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 作者：TemplarAssassin 法海&小青同人文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青，法海 ┃ 配角：白素贞，许仙 ┃ 其它：法青 第1章 01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 蜀中青城今夜的月亮如明镜当空，今日是中秋，青城山仙雾缭绕。这座山环列三十六峰，诸峰环绕，在《太平御览》卷四四引《玉匮经》中被huáng帝封为五岳丈人。此时在缕缕月光下，翠绿的山林仿佛一枚未经雕琢的碧玉。 通身碧绿的小青蛇正缠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枝gān上，贪婪地吐纳着，月华正浓，是吸收灵气绝好的时机。小青蛇扭捏着，十分满足，殊不知这山中可不止她一个修炼的妖jīng。十步之外正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这妖物已经盯梢青蛇一炷香的时间了，今夜这青蛇吸足了月灵，便可以修得人形，那么在她化形之时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 “嘶——” 皓月升到了顶空，青蛇缠着树枝爬到树顶，到达了与月亮最近的距离。青绿色的小脑袋高高抬起，月光照耀下的蛇身慢慢趋于透明，而同时在斑斑点点的月灵中幻化成了一个冰肌玉骨的少女，终于，在她修炼的第五百年，她修成了人形。青蛇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和身体——此时的她正盘腿坐在古树的粗枝上，侧面便是万家灯火，百姓们点灯祭月，好不温馨。 忽然，一股qiáng大的吸力猝不及防地将她拉到地上。摔得生疼，丛林中埋伏半晌的灰láng踩着月光走近她：“化形化得这样可人，居然有些舍不得吞了你呢。”说完灰lángjīng呵呵一笑，蹲下又仔细看了看青蛇。 这灰lángjīng道行比她高了太多，青蛇艰难地坐起身来，刚刚化形的她十分虚弱。青蛇看着自己对面的灰lángjīng，悻悻地说：“灰láng大哥，您行行好，别杀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面挪着。 然而灰láng生性残bào，他站起身，右手高高抬起，五个尖利的指甲折she着月光，小青绝望地横过手臂捂住眼睛。 但想像中的láng爪并没有拍下来，本以为自己就要惨死在青城山，化作灰lángjīng的修为，咦，怎么迟迟没有动静。 青蛇悄咪咪地睁开眼，自己被罩在一个透明泛着白色的结界中，而灰lángjīng正捂着腿上的伤口向树林深处一瘸一拐地逃去。站在她身前不远的执剑女子回身挥手撤掉了结界，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没事吧？小青蛇。” “啊……我，我没事。”青蛇怔怔地看着这女子，一身白色衣裙，发间只有一根珠钗，眼神温婉。“你是……仙女吗？” “哈哈哈。”女子被青蛇逗笑了，“我哪是仙女呀，我和你一样，是蛇妖呀，你再仔细瞧瞧？” 青蛇“诶？”了一声，覆上女子的手，“真是白蛇妖啊……”似乎还是不相信，青蛇围着女子转了一圈：“可你和我见过的妖jīng都不一样！” 女子将手中的剑瞬间化无，笑问：“哪里不一样？” “她们或是残忍至极，吸人jīng气；或是放dàng形骸，仗着自己法力高qiáng就欺负其他小妖，那灰lángjīng就是。倒是没见过你这样清新出尘的妖jīng呢。” 青蛇说的倒是不假，白衣女子点点头，问她：“那你想做什么样的妖jīng呢？残忍放làng的妖jīng，还是像我这样的妖jīng呢？” “当然是你啦！你就和民间百姓说的仙女一样呢！”青蛇拉着女子的手臂摇了摇：“你这么厉害，那灰láng你不费chuī灰之力就赶跑了，你带我一起修炼吧，好吗？” 女子嗤笑，“你可知我是个苦修的妖jīng？”要知道一个蛇妖要抵御多少的诱惑和孤寂才能像她这般遗世独立。 “苦修？”青蛇歪了歪脑袋，她还不谙世事，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苦修就苦修，我可不怕苦，我就要和姐姐你在一起！” “小青蛇，我叫白素贞，你叫什么？” “……青。” “小青，我们走吧。” 第2章 02 绍兴五年，七月十四。 民间说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便说明天气要转凉。 小青脱了鞋正坐在湖边欢快地踢着水，她像个等娘来接的孩子一样拿湖边的小石头往水里丢。可旁边的孩童都能溅起三四个涟漪，她的石头砸下去就没了…… “小青，走吧。”白素贞唤她，“穿上鞋。” “唉！”小青应着，爬起身来快速地踩进鞋子：“怎么样姐姐，观音菩萨显灵了吗？”她们不远千里从蜀中来到临安，沿途每一个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都去跪拜了一遍，这已经是她们一同修行的第二十年了。白素贞告诉小青，她曾在化形当日受到观音菩萨点化，说她身有仙缘，若是勤加修炼，一心向善，不开杀戒，终会得道成仙。所以自那以后的五百年，白素贞云游天下，悬壶济世，才修得这一身超尘脱俗的灵气。 白素贞没有回她的话，抬手理了理小青被西湖的风chuī乱的头发，又正了正她的衣领。“小青啊，咱们在民间便要学着凡人是如何做如何活的，若是被百姓发现我们是妖，那会让百姓日夜提心吊胆，无法安生的。知道吗？” 小青的眼珠子绕了一圈，白素贞比她高出小半个头，她需得稍稍抬些头才能迎上姐姐的眼睛，“为什么呢？我们又不是吸人jīng气的妖jīng，你连荤腥都不吃，凡人为什么要怕我们啊？”她自然不解，不像白素贞修行了千年，早已像普通凡人一样，不仅隐了妖气，更知晓“人”是如何做的。 她盈盈一笑，牵起小青的手，向城里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学做人呢，也是一种修行。这做人啊，不同于做妖。人有礼节、有规矩，是万物中最具灵气的生物。不然为什么咱们妖jīng都要修人形呢？” 也是哦，可她还是一知半解，没经历过红尘，也不知晓人间百态。她只知道姐姐救了她，姐姐教她法术，姐姐行医救人赚钱给她买好吃的。想到这儿，忽然小青笑了：“好吧，姐姐你说的对！”她不求成仙，做不做人也无所谓，她只要和她的姐姐在一起，姐姐疼她宠她，就足够了。 二十年来，她们每五年便要换一个地方生活。毕竟“不老”这件事在民间可真会吓到邻居的。观音点化白素贞，要她一心向善，她便在各地行医，只收诊金不收药钱。在每个地方都每日去寺庙参拜，希望能再受观音点拨，好早日成仙。 今年是来临安的第一年。小青百般无聊地在医馆里挑着昨天在山上采的药材，摘下荆芥子一端的小柄，丢到嘴里，是凉凉的薄荷味，提神醒脑。说是天气要转凉了，可七月中的太阳还是有些烫人。 姐姐早上去了庙里，午后又去了何桥村，给村里一位咳疾的妇人看诊。 不行，必须出去逛逛，不然无聊的要长蘑菇了。 临安御街十分繁华，她青衣青衫，发间是姐姐送她的翡翠钗，腰间也是姐姐为她系上的护身香囊。不过十八九岁凡人的模子，她一蹦一跳地在御街东摸摸西瞧瞧。忽然，一阵甜甜的味道飘到了她鼻尖——是糖人！ 小青寻着味道看向插着十几个糖人的小摊子，“哇……”她小跑过去，“这个好好看啊！”说着伸手就拿起一个糖人。“姑娘您尝尝，祖传秘方！甜而不腻！”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一脸自豪地看小青舔了舔糖人，“怎么样，是不是与别家大不相同！” “嗯！你这个好吃，又香又甜！”小青非常满意，抬腿就走。 “嘿，姑娘，您还没给我钱呢！”老板没想到穿着如此讲究的小姑娘居然连钱都不给就要走，起身就要追。 她可是做妖的，做妖有人追你怎么办，跑哇！ 小青看老板忽然变得面目凶恶，拔腿就跑！“你gān嘛啊！你刚才还笑嘻嘻的怎么忽然就这么凶啊你这个大叔！！”小青边跑边回头问。 “你说呢！你钱都不给就行了吗！？我做生意不要本钱啊！？” 钱？ 小青怎么知道什么是钱，“钱又是什么啊！？”她跑得更快了，姐姐说了，在人多的地方万不可施法。她就这样一直一直跑，希望这老板能就此作罢。 从御街跑到城门跑了半柱香，小青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那老板是否还在追，手里的糖人被风chuī的只剩下半个。 “呀！” 跑路应该看着前面的，不知和谁撞了个满怀，这人真是稳如泰山，小青被撞的坐到了地上，糖人掉出几步远。 正准备张嘴骂人不长眼睛，抬头一看——白色的僧袍，白色的袈裟，檀木佛珠。左手执禅杖。你长没长眼睛这几个字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为什么民间没什么妖jīng作怪，为什么百姓觉得妖怪大多是传说，或是隐居在深山老林，当然是因为有这种和尚在啊！！ 小青默默地爬起身，不料刚站起来就被那糖人老板揪住了手臂：“我说姑娘，你真能跑啊，快给钱！不给钱今天带你去见官！” “什么啊！？到底钱是什么啊！？”小青蹙着眉焦虑地问。 “你少装疯卖傻！”老板不依不饶。 忽然，小青脑袋一转，看向旁边的和尚，那和尚也在打量小青，不晓得这和尚有没有看出自己是妖jīng，反正先框他一框。挣脱了那老板的手，小青戳了戳和尚的肩膀，“这位大师，你刚撞倒我了，摔的可疼了，您大慈大悲帮帮我吧。” 和尚身形估摸有八尺高，小青看和尚没有什么反应，“大师，求您了……”实在没招了。和尚转头问这老板：“施主，这姑娘欠您多少钱？” 老板口气舒缓了很多，恭敬地合起手说：“大师，一文钱。” 和尚惊了惊，才一文钱，这青蛇妖怎么会连一文钱都没有。他伸手从袖兜里拿出了一文钱递给老板。 “多谢大师。”这才离去。 小青的眼睛盯着和尚递出的铜板，待到老板走远，才恍然大悟：“啊，原来这就是钱啊！” 和尚白了小青一眼，自顾自地往城西走。小青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也就在和尚后三五步的距离，手指把玩着袖角，自说自话，“原来街上的东西不是拿了就能走的啊，原来以前我拿了东西姐姐给店家的东西就是钱啊，原来……” “青蛇妖。” 在她“大彻大悟”买东西需要的东西就是钱的时候，她已经跟着和尚走到了城西郊，“诶！？”小青晃过神来，她是认得这里的，再往西走就是她平时帮姐姐采药的金山了。不过，这和尚光用看的就知道她是蛇妖了，想必是个高僧。 姐姐说过，我们妖啊，一定要对和尚、道士这类人，敬而远之。 第3章 03 敬而远之，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青快速分析了一下这四个字。先要敬吧，敬了再躲远点呗。“这位……大……大师。”小青向和尚鞠了一躬，“我我……我……我先……走了啊。”这算敬了吧？她可是鞠躬了呢，凡人在姐姐看完诊都会给姐姐鞠一躬。 她转身就跑，快回医馆，再也不乱跑了！第一次自己出来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她暗暗决定此生再也不能独自出门了！ 不料刚跑了几步，和尚凭空瞬移到她身前。和尚左手向前一抛，禅杖没有任何依靠地伫立在她面前，随着和尚双手合起快速念了一句经文，一道金光照向小青双眉中间，和尚定定地看了一会，小青眉间的灵珠是清澈透明的，没有一丝血污。 他竟有些诧异。 这个蛇妖从未杀过生。 和尚抬手，禅杖回到手中，“我佛慈悲，你且走吧。”他不能收一个从未杀过生的妖，这与道法不符。和尚向金山走去，擦过小青身侧时，小青闻到他身上有檀木的味道，应该是他脖子上挂的那一大串佛珠吧。 “我虽然是青蛇妖但是我有名字的，我叫小青。”她回头说道。姐姐教过她的凡人礼节，就是自报家门，“我住…河坊街二十一户。”越说声音越小，可能是心虚吧。和尚走的挺快，也不知道他听清楚没有。 回到医馆，白素贞正在后院晒药。“你回来啦。”她看见小青眼神落寞，“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 “没有……我今天，撞到一个和尚。”小青低着头扯了扯袖子，俨然一个承认错误的孩子，毕竟姐姐百般叮嘱不要去招惹和尚。 “和尚！？！”白素贞原本是蹲在地上整理草药，猛地站起身来，“什么样的和尚？你与他说什么了！？” 看姐姐忽然变得这么紧张，小青更觉得自己闯祸了。“就是……他有一个会发金光的法杖，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我是青蛇妖了。怎么办姐姐，他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会收了我们啊？” 白素贞双手抱在胸前，一边思考一边踱步，“不会，他看出你是蛇妖，就说明他法力高深，但他放你回来是因为我们不曾开过杀戒。”白素贞停下脚步，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开了，笑了笑：“没事的，小青，我们是善妖，佛家人慈悲为怀。我们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犯下大错，他没道理收服我们的，知道了吗。” “啊，原来是这样啊。”小青一副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表情，她就是这样容易低落容易开心的妖。 不过，如此法力高qiáng的和尚为何会来临安呢，执禅杖的和尚十有八九是来捉妖的。既不是来捉她们，那便说明临安城中有妖孽，来临安已经有几个月了，有妖孽竟然没被她发觉？白素贞也是修炼千年的妖了，她能够自如地隐去妖气，但需要时时警惕不能松懈，这城中还有其他的千年妖jīng。那妖jīng为何要来临安？临安有什么？ 今夜一过，明日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一年中yīn气最盛，这一日的妖jīng们会聚集yīn气以增长修为，原本是利于修行的，但不是每个妖jīng都愿意老老实实吸收日月和草木之灵，毕竟吸食活人虽会让妖珠染上血污，但确实能让修为大涨。 第二天一早，白素贞叫醒了小青，今日是七月十五，城中又有千年妖物，小青才刚刚化形，会使用的法术不过几个防身结界和几招剑术，若对方的道行在她之上，她尚且能勉qiáng自保，但如果有个小青在旁边，或许她们俩都会没命。 她把小青连哄带骗带到了金山竹林中，“今天是七月十五，临安城里或有法力高qiáng的妖jīng，你且躲在这里，后面就是金山寺，妖jīng不敢在这里为非作歹。”小青自是不愿意，她可是发过誓的，死也要和姐姐在一起。白素贞说她要在城里保护百姓，拐弯抹角地告诉小青她可能会拖后腿之后，小青有些落寞，便答应了姐姐一直到第二天天亮都会乖乖呆在竹林，并化作原型更加隐蔽。 这天一大早就是yīn雨绵绵，中元节街上摆摊的小贩并不多，下了这场yīn雨大多纷纷收摊回家了。中元节还是在家里呆着的好。白素贞举着油纸伞在御街走着，努力想要感应四周的气息。凡人、牲畜，没有其他。看来对方很棘手，不好对付。 第4章 04 傍晚，小青在一棵竹子上缠着，无聊地睡了醒醒了又睡，现在实在睡不着了。那金山寺不远也不近，忽然想起昨日的和尚，他应该是去金山寺的吧！毕竟这周围也就那一个寺庙。yīn雨天下金山寺微微有着金色的佛光，怪不得每天都有百姓来寺里上香，原来这寺庙还是挺厉害的呢。 蓦的，小青听见像是斧头砍竹子的声音。她灵活地从竹子上溜下去，看见一个农夫样的大叔正在伐竹，七月十五在百姓眼中是鬼节，今天应该都在家里好生呆着，为何这人还在砍竹子？ 小青悄悄化人形，手里捏着一道法术，随时准备幻出剑来。正当她走近那樵夫时，从他后方又走来一个背着几段竹子的中年男人，“行啦，回吧，今儿鬼节，早点回家。”原来只是两个凡人，生活所迫鬼节也要出来伐竹。正以为没事了，小青转身想走。忽然听见那樵夫一声惨叫，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天空倒了下去。死了。没有气息了，妖jīng对气息十分敏感，忽然那人的气息就没了。另一个樵夫丢掉竹子一边惨叫着妖怪啊一边跑。妖怪？姐姐不是说妖怪在城里吗？ 忽然，竹林里妖气环绕，聚成一团黑色云雾盘旋在那活着的樵夫头顶。 糟了，那妖jīng既是千年妖必然知道鬼节城中不会有什么人，而山野樵夫不信鬼神自然会上山砍柴捕猎！ 小青一念之间想到姐姐要保护城中百姓，忽然想要救这樵夫的命，如果是姐姐在这里，肯定会救他！ 她右手幻出剑，飞身向黑云追去，左手施了个结界在那樵夫身上。她飞得极快，一道青光穿透黑云，这黑云幻成一男子的模样，二妖在半空中对峙起来。 “不是，你是妖，我也是妖，你拦着我杀人gān嘛？”男子问道，他不是不知道小青在这里，只是没想到小青会阻挠他吸食活人。 小青被问到了，一瞬间觉得这妖说的有点道理。大家都是妖啊，我们才是同类。 “呃……”小青虽生得漂亮，但却不懂人情世故，过于单纯的坏处就是容易被动摇，“我姐姐说了，我们妖jīng修行要靠天地日月和草木之灵气，一旦杀了生便不能得道不能成仙了。”对，就是这个道理，没错了！小青说完觉得自己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竟有些忘记自己在跟一个有千年修为的妖jīng作对。 这男子似乎被小青逗笑了，“哈哈哈哈哈，就凭你这刚化形的蛇妖也能拦得住我！？我连你们一起杀！”说罢男子双手化成láng爪，十个尖锐的指甲向小青扑去。 láng爪！ 妖也是有童年yīn影的。这竟然是二十多年前青城山里的灰lángjīng！！小青这些年的法术在他眼里不过是踩死一只小虫子罢了。 小青被灰láng一扑，浮空的法力维持不住，重重地摔到地上。剑摔出手边四五步远，正是那樵夫吓晕过去的地方。小青心道不好，保护樵夫结界的法术也没了。不过她现在连自保都做不到，如何保别人？ 她连忙爬起来抓起剑转身一档，láng爪扣住小青的剑，灰lángjīng人身láng爪眼神残bào，“在青城山里没吃了你算你命大，今日见到你láng爷爷居然不逃，谁给你的胆子！？”说完灰lángjīng直接将剑扣住连人带剑扔了出去。 小青自知敌不过他，但是她同白素贞云游救人十二载，心中已有善念。已经有一个凡人死了，她不远另一个樵夫也死在灰lángjīng手下，一想到这樵夫或许有妻儿，她心中更是不忍。便暗暗在心中决定，今晚就算死也要保护这个凡人。 她爬了起来，不远处是金山寺，金山寺里有法力高深的和尚，她只要激怒灰láng，将他引去寺里，或许和尚会出来收了他。 “呵，你这灰láng，是不是忘了那天被我姐姐一剑赶跑的láng狈样了？‘láng狈’这个词就是为形容你这种láng吧？你腿上的窟窿眼还在不在？”一阵嘲讽之后凝聚神力起身向金山寺飞去。 “……”是不是法力高qiáng的人都会瞬移？ 灰láng移形到小青身前，双瞳绯红，很显然是恼羞成怒。一爪把小青拍到地上，脖子上深深的三道血沟。小青慌了神，怕是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就像在青城山的那年，她也是这么绝望的躺在地上，等着这灰lángjīng杀了她，吞了她的妖珠。 也许这就是命吧，也许这就是凡人说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算起来今天刚好是十五。 “唵、嘛、呢、叭、、吽。” 等来的不是灰láng的利爪，而是六字真言！ 第5章 05 小青的脖子还在不停流血，头有些发晕，不知是摔的，还是被这六字真言镇的。 她挣扎着想睁眼，用尽了力气却只能眯着眼。朦朦胧胧地看见昨日撞见的和尚，禅杖发着金光，被ca在地上，直挺挺的立着，和尚合着手，六字真言一个一个清晰地从和尚嘴里吐出来，她看不清和尚的脸，但那和尚身形八尺，双目闭合。灰láng被佛珠串紧紧地捆着，头上浮空的紫金钵就快要将他炼化成原形。 小青舒了一口气，还好这和尚是个高僧，否则今日怕不是就要惨死在这里了。总算又躲过这灰láng一次。 这修炼千年的灰láng眼看着被紫金钵炼化成láng形，毛发已经从四肢生长了出来，灰lángjīng表情十分痛苦，小青qiáng撑着自己坐起来，她一定要欣赏一下自己童年yīn影是怎么被收服的。 láng生性狡猾，这将死的láng必然不服气。然而小青刚坐起来，就发现灰láng竟主动化出láng尾。他正在被炼化，理应拼死保持人形。小青在侧后方这个角度清楚地看见láng尾的几根毛发变成了针！他想暗算和尚！ 小青再看和尚双目直视，并没有发现这灰láng的尾巴。 灰láng狡黠一笑，“去死吧秃驴。” 和尚是凡人吗？是凡人。 我要救凡人吗？要救的。 再说了，这和尚也帮过自己，不知道一文钱是多是少，不知道这和尚赚这一文钱要多久。但是那糖人那么好吃，被老板chuī嘘的都媲美甘露了。 小青牟足了劲飞身挡在和尚身前！她娇小的鼻尖再往前倾一些就碰到了和尚的胸膛，那几根针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左肩！ “噗”小青一口鲜血吐在和尚的僧袍上，晕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了还是死掉了。小青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下落，好像陷在了沼泽里，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身上没有任何感觉，没有刺痛感，脖子上也没有凉凉的血沟。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吗？姐姐呢？姐姐肯定要哭死了，姐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也是姐姐唯一的亲人。姐姐救了她的命，教会她如何生活，教会她法术，教会她剑术，教他读书认字、浇花采药。 “你醒了吗？”有个声音问她，好耳熟，好像是那个和尚。 小青qiáng行睁开了眼睛，“我死了吗……”光是说着四个字就费劲了力气，看了看四周是白墙灰瓦，对面的墙上写着一个硕大的“禅”字。而自己，正泡在一个池塘里。 “你没死。”和尚在她旁边的岸上盘腿坐着，手里捻着一小串佛珠。他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年纪轻轻就得道，想必是不简单。 “啊是吗？”小青忽然心情大好，她活下来了，又一次。此时她泡在水里，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低头扫视了一圈，这似乎是禅院里的莲花池，池水不热也不冷，抬手摸了摸脖子，那三道伤痕已经没了。“诶？”怎么伤没了，自己也不痛了，跟做梦一样。 小青想翻身上岸问个究竟，正翻了个身，被和尚按住了肩：“还未泡到七日，不可离开。”和尚似乎从不多说一个字，小青奇怪：“为何啊？” “金山寺内的莲池是观音菩萨净瓶里的一滴水，疗伤修形，你伤太重，需泡七日才可痊愈。”和尚解释道。小青替他挡了灰láng的毒针，和尚身为佛道中人，自己又慈悲为怀心存大爱，带她回来泡一泡莲池疗伤也理所应当。 小青听后乖乖地不动了，可是这样好无聊啊，其实自己还是有气无力。便与和尚聊起来了：“我叫小青喔。”不知道上次他有没有听到。说完抬头看了看岸上的和尚，双目紧闭，无动于衷。 睡着了？小青抬手戳了戳和尚的膝盖：“你叫什么啊？” “放肆！”和尚忽然动怒。 “gān嘛啊，你没睡着为什么不理我？你好没礼貌啊。”小青不解，这人丝毫没有姐姐说的凡人礼节。“问个名字怎么就放肆了嘛……”小青觉得委屈，默默地转过身，心说算了，僧和妖确实没什么好聊的。 “法海。”这蛇妖似乎一点都不懂凡间之事，不知道钱为何物，不惧怕金山寺高僧，像个刚入红尘的小妖jīng。小青悄悄勾起了唇角，笑了笑，说道：“你叫法海啊。”说完仰面躺在水里，眼睛一斜就能看见他，“说起来，我在这里多久了？” “五日。” 五天了！？醒来发现是白天，还以为今日是七月十六，居然在这池子里泡了五天？那姐姐岂不是一直在找她？ “不行，我要回去找我姐姐！”小青翻身爬上岸，水花溅的法海一身，法海一愣，还没来得及将她按回去，小青便湿漉漉地向院门走去。 走出院门就是大雄宝殿，金山寺里的僧人们面面相觑，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从禅院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落了一条路的水珠。 法海实在头痛，起身追了过去，拉住小青的手臂往回拽。这一拽似乎是用力过猛，小青原地转身摔进了法海的怀里晕了过去——法海条件反she地接住她，却因小青毫无意识，险些滑到地上，法海紧紧地环住了她。 这时，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和尚跑来对法海说：“住持师兄，寺外有一个大姐姐在跪着，要求见您。” 法海点头，把小青直接抗到肩上，放回了莲池里。 金山寺有佛光笼罩，犯过杀戮的妖物十分惧怕佛光，白素贞直挺挺地跪在金山寺门前。她不眠不休地寻了妹妹四天，山里的小妖告诉她是法海将她带走的。她自然听说过法海，得道高僧，捉拿妖孽，将他们炼化成原形后堕入轮回，受六道轮回之苦来偿还为妖作恶时犯下的罪恶。 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法海的袈裟湿了大半，白素贞见到法海随即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伏在地上说：“请法海大师放了我妹妹小青，小青修炼五百年方化得人形，不谙世事，未造孽果，大师慈悲为怀，我们姐妹一定潜心修行，一心向善。” 法海叹了口气，这就是小青口中的姐姐，一个白蛇妖。 “她在我寺内，两日后便能回去。”说罢法海转身便进了金山寺，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 第6章 06 白素贞知道，法海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既说两日，那两日后小青定会回来。 灰láng被收服后，白素贞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中元节后，百姓们会庆祝一番安然度过鬼节，未嫁的姑娘们在西湖边放花灯，祈愿得一位好郎君。晌午时，白素贞背着药箱，正为一位船夫看诊，常年着湿凉之地腿脚变得不利索。正开完药方准备走时，忽然下起了大雨。船夫见了连忙说：“白大夫，您进船里等雨停了再走吧，这是阵雨，不会下太久的。” 白素贞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的。”湖边的柳树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忽然头顶感受不到雨了，白素贞回头一看，一位蓝衣少年正为她撑着伞。这少年背着书篓，一副书生模样，“姑娘，雨太大了，姑娘家不可淋雨。”说着将伞塞进了白素贞手里，退后两步鞠了个礼。抬腿便要走。 见书生要走，白素贞连忙说道：“小女家住河坊街二十一户的医馆，公子记得来取伞。” 书生点头，径直走了。白素贞打着伞，回到了医馆。明天小青就回来了，她一定要跟小青好好说说这位书生。 第七日，小青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法海不知是心怀愧疚还是担心小青泡着泡着昏死过去，一直守了她七日。 “谢谢你啦。”小青整了整身上宽大的僧袍，她自己的衣裙已经泡的有些烂了，在法海的禅房里换上了他的僧袍。实在是太大了，袖子像是戏班子里角儿穿的一样，要抬起胳膊抖一抖才能露出手来，腰带则是多绕了一圈半才刚刚好。 小青拎着僧袍的下摆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这么长，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法海见此状憋住了笑，抿了抿嘴唇。“白蛇妖来找过你，你快回去吧。” 小青点了点头，向院子的后门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法海！” “怎么？” “我的护身符呢？”小青杵在原地，她腰带上的护身符是个香囊，白素贞在里面放了佛前香灰，以保她平安。法海摇头，“我没见过。” 小青提着衣摆跑到法海面前，“就是一个青绿色的香囊，小小的，绣着一朵莲花。”她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就系在我这里的！”她指着自己的小细腰。 法海看了一眼，小青的腰细如柳枝，他慌忙避开眼神，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真的没见过。”小青懊恼地跺脚：“那可是我姐姐从尊者座前求来的香灰啊……”小蛇妖抱膝蹲在地上，一副没脸见姐姐的样子。她们是妖，从佛前求香灰那是多么不易。她道行浅，白素贞怕她四处闯祸招惹恶端，那小把香灰可是能护住她的命呀。 “也许……护身符为了保你，消散了。”法海安慰道。不知为何看着小青蹲在地上沮丧的样子，他竟有些无奈。“莫要过于执着。” 小青站起身，似乎是想通了。却还是低着头，但是问了一句法海半晌接不上的问题：“法海，这次我救了你，那天买糖人的那一文钱，可不许问我要了，我没钱。”说完拎起衣角便走了。赶紧走，不然法海要她还钱可怎么办，就救他一命和那钱能不能相抵呀，她可不知道。万一法海再跟她算起为她疗伤又给她衣服穿的账那可怎么办，那得还恩还到什么时候呀！ 法海愣在原地，看着小青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缓过神来。进了禅房，默抄经书，房间里还留有小青的味道，原来她换下的那身青色衣裙还挂在衣架上。法海无奈，将那衣裙拧gān水收了起来。不禁想到青蛇妖居然以命挡在他身前，还有那一大口鲜血…… 小青回到医馆，连滚带爬地抱住白素贞，哭诉自己经历的一切。说完才知道，原来这些事那日金山里的小兔妖都一五一十的jiāo代给了白素贞，包括自己添油加醋说她如何与恶láng缠斗。小青翻了个白眼，“下次给我找到那兔子我一口吞了它！” 白素贞被逗得哈哈大笑，转而抓着小青的手，说：“我，可能过不久要成亲了。”白素贞过于开心，甚至没有注意到小青是穿着僧袍回来的。 “成亲？” “是呀。” “成亲是什么？”小青从白素贞怀里坐起了身，她不知什么叫“成亲”，也不知白素贞后来同她说的情爱是什么，更不懂妖jīng同凡人成亲会如何。她最近接纳的新事物太多了，也是泡在金山寺里的时候才知道和尚与普通凡人又是不同，法海光是给她解释这些就已经头皮发麻，青筋突起。法海十五岁开始捉妖，还从未遇到这么头疼的妖jīng。 第7章 07 这天，万里无云，晴朗至极。 白素贞的医馆外拘拘地站着一个蓝衣男子，他身旁还有一位妇人。二人手提着两个大红色的木箱，这是提亲来了。路过的人纷纷向他二人拘礼：“恭喜恭喜啊。”这二人点头回礼，一会儿，白素贞打开了医馆门，她今日着鹅huáng色的衣裙，素雅恬静。“里面请。” 她叮嘱了小青，谨言慎行。小青也约莫明白了成亲这件事的重要性，似乎是关乎凡人一生的事情。小青穿上了碧色的衣衫，法海的僧袍已经被收进了柜子里，当她习惯性去抹腰上的香囊时一阵空落。既然法海都说了香囊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就应该相信他。毕竟在金山寺那几天法海嘴边不离的便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句话。 同男子一起进屋的妇人是他家姐姐，男子的姐姐对白素贞和小青“父母双亡”的身世非常感同身受。小青对这次提亲一知半解，而白素贞一颗心都扑倒这未来的新郎官身上了。小青只记住了这位姐夫叫做许仙，在临安是个教书先生。小青尚年幼，情窦未开，很是不解为什么区区一介凡人会如此吸引姐姐。 青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毕竟是妖，竟然对许仙暗暗地生出了一丝妒忌。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小青这几天陪着白素贞置办起了嫁衣、喜饼、玳瑁、步摇，直到小青问素珍，到底喜欢许仙什么？许仙只是凡胎，说起来是读书多了些，大道理懂的多了些，虽说样貌也还算不错，但是配她姐姐这个仙女似的妖jīng可真是太不搭了。 那日是八月初三，huáng昏时小青采药回来，白素贞拉着小青的手终于向她坦白：她借助法力得知许仙就是千年前在青城山中救下她的小牧童。“许相公救过我的命，那时我心智初开，尚未化形。是许仙救了我放生我，我才明白什么是善，正是因为我那时就心存善念，才能受到观音的点化。”说罢白素贞松开了小青，“人与妖本不可结合，但时隔千年，我陪他后半生来报恩，等许相公百年之后，我再继续潜心修行。” 小青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忘了许仙只是凡人，以凡人的阳寿许仙能活到一百岁也不过只剩下几十年而已。她和姐姐却还有千年万年呢，想来心结也就消了。 “原来许仙他救过姐姐你的命啊，那还算是个好人咯。”嗯？许仙救了姐姐，姐姐嫁给了许仙？小蛇妖皱着眉头把事情捋了捋。白素贞自然是羞于向小青解释这当中还有情爱这回事，可小青哪里知道情爱？ 半晌，小青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事——我救了法海，那法海是不是也要嫁给我呢？ 小青丢下一句有急事要出门便火急火燎地跑了。夜幕降临，如今昼短夜长，小青一路向金山小跑，直到出了城才踏风飞起。不一会儿就到了金山寺门前，淡淡的佛光在夜空下显得宁静祥和。 咚咚地扣门，一个十岁不到的小沙弥拉开了大门，探出一个小光头。“施主，上香请明日再来吧。”小光头把灯笼举高了些仔细一看：“咦！你是泡在莲池里的姑娘！” 小青一看这小沙弥认得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来上香的，我有要紧事找法海！” 小和尚有些不高兴了，居然直呼住持的法号，但还是带着小青进了寺院。“住持现在在藏经阁呢，姑娘您就在这稍等一会儿吧。”小沙弥指了指藏经阁门前香炉后的一个蒲团，示意小青坐在这里。 小青点头答应，待小沙弥走远之后，小青立刻起身跑到藏经阁门前，抬手准备敲门。不料这藏经阁居然有屏障笼罩，而她的修为太浅，丝毫没有察觉到，直接被结界弹出十几步远。后背砸在地上，暗暗叫苦。 藏经阁里的人好像有所察觉，推开门走出来就看到青蛇妖捂着腰坐在地上一脸苦相。 “是你？”住持身着白色僧袍和红布金丝的袈裟，十分威严，然而地上的小妖欢欣起身。“对啊，我来找你有事！”一时忘记了疼，小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我姐姐说了，许相公救了她的命，所以她与许相公成亲，那我也救过你的命呀，你是不是也要和我成亲，来报救命之恩？” 法海出家二十五载，降妖除魔整整十年，年纪轻轻身负住持大任，山野间不论修行了多少年的妖物都对他望而却步，甚至闻风丧胆。这只小青蛇居然屡屡让他哑口无言，从那一文钱到这次的救命之恩。 小青见他没反应，走上前去摆了摆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这和尚好容易出神啊。 “蛇妖，你莫要妄言。” 怎么就是妄言了呢？这么多年姐姐教给她的道理没有一处是错的呀，小青不解，追问：“我没有妄言呀，姐姐就是这样的呀，她再过几日就要嫁给许仙了，为什么到我这就是妄言了？”小青早就忘了法海告诉过她出家人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不过在当时她泡在池塘里昏昏欲睡也根本没有听懂。 “你说什么？白蛇妖要和凡人成亲？”法海猛地抓起小青的手，“他们不可成亲，这有违天道！”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法海这么激动，吓得缩回手，整了整袖子说道：“没事的啦，许仙顶多再活几十年，我姐姐只是屈尊陪陪他而已啦！” 法海叹了口气，毕竟他是个成年人，不知怎么向这小妖解释“肌肤之亲”这四个字。违背天道是会付出代价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白蛇妖害死许仙。转头问小青：“你姐姐何时成亲？” 小青虽道理规矩懂得不多，但却清楚的知道法海不愿他们结合，便撒了个小谎：“就十天后……”其实是三天后。 第8章 08 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白素贞，法海已经知道了她的婚事。在她愁眉不展的时候，时间转眼到了八月初六，许仙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白素贞的亲人也只有小青，所以没有多么大张旗鼓，只有街坊邻里前来道贺。 这天白素贞火红的嫁衣，金钗玳瑁，红唇勾笑，好不幸福。小青呆呆地看着二人拜堂，心中稍稍有一些希冀，自己能不能有一天也像姐姐这么幸福呢，成亲能让人这么开心吗？许府上宾客不多，白素贞没空管到小青，便被媒婆背去了婚房里。 这晚小青没有人管束，自己从未喝过酒，看着饭桌上的人们一杯接一杯的喝，自己拿了一壶酒，一杯下肚，哇好烧啊！ “小青啊，”许仙的姐姐赶紧端了一盘花生：“小青酒可不是你这样喝的，你要吃些东西的！”今日大喜，喝多了也无妨，喜酒自然是要多喝些。 小青听了连吃带喝灌下去两壶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许府大红色的绸缎灯笼晃的她眼晕。不太舒服，想去找姐姐，寻着白素贞的气息小青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婚房门口。却被媒婆拦了下来：“小祖宗啊，这你可不能进，你姐姐今夜dòng房花烛，你且去歇着吧！” “啊？dòng房什么烛？”小青一脸茫然。 媒婆笑嘻嘻地打趣她，“哎呀你还小，就让你偷偷看一眼吧。”说完，媒婆把窗户慢慢打开一条缝，小青看见白素贞已经没有了红盖头，许仙捧着她的脸，温柔似水地吻上姐姐的双唇。小青还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却觉得心跳加速，脸烧的通红。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中邪了？ 她是中过邪的，当初在江西时便中过蜈蚣jīng的毒，好在被好心的道士解了。这感觉一模一样！可这临安大晚上去哪里找道士呢？ 和尚能解毒吗？ 小青随便放下酒壶，径直走出了许府。四下无人，飞身向金山寺去了。法海这么厉害，几句经文就能收妖，解毒应当不在话下吧。 喝了酒之后头晕得要命，在寺门前直接坐在门槛上，两只手揉着脑袋，也忘记了敲门，心念这毒性也太qiáng了，看树都重影了。 “吱呀——”门开了，她连忙站起来，可再也不想摔跤了。 法海还是僧袍袈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小青疑惑 “本座感受到了妖气。”法海淡淡地回道，“你有何事？”问完法海就后悔了，每次小青来找他说的话，都会噎住他。 小青吞了吞口水，口gān舌燥，“法海，你是大师，我中毒了，你救救我吧。”小青揪着眉毛，可怜地看着法海，“我知道这是何毒，是蜈蚣，让人心跳加快又头晕眼花。”说完小青抓着和尚的袖子，把法海从门槛那边拉了出来，接着说：“你看，我也算救过你，那既然你不愿意成亲，那你就也救我一命吧，我可能快要被毒死了，我觉得我能看见三个法海……” 法海任由小青扯着他的袖子，哪有什么蜈蚣毒，她只是喝醉了，“你为何喝真么多酒？”。而且小青明显是酒品不太行的妖jīng，迷迷糊糊地拉着法海一通乱说：“你看，我护身符也没了，我姐姐也嫁出去了，我还中毒了，你说我惨不惨？你若是不愿意救我，那我是不是你捉过最惨的妖了？” “你说，你姐姐嫁出去了？”法海也是个聪明人，她今夜喝的这么醉，很显然前几日小青骗了他，白素贞是今夜成亲。 小青瞬间酒醒了一半，也不说话了，悻悻地看着和尚，想跑，但是腿有些软。一半是喝醉了没力气，一半是被法海吓的。法海将袖子抽回，转身准备进寺。 小青见法海要走，拔腿上前，挡在了寺门和法海中间。 不知是酒壮妖胆，还是夜凉如水。她只到法海下巴那么高，抬头仰视和尚的眼睛，法海也在低头看她。未等法海张口问她想做什么，小青踩上法海的鞋，踮起脚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吻上了法海的薄唇。 她并不会接吻，只是贴上法海的嘴，想象着姐姐与许仙的样子，她也学着柔情千万地蹭了蹭他的下巴。法海整个人僵住了，一股浓烈的酒味钻进了他的鼻腔，还有小青身上的胭脂味。小青没有吻太久，她从法海的脚上下来，却忘了身后是金山寺的门槛，直接后脑勺着地摔进了寺院里。 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摔晕过去，她就这么躺在地上。法海伸手擦了擦嘴，念道一句阿弥陀佛，拎着小青的后衣领一路拎到藏经阁。 第9章 09 小青做了个梦，梦见白素贞修成仙身，梦见法海在大雄宝殿里给小和尚讲经…… 醒来不知是几时，六面都是书柜，六个角各有一尊佛像。想必自己是在金山寺里，坐起身时发现身上滑落一件袈裟，还有个蒲团枕着脑袋。但是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的金山寺，这袈裟看上去是法海的，小青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盖着法海的袈裟睡死在这里。 先出去吧，顺便在后山采些药，带回医馆给姐姐。不对，姐姐现在不在医馆，而是在许府，姐姐成亲了。 小青盘腿坐了起来，正要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却看见案桌上留下一张字条“誊抄十遍大悲咒”，字条边正摆着一本《大悲咒》。自己这是被法海罚抄经书了？她又不是和尚，法海gān什么要罚她？小青才不管这么多，起身就往门口走，然还未走到门口，书柜像是被施了法直接挡住去路，她就这样被六架书柜困在中间，一个案几和一个蒲团。 行吧，小青对自己还是比较了解的，更何况法海是个正经和尚，也不会无缘无故责罚她，估计是消失的记忆里她做了什么坏事吧。抄经也不算罚非常重了，反正也出不去，又回来盘腿坐下，翻开第一页开始在纸上抄写“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第一遍还没抄完，就坐不住了，窗外看上去已是暮色，肚子不知叫了几遍，已经饿得没有知觉。心里狠狠地骂法海，出家人没良心，把人关起来一口饭都不给。 刚腹诽完，法海就推门走了进来。小青慌忙装作认真的样子，一笔一划地抄写，殊不知自己已经抄岔了。 法海走到她对面盘腿坐下，禅杖和紫金钵都不在手上，只有一小串佛珠。“青蛇妖，你可知错？” “我……不知。”小青无辜的眼睛和卷翘的睫毛忽扇忽扇。 法海转移了目光，看她写的字，歪歪扭扭。小青见他在看自己抄的经文，一把将纸揉成团捏在手里：“我写字不好看，我重抄我重抄！” 或是被揭短有些羞涩，脸颊有些泛红。而法海则蹙眉肃穆地说道：“你四日前对本座撒谎，昨晚冒犯本座，本座罚你在此抄经，你可认罚？” 小青对上和尚的双眼，歪头问：“什么叫‘冒犯’啊？” 法海其实带了一块糖饼在怀中，今日去邻镇上收了一只蜘蛛jīng傍晚才回来，忘记给青蛇喂饭，藏经阁又被他设下结界，赶回来的路上买了一块糖饼准备给她做晚饭。小青这一问，他险些没吐血…… 两只乖巧的大眼睛还在等法海解释。 法海长舒一口气，教妖比捉妖难上了千百倍。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小青。小青忽然闻到香味，也忘了追问，两眼放光地接过去，撕开纸一大口一大口地咬起来。她喜吃甜食，这糖饼被和尚捂的还热乎，香甜软糯，几口便吃完了。法海拂衣起身，“你抄完经书结界自然消失，到时你自行离去。” “哎等会儿！”小青抓住法海的衣角，“什么叫‘皈依三宝’呀？字我认得，连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你教教我呗。”她求知的心确是真的，小青也是正经修行的妖jīng，也跟着白素贞吃了几年素。经书中有大道，大道能助她早日修得正果，法海无奈，又盘腿坐下。 他每日都会给金山寺的和尚们上早课，讲经悟道，但是小青真的涉世未深，有些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比如为什么不要撒谎，小青问法海，自己向他撒谎白素贞的婚期是为了保护姐姐，保护亲人是错吗？法海一时语塞，只道和尚与普通人不同。就这样一僧一妖，在藏经阁中一问一答，金山寺住持耐心地给青蛇讲解经文。 不知过了多久，当法海讲着讲着发现小青没有任何反应时，才发现她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地吐在纸上。和尚摇了摇头，起身把地上的袈裟捡了起来，又披在少女身上。然后轻轻抬起小青的手臂，把纸抽了出来，放在了自己这一边的案上。 而后添墨，接着小青抄到的地方继续誊写下去。与小青一深一浅歪歪扭扭的字迹不同，法海的字笔触硬朗，线条流畅。要是等小青抄十遍《大悲咒》，恐怕是要抄到她冬眠吧。 法海后背笔直，专心地写着经文，他早已烂熟于心。终于在快要日出抄完了十遍，到最后居然罚到了自己头上…… 可是小青只为保全姐姐，又不懂情爱，酒后误事，究竟又有何错？ 最后是他自己抄完了这《大悲咒》，自己领了自己的罚。 法海不敢问自己动没动情，他是高僧，早已脱俗，看着对面熟睡的小妖jīng却不敢自省。 第10章 10 绍兴五年，九月二十五。今日是许仙的生辰，白素贞一大早就开始和面，准备为许仙煮一碗长寿面。小青则是在厨房玩面粉。看姐姐和许仙相亲相爱的样子她居然浮现出了法海，自那日早上在藏经阁醒来，四下无人，她被罚抄的经文已经整齐的摞在一起。手边还有一碗热茶。 可她一口都没喝，起身就跑了。因为小青想起了姐姐结婚那晚她对法海的“冒犯”。慌不择路地居然从大雄宝殿穿了过去，那时法海正在礼佛，看小青涨的通红的脸飞奔出去时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法海了。小沙弥说住持闭关了，不知何时能出。小青便也没再去问过。白素贞依稀觉得小青是心有情而不自知，所以才日渐消沉。白素贞关切她，问她是不是为情所困，小青却反问素贞情为何物。 白素贞一时哑然。但情之事不像施法舞剑，耐心教一教便能学个十之八九，感情如何教呢？感情只能让她自己去领悟。许仙生辰这晚，许娇容做了一桌好菜给大家，姐夫买回了上好女儿红，小青一看见酒就想起自己吻了法海那晚，还未喝酒脸就红了。 那晚许仙喝的尽兴，早早睡下了，白素贞正在小青屋中收拾夏天的纱裙，换上冬天的厚衣衫。才整理到一半，白素贞的手僵在了一件僧袍上。 小青的衣箱里为何会有僧袍？小青认识的和尚只有一个——金山寺住持法海。 这一个多月来小青心不在焉又意志消沉，像极了相思之疾。可若是普通儿郎还好，为什么偏偏是个和尚？还是个住持，得道高僧。白素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能眼看着小青颓靡下去。 翌日清晨，小青背着竹篓准备去采药，被白素贞拦了下来，“小青，今日我去采药，你留下歇息罢。”小青点头，把竹篓jiāo给了姐姐。反正去了金山容易想到那和尚。 金山寺的香火一直很旺，住持是位高僧，又会降妖除魔，百姓们都对法海敬爱有加。白素贞随着香客一齐进入了大雄宝殿，环顾一圈都没见到法海，便壮了壮胆子溜进了禅院。只看见法海正盘腿背对着她，坐在莲花池畔。 “白蛇妖，胆敢擅闯禅院。”法海起身，却不回头。 白素贞放下药篓，走到法海面前，双膝跪下，“大师，小女此次前来，是为我家妹妹。”素贞双手合十，抬头看法海，接着说：“小女知道大师早已斩断红尘，无牵无挂，但是小青已经痴情于大师。” 法海叹了一口气，伸手将白素贞扶了起来，“本座六根清净，你且告诉青蛇，莫要执无谓的念。” “那么大师，”白素贞咬了咬牙，“大师可否给小青一个痛快，让她对您断了念头，长痛不如短痛。您有佛骨慧根，您和许仙不同，许仙不过短短几十年，等您成佛后小青可是会熬上千万年啊！” 小青，不是姐姐不帮你，是你实实在在爱错了人。白素贞离开金山寺后，背着空空的篓子回到了医馆。许仙去了学堂，小青在后院炼药，她看着妹妹消瘦了许多的身形不免叹息。甚是觉得带她红尘走一遭可真是作孽了。 “小青。”素贞唤她。 “姐姐？” “小青，你把屋里那件僧袍丢了吧，女儿家闺房里藏着件僧袍多奇怪啊。” 小青扇炉子的手顿了顿，“我……知道了。”她的眼神闪了一下，对啊，法海的衣服还在这里。说罢小青便回房间将那件僧袍卷成一团布，抱在怀里跑了出去。白素贞叹了口气，最坏的结果真的被她猜中了。 天色将晚，小青抱着那僧袍在金山寺门口的台阶下反复踱步——该不该去还呢，法海出关了没有呢，这件衣服还回去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来找他了。 法海右手执杖，停在了半山腰，他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小青低着头一会踢踢石头，一会摸摸大树，又抬头望望天，就是不上去。 无奈，“你在此作甚？”法海边问边走了上去，小青吓得慌了神，险些没站稳，台阶不算宽，法海就站在她下面那一级台阶上，就此她才刚刚能平视法海的鼻梁。“我……我。”小青忽然红了脸，又向几年前中了蜈蚣毒一样，心跳的极快。 法海看了看她怀里的白衣，小青一把将僧袍塞进法海怀里：“我来还你的衣服！”说完赶紧从法海身侧走下台阶。 方才下了三四级阶梯，小青停了下来，回身看法海还在原地没有走。 “法海！”她喊道。 和尚回头，小青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淡然的气息。“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咽了一下口水，“如果我不是妖，你不是僧，你会喜欢我吗？” 西风紧。小青伸手食指指着他：“你想好了说啊！你你！你出家人你不打诳语的啊！”她秀眉拧在了一起，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怕他说喜欢，更怕他说不喜欢。 法海一手抱着僧袍，一手执着禅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没有这种如果，你快走吧。” 第11章 11 秋去冬来。白素贞早已不用冬眠，但小青却撑不住，每天睡不饱，从晚饭后睡到第二天午饭。许仙还担心小青是不是生了什么病，白素贞qiáng忍着笑意说小青从小就这样，一到冬天就爱犯困，怎么睡都睡不够。 除夕下了场大雪，小青直接睡了三天三夜，许仙一家人吓的赶紧让白素贞替她诊脉。素贞一把拉过小青的手，往她手心里画了到符咒，这能让她先撑个两三天；好不容易熬过了睡不醒的冬三月，小青在惊蛰的第一声雷中被惊醒。她太害怕打雷了，在chuáng上缩成一团，紧紧地裹着被子。窗外还在电闪雷鸣，她实在受不了，把头缩进被窝里，两只手捂住耳朵。 之后的日子还是平淡如水，小青每天背着药篓去采药，偶尔能看见那白衣禅杖的和尚从金山寺出来，她就迅速找棵树躲起来，甚至跟姐姐练了隐身术。但和尚走过之后，她还是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孤寂。成佛之路不比成仙之路容易，我们修行到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小青不理解的事太多了，但是她再也无法一一去问姐姐，或是问和尚了。她的姐姐有了心爱的官人，而和尚也愈来愈远。她看着和尚远去的身影，忽然觉得，她从此失去和尚了。 绍兴六年五月初五。 端阳节的临安十分热闹，每家每户都在门前、院后撒上雄huáng，以驱赶蛇鼠。河坊街这条小巷本来就不宽，小青背着药篓，看着满地的雄huáng不禁眼睛发晕。 什么啊，考不考虑做蛇的感受啊…… 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踩着一小块一小块没有撒上雄huáng粉的空地，一蹦一跳地走出了巷子。她呼出一口气，然而，祸不单行，沿街雄huáng酒的味道又将她层层包围住。眼看要撑不住现原形了，小青连滚带爬的拐弯跑进了小胡同里，终于能喘口气了。 端阳节比中元节可怕多了！ 小青在胡同里深呼吸，迅速为自己结了个印，随后如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一般悲壮地走出胡同。 或许是过于悲壮，迈出小胡同的第一步就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这触感太熟悉了，不管是晕着还是醒着，小青捂着撞痛的额头不敢抬头。生怕自己再控制不住对他说什么奇怪的话，但高僧确是高僧，这一撞，刚刚结下的结界就消散了。 和尚今日没有拿禅杖，小青见和尚不动，索性自己先走。刚走出一步，法海一只手就把她扯了回来。 “你做什么啊？”小青抬头看他。半年未见，法海的模样丝毫没变，还是单眼皮，薄薄的唇。 和尚不答，只从手中的珠串中取下一颗佛珠，又抬手从那红布金丝的袈裟上抽出一根金丝，将金丝穿过佛珠，系了一个结，套在小青的脖子上：“你的护身符因本座而失，今日本座还你一个。” 小青愣在原地，半晌，伸手摸了摸胸口的檀木佛珠。不知道这是和尚在担心她会被别的妖怪欺负，还是在告诉自己我们两不相欠了。 但戴上这颗佛珠，小青居然不再受雄huáng的影响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和尚的。毕竟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救了他的命，但若不是和尚把自己带回金山寺泡着说不定自己也早就死了呢。 这天小青心情大好，采足了草药回到城里已是傍晚，实在不想看许仙和姐姐举案齐眉的样子，小青找了间客栈，要了些酒菜决定吃完再回去。小青在二楼靠围栏的位置，托着腮一边看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一边有一筷没一筷地吃着。 这时间酒客们一群接着一群，小青嫌他们吵，便叫了小二结账。 待她慢慢悠悠回到许府时，许仙的姐姐姐夫被白素贞施了法昏睡在房里。 小青慌忙跑去白素贞的房间，只看见白素贞呆呆地坐在地上，许仙则脸色苍白地躺着。他死了，小青感受不到许仙的气息。洒了一地的雄huáng酒，白素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仙的脸。小青进屋关门：“姐姐，许仙他……” 白素贞抬头，“小青，我喝下雄huáng酒现了原形，吓死了官人。”说完，白素贞竟痴笑了起来：“我害死了官人，我杀了官人，是我……” 小青一个箭步抱住跪坐在地上的素贞，此时她不知该怎么办。她的姐姐才刚刚成亲不到一年，许仙居然被自己娘子显形直接吓得丧了命。 素贞推开小青，扶着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要去昆仑山。” “去做什么？” “昆仑山仙翁座下有灵芝仙草，可医治百病、起死回生。”白素贞狠了狠心，对许仙的尸体施了一道法，如此许仙的七魄就不会消散，算是被困在这结界里。小青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姐姐，我陪你去取灵芝仙草！” 第12章 12 昆仑仙山，寻常妖物没有一个敢靠近，青白二蛇鬼鬼祟祟地潜了进来。已经安逸了千年的昆仑山好像是放松了写警惕，这一路寻来并没有遇到守护仙草的仙鹤。夜色笼罩下，白素贞指着清泉中央的那一株灵芝对小青说，“那就是仙草。小青，你在这里等我。” 小青点了点头，她看着白蛇无声腾空而起，向那灵芝飞去。 然，仙鹤其实早就发现了她们，就等白蛇盗取灵芝时将她擒住！仙鹤咿呀一叫，直接向白素贞七寸之处啄去！ 小青见状不好，幻出剑来起身刺向仙鹤。白素贞见状化作蛇形紧紧捆住仙鹤，大喊小青快去取灵芝！ 小青反身挥剑割下灵芝草，“姐姐！拿到了！我们快走！！”素贞大喜，但化回人形的一瞬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杖打到了灵泉中，此时仙鹤被勒的奄奄一息靠在岩上。 那是法海的禅杖！小青快速飞到白素贞身边，把灵芝塞进白素贞的手中：“姐姐，你回去救许仙，我来拖住和尚！” 白素贞如何能丢下小青一个人，但不给白素贞说话的机会，小青踏风起身执剑刺向法海！“走啊！！”她大喊，白素贞翻身化作一缕云烟飞向临安。 法海大怒：“青蛇妖，你胆敢盗取仙家宝物！”说罢丢出脖子上的佛珠将小青捆住，小青直直地摔进了灵泉里。 她挣脱那佛珠，浮上水面：“我取灵芝也是为了救人性命啊！” “放肆！”法海更怒，他浮空踩在小青身前的水面上，“凡人起死回生难道不是逆天而行吗？” 小青一时哑口，是啊，许仙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可是许仙他什么都没做错啊……”小青垂下了头，不知道怎么看法海。 法海叹了口气，伸手把小青从水里捞上了岸边，“现在你摘了灵芝，是因；之后许仙死而复生，是果，你可明白？” 小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字面意思她懂了。 法海两只手掐着小青的肩，隐隐有些痛，但法海眼角突起的青筋告诉小青，不能喊痛。 “小青，你的因，你的果，你改命逆天，你就要承担后果。” 小青不解：“我就割了昆仑仙翁一朵灵芝，我要受什么罚？” 法海松开了手，“你若只是偷了灵芝也就算了！但这灵芝救回了一个死人，那就是你的罪过！”她还从未见过法海如此动怒，法海黑着脸继续说道：“小青，改天命，要受七道雷劫，以你的修为，第二道你就会被打回原形，第三道你便神形俱灭。” 什么？小青忽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心想太不值得了，自己怎么这么命途多舛，现今居然要用她一个青蛇妖的命去换许仙那凡人的命？ 小青的声音有些颤抖：“那…那雷劫，何时会降给我？” “只要许仙一醒，星宿倒转，晴天霹雳，便是你的雷劫。” 小青蛇形修炼了五百年，在青城山每日爬爬树，吃些果子，晚上吸收月灵。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总算在第五百年修出了人形，她生的冰肌玉骨，指如葱白，朱唇皓齿。好死不死这么漂亮的小妖jīng居然对一个光头和尚动了情，但动情时她却不懂情爱，就这样，一个不知情爱，一个断情绝爱。这一僧一妖，一个站的直挺，一个瘫软在地上。 蓦然，暗云汹涌，遮住了星月。雷声滚滚，她知道，许仙活过来了。 而她的雷劫，也要来了。 此时法海手中捻着的佛珠串忽然颗颗断裂，檀木佛珠悉数从他手中滚落，法海一把拦腰抱起地上的小青，腾空而起，瞬移法术二人转身之间便到了金山的后山，这里鲜有人来。 小青在法海怀里瑟瑟发抖，问道：“是不是……天雷要劈我了？” 法海道一句“别怕”，退后一步盘腿而坐，开始对着小青念咒语，小青身上开始泛出金光，但还未法海完成结界，第一道天雷轰隆砸到小青的胸口！伤可见骨！小青仰面倒下。 来不及了！法海的金钟罩已经来不及了！若小青再受一道雷那便会变成原形！ 法海飞身扑在小青身上，他清楚的看见小青瞳孔剧烈地收缩：“你起来！！这是我的雷劫！”说罢第二道雷直接劈到法海后背，一口鲜血吐在小青脸上！接着第三道、第四道！法海结结实实地压住小青，小青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她想推开身上的和尚，奈何尽管在遭天雷，法海还是狠狠压住小青。 第五道雷，他怕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法海一只手环过小青的脖子，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道：“我要、你、勤加、修炼、得道、成、仙。”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起来，我自己来受！”小青哭得喘不过来气，身上紧紧抱着她的和尚后背已经露出森森白骨，僧袍已经焦黑。 第六道雷，法海闷哼一声，没有了动静。 但小青还是推不动他，尽管失去了意识，他还是要保护她。小青哭的更大声，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来。第七道天雷也劈了下来。 明明她自己是妖，法海只是血肉之躯。 明明自己应该更加qiáng大，但却被他这样一个凡人挡下了她的六道天雷。 “法海——”她叫的声嘶力竭。 第13章 13 她尚能感受到法海及其微弱的呼吸，她把法海的上衣脱去，抱进了莲池。这个莲池曾经救活过她自己，她坚信也能治好法海。 自己胸前也有一道窟窿，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进法海的禅房，把所有金创膏、解毒药、凝神散，一股脑全都撒到法海的伤口处。他背后的伤口惨不忍睹，肉和皮肤被灼烧成黑色，白骨森森可见。 小青也进了莲池，抱着没有意识的和尚一边哭一边道歉，“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我就该在藏经阁里抄一辈子书，我不该撒谎……” 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法海还是昏死，寺院里的和尚们也都手足无措。 小青不眠不休地守了他七日，法海以前说了，自己那么重的伤泡七日就痊愈了，他是出家人，他不骗人的。 这七天，小青给和尚喂稀粥，涂各种草药，然而伤口一点都不见好。 白素贞听闻后，带着小青去了观音道场。青白二蛇跪在观音门前三天三夜，只求观音救法海一命。小青对金童说，她愿意自己再受七道天雷，求观音菩萨救他一命。 第四日，她已经双目失神，白素贞还是陪她跪着。玉女拉开了门，递给小青一个小瓷瓶，说：“观音大士念你一片真心，你把这药喂给禅师，之后不可等他醒来，立刻来观音座下修炼，你可愿意？” “愿意！”小青接过瓷瓶，别说是修炼了，就算要她一命换一命她也愿意呀！小青想了想，把瓷瓶jiāo给了白素贞，“姐姐，你去喂给法海，我就……不回去了。” 白素贞知道，她是舍不得的。观音座下修炼，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修炼，再也不能偷懒撒泼。而金山寺，她再也不能想去就去了。观音的意思她不是不懂，法海是高僧，他在人间要渡世人苦难，不能只渡她一人之苦。如此，既救了法海一命，又断了小青的念想。 小青起身，“姐姐，我们有缘再见。” “小青。”白素贞拉住她：“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法海？” “姐姐，你告诉他，小青不负他所望。” 那一天，白素贞觉得小青懂得了情为何物。不同于她对许仙，小青这份情是绝望的，而且小青明知是一条绝路，但还是走了下去。 白素贞将观音赐的金丹喂进法海口中，仅仅一刻的时间，法海便醒了，背后的伤口也结成疮痍。 法海换上僧袍袈裟，闭关了半年。 白素贞当时哽咽着的一字一句，他只记得了小青回不来了。然而她能跟着观音修行，也算是她的造化。她爱他时，她不自知，他不敢知。一个不懂爱，一个不能爱。法海自五岁遁入空门以来心如止水二十年，金山寺上下参悟最快的僧人，刻苦修炼，每日挑水扫地劈柴诵经一样不落。 可在他二十五岁这一年，临安城来了一只千年灰láng，杀戮太盛。不料进城第一天就撞见一个青衣青裙的小妖jīng……她天真单纯，但却十分聪慧，她虽生的美貌，但却不懂妖jīng的娇媚。其实法海懂得观音的意思；要渡世人，便自己斩断红尘，若自己斩不断，那就从此不再见。 法海明白，不管是他，还是小青，都是这万丈红尘中的沧海一粟。但天有天道，人有伦常。为僧需得修行，为妖需得修炼。许仙阳寿尽后，白素贞回到蜀中，法海再也没见过她。白素贞说，在法海身上看见了佛骨慧根，她说法海将来定能成佛。四十年间法海的样貌似乎只苍老了十岁，白素贞拜别法海时，曾问法海，可还有执着？ 有执着，却不再执着。 白素贞笑了笑，给法海磕了三个响头。 “禅师可还记得，小青曾有个附身符。” 法海点头。“记得。” “禅师可知，那抔香灰是哪位尊者赐予小青的？” “不知。” 白素贞起身，惆怅地看着法海，“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出家之前，曾深爱过一位少女，佛陀问阿难，你有多爱她。阿难回答，我愿化作石桥，受五百年风chuī，五百年雨打，只求少女从桥上走过…… 第14章 14 两百年，城chūn草木深。 天下改朝换代，临安也不再繁华，金山寺的佛光今夜微弱了很多。苍老的住持盘腿坐在大雄宝殿佛陀金像下。 住持是得道高僧，寿命比凡人要长很久，但至今日也两百多岁了。他一双眼不知看了多少沧海变迁，百姓们无一不对他顶礼膜拜，甚至奉他为神明。 两百年来，他的师弟圆寂了，他的徒弟圆寂了，甚至他的徒孙也圆寂了。 只剩他一人承受这百年孤寂。 住持起身，穿过大雄宝殿，后面是禅院。他虽年迈，但身形却依然挺拔，住持向禅院走去。金山寺的和尚来了一批又一批，却没人敢问为何住持手里的珠串少了一颗。 法海走过莲池，月色的倒影下他看着水中的自己，依稀可见一个六十岁老者的模样。他老了，高僧知道自己何时会圆寂，法海并不怕，相反，他更怕长长久久地活着，有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活”而是“等”。 今夜是八月十五月圆夜。中秋夜。老住持回到禅房，他打开衣箱，拿出自己的红色袈裟。然，拿袈裟的手顿在了衣箱边上——那件青绿色的衣裙，已经有些破烂了。法海苦笑一声，为自己披上袈裟。转身出了禅房。 明月高悬。法海手里的佛珠不知为何泛起了淡淡金光。他低头看那珠串，金光不退。法海笑得释然，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他在佛像前盘腿座下，珠串依然闪着金光，法海口中默念《大悲咒》。 他知道，他的大限来了。 第二日早。金山寺敲响了丧钟。百姓自发的朝金山寺的方向跪拜。 法海住持圆寂了。 金山寺今日寺门紧闭。 快到晌午时，一道青光从天而降，落在大雄宝殿前，惊了众僧。这青光化成一位女子，女子不顾僧人们阻拦，冲进殿中，一位面生的和尚双手捧着木盒回头看她：“请问，仙子可是小青？” 小青呆呆地点头，眼睛却盯着木盒看。 和尚递去木盒：“住持说，他圆寂之后会有一位叫做小青的蛇仙来寺中，到时就把这舍利jiāo于她。” 小青木讷地接过盒子。 她在昨夜，修得仙身。现如今她是观音座下青蛇仙子，明日便要去太上老君宫中做药仙，位列仙班。 她成仙那一刻，脖子上的佛珠迸发出金色的光芒，那时他便知道，她修得了正果。那佛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小青捧着舍利，眼泪止不住地掉。和尚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只道生死皆是缘，望施主看开些。 如何看开，她刚修得仙身，正准备一早来给法海看看仙女小青是什么样，尚未落到凡间，就听见了金山寺的丧钟。 法海终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两百年未见过小青，就连圆寂，都选在了小青成仙后那一刻——他知道，她成仙之后定是要来找他，但是他若没有看着她成仙，又怎能安心圆寂？ 小青带着舍利回到了九重天，在太上老君行宫里，她求老君将舍利炼金她心里。老君抚了抚胡须，小青啊，舍利与你本心相克，你是蛇，他是佛，你可是要受苦的。 “小青想受些苦。” 老君拂尘一挥，那金色的舍利便嵌入了小青的心口。小青奇怪，一丝痛感都没有，这与老君说的不一样呀。 太上老君也很奇怪，法海这颗舍利浑圆天成，是得道高僧，高僧怎会与蛇灵相生呢？ “咚——咚——”两声钟声，大雷音寺有尊者归位了。这是邀请仙家都去庆贺的钟声。太上老君带上小青驾鹤往灵山赶去。 大雷音寺浮空在灵山胜境，小青站在老君身侧，还是青色的衣裙，捏着衣角，她毕竟从前是只妖，对这种场面还是有些蹙的。 仙家都站在走道两侧，亘长的走廊站满了上神仙子们。这条走廊一直向里便是释迦牟尼、十八罗汉。这时，走廊那头金光闪现——尊者随金光一步步走了进来。仙家纷纷行礼，小青却直直地盯着尊者，他约莫八尺高的样子，单眼皮，嘴唇很薄。白色僧袍和红布金丝的袈裟，手腕上戴着的珠串少了一颗…… “法……海。”她呢喃着这个名字。 尊者目光直视向前，向佛陀走去。身形挺拔，面带微笑。然而，当尊者就快要路过小青面前时，小青一把扯住尊者的袖子。她抬头看尊者，尊者也低头看她。她的眼泪在尊者踏进大雷音寺的第一步便开始流。 “我叫小青，我住……” “河坊街，二十一户。”尊者擦去她脸上的泪。 小青睁大了眼睛：“你居然记得我？”尊者归位，前世尽忘，她是知道的。她甚至害怕法海真的成佛，把她忘了，她怕不是要痛上千万年。 尊者笑：“我何时忘记过你？” 那天小青在大雷音寺下等到了天黑，法海才出来。不知为何，他是从小青背后走来的。“小青。” 小青回头，法海的衣服严丝合缝的穿在身上，一如在临安城初见时一样。小青眼看着又忍不住要哭，法海笑着朝她走来，将她揽进怀中。可小青忽然想起这还是在灵山，佛祖还看着呢，一把推开法海，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不行不行，万一被佛祖知道会降罪的，你还是装作忘了我吧。” 她可不想再回想那日的雷劫。 法海拉起她的手：“佛陀无所不知。” “诶？”那怎么办，难道等着他们的又是天罚吗？ 法海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将她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问：“你来看看，我的佛骨还在么？” 佛骨没有了。小青感受不到法海的那一节佛骨了！ “你的佛骨呢？”小青不解。 “佛骨，在为你挡天雷时，便被劈碎了。” 终究，他们还是被佛渡了。 小青破涕为笑：“那你，你怎么还是尊者呢？” “当年我以尊者之位下凡渡人捉妖，今日功德圆满，当然是以尊者归位。不过过了今天，就不再是尊者，而是上神了。”法海上前一步，抚了抚她胸口的佛珠，看她仙子的模样，时隔百年，思念早已刻进骨里。 “被你说中了，如果我不是僧，你不是妖。”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感兴趣可以关注一下我的新làng微博哟：Mukuro三千世界鸦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