的链条将他带出去的时候，女子扬起唇角，似笑非笑地低喃了一句：“下贱的畜生呢，就该跟畜生待一起！要不然，怎么能说是同类呢？” 言朝雨就站在旁边，半透明的身体若隐若现，震惊地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 虽说早已从资料上读到，可是苍白的几个字眼，哪有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 她的手蓦然攥紧，倒映着女子嚣张笑脸的清澈眸中满是愤怒：“他还是个孩子，她怎么能……！” 原来，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吗？ 言朝雨想起他冷漠而无动于衷的神色，眼眸不由微闭了闭，心下叹息。 她抿了抿唇，抬脚跟上了前面被人勒着脖子而被迫进行艰难行走的孩童。 等到了目的地，她才骤然明了那女子口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前的这一处，分明就是狗圈！ 即便因处在皇宫，地方大了不少，也多了许多华贵的装饰，可是外头围着的栅栏，还有里头呆着的五六只体型巨大的恶犬，完全昭示了这个事实！ “进去！”那奴才冷漠地看了孩童一眼，将他用力一推，便把他推了进去。 那奴才用的力道极大，他尚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何况受了多年的虐待，身量体型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要小得多轻得多，不由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跌倒。 言朝雨早已凭借着灵魂所拥有的特点穿过了栅栏，眼见他即将跌倒，下意识要伸手去扶，然透明的手指却直直穿过了孩童的身体。 她这才想起来，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她是碰不到他的。 系统早就跟她说过了，这是他的记忆，能看到触碰到她的只有他一人。但这也是有条件的。 当他与她独处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她碰到她，她也能触碰他，但若是有旁人在场，她就形同真正的幽灵，只能在旁看着，却没办法插手其间。 正因如此，尽管她刚才看着孩童被虐待心中愤怒至极，却仍然无法出手相救。 因为那个时候，她只能充当旁观者，无法参与其中。 第九章 那个奴才又冷漠地瞥了孩童一眼，脸上扬起一个鄙夷嘲讽的笑，而后便转身离去了。 孩童似乎已经习惯了，只自顾自站稳了身体，而后沉默地看了面前几条大狗一眼，径直在一边的角落里坐下，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那里。 大狗们似乎已经熟悉了他的气息，对他的到来也并不意外，只是随意地瞟了他一眼，就转头不去看他了。 言朝雨看着将自己团成一团的孩童，瞧见他背上仍旧存在的惨烈伤痕，心忽的一突，而后朝他径直飘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开口：“你……不痛吗？”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孩童的身体蓦得抖了抖，不由抬起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她骤然瞪大了漆黑的眼眸，原本涣散的视线有了焦距。 “你……是……谁？”孩童磕磕绊绊地说着，嗓音有些沙哑。 言朝雨一听就明白了，心下不由又是一疼。他在这里，是不被允许讲话的。久没有说话，再次开口，自然就有些生疏艰难。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女人，完全将他当成了狗在养。所以狗有的东西，他才能有；而人有的东西，他是不被允许拥有的。 言朝雨看着孩童望向她的漆黑无光的眼眸，心骤然一紧，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他。 她抿了下嘴，干脆不去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试探般摸了摸他的头发，等确定能够触碰到之后，便伸手抱住了他。 “身上的伤，疼吗？”她不顾他陡然僵住的小小身躯，执意抱着，再次开口问他。 赫连绝抬眸，望见眼前少女清丽的脸以及若隐若现的身躯，不由微怔了怔，眼瞳微微放大，早已麻木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惊讶：“你是……鬼？” “算是吧。”言朝雨朝他轻笑了笑，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怜意。 这一抹柔软，恰好被赫连绝映入眼底，惹得他小小的身躯再度僵了僵，而后不再挣扎，沉默地乖顺靠在她的肩头。 言朝雨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眸微阖，语气中染上一抹歉意：“对不起。”她轻声开口，“我没办法帮你……” 赫连绝揪着她的衣襟，闻言青白的唇瓣顿时抿成一条直线：“你想……帮我？为什么？” 或许是连续开口的缘故，赫连绝说话越来越流利了。 言朝雨将他放开，而后与他直视，清澈干净的眼眸直直望入他荒芜的眼底，轻柔的话语如一阵春风，在赫连绝几近枯绝的心底催生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因为，我是为你而来啊。” 赫连绝不再孤独绝望了。 每一天每一次，那个女人让人把他带去折磨他的时候，回到狗圈之后，她总会出现在他身边，抱住他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身躯，摸着他的头，轻柔地安慰他：“痛吗？痛的话，就不要忍了。在我面前，哭出来也没关系。” 他就紧紧地抱住她，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肯放手。 “你会走吗？你会离开我吗？”他小小的脑袋靠在她的肩头，在她的安抚下不再强忍的泪水一颗一颗滑落，濡湿了她的衣襟，“不要走，留下来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我不走。”言朝雨抱着他，灵魂状态之下微凉的唇角落在他的额头上，却似乎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暖意，霎时温暖了他冰冷的内心，“你忘了吗，我是为你而来的。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会走。” “……这样啊。”赫连绝的小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看似无神的眼中染上一抹暗色，唇角微不可查地上扬，“真好。” 赫连绝不知道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见到言朝雨。因为只能在狗圈里看到她，赫连绝猜测她或许是死在这里，所以只能在这里徘徊。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渐渐地长大了，开始在暗地里谋划着一切。 他从来不是什么甘于被一直虐待的人。麻木无神的模样只是表象，用来迷惑世人罢了。 他不是狗，而是狼。一条一旦你放松警惕就会一口咬死你的危险的狼。 但是她似乎并不清楚，一直都把他当成柔弱的孩童安慰他宠爱他。他觉得这样很好，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她真相。 十一岁那年，他利用偷来的一把小刀，在回狗圈的路上杀死了一直奴役他的太监。 因为怕她知道他危险的真面目而不再喜爱他，他不敢在狗圈动手，只能在半路上杀人。好在那时周围并没有人，不然他就暴露了。要是被那个女人知道了他隐藏在底下的险恶，她一定不会再犹豫，直接动手弄死他。 但是赫连绝并不知道，在他动手的时候，言朝雨就在他旁边看着他的所作所为，满面复杂。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一直以来被那样对待，心理扭曲是必然的，但是他才八岁啊！就这样杀了人…… 可是她清楚，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既定事实，是她无法改变的。 她也就跟着他，看他一路跌跌撞撞‘恰好’遇上了前来毓秀宫的皇帝，然后‘晕倒’在皇帝的面前。 理所当然，皇帝轻而易举就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那个女人的恶劣行径终于被皇帝发现了。 皇帝牵着他，脸色铁青地跟那个女人对峙：“这是我仅有的儿子，本该是当朝的太子！你却把他当成狗来养？！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女人见他发现了，也不意外，只是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带着惨烈与刻骨的恨意：“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赫连靖，我告诉你，我的孩子没办法登上皇位，其他人也别想！哈哈哈，你看看这个孩子，被我当成狗养了那么多年，到时登上了皇位，场面一定很好看吧？会不会发出狗叫呢？还是会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呢……啊！” 那个女人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自己被扇红的脸颊，眸光骤然冰冷，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气到直喘粗气的男人。 “你……你居然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她的叫声尖利，几乎要刺痛人的耳膜，“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那些贱人，我也不会无法生育！都是你！都是你们害的！还我孩子！还我孩子！”她朝男人扑了过去，尖利的指甲直取他的面颊。 皇帝一把将她的手拽住，望着她的眼里已经没了以往的怜惜与宠爱，唯余一片冰冷的凉意。 “纵容你发疯了那么久，如今你总该安分点了。” “来人，贵妃娘娘疯了，将她带下去，没朕的命令，不许她出寝宫一步！” “是！” 女人被皇帝眼中的冷意刺到，浑身嚣张的气焰瞬间收敛，而后慢慢瘫倒在地上，看着皇帝的模样，低低笑了起来。 “你果然，是个骗子！说什么会对我好一辈子，说什么会立我为后……哼，果然满口谎话！骗子！天底下的男人，都是骗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见她这般疯癫的模样，眸中骤然闪过一抹不忍，却又很快被冰霜覆盖，面无表情对那些有些踌躇的侍卫吩咐着：“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贵妃娘娘带下去？” “是！” 言朝雨看着女人疯狂的样子，心头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感想。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即便心中再怎么怨恨再怎么愤怒，也不该发泄在孩子的身上。 女人对皇帝负心的怨愤，却害惨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赫连绝被皇帝带走了，安置在了庆阳宫。 因为惦记着她，赫连绝在半夜里的时候不顾身上的伤势，打算偷偷爬出去回狗圈看看。 爬窗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却骤然被人拦腰抱住。赫连绝先是浑身一僵，待到嗅到身后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冷香，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被抱下了窗台，放在了地面，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她带了些责怪意味的眼神：“好不容易能够好好养伤了，乱跑什么？” 赫连绝看着她眨了眨眼，走过去将她抱住，小脑袋在她的腹部蹭了蹭：“我只是想去看看你。”他迟疑了一下，又开口，“不过你不是只能出现在狗圈里？这样出来的话，没关系吗？” 言朝雨听他这么说，不由微怔了一瞬，而后才意识到他误会了。她不由抿嘴轻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冷淡的脸上闪过一抹柔和：“当然没关系了。因为我只能跟着你嘛。” 赫连绝的瞳孔骤然缩紧，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你一直都跟着我？” 言朝雨轻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看不到你也碰不到你？” “因为只有在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你才能看到我摸到我，”言朝雨对他解释，“如果有其他的人在场，我在你面前就形如透明。” “这样啊……”赫连绝呢喃着，而后抬头去看她，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一抹紧张，“那你也知道我杀了人，还知道这都是我的计划……” 言朝雨忽然倾身将他抱住，脸颊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都是迫不得已。但是答应我，以后不要轻易伤人或者杀人，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赫连绝轻声说着，而后搂住了她的脖子，脸埋在她的肩窝处，眸色微暗了暗，最后一句话却低不可闻，“……只要你不走。” 言朝雨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闻言便高兴起来，眸中笑意清浅：“小绝真乖。” 接下来，赫连绝似乎摆脱了往日的惨痛日子，被皇帝重点培养起来。然而那暗无天日的八年，终归是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言朝雨虽有心一直陪着赫连绝，可是系统的能量有限。又过了两年，她身上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身体也由半透明变成了几乎全透明。 言朝雨知道，她要离开了。 赫连绝也看出来了。他格外忧心，每天只要一有空就紧紧抱住她，似乎这样，她就没办法走了一样。 终于有一天，言朝雨的身体开始时隐时现。“别走！”他死死抱住她，语气满是害怕，“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言朝雨不由轻轻叹气。她回抱住他，眼眸微暗：“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了。但是你别怕，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到时候，或许我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认出我来的，对不对？” “我……”赫连绝茫然地抬头，嘴微微张开，还来不及说话，被他抱着的人已经消散无踪了。 赫连绝怔怔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眸中被压抑了许久的暗色终于挣脱了束缚，得以肆无忌惮地生长。 “为什么……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是你说的，要我不杀人的吧？那好，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就杀光这世上的所有人。” “不要不信。我可是会说到做到的。” 赫连绝的唇角微微扬起，半张脸都隐藏在黑暗里，似乎有某种嗜血的野兽，即将破土而出。 第十章 “小……绝……”言朝雨匍匐在地上，艰难地仰起头，望着前面越行越远的男人，苍白的唇间溢出破碎的语句，几乎要消散在风里。 然而言朝雨的声音虽轻，男人良好的耳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毫不犹豫一直往前走的身躯骤然一僵，而后立刻停了下来，转头眯眼看向她，却恰好对上她望过来的清澈眼眸。 这股似曾相识的视线……这双印刻在他心底深处的眼眸…… 男人冰冷如铁石般无情的心蓦然间震了震，心下忽然有了个猜测。 言朝雨身后的方琇莹见她似乎还不死心，较好的脸顿时一黑，拽住她头发的手又是一用力，惹得言朝雨发出一声痛呼，眼泪几乎是潸潸而下，才扬起唇角冷笑：“贱人！还要作妖？陛下根本不在乎……啊！” 方琇莹没注意到的时候，前方一直往前走的男人忽然掉头回来，一把扯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像垃圾一样扔到一边，看也不看她摔在地上疼得满脸扭曲的脸，只是慢慢蹲下，手颤抖着抚上地上少女那张绝美却陌生的脸。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清澈无垢的眼神看，瞧见她眸底深处的怜惜与柔和，心底忽然颤了颤。 “是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原本毫无情绪的脸上溢满了激动。 言朝雨冲他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然而被抽走了一半能量的身体已经超负荷，又刚刚才被折磨了一通，如今早已支撑不住，才刚刚启唇，便合眼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 赫连绝慌忙接住她，看着她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突然想起那天她离去之时的场景，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又如潮水般涌来。 “别走！别走！不要离开我！”他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温度的刹那，忽然意识到她似乎有了身体，慌忙用脸颊在她的鼻尖蹭了蹭，接触到那一抹虽浅淡却的确存在的鼻息，终于大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被她身上因连续的仗打与鞭打而破烂的衣服以及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惨烈的伤痕吸引了过去。 他骤然一震，方才无波无澜的心此时却痛得仿佛被人狠狠捅了几刀。想起刚才自己居然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眼看着她被人这般折磨对待，简直想狠狠打死自己！ 但是比起这个，那个胆敢欺辱她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不可饶恕！ 赫连绝无波无澜的眼眸骤然一厉，抬眼看向不远处跌落在地上满脸痛色的方琇莹，唇角扯开一个嗜血的弧度。 “来人，”赫连绝轻飘飘开口，眸中却渐渐染上了可怖的杀意，“把这个女人带下去，剁碎了，喂狗！” 方琇莹的身体蓦然僵住，而后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赫连绝：“陛下？您，您为什么……”她这才看见被赫连绝抱在怀里的言朝雨，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而后蓦然咬牙，双眸几欲喷火，“果然是这个贱人！这个贱人还是不知死活地勾引了陛下！可恶！当初就该直接划花她的脸，或者是直接在上面印上恶心的烙印——” 赫连绝眸色骤然一冷，完全听不下去了。若是别的女人，他当然无所谓，活了不过多养一个人，死了就直接当垃圾扔出去。可是他怀里的少女不一样。 那是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珍宝，是他仅有的光明。 然而他所珍视的宝物，此时却在他人的口中被连番侮辱着。 赫连绝的眼眸已经沉到不能再沉，漆黑无光的眼底，染上嗜血暴虐的色彩。 “朕改变主意了。在把她剁碎了去喂狗之前，先把她的四肢砍断，再割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做成人彘。先放上几天，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么离谱。” “……是。” 赫连绝对方琇莹被拖下去时的凄厉惨叫充耳不闻，只是轻柔地抱起了少女，边往自己的住处走，边吩咐着旁边的奴才。 “去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 “是。” 言朝雨的神智模糊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怎么样？”男人略带担忧的声音响起。 “回陛下，这位娘娘如今已无大碍。只是，似乎因为常年的虐待，使得这位娘娘的身体坏了根本，以后只怕会经常生病，且有可能活不过三十岁……” “你说什么！”男人的声音中染上了几许暴虐与怒意，“朕命令你治好她！要不然，朕就砍了你全家的脑袋！” “……是，是，微臣，微臣一定尽力！”另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 “不是尽力，是一定！还有你们也是！都想想办法让她能够活过百年！若是她日后当真无法活过三十，朕定让你们与你们的全家一同给她陪葬！” 真是的……言朝雨听着男人阴沉暴躁的声音，忍不住在心头无奈地叹气。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因为被抽走了一半的能量，所以导致身体虚弱下来了，可能的确没办法撑到百岁之时。 但是这也跟人家太医没什么关系啊。人家太医已经尽力了，他这个样子，也着实太无理取闹了些。 言朝雨稍微清醒了一点，而后才感觉到自己是趴着的，受伤的部位传来一阵清冷，背部与臀部的伤似乎已经都被处理过了，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倒还算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她不由微舒口气，勉强慢慢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视线仍有些模模糊糊的，倒是正好瞧见了眼前的明黄色袍子，便慢吞吞伸手拽住了，轻轻扯了扯。 男人感受到她轻扯的力道，转头一看，发现她已睁开了眼睛，顿时大为惊喜。 “你醒了！”他朝她凑了过来，眸中原本应有的暴虐残酷褪去，反倒染上了丝丝柔意，“还好吗？”他轻声细语问她，脸上挂着难得的紧张之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别怕，你身上的伤痕我会让人想办法去除的。要是这群庸医做不到，朕就都砍了他们的脑袋！” 赫连绝凶残的话刚刚说完，低头就看到少女不赞同的眼神，顿时后知后觉想起来她似乎不喜欢他随便杀人，赶忙改口：“朕是说，要是他们治不好你，朕就扣他们的俸禄！对，就是这样！” 赫连绝身后排排低头跪着的太医听他这般说，身体都禁不住抖了抖，头皮开始发麻，既是震惊，也是惊悚。 素来狠戾暴虐的陛下何时对人这般温柔过了？何况还是对着一名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前朝那位娘娘的缘故，陛下对女子的厌恶已到了看一眼都觉厌烦的地步。若是有胆敢上前冒犯者，不是被叉下去直接乱棍打死，便是被陛下拿着防身的剑一下刺死。 然而眼前的这位娘娘……似乎是个例外？ 而言朝雨见状，叹息之余，也不禁有些莞尔，苍白瘦削的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呀。”她伸出一指，点了点他的额头，眸中染上丝丝温柔与宠溺。 赫连绝看着少女眸中清浅的笑意，顿时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就仿佛还同旧日一般，然而眼前这张陌生的过分美丽的脸，以及他抽长的身躯，也让他明了，如今早已同往日不一样了。 正想着，言朝雨忽摸了摸他的头，望着他的眼眸愈加柔和：“你倒是长大了不少。”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头微微歪了歪，“比我如今要高多了。” 见状，赫连绝眉头一挑，嘴巴撇了撇，眼中有些不满：“你这不是废话？都已过了十年了，我若是不长高才奇怪呢！” 他说着蹲下身抬起头，恰好与她平视，而后拉过她柔软纤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有些委屈地看着她：“那天你忽然就走了，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流光。 言朝雨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见他低着头的样子，以为他在难过，心中顿时一阵内疚，还有一抹突然产生的心虚。说到底，是她卑鄙地请求系统篡改了他的记忆，卑劣地将自己融了进去。 且说好要一直陪着他，然而不过才陪了他几年，便不得不离开了。想必他心中也是怨愤的吧…… 好在，之后他被皇帝接走，脱离了那般的炼狱。 思及此，她便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唇角微扬：“我走后那几年，你过得可好？我记得你当时似乎已成了太子，想来该过得不错吧？” 赫连绝的眸底一抹阴霾骤然闪过，而后又毫无异样地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当然不错了！你走后没几年，皇帝便因病去世了，我也就登上了皇位。” “那便好。”言朝雨不禁微微松了口气，眸中洋溢着为他好转的境遇而喜悦的清浅笑意。 赫连绝望着她清澈的眸子，眼眸逐渐暗了下去，几近深不见底。他努力地克制着，才忍住了眸中因提及那个男人而萌生的嗜血杀意。 那几年过得好么？ 当然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呢？ 本以为脱离了那个女人之后，他终于可以拥有希望了——父亲将他当成器重的继承人来培养，她也在他身边陪着他。 然而拥有希望之时有多么快乐，当绝望来临之时就有多么痛苦。 她走了，而他也得知了令人绝望的真相。 他是皇帝所鄙夷的宫中最下贱的奴婢所生；他之所以会被选中，不过是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子嗣；他在被那个女人当成畜生一样养的时候，他那个所谓的父亲——皇帝是知情的。 只不过后来，皇帝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生育，才去那个女人那里把他接走，当成准太子培养。 皇帝其实不是染病而死，而是被知道了真相而陷入绝望的他杀死的。 但是这些，她不需要知道。 “抱歉，当日我没怎么跟你告完别便走了。”言朝雨微微蹙眉，轻声叹息，“如今想来……咳！咳咳！” 她话没说完，忽觉喉咙一痒，霎时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赫连绝见她脸色苍白地捂着嘴止不住咳嗽的样子，瞬间慌乱起来。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一边阴着脸对着身后跪着的太医低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看看她！”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朕定要让你们为她陪葬！” “是！”太医们顿时惊慌失措地应了，赶忙上前过来察看。 等到都把过脉之后，太医院的院判上前一步，弓着身子恭敬回答：“陛下，娘娘体弱，又受了伤，使得身体更为脆弱，这咳嗽也是因此而起。待微臣开几副治伤养身子的药，这咳嗽自然便可缓解。只是……” “只是什么？”赫连绝原本稍霁的神色骤然一沉。 “只是还是那句话，娘娘已伤了根本，这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若想根治，恐怕……”院判声音有些颤抖，头低低地死死的，在赫连绝几乎冰冷到零度以下的视线下瑟瑟发抖。 “你们这些废物！”赫连绝瞬间大怒，眸中重新染上了暴虐，惹得那些刚刚起身的太医们俱都惊恐地重新跪了回去。 他冷眼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人，冷笑着启唇刚想说些威胁之语，边上稍微缓过来的言朝雨忽伸手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在他征询地低头之时，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别这样，咳，咳咳，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他们也已尽力了，你，咳，你莫要迁怒他们。”因剧烈的咳嗽，言朝雨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染上几许不自然的晕红，看着倒显得更加虚弱了。 赫连绝看得一阵心疼，慌忙摸着她的脸颊，连连答应：“好，好，我都听你的，你先不要说话，好好休息一会。” 言朝雨又抿着嘴缓了一会儿，才对着他轻摇了摇头：“没事的，我觉得好多了。”想起了什么，她朝床前因赫连绝大怒而跪了一地的太医们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叹气，“你别让他们跪着了，让他们回去吧？” 赫连绝知道她心软善良，闻言便朝身后的太医们瞥了一眼，伸手随意地挥了挥，语调略显冷淡：“你们都回去吧。” 本以为要迎来一通杖打亦或直接掉脑袋的太医们不约而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见状，赫连绝眉头微微挑起，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冷笑道：“没听到朕说的话么？还是说，你们想留下来被朕砍脑袋？” 太医们顿时都是一个哆嗦，赶忙行了一礼，而后起身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赫连绝扯了扯嘴角，冷哼了一声，回头就见到言朝雨蹙起的眉头以及不赞同的眼神，眼中的冷意顿时如潮水般褪去，看着她讪讪地笑了笑。 “我这已经算是对他们开恩了。若不是有你开口……”他话语未竟，眸中已闪过了一抹冷意与暴虐。 言朝雨轻叹一声，看着他摇了摇头：“小绝，你这般可不好。”她说着，有些不安地蹙起眉，“分明你小时还要好些，怎么长大了却……” 赫连绝听了，便低头看着她，唇角似勾非勾，眼眸却渐渐深了起来：“谁让你走了呢？没有你看着，我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倘若你当真想我变好，又或者你想救他们的命，就留下来看住我，哪里也不许去，明白吗？”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着，语气里分明带着笑意，然话中的内容却令人不由自主开始胆寒。 言朝雨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她倒也没有害怕，反而伸手一下拍在他脑袋上，无奈摇头：“说什么呢！尽说些胡话！” 她语气中的亲昵让赫连绝眼中的暴戾渐渐褪去。 赫连绝摸了摸被打的额头，而后看着她轻笑了起来，眸中却似乎含了一抹深意：“也对，反正……” 她怎么跑也跑不掉，除了他身边之外，她哪里都去不了。 第十一章 “比起这个，”赫连绝看着她微微挑眉，眼眸眯起，“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 言朝雨顿时愣了一下，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哎？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赫连绝看着她这副迷茫的样子顿时一阵气结，食指微屈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满地说道：“难道你忘了吗！之前你话没说完就走了，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虽说是弹，赫连绝却没用多大的力道，言朝雨也不过只是感到微痛而已。她轻咳一声，摸了摸被弹的额头，有些心虚地朝他笑了笑：“不小心忘记了……” “那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赫连绝不满地瞪她。 “唔，”言朝雨眨了眨眼，而后看着他笑了起来，“我的真名是言朝雨。语言的言，朝暮的朝，下雨的雨。” “哼，清晨之雨么……确实干净到能够洗清所有污秽呢……”赫连绝挑唇，轻轻呢喃，垂下的眼眸遮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嗯？”言朝雨没怎么听清他的话，不由奇怪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赫连绝抬起头来，笑着看向她，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既然这样，以后就叫你阿言好了。没意见吧？” “阿言？”言朝雨歪头，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起来，“还没有人这样叫过我呢，感觉蛮新鲜的。”说着，她笑着朝赫连绝点点头，“也可以。” “对了，方琇莹……”想到了什么，言朝雨忽微微蹙起眉，苍白的脸颊微抬，清澈的眸子直直看向赫连绝，“怎么没见着她？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赫连绝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担心，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有些不悦：“你担心她做什么！她竟敢这般对你，害得你身体伤了根本，便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他说着，眼中又有暴戾闪过。 言朝雨拉了拉他的手，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也不是阻止你惩治她，只是……”她的眸中闪过一抹迟疑之色，感受着身上似乎仍还隐隐作痛的伤口，不由抿了抿唇，却又很快接着开口，“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感受到她柔软小手的触碰，赫连绝眼中的暴虐渐渐消去，黑色的瞳孔转而变得清澈起来。他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被她拉住的手反客为主牵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则重新覆在了她的脸颊上，轻轻触碰。 他摸着她苍白的脸颊，浓密漆黑的眼睫微微下垂，挡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血腥杀意，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知道了。我不会对她太过分的，顶多小惩大诫一下。这样，你总不会再担心了吧？” 言朝雨便微微舒了口气，苍白到透明的脸上重新带了抹淡淡的笑。 赫连绝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视线在她染上病态之色的面颊上停留了一会，而后皱起了眉，眯着眼睛不满地看着她：“你就别再操心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就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总该考虑一下等你死了之后，会一同死多少人吧？” 言朝雨顿时无奈起来，抚了抚额，轻轻叹气：“小绝——” “睡吧睡吧！”赫连绝边不容置疑地伸手让她重新趴了下去，边挑起眉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笑起来，眼中有些得意，“能睡在龙床上的人除了朕之外可就只有你一个，你不感激涕零地睡下，还在犹豫些什么呢？” 言朝雨的脸在他的力道下不由自主轻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不得不侧头看向他，蓦然无语。她抿了抿唇，却也没打算拂了他这片好意，加上虚弱的身体确实已然疲惫至极，便依言阖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便已沉沉睡去。 赫连绝便托着下巴在旁边盯着她看，等听闻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之后，眸色微微转柔，而后起身在她浅淡的唇上落下一吻。 “……哼，现在就先放过你，等你的身体好起来之后——” 赫连绝并未将话说完整，只是眸中一闪而逝的危险侵略性却不容忽视。 “来人，”他想了想，便召来一名宫女，“朕有事出去一下，你记得好好照看她。记住，一定要尽心尽力寸步不离地好好照看，若是她出了什么事——” 赫连绝的唇角微微扬起，漆黑的眸底却满是暴虐的杀意。 “你应该清楚，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吧？” 那名宫女慌忙跪下，面色惨白地急急答应：“是！奴婢定会好好照看娘娘，请陛下放心！” “哼，这便好。”赫连绝冷笑一声，看着那名宫女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的样子，总算大发慈悲地转了视线，最后又转头神色留恋地摸了摸言朝雨柔软的面颊，才起身出去了。 赫连绝去了一趟地牢，冷眼看着被关在最里间的那个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女人，唇边扯出一个恶意至极的笑。 “感觉如何？这里可是专门用来拷问敌国的探子或是通敌叛国的罪臣的，你可还是第一个被关在这里的宫妃呢，该感到荣幸才对。” 方琇莹听到声音之后，机械地抬起头来，见到他立时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嚎叫，连滚带爬地朝他挪了过去：“陛下！陛下！臣妾知道错了！求求您！放臣妾出去吧！这里，这里实在太可怕了！求求您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方琇莹只要一想起被押进来之时看到的那些血迹斑斑的刑具，以及时常能听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便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一个柔弱的宫妃，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嫡女，哪里见过这些？自然被吓得不轻。 赫连绝嫌恶地瞟了她一眼，眼见她披头散发的疯癫样子就更加厌恶了。他冷哼一声，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冷淡地看向她。 “这就吓破胆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朕可还没让人给你用刑呢。你说，”他沉了沉眸子，漆黑的眼底逐渐添上血腥之色，语气却越发轻柔，“朕让人砍了你的四肢，挖了你的眼睛，削了你的鼻子和耳朵，再除去你的嘴巴，做成人彘，可好？” “不——”方琇莹剧烈地摇着头，眼底满是恐惧。光是听一听，她都觉得受不了了，若是这些刑罚当真实施在她的身上—— “求求您！放过臣妾吧！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为难方潋滟了……” 赫连绝看着她吓到惊慌失措的样子，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抹满意。 “哼，朕也不是不能宽恕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朕一个问题，朕可以网开一面，如何？” “臣妾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尽管问就是！”方琇莹仿似看到了希望，眼睛骤然亮起，忙不迭应下。 赫连绝眼中异光闪过，而后轻笑着开口：“朕记得，方潋滟是你的庶妹？……” 得到了自己想要信息的赫连绝很是满意。他唇角微勾，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满脸希冀地望着自己的方琇莹，招了招手，唤来一人，而后淡淡开口：“给她一个痛快。” “是。”来人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应下。 方琇莹闻言，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喊：“陛下？您，您明明说过会对臣妾网开一面的！” “给你一个痛快，莫非还不算网开一面？”赫连绝微微扬眉，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上带着一抹似嘲非嘲的笑意，“这可是其他人求也求不来的待遇。” 撂下这句话，他便敛了脸上的笑，毫无留恋地走了出去。临出去前，他转头最后瞥了悲号着不断挣扎的方琇莹一眼，眸中无喜无悲，浑不在意。 方琇莹恰好与他这般的眼眸对上，剧烈挣扎的身体骤然一僵，浑身瞬间冰凉下来，如坠冰窖。 明明该是毫无情绪的视线，可是她分明从中看到了浓重的恶意与怨恨—— 就好似本该被锁在地狱深处，却得以突破桎梏来到人间寻仇的恶鬼，可怖而令人胆寒。 赫连绝面无表情地登上御辇，而后坐在里面，撩开帘子看着宫中华贵绮丽的风景 ，唇角微勾，眸底深处，却满是欲毁灭一切的暴虐。 真想全部毁掉啊…… 这个恶心的地方，这些恶心的人。 言朝雨在偌大的龙床上醒来，往窗外望去，已是傍晚时分了。 她刚想撑着虚弱的身子勉强坐起来，身旁忽凑过来一人，看着她的模样急急开口：“娘娘，您身上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够随便动作？还请您尽快躺好！” 言朝雨不由微怔，听闻来人话语中的焦急惶恐之意，便抿嘴依言重新趴了回去，侧头便见到旁边侍立的陌生宫女，不由有些诧异。 “你是……” 那宫女赶忙回答：“回娘娘，奴婢雁容，是陛下派来伺候娘娘的。” 言朝雨微微蹙眉，捂住嘴轻咳了几声，而后抬眸四处看了看，果然没见到赫连绝，便问雁容：“小绝……陛下去哪了？” 雁容微微低头，耳尖地留意到言朝雨未改口前对赫连绝的称呼，顿时有些心惊，对她的态度不由更加恭敬了：“陛下有事出去了，特意吩咐要奴婢好好伺候您。娘娘，您可有什么吩咐？” 言朝雨闻言不由呆了一呆，眼眸微微睁大：“他出去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抹不好的预感，“他去哪了？” 雁容听了，低垂的脑袋越发低了低，轻声开口：“回娘娘，奴婢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的。” 言朝雨看着她死死低着头的样子，眉头不禁蹙了蹙，若有所思开口：“你似乎很怕他？他……很可怕吗？” 雁容闻言，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娘娘说笑了，陛下威严不可侵犯，又岂是我等奴婢能够直视的？自然多了份畏惧，这与怕不怕，却是无关的。” 言朝雨却看着她止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眸光渐渐暗了下来，心中有了数。 看来，小绝他果真—— 言朝雨想起资料中所述，血流成河十里无人烟的场面，情不自禁抿紧了唇，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眼眸微微垂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何况小绝他…… “……宿主，你差不多也该意识到了吧，这个世界反派的危险性。”久未露面的系统忽然出现，一脸郑重地开口。 言朝雨微怔了一瞬，想起了什么，眼眸不受控制地微微暗了暗。 “口头上的约定，终究是无法彻底约束他的。”系统说着，微微叹了口气。赫连绝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杀伤力，而是他的不可控性。 比起会认真守约的叶柯，赫连绝对待约定的态度就比较轻慢了。在言朝雨在的时候，他的确会乖乖守约，然而当言朝雨一不在他面前，他凶残的本性马上就又露出来了。 “本系统可以告诉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又杀了不少人。” “他似乎对杀人这件事并不以为然，再这样下去，资料中所述的可怕场面终究会重演。” 言朝雨闻言，不禁想起了那血流成河的描述，顿时抿紧了唇，轻点了点头。 赫连绝虽才二十出头，看似年纪轻轻，却绝不容小觑。他登位近十年，手中掌握着一支对他绝对忠心铁血军队，手腕亦果断狠辣，该动手时定会毫不犹豫动手，更会斩草除根，不留一丝后患。 他的眼光独到，在朝政上常常有独特新颖的见解，一些难题经过他的手，定然很快便可迎刃而解。 正因如此，他虽然残暴，却也将整个国家治理地很好。底下大臣们虽对他的狠辣有所怨言，却一直未曾心生反意。 一是畏惧，二是没有足够的实力。 然而赫连绝常年做着暴君，一年又一年，无人敢去限制他，所有人都惧怕敬畏着他，他也渐渐走入了歧途。 他的手段越来越残暴，到了后来，他已不满足于只轻易了结人的性命，开始研究起来惨无人道的刑罚。 他开始连年征税，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都用来给自己享乐，不管百姓的哀声载道，只顾自己快活。 不满与愤怒越积越多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底下的大臣联合起来一道反了。 百姓不但不反对，甚至还拍手称快。 那时，赫连绝漠然看着前来逼宫的大臣们，冷笑着捏碎了虎符，下令让随之而来的那支军队从都城开始，血洗整个天下。 原来保卫自家的刀，在毫不犹豫对准自己的时候，才伤害最大。因为清楚哪里是软肋，哪里是死穴。 何况那支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在赫连绝奇诡卓绝的战术指挥下，抱着必死的决心血洗天下，使得天下的百姓死伤惨重，一个个拼着命飞蛾扑火般进行阻挡，通过人海战术，才堪堪消灭了所有的杀神，最后将孤家寡人的赫连绝毙于刀下。 然而在这般的残酷杀戮下，仍旧死了至少七成的人。 从都城开始，一直堪堪到边境附近，鲜血连绵数十里，被多日多月乃至多年的雨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才褪去了原本鲜艳的色泽。 可是有些痕迹，却一直留在那里，再也洗不清了。 日后整个国家一度颓废下去，都城周围数十年都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直到百年后才又渐渐繁荣起来。 “……所以啊，宿主，为了不让资料中惨烈的场面重演，反派就交给你来控制了。” 言朝雨沉默了一瞬，片刻后眸中划过一抹坚决。 系统说的没错，的确不能再任由小绝这般下去了。 正想着，门忽被推开，身长玉立身着明黄色衣袍的俊美青年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她侧头与雁容说话的样子眼眸不由亮了亮。 “你醒了？睡得可好？”赫连绝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满满的关切，“可还有哪里不适？” 言朝雨抿紧了唇，并没有回答他这些问题，反倒抬起眸子直直望向他，郑重开口：“小绝，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先别说这么多，”赫连绝却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皱紧了眉，“现在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要是因为思虑过多又染上了病可怎么办？” 言朝雨微怔了怔，望见他眼中的担忧，心中想与他好好谈谈的急切心情也不由淡了下去，抿唇朝他轻笑了笑。 “也对，那就以后再说吧。” “嗯。”赫连绝见她答应，唇角满意地勾起，眸中柔意更甚，“等会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喝药换药，这样你才能好得更快。” “好。”知道赫连绝是关心自己，言朝雨微微抿唇，而后很是乖顺地应下了。 夜间，因受伤而身体更加虚弱的言朝雨早已支撑不住重新睡过去了。赫连绝就躺在她不远处，支着下巴定定看着她侧着头闭眼熟睡的模样，眼眸深邃若无底之洞。 他终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面颊，唇角勾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呵，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就不要怪我不肯放手。” 言朝雨身上的伤不算轻，倒也不算特别重，但是因为她如今虚弱的身体，还是养了多日才算好了大半。 期间很大一部分的功劳是赫连绝不要钱一样源源不断给她送来的各种珍稀无价药材，让她枯木般即将腐朽的躯体又重新恢复了不少。 但是根坏了，短时间内就算补得再多，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言朝雨仍旧时不时会咳嗽，有时候还会觉得头昏脑涨，无意识间就会沉沉睡去。 对此，赫连绝虽然担忧，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给她送来更多的珍稀补药，想借此好好给她补补身体。 反正他作为皇帝，要什么没有。即便一时得不到，他也会为她想办法夺来。 只是言朝雨一直惦记着要跟赫连绝好好谈谈的事情，就是碍于身体虚弱，导致每次的谈话都是无疾而终。 好不容易有天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受了不少，赫连绝又在她身边呆着，她便又说起了这件事。 “小绝，我们好好谈谈吧。” 闻言，一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手中奏折的赫连绝不由一怔，抬头眯起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方才挑唇笑了起来。 “好啊。”他朝她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唇角微勾，笑着看向她，“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小绝，”言朝雨皱起眉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你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赫连绝托着下巴，望着她的眸光逐渐暗沉了下去，唇角的笑意却不变。 “对啊，怎么了？”他漫不经心开口，竟毫不在意地直接坦然承认了。 言朝雨沉默了一会，忽伸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抬眸认真地看向他：“以后，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杀人了？” 赫连绝看着她眯了一下眼睛，忽然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抬手挑起了她的下巴，故意凑了过去，与她气息相触，眼见她眼眸微微睁大，薄唇忽慢慢勾起，似笑非笑：“若是你能够保证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当然可以答应你。” “啪！”言朝雨一下打掉了他的手，皱紧眉看着他，清澈的眸中满是不赞同，“小绝，难道你忘了我是你姐姐吗？怎么能这么做呢！” “姐，姐姐？！”赫连绝脸上故作高深的笑瞬间崩塌了一半，而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开什么玩笑！你算我哪门子姐姐！” “怎么就不算了？”言朝雨有点生气，苍白的脸因情绪而染上了一抹砣红，“我不是比你大？而且之前的那几年，你不也默认我是你的亲人了吗？还是说，”言朝雨看着他，微微抿起嘴，眼中突然流露出了一抹难过，“只是我一厢情愿把你当成了亲人，你却不在意我？” “我，我也没有不在意你呀……”赫连绝看着她眼中的伤心之色，不知不觉就气弱下来，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要是不在乎你，我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那你为什么不承认我是你的姐姐？”言朝雨看着他，蹙起眉满是不解。 因为我想对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情，让你成为我的人嘛…… 赫连绝敛下眼中深沉的欲望，看着她清澈无垢的眼眸以及苍白到透明的脸颊，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不敢说出来刺激她。 还是等她身体好些了再说吧…… 反正，她也跑不了。 “好吧，”赫连绝皱着眉开口，语气里勉强嫌弃的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姐姐就姐姐好了。” 言朝雨看着他眨了眨眼，忍不住微微歪头，有些诧异。 她当然也能感觉到赫连绝对她的在意，可是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是他姐姐呢？明明已经是亲密的亲人了呀……真是奇怪。 脑海里潜藏着的系统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我说宿主，你是认真的吗？把反派当弟弟什么的……” 言朝雨虽然有点惊讶，倒也没被脑子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闻言只是认真回答：“当然了。你不是也说过，当弟弟攻略是可以的吗？何况我上个世界不是也成功了吗？这不就说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因为被消除了关于叶柯的记忆，言朝雨并不记得具体的攻略过程，只是知道她最后成功了。 系统听她这么说，突然想到了上个世界严重黑化的反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是啊，上个世界会成功那是因为……” 想到了什么，系统突然默默把话给咽了回去。 “嗯？”言朝雨有些奇怪，“因为什么？” “不，没什么。”系统状似若无其事开口，“没关系，宿主你做得很好，记得继续保持下去。” “哦，好。”言朝雨眨了眨眼睛，云里雾里地怔怔应下。 第十二章 晚间的时候，赫连绝抱着言朝雨出去用晚膳。 言朝雨已经习惯了，也就任由他抱着。 其实第一次被这样要求抱出去的时候，看着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她很是觉得羞耻地瞪大眼睛一口拒绝了。 对此，赫连绝只是挑眉看向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开口：“我这也是为了让你省点力气。万一你因为过于劳累而病倒了，你倒是无所谓，但是我说不定会因为生气而多砍几个脑袋——” 言朝雨听完之后很是默了默。她想了想自己如今虚弱到仿佛瓷娃娃般一碰就碎的身体，又想了想逞强起身之后会生病的概率，还是很没骨气地妥协了。 结果过了几天，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因为这个，赫连绝的心情一直都保持在最佳的状态。甚至几天前的用膳中途，有一个新来的小宫女笨手笨脚不小心打碎了碗筷，他也没让人将她拖出去杖毙，反倒大发慈悲直接饶恕了她。 当然，一直坐在旁边看着的言朝雨也是很大的一个原因。 用完膳后，赫连绝照例拿来了熬好的药，手里拿着勺子，兴致勃勃地非要喂她。 但是在喂药的这件事上，言朝雨并不打算妥协。无论经过几次，她都只是面无表情跟他对视，眼中的坚决清晰可见：“我自己来。” 开玩笑，要真被他用勺子喂着一口一口喝，她岂不是要被苦死？ 赫连绝定定跟她对视了一会，还是撇了撇嘴把药碗递给了她，而后看着她拿起药碗一饮而尽的样子，托着下巴怏怏开口：“切，真没劲。” 他还想尝试一下哄她的感觉呢……说不定她实在不想喝的时候，还会跟他撒娇什么的…… 可惜她总是一脸坚决地直接拒绝，不管他试几次都没用，啧。 言朝雨满头黑线，却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小孩子脾气上来了，顿时满心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他已然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在她面前有时候却比小孩子还要幼稚。 或许是因为曾经以孩童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过的缘故？ 言朝雨若有所思地想着。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言朝雨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思索着自己如今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再赖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事，差不多该回方潋滟的住所了。 方潋滟的位分很低，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而她的嫡姐方琇莹却被封为了嫔，赐住怡春宫。方潋滟就住在怡春宫的偏殿。 这会儿，她要回的就是怡春宫。 但是她要走，赫连绝当然不肯依了。他不依不饶地一把将她抱住，气哼哼地开口：“你真要走？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走了之后，我气不顺之下随便杀几个人解气？到时候你可管不着我！甚至你连知都不知道，那这些人，可真是白死了……” 言朝雨就扶着额，满脸头疼。 “小绝，你怎么这么幼稚……”她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赫连绝撇了撇嘴，脑袋窝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抱住她的手臂渐渐收紧，再次哼哼着威胁她：“我不管，反正你要是敢走，我就敢杀人。哼，究竟是走是留，你自己看着办吧！” 言朝雨皱了皱眉，心知赫连绝此时的语气虽像是在赌气，然她清楚，若是她真走了，他极有可能真的下手。 她无奈地叹气，摇摇头还是妥协了：“好好好，我留下来还不行吗？” 赫连绝的唇角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又在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上蹭了蹭，垂下的眸中却带着贪婪的渴望。 只他的眼眸虽深邃到几乎能够吞人，他的语气倒还是毫无异样的，依旧那么幼稚：“哼，这还差不多。” 赫连绝又留恋地在她脖颈间徘徊了一会，才松开了她，随后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至龙床所在。 他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才自己躺了上去。 跟赫连绝睡了好几天，加上从前在赫连绝回忆里的时候也是这样跟他一起睡的，这会跟他同床共枕，言朝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习惯性地接受了。 赫连绝笑着与她面对面，眼中有些满足：“我记得从前，你也是这般躺在我身边，我一转头，就能看到你。”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想起当初小小的赫连绝，神色情不自禁柔软了下来。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而后抿唇笑起来：“当初你小小的一团，打雷了还总喜欢往我怀里钻，可真是——” 她边说，白皙的手指微屈，刮了刮他的鼻梁，眸中有些调笑的意味。 赫连绝一把抓住她作怪的手，眼眸微闪了闪，忽然用力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拢到怀里紧紧抱住，而后笑眯眯开口：“也好，从前是你抱着我，现在该我抱着你了。怎么样，在我怀里躺着，舒不舒服？” 言朝雨只觉自己的脸颊贴在一个坚实紧致的胸膛上，脸不由热了热，下意识伸手推了推他，眉头微微蹙起：“你怎么……” “嗯？怎么了？”赫连绝挑挑眉，眼中异光一闪而逝，故意拿她的话去堵她，“我们不是姐弟嘛，搂搂抱抱有什么关系？” 言朝雨闻言不由微愣了愣，手上的挣扎不由弱了下来，怔怔开口：“也对。” “再说了，”赫连绝紧了紧抱住她的手，语气里掺杂上几分得意，言朝雨虽看不到，也能想象到他是如何的一脸骄傲，“朕身为九五之尊，素来尊贵无比，可只有你躺过这个怀抱，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言朝雨顿时默然下来，眸中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她唇角微扬，伸手摸了摸赫连绝的下巴，轻声哄他：“好啦，我感到荣幸还不行吗？快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上早朝吗？” “切，知道了。”赫连绝撇了撇嘴，想到了什么，在言朝雨看不见的地方，眼眸微微暗了暗，声音却依旧毫无异样，“那就一起睡吧。” 说完之后，他就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言朝雨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后也闭上了眼睛，打算入睡了。 但是第二天言朝雨起来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具体表现在雁容比起往常更加恭谦乃至于诚惶诚恐的举动，以及周围一个个死死低头连一下都不敢抬的宫人们。 赫连绝早就已经起床去上早朝了，但是言朝雨却直觉这是因他而起。 想着，言朝雨忽拉住了为她梳洗完毕之后便打算退下的雁容，询问她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闻言，雁容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突然就跪了下来，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回娘娘，并无异常。”她抿着嘴，强撑着这般回答。 言朝雨却看出她隐隐颤抖的身体，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 “究竟怎么了？” 雁容咬着嘴唇，使劲地摇着头不敢答话。 言朝雨见状便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她轻摇了摇头，忽然从梳妆台边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道：“算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出去看看。” 雁容霎时惶恐地站了起来，追逐着她的身影，惊慌失措地说道：“娘娘！您莫要去！会出事的！” 言朝雨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却没理会她的话，而后坚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出去之后，她四处望了望，思考了一会儿，就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在这里也待了好几天了，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因为身体的关系闷在房间里，但是赫连绝偶尔也会带她在附近转一转。当然，更多的时候是带她去书房，他会坐在案几边上处理奏折，她就在一边呆着或是看书或是写字，静静陪着他。 言朝雨估摸着这个时候赫连绝应该已经下朝了，那么应该就在书房呆着。所以她打算去那里看一看。 果不其然，她刚走到书房附近，就听到了一阵喧哗，还有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女子喊叫传来。 “啊——陛下！陛下！饶了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啊！呜呜呜——” 言朝雨的面色蓦然变了变。她下意识咬紧了唇，脚步变快，提着裙摆匆匆小跑着过去。 就在这时，后头的雁容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哭腔哀求地看着她：“娘娘！您莫要过去！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就连贵妃娘娘都一并被罚了，若是您过去了，或许您也会——” 言朝雨坚定地拂开她的手，转眸认真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去看看！” 雁容微微怔住，手上的动作全然停下，站在原地眼看着她匆忙跑了过去，唇瓣微微抿起。 陛下对这位娘娘，似乎很是不同呢。 会成功阻止吗？还是说……会一起搭进去呢？ 言朝雨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两名华服宫装女子被压在板凳上，接连杖打，口中不断发出惨叫。 赫连绝就站在不远处，眼眸微垂，冷冷淡淡地看向她们，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毫无波澜。 就好像眼前的在惨叫着的不是两个鲜活的生命，只是毫无生气的死物一样。 言朝雨的心骤然一紧，瞳孔微缩，突然想起刚来之时她被方琇莹狠虐的时候，他也是像这般站在不远处，毫无情绪地冷眼旁观。 不知为何，忽然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无法名状的恐惧。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似乎她从未真正接触到他的内心过。 那一直以来他展现在她面前的……都是他的伪装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闯入，赫连绝转头往这里看了过来。他毫无情绪的冷漠视线接触到她的下一秒，突然就多了些只有活人才有的温度。 “阿言？你怎么来了？”见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赫连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惊讶，而后忍不住皱起了眉，抬脚朝她走了过来，不容抗拒地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到处乱跑？” 言朝雨见着这样的他忍不住怔了怔，心中的恐惧褪去，这才多了些彻底接触到他的实感。她缓缓吁出口气，转头去看了看仍旧被杖打的两名女子，秀眉忍不住慢慢蹙起。 “小绝，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不再随便杀人了吗？” “嗯？”赫连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了那两个女子一眼，眼眸微微眯起，遮住了眼底的一抹嗜血暴虐，面上则状似无所谓地撇撇嘴，“我可没有要她们的命，只是稍微惩罚一下而已。毕竟她们说了些难听的话嘛，让我特别生气啊。”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言朝雨，眼中居然流露出了点点委屈，“要是从前的话，我可不会这么好脾气地饶了她们的命的。但是为了你，我却只是象征性地稍微罚了一下。我可是已经尽力克制了，你不许生气哦。” “虽说如此……”言朝雨转头又去看了看那两名女子，秀眉蹙得更紧，“那也罚得有些重了吧……” 她抿起嘴巴，扯了扯赫连绝的袖子，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请求，“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惹了你，但是就饶了她们吧？” 赫连绝定定与她对视一会，忽然无奈地叹气，眼眸微微柔和下来。 “好，听你的就是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明是因为她们用不堪入耳的话语侮辱她，他才会生气的嘛…… 啧，算了，不管怎么样，她高兴就好。 赫连绝的视线一转，落到那两名女子身上的时候又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放了她们吧。”他冷冷淡淡开口，语气里不带任何的情绪，“带下去，不要在这里碍了朕的眼。” 说完之后，他就懒得再看这两名女子，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言朝雨身上。 “嗯？你穿这么点就出来了？是想生病是吧？真想让我气得杀人？” “小绝！胡说什么呢！” “切，真是不听话。走了，进去再说，省的在外面吹风得病了。” “……好啦。” 看着之前还一脸暴虐的陛下此时却神色柔和地牵着那名少女的手慢慢走了进去，在外头守着的宫人们神色各异。 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两名女子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望着前面两人的背影，顿时一脸颓然。 “……姐姐，”其中一名女子沙哑着嗓音小心翼翼开口，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恐惧，“陛下对那个女人是真的不同。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了吧？” 另一名女子死死咬住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明明我是这宫中唯一的贵妃……难道他不是因为宠爱我，才给了我这样的殊荣的吗？可是为什么……” 第十三章 书房里，言朝雨看着赫连绝拿着自己的明黄色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想起了什么，忽然眨了眨眼睛，微微歪头，有些疑惑地问：“对了，我听雁容说，刚刚那两个女子之中有一个是贵妃？既然你会封她为贵妃，不是应该挺喜欢她的吗？怎么刚刚还那么不留情面？” 赫连绝正为她系着披风的带子，闻言就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挑了挑，语气里带了些漫不经心：“就只是心血来潮随便封了封而已。”说实话，这后宫里大半妃子的位分都是他随便乱封一气的，要真以为他给了高的位分就是因为宠爱她或者喜欢她，那可真不是自作多情这样一个简单的词能够概括得了的。 “哼，女人不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到此处，赫连绝的眸底划过一抹厌恶。 言朝雨听了顿时满头黑线：“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嘁。”赫连绝松开了系好的披风带子，转而一把将她搂紧怀里，闻言则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是她们自己争破了头皮非要进宫的，又不是我强迫的。既然这样，我做什么她们不都该乖乖认命吗？” 言朝雨习以为常被他抱住，闻言不由默然，而后弱弱反驳：“但也有一些是被迫进宫的呀……” “若当真心中不愿，只会自己乖乖待在一处不来碍我的眼，我当然不会去找她们的麻烦。但是那些来烦我的，不管是否是被迫进宫，都是些别有所图之人，我看着厌烦，当然也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赫连绝挑挑眉，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 言朝雨：“……”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被他这一番堪称厚颜无耻的话给说服了…… “你要是真讨厌女人，为什么还要默认让她们入宫呢？”言朝雨忍不住微微叹气，眼中有些无奈，“这样岂不是害了她们？” “哼。”赫连绝微微眯眼，唇角微勾，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与恶意，“我干嘛要管她们的死活？” 言朝雨不由微微怔住，抿起唇瓣，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了。 “当然了，”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将她更往怀里抱了抱，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蹭了蹭，语气里带着止不住的浓浓笑意，“你是不一样的。” 言朝雨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废话！我当然不一样了！我是你姐姐嘛！” “……啧。”赫连绝眼眸逐渐暗沉下来，看着她毫无自觉的样子，真想直接上♂了她再说，看她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真是迟钝死了……”赫连绝嘟囔着，小心控制着音量，没让她听到，“要不是看在你身体的份上……” 陛下突然宠爱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才人，不仅破例让她常住在自己的居所，日日宠幸她，而且还四处搜罗些珍稀药材为她补身体。 这样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甚至连前朝都多有耳闻。有些自以为得到赫连绝宠爱的妃子自然心生嫉妒，罗贵妃便是其中一个。 她是这后宫里唯一一个得到贵妃位分的女子，素来以为赫连绝对她是特别的，加上家世也是不凡，心气自然高得很。 乍一听闻赫连绝竟对一个女子格外特殊，她顿时心生妒意，找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献殷勤的吴妃，便大着胆子去了赫连绝的书房。 成功见到赫连绝之后，她一时被嫉妒与怒火冲昏了头脑，将言朝雨从头到尾都贬低了一遍，言辞激烈，内容不堪入耳，结果就把赫连绝给惹怒了。 本来嘛，赫连绝素来是不管后宫妃子你争我斗的，就算有妃子过来在他耳边给另一个妃子上耳药，他也只是随便听听而已，兴致来了插手管一管，兴致减退便只当听个热闹。 但是言朝雨不一样。 她那么干净，真正就如清晨纯澈无暇的细雨，就算他心中的欲望再怎么膨胀，也不敢轻易出手，就是害怕让她染上了污垢。 是以，他又怎么能容忍，这些恶心的女人把她跟她们相提并论？他怎么能忍受，她被她们这般侮辱贬低？ 赫连绝心里清楚，若不是言朝雨过来阻止了他，他是会让人一直打下去，直到看着那两个女人咽气的。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股嗜血的欲望在腾升蔓延，毁灭一切的念头时而不时便在他脑海里打转。 若是这般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失控的。好在她出现了，唯有在她面前，那股嗜血的欲望才得到了抑制。 然而却又有另一股深沉的欲望渐渐萌发出来，慢慢与那股嗜血的欲望交缠在一起，正由于得不到应有的满足而在发酵酝酿，一旦失控爆发，将会牵引到那股嗜血之情，或许会导致全然的毁灭。 罗贵妃脸色苍白地被宫人搀扶回了自己住所之后，仍旧有些不甘心。 她紧咬唇瓣，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眸中是几欲疯狂的执着。 “可恶！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陛下的视线重新回到我的身上？” 与她同行的吴妃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她，弱弱开口：“姐姐，其实，我底下的人查到了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 罗贵妃的视线倏地落到她的身上，一把拽过她的手，死死掐住：“什么事情！” 吴妃被弄痛了，不由痛呼一声，然瞧见罗贵妃疯狂的模样，却不敢直言让她放开，只好讷讷如实回答：“那个女人是方侯府上的庶女，好像是叫什么方潋滟的。前不久，有一个男人找到了我底下的人，说他是这个女人的表哥，好像跟她两情相悦，却被她的家族拆散了……” 罗贵妃的眼眸骤然亮起，激动地唰一下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表哥！没错，就是这个！只要让陛下知道这个贱人与别的男人私通……哼！”说着，她死死拽住吴妃的手，复又激动地开口，“你，想办法让他们见面！到时候，本宫要让陛下直接撞见那场面！” “可，可是姐姐，”吴妃咬着嘴巴，结结巴巴开口，“这宫中守卫森严，我们是没办法让一个男人进来的，更别说同那个女人会面了……” 闻言，罗贵妃不由冷静了下来。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忽然冷冷一哼，唇角挑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你就去联系那个男人，最好能拿到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拿给那个女人看。到时候，我们再去向陛下偷偷告密……” 打那个贱人一个措手不及！ 言朝雨还不知道有针对她的阴谋正在秘密进行，她只是过着与往常般一成不变的生活，时不时看着赫连绝耍耍赖，无奈一会之后，再去哄哄他，哄完之后，再跟他待一段时间，然后一天差不多就过去了。 这样的生活虽说有些单调，倒是说不出的悠闲惬意。 所以当罗贵妃的人来找她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给她的时候，言朝雨是惊讶的，隐隐还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彼时，赫连绝去上朝了，言朝雨难得精神好早起一天，便依着雁容的建议在周围散散步通通风。 她并没有走远，也就在附近走了走。罗贵妃的侍女就是在那个时候找上她的。雁容原本想拦，不过被她给阻止了。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看着眼前的陌生宫女，言朝雨有些迟疑地开口。 宫女低着头，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期期艾艾道：“回娘娘，贵妃娘娘让奴婢把这个东西给您，说是您见了这个东西，就会明白了。” 言朝雨顿时愣了一下，视线下移，落到她手中的东西上，眼眸瞬间睁大，满脸震惊。 “这，这是……” 言朝雨拿着手中的东西，恍恍惚惚地回去了。雁容跟在她身后，眼中满是担忧，欲言又止，到底没敢多说什么。 “系统，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回去，言朝雨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径直问着系统。 “啊？”系统莫名被叫了出来，还有些迷茫。 言朝雨举起手中的东西，放到跟前，让其印入到自己清澈的眸底。 那是一枚蓝色的护身符，上面绣了银色的云状纹路，很是精致。 “就是这个……”言朝雨眨也不眨地盯着护身符看，神色恍惚地喃喃开口，“这个是我专门去为朝云求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她无神的眼眸蓦然瞪大，染上吃惊而又期待的神采。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系统却毫不犹豫泼了她一头冷水，严词否决了她的猜想，“如果有其他异世界的人闯入，本系统不可能察觉不到的！所以说，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大概只是恰好跟你给弟弟求的那个一样吧，不要想多了。” “是这样吗……”言朝雨依旧紧盯着那个护身符，怔怔开口。 许久之后，她却还是抿起唇瓣，紧握住护身符，蓦然起身坚定道：“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 “哈？”系统惊讶地张大嘴巴，而后慌忙出言阻止，“宿主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呀啊喂！万一让反派黑化了什么的……” “哎？”言朝雨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我只是去问一问关于弟弟的事情而已，到时候解释一下就好了吧，小绝为什么要黑化？” “这，这个……”系统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见它说不出什么，言朝雨也就摇了摇头，不再犹豫，径直走了出去。 因为不认识路，言朝雨还特地叫上了雁容帮忙带路。 罗贵妃见言朝雨果然上门了，眸中不由划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得意，面上倒仍还带着亲切的笑意。 “方才人怎么来了？”她笑得温和，语气里还带着感激，“说起来，之前承蒙方才人相救，要不然，我的性命怕是堪忧啊！”说到这里，她似乎仍心有余悸，眸中带了点惧意。 言朝雨并不清楚罗贵妃是因为辱骂她才惹怒了赫连绝，更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怨恨，闻言只当她真的心生感激，不由赧然道：“举手之劳罢了。” “说来，我倒想请教你一件事，”她将那个护身符拿了出来，递给罗贵妃看，“这个是你让人给我的吧？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啊。”罗贵妃敛下眸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与怨恨，捂着嘴轻咳一声，脸上带了点歉然，“实不相瞒，前不久，我底下的人意外接触了一个人，听他说他是你的表哥，与你两情相悦，却因你家执意将你送入宫中而不得不与你离散。当时，他苦苦哀求，要我的人帮忙将这个护身符带进来。我念在他也算是个有情人，你又刚好救了我，我便答应了。” 表哥……吗？言朝雨怔怔地看了看手中的护身符，抿紧了唇瓣。 虽然似乎是不认识的人，但如果朝云跟她的情况一样，也附在某个人身上了呢？ 罗贵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迟疑着道：“我这么做，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言朝雨连忙朝她摆了摆手，犹豫了会，还是问她，“我能不能……跟这个人见一面？” 鱼儿上钩了！ 罗贵妃眼中诡异的光一闪而过，面上却一副为难的样子：“这……” 言朝雨认真地看着她，眸中满是请求：“拜托你了！” 罗贵妃轻叹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难色更深：“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宫中守卫森严，我实在是无法将一个大男人带进来。” “不过，虽说我无法带人进来，却能帮你送信。若是你有什么想对那人说的，不如便写在信上如何？” 写信？言朝雨原本低落下去的眼眸骤然亮了亮，而后郑重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你了。” 送言朝雨离去之后，罗贵妃拿着手中的信，漫不经心地轻甩了两下，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满是怨毒。 接下来，就轮到她上场了！ 赫连绝眯着眼睛，修长的白皙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已然展开的白色信纸，神色莫测，难以分辨。 他的视线在最后的落款上停留了很久很久，毫无预兆地，忽然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 罗贵妃站在下方，听着赫连绝莫名的笑声，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陛、陛下？”她咬着嘴唇，试探般小心翼翼呼唤着。 赫连绝挪开了胶着在信纸上的目光，转而投放在罗贵妃的身上，本就漆黑的眼眸愈发深沉诡秘。 “你刚才说，她手里还有与那个人的定情信物？” “是。”罗贵妃微微低头，轻声应答，心底的恐惧却越发多了起来。她原本以为在他面前她会更从容些，可事实却是，前日他对她毫不留情的责打还是给她落下了难以消去的阴影，惹得如今仅仅只是听到他不明意味的低笑，浑身便开始无法抑制地战栗起来。 “是么……”赫连绝轻勾了勾嘴角，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全然没有罗贵妃想象中的那样勃然大怒。 可是不知怎么的，这样的赫连绝却令她越发胆寒起来。 就好像在暗处，有某种嗜血的野兽，于深渊之中睁开了泛红的凶残兽瞳，正潜伏着等待时机，打算择人而噬。 罗贵妃摸不清赫连绝的想法，却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方才人着实太过分了，竟敢瞒着您与其他男人私通，依臣妾来看，该重重惩治才对！” “哦？”赫连绝挑了挑眉，忽抬眸玩味地看向她，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语气轻柔，却越发令人不寒而栗，“那么为她制造条件让她有机会跟别的男人私会的你……又该怎么惩治呢？” 罗贵妃的瞳孔骤然缩紧，头皮因心底渐渐扩散的惧意而开始发麻。 “陛、陛下……臣妾、臣妾也只是为了您着想才……”望着赫连绝莫测的眼眸，罗贵妃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妙，慌忙顶着心头的恐惧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 “呵，不必再多说了。”赫连绝毫无留恋地收回了投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语气中所有的情绪完全消失，就如同前日处罚她那般轻描淡写、无波无澜的嗓音，“若不是那日她突然闯入，你早就是一具死尸了。本以为你逃过一劫，该夹紧尾巴过日子，没想到居然还在做些愚蠢的事情。” “哼，也罢。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跑来送死，那朕便依了你。” “来人，把这个女人带下去，乱棍打死。” 有几个侍卫依言默默进来，径直拽住了罗贵妃，不顾她的挣扎，粗暴地拖着她往外走。 “陛下！陛下您不能这么做！陛下！求求您饶了臣妾吧！陛下——” 赫连绝置若罔闻，垂眸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纸，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脸上似讥似讽，似嘲似弄，眼底深处，却渐渐染上了嗜血之色。 有某一种可怕的东西，在暗处悄悄萌芽，得了阴郁之物的浇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转瞬间便成为了参天大树。 第十四章 罗贵妃私底下的小动作当然瞒不过赫连绝。这皇宫到底是由他掌控着的，哪怕只是些微小事，也瞒不过他的耳目，何况有关言朝雨的事情，他一向都留心关注着。罗贵妃的计划之所以能够成功，也不过是恰好最近赫连绝比较忙碌，又懒得去理会她这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罢了。 赫连绝本以为罗贵妃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得知她的目的与用心的时候，也不过嗤之以鼻。 ——言朝雨根本不是方潋滟，那个什么表哥，就算跟她联系上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他却绝没有想到，言朝雨居然真的跟那个男人有关系！ 她不仅收下了那个护身符，还给那个男人写了信！ 更让赫连绝气急败坏的是，那份信上写信人的署名居然是朝雨！朝雨……那是她的本名，她竟会写在信上！ 也就是说，那人确实是她的熟人！ 阿云……呵，叫得那么亲密，是她的老情人么？ 妒火中烧的赫连绝并不打算掩藏他让人处置罗贵妃的消息，很快，言朝雨就得知了这件事。 ——罗贵妃的跟班吴妃求到她面前来了。 言朝雨震惊之余，很快就皱紧眉头跑去书房找了赫连绝。 “小绝，你为什么忽然要处置罗贵妃？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随便杀人了吗？” 赫连绝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着面前质问他的少女，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漆黑一片。 “……来了么？”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直直盯着她看。 处置罗贵妃，既是为了排遣他心中几欲毁灭一切的嗜血暴虐之情，也是为了引她自己送上门。 言朝雨看着他低笑的样子不由一愣，眉头忍不住越蹙越紧。 “小绝？” 她总觉得，现在的赫连绝有些不对劲。但是到底不对劲在哪里，她又有些说不上来。 赫连绝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迫使她重心不稳往前一个踉跄，径直跌入他的怀里。他就顺势将她抱住，空出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深不可测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 言朝雨瞪大眼睛看着他，对一切的发展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赫连绝见她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原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顿时烧得更加炽热了。 他突地冷笑一声，扣住她的下巴径直吻了上去。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言朝雨的眼眸倏地瞪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唔！”她使劲地推着他，想要他放开自己，可得到她激烈抗拒的赫连绝心中怒意却更甚，立时吻得更加用力了。 他扣住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略带粗暴地撬开了她紧闭的唇齿，火热的舌立时如入无人之境，侵略着她的每一片领地。 他扫过她的牙关，舔舐她的牙床，最后甚至过分地强迫她的小舌与自己一同共舞沉沦。 等到言朝雨苍白的脸前所未有的通红，甚至窒息到喘不过气来，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对她唇舌的侵占。 好不容易得到解放，言朝雨本是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一下被脖子上传来的麻痒弄得再次浑身绷直，脸颊也再次红了起来。 “小，小绝！” 赫连绝的头埋在她雪白的脖颈间，舌头不安分地舔着，在那白皙的领地上烙下一个个独属于他的烙印。 “嗯？”他漫不经心地用鼻音应了一声，动作却一刻不停。 “你干什么……你是疯了吗！”言朝雨使劲掰扯着他埋在自己脖颈间的脑袋，却怎么也掰不开，反倒还被他弄得脸颊绯红浑身战栗。 “唔！别……别舔了……” “哼，这样就有感觉了吗？意外的敏感呢……”赫连绝的唇瓣微微离开她的肌肤一点距离，转而慢慢勾起。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让你更加舒服一点吧……你说好不好，阿言？”他轻笑着抬头望向她，故意用暧昧的语气来撩拨，最后一句的询问更是将本就磁性的声音降了两个度，显得更加慵懒诱惑。 “你是真的疯了吗！”言朝雨脸微红了红，而后咬住唇瞪向他，面色铁青，清澈的眸中满是怒意，“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嗤，这样就算是胡闹了吗？”赫连绝微微挑眉，看向她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我真正胡闹的事情可还没做出来呢。” “你！”言朝雨看着他脸上饶有趣味的笑，眉头使劲蹙了起来。 赫连绝‘呵’地轻笑一声，一只手重新将她扣住，另一只手则不安分地往下移，扯开了她的衣襟，望着她胸前露出的大片风光，眉头不由再次挑了挑，眼中满是赞叹与迷恋：“很美呢。” ‘唰’的一下，言朝雨的脸彻底红了下来。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眸中是再也掩饰不在的怒火。 “赫连绝！”因为气愤，她甚至直接叫了他的全名。 赫连绝却全不在意，一边将不停挣扎的她死死禁锢住，一边慢条斯理低下头，埋首在她的胸前干起了‘活’。 “唔！”言朝雨瞪大的眼睛瞬间眯起，因为某种感觉而不得不咬紧了唇瓣，避免泄露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 赫连绝笑着伸出舌尖慢慢舔着，神情享受，像是在品尝着某道美味佳肴。 “真甜呢……”他忽然微微抬头，这样赞叹着，“不愧是阿言的味道啊。” 言朝雨被他这样不要脸的言论给气到了。她绯红着脸颊，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却全然无济于事。 赫连绝只是不在意地轻笑一声，而后微微低头，打算再次埋首到那片美妙圣地。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试探的轻呼：“……陛下？” 赫连绝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门的方向，眉头微挑：“嗯？” 得到了回应，门外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而后继续开口：“陛下，您要的人已经带到了，是否要传唤？” “哦？这么快就到了啊。”赫连绝感叹了一声，而后伸手为言朝雨理好了衣物，将那一片星星点点全部挡得严严实实，才对上了她诧异的眼眸，轻笑着开口，“我让阿言见个人吧？” 言朝雨愣了一下，心中的疑惑促使她顾不上继续生气，转而怔然地发问：“什么人？” 正问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两个侍卫动作粗暴地推搡了进来。 那个男人被强制压着跪在地上，一个侍卫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露出了那一张脸。 言朝雨恰好对上了男人的眼睛，顿时将男人的样貌看得清清楚楚，眼眸瞬间睁大，满脸震惊。 赫连绝见到她脸上的惊讶，不由眯了眯眼，眸光越发深邃难辨：“呵，阿言果然是认识他的。他是谁呢？” 认识倒是认识，但并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认识…… 她以为会是朝云，然而眼前的这张脸，分明就是从前的学长！ 可是，学长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他怎么会有她送给朝云的附身符？难道是朝云给他的？ 满腹的疑问充斥在言朝雨的脑海间，一时之间，她顾不上回答赫连绝的问题，反倒眨也不眨看向底下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问他：“学长？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朝云他……” 被忽视的赫连绝顿时阴沉着脸，抬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再发不出声音。 底下的男人闻声抬头，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一亮，激动地张嘴唤她：“潋滟！”而后发现她被赫连绝钳制的样子，顿时对着赫连绝怒吼：“你这个狗皇帝！快放开潋滟……啊！”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后面的两个侍卫用力压着，脑袋按在地上，再也无法开口。 言朝雨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顿时一愣，连被赫连绝钳制住的事情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怔怔地看着他出神，眼底慢慢浮现出了一抹失望之意。 果然……只是巧合吗？ 被怒火冲昏头脑的赫连绝却没发现她眼底的失望，只是见她看着男人出神的模样，立时更加怒不可遏。 他冷笑起来，语调里多了抹凶残：“呵，你看他倒是挺起劲，就这么喜欢他的脸吗？那朕命人剥了他的皮，等他成了个没皮的血人，你大概就不会喜欢他了吧？” 言朝雨听到他这么残暴的话，眼眸瞬间睁大，震惊地看向他。 赫连绝看也不看她，只是扭头看向门外，唇角微微勾起：“来人，把刑具拿上来，对了，顺便再拿个屏风过来。” “是。”门外传来一声应和。 言朝雨掰扯着他钳制她的手，等到他松手之后，才喘了口气，焦急道：“小绝！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你别太过分了！” “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说了么，剥了他的皮啊。”赫连绝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里带上一抹漫不经心，“呵，放心好了，我知道你会害怕，到时候会竖个屏风在你面前的。” “……这样子的话，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宫人的行动很迅速，不一会，言朝雨的眼前就多了一面屏风，而屏风另一面的惨叫开始不间断地响起。 “啊——啊！” 言朝雨揪着赫连绝的衣襟，听着屏风那头的惨叫，脑子里立时浮现出了一片惨况，顿时急得不行，脸颊都开始微微泛白。 “小绝……”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赫连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忽然一把扫落了面前案几上的所有东西，而后一把抱起她，将她整个人压在上面。 言朝雨被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震惊地看着压在身上的赫连绝，顿感危机丛生。 “你干什么！” 赫连绝没有回答她，只是眯着眼睛，伸手掐住了她的脸颊，低头直直望进了她的眼里，瞧见她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自己——完完全全都是他，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 “哼，果然呢，还是不爽你一直关注别的男人。” “为了将你的注意力转到我的身上，不如让我们继续之前的事情吧？” 什，什么！ 言朝雨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样羞耻的事情，苍白的脸颊唰的一下立时变红，但很快却又重新变得苍白起来。 “小绝！你不要太过分！”言朝雨使劲瞪着赫连绝，音量微微提高，似乎想以此来掩饰她心中的慌乱。 “哼。”赫连绝却瞧出了她的外强中干，唇角划开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那还真是可惜，我就是喜欢对你过分。” 他抬起修长白皙的手，不顾她的挣扎扯开了她的衣领，然后又解开了她的腰带，将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慢慢剥落。 屏风那头的惨叫还在持续着，她却被压在这里，逐渐露出了白皙的躯体。 言朝雨闭了闭眼，心头冰冷一片。虽说如此，身体却因为羞耻而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赫连绝感受到了，情不自禁挑起了唇，眼中尽是玩味：“嗯？怎么，阿言兴奋起来了么？啊，对了，是不是想到屏风那里有认识的人正受着刑，而你却在这里承受欢愉，就觉得兴奋地不得了？” 言朝雨被他这样无耻的话给气得半死。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良心上的不安吗！”她气愤地质问着他，恨恨抬头，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却骤然对上他无波无澜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 言朝雨所有的话语都戛然而止，只是看着他冷漠到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眸，开始浑身发冷，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一样，用满是陌生的眼神注视着他。 “怎么了？”赫连绝将她眼底的恐惧看得清清楚楚，唇角不由微勾，眸色更深了几许，“害怕了吗？也对呢，其实你也并不是真正地了解我。”他缓缓勾起一抹笑，凑到她的耳边，暧昧地低声耳语，然话中的内容却让她骤然颤栗起来。 “毕竟我的记忆，可并不是那么好窥探的呢。” 一瞬间，言朝雨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冻住，如坠冰窖。 第十五章 赫连绝却仿似没发觉言朝雨的异样般，轻笑着再度开口：“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再怎么说，也是我的记忆，而且你挑得那么好，一选就选中了我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回忆，让我想不发现也难呢。” “也就是说……”言朝雨瞳孔急剧紧缩，怔怔地看向他，喉咙干涩到了极点，“你……早就知道了？” “呵，差不多吧。”赫连绝勾了勾唇角，眼眸深邃，“毕竟一夕之间记忆里就多了一个人，想要察觉不到才奇怪吧？” 而且那时在地牢里，他早就详细地问了方琇莹她所看到的一切经过。因为记忆被篡改的关系，他的确有些混乱，即便察觉到了异常，也还是无法分辨真假。但是方琇莹所处的角度是旁观者，去询问她，对一切就再清楚不过了。 在方琇莹看来，他态度的转变是那么突兀，上一秒分明还是冷眼旁观，下一秒却立时勃然大怒，快得到了让她措手不及难以置信的地步。 赫连绝自己也有所感，是以在她话一出口之时，就彻底明确了他心中这个看似荒唐的猜测。 “也只有你会这么傻，以为那样明显的伎俩能够瞒得过我。呵，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愚蠢好呢。” “那，那你为什么……”言朝雨呆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还要留我下来……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无可否认，赫连绝对她真的很好很好。尤其如今言朝雨知道，他早就清楚那几年所谓的陪伴不过只是一场欺骗，却还是那么宠她，几乎将她宠到了天上。 “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闻言，赫连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带讽刺，“你看，我本该处理了你这个欺骗了我的人的……啊，也不该说是人吧，会使用那样的妖术，说不定你是什么妖怪之类的东西呢……” “但是，我却没有那么做。我对你那么好，什么东西都给你送来，什么事情都听你的。你身体不好，我就派人到处搜罗珍稀药材；你心情不好，我就让人找些奇珍异宝来逗你开心；你不喜欢我随便杀人，我就听你的，甚至即便那些人真的惹怒了我，但你求情的时候，我还是放了他们一马。” “你看，我对你那么那么好，可是为什么，你却还是要抛弃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赫连绝望着她的莫测眼中，罕见地闪过一抹痛苦与悲伤。 言朝雨怔怔地看着，满腔的怒火渐渐淡了下来。这一刻，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此时身处的现状与屏风外的那个可怜男人，满心满眼都是赫连绝。 “对不起。”言朝雨的眼眸微微黯淡下来，而后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看着他，想要好好解释一下，“其实我……” “别说了，”赫连绝面无表情打断她，“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眼眸微微暗了暗，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眼见她骤然呆滞的模样，唇边划开一个病态的危险弧度，“我已经……” 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瓣，眼眸彻底黑了下来，就像是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暗夜，黑到让人毛骨悚然。 “……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状态了。” 某个闸门一旦被开启，就再也无法关上了。 …… “系统！怎么办！”言朝雨咬着唇，尽量忽视在她身上肆意作乱的男人，在脑海里召唤着系统。 “……哎？怎么了宿主？” “小绝他知道那段记忆是虚假的了！而且，他似乎误会了我……现在，他正在做一些过分的事情，怎么样才能让他停下来？” “……哦，是这样啊。”已经经历过一次暴露身份事件的系统并没有言朝雨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倒十分沉着冷静地回答。 这让一开始还怀疑系统是否靠谱这个问题的言朝雨稍稍安下心来。 “怎么办？” “嗯，这个嘛。”已经是老司机的系统表示这就是个小case，“宿主你只要亲亲他摸摸他抱抱他，再说些甜言蜜语，差不多就能够把他安抚下来了。” 言朝雨愣了愣，而后抿嘴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样啊，我明白了。” 她低头看了看赫连绝，深吸一口气，而后脸上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轻柔微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绝，乖，停下来好不好？” 赫连绝的动作微微一顿。 言朝雨立时眼睛亮了亮，以为系统支的招真的奏效了。 没想到赫连绝突然抬头看向她，本就黑的眼眸更加深邃可怖了。 “哦？到了现在，还敢用这样对待弟弟的态度对待我吗……”他挑唇，低低地笑了起来，“看样子，还是我不够‘努力’啊……哼，本来还顾虑到你的身体想要慢慢来的，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必要了呢……” 下一瞬，他不再忍耐，下身一挺，便进入了某个桃源秘乡。 “啊！”言朝雨疼得冷汗涔涔，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起了反效果。 “系统！你这个大骗子！！！”言朝雨的内心已经被愤怒充满了。 系统默默躲在某个角落，闻言就满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宿主啊宿主，本系统的招数确实挺好用的啊……只不过你用错方向了而已嘛！ 赫连绝压着她，眼见她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渐渐迷蒙了双眼，双颊通红，眸光不由微微暗了暗，而后一口咬在她的嘴上。 唇齿相触间，言朝雨依稀听到了他一点点微弱的声音。 “……不要怪我，这都是你自找的。” “……所以啊，为什么，不要我呢？” 赫连绝边低声说着，边加快了动作，然而本该显现嗜血的眼眸，此时却充斥满了悲伤与绝望。 言朝雨微微睁大了眼睛，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抓住，下一瞬，便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晕了过去。 …… 言朝雨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陷在了一片沉沉的黑暗里，耳侧有什么人在说话。 “……为什么……就连你……也不要我了？” 有什么人在紧紧抱住她，用力之大，勒得她生疼。 言朝雨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下一刻，却发现身下有些异样的触感，好像……在被什么东西侵犯着…… “明明答应过我，不会嫌弃我，不会离开我，会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的……” “为什么……要骗我？” 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被这样过分地对待，明明应该感到愤怒和仇恨的，可是言朝雨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怨恨，有的只有来自心底的悲伤，还有强烈的愧疚与自责。 对不起…… 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旁边有人静静地坐着，见状，伸手拂去了她面颊上的泪珠。 “阿言……” 言朝雨这次的身体确实很弱，再加上情绪波动太大——对屏风有人的羞耻以及对赫连绝过分行为的愤怒，她甚至没能坚持到赫连绝一次结束的时候，就因为过度的疲劳而晕了过去。 在她晕过去后，赫连绝并没有继续，只是沉默着为她穿好了衣物，又给她披上了披风，就将她抱了起来，往寝殿走去。 他亲自为她清理好了之后，就拉着她的手，一直在她旁边守着她。 言朝雨醒来之时，完全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坐在边上的赫连绝。 赫连绝见她睁开了眼，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醒了？” 言朝雨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慢慢坐了起来，视线紧紧盯着他。 “怎么了，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赫连绝眯了一下眼睛，忽然倾身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脸凑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恨我吗？”他轻轻地在她耳边低语。 言朝雨一下打掉了他的手，而后将头微微往后躲了躲，离他远了一点。 见她一言不发躲避的模样，赫连绝的眸色骤然一沉，不由分说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冷笑起来：“这么不乖，是还想被我惩罚吗？” 言朝雨的眼眸微微暗了暗，本就苍白的脸颊似乎更白了。她抿了抿嘴，眼睫微微往下垂了垂。 “……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失望和难过吧。”她轻声开口，声音很淡很微弱，却还是被赫连绝捕捉进了耳朵里。 赫连绝微微一呆，眸中疯狂渐渐褪去，捏紧她下巴的手也下意识松了开来。此时的他，比起凶恶残虐无法控制的野兽，倒更像是在主人面前乖乖收起了锋利爪牙的大型犬，将所有的攻击性一一收敛。 ——或许，某只野兽确实被放出，然而在主人面前，失去疯性的野兽就是再凶猛，也只能乖乖地俯首。 下巴得到了解放，言朝雨就微微别过头，不再去看他，而后再次淡淡开口：“应该是我比较委屈才对吧？对你来说，那不过只是记忆修改的短短一瞬，但是对我来说，却是跟你切切实实相处了好几年……” “好，好几年？”赫连绝微微睁大了眼睛，素来带着暴虐的眸子里却染上了纯粹的惊讶与迷茫。 言朝雨转头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而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得有些沙哑：“不然你以为呢？想要得到什么，当然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啊。然而，除了擅自修改你的记忆之外，我从来没骗过你，对你一直都是坦诚相待的。我也确实是你当成了重要的亲人。但是这样的真心，换来的就是你的怀疑和不信任吗？” 赫连绝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看着她苍白到不正常的脸颊，下意识挪开了视线，尽量掩饰眼中一闪而逝的无措，而后微抬起下巴，强撑着继续用强硬的口吻开口：“哼，那又怎样……” 言朝雨没理会他，只是依旧低下头说着：“我跟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看到罗贵妃帮忙让人带来的似曾相识的护身符，误以为他是我弟弟而已。我确实想见见他，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我弟弟……” “说不定我弟弟也是跟我同样的情况……后来我发现，一切都不过只是巧合。” “但是你，却不肯听我的解释。” “为什么？” 言朝雨微微抬起头，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清澈的眸底也没了面对他时会不由自主产生的淡淡笑意。 有的，只是一片空白罢了。 与这样的眼眸对视，赫连绝终于开始慌了。哪怕只是他自认为虚假的记忆也好，在与他相处的时候，言朝雨一直都是带着笑意的，她注视着他的眼瞳中一直满带温和。 然而如今，她素来带着浅淡温和的眼眸中却只剩下了只有面对陌生人之时才有的冷淡。 “赫连绝，我对你很失望。”言朝雨不再叫他的昵称，反倒直呼他的名字，这让赫连绝情不自禁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朝她瞥了一眼，却又害怕与她淡漠的眼神对视，赶忙又将视线移了开去。 言朝雨不管他的动作，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眸，一字一顿地说着，浅淡的语气中却带着难掩的悲伤：“你之所以能这样伤害我，也不过只是仗着我在乎你，不会对你设防而已。” 因为在乎，才会软弱；因为喜爱，才会可欺。 “但是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我对你来说，是一个欺骗你的骗子？还是一样可以让你去炫耀的战利品？又或者，只是其中一个让你深恶痛绝的女人？” “不是的，阿言，不是的，你对我来说，甚至比我的命还重要。我，我只是……”赫连绝撑不住了，他慌慌张张地将视线转了回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几乎语无伦次。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在嫉妒而已。”赫连绝微顿了顿，因坦白自己肮脏的内心而产生的难堪使他的声音愈发地轻了，到后来几乎是在喃喃自语，眼中的痛楚与妒意却不再掩饰，清清楚楚展现在言朝雨面前，“只要一想到你只是把我当作了弟弟，却可以对别的男人露出爱恋的神情，可以让别的男人触碰你的身体，我就已经嫉妒地快要发疯了。” “那个时候，我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想着，与其让你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倒不如先把你占有好了……这样的话，就算你会恨我，我也是确实得到你了。” “……所以你就，做出了这种事情来吗？”言朝雨轻轻地说着，忽然抬眸直直看向他。 出乎赫连绝的意料，她的眸中没有丝毫的恨意，与之相反，满满的都是悲伤。 然而就是这样的悲伤，却比起恨意来要更让赫连绝觉得心痛。 他的心像是被一根根细小尖利的针一下一下不停地扎着一样，泛着细细密密的无法忍受的疼。 他不敢再多看，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捂住了她看向自己的眼睛，而后垂下眼帘，声音亦带上了丝丝沙哑：“不要这样看着我……” 言朝雨任由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受丝毫影响般继续轻声开口：“你不是知道我占据了这具身体吗？那你也该清楚，只要我想走，随时都能够离开吧？” 代价只不过是……一次任务的失败罢了，后续她可以继续接下一个任务进行弥补。 赫连绝的身体再次颤抖了下，忽然用空着的一只手一把拉过她，径自将她拥进怀里，死死搂住。 “……你不许走！”他的语气强硬无比，声音里却带着无法克制的丝丝颤抖。 他在害怕。 第十六章 “朕不允许你走！”赫连绝再次强调了一遍，甚至改了自称，虽然显得更加强硬，可是声音里的颤抖却越发明显了。 言朝雨叹息一声，就着被捂住眼睛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的状态，摸索着摸上了他的头顶，轻轻抚摸了几下，而后才轻声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你应该还记得你是什么态度吧？冷眼旁观我被人虐待。如果不是我擅自修改了你的记忆，你根本不会救我，那么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死在那里了。” “原本在那时，我就可以走的。可是我仍然执意留下来了，甚至卑劣地修改了你的记忆。这固然是因为我不愿意轻易放弃的性格，可也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在跟你对视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了你眼底的绝望。” “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在自作多情又或者是在痴人说梦吧，但是我当时的确是这么觉得的——你在跟我说，救救我。” 在言朝雨说这些话的时候，赫连绝拥住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他过重的力道对言朝雨此时脆弱的身体来说早就是个不轻的负担了，然而言朝雨却连一分关心这件事的心情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继续开口：“我只是以为，如果我留下来能够让你有所改变又或者可以拯救你的话，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看来……” “我错了！”言朝雨话还没说完，赫连绝忽然死死抱紧了她，突兀地开口，语气里却带上了焦急与绝望，甚至不知是不是言朝雨的错觉，那语气里似乎还带了点哭腔，“阿言……我知道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乱来了！我什么都听你的！阿言，只要你不走，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言朝雨继续摸着他的头，声音却依旧是淡淡的：“那么，就做个约定吧。只要你再随便乱杀人，我就立刻离开这里。” “这点小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好。”赫连绝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后，才这样回答。 言朝雨知道他为什么迟疑，眼眸不由微微黯淡了一瞬，而后轻声道：“我不会在这里找任何人结婚生子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小绝，我本来，就是为了你而来。” 赫连绝的眼睛忽然亮了亮，但是很快，却又暗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忽然苦笑起来：“只是以亲人的身份吧？你只是把我当弟弟，可是我却对你抱有肮脏的心思。” “阿言，我爱你，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爱。或许你不会相信吧，但是确实，在你篡改我的记忆之后，再跟你对视之时，我就已经爱上你了。我也很惊讶，甚至不知所措，一度怀疑这是不是你的妖术的一种……可是后来我发现，并不是的。与你篡改我记忆之时我心中的荒谬与违和感不同，我感受不到一点其中哪怕一点的虚假——这完全是发自我内心的情绪。” “我爱着你。而且这种爱，越来越深，越来越不可控，甚至现在，已经跟某些欲望融合在了一起。那些可怕的欲望一日得不到满足，我内心的野兽就会一点点慢慢壮大，直到最后，成长到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之前的失控，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虽然我因为你而及时找回了理智，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保持这样的理智多久。阿言，如果有一天，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而你对我彻底失望，打算离开的话——” “就请你，在离开之前先杀了我吧。” 言朝雨静静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等听到最后，她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忽然伸手拉下了他遮盖她眼睛的手，而后抬起头，淡漠的眸中又染上了丝丝温和。 原本害怕与她对视而欲转过头的赫连绝瞥见她眼底的温柔，顿时呆了一呆，一时竟忘了要避开。 她便趁此机会直直凝视着他，一直望进他的眼里。 “我不会杀你的。”言朝雨很是郑重地说着，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眼眸依旧那样清澈，却说出了让赫连绝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话。 “小绝，你娶我吧。” 赫连绝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美梦，但是言朝雨的手搭在他脸上的温热触感，却又提醒着他，让他明白，这的确不是梦。 他沉默了一会，眼眸蓦然变得炽热无比，眨也不眨地定定看着她，几乎要烧灼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你确定吗？即便这只是你因为一时的同情或者愧疚而做出的妥协，然而一旦跟我做出这样的约定，以后就算你想要后悔，我也绝不会同意的。” 赫连绝说着，闭了闭眼，微微深吸了口气，看着她认真而又艰难地开口：“阿言，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疯起来究竟有多可怕。如果到时候，你因为没办法忍受我而后悔的话……我一定会做出比现在疯狂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事情来的。” “所以你一定好好想清楚，趁我现在还控制得住自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天知道，这样的诱惑摆在他面前，他却还要控制住自己不直接一口答应，甚至还让她好好考虑究竟有多困难。 言朝雨抿了一下唇，而后才轻声说道：“我既没办法下手杀你，又不忍心就此彻底弃你而去。”她说到这里，眸底又流露出了那抹似曾相识的悲伤。 说她太过圣母也好，甚至说她太过犯贱也罢，然而她确实无法就此舍弃赫连绝而去，即使他刚刚才重重地伤害过她。 很奇怪的一件事，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对赫连绝有种无限宽容与怜爱，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没办法舍下他。 言朝雨不知道上个世界当中，她对那里的反派有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但她却直觉地感受到，这种感觉跟对以前某个人产生的感觉很是相似，然而她却完全不记得对方具体是谁，她跟那个人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赫连绝看着她眸底流露的悲伤，心不由剧烈地颤了颤，而后慌忙将她抱住，双手拥了很大的力道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阿言，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要是你不愿意……” 言朝雨轻轻唤了声他的名字：“小绝。” 赫连绝的话语顿住，拥紧她的手略略松了松，低下头去看她。 言朝雨得了丝空隙，便在他怀里仰头，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微闭了闭眼开口：“如果我想，在你伤害我的时候我就会离开了。” “但是，我完全做不到。”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舍弃你。” 言朝雨说着，将脑袋搁在了赫连绝的肩膀上，遮住了眸底一抹挥之不去的悲伤。 在对赫连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中散落的碎片忽然拼凑起了很小很小的一块。 那是她曾经对某个人说过的话。 “……哪怕你会堕落深渊也好，哪怕你真的疯到失去了理智，哪怕你有可能会伤害我……我也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的。” “……所以你别怕，我永远不会舍弃你。” ……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听说了当今陛下封后的消息，而新任的皇后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出身自一个没落的侯府。 然而，却没有谁胆敢小看她。 为什么呢？ 高高的御座之上，坐着一名俊美绝伦的男子，他身穿明黄色龙袍，头上带着金色的冠冕，有十二旒珠直直垂下，半遮其面，却显得他更加威武气派。 然而此时他俊美的面容上却满带怒气，眼眸中尽是可怖杀意。 “你们这群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朕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干脆全给朕去死好了！” 御阶之下，跪倒了一片大臣，头低得死死的，俱都在帝王蓬勃的怒火与冷声的叱骂下瑟瑟发抖。 位列三卿之一的林司徒在一边垂首站着，余光瞥见场面愈发不可收拾了，慌忙给上位帝王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太监见状立时心领神会，赶忙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慌慌忙忙跑去了后宫。 底下大臣的畏缩不语更助长了赫连绝的怒气，此时，他的怒火已经差不多达到了顶峰。 他阴沉着脸，薄唇边划出一抹冷笑，而后一挥手：“来人！把这群废物全都拉下去——” “小绝！”匆匆而来的言朝雨顾不上整理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发丝，蹙着眉头不赞同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赫连绝不甘不愿地将未尽的话语俱都咽了回去，皱着眉略带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头用带着杀气的冰冷视线一一扫过背着他去找言朝雨的那个太监，以及底下垂首站着看似一切与他无关的林司徒。 “哼，这群人，当初不是还吵着闹着说什么后宫误政妖后祸国吗？现在倒好，我一生气就去找你……”赫连绝嘴里‘啧’了一声，满是不悦地朝她抱怨。 的确如此。当初赫连绝决意要驱散后宫之时，毫不意外地遭到了几乎所有大臣的反对，被接连不断的一次次谏言以及一句句对言朝雨的中伤惹恼的赫连绝当即雷霆大怒，甚至召来了侍卫，差点就要把朝上所有反对的大臣都拖出去砍了。 当时的场面可比现在要惨烈多了，所有的大臣都跪了一地，大殿上尽是跪倒的臣子，远远看去甚至恍如乌泱泱的一大片黑云。 这么大的事情，虽然没有宫人敢告诉她，但言朝雨还是通过突然露面的系统得知了一切。她赶忙不顾雁容的反对匆忙跑到了前朝，及时安抚住了暴怒的赫连绝。 至此，一开始还强烈反对的大臣们才彻底失了声音，不敢再反对的同时，也对言朝雨这个奇特的存在有了新的认识。 世故圆滑的林司徒早已看穿了什么，很是狡猾地在每次赫连绝无故暴怒又或者无故迁怒之时，让人去找来言朝雨。 果然，每一次，尽管赫连绝的眼中早已溢出了嗜血之色，可是只要言朝雨一出现，不管他当时有多么生气有多么想杀人，总会被好好地安抚下来。 一来二往，所有人也都知道了皇后对他们的陛下来说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存在。 以至于到了后来，留存在后宫里服侍皇帝皇后的太监宫女们，在被赫连绝无故找茬的时候，都会去找她帮忙解救。 言朝雨呢，只要确认事情确实是事出有因，而赫连绝又的确是在无理取闹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软去管上一管的。 当然，倘若被赫连绝惩治之人确实罪有应得，她也不会去随意插手干预就是了。 此时，已经听太监讲过前因后果的言朝雨禁不住无奈叹气：“你又乱来！神山与灵药这种东西本就虚无缥缈，找不到也实属正常，你何必迁怒于他们？” 赫连绝的怒火已经在见到她之后就迅速地消弭无踪，此时见她满脸无奈，便站起来朝她走近几步，伸手将她搂在怀里，而后才撇了撇嘴开口：“我还不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听说那灵药甚是神奇，甚至还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么对你的身体也定然有效。” 言朝雨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而后若有所思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这些年你给我送来的珍稀药材还不够多么？再这么搜罗下去，我怕是真的要被你养胖了。” 言朝雨的身子骨虽弱，但在连年珍稀药材的将养之下，竟也好了不少，此时她的面色不再如往日那般泛着病态的苍白，反倒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光晕。 赫连绝微怔了怔，眼眸微微眯起，在她粉色的面颊上转了几圈，而后低低笑了起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暧昧地低语：“呵，养肥了才好‘吃’嘛……” 他坏心地在‘吃’这个字上加重了音量，言朝雨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面颊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她咬了咬牙，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伸手在赫连绝腰上掐了一把，而后看着他骤然吃痛却碍于面子死死忍耐的样子，轻哼了一声。 言朝雨的视线又在底下不敢抬头打扰他们的大臣身上打转了一圈，而后略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好了，我就不过多打扰了，你们继续吧。”说着，她轻轻从赫连绝的怀里挣脱出来，转头便离开了这里。 赫连绝也没有勉强她留下，只是在目送着她离去之后，将视线重新调转到底下臣子的身上。 “哼，算你们机灵，知道去把她找来。”赫连绝重新回到御座上坐下，一手撑着脑袋，脸上尽是漫不经心。 底下的大臣却清楚危机已经过去了。他们虽然仍旧不敢起身，绷直的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 “行了，别跪了，都起来吧。”果不其然，赫连绝并没有深究，只是朝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谢陛下！”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跪倒的大臣们纷纷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位列之中，心中充满了对言朝雨的感激。 果然，能够让陛下收敛的，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若是陛下能够就此收起那暴戾的性情，就此做一个明君，凭陛下那英明的决断独到的眼光，必然是天下之福啊！ 第十七章 言朝雨陪了赫连绝一辈子，一直看着他不让他太过分，甚至在身体渐渐恢复健康之后，在某个人越来越过分的行为中，还给他生了几个孩子…… 好了这个就略过不提了。 咳咳，总之，言朝雨在百年后成功完成了任务，然后脱离这个世界回到了系统空间。 “宿主，这一次，本系统也一样封住你的记忆咯？” 仍然念想着赫连绝的言朝雨眸光微微暗了暗，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虽然不怎么记得了，但她清楚之前她为什么会答应系统封印自己的记忆。 逝去的人终究已经逝去，她却还要继续往下走，若是心中还留存着留念，怕是会走得更为艰难。 而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不光是为了弟弟朝云，也是为了解开心中越发浓重的疑惑。 …… 将言朝雨送去下个世界之后，留在系统空间里的系统不由吁了口气，而后皱起了（不存在的）眉头。 “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还跟着一起进来了两次……要不是她及时进行了安抚，恐怕会直接失败的吧。嗯，不行，为了防止这家伙再搞破坏，得先向上头报告才行……” 系统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 “唉，这次就去看着点宿主吧，万一……” …… “嘿嘿嘿，宿主，这次你可是女王哦！怎么样，本系统还是很靠谱的吧？至少不会让你像之前一样那么惨了！” 言朝雨尚还未从突然转变场景的眩晕感中回过神来，脑海中就响起了系统得意邀功似的话语。 她不由愣了愣，而后满带诧异地问：“之前？难道上个世界的我很惨吗？” “额咳咳，这个吗……”哎呀不好一不小心说漏嘴了！系统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一下，而后神色蓦然一正，满脸郑重地开口，“比起这个，宿主，最近你还是要小心一下这具身体的堂姐哦。毕竟可是她暗中下毒杀了原本的女王，要是知道‘女王’没死，说不定她还会再下手的。” ……其实你压根就是在转移话题吧？ 言朝雨很想这样吐槽出来，不过注意力倒也是真的被系统成功转移了，想起了这具身体的特殊性，不由皱了皱眉，而后叹了口气，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的这具身体身份确实是女王，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女王，而是血族女王。 血族女王的力量无疑是强大的，也唯有像这样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力量才能成功让那群桀骜不驯的吸血鬼臣服。 ——可问题是，言朝雨原本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即便拥有了这样强大的身躯，也不知该如何运用。 想着，言朝雨低头看了看属于血族女王的白皙纤细手指，情不自禁惆怅地长叹一口气。 “要是被发现不是原来的女王的话，说不定会被直接杀死吧……”言朝雨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开口。 “嗯哼，没错哟。不光会杀掉你，而且还会挖出你的心脏吃掉哦。所以宿主，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快些掌控女王的力量。” 血族比起人类来，确实要强大得多，但有一点他们与人类倒是极为相似——被毁坏了心脏便无法存活。血族的心脏便是他们的力量之源，一旦心脏遭到毁坏，也就意味着性命的消陨。 不仅如此，一方的血族吃掉另一方象征着力量源泉的心脏，还能够继承死去血族的力量，从而壮大自身。 所以在很久以前，血族数量不像如今这般稀少的时候，很是盛行杀掉一个血族再吃掉他的心脏，从而强大自己的做法。 不过在血族数量稀少的今日，这样的做法倒是越来越少了。 但是，女王那自血脉传承而来的强大力量依旧是被所有血族所觊觎的。毕竟只要吃掉了女王的心脏，就可以拥有统率全部血族的力量，有谁会不想要？ 然而正因为女王公认的强大，所以基本上没人敢对她动手。胆敢对她出手的，也早就化为尘埃消散在阳光下了。 可是如今什么都不懂的言朝雨掌握了这具身体，就像是没有气力的孩童却手握一把神兵利器一样，容易招来觊觎的同时，却无力保住几身。 总而言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不能暴露。但是…… 言朝雨的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了点：“你说得倒是容易，可是我没有女王的记忆，也不清楚血族的习性，怎么掌控？还是说，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个嘛……”想到了什么，系统忽然微微叹了口气，“原本血族的王者便是靠血脉继承的，所以关于掌控力量的方法，都印刻在血脉承袭的记忆中。但是因为宿主你是外来者，自然没有这份记忆，所以想要完全地掌控这份力量是不可能的。” “……那我该怎么办？” “不过，虽然没办法完全掌握，掌控一部分倒也足够威慑了。本系统会教宿主你怎么掌控的方法，虽然比不上血脉承袭来得有效完全，不过也能掌握一大半。” “但是，你记得一定要勤加练习。因为本系统给你的也不过只是一些资料罢了，想要好好地掌握，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 言朝雨轻轻吁了口气，而后眸光变得坚定起来：“我知道了。” 就算是为了成功完全任务，她也必须努力才行！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陛下，艾瑟尔亲王求见。请问您是否要见她？” 艾瑟尔？！ 言朝雨的眼眸微微睁大，下意识紧咬住唇瓣。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她还真是不死心，刚下毒没多久，这么快就急着上门来确认女王的死活了。”系统的声音不复活泼欢快，反倒透出一分凝重忧虑。 “她毕竟是杀害女王奥德丽的人，我现在这么一个空架子，去见她会不会……”言朝雨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忧心地开口。 系统听了，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反倒安慰她：“没关系，宿主你就去见见她吧。一直躲着也不是什么办法，说不定还会让她起疑心。既然她采取的是暗中下毒的手段，说明她现在还不敢正大光明地对女王动手，那么你现在去见她，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你只要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吓吓她，短时间内她应该是不敢再对你动手了。” 言朝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想起了什么，她忽然又蹙起了眉：“说起来，那种能把血族女王毒死的毒究竟是……” “那来自于一种罕见的毒草，完全是血族的克星。这种毒草的毒只要一经服用，就会顺着血管或者肌理瞬间到达心脏，让心脏在眨眼间崩坏毁灭。血族虽然可以称作是死亡一族，但是血管内终究还是流淌着血液，所以这种毒草才能够奇效。说起来，这种毒草据说已经绝迹了，没想到居然能够被艾瑟尔找到，看来为了害死女王，她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这样子啊……”言朝雨微微垂眸，喃喃自语。 似乎是久久没听到女王的回应，外头的侍从有些迷惑不安：“……陛下？” “嗯。”言朝雨赶忙应了一声，而后清了清嗓子，用相对威严的声音继续回答，“我知道了，你让她去会客室等着，我等会就去见她。” “是。”侍从应了一声，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大概是离去回话了。 言朝雨等到脚步声消失之后，才从床上起来，拿出衣柜中的衣物，开始穿戴。 系统看着言朝雨笨拙缓慢的穿戴动作，不禁抽了抽嘴角开口：“宿主，要不你还是叫一个女仆进来帮你穿吧？靠你自己，得穿到什么时候？” “……然后直接暴露自己吗？”言朝雨边艰难地穿着那身华贵艳丽的裙装，边面无表情回答。 她又不清楚平常的女王都是什么样子，万一被朝夕相处的女仆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办？ 现在正是风尖浪口的时候，她可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事而导致直接丧了命。 系统：“……”虽然挺想吐槽她太过小心的，但仔细想想，言朝雨的话也不无道理。这里的仆人多数都是些血族，陪着女王过了至少百年，对女王的性情怎么样也是有些了解的。要是贸贸然让仆人进来，说不定还真会暴露自己。 “咳咳，总之，宿主你还是趁着这会儿快点把女王的性情琢磨琢磨透吧，免得到了会客室还没怎么说话呢，就立马暴露了。” “……我知道了。”言朝雨撇了撇嘴，有些郁闷地回答。 说起来，女王的性格还真是不太好说。大概是骄傲于自己与生俱来的高贵血统，女王的外表妖冶艳丽，脾气也高傲地不行，过分艳丽的一张俏脸上常年带着倨傲的神色，给人难以接近的错觉。 “宿主，这还不简单嘛，你只要一直端着一张冷淡的高深莫测的脸，一定会让人心生畏惧的啦。只要突出高冷范，让人完全搞不懂你在想什么，这不就行了吗？”系统摊了摊手开口，“反正你除了对亲近的人之外，一向不都是冷冷淡淡的嘛，保持高冷对你来说，应该不怎么困难吧？” “……大概吧，我尽量。”言朝雨抽了抽嘴角回答。 毕竟冷淡跟高冷倨傲还是有些区别的，她虽然性情有些冷淡，可是要表现地高傲目空一切，还真是有些困难。 这么聊着，言朝雨已经将难穿的裙装完全穿好了。她又稍微理了理头发，就打开华丽却沉重的卧室门，抬脚走了出去。 ——说起来还真是不得不吐槽一下，女王特别偏爱华丽风，所有的衣裙都是华贵到不能再华贵的款式，而且整个住所，上到天花板，下到地面，无一不透着一股华丽璀璨，一开始看的时候几乎闪瞎了言朝雨的眼睛。 女王所住的城堡非常非常大，理所当然，言朝雨自然不认得路。而虽然旁边站着恭候的仆人很多，但她又不能找人来领路从而暴露她不认路的这个事实。不过好在，她还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在。 在系统的带领下，言朝雨总算是成功抵达了会客室。 一打开会客室的大门，言朝雨的视线先是瞥见了坐在最前面那个妖艳女子，但是最后，她的视线却完完全全被后面那个银白色的身影所吸引占据。 ——那是一个，美到了极致，甚至跨越了性别，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美丽的男子。 长长的银发若瀑布般倾泻而下，那耀眼的银色几乎能与自窗户外洒进来的飘渺月光相媲美；银色之下，是一张绝美的脸。细长若柳叶的眉缓缓舒展，浓密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泛着迷雾的紫色眼瞳，犹如于月色下徐徐绽开的神秘紫罗兰。他的鼻梁格外英挺，玫瑰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却泛着淡淡的苍白。 一袭白衣，衬得他更像是不染尘埃的神明，高贵而神秘。 似乎是察觉到了言朝雨的视线一直凝着在自己的身上，这名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子转头朝她望来，淡色的唇瓣微微翘了翘。 四目相对，一瞬间，言朝雨的呼吸一窒。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塞西尔。 “……这位便是，女王陛下了吧？”塞西尔迷迭紫色的眼瞳微微弯起，清淡柔和的嗓音响彻在整个会客室内。 第十八章 言朝雨恍然回过神来，赶忙调整了下呼吸，摒去心中的紧张之色，用淡淡的语气开口：“你是？” “我名为塞西尔，是一名流浪者。”塞西尔弯着紫罗兰般的眼眸，轻笑着开口，“听闻女王陛下的风采，特来此地拜访。” 言朝雨听了，顿时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惊讶。看塞西尔跟艾瑟尔一同出现的样子，而且也没有仆人专门向她进行禀报，她还以为塞西尔跟艾瑟尔一早就有关系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么想着，言朝雨下意识将视线投放在艾瑟尔的身上。 察觉到了言朝雨的视线，面容妖艳的女子朝她望了过来，而后挑起唇角，嗤笑一声：“我说奥德丽，你的那些仆人也太不解风情一点，如此尤物，却硬生生被他们阻拦在城堡之外，要不是我好心将他一道捎了进行，恐怕你可见不着他了。” “他似乎是专程来见你的。怎么样，你对他中意吗？要是你不喜欢他，倒不如让给我。我对他可是满意地很呢。”艾瑟尔说到这里，媚眼往塞西尔那边瞟了过去，而后捂住了鲜艳的红唇，妖娆地笑了起来。 塞西尔只回给她一个礼貌的轻笑。饶是如此，已然让那张本就绝丽的脸更显耀眼生辉，几乎让艾瑟尔看直了眼。 原来如此。 言朝雨的注意力倒不在那上面，只在心底微微吁了口气。因为塞西尔是跟艾瑟尔一同进来的，所以被仆人误认为是艾瑟尔的人，才没有进行具体的通报吧。现在看来，塞西尔还没有搭上艾瑟尔。 不，应该说，由于女王还在的缘故，将目标定为她了吧。 正想着，塞西尔略蹙起眉向她投来一个忧郁的眼神：“陛下可是看不上在下？若是如此，我也可以跟艾瑟尔亲王离开。”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边的艾瑟尔顿时眼睛一亮，连连兴奋地附和：“不错不错！塞西尔是吧？你还是跟了我，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 “不，你留下吧。”言朝雨没去管艾瑟尔，只是这么对塞西尔认真说着，而后才转过头，看向了艾瑟尔，眼眸微微眯起，尽量做出平日里女王倨傲的模样，硬邦邦开口：“倒是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艾瑟尔忍不住皱了皱眉，显然被言朝雨这样强硬的态度弄得脸色有些不好。不过她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毕竟往日里奥德丽就是这么目中无人。 她深吸口气，与女王五分相似的艳丽脸上露出一抹假笑：“我这不是听说陛下忽然病倒了，一时担心之下，才过来看看的吗？毕竟陛下可是我们血族的女王，且如今您尚还没有继承者，万一您有什么大碍，那可如何是好？” 言朝雨掩嘴轻咳了两声，而后学着艾瑟尔嘲讽的语调，垂下眼淡淡开口：“……就是我有什么事，那不还有你吗？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担心我。你可是我之下的第二继承人，我死了，你就能够登上女王宝座了，照这么看来，你不是该高兴才对吗？” 艾瑟尔的脸色骤然一僵，被她这样半嘲半讽的语气弄得恼怒的同时，也有些心虚，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她不由微微眯眼，而后重新露出一个难看的假笑：“怎么会呢，陛下可是我在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病倒而感到高兴呢？说起来，看你这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似乎并没出什么事？” “嗯，只是稍微不舒服了一阵子，很快就好了。”言朝雨垂下眼，淡淡回答，“毕竟我们血族可不像人类那样脆弱，吃错点东西就会直接丧命。你说对吧，艾瑟尔堂姐？” 艾瑟尔的心顿时因为言朝雨这样充满暗示性的话语而突然咯噔一下，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的心中又是怒火连连，又是心惊胆战，生怕女王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女王的实力确实在她之上，她也只能用些阴谋诡计来对付，可真要打起来，她可不是女王的对手。 言朝雨的视线略略扫过艾瑟尔，余光瞧见她心虚的模样暗暗在心中轻笑，面上倒仍是端着的倨傲样子，望着她似笑非笑，故意给她增添压力：“堂姐，你还有什么事吗？” “咳。”艾瑟尔果然被压得冷汗连连，当即捂住嘴轻咳一声，而后假笑起来，“不，没什么事。看到奥德丽你这么精神的样子，我就放心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她甚至顾不上跟言朝雨告别示意，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看样子，确实是害怕被‘女王’发现哪里不对劲。 脑海中系统在为她喝彩：“哇宿主！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么一面！刚刚那副女王的样子真是似模似样的，要不是本系统知道真相，都要被你给蒙混过去了！” 言朝雨抽了抽嘴角，没理会犯二的系统，只是重新将目光投放在一边一直旁观不语的塞西尔身上。 “……你来找我，是为了找一个栖身之所？”犹疑了会儿，她才抿着嘴这样问道。 “是的。”塞西尔微微低头，过长的银发滑落，恰好挡住了他华美的脸，而后略带伤感的清淡嗓音响起。“陛下也看到了，我的这副外貌实在太容易招惹祸患，听说陛下喜好长相美丽的男子，这才上门自荐。还请陛下不弃，收容我吧。” 言朝雨听到‘喜好长相美丽的男子’时，嘴角已经抽搐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原来的女王啊，除了性情高傲之外，的确最喜好外表美丽的男子了。话说这个城堡里貌似还住着不少她的男宠呢…… 言朝雨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痛，索性先抛开这个问题，专心面对眼前这个大反派吧。 别看他外表美得不可方物，可内心真的是黑得跟墨汁一样。资料里面，他就搭上了害死女王成为新一任王者的艾瑟尔，蛊惑了她之后，设计吃掉了她的心脏，然后成为了血族新一任的统领。 ……说起来，原先资料中，塞西尔大概就是在女王死去的这一天，在拜访女王的途中跟艾瑟尔相遇的吧？ 只不过现如今，因为原本的‘女王奥德丽’还活着，他就此转移了目标，放到她身上来了。 他前来此地的目的，也绝不仅仅只是寻求一个庇护他的栖身之地而已。 “宿主，你可一定要小心啊！这次的反派真的超级心黑的，你在伪装保护自己的同时，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他蛊惑了！要是被他吃掉了心脏的话……” “我知道的。”言朝雨微微垂眼，轻声开口。 这些她都清楚，但是她更加清楚的是…… 如果不以真心对待的话，是没有办法换回真心的。 所谓的攻略，如果只是投入了虚假的情感，却贪婪地妄图得到对方的真心实意，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为有了付出，才会有所回报。 言朝雨下定了决心，抬眼的时候，眸光中的坚定让正好与她对视的塞西尔情不自禁地愣了一愣。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你安心住下吧。”言朝雨注视着他，眸中流露出了只有对亲近之人才会有的温和，“放心好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敢对你出手的。” 塞西尔美丽的紫罗兰色眼眸微微睁大，望着她清澈不染尘埃的红色双眸，怔怔出了会儿神。 实在太神奇了。这个时候，女王那双象征着鲜血的血色眼眸非但让人感受不到本应有的残酷，反而若一阵轻柔的细雨，悄无声息间涤荡着所有的污垢。 在这样的清澈下，他那早已被污浊填满的内心蓦然间动了一动。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就好像原本就处在不见天日的暗色当中，以为再无法从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逃离的时候，在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束光。并不是多么强的光线，甚至微弱地可怜，可是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却显得比最为贵重的宝物还要珍贵。 那是，来自上方的光明。 塞西尔紫色的眼眸微微弯了起来，完美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却在霎时发出了强烈的光芒，令人怎么也挪不开眼：“那么，就多谢您了。” 他轻轻地低语，清淡的嗓音是那么动听。 “——女王陛下。”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言朝雨指了指面前华贵异常的房间，扭过头面无表情开口。 塞西尔弯起紫色眼眸，打量了眼前的房间一会之后，就转头冲着她轻轻笑了笑，美丽的脸上霎时绽放光彩：“很不错的房间呢，多谢女王陛下。” “……不，没什么，你喜欢就好。”言朝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有半点的勉强之色，脸上都是欣喜之后，才抽搐着嘴角回答。 怎么说呢，女王奥德丽的喜好跟塞西尔的似乎还挺相似的？ “陛下的房间是在哪儿呢？”塞西尔依旧微笑着，却冷不丁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言朝雨回过神来，顺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儿。” 闻言，塞西尔的紫眸立时微微睁大，华美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之色：“您，竟然让我住在您的附近？这……我于您来说，毕竟只是个陌生人，您就不怕我对您做出什么吗？” 言朝雨却看着他笑了起来：“当然不怕，我相信你。” 她的血色眸中闪烁着认真之色，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之下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看得塞西尔再一次愣了神。 “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言朝雨撂下这句话之后，就径直离开了。 仍站在原地的塞西尔望着她的背影，弯弯的唇角蓦然拉平，扯成了一条直线，本该缀满光辉的紫眸微微黯淡，满带复杂之色。 然而言朝雨回房间后不久，却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陛下，晚餐时间到了。”侍女莱丽端着一杯盛满红色不知名液体的酒杯，微笑着送到她的面前。 言朝雨瞪着杯子里的红色液体，整个人开始浑身僵直起来。 “系统，这个该不会就是……血液吧？人类的血液？” 系统很快就在脑海里回应她了：“嗯，看样子应该是的。”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喝得下这种东西啊！”言朝雨使劲瞪着酒杯里那可疑的红色液体，头皮都开始发麻。 “这个情况还算是好的，至少没让你自己掐着人的脖子去吸血。话说回来，女王平时还挺文雅的嘛。”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种东西我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好嘛！”先不说这是生的，单说这是来自于人类同胞的血，她就无法下咽啊！ “宿主，”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你对这个特别抗拒，但事实是，你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补充能量。你体内的能量毕竟有限，而你的这具身体又不同于以往，血族的身体比起普通人类的身体要更加消耗能量。如果不及时进行补充，根本撑不到成功完成任务的时候。” “可是……”言朝雨看着眼前的红色液体，缓缓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系统说的都是对的，她的这具身体确实需要血液。实际上，在看到这流动血色的后一秒，她就已经觉得饥饿了。空空的腹部在叫嚣着，要将这些血液尽数吞并吸收。 这个时候，为了存活下去，的确不应该顾虑太多。血奴之类的，同族血液之类的，还是先放一放吧。 “陛下？”眼见女王一直盯着酒杯发呆，莱丽忍不住有些诧异地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言朝雨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淡淡回应。紧接着，她微微闭了闭眼，拿起酒杯，看也不看直接一饮而尽。 她也不敢多闻多嗅，就直接越过舌头，往自己的喉咙里倒。 尽管如此，浓重的血腥味还是直往她的咽喉鼻孔里钻。言朝雨以为自己会在血腥味的刺激下感到反胃，但事实上，这具血族的身躯反倒因为这样的血腥味变得更加饥饿了。 喝完之后，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被填饱的腹部传来满足的低吟。 言朝雨深吸口气，不敢再多想下去了。 恰好莱丽收了她手中的杯子之后，微笑着问她：“陛下今天可要莱丽才服侍您进行休憩？” “哎？”这就睡觉了吗？言朝雨扭头看了看窗外，东方确实出现了一点鱼肚白，天渐渐亮了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阵困意袭来。 果然是昼伏夜出的吸血鬼么……言朝雨抽着嘴角，还是屈服于这阵困意之下。 想着，言朝雨朝正等着她回应的莱丽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莱丽冲着她微微一笑，而后就此退下。 言朝雨艰难地将之前好不容易才穿上的华服礼裙脱下之后，换上了睡衣，而后倒在了堪称豪华的大床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女王不爱睡棺材，反倒喜爱睡床吧。不然要是让她去睡棺材什么的…… 嗯，还是直接放弃这个任务走人吧。 言朝雨吁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今天精神紧绷了那么久，又是应付艾瑟尔，又是要伪装女王，真的要累死了。 然而就在她快睡着的时候，门倏地开了。一个人轻轻走了进来。 言朝雨因为心中对于现今环境的警惕，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往门边望了过去，却在下一秒就愣在了当场。 来人是只着睡衣的塞西尔。 他的一头璀璨银色长发摇曳而下，美丽的紫色眼眸往她这里望来，绝丽的脸上微带惑人的笑意。由于穿着睡衣，他的胸膛稍稍露出了一点白皙光洁的肌肤，几缕银发落在那片雪白上，却显得极尽诱惑。 他没有穿鞋，就这样赤着纤细精致的雪白双脚朝她走了过来。 言朝雨霎时被惊得睡意全无，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塞西尔？！” 第十九章 房间内的窗帘早已被拉下，将外头的光线悉数挡在外面。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塞西尔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赤着脚朝她慢慢走来。 言朝雨坐在床上，眉头微微皱起，惊讶而又奇怪地看着塞西尔。 “你……怎么来了？” 塞西尔没有答话，只是一直走着，直到在她的面前停下之后，才在优美的唇畔绽开一个浅浅的弧度：“自然是来服侍陛下您了。”他用诱惑清浅的声音说着，而后微微抬头，长长的银发顺势自白皙的脸颊滑落，露出了那双恍若星河般灿烂的紫色眼眸。 言朝雨微怔了一瞬，还来不及为塞西尔话中的意思惊讶，他便已经欺身上来，伸出一双比起最为华贵的玉石还要来得白皙精美的双手，缓缓搭在了她的双肩，轻巧地褪下她的衣物。 言朝雨惊了一跳，一边慌慌张张地拉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再继续动作，一边皱着眉头咬唇说道：“你先住手！先把话说清楚。” 塞西尔与她那双混杂了惊讶与无措的红眸对视，不由微微怔了一瞬，而后意识到了什么，停住了双手的动作，轻轻歪过了头：“……难道，不是陛下让莱丽小姐来叫我的么？” “哎？”言朝雨呆愣地看着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懵逼状态。 塞西尔微微蹙起了一双秀眉，下意识收回一只纤细的手，搭在精致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紫眸中染上了丝丝迷惑：“是莱丽小姐说，陛下今天要宠幸我，我才来的。” 莱丽？言朝雨看着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之前莱丽询问她要不要自己服侍的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忍不住抽搐起了嘴角，心中满是无力。 ……估计是莱丽听到她的拒绝之后，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是要把‘男宠’叫过来吧。以前的女王奥德丽就是这样的，而刚好今天塞西尔前来投奔，所以莱丽才自作主张去叫了塞西尔吧。 言朝雨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将莱丽的误会跟塞西尔说了一遍，末了，看着他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害得你睡前还要这么折腾一趟了。现在没事了，你也回去睡觉吧。” 然而塞西尔却看着她清澈的血色双瞳，再一次在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笑。这一次，这一抹笑中染上了丝丝魅惑，衬着他那张绝丽无双的脸，说不出的惑人。 他不进反退，往前凑了许多距离，只堪堪在将要亲吻到她时停下，吐息相闻间轻轻笑开，本该清淡的嗓音此时却透出些许沙哑暧昧：“……难得我都来了，不如便趁此机会宠幸我如何？” 他说着，忽然拉开了自己的睡衣，而后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坦露的白皙胸膛上，朝她笑得诱人：“陛下觉得呢？嗯？” 言朝雨感受到手心间柔软丝滑的触感，顿时觉得不自在别扭极了，心内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感觉。 她摒弃了心中莫名的异样，皱起眉在这咫尺的距离间与他那双紫色的眼眸对视，而后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用空着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红眸温和，嗓音轻柔：“明明很讨厌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做呢？” 塞西尔瞬间怔住，紫眸中刻意做出的魅惑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只剩下全然的惊讶。 言朝雨伸手在他的紫眸上点了一点，轻声开口：“这里，写满了厌恶呢。很讨厌吧，放下尊严成为他人玩物的感觉？” 塞西尔的紫眸瞬间眯起，却又很快恢复如初，只是精神却下意识紧绷起来，心里满是戒备。 言朝雨没在意他的变化，红眸微弯，唇角绽开一个清浅的弧度：“如果讨厌的话，就不要再做了。” “……没关系的，你不用做这种事，我也会保护你。” 塞西尔怔怔地与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对视了许久，几乎到了失神之时，忽然反应了过来，赶忙将头后退了些许，望着她柔和轻笑的模样眼眸微眯了一瞬，却很快又恢复正常，而后捂住嘴噗嗤一笑，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陛下可真会开玩笑呢。就算是我也是知道的，想要得到什么，如果不付出代价的话是不行的。” “那么，”言朝雨唇角浅浅的弧度不变，只是眸光更加柔和了些许，“你就做我的弟弟吧。‘我’活了几百年，当你的姐姐应该是绰绰有余了。成为了亲人之后，你就可以无偿从我这里得到任何的东西。” 塞西尔完全怔住了。 这种话，还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就算是与他血缘相连的母亲，也只会一脸厌恶嫌弃地看着他，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贱种杂种。 是啊，他是贱种，也是杂种。他是低贱的、恶心的、令人鄙夷的人族与血族的混血。 塞西尔忽然捂嘴低低地笑了起来，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言朝雨的面前这样笑，摒弃了所有的伪装，将危险的内在流露了出来。 他蓦然停下了笑，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的眼眸上，而后眯起眼嗓音轻柔地开口：“您不是该知道的么，我是人族与血族的混血。这双恶心的紫色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双紫眸，是在他母亲的蓝眸之上，增添了血色之后的产物。 言朝雨静静注视着他这双紫眸，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自卑与自我厌弃，忽然弯眸一笑：“不是很漂亮吗？这样独一无二的紫色，也只有你才能有了。你啊，应该感到高兴与庆幸才对。多少人想要拥有这样的紫色眼眸，却怎么求都求不来呢。” “高兴与庆幸……么。”塞西尔微微垂下了头，长长的银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一片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真是新奇的说法呢。”塞西尔清淡带笑的声音响起，“以往见过的那些血族贵族们，都把我的这双眼睛视作低贱的证明。他们喜爱我的外貌，却往往要在蒙上我的眼睛之后才肯碰我。但是陛下却跟他们很不一样。” 言朝雨抚上了他的银发，微微笑开：“嗯，因为我并不在乎那些东西。真要说的话，我只是在乎你这个人而已。” “只是……我这个人吗……”塞西尔嘴里咀嚼着她说的话，眼眸暗了一瞬，很快便重新亮起，而后抬头看向她，望见她眸中认真到纯粹的色泽，完美的淡色唇边慢慢牵起了一个弧度。 “那么，我就斗胆将陛下的话当真了哦。”塞西尔紫罗兰色的眸子弯成了一轮新月，“要是陛下其实是在开玩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呢。而我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说到最后，塞西尔灿然生辉的眸中蓦然闪过了什么东西，却快到无法捕捉。 “不是玩笑。”言朝雨很认真地回答他，红眸中纯粹得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我是认真的。认真提出这样的建议，也认真打算把你当成亲人对待。” “所以如果你感到悲伤，感到痛苦的时候，可以到我这个亲人的怀里倾诉，我会认真听着的。” “是吗……” 塞西尔静静看着她认真说话的模样，一直都被污秽充斥的内心骤然被触动了一下。他轻笑起来，忽然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靠在她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现在，我就很痛苦呢。今天，至少，今天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言朝雨抚摸着他散落在她身上的银色长发，轻轻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 “——因为，你可是我的弟弟啊。” 房内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一丝不苟尽数阻挡在外。或许是到了午时吧，当言朝雨完全熟睡之时，在她身旁的塞西尔悄然睁眼，转头静静看向了她。 塞西尔看着女王似乎完全没有防备的睡颜，微微眯了眯眼，悄然伸手放到了她的胸口，五指成爪状，正正搭在她的心脏上，蓄势待发。 只要再轻轻地往下一戳，她的心脏就会被他挖出来，然而她却仍然静静沉睡着，并没有对他的行动产生任何的反应。 好像……她是真的没有对他设防呢……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应该说，真是一个奇怪的吸血鬼。 塞西尔收回了手，顺势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拢到自己怀里，而后继续看着她的睡颜出神。 但是啊……他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了呢。 明明她现在根本没有对他设防，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血族女王心脏，可是为什么…… 他却完全下不了手呢？ 脑海中又出现了她认真的眼神，塞西尔微微眯起眼，静静注视了言朝雨的睡颜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紫色的眼眸却消去了所有灿烂的光芒，唯余一片带着死气的暗沉。 那么，就先这样吧。 比起力量，他果然还是更在意那抹稀有的光明呢。 塞西尔轻轻往言朝雨的方向凑了过去，近到与她额头抵额头。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塞西尔感受到了什么，不由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的眸中染上了一抹若有所思。 但是很快，他便摒弃了所有的杂念，重新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 第二十章 那天的误解之后，言朝雨很认真地跟莱丽解释了一遍，着重申明她说的不要她服侍并不是让她去叫男宠的意思，而是想要一个人睡。 这么解释了一通，过后才没有其他的什么男宠过来了，总算是让言朝雨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不敢彻底放松，毕竟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在等着她。 言朝雨盘腿坐在床上，查看着脑中系统传递给她的资料，眉头纠结到一起，满脸的苦恼。 “嗯……这个是什么意思啊？还有这个跟这个，总觉得没有办法好好理解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双手，长长叹了口气。 “系统，虽然你给了我资料吧，但是我真的不太明白啊……血族的力量究竟要怎么运用？” “嗯，这是因为宿主你只是学习了理论，却没有进行真实的感受，当然似懂非懂一知半解了。”系统冒出来对她进行了解释，“只有经过真正的实践，你才能够具体掌握。话说回来，这座城堡里不是有很多小鱼小虾吗？你可以去故意挑事，然后让他们当你的陪练嘛。” “……真是不好意思，我做不到无故找茬。”言朝雨抽了抽嘴角回答。“而且怎么看，高傲的女王也不会亲自对一些弱小的血族动手吧？要是我真的那么做的话，形象不是崩了吗？” “那就没办法了。”系统摊了摊手，“不过现在血族倒是很安分，你唯一的威胁也就是艾瑟尔亲王了。但是经过你上次故意的威吓，短时间内她大概不敢再来找事了。也就是说，现在你还算安全，只要好好扮演好女王，完全可以继续进行理论学习，等到以后遇到危急关头，你的潜意识或许能够帮助你进行自主行动。” “……也只能这样了。”言朝雨再次长长叹了口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目前的这个女王身份，虽说带来的好处不少，但是劣势也很明显。碍于女王的身份，她不可能去做一些违背女王形象的事情，也就只能继续端着这个空架子，维持表面的威风了。 好在城堡中并没有人起疑，这大概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陛下？”沉思间，塞西尔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朝雨顿时回过神来，抬头朝旁边看去，发现塞西尔正站在她身旁，长长的银发垂落，秀眉微微蹙起，担心地看着她。 言朝雨一个没忍住，伸出手去揪了塞西尔过长的璀璨银发，而后开口说道：“不是说了，你可以叫我姐姐的吗？” 塞西尔任由她把玩自己的银发，绮丽的面容上展露一抹浅笑：“不小心叫错了。姐姐，刚刚你一直皱着眉头，是在烦恼什么呢？” “没什么。”言朝雨舒了口气，唇角微微勾起，“已经没事了。” 塞西尔笑着点点头，转而在她身边坐下。紧接着，他忽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把象牙梳子，递给了言朝雨，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姐姐，可以帮我梳头发吗？” 言朝雨愣了一下，而后浅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实则她也很喜欢塞西尔这头柔软顺滑的长发，时常会被那灿烂的银光吸引，不知不觉就拿起来把玩了。 她接过了塞西尔手中的象牙梳子，稍稍朝他凑近了些许，而后执起他一缕银发，轻柔地梳了起来。因为害怕扯痛塞西尔，言朝雨不敢用太大的力道，一直轻轻地梳着，一缕一缕地慢慢打理。 塞西尔背对着她，感受着发丝上传来的轻柔力道，唇角忍不住轻轻勾起。他微微闭上了眼睛，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正好打在他绝丽的面容上，显得他更为飘渺不可触摸。然而他唇边泄露的那一丝丝笑意，却又将他重新拉入这尘世间。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言朝雨总算是完成了梳发这项细致的工作，不由轻轻吁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梳子。 塞西尔适时地睁开了眼睛，伸手牵起自己的一缕银色发丝，细细看了一会儿之后，紫罗兰色的眼眸忽微微弯起：“打理地很好呢，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言朝雨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银发，笑着开口。现如今她早就将刚才烦恼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心情渐渐开始恢复。 “给塞西尔梳头发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呢。”她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刚刚烦恼的事情一下子就全都忘光了。” “能够让姐姐的心情恢复，这是我的荣幸呢。”塞西尔微勾唇角，绝丽的脸上满带笑意。 “好了，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可不能给姐姐添麻烦。”塞西尔边说边站了起来，朝着言朝雨露出一个美丽的笑靥，“祝姐姐好梦。” 言朝雨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难道说，你是察觉到了我心情不好，才特意过来安慰我的吗？” “啊，因为这两天姐姐一直没精神的样子，稍微有点担心。”塞西尔轻笑着点头承认了，“姐姐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的头发吗？所以我想了想，要是姐姐帮我梳头的话，大概会很开心的吧。果然，姐姐的心情恢复了啊，我也很高兴呢。” “塞西尔……”言朝雨咬着唇，满脸感动地看着他，“谢……” “嘘。”塞西尔将白皙纤细的食指放在她的唇瓣上，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而后朝她稍稍凑近了些许，微笑着低声开口，“姐姐不用跟我道谢哦。倒不如说，能够哄姐姐开心，反倒是我更加感激呢。” “——姐姐，好梦。”他最后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便轻笑着站直了身体，转身出去了。 言朝雨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仍旧是满心满眼的感动。 “……我说宿主，你小心点不要被反派给反攻略了啊喂！”脑海中系统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抽搐着嘴角开口，“这次的反派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千万要小心呀啊啊啊！” 言朝雨回过神来，听到系统的话之后愣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反驳：“怎么会呢？我能感觉到塞西尔是真心的。” 你这不是已经差不多快被他给攻略完了嘛！看来它还真是白提醒了。系统嘴角不住地抽搐着，满头黑线。 然而言朝雨不以为然的事情，放到了城堡中其他血族的眼里，却成了极大的隐患。 莱丽一开始以为女王只是贪图新鲜，才一直召那个混血服侍，然而后来女王除了那个低贱的混血之外，再也没叫过其他的男宠了。甚至连她这个一直陪伴她长大的侍女都渐渐开始疏远了。 她不知道‘女王’只是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异常，一股脑将这些全都看作了女王被塞西尔蛊惑的证明。 “陛下！”莱丽跪在地上，仰着头诚恳地望着上首的女王，“那个混血随便宠幸一下就罢了，但是您万万不可信任他！” 因为莱丽语气中对塞西尔的鄙夷，言朝雨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向她。 莱丽以为她不知道塞西尔的可怕事迹，慌忙开口解释：“那个卑贱的混血，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之所以能够拥有如今这样的力量，就是因为他惯会蛊惑人心！已经有不知道多少个贵族被他给迷惑之后失去了自己的心脏，甚至其中还有一个公爵！陛下，您的力量至高无比，那个低贱的混血定然也是看中了您的心脏才来的，倘若您一直这样被他给蛊惑下去……” “我相信塞西尔。”言朝雨冷静地打断了莱丽的话，认真开口，“我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她跟塞西尔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防备，偶有几次睡在一张床上之时更是毫无戒心地呼呼大睡，如果塞西尔想要取她的心脏的话，早就可以取走了。 但是她却一直活到了现在。 那些关于塞西尔的事迹与传闻，通过系统给出的资料，她知道的比谁都清楚，她也明白，塞西尔会出现在她面前，确实是冲着她的心脏来的。然而她依然选择相信他。 没有付出真心，怎么可能换来真心？ 不过是赌一把的问题罢了。她将自己的命明明白白放在他的面前，取不取走全看他的意思。 倘若他取走了，也不过是任务失败重新开始罢了；倘若他不取…… 倘若他不取，也就代表着她的确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就是这么简单。 “唉……真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宿主狡猾。”系统窝在言朝雨的脑海里，小声嘟囔着，“一份毫无掺假的真心摆在自己面前，谁都不忍心丢弃的吧？何况是从来没受过温柔对待的反派。她都这么做了，反派怎么会不动心嘛。” 但是动心之后，随之而来的危机也是可以预见的。 莱丽看着女王固执的模样，眉头皱得紧紧的。 “陛下……”她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言朝雨朝她摇了摇头，制止了她。 “你不用再说了。”言朝雨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坚定，“既然选择了相信，我就不会再去怀疑。” 角落里，塞西尔静静地站着，视线一瞬不瞬盯着言朝雨的脸看。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笑了起来，紫眸中一瞬闪过了什么，却又迅速消弭。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在被发现之前转身离去。 但是在回房间时，他蓦然停住了脚步。 不知何时从女王那里出来的莱丽正站在他的房门前，冷冰冰地看着他。 莱丽跟了女王几百年，守着她从一个孩童，长大到如今的女王。她确实对女王忠心耿耿，即便建议被言朝雨干脆利落地拒绝，也还是不甘地来找塞西尔的麻烦。 莱丽眯着眼睛，冷冷看着塞西尔，血红色的眸中满是鄙夷与杀意。 血族的实力是看瞳孔血色浓度的深浅。血色越浓郁，说明血统越纯粹，实力越强大。 至今女王奥德丽与亲王艾瑟尔的瞳孔血色最浓，那比起血液还要浓郁的红色，象征着她们血统的高贵与实力的强大。 而莱丽则是女王之下血统最纯的血族。若是出了这个城堡，凭借她自己的力量，大概也能当上公爵。 实际上，女王的这个城堡之中，所有的仆人，包括男宠都不简单。实力最弱的，至少也是子爵以上，完全不是那些处于末流的吸血鬼杂鱼能够相媲美的。 正因如此，言朝雨才更加警惕，步步小心，生怕一步踏错被这群仆人或是男宠发现了端倪。 也是因为莱丽强大的实力与对女王的熟悉度，言朝雨并不敢让她长时间与自己接触，只能慢慢拉开跟她的距离，渐渐疏远。 但是这却让莱丽完全地误会了。 塞西尔看着眼前杀意满满的侍女，灿然的紫眸微弯，淡色的唇瓣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陛下近前的莱丽大人居然会来访，可真是稀客呢。” 莱丽冷冷地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忽然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劝你最好收起你的花花肠子，倘若你敢对陛下不利，我必定亲手杀了你！” “莱丽大人说笑了。”塞西尔紫色的眼眸中尽是点点笑意，“我对陛下可是真心的，怎么可能会去害她？” “哼，你也就只能得意这一会儿了。”莱丽扯起嘴角，看着他这副虚伪的模样，眼中满是嘲讽，“陛下不过是贪图新鲜罢了，等到那位大人回来，哪有你的容身之处？” “你这个低贱的混血，怎么配得到陛下的垂青？等着看好了，贱种就是贱种，终究也只能在肮脏的泥潭之中覆没。” 塞西尔微微垂头，紫眸中一抹冷光骤然闪过，却又很快抬起头轻轻笑了起来。 “多谢莱丽大人提醒。”他一如既往轻柔地笑着，似乎并不将莱丽的话放在心上，“我会铭记在心的。” “哼，那就最好。”莱丽挑起眉，唇角翘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而后不再多说，径直转身离去。 塞西尔望着她的背影，唇角依旧微微弯起，紫眸中却渐渐染上了丝丝可怖的嗜血杀意。 所谓的，那位大人……么？ 哎呀哎呀，一不小心，被逼出了心中的毁灭欲望呢…… 这可，怎么办呢？ 塞西尔弯起紫眸，捂着嘴一如既往地轻轻笑着，转身打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十一章 “姐姐，这个给你。”伴随着清淡柔和的嗓音，一支娇艳欲滴的白蔷薇被递了过来。白蔷薇显然是刚刚被摘下来的，花瓣上还带着点点晶莹的露珠，衬得白蔷薇妖娆无比。然而比起这支白蔷薇，那一只握住它花枝的白皙纤手，却要来得更加晶莹美丽。 言朝雨伸手接过了那支白蔷薇，而后微微抬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微笑着的塞西尔绝丽的脸庞。 言朝雨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松开，伸手轻轻捏住了白蔷薇雪色的花瓣，唇角微微勾起。 “今天又来送白蔷薇了？这样美丽的花被摘下来，不会觉得可惜吗？” 塞西尔笑着在她旁边坐下，因浅笑而微弯的紫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能够哄姐姐开心，这支白蔷薇也会觉得高兴的。”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言朝雨好笑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习以为常地拿着这支白蔷薇的花枝，起身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这个花纹多样堪称华丽的花瓶中已经插了不少美丽的白蔷薇，正舒展着自己妖娆的身姿，在窗外洒进来的皎洁月光下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言朝雨的视线却落在里头一支差不多已经枯败泛黄的白蔷薇上，叹着气将它取了出来。 “你看，就算我把它养在花瓶里，也还是没能延长它的寿命。这才过了没几天，就已经枯萎了。这个花瓶里其他的白蔷薇，过不了多久也会枯萎的吧。” “将花折下来本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塞西尔，下次还是不要摘花了。” “我只是……想让姐姐看看这样美丽的白蔷薇而已。”塞西尔微微低头，银色的长发微微滑落，遮住了他的脸庞，阴影下，他轻柔的嗓音里似乎染上了一层伤感，“姐姐一直都待在城堡里不肯出去，心情也一直都不怎么好。我只是想哄姐姐开心而已。” 言朝雨微怔了一瞬，心骤然软了下来。 因为害怕出现什么异常（来自虎视眈眈的艾瑟尔以及其他不知名血族），她除了待在城堡内之外，并不敢随意出去。加上因为每天都要喝血，且烦恼于女王力量的事情，她一直以来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敏感的塞西尔担心了吧。 她轻叹着伸手摸了摸塞西尔的银发，而后微笑着开口：“我也不是不让你送，只是觉得这样美丽的花过不了多久就会逝去，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请姐姐允许我在城堡后面的空地上种满白蔷薇吧？”塞西尔弯着灿然的紫眸，微笑着开口，“这样一来，姐姐每天都能够站在窗户边上欣赏美丽的白蔷薇了，心情一定也会变得更好吧？” “如果你会种的话，当然可以了。”言朝雨抿了抿嘴，而后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反正那块地一直光秃秃的，你去种满白蔷薇也好。” “谢谢姐姐。”塞西尔的紫眸一瞬变得更加璀璨，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 “对了，姐姐，今天也可以为我梳头发吗？”塞西尔眨着眼睛，伸手扯了扯自己那头过长的银发，歪了歪头，脸上有些苦恼，“头发有些长了，不太好打理呢。” “好啊。”早就揪着他顺滑的银发不放的言朝雨很‘爽快’地应了下来，而后接过塞西尔手中的象牙梳子，高兴地开始为他梳头发。 塞西尔感受着来自脑后轻柔的力道，眼眸微微往后瞥，望见言朝雨抿着嘴专注为他梳发的模样，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这种感觉……还真是温暖呢…… 完完全全……不想放手啊…… 身后的这个人，是他的。她的一切，她的所有，全都是他的。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允许夺走。 胆敢来抢夺他的所有物的话…… 塞西尔的紫眸微微弯起，挡住了里头名为冷酷残虐的阴影。 就给日后种在城堡内的白蔷薇当肥料吧。 啊，用鲜血浇灌而成的白蔷薇……一定会很美丽吧？她一定，会很喜欢的吧？ 塞西尔轻轻地笑着，月光下美丽到极致的笑靥，却隐藏着谁都不知晓的阴暗。 言朝雨在城堡里足足待（宅）了一个月，废寝忘食（并不）钻研了好多天，总算是把那难解的力量用法给啃得差不多了。 但是她这仅仅也只是明白了理论，实际怎么操作，还是有些迷茫。 这也没办法，因为怕被发现异常，她又不肯去做违背女王形象的事情去找弱小血族的茬，而且向来是个文明人的她又不会打架…… 所以就只能先这样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万一有个万一，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的。 在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下，言朝雨很快就扔开了那大坨的资料，久违地走出了卧室。 没错，这一个月来她基本上就待在卧室里没出去过。反正有人会来给她送饭（血），血族又不需要解决生理问题，就算继续在卧室里待个一百年都没关系。 至于一直闭门不出毁不毁女王的形象…… 其实前女王奥德丽就是这么一个宅女。因为至今以来血族数量的锐减，存活下来的大多数血族都互相止戈，族内向来很和平，完全用不着女王操心，加上血族的寿命又很长，女王基本上闲着无事可做，于是天天就待在城堡里醉生梦死。日头大的白天都在睡觉，阴天或者晚上的时候就会叫几个男宠一起来‘玩耍’。 如今她只是没怎么叫男宠了，但是不出门的形象应该还是能够让血族接受的。 言朝雨不知道，其实没怎么叫男宠这点，塞西尔帮她补足了…… 城堡内的仆人包括莱丽，都不知道言朝雨把塞西尔当成弟弟的事情，只是以为她完全被塞西尔蛊惑了，所以才不再叫其他的男宠，而是只专宠（雾）塞西尔一个人。 出了卧室之后，言朝雨却有些迷茫了。 该去哪里逛逛呢？总之底下男宠的居所她是绝对不会去的！仆人的居所似乎也不是高傲的女王该去的地方？ 何况……言朝雨转头看着窗外自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微眯着眼睛，慢慢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正是城堡中所有夜间生物睡觉的时间。此时城堡一片寂静，完全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出于当初作为人类的私心作祟，她很渴望再一次照射到阳光。即便看到那轮光辉的圆日之后，内心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却还是强行忍住，打算出去在城堡外的空地上走一走。 清晨的阳光还远不如午时毒辣，加上女王实力超群，这个时候在阳光下稍微走一走还是没关系的。 言朝雨微微吁了口气，抬脚打算往下走，忽然，视线被窗外地面上的一道身影吸引了。 女王的居所在城堡的最高处，地面上的那道身影看起来渺小无比。但是得益于血族良好的视力，言朝雨仍旧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塞西尔。 他似乎在种着什么的样子，蹲着身子在挖坑。周围的地上是一个个被他挖好的浅坑。 言朝雨怔忪诧异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塞西尔是人族与血族的混血，虽然还是有些厌恶阳光，但是在日头下行走还是没有问题的。 言朝雨下了楼梯，推开城堡的大门之后，走到了塞西尔的面前。 “在种什么呢？”言朝雨跟着他一道蹲下身，好奇地看着他。 塞西尔听到她的声音后微微一愣，转过头惊讶地看向她：“姐姐？！”而后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走到她的东面替她挡住了照射过来的阳光，紧接着蹙起眉头着急愤怒地朝她低吼：“你不要命了吗！夜间一族被晒到阳光可是会灰飞烟灭的！” 言朝雨微微一怔，惊讶地看着他。此时此刻，塞西尔倾身为她遮挡着阳光，素来带着浅浅笑意的脸上唯余一片焦急恼怒。 她看着他难得失态的模样，心蓦然动了一下，而后弯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噗，没关系的，你忘了我可是女王了吗？被这么点阳光照到，我是不会死的，顶多有点难受而已。” “也就是说，还是会难受的吧？”塞西尔微微低头，一如既往用银发遮住了面颊。但没过多久，他又抬起头来，扔掉了手里的工具，随手在身上擦了几下抹掉了手上的土，而后抬手将言朝雨打横抱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在她面前一直温柔可亲的塞西尔，此时的语气却破天荒地冷淡下来，态度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强硬。 言朝雨稍微惊讶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没有因此生气，恰恰相反，她感到很高兴，有一种自己的真心并没有白白付出的感觉。 塞西尔一直抱着她上了城堡顶部她的卧室，将她放在床上之后，冷淡的面颊才微微柔和下来。 但是这种柔和，与往日他呈现在她面前的柔和又有些不一样。 怎么说呢……这种柔和，附带了某种危险的物质，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迷茫地看着他。 塞西尔轻轻勾起嘴角，紫眸像往日般微微弯起，却似乎掩藏着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 “姐姐，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任性了。”他俯身朝她逼近了一些，轻柔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要不然，我可是会很苦恼的。” 言朝雨抚了抚身上突然蹦出来的鸡皮疙瘩，再次眨了眨眼睛，赶忙按照直觉采取了最佳方案——老老实实地道歉。 “抱歉，让你担心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察觉到言朝雨确实是真心感到歉意，塞西尔的嘴角又向上弯起了一些，紫眸中的危险却逐渐消失，没有刚才那么可怕了。 “对了，你刚才在种什么？”言朝雨下意识吁了口气，而后赶忙转移话题。 “啊，在种白蔷薇。”塞西尔边微笑着回答，边起身站了起来，“毕竟答应过姐姐要让你看到美丽的白蔷薇的。” 言朝雨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惊讶地开口：“没想到你这么就开始种了？但是我只看见你在挖坑，并没有播种啊？” 塞西尔美丽的紫眸轻轻弯起：“从种子开始种的话，要开花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所以我打算把外面的白蔷薇全部移栽到城堡里面。这样子的话，姐姐很快就能每天看到了。” 外面的白蔷薇？ “说起来，那些白蔷薇你都是在哪里摘的啊？看着也不像是野生的。”言朝雨说着，蹙起了眉头，有些担心，“不会是有主人的吧？” “是我从前在之前的居所种下的。离开了一段时间之后，本来以为会因为没人照顾而枯萎，没想到居然还长得很好。所以就给姐姐你摘了许多过来，现在的话，打算把那些白蔷薇全部都移栽过来。” “原来是这样啊。”言朝雨轻轻吁了口气，而后看着塞西尔微笑起来，“让你费心了。谢谢你，塞西尔。” “只要姐姐能够开心，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塞西尔低头看着她，紫眸中似乎染上了无穷的笑意，声音轻柔悦耳，“对我来说，姐姐可是很重要的存在呢。” “嗯，塞西尔也是我很重要的亲人。”言朝雨伸手摸了摸他的银发，也很愉快地回应他。 塞西尔的紫眸越发弯起，浓密纤长的睫毛犹如最好的遮挡物，完全掩盖了其中的某种情绪。 可是如果只是亲人的话，早晚有一天，她也会离开的吧？ 这可不行呢。 他要的，是她从里到外全部都属于他，心里，眼里，脑海里，全都只有他一个人。 抛开烦恼愉快地生活了几天之后，让言朝雨头疼的事情还是来了。 言朝雨坐在会客室内，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所谓女王的青梅竹马、未来的血族王夫，陷入了罕见的沉默当中。 当那个人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看向她之后，言朝雨的嘴角立刻抽搐地更加厉害了。 “喂系统！这可怎么办啊！难不成我还要假装跟他两情相悦吗？话说以后该不会还要我跟他结婚吧！” 系统在言朝雨的脑海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下眼前的这个血族，看到不是另外一张熟悉的脸之后，立时吁了口气，放松下来。 不是之前那个麻烦的家伙。看来报告之后，上面及时地进行了补救，那个家伙大概已经被处理掉了吧。 想到这里，系统耸了耸肩，完全无所谓地开口：“这个啊，没关系的啦，宿主你就随随便便糊弄他一下。” “……这个要怎么糊弄啊？”言朝雨忍住咆哮的欲望，面无表情开口。 “嗯……就，差不多跟以前的女王一样，跟他调一下情，然后再上一下床，有必要的话再相互吸一下血，就可以了。” “……你还是去给我死一死吧。”言朝雨保持着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咳咳，这也没办法呀……要不然，就说你移情别恋了怎么样？喜欢上了别的人，不喜欢他了，这样对他疏远的话，也就说得通了。” “……从哪里找个让我移情的对象来？” “嗯……要不，塞西尔？” “不行。塞西尔是弟弟！”言朝雨认真郑重地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呀。”系统耸了耸肩膀，“毕竟这段时间除了塞西尔之外，你也没跟其他人有过亲密接触了。随便撒谎的话，可是会被揭穿的哦。被揭穿的话，说不定会被发现不对劲。” “……算了。”言朝雨抽搐了下嘴角，“你果然靠不住。我还是随便糊弄他一下吧。” “奥德丽，”正想着，对面的俊美血族已经站了起来，温柔地看着她，“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很宠爱一个混血？” 言朝雨愣了一下，听出他口吻中对塞西尔的蔑视，忍不住皱着眉看着他：“塞西尔虽然是混血，但并不是你可以鄙夷的对象。他是我重要的弟弟，请不要侮辱他。” 亚德里恩顿时惊讶地看着她：“弟弟……？” “对。”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亚德里恩起疑，言朝雨还是冷静而认真地点了点头，“塞西尔是我很重要的亲人。” “这样啊……”亚德里恩微微眯起眼，食指与大拇指微微摩挲着下巴，而后忽然微笑起来，“那样也不错呢。陛下一直没什么亲近的亲人，有一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得到意料之外回答的言朝雨顿时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亚德里恩却只是朝她露出一个温柔而又包容的微笑：“能够让奥德丽感到高兴的事情，我又怎么会反对？何况……”他忽然朝她凑近了一大段距离，声音忽然变得低哑而暗沉，“对奥德丽来说，我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对吧？” 距离……实在太近了。言朝雨能够感受到亚德里恩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温热呼吸，这让一直不习惯陌生人近身的她感受十分不适，却又不好直接将他推开，只好微微偏头，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额呵呵，是，是啊……” 亚德里恩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僵硬一样，挑起一个暧昧的笑，而后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就要吻上她的唇瓣。 言朝雨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要推开他的一瞬间，脑海中系统忽然开口：“宿主，这是个糊弄他的好机会，就稍微忍一忍怎么样？而且他长得也不错嘛，嫖了也算够本了。” 嫖个鬼啊！ 言朝雨因为分心在脑海里咆哮的一瞬间，亚德里恩的嘴唇就覆了上来。唇瓣稍稍相触之时，一声‘啪’的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打碎的声音。 言朝雨吓了一跳，而后由于恶心与惊吓，下意识用了十分的力道把亚德里恩推开，眼见亚德里恩在她全部的力道下被推了三米远外加摔裂了地板，趴在地上不停咳血，顿时心虚地捂着嘴假装咳嗽。 糟……糟糕！下意识把血族女王全部的力量都使出来了…… 不过还好，亚德里恩也算是公爵地位的血族，在她这一击下只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不至于危及性命。要是换了其他实力不够的血族，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这样想着，言朝雨在松口气的同时，转头往刚才的声源之处望去，却看到摔了一地的浅色花瓶以及那一支支伴随着泥土一道跌出在外的白蔷薇，陡然怔在了原地。 刚才来的是……塞西尔？ 第二十二章 塞西尔走到拐角处之时，恰好撞上在那里的莱丽。 莱丽唇角带了一抹莫名的笑，眸中有些得意与嘲弄：“怎么样，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陛下最爱的，还是那位大人。” 塞西尔眯着眼睛，定定看着她。“……是你叫来的？”他低声问。 “哼，不错。”莱丽微微仰着下巴，得意地开口，“我完全无法容忍你蛊惑陛下的行为，所以就写信将你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大人。果然，大人知道之后立马就赶回来了。现在，大人回来了，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识相的话，就从这里滚出去。” “呵。”塞西尔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唇角微勾，绝丽的面容上洋溢着灿然的光彩。 莱丽见状，忍不住皱起了眉：“你笑什么？” 塞西尔却没回答她，只是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而后立时转过头快步离去。 莱丽因为塞西尔无视自己的举动皱紧了眉，却又很快舒展。 “哼，反正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她很是盲目地认为，只要亚德里恩回来，塞西尔就会立刻被女王赶出城堡。 但是这么想着没多久，她的一腔美梦就被匆匆追来的女王消灭了。 “塞西尔呢？！莱丽，你看见塞西尔没有？” 言朝雨微微喘着气，满是焦急地问着她。 莱丽顿时愣了一下，内心的期望被浇灭，熊熊的怒火燃烧了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扭头指了个错误的方向。 “他好像往那里去了。” “谢了！”言朝雨没有发现向来忠心的女仆此时撒了谎，只是这么撂下了一句话之后，就往她指的方向匆忙追了过去。 理所当然，她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塞西尔。后来还是她灵光一闪，猜想着塞西尔会不会已经回房间了，于是赶忙跑到了塞西尔的房间去找他。 “塞西尔……！” 言朝雨焦急地打开门冲了进去，却在下一秒呆愣在了原地。 塞西尔只在下面围了一条浴巾，堪堪挡住了一点风光，雪白的上半身与两条白皙纤细的双腿却一概露在了外面。 或许是刚刚洗完澡的关系，他那头银色的长发还在不断向下滴着水。水珠顺着银色的发丝，一路从他纤细的脖子，流到白皙的躯体上，而后又不断往下，最后隐没在浴巾包住的那部分间。 言朝雨怔怔地看着塞西尔，心底深处忽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骚动。 不知怎么的，明明以往也见过塞西尔露着身体的样子，之前一起睡的时候，她也触碰过塞西尔柔软的肌肤，但是这一次，她的感受却完全不一样了。 心痒痒的，很想上去碰一碰摸一摸……与此同时，明知血族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却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塞西尔疑惑地朝她望了过来，紫罗兰色的眼眸尚还带着一股水汽，迷雾蒙蒙间，却显得更加神秘诱人了。 言朝雨盯着他的眼神越发炽热，与之相对的，她心底深处的那股莫名出现的骚动正在越扩越大。 “姐姐？”塞西尔却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异样，甚至没有什么避讳的意思，只是诧异地看着她，朝她走近了两步，“你怎么突然来了？” 因为距离的拉近，言朝雨忽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有些像是蔷薇的花香，又有些像是月光般清泠洁净的气息——那是自塞西尔身上传来的味道。 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闻着塞西尔的体香，言朝雨霎时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扭过头再也不敢去看他，勉强开口转移话题：“那个，咳，之前在会客室，你不是打碎了花瓶吗？我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居然在洗澡。” 塞西尔愣了愣，而后笑着开口解释：“那个啊，是我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泥土沾了一身，所以回来洗个澡。说起来，本来还想把移栽到花瓶里的白蔷薇放在姐姐卧室里的，没想到居然打碎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轻叹口气，有些遗憾的样子。 “这，这样子啊……”糟，糟了！一提到白蔷薇，那股来自塞西尔身上的神秘香气似乎更加变得浓烈了，惹得言朝雨更加心痒难耐起来。 “嗯。”塞西尔笑着点了点头，“因为城堡后面的空地有点大，光靠我一个人的话，还是要花一点时间才能种满白蔷薇。所以我就先把白蔷薇移栽在花瓶里，这样的话，白蔷薇能够存活很长时间，姐姐也可以一直欣赏到了。” 言朝雨听了他的话，觉得暖心不已，下意识转过头想要向从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在转头的下一秒，看到他依旧露在外面的白皙上半身，眼神立时又游移了起来。 不……不行！再，再这么看下去，她就要失态了！ 言朝雨强忍着上去摸一摸的欲望，别过头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佯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那也没办法，花瓶打碎的话，就麻烦你再种一次吧。那个什么，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嗯，姐姐慢走。”塞西尔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弯着紫眸，微笑着看着言朝雨捂住脸迅速冲了出去。 紧接着，他走到门口，慢条斯理地将门关上，而后转身看向角落里几支末端沾着泥土的白色蔷薇花束。 美丽的白色蔷薇花，在窗外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更显雪白，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塞西尔拿起其中一支洁白的蔷薇，放到鼻端轻轻嗅了嗅，在闻到那股甜腻好闻的香气之后，忽然缓缓笑了起来。 “真是甜美的香气呢……姐姐，也很喜欢的吧？” 呐，姐姐，华美的金笼已经为你打造好了哟。请—— 乖乖地进来吧？ 言朝雨落荒而逃之后，迅速回了自己的卧室，而后窝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脸颊，咬着嘴巴使劲唾弃自己：“我我我……我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居，居然会对塞西尔产生邪念……开什么玩笑！塞西尔可是只把我当姐姐的，我居然会对他产生那种肮脏的念头……” “不不不！错觉！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因为塞西尔刚刚洗好澡，害得房间也热了起来，所以连带地我也觉得热了。因为热才会心痒痒，才会产生错觉！没错，就是这样！” 言朝雨喃喃地催眠着自己，说到最后，居然真的差不多把自己给说服了。 她吁了口气，在床上坐了起来，拍了拍脸颊，发现心底那股骚动已经消失之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的确是错觉。” 然而言朝雨却发现自己放松地太早了。的确，在没有面对塞西尔的时候，她是正常的，并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念头；但是只要一跟塞西尔遇上，哪怕只是远远地对上一下眼神，她也会变得奇怪起来，脑子里更是时不时冒出那天塞西尔洗完澡之后出来的旖旎画面。 这让言朝雨惊慌失措的同时，也一直在唾弃着自己。 塞西尔把她当做可以信任亲近的姐姐看待，可是她居然会对他产生这样肮脏的念头！ 实在是太过分了！ 因为心中的负疚感与罪恶感作祟，言朝雨再也不敢单独面对塞西尔，一见到他不是找个借口开溜，就是将正好呆在旁边的仆人拉来当挡箭牌。 对于她突然疏远起来的态度，塞西尔虽然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但是偶尔望向她的紫眸中却满是失落与受伤。 对此，言朝雨愧疚不已，却实在无法面对自己对他产生的肮脏念头，只能选择逃避。 不过对于这样的场面，有人倒是喜闻乐见。 “看来陛下宠幸这个混血确实只是一时兴起，之前不过是我在杞人忧天罢了。也对，陛下英明睿智，又岂会被一个低贱的混血所蛊惑。”莱丽拍着胸脯，长长舒了口气，眼中带了点笑意。“陛下最在乎的人果然还是大人您。之前所感觉到的陛下莫名的变化，果然只是错觉。” 坐在上首的亚德里恩低头看了她一眼，却忽然微微皱起了眉。 改变么…… 确实，面对现在的这个奥德丽，他总感觉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总觉得她似乎变了不少…… 虽然面上还是高傲冷淡目中无人的模样，但是眼神却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是错觉吗？ 但是奥德丽却又的确是奥德丽，至少，之前那随便的一击就能够让他吐血的力量绝不是骗人的。 看来，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不过…… 亚德里恩眯了眯眼，忽然开口：“听你说，之前奥德丽忽然生病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莱丽顿时愣了愣，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回答道：“之前陛下确实生了一场病，不过隔天就好了，您不用担心。”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担心啊。”亚德里恩眯起了眼，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语气里带上了一抹意味深长，“血族不是脆弱的人类，何况，奥德丽更是血族中的最强者，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生病？而且还是在我离开去处理领地莫名发生的骚乱之后。仔细想一想，都会觉得这太过巧合了。” “更何况，奥德丽生病之后的第二天，艾瑟尔就即刻闻讯赶来探病了。哼，艾瑟尔这个女人，野心勃勃，根本一直在盼着奥德丽去死，怎么可能会这么关心她？倒有些像是前来探一探她的生死……” “奥德丽生的这一场病，估计并不简单。” “还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混血……他不是跟着艾瑟尔一起登门的吗？说不定，他跟艾瑟尔就是一伙的，专门来蛊惑奥德丽。” “这件事，我得亲自好好去查一查……”亚德里恩轻声呢喃着，血红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 莱丽闻言却是微微怔了怔，惊讶地开口：“您这是又要走吗？” “嗯。”亚德里恩微微点了点头，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怎么想都放不下心，还是去查一查吧。奥德丽这里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最近她不是已经对那个混血失去兴趣了吗？” “那么，请您一路小心。”莱丽朝着他弯腰行礼，恭敬地开口。 “嗯。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好好照顾奥德丽。”说完这句话之后，亚德里恩背上生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而后自一扇打开的窗户处飞了出去，隐没在夜色里。 亚德里恩的不告而别，并没有给言朝雨带来任何的影响，准确的说，还让她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暴露了…… 这么庆幸地想着的言朝雨并没有高兴多久，很快又沉浸在自己居然对弟弟（雾）产生妄念的愧疚以及自我唾弃中了。 时间就在言朝雨对自己的厌恶中悄悄流逝，不知在什么时候，塞西尔种的白色蔷薇花遍布了整个城堡。城堡前面和后面全都被一大片白蔷薇给占领了，一出门就能看到一片白色的绚烂花海。 不止如此，城堡内外都飘散着浓郁的蔷薇花香气，已经扩散到了所有的生物都能闻到的程度。 对此，虽然莱丽明里暗里向言朝雨不满地报告了好几回，但一直对塞西尔心怀愧疚的言朝雨并没有当一回事，只是一如既往纵容着塞西尔，默许了他的这一行为。 得不到女王命令的莱丽只能默默偃旗息鼓。在女王的纵容默许下，很快，城堡内外的生物都习惯了这股芳香，甚至有时候闻不到还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谁都没想到，伴随着这股浓郁蔷薇香气的慢慢渗入，危机悄悄地来临了。 这一天，言朝雨照常躲在卧室里控诉唾弃着自己，并且心怀愧疚地注视着窗外地上盛开的白色蔷薇花。 然后，一直被注视着的窗户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打破，一个黑色的身影降落在她的面前。 言朝雨看到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顿时吃了一惊。 “亚德里恩？” 不错，面前的这个黑色身影就是莫名离开了许久的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满脸焦急地朝她奔了过来，一把拉起她的手，作势要将她拉出去。 “怎，怎么了？”言朝雨一边反抗亚德里恩拽着她往外拉的力道，一边皱着眉有些不安地问道。 亚德里恩似乎有些不对劲？不会是发现她是个冒牌货了吧？ 言朝雨这么惴惴不安地想着之时，亚德里恩已经转头冲着她焦急地说道：“奥德丽，对不起，我来晚了。现在来不及解释太多了，外面有人入侵，你先跟我离开，前因后果，等到安全之后我再告诉你！” “有人入侵？”言朝雨先开始没反应过来，惊讶地反问了一句之后，才意识到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塞西尔有危险！ “等等！走之前，先把塞西尔带上！”言朝雨皱着眉急切而快速地说了一句，就不再抵抗，反倒主动往外跑。 但是亚德里恩反倒伸手拉住了她，黑着脸低吼：“奥德丽！你居然还想着那个混血！他就是个无耻的叛徒，这场灾祸也是因为他的出卖才招来的！他死了也活该，现在我们不该管他，应该先离开这里！”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言朝雨紧皱着眉，把亚德里恩的话完全当做了他瞧不起塞西尔而来的诋毁，不由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而后自顾自用力挣脱了他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冷淡开口，“算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是要去找塞西尔的。” “等等！奥德丽！”被甩开的亚德里恩慌忙上前再次捉住了她的手，“那个混血是个叛徒，你现在去找他等于自投罗网！乖，先跟我离开，前因后果，等到安全之后我立刻就告诉你！” “哼！走？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门外传来这道冷冷女声的同时，紧闭的大门一下子被轰开。 烟尘散尽之时，言朝雨看到两道身影站在门口，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女的，是之前一直想谋反的艾瑟尔；至于男的…… 言朝雨的瞳孔极度紧缩，刚才亚德里恩对她说过的话，现在才真真实实地传达到了大脑深处。 “塞……塞西尔？！” 第二十三章 “为什么……”言朝雨瞪大眼睛怔然地望着塞西尔，失了神般喃喃问着。 塞西尔依旧那么美丽，长长的银发在月光下散发着光泽，紫色的眼眸如往日般轻轻弯起，微笑着望着她。 但是言朝雨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塞西尔陌生到可怕。 “哼，还不明白吗？还真是愚蠢啊，我亲爱的堂妹。”艾瑟尔勾起嘴角，妩媚的面容上是得意而又张狂的笑，“塞西尔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你还记得之前你生的那一场所谓的大病吗？其实你并没有生病，只是中毒了。而毒草，就是塞西尔提供的。” 什么？！ 言朝雨震惊地越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塞西尔看。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塞西尔，你真的……” “嗯，都是真的呢，姐姐。”塞西尔面上的微笑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仍旧笑得那样从容美丽，紫眸也在闪耀着光泽。 言朝雨却觉得浑身开始发冷，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行走一样冷。 艾瑟尔看着她这副颓然的模样，唇角越发勾起，满带得意道：“只不过后来，你居然又死里逃生了。那时塞西尔向我主动请缨，要来对付你，我也同意了。果然他没辜负我的期待，成功将你蛊惑了。” 言朝雨没理会艾瑟尔的话，只是一直呆呆地望着塞西尔，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奥德丽！现在没工夫发呆了，先跟我出去！”一边的亚德里恩警惕地看了眼前的艾瑟尔与塞西尔一眼，拉起仍旧呆滞的言朝雨的手，朝边上的窗户走了过去。 艾瑟尔看着他们的动作，染得艳丽的红唇慢慢勾起。 “想走？这可不行呢。” 话音刚落，艾瑟尔血眸中凶光一闪，抬手朝两人攻去。 亚德里恩慌忙将言朝雨挡在身后，自己却对上艾瑟尔的攻击。然而他与艾瑟尔的差距实在太大，即便有着超出一般公爵的实力，在对上艾瑟尔这个力量几乎与女王等同的亲王之时，仍旧没办法匹敌。 毫无疑问，亚德里恩被艾瑟尔打得飞了出去，甚至连连吐了好几口血。 “亚德里恩！”言朝雨慌忙跑过去接住了他，而后咬牙看向继续攻来的艾瑟尔。 可恶！没办法了，虽然还是没有实践过的半吊子，但不想死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下定决心的言朝雨将亚德里恩缓缓放在了地上，而后眯着眼咬牙准备同样攻向艾瑟尔。 她却没想到，在刚刚迈出去了一步之后，忽然双腿一软，浑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得干干净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看着她躺在地上惊讶的模样，艾瑟尔收起了攻击，而后猖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奥德丽，你以为我有那么傻，明知自己敌不过你，却还要硬撑着来打吗？当然不是了！告诉你好了，我们可靠的塞西尔早就在给你的血食当中下了药，现在，就是药效发作的时候！” “真是不错啊。本以为只能够破坏你的心脏才能杀掉你，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机会可以吞掉你的心脏。等到吃掉你的心脏之后，我就是毫无疑问的最强者了！而且还是历来最强者！这样一来，那些所谓发明了新武器的人类也不需要畏惧了！他们残杀吾辈的仇，可以由我去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瑟尔仰头大笑的动作倏忽一顿，忽然跟言朝雨一样双腿一软，像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她感受着毫无力量的身体，眼睛因震惊与不可置信而迅速睁大。 “不可能！我……我怎么会……我的身体……我的力量……”她低头看着自己趴在地上软绵绵的身体，满脸的不敢相信。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塞西尔缓缓朝她踱步过来，象征着神秘的紫眸微微弯起，绝丽的面容上带着灿然的光辉。 “真是不好意思呢，我同样也对你下了药哦。”塞西尔唇边噙着一抹笑，这样轻柔地开口。 “什……什么！不可能的！明明我一直对你严防死守，吩咐了下属绝不能让你接近那些血食，更不允许你在城堡内随处乱走——” “可是，你允许我种蔷薇了呀。”塞西尔捂着嘴，轻轻地笑了，笑容那样美丽，恍如一支在风中摇曳的白蔷薇，“蔷薇的香气可不是那么好吸的哦，里面还带有其他的东西呢。” “你是想说通过气体来对我下药吗？别开玩笑了！我们血族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怎么可能会中这样的招？”艾瑟尔毫不客气地皱眉，冷笑着反驳。 “呵呵呵。”塞西尔的紫眸越发地弯起，长长的银发在皎洁的月光下愈发显得飘渺，“血族的确不需要呼吸，但是人类可是需要的呢。谁让大人您这么奢侈，进食还要挑剔地吸取活人的鲜血呢？您看，这不就中招了么？” “什，什么……居然通过人类？！”艾瑟尔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同时，也是对于自己疏忽的懊悔。 可是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机居然这么深，连这样迂回的下药方式都想到了？ 一边躺在地上的言朝雨不由愣了愣，想到城堡外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白色蔷薇花，眼眸微微暗了暗。 女王喝的血，当然也是从活生生的人类那里夺取的。只不过比起艾瑟尔直接吸取要来得文雅些，本质上却也还是残暴的。 她微微吁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之前她就因为喝活人的血感到心里不安，现在会因为鲜血而中招，大概也是报应吧。 而艾瑟尔却想到了什么，忽然面色变了变：“等等！之前那些死在你手上的血族，恐怕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吧？” 仔细想一想，塞西尔只是一个混血，父亲也只不过是个不太出众的子爵，怎么可能杀得了这么多贵族血族？其中可还有几个公爵伯爵！ “呵，差不多吧。”塞西尔微笑着回答，“就算有些不吸取活人鲜血的血族，也因为摄取我的血液而中了药。没办法，谁让这药只会对血族起效呢？对于人类可是毫无影响的哦。所以你们看不出来那些人类早就中了招。话说回来，我之所以不受影响，也还是得益于我身体内那另一半血液呢。” “所以你的称号——嗜血蔷薇，”艾瑟尔咬牙开口，“就是这样的由来么？” “嗯？居然有这样的外号么？我不太清楚呢。”塞西尔眉眼弯弯，微笑着回答。 “嘛，话也不多说了，还是先动手吧，免得发生些什么意外，那可就麻烦了呢。” 塞西尔微笑着，已经不打算再说些废话了，不给艾瑟尔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伸手取出了她胸膛内的心脏，而后将血淋淋的心脏放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吃了下去。 等到完全吃掉艾瑟尔的心脏之后，塞西尔微微闭眼，再睁眼之时，那抹美丽神秘的紫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 “堪比女王的力量，确实不一样呢。” 塞西尔抚摸着自己的眼眸轻笑着开口，而后像扔垃圾一样将艾瑟尔扔到一边，看也不看她睁大眼死不瞑目的样子，抬脚又慢慢朝言朝雨走了过去。 听到逐渐逼近的脚步声，言朝雨睁开眼睛，沉默地看着他。 因为生吃心脏，他的嘴角处还沾了点未干的血迹，配上他在月光下越发绝丽的面容，竟然产生了一种妖异的美感。 “想动手的话，就动手吧。”言朝雨低低地开口，而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塞西尔看着这样的她，轻轻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哦？”他这么说着，又朝着她走近了几步。 “等……等……”不知何时，倒在一边的亚德里恩再度睁开了眼睛，紧咬着牙朝着这里慢慢爬了过来，“不许……伤害……奥德丽……” 塞西尔蓦然停下了脚步，而后眯起了眼睛，神色莫测地朝他望了过去。 “嗯？怎么，你想代她去死吗？” “我……绝不允许……你……伤害奥德丽……”亚德里恩仍在往外咳着血，脸上却尽是坚定之色，咬着牙艰难地缓慢爬了过来。 言朝雨闻言睁开眼睛，转头看到亚德里恩的样子顿时吃了一惊：“亚德里恩？” 亚德里恩抬头，朝她艰难地笑了笑：“奥德丽……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 “你……”虽然完全将他视作陌生人，也知道他拼死要保护的人并不是自己，言朝雨还是被他感动了，“你别管我了，自己先走吧。”她深吸口气，这样说着。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亚德里恩咬着牙开口。 “这样吗？”一边沉默着看了许久的塞西尔忽然歪了歪头，已经完全变成血色的眼眸弯起，勾唇轻轻笑了起来，“那么不如，我送你去死吧？” “等一下！塞西尔，我的心脏给你，你放他走吧？”言朝雨皱着眉，急切地开口。 “噗嗤，真是可爱的姐姐呢。呐，姐姐，难道你不知道，你越是为他求情，就越让我感到生气吗？”塞西尔这么说着，却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倒弯着眼眸，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然而动作却是与之不符的凶狠，一下子将不远处的亚德里恩踹飞了好几步远的距离。 “亚德里恩！”言朝雨转头朝着亚德里恩的方向焦急地喊了一声，而后转回来皱眉瞪着塞西尔。 “还有啊，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你的心脏，不是早就是我的所有物了吗？”他完全不在意她的目光，只是又朝她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侧，而后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胸口，微笑着说道。 “不许……伤害……奥德丽……”被踹飞的亚德里恩即便仍在咳血，却奋力又往前爬了不少距离，而后径直伸手抓住了塞西尔的脚腕。 “哎呀，生命力可真是顽强呢。”塞西尔微笑着这么说着，却完全不理抓住自己脚踝的手，自顾自伸手将地上的言朝雨抱了起来，往前走之时，朝着亚德里恩又重重踹了一脚。 这一次，亚德里恩被准确地踹出了窗外，甚至来不及张开翅膀，就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地落了下去。 “亚德里恩！”言朝雨眼睁睁看着亚德里恩掉了下去，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塞西尔微微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满心关切着另一个男人的言朝雨，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却又立时恢复原状，而后微笑着开口：“放心好了，那家伙可是血族哦，外面还是黑夜，又没有对他来说致命的阳光，这么点高度，死不了的。” 言朝雨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塞西尔大发慈悲将亚德里恩给放了？ 毕竟，他完全可以像对待艾瑟尔那样挖出亚德里恩的心脏，这样的话，亚德里恩绝对是必死无疑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倒只是不轻不重地踢了他几脚…… 为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言朝雨的疑问，塞西尔低头望着她，变成血色的眸子仍然那么美丽，宛如最为华贵的红宝石：“因为，我并不希望姐姐伤心啊。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能够让姐姐开心，我愿意做任何事。” 言朝雨微怔了一下，望着塞西尔绝丽的面容，心中的某一处忽然开始软化下来。她忍不住咬着唇别过了头，声音闷闷地开口：“说是那么说，但不还是你让我感到伤心了吗？你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说话间，塞西尔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朝着她轻轻微笑：“姐姐，请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就回来。” “等……”言朝雨瞪大眼睛想要叫住他，不妨下一刻一阵昏沉的睡意袭来，下一秒，她已经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塞西尔收回放在言朝雨额头上的手，而后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我去收拾了逃到外面的老鼠之后就回来。乖乖等我哦，姐姐。” 紧接着，塞西尔转过头，拎起不远处艾瑟尔的尸体，径直朝之前亚德里恩坠落下去的那扇窗外跳了下去。 几声惨叫过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夜色之中，手染鲜血的塞西尔洗去了满手的血腥，摸着黑再次回到了言朝雨的卧室，而后掀开她的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之前艾瑟尔带来的那些残存的叛党也被他顺手一并解决了。如今的城堡，十分安宁平静。 塞西尔转头，望着身侧言朝雨安详的睡颜，轻轻勾起了嘴角。 想起了什么，他忽然用左手的指甲在右手上划出一个类似于六芒星的伤口，而后将右手贴在言朝雨的额头上。 右手触碰上言朝雨额头的下一刻就散发出了淡淡光芒，在这暗色中十分显眼。 在光芒散尽之后，塞西尔又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伤口，而后将正汩汩流着鲜血的手腕送到言朝雨唇边。 受到血族本性的牵引，即便尚还睡梦中，言朝雨属于血族的獠牙仍是伸了出来，大口大口喝起了甘甜的血液。 塞西尔看着自己血液被言朝雨源源不断地摄入，血色的眸中忍不住产生了一抹迷恋与陶醉。 真好啊……他的血液正在被她所吸食着呢…… 就像是他正在进入着她一样…… 塞西尔捂住嘴低低笑了起来，红眸微微弯起，绝丽的脸上似乎更显灿然。 谁能想到，他居然在想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言朝雨吸饱之后才满足地放开了他的手腕。塞西尔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因丧失了不少血液而变得越发苍白的脸，微笑着将她唇角残留的些许血迹舔了个干净。 “呵呵，明天……也要更加喜欢我哦。不是对亲人的那种喜欢，而是更加肮脏更加见不得人的喜欢……” “就像是我对你的喜欢一样。” 第二十四章 睡梦中，记忆的碎片在虚无间沉沉浮浮，几度拼合，几度散开…… 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响起。 “……要是害怕的话，就快点走吧，离我越远越好。要不然，我也不知道当我再一次失控的时候，会不会失手伤害你。” 然后，传来的似乎是她的回答。 “我不会丢下你的。当初不是约好了吗？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要一起面对。” …… 言朝雨醒来之时，窗外仍旧是黑夜，一轮清冷的圆月静静悬挂在天幕上，看似与睡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她却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她居然昏睡了那么久。 言朝雨想着，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而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 地上艾瑟尔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染上血迹的地毯似乎也被更换过了，房间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整洁。 塞西尔不在房间里，应该是出去了。这么想着的下一秒，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 是塞西尔。 见到她清醒过来正看着自己，塞西尔绝丽的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原本缓慢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姐姐醒了？”塞西尔轻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染上血色的红眸眨也不眨专注地看着她。 不知怎么的，言朝雨被他这样灼热的视线看着，忽然就觉得心底有一股熟悉的冲动，似乎有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的视线随着塞西尔说话的声音缓慢地下移，而后怔怔盯着塞西尔柔软嫣红的唇瓣，恍惚地想着：似乎……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姐姐？”也许是发现言朝雨一直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塞西尔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地开口。 言朝雨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对塞西尔产生这样肮脏情绪的下一秒，慌忙转过头去不敢看他，而后咬住唇瓣，满心的懊恼。 可恶！她怎么能在塞西尔面前露出这样肮脏的情绪？！ “姐姐，你怎么了？”塞西尔关切的眼神朝她投来，细眉微蹙，满脸的担忧。 “没，没什么……”言朝雨低了头，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克制住自己不露出异样之后，才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轻声开口。“对了，你……你不取我的心脏吗？” 言朝雨本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说起这件事，但是说着说着，她也开始在意起来。 “艾瑟尔反叛的那件事，原本就是你设的局吧？你周旋在我与艾瑟尔之间，利用艾瑟尔跟我相争，等到我与她两败俱伤之时，你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现在，你已经吃了艾瑟尔的心脏，只要再吃了我的……” “呵呵。”塞西尔忽然将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唇瓣上，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紧接着，他对上了言朝雨望来的满带不解的眼神，红眸微弯，轻笑着开口：“我的确想吃了姐姐哦，但是不是那种吃法。” “嗯？”言朝雨皱了皱眉，更加迷惑了。 “姐姐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的确是想就此吞并你与艾瑟尔的心脏。但是后来，在跟你的相处之时，我却改变了主意。”塞西尔轻笑着，低头朝她凑近了些许距离，而后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想让姐姐能够永远陪在我身边。” 言朝雨怔愣了一下，沉默着与他鲜红的血眸对视了一会，而后抿起唇瓣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呢？你应该清楚，我已经把你当成了重要的人，然而你却选择跟艾瑟尔联手背叛我，难道就不怕我再也不信任你了吗？” “因为我想要力量，几乎可以与你等同的力量。”塞西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轻柔开口，“而这，是你没办法给我的。” 言朝雨看了看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是为了自保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保护你……” “不是哦。”塞西尔微笑着截断了她的话，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我想要力量，是为了掠夺。只有拥有了力量，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能得到你。” “得到我？”言朝雨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动，浮现了某个猜测，却又自顾自将那个自认为肮脏的念头给摒弃了，面上皱起眉仍旧是满脸迷惑，“可是我早就已经把你看做重要的亲人了……” “可是我想要的，并不是亲人啊。”塞西尔低头看着她，轻柔的语气里似乎染上了丝丝哀伤，“我想要的，是……”他忽然伸手捧起了她的面颊，而后在她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 “成为你的爱人。” 言朝雨瞬间瞪大眼睛，方才那个被她丢到一边的猜测再次浮现在脑海当中。没想到她居然猜对了！ 可，可是……塞西尔不是只单纯地把她当姐姐的吗？为什么会对她产生这样的感情？ “呵，觉得很厌恶很难以接受么？”塞西尔扯了扯嘴角，血眸中带了点苦涩，“也对，你只把我当做弟弟而已。对不起啊，居然对你产生了这样肮脏的念头。” “我也想过要克制要摒弃这样肮脏的感情，甚至还想过要不要远离你，可是最后，却还是没办法做到。”塞西尔咬着嘴唇，满脸愧色与痛苦，“一直一直都想着你，想要亲吻你，想要拥抱你……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没有这样的感觉。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本来想着独自承受这样煎熬的痛苦，没想到后来看到你跟那个血族亲密的样子，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个时候，我疯狂地想着，要是我拥有力量就好了，这样就可以拥有你独占你，把所有觊觎你的人全都赶走……所以我又主动联系上了艾瑟尔，给她传递你的消息的同时，在这座城堡里种满了蔷薇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选择背叛你的，我只是……只是……”塞西尔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悲伤，甚至语调都开始颤抖，染上了一点点无法察觉的哽咽。 看着这样的塞西尔，言朝雨的心早就软了下来。何况，其实塞西尔说的，这段时间她也在经历着。 渴望着靠近，却又害怕他可能会有的抵触厌恶，于是默默逃离…… 这样的煎熬，其实她也一直在忍受着。 言朝雨轻叹口气，抬起头主动吻上了塞西尔的唇瓣，轻声开口：“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我对你，也是那种感情。” 塞西尔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可是，怎么可能呢？你对我的态度，明明，明明就只是对待弟弟……”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面上满是怀疑。 “咳，那是之前。”言朝雨轻咳一声，视线飘忽间，不知怎么的落在了他露在外面的白皙脖颈上，瞥见那精致小巧的喉结，心中那股熟悉的骚动又开始到处作祟了。 言朝雨情不自禁咬住了嘴唇，为了抑制自己咬上去的冲动，赶忙别过头去，而后更加羞赧惭愧地开口：“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对你有了那种想法……” “是么……”塞西尔低下头，轻声说着，语气里却没有什么激动高兴的情绪，唯余一片失落。 本以为塞西尔会开心的言朝雨见到他出乎意料的反应，忍不住怔了怔，而后将头转了过来，望着他眉头紧蹙：“怎么了？” 塞西尔没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她，过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满脸苦涩地开口：“……是为了安慰我，才说出这种话的吧？我知道的，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在对姐姐产生妄想，而姐姐你，却只是单纯地把我当做弟弟而已。” “不是的！”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的话被彻底否决，言朝雨忍不住生气起来，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我没有骗你，也不是出于同情或者安慰才这样说。我对你的感觉的确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对弟弟的怜惜，变成了如今对情人才会产生的爱欲。” “……不信的话，”言朝雨看着塞西尔仍旧半信半疑的神情，咬了咬牙一狠心，忽然伸手拽住了他往床上一带，而后趴伏在他身上，垂下眼睑，抿着嘴开口，“你就来试一试，看看我对你究竟有没有感觉。” 塞西尔忍不住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半晌后，他才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开口：“真的……可以吗？” “当、当然可以了。”言朝雨咬住嘴巴，还是抵不过内心的羞涩，忍不住将头别到一边，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反、反正，这也是早晚的事……” 因为扭头的缘故，她当然也就没看见塞西尔骤然变暗的眸光以及唇边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 “真的可以吗？姐姐不会后悔吗？”塞西尔反复地确认着，声音里似乎饱含着不安与疑虑。 “啊，真的可以。”言朝雨深呼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次将头转了回来，“我不会后悔的。” “这样子啊……”塞西尔在她身下眯着血眸定定仰视着她，而后忽然微笑了起来，紧接着，他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呢喃，“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哎？”几乎就在塞西尔话语刚尽的下一秒，言朝雨忽觉手腕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已经被塞西尔压在了底下，睁着一双迷茫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噗，姐姐真是可爱呢。”塞西尔说着，花瓣般柔软的唇瓣已经接连印在了她的唇上、面颊上，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则灵巧地解开了她的衣物，露出了里面大片大片的雪白。塞西尔便沿着她身上那诱人的纹路，一路慢慢往下探去。 “塞、塞西尔……”言朝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不安。 “嗯？”塞西尔闻声抬头，手上的动作也在同一时间止住。“姐姐是后悔了吗？没关系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但是这么说着，他绝丽的面容上却流露出与轻快的话语完全不符的落寞忧郁色泽来。 “怎么会！我没有后悔！”看着这样的塞西尔，言朝雨的心骤然一紧，反驳的话语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我、我只是稍微有点……”她微微别过头，脸上带了点害羞之色。 虽然不知道前两个世界的具体情况，但在原本的世界当中，她是没有谈过恋爱的，这种事情在记忆中似乎也没有过。所以现在，理所当然是第一次。 至少，她的记忆是这么显示的。 塞西尔见到这样的她，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血眸中的暗色却愈加明显了。他低头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会很温柔的。所以姐姐，把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言朝雨怔怔地望着他绝丽的面容、灿然的血眸，而后仿佛被蛊惑了般，不由自主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塞西尔于是勾起唇角，相对愉悦地笑了起来，手中原本停下的动作又继续了。 这一次，他没再给言朝雨反驳的机会，甚至连说话的权力都剥夺了，只是轻柔而热烈地吻着她，在她的身上四处温柔地点着火，让她渐渐陷入到了迷乱当中。 等到她完全失去了神智，沉沦在他为她设好的陷阱中时，他才轻笑着地露出了自己原本该有的獠牙，恢复了凶残贪婪的本性，尽情地享有了这个落入自己笼中的美丽金丝雀，将她毫不客气地吃得干干净净。 这一场盛宴，持续了许久，等到窗外那一轮圆月离去，灿烂的太阳东升西落，厚重的夜幕第二次降临之时，餍足的野兽才微笑着，轻柔地放开了他美味的猎物。 “……姐姐，好梦。”塞西尔弯着血眸，微笑着缓缓低头，在被他折腾地精疲力尽的言朝雨唇瓣上落下一吻。 “梦中，一定也要有我的存在啊。” 第二十五章 与塞西尔说开之后，两人之间的事情算是正式定下了。两情相悦又互许终身，言朝雨本以为会跟塞西尔过着甜蜜的日子，然而事实是，她虽然也天天跟塞西尔腻歪在一起，心中却不知为何，一直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不安。 城堡中的血族似乎被换了不少，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据塞西尔说，之前艾瑟尔攻过来的时候，肆意杀死了不少城堡中的血族仆从，其中莱丽也在她手下丧命了。 言朝雨没打算怀疑塞西尔，也就相信了。 但是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却并未因这一份信任而消散，恰恰相反，这一抹不安随着日子的推移，正在变得越来越浓厚。 而自从那天以来，每天塞西尔都会跑来向她索取。言朝雨每一次也都会顺从地依着他的意思。 但奇怪的是，每一次的欢愉到了最后，她的意识都会变得模糊起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也完全不知道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自己恢复白皙的身体发呆。 血族的愈合能力特别好，只要心脏还在，就算是断胳膊断腿一天也能长回来，一点点小痕迹当然也会很快褪去，第二天醒来看不见身上的痕迹再正常不过了。 可就是这一点，让言朝雨心中的不安愈加浓烈。 塞西尔，究竟…… 言朝雨敛眸，下意识抿起唇瓣，沉默地望向窗外。 那里，一轮明亮的新月正悬挂在树梢上。 血族昼出夜伏的习性，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早就习以为常了。现如今，每当睡醒便是黑夜，每当入睡便是天明。 所以刚刚睡醒的现在，理所当然是夜晚。 塞西尔已经不在了，按他所说，似乎是帮她去处理艾瑟尔留下的余党了。 “我之前在艾瑟尔那里呆过，所以她那里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要是你信得过我的话，就把事情交给我处理吧？”那个时候，塞西尔是这样一脸微笑着向她征询的。 那时，她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答应。 但是都这么多天了，艾瑟尔的余党仍旧没有处理好吗？ 不知为何，明明选择了去相信塞西尔，可总有这样那样的疑虑突然在脑子里冒出来。 归根究底，还是她心底莫名的不安在作祟。 “宿主……”正想着，脑海中久违的系统忽然欲言又止的发声了。 “嗯？”言朝雨眨了眨眼睛，疑惑地应了它一声。 “唉，你中招了啦。”系统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头痛，“现在血族超过一半的势力都掌握在反派的手里，你再不行动起来，就要彻底成为傀儡了。” 因为那个家伙被及时处理，系统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懈怠了起来，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出现。没想到一时不察，宿主就中招了。 “这样啊……”言朝雨眯起眼睛，轻声喃喃自语，心底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慨叹。 她沉默了一会，半晌之后开始苦笑起来。她不再用想的，而是情不自禁地将话语说出了口：“塞西尔他，就这么不愿意相信我吗？” “不是不愿意相信，只是在选择欺骗的那一天起，我就回不了头了。”一如既往清淡柔和的声线在门边响了起来。 言朝雨怔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去，发现塞西尔正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仍旧那样绝丽夺目，恍如一支美丽的白蔷薇。 得知她猜到了真相，塞西尔的红眸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惊慌，甚至依旧轻轻地笑着，一如既往的平静柔和。 言朝雨定定注视着他，眼眸微微暗了暗：“你似乎并不意外。” “不哦，我可是很惊讶的呢。还以为你就算发现也要好久之后了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察觉到了。”塞西尔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诧，只是微微歪头，唇角边的笑意逐渐加深，“该说不愧是姐姐吗？果然很聪明啊。” 不，她也是通过系统才知道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明白过来……但是这样的话也没必要再说了。 言朝雨抿了抿唇，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而后抬眼看向他：“……被我知道了真相，你为什么还能这么镇定？” “因为绝对的谎言是不存在的啊。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真相，这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塞西尔弯起红眸，轻轻地笑着，“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意识到了。不过没关系，陷阱已经起效，金丝雀早就进了笼子，再也逃不掉了。” “你说对吧，我美丽的金丝雀？”塞西尔抬眸望向她，红眸中笑意深深。 “……那个时候，”言朝雨微微低头，声音也渐渐低哑了下去，“那个时候我对你情感的突然转变，也是你做了什么吧？” “嗯，是的哦。”塞西尔微笑着，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脸上没有一点羞惭之色，反倒笑眯眯问她，“要不要猜猜看我是怎么办到的？” “反正，又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吧？”言朝雨想起了之前塞西尔放倒艾瑟尔的招数，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是的哦。”出乎言朝雨的预料，塞西尔居然否决了她的这个猜想，而后唇角越发勾起，绝丽的面容上渐渐染上了一抹愉悦，“是通过你的灵魂呢。呐，是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身为被神明所抛弃的血族，本该是一具死尸的身体中，居然会拥有只有人类才会有的灵魂。” 言朝雨心头大震，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而又慌乱地看着他。 “其实你隐藏地很好，如果是其他没有灵魂的血族，一定是察觉不到的。但是很可惜，我的身体里流淌着人类的血液，拥有着人类的一半灵魂，所以对这种事情反倒更加敏感。早在第一次与你同床共枕，并且意外地触碰到你的额头之时，我就有所察觉了。后来，你的行为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不是血族女王奥德丽吧？”塞西尔望着她，这么轻轻询问着，但是那笃定的口气却分明昭示了他心中的确信。 言朝雨下意识咬住嘴唇，原本苍白的面颊此时更加白了。 “呵，不用那么慌乱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塞西尔弯着眼睛，笑着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轻柔低语，“你的身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与之相反，我会保护你。你只要乖乖呆在我为你设的笼子里，就算你被人发生了不对劲，我也会将所有的危害铲除的。” “……然后呢？”言朝雨咬了咬唇，抬眸注视着塞西尔血眸中那抹迷恋，原本沸腾的内心居然慢慢平静了下来，脸上是超乎寻常的冷静。 “嗯？”塞西尔眯起眼睛，显然是被她冷静的表现以及突然的问话弄得有些诧异。 “把我关进了笼子里之后，收拢了血族的势力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做？”言朝雨低低地问着，眯着眼睛直直盯着他，“无论是把你看做怪物的人族，还是将你视作玩物的血族，你都仇视怨恨着吧？那么努力那么迫切地想要拥有力量……会想要毁灭他们吗？” 这并非不可能。塞西尔拥有着比谁都可怕的能力——他那深处的心机与狡猾的谋略完全令人防不胜防。这样的塞西尔如今拥有了堪比血族女王的力量，以及底下将近大半的血族，所谓的毁灭世界，也绝不是耸人听闻的事情。 塞西尔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半晌之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真是……你不来怨恨我使了卑鄙的手段得到你，也不来质问我为什么一直欺骗你，却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吗？” “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言朝雨注视着他，满脸认真，“这决定了之后我怎么对待你。” “是吗？”塞西尔轻笑着应了一句，被浓浓笑意笼罩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信还是不信。他只是弯着嘴角笑着开口：“如果是以前的话，我确实想要毁掉这个荒诞无聊的世界吧。但是现在，比起那些，我更想守护已经到了我手中的宝物呢。” “所以，不要想逃。我可是很执着的一个人。以前想要毁灭世界的时候，会为了得到力量而不择手段，如今想要抓住你的时候，也是什么肮脏无耻的手段都能够使得出来的。” “这样子啊……”言朝雨静静看着塞西尔弯眸轻笑的样子，忽然转过头去，托腮继续看着窗外静谧的景色，“那就随便你吧。把我关起来也好，使手段也好，只要你不去毁灭世界，就都随便你。” “哎？”看着言朝雨意料之外的反应，塞西尔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一直带着游刃有余笑容的脸上也染上了几缕震惊。 “你、你不打算逃吗？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几乎让你成为了傀儡，而且还使用了卑鄙的手段得到了你……” “那些都无所谓。”言朝雨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早就说过了，你可以信任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接受呢？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因为你的真面目而害怕地逃走呢？” 被戳中了心底最真实想法的塞西尔面上渐渐失去了笑容，眯起眼睛，神色不定地看着她。 言朝雨一副没有察觉到他变化的样子，还在叹气说着：“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多一些信任呢？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呵，难道不是吗？”继上次生气之后，塞西尔第二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冷淡的表情，“一直以来，我在你面前的模样都是伪装出来的。你也是对我的假面心存好感吧？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阴暗……到那个时候，你大概就不会要我了。” “与其到时被你抛弃，倒不如我先将你囚禁起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言朝雨转过头去看他，微微叹息，而后忽然微笑了起来，“要是我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你的阴暗面，你应该也不会信的吧？既然你这样不安，那就把我关起来吧。事先说好，作为交换，你可要一直保护我这个冒牌女王才行。” 听她这么说，塞西尔彻底沉默下来。他深深望着她，血眸中有动容、怀疑、震惊一一闪过，到了最后，尽数归于平静。 “这可是你说的……”许久之后，塞西尔不复清淡柔和的低哑嗓音响了起来，“不管你是因为被困的现状而妥协，还是因为对我的惧怕而退避，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你，永远是我的东西。” 言朝雨听了，忍不住扶额叹气。真是的，都从姐姐直接降格为东西了啊…… 但是她的面上，却绽开了一抹轻柔的微笑。 “嗯嗯，就这样说定了。” 弟弟也好，伴侣也罢，总归是要陪着他一辈子的。 何况她跟塞西尔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虽然情感有些朦胧不真切，但是记忆却是真的，这个时候要是再扯什么弟弟就太假了。 而且她心中未必没有对塞西尔产生好感，只是比起塞西尔对她的浓烈感情，她对塞西尔的感觉仍旧稍有不足罢了。 但是面对现今的状况，退后一步也未尝不可。一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二是为了让塞西尔能够开心。 “……宿主，你可还真是温柔呢。”不知何时，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这样嘟囔着开口。 言朝雨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我才不温柔呢。我啊，其实是最最自私的那一个了。”这么说着，她的脸上突然流露出几许落寞，“与其说是塞西尔需要我，倒不如说是我卑鄙的在享受这样被需要的感觉吧。” 寂寞与孤寂的滋味，一旦品尝到了，就再也无法轻易忘怀。 ……咦？ 察觉到自己的念头，言朝雨忍不住愣了愣，有些诧异。 怎么会感到孤独寂寞呢？虽说父母的确因为意外去世了，但是她身边明明还有朝云一直陪着她才对啊…… 真是太奇怪了…… “嗯？你在发什么呆呢？”塞西尔略带不满的声音将她的神智唤了回来，言朝雨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塞西尔带到了床上，衣衫早就凌乱不堪。 塞西尔伏在她身上，同样也是衣衫半解，露出了一大半个白皙的肩膀，以及隐隐约约的雪白胸膛，那较好的身形在月光下越显诱惑。 言朝雨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比女人的身体还要美丽诱惑，估计也只有塞西尔了吧。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看，言朝雨都觉得被吸引的同时，也忍不住心中羞涩。 塞西尔见到她的反应，不由挑了挑眉，血眸中划过一抹满意，而后挑起唇角，径直朝她压了下来，脸上带着慵懒魅惑的笑。 “呵，既然都挑明了，那我可就不再掩饰，也不再忍耐了。” 哎？言朝雨诧异地反看了回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塞西尔已经不复轻柔缓慢的动作，血眸隐隐泛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激烈地吻着她，白皙纤细的双手也不闲着，一手把玩着她的胸部，一手往下直直探去…… 这还是言朝雨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面对塞西尔这样激烈不留情的攻势，一直被吃了又吃，期间甚至还狼狈地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仍在床上承欢。 真的难以想象，塞西尔那纤细秀美的身体里居然蕴含着这样激烈旺盛的欲望…… 总算完事之后，言朝雨看着自己身上布满全身密密麻麻的青紫惨烈伤痕，忍不住抽搐着嘴角，总算是知道了之前自己莫名的违和感是从哪来的了。 塞西尔躺在她旁边，见状忽然用大拇指腹部抹过唇角，而后冲着她轻轻勾唇，血眸微弯，笑眯眯开口：“多谢款待。” 言朝雨克制着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默默翻身闭上了眼睛。 塞西尔也不在意，只是依旧眨也不眨地轻笑着看着她的背影。 几年之后，血族的所有势力都已经被塞西尔收拢。虽然名义上言朝雨还是女王，但实际已经被塞西尔架空，成为了所有血族都心知肚明的傀儡。 但是对此，言朝雨本人却并不在意。 实际上，自从塞西尔暴露本性之后，她光是应付他就觉得吃力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再说了，反正之前作为有实权的女王也是混吃等死，跟现在也没什么两样。现在还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的问题，要舒适安心地多了。 只不过，她城堡里住着的那一大堆男宠倒是都不知所踪了。应该是被塞西尔赶走了吧？ 言朝雨这么猜测。 这些年来，她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城堡里宅着，确实是像之前她承诺的那样，会乖乖被塞西尔关起来。但是塞西尔反倒觉得这样太闷着她，于是带她出去玩了好几次。 言朝雨也就得以见识了这个世界。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这个世界所处的年代，大约相当于她那个世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人类虽然拥有了新式武器，国与国之间却在到处打仗。 言朝雨对这样混乱的现状不太感兴趣，而且也不想看到陷入战争的人们那绝望无助的脸，于是就又宅回了城堡里当缩头乌龟。 这样跟塞西尔相处了百年，言朝雨终于熬不住了。血族的寿命很长，将近一千年的时光，言朝雨作为一个纯种的人类，有些没办法挨过这样漫长的年月。 虽然外表仍旧那样年轻美丽，言朝雨却自觉自己的内心早已像个真正的老人那般垂垂老矣了。 于是某一天，言朝雨便小心翼翼地向塞西尔提出了意见。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死？”她不安地咬着唇瓣，这样犹豫着询问道。 闻言，塞西尔的眸中闪过一抹异彩，而后蓦然笑了起来。 “一起死亡，达到永恒么？似乎也不错呢。” 第二十六章 与塞西尔相继赴死之后，言朝雨再次回到了系统空间。 脑海中关于塞西尔的记忆仍旧鲜活，言朝雨抿着唇，望着眼前纯白的空间，有些恍惚。 “……宿主？你还好吧？”一个光球飞到她面前，轻声问。 “嗯？嗯，我没事。”言朝雨回过神来，重重呼出一口气后，这样牵起嘴角回答，“没关系，你封住我的记忆吧。” 系统之前已经向她解释过了，言朝雨对于从前自己的决定也没有什么异议。 “那么，本系统就动手了。” 记忆封印之后，言朝雨经过传送再一次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但是系统仍旧留在这片纯白的世界当中。它在原地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之后，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全身笼罩着光晕，面容模糊的男人。 “……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吗？”这个男人的地位似乎不低，系统对他说话的口气很是恭敬。 “嗯，是关于之前那个家伙的。”男人声音低沉，语气里带了点恼火，“本来以为已经成功将他驱除了，但是之前的那个世界，却又出现了他的气息。” “什么？！”系统顿时吃了一惊，本就咧开的嘴巴立时张得大大的，“怎么会这样！” “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那个家伙在被发现之后，重新改换了面貌彻底融入了这里，现在光靠容貌已经认不出来了，就连气息也隐隐约约，不怎么好辨认。”男人叹了口气，有些沉重的开口。 “嗯……反正不管认不认得出来，到最后他总归会在宿主的身边出现的，他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系统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下来了，撇了撇嘴说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之前也是，就那么憎恨那个人，那么想要夺走他的东西吗？” “那个人的事情，不是我们可以随意讨论的。”男人皱着眉瞪了系统一眼，见它默默噤声之后，才再度开口，“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对了，她的记忆还是没恢复吗？” “啊，你是说宿主吗？似乎是想起了一点点，但是很快就又忘记了。” “这样啊……”男人喃喃自语了一会儿，而后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对系统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那个家伙就由你多看着点，记得不要让他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嗯，我知道了。”系统赶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 再度清醒之时，言朝雨看着自己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那是一只不同于成人那般宽大，只属于孩童的娇小手掌。 言朝雨抽搐着嘴角，视线下移，待看到自己确实变成了孩童的身体时，头忍不住疼得更加厉害了。 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虽然看着这具躯体，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但是对她来说，这确实还是一个孩子。 言朝雨长长叹了口气，凝视着自己娇小的双手，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她是打算再将反派当成亲人来攻略的，但是以现在来看，估计只能当反派的女儿了吧。 这个世界的反派虽然外表看起来仍旧是二十多岁的模样，实际却已经四十多岁了。 当女儿什么的，先不说她能不能真心把反派当做父亲看待，光是叫一个陌生人“爸爸”就很羞耻了…… 毕竟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嘛。 “嗯，那就不当亲人攻略不就好了。当成恋人一样能达到效果的嘛。”脑海中，系统理所当然般的声音响起。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追人啊。”言朝雨咬住嘴巴，一脸纠结，“而且厚着脸皮去追求别人什么的……我总觉得很难为情。”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愿意跟陌生人多说话的类型，日常就是比较冷淡寡言，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才聊得起来，突然要她去追求别人，确实有些为难。她能够认真把反派当成亲人去接近，但是当成恋人就…… “唉，真是的。”系统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要怎么完成任务啊？不然本系统给你换个世界吧？” “唔，还是算了。”言朝雨认真思考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也不可能一直照着我的意思来，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我还是尽早习惯为好。而且说不定下个世界也是这样的情况呢。总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亲人也好恋人也罢，先接近了反派再说吧……” 到了最后，言朝雨近乎是在自言自语了。 脑海中的系统已经保持了沉默，似乎刚刚的出现只是单纯为了帮她解除困惑。 就在与系统对话的这短短一瞬间，房间里进来了其他人。他们手里拿着类似裹尸布的东西，但是看到她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望过来的模样，顿时吃了一惊，而后就是浓浓的恐惧。 “啊——死人复活啦！”那些人不约而同尖叫了起来，而后迅速跑了出去。 言朝雨捂住了自己被尖叫声刺得生疼的耳朵，微微叹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具身体在之前因为重病死亡了，那些人刚刚应该是要裹住她的身体拿到外面去扔掉的吧，看到已死的她突然坐了起来，当然会惊慌害怕。 说起来…… 言朝雨打量了一下这空到除了一张床外什么也没有的卧室，微微皱起了眉。 这里确实是光明神教的总教吧？这具身体似乎是教会的圣女候补，可惜在前不久生了一场重病而死亡了。 ……不，与其说是生了重病，倒不如说是其他圣女候补为了铲除她这个竞争对手而使的阴招。 光明神教侍奉着光明神，看似光明神圣，其实背对着阳光的阴影里隐藏着比起一般的地方还要阴暗肮脏的事情。 正这么想着，有几个身穿红色衣袍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接触到她茫然回望的视线之时，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居然真的死而复生了！难道她是光明神的眷属，才得到了这样特别的恩赐？” “一定是这样！要不然，她早就已经停止了呼吸，怎么可能还能够坐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神色并没有其他人那样激动，只是眯着眼睛靠近了她，伸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被言朝雨扭头避开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她躲避的动作而生气，反倒微微笑了起来：“看来确实是活过来了。”这么说着，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异光，嘴角的笑容更盛。 他眯着眼睛，转头对其他几个男人开口：“菲瑞娅能够死而复生，正象征着她得到了光明神的眷属，难道不该是当之无愧的圣女？” 那几个男人听他那么说，纷纷停止了交谈，低下头恭敬开口：“诚如阁下所言。” “好了，那么菲瑞娅成为圣女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那个男人轻描淡写地开口，仿佛这个圣女候补争得死去活来的圣女位置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言朝雨知道这个男人，他是光明教会的红衣大主教诺布雷斯，教会中地位仅次于教皇的存在。 就这样，在诺布雷斯平淡的话语中，言朝雨成为了光明教会新一任的圣女。 然后在圣女的加冕仪式上，言朝雨第一次见到了光明教会的教皇，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克里斯托菲尔。 他一身教皇才能穿的华丽雪白长袍，手上戴着象征着权力的戒指，握着顶端镶嵌着蓝宝石的权杖，金色略长的发丝末端稍稍有些卷曲，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绿色的眸中满是冷淡与肃穆。 言朝雨微微低头，看似一副安分乖巧的模样，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他。 这时，克里斯托菲尔忽然朝她走了过来，言朝雨慌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看。圣女的冠冕需要由教皇亲自为其戴上，克里斯菲尔也是因此才朝她走来。 头上稍稍一沉，有什么东西被放了上去，而后教皇冷淡而肃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向神宣誓吧。”这么说着，克里斯托菲尔淡漠的眼神投放到了她的身上。 “是。”不知为何，明明拥有着二十多岁的心理年龄，此时言朝雨却像个孩童一样怯弱起来，总觉得在教皇这样严肃冷淡的视线下被压得喘不过气。她呼出口气，慢慢抬起头来，视线对准神殿正上方神明庄严的面容，听话地出声宣誓。 但是克里斯托菲尔的眉头不知为何忽然微微皱了起来，在她宣誓完之后，冷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太小了，再说一次。” 言朝雨愣了一下，忍不住看向教皇冷淡的俊美脸庞，待见到他脸上的不虞之后，默默低下头低低应了一声，而后再次抬起头，这一次，她用了最大的声音来进行宣誓。 这次，克里斯托菲尔的眉头总算是松了开来，脸上的神情又恢复到了淡漠庄严的状态。 加冕仪式结束之后，将她捧上圣女位置的红衣大主教诺布雷斯忽然上前一步，朝着教皇微笑道：“阁下也太过认真了，圣女年纪还小，而且初初继位，有些事情还不太清楚。您若是这般严厉地训斥，会吓到她的。” 克里斯托菲尔只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轻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诺布雷斯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些，眼眸黯淡了一瞬，紧接着又再度笑了起来。他转身牵过了言朝雨的小手，笑眯眯说道：“那么圣女，我们走吧？” 言朝雨顺从地点了点头，余光再度瞥了一眼教皇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叹气。 真的好冷淡啊，而且似乎很严厉的样子…… 怎么办，面对这样冷淡又严厉的人，她完全没有厚着脸皮贴上去的自信啊…… 第二十七章 这是一个只存在光明的大陆。传说很久以前，光明神与黑暗神争斗了许久，最终成功杀死了黑暗神。从此，这片大陆上就再也没了黑暗的容身之地，信仰光明神的信徒几乎遍布了整个大陆。光明教会就是在当时由一名获得光明神神眷的人类建立起来的，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但是安逸必生腐朽。尽管一直被笼罩在光明之中，这片大陆，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还是在一日又一日安逸的生活中堕落了。人类黑暗的那一面在平和的光明中渐渐萌芽，甚至连象征着神圣的光明教会都没能摆脱人类贪婪欲望的侵蚀，教会中高阶的神职人员开始争权夺利，低阶的神职人员对待光明神的态度不再像往日那般虔诚。 或许是对这样的信徒感到失望，不知从何时起，时不时会降下些神迹的光明神逐渐失去了身影，到了最后，谁也没能再见到这位神祗一面。人们普遍认为，他们被光明神给抛弃了。 一开始，还有人感到惊慌后悔，但是在腐朽教会的全面控制之下，人们渐渐被教会所洗脑，一直坚信着光明神并未离去，而是仍旧在上方看着自己，只是出于高贵的身份，不再随便下来展现神迹。 时间逐渐过去，教会开始以光明神为名控制了整片大陆。到了如今，它已经成为整片大陆的权威，无处不在，无人不知。 教会的□□与□□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有些国家，国王的话语都不怎么管用，只有教会才能调动那些国家的大臣与人民。 言朝雨翻看着脑海中的资料，独自坐在花海中，眉头微微蹙起。 这里在教会后面的不远处，被茂密的林荫所遮挡，所以一向很少被人知晓，人迹罕至。 言朝雨会知道这里，还是从系统给的资料上得知的。似乎教皇克里斯托菲尔早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喜欢时不时来这里坐一坐散散心。 眼前是一片绚烂的花海，不知名的浅粉花朵竞相绽放，在日光下显得更为夺目灿烂，光是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心情大好，也难怪教皇喜欢来这里散心了。 言朝雨抬起头静静看着眼前的花海，忍不住也吁了口气，紧皱的眉头松了松，暂时将心中的烦恼抛到一边。 成为圣女之后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还要轻松。这些天来，她虽然被要求学习一些诸如礼仪、祷告之类圣女必修的科目，但是对于其他方面的管制却很宽松。 言朝雨早就知道了，所谓圣女，其实也不过只是红衣大主教诺布雷斯用来拉拢势力以及扩大权力的工具罢了。由于她起死回生这种不太罕见的事情，更可以令人误认为这是光明神降下的神眷，也就更能够招揽信徒。而诺布雷斯利用了她这个名头，也就能够更好地扩张自己的势力，从而完成自己的野心，扳倒现任教皇克里斯托菲尔。 所以其实她这个所谓的圣女无关紧要，学习什么更不是必要的事情，只要她的名头摆在那里，其他的事情诺布雷斯根本不会去刻意关心。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言朝雨才没有受到过多的限制，能够像现在这样出来逛一逛。 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守株待兔。 虽然成为了圣女，但也并不是想见教皇就能够见到的。何况她所属的派系本来就是教皇的敌对面，就更加不能轻易见到了。 是以，言朝雨也只能选择这个相对被动的做法，在这个克里斯托菲尔可能来的地方慢慢等待了。 但是她的运气显然并不怎么样，在这里一连等了几天，却连教皇的一个影子都见不到。 这种令人丧气的情况下，言朝雨忍不住怀疑起来。 “……系统，你真的确定这里是克里斯托菲尔喜欢来的地方吗？” 系统被她叫了出来，闻言撇撇嘴回答：“不然也没有别的方法了，总不能硬闯他在的地方吧？先不说闯不闯得进去，光是克里斯托菲尔对你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 言朝雨：“……唉。” 她轻叹口气，知道指望不上系统了，也就明智地闭上了嘴，转而看着眼前的美丽花朵发着呆。 她慢慢觉得无聊起来，于是伸手折了几枝花，打算做一个花环。 花环的编法还是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出去爬山游玩，父亲亲自教她编的。 言朝雨一直记着，虽然许久都没动过手了，凭借着记忆与印象，也成功编了一个出来。 花环做得很漂亮，翠绿的细枝相互缠绕成一个环形，上面点缀着不少浅粉色的不知名花朵，淡粉与翠绿交织在一起，似乎更有了自然的气息。 言朝雨盯着花环愣愣地看着，眼神逐渐迷蒙起来。 一股熟悉的寂寞感涌上了心头。又是这种，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的悲伤情感。 好奇怪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虽然失去了父母，可是她还有弟弟啊…… 她很知足的，只要有弟弟陪在她身边，不管什么样的难过什么样的悲伤都能够克服。 可是为什么…… “很漂亮的花环呢。”一个熟悉的淡漠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朝雨一愣，瞬间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才发现居然是她一直在等的教皇克里斯托菲尔。 教皇在她旁边站着，俊美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淡。但不知是不是言朝雨的错觉，总觉得在他身后那绚烂花海的映照下，他肃穆的面容上也添了几分柔和，比起加冕那一日来，要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或许是因为这样莫名的感觉，言朝雨心中独自面对他的紧张感逐渐消失了大半，刚才还感觉到的他浑身萦绕的那一股浓重压迫感似乎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以在这里坐下吗？” 正在言朝雨愣神的时候，克里斯托菲尔这样淡漠地轻声问她。 “啊，”言朝雨回过了神，而后赶忙回答，“当然可以。” “嗯。”克里斯托菲尔淡淡应了一声，径直在距她一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言朝雨看着他毫不犹豫就在泥土地上坐了下去，顿时有些吃惊。她下意识在他的白色衣袍上看了一眼，见那雪白的衣料上染上了点点泥土的痕迹，又看到他脸上不变的神情，心中更加惊讶。 看加冕那一天他那么严厉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呢，没想到…… “怎么了，那么看着我？很惊讶吗？”教皇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诧异的视线，不由转头看着她问道。 “啊？”言朝雨眨了眨眼睛，看着教皇淡漠望来的浅绿眼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嗯，确实很惊讶。还以为教皇大人会很讲究，没想到居然不在意泥土会弄脏衣服，直接坐了下来……” “哼，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偏见罢了。”克里斯托菲尔挪开了注视着她的视线，望向了那一望无际的花海，淡淡回答。 “哦……对不起。”言朝雨抿了抿嘴，很干脆地道了歉。 她这样倒是让克里斯托菲尔有些惊讶，忍不住将视线转了回来，淡漠的绿色眼眸中染上了丝丝意外：“为什么道歉？” “因为在不了解教皇大人的前提下，我却进行了随意揣测这种无礼的行为，惹您不高兴了吧？”言朝雨认真地解释起来。 “哼。”克里斯托菲尔不知是哼还是笑地发出这么一个音节，注视着她的冷淡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确实是个有趣的孩子。” “哎？”言朝雨因为他这样的说法而感到有些惊讶。 克里斯托菲尔却没有给她解惑的打算，只是再次移开了视线，这一次，他的视线定在了她手中的花环上。 “这是你编的？看起来很漂亮。”看着这个花环，教皇浅绿的眼眸微微眯起了一瞬，而后低声说道。 言朝雨忍不住愣了一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而后抿起了嘴，朝着他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如果教皇大人喜欢的话，我把这个花环送给您吧？”这么说着，她将手中的花环递了出去，就放到克里斯托菲尔的眼前。 克里斯托菲尔看着近在咫尺的花环，浅绿的眸中又闪过了一抹惊讶。“你确定要给我吗？”他出声询问，抬头征询确认般望向了她。 “嗯，我确定。”言朝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将手中的花环往前递了递，而后轻咳一声，有些赧然地开口，“虽然这个花环很普通，或许比不上您华贵的冠冕，但是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就送给您。” “这样么……”克里斯托菲尔眯起浅绿的眼眸定定注视了她一会儿，就在言朝雨原本坚定的内心被看得越来越忐忑的时候，他才淡淡开了口，“那么，就谢谢你了。” 教皇说话的时候，一直紧紧抿住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些许。言朝雨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如常，教皇大人的的嘴角依旧是紧抿着的，方才淡淡的笑意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这个花环，我拿走了。”克里斯托菲尔淡漠说着，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花环，却并没有戴在头上，只是轻轻拿在了手里，而后站了起来，抬脚离开了这个地方。 言朝雨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离开，而后也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眼逐渐西沉的日头，慢慢吁了口气。 “我也回去吧……”她喃喃自语着，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也离开了这里。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言朝雨照常去那片花海，却再也没能见到克里斯托菲尔了。 想来也是，教皇素来忙碌，又不像她这个无所事事的傀儡，当然是没办法时常出来悠闲散步的。 不过为了避免错过，言朝雨仍旧每天去那片花海中坐一坐。一开始只是为了偶遇教皇，但是到了后来，她却渐渐也被这片绚烂的花海给迷上了，一天不去都觉得心情不太舒畅。 这么又过了几天，言朝雨再一次在花海那里见到了前去散心的克里斯托菲尔。 第二十八章 “嗯？你还在这里啊？”见到她的时候，克里斯托菲尔有些意外。 因为知道了教皇其实并不像他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冰冷严厉，这一次面对他的时候，言朝雨一开始就没了那股紧张感。 她朝他笑了笑回答：“嗯，因为很喜欢这里。”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眼神都很真诚。 因为她确实是这样想的。或许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偶遇教皇，但是现在，她已经打从心底里喜欢上这片花海了。 “呵。”这一次，确实不是言朝雨的错觉，克里斯托菲尔真的在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淡淡笑了。“果然是个好孩子。” 因为脸上展露的淡淡笑容，使得教皇原本冰冷淡漠的脸变得更加柔和了些，让言朝雨情不自禁看得呆住了。 见状，克里斯托菲尔淡绿色的眸中闪过了一抹愉悦，却若昙花一般转瞬即逝，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他抬脚走到言朝雨的身边，像上次那样毫不避讳地在泥土地上坐下，望向了远处的花海。 “你会喜欢这里也不奇怪。这片花海确实很美，似乎有着涤荡心灵的力量，让人看着就仿佛得到了治愈。” 言朝雨回过神，脸因为发呆而稍微红了红，又因为教皇的不在意而恢复了正常。 “教皇大人也喜欢这里吗？”言朝雨眨了眨眼睛，开始厚脸皮地明知故问。 “嗯，很喜欢。”克里斯托菲尔眯起了浅绿色的眼眸，淡淡开口。“这里很有自然的气息，很干净，让我觉得很舒服……跟那些肮脏的东西完全不一样……”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忽然放到了最低，让言朝雨有些听得不太真切。 “嗯？您说什么？”言朝雨有些诧异地问。 “没什么。”克里斯托菲尔若无其事地说道，很快转移了话题，“你是叫菲瑞娅吧？是个不错的名字，配你这样的好孩子刚刚好。” “啊？”被这么直白地夸奖，言朝雨忍不住有些脸红。虽然有些不甘心被称作孩子什么的，但这具身体看起来确实还是个孩子，这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咳，您过奖了。您的名字才是最好听的……”虽然有些长有些难记……言朝雨默默在心里吐槽。 “哼。”克里斯托菲尔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哼了一声，而后眯了眯眼，再度开口，“象征着神之仆人……你觉得很好听？” “哎？”言朝雨忍不住愣了愣，“是这个含义吗？” “或者是使者……总之，也差不多就是仆人的意思。”克里斯托菲尔淡绿色的眼眸中缓缓流动着冰冷的色泽，语气更是冷淡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言朝雨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毁灭这个世界的反派！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很是温和，言朝雨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下来，竟然一度忘记了他反派的这个身份。现如今，他危险的那一面悄然展露了一点边角，她才恍然惊醒。 见言朝雨怔忪的样子，克里斯托菲尔抬头看向了她，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挑起：“怎么？” “啊，不，没什么。”言朝雨回过神来，发现他眉间的冰冷已经散去，又恢复到了之前淡漠的状态。她吸了口气，而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难道说……您很厌恶神吗？” “厌恶？”克里斯托菲尔意味不明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而后淡淡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刚刚您说到神的时候，脸色有些冷，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言朝雨皱起了眉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问下去。 “所以才想问我是不是讨厌神吗？”克里斯托菲尔自然地接过她的话头，眯起眼望向了远处绚烂的淡粉色花海，“并不讨厌。或者说，应该是同情吧。” “同情？”听到这样意料之外的答案，言朝雨不由吃了一惊，“为什么呢？” “不觉得神很可怜么？被自己的信徒所欺骗，所背弃。”克里斯托菲尔说到这里，抿直的嘴角似乎弯起了一点弧度，又似乎仍旧是紧紧抿着的状态。 “……可是，作为相应的惩罚，神不是也抛弃了这里的人么？”言朝雨犹豫着问，而后在克里斯托菲尔望过来的淡漠冷静绿眸中，想起教会关于光明神还在的言论，又心虚地默默补了一句，“虽然教会说神还在上面看着我们，但是我觉得，这么久不出现的神，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对于她这样堪称公然质疑教会的大逆不道行为，克里斯托菲尔这个教皇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是这么想的？” “嗯！”资料里也是这么说的。言朝雨看着他，认真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呵。”不知是不是错觉，言朝雨总觉得克里斯托菲尔似乎是笑了，但是他那依旧淡漠的眼神以及平直的嘴角又昭显了他确实没笑。“你确实是个好孩子。” 教皇注视着她，微眯起那双淡绿色的眼睛，说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嗯？”言朝雨迷惑地回望过去，完全摸不着头脑。 克里斯托菲尔并没有为她解惑，只是低头看向身边在风中摇曳的美丽淡粉花朵，冷不丁开了口：“之前你送给我的花环，过了没多久就枯萎凋谢了。今天能够再送给我一个吗？” “哎？您又想要一个吗？”言朝雨吃惊地睁大眼睛问道。 “嗯。”克里斯托菲尔微微点了点头，淡绿色的眼眸征询般望向了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倒不如说，这刚好达成了她想要接近讨好他的目的。不过……“为什么您会这么喜欢花环呢？” 克里斯托菲尔低头盯着身边那一朵朵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粉花，淡淡开口：“因为很干净。” “啊？”言朝雨一边编着花环，一边支起耳朵听着他的解释。闻言，她顿时一脸惊讶地问道：“干净？花确实很漂亮没错，枝叶也很翠绿好看，但是干净……”她苦恼地皱起眉，完全一副弄不明白的模样。 克里斯托菲尔没有解答，只是静静注视着她，在心中微微叹息。花很干净，编织的人也很干净。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干净纯澈的孩子了？ 人类在继续堕落下去，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将污浊迅速传染蔓延。到了现在，甚至连本该纯洁的孩子都被迫染上了欲望的污秽。教会中的孩子更是被染黑地彻彻底底，满心都是如何争权夺利。 像眼前这样干净的孩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或许正是如此，他才产生了与她搭话的想法，并且很珍惜她送的花环吧。 “以后，可以继续送给我这样的花环吗？”他拿起她编织好递过来的漂亮花环，开口淡淡问。 言朝雨愣了一下，而后连忙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就要时不时来这里一趟了……”因为被摘下的花是很容易枯萎的，何况被编成了花环，就更容易因失水而干瘪了。 “没关系。以后每隔三天，我都会到这里来。到时候，希望可以在这里见到你。” 言朝雨因为他所说的约定稍稍惊讶了下，而后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赶忙点了点头：“嗯，那么就这样约好了！” 这之后，克里斯托菲尔果然如他所说，每隔三天就会出现在这片花海中。言朝雨只要按时过来，就总能够见到他。 “今天的花环，给您！”这天，言朝雨一如往常编好了一个花环，并将它递给了教皇。 “谢谢。”克里斯托菲尔低声说着，伸手接了过去。难得的，他今天居然没有拿到花环之后直接离去，而后又在原地坐了一会，思忖了一下后淡淡开口，“这样频繁地跟我接触，诺布雷斯那里不可能不知道。他有没有为难你？” “嗯？”言朝雨惊讶了下，而后就如实回答，“并没有。”其实她也很奇怪。她的行踪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诺布雷斯不可能不知道她一直都在跟教皇接触。但奇怪的是，诺布雷斯却一直没来找她麻烦，偶尔几次遇见了，也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又匆匆离开了。 但奇怪虽奇怪，她总不能硬要上去问个究竟，只好在心里做好心理准备，以面对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刁难。 “是吗。”克里斯托菲尔微微眯起眼睛，“看来，我说的话他确实听进去了。” “咦？”言朝雨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蓦然明白了过来，“难道说，我之所以没遇到任何的麻烦，是因为您的缘故吗？” “嗯。”面对她的震惊，教皇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可有可无地开口，“本来就是我来接近你的，帮你解决麻烦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说起来……” “你，要不要干脆到我这里来？” “到，到您那里去？”一直苦恼的事情此时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解决，饶是言朝雨也因为不敢置信而结巴了起来，“可，可是，没关系吗？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毕竟诺布雷斯可是为了扩充势力才将她推为圣女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她推到教皇那一边去吧？ “没关系。只要给那个家伙一些甜头尝尝就可以了。”克里斯托菲尔淡淡开口，淡绿色的眸中平静如水，“诺布雷斯的贪欲很大，相应的，也很容易因为一些利益而满足。只要我给他足够的利益，他不会过于纠结你这个权力的工具。” “可是这样一来，您的势力岂不是要受到损失？如果是因为我而……” “无所谓，不过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克里斯托菲尔淡漠开口，语气也是相应的毫不在乎。 与之相比，让这样干净的孩子染上污浊，才是最令人可惜的。 怎么可能会无所谓呢……教皇说得轻描淡写，但她本来就是因为可以为诺布雷斯扩大势力才被推为了圣女，而若是要她去教皇一派，很显然，克里斯托菲尔必须付出等同的代价，才能满足诺布雷斯贪婪的胃口。这么一来，绝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东西，说不定会是一小半的势力什么的…… 这么一想，言朝雨就有些心情复杂，忍不住皱眉开口：“您……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呢？” 克里斯菲尔抬头看向她，淡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神色不明：“与其眼看着肮脏之人玷污干净美丽的鲜花，不如自己先将花朵好好保护起来。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嗯？”言朝雨皱眉看向他，有些似懂非懂。难道是说她是那朵花，而诺布雷斯是那个肮脏之人？ 但是这么想，会不会显得她太过自满了？也许教皇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有他意呢？ 见她一脸迷茫不解的模样，克里斯托菲尔微微撇开了视线，依旧冷冷淡淡开口：“你不需要明白太多，只需要知道，我想保护你就可以了。” 第二十九章 言朝雨并不知道克里斯托菲尔究竟给了诺布雷斯什么东西，但从诺布雷斯不但不生气，反倒还笑眯眯目送他们远去的反应来看，教皇应该给了让他足够满意的利益。 能够让贪婪的诺布雷斯感到满意的东西……一定价值非凡吧？难道是让教皇大出血了吗？ 言朝雨不由有些不安。她总觉得自己给克里斯托菲尔添了不少麻烦，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以至于到了教皇所在之地时，眉头仍旧忧心地紧紧皱起。 “不用担心太多。”一只微凉的大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克里斯托菲尔沉静淡漠的声音响起，“我给他的东西，他早晚有一天会不得不肉痛地再次还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言朝雨的错觉，她总觉得在教皇如往日般冷淡的声音中掺杂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笑意？ 还没等言朝雨细想，克里斯托菲尔已经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我住在离你不远处，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当然，要是有什么需要，你也可以直接跟随侍的侍女说，我已经吩咐过她们了，一切都听你的命令。” 虽然同在教会，教皇的住所自然比大主教的要来得华贵宽敞地多。言朝雨自己就分到了一个比之前大了不止两倍的房间，床不仅柔软而且异常大，一个成年人可以在上面打两三个滚，对她这个身形娇小的孩子来说，自然也是特别宽大的，睡在上面脚距离床尾还多了大半个人的距离。但也因此，在来到这个相对陌生之地的第一天，言朝雨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 这大概是她来到这里，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了。不光是床铺的温暖舒适，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似乎到了克里斯托菲尔的地盘上，她就不需要胆战心惊，完全可以安下心来了一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言朝雨明明在心里清楚，克里斯托菲尔终究还是一个会毁灭世界的反派，也就是说，对她还是有些危险性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伤害她。然而她却从未感到害怕过，不仅如此，只要一跟他待在一起，她就格外安心。 是因为克里斯托菲尔在她面前从来那样温和可靠吗？言朝雨心中有些弄不明白。唯一明了的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怀念，这股怀念，大大减少了她处在陌生世界的恐慌害怕，慢慢安下心来。 似乎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一样。 ‘明明只是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安心感？’，‘在之前所遗忘的世界中，是不是也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呢？’，‘那股熟悉的怀念又是什么？’这样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在言朝雨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却一直没能得到解答。 第二天的时候，克里斯托菲尔来找她了。他来的时候，她刚刚起床，正好吃完侍女送来的早饭。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说着这样询问的话，克里斯托菲尔的语气却不带丁点征询的味道，沉静而不容置疑。 言朝雨当然没有异议，放下手中吃完的早饭，乖乖起身跟在他后面。教皇身形高大，迈的步伐自然也大，言朝雨属于孩童的娇小身躯走在他身边，要跟上他显得有些吃力。 克里斯托菲尔注意到了她的情况，脚子忽然迈小了一点，紧接着，他伸手拉起了她显得格外娇小的小手。 “跟不上了就说。”他低头淡漠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很是冷淡。 言朝雨感受到他握住她的手掌那微凉的触感，心中忽然一暖，那股安心的感觉又再度传来。她抿起嘴巴，而后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谢谢您。” 克里斯托菲尔看着她的笑容微微眯了眯眼睛，而后淡淡‘嗯’了一声，就抬起头不再看她。 教皇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是很远，不一会就到了。 是神殿。 建在光明教会总部的光明神殿，是大陆上迄今为止最为宏伟壮观且占地面积最大的神殿。 这里言朝雨也来过几次，多是作为所谓的圣女过来祷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作为圣女加冕的时候。 想着，言朝雨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巨大而显眼的神明神像之上。高高在上的神明神色冷淡又隐隐带着些许俯瞰众生的悲悯，容颜庄严而肃穆。 克里斯托菲尔站在她身边，淡漠的视线也同样落在神像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过了不久，他才低声开口。 “是为了祷告吗？”虽然教会规定的祷告时间还没到，但言朝雨也想不出来到这里的其他可能性，于是就这样试探着猜测。 不知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克里斯托菲尔缓缓摇了摇头，否决了她这个猜想：“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呢？”言朝雨转开看着神像的视线，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克里斯托菲尔没回答她，反倒又问起了另一个略显古怪的问题。 “你大约清楚，到了今年，我就四十六岁，快五十岁了。但你知道为什么从外表看来，我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模样吗？” 言朝雨虽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尝试着用自己知道的东西做了回答：“是因为神明赐予的力量吧？我听说，信奉神的信徒会从神那里得到力量，信仰越是虔诚，神明赐予的力量就越强大。”当然，这所谓的‘听说’完全是从系统给的资料上看来的。 “嗯，你说得没错。从前，确实是这样。”克里斯托菲尔眯着眼睛，视线依旧凝视着不远处巨大的神明神像。“但是在人类背弃神明的如今，却不是了。” 这个时候，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一缕缕阳光从开着的门口照射了进来，洒在被踱成金色的神像上，将神像染得更加光辉灿烂的同时，神明那原本冷淡悲悯的神情，在此时却有些看不真切了。 阳光同样洒在了克里斯托菲尔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上。他灿烂的微长金发在阳光下显得越发耀眼，淡绿色的眼眸也在日光的照射下泛起了光，一时有些刺人眼膜。 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底下仰视着他的言朝雨被刺得情不自禁眯起眼，恍惚间，忽然发现此时泛着光芒的克里斯托菲尔与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神像有些神似。 是错觉吗？ 言朝雨有些愕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向克里斯托菲尔的时候，那股古怪的莫名感觉已经消失了。 看来确实是错觉。言朝雨微微松了口气，正在这时，克里斯托菲尔又再度开口了。 “神已经不在了，神赐下的所谓力量自然也成为了空谈。但是教会却仍旧有着一般人无法拥有的力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问题也困扰言朝雨很久了。她皱起眉，不解地摇了摇头。 “是信仰。”克里斯托菲尔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响，“来自人类的信仰。在教会的加持下，人们再度相信神明还在的言论，并为此贡献了自己的信仰。但神明已然不在，这信仰之力无处而去，就来到了发起神明还在言论的教会所在之处，成为了教会的力量。” 听他这么说，言朝雨不由吃了一惊，但同时，也更加迷惑了：“既然有信仰，那不就是说人还是相信神的吗？可是又为什么说人们背弃了神明呢？” 克里斯托菲尔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开口，而后朝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比起男人的手要来得一般修长漂亮，但是让言朝雨吃惊的却不是这个。 那只令人赏心悦目的手上，出现了一个橙色的光团，在晨曦照耀的光中静静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度。 “这个是……” “这就是所谓的信仰之力，也是我能够保持年轻躯体的原因。”克里斯托菲尔说着，也低头看向那团光，淡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很惊讶吗？” “嗯。”言朝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团光，默默点了点头，眼中尽是疑惑，“信仰之力，不该是金色的吗？为什么是橙色的？” 而且这股橙色比起纯粹的金色，总觉得要暗淡许多许多，似乎……掺杂了不少杂质？ 言朝雨有些迟疑地想着。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克里斯托菲尔一眼就洞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开口，“人类的信仰并不纯粹，生出的信仰之力就是这样的东西。”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薄薄的唇瓣略扯了扯，淡绿色的眸中也染上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 “难怪……”言朝雨忍不住喃喃起来，“这样的东西供给神，难怪神会生气离开了。” 听她这么说，克里斯托菲尔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光泽。 “你仍旧认为神是离开了？……难道，就没想过其他的可能性吗？”说出后半句的时候，他原本淡漠的声音忽然低了不知几个度，听起来有些低哑难辨。 因为距离近，言朝雨倒是听清了，不由迷惑起来：“其他的可能性？” “嗯，比如说……其实神不是离开了，而是陨落了……之类的。”克里斯托菲尔的声音依旧那样低哑，在她身边低声叙说的同时，他淡绿色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难以分辨的阴影，俊美的脸上似乎带了一点若有若无的不明笑意。 看着这样与往日大相径庭的教皇，言朝雨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汗毛无视主人的意愿，径直从背后立了起来。 “陨，陨落？”因为心头泛凉，言朝雨说话的时候难免有些结巴。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此时她虽然觉得眼前的克里斯托菲尔有些可怖，却并没有逃离的念头。 恐惧虽然在心中逐渐升起，那股莫名的安心感却一直在心底存留着，让她下意识认定眼前的人不会伤害她。 “嗯，陨落。说不定神其实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因为被人类的污秽浸染而堕落，从而不得不陨落了呢？”他眯着淡绿色的眼睛，低声说着这样的可能性。 此时阳光已从他身上离开，他的整个人都落到了阴影处，半张脸看不真切，神情晦暗不明，但正因如此，他唇边那边莫名的笑意反倒变得更加显眼了，显眼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言朝雨心头更加泛凉。她深吸口气，并未因为心中的恐惧而逃离，反倒依旧待在了这里，抬头默默看着他。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直觉，总觉得她只要离开了这里，就再也接近不了他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心中所想，克里斯托菲尔低下头，静静注视了她一会，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危险笑意忽然收了起来，淡绿色的眼眸也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此时从表面来看，他依旧是那个冷淡严酷的教皇。 言朝雨感受着背后因为惊吓而出现的冷汗，心中却清楚，他并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不说这些了。”克里斯托菲尔伸手拍了拍她的头，见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而闪躲之后，淡绿色的眼眸微眯起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声音淡淡地开口，“现在你身为圣女，作为被众人信任的对象，身体里应该也有着信仰之力。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 “好啊！”言朝雨朝着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态度如往日一样自若坦然，似乎完全没有被他刚才展露的危险一面吓到。 克里斯托菲尔看着她的笑容，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他本来只是打算教她如何使用信仰之力，但是不知为何，来到神殿之后，他的心态忽然就复杂起来，甚至不知不觉就展露出了本性。 实在太奇怪了……迄今为止，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一直维持着冷静淡漠的假面，然而如今，却在眼前的这个孩子面前渐渐放松，流露出了危险的内在…… 更奇怪的是，察觉到他的危险性，这个孩子非但没有逃离，反倒继续留在了他身边。 这是为什么？ 克里斯托菲尔的内心开始越来越复杂，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原本，他只是单纯地打算保护这个孩子，让她不被污染的，但是现在看来…… 他忍不住在心头微微叹气。 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第三十章 那天之后，克里斯托菲尔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在注视那个孩子的时候，往日平静的内心开始泛起了浪潮。 那并不是普通的情绪波动，而是一直被他埋在心底的名为欲望的野兽。 克里斯托菲尔一开始还能够控制自己，但是当那个孩子渐渐长大，当她被他冷静淡漠的假面所欺骗，用完全信任的眼神注视着他，那心底汹涌的黑色波浪就立刻淹没了仅存的微薄理智，所有的隐忍被迅速吞噬殆尽。 想占有她……想玷污她……想在那具干净的身躯上染上欲望的污秽…… 明明一开始是想保护她的这份干净，但是到头来，却是他打算去污染这份纯澈。克里斯托菲尔难得地感到那么一丝微弱的愧疚，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勉强忍耐下来。 要是将心底的阴暗付诸行动，那么这个孩子就太可怜了。他并不想伤害她。 再忍忍吧……暂时这样就好。只要她一直像这样待在他身边，一直一直用满含信赖的眼神看着他，只注视着他一个人，他就可以勉强填补心中因欲望而产生的空洞。 时间一晃而过，在言朝雨没怎么意识到的时候，六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六年来，言朝雨与克里斯托菲尔之间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到了如今，至少在她看来，他们已互相成为对方最能信赖的人。这与言朝雨想要接近教皇的目的不谋而合，事情发展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她当然不知道，随着她短小的孩童身躯渐渐抽长发育，蜕变成少女窈窕的身姿，克里斯托菲尔注视着她的目光也在逐渐变化，渐渐变得幽深见不到底。 言朝雨这具身体的容貌并没有那么漂亮，顶多只能算是清秀，但是却很干净，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一头棕色的长发，一双褐色的眼眸，面容白皙端正，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酒涡。虽然稍显普通，看着却更让人觉得亲切自在。 或许是因为这样，信赖她的信徒也很多，她也因此而得到了不少信仰之力。在克里斯托菲尔的教导下，她如今也能够娴熟运用这股信仰之力了。 在克里斯托菲尔这里待的这几年，她过得很是轻松。在诺布雷斯那里，她还需要去学一学礼仪什么的，但是在克里斯托菲尔这里，他并没有让她去学习那些繁杂的礼仪与晦涩的经书，仅仅只教了她关于信仰之力的用法，而后就放宽她的权限，任由她去了。 对此，言朝雨有时也会觉得不安，觉得自己作为圣女却学会圣女该有的言行，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她怕给克里斯托菲尔带来麻烦。 但是她去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她一句：“不需要学那么多，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教会那里不用担心，只要我在，就没有人敢对你不敬。” 就这样，与日常忙碌的克里斯托菲尔不同，她很是清闲，闲到只能练习练习信仰之力，再随便翻看翻看教会书库里的书。 克里斯托菲尔并没有限制她。她完全可以在教会内随处乱走乱闯，就算是去禁地也没关系。当然，言朝雨怕给克里斯托菲尔惹麻烦，也没敢那么无所顾忌，日常也就随便逛几个地方，跟教会里的人打打招呼，然后就回房间乖乖呆着了。 克里斯托菲尔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她，有时是白天，不过大多数都是晚上。他会跟她说会话，或者问她教会里有没有人为难她、她在这里待得开不开心之类的。有些时候，他会给她讲一些关于这片大陆的古老传说，还会教给她一些关于使用信仰之力的小窍门。 克里斯托菲尔的声音沉静稳重，语气不急不缓，跟他聊天的时候，总是能够慢慢安心下来。也因此，言朝雨很喜欢跟他聊天，每一次都会兴致勃勃地听着。 这一天晚上，克里斯托菲尔也来她房间找她了。 “今天是要讲什么呢？是上次那个没讲完的故事吗？”言朝雨对他讲的古老传说很感兴趣，有时候他没能讲完就回去，总是觉得意犹未尽。等他再来的时候，就会要求他再接着讲下去。 但是今天，克里斯托菲尔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直接开口，而是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 言朝雨看出了些许不对劲，不由皱起眉有些担心：“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克里斯托菲尔思考了一会，才再度开口，“只不过，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虽然不易察觉，但言朝雨仍旧从他平静淡漠的脸上看出了些许微微的阴霾，心里顿时更加担心起来。 “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克里斯托菲尔眯着淡绿色的眼睛，看着她淡淡开口，“在我出去期间，任何人来接近你都不要理睬他。” “咦？”言朝雨顿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为什么突然要出门？不能带我一起去吗？还有你说的谁会来接近我？”因为克里斯托菲尔突然的发言，充斥在内心的一连串疑问被她一一倾吐出来。 “有件事情要办，不出门就没办法处理。”克里斯托菲尔不易察觉地皱起眉，淡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冷，转瞬即逝，“这件事很危险，带着你我没办法安下心。”至于那个有可能会接近她的人，他却只字不提。 “这样啊。”言朝雨吐出口气。虽然对那个可能会接近她的人仍有疑问，但是既然克里斯托菲尔不想说，她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乖乖留在这里等你的。” 她不是不担心克里斯托菲尔，但她也知道，能够让教皇出动的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自己任性地要求跟着一起去只会给他添麻烦，还是呆在教会等他好了。 闻言，克里斯托菲尔冷淡的面容顿时微微柔和下来，甚至不知是不是言朝雨的错觉，总觉得他往日里冰冷无情的淡绿色眼眸，此时似乎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 “好孩子。”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淡漠的声音带了一丝微微的温和。“你也不用担心，在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人保护你的。” “嗯！”言朝雨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担心地说道，“你也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见她这么乖巧的样子，克里斯托菲尔的嘴角似乎向上翘了翘，但是仔细看去，又的确仍旧是紧抿的状态，“只是去处理一些害虫，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之后过了两天，克里斯托菲尔果然如他告诉她的那样出门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带任何人，而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克里斯托菲尔不在，言朝雨闲极无聊，不知怎么心中一动，就打算去那片许久未去的花海逛一逛打发打发时间。因为克里斯托菲尔的嘱咐，言朝雨倒是没有一个人去，而是带上了一直照顾她的侍女。 到了花海之后，言朝雨像之前那样毫不顾忌地一屁股坐了下来，而后看着眼前绚烂的风景怔怔出神。 看到这久违的熟悉一幕，她忽然想起了之前与克里斯托菲尔初遇时的情景。 想着想着，就怀念起来，突然就有些想念克里斯托菲尔了。 也不知道他处理事情还顺不顺利，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唉。”言朝雨忽然叹了口气，苦恼地皱起眉。要是她能够再厉害点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会给克里斯托菲尔拖后腿，还能够给他帮忙了。 不过没办法，虽然她也有着信仰之力，但不知是不是资质的问题，她使出来的跟克里斯托菲尔使出来的威力完全没法比。一个是排山倒海般的威力，一个完全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闹着玩似的。 言朝雨又回想起偶有一次，克里斯托菲尔用信仰之力为干旱的地方降雨成功，那个时候，她看到瓢泼而下的倾盆大雨，心中的震惊简直无法形容。 虽然信仰之力确实很厉害，但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够改变天气操作自然……这已经完全不属于人的领域了吧？ “呵呵，圣女大人为何叹气？难道是有什么烦心事？”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青年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朝雨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俊朗青年，顿时更加惊讶了。 她不易察觉地往后挪了一点，而后看着他警惕地问：“你是谁？”发问的同时，她的余光见到不远处与她一起来的侍女已经倒在了地上，顿时心中紧张起来。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克里斯托菲尔跟她说的，会来接近她的人？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的恐慌，眼前的陌生青年朝着她安抚一笑，笑容爽朗：“圣女大人不用害怕，我不会对您不利的。今天贸然前来打扰，只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跟您说。” 言朝雨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仍旧警惕地看着他，与此同时，她像是为了跟他好好说话一般，随意拍拍屁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看着他耸了耸肩，尽量从容开口：“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事，跟我说也没用。不介意的话，等到教皇大人回来了，你再去跟他说吧。” “这可不行。我要说的东西，只能告诉圣女大人您。”眼前的青年看着她笑眯眯开口。 “是吗……”言朝雨敷衍着随意应了一句，脚下忽然一转，迅速往后跑！ 但她刚刚迈出一步，那个青年已经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话还没说完呢？圣女大人要去哪？” “跟你没关系。”言朝雨强撑着尽量冷淡开口。她暗暗呼吸，想要使出信仰之力来对付身后这个青年，但青年却仿佛预料到她的行动一般，率先封住了她的动作。 “圣女大人不用害怕，我确实如我所说不会伤害您的。”青年好整以暇，笑眯眯开口。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言朝雨暗暗咬牙，再次埋怨起了自己的不中用。 青年按着她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而后看着她继续笑眯眯开口：“没什么目的，只是为了跟您说说话。我叫威利，圣女大人呢？” 言朝雨扭过头，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威利呵呵一笑，也没在意，自顾自说了起来：“圣女大人知道教皇大人的真面目吗？” 教皇大人的真面目？ 饶是不愿理睬他，言朝雨也情不自禁被他的话吸引了，忍不住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威利笑着继续开口：“圣女大人还不知道吧？其实教皇大人可没有那么至高无上公正光辉——倒不如说，他比起任何人还要来得邪恶可憎。” 听他这么说，言朝雨心里蓦得一跳，忍不住想着：难道说，他知道克里斯托菲尔想要毁灭世界的意图了？ 正惊疑不定间，威利已经眯着眼睛满脸鄙夷地开口了：“现在的教皇大人，正是黑暗神的化身！昔日被神打败的黑暗神，在神如今离开的今日，重新获得了黑暗的力量，从而再次卷土重来！” 哈——？咦——？啊咧——？ 言朝雨张大了嘴巴，惊呆在了原地。 威利看着她的表情，以为她是不敢置信，不由叹了口气，沉重开口：“确实是这样的！这件事，诺布雷斯大人已经完全确认过了，不会存在其他的可能性。圣女大人，为了这片大陆的未来，请跟我们联手一同对付教皇吧！” 威利离开之后，言朝雨整个人仍旧是恍恍惚惚的。 克里斯托菲尔会是黑暗神？开玩笑的吧？ 言朝雨的神色不由变得微妙起来。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诺布雷斯为了争夺教皇之位，从而扯出的谎言，想要骗她跟他里应外合去对付克里斯托菲尔。 明明这么认定了，但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渐渐膨胀…… 言朝雨想起了克里斯托菲尔那呼风唤雨堪比神明的能力，又想起自己不值一提的力量，还有……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第一次开始考虑起了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所谓的信仰之力，在如今被人类各种各样的欲望污染，早就浑浊不堪了，肯定没有像往日神明还在时一样那么强大的威力。若说克里斯托菲尔如今的力量是因为被几乎全大陆的人都信仰着才会变得这么强大，呼风唤雨或许也是正常，但想要凭一己之力，毁灭这样浩大的一片大陆，毁灭如此众多的生灵……也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吧？ 那么，克里斯托菲尔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难道说，真的就像刚才那个威利所说的那样…… 言朝雨不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第三十一章 克里斯托菲尔如他所说，没过几天就很快回来了。他回来的当天，言朝雨就通过侍女的转述得知了详情。但因为心底渐渐萌发的迷茫与疑惑，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去看他。 还是到晚上的时候，有个侍女前来通知她教皇想见她，现在正在神殿里等她过去，她才站起身来推门出去。然而因为心中的迷惑与不安，她的步伐比起往日要来得有些犹豫，速度自然而然也就慢了下来。 不过她走的速度虽慢，神殿其实也没有多远，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言朝雨到神殿的时候，发现大门虽然紧紧关着，不过里面的灯光却是亮着的。她略略想了想，就犹豫着推开了大门。 里面，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此时正静静跪在神像前，金色的微长发丝披散在肩头，在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此时，他微微仰头，那双淡绿色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神明那庄严高贵的脸。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也没有回头，只是用淡漠毫无波澜的声音说了一句：“来了？” 言朝雨沉默着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之后，才有些迟疑着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一般来说，克里斯托菲尔不会这么晚还叫她来神殿这边，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克里斯托菲尔终于转过头去看了看她，而后半眯起淡绿色的眼眸，用笃定的口气淡淡开口：“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找过你了吧？他对你说了什么？” 言朝雨心下顿时一慌。这慌乱不是因为她决意为了那不知所谓的话而背叛他，而是因为心中关于他的不确定猜测。 她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而后深吸口气，等到微微镇定下来之后，才老老实实开口：“之前确实有人来找过我。他对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你是什么……黑暗神之类的……”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企图看出他脸上有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 但很遗憾，克里斯托菲尔脸上的神色仍旧那么平静，看起来毫无破绽。 “是吗？”他转开头去，重新将视线定格在前方神明的脸庞上，口中则依旧平淡开口，“那你相信么？” 居然问她相不相信……凭着那个人的一面之词，她当然是不会相信的，可是结合资料中所述的内容…… 言朝雨沉默下来，心中开始有些动摇。 “看来你相信了。”因为她的沉默，克里斯托菲尔下了这样的判断，而后重新转过头看向她。但是这一次，他脸上的神色不再是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反倒轻勾起了嘴角，淡漠的淡绿色眼眸充斥着晦暗不明的波光。因为半转过头，远处不算明亮的灯光在他脸上投放出一片阴影，配上他难以分辨的莫名神色，不知怎么的，越发显得阴森可怖。 言朝雨骤然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猛然间想起过去有一次也见到过这样的克里斯托菲尔，那个时候蚀骨的恐惧仿佛又再次席卷而来。 她只觉脊背发凉，忍不住往后退了一点距离。克里斯托菲尔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只是依旧轻轻挑起薄唇，淡绿色的眸中一片晦色，就这样定定注视着她。 “害怕我吗？”他低声问，声音不复往日的冷静淡漠，变得沙哑低沉而隐隐带着磁性。 言朝雨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突然性情大变一样的克里斯托菲尔。 “其实那些人猜对了一半。”克里斯托菲尔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眯着淡绿色的眼睛，继续用喑哑的声音开口，“我确实是神明陨落之后产生的化身，但却不是黑暗神。” “想猜猜看是什么神明吗？嗯？”毫无预兆地，言朝雨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离她尚有两三步距离的克里斯托菲尔一下子就凑到她的近前。他适时紧紧拽住了回过神来想要逃跑的她，而后贴在她的耳畔，轻笑着这样问。 言朝雨能感受到耳畔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这让她不由自主开始颤栗起来。危险的克里斯托菲尔她也见过一次，但是这一次的克里斯托菲尔比起上次不知要危险了几百倍。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正在捕猎的凶猛野兽，又像是一条正丝丝吐着蛇信的危险毒蛇，总之，让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竖。 原本以为她已经有了面对他真实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却还是被吓了一跳。看来，还是她太过天真，把他想得太简单了。反派就是反派，不管外表有多么无害，内在的危险阴暗也不是她能够想象。 如果她没猜错，现在的他，才是最为真实的他。 “不想猜吗？”似乎是对她久久的沉默有些不满，克里斯托菲尔朝她伸出了手，修长完美的五指在她的面颊上暧昧地轻轻摩挲，顿时引起了她一阵更为强烈的颤栗。 “真是可爱的反应呢……”克里斯托菲尔感受到指尖下她肌肤的隐隐颤抖，淡绿色的眸中不由闪过一抹愉悦，“只是被这样轻轻地触碰，就有感觉了吗？” 言朝雨因为他暧昧的话语羞得差点无地自容，却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会因为他的动作而颤抖，一方面是因为心中的恐惧，但另一方面却也的确是因为他的触摸。 “你……”言朝雨咽了咽口水，脸颊滚烫。她好容易才镇定下来，回想起他刚才的问题，顿时打算转移话题来缓解现在暧昧不明的气氛。“你刚刚说，你确实是神明的化身？那，那是什么神明呢？” “你猜猜看？”一边说着，克里斯托菲尔开始不安分起来，唇瓣往她的脸颊上蹭去，修长的五指则渐渐往下探索。先是脖颈，再是锁骨，然后是……底下那被衣服遮盖的部分。 胸部被人碰触，言朝雨惊得差点跳了起来，羞得脸颊通红，却怎么也没办法挣开束缚。“你、你放开我！” “嗯？放开？为什么要放开？”不知是不是错觉，克里斯托菲尔的声音变得黏腻而慵懒，他贴在她脸上的唇微微开合，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呵呵呵……你不是也很喜欢吗？看呐，你的身体，不是正在说‘我很舒服，请尽情触摸我’吗？” 言朝雨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但……但这绝不代表是喜欢的意思！她咬牙强撑着说道：“你……你不是要我猜吗？你这样做，我怎么猜？” 她努力做出强硬不快的样子，但隐隐颤抖的声音确实没有一点说服力。克里斯托菲尔看着她，淡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愉悦。 “嗯？可是这样不是更‘愉快’吗？”他勾着嘴角，明知她的意思，却眯着眼睛故意跟她唱反调，“来，我一边做，你一边猜，好不好？别担心，我只做我的事，不会妨碍到你的。” 怎么可能妨碍不到！言朝雨的脸忽青忽白，最后停留在了全然的通红上。她咬牙不管不顾使劲地挣扎起来，过程中甚至用上了他曾教过她的信仰之力。 不知是不是她用尽全力努力的结果，当憋了一口气释放出她身体内全部的信仰之力后，淡淡的橙色光晕围绕在她与克里斯托菲尔之间。而后她蓦然感受到他钳制她的力道开始逐渐减小，最后终于，她使了一口气挣脱了束缚！ 甫一脱离他的压制，言朝雨害怕再被他抓回去，连头也不敢回，急急忙忙迅速冲到门口，而后推开门跑了出去。 跑出门的一瞬间，她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强烈的视正灼烧着她的后背，像是黏在了她身上一样，如影随形。 言朝雨的脸色一白，害怕地慌忙加紧脚步快速跑了出去。等慌慌张张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她才瘫在了床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渐渐冷静了下来。 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跑出来时一直盯着她的那股强烈视线。 难道说，他一直看着她逃走吗？但是，他为什么不来拦着她呢？凭着之前一瞬间就到她眼前的速度，他不可能拦不住她的…… 还有，她真的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了他吗？言朝雨回想着自己与克里斯托菲尔比起来完全微不足道的力量，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吧？那可是克里斯托菲尔，是拥有着神明般强大力量的克里斯托菲尔…… 对了！他之前说，他确实是神明陨落之后的化身？ 言朝雨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 黑暗神肯定是不可能了，那么难道是…… 她蓦然想到之前克里斯托菲尔注视着光明神神像时掺杂着落寞与冷漠的神情，以及初遇之时跟她说过的关于光明神陨落的话，内心顿时豁然开朗。 他难道是……光明神？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直以来的疑问也就有了解答。克里斯托菲尔为什么会成为教皇，为什么会如此厌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是言朝雨还是有些不解。刚刚的情形，明明她是怎么费尽力气都没办法挣脱的，可为什么还是成功逃出来了呢？ 难道说…… 是克里斯托菲尔故意的吗？ 他故意要放走她？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想着，言朝雨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刚才，从她从神殿里冲出来，到来到自己的房间，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之前因为慌乱害怕而没有察觉到，但是现在想起来，言朝雨却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往日里，教会里总会有走来走去忙碌的侍女，保卫教会而到处巡逻的骑士，还有一些偶尔可以遇见的牧师或是主教，但是今天，她却完全没有看到哪怕一个人的身影。整个教会空空荡荡，没有人守卫，更没有人看着她，就好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她可以随时逃走！ 言朝雨从床上坐了起来，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而急忙走到门边打开了门，等看到如预想中一样空空荡荡的走廊之时，面色顿时复杂起来，内心不知是失望还是难受。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想要赶她走？还是说—— 言朝雨突然想起前几天他说有事出门的时候特意嘱咐她‘不要理会故意来接近她的人’。现在想想，他既然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接近她，为什么还要放任那个人来跟她接触？ 简直——简直就像是他故意的一样！故意放那个人来接近她，故意让她得知关于他的秘密，接着再把她叫过去，故意在她面前展现危险的一面，然后……然后再让她逃走吗？ 让她……从他的身边逃走吗？ 言朝雨浑身再一次开始颤抖起来。但是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她不再忍耐，径直往之前仓皇逃离的方向冲了过去！ 跑到神殿的时候，里面的灯光依旧亮着，克里斯托菲尔应该还在。言朝雨微微安下心来，心中的愤怒却因为这样的安心而渐渐越演越烈。她一下子用力推开门，门因为她略显粗鲁的动作而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却不管不顾直往里面走。 克里斯托菲尔仍旧在原地跪着，抬头看着那巨大的光明神神像，淡绿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默默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咣当’的巨响之时，他转过头来，看到她顿时微微怔了怔，眼中蓦然划过一道不明的光，不知是诧异还是释然。 言朝雨沉默着朝他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之后，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心中的愤怒，她一出口就是咄咄逼人的质问。 克里斯托菲尔看着这样愤怒的她，却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一把伸手将她往下一拉，无视她愤怒的挣扎，顺势把她带入怀里，紧紧抱住之后，才轻勾起嘴角：“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逃，以后就不要怪我。” 听到他的话，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的言朝雨顿时安静下来，沉默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微闭起眼睛，轻声问。 或许一开始她的确是怀抱着目的去接近他，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成为她无可或缺的重要存在了。现在不明不白就让她离开，她完全没办法接受。 至少，她需要一个他这么做的理由。 “这是为了你好。”克里斯托菲尔清楚她为什么这么问，于是眯着眼睛出口给她解答，“你再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会伤害你的。” 言朝雨微怔了一瞬，而后皱起了眉，完全没办法理解他话中的含义：“什么意思？你会伤害我？你如果想伤害我，就不会尽心保护我，现在也不会让我逃走了不是吗？” 克里斯托菲尔知道她还没理解，不由长长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那就告诉我啊！”言朝雨越发皱紧眉，不满地说道。 克里斯托菲尔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忽然像之前那样凑近她的耳畔，声音再次变得低沉沙哑：“你……真的想知道？” 言朝雨不适地抖了抖身子，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还是肯定点了点头：“嗯！想知道！” “呵呵呵……”克里斯托菲尔忽然发出了一连串称不上温和的诡异笑声，“那好，我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到了最后，他一字一顿地强调，淡绿色的眼眸半眯起，嘴边的笑意渐深，衬着他意义不明的话，显得危险而可怕。 “既然你都回来了，我也不打算再次违背自己的心把你放走了。” 第三十二章 被她粗暴推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自动关上了。 言朝雨却无暇去计较这些小事。此时，她被紧紧压制在地上，身下是光滑冰冷的白色地砖，衣衫凌乱。背靠这样刺骨的冷意，她却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全身反倒开始阵阵发热，原因全在于那个过分地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克里斯托菲尔半跪在地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唇角处似乎还待了一点莫名的笑意。半晌，他忽然微微俯首，与她鼻尖对鼻尖，面颊贴面颊。 言朝雨情不自禁地微微颤了颤，呼吸相闻间，她听到他低低的笑声，还有略带沙哑的声音。 “现在该明白我打算对你做什么了吧？”他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眉头兴致盎然地微微挑起，淡绿色的眸中带了一点玩味。他的手搭上了她的面颊，轻轻地温柔抚摸着。 “要是你以为刚才我只是为了将你吓走才故意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你就错了，而且错的离谱。这就是我的本意，也是要让你离开我的原因。” 在言朝雨惊讶地瞪大眼睛之际，他忽然又往下靠近了些许距离，冰冷却柔软地唇瓣在她的脸上轻轻碰触游移。 “……怕吗？”他近在咫尺的淡绿色眼眸微微眯起，却没能完全掩盖其中包含的侵略欲望。 那样深邃危险到仿佛要将她完全吞噬殆尽的眸光，确实让言朝雨不由微微瑟缩了下。 克里斯托菲尔察觉到了她些微的颤抖，忍不住俯下身，将她相对瘦弱的身体揽入自己怀中。 “果然害怕……吗？”他轻声问，眸光越发暗沉，出口的声音也越发低哑，最后一个语气词几乎消逝在他浅色的唇瓣间。 言朝雨抿紧唇，从底下沉默地看着他。从他将她压制在地上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克里斯托菲尔紧盯着她的眼眸，看到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没有夹带任何的情绪，只知道注视着自己，就开始止不住地焦躁起来。与往日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不同，现在他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是害怕吗？是厌恶吗？是抗拒吗？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果然，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胆怯。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办法回头了。现在那仅存的一点理智，早就在逐渐膨胀的欲望之中迅速消失。能够拉住他不失控的缰绳，早就在漫长的隐忍折磨中失去了踪迹。 现在，他只想抱住她，狠狠地欺负她，让她流下泪水，让她那双干净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克里斯托菲尔抱住她的手更加用力，隐隐勒得言朝雨一阵生疼。 她看着克里斯托菲尔淡绿色的眸中更加阴暗冰冷的情绪，突兀地微叹口气，终于开了口。 “怕。”她微微低头，额头就抵在他的胸口，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声音有些闷，“我很怕这样陌生的你。” 她所习惯的克里斯托菲尔虽然看起来冷淡严肃，却十分温柔细心。但是眼前的克里斯托菲尔却一反常态，不管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好，冰冷无情的眼神也好，暧昧不明的态度也好，全都让她感到陌生害怕。 克里斯托菲尔眼眸微微暗了暗，唇角挑开一个弧度，冰冷而玩味。“是么？”他淡绿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着‘果然如此’的笃定，抱住她的手臂更加收紧，勒得她更疼了。 “怕也没用。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门来。”他略略松开了她，而后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淡绿色的眼眸执拗地望进她的眼底，“接下来，不管你是哭也好，叫也好，我都不会停下来的。” “明白吗？”他又凑近了她的面颊，眯起眼睛轻声问。 言朝雨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忍不住微微偏过头，脸颊微微鼓起，有些像是在赌气。 “你想做就做好了。”她闹别扭似的语气更像是在赌气了，“反正，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克里斯托菲尔看着她近乎自暴自弃的模样，心中蓦然一动，忍不住微微挑起眉，淡绿色的眸中闪过一抹玩味。 他不再是那副狂躁的状态，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在那里沉默着思考了一会，而后伸手将她偏过去的脸颊强硬地掰了回来，试探般吻上她的唇瓣。 然而她正像她说的那样，只是稍稍瑟缩了下，并没有挣扎。克里斯托菲尔微微眯起眼，并没有就此收手，反倒更加过分地欺负她。 言朝雨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一样。 克里斯托菲尔感受到她骤升的体温，淡绿色的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笑意。他没有因此而停手，反而暧昧地…… 言朝雨几乎要跳起来了，脸颊烫的不像话，终于没忍住按住了他的手：“别……” “嗯？”克里斯托菲尔看似惊讶地挑起了眉，“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说随便我做什么吗？” “我、我……”言朝雨几度张嘴，却怎么都没能说出话来。 见状，克里斯托菲尔也没有逼她，只是稍稍起身，一只手依旧按着她不让她动弹，另一只手则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起了衣服。 他脱衣服的动作很是优雅，瓷白修长的手也很好看，然而看在言朝雨眼里，却让她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等、等等！” “怎么了？”克里斯托菲尔低头看向她，见她满脸急色，不由微微挑眉，坏心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难道是已经等不及了？乖一点，我马上就好。” “不是的！”言朝雨又气又急，缓了口气之后，才皱起眉头瞪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已经察觉到他是在故意逗她了。 克里斯托菲尔停下动作，眯起淡绿色的眼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唇角带了抹淡淡的笑意。 “不怎么样。”他将脱下的外袍扔到一边，头再次凑到她面前，暧昧地低语，“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克里斯托菲尔很敏锐，敏锐到她稍稍流露出一点不对劲，他就能立刻察觉到的地步。 这或许也是曾经身为神明的他独有的能力？活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他，有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并不稀奇。 言朝雨轻叹口气，浅褐色的眼眸不再刻意地维持毫无情绪的表面，流露出了些许复杂。 她的眉头因为郁闷而纠结到一起，腮帮子也微微鼓了起来。 “你一直在耍我对不对？”她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明知道……明知道我……”说到这里，她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明知道你什么？”克里斯托菲尔心中有了底，态度也渐渐沉静下来，此时便十分有耐心地定定看着她，唇边挂了抹看不透的笑意。 “……我离不开你。”像是彻底放弃了般，言朝雨最终紧皱着眉头说了出来，眼中有些怒意有些懊丧。“你根本没想要放我走，对吧？要不然你也不可能设这样容易看穿的局。凭你的能力，要想不动声色地逼我离开简直轻而易举。我可能根本没有察觉到就被你远远地送走了。但是你却设了这么一个让我都能够看出来的局，大摇大摆地明示你想要把我逼走……” “这不就是在逼着我选你吗！”言朝雨气愤地指责他，“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离开的！你早知道我会气势汹汹地来找你说个清楚！然后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真面目展露出来，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说‘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力，是你自己要回来的！’。” “从头到尾，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这就是刚才她沉默着呆看他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思考的东西。 “嗯……？是这样吗？”克里斯托菲尔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着她挑起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答案。 但是言朝雨已经从他这样的态度中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然后呢？”克里斯托菲尔眯着眼睛，唇边挂着的淡淡笑容一直没有褪去，淡绿色的眼眸中分明有些期待的意味。 言朝雨在他这样平淡的回应下渐渐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再一次叹了口气。“然后，就像我说的那样，虽然我很生气，也很不开心，但是没办法……” “我不想离开你。” 被欺骗被隐瞒，还被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言朝雨当然是生气郁闷的。然而哪怕再生气也好，再郁闷也罢，她怎么也不想离开他，更不可能去憎恨他。 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感让言朝雨自己都吓了一跳。刚才她与其说是在跟做着过分行为的克里斯托菲尔赌气，倒不如说是在跟只能选择妥协的自己赌气。 简直无法接受。 然而这种感情却又真实存在着，那样强烈，难以忽视，难以割舍。 她总觉得自己跟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很深很深的羁绊。而这羁绊并不是在这个世界这短短的几年之中产生的，而是在更久之前，更遥远的地方所牵扯起的。 要不然，这种无论他对她做什么，却仍旧无法怨恨无法割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呢？ 她并非一个博爱的人，也不是什么圣母。如果有人伤害了她，她也不可能毫无缘由毫无怨言地去包容他。 但是他却不一样。 为什么呢？ 而且言朝雨有一种感觉，这样对某个人特殊的情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虽然过往所经历世界的记忆早已由于被封而变得模糊不清，但是她还是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似乎在之前的几个世界，她也是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感情。 好奇怪啊…… 在她发呆的时候，克里斯托菲尔似乎很是满意她的回答，倾身将她抱紧。 “乖孩子……”他愉悦地眯起淡绿色的眼眸，微凉的薄唇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那么就像你说的那样，永远、永远待在我身边。” “知道了吗？” 还没等她回应，他便已不再克制自己，细长的手指剥落了身上仅剩的衣物之后，他就俯身将她整个人都拢在自己的身躯之下。 言朝雨瞬间瞪大了眼睛，面红耳赤之余，下意识地伸手去推他。 “至、至少不要在这里……”她不小心跟不远处一脸悲悯的神明神像对上了双眼，慌忙将视线移开，心里是说不出的心虚感，“在神殿里面做这种事情……”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人。”克里斯托菲尔顺着她刚才视线的定点处瞥了一眼，待看到那座神明神像后微微挑起了眉，而后眯起了淡绿色的眼眸，不怀好意地朝她更加逼近了一点，若有若无地在她耳垂边吹着气，“还是说，你在担心那座神像？为什么要在意呢？那不也是‘我’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言朝雨纠结地咬紧了嘴唇。 “乖，这里只有‘我’在注视着你，所以别怕，把你自己全都交给我，嗯？”克里斯托菲尔唇瓣在她面颊上轻轻研磨，诱哄般轻声开口。 言朝雨逐渐沉迷在他低哑诱惑的声音中，神智开始渐渐游移开去。 “呵呵呵……对，就是这样，乖乖地把身体完全交给我……乖孩子……”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漂浮在半空中。 克里斯托菲尔挑起唇角，半眯着淡绿色的眼眸，低低地笑了起来。 “乖孩子。”他看着她满脸通红目无焦距的失神模样，像是奖励般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 下一秒，他便不再忍耐，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刚才的温柔仿佛只是假象，如今的凶猛才是真实。 言朝雨靠在他看似瘦削却意外厚实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三章 “害怕我吗？”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少年站在那里，锐利而略带冰冷的眸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视线落在少年的脚边。 那是几具血肉模糊的野猫尸体。猫咪大大的猫瞳毫无焦距地仰望着一如既往清澈的蓝天，肚子被利器毫不留情地剖开，最严重的里面的肠子都露了出来。 这几只野猫一直在附近徘徊，晚上总是很有精神地喵喵大叫，她一度还嫌它们太吵，然而如今…… 她下意识抿紧了唇，沉默着站在那里。 少年手中拿着锋利的刀，刀口处染上了鲜血，正一滴一滴往下落，滴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一点轻响。 “害怕的话，以后就不要再靠近我了。”少年微微低头，语气看似毫无波动，她却从中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可能……也会像这样伤害你的。” 她蓦然握紧了双手，毫不犹豫地朝他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在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之时，她用隐隐带着颤抖的声音开口：“我是有些害怕你……但是，我是不会离开的。” “当初不是约定好了吗？我陪着你，而你陪着我。”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一定……”她紧紧抱着他，用带了点哭腔的、几乎不成调的语句说着。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扔下手中的刀，将染上鲜血的手捏成拳，在尽量不碰触到她的情况下，伸手环抱住了她。 ‘咣当’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听着刀落地发出的清脆声音，心情却是与之不符的沉重。情不自禁地，她将脸埋在少年不算宽厚的胸膛里，以掩饰自己克制不住滚落的泪水。 怎么办才好呢…… “唉……”耳畔，似乎有谁在深深叹息着。 言朝雨一下子惊醒，梦中少年带着隐隐哀伤的脸似乎还在眼前。 他是谁？ 言朝雨皱起眉，使劲回忆着少年的事情，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想不起来。糟糕的是，不知是不是醒来的原因，梦中少年那原本还算清晰的脸此时却越来越模糊，渐渐的，她已经记不起少年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所幸梦中所见的场景与内容她还记得个大概。 那个人……那个少年，她一定认识。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怪异的梦而已，言朝雨心中却莫名这样笃定着。 但是，他究竟是谁呢？还有梦中所发生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言朝雨捂着头，忽然觉得头隐隐作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被唤醒了，却又被脑海中的某种东西硬生生给阻隔住了。 感受到这样的感觉，言朝雨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难道说，她的记忆被什么人给动了手脚吗？ 但是下一刻，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样奇怪的念头。 怎么可能呢。虽说她所在的那个世界科技十分发达，但是能够随便篡改他人记忆的技术并不是她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接触得到的。要是有人想修改她的记忆，没有一定的钱财与权势是办不到的。 但是有钱人或者有权人，像她这样生活在普通世界中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遇上？就算好运遇上了，她也不可能惹那些人到篡改她记忆的地步吧？ 这么一想，言朝雨就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简直荒谬到可笑。 她摇了摇头，甩去了脑海中所有的猜测，从床上坐了起来。之前在神殿晕过去之后，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克里斯托菲尔抱着她在移动。 现在看来，大概是他在那时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吧。 言朝雨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了一点，而后掀开被子下了床。下床之后，她才注意到自己露在外面青青紫紫的痕迹，一下子想起了昨天的事情，顿时红了脸。 真、真是的，昨天克里斯托菲尔究竟做了多久啊，为什么痕迹居然这么多？ 言朝雨检查着身体，看着自己从脖颈到脚踝全身密密麻麻的痕迹，脸立时更红了。 简、简直…… 只能用‘禽兽’这两个字来形容了吧？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克里斯托菲尔堂而皇之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半点没有‘这是女孩子的房间不能随便进’的自觉。 他一进门就看到言朝雨正卷起衣袖与裙摆在看着什么，顿时忍不住微微挑起了眉，因在外而维持的淡漠假面脱落，唇角意味深长地勾起。 “居然在看身上的痕迹？莫非昨天还没有满足你，想再来一次？”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她身边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轻笑着低语。 言朝雨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又逗我！明知道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克里斯托菲尔就笑了起来，凑过去用脸亲昵地磨蹭着她的脸颊。 “因为你脸上总是淡淡的样子，很想逗你啊。”他轻笑着回答，淡绿色的眼眸半眯起，神色似乎带了点调侃玩味。 言朝雨虽对他恶趣味有些无可奈何，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抗议他的话：“我在你面前哪有一直淡淡的样子？”那只是在不熟的人面前才这样的，在克里斯托菲尔面前，她一直都很情绪化吧？ “嗯，也对。”克里斯托菲尔紧紧抱着她，感受到一直空落落的怀抱被她温热的躯体所填满，顿时满足地叹息一声，“你只要在我面前展露情绪就好了。” 或喜或笑或哀或怒，只在他面前展现就好了。 言朝雨靠在他怀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他，一脸严肃地开口：“我有件事要问你。” “嗯？”见她满脸认真严肃，克里斯托菲尔有些意外地微挑起眉。“什么事？” “咳。”言朝雨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在他怀里动了动，“你、你先放开我。”这样被抱着，她严肃不起来啊。 克里斯托菲尔闻言再度挑眉，眯起眼看了她半晌，而后很爽快地松开了她。 然而言朝雨刚刚松口气之后，他却忽然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而拉过了她的手腕，重重一拽，迫使她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紧接着，他勾起唇角，从背后抱住了她：“坐着说话更舒服吧？好了，快说吧。” 言朝雨浑身僵直，眼睛因为吃惊而瞪得大大的。 这、这样不是比刚才还要没办法认真起来吗？ 她绷紧了身体，想要从克里斯托菲尔的身上离开，但是他却用力按住了她，不许她乱动。 “不想说吗？”他的唇凑到她的耳垂边，故意吹了口气，见她身体微微一颤的样子，顿时眯起眼轻笑起来，“不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一边说，他一边将手探入了她的衣领。 言朝雨浑身再次一抖，赶紧开口：“等、等等等等！” “我说！我现在就说！你、你不要乱来！”她紧张地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乱摸。 克里斯托菲尔逗弄她够了，就配合地停下动作，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眯起眼懒洋洋开口：“嗯？所以呢，你要问我什么？” 言朝雨深吸口气，脸上再度浮现出了认真的神采：“你……憎恨着这个世界吧？会想要毁掉它吗？” 阻止反派毁灭世界，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所以这个问题，她无论如何也是要问的。 克里斯托菲尔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 因为背对着克里斯托菲尔，言朝雨没办法看到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因为他这样的沉默而有些不安。 所幸他很快就开了口：“毁灭世界吗？”他似乎是在沉吟，“之前确实有过这个念头……” “我之所以想要当上教皇，也不过想要获得足够的信仰之力来支撑这个身体罢了。” 如今的克里斯托菲尔算是神明的化身。 所谓化身，指的就是神明的灵魂降临在人类身上而形成的凭依状态。但是因为神明的力量太过强大，而人类又太过脆弱，所以这样的凭依状态并不能保持很久，而且被降临的人类也要有着比起一般人要更加强壮健康的身体。 所以像克里斯托菲尔这样一直保持着凭依状态数十年，其实是一件非常罕见的事情。 “因为陨落，我失去了神体，又因为勉强将逸散的魂体聚集起来，我消耗了一半的力量。或许正是如此，才能够在这个人类身体中短暂地存在着。然而过强的力量终究会让这个身体崩溃，于是我就需要外力来维持这个身体。” 而所谓的外力就是信仰之力。 “要获得足够的信仰之力，我需要立上这个世界的顶端。无疑，成为教会的教皇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克里斯托菲尔眯着淡绿色的眼眸，徐徐讲述着，“我所在的这个身体本就是某个国家的王子，后来我又施展了一些所谓的神迹……很轻易就当上了教皇。”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但是言朝雨却清楚，想要在年纪轻轻就当上教会的教皇，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般而言，能够当上教会的都是六七十多岁的老头了，克里斯托菲尔三十多岁就当上了教皇，确实属于一个奇迹。 不过克里斯托菲尔作为神明存在了那么多年，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稀奇。 “现如今，这个身体已经被改造地与我的力量大体相容了。之前力量隐隐有些泄露，被诺布雷斯察觉到了。说起来，他的力量不怎么样，敏锐度倒还行，居然察觉到这是神之力。然而他大约不想承认我是所谓的光明神吧……所以，他硬是指着我说我是黑暗神。” “他派来的人是这么告诉你的，对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想着，言朝雨无言地点了点头。 克里斯托菲尔就挑了挑眉：“之前我出去的时候，就把那个家伙给解决了。现如今所残存的，也只是他的余党。再过两天，就可以完全铲除了。”他冷冷淡淡地说着，口吻很是轻松，完全不像是在说杀人这样残酷的事情。 言朝雨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想到如果克里斯托菲尔不动手，受害的就会是他，她便默默地保持了沉默。 诺布雷斯的力量虽然不及克里斯托菲尔，但难保他会出去胡乱说些什么，万一有人相信了，然后影响到了克里斯托菲尔体内的信仰之力怎么办？对他来说一定会产生困扰的吧？ 这么想着，她便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克里斯托菲尔看出了她的想法，很是愉悦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乖孩子。”他说着，奖励似地在她面颊上轻吻了一下，而后继续开口，“你之前说的倒也没错。我的力量已经恢复了所剩下的大半，再继续下去，毁灭世界确实不是一件难事……” 想要凭空造物确实艰难，然而毁灭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仅凭他如今的力量，就足以让这个污秽的世界迈入毁灭的深渊了。 然而…… 克里斯托菲尔像是看穿了什么一样，紧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笑着开口：“你不希望我这么做吧？” 言朝雨吃了一惊，却很快又定下神来。 确实，她本身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意图就已经很明显了，克里斯托菲尔又那么敏锐，看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克里斯托菲尔抱紧了她，光洁的下巴在她棕色的头发上轻轻磨蹭：“要是不希望我这么做，就来取悦我吧。让我感到满足了，我自然不会去毁灭这个世界。” 陨落之后，他早就对这些他曾经的信徒没有任何的感情了。不会再产生信赖，自然也不会因此而产生憎恨。所谓的毁灭，也不过是因为无聊与不悦罢了。 果然是恶趣味…… 言朝雨这么嘟囔着，然后在他紧扣着自己的怀里挣扎了起来。克里斯托菲尔挑挑眉，有些想看她要做什么，于是很是配合地松开了她。 言朝雨于是转过身体重新投到他的怀里，张开手抱住他。 “那你现在满足吗？”她抱住他的腰问。 “嗯，暂时满足了。”克里斯托菲尔稳稳当当接住她，因为她主动的投怀送抱而感到十分愉悦，淡绿色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线，唇角微微勾起。 “但是，还不够。”他这么说，忽然抱着她起身，走到床边，而后跟她一起摔在床里。 言朝雨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见克里斯托菲尔轻笑着开口：“来，更加地取悦我吧？”然后，他就翻身不容反抗地将她压在了床上。 在又一次陷入黑暗之际，言朝雨心里只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念头：她才刚起床，什么都没吃啊啊啊！再做剧烈运动，不是要饿死她嘛！ 然而某个禽兽并不在乎这些。 第三十四章 克里斯托菲尔在教会的其他人面前还是那么冷淡严肃，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在她面前的他却是一副暧昧恶趣味的样子。 每次在一日一度的祷告之时看到克里斯托菲尔那庄严肃穆的俊脸，言朝雨总会觉得恍惚，几乎要以为刚才还在床上狠狠欺负她的那个家伙只是一个梦了。 然而祷告结束，又与她独处的时候，克里斯托菲尔就又变回之前以逗弄她为乐的恶趣味模样了。其变化速度之快，直让言朝雨叹为观止。 虽说克里斯托菲尔不会衰老，然而他也并没有长久的生命。他降临的这个身体毕竟还是人类，到了百年之后，照样会因生命枯竭而死去，区别只在于他不会衰老罢了。 当然，要是克里斯托菲尔愿意，再找一个合适的身体进行凭依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言朝雨身为纯种的人类，短暂的寿命摆在那里。 百年之后，她就会死。 克里斯托菲尔并不愿在没有她的世界中独自存活下去，所以在同她一起因寿命衰竭而死去之后，并没有再次进行凭依，而是任由自己的灵魂消散在天地之间。 言朝雨回到了系统空间照常将上个世界的记忆封印之后，蓦然想起了什么，突兀地问了系统一个问题：“……我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上个世界中做的那个怪异而荒诞的梦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褪去，反倒在她心中越发鲜明。 那个少年究竟是谁？梦中发生的事情又是什么？若说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但若说只是一个单纯的梦，又为什么她隐隐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怀念与悲伤？ 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系统却回避了她这个问题：“这个嘛，等你回了自己的世界再去查探不就好了？”它这么含糊地回了一句，又很快转移了话题，“对了，下个世界的传送快开始了，你赶快准备一下。” 言朝雨沉默地皱起眉，定定地盯着系统看了许久。直觉告诉她，系统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而且现在还打算把她糊弄过去。 “你……”言朝雨还想再问些什么，系统却已经开启了传送。 一阵白光闪过，言朝雨终究没能继续问下去，就消失在了原地。 仍旧留在原地的系统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微微叹气：“看来，记忆开始慢慢恢复了啊……” 可惜的是，它没办法直接告诉她真相。 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她彻底恢复记忆之后，凭她自己去判断。 “不过要是真的能完全恢复记忆就好了……”系统低声嘀咕着，“这样子的话，那个人或许就……”它那只有嘴巴的滑稽脸上蓦然出现了一抹与之不符的伤感，转瞬即逝。 …… 言朝雨提着裙子，慌乱地在树林中跑着，汗水自额头往下一颗颗滴落。这里是一处完全陌生的林子，摸不着方向不说，而且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泥土泥泞潮湿，根本不好走。 言朝雨在这里的树林里跑着，几次都差点跌倒，好在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树木才堪堪稳住了身体，然后又丝毫不敢松懈地继续往前跑。 因为在她的身后，有一群人在追着她。 “不许跑！给我站住！” 言朝雨隐隐地能听到身后凶狠的喊叫，心下一慌，跑得更快了。这林子虽然陌生地让她没办法辨别方位，但是树木茂密，周围都是些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枝丫相互掩盖，郁郁葱葱，很容易遮挡人。她这副身体又还是十三四岁的孩子，身形娇小，一窜进去就不太容易被发现。 “可恶！不过是个未成年的羽族，居然敢逃跑！看我把她抓回来怎么弄她！”身后追赶的人似乎没见着她的身影，顿时还是怒骂起来。 “行了，别废话了！快追！”另一人开口说道。 “哼，担心什么？这里可是兽族的地盘，她一个羽族，人生地不熟的，又还未成年，能跑到哪里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说话的那人将视线往不远处投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前方，可是王宫的方向。 要是那个羽族的小丫头再往前面跑，说不定会到达王宫附近。王宫可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兽族能够接近的地方，要是随随便便靠近，说不定会被守在外面的守卫就地诛杀。 明白他的担忧，旁边他的同伴挑挑眉哼笑道：“怕什么？那个小丫头脚程不快，肯定跑不远的。这里距离王宫还有很长一段路，在到达王宫之前把她抓住不就好了？” “说的也是。”忧虑的那个人将紧皱的眉头松开，微微点了点头。 言朝雨躲在他们附近，小脸发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他们说得没错，这具身体是相对体弱的羽族，又还没有成年，脚程当然不会有他们成年兽族那样快。她也只是借着身体娇小躲在茂密的树丛里，这才没有被发现，但实际上并没有距离他们多远。 这次言朝雨的运气显然不是很好，一来就附在了被兽族抓住虐待至死的羽族小姑娘身上。 这个羽族的小姑娘只是听同伴说人类世界很有趣很好玩，于是玩心一起，偷偷跟着同伴一块溜出了羽界，谁知道运气那么不好，居然刚好遇上了在那里四处抢夺虐杀人类的兽族。 那些兽族一见到她与她的同伴，顿时两眼放光，直接将她们全都抓了起来。 小姑娘跟她的同伴都还是未成年，当然要不过这些成年兽族，只能被抓回了兽界。 兽族敌视人类，素来与亲近人类的羽族水火不容。生性残暴的他们更是将人族与羽族当成了戏耍解闷的对象，将小姑娘抓回去之后，当然是一阵惨无人道的虐待。 言朝雨就附在了被兽族虐杀的小姑娘身上。她睁眼的时候，那些兽族本还想将小姑娘的尸体扔出去，见到她居然醒了过来，顿时又起了玩弄她的兴致。 言朝雨当时只觉得毛骨悚然，慌忙叫了系统出来，然后借着系统的帮助，从兽族的手里逃了出去。但就算逃出去了，那些兽族仍是循着她的踪迹穷追不舍。 这会，那些兽族就追到了她的近前。 言朝雨咬着唇，眼看着在她眼前四处寻找的兽族，只觉得手脚冰凉，慌忙在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能够成功逃走的方案。 但在力量差距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她想了半天，却仍是无果。 这时，那些兽族似乎已经查过了附近其他的地方，开始渐渐往这边摸索了过来。 言朝雨吓了一跳，知道再这么下去只有死亡一途，只能咬咬牙，开始了动作了。 她当然不至于直接冲出去跟那些兽族硬碰硬，只是慢慢往后退去，企图悄悄溜走。 然而她却没想到，她刚往后走了两步，后背就撞在了一处坚硬的东西上。 然而一只大手往下狠狠揪住了她的头发，猖狂的笑声在耳边清晰地响了起来：“哈哈哈！跑啊！你倒是跑啊！臭丫头，居然还敢逃跑！” 言朝雨的面色瞬间惨白。她第一时间就开始挣扎起来，但是细胳膊细腿的她显然不是身后兽族的对手，不仅没能成功挣脱，反倒彻底激怒了那个兽族。 他一把将她甩到地上，面目狰狞地瞪着她：“死丫头！居然还敢挣扎？！哼，看老子不弄死你！” 言朝雨只觉浑身剧痛，有心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身体却一直因剧痛而颤抖，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这时，旁边的兽族听到动静，都围拢了过来，见此一个个都在旁边看着好戏。 “哟！许成，那你可要玩得尽兴点啊！也让我们都看着过过瘾！” “对啊！许子，你可要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让这臭丫头看看，看她还敢不敢逃！” “没问题！”那个叫许成的一抹下巴，嘿嘿地笑，眼中闪烁着凶光，“老子这就立马让她半死不活！”话音刚落，他便一脚往言朝雨的方向踹了过去！ 见状，言朝雨面色大变，却苦于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只能努力将自己团成一团，而后咬牙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反倒是那个即将想对她施暴的男人痛叫一声，头部被什么东西穿了一个洞，尽数染上了殷红的鲜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言朝雨瞪大了眼睛，面对这突然的变故以及恐怖的一幕，一时脑子短路，没及时反应过来。 那些围过来的兽族见到许成头部破了一个洞死了，顿时又惊又怒，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高声怒吼：“谁！哪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敢杀我许子！” “啧，吵死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最高的那棵树顶部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 然后一个少年就拨开将他挡得严严实实的树叶，托着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撇着嘴抱怨：“我说，你们很吵啊。” 少年看起来还很青涩，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很是俊俏。乌黑顺滑的长发，白皙无暇的肌肤，端正俊俏的五官，十分赏心悦目。 或许正是这样，那些兽族对他很是轻视，闻言就朝他嗤笑着威胁：“小子，就是你杀了许成？不错嘛，胆子很大啊！还不快下来，乖乖受死！” “所以说，你们真的很吵啊。”那个少年又‘啧’了一声，好看的脸上尽是不耐烦。然后他忽然又自言自语起来，“算了，反正跟蠢货是说不进去的，干脆全部都杀掉好了，这样应该就能安静下来了吧？” 话音刚落，他不再理会底下那些兽族嚣张的叫嚣，抬手颠了颠几颗不知从哪来的石头，然后一一往下扔去！ 令人惊讶到惊悚的事情来了！ 少年扔的每一个石头都正好命中一个兽族的头部，然后那个兽族就像之前许成一样脑袋破了一个大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有些兽族看出了不对劲，纷纷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但是没走几步，就被少年手中的石头洞穿了脑袋！ 等到最后一个兽族被他杀掉了之后，少年忽然从树上直直跳了下来——真的是跳，而且还从几乎有着十几米的树上！ 言朝雨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少年的动作。 正吃惊间，少年已经抬脚朝她走了过来，见她睁大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样子，顿时挑了挑眉。 “干嘛这么看着本大爷？怎么，被本大爷完美的脸给迷住了？”看起来不超过十六岁的俊俏少年张口闭口就是‘本大爷’这样嚣张粗鲁的话，不由得让言朝雨神情微妙起来。 但是她并没有考虑多久，很快，她就因为身体的极度疲惫与此时骤然的放松晕了过去。 凌墨还想问问眼前这个女人是从哪来的，没想到她居然就直接晕了过去，顿时不满起来。 “切！羽族还真是脆弱！”他瞪着躺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的言朝雨，挠了挠头一脸烦躁，“真是麻烦死了！”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走上前一把将言朝雨扛了起来，动作毫无温柔可言，惹得言朝雨在睡梦中仍旧因不适而微微皱起了眉。 凌墨瞥了她紧皱的眉头一眼，顿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羽族就是麻烦！” 然而他这么抱怨着，扛起言朝雨的动作却分明轻柔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粗暴了。 第三十五章 言朝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她躺在一张布着暗金色床帐的雕花木床上。床帐的颜色看着黯淡朴素，但仔细看去，却能看到上面绣着的纷繁复杂的华丽花纹，隐隐带了点奢华。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打量房间的时候，发现这房间的摆设造型皆与这暗金色的床帐风格大同小异，都是看似朴素，却又带了点奢华。 言朝雨刚刚清醒，头脑还有点朦胧，也就没能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等到清亮的少年音响起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喂，醒了？”坐在桌边的少年一手拿起桌上的不知名果子，上上下下地随意抛着，一边歪了头，眯着眼睛打量她。 言朝雨惊了一惊，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她想起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想起是面前的这个少年救了她。 更重要的是，她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也就是她需要去接近的对象。 然而，未来时恐怖到毁灭世界的反派，如今不过一个尚未成年的少年。 似乎是见言朝雨一直沉默不语，少年又开了口：“你是羽族吧？怎么会出现在兽界？” 言朝雨愣了愣，迟疑了一下，终于开了口：“我……”她将自己所寄生的这个小姑娘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一脸不耐烦的少年出乎意料地认真听完，而后撇了撇嘴，嗤之以鼻：“你是白痴吗？身为未成年的羽族却一点自觉都没有，外出不知道找个成年羽族看着护着点？现在落到这个田地，也算是你自己活该！” 言朝雨听了，沉默下来。少年话虽然说得刻薄，但其实并没有说错。羽族比起兽族来，要身娇体弱地多。因为羽族重术法，兽族却重躯体。而未成年的羽族甚至连术法都用得勉强，当然打不过成年兽族。 小姑娘偷偷溜出羽界的行为，本身就是错误的。 但言朝雨现在就是犯了错的小姑娘，所以她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没办法开口辩驳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少年见了，不知是嘲讽还是轻蔑，总之扬起了眉头，嘴角微微撇了撇：“哼，怎么，现在说不出话来了？要不是你运气好遇上了本大爷，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言朝雨心想：其实小姑娘早就命陨了。但这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依旧保持沉默。 但她的沉默，却让少年有些不悦了。 “喂！你是哑巴吗？怎么本大爷说半天，你一句话都没有？”他这么不满地说着，言朝雨眼前一花，本还隔了六七步距离的少年就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 言朝雨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躲了点，嘴里则慌忙开口：“不是的。只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没办法反驳而已。” 闻言，本对她的躲避行为有些不满的少年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满意下来了。少年不再往她那里逼近，反倒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环胸，哼笑着开口：“哼！那是当然的！本大爷说话怎么可能会有错？” 言朝雨看着他这副傲慢地不可一世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有些好笑。还是个孩子呢。 但她心里这么想着，倒也没傻到说出来。 凌墨没有读心的能力，也不擅长察言观色，这会就继续挑眉，一副施恩于你的傲慢语气：“喂！本大爷救了你，你总该报答报答本大爷吧？这样好了，本大爷现在还缺个取乐的玩具，你就暂时当本大爷的玩具好了！” 玩具？！ 饶是言朝雨有了点心理准备，现在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见她这样，凌墨就有些不满：“你这什么表情？难不成当本大爷的玩具还委屈你了？哼，你也不想想，就你一个未成年的羽族，要是没有本大爷罩着，怎么可能在兽界活得下去？让你当本大爷的玩具还算抬举你了！” 言朝雨听了他的话默了默，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本来她当然是打算把他当弟弟对待的了（……这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少年这个态度，说什么姐姐弟弟啊什么的，被嘲讽一通算是小事，被丢出去才是大事。 因为她从凌墨漆黑的眼眸中看出了认真的神色。他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打算的。 言朝雨于是不得不妥协，默默点了点头。 凌墨见她答应，原本带了点冷意与傲慢的黑眸中顿时染上了欣喜。他高兴地挑高了眉，又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说道：“算你识相！要是你不同意，本大爷就把你扔出去让你再被别的兽族抓走！” 没想到他居然跟她猜的一样，真的打算这么做啊……言朝雨不由抽了抽嘴角，在心底叹了口气。 凌墨则又再度开口：“本大爷叫凌墨！记好了，这可是你主人的名字！”他的语气略显蛮横，脸上都是傲慢，“要是敢忘记，本大爷就把你扔出去！” 言朝雨：“……” 稍微有种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危险感啊…… 然而她又不得不留在他身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凌墨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挑眉问她，“虽说玩具也不需要什么名字，但是想一想，本大爷还是开恩问问你好了。” “……”言朝雨无语了一会，才默默开口，“言朝雨。” 小姑娘当然不叫这个名字。但是小姑娘已经死了，而她又不打算再回去羽界，就用回了自己的本名。 “言朝雨？”凌墨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好看的眉峰微微皱起，似乎有一种在认真记着的……感觉？ 言朝雨不确定地想着，但想到刚才凌墨那些傲慢到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话，又觉得是她多心了。 “咳咳。”凌墨忽然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而后挑起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既然这样，那本大爷以后就开恩，叫你阿雨好了。喂！要感谢本大爷乐意叫你名字的仁慈啊！” “……”言朝雨又沉默了一会，才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啊，谢谢您了。”当然，‘主人’什么的……这个羞耻的称谓她还是说不出口的。 但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当她说了‘谢谢’这个两个字时，凌墨忽然将脸转了过去，只稍稍露出了一点侧脸，而后语气生硬地说道：“谢，谢什么谢！一，一点诚意都没有！” 言朝雨：“……” 咦？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总觉得凌墨说话的时候似乎有点结巴？再仔细看一看，他露出的那半边侧脸旁的耳朵……貌似有点红？ 或许是言朝雨盯着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了，凌墨忽然转过头来，朝着她凶巴巴地怒斥：“看什么看！居然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主人，真是个没礼貌的玩具！” 言朝雨：“……” 这样蛮横的态度……嗯，应该是错觉没错了。 这时，言朝雨的肚子忽然发出了‘咕’的一声响。此时房间里就她跟凌墨两个人，再加上现在他们还一起沉默了，所以原本不算特别响的肚子叫声，现在却变得特别响亮。 凌墨最直接，一下子就‘噗’地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中满是不怀好意的嘲笑。 言朝雨本来还不觉得什么，看着凌墨眼里的嘲笑，忽然感到有那么点害羞了。 她默默咳了一声，掩饰了尴尬之后，才轻声说道：“那个……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所以……” 她这具身体，确实很久没进食了。之前小姑娘的死因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虐待，但是饥饿确实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凌墨挑挑眉，眯起眼想到了什么，忽然往后走了几步，拿起桌子上几个红彤彤的果子，朝她的怀里扔了过去。 “给！” 言朝雨接到那几个沉甸甸的红果子，顿时愣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色果子，又依稀看到了桌上盘子里有几个青色的果子。 凌墨见她迟迟不吃，就撇了撇嘴：“怎么，怕我下毒？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把你带回来了。” 言朝雨却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她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再度开了口，“这些果子，难道本来就是给我吃的？” 因为凌墨看起来不像是要吃果子的样子。房间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么摆在这里，意思就不言而喻了吧？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想法。 凌墨听她这么说，只是可有可无地挑了挑眉：“嗯？算是吧。”接着又不耐烦地开口，“你到底吃不吃？” 言朝雨听了他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朝他笑了笑，然后拿起一个果子，轻轻放到嘴边。 这个果子的颜色鲜艳亮丽，看起来色泽好，水分似乎也很多，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言朝雨就是这么想的，迫不及待地在果子上咬了一口。谁知这么一咬，她顿时被酸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泪被这股酸意逼了出来。 凌墨见她满脸苦色眼泪汪汪的样子，顿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居然相信本大爷会给你吃什么好东西？你是不是傻！哈哈哈哈哈！” 他在那里自顾自笑得前仰后合，言朝雨好不容易将嘴里的酸涩咽下去，缓了好久之后，才抬头气愤地瞪着他。 凌墨已经将笑意缓了下来，回过身双手一撑桌子，重新坐在了上面，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搭在凳子上，托着下巴笑嘻嘻看着她，眼底是明晃晃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干嘛这么看着本大爷？谁让你太傻了？” 言朝雨看着他不羁的坐姿与恣意的坏笑，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凌墨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撇了撇嘴，收起了脸上的不怀好意。 他抄手又随意地抓起几个青色的果子，朝言朝雨扔了过去：“刚刚那红色的果子其实就是来迷惑人用的。这些青色的果子才是真正的甘甜。” 言朝雨接下了他扔过来的青果子，但有了刚才的教训在，这次她不敢随随便便就吃下去。 凌墨知道她的顾忌，就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这次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随你。反正这些果子就只是让你垫肚子的，主食还在后面呢。” 言朝雨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会，还是试探着拿起一个青色果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这回凌墨确实没有骗她，青色的果子果然十分甘美，完全冲淡了刚刚仍旧残余的酸涩。言朝雨尝了味道后，出于腹中的饥饿，接连吃了好几个青果子。 不知什么原因，在她吃的这个过程中凌墨也没走，而是坐在那里托着下巴沉默地看着她。 等差不多填补了饥饿之后，言朝雨停下了进食。这个时候，凌墨才看着她笑嘻嘻地开了口：“喂！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躺的床，其实是本大爷的？怎么样，本大爷的床睡的舒不舒服？有没有闻到本大爷留在上面的味道？” 什……什么？！ 言朝雨闻言顿时僵了僵，眼睛也瞪了老大。但她看着凌墨那张得逞似的带着坏笑的脸，再加上之前被耍的前车之鉴，慢慢冷静下来。 她心中无奈地感叹着凌墨的孩子气，但看着他那张尚带着青涩的俊俏少年脸庞，倒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言朝雨轻轻叹气，而后故意淡淡说道：“是吗？要是你不嫌弃我之前在泥地里打了滚弄脏了你的床，那就再好不过了。” 凌墨的脸微微僵硬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重新坏笑起来：“你就没发现你的衣服被换了吗？没错！就是本大爷亲自给你换的！主人亲自屈尊降贵给你换的衣服，怎么样，感激不感激？” 他洋洋得意地说道，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言朝雨怔了怔，低头看着身上干净的衣服，无语的同时，也在心里感叹着自己的迟钝。 但她心中其实对凌墨喜欢恶作剧这件事有了些了悟，又在刚才那会将他彻底看成了一个孩子，现在居然也没产生什么害羞的情绪。 言朝雨就朝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的帮忙。” 凌墨见她一脸自若，知道戏耍她的目的没达到，顿时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眼中有些失望与扫兴。 第三十六章 “算了！”他撇了撇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躺得差不多了吧？出去吃饭了！” 言朝雨愣了一下，慌忙扯回了自己的手：“等、等等！”她急急忙忙地说着，“我衣服还没穿好！” 因为是躺在床上，她只穿了一袭单衣。言朝雨虽然没了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但总算还是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知道在古代这样穿是不合礼数的。 “啊？”但凌墨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有什么好担心的！有本大爷在，谁敢说你坏话？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抗拒地再次拉住她往外走。 言朝雨当然不依，就用力往回扯。这两方用力，一来一往间，言朝雨的衣领被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言朝雨的这个身体虽然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但隐隐已经有了少女窈窕的身姿，胸前也开始发育了起来。 如今胸前那片若有若无的诱惑，以及大片雪白的视觉刺激，竟直接让无意中瞄到的凌墨当场大脑当机傻在了原地。 “你你你！”凌墨瞪直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雪白的肌肤，白皙的面颊上早就染上了一片绯红，宛如傍晚时分那灿烂红艳的晚霞，“简、简直不要脸！” 他像是触电般一把缩回了手，头往边上迅速扭过去的同时，指着她结结巴巴地指责：“居、居然，露、露出身体来诱、诱惑本大爷！” 言朝雨：“……” 她心说还不是你硬要来扯她才变成了眼下这个局面……但她到底也没说出口，只是快速拢好了衣服，看着凌墨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底居然也泛起了几分羞意。 真是奇怪了…… 刚刚她分明还将他看作孩子来着…… 难道是因为凌墨过激的反应不太像是个孩子？ 言朝雨有些摸不太清自己心里的想法，索性先抛一边去，看着眼前依旧脸红的凌墨纠结地开了口：“那个，凌墨……” 但她话刚刚出口，凌墨突然跳了起来，回过头迅速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就保持着脸红的状态冲出了房间。 一头雾水的言朝雨：“……咦？”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好就这样出去追凌墨。她想了想，就在周围找了找，果然在床头找到了准备好的衣物，尽量快速穿上之后，才走了出去。 周围的环境堪称陌生，初来乍到的言朝雨显然不认识路。她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一条条弯曲的走廊与附近一间间相似的房屋，忍不住抿紧了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原本离去的凌墨又折返回来了。 他看着满脸写着迷茫的言朝雨，不满似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而后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这一次，言朝雨没有挣扎，反倒还乖顺地自己握住了凌墨的手。 但她不回握还好，一回握，凌墨顿时像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地将她的手一把甩开，瓷白的俊俏脸上似乎染上了点点不易察觉的粉红，嘴里毫不客气地骂开：“你、你干嘛！真、真不要脸！” 又被骂不要脸了…… 但问题是，她有做什么吗？手不是他要牵的吗？她不过是表示顺从地回握而已…… 言朝雨有些无言加郁闷地看着他，越发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了。 凌墨似乎也发觉了自己的反复无常。他‘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恨恨地瞪着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嘟囔：“什，什么啊，手怎么那么小那么软那么滑……这、这难道就是女人的手？还、还是说，因为她是羽族？” 他说得很小声，几乎比蚊蝇的声音还轻，言朝雨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到他似乎在嘟哝着抱怨，顿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凌墨发觉了她的注视，不由皱起眉，脾气极差地朝她低吼：“看什么看！还不快跟本大爷走！”说着，他就兜着手极其不爽地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言朝雨愣了愣，赶紧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凌墨带着她穿了几个弯弯曲曲的回廊，最后到了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可比一般的大厅要来得豪华壮丽多了。 言朝雨看着这宛如宫殿似的场地，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正常。毕竟这里是兽界的王宫，也就是狼王的居所嘛，不豪华一点也说不过去。这么想着，言朝雨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 一边的凌墨却带着习以为常的神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言朝雨慌忙跟上。 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圆桌，似乎是用什么稀有的木材制造的，上面还雕刻着繁杂的花纹。言朝雨认不出来那是什么木材，但是直觉那似乎很名贵。 圆桌最上边已经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气度不凡，目露威严。言朝雨知道那就是兽界的王——狼王凌夙。狼王边上已经坐下了好几个青年，见到凌墨进来，纷纷向他投来了目光。 凌墨看也不看那些人，径直在圆桌外边坐下，双手交握搁在脑后，双腿不羁地搭在了桌子上，脸上是满不在乎的神情。 狼王锐利的眼神立时直直向这边投来。言朝雨能感受到那仿佛针扎般冷厉的眼神，顿时战战兢兢地在凌墨旁边坐下。 但凌墨却好像完全没感受到那股视线一样，一脸冷淡。 “真是稀奇啊，今天你居然会来这里吃饭？”其中一个青年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脸上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往日你不是来也不来的么？” 凌墨冷冷睨他一眼，却又很快将视线转了回去，理也不理他。 那个青年得了个没趣，忍不住不悦地皱起了眉。他的视线一转，眸光就落到了凌墨旁边的言朝雨身上。 “哟！这不是羽族吗？十三弟，你从哪找来的？” “这是本大爷最近找来的玩具。”凌墨冰冷的眸光在周围这群神色各异的青年脸上梭巡了一圈，“本大爷话先撂在这儿，谁要是敢对她动手，本大爷就对他不客气！”说这话时，凌墨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残酷冷虐的笑，漆黑的眼眸中尽是嗜血，声音也越发低沉可怖，“到时候要是被本大爷咬死了，可不要怪本大爷……” 那个青年顿时黑了脸，神色有些不好看。其他人的脸色不知为何也有些发青。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言朝雨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边上保持沉默。 “行了。”在边上一言不发的狼王忽然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这堪称诡异的气氛，而后将目光投放在言朝雨的身上，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十分平淡，“十三，既然这是你自己找来的玩具，就自己好好看着。” “这还用得着你废话？”凌墨一脸桀骜地扬眉，忽然踢开桌子站了起来，顺手一把拉起就坐在他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言朝雨，“本大爷先带着这个玩具走了，你们慢慢吃吧。” 说完之后，他就不顾言朝雨愣神惊讶的样子，使劲将她拽了出去。 言朝雨被凌墨拽着，跌跌撞撞地走到走廊之后，才皱着眉有些迟疑地问：“凌墨，我们……不是要去吃饭吗？” 凌墨瞥她一眼，松开了拽着她的手，疾走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跟那群恶心的人一起吃饭，你不怕肚子痛？” 言朝雨顿时怔住，惊讶道：“既然你不是为了吃饭，那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你懂什么。”凌墨撇了撇嘴，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神色有些漫不经心，“这里的这些家伙都是些疯子，要是哪天碰上了说不定会对你做什么。本大爷先带你出来溜一圈，归属一下所有权，好让他们心里有点顾忌。” 言朝雨怔了怔，心中蓦然生出了几分感动。她蓦然想起之前凌墨递给她吃的几个果子，此时回想起来，忽觉一阵了然。想必凌墨早已考虑到如今的情况，于是先给她吃果子垫垫肚子，是以如今她也不会因为饥饿而没有力气走路。 这么一想，言朝雨顿时更为感动。她心中动容，脸上也流露出来了几分，凌墨见了，就迅速偏过头，哼了一声说道：“喂！你、你可别误会！本大爷可不是担心你才这么做的，只是怕本大爷还没玩多久呢，你这个玩具就先被人弄死了。” 说是这么说，然而他耳朵上那染上的一层晕红显然出卖了他。 言朝雨抿了抿嘴，使劲憋住了笑，而后看似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还是要谢谢你！” “哼。”凌墨这次彻底将头转了过去，从鼻子里不满地哼出一声，大步往前走去，“走了，带你吃饭去！” 这一次，是真的去吃饭。 凌墨带她去了厨房，指着摆在桌上各式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让她在其中随意挑几个喜欢的。等到言朝雨迟疑着选完之后，他才又拿起另外十来个盘子，尽数放到一个食盒里，堆了足足四层高，才算是满足。 之后，他完全不顾旁边一脸菜色的厨师与侍从，拉着言朝雨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吃吧。”凌墨将言朝雨带回了之前她醒来后待的那间屋子，把劫掠来的饭菜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言朝雨抽搐着嘴角，默默地拿出筷子开吃。 凌墨显然也是饿极了，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将盘子里的菜迅速卷走，不一会，那些盘子里已经没了菜，只剩一层泛着光的油沫了。 言朝雨胃口小，桌子上大部分的菜全都进了凌墨的肚子。看不出来他身形瘦削，倒是挺能吃的。 等吃完了，凌墨随意地一抹嘴，指了指桌上一片的狼藉，理所当然地指使她：“喂！把这桌子理一理，再把东西全部还到厨房去。” 言朝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虽说心里没多少意外，还是叹气问他：“你好歹也是狼王的儿子，难道没有几个侍女来服侍你吗？” “哼，那些女人太麻烦了！”凌墨‘啧’了一声，想起了什么，眼中的不耐烦越加明显，“一个个不是要来爬本大爷的床，就是要从本大爷这里偷拿点什么好处，真是烦人。”说到这里，他忽然抬眼看了言朝雨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喂！我说你们女人，难道都是像这样又贪财又爱勾引人的吗？” 言朝雨微怔了怔，心中倒没因他的话而有多少恼怒，反倒有些意外。她实在没想到，他对女人的印象居然是这样的。 想着，她微叹口气，朝着凌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其实并不是所有女人都会那样的。有些女人，也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 “是么……”凌墨嘟囔着，抬头看她一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朝着她摆了摆手，“反正你就把这里收拾收拾吧。本大爷先走了。” 说完之后，他果然径直打开门出去了。 言朝雨看了那大开的门一眼，轻叹口气，摇摇头无奈地开始收拾起来。 言朝雨将东西放到了厨房，回来之后，却没见到凌墨的身影。她想起之前凌墨出了门，但一时间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只好回了房间等他。 这一等，就从中午等到了傍晚。 凌墨手里拿了只羽毛鲜艳的山鸡，打开房门直接扔在她面前：“喂！晚上吃烤鸡怎么样？” 他半个身子都倚在门框上，双手环胸，俊俏的脸上带了点散漫。 言朝雨先是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之后，就看了看地上那只不知生死的山鸡，脸上露出了些难色：“可是，我不会处理啊……” “嗯？切！原来你不会啊！”凌墨略带不满地嘀咕着，弯腰将地上的山鸡重新拎了起来，撇了撇嘴，“算了，拿到厨房让那些人去做好了。”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他转头又跟言朝雨说了一声，“喂，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言朝雨微愣，而后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就见凌墨手里拿着个食盒又回来了。 “哝！烤山鸡和其他的菜，吃吧！” 言朝雨大概能想象到他是怎么威胁厨师烤了山鸡，又是怎么将这些菜掳来的。她轻叹口气，嘴角顿时有些抽搐，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等饭吃完之后，眼见凌墨又要求她将这些盘子之类的送回厨房，自己却起身又打算出门，言朝雨赶忙着急地叫住了他：“凌墨！你又要去哪？” 凌墨停下了脚步，回头诧异地看她一眼，眉头微挑：“去洗澡啊！在外面呆了一天，身上都快积灰了。” 原来不是又要出门啊。 言朝雨愣了愣，而后微微松了口气。 凌墨却眯起眼睛打量起了她，嘴角勾起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怎么，看你那么紧张的样子，难道是想跟本大爷一起洗？” “当然不是了！”言朝雨矢口否认，脸上看起来一派镇定。 “是么……”凌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摸着下巴坏笑起来，“本大爷忽然想起来，似乎还缺个给本大爷擦背的人。既然你作为本大爷的玩具，不如来帮帮本大爷怎么样？” 言朝雨顿时一惊，但是转念一想，凌墨也不过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她内心早就是个老阿姨了，怕什么？ 这么想着，她就淡定地点了点头。 凌墨眯着眼睛看她，见她一副镇定的样子，却断定她绝对是在装模作样，心中更起了要恶作剧的兴致。 第三十七章 浴池边，云烟雾饶，热气袅袅，格外地阻人视线。 言朝雨脱了鞋袜，裤管卷到膝盖处，只赤脚站在温热的地砖上。她手里拿着毛巾，看着浴池里头凌墨那半浸在水中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这浴池处，还是有其他人的，可凌墨这霸道的性子，硬是露出一副凶相，把人家都给撵走了。于是这处地方，便只有他们两人了。 正想着，凌墨忽撇撇嘴，一脸不耐地开了口：“喂！你还要在那里愣多久啊？还不快点过来给本大爷擦背？” 言朝雨便回过神来，镇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慢慢蹲下。此时，凌墨已经游了过来，在浴池的最边上坐下，伸手将半湿的墨色长发尽数拨弄到前面，朝她露出了一个光洁的后背。 凌墨的皮肤很好，光滑白皙，在水雾中还泛着点点光泽。言朝雨轻轻吁了口气，将毛巾往下浸入池中，而后再捞起，使力拧干。 “快点！动作这么慢吞吞的，不会是害羞了不敢吧？”凌墨仰着眉毛，不耐地催促着，唇角处却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坏笑。 言朝雨知道他有些坏心眼，此时也就凝下神，当真只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抿起嘴认真地为他擦拭起来。 言朝雨心无旁骛地擦着，擦得很仔细，力图将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到，是以有些时候，手指难免会碰到凌墨后背上的肌肤。 就在第三次手指不小心蹭到凌墨后面的时候，凌墨终于忍不住了，面红耳赤地转过头来一把揪住她的手，恨恨地瞪着她。 “你、你这是在给我擦背，还是在勾引我啊！”娇嫩的手指总是若有若无地挨蹭着他的肌肤，却又不留恋地迅速离去，勾得他心痒痒的。 言朝雨微怔了怔，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她皱起眉，有些莫名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毛巾，而后又重新抬头看向他：“我确实在认真帮你擦背啊。是你感觉错了吧？” “怎、怎么可能感觉错！”凌墨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但看着言朝雨一脸茫然不解的样子，也没办法朝她发火，只能朝她挥了挥手，满脸嫌弃地说道，“你真是太没用了，擦背都擦不好！算了算了，你还是出去吧，省的坏了本大爷泡澡的心情！” 言朝雨皱了皱眉，视线却在凌墨几乎红到滴血的耳尖以及绯红到活似火烧云的脸上徘徊了下，心中略略有些明悟，于是轻咳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声说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而后她便拿过了毛巾，默默出去了。 凌墨偷瞄着言朝雨，等到确认她确实出去了之后，才懊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往下将自己浸到池底，鼓起腮帮子，往外咕噜咕噜地吐着气泡。 啊啊啊啊！可恶！究竟为什么他会在那个女人面前脸红啊！明明是想耍她的，到头来，怎么好像反倒是他被耍了？ 不行！绝对要掰回一城！要不然，他的脸都快要丢光了！ 凌墨‘哗啦’一下又出了浴池，甩了甩自己湿透的长发，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摸着下巴嘿嘿笑了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言朝雨还是在原先的那个房间。至于凌墨，据他自己说，是到别的房间去睡觉了。 言朝雨知道附近不止这一间房，于是放下心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天的时候，凌墨再次我行我素地从厨房那里抢来了早饭，然后捋了捋衣服，又打算出门了。 言朝雨不想再像昨天那样在房间里苦等，赶忙及时地拽住了凌墨的袖子，皱眉道：“你要去哪？带我一起去吧？” 凌墨回头看她一眼，微微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忽笑眯眯应了下来：“好啊！” 紧接着，凌墨就带着她，熟门熟路地到了一处围墙。 言朝雨看着这几乎三人高的围墙，忍不住皱起了眉，转头困惑地看向凌墨。 “平常你都是从这里出去的？这墙那么高，你要怎么出去？” 凌墨只随意地看她一眼，耸了耸肩：“当然是跳上去啊！”话音刚落，他便纵身一跳，一下子就跃上了围墙，徒留还待在原地的言朝雨傻了眼。 眼看凌墨将要跳下去，言朝雨慌忙叫住了他：“等等！凌墨，你出去了，我怎么办？” “嗯？”凌墨坐在高高的墙头，闻言就回过头惊讶地看她一眼，“你不是羽族吗？难道不会飞？” 言朝雨顿时一僵，紧紧咬住了嘴唇。她这个身体是羽族不假，但她却是个冒牌货，并不通化形之术。虽然有系统提供的资料，但来此不过短短几天，她根本没有机会实践，此时自然也没多少把握。 更何况…… 言朝雨深吸口气，抿嘴说道：“我尚未成年，体内力量既不充足，也不稳定，这里又是于羽族不利的兽界，一旦变回鸟身，就再也变不回人形了。” 除非这之后再回羽界，才有办法再变回人身。 “哈？”凌墨的眉头紧紧皱起，而后从墙上一跃而下，跳回了她身边，“啧，你这个女人，真是麻烦死了！” 他一边不耐烦地嘟囔着，一边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而后重新跳上墙，往底下一跃，出了这偌大的王宫。 凌墨出墙后，也没将她放下，只是抱着她一路疾行，走了好几里远的路，来到了附近一座城市里。 这座城市，正是距离王宫最近的一个，也是之前的小姑娘被掳走之后所待过的城市。 言朝雨正是从这里借助系统的帮助逃了出去，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会儿又跟着凌墨回来了。 凌墨在城门口将她放下，而后一手插兜，回头看了看她：“喂！进去之后，记得跟紧本大爷，要是走丢了或者被什么人掳走了，本大爷可不会去找你！” 言朝雨愣了愣，而后赶紧点头。这里的兽族鼻子都灵得很，她身上羽族的气息藏也藏不住，肯定会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兽族觊觎。万一被什么兽族给掳走了，那可真是完了。 想着，她慌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凌墨身后，片刻也不敢离。 凌墨的余光瞥见她紧张的神色，心头暗笑，面上倒仍是一副桀骜散漫的样子。 言朝雨跟着凌墨进了城，果不其然，有许多兽族都朝她这里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言朝雨想起之前那些兽族的可怕嘴脸，心头一凛，慌忙往凌墨那里更加凑近了些许。 凌墨察觉到她的靠近，微微勾起了嘴角，面上却仍目不斜视，只信步往前走。 言朝雨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凑到他身边去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道：“凌墨，我们是要去哪啊？” 凌墨瞥她一眼，而后耸了耸肩说道：“四处走走看看，打发打发时间呗！喂，你要不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本大爷今天心情好，你要什么，本大爷都可以买给你。” 言朝雨听他这么说，不由微愣一下，而后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前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些不怀好意的兽族身上，倒真忽略了这周围的环境，此时才慢慢地看了起来。 她忖度着，反正这里有凌墨在，应该没什么人能伤得了她，就稍稍放下了心。凌墨的能耐她也是见过的，之前的那些兽族在他手里全无还手之力，就连王宫里的那些狼族王子，凌墨的哥哥，也只有被他欺负的份。 凌墨行事无所顾忌，或许也与他不俗的实力有关。 想着，言朝雨就吁了口气，看起了四周的摊子。还别说，这兽界的东西，都带着一股兽界狂放不羁的风格，野兽的骨头、尖牙，在摊子上到处摆着，甚至还有些珍稀的皮毛。 而有些饰品，也是用些小兽的白色小牙串起来的，虽然算不上雅致，看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言朝雨被一串骨牙项链给吸引了过去，不知不觉就凑过去仔细观看起来。 摊主神色莫名地看她一眼，而后眯起眼笑容灿烂地开始介绍：“小姑娘好眼光！这串项链，用的可是白虎幼崽的牙齿，这红线也不是凡品，可是上好的蚕丝，兼之极品的红色染料染制而成！小姑娘，可要买这串项链啊？” 言朝雨被他自顾的吹嘘说的有些汗颜，半信半疑地低头又看了看那串所谓虎牙项链，却始终没能看出个真假来，于是便转过头，想问问凌墨的意见。 谁知道她一转头，居然发现凌墨不见了！ 言朝雨当时就愣住了原地，脸色慢慢开始发白，手足冰凉。这时，那摊主忽然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边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小姑娘，你……其实是羽族吧？还是未成年的羽族。” “哎呀！我也还真是运气好，居然能遇上无人保护的未成年羽族，这可真是百年一遇啊！要是能把你买到人贩子那里去，想必能赚不少吧？” 言朝雨看着摊主脸上那险恶的笑，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她仓皇地望着四周，却发现有不少心怀歹意的兽族发现她孤身一人，都慢慢凑近了过来，眼里闪烁着无法忽视的恶意。 眼看那些兽族都围拢了过来，言朝雨再不敢耽搁，四处看了看，便寻了一处没有兽族堵截的方向，快速逃离。 然而她毕竟还未成年，又因为顾念凌墨，不敢冒险变回原形，没跑几步，就被一个兽族捉住了手腕，拖到了一个巷子里。 “嘿嘿嘿！今天运气还真好啊！居然逮到了一个未成年的羽族！哈哈，有的玩了！等玩够了之后，再去卖掉，也能挣一大笔钱啊！” 言朝雨白着脸使劲挣扎，却始终不敌那兽族的力气无法挣脱，知道自己终归是难逃此劫。 眼看那兽族逼近，言朝雨便别过头，想要咬牙忍下他的一番痛打，等待凌墨发现她不见之后过来救她。谁知道这个兽族比之前的那些兽族还要龌龊地多，居然脱起了她的衣服，想要……想要侵犯她！ 言朝雨当然不肯，可又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去剧烈挣扎。眼看着自己的衣服要被扒掉了，言朝雨终于下定了决心，就算任务失败，就算贸然变回鸟形会有副作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而就在言朝雨下定决心打算实施的下一秒，一颗小石子袭来，径直洞穿了那个意欲对她施暴的兽族脑门！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言朝雨顿时吁了口气，往前看去，果然见到凌墨正站在巷子口，神色冰冷地往这边望了过来。 言朝雨紧绷的心神一松，此时才觉一阵后怕，当下因脚软而倒了下来，勉强扶住墙壁才稳住了身体。 凌墨朝她走了过来，眼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脸色似乎更加冷了。他转头去看那兽族的尸体，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弧度，然而眼中却分明没有丝毫的笑意，只缓缓浮现了几许嗜血的杀意。 他抬脚踩到了那个兽族的脑袋上，缓缓使劲，直将那兽族的脑袋踩到血肉模糊，最后成了一滩烂泥，才重新抬起脚，却不收回，而是又往下踩碎了他的脖子、胸口、腰腹、肚子…… 言朝雨在旁边看出了不对劲，不顾双脚仍旧有些发软，慌忙过去拉住了凌墨的手，阻止他再继续虐尸。 “凌墨！好了，可以了，他已经死了！我已经没事了！” 凌墨听了她的话，沉默着收回了脚，转头去看她，然而眼中却没有之前她所熟悉的不驯与乖张，唯余一片嗜血的冰寒。 他微微垂眸，蓦然一扯她拉住他的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 言朝雨听着他在她耳畔的轻声低语，却是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救了我，反倒应该我向你道谢才对啊。” 凌墨没有说话，只是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她，几乎要让言朝雨觉得自己快被他勒死了。 但看着这么反常的凌墨，言朝雨到底没有挣扎，也没有叫苦，就这样安安分分地被他抱着。 这之后，言朝雨就被凌墨牵着，走出了这个小巷。但走出去之后，言朝雨却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大吃了一惊，眼眸情不自禁地睁大。 “这、这，他们都是怎么回事？” 凌墨握着她的手，视线在那些尸体上缓缓扫视了一圈，而后高高地扬起了下巴，勾起嘴角冷笑了起来：“都是我杀的。他们竟敢动本大爷的东西，死了也活该！” 言朝雨微怔了怔，看出这些尸体确实就是刚才追她的那些兽族们。甚至之前的那个摊主也在里面躺着。 街上早没人了，估计是被凌墨这个杀神给吓跑了吧。现在这条街上，就只剩下这些躺了一地的尸体了。 她看着眼前这副几乎血流成河的场面，微微抿起了嘴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些人之前还对着她喊打喊杀呢，凌墨杀他们也是为了她，不过看着这么多尸体，她到底还是心有不忍。 言朝雨看了依旧神色冷漠的凌墨一眼，在心里对着自己摇了摇头。凌墨救了她，她现在可不能不知好歹地去责问他。 说到底，他之所以会杀人，还是因为她。要不是她太弱了，要不是她没办法保护自己…… 凌墨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嘴巴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挑起了嘴角，大概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明明是他故意走开，就是要耍着她玩的，但是后来看到那么多兽族追着她，想要伤害她，却又开始失控暴走了，甚至没忍住杀了那么多兽族。 虽然他是王子，但杀了那么多兽族，还是要给个交待的，一个弄不好，说不定那个死老头和那群疯子还会借题发挥…… 啧，想想就麻烦死了。 但不知为何，凌墨却并不觉得后悔。甚至，杀了这些胆敢对她动手动脚的人，他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跟她相识才不过两天，但凌墨却知道，自己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就是那种，毫无缘由、毫无逻辑、毫无规律可言的情感。 第三十八章 言朝雨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树上舒舒服服躺着的凌墨，无奈地轻叹口气。 “凌墨，你每天就这么空，没事情做吗？”她跟着他生活了半个月，每天就光看到他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了，近来更是如此。或许是因为那天出去惹来了麻烦，凌墨再也没带她出去过。 那天凌墨爆发，杀了一条街的兽族之后，回了王宫果然被狼王给叫去问话了。 言朝雨不知道狼王都跟凌墨说了些什么，只是凌墨回来之后，脸上的戾气不减反增，让她看得有些心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凌墨成年也就在这两个月了，等他成年之后，就会去杀狼王，然后得知一个让他直接黑化的真相。到那个时候，他就会绝望到不顾一切地毁灭世界。 言朝雨很想阻止凌墨去杀狼王，但她知道，凭着凌墨心头对狼王的仇恨，恐怕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一想到这里，言朝雨就觉得满心担忧，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凌墨往下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愁绪，忽然撇撇嘴哼了一声，嘲讽起来：“皱什么眉头？皱纹都快被皱出来了，丑死了！” 言朝雨被他说得满头黑线，心头的忧虑不知不觉也淡了些许。 “喂！我说你，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该不会是本大爷最近不带你出去玩，你觉得无聊了吧？”凌墨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树干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点漆般的黑眸中忽然露出了一点不怀好意，唇角微勾，一脸坏笑，“要不然，本大爷亲自陪你玩玩？” 言朝雨知道他嘴里的‘玩’基本上就是要戏弄她，闻言也就无语地看他一眼，而后淡定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下面发发呆，打打盹，乐得清闲。” “那怎么行呢？”凌墨却不肯轻易放过她了，眯着眼睛，嘴角的坏笑愈发明显，“当主人的，自然要好好玩你这个玩具，不让你感到寂寞了。来，你上来，让本大爷好好疼爱你！” 言朝雨扶额，越发感到无奈。她看着凌墨摇了摇头，微微叹口气，口吻里带了点长辈的味道：“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是这么无所顾忌？” 被她这么说教，向来无法无天不乐意被人管着的凌墨当然不干了。他一挑眉，稀罕似地盯着她，眼中带了点不悦与玩味：“哟！你这个玩具胆子倒是不小啊，居然敢这么跟主人说话？” 他这么说着，忽然坐直身体，而后从树上径直跳了下去，一下落在言朝雨旁边，一翻身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牢牢压制在地上。 言朝雨这个身体现在还是未成年，身量小，凌墨这么一来，她竟完全陷进了他的怀里，被抱了个严严实实。 言朝雨被这突发的变故吓了一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呢，凌墨已经抬起了她的下巴，挑起嘴角，眯着眼危险地看着她：“刚刚你说谁年纪小，嗯？” “你、你先放开我！”言朝雨紧皱着眉，心底蓦然生出了几分危机感。即便她一直把凌墨当着孩子，但是如今压在她身上的这个温热躯体做不得假。就算还稍有些稚嫩，却也她禁不住心头一跳，添了几分不安。 诡异的是，她还总有一种如今的场面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也不知是为何。难道是在之前的世界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你搞清楚了，你只是玩具，本大爷才是主人。你觉得你能命令得了本大爷？”凌墨嘿嘿坏笑着，眉头挑得老高，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言朝雨知道凌墨的尿性，她越是挣扎越是慌乱他越是高兴。于是她便放弃了反抗，面上一副仍旧保持着镇定的样子，直直看着他说道：“那你想我陪你怎么玩？” 凌墨见她这么冷静，果然有些不悦。但他的反应却不像言朝雨预料的那样，立刻失去兴趣放开她。 与之相反，他眯起眼睛盯了她一会，忽然扬起嘴角，坏笑着道：“这样吧，你只要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怎么样？”末了，他还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笑得一脸得意地补充，“一定要亲在嘴上，亲在其他地方都不算！” 言朝雨抽了抽嘴角，一直努力保持的冷静脸色果然有些绷不住了。她满脸纠结地看着凌墨，眼中有些古怪，更有些复杂。 亲、亲嘴？别的也就算了，她也能配合着陪他玩，但是亲嘴…… 或许他是玩笑的成分占了多数，但她却没办法把这个完全当成玩笑，毫无心理负担地去亲他。她可是把他当孩子看，努力把他当成弟弟的，所以亲嘴什么的，心理上实在过不去啊…… 言朝雨沉默了良久，忽然把头往旁边一撇，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我不亲。你想压着就压着吧，反正等到你饿了，还不是得松开我去吃饭。” 凌墨顿时拉下脸，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听主人的话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眸微微眯起，“你要知道，不听话的玩具是要接受惩罚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亲不亲？” 言朝雨却心道：惩罚就惩罚，你也不会真的往死里罚我。这么想着，她便很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你想罚就罚，但是我不会亲的！” 原则和底线绝不能丢！未成年人绝不能染指！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凌墨挑唇一笑，俊俏的面容上忽染上几许邪肆，眸底一片深沉的晦暗。 他忽然捧住了她的脸，径直吻了上去。先是浅尝，而后便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我行我素地四处扫荡，像个土匪似的到处搜刮，不给她半点拒绝的余地。 言朝雨起初是震惊，而后就被他任性胡来的深吻给弄得脑子发飘，整个人都晕陶陶的。 等凌墨彻底亲够了，才松开扣住她脑门的手，笑看着她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 “怎么样，现在觉得我不是什么孩子了吧？”他笑嘻嘻地碰了碰她被亲得红彤彤的唇瓣，眉头微微挑了挑，“要是下次再敢说我年纪小，就不止这么点惩罚了。明白吗？” 言朝雨捂着红肿到隐隐泛疼的嘴，瞪了凌墨一眼，脸颊却绯红一片。没办法，她没有前几个世界的记忆，在她的印象里，根本没有谈过恋爱。现在自己的初吻居然被一个小屁孩给夺走了，想想就心酸。 见言朝雨一直不说话，凌墨顿时就不高兴了。他霸道地揽过她的肩，凑过去只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唇对着唇，吐息相闻。他不顾言朝雨更红的脸色，眼眸危险地眯起，冷笑着威胁她：“你要是再装哑巴，本大爷就把你亲到成为哑巴！” 言朝雨顿时无语，却又害怕他真的付诸行动，于是叹了口气，皱起眉语重心长道：“凌墨，我知道你是觉得好玩才这样做。但是亲嘴不是什么小事，这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我们却不是恋人，所以……” 她话没说完，凌墨已经皱着眉一脸不悦地再次亲了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又一次将她亲的神智迷离之后，他才松开她，冷笑起来：“再说那些废话，信不信本大爷把你就地正法？” 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言朝雨捂着嘴巴，看着他一脸无奈，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时，凌墨深深看着她，又开了口：“本大爷可以告诉你，你是本大爷第一个亲过的女人，也是最后一个。本大爷只会有你这一个玩具，也只会在意你这一个玩具。明白吗？” 他又凑近了她，强硬地掰过她的脑袋，与她额头对额头，“还有一个半月，我就成年了。等我成了年，杀掉了老头，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你想回羽界，我也陪你回去。” “阿雨。”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往常的时候，他都是‘你’或者‘玩具’地叫。正因如此，言朝雨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郑重与认真，“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们可以生一堆孩子，当玩具来玩。” 言朝雨本来还觉得心中动容，但听到他最后一句，顿时一脸黑线，满心的感动立时荡然无存。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玩具玩具的？”言朝雨长叹口气，“就不能正常点说话吗？” 凌墨抱紧了她，闻言挑了挑眉，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不是本大爷的玩具吗？那生出来的孩子不也该是玩具？” 言朝雨：“……” 她对他的这个逻辑，竟是无言以对。 “总之，怎么样都好，只要你答应我，以后跟我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凌墨在她耳边低声嘟囔着，语气里的蛮横霸道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不许离开我，也不许喜欢别人。心里只能想着我，念着我，听到了没有？” 言朝雨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本来也是要陪他一辈子的。但是，弟弟跟恋人…… 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吧？ “可是我……”言朝雨斟酌了下，知道凌墨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于是换了个说法，“我只是把你当成朋友和亲人。” 凌墨听了只是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个坏笑，凑到她耳边呼了口气，暧昧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要是你还没喜欢上我，那我就天天亲你摸你抱你，让你春心萌动，想不喜欢我也不行。” 言朝雨：“……” 她是不是该大骂他一句流氓？ 她再次叹了口气，捂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思考了很久。这过程中，凌墨就抱着她，安静地等着她的回应。终于，她皱了皱眉，开口了。 “算了。反正就算拒绝你，你也会对我动手动脚。”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些男人全是些大猪蹄子。 咦，这些男人？难道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吗？真是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前几个世界也遇到过这样的流氓？ 言朝雨后知后觉地想着，却没能想明白，便抛开去不想了，接着往下说：“既然躲也躲不过，那就直接点接受吧。” 反正她早就做好觉悟，要跟他捆绑在一起一辈子了，那么是亲人还是恋人也没什么差别。 凌墨眼睛一亮，顿时欣喜若狂，抱紧她又狠狠亲了她一通。到了最后，还把言朝雨的嘴唇给亲破皮了。 言朝雨那是又无奈，又好笑。最后，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但是她心头，却又起了另一层思量与担忧。 刚才凌墨也说了，等他一成年，就会立刻去杀了狼王。但是杀了狼王之后，他就会发现那个让他绝望的真相…… 怎么办呢？还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他？ 第三十九章 但是不等言朝雨想到个既不伤害凌墨感情又能够成功阻他的好办法，两个月的时间便像是坐了火箭一样，嗖嗖一下就很快过去了。 “系统，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啊？你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实在想不出方法、走投无路的言朝雨甚至还把系统给召了出来，企图从它那里得到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但可惜的是，这次就连系统也是束手无策。 “本来提前告诉他真相，或许就能够阻止他了。但这样做的风险很大，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让他提前黑化。到时候他受了刺激，不光杀了狼王，杀光兽族，甚至还会去羽界杀掉羽王和羽族。到了最后，他彻底发起疯来，人族也无法幸免。” “毕竟凌墨实在太特殊了。既拥有着兽族才有的强健体魄，却又对羽族的术法免疫。甚至，若不是他一直生活在对术法一窍不通的兽界，或许在术法一道上，比起羽王还要来得厉害。” 言朝雨咬住嘴唇，满脸烦恼。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的话，他还是会毁灭世界的……” “要不然，你就去说服他让他放弃报仇跟你一起远走高飞？”系统积极地给她支招，“他不是很喜欢你吗？或许你这样跟他说了，他就同意了呢？”其实要是可以，说不定她去主动献身会更管用…… 当然，系统害怕自己嘴贱被言朝雨打，没敢说出来。 “这样吗……”言朝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站了起来，“那我去试一试。” 凌墨这个时候，正在外头的那棵大树上晒太阳。他似乎格外喜爱坐在高处俯瞰万物的感觉，时不时就爱窜上树，或是晒太阳，或是盯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言朝雨有时会陪着他在树荫底下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他应了她的要求去找（抢）来的书，就着外头不算太强烈的日光，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过更多时候，她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或是琢磨阻止凌墨的对策，或是研究关于羽族的资料。 这个时候，言朝雨就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一抬头，就看向凌墨那瘦削的身影隐在翠绿茂密的枝丫间，一张俊俏的脸庞若隐若现。 “凌墨？”言朝雨朝那棵树走了过头，仰高了头叫他，“你下来。” 凌墨支着下巴，低头看向她，唇角不羁地勾起，语气有些散漫，“嗯？你找本大爷什么事？难道是本大爷一天没陪着你，你就想本大爷了？” 言朝雨无语了下，随即摇摇头开口：“不是，我是有话要跟你说。你这样坐得太高，我不好跟你讲话。” “好吧。”凌墨挑挑眉，而后从树上一跃而下，径自落在她面前，“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说是这么说，但他的手却一点不安分，拉过了她的手腕径直拽到怀里搂着，而后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树上。 言朝雨被迫跟他紧紧贴在一起，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手则撑在他的胸口，微微使力，冲他摇摇头，“你这样抱着我，我还怎么跟你好好讲话？” “啧，你怎么那么麻烦。”凌墨不耐烦地皱起眉，嘟囔着抱怨，身体倒也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与她面对面对视，只一只手仍旧搂着她的腰。 言朝雨瞥了眼他不规矩的手，虽心底仍有些无奈，却知道再这样计较下去怕是会没完没了，便还是任他去了，随后缓了一缓，才抬眸望向他，一脸郑重地开口：“凌墨，放下仇恨，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凌墨本是眼带笑意地看着她，但这时眸中的笑意却淡了下去，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言朝雨瞧出他有些不悦了，便深吸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对狼王有着难以释怀的仇恨，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你若是杀了他，到时候怕是整个兽界都会来追杀你，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倒不如现在先跟我一起离开。到时候，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们也能像现在这样悠闲度日，好不好？” 言朝雨伸手扶住他的双肩，深深地望着他，企图将自己的决心尽数传达到他的眼里、心里。 但凌墨却挑唇一笑，原本虚虚揽着她腰部的手臂突然一使力，便让她身体不稳，跌入了他的怀抱里，再一次与他紧紧相贴。 “你在害怕？”他似乎是误解了她的意思，这会儿紧紧抱着她，想给她些安全感，“你别怕。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他边说，边抚摸着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言朝雨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了闭眼，随即轻轻地叹气。至此，她便已清楚了，不管她再说些什么，他也不会听进去的。 经年累月的仇恨，早就侵蚀了他的心，蒙蔽了他的眼。 “阿雨，你别怕。”他不知她心中的叹息，一反平日里的恶劣，温柔地安抚她，“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 “……我现在已经很强了，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别人。绝不会让你像那个人一样，被人生生迫害致死。”他闷闷地低声说着，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说给她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言朝雨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能说出口，到了最后，也只是声音艰涩问道：“……不像那个人一样？” “对。”凌墨点了点头，眼中有些黯然，但也有些欣喜。 他将她放开，而后握住了她的手，一脸自豪孺慕地对她说道：“我跟你说的那个人，其实是我的母亲。她跟你一样，也是羽族。听说，她还是羽族的公主，身份高贵，只可惜后来……”他白皙俊俏的脸上蓦然蒙上了一层阴翳，漆黑的瞳孔中也浮现了丝丝恨意，“她却被狼王抓到了兽界，浑身的力量被封，被侮辱，被糟蹋……” “然后，她生下了我。”凌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有些痛苦，却也有些感激，“我本来以为我是她的耻辱，她应该恨我。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就该是她一生的耻辱，打从心底里感到羞耻自卑。但她却从来没这么想过，反而处处记挂我，疼爱我。我很感激……” “但是这样好的母亲，到了最后，却被凌夙杀死了。所以，我要报仇。我要杀了凌夙！”凌墨的脸上，尽是刻骨的仇恨与嗜血的杀意。 言朝雨垂下眼眸，只觉得嘴里发苦，喉咙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些，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当初他之所以会救她，也不过是看在她也是羽族的份上罢了。 但…… 她多想告诉他，最后逼他发疯让他绝望的，正是他心里一直牵挂一直愧疚的母亲！ 凌墨看到她脸上隐隐悲伤的神色，不由微怔了怔，误以为她是在为自己与母亲的遭遇而感到难过，便消去了脸上的狠戾，食指屈起，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唇角又扬起了一个熟悉的坏笑，“我说，这可是我的遭遇，你在那里假惺惺地伤心什么呢！真要伤心，就想一想等到你成年之后，会被我怎么欺负吧！” 言朝雨顿时满头黑线，听他开着这么荤素不忌的玩笑，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虽心中仍旧有些难过，倒是稍稍轻松了点，不再那么沉重了。 凌墨被她瞪了，也不在意，只挑了挑眉，而后忽然撇了撇嘴，眼中有些不满，“唉，我都要成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年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摸着下巴，苦恼似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这个小身板，啧啧……” 言朝雨却瞧出了他眼底的不怀好意，当下不避不退直直迎着他打量的目光，一脸坦然，很是镇定地开口：“等我成年可能还要一年。要是你嫌弃我，也可以去找其他的女人……” 凌墨只觉后背一寒，赶紧截断她的话，咳嗽一声，捂住嘴扭过了头，掩饰了脸上莫名浮现的红晕之后，才佯作若无其事地开口：“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本大爷就喜欢你这样的。” 言朝雨看着他这副有些可疑的样子，微挑了挑眉，而后便点了点头。本来嘛，她对于当不当他的恋人，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只不过到了现在，突然被他这么嫌弃，心情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爽而已…… 嗯，真的只有一点点。 正想着，忽见凌墨不满地转过头来瞪着她，“喂！本大爷都说了好几遍喜欢你了，你怎么一次都没说过？” 言朝雨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你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好多遍了不就只说过这一次嘛，一边纠结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说她心里一点都没感觉，那绝对是假话。 这么想着，言朝雨就一脸郑重地看向凌墨，眸中满是认真，“我喜欢你。” 谁知道她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凌墨的脸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红了个彻底，就连耳朵上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言朝雨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凌墨。 凌墨早反应过来自己的脸烫得不正常，一边慌忙用手遮住了脸，一边对着她恶狠狠威胁，“不许看本大爷！要是你敢盯着本大爷看的话，本大爷就狠狠惩罚你！说到做到！”末了，他还不忘冷笑一声，接着进行‘可怕’的补充，“到那时候，哼！你就别想用手吃饭，用脚走路了！” 言朝雨抽了抽嘴角，想想那‘恐怖’的生活，还是识趣地转开了视线，心头却有些微妙。 说实话，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凌墨很容易脸红害羞……但是后来看他那么流氓，还以为他不会再害羞了呢，没想到，现在居然又脸红了…… 仔细想想，似乎他主动对她耍流氓的时候，是不会害羞的；而一旦她进行了回应，或是回抱或是表白，他都会害羞？ 嗯，以后可以多试试。虽然他恼羞成怒迁怒于她的几率很大，但是他害羞的反应确实太好玩了。反正，就偶尔为之嘛…… 适可而止的话，应该不至于惹他太生气吧？言朝雨这样暗戳戳地想着，心中满是愉快，早因着凌墨这意料之外的反应而忘却了所有的烦忧。 但该来的，还是很快就来了。 那一天，是凌墨正式成年的日子。这个世界的人族寿命短暂，但羽族与兽族的寿命却很长。往往短短一个幼年期，都要个十几年二十几年，因不同的种族而定。而羽族跟兽族，素来都有一个特点，过了幼年期之后，成年之前，都是一副少年模样，成年之后，才会变成青年的模样，过后再缓慢地渐渐老去。 言朝雨眼看着凌墨熬过了成年所需经受的痛苦，看着他的身体一夕之间迅速抽长，最后成了一个手长脚长的青年。 “阿雨！”凌墨快速地朝她跑了过来，褪去了青涩的俊俏面庞上满是欢喜，“我终于成年了！”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原本他抱她便毫不费力，如今他再抱她，更是轻而易举，满脸轻松，似乎抱起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似的。 因为身体不稳，言朝雨搂住了凌墨的脖子，看着他那般兴高采烈的样子，心底却在深深叹气。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了。 她的眼眸微微暗了暗，而后抿紧嘴巴，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凌墨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不喜欢拖拖拉拉。成年之后不过两天，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具突然长大的身体，就迫不及待打算去找狼王了。 但是他走前，言朝雨却拦住了他。 “你要去找狼王？”言朝雨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青年，深深吸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凌墨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皱着眉看着言朝雨，眼中有些不赞同，“我要去杀凌夙，本来就是件很危险的事情。要是再带上了你，岂不是会让我分心？万一到时候凌夙趁我不备，对你出手了怎么办？” “可！”言朝雨还想再辩驳几句，却还没等出口就被打断了。 “就这么说定了，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凌墨一脸的不容置疑，而后强硬地将她抱了起来，带到了房间里。“你在这里乖乖呆着。不要担心，杀了凌夙，我很快就回来。” “凌墨！”言朝雨焦急地朝他走过去，但他却迅速跳到了门外，而后立马将门关上。 言朝雨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里顿时更为焦急。她使劲地推门，却推了好几下也没能推动，这才意识到，凌墨竟是将门给锁上了！ 她心中焦急，赶忙四处看了看，待看到窗户的时候，顿时眼睛亮了亮。对了！她可以爬窗出去！ 言朝雨快速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而后将长长的裙摆撩了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结，接着便勉强爬上了窗户。 索性这窗户不高，她爬上去之后便跳了起来，稳稳落地。 紧接着，言朝雨便不再耽搁，四处张望了下，便认定了一个方向，急匆匆往前走。 她知道凌墨不容易被轻易说服，她又不能直接告诉他真相，只能选择在他爆发的那个时候过去阻止他。 或许到时候，她能够唤回他失去的理智。就算失败了，好歹她还努力过。 但言朝雨却没想到，她走到一半，却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挑起嘴角笑着看向她，眼中意味不明。 言朝雨慌忙停下脚步，避免撞上去，而后倒退一步，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第四十章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眼前的这个人笑得很是和蔼，似乎是企图让她放松警惕。 但言朝雨见状，非但没有放下戒备，反倒更为紧张地退后了一步。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当初在餐厅跟凌墨争执，被凌墨恶意威胁的人。 言朝雨不认识他，不过猜也能猜到，他大概是狼王的某个儿子吧。看年纪比凌墨大，也就是凌墨的哥哥？ 忽然，拦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有些许无可名状的忧愁。“对不起。但是，我绝不会把你交给他。”说到这里，他的脸上蓦然出现了几许恨意与阴毒。 言朝雨怔了怔，完全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眼前一花，这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而后她后颈一痛，便软软倒了下去。 头脑昏沉时，她只听到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喃喃自语着：“没错，这样一定可以的……就算我没办法完全阻止，但是只要他受了刺激，对你做不可饶恕的事情，你就会恨他，彻底认清他的本质了……他有病，他这样的疯子，怎么值得你去爱？只有回到我身边，你才能得到幸福！” 那声音中带着的疯狂怨毒，直让言朝雨不寒而栗。 但她也没能保持清醒太久，很快，就被迫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自然也没能看到，从来没将自己的真身带入各个世界中的系统，此时却蓦然出现了。 “果然是你！”圆溜溜的光球漂浮在半空中，挡在了言朝雨的面前。 那人不语，只是向它投去了一个冰冷彻骨的眼神，而后冷冷一笑，整个人便化为万千个细小的光点，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系统没能及时抓到他，顿时懊恼地咬牙：“可恶！居然被他给逃了！”但是紧接着，它便叹了口气，而后转了个圈回头去看倒在地上的言朝雨，“唉……” “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了？” …… 冷。彻骨的寒冷。 言朝雨躺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却仍旧在微微发着抖。她的眼睛没有任何的焦距，只是茫然地望向窗外，神情呆滞。纯白的床单，纯白的被套，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地面。空气中所充斥的，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医院。 “别看了。再看，他们也不会回来的。”正出神的时候，言朝雨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冷漠的清朗少年音。 她怔怔地扭过头，就看到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他同样穿了一身病号服，正抿着唇，冷淡地看着她。 “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怎么，现在就坚持不下去了？” 言朝雨没说话，但眼眶却突然红了起来。毫无预兆的，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掉了下去，啪嗒啪嗒不断地往下落，染湿了裹在身上的被子。 少年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脸色虽然仍旧冰冷，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别哭了。再哭，他们也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言朝雨抬起头看他，眼睛红彤彤的，眼泪仍旧在不停地往下落，把整张脸都弄湿了。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却藏了一抹怜惜。 言朝雨喘了口气，伸手随意地抹了把脸，而后抿起嘴固执地看着他。过了许久，她才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带了点哭腔。 “你说的没错。我再哭再难过，他们也回不来了。” “你之前说，你也是一个人，对不对？” “……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能不能成为我的亲人？当我的弟弟，好不好？” 少年低下了头，眸光晦暗不明。过了许久，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好。” …… 言朝雨蓦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摸了摸脸颊，却触摸到了一片湿冷的冰冷。拿起手指看时，她发现上面沾满了水渍。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哭了。 言朝雨抿紧了唇，神情却有些茫然。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个世界，她也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梦，梦里，有一个陌生的少年。 但是那个少年，究竟是谁？ 虽然已经不记得少年具体的长相，但她却还记得少年的声音。那个声音，曾经在她的耳畔时常响起，却又很快被她淡忘。 言朝雨现在才猛然想起来，当初听到过的、却又很快被她忘记的声音，跟梦中少年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究竟，是谁？ 梦中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她的真实经历？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弟弟？但是她的弟弟，明明只有朝云…… “宿主，你再不去阻止凌墨，他就要黑化失控了。”脑海中，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言朝雨吓了一跳，却又很快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要做的事情，立时紧紧地皱起眉。她赶忙摇摇头，甩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想，而后打量起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仍旧在原地躺着。 但是那个弄晕她的人却不见踪影了。言朝雨见这里四下无人的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见状，系统适时地为她解惑：“本系统察觉到宿主你有危险，就及时出现，把那个人给赶走了。” 言朝雨顿时愣了愣，而后便恍然大悟，心头的疑云消散。 原来是系统救了它。本来她该好好跟系统道谢的，不过现在时间紧急，她也就只对系统说了一句简短的‘谢谢’，便手一撑地，站了起来，慌慌忙忙朝狼王的所在处跑去。 真是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昏迷了多久，现在还赶不赶得及去阻止…… 但是言朝雨刚往前跑了没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而后抬头望着远处的上空，眼眸睁大到不能再大。 一张原本尚可称得上红润的脸以肉眼可及的速度迅速惨白了下来。 远方，一只火红的巨鸟在半空盘旋，身姿格外修长，惹眼的火红色双翅微微振动，翱翔于天际。她华丽炫目的尾羽在身后徐徐铺开，通身仿佛燃烧着绚丽的火焰，一眼望去，似乎就连湛蓝天空上的白云都染上了丝丝红色。 这便是凌墨的母亲，羽族的公主宁仪，原身乃是一只朱雀。 见到了她，言朝雨便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 凌墨就站在朱雀的正下方，仰着头，沉默着看着她。在他的脚下，躺着一具疑似狼王凌夙的尸体。 上方的朱雀对着他发出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啼叫，旋即自口中发出了一道悦耳的女声。 “墨儿……你做的很好！”宁仪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声音里带了丝丝得意与喜悦，“如我所愿，杀了狼王！哈哈哈！自此以后，兽界再无人是我父王对手，我羽族统一三界的心愿，可以在我这一代了却了！” 凌墨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轻轻开了口：“凌夙告诉我，你生我下来，只是为了利用我。我不信。你明明生我养我，百般疼爱我，又怎么会骗我利用我？” “的确是凌夙将你强掳了来，然后又故意欺辱你的是不是？现如今你还活着，不是因为你诈死，想让我陷入仇恨替你杀了凌夙，只是因为你命大，才从凌夙的手中死里逃生了，是不是？” “……凌夙跟我说的都是骗我的，只是想诱导我恨你，对不对？” 宁仪瞥了眼地上的那具尸体，眸中划过了一抹安心，而后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他的眼里分明带着明显的厌弃与嫌恶。 “哦？凌夙居然都告诉你了？”她嗤笑一声，傲慢的语气里透出了几分漫不经心，“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错，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打着利用你的主意。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说的东西，全都是假的。被凌夙强掳来是假的，被他凌辱也是假的；其实不过是当年羽族与兽族联姻，我并非被他强迫，本就是为了羽族的大计，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到了后来，我又故意自导自演了一码戏，让你误以为我被凌夙杀了……其实并不是。这么多年来，我都在兽界躲着，等着你羽翼丰满，替我羽族杀了凌夙。” “你应该知道，你很特殊吧？从前，也不是没有兽族人与羽族人通婚，但他们却从来没能生下过孩子。当初我嫁给凌夙时，本也没抱多少希望，没想到真的怀孕了！而你，就是这世间的第一个兽族羽族混血。”说到这里，宁仪的眼中尽是欣喜与疯狂，“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当初的造物主，便是上如人，下为兽，背生双翼，形如天人。而集合了兽族与羽族之血的你，又剔除了人族软弱低贱本性的干扰，本就该超越造物主，成为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存在！” “……原来，凌夙没有骗我。”凌墨缓缓低下头，双手慢慢紧握成拳，最后，指甲嵌进了肉缝里，却浑然无所觉。他只是低低地，低低地诉说，“若不是你亲口说出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痛、更加恨。 如果你一直深信不疑一个事情几十年，相信你的母亲爱你、疼你，深恨着你的父亲，但临到头来，却又被迫面对血淋淋、让人痛入骨髓的事实，而这个事实，正是由他最为深爱且惦念了许多年的母亲亲口告诉他的。 原来，他不过只是个为他人谋权夺利的工具；原来，他的确是母亲心中的耻辱；原来，他从未得到过任何的爱。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与一厢情愿罢了。 宁仪见状，哼了一声，看向凌墨的眼中又带了点怜悯，“看在你到底是我生下来的份上，就让你知道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省的等你死了，还不知道真相，死得可怜。” 凌墨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而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宁仪，眼眸深处却是黑漆漆一片，分不出是哀恸还是仇恨。 “你要杀我？” “当然！”宁仪回答地斩钉截铁，眼神也慢慢冷了下去，“你这把刀虽好用，却是把双刃的，伤敌的同时，说不定来日，便会伤己。” 她这话说得这般明明白白，让凌墨心底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尽数消失了。 “咳咳咳……呵，凌墨，我没骗你吧？”原本躺在地上似乎已死的凌夙忽然抬起了头，一边咳着血，一边笑着开口，“你看，你母亲就是把你当成棋子，当成她手里的一把刀。凌墨，别痴心妄想了，宁仪根本从来没有爱过你！在她眼里，你不是她的儿子，只不过是她手里争权夺利的工具！凌墨，十三，到父亲这里来，只有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 凌墨不语，只是低下头，凉凉地看向他。 上空的宁仪却骤然一震，倏地化为人形落了下来，朝着凌夙走近几步，仔细观察着他，姣好的艳丽面容上尽是不可置信，“不可能！方才我查看过了，你明明已经没有呼吸了！” 凌夙勉强慢慢坐了起来，抬头看她一眼，轻蔑一笑，“我自有独家的法门。而这些，呵，宁仪，你自然不会知道了。” 这两人名为夫妻，实则乃是互相利用，相互算计，都想方设法要杀了对方。 而这把用来杀人的锋利刀刃，自然就是凌墨。 “你！”宁仪恨恨咬牙，却也明白了过来。想必凌夙早知她躲在附近，刚才凌墨对他动手时，他故意用假装不敌，而后用秘法假死，为的便是引她出来，好让这孩子对她彻底失望，转而投向他的那一方，助他对付羽王和羽族！ 她当时正在暗处看着，见凌夙倒下毫无声息，便以为他死了，于是出来见了凌墨，一时得意忘形，没沉住气，竟是蠢到直接不打自招！ 想到这里，宁仪慌忙看向了凌墨，而后对着他温柔一笑，殷殷切切道：“墨儿，方才的话，娘都是骗你的。其实娘只是怕跟着娘去了羽界被人伤害，才会说这些话，想要保护你。你那么爱娘，一定不会跟娘计较的，对不对？” 见状，凌夙手撑地站了起来，而后冷冷一笑，嘲讽道：“呵，你方才话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又开始装可怜了？”说着，他又转过头看向凌墨，神色渐渐转柔，“孩子，你莫要听她蛊惑。她的真面目，想必方才你也已见过了，此人，绝不可信！还是跟着父亲，父亲一定会对你好的！” 凌墨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去理会，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神色难辨。但仔细看去，不难发现他的神色与方才有些不同了。 之前，他的眼里只有仇恨，虽染上了些许灰暗，到底还是色彩分明的，但是如今，他的眼里却褪去了所有的光彩，黑沉沉的，就像墨一般，化不开，抹不去，最终在深处，凝结成了一团，且越聚越多，越染越黑。 但宁仪只顾着想要跟凌夙抗衡，哪管这些；而凌夙也同样只想杀了宁仪杀了羽王，自然也不会关注凌墨心中的真实情绪。 凌墨眼看着这对夫妻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力图夺取他，让他偏向自己，却只觉得无比可笑。 说来说去，争取来争取去，不过是要拿他当做利剑，替他们铲除异己罢了。 他的出生乃至于整个人生，本就是一场笑话。或许在这对夫妻的眼里，他就连生存的意义，都不配拥有。 凌墨的心凉了个通透，但与这股透骨冰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他的血深处，渐渐升腾起的一股热气。 那股热气，乃是他体内渐渐生出的一股力量，与原本就存在的另一股相对抗的产物。恍如冰与火，冷与热，霜寒与烈阳，这两股原本如水火一般绝不相容的力量，此时却碰撞在一起，在他体内激烈地对抗着。 渐渐的，凌墨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了起来，到了最后，更是彻底淹没在了这股强烈的对抗中。 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打算去抗拒，去试图控制这两股力量。 哀莫大于心死。 早已寒冷的心，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温暖的事物了。 呐，这令他痛苦令他绝望的世界，就让他全部毁掉，可好？ 第四十一章 纵然言朝雨一刻不敢耽搁地紧赶慢赶，但当她赶到的时候，一切的一切，仍旧都已经迟了。 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狼仰头长啸着，发出几乎刺透耳膜的响亮嚎叫。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上空看，脚下匍匐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刚才被他咬断喉管的狼王。 上面，盘亘着一只火红的华丽大鸟。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似乎与刚才的情景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狼王是真的死了，而凌墨也被激发了所有的凶性，完全失去了理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宁仪还在跟凌夙争论的时候，凌墨骤然暴起，不仅迅速变回了巨大的原形，更是毫不留情地朝凌夙咬了过去，速度极快，凌夙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白晃晃的利齿便刺透了凌夙的喉管。 宁仪张开翅膀，望着底下，想到刚才的情景，仍旧有些心有余悸。本来凌墨还是转头过来咬她的，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飞上了天，怕是如今跟凌夙一样也是一具尸体了。 这般想着，她便挥动翅膀打算离开这里，双眼不经意间，对上了底下正直勾勾盯着她的凌墨双眼，瞬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底冰冷一片。凌墨的双眼漆黑无比，不是那种正常的黑，而是几乎吞噬了眼白的黑色，从眼球到眼白，全都是黑的，看着格外诡异，令人瘆得慌。 宁仪慌忙挪开了眼睛，再不敢耽搁，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时，从凌墨的脊背处长出了一双火红的翅膀，那赤红的颜色恍若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人的眼膜，与宁仪的那双翅膀几乎一模一样。 宁仪瞬间瞪大了眼睛，恐惧自心底迅速升起，眨眼间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她慌了神，赶快朝着凌墨不停地扔下火球，一边更加快速地拍打翅膀。 凌墨对于她的攻击，却是不闪不避，任由火球不停地打在他的身上，又一个个陆续隐没在其间。宁仪见状，终是想起了凌墨不怕术法攻击的事实，心头更加慌乱，也不再耗费精力进行攻击，只头也不回地往前飞。 然而凌墨的速度却比宁仪快了何止几倍。他火红的翅膀一扇，眨眼就来到了宁仪的面前。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宁仪便被狼化的凌墨抓住了一双翅膀，而后被重重扯落！ 她甚至还没能好好地进行奋力的挣扎，便已被凌墨咬断了脖子，当场失去了性命。 然而杀了父母，凌墨却仍旧没能恢复理智。 身体内是两股正在对撞无法相容的力量，凌墨在这一片紊乱中，迷失了自我。 又或者说，他不想回到这个残酷的现实中来。 “凌墨！凌墨！凌墨！！！” 言朝雨早在凌墨对宁仪动手时，就在底下喊着他，但凌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充耳不闻。 白狼愤怒的咆哮、朱雀濒死的悲鸣，全都盖过了她的喊声。 言朝雨喘了口气，摸了摸喊到有些嘶哑疼痛的喉咙，脸上是不变的焦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毁灭世界的……” 她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忽然又再次抬起了头，看着半空中那在愤怒嚎叫的白狼，咬牙做下了一个决定。 系统察觉到她的打算，慌忙出现，问她：“宿主，你真的打算这么做？不说究竟能不能成功，但是你这么做就十分危险。现在的凌墨已经不是凌墨了，他六亲不认，你贸贸然凑上去，说不定会被他打死的……” “可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言朝雨却很平静，抿紧了唇瓣，声音虽轻，却格外坚定，“反正等他毁灭了世界，我还是会死。倒不如现在过去搏一搏，说不定，他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就恢复理智了呢？” 言朝雨说完，就不再理会系统，转而微微闭眼，深吸口气，想着资料中变回原形的办法。 她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好在变回原形的术法还算简单，她只试了两次就成功了。 一只青色的鸟儿凭空出现在言朝雨原本所在的地方，尖尖的白色鸟喙，光滑水亮的漂亮羽毛，堪堪两只手大的娇小身形，看着很是可人。 言朝雨稍稍在原地停留了会，适应了这个鸟形，便不再多待，有些生涩地挥动翅膀朝凌墨那里飞了过去。 那头的凌墨已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盯住了远处几个仓皇失措逃跑的兽族，半眯起眼，长长地嚎叫一声，双足一蹬，便往前追去。 言朝雨在后面吃力地跟着，勉强在凌墨停下之时赶到了他身边。此时，凌墨已将几个变回原形与他打斗的兽族尽数撕碎了，雪白的毛发上沾满了殷红的血迹，嘴角处有刺目的鲜血滴落。 “凌墨！”就在凌墨又想往前追赶逃跑的兽族时，言朝雨拍打着翅膀凑到了他耳边，尖尖的鸟喙一边不留情面地啄着他的耳垂，一边向着耳洞内大喊：“你给我清醒一点！” 言朝雨的声音不算轻，又因为离得近，饶是凌墨也被她震了震，而后便是一阵狂怒，黑漆漆的眼眸中掀起了一阵又一阵名为怒意的浪潮。 他发出一声嚎叫，爪子毫不留情地朝她挥了过去，一点没有留手，使出了十成的力量，意图一击就直接拍死她。言朝雨初次变成鸟形，自然没有多熟悉，刚才的飞行也只凭了身体的本能，此时就一下被他拍中，立时不受控制地直直掉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凌墨……”言朝雨‘哇’地吐出一口血，蔫头耷脑地倒在地上，只觉全身剧痛不已，声音里也带了点哭腔。 凌墨朝下望去，却看见地上那只青鸟黑豆般的眼中渗出了几滴泪水，一滴一滴，染湿了干燥的地面。 他心头骤然大震，原本漆黑的双眸逐渐褪去了些许黑色，白色的眼白慢慢露了出来。 “阿……雨……”他嗫嚅着，望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她，似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眼中尽是茫然。但是下一秒，他蓦然想起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干了些什么，茫然的眼中便尽数被恐惧所占满。 凌墨慌慌张张变回了人形，朝她跑了过去，用双手将她捧了起来。 “阿雨，阿雨……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娇小的青鸟朝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反倒再次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他白皙的手指。 凌墨却瞬间更加慌乱了。“阿雨、阿雨……你别吓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全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好不好？” 但是言朝雨却已经不能说出一句话了。刚才凌墨是真的一点都没留情，那一下拍下去，用的是他全部的力气。言朝雨的五脏六腑早已尽数碎裂，再过一会，就连喘气也不行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快不行，只能再投给他一个眷恋的眼神，有心想再跟他说几句，终究是无法开口。 “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显然凌墨也知道自己刚才用了多大的力道，如今才更加慌张恐惧，“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他一咬牙，忽然捧着她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着：“我带你去找羽王……他是你们羽界的王，一定能够知道怎么救你的！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羽王，一定会救你！要是他敢不救……”凌墨忽然微微低头，语气轻飘飘的，但那一抹漆黑似乎又开始慢慢将眼白染得晦暗，看上去格外诡异可怖，“我就杀光整个羽族。” 凌墨人形的后背处，张开了那对火红的巨大翅膀，很快就飞到了羽界。他面无表情，杀气腾腾地杀得了那些看守羽界的羽族，一路杀到了羽王宫。 羽王原本正在与大臣议事，没想到却看到凌墨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瞬间冷了脸，怒斥道：“放肆！此处乃是羽族王宫！岂是你能够随处乱闯的！来人！” 他本是想叫人来处理，却没想到，外面无人应声。 凌墨抬头，冷冰冰地看向他，一双由漆黑的眼珠逐渐黑到眼白的眼眸格外可怖。 “外面的人，都被我杀光了。”他轻声说着，语气仍旧轻飘飘的，却直让人不寒而栗，“你也想死吗？” “你！放肆！”羽王寒了脸，重重喝斥。旁边的大臣也都站了起来，惊讶而又不悦地皱起眉。 凌墨低低一笑，忽然朝前走了一步，却眨眼间出现在羽王面前。他趁着羽王震惊的那一刻，猛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而后手指微微用力，声音依旧很轻，“你想死吗？” 羽王不可置信地看着，然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青年给制住了。然而纵然他再吃惊，事实依旧摆在那里；那只掐在他脖颈命脉处的手，也绝不是什么摆设。 “王！”旁边的大臣都吃了一惊，虽也愤怒不已，却有些顾忌害怕，于是一个个都踟躇不前，只敢怒视着凌墨。 羽王倒还算冷静，只眯眼盯着凌墨看，“我想你闯我王宫，应当不只是单纯想要杀了我吧？说吧，你想要什么？” 凌墨就伸出一只手，露出了掌心那只奄奄一息的娇小青鸟，面色柔和了一瞬，却又很快变得阴沉诡异。 “救活她，我就放了你，此后不再来纠缠。要是她死了，不管是否是你的能力不足，我都会杀光你们全部的羽族人。” 凌墨此言一出，羽王的面色便变了又变，然而他的眸底深处，仍旧藏了一抹不信与狐疑。 凌墨只挑了挑唇，眸中流露出一抹邪气，“若是你不信……”他的视线忽转向了旁边正忐忑往这边看的几个大臣，“他们的力量在整个羽界，应该也算是数一数二吧？我可以现在就全都杀了他们，证明给你看。当然，如果你还是不信，那我就出去，将你的妻子儿女全部杀光，如何？” 羽王沉默地看了看横亘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权衡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好，我救。” 但是他的心中，到底还是有所疑惑的。眼前的这个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只身闯进羽王宫，又仅仅一招就制住了自己，这般厉害，难道说，他是…… 羽王骤然一震，惊疑不定地看向凌墨，“你……莫非你是仪儿与凌夙的儿子？！” 凌墨松开了对他脖子的钳制，闻言只挑了挑唇，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是又如何？”说到这里，他忽然朝着羽王露出一个包含了恶意与杀气的笑，“实话告诉你，我刚刚才杀了他们。要是你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最好老老实实救活她。要不然，等她一死，我不仅会杀了你，还是杀光整个羽族。” 羽王见他眸中嗜血的杀意，瞬间全身一寒，再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小觑了他。 羽王赶忙收起了自己心中的那些小心思，轻咳一声，朝着凌墨伸出了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既然如此，那可否让我看看你手里的那只青鸟？她看起来，似乎是我羽族的人？” 凌墨小心翼翼地捧着言朝雨，闻言就冷冰冰看了羽王一眼，“不必了。你要在哪里给她医治？我带她过去就行。” “那好吧。”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羽王也不闹，只是笑眯眯应了下来。 很快，羽王就带着凌墨进了一处屋子，而后指了指床，“把这孩子放到床上吧，我为她检查一番。” 凌墨瞥了他一眼，随后走了过去，将言朝雨轻轻放到了床上，自己则在一边坐下。 “给她看看吧。”凌墨一副颐指气使的口气，完全的大爷样。 但羽王却不敢跟他置气，只能走上前，对着那只青鸟检查起来。 “她是……未成年的羽族？”羽王惊讶地挑了挑眉，而后面色蓦然凝重起来，“未成年就受了这么重的伤，这……稍微有些不好办啊。” 未成年的羽族是最脆弱的，而且恢复力也比成年的羽族要弱上一倍。如今，床上的这只青鸟尚未成年，却又遭受了如此重的一击…… “这么说，你是治不好她了？”凌墨面色一冷，眸中杀意隐现。 羽王便轻咳一声，而后微笑起来，“你莫急，我还没说完呢。”他沉吟一会，而后再度开口，“她如今虽只剩一口气，不过也未必没有法子救她。” 只要他用自己的力量，替她修补好一半破损的五脏六腑，而后助她一瞬成年，等到成年之后，她的力量自会自动充盈全身，为自己受伤的身体治疗。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你就快些救她吧。”凌墨冷冰冰催促着。 想到全族人的性命都系在床上这未成年的孩子身上，羽王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却也无法，便只能依凌墨所言，当即着手进行治疗。 第四十二章 言朝雨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长大的身体，着实吓了一跳。她不复之前十三四岁的小少女模样，现如今，她体态丰满，手足皆长，是成年女子才会有的形貌。 “……醒了？”正在她吃惊的时候，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言朝雨先是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凌墨成年之后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果然见到凌墨正站在不远处，发现她醒了，便凑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皱起眉一脸关切地问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言朝雨微怔，这才想起，她之前被凌墨全力的一招给拍在地上，五脏六腑皆遭到损伤，奄奄一息。但是如今她感受了下身体，发现殊无异样，甚至还提前成年了。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只觉得脑袋还有些发蒙，忍不住疑惑地问着，“我之前不是……” 凌墨只轻描淡写地对她解释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去找了羽王救治你罢了。” 言朝雨顿时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羽王？他会答应救我？”当时她的伤势可不轻，若是要救她，即便是羽王，说不定也要耗费一半力量的…… 她虽然也是羽族，但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怎么看羽王也不可能舍下自己一半的力量去救她。除非…… 言朝雨联想到了什么，不由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凌墨一眼，眉头皱得更紧，“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嗯？啊，其实也没做什么。”面对她的质疑，凌墨只转了视线，抬头望向屋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稍微威胁了他一下。” 言朝雨：“……”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止‘稍微’威胁了一下那么简单。 “行了，别说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凌墨不耐烦地皱起眉，低下头看向她，伸手不客气地搂住她的双肩，紧紧抱住，“总而言之，你现在活过来了是事实。”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你了。”凌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言朝雨能听出其中所带有的悲伤意味，一颗心顿时微微揪紧。 她终是轻叹口气，主动伸手回抱住他，“凌墨……” 凌墨固执地抿起嘴巴，低低地继续诉说，“我看到你躺在了地上，还在不停地吐血……我当时的心跳直接停了，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那个时候，我发现一切都不重要了。欺骗也好，背叛也罢。就算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他们手中的棋子、刀刃，可是至少，我还有你。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有理由去自我毁灭。” “阿雨，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就算是死，也不准死在我前面。记住了吗？” 他紧抓着她的手臂，一双眼睛执拗地看着她，一定要得到她明确的回应。 见状，言朝雨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见到他看似穷追不舍的双眸中隐隐的期盼与紧张，忽觉一阵心疼。她抿起嘴，朝他露出一个笑，“我答应你。其实，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 凌墨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后挑起唇角笑了起来，眉眼间隐隐带着光彩，又恢复到往日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了。 “很好！”他眯着眼睛，神采飞扬，唇角翘得高高的，口气倒是傲慢，“算你识相！” 言朝雨略略无语，然见他恢复了精神，心底也是松了口气，满心的担忧消去，由衷高兴起来。 或许他心中被父母当做棋子的心结还是难解，但只要她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定然不会再那般悲伤绝望了。 言朝雨很庆幸。还好当时她及时去阻止了他；还好她没死，重新活了过来；还好她还有机会，能够陪在他身边…… 言朝雨静静看着凌墨喜气洋洋的神采，唇边带了一抹淡淡的笑。但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表面浮现的笑意之下，在她的眸底深处，掩藏了一抹淡淡的酸涩与愧疚。 对不起…… 言朝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道歉。但此时此刻，看着掩不住开心的凌墨，心底忽然微微一疼，自然而然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这一句话。 对不起。 言朝雨醒来之后所待的地方，是羽界一处废弃的房屋。虽说是废弃，不过屋内屋外却都很干净，显然是被人用心打扫过了。 大概……是凌墨打扫的？言朝雨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却实在想象不出来凌墨这个小霸王自己乖乖去打扫屋子的模样…… 于是最后，她下了这样一个论断：估计又是这家伙抓了人回来，强迫人家帮他打扫的吧…… 凌墨这样理所当然的强盗行径，她以前也见过不少，一开始还震惊过他那理直气壮的态度，但是现在，她早就麻木到见惯不怪了。 她倒是更加疑惑他待在羽界的原因。虽说他是羽族兽族混血，但毕竟在兽界待了几十年，再怎么样，还是喜欢待在兽界的吧？ 因为初初醒来，言朝雨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于是又在床上养了几天。这几天里，凌墨跟她聊天的时候，倒也谈及过为什么留在羽界的问题。 “你不是羽族吗？留在羽界对你的身体恢复更有帮助吧？”凌墨耸了耸肩，无所谓地回答，而后忽然嘴角一撇，冷笑起来，“而且羽王那个老滑头，我总是信不过他。虽说他给你治疗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但还是难保他暗中给你做了什么手脚。而待在羽界，一来可以就近给他一个威慑，二来，万一到时候你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我也好第一时间去找他，省的被他给逃了。” 其实言朝雨很想吐槽他有被害妄想症，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身份特殊，体内的力量也特殊，羽王说不定还真对他有什么企图呢。这样想着，她又觉得他这样防着一手倒也不错，总好过被人买了还帮人数钱的好。 于是她就将几乎近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而问他：“对了，兽界那边，你不去管吗？毕竟狼王死了，兽族就无人主持大局了吧？” “啊？”凌墨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撇了撇嘴，态度堪称漫不经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那死老头的儿子一大堆，虽然免不了争斗，不过到时候总会有继承人出来的。”他微微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嘛，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是这样。言朝雨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凌墨看了看她，忽然眼珠子一转，坏笑着凑了过去，“还是说，你其实是在暗示我去争这个狼王之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了你，我去抢一抢也没什么关系……” 言朝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又胡乱曲解我意思！”她说着微微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而且你对狼王的位置也没什么兴趣吧？要是你真有那种野心的话，当初在兽族王宫的时候，你就不会一天到晚往外跑，反倒应该凑到狼王面前去博取他的欢心了。” 比起至高无上的权势，凌墨应该更加喜欢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吧。不过，这倒也挺符合他不羁的性格的。 想到这里，言朝雨的神色忽然柔和下来，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浅笑。 凌墨看着她浅浅微笑的模样，忍不住微微怔了怔。 言朝雨如今褪去了少女才有的青涩，秀气的面庞张开，变得更加精致可人，甚至隐隐添了些成年女子才会有的妩媚，笑起来的时候，自然更加夺人眼球。 凌墨的眼眸不由微微暗了暗。他眼眸一转，忽然若无其事地问着：“你的身体如何？” 言朝雨不知道他心里龌龊的念头，闻言微微愣了愣，只以为他还在担心，于是就老实回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凌墨呢喃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那很好呢。” 他忽然收回搂住她的手，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顺势将她推到在床上。 “既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该让本大爷满足一下了吧？再让主人忍下去，可就是你这个玩具的不称职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坏笑着的脸，言朝雨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 言朝雨被狠狠地欺负了一通。嗯，这个欺负带有各种意义上的涵义。 不过就凌墨这个吃饱喝足的当事人来说，他事后很不要脸地摊手表示：他可没有欺负她，只是作为一个称职的主人，好好疼♂爱♂她这个玩具而已。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天，言朝雨被迫体验了一把‘长在床上’、‘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 事实证明，不管是看起来有多么孩子气多么无害多么可爱（雾）的男人，本质上还是男人。 好在凌墨虽然禽兽（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禽兽），但总算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在某一天停止了对言朝雨的‘压迫’，破天荒地规规矩矩替她穿好衣服，终于带她到了外间去吃了饭。 天可怜见！这可是言朝雨第一次在桌上吃的饭！想想都觉得心酸啊！ 但就是因为感动，言朝雨心里才更加警惕，唯恐凌墨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又想出什么点子来折腾她。 凌墨抬头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放心好了，我这才真的没打算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带你出去玩而已。” 言朝雨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而后低下头默默扒饭。 凌墨也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笑了一下，继续开口：“之前你不是说，你因为好奇人界，偷偷溜了出去，才被兽族抓住的吗？我想带你去人界玩一玩，怎么样？放心好了，这才有我在，谁都不敢对你怎么样。” 言朝雨停下了筷子，顿时满是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充斥了明晃晃的质疑：真的假的？ 凌墨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信的话，到时候我带你出去证明给你看不就好了？” 言朝雨想了想，觉得也是。反正就是凌墨想要整她，大概也不会真的伤害她，顶多到时候丢下脸而已。 这样想着，她也就消去了心中的疑心，吃完饭后乖乖地被凌墨牵手出去了。 不过凌墨似乎真的没有整她的念头，抱着她真的去了人界。 言朝雨从前的记忆被封住，所以还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人，一时间觉得特别新奇。 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多数是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少许也有些穿着富贵的公子哥，不过外出的女子倒是很少。 当然，虽说很少，倒也有那么几个。言朝雨混在其中，旁边又跟着凌墨这个伴儿，边上的人见到了，也只是以为小夫妻两个出来玩，倒也不算多么突兀。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凌墨牵着她的手，笑着问她。 言朝雨就不掩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有钱？”据她所知，人界与兽界还有羽界的货币都是不同的吧？ 凌墨只挑了挑眉，掏出一个金手镯，在她眼前晃了晃，“反正有金子不就行了吗？” 言朝雨微愣一下，而后立时恍然大悟。虽说兽族的货币不用金银，不过兽族的贵族偶尔也会学一学人族，用金子银子来打造一些首饰什么的。凌墨手里的那个金手镯，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言朝雨想了一下，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什么要买的。”现在的生活吃喝不愁，还有凌墨在她身边，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凌墨听了，却微微皱起眉，有些不悦，“怎么会没东西要买？你不是女人吗，总想要买些衣服首饰什么的吧？” “我对那些没什么要求，只要能穿能用就好了。”言朝雨的想法很简单很朴实。 “那不行！”但凌墨生性霸道，可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罢休。他哼哼两声，忽然将手里的金镯子硬生生掰成了好几段，又揉了揉，将其完全揉成几个金锭子。 言朝雨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暗暗腹诽着凌墨的力气真是不同寻常。 “走，买东西去！”凌墨不容她反抗地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旁边的成衣店走去。 于是到了最后，言朝雨只能叹着气，无奈地陪着他好好逛了一下街，买了好多衣服跟首饰，数量大概够她一个月换着穿还不带重复的了。 等到了傍晚，凌墨才消去了些兴致，打算带她回去了。 言朝雨随着他走在街道上，忽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顿时愣了一愣，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凌墨见她停下，不由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言朝雨回过神来，对着他摇了摇头，而后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吸引她注意的那个角落。 凌墨挑了挑眉，往她视线投放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只巴掌大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趴在角落里，瘦骨嶙峋的小身体正瑟瑟发抖。它的毛发似乎原本是白色，只是沾了不少灰，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灰色的小狗，近看才能见到它隐在底下的白色毛发。 言朝雨的视线却在小狗膝盖处那几乎可以见到骨头的血淋淋伤口上，眸中闪过一抹不忍。 “凌墨……”她咬了咬唇，伸手扯了扯凌墨的袖子，“你看，这只小狗多可怜啊……” 凌墨神色难辨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只小狗，半晌后忽然玩味地挑唇一笑，“想救它的话就救吧。只不过，不许将它带回去。” 言朝雨顿时眼睛一亮，高兴地连连点头。她朝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就有些忐忑地用了治疗的术法。 还好，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成年的关系，这样简单的术法就算是第一次用，也很顺利地使出来了。眼见小狗膝盖上的伤口逐渐止血结痂，言朝雨终于松了口气。 一边倚在墙上静静看着她动作的凌墨却忽然伸手一拽她，不等她吃惊地回头，就展开身后那对火焰似的翅膀，迅速飞上了天。 等回到羽界的住处之后，言朝雨便被重重扔在了床上，而后凌墨便立即倾身，毫不客气地压了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言朝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凌墨为什么会突然发作。 凌墨却冷哼一声，压住她的力道更重，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更加贴近了，“你很喜欢刚才的那只小狗？” 咦？言朝雨忽然听出了他口中的醋意，顿时满脸惊讶。不是吧？就只是对一只小狗心生怜悯，他这也要吃醋？ 凌墨撇了撇嘴，唇瓣精准无比地吻上她的唇，轻轻一吻之后分离，眼眸渐渐暗沉下来。“那只小狗丑死了，你究竟喜欢它那里？耳朵？尾巴？还是那一身白色的毛？这些我也有！不许你喜欢它！听到没有？”他的话音刚落，漆黑的发间便突兀地出现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而身后则自衣服的缝隙间钻出来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 他凑到她跟前，在言朝雨目瞪口呆的当口，用耳朵蹭了蹭她的脸，“看到没有？本大爷的耳朵和尾巴，是不是比那只丑八怪小狗好看多了？”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凝神去看他的耳朵。还别说，这白色的狼耳朵毛茸茸粉嫩嫩的，在凌墨说话的时候，还随着他的情绪一抖一抖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她一时竟被惑住了心神，情不自禁伸手摸了又摸，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但她却没注意到，当她轻柔地抚摸着凌墨的耳朵时，凌墨骤然一抖的身体，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逐渐暗沉下来的眸色。 在言朝雨仍旧无知无觉地玩着凌墨的耳朵时，凌墨已在嘴角勾出一抹坏笑，心里悄悄酝酿出一个事后让言朝雨简直快要羞愤欲死的盘算。 等言朝雨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凌墨手里拿着尾巴，笑眯眯地凑了过去，坏心眼地在她腿上蹭了蹭，“就这么喜欢吗？那么，本大爷就用同样好玩的尾巴，跟你好好玩一玩，好不好？” 言朝雨：“！！！唔！” 从那以后，言朝雨身心俱疲，对各种毛茸茸的生物产生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敢随便去碰去摸了。 毕竟她付出的，可是血的代价呀！ 想想都心酸。 第四十三章 或许是因为体内两股不相容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相互对抗冲撞而产生的副作用，凌墨的寿命比起一般的兽族羽族要短很多，言朝雨只陪了他两三百年，凌墨的身体就逐渐衰弱下去，最后步入了死亡。 言朝雨在凌墨死后，并没有多留，很快被系统传送回了系统空间，然后被系统再一次封住记忆之后，马不停蹄又进入了下个世界。 她迫切地想要回到现代；迫切地想要找寻那一段失去的记忆；更迫切地想要弄明白那个少年的真实身份。 心中几乎满溢出来的这股渴望，让她丝毫没有休息的念头。 再度睁开眼睛时，一双空洞洞的双眼赫然映入眼帘！ 言朝雨立时惊了一跳，再去细看时，却发现那竟然是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离她极近，他的头颅甚至几乎与她的头部挨蹭在一起。言朝雨开始脸色发青，条件反射地将具尸体推到一旁，而后才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然后睁开眼睛打量起来。 入目的是一片尸山血海。 只见偌大的一片山丘，却到处横呈着死不瞑目的尸体，有些尸体甚至在术法的作用下，早已褪去了全身的肉，露出了里头森森的白骨。仍在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山丘，悦目的翠绿不再，一眼望去，尽是刺眼的血红，宛如九幽下令人头皮发麻的炼狱，看得人心里头直发毛。 而言朝雨此时就躺在这样一片尸体堆成的小山中，手边脚边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不时还有一股难闻的血腥气直往她鼻孔里钻。 言朝雨虽然在一开始就在心里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一阵心理加生理上的双重反胃，几乎要直接吐出来。还好她努力忍住了，再度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之后，才慢慢镇定下来。 但是当她调整好心情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女子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这个女子长相极美，一双如水般清透的双眸尽显悠然妩媚，五官精致妍丽，长长的墨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束起了半截，剩下的半截尽数披散在肩头，垂落之时，当真如瀑如缎，顺滑地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把玩。她的肤色极白，肤光胜雪，全身只一件简单的红色纱衣罩体，却更衬得她身段高挑、玲珑有致。 这个女子出现地无声无息，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幽幽然就蓦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嗯？居然没死？”似乎是见到她还活着，女子微微挑眉，朝她的那个方向轻轻俯身，挑起了她的下巴，琉璃般的双眸中尽是玩味，“有趣。比你修为高的可都死了，可竟独独只有你活了下来。莫非本座确实教导有方，才让你学到了些许保命的本事？” 言朝雨抿紧了唇，面对如今让她一头雾水的状况，只能保持沉默，而脑子里则飞快地整理着系统传给她的资料。过了半分钟后，她总算是稍稍理清了眼下的状况。 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名叫司涟。她本是华陵派叶扬老祖坐下的高徒，天纵奇才，天赋绝佳，不到千岁便得晋元婴。 她与当今华陵派的掌门为一脉相传的同门师姐弟，却在四百年前遭受陷害，被诬与魔道之人私下相交串通。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正道，惹来了各个正道门派的口诛笔伐。四百年前，司涟被各大门派围攻，华陵派掌门带头嚷着清理门户，最终她被逼自废修为，跳下断崖，从此杳无音讯。 四百年后，她却又成了魔道老祖归来。初初回到正道时，她便暗中潜入华陵派，重伤了叶扬老祖。负伤逃离后，打算回魔道的她又在此地山丘遭遇了前来阻截她的各派正道弟子。司涟早已入魔道，竟是一边笑着一边痛下杀手，毫无手软，未曾留下半个活口。 被言朝雨附体的原主便是其中前来讨伐司涟的一个弟子。原主本是司涟座下的一个弟子，四百年前司涟被迫害时，她虽未上前讨伐，却也并未出手相助，只是畏缩地袖手旁观。 而就半刻钟前，她在这个山丘被司涟杀害，自此殒命，恰巧被言朝雨附身。 “嗯？怎么不说话？”司涟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眼眸微转，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带了点笑意，“莫非是害怕了？” 言朝雨闻言立时回过神来，微怔过后，便在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回话。万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被一下弄死可就完了…… 毕竟如今的司涟，可不是从前那个心地纯善、面冷心热的仙子了；如今，她早已是一个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然而见言朝雨一直不答话，司涟的眸中忽带了点嘲意，转瞬即逝。她很快便松开了钳制着言朝雨下巴的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凉凉道：“也罢。念在你我到底师徒一场，当年你也并未加入到讨伐我的人当中去，今日，本座便放你一马。只是来日若是再见，本座可不会再留情。” 说完这句话之后，司涟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打算施法离开。 “宿主！你快拦住他啊！要是真让他就这么走了，下次别说再接近他了，一见面就要被他杀掉了！” 脑中系统焦急的声音传来。 言朝雨身体一个哆嗦，条件反射般抓住了司涟的袖子，而后在她转身诧异地回看之后，乞求的话立时脱口而出：“师、师尊，请您带弟子一起走吧！” 司涟顿时难掩惊讶地看着她，过了半晌之后，她忽挑起了眉，眼眸半眯，“哦？这是为何？” 言朝雨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她眼底掩藏的些许杀意，顿时又一个激灵，不假思索地再度开口：“因为弟子想要追随师尊！”说到这里，她微微咬了咬唇，眼看司涟仍旧玩味地看着自己，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能够让司涟信服的。 于是她稍稍顿了顿，撇去心中因为撒谎而带来的心虚感，又继续开口：“百年前，师尊被人迫害之后，弟子便格外心痛，悔不该因一时胆怯而袖手旁观，害得师尊丢了命！这百年来，弟子日日愧疚难当，食不下咽，寝不能寐，可谓是饱受折磨。如今幸得再次见到师尊，弟子便想追随师尊而去，还望师尊成全！” “是么？”司涟伸出一只雪白的素手摸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对于言朝雨的这番说辞，她也没说自己是信还是不信，只是微挑起眉，唇角微微勾起，“既是如此，你自当自废修为，与本座一道堕入魔道。这般，才算是本座的好徒儿，不是么？” 自、自废修为？言朝雨顿时一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话话来。 见状，司涟以为她怕了，便收了笑意，琉璃般的双眸中染上丝丝凉意，“怎么，做不到么？既是如此，便莫要放出大话来，省的贻笑大方。” 言朝雨听了，却只觉得嘴里发苦。哪是她不愿意啊！只是……她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就连所谓的丹田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清楚如何自废修为？ 然而眼看着司涟眸中冷意越来越盛，丝丝的杀机似乎也开始萦绕在她深畔。言朝雨生怕她一怒之下便直接杀了自己，心中极度慌张之下，蓦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 “不是的师尊！”她赶忙否认了司涟的猜测，而后抬头望向她，满脸诚恳，“只是弟子觉得，弟子的这身修为都是您给的，阖该由您来废去。何况，百年前弟子在您遇害时袖手旁观，本该受到惩罚，便由此来平息师尊心中怒火！师尊，您觉得如何？” 司涟果然微微怔住，清透的双眸中染上了丝丝讶异，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半晌，她才挑起了眉，半真半假地警告道：“你确定？若是由本座来动手，本座一时不忿下，下手或许会没个轻重。届时，轻则，你的丹田受到重创，再也无法修炼；重则，当场丢了性命。如此，你还想让本座来动手么？” 言朝雨深吸口气，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再度认认真真开口：“若真是如此，那也是徒弟的命，徒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还请师尊动手，废去徒弟修为！” “哼……”司涟勾起了嘴角，眼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模样。然后言朝雨却细心地发现，她眼底的狐疑与杀意已渐渐消散无踪了。“也罢，既然你这般恳求，本座便依了你就是。倘若你熬过了这一关，你便仍旧是本座的好徒儿，本座不仅会既往不咎，而且还会倾囊相授。” 言朝雨顿时松了口气，而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坐姿改为了跪姿，而后刻意忽视地面上流动的鲜血与旁边血淋淋的尸体，屏住呼吸，对着司涟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多谢师尊。” 见状，司涟眸中虚浮的笑意终于达到了眼底。她略略点头，轻应一声，而后随意地一挥手，言朝雨便只觉腹部一阵火辣辣的抽搐疼痛，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肚子，脸色早已苍白到不能再苍白。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强忍了一阵，终究还是没能忍住这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不到一会，便眼前一黑，直挺挺往旁边倒了下去。 司涟秀眉微蹙，轻哼一声，袖子一摆，便已接住了往下倒去的言朝雨。 “倒还当真是无用！”她见言朝雨双眸紧闭、眉头痛苦皱起的模样，冷淡地轻斥一声，而后低低一叹，“这般孱弱，也不知方才是如何活下来的。也罢……” 她妍丽的冷峻面容上已带了稍许温和，“自此往后，本座护着你便是。” 话音刚落，她便毫不费力地将言朝雨打横抱起，看也不看旁边堆成小山的尸骸，稍一转身，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言朝雨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一处温泉当中，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她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转头之时，却发现不远处，司涟同样只穿了一袭白色的单衣，正带了点笑意，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言朝雨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开口：“师、师尊？” 司涟靠在温泉壁上，闻言只挑了挑眉，而后朝她凑了过来。“这般慌张做什么？本座又不会吃了你。” 言朝雨瞄了眼她未曾拢好的衣领，眼看那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胸口，以及若隐若现的圆润肩头，不知怎么的，心中蓦然一跳，双颊上自然而然也染上了些许红晕。 正胡思乱想着，司涟已在她旁边坐下，见到她双颊泛红的样子，顿时诧异地挑眉，“脸红什么？莫不是太热了？” 言朝雨回过神来，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这才惊觉自己居然脸红成了这样。她心里暗暗唾弃着自己，心想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面上这才恢复了正常，朝着司涟乖巧地笑了笑。 见状，司涟微眯了眯眼，心里头不知转过了什么念头，面上则殊无异样。她勾唇轻笑一下，抬起素手摸了摸言朝雨的头，“倒是乖巧。从前怎么没见你这般乖？” 言朝雨闻言，陡然一惊，暗觉不好。她毕竟不是原主，不知道原主的性格以及从前与司涟之间的相处方式。脑海中的资料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都写出来，她自然也是一知半解，想着从前原主懦弱怕事的性格，就选了一个比较乖巧顺从的态度。 难道，还是弄错了？莫非原主其实比现在还要再活泼些？ 正在心里惊疑着，就见司涟眸中笑意又深了些许，再次摸了摸她的头，“不过这般，倒也挺好。从前，你总是不太爱说话，一众徒弟中，唯你的存在感最为薄弱，本座也时常忽略你。未曾料到，到了最后，竟只有你愿意不顾性命地前来追随本座。”司涟的语气中带了些感叹，甚至言朝雨细细听去，还听出了一点寂寞与伤感。 相处百余年，司涟对她的一干徒儿们自然也是有感情的。只是有一些加入了迫害她的阵营中，而剩下的一些，却跟言朝雨附身的原主一样在旁冷眼看着，袖手旁观。如此一来，怎能不让司涟心寒？ 言朝雨感同身受，不觉沉默下来，慢慢咬住了嘴唇。她抬眼看了看司涟，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司涟垂在身畔的那只素手，轻声道：“师尊，若是您不嫌弃，日后，徒弟都陪在您身边，一直陪着您。” “好孩子。”司涟的手从她的发间抽出，慢慢落到了她的脸颊上，细致而温柔地抚摸，唇角的那抹轻柔微笑，一直镌刻在她妍丽的面颊上，久久不曾褪去。 然而不知是不是言朝雨的错觉，自司涟的眸中，似乎透出了一点异样的情愫。但等她仔细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了。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就不再多想。 第四十四章 “此处的温泉，蕴含着充足的灵气，可以涤荡你的身体，还有助于你伤口的恢复。”等出了温泉池之后，司涟便这般对她解释。 这个世界，无论正道还是魔道，进行修炼都是用的灵气。倘若有派系之分，也只是由于功法的不同。 正道推崇正正当当地修炼，而魔道则偏好从歪门邪道处入手，是以虽说修炼的都是灵力，但细分起来，其实有很大的区别。 而正道还分了道修、佛修与儒修。道修自然以道为尊，顺应自然，乃是正道最大一派，分了几个大派，十几个小门；佛修数量偏少，只占一门，但在正道的声名却很好；儒修相对弱势，且常常隐于俗世间，沾染红尘，极少参与正道大事。 至于魔道，则分了统共三大旧派一个新派，底下十多个小门，还有一个魔道尊者，也就是魔尊。新立的阴冥派乃是司涟一手扶植起的，虽立派不过短短四百年，在魔道早已势力滔天，甚至隐隐有盖过三大旧派之势。而司涟虽为新立的阴冥派老祖，实则也是魔道的新任尊者。 偏居一隅处，还留存着些许妖修，只是由于数量稀少，修炼又不如人族顺畅容易，便一直隐世不出。 出去之后，司涟又带着她去了她的住处。 “今后你便住在这里罢。”司涟随意地指了指旁边恢弘的暗色宫殿，“这里有一本修魔的上乘心法，你先拿去练着罢。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本座。本座的住处，就在最中间的那座宫殿里。” 言朝雨赶忙连连点头。 见状，司涟便微勾嘴角，伸手又摸了摸她的头。似乎自第一次摸过她的头之后，她就喜爱上了这个行为，感到高兴愉悦时，总会时不时摸摸她。 等到司涟走后，言朝雨总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好好整理一番了。 之前太过匆忙，她只是粗粗地看了一遍资料的开头，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形，但是却还有很多内容没能看到。现如今，便是补看的时候。 言朝雨仔细看过一遍之后，初时心中的疑惑又浮上了心头。记得她初初知道这个世界的反派是个女人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要不是因为当时迫切的场面不容许她惊讶太久，恐怕到现在她还不能回过神来呢。 但是现在安全下来了，她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系统，这个世界的反派是女人？”虽说前几个世界的记忆被封，但言朝雨好歹也知道那些世界的反派性别都为男。这突然来了个女人，她还真有些不真实感。 “咳，差不多吧。”系统咳嗽一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而后快速转移了话题，“对了宿主，你知道怎么修炼了吗？” 言朝雨果然因为这个难题而转移了注意力，长长叹了口气之后，她苦恼地皱紧了眉。“不知道啊。我连丹田在哪都不知道呢，还有那些奇经八脉，我也是半懂不懂……而且这本心法上面的内容都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我读都读不懂，怎么练？” 而这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东西，她当然不能直接去问司涟了。 系统听了，也没疑惑，而是了然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不如就让本系统来帮你一把吧。” 闻言，言朝雨顿时眼睛一亮，“真的？你打算怎么帮我？” “一般来说，只要找到了丹田和各条经脉的位置，你就能够自己修炼了。要是你信得过本系统的话，本系统可以先控制这具身体，然后帮你引气入体。接下来，你只要在旁进行感受，等到了之后，你就可以自己做到了。至于这般心法，本系统可以帮你翻译出来。” 都到这份上了，也无所谓信得过信不过。虽说对于一些事情，她心中还存在疑点，但言朝雨知道，要是系统想害她的话，估计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那好。”言朝雨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有了系统的帮助，言朝雨总算是顺利地过了这一道坎。 努力地摸索了几天之后，一直见不到人影的司涟终于露了面，过来见她了。 “如何？”司涟仍旧是那副简雅的打扮，墨色的长发由一支木簪松松垮垮地挽起，一袭几乎曳地的红色纱裙，然配上她妍丽精致的面容，清透如水的双眸，依旧让人心驰神往，舍不得挪开眼。“可有何不懂的地方？” 言朝雨见到她，慌忙站了起来，乖巧地叫了一声‘师尊’之后，抿起嘴回答：“进展……还算顺利。” “是么？”司涟抬脚朝她走了过去，闻言便唇角微弯，眸中透出一抹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她很快走到了言朝雨面前，自衣袖中伸出了一只雪白的纤手，执起了言朝雨的，轻抚上她的手腕。 言朝雨没有挣扎，安静地让她握着。 “不错。”司涟眸中的笑意更深，素手离开了她的手腕，转而握住了她的手。“短短几天便已有了这般进度，本座甚是欣慰。” 司涟的手虽然纤细，却比言朝雨的手要大上一截，这般一握，便将言朝雨的整只手都包了进去。 言朝雨感受到这股包裹着自己那只手的微凉触感，顿时愣了愣，低头看了看司涟那只雪白到几乎反光的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些许别扭。她微微咬了咬唇，抬头看了司涟一眼，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将手挣脱出来。 都是女人，有什么好觉得别扭的。她心中这么想着，也就很快将那股违和感给抛之脑后了。 司涟并没有握住她的手很久，很快就放开了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双手负在身后，琉璃般的双眸微微弯起，唇角挑起一个笑。 “你的进展这般喜人，本座以为，要给你一些奖励。说吧，你想要什么？” 言朝雨微怔了怔，然后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徒弟没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什么想要的？”司涟稍稍挑眉，秀眉微微合拢，抿唇沉吟一会，忽再次笑了起来。“也罢。既是如此，本座便带你出去走走吧。” “你初来此地，想必还不怎么熟悉。本座便带你出去逛一逛，也让人认认你，免得来日，你被些不长眼的人为难了去。” 这般说着，司涟便再度朝言朝雨伸手，态度强硬地拽过了她，带着她走了出去。来了这几天，言朝雨怕惹麻烦，一直闭门不出，确实不怎么熟悉这里。现在司涟带她出去逛逛，倒也是件好事。 这里虽说是魔宫，但其实并不在平地，而是在山之巅。魔宫就建在悬崖之上，四周都是些险峻的峭壁，云遮雾绕，很容易挡住视线。若是稍不留神，便会直直跌落下去；而若是修为再低些，便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山峰极为陡峭，若是没有足够的修为，是绝对上不来的。是以魔宫之内，大多都是些筑基期以上的中阶修者，很少有炼气期的修者出现。 正因如此，才刚刚引气入体的言朝雨就显得很是罕见，更不用说，她还被新任魔尊亲自牵着手，跟着魔尊亦步亦趋地一道参观魔宫了。 很快，魔宫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言朝雨身份特殊，一个个皆暗暗记在了心里，唯恐来日不小心惹了她，倒霉地得罪了魔尊。 “此处，便是剑阁。”司涟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古朴的大殿，指着里头，朝着她微笑，“本座知你从前随了本座，也惯用剑。这里头珍稀的剑不少，如今，你既已转投魔道，便进去选一把适合你的剑吧。” 司涟善使剑，魔道的人就也开始跟风用剑，更是投其所好，建了这座剑阁。当然，如今司涟所用的剑，乃是由她自己寻了天材地宝，亲自炼制出来的本命法器。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有些受宠若惊。“我……徒弟可以吗？” “自然。”司涟微微扬眉，眸间闪过一抹傲然，“如今你已是本座的徒弟，本座有的东西，你也有份。不必担心，进去挑一把吧。”她轻笑着，不容置疑地拉着她就往里走。 剑阁不愧是剑阁，里面林林总总摆放了几百种不同品阶不同形状不同属性的剑。有长剑，有短剑，还有许多稀奇古怪、奇形怪状的剑。 司涟带着她在里头慢慢梭巡了一圈，言朝雨不懂怎么看剑的好坏，也就乖乖地跟着她，默默地一把把看过去。 但一把把看完之后，司涟却没有选出一把剑，反倒皱紧了眉头，神色有些不虞。言朝雨偷瞧了她一眼，见她秀眉紧蹙，眼眸微眯，似乎很不悦的模样，便闭着嘴，不敢随便开口。 未几，司涟忽转身看向她，紧蹙的秀眉松开，朝着她轻轻微笑。“这里的剑，都不够好，不适合你。再过几日，本座亲自为你量身打造一把剑。” 咦？还要铸剑？言朝雨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慌忙摆手，“师尊，不用这么麻烦的，徒弟随便选一把剑用用就好了……”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司涟的面色却骤然冷了下来，眼眸再次眯起，原本温和的口气也冷淡了下来，“你可是本座的徒儿！用这里的剑如何配得上你的身份？” 言朝雨微怔一下，看着她冷下来的脸色，顿时默默噤声，过了会儿才讪讪开口：“那、那就听师尊的……” 闻言，司涟这才缓和了冷凝的面色，唇角处的那抹笑容也再度绽放。“不错，这才是本座的好徒儿。”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言朝雨的头，眸中满是疼宠怜爱。“你莫担心，本座会为你寻来世上最好的东西，定然让你欢喜。” 言朝雨面上陪着她一起笑，心中却在默默叹气，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司涟的喜怒无常。 自从被正道背弃堕入魔道之后，司涟便性情大变，不但心狠手辣，就连脾气也变得难以揣测。上一秒她可能还在高兴，但下一秒她就可能莫名发怒了。许多贴身伺候她的人都因为她这样反复无常的性情而身首异处，凄惨死去。 正是因此，魔道众人才这般惧怕她这个新任的魔尊，唯恐哪里行差踏错，惹怒了她。 所以言朝雨在面对司涟的时候，也总是在心中有些忐忑，行事也更加谨慎，害怕自己不小心刺激到了她的哪根神经，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当然，死了事小，没能完成任务才是最可惜的。毕竟，现在都已经是第六个世界了，再过三个世界，她就能够回去了。自然而然，言朝雨不愿意身死失败，再去多经历一个世界，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从剑阁出来之后，司涟又带着她去了药阁、百宝阁、炼器阁等等，取了些宝物给她揣着。最后，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此处是魔宫最偏僻的地方，再往前，就是魔宫高耸的暗色围墙。言朝雨看着眼前这片光秃秃没有任何叶子也没有任何花的树林，顿时有些茫然。 司涟也不给她解惑，只是望着眼前这片干枯的树林，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看此处，可美？” 言朝雨看了看那些空荡荡只剩树干的大树，又看了看望着前方目露笑意的司涟，忍不住咬住了嘴唇，暗暗思忖着究竟该怎么回答。 说美？可是这里的树都光秃秃的，就是闭着眼睛吹，也吹不出‘美’这个字；但要是说不美……扫了司涟的兴，她不会被迁怒吧？ 言朝雨心中忐忑不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四十五章 见言朝雨久久没有答话，司涟也没生气，而是终于舍得转过头去看她，宛若花瓣般透着淡淡粉色的双唇始终弯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 “怎么不说话？” 言朝雨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她抿起了嘴巴，抬头看向司涟，认真说道：“徒弟觉得，这里的树都光秃秃的，不好看。” “嗯？”司涟微微挑眉，轻笑一声，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单音节，而后眼眸眯起，“你是这么想的？” 话音刚落，她素手一挥，水红色的纱裙广袖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半圆形弧度，划出千万道闪着淡淡光亮的蓝点，笼罩住了这片树林。 几乎只是在一瞬间，那些原本光秃秃只剩树干的树都开始抽根发芽，浅浅的嫩绿迅速布满了整片树林，而后这些嫩绿又在转瞬间变深变密，直到所有的树都覆上一层翠绿色的、名为树叶的‘外衣’。 然后一点点淡粉就开始从一片翠绿中冒了出来。起先只是稍许的一点，颜色也很淡，几乎相当于白色；但是转眼间，那些淡粉就转为了深粉，且速度极快地占据了整片树林。一眼望去，尽是铺天盖地的深粉色花团。 风轻轻吹拂而过，便有粉色的花瓣簌簌而下，美得如梦似幻。 言朝雨被这般的美景给吸引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接那纷纷而落的粉色花瓣。 “可美？”司涟在旁静静站着，丝毫没有为眼前这副美景所惑，只是专注地望着她，唇角的那抹笑意一直未曾褪去。她微笑着，再度开口问她。 这一次，言朝雨很是干脆地点了头。“美！很美！”她的目光一直流连在眼前这副美景之中，片刻也不舍得挪开。 “是么。”司涟眯起了眼睛，转头也跟着去看那华丽盛放的不知名花朵，嘴里却蓦地发出一声低低的长叹，“可惜啊……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幻象罢了。” 她再一挥手，眼前盛开的花朵便尽数凋零，绿叶也迅速萎缩，再次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树干。 言朝雨眼睛一眨，看着这重归空寂冷清的树林，微微地怔了神。方才那绚丽的景象犹在脑海中，对比之下，眼前这光秃秃的树林，未免更显凄凉。 “师、师尊……”言朝雨转头去看司涟，牙齿轻轻咬住了嘴唇，半是无所适从，半是怅然若失。 “失落？难过？还是不舍？”司涟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语气里带了些怜惜，眸中却尽是意味深长，“想再看一次吗？” 言朝雨微微怔了一怔，心中却骤然一紧。蓦然间，她想起了一件事。 华陵派有一座山峰，名为重樱，乃是因着山上栽种的重樱花而得名。重樱本是灵花，吸收天地灵气，千年不绽放，一绽放便是千年。花开之时，入目之处，漫山遍野尽皆是盛放的深粉色重瓣樱花，花团锦簇，经久不败，灿烂至极。 司涟极爱这重瓣樱花，待花开时，便时常前去观赏。有时，她会招上一众徒弟，前去重樱峰山峦之巅，挥袖施法，随地变出一桌宴席，在那绚丽的樱花树下，或是品酒赏花，或是舞剑论道，格外怡情惬意。 然而如今…… 重樱峰虽仍在，却早已物是人非。 言朝雨在心中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之后，忽然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她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却很坚定。 “不想。” 司涟便挑了挑眉，眸中笑意渐深，“哦？这是为何？” 言朝雨垂下眼帘，不自觉地抿住了嘴巴。过了半晌，她才低下了头，声音极轻地开口：“幻象再美，也不如现实。正道再好，徒弟也只想跟着师尊。” “即便从此以后，尽是险途，一朝跌落，便是死无全尸？”司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松，声音里甚至还夹杂了些许笑意。 言朝雨却蓦然心中一慌，仓皇地抬头揪住了她水红色的衣袖，急急忙忙道：“徒弟早已打定主意，只一心一意追随师尊！若是师尊罹难，徒弟也不愿独活！” 司涟轻轻笑了起来。然而她眸底那抹遮盖着所有情绪的浓雾，却渐渐消散了。 言朝雨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终于消去所有疑虑的双眸，总算在心底舒了口气，身上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司涟的那双眼眸看似如水般清透，似乎一望便能见底，其实不然。那双眼眸深处，一直被一层浓雾牢牢遮盖着，不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也不容许任何人向内窥探。 而如今，司涟眼底的那层浓雾终于慢慢消散了，也就是说，她与她的心，又更贴近了一步。 从前正道与同门对她的伤害太过刻骨，司涟早已不敢再轻易地去相信任何人了。先前她的表现虽让司涟信了九分，但在司涟的心底，其实仍旧存了一份疑虑。到了现在，司涟才算是抛去了所有的猜忌，真正信任了她。 “再过几日，等你的基础更扎实了些，本座便教你剑术。”司涟转头看向她，唇角微微扬起，漾出一个浅笑，眼眸半弯，蕴含了些真实的柔和笑意，“走罢，本座送你回去。” 言朝雨微微一呆，而后略略抿嘴，也回了她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司涟便笑着重新执起她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 几日之后，司涟再一次去言朝雨的住处找了她。言朝雨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手上拿了一把通体泛着青色光芒的长剑。 那把长剑大约二尺多长，剑身极轻极薄，几若蝉翼，轻轻一弹，便会接连震动，半晌方休；然其剑刃处却又极其锋利，便是比起那些能够削铁如泥的宝剑来，也毫不逊色。 司涟执起长剑，伸出两根纤细的白皙手指，在剑身处轻轻一划，而后抬头朝着言朝雨抿嘴一笑道：“这把剑，乃是这两天我寻了各种天材地宝，结合你的情况铸造而成。你且用一用，看看使得顺不顺手。” 言朝雨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睁大，吃惊道：“师尊，您……莫非这几天，您都在忙着这些？” 司涟却只淡淡一笑，不以为意道：“不错。其实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先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来，试一试，看这把剑使得可称手。若是不称手，本座也好及时进行调整。” 她边说着，边不容置疑地将那把长剑塞到了言朝雨的手中。言朝雨推辞不过，也就只能收下拿在手里，而后顺着司涟的意思，乖乖地将那长剑挥了挥。她其实不懂剑法，说是随意地挥一挥，她也就真的只是随便地甩了甩，却只觉得这把长剑本身几乎没有重量。她这么握着，感觉就好像拿了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司涟看着她毫无章法的挥剑动作，忽微微怔了怔，秀眉轻轻蹙起，眸中划过了一抹若有所思。只是待言朝雨抬头去看她时，她的眉头却又很快松开，仍旧是那副望着她浅浅轻笑的模样。 “如何？可还称手？” 言朝雨朝着她重重点头，脸上洋溢出一个灿烂的笑，喜不自禁道：“嗯！这把剑既轻盈，又锋利，再好不过了！” “你喜欢，便再好不过了。”司涟忽朝她走近一步，素手抚上了她的发顶，唇角处的笑意更盛，眸光似水，轻轻柔柔开口，“往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只要本座有的，必定一应皆给你送来。” 言朝雨微怔了怔，望着司涟的模样，心底忽划过一抹怪异的感觉。但她却并未深想，只是朝着司涟感激一笑，“多谢师尊。” 司涟眼眸一闪，轻轻甩袖，将手收了回来，自然地垂至腰侧，纤纤玉指在水红色纱裙的衬托下，当真若青葱一般，白皙如雪，纤细无暇，极为赏心悦目。 “不必言谢。”她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许，双眸则微微眯起，带了些凉意，“你若是再这般客气下去，本座可要不高兴了。” 言朝雨知她性情多变，早前也已见过，此时见她变脸，倒也没怎么被吓住，只是微微咬住了嘴唇，而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开口应道：“徒弟知道了。” 司涟这才展颜，眸间的冷意如潮水般褪去，复又笑靥如花，“这才是本座的好徒儿。”她说着，素手一挥，手里便凭空出现了一本秘籍，朝言朝雨递了过去。“这是本座搜寻来的一本剑谱，与你的属性相称，极其适合你修炼。” 言朝雨默默接过了她递来的秘籍，又朝着她一笑，只不过道谢的话，到底是没有再说了。 见状，司涟满意一笑，轻点了点头，而后沉吟一会，复又开口：“这剑谱虽好，然毕竟是魔道功法。你练惯了正道的秘籍，于魔道的修炼方式，怕仍是一知半解。正好，本座如今有空，便陪着你，将这本剑谱练上一练。” 言朝雨的脸色微微一变。“陪、陪徒弟练剑？”她扯了扯嘴角，心底开始慌乱了起来。说到底，她毕竟不是原主，更不是此地居民，一点用剑的常识和基础都没有，贸贸然在司涟面前练剑，怕是会暴露自己吧？ “怎么，你不愿？”司涟瞧见言朝雨面色有异，顿时拉下了脸，眉间被冰雪所覆盖，眸中再次染上了几许凉意。 “怎、怎会……”言朝雨虽心中暗暗叫苦，但当着司涟的面，她也只能打着哈哈，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难得师尊出口相邀，徒弟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拒绝……” 司涟望着她有些不太好的脸色，眼眸再次闪了闪。她的眸光微转，心中的念头不知转过了几回，面上却不显，只脸上的霜雪融化了些，神色稍缓。“若是如此，那便最好。走罢，本座带你去练剑的地方。” “……是。”言朝雨深吸口气，到底还是咬着嘴唇应下，脑子却飞快地转动了起来，想要想一个解决的良策。可惜饶是她快想破了头皮，还是没能想到什么应对的好法子。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去练剑之地的路上，有一个魔修急色匆匆地过来找了司涟。“尊上，不好了！正道集结了不少人，正在魔宫外面叫嚣，要您出去应战呢！” 司涟的脚步微顿，回身去看他，水红色的裙摆便在白色的地砖上划出一个弧度。她微微勾唇，神色微冷，“哦？正道来了哪些人？” “华陵派掌门带头，其他还有几位元婴老祖，以及十来个金丹真人和几十个筑基弟子。尊上，您看……” 司涟的唇角便越发弯起，笑容之灿烂，令人胆寒。她轻掸了掸衣袖，轻描淡写道：“既然他们这般不辞辛苦地远道而来，本座自然也该去会会他们。”顿了顿，她忽又凝眉，转头去看言朝雨，脸上的冰寒便尽数褪去，显出了一派柔和，“今日，你便先自己照着秘籍去练一练，来日本座再亲自指点你，可好？” 言朝雨当然巴不得她快点走了，免得到时候练剑的时候漏了陷。于是她便朝着司涟一笑，连连点头，“好，都听师尊的。” 等到司涟走后，言朝雨才彻底松了口气。然紧接着，她又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本剑谱，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终归她还是要在司涟眼前练剑的。可问题是，她一点基础都没有，短短几天内，怎么可能迅速地上手并且掌握？ 言朝雨咬住了嘴唇，只觉得烦恼不已。 第四十六章 司涟重伤了华陵派的叶扬老祖，等于重创了正道一臂，正道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何况之前派出的那些前去阻截她的弟子都为她所杀，这梁子，当然是结得更大了。 向来自诩光明磊落看不起歪魔邪道的正道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就算不为面子，为争这一口气，也要让魔道、让司涟付出代价。 司涟到魔宫门外时，便见到乌泱泱几十来个人头，全部聚集在门口，个个手上七彩斑斓，皆拿着自己最为得意的法宝，正与门外几个护卫魔宫的魔修对峙。 司涟眼睛一扫，便看见了站在最前面的华陵派的掌门，贺渠真人。 贺渠一身浅色道袍，双手负在身后，清风朗月般俊朗的面容上一片凛然之色。他的双眸冷冰冰地直盯着司涟看，其中满含的杀意便是不去看，也能辨出个两三分来。 “司涟，你勾结魔道，又重伤昔日恩师，实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今日，本座便率这众多正道弟子，替天行道，前来清理门户！” “哼。”司涟一双清透的双眸也在注视着他，闻言不怒反笑，唇角微扬，眸中含了一抹淡淡的嘲讽，“贺掌门说的这话，倒是有趣。若论勾结魔道，本座如今已是魔道尊者，何来勾结一说？若说重伤恩师，贺掌门也说了，乃是昔日之恩师，既是昔日，便是早已恩断义绝，又何来不仁不孝一说？如此一来，贺掌门对本座的讨伐，岂不是分毫不中，又皆是些邪门歪理？” “你！”贺渠顿时冷下脸来，双拳攥紧，眸中的怒意近乎滔天。他蓦地冷笑起来，嘴中讥讽了回去，“好一个魔道尊者！好一张厉害嘴巴！本座竟是自叹弗如。可惜啊，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正道的所有人都清楚；未来，便是魔道的人，也会认清你的真面目。届时，正魔两道皆无你的容身之地，本座倒要看看，你又能去哪里！” 司涟唰地一下拉下脸来，原本还漾着三分淡淡笑意的妍丽面容上，已被寒冷彻骨的冰霜所覆盖满。她死死捏紧了水红色的袖子，力道大到几乎将那料子极好的布料抠出几个洞来。 此时此刻，她周身已被一股澎湃的杀意所笼罩。贺渠等人只觉一阵凉意袭来，突觉一股锐利饱含杀气的气机，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裹住，似乎稍一动，便会丧命当场。 贺渠的脸色微微一变，心知不妙，再不敢耽搁，不发一言便要暗中对司涟出手。哪知刹那间，他甚至还未放出招来，便见到自司涟脚下迅速蔓延出了雪白的冰霜，眨眼间就到了他的近前，一下子就将整个正道的人都包围了进去。 有些修为不足的人，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脸上震惊的表情尚未褪去，就瞬间被吞噬在一片冰雪当中，成了一具人形冰雕。有些人反应快些，只脚跟处沾了一点冰霜，便当即使法器飞起，飞到了半空。然即便如此，那脚跟处的冰雪却也并未放过他们，正如有生命般渐渐往上延伸覆盖，直至将他们整个人全部包裹在冰雪里，同样制成一个冰雕。 有些人心思灵活，又对自己下得去狠手，便当场削去了自己的双足；然有些人到底心存犹豫，下不去手，稍一迟疑间，便在瞬间被刺骨的冰雪吞噬殆尽。 这一来一去，筑基期的正道弟子已是去了□□成，只余一二；金丹期的正道弟子修为高，情况倒是好些，只去了三四成。另外的三四个元婴老祖，虽因修为高深，未被那冰雪沾染，却也是着急忙慌地进行躲闪，此时脸上的面色便俱有些不太好看。 贺渠作为其中的一个元婴老祖，此时的面色就难看到了极点。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短短五百年，司涟便由无修为的废人，修炼到了如今的元婴期；更没有想到，司涟竟修了这样邪门的法术，那冰雪当真跟活的一样，一旦沾染，便是死死咬住依附，若是被沾染之人没有及时剔除，便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死’字！ 司涟冷眼看着这短短一刻间，便死伤大半的正道之人，浅色的唇角微微扬起。“如何？本座的这一招，名为冰封十里，实为冰噬十里。这冰雪含了邪性，一旦沾染，倘若不能及时剔除，便会由里到外、在瞬间化为一座没有生气的冰雕。此后其人再无法复原，经了阳光照射，便会如真正的冰雕一般，渐渐融化成一滩水，最后化为水汽，尽数消散在空气里……呵。” 她肆意地弯着唇，清透的双眸中逐渐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衬着她那身在微风中轻轻飘摇的红色纱裙，显得极为妖异。 “司涟！”有一位老祖眼见自家门派的众多弟子惨死，顿时发出了怒吼，双手交握复又分开，便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而后不管不顾便冲了上去，要与司涟拼命。“本座定要杀了你这妖孽！” 贺渠见这名老祖如此冲动，不由微蹙眉头，很快又舒展，给另外两名元婴老祖一个眼色，三人便连同着方才的那名老祖一块朝司涟冲了过去。 司涟眼见那四人袭来，却分毫不惧，只是手一扬，召出一把泛着微微红光的长剑，稍稍挽了个剑花，便也迎了上去。 到了他们的这个修为，其实底下的金丹期修士，哪怕是金丹后期修士，都起不了什么作用。那些筑基以及金丹的正道弟子前来魔宫，一为自家老祖掠阵，二为对付那些魔宫的守卫。 此时四名元婴老祖上前迎战，他们自然也纷纷冲了上去，与那些魔宫的守卫对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言朝雨这边，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个金丹期的正道弟子悄悄的潜入了魔宫，拦在了她面前。之前正道气势汹汹地来袭，司涟带了大半魔宫守卫前去应战，如今魔宫中大多都是些筑基魔修，根本察觉不了这个金丹道修的入侵。 而司涟的注意力又全都在那四名元婴老祖身上，无暇分心兼顾魔宫，自然给了那个金丹修士一个可乘之机。 但当这名金丹的修士拦在她面前的时候，言朝雨仍旧有些想不通——她与这个人素不相识，他为何要来找自己？ 若说是要找原主，可是原主早就已经死在了那个山坡，就算是有本命魂灯，已经也已经灭了。再者说，正道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跟着司涟来了魔宫，就算要找，也不该来这里找。何况眼前的这个人目标明确，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那么，这个人又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呢？ 系统早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想起了之前世界那似曾相识的一次，慌忙偷偷来了这个世界。 它躲在言朝雨看不到的死角处，盯着拦住言朝雨面前的那个金丹修士，暗暗使力，打算用自己的力量抓住这个人。然而令它意想不到的是，无论它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进行抓捕。 也就是说，要么那个家伙得到了能够在这里与它抗衡的力量；要么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那个家伙！ 可是这里的这些世界都很稳定，说明并没有外来力量的入侵。也就是说，那个家伙知道自己一露面，它就会出来抓自己，于是这一次他不再露面，反倒隐在了幕后。眼前的这个金丹修士，就是他派来替自己做事的傀儡！ 言朝雨满脸防备地盯着眼前这个金丹修士，扭头就打算逃跑。但她一个刚刚入门的练气期修士，当然没办法在金丹修士的眼皮底下逃跑。没跑几步，她就被抓了回去，而后不知怎么的，就晕了过去。 死角处，飘浮在半空中眼看着这一幕的系统在心里暗暗叫苦：糟糕了！但是它又实在是无能为力。它主要的作用就是维持言朝雨的精神稳定，不让她的灵魂在这里涣散。但是因为怕这些世界会在外力的作用下崩溃，所以它被限制了权限，能够进入，却不能干涉这些世界。是以它能够驱逐同样来自外面、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那个家伙，但是对这里的土著居民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 所以如今言朝雨被人放倒，它就是再着急，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也只能赌一赌那个家伙的所谓真心，祈祷他不会真的伤害言朝雨了…… 要不然，如果言朝雨在这里出事的话……有它这个作为保护者的系统在，她只是精神会受到一点损伤，但却还能够回去。就算回去之后会一直陷入沉睡，但总有一天，等到科技发展得成熟了，她还是有希望能够苏醒的。然而那个人…… 然而那个人，却再也回不去了。他会一个人孤零零地，永远永远待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直到死亡。 系统深吸口气，心情忐忑地看着那个金丹修士的动作。 言朝雨还以为自己死定了，都做好回系统空间的准备了。没想到她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司涟的魔宫里。 她紧蹙眉头，一脸迷茫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环顾四周，摸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回忆着刚刚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她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一个奇怪的金丹修士放倒了，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有没有在中途醒来过，却一概记不清了。 “系统，你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系统早回了系统空间，闻言稍微沉默了会，张了张口，终究还是纠结地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转而模棱两可地回答她：“本系统也不太清楚。那个金丹修士似乎对你做了什么，但是具体的，本系统也不知道。” “这样啊……”言朝雨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系统真的不清楚，不由将眉头蹙得更紧，苦恼地叹了口气。“那个金丹修士究竟是什么人？原主应该不认识他吧？难道说，是一些我不知道的资料？” 系统保持着沉默，并没有开口为她解答。 “嘶——”言朝雨忽然感觉后颈上一阵火辣辣的痛，不由伸手揉了揉，但那股疼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反倒更加剧烈了。这股疼痛不是普遍意义上的皮肤或是肢体疼痛，而是隐隐的神经末梢或是神经组织在痛。所以她伸手去揉，也无法缓解，反倒因为精神的紧绷，变得更加痛了。 “好痛啊。”她咬了咬嘴唇，觉得有些难忍。好在这股疼痛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一阵奇怪而又难以表述的疼痛便消散了。 言朝雨便呼出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再度揉了揉后颈，便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她本来就是要回自己住的地方，没想到半途被人拦了下来，还被打晕了。现在醒来了，而且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想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下去，打算快点回去。 但在走回去的路上，她一路看着魔宫外围处设置好的结界，又想起在魔宫大门外守着的司涟，还是觉得奇怪极了。 魔宫虽然大，但其实大门和侧门都在一个方向，其他的地方，包括上空，都被结界围了起来。所以如果那个金丹修士是从门那边进来的，必定要经过司涟的那一关；但若是这样，他一定逃不过司涟的神识，也肯定进不来。而如果他是从其他方向翻墙进来的，必定要突破司涟设下的结界，才能顺利进入；但若是如此，他一个金丹期，真的能够破除司涟这个元婴老祖所设下的结界吗？ 还是说…… 这个金丹修士的背后，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在？但那些人，又为什么要针对她呢？ 言朝雨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事，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自己的住处，终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继续想了。 想再多也无用，反正那些人要是真有什么目的，日后总是会显露出来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涟打伤了两个元婴老祖，又以受轻伤的代价，重伤了一个元婴老祖。于是能够与司涟抗衡的，就只剩下贺渠一个人了。 贺渠立在半空，冷冷地看着司涟，双眸中满含杀气。司涟毫不在意他的敌意，甚至挑衅般勾起了嘴角，眸中一片嘲讽。“怎么，我们的华陵派掌门，还要来么？若是伤了或是死了，本座可不负责。” 贺渠捏紧了双手，额上青筋直冒。但过了一会，他蓦然平静了下来，反对着司涟露出一个嘲讽轻蔑的笑。他对着司涟咧了咧嘴，冲着她做了一个口型。 ‘灭世者，必定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 司涟头脑瞬间一混，五百年前那惨痛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隐隐间，她似乎又听到叶扬老祖那浑厚而淡漠的声音。 “上天警示，汝，必为灭世之祸端。是以，汝这妖孽，定要及时铲除。” ‘啪嗒’一下，司涟头上簪着的那支木簪掉了下来。刹那间，司涟的那头如墨长发四散开来，飘浮在了半空中。分明便没有风，可是她那头被半挽起的长发仍旧挣脱了木簪的束缚，尽数散在了空气里，招摇地乱舞着，飘扬着，配上她冷到极致的神情，格外的骇人。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都去死罢。” 她轻轻地开口说着，语调很平静，也很平淡。但天边，忽然就出现了一片暗色的云，遮盖了天空，挡住了日光，让大地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阴影。然后，毫无预兆的，一片片晶莹的雪花落了下来。 但那雪花却并不是纯粹的白色，而是染上了深深的灰。飘落之时，便是一片片灰色的六角小花，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绝望的灰。在天边那片暗云的衬托下，越发显得不祥。 所有的人，包括正道的弟子，以及魔宫的守卫，都感受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一直凉透到了心里。果不其然，那些灰色的雪花在落到地上时，便迅速侵蚀了地面上所有的草木；掉到人身上时，便即刻吞噬了一大片肉，露出了里头森森的白骨。 这些雪花不辨敌我，大范围地飘落，不只是正道的人，就连魔道的修士也遭了殃，死伤惨重。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一下子响彻了整个魔宫大门口。那凄厉而刺耳的惨叫，甚至在魔宫深处都能够依稀听到。 贺渠支了一个结界，勉强护住了大半正道弟子。但他的那个结界正在灰色雪花的侵蚀下变得越来越黯淡，光芒越来越弱，岌岌可危。贺渠咬牙撑着，有几个弟子，还有之前的那些受伤的元婴老祖，全都过来支援，纷纷输出灵力以支撑这个结界。但雪花仍旧不停不断地落着，片刻不停，最后这个结界尽管有了不少人的支撑，仍旧难以为继，不一会结界的光芒便再次黯淡了下去。 贺渠心知不妙，看了站在大门口双眼空洞、面无表情的司涟一眼，心中微微一紧，赶忙下了撤退的命令。 “我们走！” 正道的人便跟着贺渠一道，一边支撑着结界，一边祭出了法宝飞上了半空，慌慌张张离开了这里。 司涟没有阻拦，只是任由他们仓皇离去，静静地看着他们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她沉默地敛下深而长的睫毛，看也不看旁边那些在雪花的作用下痛得打滚甚至渐渐被吞噬了大半身子的魔修，只是保持着长发散落的模样，机械地转过身，慢吞吞地抬脚离去。 第四十七章 言朝雨见到司涟的时候，就发现她两眼呆滞，一头如瀑般顺滑的长发也乱糟糟的，四散在腰间。她一直不停地慢慢走着，等到言朝雨担心地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将视线往言朝雨的方向投了过去。而后她忽然眼睛亮了亮，眸中有了焦距。 “乖徒儿……”她蓦然间拉住了言朝雨的手，神色殷切地灼灼注视了她半刻钟，才放松了一样长舒了一口气，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是了，本座还有你……你不会背叛本座，也不会离开本座的，是不是？”她死死拽住言朝雨的手，双眼发亮地盯着她看，急切地连番征询着，想得到她一个肯定的回答，“是不是？是不是？” 言朝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着司涟这样不安的样子，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对，徒弟不会背叛师尊，也不会离开师尊的。” “好，好。好孩子……”司涟蓦然间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住。司涟虽然看似瘦弱，远远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其实比言朝雨还要高了一个头，抱着言朝雨的时候，能够将她完全纳入到胸前。 此时，她就将下巴搁在言朝雨的肩膀上，贪恋地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急躁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了下来。但紧接着，那一股奇怪的情绪又开始从心间萌生了。 自从在那个山坡处，再度看到这个徒儿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心里有一股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以前面对这个徒儿的时候从未有过；但自从将这个徒弟从正道处带回，朝夕相处的时候，那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晰。 想亲她，想摸她，想抱她，想宠她……想将世间所有最好的一切，全部都放到她的面前。只要言朝雨能够露出笑容，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笑，她也会在心里满足欣喜不已。 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会渴望对方，会忍不住触碰对方，会时时刻刻想着对方…… 难道，是男女之间的……爱吗？ 司涟放开了言朝雨，素手抚上了她的面颊，眼眸微微闪了闪，试探般温柔地轻笑着问她：“乖徒儿，你……可有喜欢的人？”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虽然不知道司涟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摇了摇头，乖乖回答：“没有。” “是么。”司涟眯了眯眼睛，唇边的笑意却更盛了些。她忽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便打在了言朝雨的脸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脸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司涟看着她脸红彤彤的样子，微微笑了笑，而后故意又往前凑了凑，浅色的唇瓣几乎触上了她的双唇，“乖徒儿，告诉师尊……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咦？喜欢什么人？言朝雨因为她骤然贴近而放空的脑袋总算动了起来，理解了司涟话中的意思之后，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也有些迷惑。 司涟见她一副怔忡的模样，就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而后轻轻叹气，开口道：“一定要是男子吗？” 言朝雨眼睛眨了眨，想了想之后，默默点了点头。虽然她现在还没有什么喜欢的人，但她能够肯定，自己是个异性恋，喜欢的也肯定是男人。 “是么。”司涟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放在言朝雨脸颊上的那只手往下，而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走罢。” 走？要去哪里？言朝雨虽回过了些神，脑袋也还在迷糊着，莫名其妙就被司涟给拉走了。没想到这一走，她就被拉到了司涟住的主殿。 但因为心里将司涟默认为了女子，所以尽管心里有些许不安，但言朝雨也没有多少的危机感。 直到她被司涟按在了床上，双唇被她浅色的唇瓣堵住，才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使劲挣扎了起来。 司涟配合地松开了堵住她的唇瓣，唇角微微勾起，“怎么了？”她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滑上她的脸颊，“本座……不行么？” 言朝雨使劲咽了口口水，而后扭过了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师、师尊……您、您刚才不是也问了，但、但徒弟确实只喜欢男子……” “呵。”司涟俯下身，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而后唇角的笑意更盛，“你怎知，本座不是男子？” 咦？！言朝雨顿时震惊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司涟便微微一笑，执起她的手，引导着往下探去。当言朝雨触碰到那个女人不该有的东西之后，脑子瞬间就炸开了，一片空白。 “你、你你你……”她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司涟，张大了嘴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司涟，居、居然是男的？可是不对啊！之前她跟司涟一起洗澡的时候，分明就看到了她隐隐露出的酥胸，而且她穿着红裙之时，体态也很是窈窕，怎么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一个男人？ 司涟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轻笑了一下，淡淡解释，“我的本体乃是一朵水莲，本就无雌雄之分。只是化形之时，终要挑一男女，以此作为人形之时的形态。我属水，性本阴，便化为了同样为阴的女身，更有助于修炼。然而我毕竟乃是一朵水莲，天生便无性别之分，且修为到了如今我这地步，本就能够随心所欲，变化万千。是以我可为女，亦可为男。”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言朝雨咬着嘴巴，满脸纠结复杂地盯着司涟看。虽然耳朵里接收到了司涟的话，但脑子却还是晕乎乎的，因为这样庞大的信息量，半天没回过神来。 司涟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在发呆，就知道她一时半会还没办法接受，不由轻轻一笑，低头又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亲。他并没有深入，只是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而后便放开了扣住她的手，自床上半坐了起来。 长长的墨发因未曾梳拢，此时便顺势滑到他略微坦露的白皙胸膛前。仿若墨与雪般，那黑与白的鲜明对比，让人的视觉也遭到了不轻的冲击。 言朝雨的视线却就势落到了他完全平坦、一马平川的胸前，脑子一懵，再一次认识到了‘司涟可以变成男人’这个事实。 司涟睨她一眼，浅色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声音也从之前的清澈悦耳，变成了如今的磁性沙哑。 “本座知道，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本座也不想强迫你，也会给你一段过渡的时间。但希望等你回过神来之后，莫要拒绝本座。否则……”他唇边的笑意更盛，白皙的细长手指轻轻在言朝雨的面颊上一划，而后又继续往下，一直划过她的脖子，最终停留在锁骨处，暧昧而轻柔地抚摸。 “……否则，便莫要怪本座对你用强的了。无论如何，你也只能成为本座的人。其他的任何人，哪怕只是一分一毫，本座也不允许他来染指你。当然，你自己也一样。若你敢喜欢上除本座之外的男人……呵。”话及此处，司涟忽轻笑了一声，在她锁骨处轻轻抚摸的素手却渐渐用了点力，在言朝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一点点红色的痕迹。“那便莫要怪本座……不怜惜你，不宠爱你了。明白了么？” 言朝雨：“……”她抽了抽嘴角，感受着锁骨处隐隐的刺痛，再看着司涟一副看似笑眯眯很好说话其实句句都在狠命威胁的模样，哪里还有心情再去纠结他究竟是男是女，整个脑子里全部都是吐槽外加深深的无奈。 她有选择的余地吗？他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不接受他就是死’，要不就是被强行那个啥…… 得了得了，眼前这么个惹不起的大佬，她除了妥协，还能怎么办？ 似乎看出了言朝雨的郁闷，司涟忽微微挑了挑眉，凑过去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而后轻笑道：“你也莫要怪本座。当初，是你选择要跟着本座的，如今，便没有你拒绝的余地。” 言朝雨早就清楚，司涟一直都是那样喜怒无常的性情，她更知道，入魔之后的司涟本性霸道，不喜欢有人忤逆他的意思。倘若有人敢违抗他，惹他不高兴了，轻则被废修为，重则死无全尸。 言朝雨虽然知道司涟不会真的杀她，但要是真的把他惹怒了，感觉下场也不会太好…… 她默默把心底的寒意压了下去，而后咬住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司涟道：“师尊……其实，徒弟有些不能理解，您……为何会对徒弟产生这种感情呢？” 她总觉得很奇怪。毕竟自她被司涟带回来，到今日，其实也不过就半个月。但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司涟就对她产生了这种感情？且不说当时他们两个还都是女子，单说司涟入魔之后的性情，就不太可能会对一个昔日曾背叛过他的徒弟产生这种感情吧？ 闻言，司涟唇边的笑意微微敛去了些。紧接着，他忽伸手一把将她抱紧，而后才微闭了闭眼，低声道：“本座……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个山坡上见到你之时，便在心中产生了一股汹涌的感情。总有一种……怀念、痛苦、眷恋，还有深爱之情……” 若不是如此，当初在山坡上，即便对方曾是他的徒儿，他又岂会手下留情，甚至一度打算将她放走？后来听她主动提出要跟自己走，他的心里更是油然而生了一股愉悦激动之情。 对此，司涟心中自然也不是没有疑问。他一度也曾怀疑过，但心却是骗不了人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爱的人，就是他要的人，绝对不可以放她走，更不能将她让给别人。所以纵然心里百般疑惑，他还是不愿放手，更是抓住机会，将她死死绑在自己身边。 言朝雨微怔了怔，而后感到更加奇怪了。一见面就产生这种感情？难道是一见钟情？——毕竟当时的确是她跟司涟的初次相遇。 但问题是，照司涟的性格，有可能会对某个人一见钟情吗？似乎不太可能吧？ 在言朝雨蹙眉深思的时候，司涟一直静静注视着她，细长的白皙手指也一直不规矩地在她耳朵后、锁骨畔、面颊处徘徊流连。 “好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便莫要再过多追究了。”司涟不安分地将脸凑了过去，轻啄着她的唇瓣，“倘若你已经能够接受了，便告诉本座，你考虑地怎么样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言朝雨回过神来，懊恼地叹了口气，而后瘪了瘪嘴，郁闷地说道：“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司涟只是弯着双眸，一如既往轻笑着望着她，“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 “……当然只能答应了。”要不然，还有其他选择吗？言朝雨有些无奈，有些憋闷地回答。 司涟话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要么就答应，要么就被强那个啥……想来想去，还是选择接受吧。 这一来，反正她是要在这个世界待一辈子的——毕竟她又没办法杀人，就只能奉陪到底了；二来，她为了完成任务，是一定要成功攻略司涟的，那么不成为亲人，成为恋人……应该、应该也可以吧？说不定，这样还更有效呢…… 言朝雨有些没有底气地在心里这样想，越想越有些心虚。但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嗯，那就这样吧！ “呵，真乖。”司涟的双眸越发弯起，凑过去再次在她的唇上亲了亲，而后奖励般摸了摸她的头，“这般乖巧，本座甚是开心。你想要什么？本座都可以答应你。” “不用了。”言朝雨轻叹口气，摇了摇头，心里却吐槽着：她倒是想要他能够不毁灭世界呢，但是他能够做到吗？ “是么……也罢。”司涟微微摇了摇头，忽然伸手将她抱紧，而后轻轻叹气，原本带了些得逞笑意的眸中，忽流露出了些许伤感、几许愤恨。他抿了下嘴，犹豫了会，才低声开口，“有些话，本座堆积在心中许久了，一直觉得憋屈难忍。你……可愿听本座说一说？” 言朝雨被他按在肩膀上，听他这么问，顿时懵了一下，而后蓦然就回过神来，想到了资料上的记载，一时之间，心蓦然被刺痛了一下，脸上自然而然也流露出了几许复杂的神情。 好在她的脸埋在司涟的肩膀里，才没让他察觉到她脸上的异样。她稍微沉默了一会，而后轻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了。那么师尊……想说些什么呢？” 司涟搂住她的手臂略微紧绷了下，而后才放松下来，但声音仍旧带了点沉重，“当年本座……我被人诬陷迫害的事情，你也在场，应当知道吧？” 言朝雨抿起嘴，默默点了点头。 司涟的眸色微微深了些，而后再度开口，声音却越发低了下去，“那你可知……我为何会被人陷害？” 言朝雨默默摇了摇头。虽然她通过资料知道了一点真相，但原主是毫不知情的。 司涟果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很平静，语调也很平缓，完全没了刚才流露出的悲伤愤懑。 但正因如此，才越发衬出了他接下来话中的沉重，几乎重如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因为本座被卜，天生便是祸世灭世之人。” 第四十八章 当年，司涟因天资不凡，不到百岁便筑基，在筑基期时便在华陵派中脱颖而出，甚至破格被叶扬老祖收在门下，成为了其门下最年轻也是天赋最好的弟子。 司涟因此前途无量，各种各样的珍稀资源供不应求，短短两百年，就修到了金丹期，而后又花了四百年，修到了元婴期。 这个世界中，最高的修为乃是化神。化神之后，便是脱胎换骨，可以离开此界，突破壁障，前往其他的大世界中继续修炼。然而，此界却已有几万年未曾出过一个化神期了。许多的修士兢兢业业修炼个几千年，然修到元婴后期，便再难前进一步。是以司涟这个万年来唯一一个不到千岁便进入元婴期之人，被当时的修真界誉为万年难出的绝世天才，有望打破这个魔咒，突破枷锁，成为新的化神期修士。 一时之间，司涟可谓是炙手可热，无论在正道还是在魔道，都是其中的焦点，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他的事。 然而或许是物极必反，祸事接踵而至。司涟千岁之龄时，凡界又是地动又是发大水又是连年干旱，凡人百姓民不聊生。修真界则是遭了大劫，修士但凡突破瓶颈遭遇雷劫，遇到的不是普通的三九雷劫或是四九雷劫，而是千万年难遇的六九天界，许多修士因此而横死。本是隐在林间的妖兽忽然像发了疯一样跑了出来，到处伤人，就连妖修都制止不住。那些凶猛的躁动妖兽自此伤人无数，最后赔上了无数修士的命，才堪堪将其斩杀。其他各种各样的劫数皆纷至沓来，一应修士们，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亦或是妖道，皆是苦不堪言。 司涟的师尊叶扬老祖便组织了几个同为元婴后期的、德高望重的元婴老祖，前往观星台占卜，观测星象，来揣测天意。 没想到这一观星，就观出了个大事来。 叶扬老祖等一干人推算出，此番祸事，乃是天道属意，将以此来毁灭此界，从而剔骨剜肉，焕发新界，去陈出新。 有一位性属水、修为不凡且位于东南方向之人，乃是天道之子，更是此番祸事的源头。换言之，此人便是此界的灾星。而后叶扬老祖又再进行推算，发现此人由木而生，傍水而居。其并不单单只属水，水中还隐含着木，水与木相交，水催生了木，木又反衍生了水，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这样的人，由木而生，又是属水，修为不凡，还在东南方位…… 华陵派，便是东南方位的唯一门派。 纵使叶扬老祖再冥思苦想，也只能想到一个人，那便是他座下的弟子，司涟。 于是针对司涟的阴谋，就此而生。 叶扬老祖打算瞒着天道，将此祸乱此界之人给暗中处决。然而司涟毕竟已是元婴老祖，名头又太盛，无法暗地里下杀手，只能另辟蹊径，往他的头上泼脏水，号召了整个正道来杀他。 最终，司涟自毁修为，从断崖坠下。可他却并未死，天道给了他一线生机。 他本属木，又谙水，恰好断崖下便是一个偌大的湖泊。他便就此扎根休养，足足休养了百年，才重归人形，继而引气入体，重新踏入修真之路。紧接着，他便去了魔道，扶持了魔道一个被人欺压的小门派，又因着各种机缘，搜罗到了不少珍稀魔道功法，自此入了魔道，用那些邪门歪道快速修炼，花了四百年便修到了元婴，成为了魔道的尊者。 成了魔尊之后，司涟第一时间便回了华陵派，想找叶扬老祖讨一个说法。他至今都记得，当初他被诬陷与魔道有染时，叶扬老祖是如何推开了他向他求助的手，甚至亲自出示了那莫须有的证据，开口笃定他的罪名，一言定罪，亲手将他推入了深渊。 司涟委屈、不解、愤怒。他一直不明白，他人也就罢了，为何就连他的师尊，也参与了那场诬陷迫害？等到成为了魔尊，司涟仍旧咽不下心底的那口气，当即去找了叶扬老祖。 “……去问了之后，我才知道，一定要我死的理由，居然那么可笑。” “只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星象，一个所谓的预兆，他们便要向我泼脏水，让我蒙冤受辱，最后差点死得不明不白。” 司涟眸光泛冷，眉梢眼角间俱是透骨的寒意，双拳紧握，捏得咯咯作响。 “当时我便告诉叶扬，既然他们这般怕我灭世，那么来日，我便灭世给他看！” 言朝雨心中咯噔一下，慌忙从司涟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眼眸微闪，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么师尊今后……当真打算灭世？” 原来司涟下定决心打算毁灭世界的原因，就是这个么？ 每一个反派，毁灭世界都不是没有理由的。必然是有什么东西，让他们陷入绝望，当内心被诸如仇恨或是厌憎之类的负面情绪充满时，便会毁灭世界。 言朝雨隐隐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司涟将他的态度摆出来，她便在心里有了些明悟，但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司涟现在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除了报仇之外，再不剩其他。她真的能够说服他，让他就此罢手吗？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问话，司涟忽轻轻一笑，然双眸之中却不含丝毫的笑意，唯余一片冰冷。“自然。”他轻声回答，唇瓣慢慢扬起，分明是个柔和的笑，但脸上却带着几许与之不符的杀意，“他们怕什么，我自然便要做什么。” “但是，”言朝雨咬住了嘴巴，伸手拉住了司涟略显冰冷的纤手，望着他恳切开口，“若是师尊当真灭了世，我们岂不是也没了容身之地？到时，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司涟笑了起来，素手反握住她的手，纤细的手指滑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紧紧交握，“届时，本座便带你离开此界，去往其他更好、灵气更充足的地方。” 言朝雨陡然一惊，双眼也瞪得大大的。她咽了口口水，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问他：“师尊这么说，难道是有了办法能够离开这里？可是据徒弟所知，似乎只有化神期的大能才能打破空间壁障吧？” 见了她如此不自然的神色，司涟眉头一挑，忽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定定看了她一会，看到言朝雨心头一跳，越发忐忑不已之时，才收回了视线，简简单单一笑，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本座早已感受到了那层突破的障碍，经过多年冲击，那层阻碍已变得越发薄了起来，到了现在，更是变得薄薄一层，摇摇欲坠，稍一冲击，便可立即突破。是以你也无须担心，等到本座将那层壁障冲破，便是此界毁灭，我们去往他界之时。” 不错。司涟正是这样毁灭世界的。 本来，这个世界里也不乏元婴期大能，如果司涟仍处在元婴期，哪怕已臻至化境，也是无力斩杀如此多的元婴大能。然而若是他突破到了化神期，那么一切也就都不同了。 到了化神，便是脱胎换骨，毁一界，或是创一世，都是抬手之间的事情。到时，他只需挥一挥手，此界，包括其中的所有生灵，都会彻底销陨，再无任何的生机。 言朝雨深吸口气，还有些不甘心，于是咬牙再度开口：“但是师尊，对你不义、背叛你的只是正道之人，其他的妖修、魔修，还有凡人，都是无辜的。你要报仇，也不该……”她的声音忽然渐渐低了下去，最后轻不可闻。 司涟弯着嘴角，仍旧是一副轻笑的模样，见她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便轻轻柔柔开口：“不该什么？” 言朝雨抿住了嘴，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冷到极致的双眸，又低头看了看她与司涟相握的、如今却被捏得隐隐作痛的手，不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司涟松开了捏痛她的素手，转而往上搭在了她的面颊上，轻轻抚摸，唇角的那抹轻笑，一直未曾褪去，“说呀，本座听着呢。” 言朝雨感受到在她脸上抚摸着的那只冰冷的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下，而后低着头，紧闭嘴巴，一直不曾开口。 司涟就挑了挑眉，强硬地抬起她的头，执拗地与她面对面对视，微笑着继续问：“你想说什么？嗯？” 言朝雨却看着那双望着自己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冷漠眼眸，心底蓦然一寒，忍不住哆嗦了下，脸色也渐渐白了下去。 见状，司涟轻叹了口气，凑过去在她的唇瓣上亲了一下，一触即离，冷如彻骨的双眸中总算带了点暖意。他低下头，用脸颊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亲昵地厮磨，柔和道：“罢了，这一次，就先放过你。只是你记住，日后，莫要忤逆本座。不然，本座虽不舍得让你受苦受难，却也不会让你轻易好过。明白么？” 言朝雨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而后赶紧点头。 司涟便高兴起来，脸上总算不再是带了冷意的虚浮笑容，反倒带了点温柔怜惜。“你要一直这样乖乖的，不许反对本座，也不许离开本座。你要一直待在本座身边，哪也不许去。” 言朝雨抬起头，看着司涟漾着浅浅微笑的妍丽面容，双眸微微黯淡了些许，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后颈隐隐作痛，忍不住皱起了眉，抬手在后颈处轻轻揉了揉。说来也奇怪，她的手一搭在后颈上，那阵疼痛就像来时一样，又莫名消失了。 言朝雨的手停留在后颈上，眉头紧紧皱起，满心的不解与疑惑。 司涟见了她动作，不由微微扬眉，关切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言朝雨朝他摇了摇头，把手从后颈的位置上放了下来，见司涟仍旧望着自己，甚至还皱起眉头的样子，心里一慌，于是赶忙乖巧回答，“只是忽然感受到后颈有点痛，但是揉了揉就又不痛了。” “是么。”司涟的眉头便松开，素手在她的发间轻轻揉了揉，“许是这几日你修炼得勤，有些累了吧。这两天便不要再赶着修炼了，好好休息几日。” 言朝雨抿着嘴，默默点头。只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前几天被一个偷溜进来的正道金丹修士放倒的事情。当时她虽然在心里有些疑惑，但又怕是原主惹的什么事，告诉了司涟反把自己卷进麻烦里面，就一直没有跟司涟说。此时想起来，看着司涟的眼神里难免就带了点犹豫。 司涟注意到了，就挑起眉问她：“怎么？” 言朝雨犹豫纠结了下，想到自己似乎也没出什么事，就连系统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若是多嘴说了，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她辛苦些，这几天都小心一点，多留个心眼吧。这样想着，她就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对着司涟摇了摇头。 “没什么。” 直到一年后，正道再度来袭，言朝雨才知道，当时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 第四十九章 一年的时间于修士来说，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甚至只是眼皮子一眨，就是几个月几年过去了。 所以对司涟来说，这一次正道的卷土重来，与上一次相隔的时间真的短得很。 上一次被迫撤退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就连司涟都很惊讶，贺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竟这么快又再次前来围攻魔宫了。 然而事实证明，贺渠确实有了办法，也有了底气。 魔宫外，司涟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脸色越发冷了下去。 “你们……当真要联合起来与本座为敌？” 站在他面前的，是魔道三大派的掌门与各个元婴老祖。但令司涟心寒的，却不只是这些。 而是就连当初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新派，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司涟转头去看隐在三大派之后，低着脑袋的新派掌门，冷冷淡淡开口：“王旻，当初，是本座扶持你成为了新任掌门，更是让你的门派，跻身于三大派之列，成为新的大派。便是如此，你也要忘恩负义，帮着他们，来对付本座？” 王旻仍旧低着头，不声不响，嘴巴闭得死紧，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退出那个阵营，回归到司涟那里去。 三大派之一的掌门陆轩便笑道：“尊上，您也莫要为难他了。他也是为了他的门派呀。谁让您成了尊者之后，对他还有他的门派如此不经心呢？他没什么法子，这不，只能来找我们合作了？我们许他了数千条大灵脉，您看，他这不就上钩了？” 一个门派的兴与亡，同底下的灵脉息息相关。若是灵脉足够大足够多，那一个门派便会迅速壮大；反之，若是灵脉很小很少，那么再大的门派，也会迅速消亡。 那些人便是利用这个，许之这么大一块肥肉，说服了王旻，转而来对付司涟。 “那么你们呢？”司涟仍旧面无表情，缓慢地将视线投到魔道三大派的各个掌门人身上，“你们，又是为何要来对付本座？” 陆轩掌门只是微微一笑，“尊上说笑了。这魔尊的位置，谁让不觊觎不眼红？可偏偏这样的位置，却被一个外来的正道修士给抢了，您说，我们可咽的下这口气？” “呵。”司涟嗤笑一声，一甩袖子，眼含嘲讽，冷冰冰开口，“咽的下咽不下，都是看实力的。若是你实力不足，即便咽不下这口气，又能如何？然而你们如今，却反帮着正道来对付本座，当真不怕魔道中人非议么？” “这个么，就不劳尊上操心了。”陆轩微昂起头，笑容里隐含得意，“我们此来魔宫，为的不是篡位，而是为了铲除祸世灾星。您的存在，会威胁到此界所有生灵，我们也是为了大义，才痛定思痛，狠心剜下自身这么大一块肉。相信魔道的诸多修士们，对此也会拍手称快的。您觉得呢？” 司涟的双眸已如淬了冰一般，冷到了彻底，凉到了彻底。 言朝雨接到系统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不太妙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魔宫，一下就明白了——那些护卫怕是也出去对付司涟了。 司涟在魔道经营多年，没想到临到头来，却仍旧没有任何哪怕一个人站在他身边，纷纷倒戈，将武器对准了他。 言朝雨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司涟总是眼含寂寞，为什么他坚定地想要灭世……究其因由，不过是心冷二字罢了。 恐怕他在魔道这些年，也是如履薄冰，周围都是些不能信任的人吧。或许当年，他与那些被他帮助受他扶持的人之间，更多的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言朝雨深吸口气，再顾不得什么，匆匆忙忙就往魔宫大门处跑了过去。本来使用法术会快得多，不过她毕竟刚刚入门，还没来得及学这样缩地成寸的高深术法，只能着急忙慌地用双腿跑过去。 等她到门口的时候，司涟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他孤身一人，周围围住他的都是昔日曾见过的熟面孔。有魔宫的护卫，有与他议事的魔道修士，也有当初受他扶持的新派弟子…… 反倒是前来攻打魔宫的正道修士，此时却远远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司涟那里。 言朝雨顿时慌了起来，拔腿就往司涟那里奔了过去。本来司涟那里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团团围住，她也是进不去的。但是司涟见她出来了，怔愣过后，便一挥袖子，拨开了那些人，为她开了一条路。 “师尊！”言朝雨一下就往司涟那里扑了过去，紧紧拽住他的袖子，满脸着急。 司涟微笑着接住了她，原本冷如寒潭的双眸渐渐温和下来，“你怎么来了？”说到这里，他忽微蹙了蹙眉，视线往那些昔日魔宫的护卫处扫了一眼，眉头便松了开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对，魔宫里头都不安全了，还是呆在本座的身边，才可保你平安无虞。” 言朝雨拽着他的袖子，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无语。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在那些包围着司涟的魔修那里扫了一圈，而后扯了扯司涟的袖子，有些不安地低声开口，“师尊，这里人这么多，我们怕是寡不敌众，还是快点走吧？” 司涟低头看她一眼，嘴角处隐隐溢出了一丝笑来。他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一派闲适淡然，“怕什么？你忘了本座曾跟你说过什么了？” 言朝雨略略纠结了下，脑袋一转，又弱弱开口，“可是师尊仍旧不还是元婴期吗？若想到化神，还需度过雷劫，如今怕是……” 被这么多人包围着，就算是当场突破瓶颈渡雷劫，也来不及了吧？ 司涟嘴角的笑便渐渐淡了下去，视线在在场所有魔道与正道的修士之间扫视了一圈，眉头微微皱起。 显然，他也有些惊讶。本来以为时间充足，他才打算慢慢来，没想到正道的人居然动作那么快，在他尚未渡过雷劫时，就联合了魔道；而魔道中人居然也顺水推舟，毫无心理障碍地连同正道一起来对付他。 事情确实有些奇怪。先不说正道中人居然能够放下多年的仇恨与成见，拉下脸去游说魔道联合，单说魔道里面，他们就算对他这个魔尊不满，可也不会连同外人前来攻打自己人吧？即便是被说动，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迅速接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因由在…… 正在司涟思虑的当口，一抹祥云自远方而来，而后迅速在魔宫前降落。一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便落在了魔道与正道修士之前。 此人鹤发童颜，一袭简陋的道袍，却更显出了其超脱万物、返璞归真的仙气。此人，便是司涟与贺渠的师尊，华陵派的太上长老，叶扬老祖。 叶扬老祖一出现，不仅是正道中人对其俯首，就连魔道修士脸上也带了点敬意。叶扬老祖在此界活了数万年，相传曾是一化神大能的弟子，乃是资历最老年龄最大也是修为最深的元婴大能。不仅是正道，就连魔道也会给他一个面子。 看到他的时候，司涟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如烟花般迅速炸开。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正道会不计前嫌地去找魔道合作；为什么魔道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下定决心同意反戈。 归根到底，还是叶扬老祖在其中出了力。叶扬老祖的脸面可不是摆着看的。他是在世最久的一位元婴后期老祖，手中有无数珍稀灵宝，更难得的，还是他有着丰富的修炼经验。若是他愿意出面，正道修士自然无敢不从；而若是他愿意当头匀魔道一些好处，魔道修士得了利，自然便会消去猜疑心，选择联合。 陆轩等三位魔道大派掌门的反应也证实了司涟的猜测。 “见过叶扬老祖！”陆轩脸上带着笑，拱手对叶扬老祖行礼。 叶扬老祖对着他们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贺渠慌忙上前一步，对他行礼汇报：“师尊，如今正魔两道皆汇集此处，蓄势待发，还请老祖指示！” 叶扬老祖的视线便投放到了被团团围住的司涟身上。 司涟迎着他的视线，毫不畏惧地回视了过去，眸光森冷，隐含着满满的怨恨，温度几乎降到了零点。 叶扬老祖隔着人海，远远望着他，轻轻叹气，“司涟，本座念你毕竟曾是本座弟子，只要你引颈就戮，本座必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司涟只是扯起了唇角，冷冷一笑，“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值得老祖您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动手？如今竟还联合了魔道！您就不怕行事素来卑鄙的魔道反水，反咬下正道一块肉来么？” 司涟这话中的恶意几乎快溢出来了，说得陆轩等魔修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往叶扬老祖那里看了过去。 然叶扬老祖对他这话却不以为意，只抄着袖子，老神在在道：“只要能够铲除你这个灾星，我们正道便是再损失些东西，又有何妨？这一切，皆是为天下计，为百姓计。” 陆轩等魔修便安了心，由陆轩作为代表，对着司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理直气壮开口：“不错！我们正是为了天下，为了此界生灵才动的手！” “呵……真是讽刺。”司涟挑了挑唇，眸中尽是嘲讽，“做下累累恶事的魔修，如今竟口口声声喊着大义，要来铲除魔道的尊者，岂不是可笑？” “你说再多话，亦是无用。”叶扬老祖掀了掀眼皮，语气格外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今日，必然是你的死期。” 司涟便挑起了眉，脸上露出一个乖张的笑，“哦？不知，老祖要如何置本座于死地？您也该知道，本座如今，早已今非昔比，纵使再来十多个元婴后期的修士，本座也能一一将其斩杀。而如今……”他慢慢将在场的修士们环视了一圈，眼带傲慢不屑，“呵，就凭这些杂碎，又能奈本座何？” “你可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在本座手下奄奄一息的。当初，本座能够重伤你，如今，也能杀了你！” 那边的贺渠顿时变了脸，条件反射般往叶扬老祖那里看了过去。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了。当初司涟下手当真没有留一点情面，叶扬老祖是真的被重伤了，几乎殒命。短短休养了一年，叶扬老祖的内伤根本就没好。此时能站在这里，其实也不过是在硬撑，其实早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叶扬老祖却仍旧气定神闲，闻言脸上甚至还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是么？既是如此，那便看着吧。”他这么说着，视线微微一转，朝躲在司涟背后的言朝雨那里看了过去，微微一笑，轻声开口，“乖孩子，动手罢。” 言朝雨死命抓着后颈处疼到极点的那一块肉，早已冷汗涔涔，此时叶扬老祖的这句话一出，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眼前一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知觉。然而她的精神却还活跃着，眼睁睁看着身体在没有她意识的支配下，自主挪动着，顿时心下一慌。 怎、怎么回事？ 司涟下意识转头的时候，忽觉后背一凉，而是腹部处便有一阵剧痛袭来。他怔怔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的腹部上露出了一截短短的剑尖，此时仍在泛着淡淡的青光，正是他亲自炼制了，送给言朝雨的那一把。 这把剑原本是长剑，后来他经过一番思虑，又拿去重新炼制了一番，将其炼制成了一把可长可短的灵剑。 长剑可杀敌，短剑可护身。 然而他却没想到，到头来，他送她的这把剑，竟成了她伤害自己的一柄利刃。 此时此刻，司涟方才彻底明了了众叛亲离、痛彻心扉的滋味。 言朝雨垂着双眸，面无表情地将那把剑从司涟的腹部拔了出来。一时间，又是鲜血淋漓。她的那双白皙的手上，早已沾满了血色的污垢。 司涟只觉丹田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嘴里不由得便溢出一丝血来。他却浑不在意，只是执拗地望着她，眼眸深深，“你……可是恨本座？恨本座不由分说，便要强迫你，是不是？”除了这个，他再想不到其他理由了。他对她那样好，什么都愿意给她，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他扪心自问，除了强硬地强迫她接受自己，他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她的地方。 言朝雨却依旧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清秀的脸上只剩下了麻木空洞。 但是慢慢的，从她的眼角，却落下了一行泪来，啪嗒一下，便迅速划过脸颊，落到了地上。 司涟的心，便重重一跳。 第五十章 言朝雨从不知道，原来血是那么滚烫那么刺眼的东西。当无数的鲜血从那个被她戳穿的洞里汩汩地流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心痛到极点的滋味。 她的手一抖，沾满鲜血的双手便脱力般掉了下去。然而那把刀，却仍旧插在那个人的心窝里。 他沉重而又压抑地喘气，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脸上却还带着一抹笑，就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样。“没事的……”他那只同样也染上鲜血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擦去了她不知不觉中就落下的泪珠，“你做的没错。我活着，只会继续伤害你；我死了，你才能得到解脱。” 言朝雨抬头看着他，脸色苍白，神情茫然而又无助。她对上了他那双依旧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他俊秀却惨白的面容，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扭头就跑出了卧室，直往玄关跑。等跑到玄关边上，扯了几下门把手却没扯动，才恍然回过神来：这里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于是她又慌慌张张回到卧室，跑回他的身边，想也没想就一下跪在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发出一声噗通的轻响。 跪下去的下一秒，膝盖处瞬间就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刺痛，但言朝雨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痛楚一样，倔强地紧抿唇瓣，染血的双手径直往他身上探去，胡乱地摸索。 “在哪里？手机在哪里？！” 她的手哆嗦着，一刻不停地到处翻找。 言朝雨只觉得她找了很久很久，仿佛找了一个世纪的时间那么长，但其实也不过只找了一两分钟。她终于在某个衣兜里摸到了他的手机，慌忙掏了出来，顾不得鲜血弄脏了手机的屏幕，颤抖着用手指点亮，而后迅速点了紧急拨号。因为不知道这里的具体地址，她只能选了一个通话记录最多的号码拨了出去。 那头的人很快接了电话。“BOSS，你找我有事？” 言朝雨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不住哆嗦的嘴唇，尽量用清晰的声音开口：“……他被刀刺中了，快叫救护车！”尽管已经尽力保持镇静，但她说话时抑制不住的哭腔还有鼻音，仍旧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无措。 那头沉静了一会，很快就有了回应。“言小姐是么？你是在公寓那边？确认BOSS 是被刀刺中了是吗？好的，我这就让人去叫医生，你先在那里照顾BOSS，撑着点，我很快就带人过去，三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就到！” 言朝雨于是猛然松了口气，随后脱力般瘫倒在他旁边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这期间，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明明已经哭到眼睛隐隐作痛的地步，可无意识间，仍旧还有眼泪在不断地往下流。 他还保持着意识，双眼朦朦胧胧地睁着，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嘴角不禁往上挑，素来冷漠到不近人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含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要找人救我呢？我都那么伤害你了……囚禁你，强迫你，你该恨我的啊……就这样被你杀了，本来也就是我罪有应得……咳咳。”他终是没忍住，稍稍咳嗽了几声，而后又闭了闭眼，脸上隐隐露出一抹悲哀，“你都不记得我了啊……我早该明白这一点，却还是不死心。其实，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幸福，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不……不！”言朝雨使劲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否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不停地掉下来，“不是的！我不恨你！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要杀你，可是……” 她低下头，染红的手不住颤抖着，哆哆嗦嗦触碰到那把仍旧插在他胸口的刀，那凉到骨子里的冰冷触感立时让她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与他身上、手上还有地上的鲜血，悉数混合到了一起。 “可是……”她哽咽着，哭得越来越厉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甚至哭到红肿，活像是两颗熟透了的桃子，神情也渐渐变得呆滞起来。 “我……” 言朝雨蓦然回过神来，眼前仍旧是司涟痛苦的神情、含恨的双眸，方才在脑海中见到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但她却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刚刚的那一段，的的确确是她的回忆。 与过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梦不同，刚刚的那一幕场景，十分鲜明醒目，清晰到她就连各个细节都记得住，甚至，他那张俊秀至极却隐含痛苦的憔悴面庞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这是第一次，她能够清楚地记住涌来的片刻记忆当中，他的面容。 然后滚滚的热泪，就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下来。起先只是浅浅的一滴，一行清泪划过脸庞，滴落了下去；然后渐渐的，泪水便如决堤一般，迅速突破了障碍，奔涌而出，染湿了她整张面颊。 心痛，心痛，剧烈的心痛。一颗心仿佛被人硬生生撕成了两半，霎时血肉模糊；又仿佛有好几把刀子在上面不断地切割，每一下，都是椎心的剧痛。最后，言朝雨甚至痛到呼吸困难，几乎没了知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司涟心痛，还是在为刚才回忆里的那个人心痛；又或者，二者兼有之。 明明司涟跟那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从头到脚，就完全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但是她却隐隐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一股亲切感。 “曲夙……” 甚至未曾多加思考，这两个字就突如其来地从言朝雨的嘴巴里蹦了出来。但等她说完之后，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手中染上鲜血的短剑，怔怔回过神来。 她……居然又能够控制身体了？但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仍旧是满心疑惑，眼下的状况却容不得言朝雨再去多加思考。 她没注意到当她喊出那个名字时，司涟急速紧缩的瞳孔与微微震动的身体，只是一下扔掉了手里的剑，慌慌张张地上前扶住了司涟，满眼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他。等看到他腹部那个被她刺穿的口子的时候，言朝雨本来就流着的眼泪唰一下流得更加汹涌了。 “怎、怎么办？怎么办？！”她惊慌失措地拿手去捂那个被她刺穿的伤口，企图为他止血，但却无济于事，刺目的鲜血仍旧在不断汩汩往外流着，浸湿了司涟水红色的衣裙，与那片红色的纱衣混在了一起，顺着他的腹部，往下一滴滴落在地上。每流出一点，司涟的脸就白上一分。 “司涟，怎么办……”言朝雨的双眼开始哭肿了，像两颗核桃一样。但眼泪还是毫不停歇地继续往外流，丝毫不见干涸的迹象。 司涟却沉默着，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她，就像是头一次见到她一样，眼睛里闪着一点点光芒，完全不像是被捅穿腹部之人该有的痛苦样子，也没有被亲近之人背叛的绝望悲哀，在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神情，有些像是期盼，又有些像是渴望。 他用带血的手掌死死抓住了言朝雨的手臂，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殷切地看着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言朝雨怔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了张，然后就像是被什么给附身了一样，刚刚那个莫名其妙唤出来的名字，又一次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曲……夙？” 司涟忽的笑了。他的嘴角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可是脸上的笑容却那么灿烂，灿烂到诡异的程度，直让言朝雨忽的心底一突，然后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 “师、师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底写满了担心。 司涟却没回应她，只是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借着她的手，慢慢站直了身体，紧接着，直直地往叶扬老祖那里望了过去，脸上露出一个带了点别样意味的笑。 “果然是你。”他低声说着，唇角处的笑越扩越大，眸底深处是戏谑而意味深长的笑意。“真是好久不见了。” 叶扬老祖的脸从未有过的铁青，几乎连身上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都消磨殆尽了。“没想到，你居然醒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言朝雨总觉得他是在咬着牙说话，语气里那股浓浓的怨恨几乎能够溢出来。 司涟笑了一下，视线往周围那些层层将他包围的魔道修士、正道修士处扫了一眼，然后又不在意地将视线收了回来，目光又重新焦距在叶扬老祖的身上。 但是言朝雨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那些魔修、道修一眼，却震惊地发现，原本活跃的他们，此时却表情僵直、眼神呆滞，身体保持原来的姿势定格在了原地，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无形外力给定住了，动也动不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现场就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甚至连微风刮过的声音、虫子鸣叫的声音也没有，简直静寂到可怕。 “你还不走吗？”司涟维持着嘴边莫名的轻笑，淡淡开口，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将对面的人给放在眼里。 叶扬老祖果然被他这样完全蔑视的态度给激怒了。他阴郁着一张俊逸的脸，忽冷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哼，你这个时候出来，恐怕是……”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莫名看了言朝雨一眼，而后眯了眯眼，朝着司涟做了个口型。 言朝雨不懂唇语，没看懂他在说些什么，但司涟却看懂了，脸上那抹隐隐的笑意虽然没变，但眼底的笑意却一下子消散了。 叶扬老祖看穿了他的神色变化，当即嚣张地哈哈大笑一声，而后一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言朝雨有些迷茫地看着，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司涟跟叶扬老祖说话的语气，堪称是漫不经心，一点没有之前的恨意，也完全不像是在对昔日的师尊讲话；而叶扬老祖也没了那股子仙风道骨，跟司涟说话时满带怨毒，完成不像一个德高望重的元婴后期大能该有的样子。 这时，司涟忽然像是放松了一下，捂住了嘴巴，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刺目的血从他的嘴角处滴落，染红了他白皙的脖颈。 言朝雨立时慌了神，赶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清秀的脸一下子白了个彻底。“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低了头，这才注意到司涟腹部的伤口正在恶化，原本稍稍止住的鲜血又像是决堤的洪水般不住倾泻了出来。她瞬间睁大了双眸，泪花像是水晶般在眼眶里迅速凝结起来，欲落不落。“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她拽过了司涟的手，六神无主地慌张说着。 司涟抬起头，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轻叹口气，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擦去她不自觉落下的眼泪，温柔开口：“乖，别哭了。不要难过，这一次的分别，只不过是暂时的。到了下一个世界，你还能遇到我。” 言朝雨张大了嘴巴，被他话中的信息给惊到了。“什么？你、你……” 司涟又笑了一下，伸手捧起了她的脸，在她的唇瓣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后便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言朝雨下意识想要接住他，最后却在他自身的重量下跟他一起倒在了地上。她抱着他，眼睁睁看着他慢慢失去了呼吸，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冷起来，却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救，也不知道怎么救，完全的束手无策。 她只觉喉咙哽塞，满心的悲哀无力，满眼的茫然无助。 言朝雨就这样抱着司涟的尸体，在原地呆呆坐了不知多久，直到系统在她脑海里呼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宿主，反派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安全了。我们回去吧。” 言朝雨紧紧抿住嘴，忽然呆呆开口：“他……为什么会死？司涟不是元婴后期的大能吗？就算我刺穿了他的丹田，可他也不该这么轻易就死了才对……” 系统沉默下来。 言朝雨又环顾了下那些仍旧被迫定格在原地的各个修士们，再次轻声开口，“还有，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司涟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那个行为诡异的叶扬老祖，以及我之前莫名失去的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这些事情，也都很奇怪。系统，你有事情在瞒着我，对不对？” “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第五十一章 言朝雨回到系统空间之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让系统封印她的记忆，只是紧抿着嘴巴，执拗地盯着系统看，一定要它给她一个解释。 系统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就想起了之前与另一个人的对话。 言朝雨被控制着拿短剑捅穿司涟丹田之时，系统正漂浮在系统空间里，无言地看着。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宿主，她被人种下傀儡烙印的事情？” 系统的旁边，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听了系统的问话，就淡淡道：“就算告诉她了又怎么样？既然你没办法帮她解除烙印，她自己也是对修仙体系一知半解，束手无策，即使知道了傀儡烙印的存在，那又能怎么样呢？不仅于事无补，而且还白白让她感到恐慌害怕。” 系统顿时语塞，却仍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那不还有司涟在吗？如果是司涟的话，区区一个傀儡烙印，不是很容易就能解决？”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傀儡烙印，你觉得到了司涟这个修为，他会发现不了？” 系统不由愕然，惊讶道：“那不是普通的傀儡烙印？” “当然不是。”男人微微叹了口气，“有人取了她所附身的本体死亡之后流离在外的灵魂，将之炼化成了这个烙印，又指使了那个你所见到的金丹修士，将烙印种在了她的后颈。正因为这个烙印有本体的灵魂存在，所以与她附身的身体完美融合，以至于就连司涟也没能发觉。所以这个烙印，哪怕是司涟也无法解除。除非，她再换一个身体进行附身。” 系统听了，就讷讷道：“这或许不大行吧。她在一个世界当中，只能附体一次，要是多了，她的精神会受不了的。” 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所以，不告诉她，也是为了她好，不至于让她白白恐慌。” 系统却叹气道：“但如果告诉了她，她再告诉司涟，或许司涟就不用死了……” 男人骤然打断了系统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他抬起头，略有深意地看向它，“司涟是什么修为？元婴后期。在那个世界里，元婴期就相当于不死的存在，即便被刺穿了丹田，又能怎样？只要元神还在，司涟就能无数次复活。但，他却还是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系统张了张口，而后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到几乎不可相闻，“因为，他在现实中的身体，受不了了。” “不错。连续经过了那么多世界，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男人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苦涩。他微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已重新换上了一副淡然模样。“所以早一点死亡，对他来说，其实也是一个解脱。” “再说，”男人的眼眸忽然微微暗了一点，“眼睁睁地看着司涟被她亲手杀死，她受到的冲击才足够大，也更加有可能恢复记忆。” “毕竟，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拖下去，他就真的会永远迷失在这个虚无世界里，再也回不去了。” 系统微微默然。 思绪拉回到现在。 “你倒是快说啊！究竟是怎么回事？”言朝雨看着系统一副呆滞的模样，顿时更急了。要不是系统没有身体也没法穿衣服，说不定她真就上前去，拽住它的衣领使劲摇晃逼问了。 系统看了看言朝雨，微微叹了口气，“抱歉。有些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等你完全走过了九个世界之后，你一定能知道全部的真相。” 什么意思？言朝雨皱起眉，彻底确认系统的确有事情在瞒着她了。但问题是，系统不想说，她就算逼问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想着，她就松开了皱起的眉头，转而深深地望着它，“那好，其他的我都可以不问，但有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曲夙，究竟是谁？” 是她认识的人吗？但明明，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但对于她这个问题，系统仍旧是避左右而言他，“这个，等你走完九个世界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了。” 说完之后，它就立刻转移了话题，“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接下来，本系统就为你封印记忆，再将你投放到新的世界去吧……” “我不要封住记忆。”言朝雨抿着嘴，冷冷说道。 头一次听到言朝雨这么强硬地说话，系统顿时微僵，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不要封住记忆。”言朝雨面无表情地将话重复了一遍，完全是命令式的，不给人一点拒绝的余地。 系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强势的样子，顿时震惊极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拢嘴。 在它的印象里，言朝雨虽然面上很冷淡，但其实骨子里特别温柔。她可以原谅伤害她强迫她的反派，也可以为了一界中人的生死，答应反派的强硬请求。即便不爱，也会努力去尝试着爱上。 而这样的言朝雨，有一天居然会露出这样冰冷的神情，展现这样强硬的态度，着实让系统大吃了一惊。 言朝雨看着它的反应，却稍稍扯了扯嘴角，攥紧了手。 司涟惨死的模样似乎还在眼前，手中黏腻的血迹触感似乎也还未褪去，脑海中莫名出现的鲜血淋漓的画面也未曾消散，如何能够让她随随便便、轻轻巧巧，只三言两语，就将之放下？ 她确实容易心软，有时候也容易偏听偏信，却也不代表，她就真正是个傻子、是个可以让人随便欺负的软包子！ 若真是如此，她也没办法在父母死后，带着弟弟，磕磕绊绊地长大。 无论如何，哪怕是为了死去的司涟，她也要弄清真相！ 言朝雨还记得司涟临死之前的话：到了下一个世界，她还能遇到他。 也就是说，到了下个世界，他应该还是毁灭世界的反派，她的任务对象。 这么一来，下一个世界，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 系统看着言朝雨冰冷的眼神，忍不住微微叹气，而后无奈道：“好了，本系统答应你还不行吗？” 言朝雨于是吁了口气，这才微微缓和了神色。 说实话，她还真怕系统不管不顾直接封住她的记忆。毕竟，万一她的记忆全没了，那么哪怕之前有再多的决心，等到记忆变得一片空白之后，也不过只是一场空而已。 …… 这一次，言朝雨附身的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着普通的样貌，在一所普通的大学读书。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她有一双特别的眼睛。 她能看见鬼。 女孩子叫郝佳，从小遭遇了一场交通事故，险些丧命。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她，在出院之后就能够看到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也就是，俗称的，鬼。 郝佳心理还算强大，虽然从小就能见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却没有因此而被逼疯，反倒变得越发大胆起来，见到一些或七窍流血或缺胳膊断腿的鬼怪，也能面不改色，视而不见地直接走过。 但她的运气却也不太好，虽然从小平安无事地长大，但上了大学之后，却遇上了一个跳楼而死的红衣怨鬼。那红衣怨鬼在这所大学里徘徊近百年，偶然一次机会，被她发现了郝佳能够看到鬼、看见她的事实，于是就此缠上了郝佳。 郝佳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顶多只是有一双能看见鬼的眼睛而已，其他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当然要不过这个强大的红衣怨鬼。而且她自小从寺庙、道观里求来的一些可以驱赶其他鬼怪的附身符，却对这个怨鬼完全没有作用。最后，她被这个红衣怨鬼折磨地差点得了失心疯，最后还被附身，从学校的三楼跳了下去，头部着地，活活摔死了。 言朝雨附身的时候，正是这个身体头部着地死亡的时候。系统不失时机地在援救人员到来之前，先将她撞得头破血流的脑袋给复原了，然后才任由她被人带走。 于是那些赶来救下言朝雨的人发现，她只是双手双腿骨折，头部稍微有些擦伤，却没受重伤，送到医院经过抢救之后，很快就救回来了。 言朝雨清醒之后，见到这具身体的父母正坐在床边陪护着她，见到她醒来，顿时又惊又喜。 “佳佳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先出口询问的是满脸关切的郝母。 言朝雨发现她双眼通红、眼皮浮肿的样子，就知道她是狠狠哭过了，而且很大可能一个晚上没事。 旁边的郝父也凑了过来，眉头紧锁，眼睛也有些发红，眼圈则发黑，看样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你这个死孩子！什么事情能够让你这么想不开，要去跳楼？你跳之前，就没替我们想过？我们把你辛辛苦苦养到那么大，花了多少钱，投入了多少精力？你倒好，一言不合，就要自杀！”郝父吹胡子瞪眼的，一出口就是责骂。 但言朝雨却感受到了他言语底下的后怕与恐慌，当下眼睛微微湿润了些许。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没出事前，也曾对她这样嘘寒问暖；等他们出事之后，她才感受到人心冷漠，对这样的温暖格外怀念。 郝母见她眼睛里都是泪，以为她是被郝父骂得狠伤心了，赶紧轻推了郝父一把，示意他别说了，而后抚摸着言朝雨的后背，温和说道：“佳佳啊，你别听你爸瞎说。其实啊，他可担心你了！昨天晚上，真的是一下都没合过眼睛，直直盯着你看，眼睛红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郝父被郝母这样揭穿，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但看看言朝雨眼里泛泪的样子，还是再说些难听的话，只是叹了口气，“行了，你好好休息吧。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就等恢复了之后，跟我还有你妈都说说。要真是有什么人欺负了你，你爸我这就打上门去！”说到最后，郝父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狠的模样。 言朝雨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头温暖之余，也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起来。 可惜啊，欺负她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旁人都看不见的怨鬼。 想到这里，言朝雨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那个红衣怨鬼的身影，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 那个红衣怨鬼大概是死在那所大学里，所以虽然能够在那所大学里自由活动，却没办法到外面来。 但正因为如此，等她养好了伤之后，如果再回大学，很有可能会被那个红衣怨鬼再度附身。虽然有系统在，那个红衣怨鬼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可确实特别有风险。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转学。可是现在都大学了，想转学也转不了了，除非退学或者休学。可是郝父郝母辛辛苦苦赚钱供她上学，可不是用来让她退学或休学的。 郝家的家境并不好，郝父收入不高，一个月才五六千；郝母收入也不多，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在这样的家境下长大，郝佳挥霍不起。 或许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所以郝佳哪怕被逼到了山重水尽，也没想过退学或者休学这条路吧。 想到这里，言朝雨微微叹了口气，缠满白色绷带的面容上，浮现了几许苦恼。 要怎么保住自己性命，是个很大的问题。 就在言朝雨苦恼的时候，系统冒了出来，“宿主，这次的资料本系统已经传给你了，注意接收。” 言朝雨于是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翻看起了资料。 这个世界的反派，也是一只鬼，而且还是一只存活千年、道行高深的鬼王。 鬼王生前是怎么死的，资料上没有叙述，只写了他因某些缘由而戾气冲天，到了最后，控制不住自己，失去理智直接毁灭了世界。 第五十二章 鬼王宣离就在这个城郊外的一处古宅里。千年前，这个城市曾是一国的王都，宣离则是此国的王爷，却不得好死，尸骨不仅未入皇陵，而且被丢到了荒山野岭，任鸟兽啄食啃咬，尸首遍体鳞伤。宣离因此而无法入轮回，本就因横死且不被埋葬而怨气冲天，随时间越久，身上戾气越重，千年之后，已经成为了力压众鬼的强大鬼王。 千年过去，当初的荒野已经不再一片荒芜，现代人开垦土地，建起了一座座高楼大厦，就算那里仍属城郊，却也是房屋遍地，人头攒动。 但宣离所在的古宅却仍旧被废弃。 这座古宅乃是在百年前，有几个不长眼的人在宣离的尸首上建了地基，建造了这座古宅，日日踏在宣离的尸首上，令宣离怨气横生，于是设法将那家人尽数弄死。从此以后，但凡是有人敢踏进去，无一例外都是惨死。这座古宅，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 到了现在，虽然也有很多投机商人看中了这块地，却没有几个人敢去开垦。偶有几个胆子大的，也在带人进去勘察之后，还没迈出大门呢，就已经莫名惨死了。 久而久之，这座古宅也就再一次荒废了下来。 而如今言朝雨要去的，就是这样一座古宅。 她不能回学校，因为一回去，那个红衣怨鬼就必定会缠上来。在没有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也不能去白白送命。所以现在的第一目标，还是去古宅找宣离。 于是在伤好之后，言朝雨借着之前跳楼的事情，跟郝父郝母说是自己心里有某种郁结，所以才会想不开，现在伤好了，想请半个月的假，出去走走散散心。 郝父郝母差点历经丧女之痛，听她这么说，当然是同意了。虽然他们还是不太清楚女儿是因为什么才想不开要去跳楼，却也知道现在还不能刺激她，于是纷纷对此绝口不提，不问她究竟有什么郁结，只是一股脑地点头同意。 “佳佳啊，你出去好好玩啊！不要担心我跟你爸爸，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还有啊，要是半个月时间玩不够，那你就再多玩会！学校这边的事情，我跟你爸爸会处理好的！” 临走前，郝母这样殷切地嘱咐她。 天大地大，没有什么比自家女儿的性命更重要了。钱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学业荒废了还可以再学，可要是命没了，那就真什么都没有了。 郝父郝母很想得开，虽然家里经济不宽裕，却也不心疼白白供她上学让她旅游而浪费的钱，只心疼忧郁的女儿。 言朝雨就在这样既感动又愧疚的心情下，出发去了宣离的古宅。 宣离的古宅其实就在郊外，离郝佳的家并不是很远。但言朝雨总不能跟郝父郝母说，她要去一个闹鬼的古宅待个十天半个月吧，也就只能借口要出去旅游，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离开几天了。 言朝雨做了公交车来到了郊外，根据系统的指路，穿过一个个热闹的街区，越往前走越僻静，最后来到的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而前方，则矗立着一个古朴破旧的古宅。 这古宅很明显有些年头了，而且也没人来打理过，虽然大，但最外头的铁制大门上满是锈迹，宅子的墙壁也泛着黄，青苔丛生，甚至最边上的墙壁上还爬满了绿意浓厚的爬山虎。 言朝雨背了一个装满必需品的书包，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这扇锈迹斑斑的大门，而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走进去就是一个院落，很久没有人打理，所以到处都疯长着生命力顽强的杂草。言朝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最高的杂草，足有她的大腿高。 这个时候，虽然已经到了傍晚，但天还不是很黑，远处的斜阳还在地平线上，天边燃烧着一抹灿烂的晚霞，为这个杂草丛生的院落染上一层淡淡的余晖。 宅子的台阶上也满是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言朝雨仔细留意着脚下，慢慢地往前走着，很快就走到了宅子的大门前。 她看着眼前同样斑驳不堪的大门，深深呼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就一鼓作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难闻的腐朽气息，浓烈的灰尘钻进了她的鼻腔，呛得她难受。 言朝雨捂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使劲地挥着手，挥了半天，才稍稍驱散了点空气中散布的灰尘。然后她才走了进去，边走，边谨慎地打量着周围。 但她却没想到，她才踏进去一步，身后的门就立时自动关上了！只听身后先是‘吱呀’的轻响，而后忽‘哐当’一声，那扇大门瞬间闭合，遮住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光线，眼前霎时黑了大半，伸手不见五指。 言朝雨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极快。她咬了咬唇，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原地忐忑地等了一会，却什么也没出现，于是稍稍安下了心，吁了口气之后，摘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手电筒。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准备充分了之后才来的。 手电筒的开关一开，眼前就不再是一片漆黑，明亮的一束光线跳跃出来，为她照明。虽然旁边还是一片未知的黑暗，但好歹能看见点东西了。 言朝雨就着手电筒的光线，小心地打量起来。破旧的古木桌，陈旧的古木椅，满屋子的蜘蛛网和灰尘，还有一踩上去就嘎吱作响的木质地板。她沉默着四处看了看，本是略略提了心，却没有发现哪怕一个鬼影，吁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 她的心中，其实有些忐忑。听司涟说，她在这个世界，还能够再遇见他，她就私自猜测，或许在这个世界，他还是反派，是她的任务对象。但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她也不知道。 而且，她还有个问题…… 就算真的能见到司涟好了，但在这个世界，司涟还会记得她吗？如果不记得了的话…… 手中的手电筒忽然啪嗒一下，明明灭灭了几下之后，自动熄灭了。言朝雨看着这重归黑暗的世界，顿时微微傻了眼。她拍了几下手电筒，手电筒却完全没了反应，于是只好放弃。 等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股黑暗，忽然听到‘噼里啪啦’的一声，似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也像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剧烈拍打窗户的声响。言朝雨转头一看，忽然发现那窗台边厚重的窗幔无风自动起来，漏出了外头洒进来的几抹惨白月光。 言朝雨心头一跳，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天竟已是黑完了，透过莫名纷飞的窗幔，她隐隐看到，一轮月亮自云层中悄悄地露出了脸来。 但这月亮却不似往日里头的皎洁圆月，反倒泛着一股说不出的惨淡阴森，让人心里惶惶的。 言朝雨的心脏跳得越发快了，只觉被沉闷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于是略略撇过头，不想再看那轮惨白的月。 谁知她刚一回头，却见到不远处，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正站在那里，透过惨淡的月光，她隐约看清了他黑到不正常的眼珠，以及白到没有一点血色的脸颊。 言朝雨顿觉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抱紧了书包，默默后退了两步，一张小脸早就白到了彻底。 她毕竟初来乍到，没有郝佳那样的经验丰富，这一次，还是她第一次见鬼，虽然是她的任务对象，可还是觉得害怕不已。 那个人影应该就是宣离。言朝雨不敢与他对视，就沉默地稍稍低下头，眼尖地看到他处在月光的照射范围中，地上却没有他的影子，于是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似乎是发现言朝雨的沉默无言，宣离忽然朝她这里走了几步，在言朝雨受惊的神情下，唰一下凑到了她面前。 “你是谁？”他惨白的面容近在咫尺，嘶哑的声音也在她耳畔响起。 言朝雨稍稍打了个哆嗦，而后慢慢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深呼口气之后，轻声开了口：“我叫言……我叫郝佳。” 她差点将自己的真名给说了出来，好在及时改了口。 “郝佳……？”宣离张了张口，将这个名字在嘴里细细咀嚼了一遍，而后漆黑的眼珠对准了她的面颊，一股渗人的寒气顿时窜了过去，让言朝雨有些不适地抖了抖身体。 “不认识。你能看到我？”他居高临下，微眯起了眼睛，与言朝雨的双眼对视。 普通情况下，一般人是看不到宣离的。除非他用怨气实体化，才能让别人看到。但现在他却还是鬼魂状态，而眼前这个女孩却能看到，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 言朝雨咬了下嘴，而后默默点了点头。 “能看到。” “哦。”宣离反应平淡地应了一声，忽然一闪，整个鬼已经立在了距言朝雨三步远的地方，而后冷冰冰看着她，漆黑的眸中，似乎有一股阴邪的戾气在凝聚。“现在立刻离开这里，我还可以饶你一命。要是到了第二天，还让我见到你的话，我立刻就会杀了你。” 说完之后，他便如云烟般消散在了原地。 他消失之后的下一秒，言朝雨手中的手电筒已经恢复了亮光，而窗户边上的窗幔也停了下来，乖乖附在窗户上。 整个屋子重新变得寂静下来。 言朝雨轻轻吁了口气，刚才剧烈鼓动的胸腔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弯下腰揉了揉有些发软的双腿，才重新站直了身体，拿起了手电筒，继续往前探索。 虽然有宣离那样的威胁在，但她却没办法就此离开。她不但不能走，说不定还要在这里住个几天。所以找一个地方睡觉，是最重要的事情。 经过一番探索之后，言朝雨在二楼找到了几间卧室，却发现床被虫蛀得很厉害，人一躺上去说不定就散架了，根本不能睡人。 好不容易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找到了一张勉强可以睡人的床，言朝雨顾不得周围遍布灰尘的窘境，只是草草擦了擦那张同样布满灰尘的床，铺上自己带来的毯子，就躺了上去，和衣而眠。 好在现在天气还算暖和，就算她没盖被子，也不觉得冷。 因为刚刚养好伤就奔波了一天，刚才还受了不轻的惊吓，言朝雨早就累得不行了，一沾床就立马睡了过去。 就在她的意识刚刚陷入沉睡后不久，一抹白影忽然在她的床头现了身。一只惨白冰冷的手搭上了她的脸颊，细细抚摸。 “你究竟……是谁？” 为何他一见到她，心里就产生了那样强烈的情感？ 若不是因此，换了旁人胆敢踏入他的地盘，他早就忍不住直接杀了对方了。然而眼前的这个女孩，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言朝雨很是被灰尘呛了呛，咳嗽了半天，才堪堪停了下来。她看着这满屋子的灰尘和蜘蛛网，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一直这个样子，要怎么住人啊！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出去采买点东西。床单要买，被子要买，还有牙膏牙刷，毛巾脸盆什么的…… 咦，这里有没有水？ 言朝雨在宅子里晃荡了半天，左右看了看，然后陷入了沉默。 看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有水的样子啊！ 她微微叹了口气，苦恼地摸了摸额头，而后背起了书包，朝外面走了出去。 言朝雨不知道，她刚一踏出大门，宅子的里面就悄然出现了一抹白影，正面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宣离只觉得烦躁极了。出口赶她走的人是他，但现在后悔的人却也还是他。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眯起眼化出了一缕怨气，指使着朝言朝雨的方向飞了过去，缠在了她的身上。 千年的修行，令他足以不惧日光，只是依旧不喜罢了。如今他的这缕怨气，在阳光下自然也强到不会消散。 这样一来，就算他不在她的身边，也能时时看到她的情况了。晚上的时候，还能顺着这缕怨气摸过去。 想到这里，宣离那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来的俊脸上，神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第五十三章 言朝雨压根不知道宣离在她身上做的手脚，只是一无所知地在不远处的街市上购买生活用品。 等买好之后，言朝雨就拎着大包小包，在街上租了一辆三轮车，骑着又回去了。 言朝雨回去之后，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昨天宣离那杀气森森的话还在耳畔，她有些怕她回去了之后，宣离真的会出现杀了她。 于是等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见到宣离正站在不远处，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冷冰冰地看着她时，顿时心头一跳，神色也开始慌乱起来。 不、不是吧？宣离，真的要杀她？ 正在言朝雨慌乱不已的时候，宣离忽然眯了眼睛，冷冷开了口：“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啊……言朝雨有些纠结地皱起了眉，一时半会有些答不上来。 她坚持要留在这里，一是为了完成任务，二是为了确认他是不是司涟。但这样的理由，总不能对宣离说出来。 所以最终，言朝雨也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见状，宣离顿时有些愠怒，本就散发着寒气的双眸顿时更冷，不悦道：“为什么不说话？” 他一闪身就又来到了言朝雨的面前，骨节分明却惨白无血色的手强硬地抬起了她的下巴，冷冷质问，“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要回来？” 言朝雨抿着嘴，抬眼看了他一眼，稍稍想了想，就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的袖子，见他只是挑了挑眉，却没有反感生气的迹象，就大着胆子，轻轻拽了拽，低低说道：“我不能……留在这里吗？” ‘哗啦’一下，宣离厚厚的心防瞬间在她的行为举止间尽数瓦解。他心头一阵一阵的怜爱像是洪水一般涌来，怎么还质问得下去，恨不得立时抱住她亲吻她。 宣离察觉自己轻易战败投降，顿时脸色发青，从鼻端里哼出一声，眼眸越加冰冷。 言朝雨察觉他脸色不好，微微一愣，以为是自己的举止让他反感了，于是赶紧松开拽住他衣袖的手，打算收回去。 谁知她刚刚松开，宣离忽伸了手，顺势握住了她的。 言朝雨只觉握住她手的那只手，像冰一样冷，一点温度都没有，直让她冻得打了个寒战。 宣离注意到了，只微微挑眉，却不打算放手。 “我的地盘，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你既然来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就不许走。否则，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追着你而去。” 也就是说，来了就不能走了？但，她只答应了郝父郝母，出来旅游半个月的……就算延长时间，最多也只能延长到一个月，要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么想着，言朝雨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难色来，宣离眼尖发现了，顿时微微黑了脸，冷冰冰道：“怎么，你做不到？还是说，你不愿意？” 言朝雨就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违心地开口回答：“当然愿意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宣离的脸色这才微微好转。而后他微微抬眼，皱眉看着门口她用三轮车运回来的东西，有些嫌弃地问道：“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言朝雨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我的日常用品。既然要留下来，我总要准备些吃的用的穿的吧？” 宣离皱了皱眉，而后哼了一声，“人还真是麻烦。”哪像他们鬼，不用愁吃不用愁穿，路都不用自己走，飘着过去便是。 言朝雨挣脱了宣离的手，刚想跑出去将东西搬进来，被挣开的宣离有些不满地重新握住她的手，不悦道：“你做什么去？” 言朝雨就眨了眨眼，回答他：“出去搬东西。” 宣离便哼了一声，一手仍旧紧抓着她不放，另一只手朝那三轮车里的东西轻轻挥了挥，就见那些东西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一下子就飞到屋子里来了。 言朝雨看着这变戏法一样的场面，微微张大了嘴巴，眼里满是稀奇。虽说她还保留着司涟那个世界的记忆，但是毕竟没过多少时间，看到这样神奇的事情，还是会感到惊讶的。 她于是很高兴地反握住了宣离的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能搬东西，那你能不能去掉这里的灰尘？” 宣离瞥了她紧抓住自己的小手，唇角微微翘了翘，而后眯起了眼，淡淡道：“这有何难。” 说着，他便一挥手，这原本布满灰尘的屋子瞬间变得干干净净，一下子亮堂了起来，直让言朝雨叹为观止，心里满是高兴。 这能省下多少打扫的工夫啊！ 她忍不住回过头，认认真真地将宣离打量了一遍，直看得宣离觉得赧然不已。要不是他已经死了，那白皙的俊脸上怕是会布满红霞。 就在宣离被看得差点恼羞成怒的时候，言朝雨终于吁了口气，朝着他露出第一个笑容，霎时褪去了面容上的冷淡，眉眼弯弯，很温柔，也很灿烂。 “你可真厉害！” “不过，”言朝雨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解，“既然你有这样的能力，之前为什么一直放任屋子这样破败积灰呢？” 宣离淡淡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道：“我是鬼，又不是人，要屋子那么漂亮干什么？再说了，屋子惨败阴森些，才好吓退那些不怕死的人，省的一天到晚有人过来送死，扰了我的清净。” 言朝雨微微一怔，而后才了然了。 修为到了宣离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再补充怨气了。他身上的怨气早就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状态，要是再吸食下去，那蓬勃的怨气就会吞噬他的理智，让他成为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 因为宅子里没有水源，所以言朝雨足足买了两箱的矿泉水，全用三轮车给运回来了。后来又在宣离的帮助下，运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反正，这宅子够大，还就住了她一个人，剩下的那个还是个鬼，当然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除了没办法洗澡，以及只能吃些冷掉的速食有点糟心之外，言朝雨在这里其实还住得挺自在的。 但要是可以的话，言朝雨也很想说服宣离，把这座宅子改造一下，至少通个电通个水，然后再换个好点的床，让她住起来再舒心那么一点。 不过宣离这个活了一千年的老顽固，还是很难说服的。 “宣离？宣离？”言朝雨从楼上走到楼下，四处转悠着，寻找着宣离的身影。她很早就从宣离的口中问出了他的名字，于是得以顺理成章地进行称呼。但对于宣离不见的时候究竟待在哪里，她还有些摸不清楚，于是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他。 “什么事？”她喊了没一会，宣离就在她面前皱着眉头现身了。 言朝雨看着宣离一脸不悦的样子，就叹了口气，无奈道：“宣离，你不见的时候，究竟待在了哪里啊？” 宣离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不自在，而后冷冷说道：“关你什么事？” 言朝雨皱了皱眉，虽然有些难受，还是没有问下去，只是道出了她叫他的原因，“我睡的那张床不太好了，你帮我去修一下吧？” 宣离皱眉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真是没用。”而后仰高了脖子，双手环胸，淡淡开了口，“要想让我帮你做事，就要付出代价。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言朝雨看着他这副样子，顿时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宣离不肯轻易帮她的忙了。非要她付出点什么，让他开心了，他才愿意帮忙。 想着，她叹了口气，想了想，就凑过去，拽了拽他的衣袖，配合地祈求着他，“宣离，拜托你了！” 宣离瞟了她一眼，唇角不太明显稍稍向上勾了勾，而后却又立刻抚平，冷冷淡淡道：“就这样？” 言朝雨顿时一愣，皱着眉，迟疑道：“这样……不行吗？”之前明明只要拽住他的袖子，他就会立刻帮忙了呀…… 宣离的手往下，抓住了她的小手，而后轻轻一拉，就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言朝雨只觉自己撞进了一个冰冷刺骨、散发着寒气的怀抱，微微愣神的时候，宣离已抬起了她的下巴，然后注视着她呆怔的面容，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你在这上面亲一下，我就去帮你。怎么样？” 言朝雨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她默默地看着宣离微勾起嘴角的俊脸，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的……果然是司涟那个恶趣味的家伙吧？ 早在第一日，宣离对待她异常温和且放了她一马之时，还有第二日，宣离本性毕露地对她动手动脚之时，言朝雨就差不多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司涟无疑了。要不是因为这样，她在第二天，也不敢那样跟宣离讲话，也不会那么轻松地跟他相处。 早在上个世界的时候，她就已经跟司涟说好，要作为恋人来相处了，所以现在倒没有多少的抗拒。 言朝雨静静凝视着宣离，想到上一个世界他被自己亲手杀死，心头顿时酸楚不已，忍不住就伸手抱住了他，脸一下子埋在了他冰冷的怀里。 “……宣离。” 宣离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了一跳，慌忙反抱住她，手足无措地抚摸着她的发。 “怎么了？”他忍不住皱起眉，暗想着难道是被他欺负地狠了？也不对，他分明并没有怎么为难她。 言朝雨毫不介意地在他寒气森森的怀里蹭了蹭，而后才抬起头来，呼出口气，冲着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宣离定定看了她半晌，到底没有刨根问底，只将她放了开来，而后执起了她的手，“走吧，帮你修床去。” 言朝雨抿着嘴点点头，乖乖被他牵着往前走。 言朝雨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天，一直都是风平浪静。别说古宅了，就连古宅方圆十几里，都没人敢凑过来。 但她却没想到，等到了第十一天的时候，这座古宅却迎来了一队不速之客，其中一个还是她认识的人。 第五十四章 浩明大学坐落在H市最中心，在H市算不上一流，但在二流的大学里也算出名。浩明大学在全国范围内虽然算不上好大学，而且进去的门槛也不高，但胜在学校资源很丰富，风评也很好。 言朝雨的前身，郝佳目前就在这所大学读书，也是被这所大学里的红衣怨鬼缠了身。 就在前不久，浩明大学里的一个社团举办了一个叫做‘清凉一夏’的活动，要去鬼屋探险。他们选来选去，最后听某个老人提到了H市郊外的这座鬼宅，听说这座鬼宅在此坐落超过百年，是当地有名的诡异之地，于是一个个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纷纷嗷嗷叫着要来一探究竟。 于是这个社团就定了时间定了地点，组团过来探险。他们选定了黄昏这个逢魔时刻，坐了公交车，又在附近徘徊了一会，总算找到了这里。 言朝雨见到古宅变回原来的破烂模样时，还有点懵，宣离及时出现，拽住了她，神色出乎寻常地冰冷。 “外面有人来了。我想办法将他们赶出去，你就在楼上藏好。”说完之后，宣离就在她面前原地消失了。 外面有人来了？言朝雨大为惊讶，在原地踌躇了下，还是决定不按照宣离说的去做，反而悄悄探出了身子，打算出去看看。 颜子瑜是社团里的主事之一，也是她提议要举办‘清凉一夏’这个活动。这个时候，也是她壮着胆子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推开古宅大门。 “子瑜，怎么样，里面恐不恐怖？”后头一个女生胆子有点小，就扯了扯她的衣服，悄声问。 旁边一个跟颜子瑜并排，一道推开门的男孩子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爽朗地笑道：“不恐怖，一点不恐怖！就只是普通的老房子。” 颜子瑜也回过头，冲着这个女孩子点点头，笑着说道：“闵雪，你别怕。张承说得对，这里面一点不恐怖，就只是普通的家具。” 那个叫闵雪的女孩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们后头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一脸不耐烦地凑了上来，推了闵雪一把，语气很冲地说道：“堵这里干嘛？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闵雪缩了缩脖子，讷讷地说了一声对不起，颜子瑜却皱起了眉，不开心地说道：“何璐璐，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闵雪胆子小，你就不能稍微照顾她一点？” 何璐璐满脸不屑地看了闵雪一眼，冷哼了一声，“胆子这么小，不留在学校里，出来干嘛？还不是给别人添麻烦？” “你！”颜子瑜气不过，还要再跟她吵几句，落在最后的那个短发中性打扮女生，赶紧走了过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们进去吧。” 颜子瑜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还是闭了嘴。何璐璐则瞟了颜子瑜一眼，轻哼一声，“算了，看在金锦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 张承看了看她们，一言不发，身体却悄悄地凑近了边上的闵雪，暗地里牵住了她的手。 闵雪清秀的小脸微微一红，而后微微低头，却没挣扎，只是任由他握着。 很明显了，这两个人应该相互有意思，应该也是为了对方，才会同意参加这个活动。 其他三人没发觉这两人间的暗潮，只是继续走了进去。 颜子瑜所在的这个社团很小，并没有多少人，十个人里面，两个要专心投入学习，社团的部长和副部长要准备来年的招新，还有一个生了病，于是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们这五个人了。 但五个人一走进去，忽然发现身后的大门自动闭合了！ 那巨大的‘哐当’一声，只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胆子最小的闵雪当即尖叫一声，直接往最近的张承怀里扑了进去。 何璐璐也尖叫了起来，慌慌张张就想往边上的金锦怀里钻了进去。 颜子瑜也吓了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到底还是镇定了下来，大着胆子拿起手电筒乱照了一通，没发现什么异样，顿时松了口气，而后赶紧出声安慰大家：“没事的。刚才应该只是风吹的，门才关上了。” 众人拿着手电筒面面相觑，都是面带迷茫。 风吹的？可是刚刚好像没那么大的风啊…… 他们抿着嘴，不约而同地没敢深想下去。金锦开口打着哈哈：“好了好了，就像子瑜说的，估计就是风吹的了。我们快到处看看吧，难得来一趟，要是就这么被吓回去了，不是太丢脸了吗？” “对、对呀！”何璐璐颤抖着从金锦的怀里退了出来，假装毫不害怕的样子，开口附和着，“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得好好探索一遍才行！不、不就是个鬼宅吗？我们这么多人，有、有什么好怕的？” 她自以为自己表露出了勇敢的一面，殊不知，她那略略颤抖的声音早已出卖了她。 言朝雨躲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底下的五个人被吓得一团乱，忍不住就瞄了瞄角落阴影里藏着的宣离，想到之前自己也被他这样的伎俩吓到过，就觉得满脸黑线。 底下虽然很黑，看不太清楚几个人的面容，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不过凭借声音，她倒是认出来一个，就是她的同班同学金锦。之前她出事的时候，金锦曾经去医院探望过她几次，所以她能够认出来。不过其他的几个人，她倒是都不认识了。 但是看着金锦，她也能猜出来，这应该是浩明大学的一个小社团吧。 只是不知为何，她摸着黑看底下那个叫做颜子瑜的女生，总觉得越看越眼熟。 难道说，她之前在医院的时候见过她，只是她不记得了？ 这倒也有可能。毕竟她住院的时候，学校里一窝蜂来了好多学生过来探望她，有些是同班的，有些是同社团的。因为人实在太多了，有些她只匆匆见过一次，转头就都忘掉了。能记住金锦，还是因为她来过五次以上，造型又不同于一般女生，声音也偏向中性，这才能够记住。 正在这时，躲在一边的宣离又有了动作。他故技重施，扇动着厚重的窗帘无风飞舞，而后又幻化出五六个白色幻影，一个个皆是七窍流血，血肉模糊的模样，吓得底下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啊啊！有鬼！！！！！！！” 何璐璐干脆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璐璐！”金锦一边去拉躺倒在地上的何璐璐，一边也抖动着身体。即便她胆子再大，到底还是个女生，这个时候，也紧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蹲下身抱着何璐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闵雪则更干脆，流着眼泪一把拽过了张承，朝门边跑去。张承很无奈，加上也被吓个半死，就也由着她，被拽得跌跌撞撞跟她一块出去了。 宣离的目的就是要把他们赶走，倒是没把门关死，任由他们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颜子瑜也被吓得够呛，情不自禁地往金锦那里凑了一点，眼里泛起了泪花，几乎也要哭出来了。 “有鬼……金、金锦……怎、怎么办……” 金锦将眼皮子稍稍掀开了些许，也快要哭出来了。“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们、我们也走吧？” 颜子瑜深吸口气，连连点头。“好！我们把扶着何璐璐，一起出去吧……” 就在这时，透过上下纷飞的窗帘，一缕惨淡的月光照射了进来，刚巧打在了颜子瑜与金锦的脸上。 言朝雨看着颜子瑜那张熟悉的脸，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除了震惊外，还带着荒谬，与不可思议。 只因为，颜子瑜的那一张脸，居然跟她在现实世界中的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不知为何，光言朝雨震惊也就罢了，宣离居然也浑身一震，而后一下子在颜子瑜和金锦的面前显露了身形。 金锦看着宣离那惨白的脸与黑到不正常的眼珠，顿时尖叫一声：“鬼啊！” 宣离嫌她太吵，就睨了她一眼，让她突然晕了过去，而后重新将视线放到了颜子瑜的脸上。 颜子瑜恐惧地看着他，眼看着他那同样惨白的手朝自己的脸伸了过来，慌忙朝后面避了避，躲了过去，而后又惊又惧看着他，差点哭出来了。 宣离微微皱了皱眉，手在她眼前一挥，就让她同样也晕了过去，而后顺手接住她，抱在了怀里。而后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稍稍柔和了下来。 言朝雨沉默着从二楼的楼梯口走了下去，走到宣离的身边，直直盯着颜子瑜的脸看。 宣离发现了她，顿时愣了愣，而后皱起了眉，“不是让你躲好，不要出来吗？” 言朝雨没回话，只是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颜子瑜的脸，半晌，才眸光无神，神色恍惚，轻飘飘地开了口：“……她是谁？” 宣离微微愕然，脸上不知怎么的，闪过了一抹心虚，却是转瞬即逝，而后低头看着颜子瑜的脸，神色再次柔和下来，眸中的爱意怜惜，清晰可见。 “她是我从前的王妃。” 言朝雨看着地上那张明显属于自己的脸，又听到宣离这么说，顿时神色更加恍惚了。 她悄悄后退了几步，看着宣离望着颜子瑜神色柔和的俊脸，心口忽微微一痛，然后低头又看了看颜子瑜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更加迷茫了，几乎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 如果是现实，为什么会有一个人长得跟她原来一模一样？如果是梦境，那这股心痛感，还有之前的几个世界，又怎么解释？ 言朝雨忽然有些不敢再看了。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没有理会宣离愕然的神情，只是奔到了大门口，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她是谁？颜子瑜又是谁？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只是一个巧合吗？还是说，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宿主，你先冷静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忽然冒了出来，着急地叫着她。 言朝雨却充耳不闻，在夜色里不管不顾地奔跑着，直到脚跑得酸痛不堪，她才停了下来，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 她抿着嘴，忍痛坐了起来，也不去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只是将脑袋搁在膝盖上，坐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总算找回了理智。 言朝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会失去理智，为什么会害怕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样子。 那只不过是一个刚好长得跟她从前一模一样的女孩而已；只不过恰巧又是宣离从前的王妃而已；只不过好巧不巧，又是宣离一直深爱的妻子而已…… 她难道不该庆幸吗？有了妻子的这份羁绊，宣离就不会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了。他以后，就算是为了颜子瑜，也不会去毁灭世界了。 这难道不该是一件好事吗？ 言朝雨摸着一片混乱的脑子，眼眸里尽是迷茫。她抬头看着黑蓝色的天空，才发现不知何时，那轮散发着惨淡光芒的月亮，又重新变得皎洁而温柔了。 她抿着嘴，沉默着抱膝坐着，在这淡淡温柔月光的笼罩下，静静思考着从前一直没有思考过的事情。 这些世界究竟是什么？所谓会毁灭世界的反派，又是什么？如果她不去攻略反派，这些世界真的会毁灭吗？ 然后想着想着，许久许久以前，本以为该被封住的一些记忆，突兀地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为什么第一个世界里，会出现与学长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第二个世界里，会出现与朝云所持的，一模一样的护身符？ 为什么这个世界里，会出现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 “宿主……”脑海中，系统声音微弱地唤着她。 言朝雨没理它，固执地抿起嘴，自顾自继续想着。 还有所谓的系统，又是什么呢？它的那个系统空间，又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系统见她不理自己，顿时急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宿主！” 言朝雨仍旧没理它，闷头继续想。 “宿主……”系统的声音里于是带上了点央求，“你理一理我，行不行？你这样想下去，只会越想越偏的！想知道什么，你可以……” “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言朝雨冷冷的声音骤然截断了它的话。 系统顿时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言朝雨仰头累了，就低下头来，看着自己沾上泥土的鞋子，继续默默想着。 宣离到底是不是司涟呢？如果他是司涟的话，为什么会不记得她？为什么会有一个王妃？为什么会喜欢跟她在原先世界里的样貌，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孩子？ 她在上一个世界可不长这个样子。他就算是要喜欢，也该喜欢跟她上一个世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而不该是现在这一个。 如果他不是司涟的话，那他又是谁呢？难道，是那个不知名的曲夙？可是，曲夙难道不该和司涟是一个人吗？ 上个世界，她莫名其妙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司涟明明应了的。所以她才猜测，或许每个世界的反派，都是这个曲夙。 ——她早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印象里的每个反派，都是男人？就算男人比较强大，可如果一个女人也没有，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为什么这些反派，一见到她就必定温和以待？就算被封住了记忆，但残留的印象里，她也只有被温柔对待的感觉。而这个，与凶残的反派有些不符吧？ 但是现在，宣离暧昧的态度与莫名其妙出现的颜子瑜，却又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了。 第五十五章 言朝雨坐在地上想了一个晚上，却连一个问题也没能想出来。等天变得蒙蒙亮，太阳也从天上升起的时候，她才从潮湿的地上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之后，就抿了嘴，拖着有些发麻的脚，朝与古宅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回古宅了，她要回家。郝父郝母还在家里等着她呢，出来了半个月，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至于什么任务，她也不想做了。反正有颜子瑜在，宣离毁灭世界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再说，就是任务失败了也无所谓，她也想看看反派到底会不会毁灭世界；毁灭世界了之后，又会变得怎么样。 大不了，就再多去一个世界，多做一个任务嘛。更何况，现在系统的目的不明，谁也不知道它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万一它其实是骗她的，就是完成了九个世界的任务，也回不去呢？那么她做不做任务，其实一点影响都没有——反正不管做不做，也都回不去嘛。 言朝雨现在，是谁都不敢相信了。 至于浩明大学里的那个红衣怨鬼……她还没想出办法来解决，但郝佳从前的护身符都没什么用处，再去请些道士和尚什么的，估计也是白搭，说不定还会被郝父郝母当成精神失常，而给送进精神病院里去。反正，这个红衣怨鬼总归也是要面对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宿主，其实那个红衣怨鬼，也不难对付，只要你去找宣离帮忙……” 言朝雨闷头继续走，理也不高兴理它。 系统无奈，只好叹了口气，稍稍露了点口风，“颜子瑜那里完全就只是个莫名其妙的失误……误会，其实宣离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宿主，你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的话，宣离会被怨气吞噬的！” 言朝雨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宿主，你好歹听一听啊！不要闹别扭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回去跟他撒个娇，他立马就会抛弃颜子瑜，然后过来缠着你了！” 言朝雨抿紧了唇，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走到了街区附近，于是微微吁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掏出了几个硬币。她之前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书包落在了古宅，而钱包和手机都在书包里，所以身上也没钱，就连手机也没有。这几个硬币，还是之前买东西的时候找零出来，她顺手放进裤兜里的。 不过有这几个硬币，至少公交车是能坐了。言朝雨继续朝前走，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公交站牌底下。她仰头看了看站牌上的信息，发现是通到城里的，于是松了口气，在底下等了起来。 等了没多久，一辆公交车就从远处开过来了。言朝雨探头看了看，确认这确实是自己要坐的公交车，就直接上去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城里。 言朝雨下了车，张望了下之后，打算找一个能通到她家的公交车。因为手机落在了古宅，而她又没记住郝父郝母的电话号码，联系不上他们，也就只能搭公交车回去了。 郝佳的家也在H市，跟她上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所以没住宿舍，反而为了省钱住在了家里。 但言朝雨却没想到，在她寻找公交站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是个跟她这具身体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子，面庞极其妍丽，唇红齿白，却面带冰霜，神色冷漠至极。 但言朝雨却认出来了，他跟司涟长得一模一样！ 她当下震惊不已，情不自禁朝他走了过去，见他带着耳机，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就犹豫迟疑了下，到底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男孩子皱着眉转过头来，见到她的时候，微微愣了愣，眸中忽闪过了一抹光彩。 言朝雨捕捉到了他眸中的异彩，就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唤他：“司涟……？” 男孩微微一笑，忽然朝她凑近了一点，温热的呼吸顿时就打在言朝雨的面颊上。 “呵，敢这般叫本座，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言朝雨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你、你真是司涟？”她的脑子更加混乱了。 她本来以为，司涟应该是宣离，后来又因为颜子瑜的出现，将这个猜测推翻了。而现在看来，还真的不是？ 司涟的眼眸微微闪了闪，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 言朝雨咬了咬嘴唇，而后呼出口气，低了头，轻声说道：“本来我该忘记你的……但是我坚决不想失去这份记忆，就保留下来了。” “是么……”司涟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稍稍凑近了她些许，琉璃般的眸中漾出几分暧昧，“这些日子以来，你可有想本座？” 言朝雨不由微微愕然，脸颊蓦然一红。“我……” 见她有些吞吐的模样，司涟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调戏下去，只是勾唇微微一笑，伸出一只瓷白的纤手，轻轻握住了她的。 言朝雨感受到那不属于人类该有的冰冷温度，顿时愣住了，眼眸不由自主地睁大，震惊地直勾勾盯着司涟看。 之前司涟触碰她脸颊的时候，因为是一触即离，她虽然也感受到了冰冷，却没有如今这样两手相握来得直观清晰。 面对她的震惊，司涟却不言不语，只挑着嘴唇，眉眼弯弯，顾自对着她笑。 言朝雨咬了咬嘴巴，转过头左右看了看，果然发现周围虽然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望过来，就好像他们这两个大活人压根不存在一样。她又怔怔地回视，依稀发现，司涟露出的那截白皙如雪的手臂，在上午那不算特别热烈的阳光照射下，若隐若现。然后言朝雨又发现，在她与司涟的周围，有一层肉眼难以见到的薄膜，就此隔绝了所有人。 她这才在心头恍然——为何如司涟这般妍丽至极的面容，走在人群攒动的大街上，却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原来，只是因为他不是人，普通人也都看不到他。 “……你，也是鬼？”言朝雨迟疑着，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司涟握紧了她的手，像是怕她逃走一样，而后才弯着眼眸，温柔开口：“你发现了？没错，我不是人。” 言朝雨便微微一呆，“怎，怎么会……”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司涟轻声开口，“当我被你杀了之后，再次睁开眼睛，就已经在这个魂体里了。 “是么……”言朝雨听他这么说，心中忽微微一酸，而后抿紧了嘴，默默垂下了眼睫。 但司涟的双眸紧跟着绽放出了喜悦的光彩，“最令我开心的事，便是来到这里后没过几天，就再次遇上了你。” 言朝雨皱了皱眉，敏锐地抓住了某个关键词，忍不住问他：“没过……几天？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司涟眼眸一闪，微顿了顿，才眼带诧异地回答她：“大概半个月之前吧。怎么了？” “……没什么。”言朝雨抿了下唇，心情有些复杂地回答。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跟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对的上…… 但如果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司涟，那么，宣离又是谁？还是说，其实只是她误会了，宣离只是宣离，每一个反派，也是不同的人？ 言朝雨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混乱到不能再混乱了。 这时，司涟忽然拽过了她，言朝雨还没反应过来，只能顺着他不小的力道，怔忡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我带你去我的住处……” 言朝雨这才反应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有些慌张道：“等等！”等到司涟疑惑回望的时候，她才抿了抿嘴，低声道：“我得回家。我在这个世界的父母，还在等着我回去。” 司涟微微愕然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想了想之后，冲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善解人意道：“原来是这样。没关系，那我就跟你回去好了。” 不知为何，言朝雨的心头忽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同时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忽然在她的脑海里跳跃出来。 ——以前的司涟，有那么好说话吗？ 印象中，司涟一直都很强硬，说一不二，哪怕是错误的，也不容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意思。 但眼前的人，毕竟长相与司涟一模一样，而且说出的话，做出的回应，也与她的经历、她的记忆对的上。也就是说，他至少该清楚在上个世界当中，她与司涟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否则在刚才的一问一答间，他是绝对什么都说不出来的。从这个层面上考虑，他应该是司涟无疑。 言朝雨微微蹙眉，暂且消去了心头的疑虑。 反正普通人看不到司涟，言朝雨也不用担心万一被郝父郝母发现她带个陌生男人回家，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于是司涟去言朝雨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而宣离这边。自从目送着言朝雨慌乱逃离之后，他便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捂着心口，目露茫然之色。 明明他爱着的人应该是颜子瑜，可是为什么当‘郝佳’逃离之后，他的心却似乎缺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就好像有什么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却逃出了他的掌控范围，然后，再也找寻不到。 在这样空落心情的驱使下，宣离默默分了一缕怨气出去，让它循着言朝雨的气息，去找寻她的踪迹。 “唔……”地上被他弄晕的颜子瑜忽然动了动手指，眼皮子也稍稍掀了掀，似乎要醒过来了。 宣离早就将另外的两个女生，也就是金锦和何璐璐，一一接连丢了出去，只将颜子瑜留了下来。这个时候发现颜子瑜快醒了，也就微微低头，静静地看向她。 看到她这张清秀的脸时，他的心还是微微一动，然后满腹的柔情，就从胸腔里迅速溢了出来。但等到颜子瑜睁开眼时，宣离却惊讶地发现，他看着她的双眼，内心却没有一丝的波动，仿佛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他最心爱的人，而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矛盾的情绪？宣离自己也不清楚。就像他也不清楚，千年前，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爱上颜子瑜一样。 爱上颜子瑜的记忆，他一点也没有，只是蓦然回过神来时，就发觉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准确地说，是爱上了她的这张脸。他对她的性格、声音，乃至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爱的，只是她的这张脸。 所以千年前他娶了她，却从未碰过她；就连亲一下，抱一下都没有过。等到他死之前，颜子瑜仍旧是清白之身。 ——其实说到底，他也是对不起她的。任性地娶了她，却从未好好对待过她。而此时，更是因为某种莫名涌发的情绪，再次任性地将她留了下来。 正纷杂地思索间，颜子瑜已经完全清醒了，当看见他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时，顿时脸色一白，胆战心惊地开口：“你、你究竟是什么、什么人！” 宣离垂眸淡淡地望向她，而后微一拂袖，颜子瑜便觉身体一轻，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轻柔地将她托了起来，又慢慢地离去，让她有充足的时间，能够凭借自己站直身体。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宣离轻声开口，声音很低，却不掩那清冷却好听的嗓音，“只是想让你在这里住几天。” 颜子瑜望着他虽格外苍白，却俊美异常的脸，又听到他这样悦耳的声音，不由怔怔地出了会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左右环视了一圈，问道：“我、我那几个朋友呢？” “我把她们都送回去了。”宣离淡淡回答，“现在，她们大概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颜子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想起了什么，又胆怯地抬起头，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我要是失踪个好几天，我朋友他们一定回去报警的……到时候，你或许就有麻烦了。不如……先让我回去？” 宣离瞥她一眼，冷淡而残酷地说道：“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来了，也只会有来无回。” 颜子瑜心头一跳，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可不是普通的绑架犯，而是鬼！面对鬼怪，就算是警察，又能怎么样？ 颜子瑜这才感到了一股无可名状的恐惧，慌忙稍稍低了低头，以表臣服，软软道：“我、我知道了，这几天，我会乖乖呆在这里，你不让我走，我绝不离开！”末了，她又抬起头，冲着他讨好地笑，“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伤害我？” 宣离望着她清秀面容上的那抹讨好的笑，忽然微微一呆，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之前也住在这里的言朝雨。 她……她绝不会用这样谄媚的态度来对待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平常，仿佛眼前的不是鬼，而只是一个跟她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人。她会指使着他做事，会拽着他的袖子撒娇，会安静陪伴着他，虽然性子冷淡，偶尔露出的，也是温柔的笑容。 宣离心中一动，胸腔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冲动。他不想再管眼前这个空有一张脸的女人；他想去找她，然后困住她，再也不许她逃走…… “那个，您、您还好吧？”颜子瑜的声音唤回了宣离游离在外的神智。他沉默着低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犹带谄媚的笑容上微停了停，而后转过了身，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颜子瑜睁大了眼睛，看着空空的前方，脸上既是震惊，也是茫然。 刚才发生的一切……应该不是梦吧？ 第五十六章 言朝雨本来想带着司涟回家的，但是走到一半，她忽然就顿住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一直在她脑子里吵吵嚷嚷的系统忽然没有声音了。 是发现跟她说不通，所以就回系统空间了吗？ 言朝雨微微皱起眉，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一边的司涟发现她停下了脚步，于是就也配合地停下了下来，而后满带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言朝雨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样貌昳丽的男子，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言朝雨坐上了通往郝家的公交车，颠簸了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她回去时，郝父郝母刚刚下班，很快出来给她开了门。这倒是让言朝雨稍稍松了口气。她的包落在宣离那里了，钥匙则在包里，要是郝父郝母不在家，她还真进不去。 言朝雨稍微跟郝父郝母解释了几句，而后就借口劳累，进了自己的房间。司涟仗着普通人看不见她，一直跟在她后面，这个时候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一进房间，还没等言朝雨完全关好房间门，司涟就一下抱了上去，脑袋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言朝雨被他吓得一哆嗦，手也一抖，门‘砰’一下就关上了，发出一声巨响。 还好底下的郝父郝母没听真切，没有上来查看。言朝雨微微松了口气，而后皱着眉转过了身，瞪了司涟一眼，嘟哝着抱怨，“你干什么呢……” 言朝雨刚把这句不满的话一出口，忽然就心中微微一凛，想起从前司涟那反复无常的强硬性格，顿时有些不安起来，忍不住瞥了司涟一眼，唯恐他借题发挥，对她做些‘不好’的事情。 谁料司涟竟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冲着她笑了笑，温柔地张口道歉，“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言朝雨顿时一怔，眼眸微微睁大，惊讶地看着他。他——那个脾气古怪，不许任何人忤逆他的司涟，居然会跟她道歉？ 这意料之外的展开，让言朝雨心头的不安更加浓烈了。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这个司涟跟从前的司涟长相、性格包括经历都一模一样，可就是他说话的语气、行为举止间的小习惯，让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言朝雨微微皱起了眉，眸间隐带了些狐疑，再次将司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司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审视，于是笑望了过来，轻轻牵起她的手，温和问道：“怎么了？” 言朝雨定定看了他一会，犹疑一下，还是决定试探一番。她主动反握住司涟的手，却见司涟顿时眼睛微亮，双眸灼灼地望着她。言朝雨于是咬了咬唇，敏感地觉察出了些许不对劲。为了证实这确实不是错觉，她干脆伸手将司涟拦腰抱住，而在司涟看来，便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眼眸越加晶亮，慌忙将她反拥住。 然而不知是有顾忌，还是因为不习惯，他并未抱得很紧，只是松松垮垮地环抱了一圈。 言朝雨将头埋在司涟怀里，双眸微阖，手指慢慢纠紧。 看来，一切确实不是她的错觉。如果是司涟的话……如果是真正的司涟的话，是不会这样有礼有节，不会主动保持适当距离，更不会听她的话。他只会我行我素，全凭自己的意愿做事。这个时候，假若她投怀送抱，他只会欣喜地抱紧她，默认这是她同意的意思，一步步深入下去。 言朝雨和‘司涟’都不知道，他们的这番互动，被远在城郊外的宣离看了个全，当即让他妒火中烧，双眼泛红。 宣离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一下，就已经利用缠绕在言朝雨身上的这缕怨气，径直瞬移到了言朝雨的房间，而后在房间里现身。 他不顾面露惊讶的言朝雨与‘司涟’，只是沉着一张俊秀的脸，一招手，便挥开了拥着言朝雨的‘司涟’，而后又一抬手，凭空拽住了言朝雨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 言朝雨尚未回过神来，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来到了宣离的身边，而后被宣离牢牢地握住了手腕，怎么也没办法挣脱。 “宣、宣离？”言朝雨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直勾勾盯着面带愠色的宣离看。她实在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找到深爱妻子的宣离，此时居然会来找他。而且看他的这副样子，明显是在生气。 宣离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又去看另一边的‘司涟’，整张脸顿时冷到了极点，冻得房间内的空气温度都开始缓缓下降。 “小小魇魔，也敢来迷惑我的人？” ‘司涟’从地上站了起来，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扯，冷笑道：“你的人？若她真是你的人，你为何不陪在她身边，反倒去看顾另外一个女人？” 宣离被戳到痛处，立时脸色一黑，眸中起了杀意，冷斥道：“你找死！”说着，他未牵住言朝雨的手一挥，‘司涟’只觉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量袭来，顿时微变了变脸色。他最后深深看了言朝雨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可惜与遗憾，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言朝雨呆呆地看着‘司涟’消失的地方，抿紧了唇瓣，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原来她没猜错，所谓的‘司涟’，确实是假的。 但是，这个‘司涟’，又是怎么得知她与真正的司涟所发生之事的？上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的人，也能够知道吗？ 就在言朝雨神色恍惚地思考之时，忽然手腕一重，而后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躺在了房间里床上。 言朝雨抬起头，待见到上方脸色冷到极点的宣离之时，顿时微微怔住。 她无法理解地皱起眉，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在生气？为什么？”他不是不认识她？不是有另外一个心爱之人了吗？那么现在，他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宣离被她这样迷茫的问话弄得心头直冒火，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惹得言朝雨痛呼一声，见她眉头紧蹙，一副忍痛模样，才稍稍解了气，而后恨恨道：“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么？我在那头对你牵肠挂肚，一直记挂着你，你却在这里跟其他男人卿卿我我！” 言朝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眉头蹙得更紧，“怎么会？那个颜子瑜呢？她不是你从前的王妃吗？既然你爱她，又为什么要在意我跟其他的男人怎么样？” 宣离被她说得微微一哽，而后气哼哼道：“我根本不爱她！我看上她的，只是她的脸而已。”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就渐渐低了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的那张脸，我就被她吸引……所以我当年才娶了她。但娶了之后，我才发现，我喜爱的只有她的那张脸，却对她的其他一切都不感兴趣。所以生前，我从未碰过她。” “死了之后，我在世间徘徊了千年，不知为何，却变得越来越想念她的那张脸。梦中，脑中，都是那一张清秀的脸。直到你出现之后，我的脑中不再有她，只被你占满，而后，我清楚，在那半月的相处中，我早已爱上了你。” 言朝雨呆呆地看着他，被他说的话给吓住了。他……是被颜子瑜的那张脸吸引住的？可是颜子瑜的那张脸，分明就跟她一模一样。 见言朝雨一脸呆滞的模样，宣离以为她仍旧难以释怀，于是皱了皱眉，拉下身子，对她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之前，我只是一时被那个女人惊吓住，却没想到，竟让你反应那么大。你跑走之后，我一直都关注着你。你发现没有，自你从那座古宅里出来，除了之前的那个魇魔，是不是什么鬼都没遇上？你周围的那些鬼，都被我赶走了。” “但是我却没想到，你居然被一个魇魔给迷惑住了！”说到这里，宣离又觉愤怒，忍不住低下头再次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只是这一次，因心里存了怜惜，倒是没有之前咬得那么重了。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这才回想起，她确实没见到哪怕一个鬼。因为她从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郝佳二十多年的经历，之前走的一路，并没有觉得多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方觉诧异，而后就是恍然大悟。 原来，宣离一直都在她身边保护她，为她驱退了所有的鬼怪。 言朝雨心中微微一动，而后抬起头来，盯着宣离看。为什么宣离会喜欢颜子瑜的那张脸，也就是她的脸呢？为什么宣离会在仅仅半月内，就深深爱上她呢？为什么现在，宣离会抛弃颜子瑜，跑来找她呢？ 言朝雨忽然伸手摸了摸宣离的脸，试探着唤了一声：“司涟？” 宣离的脸顿时一黑，想起之前，言朝雨也是这样叫那个魇魔的，顿时妒从心起，“司涟是谁？！” 言朝雨见他满脸怒容，微愣了愣，而后才明白过来。看来，宣离是不带记忆的。排除了刚才那个假司涟的干扰，她已经再次坚定了初时自己的想法。 宣离就是司涟，就是曲夙。每个世界的反派，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曲夙。 但宣离眼见言朝雨久久不曾回答，顿时更加气愤，不由捏住了她的下巴，怒道：“说啊！司涟是谁？” 言朝雨抬眼看了看宣离，又瞟了眼他掐住自己的下巴，顿时微微默了默，忽然感受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感。 之前，好像司涟也喜欢捏她的下巴？ 宣离见言朝雨还沉默，以为她是心虚，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不可言说的一百零八字（雾），于是妒火燃得更旺，更加气急败坏，手下也就不再留情，黑着脸扯开了她的衣襟，冷声道：“既然你不说，那么，我就做到你说！” 第五十七章 言朝雨无言地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极黑，眼中满是愠怒，心头顿时有些无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她觉得那个司涟，其实就是他吧？宣离好像没有上个世界的记忆，就算说了，他也只会当她疯了，又或者是在找借口推脱。 正在言朝雨沉默间，宣离已经覆了上来，整个人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言朝雨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微抿了抿唇，而后往里蹭了蹭，离他稍稍远了些，这才斟酌着，轻咳一声开口：“那个……要不然，你先听我解释？” 宣离的眼眸已暗沉到了极点，黝黑的瞳孔中，隐隐有火苗在跳跃，似是不加掩饰的热切，又似是某种隐秘的渴望。见她似有逃离的意图，他只冷着脸把人一把拽了回来，得寸进尺地将她完完全全嵌进自己的怀里，这才轻哼一声，眼眸直勾勾盯着她粉嫩的唇不放，嘴上倒一心两用地淡淡开口：“好，给你一个机会。说吧。” “咳，其实，司涟，是……我以前的恋人。”言朝雨顶着宣离逐渐冷下去、甚至降至冰点的目光，心虚地别过了头，弱弱说出了实话。 确实是实话，只是稍微隐瞒了一点细节没说而已。比如说，司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比如说，他就是司涟本人；再比如说，她本身的特殊性。 宣离稍稍好转了些的脸立时阴沉了下去，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重读道：“恋、人？” 言朝雨慌忙补充，“是以前的！而且……”她的眸光微微暗了下去，“而且，他已经死了。”还是被她亲手杀了的。思及此，她的心忽微微一痛。 宣离则微微怔了怔，目露诧异，“死了？” 言朝雨沉默着点了点头，脸上有些黯然。 “死了啊……”宣离的心忽一松，嘴角不易察觉地微翘了翘，而后又立马拉直，显出一副沉重模样，长臂一伸，圈住了言朝雨，在她唇上轻啄了啄，温柔安慰，“别难过了。死了就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言朝雨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虽面上一副沉重严肃的样子，但眼眸里分明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意，顿时抽了抽嘴角，心头再次涌上几许无奈，掺杂了几分好笑。 她叹了口气，伸手也反抱住他，没有去看宣离呆滞过后满是惊喜的眼神，只微闭了闭眼，用低若蚊吟的声音，低低道：“所以，不要再死了……” 宣离身为千年老鬼，耳力当然不是盖的，即便言朝雨的声音再低，他也听了个清楚，当下微微一愣，而后自动理解为她已失去过一个恋人，不希望他再死了，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 然而心柔软之余，他心头也有些好笑。这个傻丫头，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不仅死了，还死了一千年了。如今的这副形态，虽也能摸她抱她，到底不是活人的身躯，透着一股子死人才有的僵硬冰冷。 宣离心头叹气，害怕她嫌弃他而后逃跑似的，更拥紧了她些，而后轻声道：“不论今后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只希望……”只希望，她可以忘记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到他身上来。 宣离面上虽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但心里早就打翻了不知多少坛醋坛子了，那股酸味，都快够得上醋海了。但他毕竟从前也做过些不道德的事，还有过一个王妃，也不好指责言朝雨从前有个恋人。只是一想到那个死人，有可能在言朝雨心底占据很大一块地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爱怜地在言朝雨的额头上亲了亲，而后用带了些醋意地语气开口道：“那么之前那个魇魔，也是因为他变成了那个什么司涟的样子，你才带他回来的？” 他竟是开始翻起旧账来了。 言朝雨微微呆了呆，而后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怎么说，也是她傻到了家，居然会把那个人当做是司涟，还把他带回家来了。但问题是，那个‘司涟’表现得实在太过无懈可击，就连从前她与司涟发生过的事情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她受骗上当，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其实更奇怪的还是系统。自从那个‘司涟’出现之后，系统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就连她主动去跟系统搭话，也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应。直到现在，系统都还没有什么音讯。 言朝雨想着，心里稍微有点担心起来。虽然她信不过系统，但却知道，系统对她应该没有恶意，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再说，系统事关她能否回去，万一系统再也出现不了了，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里了？ 宣离见她久久不开口说话，顿时不悦地皱起眉，“怎么不说话了？”他微微挑起了眉毛，脸上有些不爽，而后忽然在她脸上轻咬了一口，在她面颊上留下一个口水印记，然后看着那个印记，得意地笑了起来。 言朝雨抽了抽嘴角，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却忽然平静了下来。嗯，这种流氓的态度，是司涟无疑了。又或者说，是从前那几个反派，也就是曲夙无疑了。 正无语着，宣离又在她脸上咬了一口，不满地催促，“你倒是快说啊！”他微眯了眯眼，脸上带了些不怀好意，“再不说，你也就别想再开口说话了。” 言朝雨噎了噎，赶紧开口解释，“因为那个司……魇魔，好像很了解我跟司涟之间发生的事情，还很清楚司涟的性格，所以我才信了他的话。” 闻言，宣离微皱了皱眉头，紧接着，眯起眼轻哼道：“这么看来，那个魇魔大概是入了你的梦，窥见了你的过往，所以才会这么了解你和那个司涟的事情。” 言朝雨微微愣了愣，心头浮现出了一丝疑惑。虽然宣离的话完全说得通，而且那个魇魔也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说明那个魇魔确实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但要真是如此，为什么系统会不见踪影呢？ 还是说，系统其实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才会消失，并不是因为这个魇魔？ 言朝雨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又开始迷糊起来了，跟一团浆糊似的。 经历了那么多世界，真的有太多太多，她完全搞不清楚的事情了。 见言朝雨紧皱着眉头，一脸纠结，宣离不由有些不爽。他不希望她想太多关于那个司涟的事情，于是捏了捏她的脸，迫使她回过神来。等到言朝雨朝他望去，清澈的眼眸里装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宣离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轻勾起嘴角，眸光灼灼地朝她望去。 “……既然都已经在床上了，我们不如做些有趣的事情吧？” 言朝雨微微一愣。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在这方面她总是要慢上半拍，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宣离扒了一半，白皙圆润的肩头露了出来，看着很是可爱。 宣离很喜欢她白白嫩嫩的肩膀，就凑上前亲了一口，烙下一个吻痕。而后动作也不停歇，逐渐往下而去。 “那个司涟，碰过你这里吗？这里呢，有没有碰过？”他一边抚摸，一边满带醋意地问，眼眸半眯起，眸中似乎有沉沉的风暴在聚集。 “没……没有。”言朝雨哆嗦了下，一面是因为宣离冰冷的手，另一面，则是她忽然察觉到了一阵危机感，慌忙按照自己的直觉，说出了否认的答案。当然，她说的其实也是事实。 宣离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抬头凑到她唇边亲了亲，弯了眼眸，欣喜道：“是么？他没碰过你？” 言朝雨老实地摇了摇头。 宣离顿时更加欢喜，望着她的眸中极尽温柔，简直能够滴出水来。他微微低头，诱哄道：“乖，把你自己交给我，嗯？” 在他刻意压低的低沉磁性嗓音中，言朝雨的脑子变得晕乎乎的，不由自主地，她就微点了点头。 宣离便得逞地勾起了嘴角，手不老实地往下探去，高高兴兴地享用了一道美味的‘大餐’。 云收雨歇之后，言朝雨撑着快要自主合上的沉重眼皮，抿着唇，默默盯着宣离的侧脸看。看着看着，突然间，她觉得脑袋一阵眩晕，而后一个场景突兀地在她脑海中闪现。 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回忆。 在出了重症监护病区，转入普通病房之后，言朝雨第一次见到了她的这个室友。据说，她的这个室友也在同一场车祸里受难，同行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孤独，自然而然地，言朝雨对他产生了共情心理。 这个跟她经历极其相似的室友，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他长得很好看，眼眸漆黑，鼻梁高挺，嘴唇就像花瓣一样柔软，同所有俊俏的少年一般无二，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些，许是因为病痛，才会变得有些憔悴。 言朝雨搬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主动跟他搭了话。 “你好。”言朝雨唇角微微上扬，漾出一个柔和的弧度，眉眼弯弯，清秀的脸上溢满笑意，“我叫言朝雨。你叫什么？” 少年本来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在看书，闻言就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又很快冷淡地低下头去。 言朝雨微愣了愣，有些惊讶，却也不怎么生气，只是微笑着，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跟你一样，也是那场连环车祸里的受害者。听说，跟你一起的人都死了？其实，我的亲人也在那场车祸里死去了。” 少年正翻书的手忽然顿了顿，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温柔浅淡的笑，好看的眉毛不由微微皱了皱，而后平平静静开口：“既然你的亲人都死去了，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少年的这句问话完全不夹杂任何的讽刺意味，只带了单纯的疑问。 言朝雨知道他没有恶意，眉眼不由更弯了弯，笑容更灿烂了些。她温和解释道：“因为我知道，我的亲人不会希望我一直难过悲伤下去的。他们希望的，是我能够好好活着。所以，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坚强地努力活下去。”说是这么说，但她的眼眸深处，却分明带了一团化不开的哀伤悲恸。 少年望着她，见到她脸上粲然的笑，眸中浓重的哀，不由微微怔住，被她这种极端相反的情绪给震住了。不知不觉间，他的心底竟起了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心底极度悲伤，可面上，却还能展露笑容，而那笑容却并不是强撑着的苦笑或是假笑，而是真正满带诚意的笑容，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水分，就好像是在说，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困境，也没有办法打倒她，让她妥协。 少年微微垂下了眼睑，抿住唇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言朝雨反倒看着他，微笑着开口了，“其实，你跟我的弟弟很像。”她的眸中带了些怀念之意，“我弟弟他，差不多也是你这个年龄，总是寡言少语，但是却很爱跟在我的后面，追着我跑。我跟他只相差了两岁，但他却很尊敬信任我。” 少年就抬眼看了看她，轻声问：“那你弟弟，也在这场车祸里出事了吗？” 言朝雨微怔，而后忽然笑了起来，带了些浅浅伤痕的清秀脸上，溢满了温柔，“没有。当时，朝云他不在车里。所以……” “嗯？你怎么了？”宣离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言朝雨眼前一黑，瞬间就从记忆的迷途中，回到了现实。而后她抬起眼帘，就见到宣离正紧紧皱着眉头，关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难道是刚才太累了？”他冰冷的手摸到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俊秀的脸则关切地凑到她跟前，“没事吧？”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轻吁了口气，从刚才的回忆中脱身出来，而后朝着宣离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然而她苍白的脸色，虚浮的语调，显然让她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宣离的眉头皱得更紧。他只以为是自己刚才欺负她欺负得太狠了，此时难免就有些愧疚慌乱，赶忙拥住她，搂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躺下，而后瞪了她一眼，皱眉道：“不舒服就直接说出来，藏着掖着的，难道还怕我生气？” 言朝雨看着他不太好的脸色，识相地闭上嘴，不再多说些什么。她照着宣离的意思，静静地躺下，而后闭上了眼睛。 宣离见她乖乖地睡下，脸色这才好了些，嘴角处也稍稍多了丝笑。 他低下头，在她额角上轻轻啄了啄，素来冷漠的声音里，难得带了些温柔，“好好休息。” 期间，郝父郝母也过来敲过门，想叫言朝雨下去吃饭，全被宣离使了个幻术，给打发走了。 而后宣离想到了还在古宅里的颜子瑜，顿时皱了皱眉，低头看了臂弯里的言朝雨一眼，微微叹息一声，还是觉得回去一趟。他回去当然不是为了和颜子瑜再续前缘，只是为了将她打发走。 不管怎么样，既然好不容易才将言朝雨找了回来，他当然不会傻到再将她拱手让出去。 于是在设下了一个结界，避免再有类似之前的魇魔或是各路野鬼前来骚扰之后，宣离就一个瞬移，离开了这里。 第五十八章 当言朝雨醒来之时，却不见宣离踪影。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茫然四顾时，却听到脑海中系统那久违的声音。 “宿主？”系统弱弱的声音传来。 言朝雨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抹吃惊。“系统？”她一下从床上翻了起来，惊讶地问。 “咳，是我。那个……这两天，你没出什么事吧？” 闻言，言朝雨的眼眸微微沉了沉，唇瓣微微抿起，脸上显出了几分生气，“你这两天，究竟跑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怎么叫你，你都没反应？” “我……”系统微顿了顿，而后大大叹了口气，“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其实呢……”它的声音里透着很明显的迟疑，言朝雨就知道，它又想随便把她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里，言朝雨的嘴唇抿得更紧，一张清秀的脸绷得死死的，眼中是清晰可见的不满与生气。“如果你是又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听。” 系统被她的话噎了噎，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语气里溢满了无奈，“宿主，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即便我告诉你了，你也未必会相信。真相，只能靠你自己去发现。” 言朝雨微微沉默下来，而后又抿着唇，皱眉开口：“可是我现在已经大致了解了。应该是关于曲夙的事情对不对？那个时候，我全家发生了车祸，而被送往医院之后的记忆，却缺失了一块。关键点应该就在这里，对吧？既然这样，现在我都想起大半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告诉我，还要继续瞒着我？” “……因为真正的关键点，并不在那里。”系统稍稍停顿了一会，而后继续低声说着，语气格外凝重，“宿主，你还是没能想起一切。如果直到现在，你的记忆仍旧只恢复了这些的话，那么很抱歉，我还是没办法直接把一切都告诉你。” 什么？！言朝雨被它的话完全搞糊涂了。难道关键点不在她缺失的记忆上？那这个关键点，又会是什么呢？ 她紧紧皱着眉，然后深深呼吸了一下，凝眸继续发问：“那好，关于曲夙的事情，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之前的那个魇魔，还有你突然消失的事情，这总该告诉我是因为什么了吧？这事关我的安危，我想，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系统稍微沉寂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言朝雨不知道它都考虑了些什么，但一息之后，它总算再度开口了，“好吧，只剩下两个世界了，再不告诉你一些事情，任由你被蒙在鼓里，或许真的会出问题。” 这一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教训。系统想到了什么，稍稍吸了口气，语气却更加凝重了起来，“宿主，我想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吧，在某些世界，某些时候，会突然出现一些反常的事情。实际上，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在你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偷偷窥视着你，干扰着你的任务。而这一次，也是他在暗地里搞鬼。你之所以联系不上我，就是因为进入了他的领域。这层领域可以隔绝我们之间的联系，自然而然，我们之间的通讯就被中断了。只是后来，宣离及时出现，这层看不见的防护罩才渐渐消散，我才能重新联系上你。” 言朝雨眼眸瞬间睁大，全身的毛孔都情不自禁地立了起来，说是寒毛直竖，也丝毫都不为过。她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双手默默地向前伸，抱住了自己。 她忽然想起，在街上遇到那个‘司涟’的时候，她有一种进入到某个透明罩里的感觉。但她当时误以为那只是由于‘司涟’是鬼的特殊性，却没想到，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中招了。 其实，言朝雨早就有这个感觉了。前几个记忆比较模糊的世界暂且不说，但最近的这两个世界，因为她坚持要保留记忆，所以受到的感触也更大。 从司涟那个世界里，那个行为古怪态度诡异的叶扬老祖，到这个世界中，那个让她感觉十分奇怪的魇魔，都给了她这种怪诞却贴切的感触。 这两个人——或许也包括前几个世界里出现过的人，似乎都出于同一个目的，更或者说，似乎都是同一个人。 言朝雨咬了咬唇，眼眸微微往下，盯着手里紧紧捏住的被子看，“那——他，那个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因为突然揪起的心脏，让言朝雨的嗓音有些干涩。“是——要针对曲夙吗？” 系统微微叹了口气，“是，也不是。其实我也说不太清，又或者说，连那家伙自己也搞不清了吧。一开始，他确实是要针对曲夙。但到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却让我们也都看不懂了。” 言朝雨再次被它的话给绕晕了。“什么意思？”她皱紧了眉，努力地想要捋顺一团乱麻似的思绪，“就是说，那个人一开始，是为了对付曲夙；但到了后来，最终的目的却又换了。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系统说得有些含糊，然后又警告她，“所以之后，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只剩两个世界了，那家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会不择手段。到时候，你……”系统的声音忽然越来越低，渐渐听不清晰了。 “什么？到时候，我要怎么样？”言朝雨眨了眨眼睛，因为系统那突然消弭的声音，让她满脸茫然。她仔细听着，觉得有些像是她跟系统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所以系统的声音才越来越小了。到了最后，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系统？系统？”言朝雨一连叫了好几声，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听到，顿时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张了。 等到她发现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就更加慌乱了。 言朝雨低头看了眼身上渐渐看不太清楚纹路的被子，又转头去看周围那弯曲的天花板、扭曲的白色墙壁，脸顿时白了白，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被子。 但她紧接着发现，手中被子那柔软的触感逐渐消失了。再度低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双手紧握着，保持着紧攥住某样事物的姿势。她又转头望了望，随后惊异地察觉到，她居然已经不在之前那个小小的卧室里，而是换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怎么说呢，跟之前的系统空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天与地都连接成一片，世界皆是一色，而她也仿佛没有受到地心引力一般，轻飘飘地浮在半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颜色了。系统空间是白茫茫的一片，而这里，却是透着淡淡的昏暗，有些像是临近黄昏时那种暗沉的色泽，虽然有些暗，却还能大致瞧清每一个轮廓。 言朝雨正茫然慌乱的时候，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浮在半空中，却没有半点轻飘飘或是重心不定的感觉，反倒如履平地，稳稳地朝她走了过来。 察觉到有人出现的下一秒，言朝雨瞬间就警惕起来。她猛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就想往后退。然而恰恰在她想逃跑时，转眸随意的一瞥，却让她蓦然望见了远处那个人的全貌。她顿时愣住，当场呆在了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那个人看。 那人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温温柔柔地望着她，唇角扬起一个笑，“阿雨。” 言朝雨认出来了。他是她在原先世界的学长，方绍。 在言朝雨呆愣的时候，方绍已经牵起了她的手，眸中带了些悲伤，但嘴边反倒扬起一个很大的弧度。“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那样温柔地望着她，带着些浅褐色的眼眸似注入了一池春水，又若轻轻的微风拂面，柔和到不可思议。 言朝雨恍然回神，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方才怔怔地问：“学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方绍微笑着望着她，牵住她的那只大手力道不轻不重，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既不会使她觉得疼痛，也不会让她轻易挣脱，让人觉得很舒服，又很安心。 但这种舒服与安心，却不知怎么的，总让言朝雨觉得有些别扭与不习惯。比起这种不轻不重的力道，她似乎更喜欢（习惯）那种被人霸道地紧紧握住，甚至略带些疼痛的感觉。想着，她低头看了眼他握着她的手，抿了下唇，而后默默地抽了出来。 方绍察觉到手中柔软的离去，眼眸微微暗了暗，但面上温柔的笑容却没有变化。“我一直在找你。”他那给人一种温柔感觉的浅褐色眼眸里，蓦然染上了些淡淡的忧伤，“找了很久很久。终于，我找到你了。” 言朝雨抿了下嘴巴，眼睛不自在地微微下撇，躲开了方绍那温柔到仿似能滴出水来的视线。她忽然想起了系统跟她说的话，然后不受控制地，她瞄向方绍的眼里就带上了些许怀疑。 不管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学长，但他既然有把她跟系统完全隔绝，然后迅速把她带到这里的能力，那就必定是系统所说的那个人无疑了。 想着，她很快往后边挪了挪，离方绍远了一点，眼眸虽然下瞥，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方绍的一举一动，随时防备着他可能的袭击。其实她也挺想逃跑的，但偏偏没有那个能力，就只好继续留在这里跟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家伙周旋了。 方绍见她一副防备的样子，眼眸微微眯了一下，而后嘴边露出一个苦笑，“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我确实是方绍。不信的话，我可以跟你说我们相识的经过。” 言朝雨抿着嘴巴，仍旧怀疑地看着他。经过之前魇魔的那件事，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可以通过她的梦境，抑或是通过她的记忆得知的。所以关于方绍的话，她还是半信半疑。 方绍无奈，只好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主动离她远了一点，而后继续温柔地望着她，“我知道你防备我，但我确实不会伤害你。你放心，直到你信任我为止，我会一直跟你保持距离。” 言朝雨微微愣了愣，心里不由有些意外，就皱了皱眉，诧异地朝他看了过去。正疑惑着，方绍再度低声开口，“阿雨，你……你的记忆，恢复了吗？” 言朝雨的瞳孔瞬间紧缩，眼眸微微睁大。她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不假思索地再度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看向方绍的眼神更警惕了。 要不是因为她找不到办法离开这里，她早就逃走了。 对此，方绍并不是很在意，只是再次苦涩地笑了笑，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你的记忆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啊。那么，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忆吗？” 言朝雨皱了皱眉，心中那对于真相的渴求与好奇，让她稍稍动摇了下。但理智还是阻止了她发问，只是不言不语地继续警惕地盯着方绍看。 方绍定定地望着她，见她沉默，也只是暗沉着眼眸，继续说着，放出另一个爆弹，“那是因为，你从二十楼跳了下去。由于突然的脑死亡，然后又被人强制唤醒，所以记忆出现了些损失。” “而你所损失的那些记忆，其实都是你不想保留的东西。正是那些记忆，让你痛苦，让你绝望。正是那一段你所不记得的经历，让你从二十楼跳了下去。” 言朝雨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方绍所说的事情，都是她一时无法理解的。脑死亡？强制唤醒？记忆损伤？ 主动从二十层楼跳下去，是系统告诉她的。在那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自杀的念头。这个姑且也就算了，脑死亡她也是知道的——任何一个从二十层楼跳下去的人，大概都没有生还的机会。 但，强制唤醒又是什么？难道不该是系统带着她去各个世界完成任务，然后再给她奖励，让她回到死亡之前吗？ 还有记忆……损伤？如果照方绍的说法，她之所以失忆，是因为死亡之后，再被人强制唤醒，大脑遭到了强烈刺激，才导致她失去了一段记忆？而且这段记忆，还是导致她痛苦，让她绝望自杀的罪魁祸首？ “怎么可能？”言朝雨摇了摇头，觉得实在荒谬极了，忍不住好笑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自杀？我还有朝云在，当初就算父母双亡，我也没有轻易寻死，就是因为还有朝云在陪着我。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管朝云，就这样选择了自杀？” 方绍却收起了脸上的笑，脸色格外凝重。“那是因为，他对你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他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子暗沉与阴郁，让言朝雨的心，一下子就悬在了半空中。“阿雨，你的记忆，应该还停留在刚刚大学毕业那个时候吧？但其实不是的。现在的你，其实早就已经毕业两年了。” 毕业……两年？ 言朝雨脑子里‘轰’的一下，瞬间炸开。 记忆的混乱、时间线的错乱、心头的恐慌，全都是造成她头脑发昏、脸色发白的重要原因。 方绍望着她苍白的面颊、无助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眸中尽是怜惜。 …… “……怎么办？她、她被那家伙带走了！”白茫茫的空间中，发光的圆球张大了脸上唯一仅有的嘴巴，语气发慌。 它的身边站了一名俊美的青年，若是言朝雨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因为他正是在她破碎的记忆中，出现过多次的曲夙。 曲夙没有回应系统的话，只是抬起眼眸，定定望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的肤色很苍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过了很久，他才敛了眼眸，抿了抿几乎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低声回答：“……你直接把她召回到系统空间来吧。” 系统微微愕然，而后更加着急了，“就这样直接把她召回来，那宣离那个世界怎么办？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一定会让她起疑心的。要是让她知道，其实这些世界都是假的，毁灭世界也是假的，所有的反派其实都是你，那……” 曲夙只淡淡道：“她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微微合了合眼，俊俏的脸上现出几分疲惫与黯然，“如果我想让她恢复记忆，这些事情，总是瞒不住的，她早晚会知道。” 系统立时默然。它觉得有些难过，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能说出口。所有的声音都止步于喉咙口，能发出的，仅仅只有一声叹息。 第五十九章 “阿雨，你听我说。”灰色空间中，方绍攫取了言朝雨慌乱无措的眼神，不容她逃避一般，用一种坚定的语气开口，“之前你所经历的世界，包括我们所呆的地方，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虚拟世界的一部分。” “他们将你投入到这个虚拟世界中来，就是为了唤醒那段被你抛弃的记忆，然后再进行篡改。你发现了吗？你的记忆很混乱，对不对？有时候出现朝云，但有时候又没有；有时候觉得有弟弟陪伴，但有时候却又觉得是孤身一人。这都是证明你被篡改记忆的最好证据。” 言朝雨死死攥着衣袖，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来驱散心头的迷惘与恐慌。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方绍的每一句，似乎都说到了点子上。没错，让她迷惑混乱的正是这一点。明明她记得她有弟弟，可是出车祸进医院的时候，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孤身一人？但后来跟曲夙相处的时候，又为什么说她有弟弟？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太矛盾了。 她忍不住抱住了脑袋，眉头紧蹙，脸上尽是痛苦。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一切，都是出自曲夙的私心。”方绍望着她，眼眸沉沉，“他对你爱而不得，就强迫你，关了你整整半年，害你绝望自杀。又在你脑死亡之后，将你强制唤醒，然后再把你投到这个虚拟世界里来。为了篡改你的记忆，他让那个系统谎称要你拯救世界，其实只是想跟你近距离接触，然后再使些小手段，刺激你的记忆恢复，再让你的记忆混乱。” 是……这样吗？言朝雨抬起眼眸，茫然而迷惘地望着他，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她本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不知究竟是不是学长的人说的话，但她实在太迷茫了，脑子也一团乱麻。 比起系统那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方绍显得更加有理有据，自然让她的心往他那里偏了过去。 何况方绍所说的事情，确实跟她那些破碎的混乱记忆一一对上了。包括被曲夙强迫的事情，包括弟弟朝云，包括各个对不上的细节…… “……你，确定？”言朝雨纠结着，眉头拧着一块，迟疑着问他。 “当然确定。”方绍就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些悲伤与愤怒，“你大学毕业之后，就被曲夙强行带走了。我……没能救你出来。”他微闭了闭眼，显出了几分哀伤与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伤害……但是阿雨，相信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千辛万苦地混进来，就是为了带你出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阿雨，你相信我。接下来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们一定可以一起出去！” 言朝雨被他吓了一跳，等听完他的话之后，脸上就有些迟疑，“出……去？” “对！出去！”很难得，方绍这样素来温文尔雅的人也会有如此情绪激动的时候，他的脸微微涨红，眼睛里似乎都在发着光，“我会带你出去！然后保护你，让你再也不会被伤害！” “是、是么……”言朝雨张了张嘴，呐呐应了声，然后抿了嘴，沉默了下去。 方绍瞧出了她的不对劲，激动的情绪消退了下去。他看出她脸上仍旧有些怀疑与踌躇，就微微叹了口气，认真道：“要是你不信我的话，接下来这个世界，要不要去验证一下真假？如果是真的，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走，怎么样？” 言朝雨垂下眼眸，稍稍思索了下，一息之后，就抬起头，微微点了点，“好。”顿了顿，她又迟疑地问，“要怎么验证？” 方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别担心，很简单的。” 言朝雨被系统召回系统空间时，已经跟方绍什么事情都谈完了。 “宿主，之前……”系统看着她，欲言又止。 言朝雨抬头看了它一眼，而后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好你及时把我带回来了。对了，宣离那里怎么办？我走了，他不会毁灭世界了吧？那我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不是失败了？” 她这一串问题，算是问住了系统，就连该有的质问都没能问出来，只是心虚地回答：“这个嘛，宣离那边……哦，他后来去找颜子瑜了，有了这个羁绊在，他没有毁灭世界。” “是吗。”言朝雨抿了抿嘴，眼眸稍稍往下垂，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个微小的阴影。 系统发现她脸上没多少表情，没能看出她是否相信了，就有些忐忑。其实是因为曲夙就是宣离，也是整个虚拟世界的支柱。而当言朝雨离开之后，曲夙也会跟着离开，那么那个世界，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但这些话…… 系统有些拿不准，言朝雨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 这个时候，它也只是‘呵呵’笑了笑，打着哈哈过去了，然后开启了下一个话题，“那么宿主，你准备好了吗？要是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去下个世界吧？” 它很明智地没有在言朝雨起疑心的这个时候，说出要封住她记忆的话。 言朝雨抿着嘴，默默点头。 熟悉的传送之后，言朝雨再次睁开眼睛时，印入眼帘的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脚底飘着白色的雾气，恍如仙境一般。 等到接收到系统传给她的资料时，她就发现，这里确实是仙境。又或者说，这里是仙界。 帝姬清宛乃是当今仙帝的亲妹妹。当年天地初开，帝姬清宛与仙帝自同一个先天坯胎中诞生，又入了同一个师门。后来仙帝得享六界尊荣，登上仙界帝位，帝姬便也因此水涨船高，再加上修为亦是仙界数一数二，位列上神，为六界生灵所称颂。 只是因为帝姬生性冷淡，日日待在昭懿宫，奉仙帝之命，守着仙界至宝，无事从不外出，仙界众位仙家，得见她者不过一二罢了。 是以就连帝姬被魔界之人偷袭身陨，仙界至宝被盗之事，竟也无人知晓。 言朝雨睁眼之时，恰巧就是帝姬刚刚咽气那会儿，丹田内仙丹还在，经由系统一番运作，她又能如常使用仙气。 只是她不通仙术，不知怎么用就是了。 言朝雨又翻看了一遍关于反派的资料，然后陷入了沉默。这次的反派乃是仙界的战神，名为凛夜。 凛夜久经战场，身上自带煞气，常常与众仙家格格不入，也为众人所排斥。后来，他不知怎么的，竟杀气肆意，失了神智，当众斩杀了仙帝，又杀了仙界的所有仙人。就连趁人之危前来攻打仙界的魔族，他也没有放过，悉数杀光，甚至还殃及了其他的人族、妖族，就此毁灭世界。 本来按照一贯的策略，她该去跟这个凛夜套近乎，最好跟他打好关系，再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毁灭世界。但是现在，她不想去了。就连如今的帝姬身份，她也不想费尽心力地去扮演了。 方绍说得没错。如果曲夙就是每个世界的反派，而他的目的在她身上，那么不管她去不去招惹他，他都会主动凑过来。而且如果这些世界真的都是假的，都是虚拟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欺骗她，那么无论她有没有扮演好自己应该扮演的身份，周围的这些人都不会起疑心。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都是假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言朝雨才微微恍然。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就连她这样毫无演技的普通人，却能够走过这么多的世界，一次也没有被戳穿过。因为这些世界都是假的，她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就连身边这些看似鲜活的人，其实也只是没有生命的数据而已，无论她究竟表现得如何，哪怕再不像原主，伪装地再蹩脚，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揭穿她。 因为，这一切，本来就都是设计好的。程序，又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思想？ 所以在这个世界，言朝雨打算作一回死。她不想再辛辛苦苦、提心吊胆地伪装了，这一回，她要做自己，好好地放松一下。 于是，言朝雨压根没管系统那着急的劝说，就学着原主，一天到晚待在昭懿宫，要么浇花，要么写字，到了最后甚至穷极无聊，开始练起了仙术。 不过虽然言朝雨有心想休息，可仙界至宝到底还是被盗了，仙帝很快就察觉到，将她召了过去，而后沉着脸质问她。 “清宛，仙界至宝被盗，你为何不声不响？”仙帝拧了眉，满脸不悦地盯着她看，“倘若不是此次本帝有感，怕是仍旧不知情！” 言朝雨沉默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眨了眨，忽然想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验证机会，于是故意说道：“我觉得仙界至宝不太重要。” “什么？”仙帝倏然睁大了眼睛，蓦地站了起来，满脸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皱起眉，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言朝雨的眼神游移了下，稍稍抿了嘴，还想将刚才那句不怕死的话再重复一遍，这时，脑中系统那着急的声音响了起来，“宿主，你这样挑衅，是真的会出事的！” 然而言朝雨却置若罔闻，嘴巴张了张，就要将挑衅的话说出口。 恰恰就在此时，后面的大门开了，一名身着白色盔甲的青年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神色间自带一股凛然之气，很是俊美。他正是仙界的战神，凛夜。 “陛下。”凛夜走至言朝雨身边，而后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冷淡开口，“被魔界盗取的仙界至宝，已由末将讨回。还请陛下过目。”他说着，将手掌摊开，便见一株半透明的六棱晶莹花朵，旋转着自他的掌心升起。 仙帝见到他手中的六棱花，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怒气去了大半，露出了几许笑容来，“好！好！凛夜战神不愧乃我仙界守护者，英勇非凡，当记一大功！” 凛夜微微垂眸，未曾去看身侧的言朝雨，但言朝雨却总觉得，他的视线似乎在自己身上游移，顿时有些不自在，眼角情不自禁地往他那里瞥了过去，待见到他确实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看之后，又有些怀疑自己的感觉了。 没想到下一刻，凛夜的话让她的猜测成了真。“回陛下，此次仙界至宝得以讨回，全赖于清宛帝姬及时相告，末将才能及时讨回。否则，这至宝怕是早已被魔气所污染，再无法回转了。” 闻言，仙帝立时微微愕然，而后诧异地朝言朝雨看了过去，眉峰微微蹙起，目露不解，“清宛，凛夜所说，可是为真？若真是如此，你方才为何要那般说，惹本座生气？” 言朝雨也正惊讶迷糊着呢，这会仙帝骤然发问，她也有些懵，未曾及时回答，那头的凛夜就立时接上，“回陛下，正是因为清宛帝姬自责于看守不利，致使至宝被盗，又见至宝迟迟不归，心中愧疚焦虑至极，才故意出言激怒陛下，想得到一个惩罚，一来堵住仙界悠悠众口，二来也是为了解除心中内疚。” 仙帝闻言，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不由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瞪了言朝雨一眼，无奈道：“你呀！你可是本座的亲妹，即便至宝被盗，你身为看守者难辞其咎，却也不必如此自责，只禀报于本座，再找人讨回，也就罢了，何必做到此处？”他说着，又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既然至宝已然被讨回，此事便就这么过去了吧。这仙界至宝，仍旧交由你来管，只这一次，可要更小心些了！” 言朝雨懵然间，仙帝已一扬袖子，凛夜掌心中的那朵半透明六棱花，便蓦然轻飘飘浮起，而后朝她飞了过来，最后没入了她的眉心。 直到走出仙帝所在的仙宫之后，言朝雨也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上半是茫然半是迷惑，等到凛夜挡在她面前时，她才堪堪回过神，朝凛夜看了过去，眉头微微皱起，“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帮她解围？为什么要帮她跟仙帝说好话？ 凛夜没有回话，只是蓦然拉住了她的手，而后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战神殿。 “等、等等！”言朝雨有些慌乱，被凛夜拽住的手一直不断地扭动，企图挣脱他的束缚。但凛夜却很强硬，硬是把她带回了他的住处，而后才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她。言朝雨在他这样炽热而专注的目光下，不由微微低下了头，躲过了这道视线。 凛夜并不在意她的躲避，只是突然上前一步，白皙如玉的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拇指的指腹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摩挲。 言朝雨稍稍瑟缩了下，却没能躲过去，只好咬着唇，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凛夜，对吧？你是不是曲夙？” 现在还只是初遇，没有记忆的凛夜是不会这样温柔对待她的，更不会站出来给她解围。所以眼前的人一定是曲夙，又或者说，是有着曲夙记忆的凛夜。 凛夜稍稍笑了笑，宛若刀锋般冷峻的面上带了几许柔和。他勾了勾唇，却又很快重新恢复了冰冷模样，而后低声道：“我是凛夜，也是曲夙。” 言朝雨微微一呆，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直接承认了。 第六十章 然而紧接着涌进言朝雨心头的，就是生气与愤怒。 她一把推开了凛夜，恨恨地瞪着他，面上满是愠怒，“所以一直以来，你都在伙同着系统骗我？这些世界都是假的，阻止反派毁灭世界的任务也是假的。甚至，这些世界的所有反派，都是你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凛夜顺着她的力道，配合地松开了她，而后望着她愤怒的样子，冷静地开口问：“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然而言朝雨看着他这样冷静自若的样子，却更加愤怒了。她深吸口气，抑制住内心快要爆发的怒火，压抑地质问道：“所以，这些都是真的？你真的……真的一直在骗我？” 凛夜的眼眸微微暗了暗，而后他稍微低了低头，声音有些喑哑，然而神色却还是那么平静，“嗯，都是真的。这些世界，确实是虚拟的世界；这些任务，也都是虚构的。每一个世界的反派，也都是我。” 原来，方绍真的没骗她。言朝雨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涌出来了。她慌忙抬起头，拼命眨眼，不让那些名为泪水的东西滴落下来，反倒昭显出她的脆弱。 她死死咬住了嘴唇，透过蓄满泪水的双眸，看着凛夜那变得模糊的人影，嗓音有些颤抖，有些压抑，“方绍告诉我，我是因为你才自杀的。因为你囚禁我，强迫我，最后，才害得我绝望到从二十楼上跳了下去……曲夙，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凛夜沉默着，仍旧低着头，一次也没有抬起来。言朝雨没办法看清他的神色，过了好半晌，才听到他喑哑低沉的声音，“……是真的。” 言朝雨眼睛里的泪水终究没能拦住，决堤般落了下来，如一颗颗断了线的珠子，在半空中闪着晶莹的光泽，最后打湿了她的面颊，染湿了她的衣襟。 “我……我一直不敢相信方绍的话。虽然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各个细节似乎也能对的上，可是……可是荒谬的是，我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想要相信你。我……我在来这个世界之前，还在想，或许是方绍在骗我。他说的这些，应该都不是真的。也许这里真的是虚拟的世界，但我总觉得，你肯定不会害我。我……我……” 言朝雨哽噎着，激动到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也更加剧烈，到了最后，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凛夜终于舍得抬起头，望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头如被利器割裂般，鲜血淋漓，疼得他险些呼吸不上来。他下意识伸出手指，指尖触上了她微凉的面颊，想要为她拭去眼泪，然而言朝雨却一下避了开去。凛夜的手指一下落了空，徒劳地悬在空气里，什么也碰触不到，一如他那空荡冷寂的心。 言朝雨蓦然退后一步，冷冷瞪他一眼之后，便转过身，迅速跑了出去。 凛夜没有去追，只是望着她的背影，轻轻低下了头。系统那圆滚滚的身子在他到底身边闪现，见到他怅然若失的模样，瞬间着急起来，“主人！你为什么不告诉宿主，为了恢复意识，以曲夙的身份站在这里，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凛夜垂下眸，望向了他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来自她面颊上的温热柔软触感。许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眸底染上几许苦涩，“这些，都是我需要承受的代价。她的怨恨，她的怒火，都是我应该受的。已经第八个世界了，算算进度，她破碎的意识应该也已经整合得差不多了。系统，等这个世界结束之后，就送她回去吧。” 系统心头立时一惊，“什么？主人，那您怎么办？她失去的记忆，又怎么办？” 凛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个他一手创造出来的世界，轻轻溢出一声叹息，“我不想强迫她想起来。那些痛苦的记忆，她忘记了，或许也是件好事。然而，如果她的记忆里没有我，即便我回去了，也没有意义。更何况，我做出的那些错事，也终究要付出代价。” 一个人孤独地长眠在这个虚无的世界之中，或许就是他所能付出的，最好的自我惩罚了。也算是给她的一个交代。 言朝雨仓皇逃离之后，看着这偌大的仙界，亭台楼阁，缥缈云雾，神情呆滞，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脸上的泪水还在不住流淌着，随着她往前的脚步，相继滴落，在地上绽出无数朵水花。 走到一半时，她被一个人拦了下来。言朝雨抬起头，不意外地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是方绍。此时，方绍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儒衫，面庞仍旧那般俊俏，唇边带了一点温柔的笑意。 “阿雨，你怎么哭了？”他关切地望着她，眸中满是担忧，一边问，一边伸手拉起了她的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言朝雨抬起眼眸，神色恍惚地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了下，细弱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发了出来，“你……果然没有骗我？”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又有几滴眼泪从她的眼眸中落了下去，划过面颊，滴到了方绍的手背上。 方绍只觉手背一阵灼热，不由微微一怔，眸中划过一丝微光，瞬间了然了一切。他皱了皱眉，而后轻叹口气，忧伤道：“阿雨，我早已跟你说过了，我所说所言，绝无半句假话。” 言朝雨抿了唇，微微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颤抖，“他……我问过曲夙了。他说，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他真的……”她的嗓子忽被哽住，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绍眸光微微闪烁，而后诧异道：“曲夙？你是说，现在他是有记忆的？” 言朝雨低着头，稍稍点了点，闷闷说道：“对。” “是么……”方绍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握紧了言朝雨的手，低声说道：“阿雨，现在已经是你走过的第八个世界了，对吧？他们本来计划的是到第九个世界之后，就彻底改写你的记忆。所以现在，趁他们还没来得及防备，你快点跟我走吧！我有一个办法，保证可以让我们安全地出去！” 言朝雨抬头，惊讶而又茫然地看着他，“出去？”她现在的脑子很迟钝，有些运转不过来。 方绍笑了一下，眸中溢满怜爱，“对。”他的声音很柔和，如沐春风般，让人觉得很享受，“我带你出去，然后，我会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被任何人伤害。” “但是，我带你出去的这个办法，需要你的配合。” 配合？言朝雨皱起眉头，僵直的脑子总算开始动了起来，忍不住质疑地朝他看了过去，“什么意思？” 方绍挑起唇角，温柔地看着她，“只是需要你帮一些忙。你放心，很简单的，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是吗……”言朝雨抿起嘴唇，想起之前她受到控制，误杀了司涟，便有些心悸，此时也犹豫了起来。如果……万一……对曲夙有害的话…… 她不想伤害曲夙。 方绍看出了她的迟疑，赶忙再接再厉，游说她道：“阿雨，真的很简单，而且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你相信我！”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叹气道，“阿雨，你必须要早下决定了。机会只有一次，要是这次的机会被浪费了，等你进入到第九个世界之后，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你别忘了，朝云可还在外面等着你回去呢！” 言朝雨听到弟弟的名字，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看了方绍一眼，嘴巴张了张，“朝云他，知道我……跳楼自杀的事情了吗？” 方绍的神色微微沉重了些，而后苦笑起来，“你跳楼的事情那么大，我就算想瞒，也瞒不住啊。” 言朝雨的心立时一沉，脸色微变， “这么说，朝云已经知道我……我自杀的事情了？” 方绍看着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言朝雨深吸口气，眼睛微微闭了闭，手指紧紧攥着衣摆，有些发白。她扯了扯嘴角，总算松了口，“好吧，我答应你。” 闻言，方绍的眼睛微微亮了亮，顿时喜不自胜。 凛夜原本以为，言朝雨气冲冲地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却没想到，没过多久，言朝雨便又脸色迟疑地在他门口徘徊。 凛夜的心微微一动，眼眸微微沉了沉，叹了口气，“既然都过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言朝雨抿了下唇，不再犹豫，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凛夜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方才低声问道：“你不是生气地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言朝雨抬起眼眸，同样沉默地回望，而后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真的没有话，想跟我说吗？如果，如果你能说几句，哪怕是狡辩也好，甚至是谎言也好，但是，只要你说了，也许……” 凛夜却紧紧抿着嘴巴，就像个紧闭的蚌壳似的，一直不肯吭声。 言朝雨眼中的那一点点希冀，就慢慢黯淡下来，最后尽数转为了失望。 凛夜心中一痛，却仍旧是觉得，他没什么好跟她说的。因为归根究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罢，这都是他应该受的。 言朝雨心中憋气，就冷下了眼神，脸上的那抹冷淡，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现出来。“既然这样，以后我都不会再听你说任何辩解的话了。” 她并非没有脾气的人，只是从前一直在包容着他，所以在他任性之时，她也从来没有生气过。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任人欺凌的软包子。 凛夜默默点头。他在原地等了很久，一直在等言朝雨再次拂袖而去，可她非但没有，反而还气势汹汹地走到了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我就在这里住下了。” 凛夜瞬间一呆，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张了张嘴，那张保持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其他的情绪，震惊地盯着言朝雨看。 言朝雨见他的表情破功，心里这才稍微解了气，唇角也微微挑了起来，“我不光要在这里住下，而且我还有昭告仙界的所有人，我，帝姬清宛，要嫁给战神凛夜！” ‘哗啦’一下，凛夜脸上用来掩饰情绪、充当保护伞的冰冷面具，已经完全破碎了。 就连一直旁观的系统都惊讶得很，忍不住在言朝雨的脑子里跟她搭了话，“宿主……你，还好吧？”它问的隐晦，其实是想问言朝雨的脑袋是不是还正常。 言朝雨扯了扯嘴角，既是对凛夜说，也是对系统说，“我没疯，脑子也没坏。我这么做，也是对你们的一种报复。” 凛夜眨了一下眼，深深地望着她。他抑制住自己胸口汹涌澎湃的感情，深吸口气，勉强维持了冷静，低声问她：“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和余地了。我想你差不多也该明白了，我就是个疯子。一旦缠上了你，就再也不会放手。”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心头的妄念与疯狂，打算让她离他远远的，却没想到，她居然自己送上了门来。 言朝雨朝着他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容却没了以往的温柔，反倒充斥满了冷意。“你确定吗？你要知道，我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肯定是有我的目的在。” 凛夜定定地望着她，嘴角也浮起了几丝笑。“我知道。不管你打算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言朝雨顿时一哽，呼出口气，心底那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她知道，她在生气什么。凛夜大概也清楚，她究竟为什么发怒。 但是，他说不出口。 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她坐在二十层楼的窗台上，看见他进去之后，对他露出的那个虚浮的微笑，而后——径直地跳了下去。她就那么跳了下去，然后，把他的心也一并带了下去。她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行尸走肉，空有躯体，没有灵魂。 自那刻起，凛夜就知道，他再也没法去评判到底是谁对谁错了，也没办法亲口告诉言朝雨，真相到底是什么。他没有底气，更没有资格。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因为他那自以为是的爱，让他害死了他最爱的人。 第六十一章 帝姬清宛硬要在战神殿住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仙界。仙帝听闻此事之后，当机立断召见了言朝雨和凛夜。 “你们……是怎么回事？”仙帝眯着眼睛，在言朝雨与凛夜之间梭巡着，视线最后落在言朝雨的身上，眼中含着审视与探究，“清宛啊清宛，本座还道，往日里你与战神从无交情，怎么好端端的，战神竟还来帮你说话，原来如此啊！” 凛夜听到仙帝这么说，下意识朝言朝雨觑了一眼，见她眼眸低垂，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后忽抬头对着仙帝道：“陛下，其实小神与清宛公主……” 言朝雨忽抬起了头，截断了凛夜的话，淡定地开口：“兄长说得没错，我跟战神的确早已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今日，还望兄长成全，为我与凛夜赐婚。” 凛夜的话头被截断，又听闻她这么说，嘴巴张了张，到底没将喉咙里的话说出口。他抿了抿嘴，明知不应该，可是听见她这么说，心头竟还是起了几分喜悦。 仙帝则是微微愣了愣，看了看言朝雨，又转头看了看凛夜，眸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微笑了起来，抚掌而笑道：“哈哈，这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清宛与战神……嗯，实乃天作之合啊。既是如此，本座自也该成人之美，这样吧，本座现在便降下谕旨，为你们二人赐婚！” 言朝雨仍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对着仙帝点了点头，口中称谢道：“多谢兄长。”她大概也能知道仙帝为什么会答应地那么痛快。凛夜几次打退魔族，在神界中很有威望，仙帝一直忌惮他的武力，却找不到法子制约他。如今她主动说想嫁给凛夜，仙帝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以为她是清宛帝姬，思忖着若是他的亲妹嫁给了战神，也就相当于把战神招揽到了麾下，他自然能更加放心一些，这才松口地如此轻易。 等到出了仙宫，在周围一干知情仙人的好奇（八卦）目光下，凛夜板着脸将她拉回了战神殿，而后设下了一个结界，防止有人在旁偷听。 紧接着，他紧拽住她的手腕，深邃地目光尽数投在她身上。“你……”凛夜张了张嘴，只觉得嗓音干涩，好容易才把一句话说全了，“真的，要嫁给我吗？” 言朝雨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他死拽着自己的大手，眉头皱了一下，将手往回扯了扯，却没能挣脱，就冷淡说道：“放开我。” 凛夜见她这副冷淡的模样，心头一疼，手下意识地松了开来。 他松手的下一刻，言朝雨便往后退了一步，跟他隔了一点距离，而后才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情绪道：“我都已经那么跟仙帝说了，你觉得我会是在说谎吗？” 凛夜沉默地看着她，眼眸里明显带了点受伤的意味。 言朝雨别过头，没去看他带着难过情绪的双眼，只冷冷说道：“以后，我就在这里住下了。除了你的寝殿之外，还有其他住的地方吗？” 凛夜抿了抿嘴，脸上硬扯出一个笑，故意说道：“既然我们都要成婚了，不是应该住一个房间吗？” 言朝雨一直在心里憋气，闻言就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呵’地笑了出来，凉飕飕开口：“要是你不怕我在背后捅你一刀，那我也无所谓。” 凛夜哽了哽，看着她冷淡的面容，嘴巴张了张，想说自己一点都不介意被她亲手杀死，但话到嘴边，也只是叹了口气，妥协道：“旁边有个侧殿，你可以住那里。” “哦。”言朝雨敷衍地应了他一句，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等到瞥见那个所谓的侧殿后，就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凛夜目送着言朝雨离去，眸中闪过一抹怅然若失。 她终究，是恨他的。 “主人！”系统忽然凭空出现在他眼前，恨铁不成钢道，“要是宿主能够恢复全部的记忆，她肯定不会恨你的！” 凛夜的眼眸微微暗了暗，声音沙哑到几乎让人难以分辨，“不会了。那天……那天她宁肯选择从二十楼跳下去，也不愿再见我一面，就代表了，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哪怕她恢复记忆，也一样。 “……现在的这段日子，其实也都是我偷来的。我早就已经失去了能够拥有她的资格，却还是在无耻地利用着她对我残存的感情，卑劣地希冀着她能够原谅我，甚至想利用现在的这个机会，跟她朝夕相处，让她爱上我……现在，所有的谎言都被戳穿，或许也是件好事。” 凛夜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俊美而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力。 一边的系统，只是无言地陪在他身边，就算只是一个程序的它，此时也被凛夜那压抑到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情，感染地心头格外沉重。 言朝雨走到那个侧殿后的下一刻，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她不意外地转身，抬头一眼，果然是方绍。 此时，他正满眼焦急、面带妒意地看着她，咬牙道：“阿雨！我让你去接近曲夙，不是让你嫁给他！你……” 言朝雨没回话，只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没感觉到系统的存在，明白大概是方绍使用手段隔绝了系统，才轻轻舒了口气，而后微微低头，轻声截断了他的话，“曲夙早就知道你来找过我了，现在我突然回来，他肯定起了疑心。要是想让他卸下防备，跟他结婚，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方绍喉头微微一哽，有些无言，却还是不甘心道：“就算是这样，可是你们成婚……” 言朝雨撇了撇嘴，冷冷说道：“我又不会真的跟他在一起。” “阿雨，你说话算数，真的不会跟他在一起，对吧？”方绍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的眸中竟然闪过了一抹不安，好像真的很害怕她对曲夙心软，然后倒戈似的。 言朝雨抬头看了看他，眉头皱了皱，而后点了点头，“当然。” 方绍这才像是放下了心似的，吁出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容。“那就好。” 言朝雨却伸出手，将手掌摊开，一枚小巧精致的冰锥忽然在她的掌心出现，飘浮在半空中。她静静凝视着这枚冰锥，眉头微微皱了皱，“你确定，这枚冰锥不会伤害曲夙，只会让他陷入沉睡？” 方绍的视线自然而然也朝那枚冰锥看了过去，而后笑了起来，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虽然我恨曲夙强迫囚禁你，但还不至于想要他的命。你放心吧，这枚冰锥，真的对他无害，顶多让他在现实里睡上一个月而已。等这个虚拟世界被打破，我们出去之后，有了他沉睡的这一个月时间，我们才能做好充足准备，带着朝云，从他的手底下逃出去。” 言朝雨扯了扯嘴角，轻轻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她的眼眸又稍稍暗了暗，声音越发细弱，“再过几天，我就会趁他不注意，把这枚冰锥插进他的后背。希望到时候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打破这个虚拟世界，回到现实。” “一定可以的！”方绍的眼眸极度温柔，唇角处，一直带着一抹轻柔的微笑。 等到方绍走后，言朝雨捏紧了手中那抹小巧的冰锥，深深呼出口气，而后疲惫地倒在不远处的大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睡着了。 言朝雨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双脚离地，再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竟然坐在了窗台上，冰冷的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起了她的黑色长发，让她的手足一片冰凉。言朝雨眨了眨眼睛，心头居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只是静静地调整视线，朝底下望了过去。下面是川流不息的汽车，车水马龙，从她这个高度望下去，所有的车子无论大小，都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当然，行人也一样，小小的一个点，甚至比她见过的最小的蚂蚁还要小。 在这样的高度上，双脚离地地坐在窗台上，言朝雨非但没有感觉到眩晕，反而有一种解脱似的舒畅感。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唇角微微翘起，然而有那么一滴眼泪，却不听话地从她的眼角掉了下来，径直朝二十多层楼下，落了下去。 “姐姐！”恍惚间，言朝雨听见了他仓皇失措到几乎失真变调的声音，眼睛再次眨了一下，心头却忽然飘过一个不太合时宜的念头。 ——啊，姐姐的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明明在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她了，却没想到，现在他脱口而出的，还是这一声称呼。 言朝雨的嘴角更加翘了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流。她迅速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干，然后回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 就像从前，她一直对着他微笑时，那样温柔包容的模样。 然后，她不再犹豫，眼睛闭了闭，就从二十层楼，跳了下去。冷风依旧呼啸着，吹过她掉落的身躯，让她的全身都开始发冷。 言朝雨一直闭着眼睛，直到剧烈的疼痛袭来，意识丧失之前，也不敢睁开来。 她啊，其实没有那么勇敢，也会害怕的。 可是…… 言朝雨骤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之前冷风呼啸而过的冰冷透心感，双脚悬空的极度失重感，还有那股几乎无法忍受的剧烈痛楚，都仿佛还留存在她的感知里，久久挥之不去。 不知为何，言朝雨忽然觉得手心有些微微发烫，然后大脑麻痹，一片空白。在这期间，她完全停止了思绪的活动，双眼呆滞无神，直到半刻钟后，她才回过神来。然后再环顾四周的时候，言朝雨忽然发现，她的身躯有些空虚感与飘浮感，脑子里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点什么，忘记了点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战神正殿内，凛夜原本正在跟系统说着话，忽然脑子一阵发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差点摔倒。他很快站稳了，眼睛闭了闭，过了一刻钟后，头脑才重新恢复了清明。 看到了全程的系统担忧地看着他，“主人，你没事吧？是不是撑不住了？” 凛夜揉了揉额角，缓解了脑子的眩晕，闻言就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原因，好像是因为别的……” 就在这时，凛夜的脑海里出现了从外界传来的讯号。他皱了皱眉，选择了连接。 “BOSS！不好了！”那个声音带着焦急与慌乱，“言小姐的精神体发生了分离，原本跟她主精神体融合的那一小部分，又游离出去了！” 什么？！凛夜冷下了脸，想起刚才他那阵莫名的头晕，总算明了前因后果。 一边的系统也即刻大叫了起来，“主人，一定是那个家伙！之前我们就知道，他偷偷去找了宿主，但是却没想到，他真的狠得下心，对宿主也能下得了手！”说着它又咬牙看向了凛夜，“主人，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绝对，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凛夜抿起了唇，面上不显，眼神却已经冷到了极点。他对着外界的人，面无表情发问，“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吗？” “呃，这个虚拟世界，当时搭建地太仓促了，不仅脆弱，而且有很多漏洞，他应该就是通过那些漏洞进来的。虽然我们及时进行了驱逐与修补，但他仍旧能够通过寻找新的漏洞，再次侵入。” “嗯，知道了。”凛夜淡淡回答，“之前我要你去做的事情，你做好了吗？” “做好了。我们把他的精神体跟这个虚拟世界连接在了一起，如果我们这里没有进行解除，他是出不去的。” “很好。”凛夜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仿佛漂了无数浮冰般，降至零点以下。 既然赶了那么多次，他还是想方设法地进来了，那么以后，就别想再出去了。 “从现在开始，你们去把他送到一个跟这里完全隔绝的地方，一定要把他看好了，不许他出来。” “是。” 等到通讯结束之后，凛夜忽然满眼戾气地抬头，薄唇抿得紧紧地，脸上是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与杀意。 之前一直没有下手，不是出于所谓的兄弟情谊，不忍心对他动手，只是因为他溜得太快，没能抓到他的尾巴，但是现在，好不容易设套把他抓住了，那么接下来……呵。 要知道，想要不留痕迹地除掉一个人，他的办法可多得是。 第六十二章 下了命令之后，凛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往言朝雨所在的侧殿走了过去。 没想到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微弱抽泣声，凛夜的心瞬间揪紧，不假思索地推门而入。 门内，言朝雨正坐在床上，双眼红肿，不住地往下淌泪，鼻子也红彤彤的，时不时吸一下鼻涕，看起来很是可怜。 凛夜皱起眉，慌忙朝她走了过去，边走边问：“怎么了？”他很快走到了她身边，施法幻化出一条手帕，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泪，声音低低的，透出几分温柔，“怎么哭了？” 言朝雨拉住了他正为她拭泪的手，抬起红红的眼眸，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才闷闷地开了口：“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从二十楼跳下去了。” 做梦的时候，她没什么意识；刚醒来的时候，她也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刚才，她才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心悸与后怕，然后眼泪就止也止不住，一直往下掉。 凛夜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幅度很小，要不是因为言朝雨的手正搭在他的手上，都感受不到他的抖动。他深吸口气，将手从她的手中抽离，而后伸出双手，慢慢拥住了她。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言朝雨能够听出其余所蕴含的自责与痛苦，“对不起……对不起……”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然后惊奇地发现，她那原本怎么都止不住的眼泪，现在却奇迹般地停止、干涸了。 她听着凛夜在她耳畔诉说的那一声声‘对不起’，心底却有些茫然。她默默地伸出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摆，然后低声问他：“为什么要道歉？” 凛夜心中一痛，艰难地开口：“因为，是我害死了你。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控制住自己，或许……” 或许，她就不会绝望到，选择自杀了。她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哪怕家人因为意外去世了，却还能够保持笑容，一个人咬着牙活下去…… 然而，就是因为他，和他那禽兽不如的行为，她死了。 是……吗？她，是因为他才自杀的？ 言朝雨心底满是迷茫。她再次眨了眨眼睛，而后抿着唇，抬眼看了看他，突然问道：“我跳下去的时候，听见你在叫我姐姐。你为什么要叫我姐姐？” 凛夜的身体顿时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却还是被离得很近的言朝雨发现了。她眯着眼睛，质询地望着他，眸底充斥满了疑问。 凛夜将视线往旁边撇了撇，避免跟她对视，而后才低声开口：“因为你比我大。” “可是正常来说，就算我比你大，作为两个毫无亲属关系的人，你也不该叫我姐姐。”言朝雨迅速找到了他言语中的漏洞，眯起眼继续质问。 凛夜忍不住叹了口气，沉默了会，才再度解释：“我们的初次相遇，有些特殊，所以导致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复杂。” 言朝雨怔了怔，突然想起之前出现在她脑子里的记忆碎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跟曲夙初次相遇的地方，是在医院，而且还是在那场车祸过后…… 他们都是那场车祸的幸存者。 正因为如此，她对曲夙产生了共情心理，然后很大程度上拉近了她与曲夙之间的距离。但让言朝雨想不通的是，就算她跟曲夙之间的距离变近了，可她又为什么要认曲夙做弟弟呢？ 明明，她自己就有弟弟啊。 难道说，是因为当时曲夙的年龄跟朝云差不多大，又见到曲夙孤苦无依，于是让她产生了一种对弟弟才有的怜惜，然后要认他做弟弟？ 但如果是这样，朝云一定也见过曲夙，可是为什么在后来她失忆的时候，朝云却提也不提曲夙一句，就好像压根没有这个人一样？ 朝云也失去记忆了？还是说，朝云其实什么都知道，但一直在骗她？ 言朝雨纠结地皱紧了眉，忽然抬头看向了凛夜，问道：“你认识我弟弟朝云吗？” 凛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扯起嘴角，缓慢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言朝雨顿时呆了呆，“怎么会呢？如果我跟你的初次相遇真的是在医院里的话，你怎么可能会没见过朝云？我住院的那个时候，他可是经常来看我的……” 凛夜没说话，只是慢吞吞地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抚弄着她的长发，半晌，才冷不丁道：“你确定，你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吗？” 言朝雨张了张嘴，迟钝地眨了下眼，呐呐道：“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难道还能作假吗？” 凛夜唇角挑起一个弧度，忽然将脑袋凑了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人的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了。你所以为的事情，其实不一定是真的。” 言朝雨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头皮开始发麻。她下意识瑟缩了下，抬眸讷讷地看着凛夜，“不、不可能的……”她抿了下唇，再次揪紧了凛夜的衣摆，“就算记忆是假的，但是站在你面前的人，总不可能是假的吧？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就是证明你记忆为真实的一个最好证据。” 凛夜抚摸着她发丝的手微微一顿，而后轻轻叹息了一声，眼眸垂了下来，掩住眸底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落寞与自嘲，“是啊。周围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不在她的身边，也就失去了挽回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言朝雨心头蓦然刺痛了一下，揪着凛夜衣摆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呆呆地盯着凛夜看。 凛夜笑了一下，收回放在她头发上的手，安慰般摸了摸她的，然后轻声道：“别怕。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就不记得了，没关系的。有些记忆，是真的，或者是假的，也早就无所谓了。”凛夜那本该维持冷漠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轻柔的笑，但是印在言朝雨眼里，却只觉得那个笑，透出了一股悲凉，“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的。” ——‘小夙啊，别怕，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小雨！言朝雨！你疯了吗？那个男孩子来历不明，而且我们都看见了，他居然能面无表情地杀了这么多野猫野狗，一看就是个疯子，你怎么敢收留他？不要命了吗？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开门！快开门！你、你怎么有胆子把我们推出来？我们可是你的叔叔婶婶！你的监护人！你……” 言朝雨捂着耳朵，权当做没听到门外面的声音。过了一阵子，许是外面的人也知道这样大喊大叫实在太过丢人，渐渐没了声音，大概是走了。 曲夙在她旁边坐着，当即抿起唇瓣，迟疑地看了看她，“这样，真的好吗？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精神确实不稳定。要不然，你就听他们的，把我……” “小夙。”言朝雨皱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不会赶你出去的。你是我的弟弟，是我认可的亲人。” “小夙啊，别怕，你只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曲夙沉默下来，而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才是男人，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言朝雨看着他那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曲夙也轻勾了勾唇角，面色很是柔和。 …… 言朝雨抬起眼眸，怔怔地盯着凛夜看了半天，忽然心中的一块莫名其妙地塌陷了下去，软化了整片。她情不自禁地放柔了神色，温柔地笑着问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要保护我的话，是不是从我这里听来的？” 凛夜惊讶地看着她，触及她温柔的眼神时，蓦然间一阵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从前的言朝雨又回来了。那个眼睛里总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会温柔地望着他，说要保护他，承诺一辈子陪着他的言朝雨…… 他的亲人，他的姐姐，他的……爱人。 凛夜没能控制住自己，着魔般朝言朝雨那里又凑近了点距离，然后在她浅色的唇瓣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与她的双唇贴合时，他的神色满带爱意，望着她时，就好像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温柔到甚至带了些虔诚。 言朝雨在他这样的眼神下彻底呆住，眼睛眨了又眨。她没有挣扎，就连象征性的反抗与拒绝都没有，只是闭上了眼睛，温顺地接受了他这个吻。 脑子里则不受控制地，闪过了某段对话。 是她跟曲夙的。 “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嗯？是谁？” “是你。” “……咳咳咳！你、你在开什么玩笑？小夙，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全部是我心里的感受。你不是也应该知道吗？我们之间，早就超过了正常姐弟该有的距离，朦胧而暧昧。我能感受到，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这个……小夙啊，我、我感觉我还是把你当弟弟的……”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接受我？” “也、也不是……” “嗯，那好，我就当你同意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爱人了。” “……小夙，哪有人是这样告白的？” “我。” “……噗。唉，真是败给你了。” “既然我们已经是爱人的关系了，那我以后就不叫你姐姐了——” “——曲夙，你确定？” “……果然还是叫姐姐比较好吗？也对，都叫了这么久了，要是突然改口，我也会不习惯的。” “哼，算你识相。” 第六十三章 ‘咚咚咚。’仙界远处，仙魔之边界，忽然擂响了滚滚若雷鸣的战鼓。原来，魔族今年又贼心不死，前来进犯。 仙帝听闻后，立时震怒，遂派战神凛夜率十万仙军，前去仙魔边界迎战。 凛夜接到仙帝传下来的旨意时，当即皱紧了眉头，不知为何，心中蓦然‘突’了一下，有些不安。然而他又转念一想，唯一需要警惕的方绍，已经被他的人设法关到一个隔绝之地，没办法再兴风作浪了，他如今自然也无需太过紧张。 这么想着，他就慢慢放下心来，打算履行这个身份的职责，前去打退魔族。 言朝雨听说凛夜要去仙魔边境跟魔族对抗的消息之后，很是惊讶，立马就去找了他。“你要去打退魔族？” 彼时，凛夜正在仔细核对着手里的将士名单，闻言就抬头看向了她，见到她眉头紧蹙，一副担忧的模样时，心中蓦然微微一动，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难不成你是在担心我会出事？” 言朝雨瞥了他一眼，嘴巴抿了抿，语气里刻意带了刺，“怎么可能。你自己也清楚，这些世界都不是真实的，哪怕你在这里死了，出去之后，也不会出任何事。” 凛夜的眼眸微暗了暗，脸上的笑却一直保留着，而后轻点了点头，笑道：“也对。” 言朝雨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轻声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凛夜眸光一闪，很快否决了，“当然没有了。”他温柔地微笑着，漆黑的眼眸似乎在熠熠闪着光，“所有事情，我不会瞒着你的。” “是吗。”言朝雨扯了扯嘴角，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不信，可是却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点了点头，再度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淡淡说道：“那好。你去仙魔边界的时候，自己小心点，我先走了。”说完之后，她就毫无留恋地转身，径直离去了。 凛夜沉默着目送她离开，而后又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发了很久的呆，过了好一会，才堪堪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拿起桌上的册子，怔怔地盯着看。 然而册子上的内容，却一个字也没能传到他的脑子里去。 第二天，凛夜就率了十万仙兵仙将，前去仙魔边境。 言朝雨则留在了战神殿内，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原身清宛，是个出了名的冷美人，在仙界中，也无人敢去招惹打扰她。何况现在在外头看来，帝姬清宛嫁给了阴沉可怖、可止小儿夜啼的战神，那就更不能惹了。是以如今，自然也没有神仙敢来战神殿打扰，言朝雨就独自待在战神殿里，觉得很无聊。 有心去找系统说说话，但她一想到系统连同曲夙一起，都有事情瞒着她，就觉得很是恼火，短时间内不想去理它了。 就在言朝雨打算去找事情做的时候，忽然！一股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她的整个胸腔。言朝雨蓦然有了一种预感，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在四周梭巡着，试探着轻声问：“方绍？” 果然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光圈，而后一个人影从那个光圈里走了出来。当言朝雨见到走出来的方绍时，很是吃了一惊。不为其他，只是现在的方绍，真的是太狼狈了。一身堪称是破烂的衣服，上面充斥了黑色的污渍，头发散乱，眼圈深深凹陷下去，十分狼狈。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言朝雨惊讶地问。 方绍喘着气，原本如沐春风般的俊脸，此时却狼狈不堪，布满冰霜与狠意。他见到言朝雨时，顿时眼睛一亮，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逼近了她，而后急迫道：“阿雨！快！快点——”他激动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原来，言朝雨见他逼近自己，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用带了点防备的眼神看着他。 方绍顿时沉了脸色，阴郁道：“阿雨，你这是什么意思？” 言朝雨捂嘴轻咳一声，稍微低了低头，道：“没什么……咳，说起来，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方绍眯起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看得言朝雨蓦然有些忐忑。许久，他才扯了扯嘴角，不问反答：“之前交给你的那枚冰锥，你还没用吧？为什么不用？” 言朝雨微抿了抿嘴，回答道：“还没找到机会。曲夙防的很严，所以……” “我看是你根本就不忍心对他下手吧！”方绍突然截断了她的话，神情狰狞，眼神阴鹜，看得言朝雨有些心慌。他冷笑着，几乎是怒吼了起来，“如果你真的要下手，曲夙怎么可能会防备或是反抗？哪怕你当着他的面要杀他，他也只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你去杀！” 言朝雨沉默下来，抬起头无言地看了看他。她微微垂眸，手掌向上翻起，而后一枚小巧的冰锥突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我问你，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这枚冰锥，真的对曲夙完全无害吗？”她微微凝眸，面上显出了几分冷意，“其实你在骗我，对吧？” 方绍微微哽住，眼神惊慌了下，却又很快平复。他收敛了脸上略带阴鹜的神色，转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怎么会呢？阿雨，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曲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是一个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杀人的人。自从他得知我闯进这个虚拟空间，打破了他的计划之后，他就蓄意让人把我困在了一个绝境，打算彻底消灭我的精神，从而杀死我。” 他喘了口气，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言朝雨，突然发出一声叹息，“阿雨，你知道吗，在这里寄生的身体死亡，的确不会死，但如果我们的精神体在这里受到了损伤，哪怕只是一点点，出去之后，也有很大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何况，曲夙打算消灭我的精神体，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这是怎样的险恶用心！阿雨……” 听到这里时，言朝雨突然抬起头，嘴角扯起一个笑，似笑非笑的模样，声音却骤然冷了下去，“所以，你就想利用我，杀了曲夙？” 方绍的声音戛然而止，怔然地看了她一会，眼眸微微暗了暗，忽然抬起眼眸，温柔地轻叹口气，忧郁道：“阿雨，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不会害曲夙的，因为……” “因为他是你的弟弟？还是因为你是他的哥哥？”言朝雨冷静地问，注视着他的眼神格外沉静。 “……你，都知道了？”方绍眼眸一凛，下意识攥紧了手，眯起眼睛，探究般地看着她，“难道，你已经想起来了？” 言朝雨抿了抿嘴，冷淡道：“只是想起了一部分，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有一点，我却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方绍，神色冷静而镇定，语气里带着些笃定的意味，“我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从二十楼上跳下去。这个真正的原因，终于被我想起来了。” 方绍的脸色瞬间一僵，而后迅速黑了下去，配上他阴鸷的眼神，显得有些狰狞。 言朝雨不受他的影响，只是接着继续往下说，冷淡而笃定，“不是因为曲夙，也不是因为他囚禁和强迫我，而是因为……” “呵，我想，这里面的缘故，也不需要我说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对吧？” “——曲绍？” 凛夜在战场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眼皮子一阵直跳，似乎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即将发生了。很快，系统的到来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主人！不好了！我跟宿主之间的联系又被隔开，又感受不到她了！也就是说，那个家伙又跑出来了！怎么办？” 凛夜心头一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蓦然想到了这次所谓魔族进犯与其中的关联——一定是曲绍为了单独见言朝雨，就趁他放松警惕，想了个法子把他支开！也就是说，现在的言朝雨很危险！ 曲绍已经疯了。爱欲、权欲与利欲支配着他，让他疯狂。现在的曲绍，俨然就是一个疯子。谁也不知道，疯了的曲绍会对言朝雨做出什么事情来。 凛夜看也不看正胶着鏖战的仙魔大军，只是冷冷地从嘴巴里蹦出两个字，“回去！” “没想到，你居然都已经想起来了！”现在的方绍，不，曲绍的脸色，早已不能用狰狞或是可怖来形容了。 他那张原本温文尔雅，令人如沫春风的俊美脸庞，此时青筋暴跳，眼神阴鹜，神情透着一股狠绝与疯癫。 “阿雨……为什么你就是不能选我呢？曲夙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一直要选他？三年！我陪了你三年！他也不过就只跟你相处了五年，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我爱的不比他少！可是为什么，从头到尾，你偏心的就一直是他！” 言朝雨没有说话，只是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就低下头，盯着手里的那枚冰锥看。 那枚冰锥很精致，也很可爱，通体像水晶一样透明，在日光照耀下泛着细碎的光泽，很是好看。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一枚冰锥，却是杀人的利器呢？ 言朝雨微闭了闭眼，在那个房间中，曲夙被她拿刀刺中，鲜血淋漓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前个世界中，司涟被她刺中后背，哀痛而死的模样，仿佛也还残存着。 她蓦然轻轻笑了起来，“曲绍，你看，你的目的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从前，你利用我想要杀了曲夙，现在，你还是想利用我杀了曲夙。你说着爱我，其实你并不爱……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永远不会选择你。哪怕你再用诡计，陪我五年，十年，我也不会爱上你的。任何的时光，也比不上跟曲夙相处的那五年。” 被她这样的言语一刺激，曲绍突然诡异而阴沉地笑了起来，“是吗？也就是说，只要曲夙还活着，你就永远忘不掉他，是吧？那好，现在，我命令你去杀了他！” 他的话音刚落，言朝雨的手心微微发烫，而后出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不规则多边形印记。在这个印记出现的下一秒，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就像是神经短路了一样，又像是被人窃走了对大脑的控制权。 总之，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看着她的模样，曲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喃喃自语：“呵，不答应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要听我的？呵呵呵，阿雨，你是我的，是我的！现在，去杀了曲夙！快去！” 在他的命令下来，言朝雨的身体慢慢动了起来。然而当曲绍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控，脸上得意的笑越扩越大时，言朝雨却蓦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而后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冰冷而讽刺。 曲绍一愣，得意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 就在几步远开外，电石火花之间，言朝雨忽然扬起了手中那抹小巧的冰锥，狠狠地，用力地，刺入了她自己的心脏。 曲绍眼睁睁看着言朝雨拿着那枚他给她的冰锥，刺入了她的心脏，自己杀死了自己。就像两年前，言朝雨狠下了心，毅然决然地从二十层楼上跳了下去。 ——是啊，为了曲夙，她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是死亡，也无法让她产生一丝一毫的恐惧。 曲绍的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是痛苦？是悲哀？是嫉妒？还是……怨恨？ 当曲夙赶到的时候，曲绍已经不在了。言朝雨寄生的那具身体早就消失了，她的精神体露了出来，渐渐开始变得透明。 曲夙一眼就看到插在言朝雨精神体上的那枚小巧冰锥，脑子‘突’地一下，骤然变得空白。他茫然地朝言朝雨走了过去，伸手想拉住她的手，却穿透了过去。他这才恍然回过神似的，从寄生的这具身体里走了出来，任由属于战神凛夜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言朝雨看。 “怎么会……”他喃喃着，死命攥着她的手，就好像他一放手，她就会瞬间消失一样。“怎么会这样呢？”他的眼神茫然而无措，就像是个迷途的孩子，“我明明……明明……”他的声音颤抖地不成样子，没能继续说下去。 言朝雨还留了一点意识，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就反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就像从前那样。 “小夙……姐姐早就说过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保护你的。” 有一件事情，是只有言朝雨跟曲绍才知道的，甚至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曲夙都不清楚。当初，言朝雨之所以跳楼，不是因为她被曲夙囚禁强迫而绝望地自杀，而是因为她恢复了记忆，为了摆脱曲绍对她的控制，也为了不再继续伤害曲夙，她才选择跳了楼。 现在，也是一样。 “小夙，对不起。是姐姐太笨了，有些事情，没能看清楚，就受骗上当了。小夙，对不起，当初我用了最糟糕的方式解决问题，现在，也用了最糟糕的方式来解决一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曲夙茫然地摇头。 “我……已经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这个虚拟空间的由来，还有你的牺牲……对不起，小夙。我就是一个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无视你的痛苦，任性地做出自杀这种蠢事来的人。所以啊，等我死了之后，你不要再试图复活我了。就让我死了，然后忘了我吧。”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第六十四章 言朝雨死了。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了。仙界、仙帝、仙兵、魔族，全部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洞。 曲夙坐在这样的黑暗中，茫然而呆滞地抱着她，全身什么样的感觉都接收不到了。过了片刻，言朝雨的精神体开始慢慢消失，最后，他的怀里只剩下一枚从半空中掉落的冰锥，仍旧那样晶莹美丽，不染任何的尘埃。 然而曲夙的心，却被满满的绝望与痛苦染成了纯粹的黑。 他机械地伸出一只手，将那枚冰锥拿了起来，然后呆呆地注视着，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的神采。 “主人！”系统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它甫一见到曲夙手里的那抹冰锥，立时神色变了变，慌忙凑了过来，“主人！快把那冰锥给扔了！那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是可以直接重创精神体的凶器！如果主人你被这个东西伤到的话……”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曲夙已经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它，然而他的眼神却极其空茫，明明是在看着它，眼底却没有倒映出任何东西的影子。 “主、主人？你、你是怎么了？”系统小心翼翼地问着，忽然转过头四处看了看，“对了，宿主呢？她去哪儿了？”它皱着脸，满脸奇怪地自言自语，“好奇怪啊，按道理来说，现在我跟宿主之间的联系应该已经恢复了啊，可是为什么还是感应不到她呢？” 曲夙这个时候，忽然有了反应。他低着头，发出一声急促而奇怪的笑，轻飘飘说道：“她死了，你当然感应不到她。” “！什、什么？！”系统怔在了原地，满脸震惊，“怎么会呢？宿主怎么会？” “她是被这枚冰锥杀死的。”曲夙看着他手里的冰锥，嘴角轻轻上扬，分明该是一抹好看的微笑，然而此时，那弯起的弧度却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你看，她还是死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这个罪魁祸首，是不是该去陪她呢？” 系统顿时寒毛直竖，惊慌失措道：“主人！你不要做傻事啊！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还有再挽回宿主的机会！” “不会有了。”曲夙的嘴角仍旧上扬着，有一滴泪却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然而他还是一副无知无觉地模样，轻轻地微笑着，似乎没感受到任何的痛苦与绝望。他已经麻木了。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就跟着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有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她活过来，他才能活。否则，只有一起死。 “她的精神体无法再拼合了。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一枚冰锥，制作地极其巧妙，一旦刺中某人的精神体，那个人的精神体会完全破碎，变成千万点肉眼难以看见的光点，在这空间中游离，最后慢慢丧失能量，彻底消散。之前他们之所以能将言朝雨四散的精神体重组起来，那是因为言朝雨的精神体虽然已经破碎，可只是分成了八块碎片，这些碎片很大，相互之间有着难以分割的吸引力，只要他稍加引导，这些碎片就能够再次融合起来。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言朝雨的精神体已经完全破碎，无数的精神光点之间，那股独特的牵引力已经没有了。也就是说，无论他怎么做，那些光点都无法再次拼合起来了。 曲夙牵起嘴角笑着，眼底却是空洞的，茫然的，白蒙蒙一片。他蓦然握紧了手中的冰锥，轻轻地举了起来，看着这枚冰锥在光下，转换着七彩的光芒，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主人！不要！”系统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想要去阻止，可是却被曲夙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掌权的人，终究还是曲夙。 他是这个虚拟世界的支柱，是这个虚拟世界的掌控者。哪怕是可以在各个世界中自由穿梭的系统，也没办法违抗他的命令。 因为，他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创造者。 曲夙看着这个漆黑的世界，唇角上扬，低低地笑了起来。一开始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他制造这个虚拟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呢？ “要是……要是能再见爸爸妈妈一面，再见朝云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虚假的，只是一场梦，那也好。” “……你很想见到他们吗？” “嗯！我……我很想他们啊。对不起，小夙，虽然有了你的陪伴，可是我还是不满足，甚至还贪心地想再见到他们……” “没关系的。既然这个是你的愿望，我一定会为你实现。死去的人，我没办法复活，可是，我有办法，可以让你重新见到他们。” “真、真的吗？” “嗯，真的。” 曲夙微微闭上了眼睛，将手里冰锥的尖刺，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对不起…… 她的愿望，他没办法再实现了。 “BOSS！等一下！我们还有办法！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可以救回言小姐！” 曲夙微微怔了怔，重新将眼睛睁了开来。“……什么办法？” 急匆匆赶过来的助理，微微松了口气，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就赶忙开口：“您还记得，之前突然发生了异常，言小姐的一块精神体碎片从整体里脱离出来了吗？这块碎片，还有着对其他精神碎片的吸引力，只要找到了这块碎片，我们就还能再将言小姐的精神体拼合起来！” 曲夙缓而又慢地眨了下眼睛，下一瞬，他空洞茫然的眼里又重新绽放了光彩。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所有的感知覆盖了整个虚拟世界，在茫茫世界中搜寻，然后在某一个角落中，找到了她。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的精神体碎片。 曲夙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找到了！”他低声说着，转身就打算离开这里。 然而他的助理，还有系统，却拦住了他。“BOSS/主人！” 曲夙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目露担忧与不忍，却自顾自微笑了起来，“没关系的。只要能救回她，不管是一千个世界，还是一万个世界，我都会去找。” 利用言朝雨那块较大的精神体碎片，的确可以吸引其他的精神光点，可是，这却是有代价的。那需要曲夙携带着那块精神体碎片，一个一个角落，模拟出一个一个世界，一一找过去，搜过去，然后再想办法让这些光点跟那块碎片融合…… 然而这样，却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即便这个虚拟时间是由曲夙所掌控，可以自由调整时间，然而出于技术的限制，再怎么调整，最多不过调到1000比1，而外面时间的流逝，仍在继续。 何况调的时间比越大，所需耗费的能量越多，所需投入的精力就越大，再这么下去，曲夙是撑不住的。 曲夙已经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呆了整整三个月了，接下来还要待更长的时间。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吃不喝，不曾休息，外面的身体就一直靠营养液来支撑，再这么下去，他的身体会垮的。就算他的身体不会垮，可是他的精神——他这一直留在虚拟世界中，几乎快要跟这个世界融合的精神，也会崩溃。 到时候…… 然而助理跟系统都知道，他们拦不住曲夙。就像当初，他们拦不住他投身进这个尚没有建造完全的虚拟世界中，也拦不住他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牺牲自己，用自己的精神体跟这个世界相连接，更甚者，把他自己的精神体当做这个世界的中心点与支撑点。 把自己的精神体跟这个虚拟世界相连，还是作为了这个世界的支撑点，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稍一不慎，或是连接失败，或是空间毁损，曲夙的精神就会完全崩溃，成为传统意义上的脑死亡。 曲夙为了言朝雨，可真正是置生死于不顾了。 言朝雨永远不会知道，她所呆的那个所谓系统空间，其实就是曲夙的精神内部。那是他为她搭建的，一个绝对安全的领域。 “你们不用担心了。为了能更好更快地进行融合，我会像之前那样，主意识陷入沉睡，只留下副意识，去进行寻找。” 听到曲夙这么说，助理跟系统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曲夙能够选择用沉睡来弥补损失的能量，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还有曲绍那里。”曲夙的眼中蓦然闪过一抹狠意，“他暂时应该不会动作。但是等我收集完她的精神体之后，他应该又会有动作了。之前他怎么逃出来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但是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再掉以轻心。一定，要做到一击必杀。” 紧接着，曲夙就回到了虚拟世界中心，也就是之前言朝雨所呆的那个‘系统空间’，陷入了沉睡。他的副意识，则一直在各个角落中，模拟出一个个不同的世界，搜寻着……搜寻着…… 时间，慢慢流逝。当虚拟世界度过了一个千年，又一个千年，乃至无数个千年之后，曲夙终于集齐了言朝雨所有散落在各个地方的精神光点，将之全部都整合在了一起。 言朝雨，终于又能再次活下来了。 “最后，就只剩这一个世界了。只要度过了这个世界，她的精神稳定下来，就可以复活了。” 曲夙微微地笑着，眼底满是喜悦与激动。然而他的脸色，却苍白地不正常，身体也时不时透明化，总要半晌才能恢复，看着总让人屏住呼吸，提心吊胆。 “主人，您……要不还是去休息一下吧？”系统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担忧地说着，“再这样下去，您……” “我没事的。”曲夙淡淡截断了它的话，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早就说过了，只要她能活下来，哪怕让我立刻去死，我也愿意。” 系统立时噤声，心里却重重叹了口气。 曲夙的固执，它早就见识过了。正因为如此，它才会担心。不仅仅是担心曲夙，更是担心那个世界——不是这个虚拟世界，而是那个真实世界。 希望这次，真的能够成功吧。否则，它不确定再次失去希望的曲夙，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或许下一次，曲夙就不只是自杀那么简单了。他那潜在的精神分裂症与狂躁症，也许会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比如说，真正地毁灭世界。 系统清楚地知道，前面的那些世界中，曲夙各个癫狂的化身，都不是它杜撰出来用以欺骗言朝雨去做任务的，而是经过了它精密的计算与多次的模拟，最后推算出来的最有可能的性格。 那些疯狂，那些毁灭世界的行为，都是出自曲夙的本能，也就是出自他的潜意识。当他陷入绝望的时候，受到刺激，导致精神崩溃的他，真的有可能会采取那样的行动。 而立在真实世界科技顶端的曲夙，或许真的有毁灭世界的能力。 这头，曲夙感受着围绕在他身边的，属于言朝雨的精神体，微微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着，“这一次，要模拟出什么样的世界好呢？” “啊，对了。她一直想见到她的父母和弟弟，那我就带她去‘真实’世界吧。” 第六十五章 言朝雨在空茫中度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任何的事情了。 她迷茫地睁开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刚闪出一个‘这是哪儿’的念头，然而当周围那熟悉的环境跳入她的视线中时，她的脑中却蓦然跳出了许多东西。 啊，对了！这里是她的家！言朝雨呼出口气，揉了揉眼睛，彻底放松了下来。 什么啊，她这是睡迷糊了吧。居然连这里是她的家都不记得了，真是。 “笃笃笃。”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姐姐，快起床，吃早饭了。”一个清朗却略带些慵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嗯？言朝雨迟钝的脑子运作了下，才堪堪想了起来，外面敲门的是她的弟弟朝云，比她小了两岁，但是跟她关系很好。 言朝雨笑了起来，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了。“知道了！”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门外回应。 “嗯，那我就先下去了，你快点啊。” 一阵‘哒哒’声响起，朝云应该是下楼了。 言朝雨很快穿好了衣服，又去了厕所洗漱，弄好之后，就也下了楼。 楼下，她见到她妈妈正在厨房忙碌着，看到她下来，就冲着她笑了笑，对着客厅的方向努了努嘴，“快去桌子边上坐好！吃早饭了！” 言朝雨应了一声，往客厅走去，见到她爸爸正在看着晨间报纸，见到她过来，就也对着她笑了笑，“小雨，下来了？” 朝云则乖乖地坐在餐桌上，闻言就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爸，这不公平！我就赖了十分钟的床，你就骂了我一顿，为什么姐姐这个点才起来，你还对她这么和颜悦色？” 言父一扬眉，卷起手里的报纸，看似很重，实则轻轻地在朝云头上打了一下，而后没好气说道：“你姐姐快中考了，平时那么累，难得周末，让她多睡一会怎么了？倒是你，成绩居然还拖了班级的后腿，还有脸睡懒觉？唉，你要是能有你姐姐一半好，我跟你妈妈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朝云咳嗽了一声，讪讪笑了笑，“知……知道了啦，爸，我会好好学习的。” 言母这时端了早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状就白了言父一眼，埋怨道：“行了，难得周末，就别训孩子了，好好吃顿早饭吧！” 言父好脾气地笑了笑，自觉噤声，主动起身帮言母拿碗筷。 言朝雨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却总有一种久违的怀念感觉。她觉得眼睛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从眼眶里落下来了。 朝云刚想叫她过来吃饭，见到她泪眼朦胧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言父言母听了，也赶忙转头看她，看着她眼泪都落下来了，两个人都很慌张，“怎么了怎么了？小雨啊，你怎么哭了？难道是在学校里受委屈了？” “是不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小雨，别太紧逼着自己，我跟你爸要求不高，就上个普通高中就好，将来上个二本大学，也没事的，知道了吧？” 言朝雨擦掉了眼泪，笑了起来，“我、我没事……”其实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总有一种失去过亲人的心痛感呢？她只当是错觉，就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才会流眼泪的。现在没事了。” “什么？难道是眼睛里进沙子了？”朝云站了起来，拿了一包纸巾过来递给她，一边皱着眉，担心地问。 “可能吧。”言朝雨笑了笑，见他们还在关注着自己，赶忙说道，“好了，别说我的事了，快吃早饭吧，快凉了。” “好好好！”言母笑着点头。 父母俱在，弟弟也好好地待在她身边，言朝雨在这样平凡而幸福的日子里，每天上学下学，与弟弟玩闹，与父母谈心，就这样度过了好多天。 然而又过了几天，她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失去了谁的寂寞感。明明父母跟弟弟都在，她所有的牵挂都陪伴着她，可是为什么，还是产生这种古怪的感觉呢？ 在这种奇怪的孤寂中，言朝雨遇见了一个人。 那是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孤孤单单地独自站在大桥上，手扶着桥栏杆，眼睛往下，冷淡地看着底下流淌着的湍急大河。 少年长得很秀气，眼睛黑亮，鼻梁挺翘，皮肤白皙，总之特别俊俏。 不知被什么力量所牵引，鬼使神差般，言朝雨抬脚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停下。“你……在看什么呢？”她抿了抿嘴，迟疑了下，还是跟少年搭话了。 少年转过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很快又重新转了回去，继续沉默着看着底下的大河。 言朝雨见到少年这样冷淡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眼里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跟他素不相识，可是见到他这样冷漠的模样，心里竟然有些难受。她又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打算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忽然开了口，“为什么要过来？” “嗯？”言朝雨即将迈开的脚步又停住了，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什么？” 少年深深地望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类似笑的表情，但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你不是该讨厌我吗？就算是我先出现在你面前的，但你也不该主动凑过来。” 言朝雨被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有些懵，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少年看着她满脸迷茫的模样，又扯了扯嘴角，但是这次，倒不再是虚浮的笑，他的眼里总算带上了笑意，“你现在，开心吗？” 言朝雨怔了一下，而后抿了下嘴，迟疑着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明明眼前这个少年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但她在他面前却很放松，甚至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开心是开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总觉得有些寂寞，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有哪一个本该待在我身边的人，现在却不在了一样。” 少年愣了一下，眼里带上了点意外与惊喜，但是很快，又转为了自嘲与悲哀，最后，眼中一切的情绪都回归了平静。他沉默了会，才重新笑了起来，神色也柔和了不少，“那应该只是你的错觉吧。” 言朝雨皱着眉头，将少年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你……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少年看了看她，微微地笑了，“怎么会呢，我们明明是初次见面啊。大概又是你的错觉吧。” “怎么可能……”言朝雨皱紧眉头，想要反驳，但是少年却截断了她的话。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轻声说着，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又理顺自己起了褶皱的衣服，最后再看了言朝雨一眼，就转过身，双手插兜，大步往桥的那一头，渐渐走远了。 言朝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她垂下了眼眸，轻吁口气 ，而后也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原本已经走远的少年，忽然转过了头，定定凝视着她离去的方向，唇角慢慢勾起，神色很是温柔，“这一次，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在这个由他操控的虚拟世界中，不会有车祸，也不会有意外，她的父母和弟弟，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这大概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至于他……他这个害她不幸的罪魁祸首，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言朝雨回家之后，脑子里仍旧在想着那个奇怪的少年。 他到底是谁呢？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她总觉得很熟悉很亲切，甚至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姐姐？姐姐？”朝云一叠声的呼唤，总算把她走失的神智给重新唤了回来。“你在发什么呆啊？”言朝云皱起眉，看着自家莫名其妙走神的姐姐，满脸担心地问着，“难道真是学习太辛苦了？还是说……”他忽然悄悄凑近了她，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姐姐你偷偷暗恋了一个人，结果失恋了？” 言朝雨满头黑线，忍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头，好气又好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言朝云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嘛，那副神情恍惚的样子，真的很像失恋好不好……” 言朝雨耳尖听到了他的嘟哝，就又瞪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作业都写完了？很闲？那要不要让姐姐我再给你辅导辅导？” 言朝云飞快地摇头，讪讪笑了笑，“不不不！不用了！我、我先上楼了！”说完之后，他就逃也似的，迅速跑走了。 言朝雨看着他迅捷的身影，好笑地摇了摇头，抿起嘴笑了起来。然而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言朝云那声‘姐姐’的呼唤，蓦然蹿进了她的脑中。 好像……似乎……有某个人，曾经也这样叫过她。是错觉吗？明明她只有一个弟弟。但是她的心却微微发烫并且疼痛了起来，似乎在积极回应着她这个奇怪的想法。 紧接着，之前那个少年那白皙俊俏的脸，就突兀地在她眼前闪现。 “怎么可能呢……”言朝雨为突然出现的这个荒谬到极点的想法，无语而好笑地摇头，自言自语着，“那个人明明就完全是个陌生人啊。” “最近这种古怪的想法可真多啊。难道真的是因为太累了？” 言朝雨诧异地琢磨着。 接下来的几天，言朝雨再也没遇见过那个言行举止都很奇怪的少年。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证明之前她的所思所想确实都是错觉，她完全可以尽快丢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但不知为何，言朝雨非但没能将这些古怪的想法丢开，有些疑问反倒还越积越多，就像是个不断滚动的球，越滚越大，显眼到让人无法忽视。 到了最后，言朝雨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将日常生活继续维持下去了。在持续上课走神的第五天，言朝雨趁着周末，瞒着父母和弟弟，出去找了那个少年。 但毕竟只是一面之缘，言朝雨甚至没办法把那个少年的长相完全记起来，少年的名字和年龄，她也都不知道，想要在一个大城市茫茫人海中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就是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条件下，言朝雨居然成功找到了那个少年。又或者该说，那个少年主动过来找了她。 ——而且是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下。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言朝雨并不清楚。她只知道，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跟之前的那个少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似乎，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恐怖感？ 言朝雨望着不远处，少年那斜斜挑起的嘴角，黝黑诡异的双眸，以及阴沉晦暗的神情，忍不住皱起了眉。 第六十六章 言朝雨眼看着少年朝她走了过来，心里分明涌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可是她的身体却仍旧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少年的步伐很慢，几乎是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然而他的视线却炽热地仿佛火山里的岩浆，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盯得她产生一种浑身烧起来的错觉。 在言朝雨浑身僵直的状况下，少年走到了她的身边，而后骤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拽，毫不客气地把她拽到了他的怀里，死死搂住。 少年的手劲很大，横亘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膊勒得她生疼。言朝雨微微变了脸色，挣扎了下，却没能挣扎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唇角微勾，将脸凑到她的脖颈边，深深吸了口气，使劲嗅了嗅，而后低笑着开口：“呵，你还是我的。”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惊讶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无所适从。好奇怪啊……她迷惑地想着，之前见面的时候，他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正疑惑着，少年忽然抬起了头，脸颊跟她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言朝雨的肌肤上，黝黑的双眸则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一秒都舍不得挪开。“是不是觉得我和之前跟你见面的时候，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弯着唇角，准确无误地道出她的心声，看到她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之后，笑得更欢了，“所以，你感到害怕了，对不对？” 言朝雨皱了皱眉，把脸尽可能往后挪了挪，跟他拉开了点距离，而后才抿嘴说道：“没有害怕。” 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样子确实诡异地奇怪，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恐惧或者惊慌。 就好像……就好像打心底里地笃定着，他绝不会伤害她。 少年愣了下，眼底流露出一抹诧异。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忽然挑了挑眉，眉梢眼角间显露出一抹邪气，几许恶意。“是吗？”他的眼中带了点嘲弄，“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跟之前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个家伙可不太一样。‘他’或许会对你心软，会为了所谓的保护，打算放你走。可我不会。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东西，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明白了吗？” 言朝雨眨了下眼睛，看着少年那满带恶意的神情，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仿佛从少年的眼底看到了寂寞与悲伤。鬼使神差间，她蓦然抿了嘴，身子不再抗拒地后仰，反倒迎合般地上前，伸出双手，反抱住他。 “要是难受的话，就不要再伪装或者掩饰了，直接表现出来吧。没关系的，我在这里陪着你。” 少年的身体微微僵了下，而后用更大的力道搂紧了她。言朝雨错觉间，似乎听到了骨头在外力作用下嘎吱作响的声音。但尽管有些疼痛，言朝雨仍紧闭着嘴巴，没有抗议些什么，只是默默地任由少年抱着。 她还以为少年不会轻易地放她走，谁知道不过一会，少年就松开了对她的束缚，仅仅虚虚握住了她的手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而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悲哀的笑，“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会舍得放你走了。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不想放手。你看，失去你之后，我就等同于一具行尸走肉。‘他’会为了你自杀，而我，会为了你毁灭世界。” 毁灭……世界？言朝雨微微睁大了眼睛，因为这个熟悉的词，而触动了脑中的某些记忆。 “……宿主，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到各个世界中，阻止反派毁灭世界！” “……所以这些世界，都是假的？毁灭世界也是假的？” “……为什么，要骗我？” 少年看着她神情恍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忽然稍稍凑近了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着，“阿言……你要知道，所谓的毁灭世界，其实并不是骗你的。系统发布下来的要你阻止‘我’毁灭世界的任务，其实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正是因为，失去了你之后，‘我’，还有这个或真实或虚假的世界，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言朝雨怔怔地看着他，脑中有什么东西，逐渐清晰起来了。 “……等等，你是说，反社会性人格障碍？精神分裂？” “嗯，差不多就是这种吧，不过实际情况要比这个更加复杂，因为可能还包含了轻微的人格分裂……而且这些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逐步加重。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之前……杀了很多野猫野狗。” “啊？嗯，是、是啊。”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失去理智，甚至会伤害你。所以，我需要治疗。但是在这里，或许没办法治我的病。所以，我打算回去。” “回去？回去哪里？你不是一个人吗？”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跟你坦白。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欺骗着你。我从来没有失忆过，也不是孤身一人，在另一个城市，还有我血缘上的祖父。”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回去，我……我想待在你身边。” “唉，你呀……” “还有……当年那场害得你全家死亡的连环车祸，或许是我……不，确实是我造成的。” “什么？！怎、怎么可能……” “对不起。那场车祸，或许不是我的本意，但事情的根源，的确在我的身上。要是你因此埋怨我，甚至恨我的话——” “——曲夙。其他任何道歉的话，都先别说。你先告诉我，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不是你故意造成的，那么必然事出有因。” “……嗯。当初……” 眼前的少年忽然又变了一个样子，神色慌乱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言朝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常反应吸引了注意，脑中的那段莫名的片段就此中断。“你怎么了？”言朝雨诧异而奇怪地看着他。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紧皱着眉头，先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发现她没有受伤的痕迹，于是稍稍松了口气，而后才开口说了话，“你没事吧？他……不，刚刚我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言朝雨怔了一下，因为少年这奇怪的话语而在心中存疑。她皱了皱眉，探究地朝少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少年的脸上少了几分阴鹜，多了几分温和。见此，言朝雨忍不住呆了一呆，心中有了一种古怪的预感。 难道说……刚刚的他跟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 就在言朝雨心头产生这样猜想的时候，少年忽然变了变脸色，而后皱着眉头，没有等她回答，就径直转身快步离去。 言朝雨见他逃也似地离开，还想追上去，可没想到她还没追多远，刚追到人潮涌动的步行街，就见不到少年的踪影了。 她只能咬着嘴巴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懊恼地皱起了眉。 少年——应该说是曲夙，在彻底离开了言朝雨的视野之后，才舒了口气，放慢了脚步。他躲在一个隐蔽的小巷里，靠在斑驳的墙上，脑袋低垂，眼神无光，没有焦距地盯着地上看。 ‘为什么要去找她？’曲夙在心里问。 一般人在心里这样问，多半是在思考某件事，又或者是形式上的设问，但是曲夙却是真的在跟自己说话——跟另外一个他。 ‘呵，你说呢？’一声冷笑自曲夙心底深处传来，而后一个偏执而疯狂的声音，进了他的耳里。‘我跟你这个胆小鬼不一样，不会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就选择放弃她。她是我的，从一开始就是。’ 曲夙闭了闭眼，而后平平淡淡开口：‘……你真的忘了吗，她的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当初，要不是因为你，那场连环车祸也不会发生。还有，囚禁她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哼，这不都是你自己的原因么？当初要不是因为你蠢到要去送死，故意把自己送到曲绍找来杀你的人手里，我也不至于为了自救，而选择跟他们两败俱伤，那场车祸，也不会发生。再说囚禁她……呵，曲夙，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欲望的化身，我所做的事情，都遵循着你心底深处隐藏的渴望。所以说到底，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 曲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殊无异样。‘你说的没错，这一切，确实是我的错。所以无论你还是我，我们都没有资格再去接近她。从今天开始，不许再去找她了，就让她安安心心地过完这一世吧。’ ‘不可能！曲夙，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她的。我曾经因为车祸死过一次，是因为她，我才又活了过来。不仅是我，你不也是吗？因为她，你才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她是我们的命，如果失去了她，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疯的。你会选择自杀，而我……呵，你知道的吧，一旦我失去控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曲夙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她已经因为我们死了两次了！你也该知道，如果我们再接近她，她还是会被我们伤害的。之前，你愿意为了她，答应跟我融合，现在，你就不能继续为了她，从她的身边离开吗？’ ‘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除了离开她。曲夙，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一次我的苏醒，不是偶然。如果你再选择远远地离开她，那么我还是会醒来的。到时候，就算不顾一切，我也会杀了你，然后独自占有她。’ ‘！！！你不要乱来！’曲夙看似镇定的脸色总算变了变，‘她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如果……’ ‘所有的选择权在你。曲夙，我或是永远陷入沉睡，或是自此彻底苏醒，都取决于你的选择。’ 撂下这一句话后，另一个‘曲夙’便彻底销声匿迹了，应该是又进入了沉睡当中。曲夙在一片寂静中，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吁出口气。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出现了明显的人格分裂征兆。后来他因为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就毫无反抗地被曲绍派来杀他的那些人绑走了。 可曲夙却没想到，在被绑走的路上，另一个‘他’却觉醒了，还挣脱了束缚，压制了他这个主人格，掌控着他的身体，狠辣地选择了跟那些绑匪同归于尽。 那一场车祸，也是由此而来。他命大，活了下来，然而另一个‘他’，却似乎因为车祸，失去了‘性命’，没了声息。 他被前来救援的人送进了医院，然后在医院，认识了她。 接着…… 因为不想回去，他撒谎说他失了忆，而且没有亲人，就此成了她的弟弟，搬进了她的家，和她住在了一起。而后素来情感淡漠的他，居然产生了欲望。既是活下去的欲望，也是对她这个人的欲望。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扭曲而见不得人的想法，让本该死去的另一个‘他’，又活了过来。所以‘他’说，‘他’是因为言朝雨才活过来的，这话并不假。从欲望中诞生的‘他’，性情扭曲残暴，更是因为他心中欲望的增加，渐渐强大起来，到了后来，甚至能够短暂地控制他的身体。 那些野猫野狗，也都是‘他’杀的。虽说如此，其实也可以说，都是他杀的。 因为他跟‘他’，从本质和根源上来说，是一个人。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因为害怕自己失控，伤到了言朝雨，他开始跟‘他’谈判。‘他’很凶残，性情蛮横，唯一的弱点却是言朝雨。或许是他的话触到了‘他’的某个薄弱点，或许是‘他’也怕自己不受控制地伤到了言朝雨，最终，‘他’同意了他的要求，作为一个副人格，打算跟他这个主人格进行融合。 只要人格融合了，至少伤害生命的这一类残暴行为，不会再发生了。 曲夙回到了那个只谈利益，却没有亲情的家，而后跟他那个利益至上的爷爷谈了条件。 为了得到最好的治疗，曲夙做出了牺牲。他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去进行人格间的融合。因为跟他爷爷谈好的那几个条件，而且也怕自己不受控制伤害了言朝雨，期间，他一次也没能去见她。等到人格完全融合，他的病好了大半之后，曲夙才敢去找言朝雨。 可是曲夙却没想到，等他去找了言朝雨之后，见到的，却是满脸陌生戒备的她。 那个时候，照理来说，治愈完全之后本该彻底沉睡的另一个人格，猛然之间，却又冒了出来。然后，‘他’做了他想做，却又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把她关起来，永远锁在他的身边。 曲夙飘远的意识蓦然回笼。他抬起头，仰望着头顶湛蓝若宝石的天空，缓缓地露出一个苦笑。 ‘他’说的没错，‘他’所做的事情，其实都是他渴望去做的。或许这次‘他’突然去找了言朝雨，其实也是他心底深处的欲望在作祟。 因为他啊，根本不想离开她。 六十七章 言朝雨自杀之后，曲夙曾一度陷入了绝望。如果不是因为有办法能够救言朝雨，他会自杀，而他的副人格或许会毁灭世界。 后来进了虚拟世界之后，曲夙因为要作为支柱支撑这个虚拟世界，消耗过大，陷入了沉睡。而他的副人格则冒了出来，作为表意识，在各个世界陪着言朝雨度过了一世又一世。 所以那些反派，可以说都是曲夙的副人格。当然，鉴于副人格源自曲夙，也可以说那就是曲夙。 而那些反派或阴暗或狂暴或危险的性情，其实也是曲夙这个不稳定副人格的衍生物。而系统要求言朝雨去做的那些任务，其实就是为了稳住曲夙的副人格，不让他发狂，从而毁了这个虚拟世界。 但是却没想到，曲夙人格分裂的事情，还有系统的这个用意都被曲绍知道了。为了破坏曲夙的计划，曲绍就秘密潜入，故意刺激曲夙的副人格，让其发狂。 好在言朝雨靠谱，每一个世界，都成功稳住了曲夙的副人格。而曲夙的计划也顺利进行着。 可惜的是，到了最后，曲绍竟不择手段地控制了言朝雨，让尚处在思绪混乱、精神混乱的状态的言朝雨，选择了自杀来保住曲夙。 而曲夙所有的计划，也就此彻底失败。好在，最后还是有挽回的机会。 否则…… 否则等言朝雨一死，心如死灰的曲夙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主人！你没事吧！”系统这个马后炮出现的时候，曲夙早就恢复正常了。 他沉默地抿起唇，淡淡地看了系统一眼，看得系统心虚不已，当下讪讪笑了笑，“那个，主人，我也努力去压制他了，但是没想到，还是没能压制住……” “我知道。”曲夙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全身的重心彻底移到了后背，往后靠在了墙上，而后略带疲惫地闭了闭眼，“但是这件事情，确实是你没做好。明知控制不住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系统低了低头，小小声说道：“主人，对不起……”顿了一顿，它又忍不住抬头，关切地看向曲夙，“但是主人，‘他’呢？‘他’……被成功压制住了吗？” “嗯，暂时压制住了。”曲夙淡淡开口，忽然眯起了眼睛，“但是毫无疑问，过段时间，‘他’还是会再趁机出来的。” 系统微微一惊，“那怎么办？” 曲夙瞥了它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没有答话。他转过头，看向某个方向，眼眸渐渐深了下去。 他凝望的那个方向，正是言朝雨家所在位置的方向。 言朝雨回到家之后，言朝云忽然冒了出来，笑嘻嘻地凑到了她面前，“姐姐！”他拿出了一样东西，献宝般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看，这是什么？” 言朝雨愣了一下，甩去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与不安，认真地看了看言朝云手里的东西，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S市全家欢乐游？” “嗯嗯！”言朝云兴奋地直点头，“没错！这个是优惠券，打五折哦！嘿嘿，这可是我去游戏中心打游戏的时候，抽奖抽到的！” 言朝雨心里忽然一咯噔，下意识皱起了眉，情不自禁往前走进一步，厉声诘问道：“你去游戏中心打游戏了？你打的什么游戏？” 言朝云被她这样格外严肃的态度吓到了，眨了眨眼睛，讷讷说道：“就……就只是普通的游戏啊，像是跳舞机什么的……” 言朝雨紧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去玩这么剧烈的游戏？” “啊？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的身体很好啊。”言朝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疑问，“能跑能跳，去年我还在校运会上拿了50米跑的冠军呢！”说到最后，他已经满脸骄傲的抬起头，拍了拍胸脯，眯着眼睛笑得很是灿烂。 言朝雨却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隐隐作痛。她抿了抿嘴，下意识抬起手，摸着发疼的脑袋，神色有些呆滞。 “姐姐，你怎么了？”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言朝云收起了过于灿烂的笑，转而满脸担忧地朝她看了过来，“怎么一副呆呆的样子？” 言朝雨回过神，看了看他，而后冲着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那就好。”言朝云像是松了口气一样，重新又笑了起来。紧接着，他又拿起了手里的优惠券，高高兴兴地说道，“姐姐，我们去跟爸妈说一说，下个假期的时候，就去S市玩吧？你看，我们从来没有全家一起出去玩过，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还是没能够去成。这一次，一定要成功去一次！” 言朝雨看着弟弟神采飞扬的模样，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然而不知怎么的，她心底的违和感却越来越浓重。 这股莫名其妙的违和感，让她蓦然脱口而出，“朝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她迎着弟弟诧异的眼神，静静地开口，“爸妈的工作也不是很忙，平常节假日还是能抽出空来的，我跟你也一直盼着能够全家一起出去玩。可是为什么，至今为止，十来年了，却从来没能够一起出去玩过一次？” 言朝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思路也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跟你忙啊！” 言朝雨扯了扯嘴角，继续问：“忙？忙什么？我跟你都是学生，以前还是小孩，有什么可忙的？” 言朝云一下子被问住了，卡了壳，半晌没说出话来。到了最后，他挠了挠头，无语地叹了口气，“姐姐，你这也太……胡搅蛮缠了吧？反正不管因为什么，总之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够去成啊！这个，也要这么较真地仔细去想？”他摇了摇头，一副‘姐姐你可真会找事的’神情看着她。 言朝雨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她伸手拿过了言朝云手里的全家游优惠券，而后淡淡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全家出游，等会我就去跟爸妈说一说。”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言朝云一下子抛开了刚才所有的困惑和抱怨，双眼亮晶晶的，激动地欢呼起来，“爸妈一向宠姐姐你，只要姐姐你出马，爸妈绝对会同意！” 言朝雨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却在心里默默反驳着：不，爸妈最宠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因为啊…… 她没有再想下去。 言朝雨拿了全家游的优惠券，去找了言父言母。听了她的请求之后，言父言母也没有什么异议，欣然同意了。而后他们两个核对了自己的假期，又结合了言朝雨和言朝云的假期，找出了一个可以共同出游的日子。 简简单单就说服了父母，简简单单就决定了全家出游的日期，言朝雨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笃定了自己心头那个莫名的直觉。 因为她再过一个月，就要中考了，所以全家出游的日子，就定在了她中考完之后的那个暑假。 言朝雨并没有什么异议，安安分分地进行了复习备考。中考的那天很快就来临了。在中考的那天，言朝雨没有紧张，镇定自若地答完了所有的卷子，渡过了这个初中到高中的分水岭。而中考完之后的第一个双休，就是他们全家出游的日子。 在那一天，言朝雨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然而事实是，言父开着车，全程都很顺利，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就抵达了S市。 言朝雨陪着父母还有弟弟，在S市好好玩了两天。而后在第二天的晚上，就是他们回去的时候。 言朝雨陪着弟弟坐在车的后座，前面驾驶座上坐着言父，副驾驶座上坐着言母。言朝雨看了看言朝云，又转过头，看了看前面的言父和言母，唇角微微上扬，然而有一滴泪，却趁着车内昏暗的光线，自她的眼角处，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言朝雨只觉脸颊有些凉意，就伸手拂去了脸上的水渍，接着向后靠在后座的椅背上，唇角牵起，眉眼带笑，微微笑着望着她的家人。 旁边的言朝云因为累极，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前面的言父正认真地在开车，言母也因为疲惫，靠在副驾驶座上小憩。 期间，一片宁静安详。 言朝雨感受到了心灵的平静与满足。此时此刻，这看似普通的一切，竟是如此幸福。 ——尽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回去之后，言朝雨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家，去了一个地方。 言朝雨现在的家，是在市中心，一个三室一厅的简单公寓，位于三楼。而言朝雨要去的地方，则是郊区外的一栋房子。 言父言母都出自农村，后来因为工作，才搬到了城里，也在城里买了房，就是言朝雨现在住的那个公寓。但是其实，在城郊外的老家，言父自己建了一栋房，本来是给年迈的父母，也就是言朝雨的爷爷奶奶居住，后来言朝雨的爷爷奶奶去世，这栋房也就空了下来。 言朝雨打了的，很快就到了老家的这栋房子前。 她下了车，环顾了下四周，看着这久违的熟悉环境，慢慢吁出口气。正在她感叹的时候，一位年纪七旬的老太太走了过来，边上下打量着她，边眯着眼睛慈和地笑，“小姑娘，你找谁啊？” 言朝雨四岁就跟随父母搬去了城里住，很少回老家这边，所以老太太并不认识她。不过言朝雨小时候跟着父母见过老太太几次，认出她是邻居家的奶奶，所以冲着她笑了笑，乖巧地说道：“奶奶好。我是言朝雨。”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又上下打量了她下，而后一拍手，恍然大悟，“哦！你是小雨啊！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呀！我记得你小时候啊……呃……才这么点大！”她边说，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言朝雨抿嘴笑了笑，眼睛不着痕迹地往周围看了看，而后收回了视线，温和地问老太太道：“奶奶，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件事？你知道，最近有谁搬到这里来了吗？” 老太太认真地听她讲话，闻言就笑眯眯回答她，“这个呀，你算是问对人啦！前些日子，还真有人搬到这来，一买就买了这附近的两栋房子！而且看样子，那还是个城里人！哎呀你说，这城里人哪，不在城里好好住着，跑到乡下来干什么呢？” 言朝雨没接她这个话茬，只是眼眸暗了暗，接着问：“那您知道，这个人现在住在哪里吗？” “哦，就在这附近来着。”老太太往两边看了看，最后认准了一个方向，伸手往那里指了指，笃定地点点头，“就在那儿。看到那两栋房子了吗？那就是那个城里人买的！” 言朝雨抬起头来，往老太太指着的方向看了看，而后微微愣了愣。无他，只是那两栋房子，就是那么巧，刚好在他们家那栋房子的边上，一栋在前，一栋在右，就那么矗立着。 言朝雨抿起了嘴，谢过了老太太，就往那里走去。没走几步，她就见到从右边那栋房子里走出来一个少年，长相俊俏，皮肤白皙，正是她要找的人。 ——曲夙。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到来，曲夙见到她时，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脸上的神色，到底是复杂难懂的。 他定定望着她，在她走到他面前时，长长叹了口气。“你……”他想说‘你不应该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心底那隐隐作祟的私心，到底还是让他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言朝雨笑了一下，轻声说道：“你果然在这里。” 曲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言朝雨却朝他走近了一步，伸手拉起了他的手，唇角向上弯起，漾出一个温柔的笑。“小夙，好久不见了。” 曲夙心头一阵躁动，喉咙微痒，总有一种去狠狠抱住她的渴望。然而最终，他却硬生生抑制住了，甚至于将她的手挥落，往后退了一步。“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脸上扬起一个笑，神色却晦暗不明，显得有些危险。 言朝雨轻叹口气，抬脚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这一次，她没有去牵他的手，反而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轻轻地抱住了他，双眸微微合上。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小夙。” 曲夙终于忍不住了。他伸出手，将言朝雨死死反抱住，用的力道很大，而且他全身的重量似乎都压在了她的身上，让言朝雨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不是他。不是曲夙。我是……他的副人格。”他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眸深邃晦暗，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头蕴含的那种极强的引力，能将人给吸进去。 言朝雨扯着他的衣襟，极轻极轻地喟叹了一声。“我知道。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你是小夙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你也是小夙。” 言朝雨早就知道了。甚至在共同生活的那几年中，她早就已经分清了谁是曲夙，谁是曲夙的副人格。可是，她完全不在乎。 精神分裂又怎样，人格分裂又怎样。她只知道，不管是哪一个他，都是她的弟弟，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曲夙’抱着她，蓦然苦笑了起来。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甘愿放弃自己，配合治疗，和主人格融合。 就算到了现在，只要能够跟她永远在一起，‘他’也愿意牺牲自己，再次和主人格相融。可是啊……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够拥有言朝雨。倘若这个条件达不到…… 那么一切都免谈。 第六十八章 当初，言朝雨的父母都去世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六岁，孤身一人，即便有叔叔婶婶在照顾，可是毕竟是远房的，根本不亲近，言朝雨只能自己给自己做打算。 她卖了在城里的那套房，回了老家，选择在老家的高中读书。理所当然，她也是在老家的这栋房子里住的。 城里的那套房是言父贷款来的，而老家的这栋房却是言父自己的。当时言朝雨还未成年，当然无法负担公寓的贷款，而她的叔叔婶婶也不会好心到主动为她还清贷款，所以最后，言朝雨卖了在城里的公寓，回到了不需要贷款的老家这栋房子。 那个时候，她已经认了曲夙做弟弟，所以将他一起带回了乡下的老家。 叔叔婶婶虽然是她的监护人，不过也不常来看她，任由她一个人住在乡下的房子里。言朝雨就跟曲夙一起生活了一年。 直到过年的时候，她的叔叔婶婶才意识到她居然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陌生男孩子回家！她的叔叔婶婶当然是反对，但是架不住言朝雨坚决要收留曲夙的决心，又到底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只能惺惺作罢。 因为曲夙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本，理所当然不能上学。当时还未成年的言朝雨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她能够收留他，认他做弟弟，可是其他的，包括上户口本给他户籍之类的事情，她一个未成年人根本做不到。而且她的叔叔婶婶明显也不会帮她。 于是后来的情况，就演变成了白天言朝雨去上学，而曲夙留在家里的情况。好在曲夙一直很乖，言朝雨不在家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待在家里，要么看书，要么上网——家里的电脑是言朝雨父母出事之前给她买的。 谁知道后来，曲夙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言朝雨出去上学的时候，他的副人格就会出现，在附近虐杀了很多野猫野狗。 直到被言朝雨撞见，他都一直隐瞒自己精神不稳定的事实。被言朝雨发现自己精神有问题之后，曲夙一度以为自己会被她给赶走，甚至他的副人格已经在惶惶不安，暗自酝酿着一个扭曲阴暗的计划。 然而言朝雨却并没有这么做。她温柔地安抚了他，非但没有赶他走，反而还握着他的手，尽管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小脸微微发白，却仍旧坚定地轻声做下承诺。 “别怕。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离开你。你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面对。” 那个时候，不管是曲夙的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会为了这个女孩，付出一切。 为了不伤害言朝雨，也为了不让她失望，曲夙在言朝雨考上了大学之后，就主动坦白了一切，并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从来都没有失忆过，当初之所以撒谎，也是因为不想回到这个冷冰冰的家。 曲夙的母亲早年因为抑郁症自杀，而他那个花心风流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后来，他父亲领了自己的私生子回家，那个私生子就是曲绍。 曲绍比曲夙大了三岁，是曲父出轨之后的产物，也是压垮曲母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曲母自杀的时候，曲夙才四岁。 亲眼见证母亲自杀的曲夙，精神逐渐有了异常。他先是得了精神分裂症，有了严重的情感障碍与意志和行为障碍。随着渐渐长大，曲夙的精神分裂症开始越来越严重了，到了最后，他甚至丧失了求生的欲望。 所以在十五岁那年，当曲父因为过度玩乐而意外身亡，有着巨大野心的曲绍雇人想要谋杀他时，曲夙没有丝毫的反抗，任由绑匪将他绑走。 谁知道，当时他居然有了轻微的人格分裂，而且由于这场危及到他生命的绑架，刺激了他逐渐生成的副人格，导致副人格直接挣脱了束缚，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性情阴暗狂暴的副人格选择了跟这些绑匪同归于尽，于是造成了那场害死言朝雨家人的连环车祸。 曲夙被绑匪绑走，接连失踪好几天时，明知其中有内情的曲老爷子，却对此不闻不问，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在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曲老爷子看来，精神有障碍的曲夙无疑是颗弃子，那么无论这颗弃子是死是活，也都与他无关。 所以曲夙失踪了多年，曲老爷子从来没有派人出去找过他。直到曲夙主动回家，展现出自己在人体精神领域方面的惊人天赋。 在现实世界，人类对自身身体的探索已经达到了顶峰。各种各样的身体残缺都可以修复，甚至可以凭借一颗心脏，利用各种先进仪器，凭空造出一具人体。然而，人类对于精神世界的探索却仍旧止步不前。他们可以修复任何身体上的损伤，然而一旦脑部受损、意识中断，就再也无法进行复原，完全束手无策了。 换言之，人类虽然能够治好身体上的损伤，甚至可以创造出一具具身体，然而却仍旧无法起死回生，救活原本死去的某个人。 曲老爷子年轻时就看准了这块精神领域方面的商机，并投入了巨大的投资。早年间，他倒也凭着无数的研究成果，获利无数。可惜到了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研究员遇到了瓶颈，最后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所以到了曲老爷子晚年，曲式集团却是收获寥寥，到了最后，甚至到了入不敷出，即将倒闭的地步。直到曲夙这个天才的出现。 他提出虚拟世界方面的课题，并展开了一副巨大的宏图。他主张开发出一种先进的仪器，提取出人类的精神体，也就是人类的意识，投入到他所创建的虚拟世界中。倘若那个人已死，他也能够利用这个仪器，收集到那个人的精神体，并将之投入到虚拟世界，也就是数据世界中，进行整合治愈，最后再通过这个虚拟世界，将那个人的精神体与现实中的躯体进行融合，从而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曲夙一开始到没有想过要复活某人，只是想实现虚拟世界的这个构想，然后再研究出能够提取人类精神体的仪器，从而实现言朝雨想再次与亲人团聚的愿望。 虽说如此，曲夙的这个构想在外人看来，也是异想天开。然而他接下来甩出的一张张出自他手的方案与企划，却是全都是可以实现的。 曲老爷子为此心怀大悦，日日都是眉开眼笑，原本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蹒跚的腿脚都利索了不少，走路生风。 为了让曲夙的利用价值得到最大化，曲老爷子很快就同意了他治疗精神病的请求，并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 但是精明的曲老爷子也早就查过了曲夙在失踪的那几年所有的经历，并提出了要求。第一，曲夙在完全治好之前，不能回去见言朝雨。第二，曲夙必须接管公司，并且将公司做大做好，走上国际化，最好成为世界一流的人体精神领域公司。 曲夙全部都答应了。 可是他却没想到，当治好之后，回去见言朝雨时，见到的，却是对他满脸陌生防备的她。而她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口口声声喊着她‘姐姐’的少年。 当时，曲夙的心态完全崩了。他狂躁的副人格又‘起死回生’，突兀地冒了出来，控制了身体的所有权，将言朝雨囚禁了。 曲夙飘远的思绪，回到了现在。他凝视着怀里最最珍贵的宝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 言朝雨抬起头，惊讶地看了看他，皱了皱眉，而后试探着问：“曲夙？” 曲夙点了点头，“是我。”他脸上露出了点笑，很快却又敛去了，“那你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失忆吗？” 言朝雨眨了下眼睛，稍微想了想，“你说的是我自杀之前，还是我自杀之后？” 曲夙因为她说的‘自杀’这两个字，而微微心悸，忍不住就抱紧了她些，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都有。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我吗？而现在，你又为什么会失忆？这些，你都清楚了吗？” 言朝雨抿了抿唇，迟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当初，她为什么会失忆呢？为什么会忘了曲夙，又为什么会受到曲绍的摆布？而现在，她又为什么会再次失忆？ 曲夙轻声说道：“你现在失忆，是因为你自杀之后，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所以导致了记忆的丧失。包括你遇到系统前后的记忆空白，也都是因为这个。至于你自杀前为什么会忘记了我……”他忽然闭嘴不言了，惹得言朝雨焦急起来。 “为什么？你快告诉我啊！” 曲夙将下巴从她的头顶上离开，而后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能接受得了真相吗？” 言朝雨微微一呆。 她忽然想起之前，跟言朝云相处时，心底隐隐产生的违和感。 她深吸口气，揪紧了曲夙的衣襟，而后用一种看似镇定，实则颤抖的语调，轻声说着：“其实我弟弟……其实朝云，早就已经死了，是吗？” 死在了那场车祸之前，死在了她的父母前头。 曲夙的眸光暗了暗，而后缓而又慢地，格外沉重地，微微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言朝雨已经完全想起来了。 她的弟弟，也就是言朝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她初三快要中考的时候，因为他出生时就带有的心脏病。 这也是为什么，言朝雨和言朝云那么渴盼的家庭出游，却一次都没有实现过。因为言朝云那脆弱的身体不允许。 而在言朝云死后，言父和言母为了实现言朝云死前的遗愿，打算带着言朝雨出去游玩一次，进行一次全家出游。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次的出游，却夺走了言朝雨所有的亲人。 弟弟死了，而父母也死了。 那个时候，言朝雨才十六岁，刚刚结束中考，人生正刚刚开始。当时，精神几乎完全崩溃的她，差一点就要自杀了。如果不是曲夙的话。 曲夙永远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救了言朝雨一命。 …… “哎哎，你听说了吗？” 意识将醒未醒之际，言朝雨听到耳侧有一道柔和的女声，正压低了声音，跟她旁边的同伴小声说着。 “你指的是什么？”女声的同伴也小声回应。 言朝雨将眼睛稍稍睁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隐隐看到两个身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边为她换着盐水和其他医护用品，边低声交谈。 原来是护士啊。尚未完全清醒的言朝雨在脑子里这样朦朦胧胧地想着。 “旁边躺着的那个孩子啊。”最先开口的那个护士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然而另外的一名护士却目露不解。显然她从未听说过关于那个孩子的传闻。这名护士边手脚麻利地帮言朝雨换着医护用品，边皱起眉奇怪地问道：“那个孩子？” “你居然不知道？”搭话的那名护士顿时惊讶地低呼一声，而后见到同事确实一副满脸不解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这种隐秘的。正好她手边的工作做完了，就悄悄凑近了她的那名同事一些，几乎是附在后者耳朵边上，更加小声地说着：“你知道这起连环车祸吧？听说啊，那个孩子就是导致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 另一名护士顿时一惊，眼睛微微瞪大，下意识去看躺在离这里隔了好几个床位的少年身影，“不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孩子岂不是害死了将近二三十人？”她说到这里，想到车祸当天源源不断送进医院的伤患，还有停尸间里将近二十多具的尸体，忍不住反感嫌恶地皱起眉。 因为是在晚高峰时期，城市中的车子川流不息，又是在大桥上，所以一场车祸的发生，真的有可能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 然而向她透露隐秘的护士却叹了口气，眼底明显地浮现一抹同情。“你也不要以为这个孩子真有那么十恶不赦，他也是迫不得已。听说，在车祸发生的当天，这个孩子被绑架了，因为想要逃生，才在无意中引发了车祸。” 另一名护士顿时微微一怔。 说话的那名护士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下去，“听说现在，那个孩子还失忆了，不记得自己从前的身份，就连名字也是努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的。最重要的是……”那个护士微微一顿，眼底的同情之色更浓了，“事发到现在，他的家人没有一个过来找他的。你也该知道，既然这个孩子能被人绑架，家里至少也是非富即贵，何况现在警方也介入，如果这个孩子的家人真的想找他的话，早就找回去了。可是现在，都快一个月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而且据我所知，现在警方也已经放弃为这个孩子寻找家人了。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也懂吧？” 另一名静静聆听的护士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这个孩子，被他的家人彻底抛弃了。说不定所谓的绑架，也是抛弃的一部分？这也说不准。毕竟豪门中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那名护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而后甩了甩头，不再继续往深里想下去。毕竟事不关己，而且这种豪门中的秘事，知道多了也没什么益处。想着，她飞快收拾好了使用完之后的用具，而后朝边上的同事看了一眼，“好了，别乱八卦了，我们得去别的地方继续工作了。” 她们已经帮这个病房里的其他病人都换过盐水、纱布以及其他医护用具了，言朝雨是最后一个。 那名分享完心中秘密的护士正心中爽快，还等着同事附和几句，她好跟对方聊起来，没想到得来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心中八卦的热情顿时熄灭，当下不甘不愿地撇了撇嘴，应道：“知道了。” 说完之后，这两名护士就一前一后走了出去。紧接着，紧急病房内又重归平静。 言朝雨悄悄睁开了眼。她的脸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只有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露在了外面。此时这双眼睛褪去了因为绝望而带来的灰败阴暗，恢复了几许明亮的光泽，正往一个方向望去。 那个方向，正是之前那两个护士所讨论的少年所在的方位。 理所当然，躺在床上的她什么也看不见，瞥见旁边床位那个同样全身缠满纱布的病患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所以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这项毫无异样的举动，调转视线，抬头望向头顶那白到让人恍惚的纯白天花板。 言朝雨其实早就醒了。她受的伤虽然不轻，但也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远没有身边那位缺胳膊断腿到现在还没苏醒的病患严重，将将昏迷了半个月，就醒了过来。 但她虽然醒了，其实并没有活下去的意识，所以当护士或是医生过来查岗时，仍旧假装昏迷，闭目不愿清醒。 ——其实要不是因为她现在身体虚弱，没办法动弹，她早就拔掉输液管，想办法自杀了。 负责她的主治医生和照顾她的护士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她已经苏醒的事实，只是全都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罢了。 事实上他们也都很同情这个将将十六岁就失去全部亲人的小姑娘。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言朝雨现在动都不能动，连翻身也不行，摄入营养全靠输液，所以她醒或者不醒，真的半点影响都没有。 言朝雨看天花板看得累了，就重新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昏睡一整天的颓唐生活。 然而她现在的心境，跟之前到底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又过了半个月，言朝雨能稍微动弹动弹了。而后她顶着照顾她的护士那惊讶的眼神，主动睁开了眼睛，轻声提出了要求。 “可以让我坐起来吗？” 那个护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她可能是想通了，赶紧将床摇了起来，堪堪让言朝雨半坐半躺着。 ——现在言朝雨的身体还很虚弱，完全的坐姿并不适合她。 坐起来了之后，言朝雨的视界变得宽敞了不少。虽说她还是没能见到和这里隔了好几米距离、躺在很远床上的那个少年。 言朝雨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去看着护士，抿了抿干燥皲裂的唇瓣，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个造成了这场车祸的孩子？” 那名护士顿时睁大了眼睛，随即意识到她之前跟同事的闲谈被言朝雨听到了。 没错，这名护士就是之前在言朝雨床头八卦的那位。 面对言朝雨的要求，她忍不住皱起了眉，既有些心虚，又有些疑惑地问：“你想知道这个做什么？” 言朝雨缓缓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护士看。 护士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了，加上心里心虚，还是举白旗投了降，“好了好了，我告诉你还不行嘛。” 边上的病人意识还未清醒，护士朝那个昏迷的病人瞥去一眼，略略压低了声音，然后才继续开口，“那个孩子——” “很可怜。你是因为……咳，意外，失去了亲人，对吧？”那名护士有些不自在地戳了下言朝雨的伤疤，而后移开了原本与言朝雨对视的双眼，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你好歹还有叔叔婶婶照顾你，给你付医药费，可是那个孩子，却可以说没有亲人。本来就没有成年，现在还没有亲人来管他，伤好了出院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呢。”顿了顿，她又用很低很低的音量小声嘀咕了两句，“再说，那个孩子身无分文，还身份不明，根本没办法付医药费，现在医院方面好心，收留了他几天，可是接下来，会不会再收留他，可就不一定了。万一到时候把他赶了出去——” 护士的话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才发现言朝雨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顿时意识到自己那些自以为小声的嘟囔全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忍不住有些尴尬和心虚。她轻咳一声，及时住了口，讪讪笑了笑，“咳。那个，你不会把我乱八卦的事情说出去的，对吧？” 虽说现在少年的事情小半个医院都差不多知道了，但毕竟还归于隐秘的范畴，她这样随便八卦，还是在上班时间，要是让领导知道了，说不定要扣工资。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默默摇了摇头。 于是护士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很快就有同事来喊她去别地给其他的病人换药，于是赶紧起身去工作。走之前，她又将言朝雨的床摇了下来，于是言朝雨又由坐变回了躺。 言朝雨躺在床上，再次转过头，去看护士口中那名少年所在的方位。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不影响她原本荒芜一片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言朝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同样无依无靠、孑然一身而产生的共情心理…… 还有，听闻有人的境遇比她更惨之后，产生的一种堪称恶劣的宽慰庆幸心态。 虽然很过分、很不道德、很没有良心，但是此时此刻，言朝雨确实是这么想的。她想，虽然她的亲人都离开了，可是她的父母和弟弟从头到尾都很爱她，然而少年却什么都没有；虽然她孤身一人，可是至少还有远方的叔叔看管，算是衣食无忧，然而少年却连怎么存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经历比她还糟糕的少年仍旧在挣扎着活下去，她有什么资格去寻死？ 何况她清楚，她逝去的父母和弟弟，绝不希望她主动求死，而盼着她能好好活下去。 言朝雨蓦然吁出口气，呆板空洞的眼眸恢复了些许神采。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虽然紧接着而来的，是对少年那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愧疚之情。 然后某一个瞬间，言朝雨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想去弥补少年。 虽然这个决定完全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与她素不相识的少年需不需要她所谓的帮助和弥补还是两说，但是言朝雨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其实很大程度上，这只是言朝雨为了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挣脱出来，给自己的今后定下一个目标，从而找到一个心理慰藉而已。 或许是上天对她痛失所有亲人之后，迟来的同情，也或许是所谓‘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这个唯心主义观点，从紧急病房出来后，言朝雨发现她居然幸运地跟那个少年共享同一个普通病房。 当然，那个时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少年，都是他们的初遇。 而后命运般的纠缠，便从那一刻开始。 …… 曲夙紧紧抱着她，一点力道也不敢松，生怕他放松了，怀里的人就会摔下去。 言朝雨面色惨白，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浮现，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动，双腿虚浮，全靠着曲夙支撑，否则她怕是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曲夙抱着她，安慰般地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而且现在还有机会。虽然是虚假的，但是你看，你的弟弟，还有你的父母，不正在你的身边吗？你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陪着他们慢慢走过。我保证，这过程中的所有体验，都比真实世界中的还要真实。” 言朝雨停止了颤抖，却没有答话。她只是静静靠在曲夙坚实的胸膛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曲夙才听到她细若蚊吟的声音，“不用了。”言朝雨轻声说道，低垂的眼眸中，似乎有点点光芒在闪烁，“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没有人知道，曲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连亲眼见证言朝雨为了曲夙两度自杀情景的曲绍，也都不清楚曲夙在言朝雨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唯有言朝雨明白，曲夙就是她的命，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从初遇时开始，曲夙就一直以为是她救了自己的命，殊不知，其实他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因为曲夙赋予了她活下去的意义。倘若没有了曲夙，她也就没有了存活的价值。 ——一个不被世界需要，乃至被社会孤立的人，又谈何生存？ 而有曲夙在，言朝雨才能切实地感受到，她是被人需要的，她并不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个人。 是以如今，即便有父母与弟弟站在眼前，言朝雨也清楚地知道，那只不过是幻影，是虚假的。除非她永远待在这个虚拟世界，否则一旦回到现实，美梦就会破碎。 然而眼前的曲夙，却是活生生的，是属于她的。 不管是弟弟也好，恋人也好，伴侣也好，言朝雨只是想要一个能够永远陪伴在她身边，陪着她笑，陪着她哭，陪着她玩闹的人而已。 曲夙和言朝雨这两个人，何其相似。他们曾经都一无所有过，于是分外珍惜如今自己所拥有的人。为了对方，他们能够付出一切，哪怕前路所面对的，是避无可避的死亡。 第七十章 曲绍躲在虚拟世界的某个角落，偷觑着曲夙与言朝雨二人。他眼见着两人抱在一起，你侬我侬，脸色简直黑到不能再黑。 曲夙是他急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而言朝雨却是他爱的女人。如今这两个人冰释前嫌，重新在一起，自然让他恨得牙痒痒。 说实话，曲绍原本对言朝雨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权当她是用来对付曲夙的工具。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装得久了，让他连自己也欺骗了过去，又或许是被言朝雨那对曲夙的深爱所感染，他竟对言朝雨产生了好感，甚至爱上了她。 其实曲绍决定从言朝雨身上下手，完全是因为被曲夙逼到了绝境，于是才卑劣地选择用女人去威胁曲夙。 本来，因为曲夙患有精神障碍症，曲绍就是曲式集团的不二继承人。后来他又不放心，下黑手暗害了曲夙，眼见曲老爷子对此不闻不问，他还暗自在心中窃喜，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原本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的曲式，最后还是回到了曲夙的手里。 曲绍当然不甘心。在嫉恨与恶意之下，曲绍去查了这几年曲夙的经历，然后查到了言朝雨的身上，发现言朝雨就是曲夙的软肋。 于是，曲绍用了生母的姓，化名为方绍，又那么巧，他恰好也是H大毕业的，就以学长的名义，悄悄接近了言朝雨。 曲绍原本想利用自己的魅力，让言朝雨爱上他，却没想到，无论他怎么追，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后来还深情款款地告了白，得来的却还是言朝雨冷淡的回绝。 一边是曲夙逐渐缓解了病情，慢慢掌控了曲式集团，一边是言朝雨的不冷不热，油盐不进，曲绍开始急了起来，到了最后，甚至狗急跳墙，使出了一个损招。 什么损招呢？ 曲夙因为言朝雨的一句话而心旌摇曳，心潮涌动，差点没克制住自己，将她‘就地正法’。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于是默默忍耐住了，而后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甚至产生了一股永远抱着她，不想松开她的冲动。 当然，到了最后，他还是放开了她。只不过一双手仍旧不老实，一只五指张开，滑进言朝雨白嫩小手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则抓起言朝雨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无意识地把玩。 言朝雨只随了他去，而后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你离开的那三年，我为什么会失忆？” 曲夙原本放松闲适的身体顿时微微一僵，片刻后就恢复过来，却仍旧被言朝雨捕捉到了异样。 “怎么回事？”言朝雨紧紧蹙着眉，明亮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曲夙收回把玩她长发的手，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一声，有意转移话题，“我已经跟副人格说好，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而他则会遵守承诺，等到出去之后，就会跟我进行融合。” 言朝雨却没有那么好糊弄。或者说，认真起来，不再无条件纵容曲夙的言朝雨没有那么好说服。 她眯起了眼睛，捉紧了与曲夙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语气稍稍冷淡了些，“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她因为那段莫名失去的记忆，受到了曲绍的蛊惑，险些杀了曲夙。 曲夙顿时无言。他皱了皱眉，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扯起一个无奈的笑，“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 他害怕言朝雨自责。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那个时候信了曲老爷子的话，天真地以为曲老爷子能够保护好言朝雨的自己，简直愚蠢没用到极点。所以自然而然，他有些不想去触碰这段让他心情灰暗的黑历史。 但是既然言朝雨那么想知道，告诉她也无妨。本来，作为受害者的她，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曲夙轻声娓娓道来，“那个时候……” 曲夙信了曲老爷子的话，觉得既然自己有足够的利用价值，那么曲老爷子自然也会相当重视他，连带被他视作生命的言朝雨，也会被曲老爷子判定为有价值，从而尽力去保护她。 曲夙自以为足够了解曲老爷子，知道他虽然冷血无情，利益至上，但也不是没有弱点。曲老爷子的弱点就是他一手创建起来的曲式集团。 于是曲夙就拿曲式集团获得了曲老爷子的认同，并且用自己的未来，换了能够治愈他精神病的资源，以及言朝雨的安全。 然而曲夙万没有想到，曲老爷子的冷酷和对曲式集团的重视，远超乎了他的想象。曲老爷子居然会因为他重视言朝雨胜过自己生命的这个念头，判定言朝雨是他的弱点，也是未来曲式集团的弱点。 为了排除曲式集团的弱点，消除未来可能存在的隐患，曲老爷子故意将言朝雨的消息透露给了想害死曲夙的曲绍，并且撤回了所有保护言朝雨的人。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曲绍早就被曲夙排挤出了曲式集团，哪有资源去获取消息？而且曲夙将言朝雨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当然是藏着掖着，他当时的行踪也掩盖得很好，要不是曲老爷子纵横商场，大半生尔虞我诈，足够奸猾，也不可能查得出来。所以光凭曲绍这单薄的人脉，怎么可能获知得了他跟言朝雨的关系？ 然而当时，被蒙在鼓里的曲夙天真地相信了曲老爷子的话，三年里，一直遵守约定，从来没有去找过言朝雨。 然后悲剧，就那么诞生了。 在曲老爷子的推波助澜与暗中相助下，曲绍顺利接近了言朝雨。然后在曲绍追求言朝雨不成，无计可施狗急跳墙之时，悄悄给他送去了洗脑方面的专家。 言朝雨被露出凶狠面目的曲绍抓住，然后被替换了记忆。 本来，曲绍的意思是要将曲夙在言朝雨脑海中所留下的印记全部清除，丝毫痕迹也不留。谁知道言朝雨脑中对曲夙的记忆竟那么深刻，不管他怎么让那名洗脑专家清洗，也无法完全消除。 而消除不完全的记忆，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恢复。 所以无可奈何的曲绍只能让那名洗脑专家给言朝雨替换了记忆，将言朝雨记忆中的曲夙，全部替换成她的弟弟朝云，并抹去了她脑中关于言朝云死亡的记忆，营造出她的弟弟还活着的假象。 曲绍退而求其次之后，计划果然成功了。言朝雨完全忘记了曲夙，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后来，为了他所制造出的那个假象，曲绍找来一个跟言朝云长相有八分相似的男孩，让他假扮言朝云，并叫言朝雨姐姐。 言朝雨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造了假，只理所当然地认为那真的是她的弟弟，而那些年来，父母出事后与她相依为命的，也是这个弟弟。 言朝雨的监护人，也就是她的叔叔婶婶，当然知道她弟弟已经死去的真相。然而暗中为曲绍铺路的曲老爷子很快就又出了手，花重金让言朝雨叔叔所在的公司借口将他高升，把他调到了外地，并且几年无法回来。 彼时，言朝雨已经成年，自然也不需要监护人陪着，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单独居住。当然，她并非独居，还有一个‘弟弟’跟着她一起。 曲绍追了言朝雨两年，然后花了一个星期给她洗脑；接着，被篡改记忆的言朝雨就跟着那个‘弟弟’生活了一年。 于是三年后，等到曲夙归来，见到的就是一个完全将她遗忘的言朝雨，还有一个跟在她后面，亲亲热热叫着她‘姐姐’的少年。 被他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对他冷脸以对，反倒对其他的男人温柔浅笑，那个场面实在太过刺激，无怪乎刚刚治愈完的曲夙即刻就又发起了疯。 发疯的曲夙将言朝雨抓了回去，囚禁了起来。而口口声声叫着言朝雨‘姐姐’的那个少年，也被曲夙找人丢到了国外，别说短时间了，就是十年八年都回不来。 曲夙将言朝雨关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然后就是言朝雨失手伤了他。最后，言朝雨从他公司的二十层楼上，径直跳了下去。 时间回到现在。 听完曲夙全部讲述的言朝雨微微抿起了唇瓣，两条眉毛向中间靠拢，紧紧蹙了起来。“也就是说，当时发生的一切，都是曲绍在从中作梗，是吗？是他害得我——”险些杀了你。 言朝雨想起倒在血泊中的曲夙，还有自己手中沾满血迹的那把刀，顿时心悸了下，没能继续说下去。 曲夙却明白她的未竟之语，黑眸微凝，缓缓摇了摇头，“不。表面上来看，确实是他在作祟，但是实际上，他也不过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他的背后，还有其他人。而且事到如今，他差不多也成为了一颗弃子。” 言朝雨不由微微怔住，脑中蓦然闪过了某个片段，瞬间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起来，脸上也多了几分惊慌。她下意识抬起头，神色惶恐地看向了曲夙，嘴唇轻颤着，微微张开，“小夙！那个背后的人是不是……是不是……”她的身体忽然哆嗦起来，带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惧。 “我知道，我都知道。”曲夙看着她脸颊苍白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起来，不由叹了口气，更加抱紧了她，一只手还微微下移，搭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握住，想要给她一些安全感。 “别怕。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软弱天真的我了，不需要你再我为做出任何的牺牲。”曲夙的声音很低，但是语调却很温柔，让言朝雨在不知不觉中就平静了下来。 随后言朝雨意识到了什么，怔怔抬头，死死咬住唇瓣，沉默地看着他。 原来，他已经都知道了。 曲夙温柔地看着她，细碎的吻逐一落在她的眉心、眼皮与唇角。言朝雨心中的不安，便彻底被抚平。 “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我不会再给那个人第二次伤害你的机会。”随着他的诉说，他语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至冰点，原本无波无澜的黑色双眸中，早已充斥满了嗜血与阴暗。 现在的‘他’，不是曲夙，而是曲夙的副人格。 言朝雨听出了什么，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更往‘曲夙’那里凑了凑，而后微微闭上双眼，安心地倚在他的胸前。 对她来说，不管是曲夙的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都是属于她的小夙，没有任何的区别。 ‘曲夙’脸上的神色极为残暴，然而抱着言朝雨时却极尽温柔。蓦然间，他突兀地抬眼，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而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那个方向，正是原本曲绍偷窥他们的所在。然而此时，曲绍却早已无暇他顾了。 言朝雨安心地在‘曲夙’胸前靠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抬起头来，朝着四周看了看，没看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圆球，于是皱眉看向‘曲夙’，诧异道：“奇怪，怎么不见系统？它跑哪去了？” ‘曲夙’摸了摸她的脸颊，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我派它去做事了。” 言朝雨怔了怔，心头疑惑不已。但是她看了看‘曲夙’脸上那抹暗含了某种阴冷意味的神情，到底没有多嘴问些什么。 她只要相信小夙就好了。 言朝雨这样盲目而近乎愚蠢地想着。 与此同时，曲绍正气急败坏地跟某个存在传输着消息。他手上拿了一个类似手机的透明方形物体，恶狠狠地低吼。 “你骗我！你明明跟我说过，只要曲夙死了，曲式集团就是我的了！” 对面是一个略显苍老，却满含笑意的老人声线。“哦？我有这么说过吗？” 曲绍的脸色铁青，牙齿紧咬，“你一直在骗我！从头到尾，我都在被你当枪使！而你却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但是我告诉你，你的计划不可能成功的！”他说到这里，微顿了一顿，脸上忽露出一个冷笑，“你是不是还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你的意图的？没错，我是从曲夙嘴里知道的。” 对面那原本不急不缓的老人声线忽冷了下来，“怎么，你跟曲夙那小子达成合作了？” 曲绍的脸上忽然褪去了几分气急败坏之色，转而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嘲弄笑容，“当然不是。因为我就是曲夙啊，爷爷。” “什么？！”对面那一直从容不迫的老人声线终于出现了几分不稳。下一瞬，手中类似通讯器的东西中断了通讯，‘曲绍’再也听不到对面的声音了。 ‘曲绍’却也并不着急。他淡淡朝不远处脸对着地面趴着的真正曲绍瞥去一眼，而后唇角处那抹嘲讽的笑容越扩越大。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忽然在曲夙旁边的空地上响起，“主人！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曲夙随意将手中用来联络外界的通讯器扔到了地上，而后双手插兜，眸中阴霾沉沉，恍若即将掀起一场狂风暴雨，“当然是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什么都不在乎，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怎么看重。唯有言朝雨，是他的逆鳞。龙之逆鳞，触之必伤。 当初言朝雨所受到的伤害，他会让这些人百倍千倍地偿还。 曲夙微微地笑着，就见他眼前的空间逐渐扭曲，而后数百声惨叫，自远处传来。 这里，是他的世界。进入了他的世界，就只能受到他的摆布。就连命，也不能由己。 第七十一章 所有参与虚拟世界研发这个项目的研究人员，全部被困在了虚拟世界里。几百号人，被逐一分开，进行记忆清洗之后，投入无数个不同的世界中，体验着虚拟世界当中格外真实的人生。 言朝雨自不远处凭空出现，脸上带了几分焦急，匆匆跑了过来。 曲夙看见她时，眉头轻蹙了下，淡淡瞥了系统一眼，见它脸上带了几分心虚，正冲自己心虚地笑，心里就有了点数。应该是系统将言朝雨带来的。他不再去管心虚的系统，只伸手将焦急跑来的言朝雨抱在怀里，神色柔和了几分，温柔问道：“怎么了？” 言朝雨待在他的怀里，闻言张口想说些什么，余光忽瞥见他身后倒在地上的曲绍，不由愣了愣，惊讶道：“他怎么了？” 曲夙往后淡淡瞥了曲绍一眼，漫不经心道：“别担心，他没死，只是晕了。” 早在曲绍偷窥之时，曲夙就知道他在那里，却不动声色，只是让系统偷偷去找了他，而自己则故意透露出曲老爷子对曲绍的利用，引曲绍起疑，跟曲老爷子进行了联络。曲夙就是在这个时候，让系统放倒了曲绍，而他则伪装成曲绍的样子，跟曲老爷子进行了通话，而后借着这个机会，把曲老爷子也拉到了这个虚拟世界里。 现在，曲老爷子大概在某个世界愣着神吧。 曲夙缓缓勾起一个笑。 言朝雨却拽了拽他的衣襟，蹙着眉头，脸上带着几分忧虑，“小夙，其实……” 这里有内奸。 “我知道。”曲夙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眸色温柔缱绻，“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么多人都拉进来。”虽然这其中也有牵制曲老爷子，让他不得不妥协的意思，不过他不确定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曲老爷子的人，也是个主要原因。 曲夙早就猜到这里头有鬼了。如果没有内奸的话，曲绍怎么可能在他严防死守的时候，还能一次次地突破进来？其中必然有人在暗中给他开路，曲绍才能多次躲过他的袭击，甚至化险为夷，还能继续作妖。 这一次，也是他吸取了教训，没有交给别人，而是养足了精神，不至于半途进入休眠状态，又避开了所有人，自己亲自动手，之后果然成功了。 “但是，但是那个内奸是……”言朝雨蹙紧了眉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曲夙。 毕竟那个内奸，是曲夙十分信任的一个人。 不告诉曲夙，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告诉曲夙，却会伤害到他。所以言朝雨很是犹豫纠结。 曲夙却已经明了了，不由好笑般笑了起来，“这我也知道。”他在言朝雨惊讶的眼神当中，平静地回答，“除了你之外，我从来不会彻底信任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跟在他身边，陪伴了他三年的助理。 没错，那个表现得对曲夙忠心耿耿，似乎矢志不渝的助理，其实也是曲老爷子的人。 言朝雨微微怔了怔，而后松了口气。她还怕贸然说出口伤害到曲夙，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 然而她却没看到，曲夙垂下的眼眸当中，那被浓密的睫毛所遮挡住的，一抹自责与后悔。 亲近的助理是内奸的这件事，也是曲夙最近才想明白的事情。倒也不是他智商不够，或者是心思浅显，只不过言朝雨出事之前，他被副人格所主宰，一心扑在言朝雨身上，根本不管别人，也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什么内奸；言朝雨出事之后，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复活言朝雨，自然吝于花费哪怕一丁点精力，去想身边有没有人在搞小动作。 ——他最深爱的人都快死了，他哪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直到曲绍三番五次地出现，而言朝雨再次自杀之后，曲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或许幕后，有什么人在暗中操纵着。 事关言朝雨，曲夙积极地进行了调查。他避开了所有人，让系统监控着曲绍的一举一动，终于在某次曲绍和外界的通话中，发现了幕后者。 而后，他就暗中开始策划。这次堪称疯狂的行动，就是来源于他的计划。 “对了，”言朝雨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忧地抬起头来，眼底有些忧虑，“你把那些人都拉进来了，那这个世界怎么办？没有人控制，会崩塌的吧？” 曲夙冲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轻声安抚着她，“别怕，不会有事的，我有办法。” 言朝雨却没有被他轻易地安抚到，眉头更加皱紧，张口就点出了他接下来的计划，“你是想用这个跟曲老爷子谈条件？但是那个人不简单，不会被轻易说服的！最有可能的，是他利用你想让我存活的心思，来让你妥协。小夙，你要小心，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嗯，我明白。”曲夙神情不变，眼眸却渐渐眯了起来，“但是，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曲夙了。” 曲老爷子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养虎为患。他亲手，培养出了一个怪物。 言朝雨微微怔住。 然而她却还是没办法安下心来。 自从完全恢复记忆后，自杀之前的那一幕，就时常在她的脑海中徘徊着，挥之不去，惹得她浑身战栗，长久无法安心。 言朝雨并不是自己想要自杀的。实际上，她很清楚自己自杀，对将她视作一切的曲夙来说，意味着什么。然而，她却不得不去主动送死。 原因，就在这个幕后者，也就是曲老爷子的身上。 …… “言小姐，你好。”面前的这个老人明明年近八十，可是却仍旧神采奕奕，大约是保养得好的缘故，面貌与五十多岁的人相差无几，显得很是年轻。 言朝雨低着头，只敢拿眼角偷偷觑着他，双手紧张地交握，嘴唇紧抿，显出了几分不安。 坐在她面前的人，就是曲夙的爷爷，曲式集团的开创者，曲老爷子。 曲老爷子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微微一笑，温声安抚着她，“不必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今天来找你，只是想跟你谈个条件。” 言朝雨低垂着头，还是没有搭腔。她隐隐猜出了自己应该是失去了某段记忆，而这段记忆的丧失，和曲绍，还有眼前这个人，应该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因为他们，她也不会□□控着失手伤了曲夙……想到躺在血泊中，腹部被捅了个窟窿的曲夙，言朝雨心里就凭空多出了几分怨怼与恨意。 要是曲夙真的出了什么事，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更无法原谅这群幕后黑手。 对，早在被催眠的时候，言朝雨就被下了个印记，会无条件听从曲绍的话，包括违背本心去伤害曲夙。 曲老爷子笑眯眯看着她，“我想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如果再不加以控制的话，按照曲绍那个疯狂程度，下一次，你见到的就该是曲夙的尸体了。哪怕你告诉曲夙真相也没用，你觉得依曲夙的性格，他会忍着不来靠近你吗？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所以你要么让曲夙解决了曲绍，要么失控杀了曲夙。然而前者，曲绍在我手里，恕我直言，曲夙应该还没有越过我单独去处理曲绍的本事，而后者……呵，你忍心吗？” 言朝雨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终于舍得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盯着曲老爷子看。她知道曲老爷子说的都是实话。 她现在其实还在曲夙的那个据说绝对安全的房子里——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放心地把她关在这。可是眼前这个老人，却仍旧顺顺利利地进来了，而给他开门的，还是曲夙贴身的助理。 那个助理她见过好多次，知道曲夙很信任他，很多机密的事情都会交给他去做。没想到，他居然也是曲老爷子的人。 她深吸口气，面无表情开口：“你想怎么样？” 曲老爷子装模作样地握拳放在嘴角，轻咳一声，微笑着道：“其实呢，我的条件也不算多么苛刻，只是我一向信奉等价交换，所以如果言小姐想救曲夙的命，就要知道，一命换一命的道理，对吧？” 言朝雨听出了曲老爷子话语中某个特殊的含义，身体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浑身发冷。然而为了曲夙，她还是勉强忍下了这股寒意，继续强撑着开口：“所以呢？你希望我怎么做？” 曲老爷子继续微笑着说道：“我希望言小姐，能够在公司的二十层楼上，当着曲夙的面，从那里跳下去。” 他说这话时，唇角那抹微笑简直显眼到不能再显眼，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所说的，究竟是怎样残忍的话。 言朝雨没能忍住，‘唰’一下从位子上坐了起来，直接掀了桌子，任由桌子与桌子上的茶茶水水摔落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与‘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你怎么能！怎么能！”言朝雨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角带了点湿润，胸口处那股无可名状的疼痛憋得她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你让我自杀，可以！要我一命换一命，也行！但是……但是，你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在曲夙面前自杀！你知道，那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吗？你还是人吗？曲夙他是你的亲孙子啊！” 曲老爷子不为所动，只是收起了嘴角的笑，眼眸微微眯起，显出了几分冷意，“这么说，言小姐是不同意了？言小姐，你知道如果你拒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曲夙会死，而且还是被你亲手所杀；而公司，我会给曲绍，也就是那个直接害死曲夙的人。言小姐，你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吗？” 言朝雨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曲老爷子对待自己的亲孙子，居然也能这么残忍。不过想想也对，要是他不这么狠心，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曲绍利用她去害曲夙？ 曲老爷子眼看她一声不吭，又加了把猛料，“要是言小姐你不做，那那也没关系。我也不可能强行让言小姐去自杀，对不对？不过呢，这之后曲夙的安危，可就……即便言小姐你能够下定决心不去靠近曲夙，可是曲夙呢？再说，除了这个，我也有很多的办法除去曲夙。不过那个场面，应该不是言小姐你乐意见到的。” 言朝雨听他的意思，似乎是非要置曲夙于死地不可了，不由有些心惊肉跳。她抿了抿干涩的唇，艰涩地问他：“不管怎么看，你这都是要害死曲夙。无论我是否自杀，你不都是要伤害曲夙的么？” 曲老爷子笑着解释，“言小姐误会了。我之所以希望言小姐你能当着曲夙的面跳楼，只是想让曲夙死心，再也不要想着你，消除他的弱点，也是消除曲式集团的弱点。而若是言小姐你不做，就说明曲夙的弱点仍旧还存在，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一个不合格的继承人，在我这里，唯一的下场，就只剩下死亡了。毕竟能者上位，对不对？” 言朝雨攥紧了双手，指甲嵌进了肉里，她却完全像是没感受到疼痛一样，只是面无表情盯着曲老爷子看。 她想说这是法治社会，如果他杀了人，哪怕那是他的孙子，法律也能制裁他；她想说他不要这样无法无天，世界不是任由他掌控的；她想说…… 然而千万句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言朝雨清楚地明白，有钱有势的人，往往代表着一切。这些人凌驾在法律与正义之上，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她知道，如果她今天拒绝，就算她在人走之后报警，估计也打不通。毕竟她现在的手机是助理给她的，里面有没有被动手脚，谁都不清楚。更别说跑出去求助了，往最坏处想，说不定她还没走出这扇门，就已经没命了。 同理，待在医院进行治疗的曲夙一样危险。 言朝雨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无路可走的绝境下，她不得不选择妥协。 “……好。”言朝雨嘴唇嗫嚅着，几乎是从气管，发出了这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曲老爷子仍旧听清了。他开怀地笑了起来，站起身来，走到言朝雨面前，拍了拍她的肩，“好孩子。你对小夙的这份心意，我领了。” 言朝雨只觉作呕。他那故作慈祥的声音，故意叫曲夙小名的举动，都让她恶心。 达成目的的曲老爷子心满意足地笑着离开了。 言朝雨白着脸，盘算着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陪曲夙。 按照曲老爷子的说法，大概是在曲夙能够自主行动，可以上班之后。从现在开始，她还能去医院陪陪他。 可是言朝雨不敢去。她怕她去了，就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曲夙。 到时候也身在瓮中的曲夙必定有危险，说不定连命也没办法保住。 所以直到曲夙出院，言朝雨都没有去找过他；直到跳楼之前，她也没有理会过他，更吝啬于给他一个笑容。 ‘扑通’一声，言朝雨落地之时，曲夙绝望之际，曲老爷子真正的计划，才算刚刚开始。 第七十二章 曲老爷子得了特别待遇，在某个世界待了一会，就被传送出来，然后落在了曲夙的面前。 曲夙怕吓着言朝雨，没带着她一起，只是单独来见曲老爷子。 带着惊恐与惶惑，曲老爷子两手撑着地，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而后一抬头，入眼的就是曲夙那张白皙俊美的脸。 “你、你……”曲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曲夙唇角带笑，眼底含着戏谑的笑意，“好久不见了，爷爷。” 曲老爷子的脸黑了一下，等到看到周围的状况之后，脸又白了回来。只见他周身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脚下似乎踩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的，而头顶也是一片朦胧，没有天，没有云，四周的空气凝滞，一丝风也没有。 见此，曲老爷子的脸都快变绿了。虚拟世界！曲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居然真的敢把他拉进来！ 似乎是看出了曲老爷子心头所想，曲夙微微笑着，好整以暇道：“爷爷不要太吃惊了。其实不光是您，所有跟虚拟世界的运行有关的人员，我都把他们拉进来了。” “什么？！你疯了！”曲老爷子的脸看上去似乎真的已经变绿了，一副震惊而又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下意识想拿起手里时刻拄着的拐杖，拿到一半才发现，他现在在虚拟世界中，而那根拐杖没有带来，只好讪讪将手放下，继续瞪着曲夙，“臭小子，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虚拟世界没有相关人员进行运行，很快就会崩塌，到时候，处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得死！” 就算不死，也很有可能陷入昏迷，永远没有办法醒来。 曲夙没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看得曲老爷子皱起了眉，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脸色再次微微一变，才慢悠悠将手插入裤兜，换了一个不羁随性的姿势继续站着，而后淡淡开口：“看来，爷爷你了解得很清楚嘛，倒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已经退休，不理俗物了。” 曲老爷子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点什么，蓦然心里一紧，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堪堪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看似浑浊的眼中微光一闪，佯作震怒，实则试探地骂道：“混小子！你这是对爷爷该有的态度吗！” 曲夙唇角微勾，嗤笑一声，撇嘴道：“行了，老爷子，你就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清楚了，我不是那个无情无欲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主人格，而是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副人格。我想这意味着什么，‘爷爷’您……总该清楚吧？”他刻意加重了‘爷爷’这两个字的读音，其中所含有的危险意味，早已不言自明了。 此时曲老爷子的脸色，已堪称难看到了极点，忽青忽白，忽绿忽黑。此时此刻，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妙。 曲夙的副人格和主人格完全不一样。如果是曲夙的主人格出现，尚还有说理讲道理的机会，他可以凭借着几十年锻炼出来的口舌，有一定机会说得曲夙动摇，可是偏偏，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曲夙的副人格，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完全没办法进行沟通的疯子。 这样难以琢磨，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未知玩意的家伙，根本不能按照常理推测。而这家伙唯一的弱点，也就是言朝雨，却不在现场。那么他能压制住这家伙的机会，也从百分之八十，变成了百分之零。 谁也说不好，‘曲夙’会不会脑子一抽风，送此时在虚拟世界中所有被卷进来的人去死；又或者，直接了结他这个造成言朝雨两度自杀的罪魁祸首的性命。 前者，威胁到他公司几十年攒下来的名誉；后者，更是直接威胁到他的性命。这两件事，曲老爷子都不愿看到。 “相信您已经意识到了吧？”‘曲夙’笑眯眯开口，说话时还带着敬称，可偏偏语气里一点尊敬的感觉也没有，“只要我愿意，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死。曲式集团所有参与虚拟世界研发的科研人员死亡……呵，那可是几百条性命啊，到时会造成的社会动荡，应该不需要我再细说了吧？到时候，曲式集团不但会破产，还会面临法律责任，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您这一辈子的心血，可就彻底没了。” 曲老爷子的牙齿被他自己咬得咯咯直响。因为现实世界科技的发达，延缓衰老的项目早几十年前就已经研发成功，是以眼前这个年近八十的老人看起来才五十多岁，眼角稍微带了些皱纹，头发大半是黑的，只有周围染上了些许白色。这样的曲老爷子，当然不肯服老，将曲式集团交给曲夙之后，其实还一直惦念着。 尤其在曲夙研发的虚拟世界问世，还有起死回生的这个项目被提出之后，就更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确实如此。”曲老爷子不愧是历经多年风雨的老油条，在这种状况下，他还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勉强心平气和地跟‘曲夙’这个疯子进行说理，“你做了这么多，必然有你的目的在。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能保住曲式集团和我的性命，我都能答应你。” 曲老爷子的自私自利，已经在这短短几句话中暴露无遗。 对于曲老爷子这样的冷酷无情，‘曲夙’一点也不惊奇。他只是稍稍耸了耸肩，而后笑眯眯道：“其实也没什么。我的要求不高，只有三点。”他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凑过去在曲老爷子面前晃了晃，其中的那根中指差点戳到后者的脑门上，惹来他的怒目而视，才将手收了回来，慢悠悠地继续开口，“第一，嗯，我家阿言在你手里吧？把她放了；第二，牵了这份股份完全转让协议书；第三么……” ‘曲夙’微微仰头，脸上的笑从不可捉摸的神秘变成了不可一世的欠揍，“你也去死两次。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真死的，只是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要不然，我家阿言那两次的死亡，不就白死了吗？” 他已经从暴露间谍身份的助理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言朝雨自杀的真相。 曲夙心头的怒火，自然不足以用燎原来形容。素来淡漠的他几乎连杀人的心都有了，更不用说副人格这个本来就危险的家伙。 曲老爷子的脸皮稍稍抽动了两下，整体却还保持着平静，比他初来时要镇定多了。毕竟刚来时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当然要慌乱一点；现在他大致摸清楚了状况，也就还能保持冷静。 他吸了口气，平静开口：“第一条，第三条，我都能答应你。但是第二条，不可能。”他对于‘曲夙’知道言朝雨在他手上的事情，也没有多少意外。实际上，早在曲夙进入虚拟世界担当支撑的支柱之后，他就已经暗中让人将言朝雨的身体进行转移，弄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不过他要言朝雨，本来就是为了控制曲夙，现在还给他，倒也无所谓。至于死两次，对曲老爷子来说，只要不是真死，死再多次也无妨。 唯有第二条，将曲式集团交给曲夙，这绝对不可能。 ‘曲夙’对于曲老爷子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哼了一声，而后漫不经心道：“这样啊？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第二条就取消好了。” ‘曲夙’居然这么快就妥协，完全出乎曲老爷子的预料。他皱了皱眉，直觉感到不好，后面或许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他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跟‘曲夙’再扯会儿皮，哪怕拖延下时间也好，就见‘曲夙’不怀好意道：“我呢，虽然是个疯子，可也是讲理的。我记得爷爷你之前，不是信奉等价交换吗？既然现在你只认同约定的一部分，我自然也只能履行约定好的一部分，对不对？所以呢，就像约好的那样，我不会要你和其他人的命，但是曲式集团……”‘曲夙’脸上的笑容阴狠而诡谲，“很快就不会存留在世上了。” 曲老爷子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面色大变。他嘴唇快速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曲夙’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却已经在他出声之前，就抬起了手，送他进入了某个世界。 “在此之前，就请您去几个世界体验一下吧。放心好了，等您出来之后，我们的约定，就能够完成了。” 这是在被投入某个世界之前，曲老爷子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下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成为那个世界芸芸众生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员。 等到曲老爷子在面前消失之后，真正的曲夙，也就是主人格，从身体里冒了出来。“你做得有些过了。”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曲夙’却只冷冷一笑，“怎么就过了？这老头不是想长生不老吗？那我就先教教他，永远地活下去，却永远只能待在社会的最底层，到底有多痛苦。” 主人格顿时默然，良久，方才长长叹息一声。“记得不要把他折磨疯了，其他的都随你。还有，失去人为控制之后，虽然还有系统进行操控，不过也没办法撑太久，这个虚拟世界顶多能再支撑五天。你有什么想做的，最好在这段时间里做完。” “放心。”副人格舔了舔唇，露出一个兴奋诡异的笑，“我会把时间调到一千比一的。反正这里有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在，能量充足，随便挑一个当做能源供给还不容易？” “不要太过了。”主人格急匆匆这么告诫了他一句，而后就又转到了身体最深处。他之前当做虚拟世界的支柱，耗费的精神太多了，现在有些支撑不住，需要进行长时间的休眠。 于是现在就完全是副人格的天下了。不过曲夙并不担心他的这个副人格会做出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言朝雨还在这个虚拟世界里，副人格再疯，也会考虑到言朝雨的安全问题，总会稍微收敛一些，至少不会危及到整个虚拟世界。 而对于情感淡漠，全部感情都系在言朝雨身上的曲夙来说，只这一点，就够了。 有五天的时间能让自己来作死，副人格可兴奋了。之前一直有主人格的管束，又顾及到言朝雨，他不敢太疯，但是现在，主人格陷入了沉睡，而言朝雨的安危又不是太大的问题，他就决定再疯一把。 接下来，他的目标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是曲式集团。 …… 23世纪，人类在身体上的探索已经到了一个极致，然而关于细胞的衰老与精神的陨灭，仍旧是一知半解。于是人类科研的主攻领域，就逐渐挪到了这一方面。当年，曲老爷子发觉了商机，白手起家，创立了研究这个方面的曲式集团，多年来获得很多的科研成果，一度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最为领先的公司。 可惜的是，到了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曲式集团渐渐没了先前多方突破的灵光，反而陷入了瓶颈之中，开始在原地踏步。而在曲式集团陷入困境时，其他相同领域的公司则蒸蒸日上，迅速崛起，将曲式集团甩在了后面。 曲式集团就从领域的尖端，掉落到了尘埃当中。曲老爷子当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雄心壮志，一心想要将曲式集团做大做好，如今骤然跌落，他自然不甘心。可惜不甘归不甘，缺少再次突破人才的曲式集团，仍旧慢慢衰落了下去。 直到曲夙的出现。 发现这块玉石的曲老爷子，那岂是一个欣喜若狂所能够表述的。他之前一直在穷尽一切，就连自己的老底都拿出来了，却仍旧没能挖掘出哪怕一个人才；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所渴望的人才，竟然就是这个被他忽略乃至忽视了多年的小孙子。 曲老爷子当机立断，决定着重培养曲夙这个人才，到了后来，他还决定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公司交给曲夙。 然而，当曲夙所研究的东西逐渐显露雏形时，曲老爷子这个不服老的、冷血无情的商人，居然又动了其他的念头。 一开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妄念；但是随着曲夙研究的深入，他的这个念头变得越来越明晰，明晰到了让他无法忽视的时候。 真正让曲老爷子下定决心的，是曲夙表露出非言朝雨不可时的执拗与疯狂之时。他原本让曲绍去接近言朝雨，是为了给曲夙的未来，也就是曲式集团的未来消去隐患，却没想到，发现言朝雨‘移情别恋’时，曲夙会疯成那样，甚至就连治愈的精神病也复发了。到了最后，曲夙还不管不顾，冒着被法律制裁，公司倒闭的风险，进行了非法囚禁和xx。 那一刻起，曲老爷子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不是当时就出现的，而是作为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埋藏了许久，恰逢时机，就冒了出来。 一旦这个计划成功，他就能永生了，能够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达成长生不老愿望的人。 而拥有长生秘诀的曲式集团，也能永盛不衰。 …… ‘曲夙’对付曲式集团的第一步，就是搞坏曲式集团的名声。主人格能将所有或直接或间接接触虚拟世界的人拉进来，当然不是一个偶然。实际上，曲夙一直在秘密研发着人工智能，而他所创造的系统，就是他的研究成果。 当今社会，机器人有很多，仿真机器人也有不少，人工智能自然也层出不穷，但是曲夙所研制出的，是能够自主进化，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这样的人工智能非常可怕，也是被世界上所有的科学家与研究人员都视为禁忌的一项研究。 ——一旦人工智能拥有了自主意识，世界会变得怎么样？或许人类会被逐渐进化的人工智能所压迫，也或许人类会因此而失去大脑独立思考的功能，从而退化，甚至灭亡…… 谁都没办法预测得到其中会带来的后果。 曲夙敢创造出这样的人工智能，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但他敢做这样的事，当然有自己的把握。 这个看似理智淡漠，实则疯到不能再疯的疯子，通过虚拟世界将自己的精神体分裂出了一小块，与系统进行融合。所以现在的他，实际上和系统心意相通，一个念头，就能调动系统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系统得了这么一小块精神体，逐渐开始进化，并且有了自主意识。不过它永远不会对曲夙，以及曲夙最重视的言朝雨产生任何的危害。 而作为曲夙的副人格，‘曲夙’同样能够调动系统。此时，他就命令系统，让它控制曲式集团的电脑核心，将公司全部掌控在手里之后，再悄悄把曲式集团开发虚拟世界不成，反而害得所有研究人员的意识被虚拟世界吸入，性命堪忧的消息散播出去。他不仅将消息给了一些急求一个大新闻的无良媒体，还将消息披露给了曲式集团的竞争对手。 曲式集团的竞争对手有很多，正在虎视眈眈地寻找机会，打算一举搞垮曲式。 由于早年曲老爷子狠辣的手段和睚眦必报的作风，曲式集团的竞争对手大多都不敢手下留情，生怕给曲式留了一线生机，等到哪天曲式得了机会再度壯大，将来倒霉的就是自己。 实际上，当年被曲老爷子暗中下了黑手，导致经营不善最终倒闭的公司非常多，那些人很害怕给曲式留下一线生机之后，等到曲式集团缓过劲来，记仇的曲老爷子会反过来暗中对自己下黑手。 曲老爷子虽然是白手起家，不过他纵横商场数十年，认识的人有很多，白的黑的都有，人脉很广。特别是在黑道上，听说他跟某些黑道常年有所来往，所以也特别让人忌惮。 不过现在‘曲夙’故意把曲式集团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泄露出去，还把核心人物曲老爷子给关进了虚拟世界，没有了掌舵人的力挽狂澜，公司的那些董事在早年曲老爷子的刻意为之下，一个个对曲式的研究项目都是一知半解，根本没办法带着公司度过这次危机。 于是本来有了崛起希望的曲式，就再次岌岌可危起来。甚至，这一次比上一次，要来得更加凶险。 几天内，警车和救护车来了又去；集团的股份迅速下跌；外界媒体对曲式所谓‘黑心’研究的新闻几乎铺天盖地；各个研究人员的家属竞相找上门来，哭着喊着要一个说法。 曲式集团面临破产和倒闭，几乎就在一线之间。 第七十三章 从让言朝雨自杀开始，曲老爷子的计划就正式启动了。他早知道言朝雨对曲夙的重要性，也从曲夙种种行为中推断出来，曲夙不能没有言朝雨。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绝对狠毒的计划。 冷酷的曲老爷子为了他永生的妄念，早就已经放弃了曲夙，更决定重新掌控曲式集团，然后永不放手。 让言朝雨当着曲夙的面自杀，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当曲夙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人从二十楼上跳下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时，那时的崩溃与绝望，真正如黑色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境地袭来，那种痛苦，是完全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 从二十层楼上跳下去，言朝雨的身体早就破碎开来，血肉模糊，不堪入目。这样的她也绝无任何生还的可能。 确认言朝雨死亡的那一刻，曲夙头脑一阵空白，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于被抽空了灵魂，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曲老爷子正是利用了他那时的完全崩溃，趁虚而入，故意让助理告诉当时已经有了自杀打算的曲夙，有办法能救活言朝雨，只要他规划出来的那个蓝图能够成型并且生效，就能够在重塑言朝雨身体的基础上，将言朝雨的精神体投入到她的身体中，起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没错，这就是曲老爷子所有的计划。 他打算利用言朝雨，来刺激曲夙，让他加快虚拟世界项目的进程；同时，他也能利用言朝雨的复生，来检测项目的成功与否。如果项目成功，他也就能够利用同样的办法，让他进入到制作出来的、处在二十岁时的自己的身体中，重返青春。以后，他也能利用相同的办法，达到永生。 而黑心的曲老爷子更是决定，一旦确认虚拟世界项目运行成功，就要杀了曲夙。在曲老爷子看来，他几次三番针对言朝雨的行为，迟早会被曲夙看出来的。现在曲夙没发现真相，只是因为他头脑混乱，又一心扑在言朝雨身上，没心思去管别的。但如果言朝雨复活，他自然也就会恢复理智。凭着曲夙的头脑，发现真相是肯定的事。 到时，明白是他逼死言朝雨的曲夙，绝对会报复他的。 为了能够及时杀掉曲夙，消除隐患，曲老爷子特意给了曲绍机会，让他能够潜入虚拟世界中。曲绍虽然想杀曲夙，不过他压根没有办法对精神体造成伤害，也就只能造成一些不痛不痒的影响，不会牵连到整个复生计划。 然后在言朝雨快要复活的时候，曲老爷子就让人给了曲绍那枚他手底下的人费心研究出来的、能够杀死直接精神体的冰锥，并且对曲绍下了命令，要他利用言朝雨，杀了曲夙。 早就想要杀曲夙的曲绍，当然不会拒绝。于是，就有了之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言朝雨再次自杀的那一幕。 所以言朝雨两次自杀，或直接或间接，都是曲老爷子一手造成的，曲绍虽然两次都直接接触过言朝雨，但充其量只能算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曲夙的报复，也就主要集中在曲老爷子的身上。 …… 曲夙坐在幻化出来的椅子上，双腿交叠，静静看着面前系统为他投影出来的屏幕。里面正是外界曲式集团所面临的一样样危机。曲老爷子和曲夙都不在，曲绍也被困在了虚拟空间里，曲式集团完全是群龙无首，只能靠临时被推出来的负责人勉强撑着。却也熬不过几天了。 这次副人格确实闹得很大，不过，倒是正合他的心意。曲老爷子的弱点不多，曲式集团，就是他最大的那个软肋。可以说，曲式集团是曲老爷子几十年的心血，甚至比他的血脉至亲还要来得重要，如果曲式集团倒了，对于曲老爷子来说，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言朝雨抿着唇，凑到他身边，也同样看着那个屏幕，而后两条姣好的眉毛就紧紧皱了起来。“你这是要弄垮曲式？”曲夙想要报复曲老爷子，她倒也不怎么反对，然而他要整垮曲家，就…… 毕竟，他也姓曲，至少在外界看来，他是曲家的一份子。倘若曲家倒霉，他或许也会受到牵连。 曲夙听出了她话中的忧虑，转过头去看她，伸手温柔地握住了她的，而后静静开口：“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他说着，就重新回过头去看着屏幕里乱成一团的曲式，神色平静无波，“老头子要的是创造辉煌成绩、站在世界顶端的曲式。但如果曲式濒临破产，名誉大损，他怎么样也不会要了。老头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酷无情，永远只看重利益。” 言朝雨微微一怔。她从曲夙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意图，当下迟疑着道：“你……是想要接管濒临破产的曲式？” “嗯。”曲夙转头看她时，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神又变得柔软下来，淡色的薄唇微微翘起，“老头子不会要濒临破产的曲式，正好，我可以接手过来。”凭借曲夙的能力，想要让曲式重燃生机，确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 “老爷子会心甘情愿地给你吗？”言朝雨轻轻蹙起眉。据她所知，曲老爷子不但狠心，而且睚眦必报，如果曲夙在他面前展现出了要接管曲式的意图，哪怕那是自己不想要的‘垃圾’，曲老爷子也不会轻易交给他的。 “那他就等着上法庭吧。”曲夙冷淡而干脆地开口，眸色沉沉。 这些年来，曲老爷子为了壮大自己的公司，干了不少龌蹉的事。虽然有些事情的证据已经被销毁了，但还有一些，仍旧留存着。那些证据，其实就是曲老爷子跟一些黑道来往的交易文件。曲老爷子深知黑道的危险性，害怕有一日自己被黑道下手，于是特意留了一些东西，既用来牵制那些黑道，也用来保命。 想到这里，曲夙的唇角越发地往上翘起，神色却冷得像块冰，“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证据以纸质文件的方式留了下来，就藏在他别墅的保险柜里。” 曲老爷子自作聪明，觉得秘密藏在电脑里容易被人攻破，于是就将交易的内容用纸质的文件打印了下来，然后藏在了他自认为最安全的保险柜里。只可惜，有一点，他却疏忽了。 他所居住的那个别墅，完全是由智能来操控的，平常生活起居确实很方便，但是这也让系统轻而易举就可以攻进去，甚至稍作突破，很容易就能打开他的保险柜。 曲老爷子被困在虚拟世界中，鞭长莫及，哪怕知道了曲夙的打算，也没办法去转移那些证据。换而言之，现在那些证据，就相当于掌握在了曲夙的手里。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用匿名报警的方式，将证据呈送给警方，然后把曲老爷子送上法庭。 当然，那样做，他面临的风险也不会少，不过损失最大的，当然还是将要坐牢的曲老爷子。 “……所以为了自己的名誉与未来，哪怕我开出来的条件再过分再不合理，老爷子也会答应同意的。”曲夙温柔地看着言朝雨，轻声解释。 言朝雨眨了眨眼睛，思考了一会，忽然抿唇笑了起来，双眼弯成了月牙，“你有你自己的计划就好。”说这话的同时，她不知因何而悄悄松了口气，原本握紧的白皙小手慢慢松了开来。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害怕曲夙会去杀人，尤其现在副人格也出现，而且完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她特别担心曲夙误入歧途。好在，他没有选择那么做。 在言朝雨看不见的角落，曲夙微微垂眸，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其实言朝雨想得没错，曲夙确实对曲老爷子动了杀机。曲老爷子几次三番伤害言朝雨，他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有心也想让他尝一尝真正死亡的滋味。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杀人，是最低级，也是漏洞最大的一个方法。一旦杀了人，就算有着绝对完美的计划来掩盖自己的罪行，但是将来也只能躲在城市的阴影中，不能轻易露头，一旦露头，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出去之后，他还想好好跟言朝雨一起生活，当然不会这样选择。哪怕是为了言朝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曲夙也绝不会去动用这个办法的。 无人操控的虚拟世界，只能维持五天。虚拟世界外面，警方已经派专人来想办法将被困在虚拟世界里的人救出去了。但警方派来的人到底不是公司内部的人，不了解虚拟世界的运作方式，再加上还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人工智脑在暗地里悄悄使绊子，五天时间，这些被派来的专家才堪堪解析了虚拟世界的一小部分，想要解救被困在里面的人，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在这种情况下，躺在主操控室内的曲夙突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 被吸入虚拟世界之后，外面研究人员的身体就陷入了沉睡。及时赶到的警方和医护人员给他们每人都插上了输液管，以保证营养的摄入。 因为谁都不知道贸然将研究人员的身体搬离曲式集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那些倒下的研究人员的身体都被放在了集团操控室里。这也导致偌大个操控室，到处都是躺在铺着毯子的地上、穿着白大褂的人。 曲夙作为唯一一个躺在主操控室床上的人，也就显得格外特殊。 警方第一时间认为他就是那个关键人物，他们请来的专家也是从他身上入手。不过由于整个虚拟世界的构想太大，数据库也大到让人难以想象，那些专家们虽然找到了突破口，但压根没时间进行解密。 直到曲夙的意外苏醒。 警方早在曲夙睁开眼睛之后，就迅速赶来，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讨要一个解决被困在虚拟世界中众人的方法。 经过前几天的调查，警方一致认定众多研究人员被吸入正在构建中的虚拟世界中，是一个研究意外。应该是在研究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被吸进去了。 面对警察的盘问，曲夙抿了抿唇，而后轻声开口：“是设定中的，虚拟世界的系统失控了。”他的脸色因为营养摄入不足而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倒是还不错。 对于曲夙的回答，领头的那个警察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曲夙简单地解释道：“为了更好地控制虚拟世界，除了我进入虚拟世界之外，我们还创造出了一个智能，用来控制虚拟世界的。那个智能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系统。但是五天前，不知道为什么，它忽然失控了，导致这么多直接或者间接接触虚拟世界的人都被吸进去了。” 为首的那个警察的脸色顿时微微变了变。他旁边的那些小警察还有些一头雾水，不过那个警察头头显然知道些什么，当下将他后面跟着的警察都弄走，而后才转过头，神色凝重地看着曲夙，“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制造出来的那个智能，有了自己的意识？” 曲夙微微点了点头。 实际上人工智能失控，并不是一件罕见的事。许多主攻科研方向、利用智能来进行调控的公司或者研究所都出现过这样的问题。实际上那些公司或者研究所并没有想要制造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工智能居然自己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还反过来伤害了人类。 最大的一件事故被爆出来的时候，是在五年前，那时，将近三百多个研究人员被困在了研究基地，因为主脑爆炸而死亡。离奇的是，当时失控的人工智能却不见了踪影。相关调查人员去找过，一直都没能找到。 那个警察很容易就接受了曲夙的这个理由。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发问：“那么现在，你有什么办法将困在里面的人给救出来吗？” 曲夙轻轻点了点头，“有。” 那个警察顿时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什么办法？”现在他们警方的压力也很大。被吸进去的研究人员多达上百名，也就是事关上百人的性命，他们警方不得不慎重行事。 曲夙轻声道：“只要消灭那个失控的智能，虚拟世界就能稳定下来，那些人自然而然也就能够出来了。消灭那个失控智能的办法很简单，只要销毁虚拟世界最核心的数据就可以了。那个失控的智能完全是由最核心的那一部分数据构成的，只要那部分数据被毁，那个失控的智能就会被消灭。” 那个警察听了，顿时微微怔了怔，惊讶道：“最核心的数据被毁，虚拟世界不会倒塌吗？” 曲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核心数据被毁，虚拟世界的确会倒塌，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可以趁着这个过程，将里面的人救出来。” 那个警察却皱起了眉，不赞同道：“不行！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万一来不及怎么办？万一智能被毁之后，波及到里面的人了怎么办？” 曲夙抿了抿唇，苦笑了下，叹气道：“可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只有毁掉核心数据，才能毁掉那个智能。否则，它会一直存活，没办法消灭。再说，它现在既然对研究人员有着恶意，说不定还会危及到其他的人类，到时候曲式集团的外部人员，还有处在这里的所有人……” 那个警察的面色瞬间大变。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仍旧还历历在目。曲式集团位于市中心，如果这栋大楼发生了大爆炸，周围很多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到时候，死的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几百人了，而是成千乃至上万人。他紧紧地皱着浓眉，慎重思考了许久许久，方才抬起头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吧，就按你说的去做。” 曲夙微微低头，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上翘了翘，很快又恢复到最开始脸色沉重的状态。 毁掉核心数据，当然是不可能毁掉系统的。实际上，那不过只是他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所找的一个借口而已。等到核心数据被毁，他就可以让系统把里面的人都放出来，再把全部的罪名都安到失控的智能头上，那么他和曲式集团，也就可以保下来了。 再说，虚拟世界的核心数据被毁，相当于一直以来的研究成果丢失，而他也不可能再配合着去创造这么一个世界，那么曲老爷子那个所谓永生的妄想，也完全没办法达成了。 在那个完全被曲夙欺骗的警察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失控的系统成功被销毁，而被困在里面的人也被有惊无险地解救了出来。 至此，似乎一切都皆大欢喜了。 除了另外一桩稀罕的事。 曲老爷子似乎是因为曲式集团近来的风波，居然患了老年痴呆，现在经常目光呆滞，说话时口齿不清，而且情绪不稳定，一见到曲夙就会失控。 久而久之，曲夙也就不去看他了，只请了一个护工去专门照顾他。 …… 曲夙从曲老爷子的口中套出了话，然后让系统帮忙找到了言朝雨。彼时，言朝雨被安置在一个偏远的别墅里，头上戴着连接虚拟世界用的连接器，手上扎着输液管。而她隔壁房间的床上就躺着曲绍。 曲夙冷着脸将言朝雨抱起了起来。当时，言朝雨已经完全苏醒了。 事实证明，曲夙的研究完全成功，起死回生似乎也是可能的事情。不过，曲夙也不打算再将这项研究继续下去。 既然他最爱的人回来了，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这项引人堕入深渊的项目了。 而隔壁躺着的曲绍，却也倒了霉。他被曲夙叫来的人扭送到了警局，以绑架、谋杀未遂的罪名起诉了。 至于证据，曲夙那里多的是。有当年他绑架曲夙时的录音——从曲老爷子的保险柜里找到的，看来是曲老爷子害怕曲绍背叛自己，特意留存的；有当年催眠言朝雨的那个专家的指认；还有他和言朝雨一同出现在一个偏远别墅的证明——这栋别墅刚好在曲绍名下。 现在的情况是，曲老爷子被曲夙以老年痴呆的名义，关在了他自己的别墅里，而曲绍则被送进了监狱。 作恶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而曲夙，最终也得偿所愿，和言朝雨在一起了。他连哄带骗地让言朝雨跟自己登记结婚，还把她接到了自己的房子里，名正言顺地开始了同居生活。 当然，曲夙怕之前的经历给言朝雨留下阴影，和她一起住的房子并不是之前囚禁她的那一座，而是郊区的另外一栋，离原先的房子那里很远。 不过他不知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不管是痛苦也好，快乐也好，对言朝雨来说，都是甘之如饴。 濒临破产的曲式集团，在曲夙的操作下，改头换面，由一家研究人体精神领域的集团，成功转型成为一家大型网游公司，主要研发一些虚拟网游，包括正在研发的全息网游。 当时全息网游早已面世，只是大多数公司所制造出来的全息网游都很粗糙，人物不真实，剧情单一，玩家体验也不深，很难给人代入感。 而曲夙看准了这一块市场，研发出来的全息网游不仅人物建模十分精美，恍如真人，游戏剧情也丰富精彩，而且给玩家以百分百的代入，甚至连五感，包括触觉、痛觉都有，给人以真实的体验。这样全新的模式，一下子就洗刷了之前那场风波所带来的负面印象，吸引了大批人前来体验和试玩。 没有人知道，曲夙研发的全息网游其实包括了之前虚拟世界中的一部分数据，所以给人的体验感才那么真实。而且，其中还有存在自主意识的系统在偷偷运作，时常给玩家们送一些‘惊喜’，大大增加了游戏的趣味性和可玩性。到了最后，甚至还有国外的玩家辛辛苦苦翻墙进来，就为了体验这个全息网游。 “……原曲式集团，现恋言公司，已经成功转型。恋言公司的那位总裁年仅二十四岁，却凭借一己之力，不仅让恋言公司一扫之前的萎靡状态，而且还带领着恋言真正走向了世界，成为网游领域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让我们鼓掌欢迎他的到来！” “曲总裁您好！请问，您当初是怎么想到要将曲式转型为全息网游公司的？” “呵呵，这个嘛……” 看起来年约七旬、精神萎靡的老人沉默地看完了电视节目的播报，目光在里面那个面带自信微笑、样貌格外俊美的青年身上停留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对着旁边的护工说道：“换台吧。” 边上早已看出不对劲的护工点了点头，赶紧换了台。 老人往椅背上靠了靠，微微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旁边的护工似乎对老人这样迅速的入眠已经习以为常，动作熟料而轻柔地将老人搬动起来，背着放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等到护工轻手轻脚出去之后，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直直盯着天花板半晌，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至此，他再也没关注过关于曲式集团以及曲夙的任何一条消息，就这样在自己的别墅里慢慢衰老下去，最后作为尸体，被埋在了墓地中，腐烂在泥土里。 …… 曲夙回家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子里没有开灯，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似乎里面没有人。但是曲夙走进去的时候，却隐隐看到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曲夙微微心悸了下，慌忙开了灯，骤然的明亮中，他看清了沙发上坐着的人，然后就更加慌乱了。 他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将沙发上的人抱进怀里，焦急地问道：“怎么了？阿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言朝雨抿着唇，眼睛直直看着他，却没有吐露半个字。 曲夙更着急了，向来冷静淡然的脸上唯余一片焦急，“阿言，究竟出什么事了？” 言朝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而后眯起眼说道：“不是我该盘问你吗？说吧，你背着我，都去做了什么事？” 曲夙的身体顿时微僵，面上倒还是自若，一副诧异的模样，“什么事情？我怎么可能瞒着你去做些别的事情？” 见他还打算糊弄自己，言朝雨更生气了，捏着他脸皮的手更加用力，直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一个显眼的红痕，“你还跟我打马虎眼！要不是系统告诉我，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呢！你跟我说，你是不是去做秘密的治疗了？你是不是傻！我又不在乎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主人格也好，副人格也好，那都是你，我都不在意！你何必……何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非要急着治愈自己？”说到最后，言朝雨的眼眶已经通红了。 治愈需要循序渐进，可是照着曲夙的那个做法，却是打算一蹴而就，一下子进行根除。他这样做，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治好，但是带来的风险也是巨大的。万一一个不小心，主人格和副人格融合失败，到时候带来的后果，或许就不只是人格分裂那么简单了。 或许曲夙会失去理智，要么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成为一个患有痴呆的智障人士。 对，这就是刺激治疗的方法失败，所会带来的后果。 曲夙暗暗给告密的系统记了一笔，而后温柔地抱着她，轻柔地吻着她的唇瓣，安抚她道：“别怕。我现在不是已经成功了吗？”说到这里，他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他急于治疗，担心言朝雨受到伤害确实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之前支撑虚拟世界的缘故，导致精神受损，人格分裂更加严重，要是再不进行治疗，或许就再也没办法治好了。 而这个，不是他所想看到的。 言朝雨也清楚他急着进行治疗，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因为她实在太过担心和后怕，才在这里发起了小脾气。不过现在在曲夙的安抚下，她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了。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余怒未消。 “以后你要是再想做些什么，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好好，我都答应你！” “要是你再敢瞒着我什么，我就跟你离婚！” 曲夙心中一凛，抱着她的双手微微收紧，使劲地点头，“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言朝雨这才消气，对着他哼了一声，就把他推开，一边朝着厨房走去，一边不满地抱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给你做了几个菜，都凉了，等会儿，我去给你热一热。” 曲夙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她走远，消失在拐角。几分钟后，又看着她从厨房走出来。 “哝，吃吧。”言朝雨把热好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抬起头就看到曲夙从客厅那里走过来，乖乖在餐桌旁边坐下，就将饭菜放到了他的面前。 曲夙看了看她，眸光极度柔和。他拿起餐桌上的筷子，吃着饭菜，心里一片熨帖。这样的场景，是他梦寐以求的，几乎就像是梦一样。 但是，口中饭菜的热度，不远处坐着的那个他最爱的人，顶上那盏散发着明亮光芒的灯，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着他，这都是真的。 他真的，拥有了只有在梦里才会拥有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各位小可爱的不离不弃！蠢作者永远爱你们！么么哒~ 话说回来，有没看到真相的小可爱吗？需要蠢作者进行汇总的简单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