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拐走你是我的荣幸 作者：萧郎君 鼠苑粮。致敬浅野敦子大大的《未来都市no.6》。 紫苑王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坐在帝国图书馆看书，偶尔探头看父王的侍卫练剑。突然有一天小贼闯入，劫走了王子。 王子内心：你谁啊！？ 很久很久之后，知道小贼身份的王子内心：你就不能光明正大喜欢我？ 内容标签： 少年漫 原著向 搜索关键字：主角：紫苑，老鼠 ┃ 配角：养狗人 ┃ 其它：未来都市，鼠苑，浅野敦子 第1章 法律就是一切 欧雷大陆是一片领域广阔的土地。它的邻国土地都相当贫瘠，是种不出稻米的国家。所以他们大多经商，然后向欧雷大陆购买大米面食。欧雷大陆因而富裕起来，成为一方霸主。 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国家皇宫里面，住着一位了不起的王子。不不不，不是在众多王子之中脱颖而出内定国王的那个了不起。恰恰相反，这位王子让他的父亲很是生气。 国王要王子们修习政事，为将来做好准备。紫苑王子说，“我不要学这个。不过是在公文上签上一个名字，根本救不了人。还不如让我回去多看两本医书。”王子们为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高兴。国王无奈。 国王想着至少要学一点武术，强身健体。于是给王子们招募来了雷欧大陆最强的勇士教导他们。紫苑王子很欣喜地来了。一看又不高兴地说，“这个人还不如父亲你的侍卫。他什么都教不了我。” 被羞辱的勇士握紧手中剑，不顾后果往转身的王子背后直刺过来。王子后背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 当一声，剑被打飞。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蒙脸侍卫向国王鞠了个躬，转眼又不见了。国王在紫苑王子身后叹气。 紫苑王子什么都不管，自己一个人往帝国图书馆走去。他不住在宫殿里面。他让宫人带了衣物被子，自己一个人和帝国图书馆十万三千册古书典籍同床共枕。 图书馆在二楼。窗边有国王拗不过他的请求，为他专门开辟的一块空地。上面有一张桌子，一张床。 桌子上面油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依然坚强地燃烧着。油灯的阴影落在王子干净的手指上，落在翻开的书卷上。俏皮地晃来晃去，闹得王子看不成书。 王子把双手握起，举高到头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啊呜～今天这么早就困了吗”他疑虑地问自己。平日里都是可以看到月亮藏进云里才去睡的。 说到这个，他偷眼看了一下窗外。树枝的阴影打在窗户玻璃上，大风逼迫之下叶子晃得很厉害，偶尔露出了浓密叶子掩盖下的树干。 “今晚就早点睡吧。”王子笑笑，吹灭了油灯。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穿透进来，照在脸上。熟睡的王子美丽得如同天使。 叩叩，叩叩，有人敲门。声音很小，应该是女生。王子厌烦地把被子拉上来盖过头。 叩叩，门又响了。 “谁啊！等等！”被打扰睡眠的王子无奈掀被子坐起来，把脚穿进毛茸茸的拖鞋里。 他打开门，睡眼惺忪看见眼前两团大大的棉花糖。吓得他马上抬起头，是一个金发大胸脯的美人。 紫苑王子动作有点大，松垮垮的白衬衫被拉扯到了半边肩膀以下。 金发美人妩媚一笑。道，“紫苑王子，昨晚风大，小点点病了。我是今天来代班的。” 美人声音很娇嫩。明明是三十好几的小点点母亲，还像怪物一样保持着年轻时的迷人容貌。 “不用。新来的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你去把我父亲身边那蒙着脸的侍卫叫来就可以走了。”紫苑王子说着，没有给她机会，直接把门关上了。 美人愣了愣。醒悟过来自己被拒绝了。她上前两步拍着门，焦急道，“是国王命令我来的。紫苑王子，你要替我考虑一下啊！你这样把我赶出去，国王一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开门啊！大不了我把东西放在门外，我不进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门里许久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来平静得吓人的回答。“我不需要一个□□的妇人做自己的婢女。” 美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不知道王子是怎么知道她晚上跑出去找男人的。她想不到会有人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丑事。 她恼羞成怒，“我有什么办法？那个死鬼瘫在床上还要我照顾。我只是一个女人。你们却要我扛起一个家。没有人关心我过得怎么样。没有人满足我的需求。我需要人安慰。我没有错！” 这个疯女人又锲而不舍地敲了好久的门。终于在冰冷的门前走开了去。 紫苑王子叹了一口气。她的事小点点早就告诉过自己。小点点也没有办法，只得假装不知道。但是他做不到，面对这么恶心的人，隔着门板对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他真的这么说”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四十岁的国王问。他时常和侍卫切磋剑术，肌肉很结实。看起来还是那么健壮。说话的声音沉稳，很有威严。 台阶下面站了一个衣衫褴褛，哭哭啼啼的金发美人。她用涂满红花汁的手指擦擦眼角，眼泪又汹涌而出，“是的，陛下。千真万确。我真的。”捂住嘴巴说不下去的样子继续道，“我真的想不到紫苑王子会做这种事。” 国王嫌恶地看着那恶俗的指甲，别过眼去把蒙着脸的侍卫叫过来。侍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国王笑了，“来人呐，把这胡说八道污蔑皇家的妇人拖出去，杀了。” 美人惊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国王完全没有理会他，无情地拿起手上尚未批改完的各地报告。红色拖了一地长痕，一开始是指甲碎屑，往后就不是了。国王冷漠地说，“把地上的东西擦干净。” 宫人马上上前收拾。颤颤巍巍，吓得直发抖。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正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样。 小点点咳嗽着跪在图书馆门前为自己的母亲求情。紫苑王子被她吵得没有办法。很痛心地告诉她，“我不知道父亲会这么做。对不起。但是，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我是在她死后才知道的。现在求情有什么用” 小点点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昨天还温柔地给病中的自己喂水的母亲竟然就这么没了。 “小点点，小点点……”紫苑王子扶着哭晕过去的婢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自认为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结果让他很难承担。他艰难地把婢女背起，放到自己床上，用自学的医术给人治病。 月亮在树梢上挂着，今夜没有风，只有血淋淋的事实。给小点点试额头温度的时候，紫苑王子想，这或许是坏事，但是也有它的好处。 法律就是这样。你做出对他人无礼的行为，就要承担应有的代价。法律的尊严不容有失。它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破坏帝国的根基。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没错，父亲从小就是这么教导他的。法律就是一切，制度就是所有。人人都在体制内安居乐业，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为了帝国千千万万人民的安宁，破坏者，必须加以铲除。 第2章 来把你拐走 小点点睁开眼睛，看见紫苑王子披着薄薄的被子，蜷缩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太阳照在他雪白的发丝上，闪出金光。紫苑王子的发色很特别，脸上还有蛇一样缠绕的红痕从锁骨滑进去。这些怪异之处不能阻止紫苑王子的美丽，反而给善良的王子增加了一点魅力。 “对不起。是小点点任性了。”小点点哭着对自己说。她哭了一晚，悲伤已经被从小教导的以法为本冲淡了。她曾经那么不甘心母亲的死亡，后来也明白过来这是她犯了大错应该有的惩罚。 紫苑王子没有义务帮她。也没有义务救她的母亲。但是她知道就这件事他曾经勇敢地和国王争取过，改成流放到南方，国王让他看□□。 她轻轻地起床，走到书架前，手指在体制法律那一栏划过，定在了最厚的那一本上。翻开来。“第六百六十六条，出言不逊污蔑他人者，杖毙。” 平静地读完，平静地放回去。小点点感觉自己躁动的罪恶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向累得睡着了的紫苑王子一鞠躬。九十度直角，这是面向皇族最重大的礼仪。法律没有规定要这么做。但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 厚重的大门小声吱呀响起，露出一条缝。小点点看着紫苑王子皱了皱眉，却没有醒过来。她送了一口气，更加小心不发出声响，关上了门。 紫苑王子在椅子上睡得不是很舒服。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照顾人总不是轻松的工作。偏偏还有人吵闹着不让你好好休息。好看的眉毛凝住了。 “啊！你不能过去！那里只有图书馆！没有钱的。来人呐！有刺客！快来人呐！”小点点尖叫的声音。 “你这么说那么那里一定是有比金钱还要贵重上百倍的东西。我要的就是那个东西。”不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有力强壮。 两人拉扯几下。小点点彻底被推开。门从两边打开。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痛。睡眼惺忪的紫苑王子本能地把手搭在额头上，问，“怎么了？” “来把你拐走，陛下。” 那人逆着阳光，脸色看不清楚。短皮革下面是贴身棉衣，包裹着肌肉，长相很是英挺，脑后却绑了一条可笑的单马尾。看到那戏谑的笑容时，紫苑王子脸上笑出了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光芒。 身子落入一个结实的后背上。紫苑王子顺着那宽广的后背抚摸开去，环着人脖颈，迷迷糊糊道，“好啊，带我走吧。” 大概是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小贼愣了一下。紫苑王子拍拍他，催促道，“快走吧。过了七点他们就要在庭院里练习剑术。到时候可不好走。” 小点点，“……” 小贼笑了。“怎么你一脸巴不得我把你拐走的样子？” 紫苑王子脑袋砸在人背上，“嗯。” 正想继续说下去，脚步声伴着铁甲声传来。眼前出现了一队被尖叫惊扰到的卫兵。带头的蒙脸侍卫抽出长剑直指小贼，“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小贼给我抓起来！” 紫苑王子一下子惊醒，要说的话噎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他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你是谁？我不是要跟你走！” 小贼把人腰上不知道哪里按住了，紫苑王子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自由。小贼得意地笑道，“这可由不得你。我可是收了人家钱的。” 果然不是为钱而来。可是紫苑王子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绑架自己这个最不受宠的王子。他试着和人谈判。紫苑王子无法忍耐地喘着气说，“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要多少有多少。你快放开我！” 蒙脸侍卫的长剑就要到了面前。小贼没有回答。他抱着紫苑王子两条腿，使劲儿往上拢了拢，一低头闪过了剑尖。 脚下一滑，像蛇一样迈着诡异的步子在卫兵之间来回穿梭，逃了开去。 蒙脸侍卫摘下面具，脑后有一天单马尾长辫。眼睛看着王子远去的地方，眼里都是担忧。 在人背上颠簸的紫苑王子很惊讶。这个小贼竟然打败了蒙脸侍卫。蒙面侍卫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整个欧雷大陆，只有这个人曾经打败了父亲。 他的父亲是欧雷大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勇者。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建功立业，迎娶了上一个王的王子，成为新的欧雷大陆之王。 而现在，这个无名小贼轻轻松松就在紫苑王子的英雄面前，在抽出的长剑底下背着自己逃了出去。这个人是有多厉害紫苑王子不敢想不敢抵抗。一路顺利逃出去。 “咻！”小贼背着人吹着口哨，在下坡路上极速滑下去，扬起身后一条长尘。 紫苑王子不舍地望向后方鳞次栉比，心里有对未知的期待和冒险的振奋。听到口哨声的时候，紫苑王子不再害怕这个小贼。相反，他觉得这么直率表达自己心情的人很有意思。 小贼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对皇城的布防了如指掌，总是能挑到没有人把守的地方或者是刚刚换班的时候他们踩着树枝从心急回家的卫兵头上飞过。 “为什么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换班？”紫苑王子趴在他背上好奇地问。 “要钓鱼当然得准备好鱼饵。我可是很敬业的人。一定会把王子殿下毫发无损地交给雇主。” “是谁雇的你” 大概是耳边的风声太大。又或者是不愿意答。小贼只是赶路，没有说话。 第3章 笨蛋！给我小心一点啊！ “吃鱼。”小贼递过来今天分量的烤鱼。 “谢谢。”伸长了腿靠在树下乘凉的紫苑王子习惯性道谢后接过来。 小贼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吗？”这个小贼真奇怪。每次我说话都要嘲笑一番。真是过分而无礼的家伙。 “陛下，我没有笑。” “爱笑便笑。反正你把我送过去了。也就跟你没有关系了。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也没办法计较你虐待他人的罪。” 这个人总是这般冷静，没有感情。但是看问题总是能抓到关键的地方。 “虐待我吗？陛下真是懂得好多我不知道的词呢。”他突然抓起紫苑王子的下颚，迫使他抬头。“如果这是虐待，那你要怎么称呼以后我把你绑起来，不给你吃，不给你喝的恶劣行径” “你不敢。”紫苑王子仰视着人，半点没有害怕。 小贼松开了手。很有兴趣地坐到人身边问，“说说看。我怎么就不敢”他似乎忘了上一秒还狠狠瞪着人来着。 紫苑王子跳出两人之间，从第三者的角度一条条客观地分析过来。“第一，你不是真正的雇主，没有权利伤害我。反而有护送我的义务。第二，从你的行动看来，你嘴上念着的和心里想着的不是同一件事。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是欧雷大陆的子民。” 遵守欧雷大陆的法律，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宁静中的树林中爆发出一阵狂笑。“噗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小贼捂着肚子在紫苑王子伸出的长腿上来回打滚。“那你是打算被送过去之后，让我的雇主遵守你们欧雷大陆的律法，把我这个冒犯他人、破坏帝国和平的小贼拖出去，找来四匹马，拉扯断我的四肢吗？真是好笑！”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紫苑王子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心里也是不舍得这个脾性不错还用心照顾自己的小贼。紫苑王子混乱了。 小贼不笑了。他坐起来，坏坏地说，“因为你刚才惹我不高兴。我决定以后都不给你饭吃。让饥饿惩罚你。让食欲折磨你。” 他们一直往南走走，现在已经走到了帝国大陆的一半。吃过午饭他们还要继续走。一直都是这个小贼解决他的起居饮食问题。紫苑王子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一个晚上都没有给他抓来一条鱼。 揉着扁扁的肚子，忍耐着胃里的酸水，紫苑王子就是不愿意向这个嚣张的小贼低头。 正值秋天，树上随处可见都是果实。紫苑王子完全不担心自己会饿死。但是当他仰望着天空那么遥远的枝头。他只能说，“摘不到啊。” 要不爬树吧？他见过小贼没有抓到鱼的时候，抱着树，三两下爬了上去的样子。他觉得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他跃跃欲试抱住了大树。不会动，定在那里。他双脚奋力勾住树干，两臂贴着树干树袋熊地一样缓慢挪动着。脸因为用力而憋的通红。 “啊！”他脚下踩到了枯败的树皮。树皮脱落，他失去平衡砸在了地上。 紫苑王子揉揉屁股，站了起来。他很痛，但是他不认为这是需要流下生理盐水的情况。应该说是因为这个行动是没有用途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舍弃了无用的流泪。 从小贼这个参照物看来，他的确很逊。走路都会踩到石头，自己摔跤。他有点不高兴。为自己的无能。 他环顾四周，发现了一棵比较矮小的果树。紫苑王子衡量了一下，果断舍弃这棵爬不上去的，理智地选择现在的自己有本事够得着的那一个。 “站住不要动！”熟悉的声音着急地从方才舍弃的果树上传来。 脚下踩踏的地方瞬间变得软绵绵。紫苑王子低头一看，半条腿已经埋进了泥沙里。他惊慌地胡乱挣扎着，要跑出来。 “你不要动！把手给我！快！” 紫苑王子伸长手去够他的手。两只手在空中渐渐逼近。身下却似有千斤重物拉着往下。 “还差一点。”指尖即将碰到，又沉下去一点。紫苑王子知道，这次抓不住就再没有机会了。贴身上衣走下来，沾了泥。 “你怎么下来了？我们都会上不去的。”紫苑王子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现在也忍不住喝出声来。现在他正亲身经历着死亡。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人不讲理性地来救自己这桩生意。 小贼划着泥沙向他走来。明明是他后下来的，却在不停的运动中比自己埋得更加深。他自己方才还叫我不要动来着。 小贼肩膀以下全都埋进了泥沙里。他抓住紫苑王子的手。尽量用平和的声音教导道，“你跟着我做。慢慢的，慢慢的，把自己横过来。想象一下，这里是水，你躺在大海上。你会游泳吗？” “会。父亲教过我游泳。” “那就好。想浮游在大海上一样。自由，放松，躺在水面上。它自己就会浮起来。” 小贼的声音有一种让你服从的魔力。手脚往左右平躺开来的时候，紫苑王子可以感觉到身体在一点点往上。他有点激动。“真的可以。” “慢慢游到岸边。好。抓住结实的泥块。快！上去！” 紫苑王子扒着岸边，把自己一点点从胶着的泥沙中□□。好不容易全部出来了，已经累得不行。 有人风风火火上前来。紫苑王子还没有明白过来，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小贼因愤怒而通红的眼睛瞪着自己。“你知不知道流沙有多危险笨蛋！给我小心一点啊！就你这样的家伙，在这个森林里一天都活不下去。” 小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他不自觉地就是想说。“啊，对啊。王子陛下嘛！从现在开始，我会教你怎么一个人活下去。毫不留情地训练你。给我准备好了。”说着走了开去。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 紫苑王子自己到了河边，把自己一点点洗刷干净。他实在是太累了。第一次做这么多事情。第一次挨打。第一次被骂。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一无是处。他把衣服用力扭干，搭在近处的树丫上，过不了一会儿又滴滴答答流下水来。 他只好跑到抱着小贼留下来的被子，裹住□□的身体，跑到另一棵树下坐着。思考了一会儿便累得睡了过去。 第4章 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干掉的衣物轻飘飘随风而动。光斑从树影之中摇摆在脸上。紫苑王子睁开眼睛。身边没有人。 “还真的抛下我，一个人跑出去了。”紫苑王子站起来，走到河边。摘下了头发上的落叶，看着清澈的河水发呆。 “哟！陛下，为自己的美貌倾倒了吗？” 紫苑王子不用往后看就知道这轻浮的家伙是谁了。他心里还是有点被打的不忿。揣度着人差不多到了攻击范围。突然出手勺起一捧水，直直冲人脸上泼过去。算是小小的报复。 小贼始料未及，被泼了个正着。看着在河边得意洋洋地笑着的王子，小贼也笑了。“好呀！陛下想要玩打水仗。我可不会输给你！看招！” 水花四溅之间，是两个大小孩肆意地挥洒友谊。水珠打在王子的笑脸上，绽开了花。不甘示弱的他反击过去。小贼机智地抢过裹在王子身上那多日裹着两人，被当被子使用的长袍，挡住了水珠。“陛下，我这可是防水的长袍。这么一点水，可别指望能打倒……” 他突然整个人陷入呆滞。紫苑王子皮肤很白。衬得身上蛇一样的红痕更加明显。全身□□的紫苑王子美得像水中诞生的阿芙罗狄娜。身上的红痕就像一双红色的钩子，勾住了小贼的全部视线。 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靠近的紫苑王子抱住了，拉倒了。两人一起砸在河面上。全身湿透的紫苑王子看着同样湿漉漉的小贼拍手大笑。谁都敢说他以前从不曾有笑得如此放肆的时候。 天上的云彩慢悠悠地走。看不见飞鸟，耳边却清清楚楚有雏鸟嗷嗷待哺的鸣叫。水流咚咚咚咚敲着河底卵石，跳着舞走过来。被身体挡住，只好召集同伴，蓄满力气，在腰腹上蛇一样蜿蜒而去。欢快地彻底漫过一个障碍，前面不远处又遇上一个障碍。 小贼和紫苑王子并排躺在不深的河水里。长袍顺着水流包裹了王子的身体。水流漫过身上，头靠在河岸上。谁也没有说话。 紫苑王子觉得这几日看到的泥土比他在宫中一年看到的还要多。这几日学到的问路，摘果子，走夜路等奇奇怪怪的妙招比这一辈子学到的医学知识更有趣。身边这个人，比他们全部加起来都要有趣。 “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这种卑贱的贫民哪里有名字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骗人。谁都有名字。称号也好。叫唤多了，一定会有名字的。”紫苑王子抓起河底一块石头。“就像这一块石头。它原本也是没有名字的。但是因为我叫它这块石头，它也就有了这个临时的名字。” “他们说你不懂民间疾苦。我看你只是想法有点与常人不同。” “没有人理解我。我也没有打算让他们理解我。人类，即使不是互相理解，只要掌握了一定的社交词令，也足够活下去的了。” “你一定没有朋友。” “我有。帝国图书馆三千册都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没有人类的朋友。我没有他们那么聪明，可以应对无聊至极的闲聊。你愿意做我这种人的朋友吗？” 这是一段很莫名其妙的对话。但是紫苑王子觉得很舒服。没有哪个人会和他讨论这些。其他人都很忙。忙着生活，忙着养家糊口。 小贼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站起来。身上的水打在河面上，错乱有致，像演奏了一曲交响乐。结实腹肌像一个个小土丘隆起了七八处。贴身上衣夹持下的胸肌裹着的伤疤更加突出。 震撼性的冲击疯狂地在紫苑王子心中肆虐。 小贼说，“我还是那句话。你这种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在这个随时可能窜出狮子老虎的危险森林里活不下去。我会教你怎么做。你必须学。我可不想被你拖后腿。先从抓鱼开始吧。” 小贼上岸要去拿渔具。紫苑王子跟上去，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贼回头，满不在意地说，“老鼠。他们叫我老鼠。” “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 小贼停下了脚步。他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无知的人说着最可笑的话。他脸上戏谑不改，眼里的悲伤却盈满眼眶，几乎溢了出来。 “陛下，你这是在笑话我吗？生活在阴沟里一身脏污的动物，连父母都抛弃他，哪里可爱了。” “我说真的。老鼠不可爱，可是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老鼠。”紫苑王子说得很平常。一点也没有觉得这话有多么让人羞耻。 老鼠脱了不存在的帽子，行了个绅士礼。夸张地感谢道，“啊！得到你的褒奖，我的心情是如此的愉悦！感谢你，我的陛下。”再抬头又是那个一脸戏谑的毒舌小贼。 这个时候，紫苑王子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他乌黑的眼珠在银发下闪着一点愤怒、不满和反抗。“你一直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老鼠不正面回答他。习惯性地戏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陛下我的说话方式是我的自由。” “你是在害羞吗？”步步紧逼，半点没有松口的意思。 老鼠愣了愣。这个人就不知道什么话该放在心里，什么话不该说出口吗？老鼠被他的耿直气笑了。“陛下，你不仅染上了纳西赛西的自恋还偷喝了酒神狂热的酒液。” “总比某人说的话和做的事完全不一样来的好。绑架我的小贼。” “学会讽刺了吗？你的进步让我惊讶，陛下。为了奖励你，我决定今晚不烧鱼，给你做特制浓汤。”说着，放下渔具。拾掇起地上的圆石，绕着圈儿认真摆弄起来。 吃了好几日的烤制食品，竟然可以喝上一口热汤。紫苑王子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紫苑王子知道他不想说的时候就会异常积极地拉着人去认草药，抓蜻蜓。反正他不愿意说，再逼迫也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他干脆顺着老鼠的话问，“在这种地方煮汤” “是的。就是这种地方。我亲爱的陛下。”依然是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依然是那么不真实的口气。 “要怎么做”紫苑王子很好奇。他知道这个森林里食材十分稀缺。 老鼠张开大手，面目狰狞地说，“转动锅子一圈又一圈，放入腐败的心脏，把蟾蜍放在冰冷的地板上碾碎，流出三十三天三十三夜的毒汁，最后把你放进最初的魔法锅里。用你偷喝的葡萄酒，给特制浓汤调味。” 刚从河里上来，风吹在身上有点凉。紫苑王子打了个寒蝉，用手拢了拢防水长袍，缩了缩小肩膀。“这种浓汤我可消受不起。” 老鼠拍拍他的肩膀。“用果子代替壁虎，用野鸡代替蝙蝠，青蛙的话用水荇菜代替。先跟我学爬树吧，陛下。” “好。” 第5章 你真是够了 老鼠做的特制浓汤很好喝。紫苑王子觉得这是他迄今为止喝过的最好喝的汤了。他把自己的心情正确地表达了出来。老鼠只是一如既往地说着你的喜欢是我最大的荣幸这一类傻话。紫苑王子一点也不着急。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危机四伏的大森林。在集市倒卖了不知道老鼠什么时候腌制好的腊羊腿腊兔子。老鼠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吹着口哨，在手上一上一下抛着金币玩。 “真好玩。教我这个吧。”老鼠抛起来从来没有接不到的。紫苑羡慕地看着他手上飞起又落下的几十枚金币在夕阳下闪着光芒。 “这个你可学不来。”老鼠在他艳羡的恳求中无情地收了金币，在手里攥紧。两步走到卖布匹的摊档上，买了一盒针线回来。 “你买这个干嘛？”与回来的他并排走着的紫苑很是不解。 “因为没有钱。” 紫苑更加不明白了。“没有钱你为什么还花钱买这无用的针线好奇怪哦。” 晚上坐在大树枝丫处“熟睡”的紫苑不在意地转动身子，面相篝火。 为了防止毒蛇毒虫爬上树来而点燃的篝火，此刻在老鼠乌黑的眼珠子里跃动着。老鼠粗糙的大手用力捻着绣花针，针脚走过之处留下手指长的黑线，这才入了路上被挂在树上撕裂了的衣物里。 紫苑裹紧身上防水长袍。迷迷糊糊呢喃道，“他是什么时候……” 篝火烧得很旺，嗤嗤冒着油。松香的气息熏得人直睡过去。篝火噼啪一声跳响，老鼠收了线。抬头看着那个睡得像婴儿的紫苑王子。小心爬上树来，用手试探了很多次，确定人睡熟了这才胡乱往紫苑怀里一塞，把衣物还给人家。 篝火摇摆着，兴旺着，寂灭着。被踢起的泥土覆灭了。大路直通到天边，远方市镇开始苏醒过来，有了母亲教训乱跑孩童的声音。 两人吃过果子，骑上马又继续赶路。一晃一晃的马上，新学骑马的紫苑不敢走快。慢慢挪着步子走。老鼠也不催促他。 这样已经走了好几天，在他的严厉教导下学会了抓鱼，爬树摘果子、掏鸟蛋……紫苑王子坐在马上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老鼠抓着他的手教了多少荒唐事。“还真不少呢。”紫苑王子自己数着，自己笑了。 “笑什么呢？想到远方家中的朱丽叶吗？那真是相当遗憾。指不定你回去之后，她已经改嫁高贵的帕里斯伯爵了。也有可能，你死在这沼泽泥地里，肉身腐烂，头骨钻满蛆虫……哎！你去哪儿？陛下，乱闯猪圈被踩死也死得很难看啊。” 扬鞭走远的紫苑没有给跟上来的老鼠一个正眼，瞥视一次都嫌脏了自己的眼睛。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声音里有点从胃里翻出的酸味。“你真是够了。说的话这么恶心。” 老鼠马鞭一扬，追了上去。身后是走过的集市，广阔的森林，遥远的宫殿，摘下面具的单马尾侍卫。前方，是未知的世界，等着两人一同探索。 两人走走停停，一个教一个学，领略着路边风光，人生百态。就这么一路到了欧雷大陆的最南端。 站在一间看起来明显已经废弃的巨大建筑物前面。紫苑王子问，“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老鼠点点头。“我的雇主就在这里面。是他付钱买下了你。走吧，我的陛下。” 紫苑王子盘算着怎么说的时候。破旧的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老鼠养了个小白脸的传言原来是真的。欢迎光临，紫苑王子。”是一个长发小女孩。 紫苑王子以为做出绑架王子这种事的不是邻国王子就是国王，没想到是一个无相关的小女孩。他警惕地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小女孩贼贼地笑。“我的耳朵可是很灵的。无论是你在帝国图书馆，还是在河边扑倒了我们的歌者。” 老鼠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没有用的话不要说。” 紫苑王子很奇怪。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女孩张开双手，身后是各色各样刚才潜伏在黑暗中的狗。“只要有狗在的地方，整个欧雷大陆，甚至邻国，没有我借狗人不知道的事。狗，是最优秀的间谍。他们看起来很可爱，其……” 她身后有一只小白狗。紫苑王子认出来之前见过它。紫苑王子蹲下身子，抚摸这个摇头摆尾的家伙 。 “哈哈！好痒！痒死了！”紫苑王子被这小白狗蹭得太舒服了。情不自禁打断了她的说话。做了生平第一件无礼的事。 小女孩眼中都是羡慕。指着这个陌生人质问老鼠，“他是怎么做到的” “天然。” 小女孩咬着指甲，看着玩得欢快的小白狗，气得直跺脚。 小女孩带他们进屋子里面。三三两两的人群抱着狗安然入睡。狭窄的走廊里挤满了人。紫苑王子只能小心翼翼地找寻下脚的地方，走得很慢。老鼠和小女孩走习惯了，已经在大门前方等着。紫苑王子只好加快脚步。 “请坐。” 说是坐，其实也就是几个被扯出棉絮的蒲团散乱搁置在地上。紫苑王子挑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坐下。瞬间感觉原本矮小的房子高大起来。“有意思。” “什么？”小女孩问。 “没什么。对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付钱给老鼠把我绑架到这里来” 原来小女孩的奶奶就是借狗人，她继承了奶奶的事业，给周边没有房子住的人提供廉价的棉被-狗。 “的确。狗的体温比人高。用来取暖也是可以的。但是这种方法不能长久。人的脊椎是有一定弧度的。我看那些人抱着狗弓着身子，长久下去对脊椎的负担很大。最好的睡姿其实是……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紫苑王子说到一半发现这两个人都很奇怪的姿态看着自己。他反省自己也不觉得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 还是借狗人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问，“你，是医生吗？” “算半个。我的医学知识都是自己看书学来的。实践经验只有一次。但是那一次相当成功。”紫苑王子说完，看着老鼠闭目养神的地方。 “老鼠，把你这个医生王子带回去！我要的是一个能取缔我们这些借狗人的有能力的王子。” “不。我可以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父亲。让他出面解决。” 借狗人想了想。“好。那你现在就走吧。看也看够了，了解也了解够了。” “不。我还要留在这里几天。来这里一趟不容易。我需要做出一份详细的报告给父亲。这样解决问题的成功率更高。” 借狗人甩甩手，巴不得他早点走。“那就这样。老鼠，把你家天然带回去。小白，回来！” 一直缠着紫苑王子脚边的小白狗这才耷拉着耳朵恋恋不舍地回到原主人身边。 第6章 你来教我 “打扰了。”向房屋主人打过招呼，紫苑王子换了老鼠给他的室内鞋，在不足一百平米的地下室里来回走动。 “哦！厉害呢！连这种书都有。”然后极其自然地拿起一本解剖学图册，自作主张在唯一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老鼠连请便都没有来得及说。对这反客为主还这么理所当然的人，老鼠感觉以前单纯愚蠢的紫苑王子不知道丢在了路上哪个水果摊上忘了带回来。 “你什么时候调查完回皇宫”老鼠搅着锅里特制浓汤第二十次问。 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个汤？老鼠觉得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天然的时候能一脸真诚地说人可爱，现在又可以面无表情拿着手术刀。 刚进门就被汤的香气招呼进来的紫苑王子看着他搅动的手。很认真地回答道，“上次调查了这附近的农业收成。感觉这里发展农业不是很适合。土地的盐碱度太高。抱歉！不自觉又说了你听不懂的词。总之就是这里种不出什么东西。就是这个意思。”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出声问，“对了。借狗人跟我说你是这里的歌者。在哪个剧场什么时候有演出？” “尝尝。”老鼠说着，倒了一点浓汤在试味碟上递给他。 紫苑王子就着人手吸了一口。“嗯～好吃！伊夫的厨艺果然是一番！” 自从借狗人多嘴把自己的本名说出来之后，紫苑王子再没有喊过他老鼠。 紫苑王子意犹未尽地端起小碟子，舔了个干净。伊夫侧着身子盛汤没有看见那殷红的小舌头。然后，他们开始收拾桌子吃饭。紫苑王子忘了要问什么。 第二天早上，演出哈姆雷特的时候，女主角奥菲利亚的扮演者无意间扫视观众席，生平第一次犯了忘词的错误。 回去的路上紫苑一直捂着嘴。细细碎碎的嬉笑声传来。 这已经笑了将近十分钟了。老鼠有点生气。“有这么好笑吗？在莎士比亚的年代，所有舞台剧的角色都是由男性扮演的。麻烦你尊重一下我的工作。” “抱歉。只是因为……” 我没有想到女装的你这么诡异地妖艳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迎面跑来的小女生打断了。小女生拉着人就要走，“紫苑医生，我妈妈，快！麻烦快点！” 被拉着走的紫苑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好扭头许诺道，“抱歉。伊夫，你先回去。刚才的话我回去再跟你说。” 两人急匆匆跑开去。自从紫苑多事随手在路边救了一个哮喘发作的醉鬼，整个贫民窟的人都把他奉若神明，有什么头疼脑热半夜也过来敲门。 紫苑这个笨蛋就会说能帮到他们很开心，这就很好了。当然，也时不时收到一些瓜果蔬菜之类。贫民窟最值钱的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怎么这么受欢迎呢？单纯的笨蛋。”伊夫踢着脚下小石子，按原路向集市走去。 他做了紫苑爱吃的莴笋。做好的特制浓汤已经做好在锅里。放久了上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油霜。门铃没有响起来的意思。伊夫扭开旋钮，点火，把汤又热了一回。“最后一次。再不回来汤就要变味了。” 捧着台词本怎么也看不进去，伊夫最终睡在了沙发上。很晚很晚的时候，紫苑回来了。脚步声一起，伊夫就醒觉了。 “抱歉。下次我会走得再轻一点。今天有点累。”说完，紫苑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往后一躺，脑袋架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伊夫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受打击的样子。起身给他拿了一张热毛巾盖在额头上。紫苑拉着他的手一并压上去，说谢谢。 伊夫不好抽出手，只好放下打好的热茶。在他身旁坐下，试探着问:“火蓝的妈妈……” “不不不。她很好。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小感冒，外加劳累过度，一下子发起烧来。已经给她打了退烧针。” “明天你跟借狗人说一下，让她多运两倍退烧药过来。这段时间天气不好，贫民窟这样的环境很容易染上疫病。” “好。我明天顺路给她说一声。”剧场就在借狗人的对面。最近那家伙倒是不怎么催着紫苑去报告情况了。给我赶紧把这个家伙催回去啊！ 老鼠在考虑要不要跟这个收了钱不干活的旧友绝交逼她出手。贫民窟的环境是真的不好。应该说，不可能有比皇宫更加好的地方。 “伊夫，你今年几岁”紫苑突然摘下毛巾很认真地问。 “怎么我亲爱的陛下又要给我庆生吗？这一次非得知道要插几根蜡烛是吗？” 其实紫苑来这里不到一年。但是他好像天生有一种魔力，让身边的人都围着他团团转。伊夫的生日就是被他自己打听出来的。还找了借狗人费了一番力气从隔壁县买了个蛋糕回来。 “伊夫，你在父亲身边做了四年的蒙脸侍卫……” 在没有一点点准备的情况下被暴露真实身份。伊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等等！你怎么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的” “河边。我自己初次尝试锁边缝合的伤口，我能认出来。” 所以你其实一直知道我是那个半夜翻进窗户给你披上被子，每晚守着你关灯才离去的蒙脸侍卫 沙发深深地陷进去，伊夫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木纹，不是很敢看他。“你知道多少？” “全部。父亲让你绑架我来这里，体验真实的民间生活。那年自损左手赢了我父亲，入了侍卫队，还不敢争取医护，在我房里，不，图书馆里发烧了好几天。” 紫苑的声音很温柔，光是叫他的名字就可以让这个暗恋他五年的人从身体里烧出欢喜来。 紫苑直起身子，走近一些。握紧水杯边沿，上面热水蒸出来的气息很是温暖。他呢喃道，“伊夫，要是没有遇见你我也许不会知道自己有这么丰富的心情。看见你会笑，离了你会想念。伊夫，你教我摘果子，教我爬树。会教我这些的只有你。你真的给了我一个人独立生活很多的帮助。但是。” 从伊夫水杯里获得了力量的紫苑侧过身，双手搭在他肩上，直视伊夫时常用莎士比亚掩饰的内心窗户。 “伊夫，你恨着你的父母。这让你学不会爱人。你恨他们谎报年龄把你送进宫里。你知道吗？火蓝的妈妈说你进宫不久，你的父母就扛不住疫病去世了。他们不可以把你留在这个没有未来的家里。但是他们没有告诉你。他们宁愿你恨着离开也不要你哭着留下来。” 伊夫很平静地说，“原来是这样。真是过分。所有人都骗我。五年了。我这个，笨蛋。”眼睛下方，湿润地滑下了一行眼泪。 沙发凹陷的地方扩大了一些，弥漫到了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大小。趴在人身上的紫苑王子伸手揩去了伊夫眼角的泪珠。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额头上。低语道，“伊夫，他们没有正确地教会你怎么去爱人。没关系。这一次，轮到我来教你。” 说完，紫苑的手顺着伊夫宽阔的肩膀滑下去，从他的脖子环过去，吻了吻他两颊。一起品尝心中的苦涩。 抬起头的时候，紫苑看到伊夫的眼睛里闪着水光和强忍的欲望。下颚被一双大手推开。 “能得到陛下的安慰，我真是万分荣幸。”说着，脚步落地，半个身子离开了沙发。 突然，伊夫双手被擒住，眼前景色一转。头砸在软沙发上，眼睛只能看到天花板。伊夫心想，失策了，被徒弟用自己教的防身术推倒了。 紫苑一手把伊夫双手手腕抓紧，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板着他的脸逼着面对面。脸上红痕烧起了怒火。“伊夫！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为什么要逃开” 伊夫想不到他的表白如此直接毫不掩饰。被惊到的伊夫抽出双手，把它们垫在脑后，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平静地回答，“陛下，您的父亲是我的雇主。他希望把欧雷大陆交给你。你通过考验了。就是这样。” “伊夫，他有很多的孩子，可你只有我！” 伊夫伸手，理理这个在自己手上坚强起来如今又孩子气地吵着要吃糖的王子额上乱发。 “美丽的花总是要长在温室里，受人照顾的。即使他有能力保护自己。接受别人的帮助，这不是懦弱，只是一种活得更好的方式。这里，什么都没有。”皇宫，什么都有。 紫苑的脸在他面前逐渐放大。脸上红痕步步逼近，伊夫无处可逃。紫苑柔软的唇贴上来，用力往下压，挤到牙龈里。伊夫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kiss做成力气比拼的。被强吻的紫苑甜蜜地想，这个笨蛋真是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的紫苑觉得亲吻的时间已经足够了，可以称之为深吻了。他这才退出来，动动因用力过度而略僵硬的嘴唇开口说，“这里有你。” 伊夫坏笑两声。紫苑有种自己被天敌盯上，马上就要被吃掉的错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伊夫的手抱着人腰，一个翻身反压。挑起了那诱人的下颚。“我亲爱的陛下，kiss不是这样的。” “那你来教我……嗯！伊夫，啊……” “除了kiss，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一次性教给你。” 是紫苑不曾听过的超低沉声线。耳朵被啄了一下。紫苑全身的红痕几乎和周边分辨不出。 一张陈旧的木纹桌子闪着日光，一张二手货沙发柔软舒适。桌子上并排放着两人的水杯，下面是一摞摞医学书籍，压在书上的台词稿件被风扬起了几页。沙发上是一副绷紧到脚尖的躯体和无法强忍的冲撞。阳光从窗漏进来，这个不足一百平米的地下室，应有尽有。 第7章 不冷 “我这一世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我们一起躺在床上，相视而笑。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我们也可以做很多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我就是这么爱你。 可是，我的父亲！我的姓氏！你的姓氏！他们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的心说要和你在一起。让我们抛弃我们两个人的姓氏和过去，身体和心灵，去找寻我们的未来。” 台上女子说完。神经质地笑了两声。重复道，“我们的未来。” “她”摇晃着身子，一点一点，走进他们的“未来”。 水涌上脚踝，很快没过膝盖。冬天的湖冷得吓人，竟然还没有结冰。她哆嗦了两下。抱着肩，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然后她停下来想感受一下这难得的活着。刺骨的寒冷没有唤醒她求生的欲望。她的“未来”在远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站在过肩的冰水里。湖光潋滟之间，他仿佛看到那年的泥沼。那个地方比这里还要危险，还要难生存。 他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王子带到那豺狼虎豹无处不在的地方磨炼吗？他想劝服自己在市集之中洞察人心也是成为国王不可或缺的能力。 不能。国王的命令是教会他生存。多么残忍的父亲。他找了一个人，专门训练了五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用生活的风霜刮刺那美丽娇嫩之花。 上下牙槽一张一合敲打着。他明明是在演戏，却感觉真的到了莎士比亚的那片池沼中。 单纯的、美丽的人偶，爱上不羁的风。在春天过去的时候，他跟着心中的风，永远停留在那年相见。 赶在父亲的刀剑来临之前。他逃脱了。 他是美丽的带刺玫瑰。他是包裹其中的福尔马林。他知道这个词。因为那个人说得太多了。家里都是这种瓶瓶罐罐。想不知道都难。他们就像一个标本，在最美的时候被封存。把最美好的感觉活千年，万年。 阳光从屋漏进来，照射在他笨拙的挤压上。那么努力的人儿，憋得小脸通红，以为自己这个就叫做深吻。 “她”修长的指腹抹过红唇，在即将彻底关上的水色幕布夹缝中向他回眸一笑。 幕布两边严丝合缝地紧闭。封锁了舞台的所有。封锁不了那两片诱人的红唇。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幕布重新拉开。参演人员排成一列向观众致谢，独独不见了女主角。 “好！演得真好！”一个戴帽子的大叔鼻涕眼泪一起流。话里都带着哭腔。 身边一个带着白狗的小女孩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顺手递过来纸巾。他接过来，没说声谢就哼哧哧擤着。 “他为什么要笑我看过无数次《哈姆雷特》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那么……感觉他不是去死，而是回家了。”小女孩灵动的双眼充满迷茫。 饱经风霜的大叔为这不经人事的小女孩惊讶。明明看得一清二楚却半点不明白。他告诉她，“是的。他回家了。” 小女孩愣了愣，在台上谢幕的人员中挨个儿看过去。“还真的回去了？”她迟钝地自言自语道。 转身离去之际被大叔一把抓住手腕。“钱包还我。里面没有钱。” 小女孩挣脱不得。大叔从她口袋里翻出一个漆皮都掉光了的皮包。 大概是用力太过的关系，小女孩眼眶红红的。大叔不忍心，松开了手。又拿出一包烟。“我身上最贵就是这个。拿去。” 小女孩脸上一红一百。活像偷吃被爸妈当场逮住的孩子。她猛的扯过那包烟。过程很顺利。她得意地举在手边说，“大叔，早说嘛！浪费我的时间。” 失手也不能失面子。小女孩倔强地昂首阔步。 大叔吸着鼻子，看着远走的无知少女。又抹了一把鼻子，“这种笨蛋，不打不知道死活。” 小女孩是长期混迹戏院的养狗人。所谓偷坑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赚钱。” 抛高的烟盒铝箔纸在日光下闪得眼睛生痛。 卖不出去的便宜货。还是最贵的东西。无业游民就是这么悲惨。一个铜板都比它贵重。没有人会愿意用一个铜板买这掉价的东西。养狗人自己也不抽烟。那这是要给谁？卖狗人发愁了。 “烟不如纸。” 卖狗人向着阳光看那美丽的字迹。一字一句艰难念出来。“给……紫苑……没一个字会看的。那就给紫苑看吧。” 可怜识字不多。若不是紫苑教她，她连自己小狗的名字也不会写。 …………………………………………………… 这是一栋高大的二层建筑物。上世纪的木板楼梯走起来都会有响声。总让人担心会不小心从地板下破个洞，把人掉下去。 密集的人流陆续从里面走出来。他们刚刚看完一场好戏，在这个破旧的戏剧院里。一场让人感动万分的恋爱跨越大西洋，从千年前的剧本中走到了他们面前。这是他们看过的最美丽的奥菲利亚。一个没有被父亲抛弃，和哈姆雷特幸福活在剧场里的奥菲利亚。 影剧院二楼包间，密封性不是很好。只是有总比没有好。托了戴帽子大叔砸掉门锁的大力帮忙，紫苑得以在这里藏着偷看爱人扮演的奥菲利亚。 伊夫总不喜欢他来看。明明演得那么好。没办法，紫苑只好偷偷来看。 伊夫穿着奥菲利亚戏服闯进来的时候，紫苑站起来打算解释。身子被一下抱住。 “伊夫，为什么？突然……” 伊夫突如其来的行动让紫苑转不过弯来。他好像不是来怪罪自己不听话的。倒更想是为了见自己而来。 “冷。”伊夫抱得更紧。 “怎么了？”医生的本能迫使他伸手探人额头。熟练说过千百遍的话不需要耗费精力就可以说出来。“染上疫病了吗？” “紫苑，不要走。” 伊夫的声音很不对劲儿。抱着自己像溺水的人抱着唯一一块浮木。紫苑知道，这不是伊夫自己。 伊夫自己也知道。每次穿上戏服，站上舞台，伊夫就不见了。台上的人就是奥菲利亚。一次又一次重复着一无所有的绝望。然后抱着绝望死去。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紫苑知道这个时候不可以叫醒伊夫。紫苑知道“她”需要安慰。紫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温暖这个存在于千年前的陌生人。 “紫苑。”是伊夫平时的清冷声音。此刻带上了一点依赖。 “嗯！伊夫”紫苑已经搞不清楚谁是奥菲利亚，谁是伊夫了。 伊夫告诉他，“我在舞台上，想起了你。可怜的奥菲利亚。什么都没有了。父亲死去，情人抛弃她。就连“未来”，也不过是自己的妄想产物。我要感谢大森林。感谢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清风。是它们，把你带到我身边。答应我，无论将来你父王做了什么，发生了怎么恐怖的事情，哪怕我们要一起牵着手走向必死的未来，不要放开我。不要。” “慢着。伊夫。所以你是在台上，想着我们俩被父王发现，他阻止我们相爱，然后我们一起牵着手在湖底殉情” 信息量有点大。紫苑得好好消化一下。紫苑有点理解他说的冷了。不止是奥菲利亚冷，也是他冷，更是他为奥菲利亚的遭遇感到冷，是他为他们两个的未来担忧。 “什么乱七八糟的妄想？皇宫离这里远着呢！”真是无法理解伊夫这种在他们之间划上身份鸿沟的想法。 伊夫抬起头，直视他脸上红痕。“不远。它在你的心里，在你的血液里。你永远没有办法摆脱。” 紫苑知道自己是王子，他是侍卫。但是紫苑从来没有介意过。倒是伊夫，从一开始就为了这点芥蒂差点放弃了他。那无数次被人催着说你怎么还不回去，如今想起总让紫苑伤痛。 紫苑感觉自己也有点冷。他把防水保暖的披风解了。裹着人紧了紧。一个披风，两个同样冰冷的身体，渴求着彼此的温暖。 “还冷吗？”紫苑问。 伊夫捧起他的脸。替他吻掉眼角泪痕。抵着他的额头道，“还是冷。我需要把自己埋在更加温暖的地方。” 第8章 聪明 那个大叔怎么还守在影剧院门口？养狗人看着那袅袅的香烟心里干着急。 她把小狗招呼过来。俯下身子吩咐道，“小白，听着，你过去二楼包间。把紫苑的防水披风取过来。如果能趁机脱掉他的裤子就最好不过了。嘻嘻，王子那红痕长蛇从腹部下去的地方可是相当微妙。” 她□□着想那人跟一条狗拉扯着裤子，狼狈的样子。扯下一点的衣服，半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隐约可见的红痕…… “嗷嗷！”小白叼着衣服回来邀功。 她连忙捂着它乱叫的嘴。那个戴帽子的大叔还在吞云吐雾，似乎没有察觉。 “还好离得远。干得好！小白！”这是把衣服整个脱了吧？那岂不是裸着养狗人笑得更开心了。 翻看了两下衣服，她觉得不对劲儿了。“等等！为什么是老鼠的戏服？” 养狗人蹲下来，把狗脸挤成了一张圆饼。她抱怨道，“小白，你移情别恋了吗？”马上又反驳自己道，“不对。你先认识的老鼠。”她又道，“你旧情复燃了吗？” 小白摇头摆尾，没有一点脚踏两只船的悔改之心。养狗人恼道，“死笨狗，叫你拿紫苑王子的衣服！再去一次！” 很快，小白又叼着另一件衣服摆着尾巴回来了。养狗人一见，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出来。“我打死你！这是……哎呀！死笨狗！别在这里丢人！回家去！” 小白的战利品是随嘴在地上捡的。他们很忙，没有人注意到它。小白打算将功赎罪，就咬了一件味道最浓郁的。紫苑的私人衣物。贴身那种。 被打的小白耷拉着脑袋十分不明白。为什么叼老鼠的不对，偷红痕长蛇的也不对小白傻傻地想，难道要在他们面前扯掉老鼠脚下的小内内 还好进来的是小白。如果此时此刻进来一个人，紫苑宁愿给自己扎一针加量安眠药，死过去算了。“伊夫，慢点，啊……” 更加温暖的地方在哪里？这个问题很是困扰了紫苑一段思考的时间。后来，嘴巴被啃了的时候，他更加困扰。再后来，他没有力气困扰。 “还冷不冷？”紫苑总算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第一时间就是要知道伊夫的感受。 伊夫摇摇头。“有你在，一点都不冷。” 就在紫苑为他恢复往日的甜言蜜语而高兴的时候，伊夫咬着他的一边耳垂，激起一阵酥麻。伊夫低沉的声音，小声地响起来。“热。好热。再来一次。” “冷吗？”伊夫给人紧了紧身上的防水披风。 两人的衣服堆得乱七八糟，早就分不清楚哪件是谁的。偏偏还被小白叼去了一件。紫苑把衣服给了伊夫。自己裹着防水披风。 “还好。”还好有带这个。拉上帽子，什么红痕×痕，全都看不见。 “紫苑王子，很高兴看到你脸色红润的样子。” 影剧院门口蹲守了一个人。无礼地弯腰要吻过来。 伊夫抱着紫苑的腰把人挪到自己身后去。一推手，那弯腰行到一半的见面吻被硬生生截断在掌纹上。 “你是谁？”伊夫警惕地问。 紫苑知道这个戴帽子的大叔不是坏人。他害怕伊夫误伤。连忙解释道，“伊夫，是他帮我混进去二楼包间的。他是好人。” 伊夫对这个轻信的家伙相当无语。“笨蛋吗？你。这种手上没有伤疤，偏偏手臂鼓起肌肉的家伙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剑士！” 欧雷大陆有剑士，勇士，弓兵，工兵。每一个行业都有他的佼佼者。 伊夫做侍卫的时候本来是冲着第一剑士去的。后来输了就改成去考核第一勇士。少了最强大的对手，老鼠毫无悬念地胜出了。换句话说，他是欧雷大陆第一勇士，第二剑士。 没占到便宜的大叔退开两步。拿起抽了老半天的烟，吸了一口。叼着烟的嘴微微上翘。他再度深吸一口，把燃尽的烟头掷在地上。“老鼠，好久不见。” 老鼠看着那熟悉的帽子，熟悉的平头，心中警钟大作。竟然是他。 老鼠这辈子只输过一次。就连前任欧雷大陆第一勇士也被他不怕死的打法征服了。但是只有这个人，让老鼠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败北，什么是实力的碾压。 他在背后伸手掐紫苑一下。用手势告诉他快走，去找养狗人。这是往日他们搂着彼此，仰卧沙发上，向着阳光比对的天狗图案。紫苑笑着说这就是小白吧。老鼠告诉他，你说是那就是。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迅速。他们的安宁终于还是要被打破了。 把紫苑交给养狗人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养狗人很弱。可以说她那抬爪子咬人根本不算打架。但是她那边人多。整个贫民窟谁没有借过她的狗谁不会维护她 老鼠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老鼠的自卑更多是来自于这种在强者面前被压制的无力感。 换作以前，无牵无挂的老鼠抛弃所有，找个地方重新活着便是。现在不可以。他变得贪心，留恋。他有了不舍得丢弃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他只能往前。他有了需要誓死守护的人。他是紫苑王子的侍卫。 他是紫苑的爱人。 “呀咧呀咧！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跟个炸毛刺猬似的。” 他随意玩耍着打火机。火光在眼中闪烁。继续不正经地道，“你看紫苑王子多明白事理。我看就这样吧。紫苑王子你自己跟我回去。老鼠你就不是侍卫了。欧雷大陆皇家的事，你没有插手的机会。” 紫苑在伊夫守护的身影后面道，“为什么要跟你回去？父王说了，我喜欢待在哪里就哪里。” 紫苑不明白父王为什么突然变卦。老实说，紫苑从来不觉得这个父亲教过他什么，关心过他什么。 所以他当初看到老鼠那条伤疤就决定了。一离开大森林他就找机会写信告诉了他。 明明白白说清楚，他要跟他当年救下的侍卫在一起，王子身份他可以不要。如果不同意，那这个父子关系也不必要了。 “那是以前，陛下。以前的欧雷大陆你怎么戏弄都不会倒下。现在不一样了。总之，听我一句劝，放弃抵抗。我已经给了你们缠绵的机会了。小孩子，不要太贪心。” “是吗？巧了。我已经成年……”紫苑本来想说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 大叔抢他的话补上，“而且已经成人。刚刚又成了一次人。” 一向正经的紫苑王子斗嘴斗不过。反而被别人随便一句话闹得满脸通红。他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好。 伊夫手底下已经比到二，再有一他就要自动离开，不打扰两人战斗。他痛恨自己帮不上忙。他更恨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走！” 伊夫的声音吹起了战斗的号角。紫苑只能背过身去，全力奔跑。 紫苑跑得不慢。伊夫不会希望看到他受伤。他在为自己而战，而自己只能远远走开。毕竟这是没用的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 身后是打斗厮杀的声音。那声音逼迫着他回头看了一次。果然是老鼠。打不赢也不会输。 老鼠其实没有用心打。他只是东躲西藏。必要时拦一拦。他的目标不是赢人，是赢得紫苑逃跑的时间。 “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大叔没有带剑。这是他最大的失误。 灵活的老鼠在生活了十八年的草丛里，树丫上，像一只自由的蝴蝶翻转腾飞。“我看未必。”没有卸妆的红唇信心十足。 看着这样斗志昂扬的伊夫，紫苑简直要被那娇艳的红唇翻飞的线条迷倒过去。 “快走！不许回头！” 那么残忍的人，对自己，对别人。“我等你回来！”紫苑必须走了。 风吹了起来。戏剧院前的幕布缺了一块，在风声中悲鸣。防水披风打在他娇嫩的皮肤上。贫民窟遍地都是腐烂的腥臭。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都让人想哭。 沙子入眼了。紫苑一抹眼泪，抬头就是朗朗青天。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明白。 他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无能王子。这辈子唯一为欧雷大陆做过的好事，就只有一份谴责国王的贫民窟报告。 为什么要把我拉进去？我不要和哥哥们互相残杀。 紫苑在台阶前停下来。“我得回去。”既然不打算走王子夺权的道路，那他剩下的路只有一条。 伊夫，等着我。你的哈姆雷特，要跟你一起沉入湖底。 紫苑往回跑。着急的他没有留意到养狗人住处的异常。荒凉的，如同一座空城。 余光瞥见那熟悉的防水披风时，伊夫急得一脚踢在墙上，震倒了屋檐的鸟窝。他把人一把抱起，躲过拳头。一甩手把人狠心砸在养狗人住处的门板上。砸倒了门板，砸疼了紫苑。 轰隆一声倒下去。刷啦啦跑出一堆配剑的侍卫。倒下去的紫苑，站着的伊夫，大叔，全都惊呆了。 怎么还有一队势力？他们潜伏多久了？若不是伊夫无意中惊扰到他们。他们还想潜伏到什么时候 “别推别推！温柔一点行不行？你们这样是要娶不到媳妇儿的，我跟你们说。” 台阶上吵吵闹闹下来一个小女孩。 紫苑无比怀念曾经张开双手说我有他们就有了整个欧雷大陆的那个嚣张的养狗人。 被侍卫束缚了双手在后的小女孩蓬头垢面。好吧，她一向不爱干净。她甩甩遮眼的长发。一脸无所谓道，“你好啊！紫苑。” 待她看清被围着的伊夫。她止不住惊讶道，“你怎么也被抓了？” “你没有资格说这话。” “哦。” 掌声响起，门板后转出来一个人。“有趣有趣。这长了三十六副牙齿的女孩子竟然这么听话。老鼠你这个人还真有点本事。” “绛紫哥哥？！”看清来人的脸。紫苑彻底震惊了。他曾经以为是父王要抓他回去，以为是邻国打听到他在这里要来绑架，偏偏没有想过是这狂暴的哥哥。 紫苑有不少的哥哥。都是一些为了争继承人位置努力学习的老实人。只有一个，因为不顾及兄弟感情，比武不留情面，误伤他人的绛紫哥哥。 “你被流放到西边大草地。怎么会在这里？” “我愚蠢的弟弟。西边的大草地可不是人住的地方。我当然得回来。父王给他的子嗣出了一道难题，能得到最多兄弟票数的可以当国王。”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白痴啊他。我们怎么可能给竞争对手投票？他让我们手足相残，如今又要我们兄友弟恭。可能吗？” “所以你要我这身血液，承认你这个暴君”的确，唯一可以拉取的票数就数他这个身在皇城外无心政事的王子了。 “你不同意那太简单了。”他抽出身边侍卫的长剑。让寒光闪在紫苑面上。一把横在伊夫脖颈上。 紫苑马上妥协。“慢着！我同意。” 许是料不到这般顺利。他扔了长剑，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伊夫一番。“真有趣！为了这么一个小侍卫。哈给紫苑王子带路。我们要回宫，继承皇位。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近乎疯癫的人。紫苑根本不愿意承认这个人和自己流着一样的血。侍卫赶着人上马车的时候，紫苑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只有两个字，愚昧。 马车摇摇晃晃行进着。急行军的速度，颠得人脾胃都要出来了。到底是有多赶不及要坐上那张椅子？ 痛苦沉思之际，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不知道我正难受吗？ 笨蛋。 笨蛋养狗人递过来一块白布。尴尬道，“还给你。” 紫苑脸上抽搐两下。此人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不会读空气。他撒谎道，“不是我的。” 伊夫接过来。故意把声音拉得甜甜糯糯道，“紫～苑～” 白布在眼前晃来晃去。紫苑坚持。“不。这不是我的。我绝对不承认！” “冷～冷着了怎么办？” “就理论上来说这么一点布料能起的作用非常小。” “再小也有点用。妻子给你穿上。”说着真把紫苑推倒，要给他套上小内内。戏谑的伊夫跟莎士比亚笔下那听说朱丽叶美貌就来求婚的猥琐伯爵有的一拼。 “到底谁是妻子啊！” “我啊。我是奥菲利亚。亲爱的～” “真是够了！” 伊夫的戏谑变得气愤。“不够。谁让你回来的这是惩罚！” “我就是跑到养狗人那里去也是逃不了的呀！伊夫，好伊夫，看在我没让你受一点伤就马上屈服的份儿上，别闹。” “那换成奖励。来来来！殿下，我亲自为您服务。” 裹着披风穿着小内内！什么恶趣味！紫苑挣扎着求救。“大叔救我！” 不笨的大叔站起来道，“我去抽根烟。”走到车尾，看着扬起的长尘。忽然醒悟过来，他最后一根烟在打斗之前抽完了。 旁边递过来一包烟。他打开道声谢。点起来，一吸。“呼～痛快。” 快活下来的他侧过身子看给他递烟的人。竟然是她。“你也抽烟” “不。我给你点烟。” 大叔摸摸她的头。赞扬道，“聪明。” 养狗人堵着耳朵点点头。“要不我们跟那个什么哥哥一个车吧？” “找死。” “那我还是聪明算了。” 第9章 我的陛下 “紫苑。”伊夫道。 “不要叫我。我正在找自己丢掉的面子。” 伊夫又道，“紫苑，是大森林。” 紫苑好奇，拉开马车幕布一看。“还真是。这么快！我记得当初我们可是走了一个月才出的大森林。” “哈你们绕着大森林走了一圈吧？一个月。”这会儿轮到大叔不懂了。 伊夫磨蹭着紫苑的肩膀。把人拉到身边。抬起他的下颚，直视他的眼睛，含情脉脉道，“我不舍得那么美好的时光这么快走完。绕了点路。留了更多的回忆。” 伊夫的台词本里都是爱情物语。甜言蜜语一抓一大把。单纯的紫苑根本抵挡不住。脸上刷的一声，面子又没了。 懂的养狗人拉拉不懂的帽子，在他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遍。大叔的脸嘻嘻笑得紫苑更脸上红痕更加鲜艳。 “紫苑！”伊夫高亢的声音响起。喊得十分急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 “嗯……哇！”整个人被扑倒在马车地板上的时候。紫苑还是蒙的。直到箭矢 闪着六角棱钉在额前碎发上，犹自铮铮作响。 “你怎么知道会有箭从我打开幕布的时候射进来”紫苑实在太佩服此人的生存技能了。他还沉浸在前一秒的甜言蜜语中。那个人已经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伊夫不答。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伊夫跳了出去。向着方才箭飞来的方向举高双手。 “他为什么要投降？”养狗人问。 队伍前头的马上来了一个人，高举旗帜。向着那看不见的方向喊话。“不要恐慌！都是自己人。” 绛紫王子慢悠悠打马过来。道歉道，“抱歉抱歉！紫苑，我的手下只认得我车上的旗帜。你这破车太寒碜，他们把你当小贼了。哈哈！” “废话少说。跟父王说完话，马上放我们离开。” 紫苑站起来，拉上幕布，把自己整个裹在防水披风里。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盛气凌人的家伙。 伊夫也回来了。养狗人一脸崇拜地问他为什么知道是那个鱼子酱的显摆养狗人把绛紫两字掉了个位置，给人起了个外号。 伊夫咬着唇不说话。他抽出插入木板的六角棱箭仔细端详。这是他思考的讯号。得不到回答的养狗人去问紫苑。紫苑用一个后背回答她。 “这个弓兵本事不错。”伊夫夸奖道。 马车缓缓启动。大叔看着再度扬起的尘土在抽烟。没有人说话。伊夫也不调戏紫苑了。 养狗人一个人抱着小白蜷缩在角落里。车厢里气氛很诡异。养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都是被别人抓住的俘虏。 皇城那个熟悉的大斜坡出现在眼前。紫苑却没有故地重游的唏嘘惆怅。以后到底会怎么样？他问无能的自己，也问以后的欧雷大陆。 在主人强烈的愿望中，车队很快抵达了许久不见的皇宫。紧迫的空气，针锋相对的兄弟，这里还是一样的让人压抑。 紫苑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肺部有点难受。大抵是贫民窟周边树林的清新把他这个土生土长的都城人的肺都养刁钻了。 也许是伊夫的特制浓汤养的。紫苑向着那个人，露出最美丽的笑容。他用唇语告诉他，“等着我，奥菲利亚。” 绛紫王子安排他“住在”原来的图书馆。却把伊夫一行人入狱。也许此生再无相见日。因为紫苑王子在欧雷大陆和伊夫之间选择了前者。 一路上都收起针刺的伊夫突然发了疯地挣扎着要过去。被侍卫压制住。还在喊着紫苑的名字。 养狗人什么都不知道。她捂着嘴巴只是因为听不得昔日好友这破嗓子的呐喊。眼睛酸涩得厉害。 帝国图书馆二楼的窗户没有了单马尾，落寞得可怜。紫苑王子，被软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么在这么多古今圣贤面前哭得这么失礼过。紫苑王子趴在桌子上，向着自己，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伊夫。对不起，我不能放弃这个国家。 小不点接到传令要照顾旧主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欢呼雀跃的。当她站在门前，听着紫苑王子忍耐的哭泣，她忽然想起来，啊这个人是被□□了，他是被抓回来金笼子的翠鸟。 小不点走了。不久又跑着回来了。敲门敲得很急。紫苑王子开了门。 “小不点，你这伤……” 小不点身上都是翻滚躲藏沾上的草叶泥土。左手臂上还插着一支箭。箭头上汩汩冒着血。 小不点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拉过惊愕的手，把一串金属塞在紫苑手里。远处响起侍卫搜查的号令。 “没有时间了。28号监狱。逃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命令是不可违抗的。但是我心里想这么做。我要走了。陛下，小不点向你请安。最后一次。” 紫苑王子狠心把门关上。朝着监狱冲过去。有了小不点偷钥匙被发现这个强有力的诱饵，整个皇宫的侍卫三分之二都被临时征调去抓人。小不点的下场他不知道会怎么样。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看。他没有可以辜负的时间。 “伊夫，等着。我马上给你解锁。” “笨蛋！快走！” “要走一起走！” 伊夫抓着栅栏的手青筋□□。“紫苑。”他平静地喊道。 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找到对的钥匙。紫苑额头急出了细汗。他闻言抬头。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他这才醒悟过来，伊夫打了他。 “不想我死立刻走开！”伊夫咬着牙喊道。 远处响起脚步声。显然是方才的巴掌声惹得侍卫来了。其实惹来的不是侍卫。是“正好”要来看看昔日蒙脸侍卫的国王陛下。 “你见了一定会高兴的，父亲大人。那个伤了你第一勇士名誉的无知少年，如今不过一条看门狗。顺从得不像话。” 是绛紫哥哥的声音。28号监狱是独立的。周围连藏身的草丛都没有。紫苑着急之际只听得又一声巴掌。比刚才更响。伊夫打了自己。脸上肿起了一大块。 伊夫低着头，求饶道，“陛下，对不起。你的决定我没有权利反对。我很高兴被你选中。” 巴掌的异常声音在空旷的监狱很吸引人。他说话的声音不小。还没有进门便听见了。 国王很疑惑。绛紫听了却很高兴。他心想，这个弟弟还是很懂得珍惜眼前人的。他以为紫苑为了那个侍卫，决定助自己继位。 他喜欢这么服从命令的人。喜欢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所以他喜欢杀人。喜欢把别人的性命握在手心。很快，他手心就是整个欧雷大陆。 紫苑低着头，撞开两人，冲回卧房。绛紫没有拦他。他觉得自己真是仁慈。放过这么好的嘲弄机会。 国王看着儿子招呼不打一个，直接从身边跑过去。叹了一口气 ，再无其他。 国王的眼睛很精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笑着直视伊夫，“嗯吵架了？不和谐啊。” 绛紫王子闻言皱眉。他是知道多少？又或者猜到多少？ 绛紫王子没有让父王知道自己软禁了兄弟。他撒谎说是紫苑听说了王位选举，自己自愿要回来助他一臂之力。绛紫王子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继位。 当然，杀了父亲更加省事。但是那样不好玩。他要在群臣面前，让都城百姓看着他接过王冠。在他们这些以为自己即将迎来明君的愚民鼓掌欢呼的时候，亲手毁灭他们的希冀。 好吧。他装乖乖儿子装得蛮开心的就是。愚弄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这是他有能力的体现。但是似乎，他的伪装不是很到位。绛紫王子把手压在佩剑上，准备着。 伊夫没有说话。养狗人正在猜这个精明国王知道什么。国王又补充道，“床事不和谐。” 养狗人，“……” 绛紫王子，“……”手移开。 被软禁的第一天，紫苑逃跑计划失败，小不点不知所踪。第二天，一切如前。安静得似乎他没有被软禁。哥哥们只是换了个地方争斗。第三天，父亲召见。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紫苑整整桌上的书本。跟在一个单马尾侍卫身后。 “他让你看着我被拐走”问的是五年前的事。 小侍卫摘下头盔，脱了假冒的马尾辫。行了个礼，恭敬答道，“是的。紫苑陛下。” 紫苑想起来，那人做侍卫时称呼国王陛下，称呼××王子，却一直只喊他一个人为陛下。现在称呼紫苑、我的陛下，还有Q&I&N&A&I&D&E。 他为自己的新发现喜悦着，羞赧着。脸上的肿痛也消去了一点。“走吧。” 第10章 唱票 “你怎么可以让绛紫哥哥回来？哪个哥哥当国王都可以。除了他。” 话说得太激愤。脸上肿块被拉疼了一下。想到伊夫，紫苑感觉更疼了。 国王还是坐在那冰冷的王座上。不一样的是，紫苑站在了他身边。屋里没有别人。绛紫王子相信没有人能逃得出他的天罗地网。所以他很乐意扮演识趣离去的儿子角色。 国王道，“我当然知道。我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是被他软禁的人。他的士兵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号令。其实，能在大草地养活这么一个军队。他也是可造之材。” “他不仁不义！枉顾兄弟人伦！他连人都算不上，如何当一个国王” 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两父子之间的对话。这只是国王和王子之间的对话。关于欧雷大陆，关于未来。 国王狡黠一笑道，“那你来做。” 一听这话，紫苑明白了。亏他还冒着必死的决心进谏。在这个人面前，自己真是既无知又可笑。 “呵呵。原来什么绛紫哥哥，什么谋反，不过一个跳梁小丑。都是你逼迫我回来的工具！” “你一点都没有变。说话还是这么直接，那么伤人。” “你变了不少。你以前做事，从来不曾绕过这么大的弯。” 好吧，就没有指望过他能体谅自己一点。国王不再抱有无谓的希望。他破罐子破摔道，“我打算让你继承王位。只要你同意，我马上把绛紫杀了。” 杀了。话说的和当年处理小不点母亲一样平静。平静得难以让人相信绛紫是他儿子。 紫苑冷笑道，“你这是被软禁的人说的话吗？” “对。我被软禁了。你点头同意，我立马就解放了。”话说的有点无赖。对这个坚决不肯继位的儿子，国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我想你没有忘记我搬进帝国图书馆之时说的话吧？这个腐败不堪的皇家，我没有兴趣。” 国王当着他的面，小声却清晰地喊话。生怕别人听不见，又生怕被别人听见。“来人呐！给28号监狱送个礼物。” 紫苑看着那窗边壁虎一样粘着的侍卫走开去。眼里没有一点波动。他平静地宣布，“父亲，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威胁我你不用赐他鸩酒。我告诉你，有他才有我。” 国王暗中给监狱中的伊夫送来了一份大礼。不是鸩酒，是一支六角棱箭。 “他这办的是什么事？” 养狗人问。被软禁还有空勒令勾引他儿子的小侍卫自杀吗？真有闲情。 一直没说话的大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啊呜！终于可以出去了。没有烟，憋死我了。” 养狗人不解地侧着头看他。耳畔传来咔嚓一声。伊夫折断了那只和射进马车内一样的六角棱箭。他眯起眼睛看那断口。在看到一点白的时候，眼睛里烧起了希望。 单纯的紫苑带来的一串钥匙哪一个都是不对的。养狗人想，这个绛紫哥哥还真是恶趣味呢。给了人希望又亲手摔碎。 这一次是那精明的国王。养狗人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她一下子抱起小白。问伊夫，“真正的钥匙吗？太好了！” 结果，不是。是一封信。伊夫看完，嘴角露出果然如此的笑。这个时候是他最迷人的时刻，仿佛天上的星星他也能轻而易举射下来。然而他手上连弓箭都不曾有。 “答应吗？”大叔问。“他还是想让这个儿子当国王。没有哪个像他这般聪明。他们都争着抢着要做国王。他们以为那个位置是去吃喝玩乐的。这可不行啊！只有紫苑看得最清楚。可惜，看得太清楚了。竟然跑了！” “伊夫欺骗君主，迟迟不肯回都城述职。还侮辱，呃，玷污，呃，”伊夫组织了半天语言，选了个最稳妥的说法。“对紫苑王子不敬。愿意被流放南边贫民窟。” 大叔笑道，“还以为你会说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的鬼话。” “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那你能做到吗？” “为了紫苑，我什么都能做到。” “很好。” 养狗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陷入当年和伊夫对阵黑白五子棋屡战屡败的恐惧中。 送信来的单马尾侍卫带着一个帽子压低的大叔，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一条白狗，进了牢门来。 她抱着小白，跟着伊夫穿过重重换班守卫。被大叔开门送出了都城。小白和她一样懂事，什么话都没有问。一路上顺利得像做梦。 伊夫没有和她一起。他真的成了一只老鼠。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活动着。 这个陌生人来到说的第一句话带给他们希望也带给他们愤怒。 这个单马尾穿着侍卫服的陌生人嘲弄地说，“这可真是欧雷大陆历史上最大的监狱。各位王子，我想你们没有哪个愿意受那个残暴的哥哥统治吧？” “流放那一天开始，他就不是我们的哥哥。法律上的意义。” 其中一个王子捧着法律读本站起来。身上干干净净，腰板挺直，即使身处囹圄还是一个王子应该有的样子。 单马尾的侍卫是真正的伊夫。他道，“好极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救我们所有人。需要你们小小举个手。” “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其中一人眼里闪着怀疑。 伊夫一看，是那个被绛紫断了惯用手，注定与王位无缘的可怜人。兄弟相残彻底夺走了他对别人的信任。 伊夫在他们面前摊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红印。王子们一看那红印全部跪下，无条件表示服从。 那是藏在六角棱箭之中的王印，代表了欧雷大陆最高的命令。空白的王印，表明这个人所行的任何事都是最高统治者授权允许的。 单马尾的侍卫一行人在狱中安静得不像话。紫苑每天也不过是看书卷。一切很顺利，但是王冠迟迟不到他手上。绛紫王子有点着急。 他试探着问，“父王，王位票选什么时候开始” 王子们投票选出最合适的人选。能征服所有王子的人，当然也能征服欧雷大陆。 这是子弟众多时，历代欧雷大陆选国王的唯一办法。 国王算了算时间。道，“那就票选吧。” 票选当日，情况十分热闹。整个都城万人空巷。人头攒动，密密麻麻聚在都城外的大斜坡上。脚下的土地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现在的国王是迎娶了公主得来的王位。因为上一任国王没有儿子，也不愿意为难他唯一的女儿。 现在的国王和公主虽然不算过得很幸福。却无声无息生了很多儿子。所以他们一直期盼着，揣测着是哪一位将要成为继承人。等了大半辈子，猜到成人成家，谜底终于要揭开了。 诸位王子被换上最体面的衣服，挨个儿站上大斜坡顶端，接受众人的审视。 绛紫看着一列送人头的王子，和即将绝望的百姓，心里一万个期待。繁琐的仪式，无聊的跪拜。绛紫王子安慰自己道，好戏总是在后头。 “唱票。”国王道。 第11章 我的荣幸，陛下 终于到来了。只要百姓听到第一个王子举荐一次绛紫王子，他们就会问这是谁。或者还有怀疑。等到第二个再喊一次，他们就会觉得这个王子赢定了。有第三个，他们就会自己把很多没有人认领的功绩推到他头上。再来第四个，应该有掌声响起。第五个…… 第一个王子站出来。是最懦弱只知道死读法律书的那个。他大声喊道，“我把这一票投给。” 他顿了顿，众人翘首以盼。绛紫等着自己的名字从他嘴中说出。他嘴巴一张，绛紫得意的笑容凝住了。他喊的是，“紫苑。” 人群响起掌声。他们听说过这个住在贫民窟救治不分日夜的紫苑医生。 绛紫王子脸上黑了黑。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一切都如此顺利，怎么突然出了这个差错？他勇敢得不怕死吗？情况有点不得劲儿。 第二个王子站出来，是他。绛紫王子有点担心。断掉的右手让他的人生没有希望。如今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吗？那人果然道，“紫苑。” 人群中有人欢呼。他们放弃耕种改为经商，并且因此致富的亲戚朋友们和他们说过一句话。紫苑王子是上天带给他们贫民窟的礼物。 紫苑的名字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绛紫终于按耐不住。他大声嚷道，“为什么？他没有资格！” 大斜坡下有人大声反问。“凭什么没有资格紫苑王子也是国王的儿子。你要说他没有资格，是要说这千千万万签名状上的人都不是欧雷大陆子民，都没有资格选举他们的国王吗？” 带帽子大叔的声音一响起。人群中铺开一张大幅签名状。从坡上蔓延到坡下，盖在了都城半数人民头上。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请求紫苑王子继位的寄语和签名。 这是百万民心所向。这是名正言顺选举出的未来国王。没有机会把签名状高举过顶的人民剩下两只手，只好全用来鼓掌。 紫苑的名字在他们嘴里从零碎到覆盖，从凌乱到整齐。其余王子的重复投票都淹没在一声比一声紧的掌声中。 绛紫王子见局面失控。一挥手要让百万军队直接屠城。他反复挥动的手掌在没有人 回应下，在紫苑的应援声中显得那么可笑。 他知道自己输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独角戏。好戏到头了。他完了。 他看着国王头上的王冠。那东西有一种魔力，召唤着他。他疯狂地笑着，旁若无人地向王冠伸手。国王左右躲闪，像在逗弄无知的小狗。 掌声渐渐停下来。王位继承者已经确定是紫苑王子。还有人如此不死心。他们悲悯地看着这个疯癫的可笑之人。 六角棱箭从皇宫监狱中穿过百步，撕裂风声，准确无比落在绛紫王子头上。 血，漫出来。有物体，白色，迸裂出来。红白之间，可笑之人仿佛带上了荆棘做的王冠。更加丑陋，可笑。 “欧雷大陆有四大神圣，不可违背。剑士，勇士，弓兵，工兵。弓兵，总是混在侍卫之中。绛紫，不要忘了这一点。”国王摘下王冠，踢倒了那可笑的直立尸体。 站在王子之中的紫苑别过眼去不敢看。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向他挥手。他急切地走出王子的队列。又不相信地后退了两步。那人还在挥手。真的是他。紫苑再无犹豫，向着那个人直跑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两边。帅气地一甩单马尾，伊夫也朝着他跑过去。 他们跨过欧雷大陆南北，跨过你进我退，跨过王子和侍卫，跨过所有障碍。两人在人群之中，在掌声雷动之中紧紧拥抱着。 “怎么会有这个”被抱起举高的紫苑在他耳边问。 伊夫毫无顾忌地把脸埋在他胸前。一点儿也不怕别人对他们的亲密说三道四。他答道，“贫民窟什么都缺，就是人不缺。我跟他们说要选紫苑医生当国王。三天，这签名状就满了。来回跑了三天。累死我了。还好赶上。”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绛紫哥哥造反” 其实紫苑还想问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所以你不担心我，这才没有来帝国图书馆看过我。但是紫苑没有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问出这一句。 “我不知道。这都是国王的命令。”说完，他把人放下来。 两人平视着对方的眼睛。 伊夫比他勇敢得多。他像很久之前教导他初吻一样。言笑自如地把脸凑过去。在紫苑红润的双唇上落下这近半个月缺失的吻。身边的都城人民全被他们当成无色的背景。紫苑被引导着，尽情享受着这小别胜新婚的吻。 一吻分开，紫苑脸上的红痕鲜嫩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竟然这么大胆，在全城百姓面前毫不顾忌地亲吻对方。紫苑被吻了才发现这个让人羞耻的事实。 人太多，他怕跑丢了。紫苑主动伸手抓住伊夫的手。他站在大斜坡中间。牵着手，走到父亲面前。向他宣布，“我要跟这个人走。绛紫哥哥死了。你的王位根本没有受到威胁。闹剧完了。你重新再选一个吧。我相信哥哥们很乐意。” 王子们当真很乐意。然后他们发现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在□□状前，在他们自己亲口投票的话前，谁也没有资格。 国王直接把王冠压在紫苑头上。人群被这变故震惊了很久。终于在加冕这一刻找回了自己的掌声。 国王道，“你是国王。你必须留下。我可以接受他。” 紫苑摘下王冠，推还给他。“跟你没有关系。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凭什么需要你的接受” 国王嫌弃地啧了一声。使出最后手段。他喊，“伊夫。” 伊夫道，“在。” 国王问，“你可还是欧雷大陆的人” “是。” “那就好。那你就要遵守欧雷大陆的规则。听着，我任命你为国王。紫苑，我任命你为摄政王。从现在开始。” “这……”王冠已经戴在了头上。 “没有不服从的道理。你是愿意带着我的孩儿活在那脏乱之地，还是和他一起，住在都城，成为一代明君” “伊夫，感谢国王成全。” “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孩子。” 加冕礼在这意外之中结束。他们的紫苑王子莫名其妙成了摄政王。其实他们二人在一起的事大家都有眼目睹。国王这看似诡异的禅位，其实就是变相把王冠戴在了紫苑王子头上。 事已至此，被自己爱人推上王座的紫苑半点办法都没有。他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嬉闹的人民，高涨的热情。紫苑足足安抚了半个小时。随着签名状的一点点卷起，人群才有疏散的迹象。 紫苑许诺，三日后举办继位礼仪。届时，身披红袍，绕城三周。得到许诺的人民带着期待陆续回家。 大叔指挥卫兵。王子们动用自己的亲卫队。为汹涌的人群维持秩序。累坏了的紫苑趴在伊夫宽大的肩膀上，歇歇自己过度使用的嗓子。 国王吹了一声口哨。两匹良驹冲开人群并排走上大斜坡。此时人群已散去不少。棕红的两匹马在三三两两的人群中穿梭自如。显然训练有素。 其中一匹是父亲的坐骑。紫苑见过他父亲无数次在马背上围着都城一圈又一圈跑着。寻找那昔日驰骋的快感。 前任国王抚着两匹良马的颈上长毛。眼里都是怜爱。甚至对儿子们，也不曾如此珍惜过。 “父亲，你要去哪里？”紫苑感到马儿的到来似乎要带走他父亲。 “养老。”前任国王道。“去！”他指着斜坡下面那顶帽子，朝其中一匹马命令道。 听到马蹄响，大叔知道有人等不及了。他整整被孩子弄乱的帽子，笑着和那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道别。 马儿正好赶到。嘶鸣着在他身后拱着。帽子往平头上一扣，脚一蹬。大叔骑着高头大马向他们走来。 人还没有到面前。前任国王已经等不及上了马，朝他喊话。“火，你那孩儿找到了吗？” 大叔走到面前，落马。恭敬道，“禀告陛下……” “啧！我已经不是国王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陛下。陛下，她和她的狗都很好。一切全赖紫苑王子和伊夫照顾。” 他又转身向着新任国王和摄政王。弯腰鞠躬道，“伊夫，感谢你。紫苑王子，感激不尽。请相信你的父王。他会还你一个比都城更加美丽的贫民窟。” 原来是贫民窟。父亲的理想从都城转移到了贫民窟。那为什么父亲不告诉他，却告诉自己的剑士呢？ 前任国王难得脸上有点表情。他催促道，“废话少说！上马！” 细看之下，两腮有点粉嫩。 “是。陛下。”大叔上马。 正要扬鞭飞奔。只听得伊夫故意的一声长喊。“父亲慢走！” 大叔连忙扶着差点惊到掉落的前任国王。半边身子越过了自己的马背，落在前任国王马背上。他道，“陛下小心。” 丢面子的前任国王环顾四周。发现还有两三个顽童逗留嬉笑。想来一定是笑他。 前任国王想了想。收起马鞭夸张地大声道，“我的天！这不是一般的机灵。这是欺诈！火，你说他是不是五年前那个雨夜就开始谋划抢走我的儿子暗中守护四年，然后把人拐走。你说是不是他引得我那笨蛋儿子主动贴上去？偷心偷人连王位都偷了，好计谋，好心机。” 大叔转转帽子边沿，提醒他。“……陛下，都是你的命令。” 前任国王似乎没有听到反驳的声音。自顾自继续道，“真是可怕的老鼠。竟然想出万名状这种方法。” 大叔忍不住加大声音，继续提醒道。“陛下，是你下的命令！” “我由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 大叔疑虑了。“嗯” “我想让紫苑当国王，你看怎么办。然后这老鼠真的全都一手包办了。” “真的？” 前任国王马鞭一指伊夫。若有若无地道，“你猜。” 确实，他从离开到再回来被推上王座，似乎什么都离不开伊夫。紫苑问，“伊夫……” 伊夫打断他的话。反问道，“你不相信我的真心” 紫苑看着他正直无比的眼神，说不出不相信。那就只有道，“我相信你。” 费了半天口舌不如别人一个眼神。气急败坏的前任国王要为自己正名。他问，“火，你相信我吗？” 大叔老实交代道，“陛下，就我跟你相识多年的经验看来，我不认为你值得别人相信。” 悲催的国王不死心继续辩解。“我没让他把人带到自己家。” “你说找个最苦的地方让紫苑王子历练一番。欧雷大陆最苦的莫过于他家乡贫民窟。” “他把我儿子困在了不足百平方的地下室。若不是绛紫，我可怜的儿子就要被困死在那地方一辈子。” “是紫苑王子自己心甘情愿。” “是他引诱我儿子主动。让你们以为是我儿子不要脸倒贴。” 两人一来一回之间，伊夫再度开口。“紫苑你觉得……” “我说了。我相信你。” 伊夫贼笑着说，“我只是想说，你觉得父亲大人的马怎么还不动。” 听了这话，大叔醒悟过来。催促这个死要面子的前任国王。“陛下，请挥动马鞭。” 前任国王不满地撇他一眼。不情愿地道，“吁～” 根本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驾。”伊夫恶作剧道。 “唔啊啊！为什么我的马不听我的指挥啊！” 前任国王，带着他的剑士，在马儿带领下，往远处贫民窟跑去。一路扬尘，良驹就是跑得快。转眼之间已经不见人影。伊夫很满意。 “紫苑，小不点在帝国图书馆给你备好了点心和书籍。这里交给我处理。” 伊夫知道紫苑还是不忍心亲自面对自己哥哥的死亡的。 他细心地给人安排了最熟悉的婢女，最贴心的照顾。却没有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 “伊夫，我相信你。”紫苑说得平静。似乎没有察觉到为什么会由他来安排小不点的异常。 “明智的选择。”伊夫知道他选择了相信就不会再有异议。他就是这么从一而终的人。 “叛乱，继位，你一手包办了吧。摄政王很累。”说着，推开他的肩膀走了开去。 熟悉的温度离他远去。伊夫心里有点急。他喊道，“紫苑，我……” “办完早点回来给我捶背！”紫苑的声音里没有怒火。或许有一点气他欺骗自己。但是没关系。这种程度哄一哄就行。 伊夫把右手贴在心上。真诚弯腰道，“我的荣幸，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