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警校组同人)深夜便利店》作者:故世烟云深 文案: 深夜的便利店总是被异世界的人闯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都市异闻 成长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降谷零,松田阵平,诸伏景光,萩原研二 ┃ 配角:伊达航,娜塔莉 ┃ 其它:名侦探柯南,警校组,救济,梦女,乙女 一句话简介:深夜的便利店总是被异世界的人闯 立意:救济警校组。 第1章 \"生活真是地狱啊。\" 面前的帅哥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浅色的眼睛跟一般人不一样。 他好像对我刚才的感言有什么不满。 他手里的枪。 依旧对准着我。 融化的冰淇淋顺着柜台,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砖。 * 开店好累。 跟人打交道也好累。 就算血汗职场退出也根本得不到休息,只要人变得无所事事,就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拥而上,让大脑变得彻底糊涂。 现在回想,为什么要来这种破旧的小店工作,原因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尚且留存在印象中的景象,除了自己尴尬的笑声,还有医生的诊断。 上班族不知道自己生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不过是缺乏睡眠和休息而已。 人生可是会得到永眠的,在此之前少睡多睡没有区别。 \"在这样工作下去的话是会死掉的。\"这种话已经听腻了。 开什么玩笑。 我会一路花团锦簇地升职加薪,在日光浴后回到自己的海景别墅里,长命百岁地活下去。 ……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十点半的电话。 处理到凌晨三点的工作。 自以为仅仅是睡眠不足、实则被医生说是高烧的脑袋晕晕乎乎,胃部的痛楚跟困意合在一起慢慢把心脏捆紧。 啊,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真的会死掉的。 就算用再怎么平淡的语气,也只会得到很可怕的结论。 我抬起头看着天花板。 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别说海景别墅了,想要在这个城市买到立足之地都很难。 过于远大的目标约等于白日做梦。 真是脑子不清醒。 旁边通宵两天的同事已经司空见惯地以仰面朝天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不,与其说是睡着,也许说成\"陷入昏迷\"会更为妥当。 说话说着说着断线失去意识进入睡眠状态的人,无论怎么说也不能用普通的\"睡着了\"来形容吧。 思考着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我从抽屉里找到了一张还没有用过的白纸。 \"……\" \"呼……会死掉……吗。\" 在麻木的工作日程中,用写下\"午餐:咖啡\"般毫无波动地心情做出了决定。 辞职吧。 回到老家开店。 不以出人头地为目标,仅仅是抱着\"不死掉\"这样的信念,继续着和从前一样毫无用心的生活。 这么多年的工作也许已经将我作为人的部分消磨殆尽了。 贩售的方便食品、提供阅读的漫画都按部就班地摆放好。 所有的作品都是杂志上的受欢迎榜单上能看见名字的。 这个时代还真是方便啊,对于个人用户来说不需要做大数据的调查就能直接得到结论。 虽然,从从业者的角度来说,这也有可能单纯只是为了引领风向和作为产品的推销手段而已。 拿着《漫画咖啡店入门》这样智障般的说明资料,买了一大堆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发挥用处的东西将空荡荡的店面塞满。 职场中练出的营业笑容在面对进货商和客人时都很有用,而且只需要坚持要夜晚就可以了。 这种无聊的小店,深夜除了劫匪根本就不会有人上门。 是的。 只有劫匪会。 凝固的钟表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半。 推门走进来的男人穿着西装。 结账的内容是两罐高浓度的咖啡。 虽然完全是不认识的人,但好像从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累到从人生的词典里删掉\"休息\"和\"假期\",并且把\"充足\"和\"睡眠\"两个词解除关联的状态,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找零给他。 是个了不起的帅哥,日光色的头发。 形容词也许有点错误,不过长到这种程度毫无疑问就是了不起的程度。 如果让我代理他的案子我愿意在合伙人同意的基础上减免三百万。 再往上就不行了,钱财是血汗社畜不可让步的最后底线。 他的眼睛下面黑眼圈很重啊。 像我以前职场的前辈。 遮瑕都完全不起作用。 到了这种疲劳度还保持着人形,没有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这种情况下还涂抹遮瑕已经不是希望它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不错,完全是对着镜子用遮瑕许愿只要涂上这玩意儿自己就能无所不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我懂的,过去的记忆真的令我很懂。 我希望遮瑕类化妆品改名为社畜的精神振奋药物。 辛苦了。 我把找零递给他。 \"谢谢惠顾。\" 疲惫的帅哥没有理我。 他有些惊讶。 虽然面对着我,但视线没有停留在我身上,而是在看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谢谢惠顾。\" 我又说了一遍。 把找零放在柜台上。 通常说店员会用手来交接,这样会更礼貌之类的。 去便利店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无聊的细节我不需要。 人生已经完蛋了,仅仅以\"不要死掉\"为信条开店的人还能有什么追求,只要这家店不倒闭就好了。其实就算它倒闭也没关系,只不过睡大街太冷,在情况恶化到那种程度之前,只要这家店和我都还能活下去就没问题。 帅哥一定是累出大脑幻觉了。 他那张漂亮的脸现在确实是将我作为目标的。 \"你是谁?\" 声音也很好听。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老板。毕竟我没有雇佣别的员工。\" 这家破店要是能雇得起员工才有鬼。 如果能支付多余的一个人的工资我何必辛苦地看店。 帅哥的脸色更古怪了。 他像是看到了虫子一样,瞳孔微微放大后紧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定是错觉,灯光的缘故吧,果然便宜的灯管没好货,让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男人的虹膜颜色好像变浅了,看起来气势很尖锐。 \"……老板?那么这里的装饰物都是你亲手布置的。\" 他低声重复这个词,将手按在胸口。 \"对。谢谢惠顾。\" 我第三次说了赶他走的话。 虽然是帅哥但是在这种深夜根本不可能吸引到女性客户来光顾,如果他愿意在白天来我会万分感激。但是现在我也很困了,这个点接下来所能设想到的最好的客人就是街头的飙车少年,抱歉我暂时还无法跟红隆隆作响的摩托车背上的族群取得什么共同话题,在店被不受欢迎的客人弄的乱七八糟之前,得关上店铺的门。 所以,帅哥,带上你的找零离开我的店铺。 我困了。 我要从冰柜里拿一个进货价的冰淇淋把它吃掉,然后回家。 为了活下去人类需要保证自己八个小时的睡眠。 帅哥用奇怪的眼神看一眼找零。 他的脸色更加可怕了。 \"不要动。\" 我手中的冰淇凌掉在柜台上。 浑身的血一下子变得很冰,这完全是跟我那次不自觉的高烧完全相反的温度,却同样让身体动弹不得。 连给我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帅哥从怀里掏出来的是枪。 型号不知道,跟以前的代理人的证物不太一样。 我不知道在这个禁枪的国家为什么民间还会四处流通这种东西,也许当年的那位家属想要质问我的也是同样的问题吧。没能回答他真的很抱歉,答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也许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要死了对吧。 好不容易开了一家店,自称老板这样破破烂烂地活下去。 刚刚树立起\"活着\"这样卑微的旗帜,立刻就被收回了。 我又想起自己的感慨。 「在这样的深夜,会光顾这样的破店的只有劫匪」 也会有这样的事吧。 看起来很疲劳的西装社畜帅哥其实是劫匪这种事。 是太累了吧。 大家都太累了。 还是说其实当劫匪昼夜颠倒也很不容易呢,所以才会有这么严重的黑眼圈啊。 我明白了。 要结束了,人生。 因为文学素养不足,所以无法吟诵传世的辞世句有些令人伤感。 不过社畜的人生似乎没什么值得流传千古。 最后我能说出的感慨竟然只有一句话。 【*降谷】 \"生活真是地狱啊。\" 我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听见这样的可疑人物说出这样的感慨。 仿佛是时代剧的台词。 自称\"老板\"的女人和心中浮现出的领导组织的老板一瞬间割裂开。 老实说,一定是过度让大脑出现失误了。 我不记得上次睡觉时什么时候。 会把这样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女人跟那样的危险人物有一瞬间的混淆,这不该是公安所为。 至少她没有那种能力。 我想大概只是情报类的人员。 这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在我面前……虽然不知道是否存在暗处的狙击手,但我所站的死角位置。 托这间布置得毫无美感的店的福,我觉得简直可以在这里展开暗杀和巷战。 进入的一瞬间我想店主原本大概是想开漫画咖啡店的。 但是现在看起来只不过是二手书店和杂货铺和速食摊的结合物。 我实在不明白她在这种时候跟我开诚布公做这种事的意义。 \"那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照片?你是说小白吗,它死了很久了,十年前就在老家过世了。\" \"你的老家在哪里。\" \"就是这里。\" \"这里是你的据点?除你之外还有谁。\" \"我就是老板。\" \"贴在墙上的那些,是谁给你的情报。\" \"……《少年SUNDAY》和《NEWTYPE》。还有别的杂志。\" ……跟预想的情况不同。 完全没接触过的名字,在头脑中怎么搜寻也没有印象。 据我所知组织一向以酒名为代号,还没有用期刊杂志作为代号的先例。 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让大脑得到的判断是面前的女性并没有说谎。 她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 也许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利用枪械来控制她。 换个地方……例如审讯室什么的,稍微施加点限度内的痛苦,就能够获取足够的情报。 但是我也不能将这个危险的地方弃之不顾。 我相信她有备而来。 从刚才开始,无线耳机就无法再联络上风见。 这家店……一定安装了干扰设备。 身上所有的通讯工具似乎都失效了。 只是我不明白,如果她能做到这么万全的准备,又何必这样坦荡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完全有可能直接打昏她。 我会这么做的。 我本来打算这么做的。 \"把这种东西贴在墙上……你没有想过招惹的后果吗?\" 我低沉地威胁她。 三张面孔重合在一起,同时露出了可怖的獠牙。 \"后果?\" \"哈……不需要我对你一一说明吧。\" \"呃、不就是,明日全国放送吗……\" 她用茫然的表情说出了极其具有威胁性的话。 其中的意味几乎让我双手冰冷。 这种事……如果这个女人能做到这种事……她连被抹消也无所谓吗。 真是好胆量。 \"你想要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把我的照片和信息这样展示出来……坦白交代!\" 我逼问她。 在枪口的威胁下,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徒劳的拼命喘气。就像任何在危险情景中受到惊吓的普通人那样,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过度呼吸而昏厥,因为从各种表现来看,眼前可疑的女性情报屋的身体素质都差到了令人吃惊的地步。 \"你的照片……?\" 她惊惶地回头看着墙壁。 演技真是出色。 女人在我面前看着墙壁,想了很久,目光尤其在我的眼睛上停了半天,似乎是在判断颜色。 最后她迟疑地问道。 \"……你是,在cosplay吗?\" \"……?\" 我忍住了喉咙里那个\"哈??\"。 她是在用暗语向同伴求助吗。 警惕再度提高。 \"不二……那个什么、周助?\" 【*】 绝望。希望。又绝望。 我不知道眼前的帅哥到底是穿着cosplay衣服的劫匪,还是假装劫匪的cosplayer,请原谅我是不了解这方面的规则,作为一个只想随波逐从地从年轻人的兴趣爱好中赚点钱勉强糊口度日的无趣社会人。 如果他是劫匪那我就交出钱来。 如果他是角色扮演爱好者那我就给他店里的货物。 总之,我很想活下去。 虽然活下去的我没什么用处,但在自己没找到死的理由之前还是想活下去。 但愿他的枪只是角色扮演的假枪。 拿着枪的帅哥问了我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难道他想要小白。 \"因为这已经是入室抢劫了,所以就算你只带走小白,罪名也不会更改,很难减刑。而且小白死了很久了。由于是重罪,只要帅哥你放我一马,我愿意帮你隐瞒携带枪支的问题,冰淇凌的民事损失我也不会追究……\" 帅哥让我住嘴。 然后逼问我这些海报的信息。 请原谅我已经撕掉进货单了。 作为售卖货物的人,在它们上市之前早一天将海报拿到手很正常对吧,就算我不了解这些作品,难道就不能单纯根据\"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作品榜单\"这种杂志信息来进货吗。 我怎么可能把这面墙上所有的海报人物的名字都背下来。 「不二周助。」 「山姥切国广」 「旧剑」 我努力地回想进货单上的名字。 金发的……茶色的……浅色的…… 眼睛颜色…… 但是每报出一个,帅哥的表情都变得更加恐怖。 他完美的五官微笑着,轻轻地咔哒一下上膛。 \"您在和我开玩笑吗?\" 是真枪……!!!!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瞬间眼前一片模糊。 已经成熟的大人了却被吓得哭出来,如果还能活下去的话我一定会感到羞耻。 但是……我真的,还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吗。 男人的杀气太明显了。 墙上海报浅色头发异色眼睛的角色我都快把名字报完了。 唯独最后一个怎么都想不起来,因为似乎是名字特别多的一个角色,是二重脸还是三重什么的…… 二重三重是忍者的意思吗…… 一张是五个人合在一起的海报。 一张是那个角色三种打扮的画面。 到底是…… 我倒是记得它是某部很有名的国民漫画来着……对了!国民、国家……恋人是国家的那个……我还进了很多他的货物准备趁杂志上报道的那个电影在电视公开放送后大肆赚一笔的那个角色……!没错,也是这样的西装,这样的浅色头发和漂亮眼睛! 帅哥的手指一点点地靠近扳机。 辞世句和恐怖交织在心中。 那个名字瞬间划过脑海。 再见了世界。 我曾经怀着这么卑鄙的念头,选择了仿佛是这样主张公平与正义的职业,却对人世间从来没有贡献。 我做了很多错事。 对不起。 最后,至少让我给抢劫犯添点麻烦吧。 减少警官们的工作。 我用尽全身力气,破音的尖锐声音几乎要冲破胸膛。 【降谷*】 我扣住了她的喉咙。 只要用指关节抵住咽下,再用手指环着颈部收紧。 人就会呼吸困难、难以大叫,再怎么用力地呼喊也只会剩下蚊子般地气音。 女人惊恐的脸因为难以呼吸而涨红。 苍白的皮肤泛出这样的红色,似乎从脆弱到随时会折损在我手中的地步。 \"……救、命……警察……\" \"这里……有个降谷……零……在抢劫……\" 我想把她带回工作的地方。 这家店跟公安的工作地点只有五百米。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敢这么做。 除了我之外,任何我的下属只要看到这家店,她就会立刻被抹消所有存在,关押在无人可及的深处进行监视。 ……还是说,她想见到的就是公安中的某人? 再打开门的一瞬间,她原本软下去的身体忽然用力挣扎起来。 因为一直以来的温顺表现,我以为她不会防身术。 但是那一下虽然不标准,却至少成功让我脱手,并且用力关上店门。 ——也许我的故意轻忽也导致了这个局面。 摸清对方的底牌,有时候故意露出破绽,但控制在可以收拾的范围内。 既然对她的身手心中有数了,只要重新打开店门就能在一秒内直接打晕她。 我打开便利店的门。 奇妙的事情在发生了。 迎面而来的灯光忠,我忽然想起来,我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 通宵的第五天,连轴转的身体需要一点东西支撑到报告的处理,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来到这家店。 距离工作地点五百米的,连锁便利店。 明亮、干净的货架和训练有素的店员正向我微笑。 那家塞满杂物、奇怪又昏暗的漫画速食店,就像宇宙中的黑洞那样,消失了。 我呆立在连锁便利店的门口。 无线耳机里积累的电波似乎终于顺利传达,现在风见这家伙正在我的耳朵里大喊大叫。 吵死了,我还活着,很安全。 仅仅是失去上司的联系就这样不安,风见这家伙就是这样当公安的吗, \"……终于,疲劳到出现幻觉了吗。\" 但是…… 手中的高浓度咖啡饮料,还带着冰凉的温度。 易拉罐上还附着着水汽。 是这样啊。 「指纹」 还留存的证物。 我会搞清楚的。 怀着这样的念头。 我重新休整了一下头脑,振作精神,勉强往回走去。 第2章 推开柜子门,老旧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也差不多该换了。 等有钱的时候,好好把店面装修一下什么的…… 会抱有这种想法,我终于也成为一个合格的店主了吗。 搞不好,这样下去的话这家店会成为有名的百年老店,一代一代地流传下去。 不过在那之前…… \"两位,要斗殴的话请到店外去。我报警了。\" 胡子猫目帅哥立刻夺走了我的手机。 我瞪着他。 搞什么啊。 果然你也是劫匪吗。 这年头劫匪是颜值偏差值那么高的职业,真让人意外。 * 「总是不规律地熬夜工作对身体不好。」 前辈、同期和后辈都无数次地在喝酒的时候聊过这种话,我却一次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这种提醒对于社畜来说过于鸡肋,客套地说着\"好的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关心。你也务必多加保养身体,共同奋进。\"这般事务性的回应,然后当晚一边喝着咖啡或者浓茶,对着发亮的屏幕清醒到天际泛白。 偶尔,也会在困意控制不住的时候,思考着\"我不是还没到这个岁数吗。\",一边妥协地往水杯里倒入大量的保健茶。 这两年枸杞很受欢迎吧。 收到了不少的礼品,明明在印象里不是我这个阶段的人会收到的东西。 时代果然变化的很快。 但就算是再怎么没用的话,能够在社畜的世界中一代又一代地流传下来,必然有它的道理。 我早该明白的。 熬夜工作对身体真的不太好。 砰的关上店门。 因为太用力,玻璃上出现了裂开的痕迹。 我跌倒的时候撞上了书架和桌子,倒下来的杂物堵住了门,如果普通人使用蛮力撞开的话大概需要五分钟。 腰部、头和肩膀都很痛。 喉咙热辣辣的,干哑到说不出话,也许已经肿起。 脖子是人体中相对脆弱的部分,扼颈时舌骨、喉头或者气管会被推向后上方,如果被那股怪力掐得再久一点,我很可能会反射性呼吸停止或者休克,更严重的话会因为喉腔入口完全闭塞而死掉,看那个男人轻松的样子,我毫不怀疑他无需费力就能做到这点。 \"……那个混蛋……彻彻底底的犯罪啊。\" 要报警。 忍受着剧痛,我挣扎着爬起来,发软颤抖的腿和手很难控制。 呼气性呼吸困难导致的四肢肌肉松软,光是靠意志克服,对于体能废人来说是S级难度。 怎么站都站不稳。 我是刚出生的鹿吗。 给我回归人类范围内、依靠自己的力量直立行走啊你! 绝望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在愿望得不到实现的情况下转化成了无能狂怒。 为了不让自己跌倒,还得扶着桌子,一路顾不上被碰到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爬向电话。 身体好痛。 到处都好痛。 明天得去医院诊断治疗一下。 但是,如果不努力工作的话就还不起贷款。 店铺的租金也需要按时支付,虽然账户的余额勉励能渡过几天,可这样下去是见不到曙光的。 如果赚不到钱就会生理上死亡。 如果交不出钱就会社会性死亡。 ……要活下去。 活下去和生活下去,真是两个截然不同又无法分割的概念。 算了,明天还是去进货吧。 记得店里好像有挫伤软膏,不知道涂上去有没有效果。 稍微控制下熬夜工作的情况……应该就可以了。 前辈、同期和后辈说的真的很对。 我活动着肩膀,试图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到处的疼痛比□□更令大脑清醒。 跌倒时摔在地砖上,融化的冰淇淋黏黏糊糊挂在头发和衣服上。 忍不住开始像个老太婆般自言自语。 \"……少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 * 帅哥劫匪一定是专业的劫匪。 无论是店内监控、柜台指纹,居然都找不到半分痕迹。 居然从进入店门的那一刻就避开了摄像头能拍到的范围,我相信他有相当专业、一定次数的犯罪经历和经验。 那天晚上,直到我打完报警电话,浅色头发的男人也没有破门而入。 透过蛛网状的玻璃往外看,黑沉沉的街道空空如也。 我希望他不要再来了。 我没有钱。 两袖空空,早餐和晚餐从咖啡变成了豆芽。 只是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是个就算遇到了被抢劫这么倒霉的事,也要纸糊太平当作无事发生继续开店的普通人。 新进的货物销售情况符合预期。 比起之前的社畜顾客群,最近来光顾的年轻女性显著增加。 果然,开漫画速食店是正确的决定。 可爱的女孩们还会使用店内的便利贴,在留言板上写下各种各样的话。 打扫时顺便抬头看看,偶尔也能看到没有署名的告白一般的内容。 这种只能将难以诉诸的心情托付在纸张上的心情啊……真希望这孩子的恋情能够顺利。 年轻的氛围似乎让店也变得明亮起来了。 今天要清扫地板,清洁后厨,所以忙碌到很晚。 自从那次被日烧肌劫匪光顾后,还是第一次到这么晚,今天不打算营业。 我已经在门外挂上闲人勿入的牌子了。 今晚一定要不受打扰地搞定清洁。 对,不受打扰的…… \"丁零——\" 门铃无视我的意志,发出了声音。 搞什么,你是我购买的门铃,在我需要你安静时就保持安静,不然我就按照一个五分钱的价格把你卖给收废品的大叔。 我拄着拖把,如同鬼一般抬起头,在满地灰尘中看着自顾自走进来的人。 \"抱、抱歉。\" 说话的声音很柔和。 背着乐器包的男人戴着兜帽,反手在背后把门关好。 他用余光环顾四周的动作很自然,让我想起以前总是嬉皮笑脸的同期。 \"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我忍下了\"给我出去。\"这种话。 虽然我对生意红火从来不抱希望,也不会失礼到说出这种话。 但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我不想在这个时间接待任何顾客。 顾客的内容包括疲惫的日烧肌西装劫匪和警惕的兜帽乐器男。 已经挂上\"闲人免进\"牌子的店,他却还坦坦荡荡地进来,说着\"抱歉\",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抱歉的样子。 我会告诉巡警的。 跟日烧肌劫匪一样可疑的可疑人士出现了。 \"这样啊……我来得不是时候。\" 乐器男摘掉了兜帽。 在有点接触不良的黄色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意外的满分。 为什么这么年轻的娃娃脸要留胡须? 哦……是那个吧。 刚进入青春期不久的高中男生过剩的自我意识。 现在想起来老弟好像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是不是全世界的老爸都会恐吓\"把刚长出来的胡子剃掉的话以后就会越来越粗,满脸长毛\"啊,所以才会无法下定刮胡子的决心。 又是个帅哥。 猫咪眼睛的帅哥。 如果小白还活着,看见这种眼睛一定会甩着花尾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最近遭遇帅哥的几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我不知道老家原来也挺地灵人杰的。 所谓风水轮流转吗,这块土地也到了该盛产美人的时候了。 \"高中生这种时候不应该出门。\" 我善意地提醒他。 就算被误会成多管闲事的女人也无所谓。 凌晨两点半本来就不是未成年人该在外面闲晃的时间。 \"……高中生?\" \"唔……那是大学生?不管怎么样,赶紧回家。这是社会人的忠告。\" \"我已经成年了,在经营乐队。\" \"哦,街头艺人啊。那本店现在不是营业时间。\" \"街头艺人……算了。我会马上离开,在此之前……可以借一下地图吗。\" \"……迷路了?\" “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确实如此。” \"用智能手机自己查,无线网络的账号和密码都贴在墙上,请自己看。\" \"抱歉……我的手机好像出了点问题。\" \"……\"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男人。 根据他自身的供述明明已经成年……好吧,我姑且算他刚刚成年好了。 这样长相光鲜亮丽的猫目帅哥,居然会遇到\"正在赶路,为了不错过时机拼命地在小巷里到处跑,回过神来已经在完全不认识的街上了,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方向,通讯工具也都坏掉,走投无路之下看见唯一亮着灯的这家店,就走了进来。\"这种事。 我是说,现在就连最低劣的诈骗也不会用这样的说辞。 对方瞎编的恰到好处以至于我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打算欺诈。 这家店出门左转两个路口沿河就是一整条烧烤街,灯火通明。 就算是两点半也不可能会安静如鸡。 \"……通常来说,正常人不会在凌晨两点徒步赶路。\"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一般会这样失去理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男人只有几种情况。 \"如果不是被追杀的话……还是说,你老婆要生孩子了?医院不在这个方向哦。\" \"……我不是要去医院。\" 猫目帅哥好像绝句了。 他深深地皱起眉头,似乎谈话让他感觉到焦躁。 \"总之……请先借我地图。\" 这家破店,这个生存在数字时代的破店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地图。 掏出一大本地图给人指路是哪个时代的老人家会做的事。 ……好吧,至少普通人家和巡警也许都会这么做,但本店没有这种服务。 刚回到老家不久的我只要靠手机导航就能活下去。 \"没有地图,如果你坚持想要查找,我可以借你手机。但作为保障,你只能在店内使用,用完马上还给我。也不要使用别的功能。毕竟如果你带着手机直接离开的话,对我来说很麻烦。补办电话卡和买手机,精神和财产双重意义上的麻烦。\" \"你的手机多少钱?\" \"……嗯?\" \"我买下来。\" 猫目帅哥掏出他的钱包。 对于陌生人意图支付的巨款和可疑的交易行为,我用力拍打了一下下意识伸出去想接钱的手。 \"对不起,里面有私人信息,我不能卖给你。\" \"你点头了,我以为你同意交易。\" \"点头只是被金钱迷惑了,我的语言表示拒绝。\" \"身体分明很坦诚。\" \"人类是有理性的,理性控制着身体。\" \"是吗,我可以再加钱。\" \"我后悔了。你的言行让我有合理理由怀疑你要用我的手机做什么违法交易,现在我不仅不打算借给你,更不可能把手机卖给你。\" \"这些,全部。\" 猫目帅哥轻描淡写地把整个钱包扔在我面前。 那个厚度……!? 我用力吞咽了一下,感觉脑袋被震撼到有点发懵。 普通的手机不值这么多钱。 脑海中象征危机的警报在哗哗作响。 \"我不会用你的手机违法犯罪,只是需要联系我的朋友。里面关于你的私人信息我不会动用,在通话结束后,我会当着你的面彻底砸碎它,以保证我无法利用你的个人信息进行不法活动。\" 听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不法活动。 我慢慢地往柜台挪动。 自从遭遇上次的抢劫事故后,我就安装了一个一键报警系统。 双目对视地沟通能够稳住对方,为自己拖延时间。 \"你是劫匪。\" \"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 \"总之、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再拖延下去没有好处,如果追在我后面的人找到了这里,会非常危险。对方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 \"因为、等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冰冷,\"我建议你不要碰那个报警按钮。\" 我如坠冰窟,动弹不得。 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连续两次的…… \"抢劫……你是抢劫犯……\" \"等一下、请不要哭,我不是抢劫,我只是……乐队成员而已。\" 他有点慌张地举起双手,将手掌向我这边摊开。 \"现在我明确口头警告你从这家店出去,不然万一之后警察来了就不是治安管理处罚这么简单了!\" \"我没有恶意,请相信我,我手上没有武器。\" \"我、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唔,站在原地不许动……别过来!别过来!!!\" \"对不起,但你最好不要再后退了——\" 我惊慌失措地后退,脚边绊倒的木架摇晃了几下,装着水草和乌龟的水缸还有准备明天新推出的货物,乱七八糟地砸了下来。 【诸伏*】 NOC的事情被发现了。 来不及将情报传递出去,所有的路都被堵绝。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联系幼驯染,只能沿着小巷和暗处潜逃。 组织的追捕比想象中的严密,我原本以为花点力气就能甩掉尾巴,但是紧跟不舍的脚步声比计划中的难缠了几百倍。 脑海里浮现出莱伊擦枪时刻薄的眼神。 是不是最后一次行走在这样的人群中了呢。 篮子里装着萝卜和鱼的老婆婆。 成双成对的新婚夫妇。 商店里,试穿衣服的少女在彩灯下和镜子前左右观察。 扶着肚子的孕妇和憨笑的丈夫。 街道被雨水淋得发皱,足音随着黄昏后的黑夜一寸寸沉下。 跟所有日常逆流而行的我,大概只剩下最后的一条路。 离开这些地方,在黑暗中绕过最后这条街。 然后找到一栋废弃的大楼。 但是…… 很漫长、漆黑的街道。 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身后不知何时再也听不见脚步声。 不知道在没有止境的黑暗中迷失了多久,忽然眼前出现的那家店,用胶带纸粘住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团温暖的黄色光晕。 \"丁零——\" 我推开门。 眼前是堆满东西的杂货店。 拿着清扫工具的女性茫然地看着我。 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超出了精神能处理的范围。 但比起思考,身体更快地习惯性说了一句。 \"抱、抱歉。\" 我并非有意想要威胁她。 因为她的状况看起来有些窘迫,我以为她能够接受交易。 在这个无法使用通讯工具的街区,我必须要想办法联系到幼驯染。 我不知道如果他和莱伊碰上会有什么后果。 焦虑会让人露出破绽。 我信任他,但是…………阴差阳错往往会让形势变化到难以预料的地步。 在一切难以挽回之前,我不想放弃这个能够联系到零的机会。 ——搞砸了。 我用手肘和膝盖支撑着地板,挡住了木架的重量。 外套被翻倒的水缸弄的湿透,头发和背上大概还挂着水草。 乌龟慢吞吞地在手边爬过去。 满脸泪水脸色苍白的女人在我的身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重物撞到她的样子。 我希望她没有受伤。 在这种危机的时刻,暂时给我提供了庇护的她,至少不该被牵连倒。 看起来仅仅就像个……一般市民? 等等。 这些滚落满地的…… 为什么会莱伊的等身照片……这张海报一样的东西又是怎么回事,那么相似的容貌……莱伊的家人? 为什么还有这种奇怪的书本。 《名侦探柯南》的旁边,那本印着幼驯染照片的……《零的日常》……是什么东西? 公安的信息泄漏严重到超乎想象……?! 一件接一件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意味着情况绝对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如果情报已经泄漏到这种程度,就必须通知零早点离开组织! 否则他……! 摸向手机的手被踩住了。 一瞬间反制上来的路数有种诡异的熟悉。 我意识到在刚才木架倒下发出巨响时,店里又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手不容小觑的人。 一声不吭近战交接。 出拳与格挡的声音很沉闷。 跟对方视线交接的刹那,我跟对方都瞳孔紧缩。 找到机会扯了扯对方的脸,确定是本人。 下意识松懈了力气。 腹部被重击,乐器包被粗暴地扯下来丢到远处。 浅色头发的幼驯染穿着西装,将枪口对准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零被激怒到这种程度。 幽暗的眼睛就像狼。 他露出残酷的笑容,周围环绕着歇斯底里的危险气息。 \"你是谁、\" 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弯着嘴角,视线在我跟那位店主之间来回游移了一下。 \"哦,错了。应该是……你想要什么?假扮成死去的苏格兰出现在我眼前……还真是——\" \"勇气可嘉。\" 幼驯染伸出手,重重的地拉扯我的脸。 【*】 我受够了。 作为人类根本就不应该熬夜。 如果坚持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我的人生就会一片光明。 不会遇到日烧肌西装抢劫犯。 不会遇到胡子猫目街头艺人。 我要报警然后关店。 从今天开始,凌晨两点半的我只会出现在被窝里。 \"两位,要斗殴的话请到店外去。我报警了。\" 在日烧肌劫匪和猫目歌手斗殴时,我拿到了手机。 虽然很感谢猫目帅哥帮我挡住了木架……但是今晚这一切本来就不应该发生。 我要让这两个两点半男人离开我的店。 和那支该死的枪一起。 手机被夺走了。 我和看起来很强的猫目帅哥被绑在了一起。 ——你不是很强吗刚才我看见你跟那家伙互殴的不分上下啊! ——……抱歉。 ——为什么一看见劫匪的脸你就放弃抗争了! ——……抱歉。 ——如果你也是受害者为什么要阻止我报警啊!! 无声的眼神交流中,猫目帅哥那双优美的眼睛从头到尾都只会重复一个意思。 果然,这一次他也只是有点委屈地垂下视线。 又在说\"抱歉\"了。 可恶。 可恶的日烧肌劫匪。 可恶的猫目乐器男。 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搞不懂了。 看起来像劫匪的猫目歌手似乎不是劫匪,看起来持枪的日烧肌劫匪跟他打了起来,在我以为他们是\"罪犯与勇敢市民\"这样的关系时,不知为何两人似乎又简单地沟通了两句,变成了同一阵营。 ……所以刚才是两位劫匪的业务冲突吗。 我的小店是保护费地盘的分界点? 老家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要上报。 而最大的问题似乎是我们三人同时都陷入了迷惑。 西装劫匪反复向猫目歌手确认了好几遍他的年龄,然后自顾自地开始调查我的店铺……现在,当着我这个被绑起来的店主的面,坐在我的店里,看我进货的漫画。 自由过头了吧。 是在做梦吧。 我一定是……太疲劳了。 之前去看医生的时候,好像有看到走廊上被绑在床上的病人。 连楼道都要解锁铁门才能进去。 工作到这个地步的社畜真是可悲。 就算辞职了逃不了精神的磨损吗。 说起来半夜两点半本来就不可能会出现什么帅哥。 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做梦而已。 真是的。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有好好卸妆吗。 ……明天起床还是去趟医院吧。 开点药。 主因是什么。我记得之前去看的时候,医生并没有说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我还以为辞职后已经好转了。 上次的氟伏沙明好像还剩了点……回去就吃光吧。 幻觉什么的,可不行。 要用科学的方式对身体进行治疗,放松精神,合理养生。 既然我已经在做梦了,那么在梦里再睡觉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正好也困了,睡吧。 饿的时候吃饭,困的时候睡觉。 这才是活下去的技巧。 第3章 笔从来与枪不同。 但是,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事。 某个深夜,有人在灯下翻过一页书,看见那些墨迹勾勒出的一切。 忽地,身边重新吹过了少年时的风。 风声洞穿胸口,痛觉比枪击更鲜明,更长久。 * 【降谷*】 关于深夜便利店,风见上交的报告是空白。 他垂着头,像是准备接受责难。 交错的工作不会因为需要调查的事情而减少。 脸色已经接近僵尸的部下似乎也相当缺乏睡眠,只需要简单地说句\"剩下的拜托你了……\",就会像崩溃的沙堡那样窸窸窣窣地流向休息室补充睡眠。 \"非常抱歉,降谷先生!\" \"不必在意。\" 风见没有像平时那样用力坚持\"请再给我1个小时!\"。 大概他在调查的时候也觉察到了奇怪之处,那间深夜出现的便利店,就像是从来不存在一般,找不到任何痕迹。 就算再花费十个1小时也是没有用的。 不存在的事物,无论怎么精心地寻找,也不会重新出现。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因为过度疲劳而出现的幻觉。 冰镇的高浓咖啡、易拉罐和硬币上找不到本人的指纹。 记忆力没有因为疲惫打折。 无论我反复回想几次,柜台后面,那张贴满海报的墙都无比清晰。 和同期们的合影。 三种身份。 那家店……还有那位店主,究竟是…… 困扰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在别的时间尝试去了几次那间连锁便利店,每次打开门却再也没有出现那晚的情景。 苦艾酒的通讯。风见传达的信息。咖啡厅的轮班。 时间交错,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 今晚的安排是难得空闲。 好好地睡一觉……四个小时的睡眠怎么样,偶尔奢侈一下也不错。 我思考着余裕与否,跟风见分头后,下了车。 需要购买一点入浴剂……便利店会有想要的种类吗,印象里似乎是在靠墙第三个货架上。 无论如何,现在身体需要的是充分休息。 低声呼出一口气,我疲劳地推开便利店的门。 ——啊、 出现了。 昏暗又拥挤的漫画速食店。 一闪一闪接触不良的灯泡下。 掩盖了门铃的巨响稀里哗啦地在不远处响起。 一个男人挡着木架,狼狈地保护着身下的女人。 \"……\" 诸伏景光。 很久没有堂堂正正念出口的名字在喉咙口,就像一根刺。 在我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招呼狠狠咽下时,这根刺尖锐地划破喉管,几乎在嘴巴里塞满了吐不干净的血块。 心脏也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 hiro。 ……hiro? 想走过去确认一下。 双腿却动弹不得。 出现在深夜的店里的那个男人背着乐器包。 他的侧脸……挂着水草。 水草让我骤然清醒过来。 在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伸手要去拿手机时,我踩住了他的手指。 顺理成章的搏斗。 无论是脸、身手和任何细节,对方都模仿到了和记忆中毫无区别的程度。 越是确认这一点,胸口怒意越是膨胀,几乎要把脸上的笑容撑出裂缝。 \"假扮成死去的苏格兰出现在我眼前……\" 苏格兰。 作为潜入搜查官、以苏格兰威士忌的身份被抹杀的幼驯染,能被用声音呼唤的只有这个代号。 与危险的组织干部的感觉不同。 音节很克制。 每一次被人提起就像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脸上。 我没能保护我的幼驯染。 他死在我眼前。 \"……还真是——\" 假扮成诸伏景光出现在我的眼前。 \"勇气可嘉。\" 我会把冒牌货的脸剥下来,敲碎你的小指。 让你这个混账后悔所作所为。 我捏住男人的脸,毫不留情地大力拉扯。 【诸伏*】 \"……hiro,用这个。\" 浅色头发的幼驯染别扭地没有跟我对视。 递过来的是用手帕包裹冰块制作的简易冰袋,贴在被扯肿的脸上。 他现在大概很尴尬。 好像小时候开始零就有这种习惯。 我没有戳穿他这种略显笨拙的补救行为,老实说他刚才真的没有手下留情,扯得太用力了,我觉得自己的五官差点被揪变形了。 ……了不起的警惕心。 看着他的表情从敌意到困惑再变成不可思议……这个过程非常有趣。 虽然脸受苦了,但是能还是感谢招待。 我得到了比全年笑话大赏更好笑的体验。 另外…… 比起脸肿了这种微不足道的事,现在更让人在意的是别的情况。 手中正在收集整理的……《零的日常》,还有一起摆放的警察学校篇…… 我转头看了一眼精疲力竭地失去意识的店主。 她身上盖着毛毯。 手腕上捆绑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除,现在正在躺椅上平静地呼吸,处于睡眠状态。 我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打扫。 那些滚落满地的东西,大概是原本准备明天新推出的货物。 在白色的卡纸上,用荧光彩笔写着\"今日推荐\",摆在还没来得及安放的书架旁边。 别的漫画暂且不论…… 最开始引起我注意力的,毫无疑问就是莱伊的短发照片,还有STK般贴身描述了零的日常生活的那几本漫画书。 在这几本漫画书的后面,有个没有拆封的纸箱子,上面用透明胶带固定着进货单。 映入眼帘的是\"警察学校篇\"这种引起警报的字样。 抱着歉意的心情,我在未经店主允许的情况下,拆掉了这个纸箱。 ……果然。 虽然理性认为根本不可能。 但是…… 眼前出现的,毫无疑问就是印着过去交情最深的同期好友们的封面。 竟然会有这种事。 当我震惊于看见的漫画书时,一旁的零在飞速翻阅着以《名侦探柯南》为标题的另一系列漫画,并在此时捏着标号九十的那一册,神情晦暗而扭曲。 在桌上亮着屏幕的属于店主的手机中,以\"诸伏景光\"搜索出的引擎结果,令我有些苦笑。 就算被打一拳也很正常。 会把重要的同伴、珍贵的幼驯染抛下,独自一人死去这种想法……被零知道的话,接受怒火简直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我还没有看见其中的细节。 如果这一卷有关于我的内容,那么也许这次的泄密者有关的信息,也会在其中。 从工作的角度考虑,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 \"zero,那卷里有关于泄漏者的情报吗?给我看……\" \"你把手机里的数据导入到电脑就好。\" 零神情僵硬地敷衍了过去。 那本神秘的90卷,他也完全没有给我留下接触的可能,仅仅是把迷你型号的电脑交给我,收集必要的情报。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相关的作品似乎连载很久了,光是依靠手机和电脑,想要立刻就获取全部的数据也太困难了……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在这里多呆一阵子就好了,但是条件不允许吧,zero有什么建议吗?\" \"啊……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似乎只能在凌晨两点半左右的时间才能进入这家店。建议的话……我也算干过差不多的事……\" \"跟穷途末路莫名其妙跑进来的我完全不同啊……\" \"但是现在的情况,如果就这样放弃调查也太不甘心了……对了,说起来,hiro你在来这里之前,是不是一直被赤井那家伙追踪?如果现在出去的话不是很危险吗。\" \"赤井……?哦哦,是莱伊的名字。抱歉,习惯了代号,稍微有点没反应过来。zero的推测很准确,我想那家伙应该是想救我吧,从我刚才看到的漫画部分上,他不是FBI吗。\" \"嘁。\" 零好像听见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东西那样眯起眼睛。 我有点抱歉地拍拍他的肩膀。 原以为永别的幼驯染,现在却跟我在这家古怪的店铺里一起看漫画。 简直就像做梦。 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家店。 在黑暗中无论怎样奔跑也无法逃脱的街道。 唯一一盏亮起的灯光。 记录了人生的书籍…… 有点像那个,对吧。 人在临死前会看到的走马灯。 【*】 洗漱,吃饭。 把清洗完毕的衣服挂起来晾晒。 这里不是什么高档公寓,晾晒衣服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以前把咖啡作为早饭的习惯依旧延续在身体里。 在这个时间摄入咖啡有助于一天的头脑清醒,即便是多么难缠的工作,似乎只要自我催眠\"我状态不错\",就能够沉下心来解决。 有的时候,生活习惯仅仅是为了保持心理状态的平稳才存在的吧。 把清洗完毕的空杯子倒挂在沥水篮上,之后在穿衣镜前最后确认一遍准备完毕。 骑着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前往店铺。 路上还可以顺便带上提前预定好的食材。 虽然是并不时尚的漫画速食店,但是稍微多点手作菜单以供选择也是不错的主意。 毕竟,如果单纯只是靠速食来竞争的话,连锁便利店和快餐店无论从哪个方面看,竞争力都比我的小店要强悍一百倍。 最后是到店。 不需要跟别人打招呼,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的小店,解放了社交的困苦。 提前开始做开店的准备内容,是身为老板的自我修养。 因为昨晚做了内容不可思议的噩梦,所以今天的精神状态稍微有些不佳呢。 那么就按照平日里的流程,好好地将店铺打理一番。 …… 通常来说,是这样的。 我从自行车上跨下另外一条腿,站稳了之后,抬头注视着光洁的店铺门面。 虽然大脑在极力运转着,但是我似乎做不出任何表情来应对。 清爽的胡子猫目帅哥站在门口——昨天自我介绍说是\"诸伏景光\"的人,正像所谓的看板郎那样露出爽朗温柔的笑容。 \"店长早上好!\" \"……!\" ——昨天晚上的、不是梦啊! 所以在店里斗殴的西装劫匪和猫目艺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被棉花塞住般窒息的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过于鲜活以至于无法再继续无视下去。 昨天晚上…… 那个时候放弃意识就这么睡过去是我的不对。 再睡得正好时,被摇晃吵醒,根本没回神的我眼前只剩下一叠叠摊开的漫画。 似乎已经趁机把我库存的漫画书给看了个干净,还直接拆封了我准备用来售卖的新货物…… 乌龟被装在切开一半的塑料瓶子里。 自称是诸伏的猫目艺人按着被介绍为\"降谷\"的劫匪的头,双双以非常重大的姿势道歉。 \"虽然做出了很失礼的事但是事出有因——\" \"这是为了国家……\" \"zero保持安静。\" \"……咕唔……\" \"擅自损坏的物品一定会照价赔偿……\" 真的可信吗,从两个可疑的男人口中说出的\"希望你能接受我们的歉意\"这种话。 能梦到这种情节,我的想象力是不是比我自以为的要稍微丰富了一点? 也许当初选择更加跳脱的职业会比较适合我也说不定…… 头脑里像火车般经过各种各样不值一提的问题,我习惯性地对两位似乎浪子回头感到悔悟的劫匪点头。 \"请让我们赔偿!\" \"嗯。\" \"水缸也会换上!\" \"嗯。\" \"因为工作忙碌,补偿的新货物会在凌晨两点半送来!\" \"……嗯、嗯?\" \"我愿意作为可靠的本店员工负责接收货物。\" \"……诶——\" \"不需要工资。\" \"等等、\" \"一日三餐我会自己解决。\" \"不是,那个……\"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稍微研究了一下店铺,自认为可以胜任料理厨师的职位……\" \"我说……\" \"作为漫画咖啡店的见习弟子,我愿意支付学费。\" 用交接工作的严谨态度复习了一遍记忆内容。 那些被统统当成是在做梦,以至于我听之任之,满心只想着拖着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回家睡觉这种念头,胡乱抛在脑后的画面,解释了现在的状况。 上午。 整齐的店铺。 连那个废物钟表都擦得干干净净。 昨晚我没来得及搞定,但现在却已经闪亮地展示出来的\"今日推荐\"特别漫画柜。 站在柜台里、比起我更像老板的帅气猫目……好吧,姑且就称他为诸伏。 自称是漫画速食店长的弟子的可疑人士诸伏。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自顾自地擦起了桌子的店员。他的体能似乎很棒,我平时要折腾两个小时的准备工作,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全部结束了。 只要打开店门,这间漫画速食店就能够开始营业。 …… 我本来想拒绝的。 但是…… 他给的拜师费实在是太多了。 回想起得到缓解的贷款与租金,良心的阵痛慢慢被抚平。 …… 这样,应该也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一个生活自理、负责全部清扫的员工,还能代替我值夜班。 除了他和他的朋友降谷似乎都是《名侦探柯南》的狂热粉丝以及cosplay达人这点之外,没什么不好。 劫匪也有白天正常的第二职业对吧…… 再也不用在凌晨两点遇到奇怪的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 用强装出的镇定自若,我向诸伏点了点头。 \"可以开始营业了。\" * 这块土地确实到了盛产美人的时机。 我真实地了解了。 除了这句真知灼见,还有一个真理也被我知晓了。 现在,我准备将三个人生道理刻进DNA中,造福不知道会不会存在的我的子孙后代。 第一,熬夜工作对身体不好。 第二,老家也终于盛产美人了。 第三…… 挂在墙上的时钟停在下午两点半。 街道上,暑气似乎具像化为肉眼可见的波浪,将建筑物一层层地融化掉。 这是没有人会想要出来闲逛的时间点。 \"丁零——\" 这么热还会有人来这里真是令人意外。 本店只有几个哐啷哐啷摆动的电风扇,没有空调,非常抱歉。 而且其中一个电风扇还是坏的,只剩下摇头功能。 每次生意不好的时候,它就被放在柜台上,和算账本的我面对面互相摇头。 系着店员围裙,正在研究如何制作刨冰的诸伏抬起头,愣住了。 来人用肩膀抵着半开的店铺门。 那上面用黄色胶带纸固定的玻璃还没来得及换,玻璃将午后的阳光折成碎片镀在进来的男人的头发上。 有点自然卷的、看起来毛茸茸,很柔软有弹性的头发。 跟午夜两点半出现的诸伏、降谷身边那种稍显残酷无情的氛围不同,午后两点半光顾本店的这个男人似乎异常的生机勃勃。 过于任性自我的生机从头发上就能看出来了。 \"哈……?\" 男人似乎对店里的摆设有点意外。 他困惑地打量着那些柜台。 \"这边不是烟酒商店吗……什么时候换的。\" 戴着太阳眼镜嘀咕。 看起来很凶悍的气势。 我手中的花铲掉在小乌龟的旁边。 也许我不太适合开店。 我不知道原来平时去买水的便利店店主们要经历这样波澜万丈的生活。 作为想要养家糊口不死掉的普通社会人,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盈利的情况下保持心灵和身体的健康。 继劫匪之后光顾店铺的。 ……是□□。 准备传给子孙后代的三句真言补全了。 第三,要开店的话门口要挂上“可疑人士禁止入内”。 第4章 轧轧摇头的电风扇运转不良。 熟识的朋友好像说过,声音能够唤醒记忆。 所有一起抄在手心被汗水打湿的红砖,奔跑过的空气浑浊的小巷,还有隔着街看到的人群。 都随着电风扇似乎随时都要掉下螺丝的嘎吱响动,在夏天的热气中不为人知地复苏。 雨水慷慨的月份。 许多人分道扬镳的季节。 * 现在又不是什么时尚风潮大转换的年代。 即便是传统一派和西洋风混搭的大正时期也很少会有毫无缘由地穿着西装戴墨镜的男人。 现在他似乎正因为走错了地方而苦恼。 上天没有实现我默念“让店内变得和平”这种心愿,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男人并未因为陌生的货物陈列而放弃,离开商店,相反,他更加执着地企图在乱七八糟的商品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虽然看不见…… 但是墨镜下散发着一种天涯海角也要追杀、不……是也要找到的气息。 \"到里面去。\" \"嗯?\" \"好了,别多话。\" 诸伏没有听懂我的话,站在原地不动。 想要把像他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推走颇费功夫。 所幸他还算顺从,虽然还不太明白形势,却任由我把他推到后厨的布帘后面。 只来得及压低声音说一句\"别出来\",我不太确定他究竟有没有听清楚,这样小的声音在哗啦哗啦的扇叶转动的噪音中想要分辨难度有些高。 诸伏盯着我的嘴唇,跟着无声地念出了同样的字。 他听懂了。 从柜台的书堆后面往外看。 有着蓬松自然卷的男人正皱着眉打量店里的货架。 迟疑了几秒钟,他才转过来,对着我冷漠地询问香烟的放置位置。 直到这时候,也没能看清楚男人的五官。 \"这个……\" \"哦,多谢。\" 我把他要的烟盒递过去。 在眼前摊开的手指称得上充满男性魅力,骨骼和皮肤的搭配组合恰到好处。 恶习缠身的气势和素净过头的服装搭配……不知为何,墨镜下依稀能看出来的眼睛神采,异常鲜艳。 好干净的眼睛。 言行举止也在限度的礼貌之内。 自然卷小哥盯着布帘子后面诸伏露出的半边背影。 \"那个家伙是谁?\" \"……谁?\" \"那边的。\" \"是本店的店员哦。\" \"是吗……老板,这家店什么时候开的?\" \"不久。\" 低声说着\"这样么……\"的男人移开视线,收起钱包,揉了揉额角。 顺手抬起墨镜,他微微眯着眼睛,安静地越过我往厨房的方向打量。 我把纸钞放进抽屉。 不知为什么,他神情放松了些,露出了一丝怀念,原本生硬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些。 \"很像我的认识的人。\" \"哈哈哈,小哥真会说笑话,你的朋友怎么可能会在本店呢?一定是错觉。\" \"错觉?算了……我也很久没见那家伙了。\" \"是朋友吗?\" 自然卷墨镜先生愣了一下,露出了彻头彻尾的危险笑容。 \"擅自断绝联系的人也能算朋友吗?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倒不如说见到面的话真想揍他一顿。\" \"……这、这样啊。\" \"这里能抽烟吗。\" \"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拒绝的过于强硬,带着墨镜的男人模糊地嘟囔了一句”抱歉“,将准备打开的烟盒放回衣袋里。 原以为会被用目光痛殴一顿,但是眼前的人在意外的地方非常遵守规则。 以前有听说过,□□在扎根的街道或者社区中,为了避免被驱逐、反感的麻烦,会努力营造和蔼可亲的形象。因为过去没有和那样的人做过多日常生活接触的需要,也不知这种流言究竟是真是假。 现在想来,眼前的家伙就如同这种传闻般,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近,行动却非常平和。 “谢谢惠顾。” 礼节性地对他说了这句话。 只是用“啊……”这种单纯的音节随意地回应着,一边不耐烦地松开领带的墨镜男人向门口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也许是多管闲事,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那位店员叫什么名字?” “名字、呃……” “这算是私人信息吗,如果下次我来的话见面也许顺便可以打个招呼。关于……嗯,服务态度还不错。” 你在扯什么胡话。 看起来就非常不擅长撒谎,实际上也确实在说着非常荒唐的话的男人,用毫不动摇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出了“服务态度还不错”这种话。 我不知道□□的人之间是怎样相处的。 至少,会悬挂着“义理”的书法,然后狠狠地鞠躬之类的吧…… 基于这种日常体验才会觉得毫无诚意的“谢谢惠顾”是不错的服务态度? □□的职场体验也太差了……无法想象眼前的男人会一边大声喊着“大哥!”然后嚣张地帮忙开道。 不如说,他本人就已经足够神气活现到、气势如同被人喊“大哥”一样的存在吧。 但是如果是有地位的□□,单独出来买烟就显得很奇怪。 没有手下跟随…… 难道,在□□里,也存在职场排挤之类的情况……? 脑袋中闪过像毛线团一样的想法。 我低头盯着手中核对到一半的货物单子。 排列在前面的是最近售卖情况很好的什么五人组……据说是跟漫画配套的塑料玩具。 虽然暂时还无法理解为什么小小的塑料玩具会卖这么贵,但是联想到会站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外面痴迷地看着假面超人的玩具不愿意挪步的小学生,我似乎多少也能明白一点。 作为人类,如果没有心爱之物支撑信念,就很难理所当然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也许塑料玩具本身不值那么多钱。 但如果是给信念或是信仰标价的话,无论奉献多少都会觉得尚且不足。 “店员的名字是……” 映入眼帘的是货物单上标着“警校组”的一堆名字。 我把那个刚刚核对清点数量的玩具名字念了出来。 “松田。” 已经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的墨镜男人停住了,意味不明地“哈?”了一声。 “对,本店店员的名字,叫做松田。” “……松、田。” “是的。” “虽然觉得是多此一举,不过我姑且想问一下对方的名字,姓氏后面的那个。” “……这算是私人信息吧。” “他跟我一样是男人吧,没什么值得骚扰的,这点无所谓。” “……” “难道是不能说的名字吗。” “阵平。全名是松田阵平,作为本店的店员以后还请客人您多多关照。” 墨镜自然卷男人用野生动物般的敏捷回过身,刚才几乎已经转动门把手准备出去的他,不知为何留了下来。 用难以言喻的表情重复了一遍“松田阵平”这个名字,原本我还觉得难以猜测职业的他,现在露出了彻头彻尾的恶人表情,咬牙切齿地在店里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翻开菜单扫视。 从门口返回到客座上短短距离中,他摘下了墨镜。 太阳眼镜下面意外的是一张恶劣和困惑混合的娃娃脸,连下巴都很帅气。 单纯的说,那是一张非常吸引人的脸,虽然很难用语言表达,但是会让人有种除了这种长相搭配之外已经别无他法的奇怪想法。 最近遭遇帅哥的频率……? 这个重大的议题令我困惑。 不过看起来真年轻…… 没有西装和墨镜的加成,原以为是平辈或者年长者的气势,现在一下子化作了有关于他年龄的担忧。 难不成是未成年……高中生之类的……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时候把烟酒之类的不良物品售卖给了未成年人?如果被爆料出这样的情况,对于原本就不富裕的经济状况绝对是雪上加霜。 意识到这一点,年轻的□□的脸令我脸色苍白。 “给我来份蛋包饭。” 不知为何发怒的墨镜□□保持着冰冻般的表情,对着我下了订单。 * “店长,为什么要说谎,还声称我叫松田……?” 一直在后厨不吭声的诸伏望着我苦笑。 在布帘子的遮掩下,被我嘱咐不要出来的他似乎并没有闲着,日常的食材已经被处理为半成品。 现在炒锅里的金黄色蛋液正在成形。 得益于厨具烹饪的环境,压低了声音交谈,就不容易被外面听见。 尤其是…… 当对话本身并不适合被等待的顾客听见内容。 怀着稍微复杂的心情,我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看起来很强壮也很高大,现在为了配合我的身高,稍微俯下身子,在外面无法窥视的角落里跟我说着悄悄话。 “需要提前说清楚的是,我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 “……店长?” “如果我直接报上你的名字,外面那个男人会冲进来也说不定吧?或者说,‘诸伏’也是假名也说不定……” “……” “他进来的时候,你盯着他不动,明显彼此认识。” “确实……关于这一点,我没有打算向您隐瞒。” “敬语就不必了,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现在?” “单刀直入能够节省很多时间。” 诸伏的脸色微微严峻。 没有了那种礼貌温和的语气,这一次他像是戴了什么面具一样,有些冷淡地哼笑了一声,随后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歪头看着我。 “店长,有话请直说。” 令人恐惧的气势让大脑中浮现了不愉快的回忆。 被□□对准或者店里斗殴被打坏的东西滚落一地……在心跳加速之前我尽量冷静地深呼吸。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揭露的黑暗面。 往往错误的选择会因为故意掩盖伤口而从浅的划痕变成重度发炎,留下一生也无法去除的伤疤。 虽然这么说……但是,别人的痛苦,真的与我有关系吗。 学会视而不见是现代人必备的生存技能吧。 “……请跟我说实话,诸伏,你是不是向外面那位□□借了高利贷?” “……、欸?” 【诸伏*】 面前的店长,用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原以为她终于起了疑心,将店内漫画阅览之后,识破了我和零的异世界住民身份。 没有想到松田的到来只是进一步加深了她的误会。 甚至说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判断。 原本准备严肃谈判、甚至已经考虑讲什么作为谈判筹码的大脑遭到了奇怪的攻击,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有点傻的回应声。 “别跟我装傻,外面那个男人不可能是普通的上班族。如果有这样的社畜简直天理难容。一副习惯了应对暴力行为的样子,排除掉警察之类的公务机关,不就是□□了吗。你究竟向他借了多少钱?从他的言辞中很明显,这个人似乎找不到你的话就不罢休。不要小看□□的高利贷催收,他们是黑色的,跟你还有降谷这种单打独斗的劫匪是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的存在,请清醒一点,理解我的话。” ……不。 我非常清醒。 首先想反问的就是为什么第一步就轻轻松松地排除掉了“警察”这个选项。 还有,“单打独斗的劫匪”究竟是什么,眼前的女性到底对我和零形成了什么认知。 再者,非要说欠款的话,也最多追溯到我欠同期的那几顿酒而已。 提前约好最后却爽约真的非常抱歉……但是,这跟眼下的话题完全没关系。 总之,我理解了为什么刚才她一定要把我推进后厨,不允许露面的原因。该说她在奇妙的地方有着意外的敏锐吗……?如果我真的借了高利贷,也许现在会非常感激她也说不定。 “呼……” “不要摆出一副放心的样子,我不会帮你摆平这种事。” “店长,听我说……” “这种事会牵连到你身边的人,我对打探你的亲友没有兴趣,但是你如果还算个有担当的男人就要自己负起责任。现在要么自己从后门逃走,我会把这段时间的工资以现金方式支付给你,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装作不知道。要么,联系地下钱庄整合债务,只要找到合格的经理人,你的债务就能控制在努力工作能还清的范围内。如果这两条路你都不想选,现在就报警。高利贷超出普通的民事经济纠纷,触犯了刑事法律,警察和检察人员会接手后续的事项,但你仍然要做好清偿本金的准备。再逃避下去,被□□抓住的话,卖去当做黑劳力或者被介绍到隐名诊所割掉器官,都是你不想的吧。” 绝句。 我在拼尽全力地忍耐……让自己不要滑稽地笑场。 脑海中栩栩如生地展开“满口粗话的松田押着我和降谷去隐名诊所卖器官还债”这种三流喜剧一般的小剧场。 这简直比零吃到苦味腌菜的表情要好笑十倍。 不,也许是二十倍也说不定。 基础是200码的话这已经是逼近400码的……单发命中的好笑程度啊…… 即便是NOC暴露也不曾动摇的扑克脸在这种时候遭到了全方位的打击,也许我在掩饰真实情绪这一控制技能上踏上了全新的阶梯。 今晚凌晨两点半跟零碰面的时候,这一点一定要报告。 “不要沉默了,你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好好思考然后对自己的人生下决定。” “……店长。” “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不、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跟那个男人说,我叫松田?” “刚好柜台上有核对的货物清单,我觉得随便挑个名字应该能蒙混过去……” “但是,外面那个人——” 在我想要把一部分实情说出口时,烹饪蛋包饭表皮的锅发出吱吱的尖叫声。 我将炒饭连同鸡蛋一起翻了个面保持温度,再想接着说下去时,老旧的店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丁零丁零的门铃似乎让她有些不耐烦。 ……会因为客人上门而露出不爽表情的店长…… 这样经营生意真的能够持续下去吗。 比起“被□□催债”,这种更真实的担忧浮现在心头。 她用纤细可爱的手把我更用力地往隐蔽的厨房角落推了一把。 “可恶……这么热的天气真是没完没了。我先去应付客人。“ “店长辛苦了。” “别说没用的话了,烧蛋包饭的时候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她用卷筒纸当做风扇,皱着眉掀开布帘子走出了后厨。 完全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关于,她随便给我起的假名。 正是外面那个快要用视线戳穿布帘子往我这边看的男人的本名。 【*】 过去面对麻烦人物锻炼出来的营业笑容似乎是万能的扑克脸。 即便面对掌控之外的事件,也不允许流露出内心的动摇。 将心情带到职场中,无论对共同奋进的同伴亦或是对手,都是相当失礼的行为。 然而……生活真的能够仅仅以职场作为划分吗。 对诸伏的私人债务问题擅自说了多余的话。 在从厨房返回店前的途中,我稍稍在心中叹息,尽管这种中年大叔般的丧气行为完全无法令人打起精神,却似乎能令焦虑的心情得到些许的舒缓。 无穷尽的债务能够将活生生的人拖入地狱。 嘴上说着不要多管闲事,我却作出了跟那些壁上观的家伙们指手画脚一样招人嫌的行为。 ……之后保持沉默吧。 我仅仅是,这家破店的店主而已。 暂时无视波动的心情。 用整理的毫无破绽的笑容对着安坐的□□自然卷说出“很快就会好的,请耐心等待。”这种不过分殷勤的招待。 □□自然卷似乎在考虑什么伤感的事,周围拒绝接近的空气显得非常沉重。 他的手中拿着手机。 跟当下流行的完全不同的款式,看起来已经很旧了。 跟印象中老电影里的□□也非常符合。 男人正在用一种根本不希望收到回信的平淡表情啪嗒啪嗒地按键打字。 过于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如果不坚定决心的话,视线就会被吸引过去,原本就觉得单纯出于欣赏目的也充满魅力的手指,现在更是引人注意。 打字的速度是暴风雨等级。 可能只是呼吸、不,也许仅仅是眨眼的瞬间,□□自然卷就完成了短信内容,按下了发送键。 对于我让他等待订单的客套,他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然后将目光停驻在显示发送成功的手机屏幕上,安静地思索谁也不知道的事。 然后,似乎是被嘎吱嘎吱的只会摇头的电风扇夺取了注意力。 男人托着下巴,用凌厉的目光打量着我的电扇。 看也没有用,我不会把废品卖给你的。上门收废旧电器的那位大叔价格很公道,我是忠实客户。 ……他看起来,似乎…… 像受伤的动物。 我没有打扰他。 比起等待订单的客人,新走进店里的客人的优先等级要更高。 绕过中间阻挡的书架和水缸,乌龟在还没有整理好的生态土堆和苔藓上爬来爬去,绿豆一样的小黑眼睛惬意的眯着。 真好啊。 当乌龟真好。 我也想当不用理会赚钱和社交,安安心心等待投食的乌龟。 或者当菠萝面包也很好。 躺在蒸笼里,什么也不用管,不会有凌晨两点的电话。 菠萝面包不需要梦想。 “滋滋——” 手机收到短信的震动声。 当然不可能是我的手机。 似乎是连续收到了好几条短信,保持着推门姿势,一边用手肘抵住门的长发男人用甜蜜的下垂眼露出抱歉的微笑,匆忙地说了句“对不起,这些孩子们好像迷路了”,就立刻一边拿出他的手机迅速浏览着。 时间暂停了。 再问一句。 虽然是在心中发问,除了上天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听到,我也不怎么抱希望的再问一句。 为什么最近的美人遭遇率这么高。 这种等级的帅哥究竟为什么成堆地出现? 说不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本百科大全,其中“帅哥”的词条下面写着“有着结团出现,零散分布的特点的族群,并且会随着年份和季节而在不同的地方迁移或出现”这样的解释。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想是我的阅读量还不够,书读得少的话就会对世间产生种种疑问,没错,一切都是我最近读书太少的缘故。 为了开店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抱着侥幸的心态每日虚度时光,活下去的指标实际上并不单纯只是让身体保持呼吸,心脏保持跳动,对吧,我还应该保持心灵和精神上的生存。 这就是合理的解释。 下垂眼的长发帅哥不知为何,对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重新看向我之前,也不好搭话。 刚才那种绝对男女通吃的笑容在脑海里稍微有点印象。 挽着女性的胳膊,擅长在酒水间中有节奏地鼓掌呐喊“噢咿!噢咿!香槟call!”的夜间职业者们最擅长的营业表情,对吧。 虽然我不知道应该只在乎跟女人保持联系的牛郎,为什么会在这种热天带着小孩子进入我的店。 长发的男性非常礼貌又亲切地等着小孩子们走进店里,才松开一直被推开的门,让门关上。 难道他们以为店里会装空调吗……对不起,因为是这样贫穷破旧的小店所以从头到尾都不可能提供这种服务。 表面上看,店里拥有几个电风扇。 实际上,有一个电风扇还是坏的,只会摇头。 长发下垂眼的牛郎捏着手机,用摸不着头脑的困惑神色喃喃自语。 “什么‘我找到诸伏了,安息的家伙就好好羡慕吧’这种奇怪的话……?那家伙在搞什么……”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随后转向我。 “抱歉,那个——” “这位客人……” 我跟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不,除了我和下垂眼牛郎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匆忙地闯进了对话现场。 刚才正一脸死寂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机的□□自然卷,似乎是被这边的谈话吸引了,狼狈地从拥挤的货架中冲了出来。 他揪住了长发牛郎先生的衣领。 ——我希望店里不要再发生什么暴力行为了。 真切地、希望。 “hagi?!!” 因为被揪住衣领,半句话没说出口呛得咳嗽的长发男人背靠着门。 他的身体看起来也久经锻炼。 不知道那块木板门究竟能抵挡多久。 在木板的合页断裂之前,如果□□小哥能放过牛郎先生的话,我会万分感激。 这个月的额外支出上并不包括更换大门的经费。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进来了啊,小阵平……真是的!松手——” 面对危险的□□,牛郎先生的下垂眼没有丝毫动摇,反而相当无所谓地将遮挡视线的刘海用手撩到脑后,一瞬露出了额头,他甚至还开始自由自在地抱怨了起来。 “还给我发这种奇奇怪怪的短信。刚才不是让你在店外面等我吗?我进来给小鬼们买个冰淇淋就好了,虽然不是出勤途中但是也不会当着小孩子的面买酒的,你放心好了。” 跟熟稔的态度相反。 被称为“小阵平”的□□自然卷只是用近乎凝固的双眼注视着他。 ……这位小阵平先生究竟放了多少高利贷。 为什么遍地都遇到熟人。 我陷入沉思。 而跑进来的两个小孩却完全不在乎大人们之间古怪的气氛。 似乎非常慌张,相当天真可爱的女孩子眼里含着泪水,软软地叫着男孩子的名字。 \"新一……怎么办,这里都不认识……\" “不要慌张啦,我会想办法的。” “可是!还给大哥哥添了麻烦……” “都说我能找到线索走回去的,兰你放心好了,我可是福尔摩斯的弟子!” 真的,像是主人公一样的名字。 虽然对漫画不熟悉,但是那句名台词和主人公的名字我还是稍微知道的。 没想到现在的家长也会因为新产业的发展,而给下一代取出这种名字,令人意外。 不过…… 看起来同样也是非常喜欢推理和侦探的小孩,还有着跟主人公一样的青梅竹马。 应该会喜欢自己的名字才对。 新一啊…… 让人忍不住重复的名字。 世界上真的会有“主人公”这样的存在吗? 我似乎很少考虑过这种问题。 时代轰然而过,夏天重复印刷,年复一年的蝉鸣声里,我仅仅是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随波逐流地生活。“主人公”的存在与否,并不是脑子里塞满了日程表和能量饮料的社会人应该考虑的问题。 奔跑的双脚不是为了“未来”,而只是为了“明天”。 活泼的小女孩牵着青梅竹马的手站在我眼前。 门口刚才被暴力对待过的长发男人收起手机,蹲下来和孩子们对视,睁大了眼睛的男孩子立刻把女孩子保护在身后。 \"要什么口味的棒冰?\"他指了指还在发呆的□□自然卷,\"这边的大哥哥说他请客喔。\" 摸头的手法看起来也很熟练。 小孩子的头发在他的手指下看起来既纤细又柔软。 来店里的客人很少是这个年纪。 小孩子真奇妙。 新生代拥有今天、明天和大后天的世界。 同样都是推开门,小孩子门外的那条路,通向全部的未来。 此时□□自然卷似乎才回过神,他用如梦初醒的眼神茫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明明是这样优秀的一张脸,他却下了狠手,啪的一下打出了红痕。 连一旁的牛郎先生愣住了。 “小阵平,你今天不舒服吗?“ \"哈,混蛋、我什么时候说过请客……?\" \"算了算了小阵平不要在意细节。\" \"别用息事宁人的口气挑事!\" …… 总之。 也许决定辞职,在这里开店是一个错误的主意。 明天的日程全部清空。 比起开店,更紧急的事项出现了。 去神社拜一拜,求个祈求好运的护身符。 把护身符挂在店门口是个不错的主意。 比起债务缠身的街头艺人、持枪劫匪、跟□□熟识的牛郎,放高利贷的□□这些客人什么的……还不如光顾的人是警察。 明天就去挂绘马。 好好地祈祷。 “希望让警察多多光顾店内”,“店铺和平”之类的话,要充分地传达给上天才行 第5章 站在桥边摸出打火机时,有河水气味的风在身边经过。 很凉快。 以前在这样的傍晚,萩原就会从后面搭着我的肩膀,问我去不去联谊凑数。 明明从以前开始,女人就只会盯着他喋喋不休吧。 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去呗,反正你一个人也只会回去拆电机,跟我一起走,我帮你付酒钱。」 ……嘁。 被这么说的话,就没办法了。 hagi在的话,也会变得比较热闹,不用担心冷场。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老实说,我确实不太会应付那种场面……就算是和我搭话的女人,对视一会儿她也只会害怕地扭头,转移目标。 到了那种时候,hagi就会轻轻松松地将局面扭转回来。 现在想起来…… 我总是跟他待在一块。 没想过hagi会死。 连一秒钟也没有想过。 但现实就是这样。 联系不上降谷,诸伏也无影无踪,打电话找伊达,他那边似乎忙得恨不得借猫的手来用。 穿着黑色丧服从放着好友立式相片的屋子里走出来的那时候,我好像也是站在跟这座桥差不多的地方。 也有风。 很安静的风。 抽完一根烟再点燃一根烟,回过神来时,烟盒已经空空如也。 那天我意识到,没有人会叫我去喝酒了。 我把这个无聊的发现编辑成邮件发送出去。 可惜,显然对方是个不器用的混蛋。 不仅不回,连已读也没有。 * 烟在意外的时候抽完了。 最后的烟嘴咬在口中,我摸索遍了口袋,确定这是最后一根。 习惯还没改过来,总觉得抽完了就会有人笑嘻嘻把他的烟盒递过来弹出一支分享。 现在再没有了。 抱着麻烦又怠惰的心态,我找到了一家商店。 印象里是烟酒商店,应该很容易就能买到想买的东西…… ——并没有料到。 完全……没有预料到。 先是发现了自称“松田阵平”的某个混蛋。 接着。 以为永远没机会再听见的蠢兮兮的声音会出现在耳边。 「对不起,这些孩子们好像迷路了。」 可恶……我应该去医院了。 不,我不累。 休假中的身体运转良好,手指也状态不错。 上面那帮秃子说我压力太大,强行塞了假期,这话难道是正确的吗。 压力会造成这种状况? 难道我要像电视剧里的傻瓜们一样对着心理医生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自己思念一个连防护服都不穿的好友以至于在休假买烟时出现了幻听?光是脑子里出现这种画面,我就下意识起了鸡皮疙瘩,胃部抽搐。 腹痛。 果然还是应该去趟医院。 能够解决腹痛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止痛药。 我并不想承认自己很想见一见推门进来的那个人。 再怎么相似…… 无论声音再怎样一致,也不过是错觉。 意识到这一点,与头脑中再一次被粉刷的对炸弹罪犯的憎恨一起出现的……是翻滚的胃涌上更深重的呕吐感。 hagi已经殉职了。 每一次见到跟他有某处相似的人,都只会让我不断地确认这件事。 用手按住胃部,撑着桌子站起来往外走,绕过那些毫无规律和美感可言的堆起来的一大堆货架、摆件,骤然宽敞起来的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张我看惯了的总是像什么授粉昆虫比如蝴蝶之类的那样总是被花和女人包围的脸。 身体在反应过来前就冲过去,揪住了男人的衣领。 “hagi!?” 手掌碰到的是热乎乎的温度。 有脚,头上没有光环或者三角巾什么的,翅膀当然也没有,也是站立的姿态,在地面,而不是飘在空中。 不是鬼魂,是人类。 ……也许是,hagi的亲戚什么的…… 大脑在以无法估量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进行推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锻炼良好,能够接受好友殉职的现实,现在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更茫然。 并不相似。 是完全一致。 连那种令人无奈、有时候甚至想殴打一拳的,一边用手指梳理头发一边懒洋洋抱怨的语调都跟记忆中故去的家伙一模一样。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进来了啊,小阵平……真是的!松手——” 鬼魂轻松地拂掉了我的手。 “还给我发这种奇奇怪怪的短信。刚才不是让你在店外面等我吗?我进来给小鬼们买个冰淇淋就好了,虽然不是上班途中但是也不会当着小孩子的面买酒的,你放心好了。” ……太奇怪了。 不可能有这种事。 因为,萩原研二,已经—— 迟迟无法将面前的人跟“殉职”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之后的一问一答,看他带着两个小孩子挑选冰淇淋,只不过是条件反射般的举动罢了。 我的头脑终于也进入了使用过度的阶段。 看着眼前的“萩原研二”,不知为什么身体完全无法采取行动,感觉浑身的肌肉紧绷,牙齿也被咬得在咯吱咯吱作响。 翻腾的气血涌上脑袋。 ……简直,是最糟糕的恶作剧。 如果不只是听觉,而是视觉、触觉也一起出了问题,以这样的状况谈何为好友复仇。 拆弹是相当精密的工作,如果抱着这样也无所谓的心情,习惯了跟幻觉打交道而不自知,只会给并肩作战的同僚们增添麻烦。 半吊子的觉悟只会害人害己。 反胃的恶感和沉重的不甘心填充在胸膛。 ……我必须…… 去医院。 紧攥到生疼的手掌出了很多汗。 有人在我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好意思,打扰了。客人,你的蛋包饭好了。” 站在我后面出现的,用一副仿佛很理解的目光看着这场荒诞场面的人,是诸伏。 这到底是什么,滑稽剧吗。 隐藏摄像头在哪里,是不是等下就会有工作人员举着“大成功!”的牌子跳出来,把话筒塞到我的鼻子底下,然后我现在的脸今晚八点在整蛊节目里进行全国放送。 诸伏穿着可笑的围裙。 留了装模作样的胡子。 可恶地笑眯眯。 “好了,松田,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 他把我在爆处工作的自尊心当成什么了。 怀着为挚友复仇的信念,无法忘怀地活到现在,结果却可笑地出现了危及工作和大脑的严重幻觉。 让我揍你一拳,也许会冷静一点。 我挥开他。 “……让开。” 诸伏强硬地把用番茄酱画着爱心的愚蠢蛋包饭塞进我的手里。 又拽住想要跟久违的朋友打招呼可是看气氛又明智地静观变化的长得和萩原研二一样的人。 “不会让开的。你们两个都留下。不管怎么样,先听我说——“ 留着胡子的诸伏停顿了一下,转过去看着那边警惕地观察我们、似乎随时都会报警的女人。 搞什么,那个眼神。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警察。 “那个、店长……我可以稍微借一段时间吗。” 被称为店长的女人强装镇定,脸色苍白,眼神也有点茫然。 她回答诸伏。 “……哦、好。” “——不要打架哦。” 她又这么补充了一句。 给我和hagi端来了加了蜂蜜和牛奶的热可可,就好像这几个男人是小孩一样的对待。 我看见店里有啤酒了。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甜饮料的心情。 在令人说不出话的甜味中,那两个知道要离开店铺回家的小孩,其中名叫毛利的孩子,非常不舍地牵着女人的手。 “大姐姐,我们下次还可以再来吗?” “好啊,我会期待的。” 她微笑着,蹲下来,以平等的高度抚摸孩子的头。 …… 似乎……是个好女人…… 嗯。 我好像在想什么多余的事。 【萩原*】 如果有一天。 我是说,如果—— …… 听起来就像是什么女孩子撒娇讨要誓言时会说的话。 我坐在桌子边。 看着我以为会一起从小吵吵闹闹,以后也会喝酒聊天、勾肩搭背地摇摇晃晃回家的挚友。 对我来说,刚才还在店门口一起耐心地跟小鬼们说话,然后在店外等我的人,一个转身,却在这家店里狠狠地揪住了我的衣领。 之后…… 怎么也没想到。 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回信就算了——我无所谓。” 根本不是无所谓吧。 我伸手想去抢他手里的手机。 在近身搏斗这一项上,松田确实比我高明一些,立刻就收起了手机。 我碰到了他的手。 拆解时非常稳定、从不出错的手。 从专业技术上来说偶尔也会让我感叹“真好啊,羡慕。”的双手,现在…… 跟松田嫌弃又厌烦的表情,还有粗暴的语气相反。 他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着。 ——小阵平原来也有纤细的神经吗。 想要开的这句玩笑堵在喉咙口,我没办法直视幼驯染相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露出的罕见感情。 正是因为是了解很深的松田,才知道他不会轻易表现出软弱的情绪。 与名为“软弱”相反的执念,在他的身上变作了深重的复仇之心。 无论怎么郑重的道歉都无法弥补—— 几分钟前他告诉我的事。 用轻描淡写、缓慢地不正常的声音。 “hagi在我眼前死掉了。“ 我低着头,视线停在破破烂烂的桌面上。 一本摊开的漫画。 描绘着高层楼宇爆炸的瞬间。 左手边蛋包饭上番茄酱画的爱心,因为放凉了,呈现出凝固的灰暗光泽。 “……嗯。” “叫你也没回应。” “……是吗。” “后来甩掉那些蠢货,上去找你。” “……” “什么也没找到,我只在参加葬礼的时候看见hagi的相片,像个傻瓜的脸,令人恼火。” “……” “你一直缺勤,我发邮件问你怎么回事。” “……” “你不回信就算了——我无所谓。” 在实战训练中,会对后辈愤怒咆哮绝对不允许在未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进入爆炸现场的幼驯染。 在漫画中描绘的这一天之后度过的人生…… 里面没有画到的部分,我本来永远不可能有机会知道的部分。 现在由松田本人坐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陈述。 一旁的诸伏慢吞吞喝着茶,露出跟降谷一样有时候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 他解释了一切——至少,解释了能够解释的部分。 松田没有殴打我。 但身体、心脏都好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连同喉咙也痉挛打结。 气流费力地在肺中交换。 我很想说点什么。 可我没有力气说话。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我会死掉,会殉职,更进一步地说……这一切会发生在我的幼驯染眼前。 未来真的能够看见吗。 能够预测、能够逃避,亦或者是改变吗。 我不知道。 但它确实存在。 带着一点被阳光晒熟,角落微微卷曲的粗糙感。 用黑色的墨线勾勒,一页一页展开。 就在我眼前。 隔着货架和书本,柜台那边,作为店长的女性陪着两个小孩子玩耍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 ……不真实。 ……就因为我开玩笑的一句话…… 「为我报仇。」 松田却将它作为宝贵的遗言贯彻,令人敬佩地踽踽独行,直至最后的摩天轮不得不毁约,内心也不曾善罢甘休。 我、究竟……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会怎样? 这个对于年轻人来说似乎显得很无聊的假设,现在真实地摆在我眼前。 甚至,它不是假设。 它是我迟早会迎来的“明天”。 也是松田无论过去多久都无法原谅的“昨天”。 诸伏放下茶杯。 “你们两个,蛋包饭不吃吗,难得我辛苦做了,用的还是新配料。“ 松田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戳破了鸡蛋的表皮,舀起一勺塞进嘴里。 看表情,他根本没尝出味道就吞进肚子里了。 “……哦,好吃。” “松田还真是敷衍。” “……” 诸伏又殷勤地把不受欢迎的蛋包饭推向我。 “怎么样,萩原要尝尝吗。” “别开玩笑了景光,我现在没心情吃东西……” ——并不是迁怒,只是、一瞬间,我初次这么明确地体会到了被命运席卷,一时之间对被人书写、描绘的未来感到无处发泄的愤怒。 额头一阵阵地胀痛。 我用指关节抵住额角转了转,才觉察到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了皮肤上。 我的手指,不知不觉,再这样会出汗的天气里,变得很凉。 给人不好的感受。 “……松田。” “哈?” “对不起。” “别说没用的话。” “……” 诸伏笑了笑。 令人有些恼怒的笑。 他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我抬头看他。 “晚上你们有空吗。找个时间聚一聚吧,有个人也会很高兴看见你们的。” “……降谷、还是伊达?” “随便萩原猜,见面之前这属于保密事项。” 松田哼了一声。 喉咙有点沙哑。 “……随便你,在哪里见?” “就在这里。” 诸伏笑眯眯地指了一下店里,并且向那边店长询问“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店里的生意……?” 以毫无期待模样懒洋洋的店长挥了挥手,只是提醒“因为有客人预订了蛋糕,晚一点的时候会来取,所以晚上要记得提前准备好。”就放权不管了。 “可以问一下客人的特征吗?” “特征?鬼知道,第一次见的……大概是住在附近的美发师吧,估计是哪家店的头号tony,是个长头发的美人。” “哦……明白了。” 熟练地交接订单的信息。 现在的诸伏完全没有警察的样子,反倒像是什么……习惯了打工和街头卖艺,马上就能写出《论摆摊的入门到开店》这种指南书的什么人。 围裙上面绣着傻兮兮的太阳花。 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的东西。 为什么在警校时期关系最好的同期…… 五个人的毛绒玩具——也许是自我意识过剩了,但是连续五个毛绒玩具特征都跟认识的人相符这绝对不是偶然——五只毛绒玩具,为什么会摆在这家店里。 诸伏完全没有理会我的疑问。 自顾自地做下了决定。 “萩原先把小孩子送回家——之后马上过来。” ”松田反正也在假期中吧,就呆在这里等着汇合完毕。“ 这个猫目恶友露出了闪闪发亮的轻松笑容。 “最近店里要大扫除,我需要帮手整理。” 【降谷*】 hiro的请求很难拒绝。 总之……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他那种看起来不掺杂恶意的神情。 对,就是那种,小时候从公园□□之后被保安目击,皱着眉头不安地将双手垂下的那种态度,结果被说教了几句就得到了安慰的糖果,简单地被放走……这种习惯长大后也没有改。 与其说是改不改的问题,倒不如说hiro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 他看起来是非常正统的“好人”。 如果在勇者游戏中登场,一定是绝对正义的一方。 大概正因为如此,作为Scotch在阳光下散步时,反而更令那些习惯了黑暗的鼠辈感到刺眼和恐惧。 在他作为noc的事没有暴露之前,在组织中,尤其是没有代号的那些“工具”,流传着“绝对不可以跟Scotch微笑的猫目对上视线,否则明天就会被扒掉皮,骨灰飘在海面喂鱼。”这种恐怖传说。 ……虽然,有时候hiro只是因为在脑海中思考菜谱所以无意识地在微笑罢了。 这么说其实表达的只是一件事。 不管是我,还是组织,或者是警察学校时的同期,都对于坦坦荡荡的hiro提出的请求完全没办法。 大概这就是我在凌晨两点半进入这家漫画速食店时,会看见头上戴着报纸折成的帽子,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的松田、萩原的原因。 我记得上次hiro说这家店需要大扫除。 ……算了。 被hiro那么诚恳地看着,就算是暴怒的松田也会被浇了冷水般答应下来。 这就是连萩原、伊达都无法讨价还价的……hiro的狡猾之处。 松田看到我,立刻将手边的拖把丢了过来。 ——以决心要痛殴我的力道。 从对待毕业就消失不见的恶友的角度来说可以理解,但是我有更年长的经验。 “你还太嫩了,松田。” 接住的拖把稳稳落在手中。 松田嘁了一声,背过去蹲下把一堆塑料玩具搬走。 仔细看的话,就能够看到那些塑料玩具都是一副目中无人模样的带着墨镜的自然卷。 松田搬“松田”。 奇怪的冷笑话在脑海中诞生了。 完全不想搭理我的松田在他清理出来的那块空地上,摆出忍无可忍的表情将那几个嘎吱嘎吱响的电风扇拖了过去。 我有预感。 这些电风扇会重获新生。 将西装脱下来丢在椅子上,接过说着“好了好了,zero也一起来帮忙”的hiro递过来的水桶, 四人中应该是最年轻的萩原搭着我的肩膀,将手上的鸡毛掸子像风车一样呼呼旋转。 他盯着我的脸在沉思。 “看不出来啊……都穿上这么厉害的西装了,小降谷今年多少岁?“ 我同样看着他的脸。 习惯了被人说是baby face的我,不过是因为能够活到这个年纪,才会有这样的绰号。 以前在警校的时候,跟关系好的这几位同期彼此分享年幼时的照片,也会互相惊呼“你这家伙不是完全没变吗,彻头彻尾的娃娃脸!” 如果这些家伙…… hiro、松田、萩原,甚至是某种程度上成熟的一成不变的伊达,如果大家都活到了这个年纪…… 会被惊叹“童颜真让人羡慕!”的人,根本就不止我一个吧。 但是,无论如何,哪怕是在睡觉时做的梦中,我也无法想象出他们年长的样子。 时光永远停在相片中,警校时期大家像傻瓜那样的脸。 我仔细地打量着萩原的脸。 听见他的问题,自己刚才一直说不出口的感慨,自然而然地漏了出来。 “萩原,你还真是……年轻。” 不是脸的问题。 那种对女人来说很有魅力的气势,果然跟记忆中差别不大。 搞不好,这家伙活到多少岁,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加班的疲累轻飘飘地从脑海中被吹走。 没有小睡就直接来这里,得到的精神治愈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厉害…… 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店铺。 ——应该加派人手好好保护,代代传承作为国家的景点开张下去。 泡沫一样五颜六色的想法,像吸饱了水的柔软拖把一样,按摩着透支的脑筋。 一旁,景光把提前准备好的点心饼干用罩子保护好,才收拾干净桌子。 这家店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非常适合藏匿情报。 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够从这里翻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甚至还有过时的转动式爆米花机。 ……意义何在? 被压在结了蜘蛛网后面的一个塑料袋里有一些相片。 出于职业习惯拿出来查看,理所当然地看见了熟悉的脸。 被称作“店长”的这件店铺的女性。 在相片中看起来还没有那么沮丧、苍白。 身材看起来也相当健康,甚至能从脸颊看出稍显丰满的柔软。 一起合影的年轻人们看起来也很有精神。 ……同期吗。 跟照片放在一起的还有房屋的资料。 贷款的文件也在其中……作为个人信息,将这样的文件随处摆放,安全性实在存疑。 也许下次应该给这里添置一个伪装成椅子、书架之类的保险箱。 思考着似乎没有用处的结论,我将照片袋子递给负责把握全局的hiro。 作为店员的他已经相当上手了。 说不定之后让他去波洛帮忙也可以……在组织结束后。 作为公安,维持一个随时可以派上用场的白色身份,似乎也不错……? “对了,hiro,我们在这里聚会有得到允许吗?“ “店长说夜间就全权拜托给我了。只要不打架的话,之后就算是白天聚会也很ok……毕竟,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光顾,需要人来填充一下门面。” “……原来如此。” “诶,zero有什么想给店长留言吗,我明早转达。” “……没什么。” 这家店的杂物从地板堆到天花板。 无用的东西似乎太多了。 以前似乎有听过奇怪的理论…… 活在废品堆里的人,最终也会被同化成无用之物。 用看似专注的拖地来回避了hiro的疑问。 跟店长谈不上愉快的初次见面的回忆又再度浮现出来。 被□□指着、还被我用暴力对待的普通女性…… 「生活真是地狱啊。」 她这么说。 在脑海中重放的这句话,让心脏有些隐约的不安。 只是我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生。 这一次。 知晓了各自未来命运的、被称为“警校组”的我和眼前这些家伙,能够成功回避旗帜吗。 跟随着内心漏气一样松懈感,我在松田和萩原吵吵闹闹的声音里,也想起了另一个友人,虽然他现在似乎还没有来过这里。 我摸了摸口袋。 里面有一包还没有拆封的牙签。 * 店铺整理真的花了很长时间。 我认为店主需要好好学习一下空间管理。 或者是,因为异世界的缘故,才会让看起来有限的空间塞进了无限多的东西吗……? 我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水,一边真实地感到了迷惑。 难得的聚会,这对我来说大概是从警校之后的第一次,跟这些家伙坐在一起。 心情也是难得的畅快。 对于这个时间会上门的顾客也有些惊讶……不过,如果以我自己的工作日程来对比,这个时间还有人勤奋工作,来便利店买咖啡也能够理解。 我转过头去,与此同时hiro相当有店员氛围地笑容满满的起身准备去招待。 “欢迎光临——” hiro的声音卡住了。 我的脑海中有什么神经断掉了,大概。 那个FBI。 长发,绿眼睛,看起来就像进入组织没多久的那副令人反感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迟疑地望着。 “……Scotch、Bourbon?你们不是去清理老鼠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大君,怎么了,不进去吗。” 他身后的宫野、啊,作为长女的那位,从他身后可爱地冒出头来。 因为没能救她而令我耿耿于怀的,回忆起来就感到惭愧的恩人的女儿。 再一次以活着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 那个挡着门的家伙太碍眼了。 “这句话我问你才对,Rye……执行任务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时期的赤井,但这家伙总是在执行任务这点肯定没错。 “……我?” FBI动摇地在店内环顾了一圈。 “我来取蛋糕。” 旁边的hiro,抱着胳膊耸了耸肩,似乎看出了这个“Rye”并非是那个深夜紧追不舍的猎手。 他慢悠悠地嗯了一句。 “可是,我听店主说,来取蛋糕的是个美容美发师。” “……???!” 看着FBI抽搐的脸和哑口无言的样子。 ……绝妙。 我会用双眼记录下来作为一生的笑料。 【*】 少年。 少年人似乎总是好的。 就算站在噩梦般的时代,从荒诞中、从可笑中,也仍然能够成长起来。 迟早这些人中会有谁将阻隔的玻璃打破,粉碎一地,踩着万般碎光往外看。 不是所有人在所有时间都会遵循统一的游戏规则。 破旧的、过时的、不合时宜的人,就这样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被世界抛下。 我所看见的落日,明天会走入他人的天空。 那样也好,连一句珍重与再见也能省下不说。 * 那两个孩子又来拜访了。 似乎是在外面玩得累了,在找商店休息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走了进来。 小兰的头发很软。 光滑柔软地铺在她的肩膀,衬托着小而圆润的脸蛋就像什么璀璨的珍宝。 得到允许后,小心地抚摸一下她的脑袋,除了旁边男孩子“哼”地一声扭头掩饰不爽的眼神之外,还能收获珍贵的笑容。 ——这孩子得到了不错的遗传馈赠啊。 额前的碎发毛绒绒的,非常蓬松。 长大了大概会有很漂亮的头发,从女性的角度来说,心中久违地涌起了一丝羡慕的感觉。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护理过自己,现在想来,曾经和亲密的朋友一起肩挨着肩在地下商业街闲逛的记忆,似乎都已经快要远得看不清楚。 “棒冰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 “那我就安心了,对了,这个是给你的哦。” 可爱的女孩子向我比划了这么大的一个圈。 心中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戳动了一下。 我蹲下来和她对视。 ……真是的,太久没有和人打交道了,似乎多说两句话都会破音。每个音节都在喉咙里上下翻滚许久才僵硬地吐出,虽然面对的是天使一般的小孩子,却依旧没有余裕。 真希望自己的笑容不会显得太勉强。 小板凳上,新一抱着《金田一少年事件簿》看得出神。 小兰晃着腿,打开我刚刚递给她的盒子。 大概是很喜欢里面刻着花朵的粉色小哑铃,脸上露出了无忧无虑的喜悦。 “谢谢大姐姐!” “要多多锻炼身体哦,小兰。” “嗯!我会好好记住的。” 这样好的风。 这样好的日光。 我记得以前的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与课业的内容无关,单纯地感慨着不多见的好天气。 人生似乎往往是先记住一个美好的日子,例如操场围墙边卷起榕树须的风、或者披着校服一起闯进去的雨,再不然就是公交车从朦胧到清晰的一场大雾。 后面的日子,仅仅是不断地在重复回忆最初一刻的记忆。 “……大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 “流了好多汗呢,大姐姐很热吗?” “心静自然凉。你们呢?……虽然没有空调,不过我可以请客再吃冰淇淋喔。香草口味的可以吗?” “香草~” “喂、兰,不可以啦,冰棒吃多了会头痛的。” “啊——新一!现在才说,我忘记了……好可惜。大姐姐对不起,不可以再吃了。” “嗯嗯,没关系的,下次来再招待你们吧。” 将打开的冰柜门关上,手边残存的寒气冻得人一哆嗦。 汗毛大概不知不觉立起来了。 冷和热的感知同时在脑海中交织,迎着玻璃窗外耀眼的阳光,似乎随时都想要打喷嚏。 漂浮着蝉鸣的热浪一阵阵地递向店门口,敞开的木门上,风铃正有气无力地偶尔摇动。 小小的、柔软的手,牵住了我的小指。 我低头看着她。 小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隔着货架在店里隐蔽角落,面对面坐着认真讨论什么的四个男人。 “大姐姐总是在看那几个哥哥呢。” “呼……是吗,我自己倒是没觉察到。” “一边看一边在笑喔。” “因为感觉看到了一群傻瓜……小兰,直觉真敏锐呢。下次准备一点迷宫绘图本,说不定表现会很出色喔!” “我一定会来再见大姐姐的!” 一旁的新一“喂喂——”地拍了拍小兰的肩膀。 虽然还是小孩子,说话的口吻却非常老成。 “不要说大话。哪有那么容易啊……这家店太难找了。” “唔,也是呢。每次来都不记得路是怎么走的,连新一也不记得,好神奇。” 我又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 手感真好。 “没事,我会一直准备好,你们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 * 太阳落山一些的时候,诸伏陪着我在店门口送小孩子们离开。 云层切割了厚重的光线,从缝隙中洒落在视线中。 一边挥着手,一边牵手离开的小孩子的影子,慢慢溶解在夕阳中, “店长……很喜欢小孩吗。” 诸伏身上带着一点速溶咖啡的味道。 说话时,温和地看着我。 他似乎有在交谈时看对方眼睛的习惯,目光笔直。 越过他的视线,落在店里似乎在小憩的几人身上。都是些很拿得出手的青年,不是闭上眼不想看就能看不见的存在,鲜明地烙印在眼中。 “你们那边结束了?” “……嗯。” “只有速溶咖啡招待真是不好意思,我记得橱柜里有放啤酒,没有拿出来喝?” “……好意敬受,不过,zero和hagi都是开车来的。“ “开车?那个baby face劫f……不,呃,我是说,那位降谷先生,真的没问题吗。” 诸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猫咪一样的眼睛里似乎划过非常鲜艳的光泽。 “怎么说?” “……抱歉,我姑且以店长的身份希望你不要透露接下来的话。” “……总之,店长先说说看?” “那位叫降谷的,不是一看就是社畜吗,黑眼圈根本遮不住啊。最近天天凌晨来找你见面对吧。” “哈哈,被店长发现了吗,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个年纪了还离不开朋友……” “这都是小事。问题是,他今天早上凌晨来找你,到现在已经持续将近15个小时了,精神疲劳驾驶什么的……这样下去会有害夏季交通安全的,你不如让他在店里睡一觉,休息足了再出发。” 他愣了一下,随后笑出声来,很不好意思地合着双手。 “这……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只是,毕竟他给店里换了这么高级的鱼缸……乌龟好像很喜欢生态循环的系统,我觉得应该表示一下感谢。” “这种事不用放在心上,是正常范围内赔偿。” “一般顶格只是照价赔偿吧……?” “之后zero还说想送空调过来。” “……空调就不必了。” “店长太客气了。这样热的天气……” 我握着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 “天气倒不是问题,但是这边的地段是商业用电……” “诶?”问题在这里吗。电费? “噗,你的脸上写着‘不可能’呢。真是好懂的男人。” “让店长见笑了,但是……” “小地方也有的吧,发展着发展着,时代就变了。居民来了又走,早餐摊万年不变。商业和民居混在一起……习惯就好了,以后也许渐渐就会好的。在那之前……实在是没钱付电费,所以空调什么的……好意收下,容我拒绝。” “……” “想说什么就说吧。” “……没什么。” 诸伏扶着额头。 ——大概是在腹诽老板的贫穷。 关于这点,我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但是,自从一些漫画的新卷潮流过后,生意又陷入了普通的状况,若是全天、长时间地大量消耗电费,着实不太划算。 “看起来气氛很融洽,其实你没借向那个人高利贷吗。是朋友的话,我就不必担心了。” “哈哈……虽然是在这么问,可店长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 “有很多事不知道比较好。” “不是也有妈妈一样的经营者嘛,跟来店里的人推心置腹。” “我又不是酒吧的妈妈,在这里跟无论谁,都只是单纯的商品买卖关系。” “不愧是店长,坚守冷漠的风格。我还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那个、学习就免了,不要给店里惹麻烦就好。“ “我会妥善处理的。” “……真的吗。” “我深切理解店长的话。” “……辞令很上手嘛,诸伏。” 被自然卷墨镜修好的电风扇吹来安静的风。 诸伏的笑容一点儿破绽也没有。 想到店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可疑人士,胃就忍不住有些隐隐作痛。 当初带着我东跑西跑,把文件交给我整理的前辈,通宵时顺便给我递咖啡时,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呢——一个看起来很麻烦的家伙,一个不会在这里久留的人。 现在再思考这种问题,似乎也毫无意义。 “我没想到店长会答应让我们聚会。” “很奇怪吗。” “我以为您……” “敬语就不必了,又不是体育会系。” “……谢谢。” “诸伏好像很喜欢道谢……道歉也是,总是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就脱口而出。” “抱歉,果然……我对相谈还是不那么上手、吧?” “是吗,我倒是觉得其实你很擅长。” “店长真敏锐呢,我觉得这是过奖了。” “夸奖我的话倒是不必违心说。” “并不是哦。” 店铺外面很安静。 连经过的车也很少,我不知道名为降谷和萩原的两个人的车停在哪里,站在店门口往外看去,街道空空荡荡,一辆车也没有,而且,这附近也没有提供停车场。 如果他们把车停在最近的付费停车场,走过来怎么也要二十分钟。 ……不过,这好像不关我的事。 真是…… 最近这帮奇怪的人在我的店里聚头得太频繁,让我莫名其妙地有些在意。 一开始还总是担心是什么□□上的纠葛,然而他们碰面之后似乎彼此都是熟人,也没有当着面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就算打架,应该也只是发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啊、不过,偶尔我出去购买食材的时候,回来时发现店里的一些摆设被悄悄替换了更高级的物件……原来的东西,并不是很想问它们去了哪里。 ——因为男人们脸上互殴的痕迹太过明显,理智认为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比较好。 我抱着胳膊轻飘飘地靠着门。 无用的门铃连动也不动。 “你会这么想也有道理。我本来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我不这么觉得。”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一个贫穷的店长,对生意一无所知,活一天算一天,与睡在桥下的人也没什么分别。”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有点惊奇,你会答应让我们在店里聚会。老实说,因为之前好像误会很深的样子……我以为你会拒绝。对待小孩子的态度也是……很奇妙。” 我噗地一下笑出来,一边努力抑制情绪一边从冰柜里找出一根棒冰。 最便宜的那种。 绿地的失业MADAO之类的常光顾的样式,冻得很结实,从中间折断,就能够分成基本均匀的两节。 我递给诸伏一根。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却没有立刻吃。 “有什么妙不妙的。你刚才问我喜不喜欢小孩子,答案就是不喜欢。” “是吗……可是,店长对那两个孩子很亲切呢。” “只是遇到乖巧的孩子才会这样。” “乖巧的孩子确实讨人喜欢。” “诸伏这么觉得吗?……事实上,更会哭闹的孩子反而能争取到好处,在社会中往往也是如此。” “哈哈,虽然这么说,换成自己的话,哭哭闹闹总觉得有些丢脸……小孩子也许就能放开点了。” “……可如果连孩子也都这样,世界就完蛋了吧。” “这么说来,也有说法认为……小孩子是国家的未来。” “看着他们……总觉得,就像看到了老家的黎明。” “好久没有听到这种说法了,好像是什么志士般的宣言。” “……你对店长的言论有什么不满吗。” “哪里哪里。” 我看着水缸里的乌龟。 乌龟在苔藓边迟钝地爬过。 透明的水钢玻璃上,映出诸伏模糊的影子。 光就在他的身后投进来,安安静静地照亮店前那一小块地方。 过了一会儿诸伏才重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听着让人觉得胸口一痛。 “其实……一直想说一句,谢谢店长。” “诶?莫名其妙道什么谢。” 诸伏沉默了半晌。 在他思考时,店里的那几个男人向这边招着手做鬼脸,似乎是觉得诸伏穿着店员围裙的样子很有趣。 他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专注地望着我。 “那几个人……是我一生之重的朋友。” “……啊、……” “如果不是店长收留了我,我也许再也无法见到他们。” “怎么,你犯了什么错吗。” “……很严重的错误吧,因为双手漆黑,有时候也会无地自容……” “生活作风问题?” “……哈哈,店长别打趣我了。” “这种事……谁在乎呢。自己做的事自己担着,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只要结果好,不就好了么。” “店长,我也没说我做的是好事啊。” “有谁做坏事会坦坦荡荡说自己无地自容吗。” “诶、不会吗?” “诸伏,你真的恨不适合当坏人啊……也只有面临审判的嫌疑人会痛哭流涕地悔过吧。虽然,谁知道是真是假。” “非常不凑巧,我大概就是坏人……?” “很出色的笑话,谢谢招待。” “店长!我是说真的。” 诸伏认真起来的眼睛脱离了猫眼的范畴,似乎什么猛禽,既锐利又闪闪发亮。 一眼就能看出非常适合在夜色中行动的气质。 ——要不,明天派他去对家把网线剪了吧。 做生意的人偶尔也要舍弃良心,将能用的都用上……吧。 不切实际的想法涌入脑海。 我把吸溜干净的棒冰塑料丢进垃圾桶。 从口袋里拿出烟盒。 “……答应聚会又有什么好稀奇的,有钱不赚是傻瓜。“ “不仅答应了聚会的请求,还给我们让出了谈话的空间……” “嘛……□□之类职业,也有各种各样的事吧,类似警察那种保密义务什么的,我对涉足店员的隐私没什么兴趣。” “……不是□□。” “诶,我以为你们是称兄道弟的关系……” “……店长每次都拿着正确的信息作出奇怪的结论。” “我要解雇你喔。对了,我抽根烟不介意吧。” “请便——我是想说,我跟他们,是同期的关系。” 我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答案。 “同期。” 现在没有小孩子光顾。 火光咔哒一下擦亮了烟头,燃起橙红的颜色。 “嗯……就是一个学校,朋友之类的。” “不用解释的这么清楚,我知道。” “也是……店长应该也有同期的好友之类的存在吧,理解这种事……就算我不说也知道。” “……” “店长?” “……怎么突然问这种事。” “上次打扫的时候不是有清理出一张照片嘛,店长跟朋友们的……我以为是很贵重的物品,所以想好好收藏起来,放在店长专用桌子的抽屉里了。” “哦,那张照片已经被我丢掉了。” “……啊,原来如此。” 诸伏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想要伸出手指逗乌龟。 许久,若无其事地提起。 “前几天,好像看见店长跟来拜访的人聊天,真少见啊。” “聊天?也算不上。” “……?” “没什么。” “……那位客人之前没见过,是跟店长原本就认识的人吗。总觉得跟之前收拾到的照片上的人很像呢。” 烟还没烧到尾部。 其实并没抽上几口。 想想也真是无聊,这种呛人的味道过去没有习惯,如今闻起来也一样不好受。 我熄掉烟,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靠着沾满灰尘的书架,沉重的困倦包围头脑。 尼古丁会让人清醒吗,不知道,不清楚。 燃烧的烟就像记忆中的火光一样,一闪一闪,吞没掉证书上的字样。 “不熟。” 第6章 简单地假设一下。 把时间像钟表那样一格一格地拆开。 一天能拆成24个小时。 每个小时还能拆成60分钟,一分钟再均匀地切成60秒。 捧起来满满一怀,张开双手将它们摔在地上。 所有的碎片像拼图那样打乱、交错—— “昨天”和“今天”,重叠在一起的一瞬间,会怎样……? 昨天死去的能够延续、今天遗憾的能改变、重新修改拼回的未来能够如希望那般恢复如初,一块不少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样的问题。 碎裂的钟表也只是安静地停驻,某一天……忽然。 滴答、滴答。 开始走动。 走向无法阻止的未来。 * 【诸伏*】 “……要做这种事,好像已经预感到Bourbon会在之后竭尽所能地找我麻烦。” 双手交叉,将额头靠在上面的Rye一动不动地陷入思考。 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毛织绒帽的左边歪歪扭扭地扁着搭在头发上。 对于他的预感,正拿着笔对着计划书不断修改的zero头也不抬地冷淡回应。 “举手之劳,不客气。” 我拍了拍zero的肩膀。 虽然能理解他没办法对Rye和颜悦色,不过至少作为合作伙伴不应该对彼此那么刻薄。 Rye本来就睡眠不足的脸色现在更加忧郁,他喃喃自语复述着计划。 “在追捕Scotch失去踪迹后,当着Bourbon的面伪造这种死亡场景……”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死党。” 他的喉咙里发出苦闷的叹息,视线在几本摊开的漫画间来回扫视。 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就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比如让Scotch接受联邦证人保证计划,我可以额外地告知你他其实没死……“ “驳回。” 毫无商量余地的回绝。 一旁的萩原用手背支着下巴,用啧啧称奇的目光看着zero作为在场会议中最年长的人所形成的镇压式气场。 完全已经把这里当成公安的会议室了吗……? 松田倒是满不在乎,还在坏笑着翻看《零的日常》。 “我有很重要的任务在身,没有功夫忍受Bourbon的挑衅。” “挑衅几年你就习惯了。” 面对强硬公安的话语,Rye再一次扶住了额头,向后放弃地倒在椅背上。 刚才还寸步不让的zero反倒来了兴致,搁笔很满意地看着Rye无可奈何的神色。 “没想到FBI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Bourbon,我有哪里得罪你吗——不是说未来,至少是过去。为什么你的挑衅变本加厉了。” “得罪的地方很多,从过去到未来。” “……根本没法沟通。” Rye的毛织绒帽耷拉着。 他不再跟zero对视,而是沉默地、甚至充满无力感地看了我一眼。 “Scotch,你也同意他这种计划?” “嗯……就从被你追捕的我的角度来说当然是这样最好……Rye,既然现在我们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了,你应当也知道我不会接受联邦证人保证计划,我需要活下来帮助Bourbon。” “你当然可以活下来,我是说,必要的话那天我根本不会带上那把愚蠢的枪……” “——赤井别说傻话了,你必须带上,还得按照计划伪造现场欺骗那个时间的我。” “我很忙,为什么要引来发疯的日本狼……而且,Bourbon你应当知道插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基本礼节。” “别胡说八道了,至少昨天为止你还是对我很礼貌的!你还问我和Scotch要不要去海边喝酒——” “那是好几年前你的时间线的我,只是为了套取情报而营业性客套,赤井你看不明白吗。” “那么现在也请营业性客套。” “现在我跟你之间的客套是进行摩天轮拳击和飞车追逐。” “……我、……” Rye再一次哑口无言。 他拿起自带的玻璃酒杯,又一次地,把视线投向我这边。 “Rye?” “……” “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说。” “……说什么,拳击和追尾吗。” “哈哈,我还从来没发现Rye原来有这么棒的幽默感。” “少来了。” Rye喝光了酒。 继续在计划上修改的zero露出了小得意的微笑。 无视了微笑,毛织绒帽下的绿眼睛扫了我一眼,停在空气中。 “Scotch,第一次进入这家店的当天中午,这家伙还充满笑容地用他那种殷勤地过分的礼貌用语询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你做的小菜。” ”……我知道你的意思,Rye。“ “……真的吗。” “我进入这家店的当天,被你从下午追捕到凌晨,老实说看见你进来的第一眼我差点拔枪……” “……我只是路过来取个蛋糕。”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两方的工作持续了三个月,49小时监视结束,还要警惕你跟Bourbon作为干部有没有在小菜里下药,晚上解决了一个目标,还要听Gin那麻烦又令人犯困的美学演讲,然后带着宫野来这里取蛋糕……然后被Bourbon和你叫破了真名。” Rye说不下去了。 现在他大概比我还要年轻一点,比我印象中残酷又忍耐力极强的那个形象,似乎还有点成长不足。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漫画研讨会和救济计划。没有想到我会做这种事。” zero毫不动摇地将笔帽盖上。 “除了这种事,别忘记你还要当着‘Bourbon’的面伪造现场。” “……我不是公安,你没有权利对我发布命令。” “那么我就立刻推门出去到几年后把你那张研究生的脸摘下来。我忍了很久了,没必要再对不是公安的FBI忍下去。” “跨越时间线制裁是在作弊。” “谁要专门为了制裁你而作弊,我没有那么闲。” “至少你要说明理由。” “理由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不最大限度地按照‘未来的轨迹’行走,要如何保证宫野的命运也能够被拯救?同样是因为组织而死的人,改变剧情的风险太大。“ “……” “这样的理由足够吗。” “……可行。” 缓慢地、毫无波动地说着。 Rye深深地皱着眉。 他的毛织绒帽。 ……是不是柔软过头了。 一心一意做着计划书的幼驯染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相当有判断力的人。 说服(?)了Rye接受计划之后,在“宫野”下面紧挨着的“诸伏”所代表的方案上也打了个勾。 至此,长长的一串名单和计划已经彻底完成。 旁边,自从话题涉及组织之后,便保持沉默的松田与萩原,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 “只剩那个家伙了吧。” “……是啊。” 在场的人如果都能够得救…… 还剩下一直没有来的,总是充满包容力的那个男人。 伊达航。 会议到此,陷入了安静。 后厨“叮——”地响起了烤箱的提示音,不知不觉传来的烘焙香气令人心情放松。 是店长跟宫野在聊天吗…… 不远不近的,十分日常的女性说说笑笑的声音。 我不想看见zero脸上流露出这种表情。 在这种触手可及的、日常生活中,所不自觉地攥紧拳头带出的神情。 仿佛他眼前的一切都是沙子制作,风一吹就会归于无形,永远无法握于手心。 “……来见我。” “嗯?” 幼驯染双腿挪动椅子,慢慢地靠在我的后背。 以前每次训练结束时,他累到懒得起身就会这么做。 就算试图问他已经连轴转工作多久,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明,只是反复地捏着眉心放松。 他的喉咙有点沙哑。 “hiro、松田、萩原,如果……你们活下来了,就来见我。” “我、一直……很x……” zero没有说完。 停顿了一下,有些生硬地改口。 “我在波洛工作得很出色,最近还研究出了新菜单,想炫耀一下。” 还是那么别扭啊。 zero这家伙。 就算把“很想你们”说出口也不会被嘲笑的,明明是在座的最年长,反而在这一点那么小孩子气。 我抬起头,后脑碰到他的头发,用力撞了一下。 “——!hiro……这是偷袭……” “嗯,我一定会去找zero的。” “我跟小阵平也绝对会去的啦——顺便尝尝招牌火腿三明治。” “哈?怎么可能不去,我会提三百个订单要求的,金发混蛋你等着吧。” 一旁的Rye默默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虽然Bourbon你应该不是很欢迎,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也……” “谢谢,赤井就不必了。” zero秒速反击。 为了制止他们之间燃起的战意火苗,稍微费了一点功夫。 阻止那边的萩原添油加醋想看现场搏击也花了点精力。 还得防止松田跃跃欲试参战。 “坐下、你们都坐。” “不许动手!这里是我作为店员的负责范围,都坐回凳子上,否则书架倒了等下自己收拾。” ……偶尔觉得。 能一秒活跃气氛的Rye,虽然不是出自本心……是不是有什么他自己也没法发觉的天赋? 我稍微有些感谢他。 场面安静下来后才悄悄探出头来的店长,脸上沾了一点糖粉。 像只小动物。 * 安静地把乌龟驱赶到沙堆和水草中间。 新换进去的水微微晃动,干净、一览无余。 店里和往常一样。 要上班的人结账离开后,暂时冷清,也没有顾客。 提不起干劲的店长坐在她常用的那张桌子上,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朦朦胧胧地照在她身上。 带着柳条编织花环的招财猫慢悠悠地摇着爪子。 她也困倦地前后点头。 悄悄挪走桌子上已经融化的冰淇淋时,我看见那张照片。 果然,并没有丢掉。是那次扫除看见的合影。 相片里五个人,勾肩搭背地、笑着看向镜头。 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人,腰和背都挺得笔直。 右边起第二位的那个时光却已经旧了,我所知道的她,穿着围裙,戴着口罩,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这家似乎总也没什么人光临的店里,噗噗地拍着比人还高的书堆的积灰。 有时候我拿来擦玻璃的报纸恰好是社会版面,写着有些人怎么活着,有些人如何死去。 世间总是不公正。 她是这么感慨的。 在发觉我正在看旧报纸上的内容时,店长皱着眉,语气冷淡。 「不要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出手。」 现在也像什么夜行小动物,在阳光下抱着小垫子睡觉。 照片上的店长有几分少年气,看向镜头的目光有种敏锐的微亮。 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很像我初次跟零确定成为警察的那天,互相祝贺时,我从zero眼中看见的光。 那是年轻人向下一个时代远望时的神情。 店长的同期…… 慢慢地、把照片翻过来。 那天大扫除时,出于礼貌没有翻看的照片背面。 写着五个名字。 按照顺序将名字和人相对应,很容易就知道了那天深夜来找她的人是谁。 照片的左侧的那位男性。 被称为“不熟”的人。 虽然比照片里年纪大了很多,看着不像是店长的同代人,更像是年长十几岁。 冒了一茬青色的光头,戴着书卷气的眼镜,衣服很皱。 不像是做体力活的人。 淋着夜晚满街的雨,走到店外默默注视,直至店长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靠着书架整理毛绒玩具时启动设备,耳边藏着的接受装置就能听见与余光所见相符合的对话。 店长递给那个人的…… 是一本笔记本,封面有点旧,看不出有多么被精心打理,书脚微微卷起。 在店里没见过它,我不知道内容。 那人没有立刻接过去,只是有些发愣地望着那本书。 “这个还你。” 对方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看了感觉如何?” “深受感动。” “咦,评价不如以前刻薄了,后面的话呢。” “不切实际,四处碰壁,流离失所……不得善终。” 他看了她几秒。 忽然放声大笑。 “承你吉言。” “不客气。” “还真没想到……你开店了?” “是啊。” “亏了多少?” “贫穷到辗转反侧睡不着。” “熬夜可不好啊,会死的。” “迟早都是要死的,不差这一时半会。” 小动物的……总是困倦、像是没有睡醒似的声音。 现在带着熟稔的利落感。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会劝借了高利贷的人好好考虑自己的未来的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拿着扫把推开店门。 那个人已经在夜色中离开,她转过头来,就是一副沉沉的表情。 微微皱着眉头…… 对,就像现在。 她趴在桌上。 招财猫的手逐渐安静下来,连风也不再发出声音。 折起的眉间好像总是也没办法放轻松,似乎睡多久也无法平息,呼吸逐渐急促,慢慢地、像是被谁扼住了喉咙。 我沉默不语地注视着。 她的睫毛颤了颤,随后……过了几秒钟,呼吸平静下来,眼睛睁开。 “店长……醒了?” “嗯……你们同期聚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 她花了一点时间让自己清醒过来。 茫然的焦点涣散了一会儿,随后注意到我手上拿着的照片。 “……啊、这个……” “抱歉,因为看到冰淇淋快要把它打湿了,所以用布擦了一下。” “……擦什么,丢掉就可以了。” “真的要丢掉吗?” “……”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手里的照片,一语不发。 照片上的她在向她自己微笑,充满朝气、健康又有活力地……那双眼睛,透过她自己,看向少年时代还不曾预见的明天。 “店长……这些人,是店长的朋友吗?” 乌龟啪嗒一下翻进水里。 很细微的,水花破裂的声音。 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口型依稀是欲言又止的…… ——不是,他们是……我的同期、挚友。 * “啊……时间过去太久我都记不清楚了。 我就随便说说,也不大可信。 诸伏,你就随便听听……随便听听,就好。” 第一个人是店长的同行。 知其不可而为之。 路见不平一封书信,十年牢狱。 大好前途毁于一旦,日行好事,不得善终。 他出事的时候,她四处奔走,终于无能为力。 第二个人是医生。 很和气,也好说话。从学生时代就很受欢迎。 有两个小孩。 第三个人…… “她跟这个人离了婚,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店长指的是第二位医生。 “是这样啊……”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认识了很多年。” “店长不尝试联系吗?” “……她不会想跟我联系的,所有跟她过去有关系的人。“ “……?” 店长眯着眼睛,冷冷地看着照片。 她似乎不再困了。 “这个人,他是……” 店长声音短促地、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停住了,然后忽然极其熟练地给我塞了一支烟。 她扯了扯嘴角,盯着照片上将来会成为医生的那位体型微胖的人。 咔嚓一下,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要抽烟吗?” “……谢谢店长,我想暂时不需要。” “也是。” 她笑了笑,眼里浮现出一丝很难判断的情绪。 “我的朋友也是,不太喜欢拿着烟等人点上的男人,所以她做出决定,我也不会再联系她。” 手中的烟带着一点女孩子的香气。 是最便宜的那种,店长似乎很明白她自己并不擅长抽烟,即便是这样浪费,也谨慎地顾虑着成本问题。 她似乎并不想隐瞒,却也没有明确说明。 唯独…… 只给出一支烟。 好像就此能解释所有难以言说的事。 照片上,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那,第四个……?” 我放下烟,望着照片里那个跟店长肩挨着肩、动作和笑容都很拘谨的少年。 “他啊……对了,诸伏,你看见店里那个表没有?” “唔,看见了,好像不会走动。” “好多年前摔坏的,就一直停在两点半,本来就不会动。就是这个人留下的东西。” 店长用手托着脸颊,不再看着照片,而是垂眼凝视着一动不动的招财猫。 她伸出手拨弄它,让黄澄澄的大招财猫继续晃动爪子。 玻璃窗外并没有被吸引来的客户,空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 “那个人…… 他是我的青梅竹马 在准备去警校报道的前夕……出了车祸。” 随着店长冷淡的声音。 店门的风铃轻轻巧巧地“丁零——”响起。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领着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好人般的年轻人。 ——是我最近一直觉得差不多也该来了的客人。 “啊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牙签出售吗?” 第7章 松田的手令人羡慕。 好像很小的时候,我也曾经幻想过,能够有这样的手。 什么都能够修好。 无论是机械、电路,或者是……别的什么。 而不是无能为力。 对谁都……总是,无能为力。 * 把热可可递给松田时,他露出有些古怪的表情。 “……为什么又是甜食。” “欸……我以为吃点甜食,你会感觉好点。” “……我?” 松田鼓着脸咬住勺子,垂眸盯着可可上正在浮动变化的蜂蜜牛奶图案。 刚才舀的一大口已经破坏了原本的爱心图案,现在正像名画星空一样在杯子里滚动融合。 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得出答案。 那双漂亮的眼睛又转向了我。 “松田之前不是看起来身体不舒服吗。” “……啊、有这回事吗。” “来店里的第一天,一直按着肚子,好像快吐了。” “别把我说的像妊娠期!” 挑眉的松田拿起一个毛绒玩具丢我。 虽然看见了,不过身体神经完全没反应过来,我只好赶紧捂住脑袋。 他的力气控制得也太精准了。 看起来弹射力十足的毛绒玩具抛物线飞向我,没有碰到头,而是“啪”地软绵绵落在我的膝盖上。 傻乎乎圆滚滚的毛绒玩具……正是最近大受欢迎的商品之一。 “……看起来很有活力嘛。“ “我身体没有问题。” “工作辛苦的话,还是不要这么早下决断比较好。” “谢谢,我很好。” “逞强的话会变人偶的,比如这个。” “哈?一般来说是变成稻草人才比较像诅咒吧……” 跟松田长得很像的毛绒玩具摆在大腿上。 我捏着它,感受了一下棉花的柔软。 视线原本还只是随便地游移,却不知不觉地在松田的脸上停下来。 “……好像……真的长得一样。” “你说什么,毛绒玩具吗。” “嗯,跟松田你很像诶……” 如果举起毛绒玩具,放在松田的脸旁边对比,就会发现微妙地相似。 松田的脸看起来也很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也是娃娃脸的缘故,并不瘦削,皮肤很光滑。 被我指出这一点的他有点紧张。 “很像怎么了……”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这个角色好像叫……阵平?” “哈?” “跟松田重名,长得也这么像……果然,你和诸伏他们一样,是那个吧……” 松田“切”地不咸不淡嗤笑一声。 把那个绒毛玩具拿走在手里揉来揉去。 “你终于发现了啊。” “果然你们都是柯南迷。” “……哈?” 松田停下了搓揉毛绒玩具的手,睁大了眼睛看我。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么不知所措的神色。 跟平时独来独往的气势差远了。 对上他的视线,我也有些茫然。 “诶、不是吗?” “……虽然想问的事有一大堆,不过现在我最想知道的是,你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特意改了一样的名字,还作一样的打扮……不就是那个吗,cosplay?” “什么cosplay,我就是松田阵平本人。” “连心灵也完全变成了角色……?” 松田跟“啪叽”地拍到桌面的毛绒玩具一样,露出了被揉得变形一般的表情。 他将脸埋在手掌心深深地叹气。 “……我不该抱有期待的。” “……?” * 【松田*】 天气太热,便利店总是敞开着门。 偶尔有人进来,充当门铃用的风铃也只是在空气中零星地响几声。 旋转的细小尘埃,此时轻盈地浮在阳光中。 总像是时间静止的一家店。 店的本身和经营它的主人一样毫无生气。 从现实到空气都一样的不景气,也难怪这家伙会哀叹那种话。 [也许很快就会睡在纸板箱里了。] [变成纸板箱住民。] 除了定期补充的漫画新卷,似乎连书架都永远也不会挪动位置。 手中的可可是因为多余的关心,如果放下小孩气的勺子,换成吸管的话,随随便便就会喝空。 吸管在杯子底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引来正在擦柜台的诸伏和善的目光。 “松田,你还真是余裕啊。” ——你这家伙,只是想说我太闲吧。 虽然没有直接把对方的实话揭穿,我狠狠地又点了一份烤鸡串和毛豆。 完全就像合格的店员,诸伏欣然转身去了后厨。 如果笑出声的话,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漫画的伊达就会大力拍上我的背。 “不要为难诸伏!” 这句话耳朵要听出茧子了。 他究竟跟我们几个人说了多少次了。 ——……喂,刑警在这里看漫画真的可以吗。 就算这样说,也会被伊达毫不留情地敲头。 ——你不也是去了一课! 得到这样的反问。 想要瞒着这群人,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从在这里见到降谷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牢牢对视的目光中看见了相似的痛楚……大概是无论多少烟、几杯酒或者是再怎样紧张的工作也无法冲淡的感受。 原本就很安静的家,回去还是不回去似乎都变得无所谓。 在头脑里无所事事地思考着午饭或者晚饭时,听见“丁零”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进了这家店。 懒洋洋的店主总是拖了一把摇椅在门口打盹。 明明跟我们应该是差不多的年龄,却成天抱着软枕、膝盖上披着小毯子,一副比退休工作者更像老人的架势。 ……明明是自己开的店,却对店里的货物漫不经心。 异世界住民都已经开始定期聚会,也完全不影响到她浑水摸鱼的经营。 角色扮演……这种猜测,啧。 就算暗示也毫无意义。 思考方式奇怪到难以纠正的地步。 把空的可可杯子扔进垃圾桶,并且谢绝了她再来一杯的建议后,我抱着稍微有些复杂的心情开口。 “我说、“ “……什么?” “你没有打算看一看店里的漫画吗,好歹是你自己开的店,卖的都是什么东西,这点至少要清楚吧。” “啊——我货物清单整理得很详细,不会搞错的。” “不是这个问题。” “欸?如果是整理的话,之前确实一个人忙不过来,但是现在,你们经常来帮忙,情况改善了很多喔。” “……你就没有想看看漫画书吗。那些来看漫画的人跟你相比,年龄也差不多大。” “哦哦,这个啊……” 店长抱着垫子又趴回常用的桌子、摇椅,软绵绵地晃荡。 在没有像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一样,只要我和hagi一出现在店里,她就搬着小板凳躲到隐蔽的书架后面悄悄观察,或者一旦不小心靠近了就立刻无声无息溜走。 总觉得这家伙似乎在奇妙的地方有着不知道该说有用还是没用的警惕心。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大概是又犯困了。 “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嘛。” “你不喜欢看漫画书?” “……倒也不是这么说。松田很在意这个吗?” “诶、不过是随口问问。” 店长像猫咪一样融化在椅子上。 那种不成型的坐姿,用“融化”来形容确实十分贴切。 绝对是职场禁止的懒散姿势。 她嘀咕了一句。 “……这年头□□还管人看不看漫画的吗。” “谁是□□?” “……没有谁。我是说、那个,黑酱汁爱好者……” “……意义不明。” “哈哈哈哈也是呢,意义不明。不过我确实没有像松田和你的朋友们那样这么热爱看漫画书就是了……对了,说起来,你们是资深的漫画迷,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说话方式来着……?” “呃,说话方式?那是什么。” “比如这样比较好吧……” 店长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举起一只拳头放在嘴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呐呐、松田君果然,还是、还是相当地爱看《名侦探柯南》呢!” “……” “会一直追逐下去的吗,松田君?” “……打住。” 店长无辜地看着我。 我没办法控制地叹了一口气。 感觉头发要因为奇怪的心情变得蓬松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在叹息什么,总之就是想叹气。 古怪的感受在心中蔓延。 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抓不住重点的人。 我记得之前那两个被hagi带到店里来的小鬼就是主人公。 据说国民度已经达到连店长这样没有看漫画习惯的人也听说过名字的地步,她却没有在那两个孩子面前提起过关于《名侦探柯南》这本漫画的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hagi跟她闲聊时,我应该也有听到。 ——店长,那两个孩子的名字不觉得很耳熟吗? ——哦,是漫画主人公的名字吧,那个、什么,‘真相永远只有一个’的主人公。 ——什么嘛,店长不是知道嘛。 ——这个知名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多多少少有听过吧。 ——那店长为什么每次都只让他们看《金田一少年事件簿》……? ——欸,这种事要说吗…… [工藤新一是有名漫画的侦探主人公的名字。 你的父母大概希望你会是世界的中心,变成很厉害、很聪明的侦探。 ……这种话,要由父母本人来说吧。 即便随意地说出口,小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跟著名作品的主人公一样,难道不是一种负担吗。 永远活在跟别人比较的路上,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并不算什么激励。 将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要自己决定。 如果他们将来看到这部作品,自己想看的话,自然会去看。或者自己的人生变成更精彩的作品也有可能。 不需要别人决定自己向哪里出发,为谁出发……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自大。 不过我还是认为,不能对别人怀有理所当然的期待。 ……所以,至少我不会主动向小孩子提起姓名的由来这种事。] 回想起来,那时听店长说话的hagi表情变得相当认真。 他是那种在说重要的事时会下意识收敛笑容的人……吧。 但是很快就重新摆上了往常轻飘飘的神色。 ——呜哇,店长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怎么突然就谈到这么远的事情去了…… 从这件事上把注意力挪回来。 依旧在纠结说话方式的店长还在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我觉得不能让她独自思考。 否则结论会更加让人难以理解。 “店长还是像原来那样说话就够了。” “是吗,我以为你们喜欢的。” “……误会重大。” 她慢吞吞地看了我一眼,把柔软的红豆团子捧在手里,咬了一口仔细咀嚼。 等到脸颊里塞着的也全都吞咽完毕,才相当老成地评价。 “漫画确实很好看。不过,一旦沉迷进去,如果距离结局还很遥远,那么等待就是一件很漫长的事。 很多感受,一旦拖得时间长了就会慢慢演变成痛苦。 所以我不是很想去看…… 毕竟店里为了留住顾客,也购入了相当一部分没有到结局的漫画书,每个月还需要去进货新卷。 就是因为这种事,我才觉得…… 人最好不要有热爱的东西。 没有所爱,就不会舍不得。” 就像背书似的交待出答案。 跟降谷谈话惯了的我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是在视线碰上她的眼睛的时候,嘴巴却闭上了。 不知道是出自于直感还是别的什么…… 从她无可奈何又怠惰的表情中,我似乎看见某种自己也很熟悉的东西。 “砰!” 适时地放在我面前桌上的烤鸡串和毛豆在盘子里抖了抖。 诸伏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家伙到底是为什么留了胡子……真是个谜团。 在警校时虽然大家也追求过“男子气概”这种虚无缥缈的评价,但也并不会做出什么不切实际的行动。 这家伙一定是被降谷敲了头才忽然转变了审美…… 看不习惯。 简直像是要扮演什么恶人。 ……哦,他是恶人。 Scotch嘛……不声不响地断了联系,跟着降谷一起肩并肩脚踏实地当恶人去了。 就算把这种话说出来,他的表情也不会动摇。 “好了快点吃吧。” “知道了,这么不客气的店员我真是头回见。” “哎呀哎呀这样的夸奖怎么好意思呢。” “诸伏嘴巴变坏了。” “哈哈,松田也开始变得会夸人了。” 由于诸伏的打断,刚才跟店长的话题到此为止。 一时没打扰,再往那边看的时候,她又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点头。 ……有点像修学旅行时住在乡下看见的啄米的小鸡。 我拿起烤鸡串咬进嘴里。 刚才的想法也只能对着毛豆自言自语。 “……这家伙,看起来这么没骨气,对事情的评价倒是意外的刻薄。” “松田不也一样吗。” 原来诸伏没有回柜台去照看生意,而是一边搭话,顺便随手搬了一把椅子在我旁边坐着。 靠近门的位置,就算有谁推门进来,也能够很快地应对。 我把毛豆推给他。 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吧,他没有推辞。公安还真是麻烦。 “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看起来不合群的你,实际上也能够和人好好相处不是吗。” “……哼,尽说些多余的话。” “生气了?不好意思。” 抱着双臂,微笑着跟伊达点头致意的诸伏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大概是天气晴朗的缘故,他心情看起来还真是好。 过去的记忆里,他总是跟降谷混在一块儿,要么就是安静地呆在我们之中。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能感受到偶尔他周围笼罩的阴郁的气氛……也许过去发生了些难以开口的事,在他自己打算开口求助之前,几乎没有谁能主动从他嘴里撬出秘密。 看起来好脾气,可诸伏不想说的东西没人能逼问得出来。 我想他大概知道点什么。 否则这样巧妙地打断对话……未免太把我当傻瓜看待了。 默默地吃着味道优秀的烤鸡串,我跟诸伏之间姑且先聊到这里。 各自认真地品尝口中的食物,被我和诸伏同时用视线锁定的伊达在窗边毛骨悚然地抬头。 “吃东西就吃东西,盯着我看什么。” 诸伏捂着嘴扭头,只是肩膀有点发抖。 “太久没见伊达了,看个稀奇。”无视了身边这家伙的偷笑,我指了指盘子里的烤鸡串,“要吃吗,味道不错。” “比起烤鸡串……我本来还想跟你介绍个人来着……” “啊……不会是那个叫高木的吧。” “……你果然已经看到后面的情节了。” “……怎么说我也是这家店的常客……” “来的那天你已经走了真是万幸,呼,虽说我觉得你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事。” “毕竟我是回忆住民。” 伊达放下漫画,抱住头。 “……我们不都是回忆住民吗……!” “彼此彼此……” * 【高木*】 伊达前辈是个好人。 伊达前辈的朋友也是好人。 虽说,我还没有搞懂,为什么伊达前辈勾着脖子拉到我面前便利店员会是伊达前辈的同期这件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绝对不是这个。 提着比想象中更沉重的塑料袋走出店门,被冠名为“慰问品”的各类食品勒得手掌有点痛。 哈……还以为能跟伊达前辈讨教一下关于查案的技巧。 现在,转眼间就被交付了将慰问品带回去的任务。 明明连店门都才刚刚走进去? 连休息一下多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就又出来了……好像是间漫画速食店,好可惜。 如果能放松一下也不错啊。 总之,先回庁内。 把这些慰问品带给大家。 当然,没料到的是半路上遇见了相当好心的人。 开着看起来很不错的车,虽然是男人,头发却有点长。 因为是警察的缘故,我周围好像很少有头发是这个长度的男性,坐在后座的话,也看不见他的脸。 总觉得看起来,有种看见同类的错觉。 警种这么多,全都认识也不切实际……而且,这个人,在这里停车顺路送我,应该也只是凑巧而已。 他自我介绍是叫做“”萩原“,这倒是让我想起以前的新闻。 因为那时在苦恼以后的职业发展,所以在认真地看相关的事件。 “啊……一样的姓氏。” “什么一样的姓氏?” 开车送我回警视厅的好心路人似乎很感兴趣。 “啊啊、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起爆炸案,当时有位殉职的警官……也是姓萩原。”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自己的记忆力并不能称得上引以为傲,希望自己没有记错。 “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啊,虽然按照我的成绩应该不会被分到这么有特色的地方工作……” “哈哈哈哈,这种事可是很难说的……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喔?” “您在开玩笑吧,哈哈,拆弹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你还真是客气啊!” 车主哈哈大笑着,将车停在了距离警视厅不远的地方,然后回头看着我。 从男人的长相上来说有些不够霸气吧……? 我果然还是觉得伊达前辈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男子汉气概形象。 车主将额前的碎发甩了甩,笑容十足。 “停在这里可以吗?因为那边可能碰上熟人,我不是很想过去……碰上的话就麻烦了。“ ——应该不是逃犯吧? 听见这种话,我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不过没什么印象。 “万分感谢!!!” “刑警先生可要好好加油。” “哈哈哈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现在可担当不起这个称号……” 咦…… 说起来……我有跟那位车主说过,自己是刑警这种话吗? ……唔,算了。 我摇了摇头。 总之,还是先赶紧将这些慰问品提回去要紧。 ……不好意思参与伊达前辈的叙旧,只能独自先回来的自己,怎么说也要表现出独当一面的气魄! 今天从前辈那里学到的东西,要好好地向同期展现一番。 抱着这样的决心,我提起满满的塑料袋,往警视厅走去。 车子无声无息地启动,飞快地开走,消失在一如既往忙碌的街道之中。 第8章 被爱和悲哀有着听起来相似却截然不同的含义。 对于习惯了后者的人来说。 这世上空无一物。 * 萩原来这里工作是某天的一个下午。 一副放下了重担,终于能够轻松地面对未来的模样。 “店长——” “欢迎光临……不进来吗?” 他拎着一个单肩包,打开门后没有像平时那样找诸伏闲聊,或者自顾自地开始看漫画书,而是靠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啊……我是想说,可不可以在这边工作一段日子?” “……工作?在这里?” “是啊,突然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如果环顾小店的话就会发现一眼差不多能看到尽头。 微笑的诸伏还在柜台那边擦着瓶瓶罐罐,当着安静的摆设。 我稍微有点想不通。 就算他辞掉了牛郎店的工作,终于决定融入普通人的社会生活,也不至于看上这样毫无前途的小店…… 他的笑容□□然自在,以至于我有些不安。 “那边店里的工作没关系吗……?” “……那边店里,什么店?” 萩原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很快反问我。 “就是……牛郎俱乐部?你不是那边的头牌吗,就这样辞职来这边的话……后面要处理的事情不会很多吗?” 比如说纠缠你的客人什么的。 牛郎的税务问题也很麻烦吧……说不定还会牵连到秘密调查。 虽然本店风纪不错也无税可偷无税可漏,但总归心里有些不踏实。 “——牛郎?” 萩原一拍大腿,脸色震惊。 “我是警察。” “……?” 他掏出一个小本啪得展开在我面前,用喝酒结账的气势。 速度快得令人不知所措。 “正真正铭的警察喔。” 跟我对上视线的,他像个小孩子那样睁得圆圆的下垂眼,眉毛也不知所措地皱起来。 ——不不不,我才是不知所措的这方! 心情混乱,我只来得及看清楚那确实写着“萩原研二”这样的名字。 他歪头看了我两眼,将那个小本子收了回去。 “……店长怎么又在发呆。” “欸、” “很奇怪吗?” “……诶?!!”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牛郎啊?!” “那个、诶,诶?!!警察?不是指名率第一还顺便帮戴墨镜的自然卷□□洗钱的牛郎吗?!!” “一直都是这样看待我的吗,要哭了……” “啊——纸巾。” 下意识地给萩原递过去纸巾盒,假装抽泣不已的萩原用纸巾擦拭一下眼角。 一瞬恢复了男子气概,他兴高采烈地问。 “还有,戴墨镜的自然卷□□……?” 我默默扭头。 总之,避开视线。 “……那个……你听错了。” “……没有听错吧。” “就是听错了。” “……我可是警察,听力很好的。” 他抱着胳膊,语速不紧不慢,说着说着还连连点头。 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啊……小阵平是□□?嗯嗯,就是这样没错w” 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哪里可疑。 萩原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我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警察怎么可能在这里打工。” “这个嘛……” 萩原用手将额前遮挡视线的头发梳理到后面。 刚才恶作剧般的神色不知为何变得勉强,好像很难以启齿,语气也想起了什么似的,变得黯淡了些。 “……因为轻忽大意犯了很严重错误,在彻底反省和得到朋友原谅之前不可能回去工作。” “……?” “所以,我想在这里打工。” “但是……” “啊、我还有储蓄,所以生活费什么的都会自己支付的,也不需要工资,只是请求店长能收留我就好!拜托店长了!!” 一直以来被我误解职业的萩原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弯腰低头。 这样的话…… 好像再拒绝也实在是……毕竟他不要工资……? 等等,情况变化的太快了,思路很难捋清——牛郎其实是警察,工作出错结果来这里打工……因果关系在哪里? 警察的待遇有这么差吗? 面对他的请求,我一时之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背后的诸伏,从容自在地端着盘子经过。 * 新来的长发男店员哼着小调愉快地整理塑料小人。 不知为何店里的女性顾客比起之前要增长了许多……本店自营业以来,女性的欢声笑语密集度达到了一定的高峰。 ……不,准确地说,萩原在男性社畜中也很受欢迎。 那种,上班劳累一身咖啡或者红茶味道的社畜呜呜流着泪,握住萩原的双手疯狂点头。 嘴里大多还嚷嚷着“……是吧!果然只有萩原理解我,该死的业绩……” 或者是喝了两杯啤酒,默默擦拭眼角,对着萩原握拳说着“我可还抱着少年之心!”。 ……之类的场景,出现的频率也在升高。 招财猫一般的萩原。 在店员营业中展现了非同小可的洞察与沟通,忍不住令人一度怀疑那天听见他说自己是警察的坦白是我的幻觉。 ……分明比头牌牛郎还要更上一层的受欢迎度…… 我终于还是没能拒绝他的请求。 败给了对空调的渴望。 有萩原在的话,至少能够营利到足以支付连续开空调的商业电费。 降谷每回都在话中明示暗示要装的空调,我也终于有勇气接受,而不至于担心只是做个摆设。 新空调装好的那天,分明他们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甚至连那位我始终搞不清楚名字到底是叫Rye还是诸星还是赤井还是FBI,总之绰号好像很多、脸色永远像是睡眠不足,眯着眼神情严肃过头以至于难以分辨是忧郁还是凶的那位美容美发师先生都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好凉快。] 反正被明美小姐称呼为大君的美发师先生,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接着他栽倒在座椅上睡了四个小时,直到被凌晨进店同样一脸虚亏似乎加班十年不曾休假的降谷一文件夹砸醒。 装了空调的店铺一下子仿佛变得高档了。 感觉变成了老家中的“银座”。 ……毕竟能在这不景气的街道,以如此没起色的生意,还敢于全天开空调的,仅此一家。 微凉的空气,再卷上毛毯就会令人昏昏欲睡。 脑海中像浮灯似的飘过些记忆。 那种在闷热的夏季走进办公室,一瞬间腿部冻得汗毛倒立的印象,久违地浮现。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再那样生活过了。 如今想起来只觉得有些不真实。 店里的旧桌子很好。 并不光滑,有着经年累月磕磕碰碰留下的划痕和凹点,木胎颜色变得深重。 靠着桌面看报纸时,眼睛不经意地瞥到上面的纹路,就会想起许多记忆里未曾得到的东西。 跟阳光一起涌上来的微末思念令人变得困倦。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日程的生活。 也习惯了抱着软枕靠在这个被漫画、杂物和木架子包围的狭小角落中入睡。 不喜欢做梦。 想要做梦。 梦里满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萩原……是警察吗。 小时候的青梅竹马总是在傍晚的时候按门铃。 哔哔的电铃声在家中一阵阵地响起。 [出去玩吧——] 坐在河边埋葬死去的兔子。 摘下狗尾巴草编成指环和花环。 骑自行车别到道牙子摔伤膝盖。 一起吃着棒冰,走到影碟店,花一个硬币租动画片或者漫画,坐在迎春藤下看。 黄色的花像珠串,从上方披挂,像小小的金色笼子。 如果人生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不会结束的炎热的夏天,太阳永远挂在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电视机里长长久久地播放着动画片。 听不见彻夜嘶吼的争吵声。 就算是女孩也能够被家人接受,不需要在第二性征开始发育时感到羞耻和绝望。 看不见冲进家中的警察砸毁了桌子,赌徒们四散奔逃,我没有被大人塞到小小的房间里,“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递交的志愿书上面会是我亲手填写的学校。 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有人感到好笑吗。 那天在学校的顶楼挤过了铁栏杆,扑啦啦鸽子从上空盘旋而过,靠着天台向外看的时候,青梅竹马还会向记忆里那样说话。 [我买了可丽饼,过来吃吧,那边风太大了,会把酱汁糊上灰尘的。] [如果可丽饼能让人活下来的话,以后每年我生日都请你吃。] [要不要……一起考警校?] 从天台的边缘转身。 他依旧和许多年前记忆中一样。 ……又一次,在梦里见到你了。 一直在想,如果你还活着的话,跟过去的朋友们一起,我们坐在常去的小店里喝酒。 真想谈谈自己的现状啊—— 如果当初能跟你一起成为警察的话,人生是否会有不同呢。 我以为自己努力了。 却还是一样的没用。 * 【萩原*】 诸伏在说教。 打架拆了椅子的赤井和降谷惨遭精神震撼,并排地跪坐在软垫上低头反省。 收拾店铺的时候,诸伏一定深刻理解了当年教官每每怒吼时的心情。 ……要论制造麻烦的功力,在座这几位可是数一数二。 帮忙整理时,看到了柜台后面的那面墙,原本贴着各种各样漫画的海报,最近似乎没有新的作品宣传,所以海报都显得有些旧了。 所幸诸伏在,一直有好好打理,就算海报显得旧,却不会沾满灰尘。 令人在意的大概是那些照片吧。 一条蹲在田埂上的白色小狗,还有一张五个年轻人的合影。 跟诸伏一起核对订货单时,有听他简单地提起过,合影中的人是店长的同期。 不过,即便知道诸伏说话有分寸,我想这种事也许还是由店长本人来告诉我会更好,就没有多问。 ……以至于,才会对后来知道的事稍微有点意外。 [以前也有想过跟朋友一起当警察的。] 闲聊的时候随口问起这张照片。 从能躺就绝不坐着,能坐就绝不站着的店长的口中,听见了这样的话。 虽说,单以衣食住行之类的福利,警察确实是不错的职业。 但是我总觉得店长距离那种“一声令下即刻行动”的标准似乎差得有点远。 如果说令人耿耿于怀这么久都难以释怀的话…… “难道店长……是以职业组为目标?” “……职业组?” 店长茫然地看着我。 “……诶,不是吗……?” “职业组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不过说起来,我原本是想以提前批次报考公安的……” “……哈?公安的要求,不是相当地……还有,提前批次是什么?” “诶,萩原不知道吗?” “……啊、不太清楚。” “……那估计是我的问题。只是那时候草率地了解了一下,到最后也没有走上这条路,到现在隔了这么久,应该是我记错了。” ——总觉得,店长口中的“公安”跟我理解的“公安”不是一个意思。 事实上,似乎也确实不是一个意思。 异世界的此类系统,大概是以公安为部门,从上到下分级设置。而“警察”为职业,作为打击暴力犯罪和违法行为防治的公务员的称呼。 ……大致上,我姑且先这么理解了。 至少,店长想成为的“公安”,绝对不是降谷和诸伏那种含义上的“公安”。 异世界的不同…… 突然在这种时候,我才强烈地意识到了微妙的差别。 店长简单地看了一眼照片,又低头继续吃冰。 大概最近装了空调的缘故,为了保证身体健康,诸伏开始对店长的饮食实施管制。 现在她正瞅着诸伏在后厨,悄悄地大力往刨冰里加果酱。 ……绝对会被发现的吧。 对手可是如假包换的公安。 果酱瓶子都少了大半截了,嫌疑人简直一目了然。 “不过,为什么店长没有成为警察?……体能的缘故吗?” “……我以前还不是废人。” “……“ “……萩原的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哪有,店长一定是看错了,我很真诚。” “……好吧,虽然以前也废,但是体能应付警校的招考还是没问题的。只是……稍微出了点意外。” “意外?错过了考试的时间吗……?” “……如果真是因为这种事倒好了。” 店长将勺子和冰沙搅拌在一起,上面堆起来的坚果纷纷往下坠落,埋在了冰块之中。 “是我自己放弃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看见店长的神色似乎不如以往轻松。 “……诶?” “家里背负了债务,为了尽快减轻家里的负担,所以选择了相对来说也许来钱更快的职业……啊,虽说后来的经历证实,没有哪个行业一进去就能轻轻松松赚钱。不过那时候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就放弃当警察了。“ “……原来如此,抱歉,让店长想起伤心事了。” “没什么,本来也只是因为认识的人想当警察,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意愿。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罢了。” “总归是我疏于考虑……能够让店长产生这样的想法,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她没有回答,低着头,疲倦地笑了一下。 很快换成了雷打风吹不动的往日那种无动于衷的咸鱼神色。 她把凳子一拖,坐到我旁边来。 “这要怎么说呢…… 一起长大,总归是知根知底的家伙。 萩原肯定也有的吧,这样的朋友……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家伙,大概就是被她成为“带着墨镜的自然卷□□”,那个人了。 我原本想张口随便说点跟松田有关的小事,不过到头来嘴唇开合了几下,终于还是发不出声音。 ……松田阵平。 我的幼驯染,也是……一生之重的,志同道合的友人。 * 我是在街角的商店里看见他的。 爆炸案后,第一次窥视。 他穿着丧服,面无表情地走在街上,然后停在某处桥边。 像尊雕塑一动不动。 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烟盒空空。 就算很想去拍拍他的肩膀说“吓唬你的啦,你看我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双腿却无论如何无法挪步。 必须让一切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 我丢弃了住处、职业和之前的经历,唯独放不下的还是幼驯染。 心中浮现的可怕的猜想。 如果没有进入那家店。 现在的我,如果还存在幽灵的话,也许就会像这样,无论如何努力地想要跟他说“对不起”,也徒劳无功。 甚至,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数年后为了复仇而决绝地走上无法回头的路。 [……如果再见面的话,就揍我一顿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狼狈地逃去了店里。 被温柔地收留。 开始工作的那几天,每天只要听见门铃响就会浑身一寒。 直到在名单上一一打钩时,忽然抬头对上了幼驯染的视线。 又是忙了几天啊。 看起来完全没有好好吃饭,等下拜托诸伏给你双倍分量好了,记在我的账上。 在你推门出去所进入的时间线中,还是那样只顾着抽烟和报仇吗。 明明…… 明明我没有死。 现在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这样的话,咯吱咯吱地在肺部穿过气流,却无法说出来。 看到在这里打工的我,他大概明白了我已经度过了那个时间点,因此面色陡变。 松田没有揍我,只是愣愣地摘掉墨镜,睁大了眼睛。 诸伏见状,揽着店长悄悄地去了后厨。善解人意过头了啊,这家伙。 然后…… 我看见我的幼驯染用手背挡住脸,慢慢地蹲下。 从喉咙挤出几个沙哑的破碎音节。 “……よ、か……” 根本没说完。 总是说话不客气的松田,是否跟我有一样的担忧呢。 不知道能否更改已知的未来,不知道能否逃避原定的死亡,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反复确认计划,直到真正安全脱身的那一刻,才由里到外地松了口气,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我曾经独自去了墓园,看见了刻着“萩原”的墓碑。 就算站在那儿一个小时,一天,也难以想象松田站在这里的心情。 一直想对他说的。 一直没机会对他说的。 ……愧悔的心情。 “对不起,小阵平。” 埋着脸的松田不肯抬头,蹲在地上。 简直像以前小学生的时候那样。 他喑哑地粗鲁回话。 “在这里初次见面的时候hagi就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啊、哈哈,也是呢。” “听腻了,以后不想再听见这种话了。” “是啊,接下来就该轮到小阵平跟我说了。” “……啰嗦!” “要记得来店里啊,如果不来,我就把你的名字写在记仇手账上。” “你是小学生吗,净做些无聊的事。” “蹲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阵平才是小学生吧。” “我要揍你了。” “反对暴力——啊、” “咚”地重重掼在桌上的杯子里水面微微晃动。 不知道何时开始站在旁边的诸伏笑容纹丝不动。 “你们两个,妨碍做生意的话,就出去。” 默默冒出来的店长伸手戳了戳松田,面色担忧。 她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松田是加班太多了吗……? 所以说就算是放高利贷,也不能过于辛苦。 肌无力的话可要早早治疗啊,对症下药,年轻人要多多注意身体…… 要不,我找熟人打听打听?” 我确信。 诸伏的肩膀在颤抖。 第9章 “你说谁是放高利贷的?” \"欸、那个……” ——松田挑起一边眉毛,用野生动物的目光盯住我。 存在感过于明显的视线令人不知所措。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安慰他。 “没关系,我觉得松田无论做什么,只要能独立自主就好。” “……高利贷可是招人怨恨的工作。” “……总之,松田肯定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平等地对待每一位顾客……” 一旁萩原“噗——”地一声,将脸深深地埋进双手。 诸伏手上的盘子在响。 对于两位友人,松田给予蔑视的目光,随后干脆利落地否决。 “我不是黑道,也没有在放高利贷。” “……嗯嗯,维持社会形象也很辛苦呢……” “所以说,我不可能去放高利贷的。” “我理解,这种事大家都、诶——呃呜?!!呜嗯!!” 松田伸出手捏住我的脸。 左右两边往中间挤压,啊、那个……嘴巴变圆了,像章鱼……这不是成年人会做的表情!! 挣扎也比不过松田的力气,他好整以暇地打量我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脸,直到萩原敲桌子,他才松开手。 “我是警察。” 就像萩原做的那样,松田啪地给我展示了他的证件。 ——太震惊了以至于差点回不过神。 “一边放高利贷一边考上公务员、松田真的很聪嗷呜呜——!!!” “别胡说八道了,大脑的作用不是摆设吧。” “……真难以置信……” “为什么,我跟伊达那家伙没有任何区别吧?你知道他是个警察。” “完全不一样……” “嘁,这不是长相的问题。“ “……内容物也完全不一样……伊达看起来就是个好警察。” “什么!难道我看着像是坏警察吗?” “……与其说重点是坏,不如说重点是在警察……” “警察”这个词像球一样在对话间变成飞镖来回。 脸又一次被揉来揉去。 我清晰地听到萩原和诸伏笑成一团的声音。 松田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强调。 “我,是彻头彻尾的警察。” * 店里的警察变多了。 不,该说是变多了,还是密度改变了,或者…… 我忧郁地望着门口挂上的幸运符。 该说是有效还是……? 不,确实,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只是,总觉得效果微妙地偏离了原来的设想。 奇怪的警察增加了。 严厉的松田对待店员态度意外地随便。 无论是笑眯眯的诸伏,还是轻飘飘的萩原,他似乎都能够相当自然地应付。 唯独一旦店里来了别的顾客,他就会一声不吭地从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到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 出乎意料的…… 并不是强硬派。 甚至在社畜们光临的高峰时间段,如果他在,还会向两位店员搭把手。 偶然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无人打扰的窗户边,认真咀嚼蔬菜和肉都很丰富的食物时…… 虽然这样想也许有点失礼,但是……看起来真像一只大型犬。 最近的新发现,松田喜欢留下一半面包最后擦酱汁吃掉,所以如果很早就收走他的盘子,呆愣地握着半个面包、失去酱汁的他马上就会露出小狗被遗弃的眼神。 大概是因为觉得这样很好玩,诸伏和萩原经常时不时地这么做。 以至于到了最后,连加班到黑眼圈浓重的降谷来到店里时,看到正在吃东西的松田,也会顺手收起盘子递到后厨给诸伏清洗,因为姿势太自然了,那一瞬间的气场完全就像是店员的化身,因此就算是肤色不同的手伸到桌面,松田也很少会提高警惕,就这样失去了收尾的酱汁。 到了最后,连光顾的明美小姐和美发师先生都误以为是什么暗号,加入了莫名其妙的从众行列。 自我介绍叫“赤井”的美发师,某天那看到推门进来的降谷态度自然地一边将脱下的西装甩到肩上,一边用另一只手端走了松田的餐盘,那一瞬间他似乎深思了一下,随后露出了领悟的表情。 于是他也迅速地端走了松田的盘子,不动声色地递给了诸伏。 “……那是做什么。” 酱汁难民露出了准备爆发的眼神。 “……不是接头暗号吗……?” 赤井茫然地反问。 正在给水缸换水,顺便带着乌龟晒太阳的萩原爆发出了大笑。 * 店里的菜单正在增加。 与菜单一样默默增加的还有来店里的客人。 能够微笑着速攻拉近距离感的萩原已经变成了招牌店员。 ……真的很奇妙。 让人为了他的笑容而一掷千金,这种事会发生的行业我只听说过两个。 一个是偶像之类的,因为接触不多,所以想到这个时,脑袋里浮现出的是穿着蓬松裙子,蹦蹦跳跳的元气少女。 第二个就是夜间的职业,萩原曾经微笑着表示自己从来没有从事过的行业。 不只是普通的女性,连以往买了咖啡就带着麻木的脸去工作的上班族们,都有意无意地增加了停留在店里的时间。 那种为了跟萩原打个招呼,说句“那么请给我来一份意大利面,今天也早上好啊!萩原。”而不断贡献着销售额的人群在逐渐扩大。 甚至还出现了周六坐在店里的中年大叔拉着萩原哭泣着说不想去加班的奇妙场景。 温柔的下垂眼带着闪闪发光的笑容,萩原只是拍着对方的肩膀。 “工作辛苦了,一定要好好吃饭啊。有什么想吃的吗?” “……嗯……那么就……培根卷。” “我立刻去准备,请稍等,在此期间要好好打起精神喔。” 巧妙地脱身去了厨房,甚至还得到了新的订单,笑容满面的萩原是否有什么神奇力量呢…… 无法得知。 端着做好的培根卷,掀开帘子走出来时,萩原用充满活力又带点神秘的表情,冲我微微眨眼。 ……这就是秘诀吗。 心跳在加速。 原来如此。 而这些被萩原所迷惑的社畜似乎不包括降谷。 同样总是一脸疲惫地来到店里,破破烂烂地倒在椅子上的降谷,对萩原的气场完全免疫。 我不太清楚降谷的工作是什么,依旧延续了初次见面时的判断。 从西装和平时的动作来看,白天应该是相当辛苦的正经职业,也许是什么血汗职场,他的通宵率似乎完全没有被受到法律保护,就这样一直不断不断地努力着。 ……最近晚上都会来这里休息。 抢劫的事……应该不再做了吧? 要好好生活啊。 “……店长最近变了。” “有、这回事吗……?” 像个小孩子那样伸展双臂,把上半身靠在桌上的降谷点了点头。 蜂蜜颜色的头发披散在额前,跟萩原完全是两种风格的下垂眼像是犯困那样半闭着。 ……真的有好好观察吗……? 他看起来快睡着了。 就在我这么思考的同时,他敏锐地睁开了眼。 观察别人的行为被捉了个正着,我有点尴尬地想挪开视线,降谷却从容不迫地跟我对视。 这样的话,如果再故意避开,似乎就显得有些不礼貌…… “店长最近总是在考虑他们几个的事吧。“ “……被发现了吗?怎么说……因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觉得没办法阻止自己去想。” “会觉得烦恼吗?” “欸,这倒不是。只是单纯觉得……萩原也好,诸伏也好,做事时都非常优秀……连看起来不好相处的松田也是,原来是警察……降谷并不会觉得很神奇吗,啊、不过你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是同一个档次的奇迹生物吧……” “……别用动物园导游的语气把人归类为奇迹生物啊。” “抱歉……” 降谷随意地挥了挥手,似乎是在说“不要在意”。 他注视着正在整理萩原的诸伏和萩原,神色不知不觉变得很柔和。 比起那些来店里之后总是想跟店员们说话的顾客,降谷的兴趣似乎更多地倾向于默默地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 “没什么,看见店长精神起来,我也很高兴。” “……欸。” “……怎么了。” “降谷是这样性格吗……?” 我看着他浅色的眼睛,剔透的虹膜很漂亮,跟第一次的印象完全不同了。 降谷困惑地看着我。 “初次见面的时候,感觉你在拼命工作。” “啊,这种事……” 他低沉地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噩梦,一瞬间脸有点凝重。 原本趴着的身体重新坐起,相当正式地看着我。 “那时的事情,非常抱歉。” “……算了,过去的话就不用再提了。” “即便如此,也是我的错误。” “跟那种事无关……只是,我想说,现在的降谷,看起来跟那个时候不一样。” “……是吗。” “那时候看起来就像全年无休地工作到退休发现没有退休金一样。” “……这种比喻……”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不过看起来不像是生气,所以应该是在安全范围内。 他捏着下巴独自想了一会儿,才歪着头看我。 “那现在,店长觉得变化在哪里?” “……唔……” “无论怎么说都可以。” “……有点像那个……” “什么?” “每次来店里都像在带薪休假……露出了在夏威夷度假的表情。” 短暂地深思过后,降谷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竭力忍耐着笑容。 太松懈了,仅仅用手背挡住眼睛的话,勾起的嘴角也会泄露出笑意的。 就是这样,才会每次看到休息的降谷时,错觉他不是躺在店里,而是躺在海滩。 对于我有点失礼的描述,他似乎有点不同的看法。 “我对夏威夷没什么兴趣。” “……是吗?” “比起那种地方,我更喜欢呆在这里。” “……哦哦、小店万分荣幸。诸伏,来点感谢服务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听的诸伏适时地给降谷递来小菜。 大概是因为之后还有工作,所以没有点酒。 不过,大白天就开始喝酒,也确实不太像话…… “zero传递了不得了的事啊。” “偶尔也想说点不掩饰的话,hiro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可别太为难店长,我作为的店员的立场很明确。” “你这家伙。” “zero对于不擅长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啊……” “别说多余的话。” 情绪变得别扭的降谷开始吃小菜。 诸伏用奇妙的眼神看着我。 就好像说出不喜欢去夏威夷度假,反而更喜欢在漫画咖啡店里消磨时光的降谷,透露的是不得了的事。 …… 怎么说呢…… 像降谷这种总是工作到凌晨两点半,家也不回,直接来这里休息,几乎把这里当成职场小睡室来使用的人…… 不就是社畜吗…… 社畜对于夏威夷的喜好,总觉得…… 获得了没用的情报。 我决定把它给忘了。 这两位真是自在过分了。 虽然现在看不出还有在干老本行的痕迹,但我真心希望他们没有忘记在店里打工的萩原其实曾经是警察这回事。 * “危机管理意识不足。” 如果被警察这么说教,就毫无反击之力了。 看着拿着铁丝叼着香烟,迅速地撬开锁的松田,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毕竟,不小心在买食材的时候,把抽屉的钥匙掉进了下水道里……这种事说出来,总觉得有点不像样的羞耻。 在面对抽屉束手无策时,有这么厉害的警察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下次不会了。” “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注意。” 总之,莫名其妙的…… 跟松田变得熟络起来。 强硬派的松田在店里好脾气地随便这群人怎样,却似乎在做什么很危险的事。 有时候来时,脸色也会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而看起来很疲惫。 听萩原说,他们原本是共事的警察,后来在他离开后,松田就调动去了别的部门,现在每天辛苦地工作。 ……是个勤奋的好警察啊。 我点了点头。 ……当时在心中默默祝愿松田身体健康的我,完全没想到后面的事。 起初的异状是萩原变得心神不宁起来。 只要松田来店里,他就会反复地确认日期。 明明店里有放着日历…… 松田也,每次报出的日期,有时候隔好几天,有时候是同一天。 大概是什么秘密的男子对话吧……? 连诸伏也有了变化,严肃的表情变得多了起来,反复地问松田是否有把握。 时不时会来店里的降谷也总是参与这类的话题。 因为听到了什么炸弹、犯人之类的谈话,我猜想大概是松田作为警察在职业方面的事遇到了困难。 涉及到炸弹的话绝对不是小事件。 所以才要频繁地沟通吗…… 希望他能平安就好了。 无论是作为警察,或者店里的常客,还是……朋友之类的。 这样说的话会不会显得过于自我主义了……?擅自地把自己划归到了这么近的距离。 同样对于店里异常气氛感到不安,不知为何提心吊胆地开始度日。 直到—— “欸……?!” “所以说,就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某一天,宣布自己彻头彻尾是警察的墨镜自然卷,态度自然地决定要成为店的保镖。 ……这样破旧的、根本没什么固定客流的店……保镖? 我已经凝固了,看着面前提着旅行包来的松田,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漫画速食店,不是警察指定下榻的旅馆,也不是什么警察下岗再就业的职业介绍所……” “就算是漫画速食店,也需要有人看店吧,我身手很好。” “……身手的话,店里……已经有一位警察了……” 我偷偷地瞄着后面的萩原。 他似乎完全没有要过来解救我的意思,面对老板的危机,竟然还笑眯眯地用手撑着脸在一旁观战。 内心无声地呐喊着“可恶的萩原——”,当初要不是你这家伙断言松田是□□,我怎么会被墨镜自然卷抓到把柄! 可是一旦盯着萩原太久,松田立刻压低了声音“哼……?”地发出单音。 脊骨爬上来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上的颤抖,我毫无反抗之力地低垂下头。 “……但是……” 习惯性地想以“发不出工资”作为挡箭牌。 可是下一秒看见了正笑容满满地算着账目的诸伏,违心之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托两位能力超强的店员的福,再加上降谷添置的空调和各类厨具,最近经济状况大大好转了。 作为常客的松田,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啊、我不需要工资。平时的开销我会自己支付的。” 果然,松田相当轻松地坏笑着。 我懊恼地握紧双拳,那么,最后一击……! “店里也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 “没问题的,我对住宿的要求不高。” 被击沉了。 我沉重地跌坐进椅子,双手扶住额头沉思。 “……警察最近在裁员吗。“ “说什么傻话。” 他自由地拎着旅行包进去安置。 什么也做不了的我只能独自在原地望着这间小小的店铺。 这么小的地方…… 住了三位身材高大的男性,而且还是不同类型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总觉得店在越来越向不妙的方向发展,身为店主的我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个了吧…… 我趁着欢呼雀跃的萩原帮松田整理东西时,悄悄地把诸伏拉到一边。 手上还在不自觉转着笔的诸伏猫眼中有些茫然,随后微微眯起笑开。 “店长,怎么了?” “那个啊……诸伏。” “嗯,请说。” “他们两个都是警察,你……还有下次降谷来的时候,告诉他小心点。” “……欸。”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都来我这里打工,而且还不工资,怎么想都太奇怪了……我总觉得他们两个估计是盯上降谷了,持枪抢劫的罪名可不小,你们是不是有流窜作案的案底?或者,也许是为了找到□□的源头……” “……唔,持枪、流窜作案……这个……” “还是说,他们是作为卧底,你们是作为线人之类的吗……” “……卧底……”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等他们卧底结束后,诸伏你跟降谷也不能总是做这种事吧?虽然是为了实现正义。” “咳……这该,如何是好……” “总之,这些事……作为普通人的我也没办法插手。但是等这些结束后,请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如果钱不够花的话,我可以涨工资。最近店里营利状况不错,多亏你跟萩原,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 诸伏的脸色难以言喻。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大概也是想到了一旦被逮捕的严重后果,脸色苍白,嘴角抖动。 许久他才整理好心情,平静地深深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店长。” 第10章 【赤井*】 要跟这些人说多少次,自己没有成群结队的爱好。 ……简直,无可救药。 金属钝器接触腹部的瞬间眼前闪过一片黑色又迅速退去、 及时侧避躲开了要害部位,力道命中的是就算疼痛也能勉强装作无所谓的部分。 反正,只要肋骨没断就算不上激战。 抬起头,包围圈最后剩下的一个人摇摇晃晃地站在眼前。 黑色的枪口…… 上一次被这样对准的记忆,似乎快遗忘了。 还有这种装模作样的台词。 “……Rye,在别的世界再会吧。” ——有点反胃。 比起钢管的冲击大概还是语言造成的效果更强烈。 忍不住浮现在脑海里作为对比的是两位威士忌,不是现在经常礼貌地笑着跟自己沟通的那两位,是年长一代的。 一个能够一边做笔记一边多线思考,同时舍弃了话语里多余的矫饰,坦率地感慨“去死吧赤井。” 另一个适时地摆出抚慰人心的微笑,像密友那样端来点心,在无知无觉地给予重击“zero别这样,Rye是个好人,怎么说也该有留下辞世句的时间。” 老实说,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大概有那些势均力敌的家伙的送行,会更令人高兴些。 总归不想看见这样的杂兵…… “……真遗憾。” 叹了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时,对面的人握着枪的手开始颤抖。 我已经不想再白费时间了。 搞什么,说是要趁交易来围困,让自己当诱饵,引来的就是这种不入流的家伙吗。 从外套下的背带固定的枪套里取出枪支,手感比往日的要轻一些,最近从詹姆斯那边拿到的就是这种款式的吗……? 塑料材质……比起金属,确实在便携性上有着相当优越的提升。 视线聚焦的地方是对方扣下扳机的手指,应对危机的身体一瞬间似乎凝滞了时间。 专注的精神令目光所看见的动作变得极度缓慢,同时左手依照成千上万次的肌肉记忆咔嚓几下摆弄完毕。 在对方的枪口冒出火花之前—— 嘶地一声嗡鸣。 淡淡的硝烟味中,眼前的家伙凝固了几秒钟,扑倒在地。 向无线耳机里传达让组织派人来回收的信号。 站起身时,腹部无意义的疼痛还在继续。 组织的工作完成了。 就这样去安全小屋如何…… 抬头看着夜空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暖融融的廉价灯光,一间塞满东西的店。 虽然总是被奇怪的顾客盯上。 却是能够不用每次落脚都四处查看窃听监视设备,安心倒头就睡,不需要刻意保留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再一次确认时间。 * 门铃在推开时摇摇晃晃,发出丁零的声音。 虽然是在深夜打开店门,却在进入店铺的一瞬间看见从玻璃窗外投进来的天光。 店里是在…… 靠近柜台的桌子那边,据我所看的漫画设定真名为降谷,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姑且还是比较习惯称呼为”Bourbon“的家伙正在用指关节抵着额角揉动,接着他移动目光,在门口这边停了片刻。 “午安。” 显然是工作状态,毫无波澜地礼节性招呼后,他又重新专注地在迷你电脑的键盘上敲打。 “……下午好。” 快被乱七八糟的疲惫感所淹没。 没有余力再做什么,我走向了平时习惯的那个座位。 一个巨大无比的……根据店长所说,是鸡腿——只是个普通的鸡腿布套里装入大量填充物的沙发。 一开始选择它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如果有人袭击,这是绝佳的障碍物,因为形状能随体重改变,所以如果在这里使用来复枪,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将身体沉进沙发时,紧绷的喉咙也松开了。 深呼吸,露出了松懈的真面目。 刚才在偏僻码头所听见的话隐约还记得。 [……Rye,在别的世界再会吧。] 能够不与任何人对峙的落脚点。 推开门,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能从黑暗中走到日光下。 如果真的在这里与那种杂兵再会,我想自己大概就不光只是好心地只用一颗子弹就了结他的痛苦。 擅自闯进别人休息室打扰的家伙,就该有觉悟。 天气不错啊。 说起来,今天似乎……安静得过分异常。 疲惫的神经因为这种异样感而难以放松入睡,我睁开眼用余光观察环境。 笑眯眯的Scotch,不在。 有点不擅长对付的长发店员,不在。 新增的自然卷墨镜保镖,也不在。 店铺的面向街道那侧的玻璃贴着胶带和木板,像是防暴状态。 这是…… 那边的Bourbon大概是觉察到了什么,冷淡地抬头向我这边扫了一眼。 “要起风了。” “……极端天气吗……” “比想象中还要更难对付吧,据说台风会在今晚登陆。店长带着他们去买储备物资。” “原来如此。多余地问一句,Bourbon的日期和天气是?” ”啧……“ 有些不耐烦地咋舌,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一边嘟囔着“风见那家伙……”一边关闭电脑站起来的浅发公安走到店门口打开了门。 在同一面墙壁的玻璃窗外是明亮的天空,但是打开的门外看到的景色却是夕阳下的黄昏街道。 他关上门又走回桌前。 “看起来是个好天气。” “真难得……FBI也有看得懂天气的时候?” “看懂天气可比读懂空气要容易得多。” “那就早点离开你读不懂的空气范围。” “……嚯……” “怎么了?”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沉默令人警觉,Bourbon不耐烦地在眼角看了我一眼。 “很奇怪。” “多疑过头了。” “我以为会得到像平时那样‘滚出日本’的回答,今天的你有点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闭嘴吧Rye,别用这么恶心的说法。” “而且……古怪的地方,不止这一处。” “如果你好好考虑措辞,我姑且可以听一听你的看法。” 他已经放下工作,靠在椅子上,摆出一副“说说看”的架势。 空气果然变了,看起来跟漫画中立刻突击的样子不同,总觉得游刃有余。 “态度真恶劣……”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那么可以出去了。” “这里不是你的安全屋,Bourbon。” “也不是你的安全屋,Rye。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时间?……在我看来,你今天好像很高兴能够浪费时间。” “你的观察力仅仅如此?” “……哈……“ 无论这张脸再怎么跟我所认识的“Bourbon”的组织脸相似,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着年长者的气势。 说起来这家伙真的有在成长吗。 心理和外貌,各种意义上的。 “平时你不会做那种事吧,Bourbon。刚才我只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你那边的天气,你却走过去把门打开让我看。” “也许我只是想要让愚蠢的FBI无法读懂的空气流通一下。” “……” 鸽子被豆枪打中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真难想象这跟早上一副神秘主义的样子用不知所云的话透露情报让我执行任务的Bourbon是同一个人。 这家伙露出了十分愉快的表情。 店长和Scotch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人管管这匹正在耀武扬威进行圈地的日本狼吗? “愚蠢的。” 我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形容词。 “平时你跟我对话,不会用上这么华丽的形容词。” “是吗,我没注意到。” ——这个人很显然注意到了。 但是依旧对正在进行的推理作出了完全无动于衷的表现。 “今天你的心情很好,关上电脑后却显得有点烦躁。也就是说,工作正在渐入佳境,令你在意的是私事。” “哦……接着说。” “我问了你天气和日期,你展示了门外你所处的时间线的世界,没有反驳天气的好坏,可那不过是黄昏而已。” “呼……” 我想我大概在不受控制地皱眉。 平日里绝对反感被窥探的Bourbon,此刻却毫不在意自己所露出的破绽,除非是他刻意为之……也就是说,真正的重点就在这里。 面前的公安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说下去,FBI。” “门外,有你想让我看见的东西。” 虽然这么说。 但门外确实只有被黄昏的日光涂抹成淡淡金色的街道。 我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自信,确认没有伏击,也没有窥视者。 那么,Bourbon想展示的究竟是…… 无论是组织里的蜂蜜脸还是现在的公安脸,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真让人厌恶。 能肯定的就是,他确实心情不错。 “别多想了FBI,你看见的就是全部。” “……真让人不愉快。” “多谢赞美。” “老实说我只看见了街道。” “是黄昏下的这个国家。” “公安的心胸真是开阔。不过,马上就会入夜,话题就跟天气无关了。” “所以说,读不懂空气真令人遗憾。” Bourbon凝视了一会儿窗外。 对于他想透露的东西起不了多大兴趣,至少那应该是好几年之后的我再去处理的事。 今天本来来到这里的目的也仅仅是想休息一下而已。 …… ……稍微、等一下。 好几年之后的我所处理的……事实上,店中的漫画也能传达。 我已经翻阅很多遍了,不需要他再反复地向我强调。 [黄昏下的这个国家。] 他所想让我看见的,也是这家伙所毫不动摇地…… 那么,也许……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问过,降谷的年龄。” “FBI连漫画的情报都记不住吗。” “不,我记得很清楚,安室透的年龄是29岁。” “那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别装傻了……你在店铺里自我介绍时报上的姓氏,是降谷。” 真可笑。 我竟然到现在才发觉这一点。 如果推脱说是年龄和阅历导致的心理战的差别就太自负了,没有想到所谓的宿敌是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的人。换句话说,将来的自己……也是跟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到底会变成什么啊,未来。 Bourbon点了点头。 是公安的话,没必要对FBI做出上司似的动作。 我不是在什么纵向社会里生长的职员。 “不错,稍微有点像是我认识的那个赤井了。” “这不算夸奖吧。” “是轻蔑。不过我不反对你当做夸奖接受下来。” “谢绝好意。” Bourbon歪着头打量窗户外面。 他似乎从窗外看见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纯粹起来。 再一次站起身结束话题前,他抬着脸,很平静,那双燃烧着正义的眼睛看着我。 “夕阳西沉很不错吧。” “……这是作为降谷在向我发表的宣言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也可以。” 出门采购应对极端天气的人回来了。 门铃丁零丁零地响。 哗啦一下推开店门的人是店长,像老年旅游团的导游般指示后面的三个人把东西搬进来。 门外的景色,跟玻璃窗看出去的景色是一致的。 原本安静、气氛古怪的店铺一下子似乎升温了。 ……正是,今天进门时想享受的氛围。 现在不适合继续谈话。 尽管我不知道另外三个人了解多少,但显然这种时候再固执话题并不是个好选择。 我叹了口气,把歪倒的帽子整理平,也起身去帮忙搬东西。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 从Bourbon那边传来的压低的,几乎会令我疑心听错的轻声。 “——黎明就要来了。” * 【*】 收到了台风的预警。 总之先把店里的情况整理好。 不过等我匆匆忙忙地赶到店里时,一切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了。 “……呜哇……” 加固的门板、窗户,跟我准备的敷衍的薄木棍不同,玻璃上都牢牢地嵌好了平整的木板,交叉贴上胶带纸。 这样的话,就算很猛烈的风也不会吹破窗户。 各种电器似乎也都好好地检修过了,厨房边的储水箱也装满了干净的水,迷你发电机也都看起来随时能够上任。 就算是灾害预备团队来负责处置也不过如此。 “……好强……如果是诸伏、萩原和松田的话……统一天下也手到擒来……” “在胡说八道什么。” 松田啪地拍了我的脑袋。 另一边,萩原已经在店门上挂上了“不在营业时间”的牌子,然后用钉子砰砰地把它固定钉在木门上,免得一旦起风就被吹飞。 “小阵平不要总是那么粗暴。” “hagi啰嗦。” “这是来自亲友的教诲。” “你是我母亲吗。” “哎呀,孩子长大了,真高兴呢。” 像是在说相声似的两个人一唱一和,诸伏和气地念叨着”好了好了别碍事“,把他们推开,露出被挡住的人。 从电脑前面抬起头跟我对视的男人……是降谷,他很冷静。 “下午好。” “……欢迎光临,降谷。” “……这种程度了还说什么欢迎光临……别跟我那么疏远。” “好、好的……” 他又投入进了工作中。 ……也许是我的错觉,但是总觉得他身上环绕着不妙的气息。 还说像是守着老鼠洞的狗狗还是正在盯着鱼缸的猫咪……好吧,两种形容词好像都不太合适,但是印象里亲眼见过的狩猎现场也只有这种场景。 比平时更明显的眼睛下面的那圈深色和有点毛躁的蜂蜜色头发……西装虽然很整齐,不过…… 绝对本月加班超过150小时以上。 那种表情真的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从前连续出差凌晨带着资料回归的自己也是这样环绕着风暴,用吃掉一切、疲惫不堪的目光盯着文件,仿佛大事将了。 这个人有受到劳动法保护吗。 跟看起来生活一成不变的降谷不同,以不可预料的速度增加的店员数量让我措手不及。 原本在店铺后面隔离出来作为休息间的地方现在作为了三个男人的住所。那张只能摆下一张小型折叠床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塞得下三个人的……至今还是个迷。 感觉是比罐头还要拥挤的生活。 ……真的没问题吗…… 台风来临的话,要根据预警完成需要的准备。 同样也是出于身为店长的责任感…… 拜托降谷看顾店铺后,总之,先带着三位员工去购买一些必须品。 至少毯子、被褥之类的是必要的。 原先诸伏用的是我放在那边的预备品。 现在一共有三个人,毛毯和被子再怎么分配也不够。 唔……还有就是住宿的问题。 毕竟在这里就职的其中两个是前警察,虽说他们拒绝工资,但生存环境过分恶劣的话总觉不安…… 后厨改动一下怎么样呢……订单只是咖啡的人群大多是上班族,将售卖咖啡的窗口移到临街的窗户,然后对内只保留下订单的功能,这样就能重新布置一下格局,至少……让三个人有个睡觉的空间。 ……但是三张床,怎么也放不下的吧…… 那么……就是三层床……在高度上充分地利用空间…… 脑袋中转悠着乱七八糟的计划。 一旁的三个人则惊讶地看着货架上的各种东西。 “欸、小阵平!这个牌子没有见过……!” “hagi够了吧,本来就是异世界的酒。别说得自己像酒豪。” “要不要买点布丁?” “诸伏你不是会做吗……” “对新的口味,只有吃过才方便猜配方啊。” “出现了!竞争对手的恶鬼……诸伏!” “……有这种奇怪的恶鬼吗……” 他们兴致高昂地准备好了台风期间可能需要的购物。 回到店里时,多出了新的人。 果然是前来拜访的美发师先生,因为今天闭店非常遗憾,不过我想大概在极端天气下,美容店或者理发店也是没有办法开门的。 他看起来也很劳累。 说起来…… 降谷跟赤井……似乎都像在不计代价地工作的样子。 为了什么东西而一意孤行地付出…… 摇摇头甩掉心中隐约摇晃的念头,我想大概他们是为了住房或者是……贷款吧。 “今天要吃寿喜锅——!” 像早晨的空气一样清新的萩原展开双臂在店里宣布。 已经放下了遮盖窗户的挡帘,诸伏在后厨清洗和处理食材,托他的福,这一次有勇气选了上等品质的肉类,这全完是出自对诸伏厨艺的信任。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人足够领会他在这方面的超凡才能了。 松田则摘掉墨镜,把挡路的萩原薅开,在店的中间搬来桌子和椅子。 数量是……? 松田抬头无言地看着我。 “聚餐的话当然是所有人一起了……抱歉自作主张了,你们介意吗?” 被我询问的两人中,降谷挑了挑眉,说着“都说了不必客气。”这种话,立刻娴熟地卷起袖子,开始了帮助诸伏的预备食材的过程。 ……似乎也是对料理很精通。 站在一边的赤井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是用外语低声说了什么,随后停顿了一下,换成了礼貌的一句“谢谢。” 萩原立刻往他手上递东西。 “那么就麻烦跟小阵平一起布置餐桌啦。” 跟天气预报的一样。 在入夜时,天光慢慢暗沉,随后一阵阵地刮起了风。 起初只是令人凉爽,我确认了一下窗户和门都保护好了,也没有电器出于危险状态。 之后风逐渐变大,在街道和房屋间穿梭,发出呜咽又凄厉的锐鸣,被木板和胶带纸保护的门、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 ……印象中。 往年的自己,好像是带着一箱杯面和矿泉水,坐在店里静静等待一切过去。 而不是坐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还能闻到寿喜锅中蔬菜和肉烹饪的香气。 降谷像是跟松田吵起来了。 “都说了放肉不是这个顺序!” “话真多啊,先吃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利用蔬菜的香味调整汤汁才是普通做法吧?” “哈……?那么要来试试看谁的吃法比较好吗!” 卷着袖子,像吵架的狗狗一样拼命地吃掉中间的空气以达到窒息对方的目的…… ——这种微妙的既视感让我良心有些不安。 为了甩掉这个念头,我把饮料递给诸伏,他刚才好几次敏锐地把企图先开瓶的酒精饮料从萩原手中夺下,暂时保证了失控人员不会增加。 拿到橙汁的诸伏总算是松了口气。 “诸伏你真是辛苦了……” “没什么,从以前就开始习惯了。” “关系似乎很好?” “哈哈,是不是我的表情太沉重了?” “不不不,绝对没这回事。” 面临着酒精饮料被诸伏牢牢看护的情况,又无法接近正处于白热化战争中心的寿喜锅,萩原转头笑嘻嘻地开始把攻势对准了赤井。 “喂、这边的美发师小哥,等下要一起喝一杯吗?” “……不必了。” “普通的喝点呢?” “不需要。” “总之喝一点吧,不是很擅长吗,一边戴着眼镜一边喝酒什么的?” “……那种研究生我不认识,抱歉。” “让小阵平拿着话筒变成美女主持人阵子~这样的话就能变成能够喝酒的人了吧。” “就算那样也只是因为威士忌的影响……” 一直似乎都挺不擅长对付萩原的赤井沉默地把他常用的鸡腿小沙发搬运过来。 被盐对应的萩原并没有放弃,反而再接再厉地开始宣传喝点酒的积极感。 ……总觉得。 一向发质出色的赤井,那头长发好像快要微微起卷了。 对话中途,那边似乎因为“阵子”和“威士忌”而被触怒的激战区先后向这边袭来两个毛绒玩具。 砰砰、地砸到了萩原和赤井身上的同时,店门好像被谁敲响了。 为了对抗台风而锁上了店门,我慌忙想站起来,不过诸伏已经先一步过去打开了。 大概是看见了认识的人,所以原本习惯性出现的店员姿态又放松了,诸伏侧身让路。 “……什么啊,伊达啊,来得正是时候。” “抱歉啊、打扰了——诶?” 大概是店里跟往常不一样的气氛,走进来的伊达警官有些吃惊。 诸伏拍拍他的肩膀,完全无视了正在武斗的松田和降谷,微笑着把伊达警官拉过来。 “店长……拜托了!” 合起双手,微微歪头的诸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也很适合夜间的职业呢。 茫然地浮现出了无意义的判断,我对他的请求点了点头。 “那么,伊达警官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一起来吧,今天吃寿喜锅。” “……这……可以吗?” “没什么,人多的话比较有意思吧,而且……” 把从旧货市场上买来的灰色方块幕布展开,我按了一下摆在柜子上的小方块。 虽然没有说明书,不过胜在按键简单,比较容易琢磨。 很快,灰色的幕布闪了一下,先是变成了明亮的白色,随后出现了一些意义不明的画面,逐渐清晰。 正在分别进行肘击、格挡的松田和降谷停下动作转过来。 赤井扒拉开萩原,脸色忽然一变。 诸伏停住脚步,伊达也站在他旁边,盯着幕布。 果然……很高兴? 现在说出来的话,总觉得有点难以说出口……不过本来也是为了他们才准备的。 店跟生意怎样无所谓,跟毫不上进的我不同,一直以来都很这些常客的照顾,而且在店里打工的三个人也都恰巧喜欢同一部作品的样子,总是会聚在一起研究。 ……所以在旧货市场看到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买下了。 会不会被觉得多余啊…… 虽然自作主张了……就当是作为店长的关心吧,希望不会让他们觉得尴尬,听说有些漫画迷其实不喜欢别人擅自打扰。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欠考虑。 “那个……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同样的作品,所以我想,剧场版的话,因为店里正好有在出售,所以……说不定你们在一起看会有话题可聊……” 说起来。 刚才放进去的碟片,好像是前段时间大受欢迎的那个…… 降谷愕然地注视着放映幕布,似乎猜到了。 对了,这不就是他很喜欢所以全身心在角色扮演的那位帅哥有关的故事吗。 叫什么……手边刚才拆掉的包装盒、包装盒在……啊,找到了。 《零的执行人》。 第11章 剧场版的鉴赏会以略显简陋的形势开幕。 首先,是从二手市场购买的投影机,把它放在柜子上。 灰白色的幕布挂在前方的位置,经过仔细的调整,画面便不偏不倚地投放在上面。 在店的中间,摆着放满零食、小菜的桌子,每个人各自搬来自己喜欢的座椅,围绕着桌子进行观影活动。 ——本店首次举办的团建正式开幕。 虽然尽可能地在预算内购买了大一点的幕布,不过,毕竟不是电影院的大荧幕,想要七个人都拥有最好的观影位置是不可能的。 因此,社交距离什么的都暂时作废。 松田坐在平时整理书堆用的小板凳上,长腿折叠起来,皱着眉头嘟嘟囔囔,努力地把自己变小。 在他的旁边,鸡腿沙发由于拥挤,形成了一个向内凹陷的坑,平时总是酷酷的不爱搭话的赤井,因此难以挪动重心,臀部坐在流动的沙发上,看起来快要被鸡腿沙发给吞掉了。 萩原则坐在松田的后方,折叠椅倒是给他的腿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但是为了充分地体验到更好的视角,向后倾斜的靠背完全用不上,他用手肘撑着大腿,将上半身前倾,抬头注视画面。 反方向的伊达在尽量避免压到赤井的头发,一直忍不住四处注意对方的长发都洒在什么地方。 可惜赤井不是雕塑,身体动一动,头发也自然跟着移动,令伊达大伤脑筋。 诸伏叹了口气,从不知名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发圈,拍拍赤井的肩膀交给他。 “这是特别服务。” “……多谢,Scotch。” * “……这么仔细一看……” 我扭头对比了一下穿着运动衫歪在靠垫里的降谷。 再看看画面里的“降谷零”。 “……真的很还原啊……” “你在说什么。” “头发、是真的吗?” “要摸摸看吗?” “……还是不了吧,摸成年男人的头总觉得太失礼了。” 降谷不咸不淡地撇嘴。 “我本来就是真的降谷。” “是是、很稀有的姓氏呢,了不起。” “……” 电影以介绍崭新的建筑物为开端,发生了猛烈的爆炸。 原本以为早就看过的男人们,都认真地注视着画面,尤其是诸伏,在建筑物损毁时,紧皱眉头。 “……伤亡……” 他的喃喃自语大概被降谷听到了,坐在距离幕布最远一端的降谷轻轻地锤了一下他的后背。 诸伏没有再吭声,只是依旧默默地看着画面。 他们这种新奇的表现让我觉得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他们阅读的总是只有跟这部作品相关的东西,任谁都会觉得他们肯定已经把有关的全部都看完了……毕竟,无论是最开始来到店里的降谷,或者是之后陆续来的诸伏他们,几乎身上都带着手机或者个人电脑之类的电子产品,而且店里也有wifi,如果没有看过反而感觉很奇怪。 可他们表现出来的神情,似乎真的是第一次观看。 “你们之前没有看过吗?” “……啊、是的。” “店里有提供免费网络的喔,你们可以直接用手机连接观看的……诶,是不是我忘记跟你们说了?” 萩原像坐在沙发里那样窝在折叠椅上,硬硬的折叠椅应该不是那么舒服,不过他好像一点儿也不介意。 旁边的松田支吾了几声,也只是摇头。 “跟hagi一样,我的手机不太好用……” “因为我们几个的电子产品信号接收不太好呢……有时候。” 明明在店里修理任何东西都非常轻松,看起来对机械相当上手的松田和萩原……竟然承认自己购买了信号接收不太好的手机……? 这个真相比他们没有看过作品本身更加令我吃惊。 “……松田和萩原竟然也有在电子产品上翻车的时候……!” “……嘁……” 咬着牙的松田看起来非常不甘心,仿佛是极力地忍耐着分辨。 果然,刚才那种话太直白了。 我立刻修正。 “啊我懂得我懂得!有时候就是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了……然后在不断尝试新领域的时候就翻车了呢,没关系的!我也经常这样啦,总是在一家店买同样的套餐,结果突发奇想某天换了新食物结果严重踩雷什么的……很正常!不要觉得丢脸,没什么可丢脸!松田和萩原以后也会在这条道路上更加精进的!” ——不知道为什么,安慰之后,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更加涨红。 旁边的伊达一脸和蔼地拍着萩原和松田的头,而降谷似乎隐隐在颤抖。 ……诸伏倒是很冷静,依旧在默默地咀嚼嘴里的东西。 赤井冷淡地瞥了一眼这边,抱着咸鱼抱枕继续关注着幕布上变换的画面。 ……说起来他好像真的很喜欢这个抱枕。 之前降谷非常不客气地嘲讽“为什么要拿着这种软弱的东西。”时,赤井的回答是“因为长度跟□□很相似,拿着很安心。”。 虽然留着长长的头发,在头发护理上看起来女子力超高,在这些地方却依然有着男子汉之心啊……是真正的立派美发师。 * 我记得这应该是一部推理动画来着。 ……没记错的话。 啊但是怎么说也不太了解啊……现在的世道,对于“推理动画”的定义是不是改变了什么的。 ——车子还能这么开的吗。 我有点茫然地望着屏幕上进行神奇操作的汽车。 松田呼出一口烟,抬眼扫过来。 “为什么呆住了。” “……总觉得是在进行超低空飞行。” “……啊、反正就是这么个角色设定吧。” 降谷一手把松田按得低下头,咳咳地呛烟。 “不要把别人的精彩发挥用角色设定这种词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回忆役!” “回忆役是什么东西!这不是对我说了更残酷的话嘛可恶——” “焦躁可是大敌啊松田。” “一脸得意地用我的口头禅呢你小子……” 伊达则开启了说教模式,对象不是降谷是萩原。 头痛地指着屏幕。 “违规的罪魁祸首在这里啊!” “……怎么说,也没有具体的条文禁止飞跃性开车嘛……啊哈哈……” “啊哈哈个什么东西啊萩原!好好反省!” “比起反省我更想试一试啊……喂降谷,下次需要人来帮忙的时候可以考虑我啊!” “到底有没有悔过啊你们这些警察……” 旁边的赤井一脸麻木地咀嚼着烧肉。 被强力镇压的萩原用手肘顶顶他。 “有空一起比赛吗,七百公里——” “……我比较倾向的比赛单位是七百码。”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跟降谷比过追逐战咯。” “对我来说还是完全没发生的事……倒不如说从剧情上看起来完全是他冲过来了……” “那么到时候就让伊达当裁判吧!” 赤井咽下了肉。 他平静地看着伊达。 “……这个国家的警察真的能够使用语言进行沟通吗。“ “萩原!!反省!还有降谷也是。” * 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 一边放映还要一边吃东西。 总觉得这群警察是不是入戏过头了。 “恋人是国家……降谷,真是张狂得不得了。” “说什么hagi,这家伙不就是这样的吗……安啦——” “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太不不可思议了吧,降谷以前会大声宣布告白的人吗?” “所以说,本来应该让胡子生长的成长值加在了奇怪的地方www从降谷的身体里生长出了奇妙的东西。” “胡子……有被刺痛到。” “啊、不是针对你啦,诸伏。” 松田从热烈讨论的人当中暂时脱离出来,对额头上冒着井字符号歪着嘴角噼里啪啦活动指关节的降谷耸耸肩。 “说起来,降谷,你的部下还真是优秀……行为也很大胆就是了。” “嗯……叫我杀人犯吗……?” 本以为会敷衍过去的降谷沉吟了片刻,用手捏着下巴摇了摇头。 特有的正洁与魄力令我难以移开眼睛。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很沉重的东西,低声笑着。 “啊、我很高兴。” “诶?!” 出现的发言比起愤怒要更加令人不安。 降谷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点,唯有诸伏扶着脸沙哑地说道“嗯……我明白……”,把手放在降谷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注意到,诸伏的脸上似乎也有那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hiro果然也是一样的感觉……!” “毕竟是我们这样的职业……” “没办法,习惯了潜入搜查的话,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 “如果我和zero过于自由的话,就需要一板一眼的风见出面了。” 松田撑着下巴眯着眼拖长了音淡淡地“噢——”了一声,他撇开眼睛。 “做了相当多无情的工作啊……降谷当初也想过为了伸张正义、约束罪人而努力的吧,后来做出亲手抹消生命的事……就算有心理准备,一个人也很不容易吧,还好后来诸伏在你旁边。你们两个身边也有了很不错的帮手啊……叫、风见吗……” “困境被理解了吗……哈哈,我从来没想过会跟松田说这种事。是吧,zero?” 降谷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在这里的缘故,受到多少拷问也不会说的。” “就算是现在在这里,除了漫画之外的剧情,你也根本滴水不漏,装什么傻呢。” “保密义务,松田的海藻脑袋是理解不了的。” “海藻脑袋比太阳花脑袋可好多了。” 哗地一下把酒杯推过去给降谷,松田摸着后脑撇了撇嘴。 “不管怎么说,能跟你重聚都是件好事。我会好好感谢那个支持你的部下。很重要的左右手,不是吗,难得见你这样长篇大论地谈到一个家伙。” “谁说的,同期不是开了单独篇章嘛。” “想挨揍吗你这家伙……又转移话题。” “哈哈……” “……切。” “……就算是习惯了违法搜查,他也没有改变自身的正义感。跟常见的其他上下级不同,风见比我年长,在很多时候都提供了不可低估的帮助。如果我杀了人,他会是那个履行职务的同时依然记住我罪行的人。有这样的部下,辅助我、指正我,即便是数年的潜入搜查任务,令我不至于在失去hiro后出于一时冲动而行差踏错……” 有点低沉的语调淹没在啤酒的泡沫中。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赤井挑起眉毛。 “……Bourbon,你有这么想过吗?” “我是人,只是个……普通人。就算是再怎样高超的设定,对于我来说依旧是需要付出努力和汗水才能得到的能力。如果真的没有感情,我就不会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坚持到现在。对我来说杀人没有难度,困难的是要如何克制这种冲动,在那样的环境中……抱着恨意是件很痛苦的事,赤井搜查官。” “……A、kai……搜查官……” “怎么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称呼我。” “这样叫你很容易弄混吧,Rye就是Rye。对我来说,真正烦得要命的对手是联合搜查中的那个狙击手,不是眼前Rye这个年轻的小子。” “……用这张脸说什么大叔一样的话……这种事,Bourbon是不会说出口的,他很注重礼貌。” “我是降谷。顺便一提,Bourbon的礼貌也有很多种类,比如说对待讨厌鬼的礼貌。” 降谷泰然自若,啃着切成三角形的蜜瓜。 赤井却没有像平时那样避开锋芒,若有所思地轻轻摩擦着左手的指腹。 他皱起眉,许久之后松开紧绷的脸。 “我很荣幸将来会跟你共事。” “嘁……赤井那个讨嫌的家伙也不会说这种话。” “50:50,现在在这里的是Rye。” 赤井叹了一口气。 “作为对成为Bourbon理性砝码的感谢,我将来会给风见送礼的,这个国家的文化是这样的吧……?和果子还是茶什么的。” “别企图用礼品收买我的部下!FBI。” “嚯……真抱歉。” 诸伏把手放在桌子上,轻咳了一声。 看起来似乎随时都要爆发的战火又熄灭了下去。 一旁的松田老气横秋地鼓了鼓掌,像在听落语的老伯那样悠哉地拍着大腿。 “降谷也变成了不起的男人了。” “松田闭嘴。” “对于你来说诸伏也很重要吧?” “……hiro是,我原本以为能够一起在这条路上并肩而行的伙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回头,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都不见了。” “哈哈,那位眼镜部下要照顾降谷这样的人绝对辛苦的要命……苦劳人,真令人打心底同情。” “别对别人的职场关系指手画脚,天然卷混蛋。“ “金发大老师逞什么强呢,偶尔撒娇我也能理解啦——” “谁撒娇了,我可是打算笔直地望向前方……” ”一直走下去,对吧?“ “啊、啰嗦死了,你这家伙。那不是当然的吗!” 忍无可忍的降谷一拳殴向松田。 拳击手之血开始沸腾的松田果断用手臂格挡,随后勇猛地根据攻势展开了反击。 终于无法阻止战斗的发生,用手背遮住眼睛,嘴角阴森森抬起,身后仿佛燃烧着青蓝色幽暗怒焰的诸伏抬起脸,活动指关节的瞬间,脸色变青的伊达冲了出来,在斗殴的两人短暂地拧肘出拳的瞬间,伸手揪住了公安王牌和爆处尖子的衣领。 像提着两只蔫乎乎的小鸡那样拎回座位,伊达镇压完毕。 温柔微笑着敲了敲桌子,诸伏提出问题。 “请问这两位警察,在普通市民的店里做什么?” “……” “……” “虽然有权保持沉默,但是——” “我错了hiro!” “抱歉啊诸伏……” 秒速对同期低头的两个家伙终于作出了一致的行动,老老实实地坐着。 再度陷进鸡腿沙发的赤井嘀咕了一句。 “……不愧是Scotch……” “这也是,公安的判断。” 背靠着鸡腿沙发差点把赤井挤出去的萩原意义不明地抛出了剧场版台词,往嘴里丢进第六个萩饼,句末因为萩饼吸干了口腔的水分,黏糊糊地粘住了舌头和牙齿,变成了赤井听不懂的呜噜呜噜。 总之为了维护自己的空间,赤井默默指了指桌子的那端。 “那边有水。” “哦、谢谢……” 远离了鸡腿沙发,萩原抱着点心盘子坐在我旁边,带着淡淡萩饼特有的米与豆馅的甜味。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很厉害的事,虽然我听的不是很明白。” “是同伴啦,不用理会也可以。” “欸……” “没能加入对话会很失落吗,店长?” “……唔,不知道……” “不是同伴也无所谓……” 萩原揉了揉我的头,拿起一枚萩饼塞进我嘴里。 软绵绵、很有弹性,适合一口咬进慢慢咀嚼的萩饼完美地结合了白味和甜味,我端起茶杯帮助更好地吞咽。 萩原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温柔地拍着我的背。 “因为有些存在跟并肩而行的伙伴不同,抱着的自然不是吵吵闹闹就足够平静的感情。” “呜哇,是在说我吗……太会说话了萩原,我想给你加工资。” “——大概是……守望相助,渴求着能一起埋入坟墓的人吧。” 我噗地一下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好好的说什么鬼故事!一心不乱一心不乱……诸行无常诸法无我邪魔退散……” “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诶、不要突然开始撒盐啊店长哈哈哈哈……” 萩原灵活地躲闪盐粒,举起双手投降。 “是你说什么坟墓的!”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想过跟这些人走在相同的路上吗?” 盐粒攻击停住。 白色的颗粒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为什么香蕉可丽饼味道这么奇怪…… ——我请客的就别吐槽了……想一想被自己亲手放弃的将来,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你没有想过会跟他们走一样的路,过同样的人生吗。 好像有想过的。 想过家中安稳,想过生活无忧,想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个男孩子,噩梦终于结束了。 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害怕有人喝醉了回来,不用担心房子里充满了尖锐号泣和厮打,不用再被所有认识的人问你想不想要一个弟弟,不用低声下气赔笑脸去派出所把惹事的父亲领回家,不用再因为在橱窗里的裙子前停步而被罚跪,不用再看着母亲当面一页页撕掉她订婚和怀孕时写下的日记说所有人多么对不起她,不用每年再在扫墓时一下下磕头,祖先在上,一愿天下太平苍生喜乐,二愿父母康健夫妻如意。三,如果能让父母生个男孩,这条命如果能换,换了也无所谓……长到这么大,不敢有什么很喜欢的事,也不愿有什么很喜欢的人,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一样,好像没有什么非要我活下去才能做才想做才可以做到的事。 没有力气去看未来。 一直在望着过去。 也许应该被抹消的,存在“有个女孩子在那天出生在这个家庭”这一事实的过去。 有谁会觉得我的存在是件好事呢。 ——……那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嗯,没想好呢。也许是警察。 ——警察?就你这身板……比较适合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去拯救世界。 ——闭嘴吧丘比。 ——哦豁,这就是未来的警察。 ——啰嗦! 潮湿的风像是要卷走所有灰烬般在上空猛烈地燃烧。 鸽群零星地从云间坠落。 双手捧起希望。 抬头。 地平线处楼宇之外,有海水折射而来的光。 ——要不要……一起考警校? ——……小朋友你几岁?是哭着抓住爸妈袖子要一起上幼稚园吗? ——社障阿宅不分年龄大小,有你在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啊……什么梗都可以接得上,挚友! ——…… ——怎么了。 ——哦哟,好感动。 ——是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感动的样子。看不起社障吗。 ——是是是,如果你自闭了,至少我会知道。 ——所以跟我去警校吧……那是什么表情,香蕉可丽饼有这么难吃吗?不想吃就给我吃。 ——才不要。你这口气说得像是警校要读十年似的。算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倒也是可以考虑考虑大发慈悲地答应你。 ——答应了、走的是人间的道~ ——抗的是顶旗的风~……中二病收一收,拜托了。 天生地养的台风在人间慷慨高歌。 脚踩上白色的盐巴。 轻而易举……就能够碾碎。 即便不清扫,粗糙的颗粒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滚到再也没人在意的角落,渐渐消失。 跟“有拼上性命也有要守护的东西的人”不一样,不器用的家伙无法背负那么沉重的信念,习惯了只会假正经,从来不敢真用心。 从出生开始,道路就通往相反的方向。 “相同的路?没有没有……” “否决得太果断了吧!我觉得绝对有可能、啊,不如说是一定会的!” “哈?不要好像自己就是角色那样大发感慨!是不是入戏过头了!” “我就是角色本人!我宣布我是萩原研二,希望跟店长结下缘分!” “萩原你这家伙,别对本店的废柴店长要求那么高了好吧。有空中二病不如努力工作,提供剥削价值!” 摸着我的头的可疑长发下垂眼警察沉沉一笑。 “真是……完全不为所动啊店长……也稍微转头看看我这边嘛。” “不是正在看吗,喏、还瞄准了——” “啊怎么又是盐对应……!” 充满了斗殴、盐巴和放映会和台风天。 墙上的钟表在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停在两点半的时间。 永远凝固。 仿佛一切不会改变。 在大风短暂平息的间隔,降谷在躺了一地的人中率先恢复清醒,揉着额头站起来。 “……这群家伙……太得意忘形了……唔,店长没去休息吗?” “总得有人保持清醒吧……” “难怪一直没怎么喝酒。” 他摇摇晃晃地提起自己的包,靠着门笑。 “今天看得开心吗?” “……不,这话我问降谷才对吧,热衷角色扮演的死忠粉丝。” “……我很开心。” 降谷好像是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声音有点恍惚。 也许是醉酒的缘故……又或者正是因为他保持着清醒的缘故。 跟那天晚上充满疲惫感地来店里买咖啡的样子完全不同。 就像是…… 像是什么呢…… 封牢的窗户外传来低沉呜咽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降谷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他单手拎着西装外套挂在肩上。 “承蒙招待,我下次再来。” ——骗子。 浅色头发的男人扬起眉半回过身。 他的身后是晨曦。 平静、干燥又整洁的……我所陌生的街道。 他困惑地歪头。 “……什么?刚才好像听见了很熟悉的形容……” “我是说,路上小心。” “哦哦、听起来像是夫妻一样的对话呢,店长。“ 比沉睡的他们醒得更早。 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蜂蜜色发丝下坦率地笑着挥手离开的降谷。 从那天起…… 再也没有出现在店里。 咔哒一声,门轻轻关上。 原以为那是门框碰撞的声音。 回过头看才发现。 多少年前驻足的秒针,在那一瞬间忽然开始移动。 第12章 【赤井*】 得早点回去。 虽然还想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不过再这样下去会被组织认为失去联系。 认为是清除目标被消灭存在也不奇怪。 “欸、赤井先生要走了吗?” “……有点事。” “休息得好吗?早餐还没吃……” “昨天很开心。” 随口说出的话,没想过要刺痛谁。 正在擦拭书柜的布停下了,她平静地转过头看着我。 背起伪装成乐器包的武器箱,我靠着打开的门。 痛饮后的气氛还残留在店里,酒的味道沾染在头发上,Bourbon的友人们大概还躺着。 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能让顾客这么觉得就太好了。” “我在说你。” “……别跟我开玩笑了,赤井先生。” 她转过头去。 左边所见是昏暗的店铺,电灯只开了靠门的这一边,门外是漆黑的夜色。 她好像在看着夜色中存在着什么有形的物体般,许久,叹了一口气,把布浸到水里。 “是吗……我自认为看人还蛮有一套的。” “……” “哈哈,是我多话了。” □□箱压在背上,和我真正所追逐的目标相比,这份重量似乎显得很渺小。 时钟走动的声音咔哒咔哒,细微地展示时间流动。 风的流动在变快,云端传来隐隐雷声。 就在要转身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我。 “——赤井先生。” 不知道在店里的她是怎样的表情。 非要在看不见的地方说话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不过,会把后背这样轻易地暴露给人,我也还远远不够。 面对着夜色,调整着乐器包的背带。 “怎么了?” “……如果你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去问呢?” “嚯……你想问?” “用问题回答问题是不礼貌的。” “对我来说,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会到此为止。” 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 夜风吹着烟雾往身边扩散。 身体里好不容易在店里积攒的暖意好像正在被湿润的风偷偷取走,就这样一丝一丝地……全部还给那一年热得出奇的夏威夷。 烈日高高地挂在头顶,仿佛能消弭一切罪恶。 以前以为那会是起点,后来才发现所有的故事好像都写好了结局,所有的人都走在不同的路上,各自固执地奔往过去被埋藏的真相。想要找到的答案,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仅有这一次…… 看在自己受了这么多的照顾的面子上。 我呼出那些烟草燃烧后的涩意。 “对我来说,能走的方向只有一个,不管未来是什么答案,都不会再回头。所以没有问那个人的必要。” 未来的赤井秀一成功或者失败。 活着还是死亡…… 那不是现在的Rye要关心的事。 答案不需要“降谷零”来告诉我,我会自己找到。 店里没有人回答。 片刻,才仿佛又有湿布被拧干,水啪嗒啪嗒落进盆中。 “……那,祝赤井先生,多多保重。” “多谢好意。”想了想,看着她的样子还是觉得该说一句,“……你也是。” “嗯,谢谢赤井先生。” 门在背后关上。 天空中低沉的响声盖过清脆摇动的风铃。 脚步下意识停住的瞬间,从远方逐层而来的刺眼惨白劈开城市。 在黑云与楼厦接壤的港口,两个黑色的人立在那儿,刹那间被照得雪亮。 炸响的雷声撼动脚下的路面。 到什么时候才能停。 这阵暴雨。 “迷路了吗,这位寂寞的女士?” 听见声音,我转过身。 压低的帽子下金发的男人优雅地笑着,过分礼貌的语气冷冰冰。 他的同伴好脾气地往后拽住他的肩膀。 “Bourbon,别这样。Rye这次的任务很不容易。” “为了等他的联络,我们在这里站了多会,难道你很喜欢吹风吗,Scotch?我只是稍稍表达对天气有些不满意。” “好好,可以了……回去就开暖气。” 安抚完等得暴躁的Bourbon,Scotch转过来笑了笑。 “抱歉,Rye。你传了信息后,就一直没有回复地点,我和Bourbon就过来接应……虽然稍稍等了一会儿,不过你藏得可真好啊。在这里吗?刚才虽然也进去过,不过没有找到你。” “我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 “有受伤?” “没什么。” “嗯,那我就放心了。车在那边,一起回——” Bourbon拉开Scotch,态度相当不友善地打量着我。 几个小时前,根本没变化的一张脸还在向我说教关于寿喜锅里蔬菜和肉的顺序。仿佛看见浅色头发、深色皮肤的组合就把平和的气氛和食材的香气自动在头脑中进行重播。 ……怎么说,跟年长版本打过交道,好像面对眼前这个狡猾的情报屋就心平气和得多。 果然,年长的对手比较成熟……? “Rye……我和Scotch吹着风等你,你跑去喝酒?” “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哦……休息一下?” Bourbon淡淡地拖长话尾,他抱着胳膊抬抬下巴。 “那是什么东西?” 他轻蔑又讥讽地看着的东西,是一个在我的衣服上晃来晃去的咸鱼挂件。 ……收回前言。 能这样巧妙地把迷你咸鱼吊在我后衣摆还不被发觉的家伙,一只手绝对能数得过来。 我想脾气温和的Scotch应该不会做这种事……那么嫌疑人只有一个。 ……FBI的未来,到底是在跟性格恶劣到什么地步的公安打交道。 “抱歉、请等我一下。” 大概是店里的商品,我没有付钱,莫名其妙少掉的东西一定会给店长添麻烦…… 解掉挂件下意识转身推开那扇门。 门后什么都没有。 积着厚厚灰尘的楼梯在眼前,安安静静地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地板。 关上,再打开。 依旧是楼梯。 …… “怎么了,Rye?” “……没什么。” “……你出了很多汗,这个借你。” 我抬起头,身边的Scotch递来手帕。 真是个好人啊,Scotch。 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Bourbon没有进来,在不远处的街道上望着,风灌满衬衫,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没有Scotch跟他并肩站在一块儿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这家伙眯起的眼睛仿佛比刚才劈裂天空的闪电要更锋利一些,估量着普通人看不见的……每个人手上所染上的血污。 ……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大概是,日出的那瞬间。 有人说黎明就要来了么。 ……有机会的话,真想看看。 * 头上有冰凉的东西。 …… 睁开眼。 办公楼中特有的低温灯光发晃,毫无趣味。 “哟,FBI这么松懈吗?不如干脆送你一张机票打包去太平洋那头睡怎么样。” “……咖啡啊,谢谢,降谷。” 从头顶拿下来的咖啡罐冒着水珠。 在梦中被人打扰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不过如果在他人的职场中被善意提醒,表示感谢也是基础礼仪之一。 尤其是,这可是狼的本营。 我用指关节抵着额头转动着,慢慢恢复清醒。 自动贩卖机亮着光。 刚刚走过来的降谷半闭着眼睛,仰着头向后靠在墙上。 “没用的客套话就别说了。如果很困就去小睡室,接下来的最后行动……你明白的吧,绝对不允许闪失。” “你看起来休息得不错。” “比起大白天在自动贩卖机旁边打盹的FBI要好得多。怎么了?” “……有酒的味道。” “是吗……大概是刚才出去的时候沾到了。” “你出去过了?” “吃了点东西,睡了个好觉。” 降谷的眼神看起来很柔和。 ……是吗。 原来是这样,难怪会梦到那么久以前的事。 是因为走到旁边的降谷外套带着那时候的气息。 ——他也从那么多年前回来了。 自从那一天走出店门后再也没机会进去。 无论门关上打开多少次,后面也没有那片灯光。 神奇的卧底特惠已经用完了。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够再次闻到寿喜烧和漫画咖啡店的味道。 我打开公安友情赠送的咖啡。 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 “现在是凌晨吗……外面日出了没?” “那还用说……” 降谷沉默了一会儿,忽而锐利又骄傲地扬起嘴角。 随意地挥挥手。 “一定会是个好天气,赤井搜查官。” “……晴天?” “嗯。” “那倒是不错……”想了想觉得也许应该在这么重要的作战之前稍微改善一下关系,我翻阅了一下脑海中关于称谓的语言文化知识,“真是辛苦你了,降谷君。” 降谷啪叽捏扁了手中的空罐子。 他面无表情。 “……闭嘴,FBI。” “……嚯。” “闭嘴。” “……” * 【诸伏*】 聚会太盛大,还一个接一个地看了很多“剧场版”。 最后所有人都卷着毛毯在店里席地而睡。 醒来时,脑袋清醒得很慢。 有点像是警校毕业的聚会,喝得过于痛快。 zero和Rye都不在店里。 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时间线……这么早就要出门了,是各自有任务……? 真是连一点儿余裕都没有,偶尔也稍微休息一下啊,尤其是zero那家伙。 我不在时,就在本作和零茶里那样乱来…… 全都是以后要拿出来好好教育他的罪证。 身后有椅子哐当倒下。 同期摸索着桌子站起来。 “啊我不行了……眼前有重影唔呕……” “喝点水吧伊达。” “萩原……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早说了我的酒量比你好很多……唉,诸伏,给伊达拿条毛巾?” “嗯,接着——” “满分!” 大概是宿醉了。 头顶盖着毛巾,伊达捂着嘴皱着眉,看起来有些头痛。 萩原给他端了冰水,看起来作用不是很大。 店里看起来很干净。 原以为昨天那样闹腾,今天起来需要收拾很久,不过眼前的一切简直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太多倍,除了空气和书卷中微微潮湿的味道,还有风轻轻摇晃摆饰的吱吱呀呀外,店里仿佛被一键恢复,勉强算得上是整整齐齐。 帮忙把昨天的花销计入账簿,那边萩原和松田在把被子和毛毯搬回柜子里。 寿喜锅的香气好像还残留着。 每天醒来时考虑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跟生死有关的问题,而是毫不起眼的日常。 原本沉重的胸膛却仿佛一日比一日更轻。 曾经对无辜者开枪的瞬间,仅仅是那么微小的动作,就能够夺取生命。 停止呼吸,血流不止还残存体温的尸体…… 从指尖开始被冻结的所有东西,好像再一次回来了。有人……很多人,在不同的世界里,从陌生人的角度阳光下看见了这双手犯下的罪恶。 总是什么不愿意说,默默地待在店里一角的zero,是不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把那个时候的他抛下的我,似乎没有立场问出这样的问题。 街道外面台风过去,有摩托轰轰滚过街道的声音。 店被保护得很好,木板和玻璃都没有损坏。 等今天的休日过了,明天取下木板,依然能够迎来明亮的日光。 柜台里摆上新研究的面包。 在桌子上还有昨天留下的苹果。 吃饭的时候把所有人的汤匙整整齐齐摆在桌上。 生活存在力量。 那份力量,日复一日地……清扫着灵魂中难以承载的重量。 只是空出来的部分所滋长蔓延的心情,难以启齿为谁而生。 我是中场退出的家伙。 现在还没有能够开口的权利。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啊不行,我得……” “喂伊达,清醒了吗?” “废话少说……” 一口气灌下了水,伊达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摇摇晃晃地推开店门走了出去——居然连自己的外套也忘记了。 是太令人怀念的缘故吧,台风天聚在一起喝酒吃东西聊天。 才会松懈成这样。 ……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啊。五个人一起,吵吵闹闹地聚成一团,商量着各种烦恼和骄傲的事情。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还能再一次拥有这样的机会。 “……真是,伊达这家伙……” 我拿起伊达落下的外套。 匆忙地整理了一下着装,对着在柜台那边仿佛昏昏欲睡的她挥了挥手。 “店长!我把这个送过去,马上回来!” “唔、等下诸伏!” 接住远远丢过来的雨伞,我忍不住停下脚步。 在身后向我露出笑容的她比平常似乎要精神一些。 “还是店长细心。” “这种天气,随时都会下雨的,小心感冒。” “……也是呢,大概带上手帕会比较好。” “你们的手帕都还晾在后面,我的先借你好了。” “唔……” 时钟在走动着。 ——回忆停在这里。 * 低下头。 微弱的月光洒在枪支上。 已经过去多久了……还是没能忘记那一天的事。 “Moro、rohu……hushi!” “……诸伏。” “Molofu……tsu……Scotch。” “……什么事,Starling搜查官?” 金发的FBI兴致高昂地压低声音。 大概是被某人给说教出阴影了,即便是在这样远距离的大楼,她也显得有些警惕的样子。 “你看、那边……是你的好朋友!” “……” 外国式的直率。 比起“好朋友”这种形容,大概这边比较习惯用的是“友人”这样克制的说法…… 不可否认地,我情绪有些波动。 尽管明知道Rye传达的作战计划,但是……一直以来隐藏在遥远的角落里,仅仅是通间接方式帮助的伙伴,终于…… 久违的再会。 小小的玻璃巧妙地将光线组合又重构,颠倒着映入眼中。 ——从瞄准镜中看到了。 “zero。” 在嘴唇轻轻翕动的瞬间。 几百码的距离之外,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领带上固定着蓝色宝石的金发幼驯染忽然停了停。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深了微笑,重新走进建筑物。 “诶?!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啊……秀说你们久别重逢会很感动的。” “……我是非常感动。” “汪汪大哭?” “不可能的。” “……真失望……” Starling搜查官看起来相当不满意。 不…… 怎么说,在这种场合zero也不可能像她说的那样情绪失控。 角落中有多少人席地而睡,在地板上用餐。 一直以来的努力,就是为了等到今天彻底粉碎对方的一声号令…… 到了该倾巢出动的时候了。 衣兜中的手帕,平整地折叠着。 ……虽然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足够幸运再一次存活,至少做个美梦…… “Scotch,你在许愿?” “哈哈,瞒不过Starling搜查官。” “哦~是恋人的礼物吗?任务时,你经常亲吻这块手帕!” “我很希望你的祝福能成真。” 远方传来爆炸声。 震动的气浪如滚雷碾过大地。 在嘈杂的碎裂声中,无线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追到……这里了啊……原来……你是公安的狗。“ “哈哈……怎……怕了?” 噼噼啪啪什么东西燃烧断裂的东西。 凌乱的脚步声,剧烈的喘息声,还有什么预制板掉落的重响。 迅速而规律的指示在半空中飞来飞去,这个房间很安静,窗口敞开,我卧倒在地,等着轮到自己的命令。 远方奔来的风火星璀璨,浸得肩膀隐隐作痛。 地平线处的光与灵魂正在升起。 一寸,又一寸。 逐渐浓郁的金色光线穿透云层,缓慢,坚定地包围燃烧的大楼。 街灯上积蓄的夜色因为震动而簌簌落下。 被包围的老鼠们正四处逃窜。 其中某一瞬间,耳机中的对话忽然清晰。 “Bourbon,你跟我之间的差别,真的很明显么。” “你想说什么?” “——黑暗不是今天才存在的,也不是昨天才开始。 在很久以前,它就与光明同时降生。 你们所做的努力不可能根除所有的不公与恶意。 ”不是所有的牺牲的人都是纯白无瑕。就算是你,也在理所当然地不断选择一部分人,抛弃一部分人。 都是一己私欲,都要用对方的血证明自己才是正确。 别忘了你也扣动过扳机,称不上堂堂正正。 那么……事到如今,正义感满足了?你所即将到达的彼方,找到所谓真正的意义了吗,Bourbon?” 双方都在大楼燃烧的深处。 稍微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面无表情的zero对面,女人薄薄的嘴唇勾起来,像头狡猾的豹。 耳机中传来嘶啦嘶啦的电流音。 周围安安静静。 砰得一声枪响。 仿佛都闻到焦土味道的噼啪声音又涌进耳机。 zero在说话。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 将来,在纸上,会有人看着一切。所有人都会得到审判。 这就是意义,Vermouth。 即便黑暗永存,光也始终在转身就能看见的方向。 我会为那些在黑暗中死去的人们作证: 他们被杀死在角落。 其中有人满怀着希望、热爱,想要走向明天。 凶手想要否认这件事。” * 【萩原*】 “诶……?小阵平为什么要养花,就问我也……” 她的问题让我苦恼了一会儿。 台风天肯定不适合让花盆摆在外面,我正在把它们往里面搬,等到这些全部搬完,接下来就是要在玻璃窗上贴胶带和固定木板。 “松田看起来不像是很热衷花的人。” “唔,毕竟他比较擅长修理东西嘛,有时候不小心养趴几棵也正常。” “那他最近还这么勤快地努力……” 小声嘀咕的店长看起来很困惑。 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炖鸡蛋,轻飘飘的香味正在起风之前的街道上传播。 松田在后厨擦洗前段时间使用的厨具。 就算每天积极地清洗,油污还是会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而不断累积。 每隔一段时间,进行全面的清扫很重要。 这次的台风休假,正是个好时机。 “店长觉得小阵平的花养得怎么样?” “还行吧……挺随缘的。” “嗯~那店长不开心吗?” 她愣了一下,放下勺子扭头看我。 我把最后一盆花摆在她用餐的桌上。 “养花跟修理机器不一样,小阵平以前也没怎么养过,种子主要是靠来店里的女生推荐。 反正最差不过养趴下,他多买几包种子就是了。 但是想想会摆在店里,还是要选点好看、讨人喜欢的花。 店长看了觉得怎么样,开心吗?” 我知道店里以前唯一养的东西只有那只慢吞吞的乌龟。 看起来像是一年四季都不肯动,睡在水缸的角落里,换水时把它拿出来,乌龟眨眨眼睛,又闭上。 她没在店里摆过花。 “……这,确实很美化环境……” 面前的店长皱着眉,迟疑地陷入纠结。 打量花朵的眼神没什么掩饰。 “反正小阵平也是自作主张。 跟美化店铺没关系。他只是想养点花给你看。 就算店长只是偶尔注意到,觉得开心就很好。” 她抱着胳膊,缩在软绵绵的垫子和椅子里。 收音机的天线斜斜地指着上方。 天花板上的斑点不知道第多少年里变成了深色,我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临街玻璃窗外的行人。 所有人行色匆匆,没有想过要停下来,仿佛是在这个世界反复来回了很多次似的。 “……很喜欢。” 小小的声音。 淹没在哗啦啦转动的电风扇。 收拾好店里,留下休息顺便看店的降谷,一起出门购物。 跟在开门的店长身后,越过门槛,店外的街道笼罩着始于云层的低压,尽管西半边天还铺着热烈的太阳,天空的另外半边却像是打着寒颤,隐隐约约飘来了风和雨水的味道。 超市里摆着布丁。 货架上排列满了陌生品牌的酒水。 香烟码在玻璃后面。 抢购的人群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杯面已经只剩下了最不受欢迎的口味。 松田心情恶劣地抱着一大袋肉类从一群长辈中左挪右闪地挤出来。 诸伏还淹没在叶子菜和土豆中间,暂时未能突破重围。 “……感觉要被挤扁了……” “噗,小阵平已经是了不起的超市战斗家了!” “谁要成为这种战斗家!” “再来点酒怎么样?” “啊、酒可以的。店长喝什么?” “什么都行。” “那这几种我都拿一点,hagi,你要哪种?” “哦哦,我已经放在篮子里了,等下,我去拿小菜……喂、诸伏,布丁拿一个就够了!” “……诶,不可以吗……?” 大大咧咧的松田对陌生品牌的酒充满了迷之自信。 明明没喝过,怎么挑选得这么笃定。 我想嘲笑他,转头忍不住愣了一下。 抱着面包的纸袋子,她靠着购物车,仰着脸悄悄地笑。 超市里的中央空调上绑着一根细细的小黑绳,混着哔哔运转的风的声音,轻轻地笼罩下来。 一起买了很多东西。 跟同期还有人挺好的FBI喝了个痛快。 第二天早上台风刚过,太阳还没完全出来,店里灰扑扑的,整家店也在慢慢地苏醒。 她坐在距离门不远的地方。 把花重新放回门口。 旁边打扮精致的女高中生活跃地踮着脚走过街道。 我转过头,看见一辆车挺在路的尽头,车窗慢慢摇下。 是赤井秀一。 口型动了动,仿佛在说什么。 风把便利店门吹上。 慌忙转过身,再打开时…… 空空荡荡。 门的后面,什么也没有。 * 先跟诸伏汇合。 然后是松田。 一起住在FBI安排的屋子里。 这家伙被发现noc、又不擅长易容。 松田异动了之后认识他的警察也很多。 两个人都没办法自由走动,出门采购只能由我来。 不靠近有警察的地方就还好。 避免有人认出“萩原研二”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每次出门都去以前经常进出的地方试试。 只是再怎么重复打开门的动作,门后面也没有我期待的画面。 我尽量不想笑话诸伏放在胸口的东西从手机换成手帕。 一直带着那盆花,从离开店的那一天开始,直到FBI传来作战终于到了结局的消息时,已经分了很多盆。 像个傻瓜一样把它养得那么茂盛。 那些组织是不是建立了炸弹流水线,购买这么大数额的可疑材料却没有被公共安全注意,渠道大概不会少。 难怪降谷和诸伏那两个家伙要潜伏进去,这么多年后才彻底消灭。 大楼爆炸时,无线耳机里传来措辞严肃的命令。 在一堆模糊的指示中针对性的清晰。 我跟松田互相看了一眼,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顺着坏掉的门钻进入口。 松田提溜着工具箱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叹气,听着炸弹一个个炸开还真是烦得要命。 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能做的只有安慰,有什么啊小阵平,这不是作战开始前就已经知道的内容了吗。眼下要去拆掉的这个是最关键的家伙,给那些在我们后面准备冲进来的人清扫障碍,至于在对方阵营里的,实在来不及也只能看着它炸了。 他歪着脑袋咬着烟皱眉毛,hagi你说降谷冲进这种地方那不是要命吗。 我也叹气。谁知道呢,降谷本来就横冲直撞,这种事交给他的上司去头疼就好了。 剪刀碰撞的声音在不时摇动楼宇的震撼中几乎听不见。 过了很久计时器停止,连接起爆的部分彻底拆除,现在眼前这个东西已经是没用的废物了。 我跟松田看了看被掉下来的碎砖石块埋住的出口,一块儿靠着墙抽烟。 耳机里跑来跑去的脚步和枪声正在最激烈的时候。 松田拧着眉说阵势搞这么大真是吵。 一根香烟燃到最后烟灰噗噗地掉在地上变成灰白色的粉尘。 他仰头望着被烟雾熏成黑棕色的天花板。 翻倒在地的碎花瓶里滚落出许多泥土,盆栽伸出虬结的枝干。 我望了一会儿。 “……小阵平是怎么从店里出来的?” “……” “他们几个人的话还好……我跟诸伏出来后,就再也没回去,你应该猜到了吧。” 刚才抱怨着快点结束这烟快把脑子给熏懵了的松田安静下来,他没有关闭联络。 同期间特别开通的传信通道能够准确无误地将几个人之间的状况传达。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FBI的赤井是个好人——唔,虽然跟降谷还有诸伏之间是那样微妙的关系。 不过越吵友情越牢固,也有这种说法不是吗。 玻璃窗上映出暗红的火舌。 空掉的烟盒落在地上像个小小的祭品。 “——她说的。” 松田缓了口气,抬起头看向被照成猩红色的夜空。 远方的朝阳正要升起。 他望着渐渐散开的云层。 自从重新汇合后,松田那副不离身的墨镜就没出现过。 后来再新买回去的,他也总是不满意。 “你们一直没回去,太晚了不安全。她让我出来找你们。” 第13章 * 起初松田还在不耐烦地抱怨。 “这些家伙到底要在外面待多久……” 他抱着萩原来不及摆放的花盆,一一放在打开的窗户边,小心翼翼的动作看起来总有些笨拙。 我想起萩原说他其实不太擅长养花。 ……明明不擅长还去做,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店里的植物就一天比一天茂盛了。 虽然对花朵的品种、色彩搭配都不太重在行,但是在跟植物打交道这件事上,意外用诚心诚意感动上天的松田,也许在某方面存在天赋也说不定……? 背后有风。 抛过来的是什么东西……纸团、漫画书,不,从气势上来看果然是—— 咚! “……就这么被三明治丢中,你的运动神经不存在吗。” “已经进化掉了。时代变了,松田。” “别做那种无聊的进化啊喂。” 摇晃着我,大力嘟囔着“好歹保留小鼠级别的运动能力吧……”的松田,要求真是太高了…… 跑不过老鼠的社畜这世界上比比皆是。 被老鼠吓到起飞的大人更是到处都有。 “……别说那么令人悲伤的事实。” “被人看不起的胆小又没运动神经的大人可是普遍存在的。” “稍微对这个世界保留一点美好印象,拜托了。” 扶着额头坐下,松田拿起水壶把两边的杯子都加满。 里面漂浮的花茶缓缓绽开。 上一次店里这么安静是什么时候呢……快忘记了。 “还不回来啊……那两个混蛋。” “再不回来的话就要天黑了吧。” “哼,不会是在哪里被有意思的机器缠住……” “……一般正常男性只会想到被有趣的姐姐缠住……” “……欸,是吗。” “……诶,不是吗。” “……” “……” 松田冷静地喝了一口茶。 他从善如流地改口。 “那两个混蛋,不会是被哪里的女人给吸引……” “可能只是被打地鼠之类和摇摇马之类的有趣机器给吸引了。” “……喂,你是故意的吧!!” “啊、很明显吗w?” 完全不是做生意的店应该有的气氛 宿醉的老板和店员把话题抛来抛去,是战争。 原本以为不善言谈的松田其实说话的时候很有意思,只是偶尔面对不想搭理的情况克制情绪,反而被误认为是口拙。 现在心情轻松的时候流畅地说个不停,难怪能跟萩原成为好朋友。 一口气把店里剩余的部分全都收拾好,趴在面前的松田……头发看起来很软和。 “……?” 他懒洋洋地转动眼珠盯过来。 我默默动了动手。 掌心下的自然卷头发很柔软,他经常抱怨说下雨天自然卷就会变得双倍沉重,但是现在手感非常好。 “……把别人当狗摸来摸去,你这家伙性格真不好。” “唔,但是真的太舒服了……是润发剂的缘故?” “天生的,一直就这样。” “……还真是羡慕。” 松开手后松田坐直了身子,扭头看着外面。 太阳正在慢慢下沉。 他皱着眉头。 “……那两个家伙……” “这个时候还不回来的话,就太不安全了吧?” “哈?被打地鼠缠住有什么不安全的。” “也有可能是碰上了比打地鼠更麻烦的事呢……还是去找找吧。” 松田巧妙地扬起一边的眉毛。 不愧是这样帅气的长相,连这样的表情都充满了吸引力。 能够驯服机器的男人…… 什么都能够妥善处理。 “换个角度来说,我呆在店里没什么好不安的,但是如果是诸伏和萩原……遇到了麻烦的事,松田能够出现的话,大概会很高兴吧。” “……” “这是大人的余裕。” “……你这家伙……” 低声喃喃的松田用狩猎般的坚决目光审视我。 再怎么审视,咸鱼就是咸鱼,不可能有什么第二设定。 将人生的一切撒上盐摊开在阳光底下晒干就是咸鱼的奥义。 “总之见到他们一定要关照一下,都是大人了,也在当警察,怎么还做出迷路这种不小心的事……” “……有空说这种话,干脆跟我一起去找不是跟好。” “松田小朋友,要早点学会独立,做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被凶了一眼。 不情不愿地从脸上摘下墨镜搁在桌上,松田郑重其事地叮嘱。 “这个是我最重要的墨镜,你帮我保管一下。” “带出门不就好了吗,你虚弱到这种程度吗。” “啰嗦,天黑的时候戴墨镜也太奇怪了。” “……诶,原来你知道这点吗……” 好像有被气到的松田冷笑了几声,慢慢逼近。 ——虽然想跑但是很显然这里并没有这么大的空间。 运动神经也无。 被狠狠怒搓了一顿。 跟诸伏比起来,动作不客气的程度简直是飞跃式地上升——萩原没有教过你怎么礼貌地触摸别人吗这个笨蛋。 绝对是对刚才摸头的报复。 头发被全部揉乱的我怨念地盯着他。 套上外套的松田站在门口咬着烟歪过头来惫懒地哼了一声。 “那我出门了。” “……嗯,注意安全。” 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松田展示手册的一瞬间。 充满了男子气概,却依然令人心中不由自主地茫然。 ……原来也有这样的警察吗。 * 之后的日子跟以前没有区别。 生意变得冷清的店依旧照旧打理。 在货架上摆上新的剧场版。 余光瞄到放映机时,手忽然一停。 “……该喂乌龟了……” 诸伏、松田和萩原他们,究竟是怎么安排,才能把店铺打理的干净又漂亮呢。 每次尝试转换角度去思考,却得不到结论。 乌龟要换水,水很容易洒到地板上,赶紧拖地,拖完地的潮气又容易让书本发霉,每隔几天把书本拿出去晒一晒,放回书架上时,携带进来的尘土又掉在地板上。 跟店铺一样看起来随时行将就木的上班族大叔今天也被上司骂得眼泪汪汪,靠着窗户边的座位。 失去梦想的人看来不止我一个。 默默摆杯咖啡给他,上班族大叔就饱含期待地看着我。 “今天萩原他——” “他们都回老家了。” 呜咽着痛苦地趴在桌子上背办公室守则的大叔再度消沉。 人生的压力就要学会自我消化。 要学会自己成为少年啊,社畜。 抱着咸鱼抱枕,挂着墨镜在鸡腿沙发上打盹。 半睡半醒的朦胧中,不想去上班的凄惨声音在店内层层缭绕。 我什么时候也会学着萩原一样递咖啡说什么特别服务了呢。 看起来一样的动作,内涵完全不同。 连创造的气氛也根本不一样…… 读空气对有些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技能对吧? 就像是直觉一样的存在。 从小就期盼着,如果没有直觉就好了。 今天家里的空气很重。 父亲让我叫阿姨的女人很陌生。 志愿书上的笔一下一下地敲着。 听人说有个学生出了车祸。 是幼驯染班级的人,这个消息为什么不是他告诉我的。 某天突然接到家里人喜气洋洋的电话说以后再也不提自杀不提离婚要好好过日子了。 …… 总是体谅别人太累了,甚至有时候令人觉得成了傻子也是一种福分。 不想读懂空气。 不懂的话就能够在年纪轻轻的日子里好好睡觉,安心地考虑自己的明天。 每次猜中的都是些令人难过的事。 再也不想猜中答案。 只要坚持无视掉所有的预兆,生活就会正常地运行下去。 来店里的深夜社畜长得过于好看很正常。 被人持枪逼问很正常。 陆陆续续来到店里的人外貌性格名字都和漫画角色一样也很正常。 每个人打开的门后都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街景很正常。 各自穿的衣服季节不同也很正常。 只是因为我第一次开店而已。 开店久了,什么都会发生。 要心平气和。 不要去猜。 越错的答案反而越是正确的选择。 猜了就没有好事发生,对吧? 书架上堆着成千上百的书。 新书,旧书,二手书,被人借走再也没回来的书,有人落在这里再也没带走的书。 他们随即地摆在书架上。 从第一本读到最后一本,午夜梦回,只灯挑亮,要花费多久? 不知道。 有些书一遍即忘,有些书反复念想,有些要很多年后的某天重读,才恍惚发现自己当初竟然有许多读不懂、看不出的东西。 憧憧灯影之下,字里行间被修改的、被删掉的和增补的,将那些真正想说的话藏在曲折的迷径中,说故事的人真无心,听故事的人最性情,非得到灯下的纸也同样被浸透,攥紧拳头才读懂真意。 不要猜,不要看,不要去问。 闭上眼。 别去想书里的人站在眼前的一瞬间,是不是仿佛天上落下了小太阳。 世界上哪有没完没了的好事。 就像他们一个接一个来。 也都会一个接一个离开的。 不会有人总是在店里唱《故乡》。 蛋包饭有一天会停止供应。 清晨去准备开张的时候再也没有谁在店里迎接我。 店里的女性顾客会渐渐减少,恢复最初的光景。 不会永远有个善于应对的服务生。 就算上班族大叔再怎么烦恼,咨询服务也不存在。 电灯泡一闪一闪地熄灭。 电风扇旋转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弄不懂的东西就是弄不懂,跟电风扇对坐摇头的日子总会重新到来。 所以那时候才会说出那种话吧。 不是“早点回来。” 而是……注意安全。 台风过境的那天晚上久违地梦到了和那个家伙一起玩耍的小时候。 蝉滋儿哇滋儿哇吵个不停。 煨红薯两块钱一根,棒冰从中间折开一人一段。 电话通讯还没有那么发达,躲在寂静的家里,墙外传来拖长的声音。 “出来玩吧——” 走出家门看到的他却不是小时候的样子,利落又干净地站在一片空白中,笑着跟我说,他被警校录取了。 那时候就一直很想告诉他的。 ——恭喜你。 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说着,那家伙也只是茫然地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谢谢啦,今天我请客,要吃点什么吗? 他转身就要往街道走去。 不要过去。 绝对……不要过去。 去了那边的话……! 挣脱梦境惊醒的瞬间冷汗浸透后背。 店里的警察们东倒西歪地躺着,像蝶蛹那样卷在厚厚的毛毯里,露出柔软的发顶。 不知为何……目光就停在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走动的钟表。 我曾经想要说的那么多话……恭喜你梦想成真,我有了个弟弟,以后我要是赚不义之财你抓我的时候可得手下留情,这不长姐如母下有小嘛。老爹老妈都这么不争气,我当然得罩着他点儿。 还没出门传来的小道消息就让钟表摔落在地。 指针停在两点半的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仿佛像是漂浮着的一行字。 这些话永远都没机会开口了。 时间是不是从哪里开始错节了呢? 心地善良本来应该成为警察的幼驯染。 真正能让家庭和睦的老弟。 他们是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生存下去的人才对。 就算读懂了空气又有什么用。 知道他们离开也无法改变。 想说你们走了的话我会很寂寞,这种话根本开不了口。 要怎么说才好呢。 早就习惯了吧, 老弟出生的那天我买了票往回赶,全家人聚在一起大声笑着庆祝小婴儿的诞生。弟弟开始念小学时我在陌生的城市陪着笑脸对上司连连道歉,昏昏欲睡地堵在鸣笛声不断的街上,省下钱寄回去也不会有多少花在我自己身上。我想起这样好的街道二十年前还只是沙尘乱飞的泥土路,我想起母亲说她才生下我七天就被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屋子里躺在地上没人管,只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我想起少年时放学走在路上看向天际,夕阳渐沉,那些我眷恋的光随着世界转动升入别人的天空。 整条街的车呜咽鬼哭,一晃神仿佛错觉中看见,少年时的我就站在车前窗外没有温度的红灯下,她冷冷地问我:你为什么不说你很难过? 吸了一口烟。 苦涩呛人的味道在喉咙和肺里盘旋。 就算根本没有顾客也习惯性地扯出笑脸,斜着眼盯着眼前的毫无起色的店铺。 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就算张开口。 向谁说呢——又有谁会当真? 台风夜的梦中不再是每次都出现的那家伙的黑白照片。 他惊讶地看着我扯住他的衣袖,停下来对结结巴巴拼命诉说“不要去马路那边”的我露出没办法的笑容。 那辆失控的车从他身后开过马路撞在护栏上。 他还是完好无缺的。 醒来的刹那我终于记起知道老弟出生的消息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曾经那么多次想要进行的交换成立了,已经到了可以去死的好日子。 然而我是个胆小鬼。 连自己也感到嘲讽…… 内心深处不断发出的细微鸣叫……说着不想死。至少,不想为了这种理由去死。 站在天台边上看着天空,脑海中犹豫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想着如果摔下去会不会很疼?那么疼的事,如果有谁拉住我就好了,如果有谁希望能在她或者他的将来遇见我就好了。长到这么大,认真念书,努力工作,我很爱父母,我想要正常的生活,有人跟我告白,我想要谈恋爱,我想要被人喜欢,我想要学会怎么去喜欢别人,我想要知道喜欢我的人会怎么对待我,我想要学会怎么喜欢自己。凭什么我非死不可。 如果有谁能对我这么说就好了——我可以不一定努力、不一定拼命、不一定非要做个老好人,也不是个坏人,我只要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 降谷离开店里,关上门的瞬间重新转动的不只是钟表。 那封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流亡了很久、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到达收信人的邮件标识上了【已读】。 本该没人使用的号码在这么多年后了结了年少时的遗憾。 ——恭喜进入警校w! ——……你是谁? 碎掉的玻璃拼合。 错节的世界在复位。 该活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会好好地活着。 不被期待的人就该自觉地退出舞台。 日复一日地呆在店里。 大人们都已经分清楚幻想和现实了,只有小孩子还手握连接明天的绳索。 “警察哥哥们都走了吗?” “嗯,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 来到店里的毛利长大了些,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我递给她最好吃的冰淇淋,她苦恼了一会儿糖分摄入和体型的问题,就开心地接过去了。 工藤还是老样子,骄傲好动的小鬼。 临走前已经不会挥手了,变成了手插裤兜,一脸拽拽地说,姐姐我们下次再来。 真是……傲慢的小鬼头,还差得远呢。 水缸里永远也睡不够的乌龟慢吞吞闭上眼。 好像被关在时间静止的笼子里,不再生长的花草,不再长大的乌龟,还有永远也清扫不干净的灰尘和逐渐减少的顾客。 唯一会发出声音的钟表仿佛在弥补这么多年的怠工,在空荡荡的店铺中咔哒咔哒地走动。 每次来的工藤长得都比上一次要成熟。 “今天山崎那家伙居然向兰告白,可恶……有没有脑筋啊那家伙!” “大姐姐,新一他一定是不喜欢我做的柠檬派……” “阿笠博士又把房子炸了,今天搬到我家来睡,他打呼噜太吵了,隔了几个房间都听得很清楚。” “……园子又换新男友了喔!真是的,新一什么时候……” “明天要坐飞机去纽约,跟兰一起……啊,如果能……ki、kis……k……如果能买到福尔摩斯的纪念品就好了!” “新一是笨蛋,总是福尔摩斯福尔摩斯……” “第一次破案好兴奋啊,我决定要成为侦探!不过兰这次受了很大的刺激……那个可恶的犯人,绝对有一天我要!!” “……救人如果会造成杀人的结局的话……” “诶嘿嘿嘿我上报纸了!快看,报纸耶!高中名侦探工藤新一喔!!” “明天要参加空手道比赛,姐姐。” “明天要去做云霄飞车~” “……新一他没有回来。“ …… …… …… 我给小学生端了一杯茶。 眼镜被窗户的反光照出一片白色,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叫江户川柯南。” 最近再也没有人来店里了。 上班族大叔终于退休,最后一次光临时深深地向我鞠躬,说是承蒙关照。 头发已经白了啊,大叔。 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却还停留在时钟开始走动的那天的模样。 承蒙关照什么的,明明这家店只是没用地存在着而已。 “柯南君,初次见面,你好呀。” 苦笑着坐在桌上,沉默不语地喝完了冰咖啡的小学生站起来。 站在门口挥手告别的样子比起工藤更像个小孩。 “我还会再来的,大姐姐。” “最近米花町发生了事件……有个不爱搭理人的女孩子住在博士家。” “毛利叔叔大展身手……小兰姐姐能安全就好了。” “高木警官也终于开始恋爱了啊……” “波洛里来了可疑的服务生。” “今天服务生跟研究生吵架了。” “针对侦探们的大型事件出现了……” “不小心把卫星零件踢出去了。” “阿笠博士现在制造的都是大展身手的道具。” …… “有个犯罪集团被毁灭了。” “波洛的服务生哥哥住院了,好像受了很严重的伤,睡了一个月了,现在还没醒……大姐姐?” “因为波洛的哥哥好像还没痊愈,最近来代班的是个胡子哥哥,菜单又丰富了不少,不过他也到处都是伤的样子。” “研究生出国了,最近有个喜欢带毛织绒帽的人经常来波洛做客,他还送了灰原一个幸运挂坠,很像咸鱼。听说是能够创造奇迹的护身符,灰原说教了他一顿,不过我看到她有很小心地把咸鱼吊坠收下。” “灰原的姐姐回来了,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很喜欢吃波洛的三明治,跟小梓小姐还有小兰姐姐成了好朋友。” “今天有对夫妇带着小婴儿到波洛里吃饭,胡子哥哥看到小婴儿,高兴忘记怎么走路。左脚踩右脚摔倒在地,冰淇淋都洒在身上,被围观的JK大笑了一顿。” “安室哥哥出院了!虽然还吊着绷带拄着拐杖,他非要到店里太勉强了,后面跟着的那个眼镜叔叔看起来快哭了,他的熊猫眼好重啊,看起来很久没睡好觉。” “波洛里每天都留出一个很适合睡午觉的位置。绿川哥哥说大家一直在等预订那个位置的客人。” “那对夫妇又带着小婴儿来了,高木警官和安室哥哥围着小婴儿一直在哭,不过安室哥哥在毛绒织帽递纸巾的时候一拳朝他殴打过去,吵得很厉害,大家都在笑。” “那两个警官把我全部的道具都拆了又重组一遍,现在我的蝴蝶结变声器多了一个功能……吃蛋炒饭的时候,按下这个开关,能发射酱油。长发的警官说这样吃蛋炒饭很方便,但是酱油只能发射一次,完全想不出这个功能意义何在。那个位置还是空着。” “喜欢戴墨镜的警官觉得我说的对,又把蝴蝶结改造了一次,现在它能发射一次酱油,再发射一次蛋黄酱……更加意义不明了啊喂。那两个哥哥跟阿笠博士成了好朋友。” “阿笠博士家又炸了。” “现在安室哥哥的宝石领结可以发射蓝莓酱。” “我看到安室哥哥露出般若表情追赶那两位警官小哥,绿川哥哥一直在劝。” “不过绿川哥哥发现他的皮带扣按下就会发射寿司醋之后,跟安室哥哥一起跟两位警官进行互殴,挡在中间的风见警官还有赤井先生很为难。” “灰原给了我很重要的药片,这次是我……不,是江户川柯南,最后一次来拜访了。” ……最后一次吗。 一直以来,每次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这样的平静时光也终于结束了。 放下咖啡杯,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柯南歪着头看我。 “大姐姐要一起来吗,今天大家会在波洛里吃饭。” 我把切好的柠檬派推到他手边。 “……虽然被邀请很高兴,但是,果然……” “大姐姐会来的,对吧?” “……那边,不是我的世界,对吧?” 打开的门后是另一种生活。 也许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永远龟缩这家店里会比较好,随着漫画咖啡店一点点在时间的尽头腐朽干净。 “说了很奇怪的话呢,大姐姐。只要你愿意来,这边就是你的世界,不是吗?” “……哈?” “如果想反驳我的话,可以跟着我一起出门试试喔?那些大姐姐相见的人,就在这扇门的背后。不是一直说很想去波洛吗,只要推开门走过去,就能够到达了。这是最后一次,也许下次我再也没办法来了,大姐姐不把握这个机会吗?” 面前的小学生堵着出口。 他的提议荒谬得好像白日做梦。 “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试什么? 试试像他们那样,走到风景不同的门的那一边。 说不定就能见到相见的人。 这孩子这么说。 我看着他。 年轻幼稚的脸上闪烁着和外貌不符的成熟的光芒。 我曾经以为自己也能够从中偷得一线,却终于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放弃了思考。 哗哗旋转的电风扇吹动门帘,那天松田拿着螺丝刀拆开它仔细察看,他用挂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掉汗水,盯着我说有些东西他能轻而易举修好,但是有些东西,不能。 为什么这些人就能够心无芥蒂地相信直觉。 为什么他们永远都能够穿透雾气看到后面的东西。 连小学生也能用这种眼神注视我。 他问。 ——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真是一双名侦探的眼睛,小小的救世主先生。 在那双眼睛里现在倒映出的我神情究竟是错愕还是茫然呢。 变成废物的脑袋得不出答案。 一直以来我只是看着那些人打开属于自己的门,走进他们各自的世界。 有些人活在黑夜,有些人走入黎明,有些人背后是日出,有些人在日落时才走进这里。 他们不是被自己的世界驱逐出去的人。 他们不需要在时间的夹缝中自我欺骗,能够拥有自己生活的人都是被这个世界所期待的孩子。 ……我不是,对吧……? 我没有权利进入别人的门。 事到如今……这一点……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本。 “我为什么要试?” “那大姐姐不会后悔吗?” 柯南没有等我的回答,仅仅停顿了一秒不到,他紧盯着我的双眼,语气笃定。 “你一定会后悔的,大姐姐。”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该怎么发音。 “……是吗。” “难道不是吗?!” “……不知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从来没有谁对我这么说过。 决定不再哭泣的时候没有。放弃梦想的时候没有。被修改志愿的时候没有。实习的时候没有。醉醺醺一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为了别人的拜托而四处奔走的时候没有。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开的时候也没有。 他们总是说你该变得懂事点,命里有时终该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没有谁跟我告诉过我如果放弃了想要的东西是一定会后悔的。 ……是吗。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 手贴上左胸。 跳动的温暖在很多年前变得面目全非,无法思考。现在凝固的旧疤一块一块被戳破撕开,里面包裹的……我喜欢的、我追逐过的、喜欢过我的、陪着我一起走过一段路的人和事,它们曾经在这个地方放进去很多很多的东西,还有过去被自己封锁掉的悲喜,混着热血流淌出来,硌得胸口一阵阵疼痛。 “……咦,怎么……” 眼前的柯南漂浮起来了,变得圆圆的、形状扭来扭去……晃动着,啪嗒一声,有什么在地上破碎掉。 我摸了摸冰凉的脸颊。 手指被打湿了。 抽动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拼尽全力也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急促的呼吸让肺部和大脑发出几近窒息的蜂鸣。 颤抖着双手埋住脸。 我努力想要接住从眼睛里漏出来的东西,但是它们都顺着手掌留到指缝流出去了。 就像一直以来,努力着、努力着……那么努力了,可到头来身边,什么也没留下。 “……奇怪……到底……” 柯南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情绪莫测。 “没办法否认的……因为,即便是隐瞒了,真相也只有一个。” “……骗人、我……我明明……一点儿也不……” 骗子。 因为我也总是说着这样的话。 面对来之不易的幸福,小心翼翼地取用,生怕盗取的火种有天会熄灭。 想要不被“希望”抛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在还来得及的时候抽身离去。 虽然一时的分别很痛苦,但是抱着曾经美好过的回忆,就足以温暖今后的人生了。 说什么“承蒙招待,我下次再来。” 说着什么很快回来。 ……他们都是骗子。 分明说的是…… ——永别了。 我不在乎。 一点儿也不在乎。 …… …… …… 是谁告诉我不要在乎不该在乎永远别在乎? ……我一点也不……不、在乎……不对…… 不对。 …… 开口、 我真正想说的是……? “你现在不是就很后悔吗,后悔到了这么痛苦的程度,大姐姐。” 额头靠着的肩膀很薄。 明明是小小的身躯,却拥有那么坚定的意志。 完全不像个成熟理智的大人,我抱住柯南泣不成声。 总是什么都办不到,什么都做不好,净是在丢脸,到了最后连跟别人相处都觉得很恐惧,把自己关在小小的角落里,假装听不见心跳的声音。 一直以来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 我不甘心。 “……想去……我想去见他们……!!” * 今天是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时代正是由无数个这样的一天组成,孕育着恶意,也同样孕育着光明,正义高洁的人们与野心勃勃的黑影交织,曾经遍地被罪恶笼罩又被警笛声一一织网捕捉,暴风骤雨之后晴空万里,正如天气预报的那样。 璀璨的金色光芒自地平线处的云层后升起,楼厦、街道、商店和行人一一镀上一圈雕塑般的淡淡辉光。 过去的日子、牺牲的人、被改写的命运没有被白白挥霍掉,罪恶交易来的权利和荣誉变得一文不值。 光洗净了昨夜的罪恶。 这是属于任何人的好天气。 波洛咖啡厅没有对外营业。 精致又美味的食物正在一个碟子一个篮子地摆满桌。 简单朴素的参会中不安分因素依旧在涌动。 志保帮明美擦掉了脸上粘着的面粉。 毛利小五郎在数啤酒准备的够不够。 诸伏正在大量流水线式制作圣代,准备迎接之后放学过来的少年侦探团。 赤井拿着温度计,面色严肃地判断这锅咖喱是否已经熟了。 ——就算熟了,为了炖煮入味还要继续搅动。 今天的总监督担当降谷毫不留情地告诉他。 萩原正在向高木和佐藤示范怎么抱小婴儿。 伊达正在向京极真传授好好对待女朋友的一百种方法。 松田咬着烟——没点燃——他熟练地翻动锅里的鸡肉,鸡肉变成了诱人的颜色。 透过玻璃的阳光将那个空置的座位晒暖。 任何人…… 就算是最敏感、警惕的猫咪,也能够安心地在这里休息。 某一时刻,其中的一些人回头去看波洛的门。 那扇门在风中轻轻摇动。 仿佛被谁小心地推开。 先走出来的是小小的名侦探。 在他身后的人—— 这么多年织起密不透风的蛹。 一直……认真地反复呼唤沉睡的你。 一层一层地穿越障碍…… 终于等到羽毛落在掌心。 太好了,恭喜你。 ——长出了既漂亮又强壮的翅膀呢。 你愿意来到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店长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