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梁祝之横刀夺爱 作者:息浣 文案: 我喜欢你,可是你喜欢他。 这种悲哀,祝英怜似懂非懂,她重生梁祝,成为祝九小姐,为了祝英台,女扮男装上尼山,护她情缘,为她与那位横刀夺爱的太守公子,马文才针锋相对。 到后来,却越发迷茫,马文才横刀夺爱为了爱,梁祝化蝶为了爱。倒底谁是谁非? 少年鲜衣怒马,面如冠玉,“祝英怜,我马文才再桀骜,也只会是你手中的风筝,你想起便起,想落便落。” 他信誓旦旦,“风筝线永远不会断,因为风筝舍不下放风筝的人。” …………… 本人圆满结局爱好者,会有一点玻璃渣,如果看得上请收藏。会努力提升文笔,写文动力是大家和爱好。 文中为剧情,可能有漏洞,请体量。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乔装改扮 历史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马文才,祝英怜 ┃ 配角:王蓝田,祝英台,梁山伯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甜!绝不悲 ☆、千里姻缘一线牵(上) 碧柳垂条,纤云薄霞。 天下美景,若是要问何处最是柔情似水,含情脉脉,莫过于这烟雨江南,宛若豆蒄少女,说不清道不尽的婉转动人,清丽朦胧。 夕阳已迟暮,可这临水而建的庄园,却是一盏盏花灯高挂,一间间商铺熙熙攘攘。而罗衣锦衾的贵公子,娇小姐,比比皆是,好不热闹。 这是上虞祝家专门办的花灯会,表面为的是图个热闹,可能进这庄子参加灯会的,那里会有什么好惹的人物,一个个皆是锦衣玉食,家世不凡,高人一等的仕族子弟。 这花灯会暗地里是大家族的勾心斗角。 比的是后辈的文采武略,所以特有文比武斗,为的是扬名立万,所以人人争做文魁武首。 要的大家族的结党共赢,所以有的游园会。 图的是连襟结对,好不过联姻,所以有的花灯谜会。 “还有谁,敢上来。” 一抹白艳煞了在花灯会上苦苦寻着如意郎君的小姐们,一个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轻咬着朱唇偷偷看去,一点点红了脸,却忍不住去看。 好个郎君,俊美如斯! 若说公子们来为的是广交人脉,扬名立万。那小姐们则是抱了‘才子佳人’的美梦而来,寻得便是一个同心人,一个如意郎君。 而那出声的白衣郎君生得俊秀非常,又正是赢了众公子当之无愧的文魁才子,正好合了小姐们的意。 那郎君,锦衣华服,银冠玉带,一看便知出身于富贵人家,连他身后的仆从也是神气异常。 少年郎立于高台之上,骜傲冷峻的面孔上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嘲弄,怜悯。 好看的丹凤眼冷冷扫过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竟吓得那些平日里自命不凡,为非作歹的一众公子哥儿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窝囊十分。 他似笑非笑地一脚踢飞了那边上的书案,竟是对准那台下的一个个娇公子。 “嘭!” 一声巨响,那书案砸落在台下,大限已至般散碎开,可偏偏,离人几分之遥,不伤人半分。 好险!!! 只差一点,那书案就要砸到那些公子哥头上,来个头破血流,人即倒。 那一众吓白了脸,乱哄哄挤做了一团,一双双惊恐不安的眼睛警惕畏惧地望着少年,却不敢上前质问。 “懦夫!”一声冷冷的嘲讽,叫众人脸上难堪。 少年郎似讥似讽地勾起了唇角,明明一身白衣,偏被他穿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一双丹凤眼睥睨地扫过台下众人,那般放肆狂妄,那般骜傲不驯。 他的神态轻蔑,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孤傲自大,而他的唇角越发上扬,像在看一群蝼蚁,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无礼,好似怜悯一般叹息,“一群懦夫!” 而他身后的仆从竟也不知天高地厚地露出了讥讽嘲弄的神态。 火!大火! 一个个世家公子恼羞成怒,他们个个是天之骄子,何时遭人如此轻慢卑夷!若是往日,那无礼的人早被他们五马分尸了,可若是这少年…… 他们恨不得把他抽筋扒骨,只可惜…… 他们不敢! 眼前的少年郎风光霁月,仪态气度不凡,身后的势力也是深不可测。 杭州马太守之独子,马文才! 这花灯会的文比武斗皆是通报姓名家世方可参加,只有男儿可参与,为的就是夺得头筹之后可扬名立万。 杭州太守之子,还不是他们可以惹得起的! 马文才看着底下那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讥讽的意味越发重了,不屑地转过身,准备离开,竟是连一旁文比第一的奖励名头也不要,绕过商家就走。 “公子!请留步。”宛若百灵般的声音传来,好似空谷幽兰,清丽脱俗,不失灵气高贵。 这声音扰了一众公子的心,却只让马文才顿了顿步伐,他仍毫不理会地准备退下去。 “公子,我有一对,置于外间数月,无人以对,公子为这花灯会文魁,我料想公子定能对上。” “可怕就怕公子你对不上呢……”那声音的主人定然是不知道这白衣郎君是何许人物,不然怎么敢如此挑衅堂堂太守之子。 马文才也是有了几分兴趣,转过身看去。 惊艳! 白染青墨的裙角顺着风飞舞,清雅优美地挥舞出一个个灵巧的弧度。 清风徐来。 一位身姿曼妙的佳人款款而来,青襦衫白底裙,流苏缕缕随着她的行走而轻灵地舞动,透出几分可爱的灵气。 烟罗软青色的面纱轻覆在她脸上,似透非透的神秘感让人不由好奇这面纱下是何等的美若天仙。 她仪态清贵,有着几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雍容大气。 一对似弯非弯的柳黛眉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清丽朦胧,一双艳丽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却生生被那一股书香气压住,显出宛若白玉般的温润。 这小姐端的好颜色,连她身后同掩面而立的青衣侍女也是姿色上乘。 一步步走来时,叫不少公子看呆了眼。 一个边上的公子看得傻了眼,直直嘟囔出声,“这是那家的小姐,若是可以,定要去上门提亲!” 这佳人盈盈水眸一转,便是落了月色般清贵俏丽,竟让不少只见半张脸的公子们一个个都有了上门提亲的心思,这般气度的美人着实叫人心痒痒的。 可偏偏这马大公子不解风情,虽在心中也叹了句美人如玉,却也没半点想怜香惜玉的想法,不为所动,仍是面不改色,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孤傲,且睥睨一切的样子,还带着几分轻慢。 “姑娘且出对。”他眼眸带笑,一副君子做态,可偏偏眸底尽是轻蔑傲慢,好似含着一块极寒的冰。 “天作棋盘星作子。”而白衣少女却没有半点在意,开口便是浩瀚无垠,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温和地望看他,出口下半句却是一字一字加重了音:“谁敢来下?” “地当琵琶路当弦。”那少女针锋相对,这边的马文才也是口不留情,字字尖芒,“哪个能弹?” 他墨眸轻睨了她一眼,说不出的慑人,为的就是让这女儿家知道厉害,回到闺房绣花。 他向来不喜女子抛头露面。 “笔如墨竹发如雪,才赢天下,好多才子。”他未将少女放在心上,反而又开始讽刺台下的大男人们,说到“好多才子”时,他轻蔑地看了眼台下,嘲讽般地笑了。而台下的一众世家公子却是敢怒不敢言。 “思如流星心存慧,智夺乾坤。”少女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煞是好看,细细地看过一众旁观者,她才迟迟又郑重地开了口,说出了下半句,“满目帼国。” “好!” “姑娘说得妙!” 此言一出,台下叫好声无数。 而马文才却漫不经心地又出了一对,“咬文嚼字,自娱自乐,乾坤能大。” “谈古论今,共玩共赏,友谊能长。”她也是不甘下风。 两人一来一去,便是几个来回。 马文才也适才收敛了自己的轻视之心,他是向来不喜女子出来抛头露面。在他眼中,女子应深藏闺中,颜隐金屋,做一个老实的妇道人家。 可偏偏这女子出口成章,比起方才那些自以为聪明来,倚老卖老的草包,好上了不止几倍。 若是女子皆她,那这般人物确实不该沉寂于闺中。 想着他不由心里摇了摇头,真是的,他方才在想什么! 不过他也无意再比下去。 马文才打算放过那姑娘,可那姑娘棋逢对手却不肯放过了他。 “公子,旧竹先生,新竹后生,后生不如先生高节。”少女明艳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流露出几分男儿的凌厉与英气,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台下众多明显长于马文才的公子,那眉目光彩照人,说不出的挑逗人心,艳丽非凡。 她的双眸凝望着他,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好似千万朵花开在她的眼中, 说不尽道不完的人间繁华,似水江南便尽尽从她眸中窥见。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马文才不知怎么便想出了这一段话,不由的隐蔽地皱了皱眉头。 他方才认真打量起少女,一身白色络网流苏映青墨长裙,青色纱衣外罩,本该显得素雅,却偏偏艳比桃花,艳煞群芳。 “呵。”他斜睨了她一眼,撇开脸,从容不迫地答道,“西瓜小子,冬瓜大子,大子不如小子多仁。” 他的口气明明白白地蔑视众人,太过得罪人。 少女笑了笑,也不做辩护,一门心思对对子,“绿水本无波,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马文才朗声对上一句,笑意一转,又是为难,“开关早,关关迟,放过客过关。” 而那少女闻言不急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又故作苦恼地皱了皱眉,状似无意地开口,“出对易,对对难,请先生先对!”言罢,还行了个礼。 两人你出一对,我出一对,不分上下,反叫人头痛不已。 “公子大才!但这样来去,也难分胜负,不如这样,我有一妙对,若公子答上,小女子自认不如公子,甘拜下风。”少女盈盈水眸一转,自带着几分讨喜的灵气狡黠,“公子以为如何?” “姑娘请便是!”他扬扬眉,仍是那副据傲得有些轻狂的表情,气宇轩昂,眉宇之间尽是自信,那张狂不羁的模样反而惹得小姐们心跳不已,只可惜不包括眼前这位。 “取文房四宝来!”少女婉尔一笑,双眸清亮有神,叫人移不开眼,那神色颇有意味深长之感。叫人去取文房四宝,竟是打算要当堂写联。 倒底,她会写什么对子? 马文才心里不由地有了几分好奇,望着那气定神闲的少女,眸色不明显地暗了几分。 ☆、千里姻缘一线牵(中) 少女莲步轻移,白染青墨的裙角荡起细小的浪花,从容接过那笔墨,在绸布上一笔一画细细写起来。 而马文才也不急,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露出一抹思虑的神色。 不过片刻,一张对子便显在了众人面前。 少女的字清隽秀雅,却又带上几分男儿的英气勃勃,功底十足。 “我出上对,为‘烟锁湖堤柳’,请公子指点!”她的桃花眼微微亮起,明媚异常,竟是露出一点儿尖芒,笑得虽温和,却也不失暗芒。 不过堪堪五个字,却叫马文才头一次有了无从下手之感,他的想法一个个飞快转了起来,却又只能一个个淘汰。 不,不行! 不,不对! 这样错了!那样也不妥! 不过堪堪五个字,马文才却有一种从下手的烦躁。 这联看似好对,可实则为难。五个字偏旁字字嵌为五行,仔细品味意境也妙。若给他个十天半个月,他倒也对得出,可若让他当下对上却是不可能。 他一身白衣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杂乱,一双幽深好看的丹凤眼中一道道流光闪烁着划过,显出沉思之状,而百思不解之下,眉宇不自觉微皱了皱,显出几分焦躁气恼之色。 而那青白衣裙,自带一身书香墨色的少女却是柳眉轻舒,水眸含笑,悠然不已。 那半透明的面纱被风吹得凌乱,东舞西摆,可偏偏死死遮住了少女皎好的面容,不让台下的登徒子窥见半分。 他微眯了眼,剑眉如峰,凌厉慑人,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弧度,不紧不慢,淡淡地坦白:“小姐聪慧,在下自认不如。” “只是……”他话峰一转,说得意味深长,深“也不知哪家公子有这般好福气好胆子娶小姐这般美若天仙的才女过门,毕竟啊……” 他似笑非笑地吐出了下半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马文才对她一阵明讽暗刺,可少女仍面不改色地接下了赞美,“公子谬赞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外更是还有天。我只不过平日里读了几本书得了皮毛,使巧赢了公子,当不得“才女”之称。这当世的才女也只有谢氏道蕴一人而已。” 少女明眸清亮眨了眨,露出几分狡黠之色,显得伶俐慧敏,看得叫人心痒痒的,“而公子大才,怎可与我一女儿家相提并论?公子当为此届文魁!” 她是聪明,三言两语便躲了这看似称赞,实则恶劣的套路的才女一称,还捧了捧马文才这位公子爷。 “呵。”他轻蔑冷漠地嗤笑一声,双眸死死抓住了少女的身影不放,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那眼神狠戾得,叫人不寒而栗,那神态似自嘲,却又更似蓄势待发,“在下算不得什么文魁大才,左右是比不过一个在闺房绣花的女儿家。” 他只觉得好似骄傲被人践踏了,让他觉得可耻又屈辱。少女这般谦逊礼让的作态让他觉得厌烦,好似怜悯施舍。 他马文才事事要争个第一,凭的是真材实料,而今日少女让出这第一名的作为,无疑是让他觉得羞辱。可同样让他的好胜心发作对她另眼相待。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少女眸光微烁,流露出几分赞赏认同之意,但很快又被遮掩了起来。 她移步向前,毫不忌讳地对上他的眼瞳,眸色凝肃却自带三分笑意,“世之大丈夫者,当能屈能伸也,世之松柏者,顶天立地,有骨不驯,公子当如是矣。” 马文才一怔,瞳孔一缩,惊异于少女之语,转瞬又恢复了那张扬得有些轻狂,却叫人看不清深浅的样子,皮不笑肉笑地开口:“小姐过誉。” 他口头上说得谦逊,可语气神态分明是肯定了少女的话,对旁人视若无物,张扬狂妄,叫人恨得牙痒痒的态度,由他做出来,却有种理所当然的自信。 “不过有一点,公子你错了。”少女走向那文笔出题主持的老儒生,从善如流的行了个礼,接过了那大红绸布盖着的文魁证物,捧着那象征才高八斗,文绝一方的文魁证物步步生莲地向他走来,“公子未输,女儿家也未赢。” “哦?”他轻挑了下眉,毫不动容。 “公子敢作敢当,乃当是男儿,当为文魁。” 她含笑看了眼马文才身后的马统手上拿的箭筒长弓,不由地轻笑一声,“方才女儿家出的绝对,是女儿家偶然从别处得之,百思不得其解。而今日与公子比试,女儿家学识浅薄,着实有些难以招架,故出此对,以难公子。” “公子文成武德,文可达天下,武可济八方。想必不会与我这女儿家为难。”她暗示地轻指了指马统手上的弓箭,冲他笑得灿烂。 ‘文达天下,武济八方’正是这文比武斗的第一名,也就是文魁武首所得的美誉。 这花灯会上的公子们各显神通,为的只不过是夺得这两个美誉其中之一,和寻一位容佳性淑,家世丰厚的世家小姐与之共赏春花秋月。 本以为武首是被他人所得,可众人顺着那佳人目光望去,不禁又嫉又妒。 那是一副箭筒长弓,而它里面却大有文章! 那长弓用的皮革是上虞祝家庄长年走南闯北的贸易才有的上好的皮革,别的家族是想见也见不到,上面嵌着上好的翡翠,碧绿碧绿的,好似碧水,无一杂质。 长弓通体赤红,雕着睚眦凶恶的嘴脸。箭筒也是镶金戴玉,上用金线绣着四个小字,“武济八方”!一支支寒铁银箭隐入其中。 不错,那马家仆人手中拿的定是那东西。 马统恭敬地站在马文才身后,明明是个仆人,却有一种趾高气扬的神气,沾染着几分马文才的高傲狂妄,目中无人。 那种态度只有在看见了马文才的那一瞬间,才老老实实收敛,露出谦卑恭顺的神色。 而那宝弓却被他用红绸布随意地包了起来,拿在手上,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的主子马文才也丝毫不在意那宝贝被仆人如此糟蹋。 公子们看得清楚,自然明白那被马家主仆不当回事情的长弓宝箭,正是这届的武首象征,代表武济八方的美誉,是那些公子梦寐以求的荣耀。 而那个少年郎,太守之子马文才又将夺去文魁,“文达天下”的美誉。怎么能让他们不妒嫉呢? 而站在这马文才面前的少女,一双美目已是勾魂动魄的美,那面纱下,想来必是倾城之姿,气度仪态也不是一般的大家小姐可比。 一身上好的衣料,也证明了她出身不凡,若是得到她的青睐又是怎样美妙?可如今看来,这佳人的心思完全到了马文才身上。 这一切都叫人嫉恨得很! “学识浅薄?”他饶有兴趣的念了一遍,带着几分质疑和暗芒,冷峻桀傲的玉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态。 那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眯,一道锋利的寒光划过幽深如夜的瞳孔,似叹息般,诡异地又添上了一句。 “还真是学识浅薄。” 他的神态鲜活,容貌俊朗,说不出的光彩夺目,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那双丹凤眼中复杂深邃的思虑情感,处处凸显出桀骜不驯的举止,那么特别。 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是说不出的张扬轻狂,却偏偏矛盾的显出华贵内敛,叫人琢磨不透。 少女含笑不语,又将手上奉着的物件向前移了移,笑得温和。 她的一双桃花眼本是艳丽明艳,却生生被眉宇之间的温润如玉压下。 一身青白衣裙,穿出了她人所不及的清丽雅致,脱俗美丽,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仙子,而容态举止更是讲究得体,凸显了世家小姐的娇柔优雅。 他高傲矝贵的扬了扬唇角,一双冷如寒冰的眸子凝视着少女完美得有些虚假的笑脸,从容地掀开了红绸布。 一支金杆狼毫的毛笔显现在眼前,雕着鲤鱼跃龙门的花样,镶着细小的华石美玉,上书的字大气豪放,正是“文达天下”四个字。 他不屑地随手拿起,丢给了马统,扬起一个挑衅的笑容,“这玩意儿,我暂且收下,不过明年那支,不管是谁,我定会将它收入囊中。” “不知小姐明年可有雅兴?”他看似在邀佳人同游,实则却是在下战书。 即便是打成平手,在他眼中却无异于输。让他深以为耻,他自信明年文比他定能赢了少女,做了第一名。而今年文笔的第一,他深以为耻,不予承认。 “公子问我明年可有雅兴,可惜,女儿家也不知道呢。”她轻笑一声,戏谑开口,“不如,公子你明年再来问我如何?” “未尝不可。”他却一口应下,眸色微暗,“不知小姐是哪里人家,姓谁名他?来年我也好相寻。”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若是有缘,何必多此一举?”她巧笑嫣然,将手中的托盘还给老儒生,向众人行了个礼。 斜睨了马文才一眼,施施然开了口,给马文才不软不硬的来了一下,“若是无缘,更是多此一举。” 青衣侍女看了看天色,神态从容地向前,附耳禀报了一下,得到首肯,便云淡风轻地上前,让台下的公子让出一道去路。 “公子,有缘再见。”少女轻轻行了个礼,顺看那去路离开。 这对青衣主仆来的静,去的静,来时风轻,去时云淡。 她们走得了无痕迹,好似方才白衣郎君与青衣佳人的一场妙对,只是一场梦一般。 终于,远远的看不见她们两个的身影。 而马文才却一点点扬起唇角,笑得叫人不寒而栗,“马统!” “公子,属下在。”马统冷着脸,上前一步,应道。 “去查查这上虞本地和附近的几个大家族,有那些小姐和刚才的那个年龄相符。”他意味深长地吩咐了下去。 “是,公子!” 他看的少女对这花灯会如此熟悉的样子,便知那少女不是第一次来到这花灯会,这上虞的花灯会起源于三年前,近一年才有了大名头,引来了不少他地的世家子弟,而今年参加上虞花灯会的世家弟子,外地的大多是第一次来。 如果不是第一次来,那么只能是上虞本地和附近的人家。 那姑娘的衣服颜色虽素,料子却是上好的,不是有名望的大家族的人,定然是穿不起的。那便可排除那些杂乱的小家族。 虽然排除了那些小家族,可上虞这块地太过富饶,有的大家族也不少。而那些小姐们大多深藏闺中,不易查出,不过他不急,一个个慢慢排除,他总会找出来的。 他目光深邃,轻笑一声,“若是我想,无缘也要是有缘!” ☆、千里姻缘一线牵(下) 精致的绣楼临水而立,浅色的纱帘轻挽,说不出的柔美清丽,一个姿色可人的小丫头便如此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九小姐!九小姐!九小姐!” 青衣侍女闻声而出,轻掀开那似透非透的浅色纱帘,侧过身,后退了一步。 青白襦裙的少女手执竹卷翩翩而出,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绯红的朱唇轻勾着,清丽脱俗得好似不是凡间颜色,举手投足间有着女子少有的大气,“银心,英台可是将玉姐姐带去猜灯谜了。” “九小姐放心,小姐她带黄小姐东西逛了圈,而且说了些花灯谜赛上的妙闻趣事,还说了不少关于什么才子佳人的事。现已将黄小姐给哄得不知天南地北,直往花灯谜赛那里赶呢。”银心笑盈盈地行了个礼,答道。 眼前的这位少女正是方才与马文才比文采口辩的少女。 她的身份可不凡,是上虞玉水祝家庄的九小姐祝英怜,表字文昭。庄里人称铁娘子,祝九小姐自小跟着要强的祝夫人历练,能持家理财,而且文武双全,琴棋书画,绣工舞艺,也是样样精通,不输男子。心思慎密,行事稳重,生得也貌美不凡,是祝家庄上下的骄傲,是祝夫人最为看好的女儿。 而银心口中的小姐,则是祝家庄的十小姐祝英台,表字文韵。天生机灵讨喜,能言善道,古怪的心思一堆又一堆,古灵精怪得很。喜欢读书,是一家上下的心头宝,是祝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 至于那黄小姐,是祝家庄世交―黄家的小姐,是品淑德娴的名门淑女,叫做黄良玉,表字子姝。与九小姐十小姐是挚交,更是八少爷的心上人。而此番花灯谜赛,就是替八少爷与王小姐牵红线。 祝家有八子两女,八郎祝英齐,表字君亦。年少有才,公子如玉。 祝英齐心慕于黄良玉,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黄良玉对祝英齐却始终是恭敬有礼,却无情爱之意。 这可急坏了祝英怜和祝英台,两人一商量,还是由祝英怜拿的主意,决定替月老,牵红线。借着花灯会的幌子巧牵红线,而且花灯会是由祝家管的,也好行事。 “甚好!”祝英怜含着笑点了点头,吩咐银心道,“银心,既然英台已经成功,你便哄八哥去花灯谜赛等待,好让他们两个相遇。” “是,九小姐!”银心应声退下。 “青衣!”她轻勾了勾唇角,轻唤了一声。 “小姐!”青衣侍女应着上前一步,面容从容不迫,淡定自若。她是九小姐身边的老人,从小与九小姐一起长大,对九小姐的心思也能猜出几分,行事稳妥,心思灵巧,“小姐放心,花灯谜赛那里,我已经叫刘福满办妥了。船,还有火树银花,也已经备上了。” “很好,我们去花灯谜赛那看看,千万不可出一点差池。”祝英怜不由得想到了上午那个文采非凡的白衣公子,总觉得不妥,不怎么放心。对方也同八哥一般是文武双全的佳公子,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草头包的人,而且看他的性子也争强好胜,万一他来横插一脚,八哥的风头可是要被他分去一半,那对她的计划可是有不小的影响。 方才,她还觉得这白衣公子文采非凡,颇有好感。现下,她讨厌极了这个妨碍她计划的不稳定因素。 这厢主仆奔忙不已,那厢的马公子却是闲来无事,东转西溜达,还真被祝英怜猜中到了花灯谜赛的地儿。 “这位公子请稍等,请戴上面具,再进去。”仆人见着华服锦衣,便知来的人又是什么大人物,客客气气地拦住这对主仆并解释道,“想必公子不知道吧!这上虞花灯会中最负盛名的除了文比武斗,不外便是这花灯谜赛。” “男子猜灯谜,赢取花灯赠予心爱的女子;女子比琴比画比舞来夺头名,并将绣有自己名讳的手帕赠予心上人,还有灯谜赛!男子夺头名者可得花灯王,这灯王可保人一生平安,得一好姻缘。” “但花灯谜赛中有一规矩,男子需戴面具,女子需戴面纱。这取的便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之意。这里面,不看家世样貌,只看才识人品,所以请您选一面面具戴上吧。”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呵,有趣。”马文才的唇角扬起一个冷冷的弧度,随手选了面鹰纹面具戴在脸上,便饶有兴趣的走了进去。 “你做的很好,这是我家公子赏你的。”马统面无表情地将几两银子丢给了奴仆,出手阔绰。叫那奴仆连连叩谢,而马统冷笑一声,理都不理,便走了。 “好漂亮啊!老伯,这个花灯怎么卖?”少女一身娇俏的桃红色长裙,上缀着点点绿意。那浅色的眼眸如水般,含着柔软的笑意。那柔软可人的模样惹了不少公子驻足旁观。 “哈哈!小姐,这花灯可不是卖的,而是送的。”那老伯看了那小姐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把做好的花灯一个个摆开了在架子上。 “送的?”少女疑惑地看向老伯,觉得新奇。 “是啊,送的!”老伯用白布擦了擦汗,爽朗地笑着,指着架子上那一盏盏可以说是精致绝妙的花灯,开了口,“这些,还有那些都是送的。小姑娘是第一次来花灯会吧,不知道规矩吗?” “是的,老伯。子姝今年第一次来花灯会,老伯这花灯做得真好看。”少女轻轻柔柔的冲着老伯笑了笑,那薄纱也遮不住她的好颜色,让四周的公子蠢蠢欲动。 “子姝?你可是黄大户的女儿,黄良玉!”听见‘子姝’二字,老伯颇为惊奇的看了她一眼,还有些不敢置信地嘟嚷开了,“怪了,怪了,黄老赖那老货居然会有一个这么水灵又好脾气的女儿。” “老伯,您认识我爹?”黄良玉见老伯给自家父亲取外号,也不恼,反而还温温顺顺地开口问他。 “不认识,我才不认识!谁会认识那个尽会赖账的家伙?”老伯嫌弃的撇撇嘴,颇为不满地开口,一边又忍不住的嘟囔开了,“谁会认识那个家伙了。上次拿了我的金玉膏还没还呢,估计又要赖账了。” 黄良玉无奈地笑了笑,冲着老伯行了个礼,开口询问,“不知道家父欠老伯些什么,子姝身上尚有些银两,可代家父先还与老伯。若是不够,也请老伯见谅。” 她说得真挚诚恳,说完也立即解下了腰间的荷包,要递给老伯。 “这是黄老赖欠的,你代他还什么还!要是被祝傻、马狐狸、王跛子、老酒鬼知道我让一个小女娃还钱,指不定要笑话我到什么时候呢!你这女娃,不是在故意害我么!” 老伯一把推开黄良玉递过来的荷包,一脸郁闷的开口,“算了,赖账就赖账吧。反正黄老赖这个老赖不是第一次赖账了,我就当那金玉膏喂了狗算了!” 见此,黄良玉只好收回了荷包。她虽颇为好奇老伯口中的‘祝傻’、‘马狐狸’、‘王跛子’、‘老酒鬼’是何许人也,但大家族的教育让她恪守礼节,并没有唐突的去问,而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她是蕙质兰心,细细揣摩,也隐隐猜出了一个。 既然‘黄老赖’是她的爹爹黄景逸,那么‘祝傻’极有可能是与自家世交的祝公远,祝叔父。 “既然玉儿你是第一次来这花灯会,那老伯就托个大,给你介绍介绍。”老伯郁闷了半天,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对于黄良玉这懂事的小姑娘,他还是十分喜欢的,开口便直插要点。 “多谢老伯。”听见老伯叫她玉儿,黄良玉立马认定这老伯与父亲交情不浅。 “谢什么!应该的。”老伯很是爽利地摆了摆手,开口便说,“这花灯会上有文比武斗,还有有名的就是这花灯谜赛,说起来倒也是怪事。嘿!祝傻当年是个傻的,想不到生出来的孩子却是一个比一个聪明,尤其是那老三,老八,老九,老十。也就是祝英明,祝英齐,祝英怜和祝英台。而这花灯谜赛就是英怜那小姑娘弄出来的。” “这九丫头啊,是个心思灵巧的!定了这么个规矩:这花灯谜会啊,要进来。男的,必须要戴面具!当然,老伯是来送花灯的,自然是不用戴了。而女的呀,必须要戴面纱。而场上的花灯你只有猜对了灯谜才能拿走!不然给钱也没用!这对老汉胃口!还有……” 这话才说到一半,一个声音便插了进来。 “玉姐姐!原来你在这啊!呀!胡广生大叔!你怎么也在?你上次答应给我的百花露做好了没?都一个月了!你是不是骗我!”一个身穿浅黄色华服的小公子正一脸惊喜地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穿粉衣的侍女。 “天哪!祝英台!你怎么来了!” “英台!小荷!快过来!我在这!” 看着身着男装做翩翩公子打扮的祝英台越来越近,胡广生老伯苦叫一声,而黄良玉却是恰恰相反,满脸喜悦。 ☆、世家游医胡广生 “玉姐姐,刚才一眨眼就不见了你,可急坏了英台了,想不到你竟遇见了胡大叔。我可是找他一个月了,原来跑这送花灯来了。”祝英台一身男装,俊俏的很,戴着面红白交映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既显得神秘,又透出几分童稚,怪惹人的。 瞧瞧,瞧瞧,不过片刻便惹了不少小姐侧目,可偏偏她还不自知,只顾着和黄良玉说话。 “小姐,你可担心死我了,我和祝十小……祝十公子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小荷急急地拽住了黄良玉的衣袖,生怕再把她弄丢,匆忙之下,险些叫破了祝英台女红妆的身份,好在她也算机灵,及时改了口。 “没事啦!只是方才看见胡老伯的花灯,觉得特别好看,有些入了神,没注意你们。”黄良玉好性子地哄着小荷。 而这厢祝英台饶有兴趣的细细地看起了那些花灯。一个个雕画着繁杂的花纹,画屏上的字画也是质量上佳,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祝英台大肆赞扬,“了不得啊!大叔!想不到胡大叔你除了医术厉害,做花灯也有一手,看起来字画木工也不错啊!也怪不得我爹爹常叫你‘胡百通’呢,果然名不虚传。” 胡大叔僵硬地笑了笑,“谬赞!谬赞!” “这么好的花灯,那大叔送我和玉姐姐几个耍耍如何?”祝英台眯眼笑得像个小狐狸似的。 胡大叔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僵硬了,“不知道韵韵(祝英台字文韵)你是要几个才好呢!” “大叔,你放心!英台一点也不贪心哦。”祝英台无辜又可爱的笑出了声,却让胡大叔又打了个寒颤,脊梁发冷,“就这一架子花灯而己罢了!反正大叔你自己会做,很快就能再做出一些来啦!” 一架子花灯…… 他就这一架子花灯,他就知道祝文韵这丫头不怀好意。 这丫头真的是当初被称为是‘祝傻’的祝公远的女儿吗?怎么这么鬼机灵呀! 想当初,他胡广生和马狐狸一起天天整祝公远,多美好的过往啊! 可现在他却被祝公远的三子八子,九女十女吃得死死的!报应! 说起来那祝老三真心不像祝公远,倒像马狐狸。还有另三个人也不像祝公远,太聪明! 沉默了许久,胡大叔开始讨价还价了,“一架子的花灯你想都别想,就一盏!” “啊!大叔,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吧?”祝英台撇撇嘴,随即又伶牙俐齿的开始说道,“大叔,您之前在我家可是折腾出了不少事儿,英台对大叔你也是细心妥帖,凭我俩的交情,您怎么,只给一盏?至少也要给我个十三盏。” “十三盏,我就这十二盏,你要十三盏!”胡广生吹胡子瞪眼就差没翻脸了,“顶多给你三盏,再多也没有了。” 胡广生说的是真的,没再容英台辩解,给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个花灯,就赶人了,“得了,你们可以走了,别烦我老汉!去去!小娃子一边玩去。” 祝英台满意提着那盏花灯,礼貌行了个礼,和胡广生大叔道了个别,便拉着黄良玉,小荷跑了。 看得胡广生大叔那叫个心疼,“我的花灯啊!” “英……英台!我们白拿东西,不好吧!”黄良玉有点心虚地看着手上的花灯。 “玉姐姐,没关系的。这是大叔自己本来就打算送给你当见面礼的,不然你以为大叔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把花灯拿走吗?胡大叔可是很顽固的人。”祝英台一边开心地欣赏着手上的杏花花灯,一边不以为然地开口。 “英台?那胡大叔是什么人?怎么还认识我爹?”黄良玊有些好奇地问,胡广生大叔虽说其貌不扬,可那恣意洒脱的性格,以及这一手不错的画艺木工,实在是不同凡响得很。 “哦!胡广生大叔啊!是我爹和黄伯父,也就是你爹,当年去书院求学时的同窗。” “同窗?” 祝英台郑重的点了点头,“三年同窗,多年至交。当年我爹上山求学,除了黄伯父外,还有四个极好的友人,胡广生大叔就是其中之一。胡大叔出身颖川胡家,生性散漫。三年书院求学后,使以游遍天下,看尽人间为己志,扮做游医工匠,四处游荡。胡广生大叔在书院时文采一绝,这些年在外,见多识广,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玉姐姐,待他,一定要恭敬!” “那,英台,另外三人是谁呢?”黄良玉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当年我爹有个外号叫做祝傻,黄伯父有个外号叫黄老赖。胡广生大叔当年被他们叫做胡不通,意思是顽固起来谁说理也不通。” “至于另外三人,马狐狸,王跛子,老酒鬼,当年与我爹和黄伯父,起了矛盾,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是莫逆之交,而今却物是人非。”祝英台感叹道,“这些是胡大叔告诉我的,现在也只有胡大叔还和所有人都有联系,其他人的话……” “哎呀!玉姐姐说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走吧!英台带你去看看琴比!”祝英台甩甩手,马上又抛开了伤心事,兴高彩烈了起来,抓着黄良玉就跑,“说不定玉姐姐可以拿个琴魁什么的!” “英台,什么琴比?” “这就是花灯会我最喜欢的地方!专门让我们女子一展才能的地方,有琴比,画比,舞比三比。琴比就是比琴艺,玉姐姐你的琴艺那么好,一定能拿第一!英台可是想要那第一的的奖品玉雕琴好么了!玉姐姐,你一定要赢!”祝英台兴高彩烈地指着那厢,手舞足蹈了起来。 黄良玉见着孩童般的祝英台无奈又宠溺地点头应下,“好!好!好!玉姐姐一定帮英台赢来!” ――三比看台 纱帘轻舞,一个个绫衣罗裙的世家小姐公子的身影隐约可见,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而看台之上,一个白衣少年郎临风玉立,衣摆飘飘,卓尔不凡。 “公子,这是女子三比之地,您是要寻上午那姑娘么?”马统不自在地多嘴了一句。 自家公子确实太引人注目,那台下进行舞比的莺莺燕燕正好离他们的看台特别近,每上台一个,便一定会给自家公子一个含羞带怯的笑容,其她不上台也一定一个个涨红脸看自己边上的公子。虽说看的人不是他,但也叫马统分外的不自在。 而马文才适才收回了那探寻的眸光,漫不经心地擦了擦那武斗上赢得的宝弓,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幽幽传来,用的,却是寡淡冷漠的语调,“找人?呵!本公子只是想看看这女子三比是怎样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桀骜冷峻的面容露出惯有的嘲讽,却反倒叫人移不开眼,整个人像是浓烈的色彩耀眼而夺目。 马文才毫不珍惜随手将那弓箭向后一抛,便纵身一跃,从那有几米高的观望台上飞纵而下,双脚落地,衣摆飞扬,那轻松写意的样子说不出的英武潇洒,惹得一众小姐惊呼不已。 而身后的马统也不甘示弱,一把接住了弓箭,厌烦的看了一下那台下从方才开始一直盯着自家公子看的娇小姐们,一言不发地跟着跳下。 这主仆俩都是好身手,巧妙的几个转身便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琴比台上 琴声涓涓宛若流水。 “诤!”一个漂亮的收尾,使沉醉于琴声中的众人一个个回过神来,用惊叹赞美的目光望向台上,抚琴的女子。 “黄小姐不愧是名门淑女,可谓是行云流水,妙不可言。”上一届的琴魁赵小姐回过神来,她是今年主持琴比的主事人,拥有评选的权利,“这琴艺,明月自己怕也是甘拜下风。黄小姐当为此届琴魁。” 赵小姐性子通透,当下抚掌轻喝,“来人,将此届琴魁之物,玉雕琴奉上。” “良玉谢过赵小姐。”黄良玉优雅地欠了欠身,一颦一笑看得台下众人纷纷惊叹赞叹不已,当真是通体温婉如水,大家闺秀气派。 “何必言谢?玉姑娘,请。”赵小姐轻笑一声,轻手将那玉雕琴上的绸布掀开,“玉雕淑女琴,品淑德娴者得之。当不起姑娘一声谢,明月也不过按才而择之。” “不过,若是姑娘真的要谢,不如便叫声姐姐如何?”赵明月眨了眨眼,笑着打趣。 “不才小女黄良玉见过明月姐姐。”黄良玉一向是识大体,识进退,顺着赵家小姐的话,乖巧的叫了声姐姐,便接过了那玉雕琴。 赵小姐名唤赵明月,出生于赵家,家世不错,虽说她黄家也不怕得罪,但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这个道理想必人人都清楚。 几番客气,这玉雕琴到了黄良玉手中。白玉雕的琴,用了极细极好的蚕王丝是做琴弦,小巧玲珑,只有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煞是喜人,也怪不得叫英台日思夜想。这般奇巧之物,想必是个女子就绝对不会有不喜欢的吧。 “冲你这声姐姐,你这妹妹我收下了,不过姐姐我还要忙,就只好委屈妹妹啦,下次再同游如何?” 而黄良玉想着将这琴赠给英台,小丫头会是怎样的高兴,立马便急急地告辞了赵明月小姐,要下台去找英台,“是,下次良玉定会请姐姐同游。” ☆、温玉公子世无双 “玉姐姐!玉姐姐!你真厉害,果然一举拿下了琴魁!英台在这里给姐姐道喜了。”黄衣小公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双水灵灵大眼睛转来转去,说不出的讨喜。 “你呀,就是嘴甜!”黄良玉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地笑了笑,拉过英台的手,将盛放着玉雕琴的红木匣子放在了英台的手心,“给,打开看看。” 祝英台转了转眼珠子,聪慧如她,自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打开了匣子。 果不其然,莹白如冰的玉雕琴正静放其中,做工精致巧妙,叫人爱不释手。祝英台欢喜地将它拿在了手上把玩起来,一边不住的赞叹着,“果真是玉雕姝女琴,和玉姐姐相配得不得了!” 闻言,黄良玉温婉地勾唇,报之一笑,“英台可喜欢?喜欢就收下吧!” “唉!不行!不行!什么都能收,就是这个不能收!”祝英台却立马将玉雕琴放回了红匣子,交还给了黄良玉,脸上满是严肃郑重。 “啊?”黄良玉疑惑不解。 “金玉促良缘,英台可不能坏了玉姐姐的好姻缘。再说玉雕琴,有德者得之,英台可不敢收。”祝英台冲着黄良玉眨了眨眼睛,满是自信地开口,“英台若是想要,下一届的琴魁,自己去夺。” 听到祝英台这般说话,知道她性子的黄良玉只好收了起来,只是疑惑这一句,“金玉促良缘?” “是啊,古今往来,玉者,有德有才者得之。玉通灵性,知晓人意,越是上好的玉石,越是有灵,会为主人,求得良配,而金者也亦是如此。我听说这玉雕琴的原料是难得的通灵白玉。上一届琴魁赵明月赵小姐可是借这宝玉的光可是觅了一桩好姻缘呢。”祝英台又开始胡言乱语,忽悠黄良玉了,这回可是一手拿着纸扇,一手负背而立,大大的装神弄鬼了一把。 还摇头晃脑,讲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一副确有其事的样子,郑重地下了个总结:“人家都说宁拆十间庙,不毁一门亲。英台怎可毁了玉姐姐你的姻缘呢?” 这一番话说的黄良玉脸红不已,她在闺中听惯了才子佳人的妙事,心中也盼着有这样一段情缘。祝英台一向了解她心思,不过三言两语便让她心潮起伏。 这厢祝英台正说的欢快,手正要弄几下扇子显风彩时,却一眼看见了躲在一边的银心,眼珠子一转,见银心的动作立马了然于心,转了话题,“时候不早了,马上到请灯王的时间了,玉姐姐我带你去看灯王如何?” “好,英台。”黄良玉闻言也满脸期待之色,“英台,什么叫请灯王啊?” 黄良玉是第一次来这花灯会,以往一向关在闺中绣花,什么都不知道。 “这灯谜赛定在日落西山之时,在此之前需得将那通了灵的金架灯王诚心请出,围着花灯会的内院转六圈,然后让仕子门客高歌,以表诚心,引灯王而出,置其于高台之上,之所谓为请灯王。”祝英台游刃有余地回答,一边故意向人多的地方挤。 “英台,这边人好多啊!”黄良玉不由皱着眉头,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啊!方才还在的祝英台和小荷,此刻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原来祝英台趁着黄良玉也不注意,拽着小荷跑了,故意将黄良玉一个人丢在那儿,自己却去和银心商量后计了。 不过黄良玉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当下急得如火烧眉毛。 “英台,英台,你在哪儿?”黄良玉也不过一会儿没注意,便找不到英台和小荷了,心里急得不行。 可是人潮来往,东挤西推,她一个弱女子自是应付不过来,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向前一扑,撞到了别人。 “嗵!” 黄良玉被撞得不轻,手上的花灯也被撞到脱手,摔在了地上,原本精致美的花灯被摔得支离破碎。 “啊!”黄良玉吃痛的啍了一声,看着那花灯被毁坏,不由惊呼起来,“我的花灯!” 一下子,她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气度,连忙心疼地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拾起碎木片,分外难过。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子呢? 一只白皙的手映入眼帘,修长的手指小心地拾起一片又一片的碎木片,很快便拾起全部递给了黄良玉。 “实在对不起姑娘,是在下方才一时失神才冲撞了姑娘。”碎玉般清晰温润的嗓音叫人不由心生好感,只是听着有点耳熟。 黄良玉闻声望去,这是个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一双墨眸宛若一块温润的朴玉,眼中闪过的点点光亮尽是谦和淡然,唇角微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沐如春风。 他带着半面墨竹面具,泼墨长发用雕花竹冠束起,一身水蓝色长衫,腰间那块成色上好的碧玉映着通明的灯火甚为夺目。 黄良玉看得有些失神,隐约地想起三年前抱兰竹下的少年,也是竹冠蓝衣,温文尔雅若古之君子。他现下应还在远方吧,祝英齐你在远方可好? “在下愚笨,弄坏了姑娘的花灯,不知姑娘是否有碍?”清润的嗓音听着很舒服,他浅浅一笑,问她。 “无妨。”她无奈地看着那碎片,礼貌的回他,刚才明明是她先撞上他,反倒是让他先道起了歉,果真是君子风度。 “不知姑娘可否将这花灯给在下?”他细细看了看的花灯,问她。 “啊?你要这个干嘛?”黄良玊有些不解地看向他,那花灯已经坏了。 “也许在下可以修好它,再归还于姑娘。”他容止有度,处处讲究的君子做态,也叫人心生好感,那话说的叫面面俱到,叫人生不出恶感。 “怎可劳架公子,刚才是我不小心撞上公子的,理应是我道歉。”黄良玉坦然的摇了摇头,将花的残骸小心地收拢起来,“而且碎成这样,是修不好了。” “那,我让墨竹先帮姑娘你拿着。”蓝衣公子想了想,只好作罢,却仍过意不去,叫了身后同样戴着面具的墨竹去帮黄良击拿东西。 “那,也罢,多谢公子。”黄良玉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也没拒绝他。 这厢一个名门闺秀一个大家公子就这么客套上了,而那厢躲在一边商铺的祝英台开心地和边上拉着小荷的银心交换了个眼神,“这下八嫂有着落了。” 原来啊,那蓝衣公子正是被祝英台银心两人哄骗过来的,祝八公子――祝英齐。 为了尽快要让黄良玉撞见祝英齐,她们还把黄良玉往祝英齐那推了把,见两人如此和谐,祝英台和银心开心地押着小荷去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而另一边,被算计了的祝英齐压根儿就不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心上人――黄良玉。 他轻皱了皱眉头,“不知姑娘的随从在何处,是走丢了吗?” “正是,方才与闺中好友去看花灯王,小女不过一时失神,就不见了人。”黄良玉有些气馁的说道。 “原来姑娘也是去看花灯王的,在下也是,本是要陪自家小妹去看花灯王的,却不料我家小妹半途有事不来了,在下也正闲得慌,不如在下陪姑娘找一下侍从如何?”祝英齐想到那个古林精怪的小十妹祝英台,也是毫无办法,给了黄良玉一个友好的建议,“这样也好过姑娘一人。” 不过话才刚刚出口,祝英齐突然觉得有些有些唐突,却又放心不下黄良玉一个姑娘家独自寻人,开口,“在下有些唐突了,不过姑娘一人,在下……” 看着对面那个蓝衣公子,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黄良玉忍俊不禁,“公子是个君子。” 而祝英齐听到这一声赞叹,愣了愣,尴尬地报之一笑,“姑娘谬赞了。” “那边劳驾公子,帮我找人了。”黄良玉是七窍玲珑心肠,一眼便看出了蓝衣公子的为难之处,主动为他解了围。 “好,姑娘请。”祝英齐颔首,指了指远远便可以看见的花灯谜赛台子,矜贵优雅地做了个礼让的动作。 黄良玉轻笑一声,抬眼看了看祝英齐,心中不由得浮起一段话。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今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壁。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诗经·淇奥》 这首《淇奥》赞美他,再好不过。 他看着蓝衣公子小心地帮她挡开路人,将他护好,莫名耳边响起了祝英台的声音:“玉姐姐,金玉促良缘啊!”“人家都说啊,宁拆十桩庙不毁一门亲……” 那声音带着调笑,隐隐约约的,朦朦胧胧的,有种说不出的韵味的含在其中,她的心念一动,方才祝英台一路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个个涌上心间,那故事说的不就是现下的情景。 她不禁低下头来,一点点的绯红染上她的脸颊。 祝英齐抿了抿唇,在拥挤的人群中游忍有余地护住了黄良玉,想起应该和英怜今日的反常,聪明如他,已在心中有了几分琢磨。 眼前的女子如此熟悉,如此巧合地与他撞上。他想,便是他想的人,若不是如此,就算他祝英齐再有君子之风,也不会如此相护。 这一切按照祝英怜所想,默默发展,尽在掌握。 而另一边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也正默默来到。 白衣公子持着宝弓,身后跟着一位侍从,从容地人群中游走,一张桀骜冷峻的脸,分外的招蜂引蝶。 他也正缓缓地向赛场赶去。 ☆、灯谜赛上现奇人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蕳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汙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汙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悠扬清婉的歌声传来,唱出了花灯谜赛的盛大繁华,一个个才子佳人的美事一一浮现在众人脑海。 小姐们听着歌声一点一点羞红了脸,顾盼生嫣,情不自禁的悄悄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意中人。 蓝衣公子迎风而立,长发轻扬,他就像诗歌中说的那般,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他站在人群中便是卓尔不凡,鹤立鸡群。 黄良玉抬眼看他,听着忽远忽近的歌声,神情迷离。 歌声由远及近,红纱轻起,一个个粉衣的伶人轻灵跃出,长袖轻挥,柔弱无骨。而裙琚翩飞中,远远的一众仕子门客单手执竹卷,款款而来,个个衣冠周正,形貌有体,迎面便是浩然之正气。 他们眉目含笑,轻轻吟唱,“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歌声齐整中,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打心底的觉得舒服。而仕子们统一的衣冠,奇华的动作,和读书人特有的浩然正气,看得叫人赏心悦目。 歌声轻扬,和谐而又悦耳,可一声音唐突插入,深深地撕开了这和谐的歌声。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 裳裳者华,或黄或白。我觏之子,乘其四骆。乘其四骆,六辔沃若。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 一个长发披肩的玄衣男子大大咧咧的从人群中走出,赤跣而舞,形骸放浪,若当世狂生,丝毫不将孔孟周礼放在眼中。 他放荡地哈哈大笑,肆无忌惮地挤了那群仕子之中,仰天长歌起来,唱的还是那首《裳裳者华》,“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 他在台上唱得痛快,台下的公子却一个也不痛快。虽说那玄衣公子唱的歌,是在夸赞他们,可这种自甘下贱,和庶族仕子混在一起的行为,自小深受礼仪之教的他们却无法赞同。 玄衣公子可不会在乎他们的看法,一看便知他是个不受世人眼光局限的狂生,求的也只是自己心里痛快便好,其他人与他有何关系? 而玄衣公子的闯入,就那群仕子不由地停下了歌唱,个个东张西望,手足无措。 他们是祝家的门客,虽说是读书人,但因为是庶族,在这个以九品中正制选拔人才的朝代,是无法做官的。他们学成之后,大多只好投身大家族之中,做他们的门客来维持生计。这说好听了是门客,但说白了就和仆人差不多,除非深得主人宠爱,不然,他们是没有地位的。 当众献唱无疑是贫贱之业,他们做不要紧,而这位玄衣公子,一身华衣锦服,明显出身于大家族,却和他们这些贫贱子混在一起,如何能叫他们不惶恐? 仕子们停了歌唱,而玄衣公子明显还是不尽兴,仍在那边手舞足蹈地歌唱,一点也不拘于世俗礼教,看得一众公子直皱眉头。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啊!请您下去,快请您下去啊!”一个肉滚滚的圆球跑了过来,这远远的看过去啊,就像一座肉山长了两条粗短的腿,滑稽得很,“公子!您身份高贵,怎可献歌!” 这胖子正是被祝英怜吩俯管事的管家刘福满,出了这么一档子麻烦事,让他急得满头大汗,他混到这个位子也不容易。虽说他父亲刘伯是祝家大管家,可刘伯从不帮刘福满,全靠刘福满自己在祝家打拼,祝家人个个要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人,九小姐手下更是如此。 今个万事俱备,他做的面面俱到,本以为很快可以因这一次的功劳升迁。 谁知,关键时刻,却出了乱子,而眼前这尊大神,他动不得,赶不得,毫无办法,只好亲自上阵来劝阻。 他用那肉肠一样的肥手一边拽着玄衣公子,一边口不言择地劝他,望他可以回头是岸,“公子啊!您身份高贵,怎么可以当众献唱呢……” 刘福满一念叨就没完没了,揪着那公子就差没涕泪纵横,潸然泪下了。唧唧歪歪的,听得那公子十分不耐地甩手推开了刘福满。 常人若是被这么退一下,准是要后退好几步,可刘福满是个特胖的胖子,没啥特别长于别人的优点,但就是特别的重。 那公子退的一下,压根对他没啥影响,又开始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拽着那公子,一边自以为地好言相劝,“公子,您快点下去吧,这与您的身份不符……” 耳边一只苍蝇嗡嗡的直叫,那公子实在是忍不了,横飞出一脚踹飞了刘福满,才接着纵情高歌。 刘福满则像个球一般滚去了一边,那滑稽的场面,让那边看着的黄良玉不由地失声地笑了出来,“这可真有意思!想不到还有这般惊世骇俗的奇人!” 而边上的祝英齐勾了勾唇角,微笑不语,但看向黄良玉目光变得越来越发灼热。 若说之前,祝英齐只是猜测,对黄良玉的身份也不过有八分把握。而现下,见到刘福满这位九妹手下的得力干将,早就全明白了。心里对自己这两位妹妹又是感激,又是深感无奈。 而那厢的玄衣公子心中很是郁闷,他不过唱个歌,唱到一半却惹出一个如此烦人的苍蝇。看着因为太胖,所以十分困难地从地上爬起的大肥球,毫不留情地又赏了他一脚,见他滚得远远,才放心地又唱起了那首《裳裳者华》。 谁知…… “五少爷在这!大家快抓住他!” “老爷有令!请五少爷回府!” “五少爷!请随属下回去!” “老爷下令!无论如何带回五少爷!” 一个个身着劲装的侍卫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凶神恶煞,看见那玄衣公子一个眼睛发亮,扑过来大喊。 那领头的黑衣侍卫还算给玄衣公子点面子,拱了拱手,道,“五少爷离家多日,老爷甚是想念!派属下等人带少爷归家。请少爷不要与我等为难,请尽快归家。” “请少爷回家!”那群侍卫一个个抱拳而立,气势汹汹地开口。 “回家啊,好啊,好啊!我跟你们回去,回去……”玄衣公子打着马虎眼,讪讪一笑,看见一边好不容易起身回来的刘福满,竟灵光一闪。 “那,请公子……”那侍卫还未说完,便看见玄衣公子纵身一跃,一个转身便闪到了刘福满那个胖子的身后,对准他的屁股横出一脚,把刘福满一脚踹向了他们。 一个巨物从天而降,砸得众侍卫七零八落,手足无措。 而玄衣公子从容地收回了那只作恶多端的腿,得意洋洋地开口,“回家?回什么家?本公子还没玩够呢。嘿!嘿!你们跟我玩?还嫩着呢。” 他冲着领头的侍卫做了个鬼脸,而后飘飘然地起身离开现场,一边离开,还一边嘟囔着,“真是一群粗人,唱个歌都不安生。” 这玄衣公子边走边离开的时候,还十分嚣张地又唱起了歌,这回唱的不是《裳裳者华》,而是……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这唱得那领头的侍卫黑了脸,显然他听过这诗,并知道其意思。 “五少爷!!!” 那群侍卫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很快便一个个起身去追那玄衣公子,而刘福满在仆人的搀扶之下起身,尴尬地咳了咳,马上又若无其事的主持大局。 “点百灯,请灯王。” 刚才那事终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虽说那公子的行为惊世骇俗。不过狂生,大家虽少见,但都也见过,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众人的心思还是在这花灯会上。 一个个妙龄少女轻挽长袖,动作优美地点上花灯中的花烛,轻抱起花灯,扭腰旋转起来,衣裙飞扬起落,一朵朵灿烂之极的鲜花便绽放在了这大大的广场之上。 仕子们重新唱起歌来,在清扬的歌声中,一群穿着相同的世家公子,拥着一位贵族男子,款款而来。 那男子一身绛紫色华服,头系紫霞长丝带,形貌昳丽,神色肃然。他手捧一盏金架雕花刻玉花灯,行走从容自若,气度不凡,一步又一步地走上了高台。 “咦,这是陈家大哥,他不是最厌这些喧闹的场面了吗?”黄良玉看着那身穿绛紫色华服的男子,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姑娘不知道吗?”祝英齐轻笑一声,“陈公子是上一届花灯比赛的胜利者,他在上一届夺下了金架花灯王,送给了赵家小姐,赵月明。因此而成就良缘。赵小姐在上届夺了琴魁,获得了玉雕琴。两人因花灯会而结缘,因金架灯王和玉雕琴成就美事,因而大家和他们都认为,金玉促良缘,金架灯王与玉雕琴通灵,可成姻缘。为了感谢花灯会,今年定亲的陈公子和赵小姐便来帮花灯会主持事宜。” “金玉促良缘。子姝,明白了……”黄良玉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去摸系在腰间的荷包,那荷包鼓鼓的,里面放的正是那玉雕琴。 祝英齐时刻注意着黄良玉的举动,见她这个举动,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地望向台上主持的阵公子,仿佛看见,一张细密无漏的大网扑来,将他和黄良玉罩住。 若是他没猜错,今年夺了琴魁的女子,必定是眼前的黄良玉。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文昭(英怜的字),真是好算计。 他记得三年前他离开之时,陈公子便已心慕赵小姐。他也曾听小妹祝英台说过,赵小姐对陈公子颇有好感。 不过陈公子却秉持着君子之礼,不敢告知心意,也怕遭拒,只将心思默默藏于心底,不敢言。而赵小姐身为女子,又岂能先男子一步,表明心意。 于是乎,这两人的事儿,便这样沉淀了下来。分明是互相喜欢却互不知心意。本来以这两人的性子,这只怕会错过。 而今,居然阴差阳错成就美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陈公子是绝不会做送花灯这种事情来表明心迹,因为在他眼中这不符君子之风。 而在他们成就美事之后,便传出了金玉良缘之说。而偏偏赵小姐就是那一届的琴魁,陈公子偏偏便是那届灯谜比赛的胜利者。为了什么?那金玉良缘之说定是有人刻意造谣! 而今年偏偏请了陈公子与赵小姐,想必为的就是让人们提起那金玉良缘之说,让黄良王听见。而黄良玉偏偏此届夺了琴魁,而他又偏偏撞坏了她的花灯,这不就是要他去夺这花灯王赔于黄良玉,以全那金玉良缘之说,成就美事。 想必黄良玉没有花灯也会得到花灯,想必他没有撞坏黄良玉的花灯,到最后他还是会撞坏她的花灯。 祝英齐的眼眸越发深了,他不由勾唇笑了笑,他似乎可以看见祝英怜风轻云淡,智珠在握的模样。 九妹啊,你当真是蓄谋已久,可惜心太急,叫八哥给看出来了!放心吧,八哥绝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可想着他又有点无奈,看出来又如何,想必英连早猜到她会看出来了。若是他想得到黄良玉的心,还不是得依计行事。 而场上陈公子轻巧地宣布了花灯比赛的开始,他身后的帷幕拉开,一盏盏花灯高挂台上,台底系着一张张锦布,“以一刻为限,先答出面前五个花灯谜的五位公子入选。现在,请有有意夺灯王的公子们上台。” 终于,花灯谜比赛开始了。 ☆、少年狂 这上虞的花灯会一向繁华,灯火通明中,一位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纷纷上台,随之台上提灯的伶人,每五个围住了一位公子,将手上的花灯高举,要将那灯座底上挂的灯谜一一呈现于公子的眼前,要他做答。 这些伶人个个清秀貌美,姿态优美,罗衣云裙看的叫人心痒痒的。这便是世家骨子里的纸金迷醉。 而姑娘们的注意力大的不在台上的公子上,个个纷纷望向了台上的花灯王,面露艳羨。 那花灯王算是她们在花灯会上见过最美的花灯,没有之一。 上边雕刻的貌美佳人出神入化,上边画的鸟语花香,也栩栩如生。更别说上面镶的温香软玉,个个价值不菲。精雕细琢好似不是凡物。 这花灯太过惊艳,就是连黄良玉这样的名门淑女也无法例外,看得移不开眼。 祝英齐顺着黄良玉的目光望去,那盏金架花灯王映入眼帘,他的眼眸忽明忽暗,意味不清,“喜欢它吗?” 他突然的开口提问,叫她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说那盏花灯王,她心猛的突然跳了一下,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开了口,“我喜欢,非常喜欢。” 他的眼睛一亮,带着几分试探,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帮你取来如何?” “这,怎可劳驾公子?”她心中暗暗竟莫名的欢喜起来,口上却不由地说了拒绝的话。 “没有什么劳驾不劳驾的,你喜欢便好。若是觉得不妥,就当我是在赔姑娘你的花灯!”他的唇角难得的扬起了一个极大的弧度,笑得极为灿烂。心底是也不去的激动,不等黄良玉回答便要上台去。 劳驾,劳驾,这一词虽说是拒绝,但由心底却还是愿意的。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头一次接受自己这般明显关于情意的好意。 为你取灯王,意思便不正是想与你结金玉良缘。 想着,祝英齐不由地加快脚步,一身蓝衣翩翩,竟失了平日的君子之风,堂堂祝八公子三年闯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如今竟像个毛头小子,急急躁躁的。若按照现代的年龄算,他还真是个毛头小子,可按古代算,他已成人。 蓝衣公子的翩然上台,却如一个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中,荡起了一层层波纹。 虽说祝英齐戴着面具,大家也不知他就是那位才名远播的祝八公子,可那一身的气度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方才,他在台下的时候,就有好些小姐在偷偷观望了。他一上台,在边上那群戴面具也知道是歪瓜裂枣,纨绔子弟的衬托之下,分外的气宇轩昂,卓尔不凡,叫人直往他身上看。 黄良玉看着四周的小姐纷纷望向蓝衣公子,心中竟有些愤愤不平,一向温婉如玉的她竟有了些小性子,咬了咬朱唇,有点气闷地看着蓝衣公子的背影。 祝英齐似有所感,回过头一看,见黄良玉望着他,心中一暖,不由地报之一笑。 “公子,请作答。”五个粉衣伶人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巧笑嫣然,手提花灯,姿态优雅,手上各一盏灯,共五个人,五盏灯,五张谜。 花灯底下的谜布随风飘扬,而蓝衣公子却依然面色从容,笑得云淡风轻,抬眸扫了几眼,便是心中有了数,不紧不慢的开口,“若是在下没有猜错,便是这五个字吧。” 伶人们有些讶异地面面相望了几眼,一个个面露置疑之色。答的快的,她们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如此之快的,叫人心生疑惑。左右她们也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也不敢多言。 带头那个只好笑着迎上去,她想着答的那么快,想必不会对。不对,那些公子哥又定会闹出什么麻烦,她们必定少了不了一顿打骂,早晚都是一顿打,还不如早打算了,“那,奴婢请公子作答。” “刀是木匠的木字,告知的告字,听闻的听字,口舌的舌字,君子的君字。姑娘以为如何?”清润的嗓音宛如细流,无声动人。 这一下震惊了所有的伶人,这蓝衣公子所说的,竟是分毫不差。 “公子大才,只是其他公子还未作答完毕,请公子上坐,稍等片刻。”震惊是震惊,她们也是记着正事的,妥善作了安排。 这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多时便选出了另外四位公子。那几个一个个也看上去似模似样的,就是不如边上的祝英齐,和他一比,便是天壤之别。不过,祝英齐身为这上虞一带领头的才子,和他相比,确实有些苛刻了。 陈公子说来呢,性子也是古板,中规中距地又宣布了第二轮比试的开始,“五位公子即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想必也是才华横溢,在下手中有六张谜题,在下每次出一题请五位公子答谜,最后答对最多者,则是灯王获得者,若无异议,灯谜赛……” “且慢,在下有异议!” 突然传出来的一声反话,吸引了众人眼球。 陈公子压了压心中的不满,皱眉往台下一看。 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郎,银冠玉带,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立在人群中,宛若鹤立鸡群。风光霁月根本不是旁人可以比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毫不忌惮,径自潇洒的飞上台来。 少年来得气势汹汹,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唇角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姿态傲慢无礼,咄咄逼人,“那位身穿藕色衣服的公子,你可以为在下解惑吗?方才那伶人给你的纸条,是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笑得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魔,那般毫不留情的冷酷,让那位好不容易入选的藕衣公子,竟胆寒地后退了几步。 他的语调温柔,好似呢喃,“在下,当真是好奇的紧啊!” 静,极静。白衣少年的话音落地,喧闹的场面便如同被泼了盆冷水,人们一个个凝肃了脸,目光如灼热的火焰,一直燃到那位藕衣公子身上。 安静了不过片刻,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豆大的汗水从藕衣公子的脸上划落,人们异样的目光,叫他分外难堪,“哪,哪有什么东西!你休得枉冤好人!” 那藕衣公强作镇定地伸出了双手,展示给众人看,确乎没有任何东西。 陈公子心底明白,有好一会时间了,那藕衣公子真有作弊用的字条,也早就转移到别处。可他素来与祝家人交好,自是要兜着,毕竟在祝家庄的地盘出了这般事,对祝家庄的信誉也有极大的影响。 现下,他为了祝家庄的声名,也只好糊弄过去了,“夜里看东西模糊,公子想必是看错了。” 若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听他那么说,便闻琴知雅意,必定会应和他的话,毕竟得罪祝家庄不是个好选择。 “就说么!不要冤枉好人!”那藕衣公子听出了陈公子的弦外之意,知道陈公子是想息事宁人,现下有了底气,满脸的小人得志。 “哦!是吗?”少年郎却不似陈公子所想,顺台阶下了,他一双凤眸上挑,幽冷的寒光尽数浮现,面上仍勾唇笑得灿烂,叫人头皮发麻。 那藕衣公子不由地心虚起来,颇为胆颤心惊。 陈公子没有想到这人如此狂妄,竟还敢针锋相对,他毕竟还只是个入世未深的世家公子,没有他父辈的老练,竟还开口准备维护,“公子……” 未等他开口,那少年郎便是先下手为强了,冷然狠戾的眼眸越反暗沉起来,低低唤了一声,“马统!” 一道黑影极速闪过,直直扑向那个藕衣公子。马统方才看得仔细,知道那藕衣公子方才是将东西偷放进了荷包,三两下扯下荷包,行走至马文才身也,单跪献上。 马文才从善如流地接过荷包,随手一扯,将藏在里面的布条取出,细细看了几眼。他还是晓得分寸的,并没有将内容在大厅广众之下读出。之前,不依不饶,不过是为了引起祝家注意。而且之前所做之事,他完全可以推到自己年少,古道热肠,路见不平,自要拔刀相助,并且此前之事对祝家这个百年豪强来说,无伤大雅。祝家只需用几个手段,又会让那些庶族再次服贴,而仕族交往,根本不存问题,只有那些因为弱小而不安的庶族才会闹事。 弱小是错,弱小却不安生,在马文才眼里更是错。 可他若当场读出,可明摆是在羞辱祝家,到时候祝家必定视他为敌! 马文才自小被马太守这个老狐狸灌了不少曲曲直直,而且出身一向高人一等,自然看的比陈公子深远。当下便将那布条交给了面色铁青的陈公子,虽然心中的曲曲弯弯那么多,可面上还是装做一副侠肝义胆的样子,“陈公子,可莫要被他欺骗!这便是铁证如山!” 这厢陈公子被马文才这愣头小子(装的)气得不轻,而那厢赛场的一处暗房,一位妙人儿可听得清楚,看得清楚,不由嫣然失笑,“青衣,叫刘福满去告诉陈家哥哥,要……然后……” 她招了招手,叫青衣过来低了头,便附耳吩俯了什么,却不得而知。 青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马上出去叫刘福满,毕竟以她和小姐女儿身的身份不适合出去,主持大局的话刘福满的身份又不够,只好让他代为传话给唯一可以主持大局,充当门面的陈公子。在祝英怜身边上呆久了,这些个道理,青衣早已了然如心。 见青衣离开,祝英怜也不由地轻叹,陈大哥在这里也是个拔尖的人,可这少年郎玩心眼竟却比陈大哥这个年长者还要溜。陈大哥现下有些骑虎难下了,想来也定是还以为这少年是那家爱行侠仗义的小子,还抱有侥幸心理,可现在,必须当机立断。 若那少年郎真心是侠肝义胆,那就不会叫手下人趁人不备,强行夺物了!更何况在上午文比上,她遇见过他,几番交手,自是明白这少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起来他装得太好,若不是她活了两辈子,极善洞察人心,想必也会被他糊弄过去! ☆、谁家少年曾白衣 “陈公子,可莫要被他欺骗!这便是铁证如山!”少年郎面色凝肃,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叫陈公子有苦说不出。 现在情况已经很糟了,可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藕衣公子明显是猪队友。 “陈公子!不要被他骗了!这字条一定是他的那个贱仆放进去污蔑我的!”藕衣公子自作聪明地大喊大叫,他现在底气十足,知道陈公子偏向他,他尾巴都快上天了! “你……”陈公子当真被气到了,指着那藕衣公子,半天讷讷不语。 “啍,蠢货!”听到那藕衣公子胡言乱语,马统不由轻蔑地哼了声,眼中暗光一闪。 这蠢货居然骂他贱仆,他马统除了公子,谁配骂他!若不是在大厅广众之下,他真想…… 而边上的马文才眸色不变,神态自若,“哦?我与你素不相识,我为何要平白无故冤枉你!公子还是早早认了吧!不要自误!” “哼!你才是要早早承认你冤枉了本少爷,本少爷可是孙家的四少爷!我警告你不要自误!”这藕衣公子扯虎皮扯惯了,孙家是个不错的家族,可比起祝家庄,便是蝼蚁与巨象之别,更别说和身为太守独子,向来横行霸道的马文才比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样的铁板!现下还嚣张地开口,“至于你为何污蔑于我,当然是为了求财!本少爷给你就是!” 边上的陈公子现在心里已经恨不得揍藕衣公子一通了!这白衣少年还用求财?身上的衣服便值一户四口之家好吃好喝过上一年,更别提他用来束发的银冠了! “求财?我家公子还用求财?”马统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满脸讥讽,“这位公子莫非是眼瞎?我家公子身上一个玉佩就比你整个人值钱!不对!你这人分文不值,连我这贱仆也比不上!” 此言一出,叫台上众人一个个哄笑不已,而那藕衣公子站在那上面,满脸遍红,骂道,“该死!不许笑!不许笑!全给我闭嘴!” 可谁听呢?台上家世比他高的多了去,那厢几个华服公子更是开口讥讽,“说不过人,就拿我们出气!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贱仆都不如。” “你……”藕衣公子气得快要晕过去,这厢马统的主子马文才还火上浇油。 “马统!身为我的随从怎么可以如此粗俗,这种贱民不如的败类,以后离他远一点!”马文才皱了皱训斥得马统唯唯诺诺,气得那藕衣公子险些吐血。 “陈公子,在下管教不严,还望见谅。”马文才心里毫无诚意地道了歉,开口还是装模作样,“这位公子在场作弊,一是对祝家不诚,二是于其他公子不公。于情于理,应当严惩,请陈公子严惩于他。” “这……”陈公子皱了眉,若他真严惩于藕衣公子,便是承认祝家管教不严,家风不谨,声誉大失。若不惩,那便是祝家当众纵恶为凶,这样以后花灯会上,人人都不会把规矩当回事,人人作弊。 “陈公子,在下提议,将他赶出花灯会,告知以众!”马文才冷声威逼。 骑虎难下!当真是骑虎难下!陈公子面色铁青地看了边上从容不迫的马文才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公子真是好心计!” 他就算再不济,现在也全看出来了,更别说他本是陈家的嫡长子,继承人,有过父辈多少经验的倾注,这小小的少年可一点也不简单!从开始这就是个针对他的阳谋!光明正大,却叫人防不胜防。 “陈公子,九小……公子叫我传话,要你……”刘福满一路急匆匆赶来,总算赶上,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 陈公子眼眸一亮,立马叫刘胖子过来,和马文才先说了有要事去处理的客套话。 陈公子退到一边听了话,马上明白了,微微一笑,了然于心。 “小公子,久等了!”陈公子从容地拱了拱手,转身回来。 “不久等,不知陈公子如何处理此人?”马文才又抛出这题为难。 “自是要严惩,不仅按小公子你说的办,还要更加严惩,祝家对此一向痛恨,绝不姑息!”陈公子竟换了个人似的,立马下了决定,“来人!将这孙四少爷乱棍打出去,往后祝家与孙家,陈家与孙家,绝不往来!” 此话一出,那孙四少,脸色惨白,竟是吓晕了过去,就算如此,祝家人也没放过。 “在此,陈某代祝家九公子向这位小公子道谢,多亏了您找出了这个贼人,不然祝家一世清誉尽毁。祝九公子叫在下转告于公子,谢谢公子的鼎力相助,他日您若是有事,他祝九公子也定会拔刀相助。祝家,对此的事绝不姑息。”陈公子这一套话说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祝家的态度,还与那藕衣公子撇请了关系,让人更加信任祝家。反倒叫祝家的好名声更是更上一层楼。 马文才耐人寻味地扬扬了唇角,这陈公子的变化真是大!简直是之前判若两人,定是有人暗中指点,这祝九公子的能耐,当真是大呀! 不过他也没必要拆台,当下应道,“祝家果然是大世家。” 陈公子笑笑不语,心里明白。听了祝英怜一席话他大有长进。方才那种场合,他决不能执着于对事件真假的定断,而是要如何让祝家脱身,别人要的其实不过是个态度。 是个祝家绝不与人同流合污的态度! 不过是一介区区少年郎,却心思沉重,看似年少张狂,实则步步为营。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 白衣翩飞之中,祝英怜突然想起了后世杜甫的《饮中八仙歌》。看那台上少年肆意张扬的模样,不由地眸色微动,当真是年少轻狂,当真是少年郎! 她缄默地转过身,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在耳旁轻荡,‘宗之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她听着,莞尔一笑,却将纱帘放下。还是不看不想的好,那样的鲜活明朗,像她这种注定没有年少轻狂机会的人,是会被灼伤的。 但她不会去羨慕,不会去嫉妒。因为曾经,她也有一种温暖,专属于她。很温柔,不会灼伤她…… 姐姐……小昭过得很好,你放心…… 白衣少年似有所感的望了望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谁家少年曾白衣,谁家白衣也少年。你这般轻狂才算年少,不似我暗藏锋芒…… ――台上 马文才似有所感地向四周望了望,奇怪,明明觉得有人在看他,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马文才找不到祝英怜那是必然的。祝英怜所在的房间是个暗房,只有里面的人可以看见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想看见里面的人,是不可能的。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公子请下台吧,我们要开始比赛了。”陈公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是真心不喜欢这个专给他找麻烦的马文才。 可谁知,马文才挑了挑眉毛,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一眯,脸上还挂着虚假的笑,完全不配合,“我为何要下去?” 陈公子现在就已经看明白他的真面目了,这就是一匹大尾巴狼,根本不是什么毛头小子,开口也没有刚才那么客气了,“公子你不是猜谜者,自是要下台去。” “哦?”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公子眼,态度轻慢,很是嚣张,“方才你不是说祝九公子会衔环以报么?怎么现在我想在这台上坐会也不行。” 他的神态漫不经心,语调不紧不慢,叫人气短。 “当然可以,公子你想做多久就做多久吧。”陈公子气愤地甩甩袖,让一旁看着的祝英齐不由得摇头叹了叹,小陈他还是沉不住气啊。 许是被这么气着气着,给气习惯了。陈公子不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淡定自若地宣布了比赛的开始,“在下为此前发生的事向诸位入选者道个歉,至此,比赛正式开始。” “陈公子何须多礼,此事你知我知,并非祝家之过,更不是陈公子之过。而且我们这些大家族,哪个家里没有一些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绿衣公子笑了笑并不介意,反倒一副洒脱的样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只有祝英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这位白衣少年郎,并未上前安抚。细细看了眼马文才的衣装着饰,更加觉得他不简单。 察觉到祝英齐的目光,马文才挑衅地扬了扬唇角,眼眸里暗光一闪。竟给了祝英齐一种浓厚的危险感。 这人,绝不是陈公子可以应付得了的。 马文才笑得肆无忌惮,那挑衅的意味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莫名,祝英齐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知道马文才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服输的狂妄小子,迟早会碰壁。他也知道马文才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这份张狂,变得更加的通透。 你若问他为何知道,因为三年前的他也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谁家少年曾白衣,谁家白衣也少年。 不由地,他竟也回了马文才一个微笑,却是安静而平和。这小子可比当初的他,狡猾多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三年打磨,今非昔比。 虽说这小子会造成一些影响,但也无伤大雅。 而马文才见他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地眸色深了深,敛了笑。心中又有了算计。 ☆、有匪君子,温文尔雅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花灯谜赛经过这一闹腾反倒愈加生气。 陈公子到底是陈家的继承人,对分寸的捏拿自有一番定论,见台下的人们再次热闹,便也不再和人寒暄,来撇清祝家。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他是十分通透的。现在停下才是最好的时候,他若再一味的和人寒暄以撇清祝家,那岂不是会有点心虚的味道?现下,他表现得越发坦然,才越能得到人们的信任。 虽然危机过去了,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在边上安然坐着的马文才,心中越发沉重,这个心机深重的少年让他极为不安。他总觉得这个白衣少年定又会闹出什么坏事来。 他就是个灾星。陈公子极果断地给马文才贴上了‘灾星’这坏名头。 而事实证明,陈公子还真没有冤枉这马文才。他就是来捣乱的。 “在下十分感谢大家的信任。现在,在下宣布花灯谜赛正式开始。”陈公子客气地拱了拱手,含笑着说道。举止间尽是大家族的贵气。 “祝家数十年如一日,诚心待人,陈公子一向以礼待人,有君子之风。在下等岂敢劳驾公子!请陈公子出题,在下洗耳恭听。”绿衣公子显然是个聪明人,晓得分寸进退,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还捧了捧祝家和陈公子,并帮祝家立了个名誉牌,也是个人物,虽然还有许不足,但还是叫陈公子对他高看一眼。 “不知兄台是哪里人士?”果不其然,陈公子竟开口问了他的出身。显然很看好他。 而绿衣公子强压下激动,在其他公子忌妒的目光之中说出了自己的家世,“在下是上虞李家二子,李端。” 李家是个小家族,比不上方才那作弊孙四少的孙家,与身为上虞三大家之一陈家比更是比不上。 上虞三大家便是祝家,陈家,黄家,其中以祝家为首。三家同盟,共进退。 “可是前年新搬过来的那个李家?嗯,我记下了。来日在下上门拜访,希望兄台不要将在下拒之门外。”陈公子的容色不变,思索片刻便开口。 “陈公子见外了!”李端这话说得漂亮,宠辱不惊,还和陈公子拉近了关系,暗示陈公子不是外人。 陈公子自是明白这些曲曲弯弯的,但这便是世家交往的潜规则,笑了笑,也不多说,而是正式宣布了开始,“出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卷锦布从高处落下被人展开,露出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第一谜。”陈公子微微扬起唇角,“陶令最怜伊,山径细栽培。群芳冷落后,独自殿东篱。” 此谜一出,不过片刻,众人便是便都是露出了笑容。而祝英齐和马文才也早已了然于心,只不过不屑回答。马文才不在乎输赢,而对祝英齐而言为了赢,不择手段,有失君子之风。失一谜,对他无伤大雅。 “这是一物,乃五柳先生之爱,秋菊也。”李端先人一步开口,陶令指的是五柳先生陶渊明,先生平生爱菊,曾写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陈公子十分敬佩陶渊明,出此谜也不怪。 “嗯,对!”陈公子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开口,“第二谜。” 又是一条锦布放下。上书‘一曲离亭涕泪零’。 “此谜,打一古书名。”见众人百思不得其解,陈公子笑着提点了一句。 “此谜之底,为《楚辞》。”陈公子的话音未落,便是又一声音插了进来。 闻声,众人不由得望去,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不想竟已有人答出。 灯火阑珊之处,蓝衣公子翩然而立,朦胧的灯光映入他墨玉似的瞳孔,便化做柔和而有力的暗流,静静流转在其间。他芝兰玉树,好似古之君子,彬彬有礼。 他轻扬起唇角,双眸明亮,“陈公子,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 温玉公子世无双……他一出,满堂失色。 “果然,不简单。”白衣少年轻轻扬了扬唇角,一双凤眸中尽是兴味。 飒飒蓝衣入眼,陈公子却露出了种果然如此的神色,唇角衔笑,那平常保持的年少老成的样子,终究在一瞬间消逝,显出几分青年的生气。 祝英齐瞧见陈公子陈恒的神色,便了然于心。看来,是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心里却仍感到有点无奈,看来,现在是谁都知道,就只有他和黄良玉什么都不知道。 这还真是九妹的作风呢,瞒天过海。 “妙!妙!妙!公子天纵之才,答对了!”陈恒一向是古板而矜持的儒家贵公子,少有如此夸奖人的时候。此番如此大肆夸奖,竟让人们越发觉得祝英齐不凡。 这便是祝英怜的其中一步布置,造势。 陈恒这般行径,深知他作风的祝英齐唇角不由地抽了抽,深深恶寒了一把。别人说这句话祝英齐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如果是陈恒……真浮夸! 其实连陈恒自己也觉得不自在,僵硬地说完了几句赞美的话,忙说起了第三谜,“第三谜落!” “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锦布落,陈恒的声音也缓缓响起,他是稳坐鱼台,自是不急,“打一节气!” 这谜对祝英齐来说,并没有太难,不过片刻便有了答案,正欲开口,谁知被人抢先了一步。 “谜底是立春。”冷冷清清的声音带着特有的轻狂桀骜,那般蛮横唐突地在场中响起。 祝英齐怔了怔,凝眸看去。那高坐在台下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双手抱臂护胸,下巴矝贵地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一双好似寒冰的凤眸俯视般望着众人,写满了孤傲不羁,轻蔑漠然。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少年不紧不慢地侧过脸,唇角轻扬,勾勒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弧度。 祝英齐敛了敛笑,垂下眼眸。这人,怕是盯上他了! “陈公子!不知在下说的,可对!”分明是疑问句,到了马文才的口中,却成了肯定。他一向自信到自傲,对自己的能力从不怀疑。 “这……自是对了,可……”陈恒现在又开始蹙眉气愤了,这人果然是个灾星,“可公子你并非是参赛者,不可答题!不然,便是乱了规矩!” 这谜底都被人说穿了,这叫比赛怎么进行! 偏偏马文才还一点也不在意,“对了便好!” “你……你……”陈恒也是无言以对,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活。 “陈公子何必忧心?”马文才悠闲地欣赏了一把陈恒的表情,才意味深长地开了口,“不是参赛者,就变成参赛者,不就可以了么?” 此言一出,惊得陈恒当场便匆匆开口,失了风度,“不可!” “怎么不可?”马文才戏谑开口,眼底却是划过一丝算计。 “不可便是不可,在下如此,便与他人不公!在下恕难从命,就算公子你有恩于祝家,陈恒也不会答应!”陈恒自是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了,方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大公无私的表现可就泡汤,连带着陈家也会无辜受牵挂。可又怕马文才挟恩以报,不由又添上了一句。 “在下方才未赶上入选赛,十分遗憾。所以想让陈公子让在下再比一次,在下若在半刻不到的时间答出五题,便请陈公子让在下参赛,想不到陈公子大公无私至此,在下也只好不勉强了!”马文才一脸无辜遗憾地说完此话,便兴趣溢然地看陈恒的反应,见这位的脸色变了又变,心情是越发好了。这种古板的贵公子就是好耍。 “公子!”马统没马文才要算计这么多,故意激怒陈公子,来试探祝家的底线。他的任务只有一个,注意台下。 马文才闹这么大的,一个目的引起祝家的关注,而另一个便是引出上午那位青白襦裙的姑娘。 不然引起祝家关注的办法有许多,为何选这一种,除了因为这是最有效的办法之一外,还因为花谜赛是来花灯会的人,不会不看的重头戏,马文才在上面闹得动静越大,那姑娘越能来! 而现下,马统已然找到了那姑娘,提醒马文才。 马文才眸色一暗,当下笑语宴宴地开口,“在下也不给陈公子添麻烦,这便有事下台去!” 说话间,也不等陈恒反应,立马与马统双双飞纵下台,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台上又没什么意思,他又不是真要夺什么花灯王,趁机下台才好。不然,触了陈公子底线,那才叫弄巧成拙! 这种愚笨之事,他马文才怎么会犯! 不过可惜的是,方才那位蓝衣公子明显是个高手,不能比试一番,也倒可惜。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一位,让他吃了亏的姑娘家。 ☆、有美一人(上) 夜色阑珊,白日里人来人往的街上,只余下寥寥几人。一抹青白素色从夜色中一点点现出,一双明媚的桃花眼赫然显露,眼角轻轻上挑,便是艳丽如朝霞,顾盼之间似有秋波横生,生生勾了人魂去。 这是谁家的小姐?修眉如画,肌肤如玉,薄纱遮面也难掩芳华。 这般美人,早就有人心痒得凑上了前,“小姐,可是要去那灯谜赛?在下不才!愿为小姐带路。” “公子有心了,我家小姐可不是要去那儿,还是请公子让让,让我家小姐过去。”青衣侍女皱了皱眉头,这样为自家小姐美色所迷的狂蜂浪蝶,她可见多了,立马上前开口解围。 那知那公子,就是色胆包天,不肯放过这难得的美人,看见这青衣侍女的颜色也不错,竟也想着上前调戏一把,“小姐去那儿?这四周本公子都熟得很,不如本公子带小姐你去我家玩玩!你这侍女颜色也不错,待我娶了你家小姐,收你做个通房如何?” “只怕你没命享!”青衣侍女冷下了面,她堂堂祝九小姐的贴身侍女,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当下发了狠话,“滚!” “哟!小美人还生气了?”那公子不知死活地叫嚣着,“小心公子我连通房也不给你做!” “你……”青衣被气得不行,正欲上前教训对方一顿,却被自家小姐一拦,“青衣,等等!” “瞧!还是你家小姐识相!”那公子见了祝英怜的动作越发得意,纸扇一晃开口调戏,“小姐,我是孙家的三少爷,你跟我回家,保证你富贵荣华!” 听这公子说话,祝英怜不由地打量了他一眼,果然和方才在场上做弊的孙家四少有几分相似,真是鼠虫一窝生。 她放柔了声,说话间却带着丝丝森意,“可怕只怕呀,公子你命不久矣……” 那公子也是个蠢的,竟什么也没听出,“本公子会命不久矣?本公子是孙家三少!本公子的命,谁敢收?呵呵,估计连阎王也不敢!” “阎王不敢收!那便由本公子,收了你的命!” 狠戾而阴煞的声音冷不隆冻地响起,一道寒光飞驰而来,来势汹汹,如似夺命的勾魂索,准确无误地向他飞来。 “啊!!!”瞬间,他被吓得头脑发晕,一下子向后一倒,不醒人事。也是这么一晕,才让他侥幸躲开了! 而他身后的仆人,吓得神魂颠倒,拖着他竟飞一般立马逃走。 这形势变化之快,叫人目瞪口呆。 “这次,你可算是欠了我个人情。”桀骜清冷的声音传来。 定睛一看,一位白衣少年郎正款款而来。他手持弓箭,颇为玩昧地开口,想来便是他方才射出的这一箭。 少年郎随手将弓箭一丢,身后的随从便立马单手接住。不错,这正是大闹了花灯谜赛的马文才主仆。 “呵呵,公子,见笑了。女儿家多谢公子的仗义相助。”她无动于衷,仍是含笑行了个礼。 见她这般薄衍他,马文才有些不满地扬了扬眉,不禁又开口来打趣人,“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他说的正是《诗经·野有蔓草》,这诗说的正是一人在山野巧遇一佳人,心中生爱慕之情的故事。马文才对祝英怜自是没什么企图,他只不过是戏弄于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越靠越近,“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见他靠得过近,青衣不由地要去阻挡,却被马统给拦住,不敢施武。只好一双美目死命瞪着马统,可马统这冰山那懂什么怜香惜玉,理都不理青衣。 马文才只是越靠越近,见着距离,又觉得不妥,立马停了下来,故作暧昧地叹了口气,“不知姑娘以为何?” 谁知祝英怜也不按常理出牌,见他还离她好几步便停了下来,心中有了数,故意上前了一大步,以毒攻毒地凑上前,“那,公子以为是如何呢?”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如此之近,好似在他耳边般。吓得他向后退了一大步,面色涨得红,还未等他开口训斥。 便见那方才温温柔柔的小姐瞬间冷下了脸,呵斥道,“公子请自重!” 口中正想说上一句,却被人恶人先告状,这叫马文才又羞耻又难堪,“你……” 马文才对上祝英怜,马文才败! ――灯谜赛 那厢马文才受挫,这厢陈恒看着被马文才搅得一团乱的局势,心里的郁闷不用说,妥善安排了下去,还好马文才晓得分寸尺度,这点事,不一会便被摆平了。 把一切都搞定,并得知马文才已经被人弄到远远的地方的陈公子陈恒总算放心了,这一波三折的!他也不容易啊!那个灾星总算滚了,要知道他现在可是祝家的代表人,再出什么事,他没法交代啊! “比赛重新开始,第三谜废,第四谜出!”陈恒从容地拍了拍手。 第四张锦布从天而落。 “此谜为馨香飘逝,闻香无门。打一字。”陈恒双目炯炯有神,直直望向了祝英齐。 祝英齐淡淡看了他一眼,避开不答。这个谜,是他曾经答过的……陈恒是不会做出这般安排的,因为他一向古板守己,怕是九妹朽人忧天,为防万一做的第二重准备……就算九妹知道他不会去答…… 良久,李端才皱眉说出了答案,“此谜为聲字!不知可对?” 陈恒见祝英齐袖手旁观的情态,了解他心中所想,心里叹了口气,却一点都不觉得失落,反而越发赞许敬佩。这,才是祝八公子,祝英齐。 虽说祝英齐平日总是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但他骨子里是有着一股傲气,一种身为上虞豪强祝家的贵公子的傲骨。 “李公子,恭喜!”陈恒心中松了口气,他是真怕祝英齐为了赢,□□薰心,从而不择手段,失了气度,毁了他心中的印象。 “陈公子多礼!”李端谦逊地回了个礼,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恒温和地点了点头,继续,“第五谜,落!” 第五张锦布轻飘飘地落下。 “玉容无主病昭阳!打四书。”陈恒浅勾了唇角开口。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温雅的声音响起,“不幸而有疾!” 顺着声音望过去,正是那位蓝衣公子。 而祝英齐见众人皆望向他,不慌也不忙,还对众人报之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问他说的答案对否,便是让陈公子出下一谜,竟是如此之自信。 “公子聪慧,此题之答便是不幸而有疾。”陈恒点了点头,也不等众人反应便喝道,“带第六谜。” 一个个身着彩衣的侍女簇拥着一位华衣女子上台,那华衣女子手捧锦轴,行走优美,正是赵明月小姐。 “出谜!”陈恒轻笑了声,一双眼睛缠着赵明月已移不开眼。 赵明月见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辺将锦轴交予侍女,叫她们打开。 “此谜为:‘鸳鸯双双戏水中,蝶儿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等待有缘能相逢,共赏春夏和秋冬。’此谜为字谜,共八句,一句一字,共八字。请公子们作答。”赵小姐开口便单刀直入,三言两语便说清楚了谜和谜规矩。 一字字,一句句,全落在了祝英齐心中,随着他将字谜一个个解开,眼眸里的光越发温和,似乎可以看见黄良玉巧笑嫣然的样子。 “此谜之底为‘情投意合,天长地久’。”他在一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抬起头来,笑得温和,宛如暖玉,“不知在下所言对否?这灯王……应该是在下的了吧。”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风度翩翩。 陈恒看他这副模样,也是扬起了唇角,为他欢喜,“公子既然全对了!这花灯王自是归公子。” 陈恒一拍手,那盏金贵无比的花灯王便被人从高台上请下,奉给了祝英齐。 祝英齐手捧花灯王,望见了台下的黄良玉,见她也看向他,心中激动,径直下台,走到她身前,借着一股劲开口。 蓝衣公子捧着金架花灯王款款而来,身后映照着的万千灯火为衬,深深夜色为依。不过眨眼便来到佳人身前,对上她的眼眸,认真肯定,“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合。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在下虽与姑娘初遇,但对姑娘一见钟情。姑娘是今年琴魁,可愿陪在下圆一圆那金玉良缘之说?” 夜色之下,蓝衣公子的眼眸好似浸了水般清亮,叫她心乱了一乱。 她竟像一年前的赵明月赵小姐,被弄得心慌意乱,阴差阳错之下,竟应下了,“好,我答应……” ☆、有美一人(下) “喜欢这些花灯!”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到马文才口中却成了肯定,用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口吻开口说话,“喜欢的话,本公子全买下来!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马文才身为太守公子自是不差钱。 “这位公子就别费心了,我家小姐是不会收的。”青衣冷冷地挡在祝英怜面前,语调上扬,带着明显的拒绝之意。 “呵。我家公子会不会送还是个问题呢!”马统面带嘲讽,轻蔑地开口又添了句,“自作多情!” “你……”青衣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偏过头不再理马统。 “马统,把这些花灯全买了,正好府上也缺些装饰。既然这位小姐如此喜欢,说明这花灯也算可以过眼,不会丢了府上的面子。”马文才挑了挑眉,故意咬文嚼字地说了这么一番话,来找场子。 闻言,祝英怜也不恼,只是细细地观赏着那盏雕竹花灯,悠然地开口,“公子,等店家来了再说!” “谁知道那店家什么时候回来!他也配让我家公子等?”马统皱了皱眉,冷啍一声,话语带刺扎人,叫人很是不快。 “你家公子竟比我家小姐娇贵!”青衣冷冷一笑,抓了破绽开口。 “你……不可理喻!”马统的眉头皱的越发地深了,一双厉眸死死盯着青衣。 青衣却轻扬了扬唇角,带着八分狡黠开口,“你没听过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厢侍女侍从吵个不停,那厢小姐公子也是暗地里波涛汹涌。 并没有理会青衣和马统的唇枪舌战,祝英怜随心将花灯放回了架子,望着边上表面漫不经心,实则处处针对的马文才,清声开口,“看公子也是闲来无事,不如小女子和公子打个赌,如何?” 自是知道会是一个赌那么简单,但是马文才还是想看看祝英怜耍什么把戏。 他随着她的意开口问,“什么赌?” “我赌公子你买不下这全部的花灯!”祝英怜艳丽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一副大家闺秀模样。 “若是我买下了呢?”马文才一点点扬起唇角,这个赌约,他赢定了,他一向知道这世界,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若是真的解决不了,只能代表这花的钱不够多而已。 祝英怜明白马文才是在向自己要价码了,很从容地提出价码,“我家的一次全力帮助,不知公子可满意?” “满意!”如此丰厚的价码,叫马文才颇为心动,他追查这小姐一半也是为了这个。但同样,丰厚的价码也叫他心生疑云,事情决没有这么简单。 很可惜,他太过相信自己的世界观,也太过自信骄傲,虽说聪明过人,已然心生疑惑,却也因年少轻狂,注定要吃几个亏,才能长见识。 他忘了,世界上有种让他十分讨厌,与他观念相悖的人,虽然他至今没有遇见,但他们确实存在,甚至在他未来的某个地方等着,那种人叫做大义之士。比如祝英台,比如梁山伯,比如五柳先生陶渊明,还比如马上要出现的世家游子胡广生。 “既然如此,那你要什么?”马文才还是想听听祝英怜的价码。 “若是我赢了,公子就别再追究小女子的身份,如何?”她抬眸婉尔一笑,也没狮子开大口。 祝英怜看得出马文才的身份不凡,若是他仔细寻查,定能找出她的身份,她的身份一旦大白于天下,那她几年的布置尽毁。 这个条件无关轻重,马文才也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 两人赌约达成,可左等右等,那关键的店家就是不来。 “公子,区区一介贱民也值得您等!还是属下将银子放着,等那店家自己来取,公子取了那花灯走了便是。大不了多给些,我就不信这店家不卖。”马统冷冷地开口说着,那副自傲自大的样子,和马文才如出一折。 “小友好生无礼,不问自取乃盗!”马统的话音未落,远远地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凝眸一看,原来是一个衣着半旧不新,模样朴实的老汉。 马文才不动声色地看了老汉一眼,唇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心里便已有了八成把握。 他之前看这放花灯的架子破破烂烂,便知道这店家并不富裕,反而十分贫穷,所以才答应下祝英怜的赌约。在看到老汉的衣着,便知自己所想不差。心中有把握,自是愉快。 毕竟穷的,都是想富的。 “本公子付你白银二十两,买下你所有的花灯!”马文才傲气地扬起了下巴,一双凤眸俯视着老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马统意会地从身上拿出荷包,丢了二十两银子在这老汉面前,“拿去!这二十两银子够你吃上三年了!” 听见马文才和马统这般说话,那老汉也不急不恼,反而,细细地打量起了马文才,“哟!这是哪家的大少爷跑出门来了,父母也不管管!小小娃子如此嚣张,不懂得尊老爱幼!瞧瞧,这么多银子,就买几个破花灯,真是有钱哪!” “啍!你一个贱民!配让本公子尊老爱幼吗?”马文才冷笑一声,姿态是说不出的蔑视。 “哟,小娃子还真张狂!要不是你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像,我老早就教训你了。”胡广生听这马文才的话,一时诧异,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张狂无礼的小子,敢犯到他手上来,“今儿个就算你爹是杭州太守马平川,我也要教训你一通……” 这话说到一半,胡广生反应过来,当年马平川这副德行,马佛念那小子没娘之后被带坏,是很有可能,这想着想着,便小声嘟囔开了,“不对不对!如果你爹是马平川那混球,我不应该教训你,应该教训马平川那混蛋!让他带坏我侄子!” 马文才:……我爹还真是杭州太守…… 马统:……我家老爷还真叫马平川…… 幸亏胡广生嘟囔的声音比较轻,说起来还比较模糊。马文才也没听清楚。不然,马文才非得揪着他不放了。区区一个贱民,居然认识他的太守老爹! “就凭你!”马文才鄙夷地看了眼胡广生,语气里满满的质疑。 “对,就凭我!告诉你,老汉这些花灯不卖人,只送人。”胡广生懒得理这个幼稚的小孩子,转眼便看到了边上的祝英怜,笑呵呵地凑上前,“丫头,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胡世叔。”祝英怜含笑冲着他点了点头,优雅地行了个礼。 “去!去!去!都多熟了,还用端着这些虚礼!”胡广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将她扶起。 “是!是!是!”祝英怜无奈一笑。 “老头,你这花灯怎么个送法?”这厢,这两人相处得好好的,这马文才却偏偏来打岔。马大爷也不管这俩人认不认识,反正依他来看,祝英怜这般才华溢横的女子,绝不会和这老汉串通好了,来蒙骗他。 意味深长的看了马文才一眼,胡广生也不生气,反而仔细的讲解了起来,“只要你猜对了花灯上的灯谜,我便把这花灯送给你。” “不耍赖?” “绝不耍赖。”看见马文才一副怀疑的样子,胡广生笑了笑,竟想起两个故人。也不追究他这无礼之举。 ☆、天降灾星 这架子上整整齐齐摆了七盏花灯,个个清雅细致,雕工不凡,下摆各用合适的花穗系上,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而每盏灯面前的正是胡广生出的灯谜,共七张。 马文才很是自信地缓步掠过那些花灯,每走过一个花灯,便说出一个谜底,也不问对不对,便去答下一个谜。 也不过一刻,马文才便将那七张谜的谜底尽数说出,双手抱臂,似嘲似讽地开口说话,“可对!” “不错!”胡广生深深看了这骄傲的少年郎一眼,莫名,语气中带上几分怀念,“全对!” “那是自然。”马文才微微抬过眼眸,看了他一眼,带着那份理所当然的高傲,轻扬起了唇角,“马统!把本公子的战利品全部带回府中。” 马统称了一声是,便找了个麻袋子要把这所有的花灯全带走。 “诶!诶!诶!臭小子,你干什么?”胡广生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他的意思是让马文才选一个花灯带走,可这小子的架势却是要将他全部的花灯带走,“抢劫啊!你拿那么多干什么!又用不上!拿一个玩玩就可以了!狮子开大口啊,你也不怕被噎死!” 胡广生护崽子一般护着他那些花灯,一脸警惕地盯着马文才,表情就和方才看见祝英台一样浮夸,甚至更浮夸。心里还叫苦,你以为他很容易吗?好不容易把祝英台这个小魔星赶走,现在居然又来了个大魔头。瞧他那副样子,估计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他老头浑身上下没几斤肉,根本打不过人家呀! “切!就你那几个花灯,我家公子还稀罕!”马统冷啍一声,话语中带着轻蔑,还有股说不出的神气劲儿。 “老头!你这是想出尔反尔?”马文才不屑地笑了笑,一双凤眸阴冷地望向他,满是嘲弄与冷漠,“也罢,贱民就是贱民。本公子再给你二十两,买下你所有的花灯。不要得寸进尺,本公子可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庶族!” “小子!你不仅想狮子开大口,而且还想威逼利惑于我啊!”胡广生看着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由气得瞪大了眼。 马文才轻睨了他一眼,一双好似寒冰般的眸子中尽是漠然与不耻,“你也配?” 胡广生看他那样子,气得要死。当下挽了袖子,要冲上去好好教训这小子。他哪里出尔反尔了?分明是他狮子张大口。 “公子,胡世叔并未出尔反尔。虽说你猜出了全部的灯谜,但胡世叔有个规矩。”祝英怜见着这俩人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不由失笑,开口解释,“便是无论你猜出多少灯谜,他的花灯不卖只送,而且每人只送一盏,绝不多送。” “所以,姑娘你故意算计在下!”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厢神色从容不迫的祝英怜,眸色微深,不过他还真不信这世界真有名利解决不了的人。 祝英连默认般轻笑一声。 他轻扬了扬眉,居高临下地望向胡广生,做着世家子弟特有高傲姿态,“出个价吧!要多少才肯卖!” “我就是不卖!”胡广生也不甘心示弱,嘿嘿一笑,“你可以从所有花灯中选一个带走,但是全部的话,免谈!!!” “你……”马文才气结,他还真没遇上过这种情况,觉得郁闷的同时,竟还觉得新奇。 这两人争执不下,而远远的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五少爷!请您回家!” “老爷有令!五少爷请您站住!” “五少爷你离家已半载有余!夫人甚是想念!” “五少爷请速速归家!不要再为难于属下!” 一众侍卫一个个东蹿西跳,弄得鸡飞狗跳,而那罪魁获首正是那一马当先的玄衣公子,那玄衣公子也分外的不痛快,“我都说了不回家!你们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玄衣公子一挽袖子,跑得飞快,不过一片刻到了三人眼前,看见那面前一架的花灯又有了主意。一个纵身推开了边上看戏,还没反应过来的胡大叔,瞄准那一架架花灯,连踢七脚,七盏花灯便流星一般向那群侍卫飞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连七声,那七盏花灯争先恐后地飞向那群侍卫们,落地散架,起到了很好的阻碍作用。 而玄衣公子趁着侍卫们躲避花灯,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而那群侍卫也不是盖的,迅速恢复了秩序,马上就又赶了上去,也不过一会儿,就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胡广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系列的形势变化,良久才反应过来,悲痛的大喊了起来。 “天呐,我的花灯啊!!!臭小子!你赔我!” 一片狼藉…… 胡广生无奈看着已经毁得七零八碎的花灯,哀叹一声,“时也,命也!” 马文才抿了抿唇,他方才和胡广生争执过火,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叫那位玄衣公子毁了花灯。 他侧过脸,睨向一边笑得平静从容的祝英怜,一双漆如寒星的凤眸微微眯起,带着几分阴森的冷意,对上她好似藏了三千繁华般的眼眸。 看来只能是平局了…… “诶~小子,你放心!虽说老汉看你不顺眼,但老汉绝不出尔反尔!”胡广生叹了口气,不知从哪又掏出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他最后一盏花灯,“那,这折香惊雀灯便赠予你了!” 这盏花灯很旧,也很粗糙,比不上方才那七盏,但意外的是,马文才却更喜欢这一盏,花灯上用稚嫩的手笔细细绘着一位温婉少女,她眉眼含笑,雪中折梅,却无意惊鸟。 像极了小时候,那时每年冬日落雪,他总会与娘亲外出踏雪寻梅,那梅花红红的,那雪白白的,衬着娘亲好像是天上的仙子一样…… 他突然有些慌,这些年里,娘亲的脸越来越模糊,他竟快记不清了,只有每日每月去看娘亲的画像,他才会安心一点。他怎么能,怎么可以忘了呢…… “把它送给你,也许才是最对的……”胡广生细细摩挲着花灯,似乎看见了当年春花般的少女,他不禁细细打量起了马文才的五官。毕竟,这小子露在外面的这双眼睛长得和你,还有马平川都那么像,就算他不是你的儿子马佛念,马文才,给他也值得。 马文才恍惚了大半天才回过神,准备接过花灯,现下胡广生只剩这一盏花灯,所以只要他拿到了这一盏花灯,那么,赌约,便是他赢…… “啊!!!救命啊!” 玄衣公子,也就是王徽之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方才趁侍卫被绊住,机智地上了这边上的楼,摆脱了他老爹派来抓他的侍卫,结果太嘚瑟,被之前得罪的死胖子暗算从楼上推了下来,还砸到了一个花灯和一个老头,搁得他腰疼。 “呵!”马文才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徽之和胡广生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冷笑一声,看向那个已经粉身碎骨的花灯。 “兄台你好!在下姓王,家中排行第五,你可以叫我王五!”王徽之施施然从地上起来,“看兄台的样子,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啊!不知有什么,在下可以帮上的忙的?” “这位公子请不要岔开话题,别以为装傻充愣就可以不赔我家公子的花灯了。”马统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的真面目,毫不留情地开口。 “真是冤家路窄!”胡广生更是不客气地一把揪住王徽之,“小兔崽子!方才就是你弄坏了我的七盏花灯,告诉你!就算你是王羲之的儿子,今天你也必须得赔我的花灯!” 王徽之:……我爹还真是王羲之……(作者:胡大叔,你猜人爹的能力真神了!) “没钱怎么赔!”王徽之的荷包早就在方才,就弄丢了。 王徽之可不是什么乖娃娃,当下挣开了胡广生,看见边上的祝英怜不由眼前一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登徒浪子,小姐,自当避而远之。”青衣这回倒和马统占了统一战线,同样是冷嘲热讽。 祝英怜却莞尔一笑,垂眸轻语,“公子谬赞,小女子担当不起。” 在祝家主仆这撞了一鼻子的灰,王徽之转向了另一位债主,马文才。 “不知兄台是哪里人?”王徽之理了理披肩长发,嘻嘻哈哈地揽过马文才的肩,凑过去。 马文才微扬了扬唇角,似笑非笑地开口,“别离本公子那么近!本公子不同你一般,有龙阳之好……” 王徽之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回过神来,“兄台……虽然我弄坏了你要送人的花灯,但是花灯只是个信物,我相信没有花灯,你和那位姑娘表明心意,她也不会介意的,所以这事就揭过……” 王徽之在那信口开河,马文才在边上听的是又气又恼,“滚!谁说本少爷这花灯是要送人的?” “诶!兄台,别害羞嘛,你这样是追不到美人儿的。瞧那小姐长的模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懂!”王徽之从长袖中掏出一把纸扇,一副名士风流的模样,还装模做样地对着祝英怜评点,看着就让青衣羞愤。 “你……滚……”马文才碰上这样的无赖也是没办法,现下二话不说,只能用‘揍’字解决,与祝英怜的赌约也不了了之。 ☆、祝家喜事(上) “见过九小姐!这是这届花灯会的具体情况!”刘福满一边擦了擦汗,一边恭敬地奉上了记录册,花灯会已过去几日,他这次是来禀告事务的。 他面前的纱帘被人轻轻挽起,一个青衣侍女般从里面走了出来,生着一张冷若冰霜的娇颜,叫人不由想多看几眼。 这是侍女青衣,是祝九小姐的贴身侍女,祝家庄里有两位小姐,便有两大侍女,便是青衣与银心。她们是小姐跟前的红人,地位不低,而且本身便一个美人儿,祝家庄上不知有多少仆人垂上的记录册,“辛苦了!刘掌柜!” “青衣姑娘过誉!不辛苦!不辛苦!”刘福满颇为滑稽地鞠躬行礼,一脸憨厚模样。 青衣见此,也不多言,行了个礼,再次进了纱帘里将记录册奉给了祝英怜。 “九小姐,此届的文魁武首皆被一人所得,乃是杭州太守之独子,马文才。”刘福满一本正经地禀报着,“小姐,是否张榜显名声,并再多加宣扬?” “啪!” 一声重物落地声吓了刘福满胆颤心惊,“九小姐!”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再说一遍!这届的文魁武首是谁?”良久,那清雅娴静的女声才缓缓传来,毫无波澜,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暗藏风波。 “回九小姐……”刘福满也不知自己是哪说错,越发小心谨慎,“是杭州太守马平川之独子,马文才马公子。” 良久,当刘福满已吓得汗流夹背之时,方才听见祝英怜开口,“张榜提名,按往日的做,下去吧。” “是!”刘福满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小姐,这马文才有什么问题么?”青衣不解地开口,她从未见过小姐情绪有过如此大的波动,除了那个人……这马文才究竟是何许人也? “没有问题,你想多了!”祝英怜轻舒了舒眉,浅浅一笑,极其自然地略过了这个问题。 青衣见此也不多话。 祝英怜垂首茗了口茶,一双桃花眼越发深不可测起来,一道道妖异的流光划过水墨色的眼眸,显出沉思之色。 怎么可能会没问题!这问题大了去了! 马文才,作为太守之子,权势涛天,在杭州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而这般人物,她却只能与之为敌。因为她是祝家庄的九小姐,因为她有个妹妹叫祝英台。 祝英怜迟早有一天会对上马文才。 祝英怜不是这世界的人,她前世是一名孤儿,在现代化的城市里打滚,是一名小有名气的小作家,因车祸而穿越到了这里。 这里,是梁祝。 上虞祝家庄,有女名英台,排行第九,闺名九妹,上有八位哥哥。祝英台不同于其他的大家闺秀,喜欢读书,为此扮成男子上尼山求学。途遇呆书生梁山伯,与其义结金兰。三年同窗同桌,山伯不知英台是女郎,祝英台爱上梁山伯,请师长做媒,梁祝十八里相送难别离。 师长做媒,山伯得知英台是女红妆,山伯便上祝家求亲。谁料,同窗太守公子马文才先一步上门提了亲,太守势大,英台只能嫁给马文才。梁山伯因此郁结于心而病逝。英台出嫁之日祭山伯,投山伯坟墓,与其化蝶而去。 因为祝英怜的来到与英台成了双胞胎,还抢先一步成为了九小姐,所以英台现是十小姐。 十三年,祝英怜日日筹划,对外仆人称她为九公子,称英台为十公子,大力宣扬了祝家十子无女之说,还劝说几位兄长入仕为的就是增强祝家官家势力,好对来自官场上的打压有所应对。 祝英怜没想到的是,那个白衣少年竟会是传说中文不成,武不就的马文才……也没想过马文才会是这样一个翩翩少年,这不由让她想到了另一个男主角――梁山伯,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 她的心思不由又开始活络起来…… 冬去春来,又是一载。从一年前的花灯会后,祝英怜再也没见过那位太守公子。马文才是聪明人,见祝英怜提出不要探究她身份的条件,便明白这是祝英怜的雷区,一年来也未多追究。在他眼中,祝英怜不过是个有点趣味的过客,并不值得他用太多的心思,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也多亏了马文才这自视甚高的性子,让祝英怜逃过一劫,省得她费心思再布置一番。 满堂花烛迎淑女,一派春光映通帘。 上虞黄家处处张灯结彩,喜字倒贴,红烛映帘。人声嘈杂,近听,尽是贺喜之声。 今日,正是祝八郎与黄小姐喜结良缘之日。 “最后一关了,希望九妹十妹手下留情!”祝家大哥祝英甫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一般娶亲,新郎和帮新郎娶亲的人都要受到新娘娘家人的为难,越难新郎才会越珍惜新娘,而一路上因为他是老大,都是他打头阵。 祝家八兄弟之前过了黄父黄母的为难,还有黄家小弟黄鉴明的为难,这一个比一个古怪,而最后的难关,正是新娘的闺中密友,他们亲爱的妹妹祝英怜,祝英台的为难。 “大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老七祝英谦一边揉着被黄家人打伤的伤口,心有余悸。 “老七,你别吓唬你五哥!”老五祝英雉早就被黄父的什么以文会友给弄怕了,他是个粗人,从来不玩什么文化。 “希望九妹能放过我们吧!”老二祝英文虽说不如老大祝英甫般凄惨,可也没好哪里去,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的,也被折腾不轻。 “我说,二哥你认命吧!九妹,十妹是谁?会放过我们!你想太多了!”老六祝英唐直接打破了老二祝英文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算是除老八祝英齐之外,受伤最轻的。 其一,他排行小,也没像老七这样死命挤上去。其二,他机灵,善于钻空子。其三便是他武艺不错,在八人中仅次于老八祝英齐,和老五祝英雉,而且文章诗讲上在兄弟中也可以排上个中等,一路最顺利的就是他了。 老四祝英荣一向寡言,以自家狐狸三哥祝英明马首是瞻,“三哥,你说呢!” “走一步看一步,我倒是想看看九妹弄了什么圈套等着我们!”祝英明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有八人,她们才三人。不急……” “哥哥们不用着急,她们有文武双全的铁娘子祝英怜,我们也有善长阴谋鬼计的三……不,口误!三哥!口误!是神机妙算的三哥!”老七祝英谦正说得痛快,见老三祝英明一个眼刀过来,立马改口,“她们有古灵精怪的小十祝英台,我们这儿也有沉稳聪慧的文公子祝英齐!还有八个人!怕什么!对吧,老八!” 祝英齐闻言,只是笑笑不语。自一年前花灯会与黄良玉相会,后又有九妹设计的庙祝断姻缘一事,和他一年多来的体贴细致,方才在前几个月向黄家黄世伯提了亲。这一路走来诸多坎坷,他也不曾怕过,更何况是小小的为难。 今个,黄良玉,他是必须要带走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想看看,祝英怜,祝英台这俩丫头出的什么好把戏。 祝英齐不多言,只径直往里面走。众人也歇了说笑的心思,知道祝英齐心里心急,众人也不闹腾,只是默契地住了口,往里面走。 可谓是千呼万唤才出来:罗裙红衣翩跹若蝶,细柳如腰婷婷娉娉。这一身是凤冠霞帔红盖头,上绣可谓牡丹重开月初云。金丝镶珠玉色带挽重重叠叠红纱轻云嫁衣,美若天仙。 可偏偏出来的却是三个新娘! 边上的丫环们嬉笑着上来讨喜钱,讨完了喜钱,才故意慢悠悠地向祝八郎开口,“姑爷!我们家小姐说了,您今日要是想成亲,可得将我们家小姐从祝九小姐,祝十小姐中找出来。若是猜不出,或是猜错了,您今个儿自己回祝家庄吧,这婚咱不结了!” 这差不多的身量,同样的金编凤嫁衣,不由得让这帮兄弟瞪大了眼睛,头痛了起来。 九妹,十妹当真是出了个难题啊! “九妹啊!你不放过老八也罢!为何还要与你五哥我为难啊!这可如何是好!”老五祝英雉可谓是脸色最难看的一个,祝家庄里谁人不知祝家老五喜武不喜文,做事向来用拳头不用脑子,对文可谓是一窍不通,这不又打了歪脑筋。 “十妹!十妹!五哥知你最好心,出个声,放过你家哥哥吧!瞧,这三个新娘!一模一样!” 而祝英台身着红嫁衣躲在里边听见五哥的话,心里不由得意地笑了笑,美眸眨了眨,不管祝老五说什么,就是坏心眼的不出声。 天哪!三个新娘,这该如何是好! ☆、祝家喜事(下) 红烛剪影,凤冠霞帔,翩翩佳人,似玉生香。同样的身量,同样的嫁衣,红盖头一盖难新郎,三人临门站,谁能辨我是真假。 “怪了,怪了,我记得十妹的身高不及良玉,九妹!可这三个新娘,怎的一样高!”老二祝英文本还想从身高上瞧出花样,谁知这三个新娘竟是一样的身高。 “二哥,这很正常啊,身高不够还可以垫高底儿啊。”老六祝英唐向来喜欢玩那些奇门诡道,说白就是耍小聪明,“大哥,四哥,五哥!你们瞧!十妹明显垫了高底儿了!” 老大祝英甫,老四祝英荣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六郎说的不错!” 而老五祝英雉早就头痛得不行,胡乱点了番头,见平日里的智囊老三老八没说话,便看向平日里和老六一样鬼主意一堆的老七祝英谦。 却看见老七祝英谦蹲在地上,探头探脑地去看新娘的鞋底,为了看到鞋底,祝英谦费了不少功夫,渐渐地从蹲变成了趴在地上。 “老七,你在干什么,快给我起来!趴在地上成何体统!”老四祝英荣皱着眉头,一把拎起了祝英谦怒斥道。他一向最重规矩,自是看不惯老七这般趴在地上行事。 “哎呀,四哥,你干什么呀!我差一点就能看到新娘的鞋底儿哪个高,哪个低了。”祝英谦气呼呼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愤然开口。 “老七,你以为就你能想到这事儿?我估计九妹她早想到了!你瞧,这凤冠霞帔拖地,你哪能看得见鞋底,还能让你辩个高低?”老三祝英明似笑非笑地开口,一边还不留情戳了戳老七的脑门儿。 “四哥,你就放过了老七吧!老七这不是为入弟着急,没办法嘛。”老五祝英雉一辺忙给祝英谦这浑小子求了情,一过还不忘和老三祝英明讨教,“三哥,你想到办法没!你说,这该怎么办?” “我自是想到了,想必老八你也想到了吧!”祝英明扬了扬唇角,望向了边上的祝英齐。 “自然,我今日可不想一个人回去。”祝英齐轻笑一声,开口。一双好似温玉般的墨瞳中尽是自信,他,胸有成竹。 祝英齐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那左边的新娘,有些无奈,又带着几分宠溺地开了口,“左边那个是英台吧,不用装了,出来吧。” 什么!!!八哥怎么知道左边的是她!祝英台藏在红盖下的脸上满是惊异。 不对!不对!一样的身量一样的嫁衣,八哥怎么认的出来?一定是八哥运气好,随口一说,随手那么一指,只是恰好偏偏说中,指中了她,一定是在诈她呢! “咦?老八,你怎么认出来的?”老大祝英甫东看西瞧,也没看出左边那个有什么不同。 “大哥,就由我解释给你听吧。”老三祝英明淡定自若地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我们都知道英台的身高是最矮的,此刻却与良玉,英连同高,肯定是向老六说的那样穿了高底的鞋子。” 这大家都知道,纷纷点头。见老三祝英明顿又要说的样子,知道到了关键,马上又侧耳倾听。 祝英明轻摇了摇纸扇,‘唰’的一收,卖足了关子,才开口,“我们都是知道的。英台平日里向来不穿高底的鞋,如今竟穿了高底,走路定然会不适,看起便会有些奇怪。刚才,左边的那位新娘走的时候,走的最不自然,最僵硬!所以,左边那个,不是英台还是谁。” 祝英台听三哥祝英明这么一说,才知道不是八哥诈她,是她自个儿露了馅儿,只好气呼呼地扯下盖头,对着三哥祝英明冷哼一声。 无辜被祝英台牵怒的老三祝英明无奈地苦笑一声,拱了拱手,做了一副求饶道歉的样子。 “嘿!三哥,这我可不服气。老六我就差一点。就找出来了。”祝英唐是最先说出高底鞋问题,却很可惜,没借此猜出英台。 祝英唐不说还好,一说便气煞了祝英台,“我忙了一个大早上,连饭都没吃,就因为鞋子的原因被你们看穿了。哼!讨厌!” 被讨厌了的八位哥哥一个个摸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笑了笑。 被揭穿了的祝英台怎么会放过他们呢!一向古灵精怪的小十妹,可又有了好点子,“既然哥哥们你们都这么厉害。那么你们便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认出玉姐姐吧,认不出来!那八哥就别娶亲了。” 听到前半句,哥哥们一个个洋洋得意的翘起了尾巴,听到后半句立马焉了,一个个叫苦连篇! “十妹!别!别啊!”现在老六祝英唐十分后悔,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请八位少爷在一炷香内认出黄小姐,若是认不出,今日就不用成亲了。”那厢,银心立马端出来一柱香,笑吟吟地行了个礼。 “十妹,十妹,多点一柱可好?”老五祝英雉这下白了脸,本来那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居然还有时间限制,当下死拽着祝英台的衣角不放,“你就当心疼,心疼五哥,五哥本来就不会这些,不多点一柱香,你也给点提示给五哥啊!” “五哥啊,偷懒是不对的!英台饿了不陪你玩儿了。银心,我们去吃点东西。”祝英台却笑嘻嘻地走开了,偏偏坏心眼不说,看着老五着急上火。 老五祝英雉只好围着两个新娘,转了一圈,又一圈。左看看,右瞧瞧,一模一样!到底哪个是九妹,哪个是八弟媳呀,他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红艳艳的霞帔拖地,伸展出一片艳丽。喜庆的堂前立着两位不知真假的新娘! 堂前一阵风轻吹过,新娘的红盖头被吹起了一角,老六祝英唐立马伸长了脖子去看,费尽了心思,可偏偏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什么呀!根本不可能认出来么!”同样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偏偏什么都没看到的老七祝英谦,搔着头,气闷地开口。 “九妹不愧是九妹!老三!你看出些什么没?”老二祝英文皱着眉头,细细打量了一遍又一遍,还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问老三祝英明,看他有什么思路。 “二哥,抱歉。我也没看出什么来!”老三祝英明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带着几分歉意开口。 “连三哥你也认不出来啊!”老五祝英雉哀叹一声。 “好了,老三又不是无所不知的!”老大祝英甫没好气地白了老五一眼,转身问边上的祝英齐,“老八,你看出些什么没!” “实在是……”祝英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出什么!” “真是的!”老六祝英唐已经绞尽脑汁钻空子,方才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侍女挡了回来,现下是一脸郁闷,“老八,你娶个媳妇真不容易!你瞧,这柱香已经快烧到一半了!怎么办!英台真是的!还火上浇油!” 英台?!!!对了!祝英台! 原本在一边苦思冥想的祝英齐的脑海灵光一闪,总算是有了办法。 虽说这个办法有点无赖,但好歹也是个办法。祝英齐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地走到了老七祝英谦的身边,小声细细地说道了几句。 老七祝英谦一向机敏,立马就明白了这些事儿,眼珠转了转,阴险的笑了笑,说,“原来老八你如此阴险!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一出院门,便大摇大摆地往厨房找了个奴仆揪住。 “七公子,十小姐正在里面吃东西,您这是找他吗?她就在里面!”奴仆满脸堆笑,卑躬屈膝。 “不,别让她知道我出来。”老七祝英谦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离厨房还是有一点距离,他还是觉得小心为上,就怕祝英台不知从那里冒出来。 “不知七公子有何吩咐?”那奴仆也是一个机灵人,当下意会。 “很简单,待会儿,你就……”祝英谦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几锭银两塞入那个奴仆怀中,细细地吩俯了起来,“懂了吗?” “小的明白,请七公子放心。”那奴仆掂量掂量了银子的分量,笑呵呵地应下了。 “那快去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奖赏。”老七祝英谦做这种事明显不是第一回,熟练得很,叫那如仆先走了,才安安心心地转身准备回去。 “七哥!”祝英台方才在厨房里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刚出门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珠转了转,立马扑了上去吓人。 “哎呀!”祝英谦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见一脸顽劣的祝英台,莫名的觉得心虚极了,他一心虚就忍不住的去摸鼻子,“原来,原来是十妹你啊!” 看见祝英谦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鼻子,祝英台不由得疑心大起,“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你干了什么坏事!” “没,没有啊!”祝英谦傻笑道,为了拖廷时间又开口与祝英台周旋,“十妹,七哥也饿了,听说黄府的那什么很不错来着,给七哥也来一份!” “是银耳莲子羹!来,七哥,我带你去吃!”一说到糕点小食,祝英台立马兴奋起来了。 见祝英台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祝英谦方才松了一口气,却马上欲哭无泪了,他要去面对他最讨厌的甜食。 他悲愤地冲进了厨房,老八!你给我记住! ――院内 “不好了!不好了!” 众人正苦思之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路,只见一个奴仆慌忙闯进来。 “各位公子不好了!小的是厨房的仆人!祝十小姐误食了杏仁,发疹子晕倒了!银心姑娘正在照顾,脱不开身,叫我来找各位公子!” “什么!” “英台在哪!” “请大夫没!快去请大夫!” 这一下像捅了马蜂窝,七个公子全都急得焦头烂额,而堂前站中央扮假新娘的祝英怜也一把扯下红盖头,三步成两步的走到奴仆迈,一声声质问出来,“英台现在在哪里?你们怎么能让她吃那些杏仁呢?她是不可以吃的,你们不知道吗?请了大夫没!没的话,快去请啊!” “是啊,是啊,请了大夫没?”老六祝英唐着急到上火。 “等等!等等,大伙别管十妹有没有事儿了!快点来管管我,再不管我,我就要被十妹给弄死了。”老七祝英谦哭丧着脸跑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个怒气冲冲的祝英台。 “呀!十妹,你没事啊!”老五祝英雉一脸惊叹地开口。 “我,我怎么会有事!这事要问,就问我的好七哥吧!”祝英台冷哼一声,原来她方才根本就没有被老七给唬住,反而把老七的话全给套了出来。 眼见形势不妙,祝英齐连忙出来打圆场,“七哥也是为了帮我,识辨出真假新娘!大家就饶了他吧!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三个新娘没一个是真的!”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老七也趁机逃过一次。 “什么?不是还有一个吗?怎么,这个不是真的!”老大祝英甫分外不解。 “良玉天性善良,和英台是好友,英台出了事,她怎么会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不过来看一下呢!”祝英齐笑了笑解释道。 “本来还想为难你们一下,谁想竟被八哥你看出来了,行了!行了!玉姐姐就在后堂,你们去接她吧。”祝英台啍了一声,一边拽过祝英怜,“九姐啊,九姐,你平日一向聪明,现在竟被八哥这点小花招给骗了。” “九妹你这叫关心则乱。”老三祝英明也难得笑打趣。 祝英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行了,去后堂。” 众人嬉笑打闹一番之后,便立马乱哄哄地进了后堂。 ☆、英台出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一个月过去。眼瞧着快到了杭州尼山书院开学之日,往来的不少书生文人一个个向着尼山去,叫着英台好生羡慕。 她近来总是越墙出去,看那些男子向尼山求学,她的心里一颗小小的种子在萌发。 祝英台近来的反常被祝英怜看在了眼里,她心里明白,祝英台想去读书,她又何常不想? 祝英台的心越发野了,而祝夫人的打算也提了上来。现下八儿子的婚姻已解决,就该论到九妹和十妹了。祝英台的心思,祝夫人也是明白的。但是她更明白祝英台这种心思的危险,毕竟男尊女卑。 “小姐,你在想什么?”青衣是最懂祝英怜心的那一个人,但是此刻她也摸不透祝英怜在想什么。 “我在想十妹……”祝英怜心里明白,祝英台一定会去书院,遇见梁山伯,“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现下都中午了,万一被娘发现她又偷偷出门,她准又得受罚!” “小姐不必忧心,夫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从来是雷声大雨点小……”青衣轻笑一声开口,她一向聪颖体贴,知道是祝英怜不想说,她也不多问,巧妙地顺着说了下去。 “九丫头和青衣在聊什么呢!什么雷声大雨点小啊?”青衣的话音未落,祝夫人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抬眼望去,祝夫人一身深色镶边衣裙,身后跟了一群花花绿绿的侍女,她笑容满面,拍了拍手,边上的侍女便将手上一个个卷轴承上,“九丫头,你瞧瞧,中意哪个?” 她说着将一张卷轴递了过去,“这是吴郡张家的张公子!家中富裕,其父乃吴郡郡守,是家世最好的一个,几年前,你张伯伯就看好你,而且老爷与你张伯伯也有点关系。而且凭你的气度手段,定不会在哪受了委屈!” “是,娘!”祝英怜乖巧地应了声,打开卷轴来看,这张公子虽算不上英俊,但也勉强可称清秀,平日里也颇为自律,不沾恶习,文武上颇有建木,算得上个好人选。而且张家家风极严,张公子思想上的过于传统,不会变通,而她正好补上,过去也方便相处互助。 但是,祝英怜并不想嫁他。几年前她便与他比较过文武手段,他样样大不如她!稍稍不如,她可以接受,但大不如……恕她狂妄,她认为她的夫婿应当可以在各方面与她一较高下,甚至压她一头。 要她举个例子,便比如她三哥八哥如此,但最好的例子,便是前年遇见的马文才,他文可以与她不分上下,而武,据她所想,应当是可以压她一头。其实全部都不如她,也可以,但也必须只是略有不如,还是可以跟她谈文论武的。 但,张公子明显不符合。 瞧见祝英怜毫无动容的神色,祝夫人知道她并不满意这一桩亲,好在她还有二手准备,“其实啊,娘最满意的,还是黄家公子,你八嫂的弟弟黄鉴明。这样的话,你嫁的近。而且黄家世代与我家友好,定不会亏待你。黄鉴明与你又是青梅竹马!” 闻言,祝英怜的神色一动,黄鉴明的确是个好人选。他的文武只是稍逊于她,可以与她谈文论武。并且她与黄鉴明青梅竹马,黄鉴明对她有好感,也曾说过要娶她为妻,而她对他虽没有爱情,但有亲情。 “那就黄公子了!”见到祝英怜的神色,祝夫人知道她已意动,当下拍案,“对了,你看见十妹没!这些是给她的!” 不同于给祝英怜的人选是与祝家势力相同,或高于祝家的,祝夫人给祝英台的人选大多是家世低于祝家的。 并不是偏心,而是祝夫人知道祝英怜成熟稳重,懂得审时度势,心计手段样样不差,定能将后院收拾好,低嫁是浪费,应当高嫁。 而祝英台天真莽撞,高嫁只会害了她,低嫁的话,她夫家定会忌惮于祝家,好生相待于她。 “她……”祝英怜不由看向祝夫人的眼眸,浅笑着开口,“在后花园里扑蝶……” “她出去了!是吧!”祝夫人一眼看穿了她的谎言。 “没有啊!娘,英台她就在后花园。”祝英怜淡定自若,浅笑着再次开口。 “行了,别骗我。你一说话,我便看出来了,你说谎时总爱看我的眼睛。”祝夫人一针见血地开口。 祝英怜无奈地笑了笑。 “九姐!九姐!今日我碰见了一个去往尼山求学的书呆子,他连和我说话都不敢!我说了几句月老,他居然还劝我要好好拜月老,怕我坏了姻缘……”祝英台嬉笑着跑了进来。 “祝英台!你还知道回来!” “娘……”原本欢呼雀跃的祝英台,见了祝夫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畏缩着。 “不是娘说你,你哪还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过来,你选一个吧。”祝夫人呵斥了一通,将一个卷子递给她,“这是上虞赵家的赵公子,娘看……” “娘!我不嫁!”祝英台将卷子放在一边,“娘,您是知道的,我想去读书……” “不嫁也得嫁!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给我看好十小姐!这几天别让她出去!”祝夫人冷哼一声,气的再也不管祝英台了,转身便走。 “是!夫人!” 燕子低低地掠过了田野,院外是一片春光,而祝英台却被关在那小小的祝家内,她的绣楼中待嫁。 祝英台已经被关了三天了!看着祝夫人送来的一张张轴子,眼盼着尼山马上便开学了,她的心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银心,怎么样!”祝英台在绣楼中焦急地等着,见银心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小姐,银心没用,夫人还是不让你出去!”银心偏过头不敢看祝英台,又愧疚又抱歉地开口。 “没事……”祝英台一下子希望落空,心里也难过得很,但还是努力安慰银心,“银心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帮到我很多呢!” “小姐……”银心收拾了心情,低落道。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绣楼里,两个身影悄然靠近,突然出声,吓到了两人。 “九姐!”看清楚了来人,祝英台惊喜地扑了上去,急急地开口,“九姐!我已经三天没出门了!娘一向听你的话,英台请你去和娘求求情,放了英台,英台不嫁!” “英台放心,我已和娘说了情,今天就把你放出去!”祝英怜含笑开口,眼眸里却尽是复杂,并没让祝英台看出。 “真的!”祝英台欢喜地瞪大了眼,捂着嘴不由地笑了起来。 “但是……”祝英怜安抚地摸了摸祝英台的头,尽量放缓了声音,“英台……娘这次铁了心要把我们嫁出去!” “什么!娘怎么可以这样!”祝英台脸上欢喜的表情立马转变成了愤懑,“我不要!不要!我不嫁!九姐,我不嫁,你最疼我了!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嫁!” “英台……”祝英怜垂下眼睑,苦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事到如今,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想违背娘!” “九姐!你难道想嫁给一个不爱你,你也不爱,还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九姐,我知道你不想!从小到大,你是最懂我的!英台想把握自己的人生!”她言辞如雷如电,发泄着不满。 “九姐……”祝英台带着哭腔唤她,用期盼的神态,述说,“我想去读书!我想去读书!凭什么!凭什么只有男子可读书!” “英台……”祝英怜原本想着阻止祝英台去尼山读书就可以不用见到梁山伯,就不会有化蝶之说,但是看到祝英台期盼的眼神,心,便软了。 她并不是什么容易心软的人,但是对于祝英台,她总会心软。在现代,女子男子都可以读书!英台只是想读书而已,并没有错。但是忧心祝夫人,她还是不肯答应…… “英台,这次九姐帮不了你!”祝英怜沉默了一下,开口,满是歉意。 “九姐!”祝英台满是失望之色,一脸黯淡的样子叫祝英怜心疼到看不下去。 她勉强地笑了笑,看了看天色,“英台,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祝英台不甘地咬着唇点了点头,应下。 见此,祝英怜也不多言,转身离开了! 见祝英怜走远了,祝英台立马起身,“银心,走!我们去找玉姐姐!” “黄小姐?为什么!”银心不解地问。 “现在只有玉姐姐可以帮我了,玉姐姐能帮我安排去尼山,摆脱这里。”祝英台解释道,自信满满,“玉姐姐,她一定会帮我的!” “小姐,我们去尼山干什么!” “女扮男装,上山读书!”祝英台笑得像个小狐狸一般。 反正,她不想就这么嫁出去! ☆、尼山行 “娘,您瞧,这是玉锦苑新出的首饰!这手镯用的是今年从外运来的翡翠,成色极好……”她一身清雅的蓝纱罗裙,玉手在珠宝翡翠中拔弄着,神态自若,一双含情目自带三分笑意,微微上挑之时显出别样的艳丽。珠宝虽好,可美人如玉,反而更胜一筹。 而方才还颇有兴致的祝夫人,却意兴阑珊地放下了珠宝,满脸欣慰自豪地打量起了祝英怜,“这翡翠虽好,但也比不上九儿你貌美天成。” 祝英怜腼腆地勾了勾唇角,“九儿再美,也比不过娘亲。” “你啊!尽知道哄我!”祝夫人宠溺地睨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行了,算时间英台已经上了船吧……” 祝夫人说着冲她微微一笑,“你啊!这回真是两头难,帮英台等于不帮我,帮我便伤了英台,最后只好两不相帮。但说是不帮她,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过去了!不然,祝英台那小机灵鬼哪能这么容易逃出去!她呀,还嫩着呢!” “什么都瞒不过娘!”祝英怜看似无奈,实际会意。心里也十分感叹,虽说是决定不帮祝英台,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想让英台遭遇这个封建社会的悲哀。虽然去尼山会遇见梁山伯,可留下她,她定会一世不欢,所以她把选择权放开给了英台,而结果也毫不意外…… “是啊,什么也瞒不过我……”祝夫人感慨道,“我知道英台想去,她那么执着,所幸也只有三年,随她去了,倒是你一大早过来拖着我,是为了让英台走吧!” 祝英怜浅浅一笑,并不多言,默认了下去。 “你还是这样,有时候娘宁愿你不要那么懂事……”她苦笑一声,轻抚着祝英怜的鬓角,似乎可以想起六年前那个从余家回来的女童。 当时的祝英怜面上笑容如花,稚嫩乖巧,又非常亲热地叫她娘,叫得她暖暖的,而与之不符的是祝英怜的眼眸,冷静陌生,小心警惕,没有孩子的灵性纯真,有的只是思考和打量,沉静得死气沉沉,给她泼了一阵凉水。 余家三年,阴谋诡计,加上时不时要面对的生命危机,还有巫祝装神弄鬼,隔三差五地灌符水,泼狗血,火烧水溺……她的孩子,小小的祝英怜承受了这么多的黑暗,而这些全是因为她的一个决定,祝英怜的童年毁得一干二净…… 她一直在佛前忏悔,她想补偿她,可祝英怜太过懂事,反而是她一直在帮她……祝家庄人人都叫祝英怜铁娘子,可她宁可她和祝英台一样不懂事! “娘,不是你的错……”祝英怜知道祝夫人在想什么,当年的事,她也怨过,不过因为姐姐,她也早已释然。 “跟我来……”祝夫人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先一步离开。 “是。” ――祝家祠堂 “娘……”祝英怜不解地看向祝夫人。 “跪下吧……”祝夫人笑着道,“娘知道你也想去尼山,这么多年,你这唯一的心愿,娘一定努力满足。” “不过你须得立誓不被人看出身份,与男子保持距离,护住清白。若是被污了清白,辱了门楣,娘与你一齐一丈白棱上吊!”她笑了笑,认真道。 “娘……”祝英怜看她的模样,笑了,她跪下言辞旦旦,“我祝英怜在此起誓,尼山三年,不露女红妆之身,以死护门楣!” 良久,祝夫人才叹息着开口,“去吧,东西我已叫青衣备好了。娘知你怕水,为你备的是陆路!英台走得急,把她的东西也捎上吧!把我今日的话转告于她!” “英怜,别过娘!”她心情也有点低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回绣楼去换男装。 ――祝府外 日已高挂上空,祝英怜一身青衫男装,身骑骏马,远看着是翩翩少年,年少俊美,惹得不少姑娘抬眼望去,她身也跟着的青衣也是清俊秀气,面色从容自若。 她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护送,其实她武艺很好,可祝夫人却仍不放心…… 她回头看,早已看不见了祝家,她回过头,向尼山的方向去……既然已经决定了终点,那就不要再回头,留恋已经过去的事务…… 尼山,梁祝,马文才,一切终归还是来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英台,今日尼山之行,我早已期望许久,三年求学,我只想不辜负娘的期许,接下父亲的担子,治理水患!”山路曲折,春光明媚之下,行走着两个少年郎,年长者温润如玉,眼中满是期盼地开口。 “梁兄,英台相信,以你之才,必可实现令尊的遗愿!”年幼者朝气篷勃,他的身材娇小,形貌阴柔,做态也略显女儿态,现下正满是鼓舞地开口。 这人正是祝英台,而她边上的正是梁山伯。 祝英台也没想到会那么巧。她在月老庙遇见的呆书生,竟和她同船同路,还要同去尼山。好在月老庙那日,她戴了面纱,那书生虽看着她眼熟,却因为性子憨厚没多想,便也没看出。 一路同行,祝英台对梁山伯颇有好感,这书生品行端正,虽出身寒门,但十足的君子之风。 与八哥祝英齐不同,祝英齐的君子之风主要体现在‘礼’一字之上。他出身于仕族,虽然性子谦逊温和,但骨子里有一种贵族的傲骨和优雅,如劲松翠竹一般。 而梁山伯的君子之风则为‘仁’,‘宽’二字之上。他出身寒门,没有仕族子弟特有的锋芒,宽以待人,且有仁慈之心,像江南的水,柔软宽厚,像玉石般温润,没有棱角。 “那就借英台吉言了!对了!不知英台又为什么而上尼山读书?”梁山伯阳光地笑了笑,一双眸子好似含了暖意,看向了祝英台。 “英台……只为读书……”她闻言一愣,想起了仍在家中的九姐祝英怜,九姐文武双全,却偏偏因为是个女子,只能浪费才能。她想着,带几分真切和珍惜,似叹息般告诉梁山伯。 “山伯……不如英台……”梁山伯愕然,良久才开口,“上山求学,本就为了读书,而山伯却是为了其他。” “呵,山伯言重了!治理水患才是重中之重,英台这个,叫小家子气!”祝英台见梁山伯懊恼的样子,觉得颇为好笑,开解道。 闻言,梁山伯无奈地摇了摇头,“英台……” 祝英台本想好好逗一下这呆书生,可余光瞄见前头一个蓝衣的身影,立马皱了眉,“梁兄,你看!王蓝田又在欺负人了!太原王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梁山伯顺着祝英台的眼光看去,正是那王蓝田,他立在那亭中正欺负着一位采花女和老婆婆,当下也皱起了眉头。 王蓝田也是祝英台在路上认识的,和梁山伯不同,王蓝田出身仕族,一路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整一个纨绔子弟。初见,便多嘲讽于她,还因一点口角之争,故意将她推入水中,险些将她害死,可见心肠之歹毒! “梁兄!我们走!”祝英台横眉怒目,“他敢在光天化之下,欺压良善!若不教他好好做人,我就不是上虞祝家祝英台!” 说罢,她便莽撞地冲了上去! 且不说祝英台如何教训王蓝田,而那厢马文才也有个麻烦事在处理。 ――马府门口 “王五!你闹够了没!”马文才极为不耐地看着赤跣而立的王徽之,对他衣冠不整的样子虽说不满,但经过一个月的各种方法强迫王徽之整洁衣冠失败,而有了容忍度。 “谁闹了!我说文才弟弟啊!你怎么不听我劝,去什么书院啊!我告诉你书院里无趣得很,你去了准后悔!”王徽之一边大大咧咧地拍着马文才的肩,一边肆无忌惮地说尽了下流话,“读什么圣贤书!那百花楼才是好去处!那儿的姑娘个个妖娆好看,身段也好,人不风流枉少年!虽说那些姑娘不如你一年前要送花灯的那个,但……” 王徽之为何在马府,这说来话长,一年前他被自家老爹的人抓回了王府,锁了很多天,他本身不是安分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一直呆在家中。于是一个月前,他使计从王府逃了出来,这下一路游山玩水到了杭州!乐极生悲说得就是王徽之,他太嘚瑟了,结果半路遇上土匪,悲剧了!论文,王徽之数一数二,论武,他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好在王五少爷的运气不错,遇上了外出纵马的马大爷,留了条小命。 王徽之记忆力一向好,当下认出了这位一年前的债主,立马缠上了他。但告诉马文才的仍是假名字,这当然骗不过马大爷啊!可马文才也不多问,而马太守见王徽之的衣着气度,猜测他家世不凡,大放地留他暂住。 王徽之这一串话说得马文才深深皱起了眉,鹰隼般眸子立马变得冷如寒冰,显出明明白白的嫌恶,“不要和我说这些,本公子是绝不会去那种下贱地方的!那种自甘下贱之人,真叫人恶心!” 跟着马文才一个多月,王徽之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明白清楚的神色。以往他的眼眸总是复杂深邃的,有算计有冷漠,除了轻蔑与嘲讽,还有不耐以小,很少有这么明显强烈的情绪流出。 马文才也不再与他多话,冷啍一声,拽着马鬃,利落地上了马,动作说不出英武优雅,他用警告的语气道,“我不在的日子,少惹事!” 随后不等王徽之回话,便狠狠踹了马肚,马一惊便飞驰而去。 只留下一个王徽之在原地愣了半天,“我惹事?笑话!” 那你说说昨天是怎么回事啊!那群地痞流氓还是文才兄帮你打跑的呢…… ――尼山山脚 多日的奔波,祝英怜总算赶到了尼山。在山脚休整了一会,祝英怜想了想翻身下马。 “公子,怎么下马?”离尼山书院还有段路程,可祝英怜却下了马,青衣不由开口问道。 “不宜太过张扬!”祝英怜明白学子的心理,招摇过世只会徒增恶感,除非不在意,“再说骑马太快也容易错过风景!” “是!”青衣闻言,明白地点了点头,也翻身下马。 “驾!” 一阵齐整的马蹄声传来,铁一般的马蹄激起一阵风尘。 一小队人马正飞驰而来,气势汹汹。 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玄纹白衣,腰系墨色腰带的少年。他鲜衣怒马,鲜活明朗得不像话,像是天生的骄子,十分引人注目。他眸似寒星,锐利敏感,面容俊朗,恰似天人下凡。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这公子风光霁月不似俗人,连边上的书童也身姿挺拔,清俊英气。 但却太目中无人,驾马而过,连看不看祝英怜一行人一眼。祝英怜并不在意,她微眯了眯眸子细细地看去。 这人正是马文才…… 除了他,还会有谁!有这般卓尔不凡,排场如此之大! ☆、鲜衣怒马少年时 一双幽色出凡尘,粒粒秋烟二尺鳞。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声。以此诗来描绘尼山书院半点也不为过! 翠竹劲松,绿荫深深。花木生香,纸见文章。乳白的墙,如墨的瓦,清雅的院落庄重缄默地树立在了草木丰茂之处。一个个前来求学的学子,面色带笑地欲穿梭其间。 “等你死后立了坟,我再拜你也不迟!”冷嘲热讽的话语一出,若霎那惊雷,又好似当堂惊木,一下子人声杂乱的四周,刹时便静得如落一根针在地都能听见的地步。 一众学子齐齐望向了那位立在院门口的素蓝衣服少年,目光里有嘲讽,有不屑,有轻蔑,有敬佩,有自愧不如,也有赞赏认同,更多的却是复杂。 少年坦坦荡荡地站在门口,眉眼冷厉,神态鄙夷而嫌恶地望向另一侧的深蓝华服的少年。他丝毫不畏惧太原王家的威势,反而因为深蓝华服少年的蛮横无礼,而深感不耻。 他站在一众畏权低头,谀媚奉承的学子之间,就好似一股清流。不畏权贵,有骨有气的品行足以让他轻蔑于那些折腰摧眉事权贵的人! 他生得并不是特别好看的,但也是剑眉星眼,自有一番风格。眉宇之间布满满的是正气凛然,好似一位仗剑行义的侠客。 这番模样却让王蓝田这位行恶者越发恼火,虽说他扮惯了纨绔子弟,但在太原他差不多是无人可压,无人敢与之做对,从不曾遇见这般情况,这般人。这几天却连连吃亏。 比如方才为民除害,还与贱民相交的上虞祝家祝英台,他害得他损了一把价值不扉的扇子,还坏了他的好事;比如身为庶民,却胆大包天顶撞于他的梁山伯;比如眼前这个让他丟面子的荀巨伯! 王蓝田向来任性妄为,当即便怒容满面,歹毒地下了命令,“找死!给我打!” 闻言,他身后的几个五大三粗的差使立马上前擒住荀巨伯,拳打脚踹,当下便把荀巨伯一个弱书生撩倒在地! 世态炎凉,那些学子一个个不敢上前,唯恐祸及己身。而两个身影却从人群急急掠出,阻拦了这一场暴行! “你们干什么!牛不喝水强按头么!”梁山伯咬牙横眉,此刻竟也没了君子如玉的情态,冷声指责起了王蓝田,一边扶起了荀巨伯。 荀巨伯虽被打得不轻,但仍倔强地挺直了背,向梁山伯道了声谢,便冷眼看向了王蓝田。 “哟!死穷酸的是你啊!”看清楚了来人,王蓝田脸上的表情越发轻视不屑起来。 “哼!还有我呢!”看不惯王蓝田的样子,祝英台气愤地向前一步,声讨他。 “又是你!”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梁山伯这人王蓝田不放在眼里,可出身上虞祝家的祝英台,王蓝田却不得不重视,“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要想在书院过上好日子,就得过来拜我做老大!” “当老大?”清冷桀骜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讥讽从远方传来,随后那说话的人便加重了语气,言语间流露出的狠戾阴冷,叫人不寒而栗,“你也配!!!” 王蓝田下意识地抬过头看去,玄纹白衣少年纵马而来,手持长弓。 他头顶的碧玉银冠在阳光下折射冰冷耀眼的白光,玄纹衣角在风中飒飒作响。他的背挺得笔直,骄傲得不可一世,好似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眸微微一眯,原本狭长的丹凤眼越发狭长起来,长长的睫毛轻颤,略微掩住了充满恶意的眼眸,而他的眼底好似含了一块极寒的墨冰,叫人望而惧之,一身浓烈的阴戾煞气更是叫人心生惶恐。 而他的神态,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轻蔑高傲都可以从他面上看见,仿佛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颇是目中无人。 鲜衣怒马少年时,一夜忘尽长安花。说的莫不过是他这般自傲到骨子里的人。 “你……你是谁啊!”王蓝田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情急之下竟有些结巴。 “杭州马文才!”白衣少年嗤笑一声,冷声道。知道他名字又如何?他敢和他做对么! “我警告你!我是太原王家王蓝田!你若敢碰我,我爹饶不了你!”王蓝田见情势不妙,立马扯虎皮,只可惜遇见的又是一个不怕他权势的人。 王蓝田的话非旦没让马文才心生忌惮,反而让马文才下手越发狠了。 闻言,马文才冷骏桀骜的脸上的讥讽更加深了,他轻描淡写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银箭,娴熟地搭在了长弓上,弯弓对准了王蓝田,毫不在乎地冷笑一声,“让你的阴魂托梦给你爹,让他来找我吧!” 在王蓝田惊恐的目光下,马文才邪魅一笑,漫不经心地放开了弓弦。 “唆!” 寒光一闪,银箭冲着王蓝田飞驰而去! “昕!”银光一闪而过,一柄飞刀横飞过来,打偏了银箭的轨迹几分。 被打偏的银箭急急冲着王蓝田的发冠去,“咚”,发冠被银箭打落的同时,王蓝田也吓得晕倒在地。 发现银箭被飞刀阻了,马文才敏锐地望向了后侧,方才,那飞刀就是从那飞出来的! “呵!”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声幽幽传来,马文才的听力一向敏锐,便听了个正着,闻声辨位。他那双凤眸上挑,剑眉下压,分外凌厉的目光直直向右侧后方看了过去,寻寻觅觅。 似是知道马文才在找他,那人竟让仆从从人群中清出一条小道,人海聚散,终于马文才的眼光望向了那站在小道间的贵族公子上。 公子立在翠竹之下,手中轻握看一把泛着冷色的寒玉扇,翩翩然若谪仙下凡。 乳白的阳光穿过树叶细碎若星点,像是怕惊走了他,像是自愧不如,那般小心地落在他身上,映着他的神色越发平静安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般。 细碎柔和的光影浅浅投入他水墨般的眸子中,灼灼明亮好似通明的灯火,近乎透明般闪烁着水晶的光泽。朱红的薄唇轻轻衔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却似落了三千繁华…… 他抬过头,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坦然从众人眼前走过之时。学子心中纷纷起了一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曾经他们对这一句话不以为然,当成空话,并嗤之以鼻,不信世间有容色如此出众艳绝的男子。而今,却只能用这一句来形容眼前的贵族公子,除了这一句,别的话便似贬低! 若非他眉宇间流转的英气,他们只怕将他给认做了女红妆。 他一身细金纹绣正紫色华衣,腰系流苏雕字方玉佩,款款走来时,便是极为风雅。身后跟着的青衣书童也是丰神俊秀,气宇不凡。 紫色这颜色霸道得很,少有人可驾驭,穿在他身上却分外妥贴,衬着那张好看到雌雄莫辨,还渐渐显出肆意讥讽神情的脸,更显出别样的张扬与华贵。 这公子鹤立鸡群,鲜活明亮得有些灼伤了人眼,却不自知。在离马文才还有好几十尺的距离,便施施然停了步伐,衣摆微扬说不出的飘逸。 而他面上好似挑衅的笑容,让马文才眸色一暗,心里蹿出棋逢对手的战意。 “马公子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真叫在下配服!”紫衣公子浅浅勾了勾唇角,做了个相见礼,说得这话,却是恭维,实则讥讽,之后还状似可惜,实刚添油加火地道了句,“就是可惜,没能要了那恶霸的命!” “是啊!没有公子你的那一飞刀,我早要了他的命……”马文才高坐在马背上,眸子明灭不定。他搞不清这人的目的。 “在书院门口伤人,终归不好,对马公子你的前途也有影响,不是么?”紫衣公子“唰”地一声轻打开了寒玉扇,轻摇着玉扇,淡淡开口。 “哼!”马文才冷哼一声,方才紫衣公子的飞刀竟能打偏他的箭,让他的箭落在了王蓝田发冠上侧,那身上必定有不弱的武艺,所以他定能看出他马文才的箭是向着王蓝田发冠下侧的玉石而去,那么他的话根本站不住脚! 似是察觉到马文才探究的目光,紫衣公子侧过了脸,面上仍是笑得如谦谦君子般,但那双漂亮艳丽的桃花眼却似深深的幽潭,叫人不寒而栗。 不上不下,他的目光,正对上了马文才那双深邃锐利的凤眸,像是要比谁畏惧,先落下风一般,这两人不言不语,这气氛也越发的凝重,恍若灌了铅一般。 “九……九哥!” 在周围的人以为这两人会打起来时,一声清亮带着惊喜的称呼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那唤的人,正是祝英台! 原来方才马文才射箭之时,心善的梁山伯拿了木担想帮王蓝田挡上一箭,却被从小跟着祝英怜练武的祝英台眼疾手快地拦下,她才和梁山伯结义,就得费心费力地与他说教了半天。这时方才注意到祝英怜! 闻言,马文才和祝英怜各自不以为然地偏开了头,好似没将对方放在心上一般,一个低头玩弄手上的弓箭,一个轻摇玉扇,姿态风雅地信步而去。 这般若无其事当真叫众人目呆口瞪。 只有祝英怜自己心里明白方才为何自己会横飞出一刀打偏马文才的箭,并不是和她口中所言一般,怕马文才伤人性命。而是为了试一试马文才武艺的深浅和在众学子们立个威,留下一个与马文才不相上下的印象,好在书院建立一个自己的团体。 随着祝英怜地向前,她身后的奴仆也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九哥!你怎么来了!”祝英台开心地上前抓住了祝英怜的手,欢喜得不得了! “你从小莽莽撞撞,叫九哥如何放心你一人上尼山读书!”祝英怜轻点了下祝英台的额头,笑道,余光却打量起边上在王蓝田的书童王八德哀求下,去看王蓝田这个恶人的梁山伯,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怎么看中梁山伯,不过英台……也罢了,只要英台好就好。 这边祝家兄弟话家常,而那边梁山伯也松了口气,“放心,只是受了惊吓晕倒,快送去山下就医便可!” 王八德像是有了主心干,连忙称是。 “且慢!”粉衣的佳人急步走来,淑质娇颜,不知看煞了多少人。 “姑娘?”梁山伯不解地抬头看她。 而佳人抿唇一笑,“我是山长的女儿王兰,会些医术。方才的一切,我都看见了!公子不计前嫌,当真是品行宽厚!” 王兰这一番话说得梁山伯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而此刻王兰将目光转向了一边长身玉立的祝英怜,用很是敬佩的语气开口,“公子侠肝义胆,亦有仁爱之心,王兰佩服!” 闻言,祝英怜不由轻笑一声,“姑娘谬赞!” 王兰回应地笑了笑,指着周边一个个看她看得傻了眼的学子吩咐,“你!你!还有你!抬上他,跟我去医舍!” 美人的号召力是强大的,不一会众学子便抬着王蓝田蜂拥而上跟着王兰走了,连祝英台也跟上去看热闹了。 原地只留下个真正受伤痛极了,还不忘痴痴望着王兰背影的荀巨伯。 “兄台!别看了,你受伤不轻!在下送你去医舍让兰姑娘看病,总比现在好!” 荀巨伯回过神来一看,眼前的正是那位可称‘郎艳独绝’的紫衣公子,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样子是特地等他。 荀巨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还有人记得他,“那就劳驾公子了!在下鲁渊荀巨伯!” “在下上虞祝英连!没有什么劳驾不劳驾的!荀兄方才不为权贵折腰之为,才叫在下当真敬佩!”的确,刚才荀巨伯的行为赢得了祝英怜的好感,她才留下等他。 “祝兄还是叫我巨伯吧,叫荀兄怪怪的!祝兄方才那一飞刀才是令在下敬佩!”荀巨伯心性疏朗爽直,当下,便与祝英怜称兄道弟。 “过誉了!那巨伯,便唤我一声英连吧!祝兄也怪怪的!”祝英怜笑道,她本名祝英怜太过女气,便改了一字,在书院便唤做祝英连。 “好!今日结识英连,巨伯当真不胜荣幸!” “结识巨伯,英连亦然!” 这两人便一路说道,而祝英连叫奴仆也以身做拐杖扶着荀巨伯,并让众仆人浩荡带了东西,顺帮荀巨伯的书童拿些进了书院。 而医舍也出了些笑谈…… ☆、古今多小人少圣贤 “太原王蓝田!束修一百两,上等座位!”陈夫子满意地看着王蓝田奉上的折子,一边还不住地点头称道。 王蓝田其实根本是没有受伤,他只是因为受惊过度而晕了过去,在医舍呆了不一会儿就自己醒丁,反而之前差点无人问津的荀巨伯比他严重多了。 不过荀巨伯也只是挨了几下拳脚,并没有什么大伤,虽然几天就没事了。他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相思病,对王兰姑娘得相思病! 医舍里没发生多大的事儿,只不过是见到了山长的另外一个女儿王蕙,王蕙长得并不如王兰漂亮,甚至因为胖而自卑,以往的学子看病总找王兰,不找她。 而这届的学子中偏偏多了一个不看重外貌,只看重心灵,而且女扮男装的祝英台。 心善的祝英台上前安慰小蕙,她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她只是一句话便惹了小蕙姑娘这朵烂桃花。还有便是祝英台着重向祝英怜介绍了梁山伯。 陈夫子这般给学生的位子分上下两等的行为,即便是王蓝田也是心有不屑的。在他看来,这些小人用这些小花招,贪图便宜是非常正常的。虽然他不屑这种人,但他必须得默认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行不了方便的事。 小人贪图便宜是很正常的事,而他身为太原王家的嫡公子又何必与他们计较。而且,他也用自己多余的玩意交换应有的方便特权,显示了贵族的高高在上。说白了,他就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几乎所有贵族都一样。 他不耐地凑过去,开口,“有个上课睡觉不被发现的地儿就可以!” 陈夫子显然见惯不经惯了,往年这些纨绔公子哥嘛,也是个个这样直白高傲。 身为夫子,他竟没有半点生气,反而颇为王蓝田考虑地说道,“待会儿你自己选个位子吧!” “好!”王蓝田满意地点点头,拂袖而去。 “下一个!”见王蓝田离开,陈夫子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修长有力的手递过来一本折子。 陈夫子头也不抬地接过折子,一边打开看了起来,一边开口念道,“杭州马文才,束修……束修……” 看着束修一栏是一片空白的折子,陈夫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抬过头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少年郎,看见他的衣着不凡,收敛了下不耐的神色,问,“为什么没写?” 少年郎神态淡漠,却轻扯了扯唇角,笑得邪气魅惑,叫人移不开眼,“敢问夫子,现下,还有多少人未交束修?” 虽不解少年郎为何问这个问题,但陈夫子还是向前看了看,又回想一遍,才肯定地回答,“还有二十人。” “凑个整数,一人十两。这二十人的束修全都由我一人奉上。”少年郎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开口,却仍掩不住他倨傲冷骏的神色。 “这,这可是整整二自两黄金啊!”这巨大的数目惊得陈夫子当堂站起,不敢置信道。 而少年郎却抿唇一笑,对于自己的一掷千金,丝毫没有半点在意。 “马公子恩泽同窗,只是便宜了后面那些人了!”陈夫子撇了眼台下个个面露喜色的学子,谀媚奉承道。 而马文才意味深长地勾唇一笑,并不多言,反而望向了台下。 台下看着这一幕的祝英怜,看着边上欣喜若狂的学子和那位奉承的陈夫子,讽刺地勾起了唇角。抬眸正对上马文才的眼眸,启唇无声说话,好手段! 马文才见此挑了挑眉,看来还是有聪明人的…… 虽说他交了两百两,可陈夫子却至少,少收了整整六十两,按他的家世来,他交束修,必定不会只交八两,定会与王蓝田一般交一百两才可,不然就丢了面子。 按一人八两算,二十人一共一百六十两,加上他的一百两,总共至少有二百六十两。陈夫子少收了六十两,吃了暗亏,布还不自知。 虽说他交了两百两,现在也没占着多少便宜,可好处却在于人群中有了声望,还有威势,并且给陈夫子留了个好印象,因为他交的束修最多,因为他帮人交了束修。这才是最珍贵的。 再说陈夫子这般利欲薰心,却愚不可及的样子,也无疑取悦了他。 不用交束修,众学子纷纷散退。 “夫子!无功不领恩,无亲不领情!我们自交束修。”梁山伯和祝英台上前一步道。 祝英怜也并半点不想承马文才的情,不然她便是落了下风,当即捏着册子递过去,“我堂堂祝家九公子,还无脸做出这般占人便宜之事!” 见这三人的反应,陈夫子虽惊异却也乐于此,拿过祝英怜的折子,开口,“上虞祝家祝英连,束修一百两,上等座位!” “上虞祝家祝英台,束修一百两,上等座位!” 这一看,出了两位大世族公子,他不由开始抱着希望,看了梁山伯的折子,一看怒目惊雷,“会稽梁山伯,束修八两,没有座位!” “什么!夫子,我怎么会没有座位!”梁山伯原本满是期待,听到这一句马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束修涨了,乃十两!”陈夫子不耐地打发。 “夫子!你怎么能这样呢?尼山的束修一向都只有八两啊!”祝英台不由地辩道。 “我说几两!便是几两!”陈夫子冷斥她。 “你……”祝英台正想和陈夫子好好讲理,结果被祝英怜一阻,梁山伯一拉,拉开了。在书院得罪了夫子,以后日子定不好过。 见梁山伯将祝英台带出去了,祝英怜才放了心,浅笑着行了个礼,“家弟年幼无知,口出狂言,是英连管教不严,望夫子见谅!” 陈夫子虽心有不快,但祝英台也并未来得及说什么过分的话,他也不愿得罪这些公子爷,当下,“幼子无知,本席身为尼山夫子,为长,自是不会多加计教!” “夫子身为尼山镇院夫子!人品自当高尚如孔孟。”祝英怜轻笑一声开口。 “祝公子过誉!”陈夫子摸着胡子,笑容满面。 “学生对夫子仰慕已久,特备了价值不扉的金玉雕雪笔要献于夫子!”祝英怜见陈夫子听见金玉笔时两眼放光的样子,便知他上勾了,“只是学生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陈夫子意会开口。 “夫子,此届有学子家中贫穷,交不起束修,但勤学好问。夫子为人师表,想必不愿这样的好苗子流落在外,可否为他稍降束修!”祝英怜微挑了挑眉,手中捏着的寒玉扇暗示一般敲了敲书案,“夫子好为人师,这一点,想必明白吧!” 多收两金束修,和收一件价值百两的雕笔,陈夫子再傻也知道该怎么做,当下,立马装模作样,向着在不远处劝祝英台的梁山伯,“梁山伯!我听祝公子说你勤学好问,且也才识不浅!本席为人师表,你既然有如此向学之心,本席决定破例降两金,只收你束修八金让你入学,如何?” “英台,你看!我就说夫子是好人!”闻言,梁山伯又惊又喜,对着祝英台说了一句,连忙谢了陈夫子,“多谢夫子!” 祝英台在一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山伯就是太好心太善良了。若陈夫子真是贤师,之前就不会自作主张升降束修,很明显是她的九姐在陈夫子那做了,说了些什么,让陈夫子拿了些便宜,这让她很气闷。 “多谢夫子!”祝英台无奈行了个礼道。 她虽鲁莽,但不愚。而梁山伯也不是愚,而是太相信世间好人处处有! “夫子英明!以后书院在下和家弟就望夫子多多关照了!”祝英怜也笑着冲陈夫子拱了拱手,意味深长地开口。 “那是自然!祝公子与令弟一看便才华横溢,一表人才,乃佳徒。本席又怎会不多加关照!”陈夫子满脸堆笑,开口。 祝英怜也不多言,只是谦逊一笑。 那一支金玉笔她本就打算用来收卖陈夫子,结个善缘。若是以后她在书院里闹事,错的是她,陈夫子也会偏坦于她。现下用作于此,也是刚刚好,还帮梁山伯解了围。 似有所感,她回眸看去,少年一身玄纹白衣,立在廊亭间,衣角翩飞,若芝兰玉树。 他双手抱臂,面上似笑非笑,见她看过来,便不紧不慢地转过了身,扬长而去。显然,他关注良久,早将一切看在了眼底。 之前祝英怜假装路见不平的义勇少年,用以试探马文才深浅。而现在一事,又何尝不是马文才的试探! 祝英连,祝九公子……在一年前的花灯会上,他对他便早有耳闻,并想一较高下。当时他没显身份,而祝九公子也并未露面,却仍让他见出不凡。 而今一见,果然如他所想,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祝家有子名英连 碧天绿树,一众交了束修的学子,站在场上各自寒喧,如楚河汉界,一个个小团体径自分明。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两个团体。 “文才兄方才马上那一箭当真是了不得!” “是啊!是啊!文才兄当真友爱同窗,方才替同窗束修之举!叫我等好生敬仰!” “文才兄乃太守独子,想来书院三年必能独占鳌头” “呵。” 偏东边冷骏桀骜的少年郎身着书院统一的白色院服,广袖飘飘,好不俊朗潇洒。 身旁的众多学子一个个谄媚奉献,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七嘴八舌希望能和他说上话。连之前被少年吓过的王蓝田也围在了他身边,说着些低三下四的话。 可少年面色冷淡漠然,只是偶尔才回上一回。没人看见他眼中的轻蔑,他高高在上,傲慢且□□。但是,没人敢说什么! 他理也不理那些谄媚小人,反而若有所思看向了偏西方的那位。 “上虞祝家以富称霸一方,英连兄出身于祝家,家世不凡!人也世无其二!” “英连兄此番一来,在书院必然是榜上有名,我辈不及!” “方才英连兄与马公子对上一刀,观手法力道。当真是难有人及!” “英连兄当真侠肝义胆,仁善宽厚!且友爱同窗,为每位同窗相赠名家书画,金玉珍宝,如此大气之为,我等受宠若惊啊!怕也只有马公子可比了!” “诸位过赞了!英连不过做了应有的事!”偏西方的少年此刻也一身白衣学子服,显得清雅出尘,也同样被人奉承,簇拥着。 与马文才的毫不搭理不同,她表现得极为谦逊有礼,让气氛更加热烈! “你说什么呢!英连兄在家便早已开始打理祝家商事,上虞那个家族见他不都得尊称他一声九公子,岂是马文才可比!”一个长相清秀的学子分外不满的话引起了祝英怜的注意。 “你是?”因为知道祝英台的未来,祝英怜一真在外扮成男子掌管商事,接待过不少生意,但知道她女红妆身份的,上虞也只有陈,黄,祝三家人。 见祝英怜问话,这学子忙乐颠颠凑了上去,“在下上虞赵家,赵德正!姐姐是陈家陈恒的未婚妻赵明月!九公子一定不认识我,但定认识姐姐!” “在下在上虞听惯了九公子的声名,为像九公子一般有所作为,在姐姐劝导上尼山学习!而今竟在学院遇见九公子,喜不自禁!”赵德正又恭维又赞美,满脸‘见到偶像’的样子,叫人不由失笑,还是个黄毛小子! 听到这个回答,祝英怜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在上虞传的祝家十子无女之说,不然她是老九,英台便是老十,早露泄了!而且,赵明月也不知她是女子,不知她去了尼山书院。 “既然你是明月姐姐的胞弟,那此后书院你便跟着我罢!毕竟陈恒乃我义兄,我们也算一家人!”祝英怜打量了他几眼,笑道。对赵德正她也算知根知底,收下培养一番也可。 她听赵明月说过,她家胞弟赵德正天性顽劣,油嘴滑舌没个正经,有点小聪明但不堪大用,吃不得亏,还斤斤计较,但心地不坏,只是性子还需要多去磨磨。 “真的!谢谢英连兄!谢谢英连兄!”赵德正被这天降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谢过祝英怜。 想想看!祝英连是谁!祝家九公子!而且按方才诸多事来看,书院中的两个老大非马文才和祝英连不可了。被祝英连罩着,在书院里呼风唤雨也不过,他日后在书院凭自家家世,再有祝英连这张虎皮,他赵德正只要不得罪马文才,这书院横着走也没题。 见祝英怜如此好说话,那群连忙凑了上去,可祝英怜正看见磨蹭了好久才换好衣服的梁祝,而去医舍拿药的荀巨伯竟也和他们一同过来。 “抱歉,在下有事,恕不奉陪!”她笑着与众学子寒暄了几句,而后挤出了人群。祝英怜离开众学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一个个又到了得了祝英怜青睐的赵德正边上恭维,叫赵某人好不得意! “英台!山伯!巨伯!”她含笑迎了上去,“怎么来得这么迟!” “九哥!你不知这书院有多大!我和山伯都迷了路,幸亏遇上了巨伯,他正好记得路!”祝英台皱着眉,苦着脸,“这以后还要住上三年!英台这般记不得路,可不是要天天迷路!” “呵呵!小十弟放心,你九哥和山伯可舍不得你天天迷路!”荀巨伯笑着拍了拍边上同样因迷路而尴尬万分的梁山伯,促狭地开口,“就算你迷路,经过这一次教训,一定有人会痛改前非的。” “英台,我记着书院大路直通孔祭!你可是又贪玩,拉着山伯去走小路了!”祝英怜却挑了挑眉,故意开口逗祝英台。 “我,我……才没有!对吧!山伯!”祝英台被看穿,羞得不行,忙找梁山伯圆谎。 “啊!这……”梁山伯是老实人说不了谎…… “行了,英台你就别为难山伯,他的脸都和桃子一样红了!”荀巨伯挑了挑眉,大大咧咧地甩了甩手,方才在路上他已和梁祝混熟了。 “荀巨伯!你个促狭鬼!”祝英台气愤地指着荀巨伯道。 “什么?我!促狭鬼!”荀巨伯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 而边上的祝英怜又轻描淡写补了一刀,道,“不错!英台你说的一点不差!”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荀巨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虽然真的很像,但巨伯我绝不会这么说你的!”梁山伯这个老实人一脸诚恳,却无意中补了最后一刀。 看着荀巨伯吃亏,且无言以对的样子,祝英台不由失声笑了出来,一边竟拍了拍梁山伯的肩,“山伯,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英台,离祭礼还有段时间,我要出去一次,去准备点东西。还有,去看看周围,好记住所有的小路,以防你啊,再迷路!”祝英怜笑着行了个礼,有些打趣道“山伯,巨伯待会儿再会!” “嗯!不要忘了时间!”荀巨伯笑着应下。 梁山伯也点头应下,“英连再会!” “九哥!小心点!”祝英台嬉笑着关心道。 祝英怜笑着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见祝英怜渐行渐远了,荀巨伯才笑着打趣了祝英台,“英台,你有个好哥哥啊!” “那是自然,没有比九哥更好的哥哥了。”祝英台笑着说道,很是自豪。 喂,英台,你把八哥祝英齐置于何地啊!还有你另外七个哥哥!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说的莫不是现在祝英怜行的地方。 她方才在那群奉承她的学子间打听过了,这尼山书院两个人同房同床。她怕呆会儿分房时,与祝英台分不到一处,虽说她心里面对那种情况也有底气应对,但她一向小心,便叫青衣让人去山下订了两张床和挡的画屏,以防万一。 顺着这条曲曲弯弯的小路,她一直走着竟到了书院门口。 “诶!夫人小心!”远远地走来一位紫衣夫人,竟不慎摔倒在地,离得太远,祝英怜没办法扶到她,只好连忙过去扶起她,并将紫衣夫人的果篮拾起交予她。 “谢谢!”紫衣夫人见着她细心妥贴的样子,不由地微笑道了声谢,“不知你是那家的孩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来,将它递给了紫衣夫人,“夫人不必言谢,在下上虞祝家祝英怜。夫人方才扭了脚,现下怕不利于行。这是学生方才请医舍里的蕙姑娘多配的一份药,以备不时之需。也许夫人并不需要,不过,这也是在下一片心意!” 她对这般年纪的贵夫人向来有好感,让她想到了祝夫人! “好孩子,你给了我,你该怎么办?”听她这般说,紫衣夫人竟细细打量起了她,眼中落下了一片笑意,开口问她。 “我备药,本就为了不时之需!现下,便是该用之处!”祝英怜扬了扬唇角,回道。 忽地,她看见远处有人正在往回走,大喜。书院祭礼马上要开始了,虽说她之前怕和青衣交代时误了时间,去收买了陈夫子,叫他在权限之内暂缓时间,可若扶这位夫人回去,明显要费不少时间,但她又不可能扔下这位夫人,见到人自是高兴! “前面那位老伯!请等等!”她双目炯炯有神,高声唤道,“劳驾您帮个忙!” 尼山山长王世玉写完对联,正想回去,却听见后边有人叫他,回过头一看,咦!那不是夫人吗? 见紫衣夫人一阵狼狈的样子,还有她边上扶着她的学子,他当下想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连忙跑了回去,急匆匆地喊道,“夫人,你没什么事吧?” 一把从祝英顺的手中接过紫衣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是摔了吗?没事吧?” “夫君!我没事!”山长夫人无奈地白了王世玉一眼,拉过了祝英怜,暗示道,“这位是上虞祝家祝公子,多亏了他我才没事的!” 上虞祝家!!!祝公远! 王世玉猛得一怔,他有多少年没听见,没理过了!当年祝傻一直在耳边说着他上虞祝家如何,又是如何!而他总拆祝傻的台! 当年他书生意气,文人清高,指责了黄老赖与祝傻因出身富商之家而做出的保全己身之为,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狠话。当初年少看不清世间险恶,而今明白释然,却又拉不下脸再与他俩和好,只好僵着。 祝傻有十个儿子,却从未有一子来尼山读书,今竟有一子来上学,岂不是说他早已不计前嫌! (祝公远祝员外:什么不计前嫌,你看我像是不小心眼儿的人吗?完完全全是夫人和女儿擅作主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世玉心里还不确定,毕竟祝公远是个那么小心眼的人,面上也便没让祝英怜看出,“多谢你了!不知道你叫什么!” “在下祝英连!夫子不必言谢,还是先扶夫人回去休息吧!祭孔大典马上要开始了,学生告退!”看了看天色,祝英连忙行了个礼,匆匆抄了条方才找到的近路跑过去。 “祝英连?还真是祝傻的儿子!”王世玉听到这个名字无奈扶额。 想起当初祝傻当初嚣张挑衅她马平川,胡广生的样子,山长夫人不由失笑,“当初你一句戏言,想不到公远竟当真了!” “是啊!”王世玉无奈道。 当初马平川和胡广生好逗祝公远,而祝公远老是玩不过他们俩,找他诉苦,他当时正在追前山长的女儿,也就是他现在的夫人夏矝姿。被祝傻烦得没办法去见夏矜姿了。 后来有一次祝公远问他为什么马平川和胡广生那么聪明! 当时的马平川和胡广生便是尼山并列的两个第一名。虽说那时的老酒鬼陶某人也是才压一方,但他武不行,还天天逃课,如果陶某人不是山长的侄子的话,估计早被夫子开除了!他虽然文武也榜上有名,可终不及马胡这两变态!而祝傻成绩一塌糊涂…… 当时祝傻问时,他这么哄他的,“公远,那是因为马平川,胡广生的字取得好!你看,他们一个字英长,一个字子英,都有个英字啊!所以才聪明!” 当时他逗祝公远的时候,压根没想到祝公远竟真的信了。后来还当着马平川和胡广生的面,叫嚣着要给自己的孩子取名中有“英”字,说以后马平川和胡广生一定不比他孩子聪明。 今年恰巧马平川的孩子马文才也进了尼山,其实几年前他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当真心疼他。马平川是个好官,好学子,却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马文才虽然那么优秀,但是他看见更多的是马文才优秀背后的血迹斑斑。小时候的马文才那般可爱,长大了却变成了如此表面高傲冷酷,内心警惕不安的模样。 刚看见祝英怜这般温润,乐于助人模样,他很欣慰没看到又一个悲剧。祝公远当年不是一个好学子,也不是一个好家主,但他却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可王世玉永远都不会知道祝公远,他对于他任何一个孩子都敢称自己是一个好父亲,却唯独不敢在祝英怜面前称。 马文才的童年是一个悲剧,而祝英怜也是如此,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童年,只是她掩藏的太深,让他这个山长也没看出来。 ☆、分房风波 “磬!”孔祠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祝英怜总算赶到了。 但站在队中,她竟有些恍然,不由端详起他人,她左侧是祝英台,祝英台的左侧是梁山伯,她的右侧是荀巨伯,而她的前面是马文才,马文才的右侧是王蓝田…… “入场!” 白衣襦服如雪,广袖轻扬如云。两届学子一百多人,一个个排列成行,神色肃然如朝圣,步伐齐整如一。远远看去如落一地梨花。 他们望着远处的孔子像,眼中尽是天下。此刻,连王蓝田也不敢有分毫造次。 庄重典雅的古乐回荡在书院上空,夫子学子都轻轻吟唱起了古老的孔子歌,随着歌声的起落,太阳也悄然偏移。 “请!山长!” 身着白衣繁纹祭衣的老学士在一众儒生地簇拥下向着孔祠款款而来。 “分香!”当老学士立在了庙前,陈夫子便如此喝道。 烟雾袅袅中,一根根点香入众学子之手。 “叩首!” 三拜九叩首,今朝入孔门。愿听圣人训,乱世平天下。她心中念着 随着老学子的跪下,祝英怜也跪到在地,闭上眼,谁也看不见,她心中的悲伤与哀痛。 她似乎又看见了,初日升时,那个每日进门,唤她起床的身影。 姐姐…… 她看见她在晨光里消逝,她的耳边似仍可以听见她温柔的呢喃,“小昭!小昭!喜欢桃花么?你的眼睛真像桃花呢!真美!” 姐姐,看见没,我今日入尼山,女子可读书! ――孔祭后 “磬!”表示贴分舍名单的钟声响,身着蓝纱学子服的学子们一个个蜂拥而上! “快!快看!” “看看和谁住在一起!”他们一个个面露兴奋,在家中他们都是娇生惯养地大少爷那见过这般新奇的情况。 祝英台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更是一般,兴致冲冲地拉了梁山伯去看榜,荀巨伯也亦是如此。 同样的蓝纱学子服,穿在他身上自有除儒雅外的几分邪气,半点不湮然于众人。衬着他冷骏桀骜的面孔,修长挺拔的身材,更风光霁月,卓而不凡。所谓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莫过于此。 他玉面冷然如寒冰,一双凤眸中闪烁起点点寒光,不知在打算着什么。也只有他不紧不慢等了书童过来,才步伐从容地向张榜处走去。 不为什么,他不怕看不到,也不着急看到,因为他是马文才,所以没有为什么! 不……不只有他一人,还有一人…… 蓝纱被微风小心地从下抬起,少年轻摇着寒玉扇,举止行容风雅如此,一双桃花眼总带三分笑意,见谁都是笑面相迎,世人口中的所谓的‘翩翩少年郎’也莫过于此。 见原地只余他们两人,祝英怜同马文才谦逊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便不再说什么,扬长而去。 笑里藏刀!马文才轻睨了她一眼,偏回头,也施施然离去。 马文才和祝英怜的到来让看榜的学子起了骚动,一个个纷纷十分识相地让开了道,这一下便请出两条道,一左一右,两人一个据傲掠过,气势压人,一个谦逊道了声谢,也不怒自威。 “孩子们!你们都要看好了!住房要做统一调配,两人一间,有什么问题的话来找我。”紫衣夫人立在高台上侃侃而谈,容止贵气儒雅,气色极好。 “英连兄!这是师母,山长夫人!”赵德正刚过来没说几句,便被王蓝田挤了下去。 祝英怜之前并不知紫衣夫人身份,她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一下她的腿,似有所感,紫衣夫人安慰地冲她笑了笑,示意她没事。 “太好了!我和英台同房!”梁山伯惊喜地叫唤了出来,对祝英台笑得如阳光一般。 “英连!我跟你同房!以后请多多关照!”荀巨伯笑着过来欲拍祝英怜的肩,谁知英怜看榜看得仔细向前一步,叫他落了空,好不尴尬。 “两人一房!山伯,一房有几张床啊?”祝英台当下皱起了眉头,心中尽是忧愁问。 “一房自是一张!英台!别急!九哥会解决的!你不必担心!”知道祝英台在想什么,祝英怜安慰地拍了拍祝英台的肩,转身问梁山伯,荀巨伯,“英台有旧疾,且身子娇弱!我放心不下!不知巨伯,山伯可容我兄弟俩换一下房间!” “英怜既然忧心英台,山伯又不是不讲人情之人!可!” “既然如此,我岂会不应!都是朋友,和山伯当室友也不错!” 闻言梁山伯,荀巨伯也不多问,十分爽快地当堂应下。 “不过,英连就算我和山伯答应了,师母那不答应,也没办法!”荀巨伯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原本单纯开心起来的祝英台,听见此话也不由地担心害怕起来,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慌了手脚,“九哥,怎么办!我害怕!” “别怕!九哥在!”祝英怜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以示安慰。 “英台,师母心善,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梁山伯也在一边安慰,他微微一笑有种‘君子如玉,明玉如水’的温润轻柔,像是和风细雨小心地呵护抚平了祝英台的一些不安。 也怪不得祝英台以后会喜欢上他。 祝英齐的清贵优雅如竹,祝英怜的矝贵明艳如桃,马文才的冷骏桀骜如鹰,本质上都是拥有攻击性的。 他们身为世家子弟,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最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是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的,因为这是从小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而他们性格同样要强固执的一面,注定学不会放手,只会死死抓紧。 拿他们的气质容貌来说,祝英齐如竹般,清雅出尘,见他一面,心上便好似穿透留下了印记,忘也忘不掉。他的人是有穿透性的。 祝英怜的美是有腐蚀性的艳绝天下,像是毒一点点腐蚀人的心。见她第一眼便上了瘾般的美,而越靠近她,中毒便越深,等到心被腐蚀一空,那便再也戒不掉,心处没有心,只有她…… 马文才是有侵略性,他霸道张扬,桀骜不驯!他是尖枪利刃,就这么将你的心城攻陷,插上代表属干他的旗帜,趾高气扬地宣布,你已一败涂地……无论你怎么样,他占据着你的心城…… 而梁山伯不同,他出身仕族却后来成为寒门,他的性格气质没有半点攻击性,如玉似水。不同与他们强烈灼热,而是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入你心中,细密缠绵…… 梁山伯的安慰很有效果。 “英台!信九哥么!”祝英怜浅勾起唇角,她的笑是惊艳,可她从来笑得很保守内敛,就像戴上一层完美的面具。 她的声音好像有魔力,祝英台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对上祝英怜明灭不定,好似算计着什么的眼眸,她下意识去相信,“我信!” “你放心,不用多想!九哥会办好的!”祝英怜‘唰’地一声打开寒玉扇,转过身向前去,方才她是边走边说,出了张榜区。 她唤道,“青衣!我们走!” ――张榜处 “师母!我要一人一房!”刘亦东对这个舍友榜单深痛恶绝,尤其在看见他的名字边上挂着寒门子弟的名字! 他堂堂太原刘家大少,岂能贬低身份与庶族同居,尤其这个庶族秦京生的品行……啍!当真是十足的奸诈小人,虽然他刘以东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敢称自己是真小人,他敢做敢当! “一人一房?为什么?”夏矝姿不由有些惊讶,往届学子都了解情况,就算不情愿也不会说。而今年恰巧来了不少胆大妄为的家伙。 刘亦东很直白地开口,“师母,秦京生媚于权贵,多有奉承于马文才,品行不端。而且欺软怕硬,两面三刀,学生绝不会与他同房!” 刘亦东嗤之以鼻,瞪了边上敢怒不敢言的秦京生一眼,让他老实点后,才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口吻尽是轻视,“当然,真心话是,他,一个庶族岂配得上和我堂堂太原刘家独子同房!” 的确,以刘亦东的身份的确可以蔑视在场许多人,除了从小斗到大的宿敌王蓝田,在场只有马文才,祝英怜,祝英台三人的家世可以压过他。 “师母,我也要一人一房!”看了一场好戏,马文才也提了些兴趣,漫不经心地又推波助澜,给师母夏矜姿又添了一笔乱。 “你也要一人一房……”若是别人,师母早就拒绝了,可偏偏是她在这届学子中最为心怀有愧的三人之一的马文才,她不由皱紧眉,开口问这孩子,如果理由正当,就帮一把,“为什么呢?” 其实,马文才压根并没有什么一定有一人一间的想法,他就是想玩一把,看看会起什么乱子! 而师母的想法,他半点不知,毕章马太守与山长王世玉断义已久,马太守也无脸提起王世玉! 一点暗芒没入幽深墨眸,他的唇角轻扬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眉宇间隐隐染上了几分邪气,说得理所当然,高高在上,“其一,我交的钱最多。其二,这里的房间比我家的卧室都要小,又岂能住得下两个人?” 夏矜姿听了不由摇了摇头,真任性!望向他们两个开口,“你们看看你们两个!师母好不容易把房间分配好!总不能只为了你们两个吧,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此言一出,场上便像炸了锅一般,人都是有贪欲的,既然可以获得更多,何乐而不为!当下便听众学子大声唤了起来。 “师母!我不要和他一块儿住!” “师母!我要换房,我要和他住一块儿!” “为什么我不能分得一人一间!” “师母!我也要一人一间!” 乱了,全乱了!现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小人媚于权贵 他们七嘴八舌,提出的要求越发无礼,一张张贪婪丑恶的嘴脸看得马文才轻蹙了下眉,讥讽嘲弄这般熟悉的神态,再次浮现在他冷骏桀骜的玉面上!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 “好了!好了!”师母夏矝姿已是被弄得昏头又昏脑,只得无可奈何地开口问,“你们想和谁住?” 其实她方才就不应该问这些人,现下被弄得如此被动,她若有马文才和祝英怜的手段,当机立断,铁血镇压,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不过马文才是马文才,祝英怜是祝英怜,她是她。她若像他们一样,如此这般,她就不是她了,就不是那个善良仁慈的师母了。 但她也耍了个心眼,问的是与谁同房,避过了一人一房这个大难题,虽然众学子也被她转了念想,可一众报的就两个人的名字,这又是一难! “马文才!” “祝英连!” “我也要跟马文才!” “祝九公子名满上虞!我要与他一房!” “我只想和马公子或祝公子同房!” 见师母有些服软,众学子一个个狮子开大口,妄想借和马文才,或祝英怜同房,来攀上高枝,抱上大腿,套上关系。 “跟我同房?”像是听见了什么无稽之谈,少年垂下眼睫,好似呢喃着一般开了口。他黑如纯墨的眼睫如两弯黑色的弯月,掩住了点墨一般可入画的眼眸,却遮不住他的质疑蔑视。 他偏过头,露出玉雕般的侧脸,而另一侧的脸却好似处在阴影之中,被他无意落下的几缕额发罩住,怎么也看不清。一双阴厉冷傲的丹凤眼半瞌,狭长的眼线如勾一般,看着有种阴厉黑暗的美。 他一点点睁开他半瞌着的眼眸,那双幽深冷冽的眼眸带着股凌厉狠劲,像个梦魇,满是煞气。他好看的唇角也随之缓缓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在俯视众人一般,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们也配!” 在嘈杂的环境中,他说得很轻,话音却极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霎时,风烟俱静,学子们一个个想被泼了一桶冷水,尴尬窘迫地站在原地,狠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然后再也不要出来了! 只有王蓝田还站在一边不知死活地嘀咕,“我不要和马文才同房!” 马文才听得清楚,那凌厉阴冷的眸光细细扫过王蓝田,吓得他毛骨悚然,才转回了头,向后一伸手,身后的马统意会地从箭筒抽出一支银箭,还递了张帕子过来。 见着马文才一边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地擦着银箭,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王蓝田心里是崩溃的,方才自己说什么说呀! “师母,马公子身份高贵,也只有王公子这种家世不凡之人可以同房!我想和祝九公子同房,他文武双全,我也好讨教!” “师母!我也一样,如果不行,祝十公子也可以啊,梁山伯这样的贫贱子怎配与祝十公子同房!” “是啊!我也想和祝九公子同房!” “这……”师母夏矝姿皱了眉,祝英连,和祝英台才两人,这么多学子……而且,她方才才知道此次祝家来尼山的,有两个!都是祝公远最疼爱的幼子,为了夫君,她怎么也必须安排好! “祝九公子来了!大家快让一让!”赵德正也正在一边吵着要和祝英怜同房,却眼尖地看见了方才出去安慰祝英台,现下才回来的祝英怜。 众学子一听,连忙让开了道,希望给祝英连留下好印象,好选他做同房,赵德正也是昂首挺胸的。至于原安排好的祝英怜同房荀巨伯。对不起,他是谁?我认识么! 一身清雅贵气的蓝衣少年面带微笑,行走风雅,仪态大气,径直从他们身前掠过,将一纸书信交给了师母。 “这是?”师母夏矝姿不由有些疑惑。 “这是家弟的概况,以及在下的请求,望师母批准!家弟年幼多病,在下父母亦不放心,故多一举!望师母安排,让在下与家弟一房!”祝英怜轻扬了扬唇角,笑得谦逊,“书院院规,第十一条,若真有不便,不可,学子在院中可写书件,请夫子等批阅准许!” 来尼山的前一日,她便考虑到了宿舍问题,只是不知两人一房。于是她细读了一遍尼山书院的院规,找出了这一条,写了这些,伪造了祝父祝母的笔迹写了两封信,和自己,英台的病况。这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她现只拿出了英台的,一人一房太不现实,还会引起众怒,反而会弄巧成拙。 她只好用人情常伦来套路师母,“家弟常年都有在下照顾,这梦行之症虽已久不发,可仍是个隐患,梦行之后便会伤人,须家人在侧!大夫说家弟也体弱易病……” “这,也罢!”夏矝姿见着上写祝英台因幼时祝家遭劫而心有郁结,生了梦行症,心一软,“山伯,巨伯可同意?” “谢过师母!我已和他们说过!”祝英怜状似惊喜地瞪大了眼,向后退了一步唤道,“山伯!巨伯!” 梁山伯和荀巨伯在人群中挤不过来,更别说娇弱的祝英台了,无奈荀巨伯只好高声应下,“师母!我们已商议过了!我们愿意换房!” “嗯……”夏矝姿思虑了不到半刻,便收下了书信,答应了,“那梁山伯与荀巨伯同房!祝英台与祝英怜同房吧!” 而祝英怜的成功,却如一石子入水,激起了万丈狂澜。虽然不能攀高枝,那便和对自已有利,或和自己要好的学子住在一起吧! “师母!我想和他一起住!” “师母,我和方弈关系好,让我们俩一起吧!” “师母,我要换房!” 他们一个个吵闹十分,好好的书院被弄得和菜市场一般。 “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清亮的少年声倏然响起,让一众人不禁住了口,抬过头望向那立在正前方的少年。 少年的一双桃花眼微瞌,朦朦胧胧看不清情绪,面容如玉,朱唇衔笑的模样,当真是有种浊世佳公子的感觉。她不紧不慢,神色谦逊,“英连到此,相逢各位乃幸,同窗三年,英连自知愚笨,日后请各位多加关照!” 此言一出,众学子忙恭维。 “岂敢!” “九公子太客气了!” “九公子当真礼贤下士!” 见着面前学子们谄媚奉承,丑恶虚伪的嘴脸,祝英连意味深长地‘唰’一声打开了寒玉扇,一边轻摇玉扇,一边轻声吩俯了边上的青衣几句。 碧玉银冠,雕花铜冠,刻纹木冠,一个个精美的发冠被捧了上来,摆在学子们面前。像是极致的诱惑,学子们一个个望向了那最为贵重的碧玉银冠,这和早上马文才纵马过来时戴的那顶虽花样不同,却同样价值不扉 “英连兄!这是为何!”秦京生看着那白银碧玉冠,早已垂涎欲滴,却不能拿到。 “小小心意,不足敬意!这是在下为大家备的礼物!各位可自选一样!”她笑得如清风朗月,幽幽开口解释着。 “九公子友爱同窗啊!”“九公子乃我辈之楷模也!”一个个赞美向她迎来,却没人看见她眼底闪过的一丝冷芒。 而边上毫无动容的马文才却不由地扬起了唇角,真的会是礼物那么简单么! 学子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把手伸向了碧玉银冠,那贪婪的目光,丑恶万分。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家在选礼物时可要想清楚了,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再选也不迟啊!”她看似好心的提醒,说起话来意味深长,暗含其他,“没有实力,却去触及自己无法触及的东西,那可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就比如这银冠,没有同等身份的人戴上它会发生什么呢?杀头,也许吧!”她状似思考地轻敲了敲银冠,笑容宛若春晓之花,声音却幽冷如寒冰。 她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众学子宛如从梦中醒来一般,纷纷吓得往后退了好几十步,就好像银冠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再也不敢看一眼。 这里的学子除了马文才,祝英怜,祝英台没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同样的身份,敢戴上这银冠。其实原本祝家身为商贾之家也是没有资格戴上的,可是祝三哥乃官才,在富甲一方的祝家庄帮助下,现已官居五品,加上祝家本为豪强,便有了资格。 “银冠非同等身份者不可带,这便是规矩。”她收了笑容,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说着,“学子在学院不准私自换房!必须提交书文!这也是规矩!” “知道乱戴银冠的下场么?这就是规矩!”她笑得越发灿烂,也越来越叫人心寒。 在古代,发冠是不可以乱戴的。玉的,金的,银的,铜的,木的,每一个象征着不同的身份地位。而银冠,整个书院的学子中,也只有马文才,和祝英怜,祝英台这三人的身份可戴,别的学子不能戴,戴了被发现,可是要杀头的! “既然你们没资格改变规矩,就给我遵守!”她的声音落地回震,吓得学子们一个个低头认错! 这便是祝英怜的警告,若是再有人不守规矩,就别怪她手下无情! “懂了么?”清亮的声音宛如地狱的勾魂索,吓得众人直哆嗦。 “懂了,九公子如此教诲在下等,自是懂了。” “九公子放心!在下一定遵守规矩!” “九公子……” 一众学子被吓得不行,却又不忘又多加奉承。果然是小人媚于权势。 而被祝英怜用作杀鸡儆猴的秦京生心中又恨又怒,表面却不敢表现出来,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孩子,谢谢!”夏矝姿张目结舌的看着祝英怜除理完了所有的捣乱学子,道谢。 “不必!这是学生该做的!”祝英怜又恢复了原来的平易近人,笑道 看了场好戏的马公子好心情地对着王蓝田比划了一下弓箭,是在寻找哪个地方,下手比较痛。那煞气腾腾的目光吓得王蓝田一身冷汗,摔倒在地。 见王蓝田如此没用,马文才有些没趣,直接走人,而王蓝田见马公子出了场,也急急忙忙地跟上去,表忠心,怕晚一步马公子就要下毒手了。 而祝英怜立马又换了张和善脸,让众学子选了相应的发冠回去。 ☆、银箭惊魂 午时强烈的阳光叫王蓝田浑身冒汗,可内心却一片寒意如凛冬。 王蓝田的无用大多数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很聪明,只是他任性惯了,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危机叫他不得隐藏。但是他的胆子却真的小得可怜,他十分惜命,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平安一生来尼山度日,不做一点反击。 他现在,害怕极了,“马……马公子……” 强烈的光芒反射进金属的箭头,折射出刺眼的寒光,叫他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冷峻的少年立在靶场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胆小可笑的样子,手上止不住地把玩着那支好看又锐利的银箭,叫王蓝田的心不由惊恐地一缩。 “马公子!马公子我错了!你放过我吧!”王蓝田实在受不了这种叫他不得安生,时时刻刻盯看马文才,就怕他在下一秒就射箭要了他的小命的感觉! “哦?”少年闻言抬眸看向他,如墨一般眼眸流露嘲弄的神色,好似王蓝田是他随手可玩弄的木偶,他的情态中尽是高高在上的玩弄之意,“说说看,你错哪了?” “我……”王蓝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若是实话实说,说他不想与他同房,所以才来认错,岂不会让马文才更加生气,到时他小命难保! 他只得费了些心思想了些奉承又好听的话,满脸堆笑地说了出来,“与马公子同房!污了马公子的眼,便是我的错!” 这话说得又虚伪又恶心,不由让马文才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不堪入目,不堪大用。 “既然错了,那么就要改正。”马文才面无表情摩挲着银箭光滑的箭身,敏感的指尖抚过箭身刻着的马字,那种凹凸不平的触感叫他不由心生讥讽,“知道该做什么吧!”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重重落地,却听不出任何异常。 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冒出,王蓝田背后一阵冷汗直出,他觉得他好像被什么要命的东西盯上了,这个马文才果然不好糊弄。 “小弟王蓝田日后一定以马公子马首是瞻,文才兄,你让我向东我向东,你让我朝北我绝不朝南!小弟我绝对是赤胆忠心,一片真诚啊!”王蓝田的眼珠转了转,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他想明白了,他在书院里身世也是数一数二,除了马文才,祝家老九老十,和一个与他家世相等的老对头刘亦东以外,书院里学子的身份没一个压得过他。他拥有很高的利用价值,所以马文才才会刻意要来教训他,为的就是要将他收为己用,然后再将书院掌握于手。 可王蓝田还是太嫩了,马文才的心思岂是说猜到就可以猜到的!就比如之前他帮学子们交束修,好不容易得了人心,而在分房却偏偏桀骜肆意地说了一句,‘跟我住?你们也配!’让一众学子对他好感全失。本以为是为了得人心,却说了这么一句,人刈早散了,他倒底要干什么!却不得而知。 “就凭你?还不配!”马文才嘲讽地打量了一眼王蓝田不住颤抖的腿,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露出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弧度,那般不怀好意的样子,叫王蓝田觉得脖颈处一凉,好似有什么利刃在他不知情时贴在了他的脖颈处一样。 “既然你不配。不如,与我玩个游戏,用来将功赎罪!”马文才那一双极为好看的凤眸上挑,流露出危险的暗芒,表情看似带笑却满是煞气阴厉,吓得王蓝田不由地后退了几步。 “文,文才兄……”王蓝田的直觉告诉他,马文才现在很危险,“是什么……” “唆!” 未等他说完,一道银光像一记疾风带着激扬的气浪生生地向他掠了过来。 那一刻他似乎听见黑白无常的索链从地拖过发出的冰凉阴森而又毛骨悚然的声音,他看见那个好似勾魂使的少年动作从容地举着弓箭,他未收回的右手,和仍颤颤巍巍的弓弦,告诉他箭是由他发出来的! 世界似乎静止了一瞬,王蓝田奋力向另一侧偏过去,冰凉触觉掠过他的鬓角,一丝乌发割落,“嗵”地一声,他摔倒在一侧。 他与死亡侧肩而过……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那银箭,正直直插入他背后的柳树中,真正的入木三分,而他的心也越惶恐。 “没想到你还有两下。”那个少年冰凉讥讽的声音将他带了回来,他颤抖地看向少年的幽暗得好似无尽深渊的凤眸,已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以后,你就跟着我。”马文才扬了扬唇角,将弓箭放下,信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而临下,好似施舍。 王蓝田看着马文才离开,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这里跳得飞快,他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他估算错了,是的,他的确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但在马文才眼中,他的价值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大。马文才眼中,他王蓝田可以做这件事,别人也可以! 刚才,马文才虽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但也有让他见血留伤的心思。但最后却不知为什么改了想法,把他留了下来,还收了他做小弟。 不过,他现在安全了……至于,马文才的心思,他也懒得猜,反正现在这样也挺好不是么! “哟!我当是谁!王少爷今儿怎么这么狼狈啊!之前不是说来尼山吃喝玩乐的么!原来是这个玩法啊!真叫刘某大开眼界!” 阴阳怪气的声音幽幽传来,好不容易从马文才那一箭惊吓中缓过神来的王蓝田当下黑了脸,用膝盖想他都知道是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在嘲讽他! 除了刘亦东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和他八字不合,命中犯冲的死对头,这书院还有谁对他有这么大的仇,这么大的恨啊!他前脚刚被马文才揍,后脚就立马来嘲讽拉仇恨。 王蓝田当下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一抬头,果然看见刘亦东那虽然俊秀却异常欠扁的贱脸! “果然是人丑事多!不知被马兄教训了一顿,王兄你是否悟了啊!”刘亦东挑着眉头,故作亲热地揽过王蓝田的肩,一副十分关切的好兄弟样。 王蓝田毫不客气地打落刘亦东的爪子,他才不信刘亦东这小子会这么好心来关心他,准又有个坑在等着他跳,“悟什么悟!老子不是黄老派(玄门道教的门徒,信仰老子的无为自然)!” “悟什么?当然是……”刘亦东啧啧打量了王蓝田一眼,看得王蓝田一阵恶寒。他才一脸同情地开口说话,“人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了!人笨也不是你的错,出来恶心人就不对了!” 王蓝田就知道刘亦东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能指望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么? “该死的刘冬瓜!”他一边听刘亦东说话,一边蓄力于拳,果然,刘亦东话音一落,他就立马气得黑了脸,一拳过去。 “嗵!” 刘亦东早就防着王蓝田这一手,左手为掌挡在自己门面前,用巧劲卸了大半的力,一把抓紧王蓝田的拳头侧身借力将一偏,王蓝田便要摔在地上。 可和刘亦东斗了这么久,王蓝田为了打赢也有不少下三烂的混招,他右腿一绊,再用左臂勾了刘亦东的肩一扯,便要拿刘亦东作肉垫子。 刘亦东也不是好惹的,蛮力一扯,两人同时落地,便扭打了起来…… “果然丑人多作怪!”刘亦东和王蓝田一打,打了个两败俱伤,不过还是刘亦东占了上风,还有空骂了一句! “刘冬瓜!你个王八!”王蓝田一脚踹空,身上还挨了几拳,心里也急了。他武艺本就不如刘亦东,今天怕要遭罪。 “王八?这我可担当不起!有你王蓝田,谁敢称王八!”刘亦东口上不留德,手上也不留情,平日里王蓝田边上一堆人,他想教训也不成,今天王蓝落单,他当然得好好趁人之危,“怎么!没被马文才教训够!又来我这讨打!” “王八德!!!你再不来!我叫你收拾包裹给少爷滚出王家府!”王蓝田之前跟马文才出去的时候,怕遭不测,怕死怕伤,可又怕带人叫马文才不满,便留了王八德在附近看着,他一叫便过来。 谁知马文才那倒是有惊无险,没想到被刘亦东快搞成了伤残! “哟!这就叫帮手!可惜没人!”刘亦东不明所以,以为王蓝田病急乱投医,一点也不在意。 “少爷!少爷!你敢打少爷!都给我上!” 一群强悍的奴仆不知从那蹿了出来,中间站的正是王蓝田的小书童王八德,他见王蓝田的样子,脸上还青了一块,急得都快哭了! 他立马叫恶仆将王蓝田拽出来,三两上前,到王蓝田身边问这问那,眼泪汪汪。 “一边去!”王蓝田不耐地推开王八德,看着见情况不妙,便欲逃跑的刘亦东,露出了凶恶的面孔,“给我把刘冬瓜这小子拦住!真是风水轮流转,我看你往哪逃!” “是,少爷!” 刘亦东时运不济,看着一群恶汉心里发悚,转过身强撑着对王蓝田破口大骂,“王蓝田你个脓包!以多欺少!有种和我单打!” “切!我王蓝田傻才不以多欺少!”王蓝田看白痴一般睨了刘亦东一眼,“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不认命,让我们打。二,认命,让我的人把你压住,让我打!” “那……”刘亦东已经傻眼了,他还想问问有没有第三个选择时,就听王蓝田无耻地说。 “呀!刘大少有骨气!听见没!他不认命!给本少爷狠狠招呼他!” 王蓝田!我记住你了! “嗵!”双拳难敌四方手,当即刘亦东身上便狠狠挨了一拳,又被人硬生生压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而王蓝田在边上看得痛快,直直叫好! 寒光一闪,疾风般掠过。 “啪!!!” 一顶青铜镶金发冠摔落在地…… 又是谁! ☆、笑里藏刀 “啪!” 青铜镶金的发冠落地,一把精巧的柳叶刀深深没入了冠身,这般气力…… 王蓝田的身子一僵,长发披散告诉他,和今早一样,他又得换一个发冠了,唯一的区别便是这次打落他发冠的不是马文才,而是另有其人,但是不巧的是那个人他依旧惹不起。 他僵硬地回头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少年一身蓝衣举止谦和,仪容风雅,一张玉面便可称是‘世无其二’,一双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却不入眼底,叫他身子一僵。 少年的身后,一位青衣书童正笑着看着他,却好像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带着轻慢,就同方才马文才身后的马统一般神气。 “英,英连兄!不知你找在下有,有何贵干?”王蓝田怕伤怕死,他知道祝英怜那一手飞刀技的厉害,怕是不等他下令让奴仆上前对抗,他就被祝英怜的一飞刀夺了性命。 “哦?那蓝田兄在干什么?”祝英怜抬眸看了王蓝田一眼,似笑非笑地开口。 “没,没干什么!”王蓝田后退几步,暗示着让奴仆们退下,他现在觉得会出问题。 “书院院规第五条,友爱同窗,不得打架,欺辱同窗!违者,重则逐出书院,轻则受十大板之罚。不知王兄以为何?”祝英怜轻笑一声,一双桃花眼微微一暗,浓厚的墨色晕开,醉醺了人眼。 “你……祝英连别以为这书院你可以一手遮天!文才兄,会帮我的!”王蓝田现在只能扯马文才的虎皮了。 王蓝田在那装腔作势,并没发现祝英怜的目光中闪过的一丝暗沉,看来王蓝田现在已经投效马文才了,这一枚利用价值比较高的棋子巳被马文才抢先一步,不过一个王蓝田无伤大雅。 毕竟和王蓝田有一样价值的可不止他一个,就算没有他王蓝田一样的价值。家世和王蓝田一样厉害的,不是还有个刘亦东吗? 而且只要她运用得当,既使家世不如王蓝田,也能帮她镇得住场子,而且也更容易掌控,方便她行事。 “可这种事马文才说了不算,我祝英连,说了也不算,只有山长说了算!”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寒玉扇,面上仍挂着谦和的笑意,却让王蓝田如坠寒洞。 她侧过了脸,驳错的光影映在她脸上,好似白日里的妖魔,笑里藏刀,莫过于此,“不知在下说的对不对,王兄?” “对。”王蓝田沉重地吐出了这个字眼,他看向祝英怜,他明白祝英怜绝对有能力加重他的罪名,将他逐出尼山。可将他逐出尼山,祝英怜并没有好处拿,所以祝英怜会提出什么条件让他换留在尼山的资格! 他扬起了虚伪的笑容,迎上去,“英连兄一世聪明,的确,这事马文才做不了主。不过英连兄可以为我做主啊!” “哦?”祝英怜仍笑着不多言。 “在下愿做搭线人,让太原王家与祝家合作行商,如何?”王蓝田试着开口,反正这事是百利无一害的。 “哦?不必!既然你投靠了马文才,我们自然是敌人,我可不敢和敌人合作。今日之事,算你欠我一个人情。”祝英怜挑了挑眉,开口。 祝家是要进军太原,王家身为太原的大世族自是合适,但是她现在又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行了,你现在可以滚了。”见王蓝田还赖在原地不走,青衣横眉冷脸一喝。 王蓝田立马带着手下,谄媚一笑,立马走人了。只留下个刘亦东还在原地呲牙咧嘴痛得要命。 “多谢!”刘亦东明白是祝英怜故意帮他。 “刘亦东,我看你以后的日子恐怕越来越难过了。”见祝英怜赶走了王蓝田,青衣立马明白了祝英怜的意思想法,当下上前讽刺刘亦东。 “你区区一个小小书童,胆敢讽刺我!”刘亦东当场就发作,却顾忌到边上的祝英怜,只好收敛。 “你确实是自身难保!还不自知!听王蓝田的语气,他已经投效了马文才,以后你对上他,要斗不只是王蓝田,还有马文才。你以为你斗得过,打得过马文才吗?” 青衣这一句如当头一棒,方才刘亦东也是看见的,马文才说让王蓝田跟着他,岂不是收了王蓝田做小弟。若是日后他再与王蓝田,岂不是打了马文才的面子,又会惹到马文才。 以马文才的能力,他在书院恐怕不会好过。可是让他这般灰溜溜的回家,他又是不甘心。 “刘亦东,你家世不错!”祝英怜的唇角微扬,双眸明灭不定,“可和马文才比,还是差了太多!” “这……”刘亦东的脑海灵光一闪,“可九公子不差!在下愿听九公子差谴。” “是个聪明人!”青衣扬了扬唇角,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青衣,走!日头已经有点大了!”刘亦东以为祝英怜会当场收下他,却不料她只是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九公子!在下一片诚心!”他慌忙起身想要挽留住祝英怜,祝英怜却头也不回,没想到是他高估了自己,没有祝英怜撑腰,他在书院日后怕不会好过。 “明日学前到我宿舍边等着,我若满意,你便跟着我!不满意,你便走吧。” 少年清亮的声音幽幽传来,让刘亦东一愣,不由狂喜不已,大声应下,“是!” 晨光轻散入书院,穿过木窗,便见一少年叽叽喳喳地从在舍里蹿来蹿去。 “九哥!今日夫子要讲《论语》,不知你带好了书没!”祝英台从昨日开始便一直期盼这节课,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 祝英怜对着铜镜,拿眉笔一点点描粗了自己细长的黛眉,末了还勾勒几笔,使眉峰更加凌厉英气。而边上的青衣见祝英台柳眉,也忙拉过她,给她添了几笔。 “十公子,在书院万事小心!银心去将我那易容粉拿过来,我为十公子再描些梭角!”青衣一边抓住祝英台细细地画,一边吩咐银心。 “好,我知道了!”银心见自家小姐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不由捂嘴偷笑了一番,便应下去拿给青衣。 “青衣!用得着么!”祝英台在家就不怎么爱涂抹些什么,在书院更不喜欢。 “英台,还记得你昨日答应过我什么!”祝英怜一向万事小心为上,听了祝英台这话,有些不悦地停下手上的活,蹙眉问道。 “绝不让书院中人发现身份,不然母女三人同吊梁上而死卫清名……”祝英台理亏气短,知道自己错了,老实开口。 “书院内,万事小心!”祝英怜见她这副样子,却也不松口,细细告诫,“那马文才,王蓝田绝非善类!尽量离他们远些,远不了,九哥替你拦着!” “嗯!九哥放心!英台心里有数!”青衣的手艺很好,几下便完成了,也没花多大功夫,一个瘦弱却雌雄莫辩的美少年便出现在了面前。 祝英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但更加显得男儿气概,不免啧啧称奇。 而青衣也只是笑笑不多言,望着祝英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一切准备完毕,祝英台忙打开了宿舍门,准备出去,却被外面的一众人,吓了个一跳。 只见门口不远处站着一群人,一左一右站成了两排,以两个人为首,分别是昨日刚认识的同窗赵德正和刘亦东。 “小十弟!早啊!英连兄可在!”见祝英台从里面出来,刘亦东忙笑呵呵地冲上前打了个招呼。 “十公子,早啊!在下家姐赵明月,前年在街上见过十公子,不知十公子你还记得我吗?”赵德正也连忙上前套近乎。 前年祝英台扮成男子在街上乱晃,正撞上赵家姐弟,赵明月听多了祝家十子无女之说,不知祝英台是女子,而且几次见祝英台都是男装,因嫁与陈公子陈恒也与祝英台较熟,为赵德正引见了祝英台。 “你不是明月姐家的大少枣子么?”同窗太多,祝英台之前一直和梁山伯,荀巨伯聊天,而且昨日祭孔后大家都按安排去收拾自己房间,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赵德正,今日遇见他,颇是新奇地说了一句。 “额……”听见‘枣子’这个称呼,赵德正不由地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对,不错。” 枣子是赵德正的乳名,赵明月身为他嫡长姐唤他不唤大名,而唤为枣子,所以祝英台也只记得这个比较清楚,毕竟只见过一面。 而边上的学子听到赵德正这个称呼,不由得哄笑出声,却让赵德正几个白眼并压了下去。 觉得自己有点对不住人的祝英台尴尬地笑了笑,忙转移了话题道,“九哥就在里面,马上就出来了,你们是来找他的吧。” “小十弟说的正是!听闻英连兄文武双全,小弟昨夜温习功课有甚多不解,故今早特来请教!”刘亦东装模作样地开口,笑话,他堂堂刘大少怎会温习功课,借口!借口而已。 他只是个选个借口来找祝英怜,来证明自己是个好小弟!那一众学子都明白他是什么德性。 “那正好昨夜,我温习也有不解之处,不知你何处不解?”谁知,祝英台竟如此信了,当即兴致大起,开口便说了一堆让刘亦东摸不着头脑的话,“昨日,我温习功课,见‘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一句颇为不解!那时家兄正好不在,无法解惑,今日正好请教!” “这……”刘亦东现在是傻眼了,这是什么君,什么物,什么本的?什么鬼呀? 见刘亦东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而来。 祝英台见此,不由地失笑出声,也不故意为难他了,“就知道你找我哥不是为了功课的事儿!不过兄台啊,温习功课来学子之本分,你啊!还是多看书吧!”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一句的意思是君子行事致力于根本,确立了根本,道也就产生了。其中有劝人脚踏实地之意,也说明了读书要实践要行动,而非空谈。亦东!英台这是在警醒你!” 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众人忙看去,一位少年正捧着书卷,一身蓝色广袖宽衣学子服,飘飘若谪仙人,穿出常人没有的风雅。 他一双桃花自带三分笑意明艳了春光,薄唇微勾是说不出的谦和温润。 “亦东,英台说得没错。”祝英怜款款走下台阶,连语调也自含几分笑意,“你虽说家世不凡,但功课亦是重要!” “亦东明白,英连兄我等今日皆是为了追随你而来,我等愿听您差遣!”刘亦东忙应下,一边开口,一边观察祝英怜的神态。 昨日他回去,便见王蓝田收拢了不少人,皆是来投靠马文才,投靠祝英连的人同样只多,可祝英连拒客于外,他当下明白了,祝英连要他干什么。 投靠祝英连,不是随便就可以投靠的,祝英连看重的是能力,收拢组建人马便是祝英连给他的考验,他昨日忙了大半天,收拢了三分之一的人,与王蓝田不相上下,心中却依然忐忑,也不知祝英连满意否。 他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祝英怜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祝英岭的表情太过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就怕是祝英怜不满意了…… ☆、尼山双骄 她放眼望去,那一众少年学子一个个目光殷切地望着她,像在看天上月,有羨慕妒嫉,有敬畏卑微,还有一种好似她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他们就如此看过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中都含着渴望和期盼。 在他们眼中,上虞祝家九公子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优秀卓越得叫人行容自愧!好比是天之骄子,他们与她比,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只能在地上苦苦求着她的青睐。 “公子,您的书!”青衣对这般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了,捧着书递予了自家公子,冷淡地看了一眼场下的众学子,感觉有些勉强。 尼山书院中,只准许带一个书童,所以那些护送并带行李的仆从,昨日早被公子打发回去了。 此番到书院,公子自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而做大事少不了人手,今日过来献媚的众学子便是公子以后要收做的人手,也是班底。 但她总觉得这些大少爷用起很勉强,怕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些人就算是再贫穷,也是没有做过苦活的士族娇公子,没有受过苦,受过累,如何能替公子办成大事? 祝英怜的心里也明白,但书院中除了他们便无可用者,不过在书院中她用不着什么累活苦活,这些公子哥便足够用了。 她一句明白这世界上没有用不了的人,只有你用不好的人。 虽说这些公子哥本身是娇生惯养,但同样大多有家世有背景,有常人没有特权和财富,还粗通拳脚。他们大多被做家中继承人培养,会些计谋手段,不然也有一技之长。 士族公子是受不了苦,可同样他们的家世提供了学习的机会,使得人才往往出于士族,而寒门难出贵子。 不要说梁山伯,连梁山伯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寒门,他只是落魄到只能和庶族比的士族,也算半个士族。这个时代虽有四大书院,却无一不只收士族。 她看着紧张的刘亦东,无奈一笑,持书掠过了一众学子身边,而祝英台也亦是目不斜视地走过。 刘亦东心里一慌,看来失败了…… “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她低吟了一声,驻立于原地,淡淡开口,“跟上来吧!” 刘亦东的长处便是眼界高远,他或许看不到什么细节小处,甚至少有读书,乃至有些迟钝,但却有点大智若愚。 他是没听懂前一句话,但他明白祝英怜接受了他们。他也明白应该用行动来证明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他欢喜地跟上去,“走!” 而听懂了的赵德正心中警钟一响,忙鞠躬行礼,“英连兄!我等明白了!” “哦,那就跟上来吧!”她不予否认,持书而过。一众人闻言也忙跟了上去,去食堂用早膳! ――食堂 “英连兄的学识果非我等可比!不知‘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一句何解?请英连兄指教!” “英连兄,食堂已到!” “英连兄!小十弟,请!” 一众学子浩浩荡荡地款款而来,围着一位风雅谦逊的少年郎,既是高声阔谈,又是热于奉承。 而那位少年郎也是不厌其烦,平易近人,且连连回话。 这么热闹的一众人自是吸引了早就到了的梁山伯和荀巨伯的注意。 “英台!早!”梁山伯看见祝英台眼睛一亮,忙上前问好,“不知你昨夜睡得可好?可否适应?” “山伯挂心了!英台有九哥照应!一夜好梦!不知山伯睡得如何?”祝英台听着这话心里暖暖的,不由勾唇一笑,看呆了梁山伯,叫他半天没回过神来。 “英连!过来这边坐!还有山伯你就别和英台站那说了!英台可是英连的亲弟弟!他怎会不好好照顾!”荀巨伯爽快地向祝英怜招了招手,一边吐糟了梁祝这‘兄弟情深’的表现,叫梁山伯好不尴尬。 见状,祝英怜一边扯回祝英台去打饭,一边回应了荀巨伯一声。 一众学子也跟着一同打了饭,见祝家兄弟个个都向食堂做饭分饭的苏大娘和苏安问了好,一个个也成了正人君子问好,叫苏家母子受宠若惊。 然后一个个围着祝英怜等人坐下。 “文才兄!这里还真破!” “文才兄!里面请,小心别脏了您的鞋!” “文才兄……” 又是一众浩浩荡荡的学子,不同的是一个个皆是卑躬奴颜,奉承嘴脸,没一个敢向方才那帮学子一般向那位中心点的少年请教谈话。 而那位少年面容冷峻漠然,气质桀骜不驯,有点狂妄到目中无人的姿态,气势更是阴煞凌厉,叫人心生畏惧。 他不屑理会众人,径直走过领了饭食,目光扫过众人,不咸不淡地坐到了祝英怜对面的桌子,并不立即食用,反而望向了对面。 祝英怜对上他的目光,两位少年的目光在空中碰撞。 “早啊!马兄!”少年轻笑着,颔首。 而另一位少年冷淡地偏过头,反而向着另一人开了口,“王蓝田!你给我滚过来!” 正在呵斥苏安的王蓝田回过头来,忙堆着笑,谄媚开口,“文才兄……” 马文才冷冷勾起唇角,语气很轻,似恶魔呢喃一般开口,“你吵到我了!” 祝英怜也不尴尬,偏过头,接着和一众学子聊天。 将她反应收入了眼底,马文才也不理一边惶恐赔罪的王蓝田,反而眼眸一暗,细细思索。 上虞祝英连,祝九公子,你说说,你倒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也已。”陈夫子立在堂前似模似样地读这圣人文章,台下的学子也一个个应声念了起来。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也已。” “不知此句何解?”陈夫子摸了摸胡须,当即便有五人的手举起。 正是马文才,祝英怜,梁山伯,祝英台,荀巨伯这五人,这一节课下来几乎成了他们五人的独秀,一个个观点独特有理,叫人无以反驳,偶尔出了他们不愿答的,才会让别人插手。 陈夫子一一点了五人一同作答,一个个观点心思之奇巧,叫他连连惊叹。 很难想象,这课前是一片风平浪静,大多同房者同桌,也未翻起什么大波浪,只是原本和祝英怜同桌的祝英台看见坐在背后的王蓝田与马文才,未等祝英怜反应便与荀巨伯换了座位,和梁山伯同桌去了。 祝英怜刚要去叫她回来坐,陈夫子便正巧进来了,看来梁祝三年同桌是改不了了! 马文才和王蓝田坐在她们两个后很正常,束修交的最多的便是他们四个再加一个刘亦东,自是坐在最好的位置。而刘亦东虽说没往中心坐了,还和秦京生同桌,但陈夫子也深谙其中座位之理,他位置也是不错的。 说到秦京生,便不得不说到马文才,说到马文才便不得不说说尼山现在渐渐出来的形势。 虽说模糊,时日不长,但也能看些名堂。书院现在的金字塔顶尖位置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太守之子,初到书院便箭吓王蓝田,替众交束修的马文才。他性子喜怒无常,狠厉阴煞,高傲狂妄到有些目中无人。家世不凡,且武艺卓越,文采斐然。他是一座压在众学子身上的大山,学子们对他又畏惧又崇敬,不敢招惹,只是奉承。 另一个则是上虞祝家九公子,初到书院便做出武抗马文才,发冠之言恐众人之举的祝英连。他性子温和谦逊,平易近人,矜贵有礼,同样难以捉磨,不知深浅。同样家世不凡,文武双全。学子们对他却是乐于交往,乐于请教,态度友好却隐藏敬畏。 而这两位老大刚见面便有水火不相容,针尖对麦芒的情况。 手下的人,比如王蓝田与刘亦东更是从小到大变不了的死敌。 秦京生从开学那日一直奉承马文才,他又讨好了王蓝田,算是马文才那的三号人物,却也是和祝英怜那的三号人物赵德正早起了冲突! 这么多有仇的冤家聚在一起,而且一个个都不是好惹好说话的主,怎么会不出事呢? “子曰……”陈夫子在堂上子曰个不停,同马文才的勤于学习不同,王蓝田在台下时不时头向下磕一下,拼命地睁开眼睛,就怕碰到边上的马文才,又被他教训一通。 王蓝田是和马文才同房的,昨天晚上马文才一个人霸占床,一脚踹,赶他去睡了长椅。长椅那又窄又硬,他娇生惯养自是一晚上没睡好,偏偏同房马文才还起这么早去练武! 真是的!要是他有马文才这武艺,天天睡大觉还来不及,真搞不懂马文才! 终于,在陈夫子念到“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时,“嗵”地一声轻响,王蓝田的脑袋就磕到桌面上,随后轻微的呼噜声便传来。 其实王蓝田自己想多了,马文才根本不会管他上课睡不睡觉,这种事在他眼中与他毫无关联。你爱睡就睡,不要惹到他就行。 不过,马文才不管,可有些人绝对会管。 “夫子!王蓝田竟在您课上睡觉,如此过分,有辱斯文,绝对是看不起夫子您啊!”这种‘子乎所以’的课,刘亦东也是听不下去的,他东看西瞧,便抓到了老冤家王蓝田的把柄,得意地站起来,进了谗言。 其实陈夫子早就看到了王蓝田的情况,但是顾忌到王蓝田的家世,便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得了。 可被刘亦东这么一说出来,他就不得不管,不然他夫子威严但扫落于地了。心中对刘亦东也不满了几分。 王蓝用上课睡觉,这件事儿就是个烫手山芋,他管了就是得罪王蓝田这个大家公子,显然是吃亏买卖。他本不想管的,也本可以不管的,可事到临头却必须要管。 “王蓝田!你见到周公没!”陈夫子不敢在马文才那方位置放肆,绕了个弯到王蓝田那,愤然将竹简扔到王蓝田眼前,唤道。 平地一声惊雷,王蓝田本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被陈夫子这一动作,当下被吓得“涮”地一声站了起来,摇着头直否认,“没有!没有!” “夫子,王蓝田上课睡觉,显然是嫌夫子你讲得不好,所以不屑听之啊!”赵德正兴灾乐祸地和一边的刘亦东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一边一本正经地落井下石。 赵德正本性就顽劣,是个爱惹事的主,现在他是祝英怜一方的人,对属马文才一方的王蓝田自是要落井下石,丝毫不嫌事大。 “王蓝田!你,你真朽木不可雕也!”陈夫子听到赵德正的言语,现更是火上浇油,虽说他不想惹那些公子哥,但身为尼山夫子他也不怕事。现下,听到王蓝田不屑于他,他还真动了教训了他的意思。 “亦东兄此言差矣,你我坐于蓝田兄前,怎知蓝田兄之状况!”见夫子的样子,秦京生连忙开口维护起了王蓝田。 “哈哈!秦京生你这话才是笑话!‘昔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今日德正将此言奉送于你,望你长长记性!”赵德正翻了个白眼,当下言辞犀利地回道,他被其姐逼着学,在尼山倒也是有不错的水平。 他连站也没站起,便遥遥指着秦京生的鼻尖,开始讥讽,“子非亦东!安知亦东不知蓝田之事?你小小一介贱民,也胆敢和我们说话!闭嘴去!” 秦京生坐在座位上气得脸红脖子粗,可也不敢再插话,的确比起赵德正的家世,他实在惹不起。 刘亦东却也不会放过他,当下悄无声息,却猛地一脚踹在了秦京生身上,刘亦东有些武术底子,这一脚的力度可不轻,直把秦京生踹飞了出去,直个底朝天。 顿时堂上哄笑起来! “秦京生想不到你连坐也坐不好啊!” “贱民果然是贱民啊!” 一声声鄙夷叫秦京生又恨又恼却不敢多言,灰溜溜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夫子!等等!秦京生说得没错!刘亦东坐在我前面,若是认真听讲如何看得见我!而且学生对夫子如此崇敬,怎会上课会周公,刘亦东与我素来有仇,定是他污蔑于学生!夫子要替学生作主啊!” ☆、马祝争锋 “夫子!等等!秦京生说得没错!刘亦东坐在我前面,若是认真听讲如何看得见我!而且学生对夫子如此崇敬,怎会上课会周公,刘亦东与我素来有仇,定是他污蔑于学生!夫子要替学生作主啊!”王蓝田忽地像开了窍,说话直抓了要点,还反过来坑害了刘亦东一把。 “你说什么呢!你当堂睡觉,大家都是有目共睹,何来我冤枉你一说!”刘亦东当下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提出了人证,言辞犀利。 “呵呵!”王蓝田冷笑着一把将他桌上的书墨推了下去,看着周围旁观的学子,凶光毕露,当即指了几个胆小,不敢与他作对的学子,大声问,“刘亦东说我在课上睡觉!你,你,还有你可都看见了?” “我,我一直在听夫子讲课,什么也不知道!”那学子的目光躲躲闪闪,看到王蓝田边上的马文才暗示又带着威胁的眼神,吓得魂都没了,是看见也说不知道啊! 而另外两个学子也是照模照样,一个两个都唯唯诺诺说不知道,让王蓝田越发得意。 原来方才刘亦东和赵德正,还有众学子的目光都集中在秦京生请教时,王蓝田趁机请了马文才支招。 有马文才做军师,简单提点他几句,他照样画葫芦的说出来,便可以反败为胜。 得意忘形的王蓝田现下更是想狠狠坑自己的死对头刘亦东,刘冬瓜一把,“夫子!您听见没!刘亦东他污蔑同窗!该当何罪!” “你……王蓝田!夫子,学生并没有说慌!”刘亦东被王蓝田反咬一口,气得要死,当下立马恨恨地瞪了王蓝田一眼,开口辩解。 “王蓝田你上课就是睡觉了!亦东兄好心提醒,你还不认!还威胁同窗!”祝英台在那看了半天,见王蓝田诡辩让刘亦东哑口无言,还污蔑刘亦东,当下正义感爆满,拍案而起。 “别人怕你,我祝英台可不怕你!你方才就是睡觉了!呼噜声这么大,吵得我都没办法听课了!你知不知道我期待这堂课有多久?全被你毁了!”祝英台虽说冲出来时很莽撞,但她生平机敏,加上昨日被祝英怜灌了些为人处世的道理,这后面一句话让陈夫子大快不已,看她顺眼了不少。 “蓝田兄,你确实是睡觉了,还打呼噜了呢,你还是承认吧!夫子会从宽处理的!”梁山伯也跟着祝英台的话,劝着王蓝田。 “王蓝田,你是猪么?呼噜声那么大!”荀巨伯与祝英台换了坐,现正坐在王蓝田正前方,听的可谓是清清楚楚,当下冷嘲热讽。 “谁是猪了!我睡觉才不……”王蓝田闻言立马下意识反驳,刚说到一半,便被人踩住了脚,死命下了狠劲地碾着,痛得他立马改了口,“我没睡觉,哪儿来的呼噜声!你与刘亦东关系还不错!定是帮他来污蔑于我的!” 他也不敢呼痛,只好忍着剧痛向边上的马文才偷瞄了一眼,希望马文才放过他。见马文才面上仍是姿态从容,还动作儒雅地单手持书而观,时不时给书翻个页。 那样子好似一个潜心向学的书生学子,凭着马文才那俊朗英挺的容貌,几乎可以入画! 想来,任谁也想不到马文才脚下正毫不留情碾着他的脚。 “你……”赵德正原本以为可以抓到把柄了,谁知王蓝田又闭紧了嘴。 “夫子!可听学生一言!”眼见这两帮人也要闹起来,正当陈夫子头痛之时,祝英怜的声音传来。 “行!你说!”陈夫子不想再听什么争论,连忙压下众人,让祝英怜说话。 风雅谦逊的少年郎在寂静中从容起身,不徐不缓地开口,“学生以为,公道自在人心,夫子心中自有黑白是非!容不得学生等议,一切还请夫子定断!想必夫子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此言一出,当事人王蓝田和刘亦东不觉得什么,也没看出什么异常,纷纷点头同意。 马文才的眼神却一厉,心中冷笑不已,好一招以退为进。 因为祝英怜方才开口一直在说‘公道自在人心,夫子心中自有黑白是非’等话,然后才将陈夫子推了上去主持公道。 而她那几句话一说,陈夫子就不得不秉公处理,绝不可能再偏袒王蓝田。这样的话,因为刚才王蓝田是真的睡着了,陈夫子也是看见了,所以王蓝田必然会被修理。 这便是明谋! “既然大家让我来主持公道,我也自然不能伤了大家的心。王蓝田,你方才睡觉我都看见了,还不快承认!”而陈夫子同样没有看出半点一样,就如马文才所想顺着祝英怜的话说了下去,还暗自得意,认为自己极有威望。 原本以为陈夫子会偏袒他的王蓝田,听到此话立马傻眼了。 而刘亦东听见此话,得意洋洋不已。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陈夫子会帮他,但直觉告诉他都是祝英怜说的那番话起的效果。 “夫子!”王蓝田开口还欲狡辩,却被陈夫子瞪了一眼。 “王蓝曰上课睡觉,有辱圣贤!罚他食堂分饭五日。”陈夫子当下开口,给王蓝田判了罚。 王蓝田着急的要死,还要开口狡辩些什么,却被又被一声音打断了。 “夫子!学生也有话要说!”却见马文才施施然从座位上站起,面上挂着浅淡的微笑,语调平缓地开口说话,“学生身为王蓝田的同桌,专心于学,未曾察觉到王蓝田睡觉这事,而刘亦东却比学生先察觉到。学生以为,刘亦东定然是不用心于学问!而且他刚才更是不友爱同窗,踹了秦京生!” “夫子,你大公无私,英明神武,想必自有定断。”随着他一句一句的叙述,他唇角的弧度越发上扬,看起来像是恶魔的微笑一点一点地临近一般。 他每一句都说的无可挑剔,叫人无法反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早已坐下的祝英怜不由失笑,眼眸中暗芒显现,马文才你果然不简单。 “你说的也有理,那刘亦东也和王蓝田一样吧!”陈夫子听得直点头,当下又判道。 而刘亦东乐极生悲,这下也傻眼了,忙开口叫道,“夫子……” 而陈夫子早被这两人的事儿弄得烦的不行,一摆手,也不理他,说,“不用说了,上课吧!” 只留刘亦东,王蓝田,这两人面面相觑,想着接下来的苦日子。 这回还是打了个平手,当真是两败俱伤啊! 他们两个是愁眉苦脸的,而另外两个老大却是个个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蓝田兄,刚才夫子让你到食堂分饭,你怎么现在还不去呢?大家都等急了!”梁山伯见被陈夫子赶到这里分饭的王蓝田不干半点活,反而还大摇大摆地坐在那,担心王蓝田忘记了这回事,好心上前提醒。 “分什么饭!他们也配让本大爷分饭!”王蓝田极为不耐地瞪了梁山伯一眼,没好气地开口。 “王蓝田,你太过分了!山伯好心提醒你,你居然如此无礼。再说你今天在课上瞌睡,自是要受罚。”祝英台见王蓝田如此蛮不讲理,气得瞪圆了眼,当下指责道。 “啍!英台,跟这种人讲什么理!不就仗着现在马文才和英连不在么!”荀巨伯冷哼一声,他和王蓝田的梁子早在书院门口结下了,“按我说,直接告诉陈夫子,王蓝田蔑视师长,让夫子加倍罚他!” “荀巨伯,你敢!”王蓝田面露凶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荀巨伯,怪吓人的。 “我敢!”荀巨伯自是丝毫不惧,当即和王蓝田对上了! “我也敢!”一声应和声传来,一看,原来是刘亦东带着几个小弟来食堂,作为王蓝用的好冤家,他当即和王蓝田对上了。 再说,因为祝英怜的关系,他和梁山伯、荀巨伯二人的关系都还可以,更别说身为祝英怜的亲弟弟――祝英台了! 王蓝田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原来,一下课,马文才,祝英连这两个老大就统一意见带着大部分小弟比如秦京生,比如赵德正,去比文斗武,一较高低。 而他和王蓝田因为被罚,没办法去看。至于祝英台三人,则是没兴趣。 刘亦东说话毫不客气,他啍啍地不满开口,“王蓝田,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去受罚吧!我们可不是说着玩的,到时候干上十天的活,有你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好受的!” 他因为打王蓝田的小报告被马文才坑了一笔,险些坑人不成被坑,现在还要跟王蓝田一同受罚。如果王蓝田不吃这个亏,他不就白辛苦半天了么! “刘亦东!你……”王蓝田气愤地瞪大了眼睛,指着刘亦东,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了。王蓝田,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别拖踏了。”荀巨伯为人爽直,心性疏朗,在学子中人缘一向好,连刘亦东和赵德正这两个臭毛病一堆的世家公子都可以处到一块儿,但他和王蓝田绝对八字相克。 祝英台和王蓝田也早有仇怨,她之前险些被王蓝田推到水里淹死,自也是没好气,“王蓝田,你现在可是带罪之身!你再不分饭,我祝英台便去陈夫子那告上一笔!说你不尊长者,蔑视夫子!” “英台!”梁山伯自是知道祝英台之前受的委屈,他理解,但还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善意劝着王蓝田道,“蓝田兄!你还是去分饭吧!大家都饿了!” “我说梁山伯,干嘛这么好意地劝他,他要受罚就受罚得了!”刘亦东睨了一脸不服气的王蓝田,嗤笑出声,“他这种人,是不会识得你的好人心的!就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亦东兄……”梁山伯无奈地摇了摇头。 “哼!梁山伯,不用你假好心。分就分!你们别再来烦本少爷了!”王蓝田咬了咬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怒气,来的莫名奇妙,一把将梁山伯推倒在地。 之后,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伪君子!梁山伯就是和他一样的伪君子,我才不会再上当,混账! “山伯!”见梁山伯摔倒在地,祝英台有些心疼地扶起他,责怪道,“王蓝田不是什么好人!你干嘛还要劝他!” 边上的荀巨伯和刘亦东也连连应和。 “英台,既使蓝田兄再坏,但是我们仍要一颗仁爱之心!”梁山伯笑着开口,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王蓝田的人缘极差,没有人不讨厌他,怕也只有梁山伯才会如此一视同仁地对他了。 祝英台抿了抿唇,皱着眉点了头。她自小跟着祝英怜从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观念,一向以为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对梁山伯的行为一点也不理解。 见状,梁山伯也不强求,转过身,又对在一边悠哉自得的刘亦东,开始衷心劝导,“亦东兄,你也得去分饭了,万一夫子……” 这梁山伯话还没说完,刘亦东便捂着耳朵直往里面奔,大呼悲哉苦兮,“梁山伯,你就别唠叨了!我错了!我去还不行!” “原来山伯你的唠叨有如此之威,以后就不怕马文才了!”看着跑远的刘亦东,荀巨伯促狭地用手肋捅了捅梁山伯,满脸笑意的开口。 “巨伯,你听……”梁山伯正欲一开口解释,却见荀巨伯和刘亦东一样捂着耳朵,一溜烟地跑远了。 荀巨伯不亏是书院里的促狭鬼,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夸张地大叫,“山伯,你就别唠叨了,我也错了!” 看着荀巨伯跑远,梁山伯不由得在原地愣了一下,马上又转回头,想去跟祝英台说话,“英台,巨伯他们……” 却见祝英台也捂住了耳朵,虽然没跑开,但也一样调皮地来了一句,“山伯,你就别唠叨了,英台也错了!” 梁山伯:……我真有这么唠叨么…… ――蹴鞠场 衣袍飞扬,一个个矫健的身影在场上飞掠而过,追逐着一个小小的蹴鞠。 好似那小蹴鞠是什么无价之宝,众学子一个个卖力抢夺着。 学子一个个汗流颊背,而偏偏有两个人,却是与众不同。 他们在场上争夺时,仍不失风雅,动作利落,潇洒。那小小的蹴鞠被他们夺来夺去,玩出了百般花样,叫人眼花瞭乱。 终于,在飞尘漫天之中,这场激烈的蹴鞠结束了! “文才兄,是平局!”一位学惶恐不安地上前禀告。 “平局!”听到这一句话,在场之人包括马文才,祝英怜,皆是皱了皱眉头。 “那么,再比一局,如何?”马文才知道这对手不是泛泛之辈,眼眸一凝,望着祝英怜扬了扬下巴,问道。 “好!这局,便比棋,如何?”祝英怜缓了缓力气,她是女子,自然体力不支,为防马文才再提出什么有关武力的比试,她只好先下手为强提议,并恢复一□□力。 马文才据傲地低下了头,好似在俯视着她一般,他的凤眸半瞌,漆如点墨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笑得志满意得,“乐意奉陪!” ☆、食堂又起风波 “王蓝田,分饭的感觉怎么样!”刘亦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向那边脸色铁青,活像死了爹娘一般的王蓝田,忍不住又摆起了嘲讽脸,“瞧瞧!你干活的样子要是被太原人看见,估计以为你被掉包了!” 谁能想到当初太原的两大纨绔子弟,刘亦东和王蓝田居然会在这小小的书院中分饭呢? 刘亦东说着不由挑了挑眉,故意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太原谁人不知王家小恶霸向来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在家中更是无法无天,连王家主也治不了的第一人!瞧瞧,到这书院不过一天,就成小花猫!真是贻笑大方啊!” 王蓝田听完冷哼一声,眼皮子抬也不抬一下,他和刘亦东从小到大冤家了十多年,早便习惯了。 若是有一天,刘亦东不这么嘲讽他,只能说明一件事,刘亦东被调包了! 他对的也不客气,只说道,“刘大少,咱们彼此彼此!你在太原又何尝不是个混世魔王,在书院又何尝不成了个怂包!” “哼!有胆子你到祝英连那嚣张去!”刘亦东心里不痛快,也不让王蓝田好受! “切!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到祝英连这笑面虎面前嚣张,我不就是在找死吗?你有胆子!你去马文才面前嚣张!”王蓝田没有半点羞耻地开口。 王蓝田一向是有自知之明,只是任性妄为惯了,有时候会脑子一混,干出些看似自寻死路的事。他很会服小认低,审时度势,看人脸色来保全自己,所以他一直过得不错。 “彼此彼此!”刘亦东恨恨地咬了咬牙,转过身不理王蓝田。他是疯了才会去找马文才的麻烦! 和刘亦东斗嘴斗赢了的王蓝田现下心情极为不错,看见说说笑笑过来盛饭的祝英台,梁山伯,荀巨伯三人,眼珠子一转,便又有了主意。 “王蓝田分饭啊!”祝英台见王蓝田在那待着不动,也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没好气地说话。 食堂的菜是一素一荤再加一个烧饼,虽算不上多好,但也可以接受。 之前分饭的伙计是苏大娘和苏大娘的儿子苏安两个人,现在加了受罚的王蓝田和刘亦东,倒是减轻了两人的负担。 苏安分米饭,王蓝田分素菜,刘亦东分荤菜,苏大娘分烧饼,活已经减轻了不少,毕竟王蓝田和刘亦东家世不凡,罚也罚得轻。 如果可以跳过王蓝田,祝英台是真想跳过,可她一向不爱吃荤菜,王蓝田分素菜,她也没办法。 “噢!给!”王蓝田散漫地应了一声,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懒洋洋地舀起一勺素菜,随手一倒,竟倒在了地上。 王蓝田撇过脸,极为不耐地开口,没有半点内疚的样子,显然是故意的,“好了,给你了!滚吧!” “蓝田兄!你这是干什么!”梁山伯见此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王蓝田。 “山伯,他就是来找茬的!”荀巨伯一边对梁山伯开口,一边冷冷地瞪着王蓝田。 “你……王蓝田,你是故意的!”祝英台在王蓝田将菜倒在地上时,便眼疾手快地往后一退,躲过了飞溅的菜汁,见王蓝田这副样子,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切!傻子都能看出来我是故意的!”王蓝田不屑地瞟了祝英台一眼,满脸的嚣张看得祝英台几乎想动粗,往他脸上打一拳! “王蓝田,你当我祝英台好欺负么!”祝英台铁青着脸,强忍着要将米饭泼到他脸上的冲动,开口。 王蓝田看着祝英台不痛快,他心里就痛快了,“哎哟!小十弟真是可怜啊,是不是受欺负了又要找你的九哥!可惜!祝英连他不在!” “王蓝田!!!”祝英台当下被气得要死,把手上的食盘往梁山伯怀里一塞,当下就咬牙切齿要去教训王蓝田。 “英台!” “英台!冷静!学院里不能动手!” 见祝英台恼羞成怒,荀巨伯,梁山伯两人一个个焦急地上前拉住劝告。 祝英台已经火冒三丈了,听不起劝,当下要甩开两人,给王蓝田一个教训, “巨伯!山伯!我祝英台就算是泥捏的人也有三分火气,王蓝田他实在太过分了!” “祝公子!你看见我爹爹了么?”娇柔甜美的声音传来,让祝英台一愣,压下了怒火。 蓝天绿树下,一群学子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坐在中央对弈的两个少年郎。 两个少年郎对立而坐,身着相同的蓝色儒装书院服,却穿出了不同的气质。 一个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谦和风雅如儒生名士一般。一个是龙章凤姿,天资自然,桀骜不驯如野马将军一般。 少年郎素手执子而对:抬手,捻棋,执子,落星。随着他们一个个棋子落下,棋盘上风起云涌,好似星点罗网,叫人愕然失声。 木质的棋盘上一只黑虎狂啸而出,称霸一方。一条白龙纵横穿云,盘据天澜。 虎欲戮龙,龙欲杀虎。龙腾虎跃,龙争虎斗。 渐渐地,黑虎便占了上风,白龙无力的在棋局上挣扎着…… 而居左的少年郎也露出了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看来,这次是他赢了。 见黑子占了上风,居右执白子的少年却也不急不恼,反而神色越反专注,气息越发沉稳,颇有军中智囊运筹维偓于千里之外的作风。 她不恼黑子占尽风头,也不急白子势单力薄,手轻执子,在棋局上流连片刻,便随手将白子抛下。 “呯!” 闲子一落,风云巨变…… 白龙长吟深啸,直入云霄,龙身一翻,擒住黑虎…… 居右的少年在居左少年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立起了身子,谦逊地行了个礼,面上轻笑一声,“马兄!承让了!” “呵!未能相让!”马文才细细看着棋局上的黑虎被白龙咬住命脉的结果,冷笑一声,他好似看见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他团团困住,使他脱身不得。 他的眸子一点点暗了下来,里面阴沉压抑的情绪好似风暴一般,神色阴厉煞气。 在祝英怜心生防备之时,他忽然笑了起来,一双凤眸冷然上挑,像剑一般的眸光睨向她,带着压迫和威势,“祝兄苦心布上的局,文才可让不起!” 忽的,他眸光轻扫过周围,又变了一副神色,用着一副谦恭的学子作态,轻笑开口,“祝兄棋艺精湛,日后文才定多加请教,望祝兄不吝赐教!” “马兄过谦了!英连可不敢赐教!”她美艳的桃花眼中一点流光掠过,也端上了架子,摇着头,轻摆摆了手,笑道,“马兄棋艺不凡,还望日后你我也可多多切磋!” 马文才的神色自如,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没人看见。他笑得友善,似乎不再是那一个桀骜不驯的太守之子,而是一个在尼山苦心向学的莘莘学子,还欲开口说些客气话。 “好!见你们如此友爱同窗!我深感欣慰!”一个苍老有劲的声音传来,惊得一众学子纷纷低下了头,恭敬地站在了一边。 来人正是书院的山长王世玉,之前,祝英怜还错把他当作夫子认过。 马文才之前早就看到了王世玉走过来,才收敛了作态,做出了一副好学子的模样。 虽说马文才,祝英怜这两人实际上互不对头,但现下碍于王世玉在场,纷纷也做出了一副有爱同窗的模样,神态谦卑恭顺,上前向王世玉问礼。 见众学子如此,王世玉笑呵呵的冲他们点了点头,抬头去看马文才和祝英怜的那盘棋。 祝英怜和马文才都退后一步,礼让他。 “后生可畏啊,你们两个的棋艺当真是了得呀!”看着星罗密布的棋局,王世玉沉吟了片刻,才幽幽开口道,“棋断人生,棋是如此,人便亦是如此。” 他抬眼去看这两个故人之子,有识后辈,莫名有些感叹,这两人不过十几岁,正值年少风发之时,却活得一个比一个压抑。 “马文才,你杀戮果断,有勇有谋。若危急之时,可力挽狂澜,扶广厦之即倒。”他望着马文才的脸,轻摇着头,似又看见当年踌躇满志的少年马平川,满腹心思曲弯,却迷失在远方。 “但性子冲动偏激,好剑走偏锋!虽说你为将,可带出一支奇兵,可同样若是被激,易走火入魔,从而步入歧途。”他点评道,眼神真挚,一片贤心,“望你戒骄戒躁,切勿在乎他人言语。” 王世玉的话褒贬兼有,马文才沉默了片刻,他明白王世玉真心为他好,他将这一番话记在心中。却不知怎么眼前又浮起了马平川的身影。身为父亲,马平川从未和他说过这些,只告诉他手段要狠,要绝,要让所有人畏惧,除了这些就是无止境的打骂侮辱。 “至于你祝英连,我并不知你为何小小年纪如此心事重重,但我望你不要思虑太多。” 从见到祝英怜那一刻起,王世玉一直以为祝英连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但他从棋中却发现他顾虑太多,负担太重,活得太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小小年纪祝英连会负担如此之多,但他明白其中必然有原因,是不为人知的。 “你思虑周全,智谋无双,且冷静理性。与马文才不同,你有大气量。你若为军师将军,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神机妙算也莫不过如此。”他抚掌而叹,却又连连叹息。 “可你太过小心谨慎,顾虑太多。反而有时难断大事!在这一点上,你,不如马文才。我望你敢舍有得,不要瞻前顾后。” “学生,受教……”祝英怜脸上的神色一僵,笑着,又行了个礼,心中风起云涌…… 她这个毛病他也是知道的,但是改不掉,她也不想改,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清浅姐姐……小昭害怕…… 马文才和祝英怜这两人各怀心事,但表面上的功夫做的却是天衣无缝,起码王世玉没有看出半分的异常,仍自顾自笑得欣慰,开口提点,“不过你们这两人的性子倒是互补,平日里可多多聚在一起!” 马文才收了收心,不想再去管马平川,又专心开始对付起眼前的人与事,轻笑开口,“山长,学生知祝兄的武艺不凡,欲与他切磋,想请山长做个见证。不知山长意下如何?” 他说着,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输的一点都不甘心,打定了心思,要重新比试一番,他就不信祝英连的武艺能比他高! ☆、恶人还需恶人磨 “祝公子,你看见我爹爹了吗?”来人胖乎乎的,像座小山丘,正是山长的次女王蕙姑娘。 小蕙姑娘五官好,但太胖。一向因为外表而不受人待见,深感自卑难过。 昨日,为让王蓝田就医,祝英台跟着众学子来到了医舍,正巧撞见了因为外表被众学子嫌弃的小蕙姑娘。 心地善良的祝英台最不会像众学子一般以貌取人,反而细心妥帖地安慰了小蕙姑娘,并告诉小蕙姑娘‘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身为女红妆的祝英台,忘记了自己现在男儿身的身份,也没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而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因为祝英台不说与旁人一般以貌取人,小蕙姑娘因此喜欢上了祝英台,对她芳心暗许。 现在是吃饭的时间,小蕙姑娘是来找山长回去吃饭的。 她一路寻找,找到了学子的食堂,现下看见祝英台满心欢喜,却见祝英台一脸怒容,和梁荀两人的架势,不由开口问,“这……这是怎么了?” 王蕙不提还好,一提祝英台就满肚子的火气,但又不想对王蕙发火,只得咬牙不语。 “小蕙姑娘,你来得正好,你快过来评评理!”荀巨伯生怕祝英台再发火,连忙转移注意力,“王蓝田分饭,却故意将英台的菜倒在了地上。” “什么!”小蕙姑娘生气地皱起了眉头,看着一边满脸不在乎的王蓝田,愤愤指责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快去给祝公子道歉!” “祝英台,就凭他!凭什么让本少爷道歉!”王蓝田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撇过脸,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满脸的轻蔑,“今天这件事,他在得罪我之前就应该想到。活该!”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理!”小蕙终究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气得不行。 “哼!小蕙姑娘!别理他,像他这种恶霸,怎么会讲理!”王蓝田不屑于祝英台,而祝英台同样对王蓝田嗤之以鼻,看不上王蓝田的品德作为。 “是啊!小蕙姑娘,理这混蛋干嘛!来,小十弟,这是你的菜!” 在那分菜的刘亦东,看见这边的场景,也过来凑热闹。他一向乐于与王蓝田作对,一边应和了几声,一边帮着祝英台又重新加了素菜。 见状,王蓝田立马阻止刘亦东帮祝英台盛菜,却还是晚了一步,当下不满地开口大声嚷嚷,“刘亦东,你干什么?每个学子都交了一份束修,才有一份菜!祝英台又未交了两份束修,为何他就有两份菜呢!你这叫询私枉法!” “切,小爷,我一向光明正大!怎么会做这些偷偷摸摸的事儿呢!”刘亦东白了王蓝田一眼,趾高气扬地开口,“祝英台那里分了两份菜了,分明只有一份。” “大庭广众之下,你还在说胡话!我方才就分给他一份了,只不过不小心弄在了地上。你现在又分给他一份,那岂不是两份了吗!”王蓝田这话说得是义正言辞,面上却掩不去得意洋洋的神色,叫人看了就觉得欠扁。 刘亦东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似乎在嘲笑王蓝田的愚蠢,懒洋洋地开口,“王蓝田,你是不是傻啊?方才,你不小心倒掉分明是你自己的饭菜。现在,我只不过是帮你把祝英台的饭菜分给他而已。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呢!” “你……”王蓝田被刘亦东堵的说不出话来,半响指着刘亦东,气得结巴。 果然是恶人还需恶人磨。 看见刘亦东的行为,小蕙姑娘也想清楚了,该怎么对付王蓝田,当下,乘胜追击威胁道,“王蓝田你要再欺负祝公子,我便让爹爹将你逐出尼山!” 这个威胁,对王蓝田来说真的很重。他没办法忽视掉,只能歪歪嘴,气得甩袖而去。 “呵,就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刘亦东见此说起了风凉话。 而祝英台也终于恢复了理智,笑着向刘亦东和小蕙姑娘道谢,也没忘了一边刚才阻止她冲动行为的梁山伯,荀巨伯。 “小十弟,谢什么谢!帮我在你九哥面前多多美言就好啦!”刘亦东爽利地想拍一下祝英台的肩,却被祝英台躲开了,不过他也没多大在意。 “祝公子,你太客气了。”王蕙见祝英台羞得脸红,扭捏着开口,并随口向刘亦东到了谢,“刘公子方才谢谢你了!” “的确,山伯并没帮上大忙,此番多亏了亦东兄相助,山伯也代英台谢过亦东兄。”梁山伯也是满脸笑意地开口,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不一会儿又换了一个一副担忧的神色,“蓝田兄还未吃饭,若这么出去……” “山伯,担心他干什么?饿不死王蓝田这个恶霸,祸害遗千年啊!”荀巨伯无奈地开口。 抛开王蓝田,一众人笑呵呵地凑在了一起说话。 “嘶!嘶!” 空旷的武场上飞跃过两个矫健的身影。衣摆翻飞之间,一个出拳,一个相对,打得热火朝天。 “碰!” 场上的两人方才打得不分上下,可眨眼间,就便有一人,领了上风,然后牢牢地压制了另一人。 被压制的那人又如何甘心,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另一人上钩。谁知占上风的那一人竟来了一个将计就计,反而把那占下风的人完全制住。 斗大的拳头离少年郎艳丽俊秀的玉面不过一指之遥,少年郎却容色不变,施施然将别在腰间的寒玉扇取下,不轻不重地用扇尖轻敲了一下那拳头,示意对面的人放下拳头。 对面的少年无辜又骄傲地挑了挑剑眉,方才矝贵地放下了拳头,眼眸中得意自傲的神态叫那位险些脸上挨打的少年不由失笑。 马文才这个样子,还真少见,像个孩子一样挺可爱的。话说这样子和黄鉴明小时候抢到糖一样,叫她挺怀念的。黄鉴明长大后可没小时候可爱,好逗。 祝英怜并不是争强好胜的人,输了也没多少不甘,她笑着称赞, “马兄武艺不凡,英连甘拜下风。日后请马兄多加指教!” “你力气小了些,体力也不支,想来少与人打斗,不怎么有经验!”马文才轻扬起下巴,眼眸中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骄傲得不可一世,却又轻扬唇角,又别扭又古怪地来了一句。 “不过,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和本公子打这么久,却不分上下的人!祝英连,希望你不要让本公子失望。” 祝英怜轻扫过一群听着马文才的话,却摸不着头脑的学子,一双艳丽的桃花眼水波潋滟,对上他锐利好看的丹凤眼,轻笑一声,打开寒玉扇,“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闻言,两人意会地对视一眼,便各自撇过脸,一前一后向山长王世玉走去。 “不错!”王世玉满脸笑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后辈,开口评论,“你两人,各有输赢!祝英连,你的棋胜马文才一筹,拳脚却逊马文才一等。马文才,你的拳脚书院无人可及,但棋却被祝英连压上一头。故此,你们两人应互取之长,补之短也。” “学生受教!” “学生受教!” 见马文才和祝英连,都是一副受教的样子,王世玉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有说些什么训诫,却听见了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 “阿爹,原来你在这里!害我找了许久!阿娘和阿姐让我叫你回去吃饭。” 来的人正是山长的次女――王蕙姑娘,她后面还跟着个梁山伯和祝英台,边上还有两个,一个是痴心王兰姑娘而向她打听事的荀巨伯,另一个便是和她交上好友的吃货刘亦东。 王蕙本来是陪祝英台他们来给祝英连送饭的,正巧找到了王世玉,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祝家公子,当真是她的幸运星啊! “夫人找我!小蕙,阿爹这就回去!” 而王世玉听见自家夫人找他回家吃饭,立马放弃了马文才和祝英怜这两个故人之子,拽着舍不得祝英台的王蕙往家跑。 管他呢!就算是马平川和祝公远本人来了,也比不上自家夫人重要!再说马平川、祝公远这两老货现在一个比一个让他头疼! “九哥!”祝英台这小丫头则开开心心地跑到祝英怜面前,将食盒递给她,“九哥,你饿了没!快吃饭吧!给你,苏大娘的手艺可好了!不过只剩下这些,幸好青衣给你准备了点心!” 一边的荀巨伯笑着打趣,“英台可真是心疼自家九哥,瞧!连山伯都不要了!” 而一边的梁山伯,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巨伯!” “荀巨伯你说什么呢?小十弟当然心疼英连兄了,你一边玩去!”刘亦东笑骂了荀巨伯一句,抓住在那看了半天戏的赵德正讯问马祝比武的情况,同样好奇的荀梁两人也凑了上去。 看见祝英台这样子,祝英怜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打开食盒,看见今天的饭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英台,你可吃饱?” “嗯!吃饱了!”祝英台不明所以,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祝英怜有些心疼,昨日她是让青衣自己准备了吃食给祝英台用,并没去食堂,不知道食堂的菜如何。 其实食堂的菜不算差,但比起祝家珍馐佳肴,可差了不少。祝英台,祝十妹自小就是被娇宠着长大,那吃过这些。 祝英台自己却不以为然,笑得灿如阳光,她觉得到书院,受这些苦算不得什么。 祝英怜自己受千般万般的辛苦和艰难没什么,但却总是舍不得祝英台受半点委屈,她当下将青衣准备的糕点大半塞给了祝英台。 “九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吃饱了,这些都是青衣为你准备的,你还没吃饭呢!”祝英台忙将那些糕点放了回去,不解地道。 祝英怜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你自小锦衣玉食,那里吃得惯这些,我就是怕你没吃饱却说吃饱了。” “九哥……”祝英台咬了咬唇,轻轻拉了拉祝英怜的衣袖,笑道,“九哥,你放心,英台这回当真是吃饱了!英台也没这么娇贵!” “你还是吃些吧,以后书院里的饭我还是为你特别做……”祝英怜含笑摸了摸祝英台的头,认真道。 “九哥~不要!君子远疱房!苏大娘的饭菜,英台很喜欢!不吃的话,英台自己伤心,也怕伤了苏大娘的心。”祝英台见祝英怜又将她当孩子哄,这小机灵鬼眼珠子一转,拉着祝英怜的手撒起娇来。 见祝英台这个样子,祝英怜哪里不知道他打定了主意,只得无奈的笑着应下,“行!行,都依你!” 兄友弟恭羡煞旁人! “公子!这是今天的饭菜!”马统恭顺地向马文才行了个礼,将食盒奉上。 马文才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向一边的祝家兄弟,莫名,他有些羡慕祝英台,被祝英连护得无忧无虑…… “马统,交代你的事,做好了吗?”马文才收了收心,开口问。 “属下还未找到机会!”马统低下头,满是愧色。 马文才不满地扬了扬眉,眼眸中寒光一闪,冷声吩咐道,“快点!” “属下明白!” ☆、恰逢君年少 温和的阳光透过树叶散落在那几个欢声笑语的书童身上,他们的主子现在都在学堂上课,这午后他们反而分外空闲地交谈,或是读几本书。 身为书童,他们本身的身份比别的仆人高上一等。他们大多得了主子的青睐,被给予了读书写字的权力。而他们在主子身边耳渲日染,见识也比一般仆人长,甚至有些才华出众!比如从小跟着马文才的马统,比如和祝英怜似友一般的青衣。 青衣是喜欢午后的,这种阳光温和的模样,让她觉得岁月静好,让她想起初见祝英怜的那一天,是祝英怜,将她拽出黑暗,赋予新生。 “银心,你是在绣花么?”四九突然冒出来,他好奇地向前探去,想看个清楚,“绣得真好看!” 四九是梁山伯的书童,性子憨厚老实,心直口快。 银心被四九吓了一跳,忙把手上的针线放到一边藏了起来,讪笑着溥衍四九,“没,没什么!我家公子的衣服扯坏了,我补补……补一下……” “你补衣服还绣什么花啊!”四九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四九虽然老实,但也不好哄骗,一句话便叫银心吓得直冒冷汗,绣花不是什么大事,但男子怎么会去绣花。 “四九!你别为难银心了,他一个大男人非得学绣花已经很难过了!你还死命要揭出来!”银心还未说什么话,一边坐在树下观书的青衣书童,便不紧不慢翻了页书页,淡定地开口为银心解围。 青衣说着,故意用打趣揄揶的语气开口,“我们的祝十公子,从小在九个哥哥娇惯下长大!衣服坏了,向来买新的,就算不买新的,补好的地方也一定要绣上些遮住,不让人发现!” (祝英台:冤枉啊!我可是节俭的好姑娘!) “所以,银心的绣工不是一般的好呢!”青衣含笑冲着两人扬了扬眉,唇角轻泛起一丝笑意。 四九撇撇嘴,不禁搔了搔头,抱怨般地小声嘟囔起来,“祝十公子居然有这么多讲究,我家公子就没这么多麻烦!” 银心感激地向青衣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听见四九的报怨,立马张牙舞爪了起来,“你说什么呢!我家小……公子才不麻烦呢!我家公子可好伺候了,别家公子可没我家公子好。比如刘公子喜欢吃野味,他的书童李子每天都要去后山捕猎,比如赵公子……” “大家公子真是麻烦……”四九听着刘亦东等人的麻烦事,才抱怨了一句,突然觉得脖子处一凉,偏过头,正好看见银心不善的面色。 “四九!” 银心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吓得四九一个哆嗦,直往后躲。 “四九!你刚才说什么?”银心一点一点地逼近四九,面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叫四九不寒而栗。 “哜!” 银心毫不客气地揪起了四九的耳朵,痛得四九直踮脚,却不敢乱动作,只得苦命求饶,“银心,我错了,你……你快放开!痛,痛死我了!” “哟!四九你还知道痛,你方才说话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会痛呢?”银心挑了挑眉,一脸凶狠样子,不仅没放了四九,还加了一把力。 “啊!银心!我真的错了!”四九在危急关头总算也聪明了一会,知道转移注意力了,开口冲着青衣说话,“青……青衣兄弟!既然十公子有要求,那九公子有什么讲究么?” 青衣饶有兴趣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看四九难得聪明了一会,便大发慈悲帮他解围。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家公子没什么讲究的!” “你家公子居然这么简单!”四九还以为会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青衣就这么简单的来了一句,“那你这书童当得很轻松吧!” 青衣听见四九这样单纯的话语,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又持着书卷,看了起来。 而一边摸不着头脑的四九,又被银心敲了个脑门儿,他正要发火,便听见银心怩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什么轻松啊,你这个笨蛋!没有讲究才是最麻烦的!你想主子做些事,都不知道做什么!” “啊?”四九听着一愣。 见四九这个蠢样子,没指望他开窍的银心啍了一声开口,“九公子最爱读书,寻看古藉,还喜欢琴棋书画,拳脚剑术许多东西!更别说九公子,还管着不少的商铺!青衣身为九公子身边的红人,这些东西得样样精通。九公子会多少东西,青衣就得会多少,虽然不用九公子那么厉害,可是那也不容易!” “啊!”四九听着银心的话语,张大了嘴,满脸不敢置信,最后只能苦着脸说,“原来当书童这么难啊!青衣,我看,估计没有哪个书童和你一样辛苦和厉害了!” 听到四九的实诚话,银心也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和青衣一比,她这书童做的一点都不称职。 “不,倒是有一个!”青衣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缓缓合上了书本。 “哦?谁!”银心是见过青衣的勤学苦练的,听到她说还有一个,不禁好奇了起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青衣站了起来,明眸流转间,笑意横生,她说着,俏生生地望向银心和四九的身后,笑意越发浓烈,“瞧,他来了!” “都给我滚开!这里是你们可以呆的么!”远方一群凶神恶煞的书童气势汹汹地过来。 红色玄纹的头带在风中张牙舞爪,青衣凝眸看去正对上那人骄傲神气的眸子,满满的敌意啊…… 她眉眼弯弯,真是有趣啊!说起来,他也算个故人呢…… “快滚开!没看见我们来了么!” “快滚!这地方归我们了!” “你,叫四九对吧!你不过是梁山伯那个破落户的书童,怎么配呆在这!快滚!” 这群书童可不是什么善类,他们恶劣霸道地驱赶着场上的书童,蛮横无理地霸占了这里。 他们围着一个少年,似乎是因此而底气十足,从而为非作歹。那个少年就是他们的底气和核心。 青衣悠然地打量了一眼场上的情况,并没有立即出手,反而看向了那个被簇拥着的少年。 少年一身偏暗白衣,额系红色玄纹额带,一双眸子将温和的阳光映得灼热,身材修长,生得也清俊。 他的神态放肆嚣张,带着高傲和轻蔑,傲慢地扫过一众人,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挑眉对上她的眸光,唇角勾起的笑意带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年纪轻轻,却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书童!真是让人不爽啊!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马统今天就是专程来找她麻烦的。 马统自小跟着马文才,性子和马文才有七分像,他和他主子一样嚣张狂妄,甚至目中无人…… 马统今日就是专门来找青衣麻烦的,不为什么,因为他的主子是马文才,青衣的主子是祝英连! 午后的阳光虽然很温和,但也很热,可折射在那青衫儒衣的身影上,偏偏好似变得清凉,甚至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个少年持书立在树下便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生就一副寡淡面孔,却偏偏和他主子一般,面上总带三分笑意,本该荒凉,偏偏自然。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书童!马统其实并没有多关注过青衣,今天才是他正式认识这位祝英连祝九公子的书童,心中便燃起了浓浓的战意。 “你们在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你们家,你们有什么权利这么做!”银心作为祝英台的书童,和祝英台一样正义感爆满。当下,便拉着四九从一众书童中站了出来,气愤地指责。 “是啊!你们干什么!”四九点头应和着,跟着银心一块儿指责起了那些书童。 可那群书童仍是我行我素,在场上捣乱,弄得人仰马翻。银心看着这些人气愤得死,忙拽住一个,向外扯去,阻止他。 “哟!我当是谁敢挡大爷的路!原来是你这个娘娘腔啊!”银心拦住的人正是王蓝田的书童王八德,王八德在王蓝田那像个绵羊似的,可到了外边便横行霸道,这欺软怕硬的样子,十足地又一个王蓝田。 “你说谁娘娘腔!王八德你欺软怕硬,没有半点骨气,媚于权贵!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书童!你主子对马文才献媚!你便跑去给马文才的书童马统献媚!你才是小人,娘娘腔!” 王八德这一句娘娘腔气煞了银心,她当即便开口回道。 而四九也在一旁连连点称是,一脸赞同的样子。 “你……”王八德气得鼻子都歪了,指着现下一脸骄傲的银心,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显然制止王八德,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那群书童还是在破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银心明白,书童们的头儿是马统,所以她应该找的是马统,找别人不顶用。 “马统!你快让他们停下来!这里是书院,不是你和你公子家的太守府,你凭什么这么做!你没权利霸占这里!”银心放过了王八德,当下拦在了马统面前,愤怒气恼地开口。 银心这些话似乎让马统觉得荒唐可笑,他竟挑眉颇为嘲讽地笑出了声,居高临下般开口,“没有权利?我就是最大的权利!凭什么?就凭我家公子是马文才!” 他说着很是骄傲地笑了,还很颇为鄙夷地轻睨了银心一眼,哼哼着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话?我想做什么还用你管!” “你……啍!”银心从未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气得直跺脚。 边上的四九也忙为银心打抱不平,“马统,都是书童,你干嘛这样!银心说得很对!” “你没资格同我说话!”马统冷哼一声,偏过了头,竟理都不都不理四九。 “是啊!都是书童,可书童和书童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你这个破落户的书童,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说话!”回话的不是马统,而是秦京生的书童平丰,马统不屑于和四九说话。 银心,四九这回真算是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眼。 “把他们都给我拦下!”寡淡的嗓音轻轻响起,浅浅落地。随着她话音落地,李子,松果,花生等一群人便一拥而上,围上去对持。 那群书童也总算有了敌手,和另一群书童僵持不下。 情势极速变化下,马统也未自乱阵脚,他抬眸看去,一抹青影正款款而来,唇边不由地扬起一个弧度,将手一扬,道,“都给我回来!” 王八德,平丰等人松了口气,与人僵持着也是个力气活,听见马统的命令,一个个立马丟开对手,齐齐站回了马统的身后。 “王八德,有胆子再来!”李子和自家主子刘亦东一样是得了便宜不饶人,方才和王八德打架占了上风,更不想放过这次好机会去修理王八德。 刘亦东和王蓝田从小互看不顺眼,一有机会便互坑打架。李子是从小跟在刘亦东身边,而王八德也是从小跟在王蓝田身边的老人。李子和王八德同样从小到大当死敌,作对惯了! 李子好不容易可以修理王八德一次,当下趁胜追击,颠颠地跑过去。 “李子,别追了!穷寇莫追!”松果见李子被胜利迷了眼,傻傻地要送羊入虎口,忙扯了李子一把,叫一边的花生帮忙。 松果是荀巨伯的书童,荀巨伯为人疏朗,向来讲义气,和刘亦东关系也不错。身为荀巨伯的书童松果也一向讲义气,不会眼睁睁看着李子犯糊涂。 一旁的花生刚丢了平丰,也急忙忙上来劝阻,花生虽和他主子赵德正一样顽劣,但心思一向不坏。才不会让李子傻傻闯进敌方阵营。 “李子,回来。”青衣有些好笑地看了李子一眼,轻声道了一句。 李子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一会就回过神,他又不是真傻。当下,便冲众人讪讪一笑,转身站到了青衣身后。 “青衣兄乘凉于绿荫之下,好生悠闲!”马统挑了挑眉,好似是要和青衣闲谈一般开口。 “人间忙碌,青衣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青衣勾唇一笑,并不买账,没有多少婉转,直接开门见山了,“顺之兄才是真自在!不知顺之兄有何要事要找青衣相商?竟如此大动干伐!” 马统,字顺之! “是有要事!”马统轻扬起唇角,抬起手,一把亮铁的弓箭呈现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他手腕一转,弓身便直指了青衣。 温暖的阳光下,清俊的少年站在那里,笑得不怀好意,嚣张地挑衅。 “听说你武艺不错,有没有兴致,和我比一场呢?” ☆、小情绪 “听说你武艺不错,有没有兴致,和我比一场呢!” 他说着,微扬起下巴,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得意。 他说的话看似没有任何差错,实际却是用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语气,口头上暗暗占了点便宜,有种尾巴翘起来的骄傲模样。 这模样和上午赢了祝英怜时的马文才的表情竟有九分像。表面不动声色,看不出任何变化。实际上暗自欣喜骄傲,像个孩子一样。 不过总是掩饰得很好,只有从他们轻上挑起的眉稍,微扬了起的语调才能窥见一二。 常人看不出什么,也不会知道他们这种可爱的小情绪,反而还会以为他们宠辱不惊,成熟稳重。 不过到了祝英怜和青衣这种心细如发的人面前,马文才和马统可算是原形毕露了。 马文才,和马统就是传说中的真傲骄! “青衣!不要答应,他一定在耍什么心眼诡计!”银心对马统的敌意与生俱来,当下拽了拽青衣的衣袖劝阻。 四九就是银心的应声虫,也跟着劝,“对!” “放心!我,你还不了解!银心,没事的!”青衣已经隐隐猜到马统的来意,有了决定。 不同于祝英怜见到马文才小情绪时的新奇纵容,甚至觉得马文才挺可爱的!青衣的感觉更性感些,就是看他得意,怎么看,怎么不爽! “不过是小技俩罢,上不得台面!”她轻笑一声,清声说道,“不过顺之兄想玩,在下便卖弄卖弄也无防。” 她的神态看上去有些无奈,话语挑不出毛病,却马统噎了一下,不爽起来。这种哄孩子的态度,果然一定是故意的。 别人看不出,青衣可是看得清楚,马统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叫她心情好上了不少。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得就是现在。别以为她不记得眼前这个臭小子就是一年前花灯会上和她斗嘴的家伙,小女子也是记仇的。 青衣暗地里心情愉快了,表面仍是一副言笑得体的谦逊模样,“拳脚打斗,易伤人,不宜比!不如比一下准头如何?” 书院中除非武课是禁止打斗的,中午时马文才是因为有王世玉这个山长做见证,才敢与祝英怜比。 比准头? 马统眼眸亮了亮,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浮现在面上,“好!” 他可是从小陪公子练箭的…… 青衣见此,微眯了眯眼,上勾了。 她打量了四周,看见远处的一棵垂柳,沉吟片刻,便指着柳树开口,“便以柳为靶身,落柳叶为靶眼,离树三丈之遥射箭。一同出手,一局定胜负。不知顺之兄,意下如何?” “善!”马统细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青衣说的规矩,确认无误,便爽快应下,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一局虽少了些,总比不比好! 比试条件自然无误,但暗藏玄机,无论如何,结果只会有一个……她并不想和马统纠缠太久,越久越是不好。 马统看了看青衣手上的书卷,皱起眉头,向后吩俯,“去取一副弓箭……” “顺之兄,不必为在下费心!在下有这个!”青衣却摇了摇手,制止住他,手掌一捏一松,一道寒光闪过。 一柄小巧精致的柳叶刀赫然出现在她手中,她娴熟地把玩了一会,轻笑道,“在下用这个比较习惯。” “随你,开始吧!”马统放下手,随口应下,目中却是一道精光掠过,不知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 “唆!” 清晰响亮的破空声传来,一支铁箭飞驰划过空中,掠了过来。 寒光一点,极速而来,越来越近,一把修长的柳叶刀亦是似流星般飞来。 “嗵!” 几点绿意被生生击中两次,入木三分。 小小的三片柳叶,身上却生生直插过一刀一箭…… “平局,顺之兄可以走了……”她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稍,面色平静地开口。 “你是故意的……”马统笑了,冷冷地看向她。 他是故意和他选一个目标,故意和他一同出手,故意和他打成平局,不让他找机会继续比下去…… “顺之兄何意?青衣不明白。”青衣神色不变,接过了李子取回来的柳叶刀。 马统冷哼一声,扯过王八德谄媚送回的长箭,甩袖离开,冰凉的声音落下。 “不明白么?你明白得很!” 光阴不过眨眼便逝,夕阳西落,学子归寝。学子们还未来得及细细回想这多事的一天,书童们便又转告了马文才的书童马统和祝英连的书童祝青衣的争锋相对。 学子的反应大多在四种之中。 心大的学子就是一笑而过,便蒙头大睡,比如荀巨伯,刘亦东这一类人。心细的学子则是细致地揣摩,猜测到书院日后不太平,难以安睡,比如赵德正和秦京生这两个心眼多的。还有就是安于现状,憨厚天真,从不多想的,代表人物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 剩下一种,是最少的,就是全局把握,绝对自信,并周密布局的,全书院也就两个。 一个是住在最东边寝室的马文才,一个是住最西边寝室的祝英怜。 “公子,请喝茶!”马统低下头,单腿跪地,稳稳地将那茶盏奉上。 “嗯!放那吧!”马文才随口应了一句,心思却仍在手上的书卷上。 他随性地坐在长椅上,手持着一卷书册,映着跳蹿的烛光,细细观看。他身子微微倾斜倚靠在椅背上,衣袍也微微松垮,没有白日端着的仪容礼节,这般放松随意的样子,显得更加真实迷人,透出几分慵懒风雅。 烛火在灯罩中闪烁跳动,而外边的夜色越发深了,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马统静默地立在一旁,时不时地端茶递水,贴身伺候,一个大男人却做得事事俱到。 他的表情恭顺极了,哪里有白日里对银心,四九时的嚣张骄纵。他一向不服任何人,但他的公子爷马文才是个例外,马统这辈子只听马文才的话。 良久,马文才似乎才想起什么来一般,将书卷放置到一边,取过茶盏,动作优雅地轻茗了口茶水,然后偏过了脸来,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 “马统,事情办得怎么样?” 马文才的语调毫无波澜,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公子,青衣的行事像祝英连,但是比起祝英连的理智谨慎,青衣显然更放松感性,锋芒更露。青衣同祝英连比较善于琢磨规则,借规则来套路人。另外,公子,青衣比较擅长用柳叶刀,想来祝英连用的也是这个。”马统一点点叙述着,末了,想了想,添上了一句,“他似乎不想沾染太多事,对这些事毫无兴致可言,但却硬逼自己同我对抗。” 的确,青衣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这些在她眼中其实可以不必理会,忽略掉的。这是她和祝英怜一向的性子,这种事无伤大雅,不必理会。可不知怎么祝英怜竟头一次自己找麻烦,对上马文才,青衣也只好跟着做。 但她还是改不了性子,知道马统是为了试探她,为了日后少事,答应与他比较。为了少暴露些,只与他比一局。怕马统信息得到的太少,以至卷土重来,又故意用柳叶刀比,告诉他了一个无伤大雅的信息。 到最后马统是没知道什么紧要的东西,却将她的真性子看出了一些。 马统说的时候,马文才一直静静听着,并不作问,待他说到最后一句时,他才饶有兴致地起了身,“哦?” “不想争,却硬要争!”马文才的眼眸中流光一闪,他轻扬了扬眉,不由低低笑出了声,“有趣,真有趣!” 祝英连的家世不凡,本身也文武双全。马文才对于这种人一向是听从马太守的话去交好,最后而偏偏和祝英连斗了起来。一是因为祝英连这般有力的对手少见,二是因为祝英连本身显出的淡淡敌意。他一向骄傲,所以放下了结交的心思。 这几天,他也看出祝英连本身不是多事的人,性子有些淡,他对他的敌意来的莫名奇妙,这让他很好奇其中的原因。 “青衣的武艺不凡,心思也慎密,可以说是祝九公子的得力助手。”马统微微抿了抿唇,小心地起身,弯腰站立在一侧,低眉顺眼地开口添上一句。 “哦,祝英连既然能与我一较高低,他的书童自也不差。青衣是他的得力助手,你,也亦是我左膀右臂。”马文才似笑非笑地把玩了下这青瓷茶盏,随后便像失了兴致,随手又将青瓷茶盏递给了马统。 “公子,过誉了!马统这些都是该做的!”马统默契地接过捧在手心,看向马文才,竟流露出谦卑的神色。 只见他将方才扔在书案上的兵书一把抓在手中,便起身,昂首跨步,行走英气勃勃,不过眨眼便到了窗前。 “这些年,你做的,我心里有数。” 看着西面宿舍灯火憧憧,他的唇角微微弯起,眼神空蒙,也不知游离到了何方,“青衣……你自己对他又是怎么看?” 马统沉吟了良久,才昂头,蹙着眉,用少见的,极认真的神态,陈述,“其人,当为我一生之敌!” 闻言,马文才不由轻笑出声,转过身,面对着马统,似宣誓,郑重而又凝肃,“犹你看青衣,祝英连于我亦是如此!” “难为友,便只能为敌!!!” 马统不由地眨了下眼,仍沉默不语。 而马文才还未想多少,门外便传来一阵嘈杂声,他不由地皱了皱眉。 “蓝田兄,告辞了!” “蓝田兄,明日我等再一同畅谈!” “明日见!” 他的室友王蓝田回来了! 王蓝田心情愉快地告别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大步往房内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蓝田压根没想到马文才这么早便回到寝室了。 马文才一身常服悠然立于窗边,那模样可谓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说不出的风光霁月,英姿纶发。可这画面反叫王蓝田心底发悚。 “文,文才兄!”王蓝田讪笑着向马文才走来,表情谄媚极了。 “嗯!”马文才轻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睡长椅!” “是,文才兄!”王蓝田没办法,只得唯唯诺诺像个受气包一样应了一声。 一个寝室两个学子,本是同床而眠。可马文才向来霸道不讲理,独占了床,让王蓝田睡长椅。 王蓝田打不过马文才,也只好认命。 ☆、夜半惊魂 “是,文才兄。” 王蓝田的声音压抑着几分不满,生生落入马文才耳朵中。 他从容地转过身,到了床边坐下,准备就寝。边上的马统默契地关上了窗,吹灭了几支蜡烛,一时屋内暗了不少。 对于王蓝田的不满,马文才心底早就有数。可那又如何,他马文才又怎会惧一个小小的王蓝田? 他向来骄傲,不会在意旁人的是非看法,亦是不屑于。 他高贵的门第出身已决定了他凌架于旁人庶人之上的现在未来,呼风唤雨拔弄风云,玩弄他人于手掌之中…… 这杭州城中,他是天,他是地,他是杭州城中最大的贵族公子,他是被众星捧月,谄媚奉承的对象,是压在别人头上高高在上的阶级代表人物。在这杭州城他想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因为,他是太守独子,也因为,他是马文才! 马文才从来不把王蓝田放心上,在他眼中王蓝田也不过是一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意儿,随时可以替换。讨厌不满他马文才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而且到最后,那些不满他的人,还不得一个个奉承他,围着他转,供他驱使,给他做事。 而且对王蓝田,马文才之前并没有收为己用的打算,因为王蓝田表现得太无能。直到那天,他想让他见见血,收拾收拾他的一通的时候。虽说他那天并没有用心,可王蓝田这个废材却躲开了他的箭。 这令他有了几分兴趣。他觉得,王蓝田身上一定能找出什么好玩的事情来,王蓝田其实在藏拙! 但王蓝田看上去嚣张,骨子里却十分胆小谨慎,放得下身段,能屈能伸,却不如死对头祝英连更有意思,便放过了些他。 正如马文才所想,王蓝田性子胆小谨慎,不敢违背他。可之前应承马文才的大多是被现实磨去了棱角,身份低下的人,麻木理智,怯懦识趣。而王蓝田却是从小骄纵,少有吃亏。他身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心性多变不稳,心思变化之快,叫人难料。 王蓝田在外是风光极了,到了马文才面前是唯唯诺诺,一副连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听见马文才叫他睡长椅,当即点头哈腰,好好一个公子哥居然动作十分麻利地收拾了床铺到长椅上去。 “马统,不用你伺侯了,下去休息吧!”马文才挑了挑眉,随口吩咐,见着王蓝田的动作,心道,算他动作够快,不然,拳脚可不长眼。 “是,公子!”马统恭顺地将茶盏收拾,换了新的,听见马文才的吩俯,当下便躬身了出去,出去时一脚踩在了王蓝田的脚背上,痛得王蓝田直咧嘴,但也不可改多言。 马文才向来随性,虽说这天才刚黑,但马文才也是说就寝就就寝。 今天明天的功课马文才在很久以前便学过,也早在他人玩闹之际温习过了。若是旁日此刻他是在点灯读兵书,推演策略战术,决不浪费一点时间。但今日他的心思有点乱,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祝英连这个人物叫他思绪纷飞。 他再是才华横溢,也左不过一个区区十八的少年郎。两日来,箭射王蓝田,威振书院,收服众学子,试探祝英连,收卖陈夫子,给山长留下好印象,与祝英连的比试。 如此之多的事,个个捏拿尺度,费心费力,只因为人心易变,也因为他有了个对手。他有些乏了,决定放松一下自己,明日再行计量。 不过,马文才知道,不止他一人乏,在最西边的宿舍那住着他的对手――祝英连,祝英连这几日做的可不比他少,一定也乏了。 ――亥时。 硬绑绑的长椅硌得一身娇贵肉的王蓝田难受得要死,从戌时折腾到亥时,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而且长椅又窄又小,上面搁上个高高大大的真公子哥王蓝田,那可真勉强!若是祝英台,和只比祝英台高挑了一些,仍瘦削柔和的祝英怜来睡,才差不多。 再说还有个马文才虎视眈眈,王蓝田哪敢发出声响惊扰马大爷休息呢!只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解脱。 因为马文才而动弹不得了一两个时辰的王蓝田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慢慢开始小心地活动了起了身子,见马文才没反应,松了口气,加大了动作。 “咯吱!”年久失修的长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吓得王蓝田立马不动了。 寂静,分外寂静。寂静的夜里,王蓝田甚至能听到窗外蝉的声音。 他听了许久,没有一丝声音,松了口气,准备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猛地,他僵住了,抬着头望着一处不动。 一双黑亮的凤眸,正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感情。 月光隐隐约约地投射进来,映出了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少年,身形挺拨,如松如柏。 “文,文才兄……”王蓝田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巍巍地喊道,随即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哼!”马文才冷哼一声,面上流露出不耐与厌烦的神色,薄唇紧紧抿着,那诡异凶狠的眼神叫王蓝田一激灵。 “文才兄,我这就滚!”王蓝田其实很聪明,当即连爬带滚跑出了寝室,连鞋都不穿,便投入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晚上黑点怕什么?马文才是真正的可怕呀,王蓝田十分清楚这一点,如果不马上溜的话,他的下场,绝不止被赶出寝室门这么简单! 今晚的亥时,伴着浓浓的雾气,仿佛预示着什么!今晚,似乎,并没有王蓝田想的那么简单了。 亥时的夜色已是颇深,学子大多已就寝。可在这小径的薄雾中,隐约出现了个人影。 “啊欠!”夜晚的寒气重,引得那人打了个喷嚏,那人的身子还不住地颤抖,仔细着一看,他身上竟只穿了件亵衣。 “该死的鬼雾!鬼晚上!大爷真是受够了!”那人一边走着,一边骂骂咧咧,一看原来这人正是被马文才吓跑的王蓝田。 只见王蓝田一脸气愤恨意,似是越骂越带劲了,“马文才!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成天就知道欺负我!当我王蓝田好欺负是么!我告诉你,风水轮流转,早晚有一天少爷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还有那该死的刘冬瓜和祝英台,真是气死我了!今天又和我作对!荀巨伯那混蛋,真是不知死活!还有梁山伯那个伪君子!少爷才不会被骗!” 王蓝田现下是越骂越生气,将书院的那几个给他施绊子的学子一个不放过,一一点名,痛快地骂了一通,说到劲头上,还一脚踹了边上的树,结果自己疼得直咧嘴。 王蓝田是要去一个名叫方亦的小弟那睡的,原来他被马文才吓出来时,本打算去秦京生那的,可突然想起秦京生的室友是刘亦东,立马改了主意。 这大半夜的,他可不想被刘亦东气得一肚子火气睡觉,那滋味,决不好受! 王蓝田这骂人一骂,骂了一刻时,骂也骂够了,火气也泄了,他才哼唧着甩袖向方亦的宿舍走去。 方亦的宿舍有些偏,但离秦京生的宿舍近,更是离王蓝田和马文才的宿舍近,王蓝田才不会傻傻得来个舍近取远! 雾气越发浓了,黑暗的天边只有寥寥几颗的星星。 不知怎么,王蓝田心里有些发毛,他咽了口水,回头看他走过的路。 黑,真黑!没有一个人! 他僵硬地回过头,加快了步伐。 这见鬼的晚上!王蓝田在心里愤懑道。 王蓝田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让他一语成谶了。今晚,还真是个见鬼的晚上。 “嗒,嗒……” 这,这是谁的脚步声!王蓝田紧张地回过头,小心地探出头,“谁!谁敢在我王蓝田面前装神弄鬼。” 一阵凉风吹过,叫王蓝田一个激灵。 “对……对不起,花,花给你……我送花给你……阿雪,阿雪……”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似从四方冒了出来。 王蓝田苍白着脸看过去,远处,一个白影飘荡在雾色中,他再也压抑不住恐惧。 “鬼,鬼啊!!!!”尖锐又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惊起数盏灯明。 “鬼啊!!!!!!” 王蓝田提起衣摆就狂奔,他发誓他这辈子都跑这么快过。 ――最西边 “公子,今天马统来了!”青衣很从容,用着一副不放在心上一般的表情开口。祝英台已睡下了,她便不用顾忌什么。 “嗯。”祝英怜闻言也面不改色,“意料之中,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是!”青衣不由扯了扯唇角,笑了。这便她们主仆天生便有的默契。 “我已和刘亦东说好,合作在太原经商落根,明日,你替我修书一封给八哥,叫他与太原刘家联系,另外叫三哥在官场上多加小心。至于爹娘,和其他哥哥那,你也替我写些问候,叫娘放心。” 祝英怜这几日忙得很,连写信的功夫也没有。马文才这几日也是如此,但他不写信给自家老爹还有一层原因是他不乐意这么干。 “我明白,公子放心!”青衣向来聪慧,这点事自是不再话下。 “对了……”想到了什么,本还想说什么的祝英怜,却被一阵尖叫声给打断了。 “鬼啊!!!!!” 良久,被这声音弄得一怔的主仆才回过神来。 “公子,听声音,是东边出了事……” “走!”看了眼睡得香甜的祝英台,祝英怜猛得起身往外走,眼中却尽是计较,“去看看!” 东边,不正是马文才的地盘么! ☆、听说书院有鬼啊 “鬼,鬼啊!!!” 一声惊悚的尖叫声,刺痛了‘白衣鬼’的耳朵,叫他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看见已经跑出几十米远的王蓝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慌慌张张的往回跑去。还时不时地往后看去,生怕王蓝田再返回来,认一个真假。 他逃跑的飞快,汗流浃背,也不曾停止。直到跑到了目的地,才敢气喘吁吁地休息一会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钻了进去。正要松一口气,谁知那蜡烛一下子便被人点亮。 “秦京生,你大半夜的出去干什么?”那是一个俊秀的少年,他正极为不满地看着他,还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是谁,半夜鬼哭狼嚎的!打扰了本少爷睡觉,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再被我发现你半夜出去了!要不然,本少爷的拳头可不认人。” “是,是!亦东兄请休息!我知道错了!”秦京生忙陪笑脸,刘亦东的家世极高,他实在惹不起。 “行了,睡觉吧。”刘亦东不耐地呵斥了一句,便自个儿倒在床上睡起了大觉,也不留一点空位给秦京生。 今天秦京生也不敢多言,当下吹灭了蜡烛,老老实实地跑去长椅睡了。 月光轻轻印在刘亦东俊秀的脸上,平日看上去粗枝大叶的他,其实也心细的很。 他心里慢慢浮上一个疑惑,秦京生这么大半夜出去是为什么呢?回来时为何表情如此慌张?定然不简单!算了,不想了,这与他何干呢?他就不信,秦京生有胆子算计他。说想就不想,当下,他便进入了梦乡。 ――最东边的宿舍 不知半夜是谁在那鬼哭狼嚎,马文才本就浅眠,这下被一吵,立马醒了过来。 “咚!咚!咚!”随之而来的便是急促地敲门声。 王蓝田惊恐到撕哑的声音传来,更是叫他头痛,“文才兄!文才兄!你快开开门啊!有,有鬼啊!求你快开门!” 该死!王蓝田那小子是不想活了么?还有鬼!有他个大头鬼!这种假话,他以为他马文才会信? 可是嘈杂的声音着实吵得他火大,一脚踹开了门,他一把抓住了王蓝田的衣领,一双丹凤眼上挑浮现出残忍邪恶的光晕。 “王蓝田,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来烦我!”马文才冷冷一笑,眸子中尽是凉薄,一点点的怒火越烧越烈。 “文,文才兄!有鬼,有鬼!”王蓝田看见马文才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红光,显示出的残忍之意,吓得身子一软,连忙解释告饶。 “鬼?”马文才不屑地嗤笑一声。双手一个使劲便将王蓝田丢出几米之外,摔得王蓝田鼻青脸肿。 可他下手从来不留情,三两步便又走到了王蓝田身前。未等王蓝田起身,他穿着黑色玉纹长靴的脚便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了王蓝田的头顶,还用力碾了碾。 “王蓝田,你当我马文才好糊弄吗?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哼!”马文才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角上挑如钩,露出阴暗危险的气息,叫人心颤。而他的唇角则勾勒出一个充斥着恶意的弧度,叫人心惊。 他,是一个魔鬼。 王蓝田的半张脸被埋在了土里,他的身体不断的在颤抖着,害怕着,恐惧着。与此同时,仇恨的火焰,也在他心底慢慢燃烧! 鬼,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马文才!王蓝田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却为时已晚,他已送羊入虎口。 王蓝田艰难地从土里抬起脸来,开口哀求起来,“文,文才兄,求你饶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文才兄……” “呵?”马文才似笑非笑地收回了脚,发泄了些怒火,他也算没心思了,“我没心思理你这个废物,快给我滚。” “谢谢文才兄,谢谢文才兄!小弟这就滚,这就滚!”王蓝田不敢多言,一溜烟跑了! 见王蓝田跑了,马文才正打算回宿舍睡觉,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头看去。 深深的夜色中,出现了一点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那点光亮,到了他跟前。 艳丽的少年翩然而至,身后青衣书童提灯紧随其后。 “马兄!深夜到访,打扰了!”谦谦少年见到他在外面,似乎想到了什么,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 马文才冷哼一声,心情又不好了,这面前的主仆正是他之前与马统谈论的主角――祝英连和祝青衣。他半夜教训个王蓝田都能撞见个死对头,心情能好才怪呢! “马兄?”见马文才不答话,祝英怜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却见马文才一声不吭,就往宿舍走,理都不理她们,便把门一把关上了。 什么都没干,就碰了一鼻子灰,祝英怜都觉得有点尴尬。 按理说,出身高贵的马文才是不会对能让他看得起的干出这种失礼的事来的。除非是他不屑一顾的庶民,比如梁山伯。在他眼中庶民是不需要尊重的。 可今日马文才可上火了,连连被打扰了两次睡眠。明日还得上课,若不赶紧补眠,只怕明日会打瞌睡。 所以,他现在懒得理祝英怜! 而祝英怜也没太在意,她想她大抵知道,那声惨叫是怎么回事了?估摸着又是蓝田招惹了马文才,被马文才修理了一通。 替秦京生背了黑锅的马文才:……我有那么可怕么…… “听说没?” “那件事?听说已经有不少人……”祝英台今日一进门,果不其然又看见一堆学子在那窃窃私语。 “奇怪,最近大家怎么老凑在一块说悄悄话?”祝英台在尼山已呆了近一个月了,对周围的学子也有了熟悉。大家大多都是光明正大的主,怎么最近这么多凑一块说私话。 “啊!小十弟,你不知道么?”刘亦东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们居然不知道!”而赵德正同样很配合地流露夸张的表情。 “要知道什么?”梁山伯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前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对书院近来发生的事还不甚了解,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倒底什么事!别卖关子!”荀巨伯也是心痒极了,他最近天天跑医舍也是不知情。 “是啊,要知道什么?很重要吗?”祝英台好奇地凑过去。 见此刘亦东和赵德正得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然很重……”刘亦东一副你不知道就落伍的样子,正要将他知道的惊天大小消息告诉两人,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啪!” 祝英怜一扇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刘亦东头上,痛得他真叫,而后一本正经地对祝英台道,“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英连兄!”刘亦东揉着有些发红的额角,不解地看向祝英怜,“我在和小十弟他们说话呢!” “是啊,九公子!”赵德正也有点迷糊。 “对啊!九哥,我也很好奇,最近大家都在聊些什么?”祝英台眨了眨眼,笑眯眯道。 “他们最近说的都是些不切实际的事,没有一点价值!你还是别听了!”祝英怜挑了挑眉,见祝英台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样子,也只得无奈地开口再道了一句,“算了!英台既然想知道,九哥也不瞒你。” “不过这种事情,我没有讲的兴趣,还是让亦东和德正说吧。”随即她便冲刘亦东和赵德正点了点头,示意。 得到了祝英怜的允许,祝英台立马兴奋了起来,催促起来,“枣子,你快说呀!” “请!”梁山伯亦是如此。 “是啊!冬瓜,你快说呀!我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荀巨伯也凑了过来,拍了拍刘亦东的肩。 “不要叫我枣子!” “不要叫我冬瓜!”异口同声地怒吼。 不过,一提这事情,两人立马就眉飞色舞了,消了火气。 当下,刘亦东就神神秘秘地开口道,“听说,书院有鬼啊……” “切!一听就知道是假的!”才听了一句,众人便无趣地摆了摆手,立马转过身去干自己的事了! “诶,别走啊,我说的可是是真的!书院好多人都撞见了,第一个撞见的人就是王蓝田!”见众人无趣地要走开,刘亦东不敢再卖关子,还拉扯上了赵德正证明可信度,“枣子!对吧!” 而赵德正见此也有点着急,也没理刘亦东叫他什么,忙在一边点头附和,“是啊是啊,第一个看见的是王蓝田,后来是方亦,钱明,听说那个鬼穿着一身白衣服,每天在小花园里飘呢!” “身正不怕影子歪,哪里会有什么鬼?王蓝田半夜撞鬼啊,这叫活该!叫老天有眼!”荀巨伯听着,不由笑出了声,“指不准,他们看错了!” “是啊,我想是他们看错了吧?”连老实的梁山伯都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你们可别不相信,听说那白衣鬼以前是书院的工人,不知怎么死了!怨气极大!专找人吸阳气呢!”刘亦东见他们不信,瞪大了眼,很生气地哼唧着又道了一句。 “是啊!专门找像小十弟这……”赵德正也在一边上起哄,可这话才说到一半。 “啪”得一声,只见祝英台亳不客气地夺过祝英怜的扇子,像之前祝英怜砸刘亦东一般,一扇子砸在了赵德正头上。 “叫你胡说!”祝英台狠狠地瞪了赵德正一眼,也未等赵某人反驳,便转了身子。 祝英台表面看上去不怕,心里却慌得很,已信了七八分。她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女儿家。只得转身去找祝英怜这个亲姐姐寻求安慰,“九……九哥,真的有鬼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也。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英台你放心,我定然把那人给你揪出来!”祝英怜安慰地摸了摸祝英台的头道,随即又不咸不淡地唤道,“亦东,德正!” “啊?” “英连兄?” 在这两人摸不着头脑样子,祝英怜微微扬起了唇角,一双艳丽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笑意,“今晚,我们,捉鬼去!” “啊?!!!不要啊!英连兄!” “英连兄!!!” 两人的惨叫并没有引起祝英怜的同情,她带着祝英台就走,只余下两人欲哭无泪地对视一眼。 叫你嘴贱!叫你多事!这下好了,你满意了吧!半夜人捉鬼,不要变成鬼捉人!!! ――另一边 “听说没,陆亭也撞见鬼了!” “什么!一个月前王蓝田撞鬼时,我还不信!现在居然这么多人撞见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赶紧叫人去买些驱邪的东西送上来……” 那些关于神神鬼鬼的传言,一个劲传入马文才耳中,叫他很是不耐。 “啪!”向来桀傲不驯的少年郎,拍案而起,不耐地甩开手中的书卷,“可笑!什么白衣鬼!!!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他的凤眸越发幽深,“鬼么!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马文才面前装神弄鬼!!!” “王蓝田,秦京生!”他冷喝道。 “文才兄有何吩咐?” “文才兄!”闻言,两人立马凑了过来。 马文才轻抬了手,叫他们过来。玉面上尽是冷然和讥讽,“晚上不用睡了!我有事找你们!” ☆、装神弄鬼(一) “什么!捉鬼!!!文才兄!我不去,我坚决不去!”王蓝田现下往王八德身后一躲是说什么也不打算出来了。 去捉鬼?他王蓝田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吧!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秦京生的脸瞬间就白了,颤颤巍巍地问,“文才兄,可,可以不去么!” “怎么?你也害怕?”马文才见此抱臂轻笑一声,看得很是腻歪,这一个个大男人跟个女人一样胆小,无用至极。 他不由地嗤之以鼻,他从小在马太守,马夫人的教导,对鬼神什么向来不以为然。 “那倒不是!文才兄,那什么白衣鬼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书院中尽是浩然正气,那来的鬼!”秦京生的眼珠子不安分地转了转,当下笑着劝起了马文才,“我们还是别去了!” 他表面一副规劝的样子,心里却在发虚。秦京生岂会不知道那白衣鬼是什么,心里是万分不愿去找什么鬼。 “怎么可能是假的!这可是我亲眼所见!!!”王蓝田听了这么一句,便有些生气了,强调道。 为了劝马文才打消这个主意,秦京生已顾不得会不会得罪王蓝田了,“许是那时夜黑风高,蓝田兄你看错了吧!哪会有什么鬼!” “我看错!”王蓝田冷哼一声,一双尽显狡诈的狐狸眼中尽是冷意,“那方亦,钱明,陆亭这么多学子都会看错?” 王蓝田一双眼似能看穿秦京生的内心,他冷声呵斥,在这一刻终于显示了王家子弟的风范,“秦京生,你在打什么主意?” 王蓝田从来不是蠢的,相反他又聪明又敏感。除了因为胆小而出的洋相,他所有看起来的愚蠢,要么是任性而为,要么是故意而为。 王蓝田可一点儿也不信秦京生破绽百出的说辞,秦京生这样子,明显是在掩饰着什么! “哪有,哪有什么,蓝田兄!”秦京生心虚地偏过脸,“我只是觉得书院不太可能有鬼而已!” 这两人看上去是有点没完没了的意思,秦京生话一出,王蓝田就要开口反驳。 “行了!”马文才淡淡一句,便叫两人住了口,“有没有鬼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马文才嘴上是这么说,可面上的表情却越发深不可测来。一双撩人的丹凤眼半瞌着,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下垂遮住了其中的情绪,显出几分冷漠。他心里想的,绝对比口头上要复杂得的。 “文才兄,不,不。是真的有鬼!会死人的!”王蓝田最大的缺点就是胆小,再聪明的他遇见害怕的人事也就不怎么聪明了。 虽说他知道秦京生有问题,可就是打死心眼认为有鬼,没想过会有人装神弄鬼。 “所以呢?”冷得飘忽的声音传入他耳际,让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脑袋,下意识地对上那双冷寒如冰的凤眸。 那双凤眸中氤氲朦胧的光晕叫他看不清马文才的想法。很冷静,像极了暴风雨的平静。 而下一刻,他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马文才的薄唇一点一点勾勒出一个极尽残忍却光彩夺目的微笑,唇微动,宣布了他的裁决,“你是想现在当个死人,还是呆会见了鬼,再去见阎王?” “文,文才兄……” 马文才看见王蓝田惊恐的模样,收回了微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过去,“选!” “我去,我这去!文才兄,我这去!”王蓝田被马文才一脚踹得打了个滚,也没半点在意,反而跪在地上,惊恐地磕着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一向是王蓝田为人做事的准则。 不去理王蓝田,马文才似笑非笑地回过头瞟了一眼秦京生,“你呢?” 杀鸡敬猴! 秦京生一向是聪明人,自是知道现在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当即,便没有再反对,只顾着奉承阿谀,“自然是听文才兄的!” ――亥时 夜色深深,这如一个月前一般浓浓的雾气,叫王蓝田越发敏感不安起来。 这同样的天气,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已经叫王蓝田疑神疑鬼了起来。 “公,公子……我害怕……”而他的书童王八德显然与他深有同感,一个劲往王蓝田背后缩。 “就你害怕……我,我也怕!”王蓝田咽了咽口水,瞧着四周打颤,一个风吹草动,就立马把王八德推在了前面,“你,你给到前面去!” “公子,好冷啊!你说,会不,会不会有鬼啊……”秦京生的书童平丰也觉得心里慌得很,一下子凑到秦京生边上。 “鬼?鬼你个头!有个屁鬼!”知道真相了的秦京生,当然没好气的骂了平丰一顿。他才不是鬼! 后边四人吵吵闹闹,走在前边的马文才却稳如泰山。 “公子,为什么要带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有我们两个就够了!”马统不耐地看了身后那四人,开口道。 “一时兴起罢了!”马文才挑了挑眉道。只不过,他后来似乎发现了什么…… 夜越来越深,雾越来越浓,好像牛奶一般乳白。他们却一无所获。 “踏!”寻觅良久,却毫无所获的马文才,正准备回去,却有了意外之喜。 在浓浓雾气中,隐约出现了六个人影。 是谁? “鬼!鬼啊!!!”他本想从长计较,可王蓝田的一声尖叫,就暴露了他的位置。 一个转身,扭手,迅速的动作。 “唆!”他拉弓搭箭,一点寒光闪现没入浓雾之中! “该死!哪个混蛋放的暗器!小爷跟他没完!!!”片刻,一声怒吼响起。 “该死!哪个混蛋放的暗器!小爷跟他没完!”随着这一声怒骂,浓雾走出来一个人来。 “你们谁放的暗箭!!!”刘亦东呲牙咧嘴地,从雾中蹦跶了出来,一手扶着腰,看样子因为刚才那一箭摔得不轻!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惨!走的好好的,偏偏飞来来一支银箭,吓得他一闪身,在闪身时绊了脚,摔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是谁把石头搁在路中间的。 刘亦东还未发威,便看清楚立在他跟前是何许人物,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天哪!谁能告诉他,马文才这个煞星会在这儿! “亦东兄!等我们一下!”而赵德正带着李子和花生两个书童,也这么稀里糊涂地撞了进来。 一眼看见马文才,也怂了!连忙同刘亦东一起往回缩去。 “叮!”一把银箭被人丢在了地上,而一身青衣的翩翩公子也在雾中现出身形,“马兄!暗箭伤人,可不是很风光!” 见到那青衣公子,刘亦东和赵德正立马有了底气。 “哦?”马文才冷睨了地上的银箭一眼,想来方才他的一箭是被祝英连给接住了。 他也没道歉的意思,反而面露轻狂之色,一句话反驳了过去,“你装神弄鬼,未必比我光明磊落!” “马兄说笑了!我何时装神弄鬼过?”祝英怜瞧着马文才身后那一排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却仍是带笑针对起来了,“马兄夜半不睡觉,到这儿来干什么?我想装神弄鬼的应该是马兄才对!” “我来干什么,我想你已经明白了!”他勾唇一笑,一双凤眸炯炯有神,在黑夜中依然夺目。 “看来,我们都是同一个目的啊!马兄!”祝英怜心中自然有了数。 马文才自是明白,祝英连不会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人,只不过有意要和祝英连斗上几句嘴。 他微微一笑,那双流光回转的丹凤眼便对上了祝英怜那双通透晶莹,好似能映出世间曲直清浊的桃花眼,扬了扬头,带着几分趾高气扬的味道。 “祝英怜!我们都比试了不少日子了,虽说各有输赢,可总的来算还是平局。不如,这次也比一比,看看谁先找出那个装神弄鬼之人!”他轻笑道,却笑不达眼底。 “好!乐意奉陪!”祝英怜亦是爽快应下。而她的余光却瞄向了一边脸色一瞬间变苍白的秦京生,若有所思地笑了。 她记得秦京生似乎是刘亦东一个宿舍的,而他们的宿舍正是离学子们撞鬼之地最近的住处之一。 她曾听刘亦东抱怨过前一个月秦京生不知怎么半夜出了宿舍,然后也很慌张跑了回来…… 有很大的可能,这次她会赢呢!没错,祝英怜打赌,一向要么就是胜券在握,要么就是知道不会输才会打赌。所以祝家兄弟和祝英台,跟她打过几次都赌,都不敢和她打赌了。因为他们最后一定是输的结局,最好也不过平局! 可祝英怜没想到的是,马文才打赌,也是这么个打法!这两只小狐狸都不安好心,就看看谁更棋高一着了。 这边这两个人各自小算盘打得响,那边青衣马统也是一点都不安生,更不说王蓝田和刘亦东,王八德和李子,秦京生和赵德正,平丰和花生,这几对冤家了。 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弄得脸红脖子粗。 “哟!这不是怕鬼怕得要死的王三少(王蓝田虽是王家独嫡子,但非长子,排行老三)么?怎么半夜出门居然没被鬼缠上?”刘亦东对王蓝田向来不吝啬自己的毒舌,想到啥就说啥,只要能打击到王某人,他乐不疲此。 “切!谁怕鬼了!刘大少才不要女鬼被抓了去当那个新郎官!”王蓝田原本怕得不行,可一对上刘亦东就十分来劲,不得不说这两人天生冤家对头。 只见王蓝田装模作样地打量了刘少爷几眼,便故作叹息地说,“只可惜女鬼可能也把你当女人,压根儿看不上你!” “你……”刘亦东平生有二恨,一是叫他刘冬瓜,二便是说他像女人。虽说他的长相确实俊秀了几分,但并不能算娘气,反而有一种风流小郎君的样子。 长相这事儿是天生的,刘亦东也没法反驳,只得抓住了王蓝田别的痛脚,“我还是不如王三少您风光啊!可不,这几月不不是你一直叫有鬼!瞧瞧!哪来的鬼,估计这回也是马文才逼你出来的吧,要不你早在被窝里叫娘了。” “叫娘的是你!”王蓝田听得咬牙切齿,恨恨道。 刘亦东轻挑地扬了扬眉,“明眼人都知道是你!” “什么!我才不怕鬼呢,不如比比谁先找到那个鬼!”王蓝田气愤大喊,鬼是怕,可面子也很重要!再说不是还有马文才么!马文才这个煞星说不定还可以把鬼吓跑。 “比就比!谁怕谁啊!”就这样这两人又怼上了。 而李子和王八德是更加严重,直接上手就暗算对方,打得热火朝天。 秦京生和赵德正都是心思活跃的,且有小聪明的人,这俩人说的都是打转绕弯的话。他们书童也差不多个情况。而马统和青衣这边也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情况。 当然,马统和青衣没这么下流去暗算,但也是各自冷嘲热讽。 “顺之兄。”青衣拱拱手,作楫为礼。 “嗯。”马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子,很傲慢。 青衣可看不惯他这副老神在在的老大样子,直接带笑开口,“顺之兄,子曰,克己复礼。古人训,我们应该遵之!” 春秋战国时期礼教崩坏,诸候越矩以天子之礼款待宾客乃常有之事。孔子主张“克己复礼”,意为克制己身,恢复礼教人伦。 青衣这是在暗讽,他不知礼数。 “礼者,人道之所极也!”而马统也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泰然自若的回了这么一句,这是荀子的名言,意思也很好理解,便是礼有多么的重要。 “但吾礼,因人而异!” “可礼者,不分贵贱!”青衣笑了,道。眼中暗藏锋芒。 “呵!”马统冷笑对上她,蓄势待发。 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斗嘴! 这两帮人互相敌视,可谁的想到未来这两帮人的感情人反来越来越好了。世界,就是这样奇怪。 ☆、装神弄鬼(二) “亦东兄!我们都找了五天了!这鬼老是不出来,你说是不是故意躲我们啊!”大清早的,赵德正顶着两个搞笑的熊猫眼,萎靡不振的样子。 好在今天是休沐日,不然被陈夫子看见又要气得直呼,‘孺子不可教也’了,大好的时光却是这副样子。 同样哈欠连天的刘亦东迅速地吃完了早饭,有点气愤,“是啊!害得我五天没睡好!昨天我就因为上课打瞌睡被陈夫子训了一通,被罚抄书!要是我知道是谁装神弄鬼,我一定叫他好看!” “亦东兄,王蓝田可比你惨多了!你才一次!他最近可是被抓了三次了!听说,夫子气得不行,已经罚他打水了!”赵德正无论被梁山伯说了多少次还是改不了兴灾乐祸,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 赵德正和刘亦东是这副样子,就不用说在马文才的压迫之下同样找了五天鬼的王蓝田和秦京生了。这俩人最近也是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 “他活该这样!”刘亦东不屑地说了一句,随即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不行,我还得再睡!” “我也一样,我先回去了!亦东兄!”赵德正伸了个懒腰,浓浓的睡意涌来。急急告辞了刘亦东,回房去睡了。 “那我也回去……”刘亦东半梦半醒地起了身,在边上小憩的书童李子忙扶住走路东摇西晃的他。而刘亦东也没走出几步,便靠在李子身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看来,的确是睡眠严重不足啊。 ――小温湖,故温亭 寂冷的萧音在这后山的小湖回荡,悠长,悠长又凄凉,仿佛心已灰,意已冷…… 像是一个破碎的梦,像是夜半女子低泣时的诉说,夹杂着心酸与绝望,卑微的请求,无力的指责。 她说:“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她说:“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她说:“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她念他千万遍,可所念之人却早将她抛之其后,另寻所爱。 傍晚光景,小鹰隼疾飞掠过,栖落在郁郁苍苍的北树林。至今我还没见过他的踪影,内心里忧心忡忡满怀担心。真想不到你怎么会这样呢?恐怕早忘了我吧我的夫君! 高高的山上有茂密的栎树,洼地里梓树榆树繁茂成荫。至今我还没见过他的踪影,内心里满怀悒郁忧心如焚。真想不到你怎么会这样呢?恐怕早忘了我吧我的夫君! 高高的山上有茂密的唐棣,洼地里生长着如云的山梨。至今我还没见过他的踪迹,内心里忧心忡忡如醉如痴。真想不到你怎么会这样呢?早忘了我啊!没有丝毫记忆! 随着箫声中的女子一句句诉说,吹箫的人的情绪波动越大,萧声也开始越加狠厉刺耳来,像是在谴责一个人,带着不甘与悲愤,绝望与痛苦! 最后他再吹不下去了,一把把握在手中那管碧箫摔在了地上。而后用手掩面靠着故温亭的亭柱缓气。 “公子!”清俊少年有些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放心,我没事……”公子一身白色学子衣,飘逸自赛鹤临风,立在亭间,白衣被湖风吹得飒飒作响,正应了后世大词人苏轼的一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可……”他还欲说些什么,可白衣公子已从容地转了身,不咸不淡地开口,“我没事!” 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于是少年只好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咽回了去,只是一双眼仍看着白衣公子。他静默的站在一旁,像是一个守卫。 良久,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同样身着白色学子服的公子款款而来,行走风雅,身后跟着一个青衣书童。那画面带着几分古意,韵味。 “马兄!”熟悉的称呼传来,不用想马文才就知道是谁,这书院除了祝英连,就别无他人叫他马兄了。 王蓝田他们一向都是叫他文才兄的,而祝英台他们,一向都是连名带姓叫她马文才的。只有祝英连与他关系不好,却又注重礼仪,便叫他,马兄。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说话丝毫不客气,直达要点,“你来找我,必然有事。” “不过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马文才转了转语气,唇角轻扬,“不知你有没有兴致,看一场好戏?” “巧了,我找马兄来,也是为了请你去看一出好戏,怕只怕,我们说的是同一场戏!”她笑了笑,丝毫不露怯,“毕竟,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是吗?” 她说的话意有所指,马文才自是明白。他们之前找了五天的鬼,只不过是为了等时机成熟,叫人放下戒心。 而现在时机刚刚好,好戏也该上演了! “这出好戏由我掌控,我想叫他上演便上演,我不想叫他上演便不上演!”马文才似笑非笑地开口,丹凤眼上挑精光毕露,“你,输了罢。” “可同样,马兄,我若是搞一下乱,你这出好戏,绝对唱不好!”祝英怜面上仍是笑的样子,却暗含冷意。 她笑问,一派无辜, “你说是不是,马兄?” “没错。”马文才有些不甘的吐出这两个字,看来还是平局! “那么,好好期待!马兄,这出戏,比你想象中的,更精彩!”她轻轻敛下眼睑,桃花眼中印出浓厚的黑色,光影瞬间流光。 “戏?不过是戏!”马文才看着祝英怜要转身离开,才很轻很轻地道了那么一句,沉重而压抑。 “马兄。” 少年背对着他,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很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诗经·秦风·晨风,并不适合你!” 说完这一句,才毫不回头地离开。 马文才没有想到,祝英连居然听到了他刚才吹的箫。而分明是他死对头的他,居然说出一番这样明显是劝慰的话。 祝英连啊!你果然还是不了解我。 他无声地笑了,因为有些东西,就算不适合,他也依旧坚守执着,坚守着那些过往…… 那个曾经每夜孤寂坐到天明却等不回所念人的女子,便是他如今唯一的执念…… 所以他不需要朋友,因为他们不配,他们不懂…… 可马文才却忽略了心中的一丝异样。 你还是想要朋友的吧,不然,也不会,用‘还是’这个词。 ――路上 “小姐?”青衣看着呆立在那的祝英怜,情不自禁地唤了她一声。 “叫公子!”祝英怜回过神,皱眉道。 “公子,怎么了!”青衣从善如流道。 “无事……”祝英怜微微一笑,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思绪却早已飘远了。 人情冷漠的余家,她初见她。 “您,就是表小姐吧。小婢水清浅,那是老夫人跟前的侍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站在六岁女童的跟前,微微笑着,眼底的暖色照亮了女童三年岁月。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六年后的今天,祝英怜仍能感觉到那水清浅的明洁若水。初遇的画面总是鲜活的,却因为故人已去,而在瞬间惨淡! 其实,在方才她说出那句劝慰马文才的话时,她已经后悔了。 因为,他们,都是困在回忆中,走不出去的人,又何谈谁劝慰谁呢…… 大抵是马文才平时的样子太鲜活,而在他反常惨淡的吹了一首《晨风》,反差太大。所以她才会劝吧。 她失神地伸出手,像要去抚摸阳光一般。她接住了那段阳光,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心中却越发空洞。 阳光还是这个阳光,却找不出,当初,站在阳光下冲她笑的人了。 “文才兄请!” “文才兄这边坐!” “文才兄,这是您的书!” 王蓝田和秦京生掐媚的声音传过来,听得苟巨伯不由得皱了皱眉,觉得难以忍受。 荀巨伯厌烦地甩了甩袖子,抛下一句,“有辱斯文!” 当然,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被王蓝田和秦京生听到,就算他们两个听到了,也会忽略过去,接眷尽心尽力的捧着马文才! 荀巨伯实在受不了王蓝田和秦京生了。当下,拽着一边看戏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像屁股着了火一般出了学堂,去看他的兰姑娘了。 近日来,书院里有鬼的流言越演越烈,都传到医生那儿去了,而荀巨伯对王兰姑娘的那点心思,大家也都清楚,毕竟像王兰姑娘这般美貌的姑娘,人人不喜欢,只是众学子们一个个都没有荀巨伯有毅力坚持而已! 荀巨伯就怕王兰姑娘害怕,自个儿屁颠屁颠的就凑上来,哪怕人家王姑娘没有一点害怕。他也照例跑过去慰问,还要拽上祝英连,祝英台,梁山伯三人。 今日祝英怜有事,所以并不同行,他便只拽上了祝英台和梁山伯。 而荀巨伯,梁山伯,祝英台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在一边向马公子奉承的王蓝田及秦京生,不过这两人今天是有点殷勤的过分了。 “说吧。”马文才有点嫌弃地从王蓝田的手中抽出自己的书,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便说道。不过王蓝田和秦京生已经习惯了。 王蓝田和秦京生有几根花花肠子,马文才怎么会不清楚呢?他当然明白他们又有事要求他,但他就想看这两个坏家伙是怎么个说法。 “知我者,文才兄也。” “文才兄当真是神机妙算啊!我们确实有事要与你商量。” 拍马屁始终是王蓝田和秦京生少不了说话的前奏。 只见王蓝田嘿嘿一笑,那张俊朗的脸露出极不合适的阿谀之色,叫人怎么看都不舒服!秦京生更是熟练的点头哈腰。 而马文才一向求实,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不耐烦地在书案上敲了敲,没有掩饰自己不好的语气,道,“说!” 王蓝田的家世优越于秦京生不知多少倍,自是先开口说话。 王蓝田在马文才跟前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呆了一个月,这点看人脸色的技能是有的,知道马文才没心情耗。当下,开门见山说了正事,“文才兄,这六曰来,我们夜夜寻那鬼,不敢有一丝怠慢!可却一无所获!蓝田以为……” “是啊!文才兄,蓝田兄说的是啊!”自马文才和祝英台寻鬼以来,秦京生日日忐忑不安,唯恐被发现,抓住了把柄。现有个机会能去劝马文才放弃此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找了六天的晚上,他真是睡眠严重不足啊。毕竟那鬼就是他,他一直醒着找鬼,他们又怎么能撞见鬼呢? 而王蓝田并没有发现秦京生这般的小心思,他是越说越悲愤,说到六天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了一般。 没错,六天,昨天的休沐日,马文才也没放过他们。休沐日啊!若是他的老对头刘亦东陪着他一起受苦,他倒是没这么大的怨气,可问题是祝英连那帮人昨儿个压根就没来。 今天早上一打听,原来,他们已经觉得找不到鬼就算了,不去找了。他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这几天他好几次被陈夫子骂了,他开始只是被说匀,后来抄书,最近被罚挑水! 当然,他这种贵公子怎么可能去挑水?他自然是叫人代他去挑。可是他如果再多次在课堂上睡着的话,怕是要把他打发下山去了! “以为如何?”马文才接过秦京生送上了的茶水,将茶盏放在手心把玩,却偏偏就是不喝。 见秦京生满是赞同的样子,还连连应和。他心里一阵冷笑,凤眼一眯,冷淡开口说了那么一句,差点把王蓝田吓死。 王蓝田咽了咽口水,立马很识相地笑着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王蓝田本以为这次劝说马文才放弃在半夜找鬼的事情,又搞砸了。谁知,马大爷的语气一转,难得发了个善心,“今日来你们倒也算是辛苦,既然这么多日都寻不见,想必那鬼,不过是流言罢了!从今天起,你们也不需要去找鬼了。” 这一句话下来,王蓝田真是那个叫一个感动啊!同时,秦京生也松了口气。 所以闹鬼这回事儿应该过去了吧?听说,昨天休沐日刘亦东他们就已经放弃了。所以今天,王秦这两人儿,才大着胆子向马文才进言。 毕竟,你老对头祝英连都不干了,你还干啥呀! 现下一看,果然没想错!马文才只是想跟祝英连较劲儿,压根儿就没想找不找得到鬼! ☆、装神弄鬼(三) 光阴总是流逝得格外快,在人不经意间溜走。近来的天气越发热了,连午后阳光也一点都不客气。 阳光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直直地照在那个青衣少年的脸上,惹得酣睡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微皱了下眉,但仍是晕乎乎的,还是没醒过来。而是将身子又向树荫中移了移。 少年的身前一本本雪白的书,书页被风吹的炸火乍作响。而少年靠着树,依旧沉睡不醒。看来,这是一个偷懒睡觉的书童。 可也不得不说,这个少年长得一副好面相,沉睡时微微皱眉的样子,惹人心疼!安静睡着梦呓时,竟十分像个姑娘。 阳光,被一道阴影给遮住。 来人看着躺在树上睡着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却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喂!醒醒!笑面虎!” 他口气算不上好听,一下子打破了这美好的情景。 而少年并没有醒来,只是眉宇越发紧锁,暗自咬住唇,似有不适。 见少年没反应,他冷冷一啍,有些气不过,又鼓足了劲儿,使劲地喊叫,并且去推那少年,“喂!姓祝的!祝青衣!别睡了!” “该死!你真不识相!”叫了青衣半天,没叫醒他,反被青衣下意识推了一把。那人气得要命,甩袖便走,“啍!” 他没有发现的是青衣的额角溢出的一点一点的汗水,面色苍白,显然是极为不舒服。 “嘭!”像是下雨般。一盆水,挥挥洒洒的,泼在了少年的身上。 一阵凉意之下,树下的少年猛得一动。 “咳!”一盆水下去,睡得再熟的人也醒了,少年浑身湿淋淋,极为狼狈,好似一个落汤鸡。 水珠从少年的发丝中滑落,少年的面色发红,带着几分薄怒,冷冷地看向来人,“顺之兄,这是何意?未免太过!” “何意?叫醒你罢了!”马统抱着水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青衣,那眼神轻蔑又不屑。 “祝青衣,我真是高看你了!”马统随手把木桶丢在了一边,傲慢的开口,“你也不过如此!” “偷懒这种事都干得出,可见你也不怎么样!祝九公子的书童,也不过如此!” “我祝青衣如何,不是由你马统来判断,而是由我家公子来判断!”青衣冷声喝道,不甘示弱,“与你何干!!!” “那么,照你这样说,祝九公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他用这般轻视的语气说出,叫一向敬爱自家公子的青衣如何忍受。 “你,马统你当真以为我是泥捏的菩萨么……”青衣猛地起身,手指着马统,她平生最厌的便是他人妄议她家小姐,怒火直冲上脑,下意识要动手,一拳还未过去,自个却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多日辛劳且睡眠不足,她再厉害,终是一个女子。不像马统是个男子,至今生龙活虎,且练过武功,并无大碍。如今被这凉水一泼,又怒火攻心她体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你……祝青衣!”马统正想和往常一般同她斗嘴。不料,今天一向动口不动手的青衣居然动手,心下大火,正欲还手。却见眼前这人竟是脸色苍白的晕了过去。 当下,不知怎么,心头一紧,什么火气也没了。 他赶忙凑过去,“喂,祝青衣,你又搞什么鬼?快给我醒醒,你……没事吧……” 可青衣的眼睛死死的闭着,面色苍白的在那边躺着,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我没想到你身子这么弱,我这就送你去医舍!”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舞足蹈地去扶青衣,心中满是愧疚,自责。 “马统,你又欺负青衣!!!”一声惊呼,银心气势汹汹的闯到他身边,蛮横的从他手中夺走了青衣。 “四九快点,我们快点送青衣去医舍。”银心狠狠的瞪了马统一眼,风风火火地命令了四九。 两人一人扶一人背,急急便走远了。只余一个马统在原地。 马统一个人在那里,莫名的觉得有点不甘心。 青衣,祝青衣…… 一闭眼,他的脑海中就是这个名字,短短一个月,这个名字已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有些嫉妒银心! 他垂下眼睑,如果不是公子,大概他能和那个人交上朋友吧?可是,没有如果,公子的话,就是一切。若不是公子从雪地里把他捡起,世上早就没有马统这个人了。 ――傍晚 夕阳斜落,学子们也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一个个抱着书,缓缓从学堂中走出。 而学堂边的明秀亭中却不同往日冷清,几个身着学士服的学子,正端坐其间饮茶。 “九哥,头还晕不晕!”祝英台担忧地问起,小心地按着祝英怜的太阳穴,刻意放柔了力度。 “可以了。英台,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许是近来太辛苦,祝英怜近来老是头晕乏累。祝英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常给祝英怜按摩。 “英连兄,近日来秦京生很奇怪!”方才,因为祝英连头晕休息,现下好了,刘亦东才耐不住急性子开口。 “他心虚,自然奇怪……”祝英怜淡淡瞟了刘亦东一眼,并未多言。 心虚?心虚什么? 除了一无所知的祝英台,刘亦东和赵德正互是意会的对视一眼。 祝英怜毫无预示地起身往宿舍走去,后面的三人也赶紧跟上。 “英连兄,是指……”赵德正的眸子暗光一闪,试探着回出口。 “嘘……”她妖艳的桃花眼轻眯,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却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可别打草惊蛇,这出戏唱不唱得出,可就看冬瓜你了!” “我?”见祝英台,赵德正瞬间看向了他,刘亦东自己也点不敢置信。 “枣子,你也一样!” “哦?”赵德正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他下意识的感觉到要搞出什么大事来了。 “九哥,你们倒底在说什么?”好奇心害死猫,祝英台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大,看他们打哑谜,更是心痒得不得了,便直接开口问道。 “你不懂……” “你说了我就懂了!” “乖!别闹!” “九哥!!!我没闹!你就说么!” “我事后会告诉你!” “不!就现在!” “英台,好奇心害死猫!” “我不是猫!” 祝英怜实在对祝英台没办法,和她吵着吵着便走了这么一路,远远地便听见青衣的声音传来。 “银心,拜托。别和我家公子说!” “可你病了啊!” “没事,小病而已!”青衣见着银心担忧的神色,笑着道,“这点小事,还是别让公孑操心了!” 银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取了兰姑娘给的补气的草药,准备去煎药。 “生病,便好好养着!你这样,我更操心。”两名长相相似的少年郎立在了门前,身后还有两个少年,稍长者上前轻道。 “近几日,我疏忽了……对不起!” 见着自家公子一脸歉意的样子,青衣笑着摇了摇头,“公子,我没事。” “撑不下去,便早和我说!这几日,你就不用去……” “公子……”青衣笑了,公子你老是说我,自己却又何尝不是?您老是负重担而行,扛不住死扛。青衣知道劝不住。 所以青衣多干一点,您就可以少干一点啊! 已过去三日有余,马文才也没什么反应,看来是彻底放弃了……至于祝英连,看样子也没什么兴致找了吧! 秦京生惴惴不安的心有些放了下来,回头看看床铺,大概今晚他可以睡个好觉,不必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自己梦行之症再犯,因而彻夜无眠。 “秦京生!你快熄灯!这么亮堂!本公子睡不着!”室友刘亦东没好气的声音打断了秦京生的思绪。 “是!是!是!亦东兄,我这就熄灯!这就熄灯!”刘亦东的家世深厚,秦京生并不敢招惹,只得连连应声,像个仆人一般任劳任怨。 他起身去吹灭了蜡烛,便识相到一边上的长椅上睡。本只想眯一会儿,却是越睡越沉。 夜越发寂静了,浓雾笼罩的尼山,所有景色都变得朦胧模糊了起来。草木在雾里,若隐,若现,当真有些灵异之感。 “嘎吱!”一声十分轻微的响声,却因在这寂静的午夜,像是被放大了十倍般清晰,叫人害怕。 而那厢宿舍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 “噔!”“噔!”“噔!” 轻微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不知何时,一道白影便飘飘然地立在了门口,以一种奇怪又僵硬的姿势走了出来。 阴冷的夜风夹带着几声飘忽不定的呢喃声从人耳边划过。 “阿雪……阿雪……” 随着这几声呢喃,白影飘一般走了出去。 一小缕月光不经意落在了白影,那人双目紧闭,细细看去只觉分外眼熟! 咦!这不正是秦京生么? 秦京生这一路走走停停,口中还不住的梦呓,“阿雪……对,对不起……我,我送花给你好不好?别啊!别哭啊……” 似是为了证明他说的不假,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反而轻车熟路地往小花园走,而当他走远了些,一道黑影浮现在了门槛口。 “公子我守了那么多天,这秦京生还真是能耗,不过这次总算被我给逮住了!”只见刘亦东骂骂咧咧从中走出,一副上火冒烟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很响,怕吵到秦京生,自己待会就没戏可唱了。 “李子!李子!你给我醒醒!” 刘亦东一把揪出了早便躲在草丛中的书童李子,可不想李子这憨货,这样竟然也能睡,没把他冻坏当真庆幸! 看见李子这样,他可谓是火冒三丈!下手越发不客气,使劲摇,“李子!快给我醒醒!公子我都没睡!你居然敢睡!快起来给我报信去!” “啊?”李子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刘亦东,还一个劲儿的傻笑,没反应过来,就被没耐心的刘亦东狠狠的敲了下头。 “笑啥笑!快给我去报信去!”刘亦东狠狠瞪了李子眼,没好气道。 “啊!”李子喊一声痛,眼见公子又要抬手来敲,这下睡意全无,忙跑远了,“是!公子,我这便去报信,我这便去!” 刘亦东见李子跑远了,不由哼了几声,“算他跑得快,我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书童呢?真是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他得意的自吹自捧,谁知,不过一会儿,他便找不到秦京生的影子了。 “坏了,秦京生人呢?都是李子的错,险些误了正事!” 当真是半斤对八两的主仆啊! ――通明亭 云雾缭绕,通明亭在午夜却仍然灯火重重,月光叠叠。 远远的,便见隐约见亭间有三个人影。 “祝英连!这局是我赢!”马文才轻撇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得意满志得。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玩着一颗棋子,很是骄傲的模样,叫人不由为之一笑。 “马兄棋艺高超,英连自愧不如……”祝英怜用手撑着头,勉强笑道。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原本想叫青衣倒杯水,可又想起青衣太过劳累,她让她留在了宿舍,不用跟来,只好作罢。听到马文才说话,也只好这么有气无力的敷衍着。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白?”马文才皱了皱眉,并非出自关心,只是他向来看不惯人病恹恹的样子,“你的书童去哪了?” “青衣太累了,我叫她多休息!”祝英怜笑着回答道,感到一些意外。她觉得马文才这种人,不像是会关心人的人,“我没事,不过是吹多了夜风,有点晕。” “哦。”马文才应了一声,并未细问,他也不过随口问上一句。 他与祝英连关系并不密切,依他的性子,问上一句已经算好的了。 他感到有些乏味,毕竟到手的胜利并非真切,而是因对手生了毛病,“这棋不了。” 他向来肆意而为,随手将棋一丢,站到亭前观望了起来。 ☆、装神弄鬼(四) 黑色渲染了天空,浓白的雾气放肆地在尼山弥漫开来,为这午夜添上了森然之感。 若是胆小鬼王蓝田在此,估计又要想起什么鬼怪,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通明亭中通明的灯火,便显得分外惹眼。 而三个俊秀的少年在这午夜不知为何聚在了这通明亭。 虽不知他们来干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点,这三人绝不是和往届学子一般来此通宵苦读的。 只见这三人,一个做书童打扮,正立在亭间发呆出神。 而另两个衣着不凡,端着公子仪态。一个坐在亭间的石凳上,垂首低眉,一手扶额,一手倚着石桌。他微闭着眼,看上去十分困倦。 另一人立在亭外,倚靠着亭柱,一双丹凤眼偶尔扫向四周,神情漫不经心。抱臂而立的姿态,带上了傲然与高高在上的气势。 感觉到了什么,亭外那人的眼光忽地凌厉了起来,耳尖对应地微微一动。 而不过一片刻―― “噔!”“噔!”“噔!”轻微而忽促的脚步声响起,随之越发清晰,而浓浓夜色中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由远及近。 而亭内的公子也闻声而出。 人影越发近了!原来是一个书童! “祝九公子!九公子!”书童见到来人分外高兴,急急唤道 ,忙停了脚,“九公子!” “李子!可是你家公子让你来的!”祝英怜轻笑道,可语气中尽是笃定。 “正是!”李子笑着应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家公子说蛇已出洞,现请九公子移步小花园看戏!” “不错!”祝英怜顺口夸奖了一句,看着眼睛发亮的李子不由失笑,无奈道,“你辛苦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你去你家公子那吧!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 “是!”此话一出,正中李子下怀,忙笑着应和几声退下去了。 知道一切按计划进行的祝英怜心情明朗了不少,原本她还以为还要等上几天,可她还是高估了秦京生,秦京生居然这么轻易放松了警惕。不过,这反对她有利!毕竟她近来的情况也不怎么好。这事早完早好! 思绪及此,她笑着对马文才做了个请的动作,“马兄,请吧!” “马统!”马文才矜贵地点了点头,习惯性唤了声马统。 奇怪的是竟片刻过去,也无人应。他不由皱了皱眉,转头看去,只见那书童立在亭间,不知在想什么,一副极为出神的样子。 而方才下的棋局还圆封不动放在那,显然马统并未收拾。 见此,他的眉头锁得越发紧了,拨高了声,再唤了一遍,“马统!!!” “啊?公……公子!”大梦初醒般,马统终于回过了神,见自家公子阴沉的脸色,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一副很惭愧的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不敢说话。 “你这几日总是出神,今日你不必跟着我!回去好好反思反思。若还不改……”他话说到这边,语气一顿,未再说下去,把衣袖一甩转过身去。 “可公……”听到马文才这般处置他,马统一急,不由得想要劝阻他,可一想到自家公子那冥顽不化的性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公子!” 然后,身影便顺着马文才的意消失在了亭间。自小到大,头一次,马统未跟着马文才在外行动。 “祝英连,走!”马文才是真觉得马统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心里并没有觉得怎么样,随口叫上了亭里唯一一个人。 “马兄请!”而目睹了这一切的祝英怜并未多说什么,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管什么?只是笑着,客气地再说了一声。 “嗯!”马文才睨了祝英怜一眼,应了一声,飘然而去。 而祝英怜见此,正欲跟上去,却眼前眩晕了起来,她晃了晃头,那种感觉才消退了些。而马文才却已走出老远,只好加快步伐跟上。 ――回宿舍的小路 青衣!又是青衣!为什么他还是想着那个该死的祝青衣! 明明这次因为他被少爷责怪了!为什么还会想到他! 马统气恼地咬着牙,眼前却浮现了祝青衣苍白的病态!也不知是好是坏,都几天未见他了!不会真被他一盆水泼出问题来了吧? 要不要去看他呢? 马统犹豫不决地想道,可顿时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为什么要去看祝青衣呢?他们不是死对头么! 奇怪!奇怪!真奇怪!他倒底在想什么东西啊!明明应该不关他的事! 虽然青衣是被他那一盆水泼出的毛病,可他以往欺负的人还少了,也没见他内疚过哪个,怎么碰上祝青衣就这样了! 许是,青衣……是他能入眼的人吧…… 夜凉如水,风冷如冰。 黑沉沉的夜空中,镶着几颗寒星,在这夜晚发出微弱的光亮,加之这浓浓的大雾,刘亦东的心里也有点发毛,这万一要是跳出什么个妖魔鬼怪来,那还得了…… 望着跟前四处游荡,活像个鬼的秦京生,他定了定神,估摸着秦京生快到了那树下,心里有点急了。怎么九公子还没到? “公子!公子!”熟悉的声音传来,他一看角落,正是李子。见李子比划来比划去,指了下花丛边。 他便顺着李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身影,也不知九公子怎么找到那地儿的。 不过不管三七二十一,观众到齐了,他也该开始唱戏了。 见着眼前四处晃悠的秦京生,刘亦东坏笑一声,当即,毫不留情地狠踹上了一脚。 “卟!” 睡得好好的秦京生立马摔倒在地痛呼一声,“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刘亦东的教训后脚就到。 “我说是谁半夜装神弄鬼!原来是你!”刘亦东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恶狠狠地说道,“害得大爷我几天没睡好觉!” “你说,我该怎么教训你呢?”他这话说得凶光毕露。 “亦,亦东兄!亦东兄!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啊!小弟也不知何时有这梦行之症!!!”秦京生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可事到临头只有讨饶的份! “嚯!”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刘亦东嗤笑一声,直接拽了秦京生衣领,直接连人带衣一起拎起,“大爷我像讲理的人么!” 的确,刘亦东在太原向来无法无天,在太原他就是王道,就是规矩,就是‘理’字。 刘亦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是又想到什么,阴冷的笑了,“其实想要教训你并不难,大爷我也不必自己动手,只要告诉王蓝田,不就成了么!” 此话一出,吓得秦京生脸色惨白!连忙去抱刘亦东的大腿,却被刘亦东一脚踹开!可见他是有多怕王蓝田! “亦东兄!求你,求你别告诉蓝田兄!我秦京生可以为你做牛做马!”秦京生哀求着他。 可刘亦东哪会听! “就你这贱民,还想跟着本公子干!”他冷笑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秦京生。 ――花丛 “这场戏,马兄以为如何?”祝英怜一边不住揉着太阳穴,一边还不望刺激马文才。 “不怎么样。”将秦京生的丑态收入眼底,马公子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在他眼中,贱民就是贱民,果然没出息。只不过祝英连的作法就颇有深意了。 明面上,秦京生还是他手下的人,祝英连这么折腾秦京生,不就是扫他的面子么。 所以,他看了眼边上看上去和气可亲,还微笑着的少年,祝英连你是否还有示威的意思! ――小花园 这厢刘亦东恐吓着秦京生,“呵!秦京生,你坏事干得多了!没准还真能撞上鬼……” “鬼,鬼啊!亦东兄!你,你身后有鬼啊!”秦京生也只是一个抬头,没想到真看见了鬼,吓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是一只吊死鬼,吐着长长的,血淋淋的舌,脸色青紫,飘荡在半空中。冲着他阴惨惨的笑了,古怪的笑声回荡在这园中,空洞,无处不在…… 这下,撞真鬼了……秦京生的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 可偏偏刘亦东还是毫无所知地破口大骂,看样子还想把秦京生打一顿! 只见他叉腰大骂,“秦京生!你休想诓我!本大爷才不相信有鬼!这里最大的鬼,就是你……” 终于秦京生反应过来,惨白着脸哀号道,“亦东兄,我求你回头看,是真的有鬼啊!” 刘亦东只好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一眼,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一般,“什么鬼!” 秦京生看着那鬼狰狞一笑一点一点靠近,面如死灰,直直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脑海只剩下一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夜色森冷,诡异的小花园中,竟真飘出一个吊死鬼,偏偏两个少年,一个居然毫无察觉,一个已经晕了过去。 而立在花丛中的马文才看到这里,也无一丝惊恐,反而饶有兴趣地去打量那吊死鬼,聪明如马文才,一会儿就看出了端倪。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弧度,露出桀骜不驯的模样,淡淡道,“原来如此……” “祝英连,你的计策也不过如此!”他抱臂而立,微微侧过身子,一双丹凤眼上挑睨向了身边那位面容俊秀阴柔的少年,似笑非笑。 “可马兄,对付秦京生,此计足矣!你只……”少年淡然一笑,也不气恼,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的只觉得天旋地转,竟然连站也站不稳,随即眼前一黑,便向前倒去。 “祝英连!”马文才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扶住。本想问他怎么了?却发现对方已经晕迷了。 思索片刻,他总是把她拦腰抱起,不管那厢唱戏的三人,径直往西宿舍走去。 他马文才虽然是祝英连的死敌,却没有坏到这种程度,见死不救,只不过他当真没想到,祝英连的身子就会弱到如此,像个女子一般。 不过他感觉到手上的重量时,就觉得很正常了。她的体重连他的一半都不到,还没有他的□□重,不足百斤。明明是习武之人,身上居然软乎乎的。至于那隐隐的几缕幽香,马文才没有放在心上,贵族之家,向来有用熏香熏衣和戴香包的习惯。而他的身上虽然没有带香包,但是也有薰香。 不得不说,祝英怜好运气了,正好撞上的是马大爷!若是寻常的贵公子,此刻早起了疑心,比如王蓝田,比如王徽之。可马公子向来都不走寻常路,本来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就算没开荤,也有丫环侍女调情。可马文才是谁啊,非常之人啊!偌大的马府,你就是撞见女人也是年过三旬的老太。压根啥也没看出来。而且他也没心思想。 马文才身为杭州城的第一贵公子,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抱人这等事也是第一回干,手法生涩,自己也不习惯。虽然自小习武,气力过人,可不知道怎么抱人,力气再大也无济于事。可想而知,他抱得多为难,还险些带着祝英怜摔了一跤,好在他反应够快!你说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想别的? 马文才(嫌弃):特别想把祝英连丢地上不管…… 好在这一路煎熬终于到了头。马文才看着眼前将近的宿舍,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小花园 “喂!喂!秦京生!”刘亦东用脚使劲踹了踹赖在地上,像一只死狗的秦某人,发现他真的晕了。 “枣子!别装了!他真晕了!”刘亦东往后看了一眼还在装模作样,似乎装鬼装上瘾的某人,道。 “啥!这么没用!”赵德正这会扮鬼正上瘾,得知秦京生真晕了,不免有点扫兴。当即便冲后面拉绳子将他升起的花生招了招手,让他放他下来,“花生,快放我下来,吓人是爽,但吊着更难受!” 没错,那只吊死鬼不是真的,是某人假扮的。 赵德正想下来是有点困难,因为为了牢固,打得结很特别。 原来祝英怜在几天前就算计好,特意让两人吓唬秦京生!(祝英怜:叫你吓英台!) 折腾了好一会,赵德正终于下来了,他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刚才马文才和祝英怜躲的小花丛中走去,“英连兄,这出戏如何?” “对……咦?英连兄呢!”本想过来应和几声的刘亦东顿时呆住了。 原来花丛后空空如也…… ――双祝西宿 “咚!咚!咚咚!”有些急促地敲门声,吵醒了祝英台,让她不由有些气愤,真想立马出去把那半夜过来的不速之客给骂上一骂。 但身在书院,还是须得谨慎,而且今晚九姐又不在。她立马换上了衣冠,施了些脂粉遮盖女儿的柔美,确定看不出任何疑点。 “不知是哪位贵客光临寒舍?”端着贵公子的作态,她终于缓缓开了门。 开门时她还是笑着的,但是一开门,见到门外的是谁,立马变了颜色,“马文才,怎么会是你?你又要来找什么麻烦?” 夜色深远,露重霜寒,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子,一身贵公子的服饰,面如冠玉,一双标志性的丹凤眼在深夜中也依然夺目,带着特有的桀骜不驯,睥睨地看着她。让祝英台一下子认出了他是谁!马文才! 随即便看到马文才怀中的俊秀公子,立马发了火,一把要夺过来,她一面怒斥,“马文才!你个卑鄙小人!对我九哥做了什么!”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马文才的心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自然没有给祝英台好脸色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把打落祝英台伸向祝英怜的手! “你!放开我九哥!”祝英台怒目而视。 “你也太小看我!”他冷哼了一声,桀骜的玉面上露出惯有的讥讽,更让人抓狂的是,他看祝英台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小丑一样,“这等污秽之事,我马文才还不屑做!” 他说的桀骜不驯,脸上的神态更是鲜明讥讽嘲弄,随手把祝英怜丢在祝英台怀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祝英台质疑的哼了一声,也不管马文才,抱着自家九姐正要往回走。 马文才那讨人厌的声音又传过来,“祝英台,你知不知道你家九哥是劳累过度?你说他这么劳累,为了谁?” 他的声音微微上扬,好似地狱的恶魔一般,似在喃喃自语一般,好像在笑,又好像不在笑地重新说了一遍,“你说,为了谁呢?” 马文才收敛了几分笑意,他不用回头看,心里早就猜到祝英台的反应,一定是自责又愧疚,做了这么一个恶作剧,他心里算是痛快多了,谁叫祝英台老是跟他过不去!允许祝英台跟他过不去,就不允许他报复?至于这算是帮祝英连,还是害祝英连,不在马文才考虑之内,只要祝英台不好过,就行啦! 毕竟从心灵上整人,可比从身体上整人好太多了! 他想着,双眸却微微一黯…… 娘…… ☆、糕点(上) 晴光渲染天际,几点飞鸿掠影,树林花木向荣,风光朗润好似不是凡间。 这样的天气令尼山众学子一个个兴致高昂,连一向暴脾气的马文才也面色柔和了些。 而刘亦东,赵德正更是无比兴奋,经过昨夜装鬼吓人一事后,他们不搞点事出来,就不是尼山最佳搞事情二人组。 只见刘亦东,赵德正在人群中央手舞足蹈,像说书一般一唱一和。马文才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两人在干什么! 那厢刘赵的说书已经说到了尾声。 “我当时本来还在想,鬼怎么会被我给吓到呢?我仔细一看,原来书院的鬼根本不是鬼,而是秦京生假扮的!”赵德正的话七分实三分假,怎么能夸自己怎么来,不过这可苦了秦京生啦!那边的一群被吓到过的公子哥听得已经火冒三丈了! “不过是个假鬼,王三少爷也怕成这样!”刘亦东一句嘲弄更是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看着王蓝田怒气冲冲,表情狰狞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弟。 可恶,该死的秦京生,竟敢戏耍于他!当他王蓝田好欺负吗? 这回,秦京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今日的学子倒是少了两人,正是祝家兄弟。祝英台今日请了假,说是他九哥生病暂休几日,他也要去照顾。 看不到祝英连,这个午后应该更加爽利,马文才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无聊得很……还是有人和他斗着舒心…… 而正是这样的好天气,马文才遇到了糟心的事情。 借着中午明亮的日光,和充足的午休时间,他也颇有兴致地玩弄起了笔墨,几笔落下,便足见功底。他的心情不禁又好上了几分,有点骄傲地将纸拿起。 “公,公子……”而立在门边纠结了许久的马统,看看手中的食盒一咬牙,开了口,“公子,老爷来信了!” 此话一出,莫名不觉暖意,只感冷凉。 马文才侍弄笔墨的手指一下子捏得死紧,又放开。而那双丹凤眼中也亦是暗潮汹涌,不见暖意,深沉得叫人心惊,哪里还看得出之前的清朗潇洒,有的只是满腹心事阴冷。就像他当初分房时的,说出那句配不配时露出的表情,叫人不寒而栗。 “信里说了什么?”他的语气和往常无异,可马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如何不知这只是前兆。 马统犹豫了片刻,尝试着用比较委婉的话语表达出马太守的意思,“老爷叫少爷用功苦读,书院山长是他旧识,会对少爷多加关照。要多多结交些有用的人,不要和那些寒门弟子一块,不要到处惹事生非。” “他的原话不是这样的吧!”马文才对自己的爹是个什么德性一清二楚,不免嗤笑一声。 马统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少爷,老爷还让人送了一盒糕点来!” “糕点?”他收了那带讽刺的笑,丹凤眼一挑,看上去颇有兴致。 马统沉默不语,一面打开食盒,一面送上去。 那晶莹剔透的糕点似水晶一般,做得精致。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但马文才却只看着不说话,神色平静得有些讥讽。 正当马统以为少爷有兴致一尝时,却见马文才狠狠地将手中的书墨摔在了地上。 “嘭!” 他讥笑着,不冷不热地开口,“真是我的好父亲,不知道我现在最厌甜食么!还有他就这么想我死!给我送了好些茯苓糕啊!” 马文才自幼吃不得茯苓,自五岁那年吃过一回,但再也没用过。 他像一个得不到父亲重视的孩子,满腹的委屈与愤怒。 怒火难消,他冷冷喝斥,“扔了!去给我扔了!” “可,公子……”马统还欲辨些什么。 可马文才捂着额角,已经气的什么都不想听了,“我叫你扔了,你没听见吗?” 无奈,知道马文才脾气的马统也只好遵命,“是,公子。” 哪知道马统还没走出门,马文才就有点后悔啦! “站住!” “公子?”马统疑惑的神色,叫马文才脸上有些挂不住。 出尔反尔,可就丢大人了!灵光一闪,马文才有了主意,淡淡开口,“把这玩意儿给祝英怜送去,他不是生病了吗?就当我送他养病!” 马文才自然明白祝英怜大男人才不会喜欢吃这样甜腻的糕点,他不过是想安置糕点时再整一下某人。 依祝英怜的性子断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和丢掉别人的礼物。因为很失礼。 此话一出,不由让马统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卧病在床的青衣打起了小算盘,不如顺道再去看看青衣,“是,公子。” 清风徐来,窗外的碧绿芭蕉叶摇曳,一片葱茏,这便是书院最西边的宿舍。虽说此处,也是最为偏僻,可也亦是草木风茂,书院宿舍中,最好的风光,莫过于此。 可马统来这里,却是头一次,虽说,他来书院一个月了,书院各处都逛了个遍,可这西宿还真是头一遭,只因为自家的主子和这西边的祝英连,关系真是不大好。何止不太好,这两人就是死对头。以看对方吃亏为乐,关系能好吗? 晶莹的露珠从草叶上滑落,马统看在眼里,不免感叹起这里的好风光。 他立在曲折的兰径上,有点沉醉在鸟啼中。 兰草轻轻伸展开了枝叶,花木长得郁郁葱葱,煞是好看。紫藤缠缠绵绵,圈圈绕绕在了一棵年份不小的古桐上。 树下,一个小木舍屹立不动。 他提着食盒款款起身,去轻敲了敲门,朗声问道,“不知祝九公子可在否,我家公子吩咐我给您带点东西!” 而入耳是一阵零碎的声音,几声虚弱的咳嗽声传来,便听见里面的人,哑着喉咙说道,“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咳!” 那声音干枯的像是久旱的田地。 而他闻言轻推开门,进了里面去。 而入眼是一个青瓷大花瓶,满瓶的鲜花一朵朵开得恬静淡雅,颜色浅淡并不张扬,反倒叫人极为舒适。 他竟有一种久逢故友的感觉,带着几分诧异。太守府中,除了夫人的花园以外,从不会出现如此娇弱美丽,又易碎的东西。 尤其是马公子的房间,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刀枪剑棍,书本兵法。单一得可怕。觉不会出现这种玩意儿。 公子,并不喜欢这种东西。而这种小事,老爷也不会管。 马公子不喜欢花。花,总是会让他想起娘来。她特别喜欢花…… 娘的一生,就像这花一样,娇弱而易碎,她忍受不了大的波折,就这么撒手人世,不管不顾地丢下她只有七八岁的儿子,你说,我如何能喜欢这玩意儿? 马文才曾经这么对马统说过,马统这辈子都没忘记那个眼神和表情,尽是讽刺冷漠,而藏在眼睛最深处的尽是自我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马统害怕马文才会自暴自弃,可是转瞬他就反应过来,他面前的人是谁?那可是马文才呀,最坚强倔强又顽固不过的马文才,怎么会这样子自甘堕落呢? 别人遇到困难,是萎缩退惧,而马文才却拼命往前冲。别人是撞了南墙才回头,而马文才是撞破了南墙接着走。一条路走到头,没有路,偏偏也要走出路给你看。 马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满屋子的花香,沁人心脾,他不由觉得心旷神怡。 他细细打量过去,梨花木桌大气雅致,月宫折桂香炉紫烟袅袅。雕花架子上,不似他家公子放了满满当当的书,而是添置了一些奇巧之物,显得更有意境情调。而那张木床上系上纱帘,床头又吊着一对玉蝴蝶。窗边置兰椅又添花色,当真是处处显精致,叫人只觉风雅意境之美。 而那姿态斯文的玉面公子,正侍弄着一盆花草,见马统进来不免有些意外之色,“你……” 马统不慌不忙地把食盒放在桌上,向祝英怜拱了拱手,“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探望九公子!” “他,倒是有心……”她蹙了蹙眉,有些失神地喃喃。马文才,怎么会对她如此上心,莫不是……那可不妙了…… “九公子说什么?”她说得轻,马统并未听清。 “无事……”她放下剪子,浅笑着开口,“可是觉得奇怪,你家主子竟也会友爱同窗?” 此话一出,马统的面色冷了下来,“九公子,又在开哪门子的玩笑?我家公子又岂你如此玩笑可开?” “我家公子不过想起九公子病重,却不想,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这小小书童出言不逊,可英怜却不怒反笑。 “是我猜疑太多,倒是,我的不是!”她表面笑着,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看来,马文才一点都没有发觉。 不然,按他的性子,书童马统也会知道,就绝不会这么说话。而是暗示叫她下山。有时候,马文才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万一他发现她是女红妆,他不会声张,也必会用计去逼她下山。 如果马文才发现了她的身份,哪怕只是怀疑。那么她说这般话的时候,马统不会直直地反驳用明枪,用的是软刀子了。 所以,知道马文才没猜出来她的身份,目的已经达到,她索性痛快地让了步。 听英台说,那天是马文才抱她回来的,她还真怕他认出来。今日,平素不与她来往的马公子,却派人送东西过来,她不免多心,小心一点是好。 “九公子既然已经拿到了东西,那么马统就不打扰了!”马统已不想久留了,冷着脸,冰冰凉凉地开口道了句,便立马往后一退,将门一关走人了。 这态度真叫人懊恼! “啪!”随着一声门关上的响声,便又终于只余一室风影婆娑,花色驳错。 祝英怜轻轻垂下了眼睑,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不知是在笑马统幼稚,还是叹自己多心。眉宇间的倦色又袭上玉容,再次拿起小巧的剪子,斟酌着又在该往那处修剪。 好不容易找到了修剪处,持着剪子正要去剪,却在剪子碰到花枝那一刻僵住。 眼前花团锦簇,她剪得极好,那花枝更显修长,花在枝头有了幽雅清美。比起她刚采来时,花朵紧紧密密挨着时,更整洁。却全然没了刚采来时的热闹生气劲,反而冷落得紧…… 这倒像极了…… 她在心中似有所悟,默默补上后半句,‘像极了孤芳自赏啊!’ 孤芳自赏!她现在不就是这个状态?弄得一心劳累,却是毫无效果。倒是她魔障了,何必自己主动去对上马文才,她又不是为了和马文才作对的,她为的只是英台!只要马文才不动英台,她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她浅笑着放下剪子,望着那花枝舒展,满眼温柔。 不经意间注意到马统送来的那个食盒,她倒好奇马文才送了什么过来。那家伙有时幼稚得紧了,指不定会送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仗着冒上头的好奇心,她打开了盒子,却在一瞬间怔住,一抹白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个啊……”她悠悠长叹,眉目似惆怅似怀念,轻拈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入口即融,甜味一点一点蔓延开,而她神态也越发安宁,“茯苓糕,还是老样子……” 闭上眼,似又见到那个明洁若水的女子,水清浅…… 窗外,几许花落,似笑世人痴傻…… ☆、糕点(下) ――九品堂 “卑职多谢太守大人款待!家中孽子又惹了祸事,请大人恕卑职回去好好去教训那个孽子!”那郡守小心翼翼试探开口,口气深藏对那儿子的无奈气愤。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留孟郡守了,事关令公子,本官也不好插手。令公子平日也非大奸大恶之人,想必此番事出有因,小心为上!”马太守一向好说话,笑着摆了摆手,还颇有风度地说了些好话。 “大人不知,我那孽子……”孟郡守回了个礼,摇了摇头叹息,“不提也罢!” “诶,孟兄此言差了!”马太守一脸不赞同地开口说,“我观令郎生性率直,天质纯然,可不是一个好儿郎!家中犬子可比不过!” “大人不必宽慰我,那孽子什么德性我自是清楚,哪比得上马公子!”孟郡守笑着开口,眼中还带几丝羡慕,“马文才公子,年纪轻轻,文武双全不止,还面如冠玉。如此松柏之姿,犬子怎可相比!” “孟郡守太过抬举小儿了……”马太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随即涅没在了黑沉的眼底,笑得文质彬彬。 “哪是抬举!”孟郡守认命地整了整衣冠起身告辞,“小儿若有令郎一半好,孟某死也足矣!下官告辞!” “请!”马太守微点头,一边吩咐人送送孟郡守。 “啪!”一声门关上的轻响,只剩下了马太守和老管家。 他也终于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眸光冰凉,面色冷肃。 若是马文才见了又得嗤之以鼻一场,马太守人前向来惯会装,大抵除了他和马府上的老人,这杭州怕没一人觉得他不好,甚至还感恩戴德。 所谓官,不过是人前一套,人后又一套。 人前马太守就是有风度和气的读书人,人后却是个不近人情的老货! “少爷怎么样?”他啜饮了口茶水,状似不经意一般问。 “少爷到了书院后,迅速笼络起了一帮人马。在书院中过得和家中也没什么区别!看书练功,还有其它一个都没拉下!”老管家一直站在后头,听见马太守问话,立马回道,“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多了个对手!少爷好像更有活力了些。” 听着,马平川的眼底轻泛出笑光来,面上还是冷硬地开口,“那混球总算有了好对手,也省得他四处折腾人!和文才对上的小子家世很丰厚吧!是谁?” “倒是涉及老爷的故友了……”老管家依然笑得慈和,不紧不慢开口道,“和少爷对上的,正是上虞玉水祝英连!” “上虞玉水……”年过中旬的人轻蹙了蹙眉,不知是叹是怅。 当年意气风发的几位知交又浮现了眼前,昔日把酒欢饮,今日各别东西。也不知如何? “可是祝公远的儿子?”他问,却肯定。 “祝家老九。”老管家笑呵呵接了嘴。他在马府几十年了,甚至比老爷年龄还大上十多岁,对老爷那些故人了解的一清二楚。 “容着他俩玩吧……祝公远的面子,还是得给!叫少爷别乱来!”他抚了抚灰白的胡须道。 “是,老爷!”老管家恭顺地点了点头。 “对了,糕点可是给少爷送去了吗?”他不经意地问,仿佛好像是随意说上的。 “请老爷放心,已经送过去了!少爷,想必已经收到了!”老管家含笑着说,心底一清二楚,其实马平川最想问的还是这个。 “那好……”他冷硬的神色竟然有一丝缓和,“我记得,他小时候最爱吃甜的……” “是啊,那时候少爷老缠着夫人做糕点……”看着满脸惆怅的马平川,老管家也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却无从说起。 父子俩人都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自从那件事情发生过后关系更是同水火一般,平日里说不上一两句便吵起来。分明是父子却搞得和仇人一般。 少爷去尼山的前一个月,又和老爷吵了架。父子俩整整一个月,谁也不理谁,不说一句话,看见了,对方也就立马转身走开。跟小孩子似的在一起呕气。着实叫人无可奈何。 少爷去尼山那天,老爷没去送少爷,但那是少爷以为的,其实老爷在后面张望了老久老久,就是不敢上去,怕到时候又吵起来,又惹少爷生气。老爷这倔脾气,他自己知道,管不住。 时光一直都在走,生活也开始变好了,但是老爷和少爷,就是越走越远…… 老爷不知道,一个人的喜好,是会变……甚至有时候,他曾经最喜欢什么,就会最讨厌什么…… 就像少爷,曾经最爱甜食,现在却最厌甜食……可说到底,少爷,这是从情感上排斥甜食,并非是真正的讨厌它,就像少爷对老爷。 所以,他没有提醒老爷,这是老爷对从前的怀念。 而老管家也希望马文才,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倔强孩子能明白,不要再错下去了……往事如烟如雾,该过去的还是过去的好……那孩子向来聪明,会明白的吧! 可是老管家没想到,马文才对马平川的愤恨到了何种地步,没想到奴才们竟把茯苓糕放进了马文才的食盒,反而起了反效果,使马文才更加愤愤。 几分周折的,马文才的死对头祝英怜手上,算不算?自有注定?不知原因的祝英怜并没有辜负马爹的心意,反而尽善尽意。 许是这个前头早有伏笔,所以后来必然如此纠葛! 晴光正好,芳草轻曳。他站在门外,手拿一个食盒,进退两难…… 他好不容易等到银心同祝英台出去,才想着过来看上青衣一眼,在门口却有些不知所措,和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要来看祝青衣?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实在想不明白,正想丢了食盒,一走了之,看了看眼前的木门,却又开始犹豫起来。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进去又何妨?再说他也不是去干什么坏事,看看祝青衣而已。白来一趟也不划算。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说服了自己,只是还有点不敢进去,也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 微微打开了木门,他探头看进去,里头很明净整洁,但不见祝青衣,看来是里厢休息。 这让他松了口气,有些蹑手蹑脚的进来,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 他将食盒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才放了心勾唇一笑,但还是不放心往里厢看了眼。 一个面容皎好的少年正躺在床塌上熟睡,修眉轻蹙,竟有几分女儿态,怪叫人心疼。 他这下放宽了心,在屋内四处打量着,东看看西瞧瞧。 青衣和银心这屋子真有不少东西可挖掘,不提些花草,还要说些书卷奇玩。她们俩都是小姐跟前的红人,平时月钱多,赏赐也不少,还被允许同小姐一起学艺。 “奇怪……”他嘟嚷着拿起一个怪怪的雕花瓶,平时他也算见多识广,却不知这是何物,“这是什么?这么香!”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玩意大多是女子用的。以他家公子的性格平日绝不碰这些,又绝不沾花惹草。跟在他家公子边上寸步不离的他自是不知这――玫瑰花露。 这玫瑰花露是银心替英台收着的,近来忙于照顾青衣,银心竟忘了这回事。却不巧,被马统给看到,好在这个二货没认出 “顺之兄在看什么?”清越的声音响起。 “没,没什么!”马统吓了一跳,连瓶子都差点没拿稳,回头果然看见祝青衣这张熟悉的脸,“只是好奇,这是什么?” 黑色雕花瓶子显现在青衣的面前,她猛然瞳孔一缩,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面上却笑道,“小东西而已,类似于香囊,比较香而已!不知顺之兄来访,有何要事?” 她一面说着,一面好似不经意的从马统手中拿过了瓶子放进抽屉里。 “啊,没,没事啊!”马统憋的满脸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哦,我明白了!”青衣一看那木桌子上的食盒立马明白了,笑了起来,“顺之兄,可是来探病的?青衣并无大碍!” “谁,谁来探病了!你休要信口雌黄!”马统羞恼地瞪了青衣一眼,偏过头口是心非。 青衣不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问,“那这桌上的食盒……” 还未等青衣说完,马统就接了嘴,“是我吃不下了!觉得不能浪费,才送过来!” 马统编理由编得顺,却站不住跟脚。 “哦。”青衣只是轻应了句,眸光却还在打量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马统这借口找得太不走心,自己都觉得薄衍,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而现下的状况实在让他尴尬,说完也顾不得礼节,立马就走人了。 “顺之兄慢走!”青衣笑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青衣就不远送了!” “告辞了!”马统微红着脸,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句,立马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自是没看见,房里的青衣一下子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好在他没有认出这个东西!”青衣长呼了口气,蹙眉不展,“银心也真是的,就算再忙也要把这玩意儿收好呀,玫瑰花露一被认出来,那可不得了!” 轻一点,会把祝英台当做娘娘腔。重一点,也许会认出她的女儿身。 好在是马文才的小厮,马统。若是王蓝田的小厮王八德就完了,王蓝田平日里浪荡,对胭脂巷子里面的玩意了解多了去了,王八德平日里跟着身边,必定也知道一二。 这书院处处危机,需得小心谨慎。 不过这马统倒没有想像中那么坏,她想着,打开那个食盒。 一碗红枣薏仁汤映入眼帘,还有少许药糕。全是补气养神之物。 眼眸睁大,朱唇不免勾起一抹弧度,轻启唇开口,“他,倒是有心……” 语气中难得带上了几柔和。 而一边,走远了的马统此刻却有点懊恼,真是的,他又不是干什么坏事?干嘛这么心虚?搞得好像怕青衣似的。 只是,为什么呢? 他的心上,像是下了朦朦胧胧的细雨,看不清那景致。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又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 他越想越心烦,算了算了,不追究了,反正事情也做了,脸早丢尽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他不明白又有点明白,这是他一种抵达不了的向往。他想交个朋友,却只看得上青衣,而青衣偏偏是他的敌人。虽然是敌人,但在一个月的相处中,他还是默默把她当做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尴尬。 可这真是一种无法抵达的向往么?世事难料,谁又说的准呢? ☆、腹有诗书气自华 长空万里无云,又是一个晴朗日子。 学子一个个在书院中漫步,画面和谐又美好,当然又有不和谐美好的地方。 “秦京生!你个混蛋!” “夜半吓人是不是很好玩,大爷我就陪你玩玩!” “哼!你跑不了!害我丢了这么大的脸,你休想好过!” 正是方亦,钱明,陆亭这三个之前被‘鬼’吓过的学子,他们正围堵着秦京生,一看便知不怀好意。边上的学子一见这架势,知道惹不起,纷纷躲开。 “钱明兄,方兄,陆兄,小弟也是身不由己啊!”秦京生咽了咽口水,一边赔笑,一边死命想办法。 这三个可是书院里的恶棍啊!他可不想被他们搞得缺腿少肉的! “别听他的,这小子鬼机灵着呢!今日好不容易堵到他!决不能放他走!”方亦一向头脑不错,当即向块头最大的钱明道。 “是啊!钱兄,他害的我们在同窗面前抬不起头来!决不能放过他!”陆亭也不愿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听到他们俩这么说,钱明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三人正欲动手,却听见秦京生大呼一声,“我好歹也是文才兄面前的红人!你们若要动我!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胆子惹上马文才!” “这……”一听这话,这三人就有点动摇了。 “切!好个油嘴滑舌的小人!”冷冷的声音响起叫四人一下子缩了缩脖子。 “蓝田兄!”一见来人,钱明三人便忙退到一边了。 “秦京生!少爷给你点颜色,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王蓝田扯开纸扇,脸上是掩不住的凶恶狠毒,“不过一个贱民!扯了文才兄的虎皮吓人!你我心里都清楚!马文才向来目中无人!又岂会管你一介贱民!就算是我在他心目中怕也没什么地位!何况是你!” 王蓝田三言两语说得秦京生心寒不止,他一直以为王蓝田只是一个家世好的纨绔子弟,头脑并不聪明,只知道仗势欺人,欺软怕硬。 但他却一直看错了王蓝田。王蓝田这个纨绔子弟看的竟比他还透彻明白,有的自知之明叫人害怕。也是,大家说出来的,就算是纨绔子弟也一个个不简单极了! “所以,给我打!”王蓝田冷哼一声,狰狞着脸命令,“出了事!我太原王家担着!” 王蓝田是恨毒了秦京生!近日来,他可丢了大脸!书院好事者还编了两条歇语嘲讽! 王蓝田撞鬼――望风而逃。刘赵夜半装鬼――假鬼戏假鬼。 瞧瞧!瞧瞧!他臭名远扬,他的死对头却得了好名声。不怪秦京生,还能怪谁! “是!蓝田兄!” 随着一声应和,秦京生的脸立马变得惨白,脑海中只剩下一句,“在劫难逃!” 这边的秦京生在劫难逃,而那边的刘亦东给小蕙和祝英台,还有别的学子说书,说得痛快极了。 “好了,那天的事大概是这样了!”刘亦东说得口干舌燥,当即大灌了一口茶水。 “刘公子,这真有趣!”小蕙从头听到尾,还不忘说几句给刘亦东扩丰捧捧场,叫刘亦东好生得意。 “那是自然!”刘亦东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亦东~”祝英台的声音幽幽响起,叫刘亦东打了个寒颤,“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叫上我们?” “你懂什么!人多了不好行事!”刘亦东最近被人捧得有点膨胀了,有点骄傲的开口。 “你说什么!”祝英台当即横下了眉,“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啊!英台且慢!”梁山伯才回过神来,却来不及阻止。 当即一卷书敲在了刘亦东头上,也没多重。 见状,刘亦东眼珠子一转,就叫起了痛,“好痛啊!山伯。” “英台,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啊……”梁山伯忙去看刘亦东,现在没有大事,责怪道。 祝英台怎么会不知自己刚才下手的力度?只是打打闹闹而已,却见刘亦东给她做了个鬼脸,不免有些气了,哼了声。 梁山伯尴尬地摸了摸头。 小蕙见他们这样子,只觉好笑,不免笑出了声。 刘亦东知道自己有点过了,尴尬的把话题引到了小蕙身上,“小蕙姑娘的糕点做的真好!不知以后我们有没有幸再尝到!” “对啊!真是不错!”正在和祝英怜聊功课的荀巨伯闻言也转过身道。 “哎呀,你们这么说,人家好害羞呢!大家若喜欢人家以后经常做!”小蕙羞涩地捏着手帕道。她一向喜欢吃,对吃的很有研究。 “那就谢谢蕙姑娘了!”祝英怜打开寒玉扇笑着开口。她修养了几日,就立马马不停蹄的赶回学堂上课了。 “九公子客气了!”小蕙喜欢祝英台,对祝英怜自是友好。 这边热闹极了。 而那边坐在亭中看书的马文才刚翻了一页书,听见这声音杂乱,难免轻皱了皱眉,“真是聒躁!” 身后的马统闻言赞问地点了点头。 马文才抬过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几个少年围聚在那嬉戏打闹,他的眸光落在那一个姿容最为俊丽的学子上,淡淡开口,“原以为他还要养上几日,想不到那么快就好了!” 这语气没有明显的情感色彩,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马统没搭话,马文才也只不过随口说说,当下又沉浸在了兵书之中。 “大家快走!夫子叫大家到学堂前集合!”赵德正却在这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打破了这些。 “枣子,是什么事儿?”刘亦东凑上前问,满脸好奇。 “我也不知道,夫子就叫我叫你们去!好像挺重要的!”赵德正摸了摸鼻子道,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行了亦东!到时候就知道了!”祝英怜笑笑,拉着祝英台就走人。梁山伯和荀巨伯也一脸好奇地走了。 “等我一下!”见学子陆陆续地走了,刘广川东一急,大叫一声,立马跟了上去。 “走,去看看!”马文才有点遗憾地将还没看完的兵书收了起来,向着身后的马统吩咐道。 “是,公子!”马统轻应了句。 另一边,正在教训秦京生的四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王蓝田开了口,他将手中的扇子一甩,冷哼一声,“算你走运,我们走!先去看看夫子找我们什么事!” “是,蓝田兄!” ――学堂前 两卷纸卷,分左右而挂,堂而皇之,大气极了。左边那卷,书写着‘品状第一――杭州马文才’,右边那卷则书写着‘品状第一――上虞祝英连’,而中间的告示木牌上则贴上了各学子的名字品状。 陈夫子站在木牌前,见学子们都来了,一脸肃穆宣布道,“各位学子,这是朝廷的新令,名书院以九品中正为样,设品状排行。品状高显者,姓名将登上左右布帘以示褒奖,这是我这两天来品评的结果!” 马文才望着左边那卷,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个弧度,自古以左为尊,瞟了一眼边上的祝英怜,自觉略胜一筹。 祝英怜并不在意这品状,毕竟她不过一介女流没什么可能当官。见马文才有点得意的样子,她只觉得有点好笑。 而此时边上的学子也开始了议论纷纷。 “马文才和祝英连第一,我没意见,可为什么王蓝田是第二!” “嘘!听说他给夫子塞了不少钱!” “我明明比他厉害,为什么排名在他后面!” “夫子我不服!”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一个声音,生生压下了他们的谈论。 “孩子们!” 众人闻声往后一看,忙道,“山长!” “孩子们,听我说,这个榜上有名啊!只是鞋个名目,以此激励你们勤奋学习,并不是做人做学问的最终目的!”王世玉含笑自阶梯上踱步下来,不愧是山长,三言两语就震住了场子,“你们的心思应放在如何认真学习,经世济民上,这才是正道啊!” “是,山长!” 见众学子们都是一副受教的样子,王世玉笑着点了点头,只道是‘孺子可教也’。 他几步上前,站到木告示前,道,“今天我们尼山有幸邀得客座教席!” “此人,经史见解超群!文章诗赋皆精!才名清誉!远播南北啊!”王世玉说着不由露出欣赏之色。 而一边的陈夫子听了,不由有些不快,皱眉问道,“山长,请问请的是谁啊!” 山长笑眯眯地摸摸胡子,道,“才女――谢道蕴!”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有厌者,亦有喜者。 祝英怜面不改色,而心微动,咏雪才女谢道蕴,不知是何风姿。 日上三竿头,已是正午,日光灼热。山门口人群摩肩擦背,但还有人死命往前挤,想看一看才女的风姿。 两个身穿蓝色学子服的学子姗姗来迟,步伐急促,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祝英怜和刘亦东,赵德正还在后头。祝英台嫌他们太慢,自个儿拉着梁山伯先过来了!就怕看不到谢道蕴!至于荀巨伯,他早就听闻王兰姑娘要过来看谢先生跑得老快了!早就和其他学子在山门口等着了! 如今梁祝好得和亲兄弟似的,形影不离的!梁山伯比祝英怜更像祝英台亲大哥!叫众人一阵纳闷,祝英怜倒是不觉得意外,她也早有预料。 不仅因为后世的传说,更因为祝英台看梁山伯的眼神。一天一天的变化,虽然细微,但瞒不过她的眼睛。大概这两人真的是天定姻缘吧! 祝英台以前在闺中本就非常景仰这位才女――谢道蕴。这次听闻她来任教,开心得不得了,连等一下祝英怜的耐心都没有了,飞快地拉梁山伯跑了过来。 “山伯,谢道蕴要来了,我终于可以见到她了!”祝英台此刻心底汹涌澎湃,忍不住的激动。 “对啊!谢先生确实才名远播!”梁山伯轻笑一声,眼眸中荡起温和的水泽,映在祝英台身上越发柔软。许是这般谦和温软如君子,才叫心中骄傲,又鬼机灵的祝英台动了心。 “我今后啊,也要像她那样!”祝英台杏眸此刻有些不敢看他了,轻垂下眼帘,不自在的看向了别处,一点点红晕爬上她白玉似的脸,娇媚可人,故作自然地开口,“巾帼不让须眉就好了!” “诶!”前半句听着还对的梁山伯,听见后半句立马有些诧异的看向她。 “我,我是说要像她,那样才学渊博名传千里!”回头立马意识到不对的祝英台,灵光一闪,马上改口。 梁山伯点了点头,又露出了温良的微笑,向远处看去。他本性憨厚,并不会多加怀疑。 祝英台确实为自己捏了把汗,见梁山伯没有怀疑,马上拖着他又往另一边跑去了。 “山长,山长夫人!”奴妇等忙开口。 英台和梁山伯走后不久,山长王世玉带着夫人夏矜姿才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两个女儿王兰王蕙。但就是不见陈夫子。 陈夫子的思想一向古板,对女子来任教,又抢他饭碗的,自是没什么好感,想给她个下马威! 看到这一排拥挤的人,全是书院的仆役。有苏安,苏大娘,柳娘子……几乎全书院的女人,无论老少贵贱都来了。 “都来了,是迎接谢先生的吗?”山长夫人夏矜姿向来不重贵贱,对这些仆役也多有照顾。 被问话的大嫂笑得合不拢嘴,道,“是啊!谢姑娘是女中豪杰,是我们女人的骄傲,我们都是慕名而来的!” “唉,你们都来了,谁做饭呢?”小蕙姑娘一向注重吃食,忙问道。看得一边的兰姑娘直摇头。 “小蕙姑娘请放心,你一定有饭吃!”大嫂也知道小蕙这性子,调笑道。 “那我放心了!”小蕙也不管王兰姐姐给她使了多少眼色,当即拍拍心口,笑逐颜开。 这边说说笑笑可不热闹着,而远处树荫下,马文才一众人个个面色冷漠。 “女人家不在屋子里呆着,跑出来抛头露面。”少年的一双丹凤眼轻眯,眼尾上挑疏淡冷漠。他双手抱臂而立,一张玉面上冰冷好寒玉,又带几分漫不经心。口气寒冷中流露出轻蔑与不满。 “是啊,文才兄!”秦京生闻言,马上反应过来,笑着应和奉承,“她不就仗着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成名的嘛!我看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王蓝田也立马反应了过来,以一副讽刺的口吻说道,“听说她有二十七八了,还没出阁!” 他一面大笑,一面说,“大概是生得太丑,没人要,只好拼命读书了!” 王蓝田还是有分寸的,与秦京生的予盾从不在马文才面前闹出来。不过他这次说谢道韫的话,还真有趣!秦京生前脚刚说谢道蕴没有真才实学,他这边却又说谢道蕴生得实在太丑,所以只好拼命读书。这不是承认谢道蕴有几分墨水吗?分明是在暗刺秦京生。 秦京生和王蓝田有什么恩怨,跟马文才无关! 听到王蓝田说得这话,马文才的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修长的食指隔空点了点王蓝田,很是无奈的样子。可那双闪烁着点点笑意的凤眸,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看来他很满意王蓝田的话。 正当几人正恶意揣摩谢道蕴时,后头一阵说话声引起了马文才的注意。 “英连兄!山长真是发了疯!怎能请一个女子来任教!”说起这件事,赵德正就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是啊!英连兄!我听说那谢道蕴都二十七八了!还没嫁!估计见不得人!”刘亦东和自己死对头王蓝田的关注点一样,“再说,一介女流!怎可居于我们男子之上!英连兄,你定要想个好主意赶走她!” 听着这后头的谈话,马文才唇角的弧度越发大了,看来,祝英连这边也打着和他们一样的主意。 却听见祝英怜的声音淡淡传来,“女子如何?男子又如何?我平生看人不分男女,唯才德是举!若是她无才无德!自然要赶她!这人都没来,议论什么?等她来了!再看看!” “是,英连兄!”两声不甘心的应声响起。 而马文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会听不出,祝英连对谢道蕴并无针对之意。 而此时前头的人叫了起来,“来了!”“来了!” 一顶轻纱小桥子缓缓而来,落在山门口。侍女轻掀起纱布,里面的人儿,也起身弯腰出来。 一抹浅色裙裾显露,那女子也从桥子中出来。 纤腰如柳,云发丰艳。修眉卧蚕,眉目含情,朱唇轻咬,风姿动人。一身清姿傲骨,一袭风雅韵段。只叫人道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女子唇边带笑,文雅柔弱,因年龄大些,自有不同于幼女的风姿,叫那群稚嫩学子看得痴呆,不敢言语。 “谢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王世玉笑着协夫人上前迎接。 “山长!师母!”谢道蕴淡淡一笑,很是有礼。 “请吧!”夏矜姿也做了个请的动作。 知道此地不宜久谈,谢道蕴含笑点头应下,随山长等人掠过一众学子身边离开。 而学子惊于谢道蕴的美丽而让出道路来。 “王蓝田,她绝不像你说得那般啊!”秦京生看得都傻了,竟直呼王蓝田名字。 王蓝田也是被惊到了,一时没注意到,只顾点头了! 只有马文才反而微低首,黑沉的眼眸闪过一丝沉思之色,想起那个一年前花灯会上的女子……若是女子,都同她与谢道蕴一般,不在闺中,也无妨吧…… 忽的,他回过神来,真是的!他在想什么? 而另一边的赵德正早傻了,“冬瓜!你不是说她长得很丑么?” “我哪知道会这么好看!”刘亦东也傻眼了。 “好了!我们走!”祝英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马文才,寒玉扇一开掩住唇角的弧度。 呆会,看来有好戏看了…… ☆、唯才是举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文雅弱质的女子手持书卷,但并不去看,反而那双满是笑意温润的柳叶眼一直在打量着众学子的坐姿神态,随口便开口诵了一句。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学子随之摇头晃地念上一句,一个个的神态飘忽,坐姿随意,显然没有半点上心。 可女子心底清楚,却仍端着一张笑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她自幼便聪颖过人,对于众学子的态度一想便明白了。只是她初来乍到,不宜主动挑事。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她持卷打量了一番,将眸光定在了两个学子上,才带笑说出下一句,“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那两个学子都是坐中央最好的位置,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在后的那个学子生得极为高大俊美,三分书生儒雅,三分公子贵气,四分英武凶煞。当真是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四周同样子身穿蓝色学子服的学子几乎全都被他压得死死的。在容色出挑者中,他仍是出挑。 他的坐姿是一丝不苟的端正,与边上学子大大咧咧的坐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他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却尽是戏谑耍弄之意,以及不经意间露出的轻蔑。却是明白地说明了,他对她没有半点的对师长的尊重之意。 在前的那个学子也生了一副好皮相。世间容颜皎好者,只占少数,而士族占有最好的资源,自是常出美人。这一个学堂上容色过人者,是有十几个。 可这学子无疑是美人中的美人,和在后的学子不相上下,或许还要胜上几分。 一双灼灼的桃花眼自带三分笑意,水波流转间,好似落了三千繁华在其中。美得叫人难辩雌雄!而修眉间的一股英气很好的压住了这阴柔。 这学子一分清冷,一分英气,三分灵慧,五分风雅,着实叫人难看懂。坐姿同样讲究,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桃花眼的眼波流转,不看书,却望着窗外出神。 为什么注重这两个学子,自然不是因为他们姿容出众,而是另有他因。 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坐姿礼数远超旁人,但对她更加漫不经心,而其他学子都频频看向他们两个,像在等他们命令!显然他们两个是这个学堂上的头。 而坐在后面的那个学子,明显对她不满。前面那个倒是没什么表现。 谢道韫在想什么祝英连一点都不知道, 她只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并非有意冒犯。 那年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她斜倚木兰花窗,听那侍女的教学。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她笑容清浅若水,声声入耳。 水清浅细致地念上一遍,她便跟上一遍。 “小昭真厉害!这么快就记住了呢!”她的声音从遥远的时间那一头传来,变得恍恍惚惚,悠悠扬扬。 她记得,她最喜欢这首木兰辞,每天都倚着窗念上几遍。 而她跟着她轻诵,“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东市……” 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花木兰般的女子却终究只是个梦…… 清浅姐姐啊…… “这是北魏流行的一首民谣,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这首民谣有什么看法?”谢道蕴柔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叫 她渐渐回过了神,打量这位千古留名的才女。 第一堂课就讲了木兰辞,谢先生,你是在立威么?又是警示吧! 看着台上文质彬彬,秀雅端玲的女子, 她的唇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而另一边的祝英台早等着这个机会了,双目灼灼地举了手,“先生,我……” “先生,我来……”哪知道为什么说这个梁山伯也笑着,举起了手。 两人被对方吓到,看见对方举起的手,不由得相视一笑,当真是默契极了。真有一点‘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而看到这一幕的学子们不满地皱了眉头,王蓝田咬着牙,气愤地凑到马文才身边,“祝英台和梁山伯怎么回事? 这不是向那个谢道蕴服软了么!就知道他们不是东西!还拖累我们!” “稍安勿躁!”马文才轻挑眉,看了眼前头的祝英怜,并没有什么大反应,知道祝英怜应该站在中立的地方,“这是祝英台的想法!又不是祝英怜的想法,急什么?” 而另一边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根本不知道这些议论。 “山伯,你先!”祝英台的唇角轻扬,率先反应过来,做了个礼让的动作。 “学生梁山伯!”梁山伯也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开口回答,“学生觉得这首木兰诗,一定是一个男人所做。他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谢道蕴老早就注意到这两个学子了,这两人是最专注不过的两个,但听到梁山伯这番话还是惊讶了一番,“愿闻其详!” “英台,你来!”梁山伯却笑笑,轻唤了声边上的祝英台。 祝英台不由莞尔一笑,接下了话,“先生!故事里的木兰之所以从军,并非出自本意,而是因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让人敬佩!” 她说着顿了顿,满脸遗憾的开口,“可遗憾的是,木兰终是回到了‘对镜贴花黄’的闺中!” “为什么女人不能挥洒自己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她自主自由呢?”似乎联想到了自己,尼山求学之路的艰辛,又想起九姐才能远超男子却只能在闺中,偶尔的商会也要办成男子,祝英台的心中满是愤懑。 此话出口,她便觉得不对了,看着夫子惊异的脸,更是有些后悔了,“先生,我说错了么?” “你没有说错!”谢道蕴回过神来笑着安抚祝英台,眸光却又开始打量起这名学子,“这首北魏流传的民歌,意在通过聪明勇敢的花木兰,宣扬忠孝思想,这是中原文化的传统!” 她说着浅浅一笑,“难得你们两位,身为男子却有如此见解,将来二位的夫人,定让花木兰羡慕不已!” 这话说的祝英台有点尴尬,叫梁山伯红了脸,不敢说话了。 “这位学子!”谢道蕴轻笑一声,立在了那位容色艳丽的佳公子面前,轻道,“刚才见你轻摇了一下头,可是有更好的见解?本席愿洗耳恭听!” 那学子愣了愣,失笑出声,一时间,竟有桃色飞曳。 “学生祝英连!乃上虞人氏!自小野惯了,口舌更是任性!”学子眼眸似笑非笑,带点意味深长,“先生当真要听我妄言么?” “听上一听又何妨?”谢道蕴浅浅一笑,对上了她的眼,“就怕不愿说给我听!” “先生,那学生,就妄言了!”午后清淡的日光印上了俊秀学子的脸庞,染上几分温润。学子的面上似笑非笑,眼眸中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 而坐后头的王蓝田看不见祝英怜的表情,有急切地唤了一声,“文才兄!” “我说了!”他不由轻皱剑眉,冷硬地开口。清淡的日光落在了他桀骜冷骏的玉面上反而越发冷淡清疏,更显出他面容的棱角分明,“稍安勿躁!” 听出马文才语气中的不耐,王蓝田比较识相地闭了嘴。 而那边祝英怜见着谢道蕴示意着点头,不由报之一笑,朗声开口,“学生以为此诗重在意!以花木兰一介女流,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立下大功来表达唯才是举的思想!” “哦?愿闻其详!”谢道蕴的眼眸一亮,直觉告诉她,她会听到了不得的话! “先生方才曾言,这首民谣流传于北魏!”祝英怜微微一笑,开口,“学生曾读过魏武帝的《八月令》,其‘识拔人才,不拘微贱,随能任使,皆获其用’。” “《八月令》中曾言,‘负污辱之名、见笑之行,或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之人亦可为国效力。”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似有魔力,叫人驻足倾听,“魏武帝连这等人都用,并非是怂恿不仁不孝之人。不过是在表明,无论贫富贵贱,无论老幼长少,他只认有才之士!唯才是举!” “木兰诗中表达的也是唯才是举,但比魏武帝更大范围!”她说着,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对上了谢道蕴的眼眸,“是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贫富,都唯才是举!” “很危险又勇敢的思想,不是么?竟想让王朝男女同堂!此人终不得善终!”她像是危险的彼岸花,唇边绽开一抹蛊惑的笑容,吐出的话句句属实,字字诛心,“先生,我说得可对?” “九哥!你在说什么!”祝英台吓得失声叫出来了,却被自己九哥压住了。 而后边的马文才唇角勾起一丝微笑的弧度,原本因祝英台之语不满的众学子,又开始挤眉弄语。 她看到谢道蕴一瞬间苍白的脸色,随后立马变得更加坚毅。不由感叹起这个才女的聪明和骨气,和思想,可惜了生在古代。 祝英怜刚刚说的都是实话,一点点先进思想没有力量改变整个封建王朝重男轻女的思想,反而在很多时候那点先进思想会被封建压迫而毁灭。在没有力量改变封建时,却站在那封建思想的对立面,是不会得到善终的。 祝英怜很早来到这个世界时就明白,这是个男权社会,女人的地位太低太低了……而没有力量的她,想改变太难,而她只是普通人……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她也有明知故犯的时候,毕竟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先进女性。可是,那一年水清浅的遭遇,叫她再也不敢妄动一分。遵守着封建的秩序,做一个闺阁小姐。 可她拥有的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啊!所以她跟着英台来到了尼山,重温读书的日子。 “不过……”她的桃花眼深处是无人能懂的悲伤,像极了厚厚的阴霾,可她却仍笑得灿烂如春光,“确实,唯才是举,才好!” “因魏武帝此举,使北魏人才济济!远超西蜀,东吴!”她说得气势宏大,叫人听之生畏,“唯才是举很好!但少有人有魄力并愿意去做而已!” “祝英连,你在说什么!女子怎配同男子相提并论!她们只能乖乖任我们摆布……”王蓝田只抓住了那一句男女同堂,和唯才是举,昏了头出言呵斥。他没想到祝英连会有偏向女子的趋势,可他更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闭嘴!”满是煞气凶狠的低吼声响起。 在这一刻,马文才想杀了王蓝田!他的母亲,美丽柔软的马夫人,这一辈子围绕着马太守,走向了毁灭……可他仍不允许旁人把‘摆布’这个词用在他母亲身上。 他对女子从来没有什么玩弄的意思,反而是很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待,他并不想造成母亲一样的悲剧。虽然他对女子仍有一丝轻视,可这是这个时代男子普遍的观念,在骨子他有那份不轻贱折辱女子的尊重。 但骨子里的尊贵傲气同一样让马文才充满自重意气,加之对女子的那份轻视,他不认为谢道蕴配当他的老师,他只是单纯的想逼谢道蕴下山。再说,一个女子混在书院也不好看。 王蓝田不敢置信地望向与自己同桌的马文才,他布满血丝的眼眸狰狞而恐怖,带着丝丝杀机与威胁,叫王蓝田一下子变得苍白。 奇怪!文才兄,怎么了!他不是也不想谢道蕴这个臭女人上台的么? 却看见坐在他前面的荀巨伯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叫他入坠寒洞,“你难道不是女人生的?” 母,母亲!怎么会扯上他的母亲!他那般慌乱匆忙,像个迷途的孩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母亲,那么坚强的人,怎么可以受这种污辱!他的母亲……他只是想逼谢道蕴下山而已…… 见此,谢道蕴忽然觉得这几个针对她的学子其实挺可爱的,因为他们没有对女子有轻贱之心,冲着马文才,王蓝田宽慰一笑,“无妨!” 没想到这两只根本不需要安慰! 马文才,马公子冷哼一声,偏过脸不理她。王蓝田,王三少切了一声,把脚伸到一边,自顾自打开扇子扇起了风。 (马公子【冷傲】:别以为我改变主意了,快给我滚下山! 王三少【马公子老大,天老二,我老三】:切!本少爷才不需要安慰这种东西!又一个想讨好我的蠢货! 谢先生【笑里藏刀】:这两个熊孩子,所以品状是不及格呢!还是不及格呢! 祝英怜:前面两个蠢货!) “我母亲――祝余氏!掌握祝家十多年!祝家在十多年中壮大几倍!你能么!”祝英怜一句话便叫人无言以对。 没人发现祝英怜眼中流露出的一丝轻蔑冷漠,竟与向来自大的马文才如出一撤!她冷嘲热讽的心中只余一句,世人愚昧! 世人愚昧,蔑视枭雄,沾污英雄!自以为是,不知才不分男女贵贱!尊崇着那腐朽的制度,压迫着无辜之人! “你的眼光很独到!”良久,谢道蕴柔和有力的声音才响起,带走了那灰暗的回忆,她终于想起自己已不再身处于压抑的余家大宅,这里也没有余家那些冷血无情的疯子。有些冷寒的血液终于开始回温。 对上谢道蕴清亮的双眸,她紧绷的神经有些放松。 “不知道你未来想干什么?”谢道蕴浅笑问。她很明白,身为一个女子,有多少辛酸只有自己懂! 曾经的她也有同祝英台这姑娘一样的想法,对,从祝英台向她陈述论点了时,她便已经猜出她的身份,并惊叹于小姑娘的胆量。可她现在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知道人力终有尽!她改变不了王朝,但可以改变周围的人。 她来尼山的第一天就知道会被排挤,就算她再有才也会,因为她是女子。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但是存了改变尼山学子的心思来的。 但是所幸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差!尼山的学子本性不坏,之所以反抗她,只是因为不服气。而这种事很轻松,就可以搞定!不服气,就用实力让他们服气。 她从来都是那么自信!不过她现在有些好奇,这个让她看不透的学子到底说会出什么。 “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学子的眸光坚定如磐石,声音清亮如惊雷,“大厦将倾!愿马革裹尸!以己之才谋,谋一个盛世太平!” 她,惊异不止! ☆、何为大丈夫 上 “学生,想征战沙场,来谋一个太平盛世!”少年的声音落地有声!那双若琉璃般的眼眸散发出迷人的光泽,那般坚定不移! 震惊的又何止谢道韫一人。 而少年身后的学子凤眸一眯,唇角勾出一个愉快的弧度,是认同与支持。忽然觉得祝英连这个笑面虎顺眼多了,还挺有志向和眼光的! 有什么比遇上和自己理想相似的人更愉快的呢!比别人坚定说出的和自己坚守着的一样更让人开心,有认同感了呢! 祝英连……或许可以再试试去一交吧……马公子愉悦地眯着眼想。 可他却没有发现从来说一不二的他,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果断高傲的他,竟然有了第二次,想去交好同一个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改变了。一而再,再而三。一次破例之后,而后定然一发不可收拾。对其他人会不会这样不知道,但是对于这个让他破例的人,便一定如此。 “学生妄言,先生见笑了!”看着谢道蕴那感情复杂的双眸,她浅浅一笑,作了个礼,又坦然自若的看起了书,仿佛方才说话的不是她一般。 谢道蕴见此若无其事地拿着书卷,开口正欲说下去,却见一个学子在下面出言。 “我有问题请教!”正是王蓝田,他的神色戏谑,好似玩耍,一点都没有请教的样子。 方才的事和赶谢道韫下山可不是一码事。 谢道蕴的心一沉,“请讲!” 王蓝田百般聊赖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开口,“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先生乃女流之辈,何以有颜面端坐其上,让众男子屈居于下而面无愧色呢?” 学子蔑视的神态印入眼帘,她面不改色,“学院讲堂自然以道高术专者为尊,不学无术者为卑!方才那位祝学子也说了,唯才是举,不分男女贵贱!这就是我为什么端坐上位而面无愧色的道理!” “说得好!”祝英台一听,当即叫好鼓掌。身边梁山伯也是一般叫好! 随即其他学子反应过来,也鼓了掌。虽说他们不满于谢道韫,但是谢道韫学术口才是当真的好。学子大多年少心明宽敞,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赞赏。 “哼!你……”王蓝田正不知如何辩回去时,却见边上俊美的学子把书一举,顿时明白了,笑呵呵坐下。 马文才轻整了衣摆,飘然起身,如玉树松柏,“先生果然才思敏捷,口舌锋利。” 他说着微微一笑,很是谦逊,可那双好看的丹凤眼中却暗藏锋芒,“不过学生尝闻女子必须坚守三从四德,先生所为如何?” 少年一派正气,却看着叫人觉得不怀好意。那神态更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像猫戏弄鼠一般,高高在上。 “本席向来从天理,从地道,从人情!”谢道韫是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乃三从!” “执礼,守义,奉廉,知耻。此乃四德规范!”她不甘下风对道,她就知道这个学子和方才那个摇头的学子是这里的头,“这三从四德你没有听说过吗?” 这谢道蕴的反问带刺,马文才的唇角却泛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但莫名的好看。 他十分坦率的摇了摇头,随即便缓缓开口道,“先生明知,三从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而妇德、妇言、妇功、妇容这四德。”他悠悠一顿,好似想看笑话一样,将目光投向了谢道韫,“先生,您又遵守了哪一条呢?” 毒!好毒!好毒的少年!好厉害的口舌,三言两语就叫她置于犯天下之大不违之处! 谢道韫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是好,千万千万不能叫他说了过去。不然她在这书院威严扫地,便毫无立足之地了,学生们不会听她的了。她只怕会如他愿灰溜溜的下山去了。 而在一旁见谢道韫无话可说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两人就慌了,急切地看着谢道韫,希望她能想办法辩马文才。 马文才是悠闲极了,就等着谢道韫出丑。是不是打量一下祝英连,见对方一脸思索,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思,又得意又愉悦地笑了。 看来这次祝英连不站在他这边,也是中立! 而急着的梁山伯忽然灵光一闪,站了出来,“马公子此言差矣!” “天罡地道,人存其间!修心积德,终止一法!”梁山伯淡淡一笑,开口便来了句听得王蓝田,刘亦东晕晕欲睡的话,“德,言,功,容这四德!就算是男子也亦应遵从!若是强行区分男女,这便落了浅薄了。” “至于三从,谢先生自幼父母双亡,这个是众所皆知的。”他说得不紧不慢,听得马文才皱眉冷对,“而现在先生依然待字闺中自然无夫可从!” “说到父死从子,这本就荒谬!”梁山伯觉得荒谬的笑了笑,开口说了一句让马文才十分讨厌的话,“假如马公子,你是一位女子,夫死子尚处襁褒之中,你当如何听从呢?” 这句话马公子是听得火怒火中烧,而他的死对头祝英怜却是顿时乐了,马文才这死傲娇变成女子!恕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了! 那边的祝英怜乐的不行,这边的马文采头上都冒烟了! 他的眼中风起云涌,面色越发阴沉,冷冷将书一甩,讥笑开口,“本公子怎能同你等小人,及女子同室!” “听着!”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现下火气更是大的不得了,“是男人的话,跟我走!” 此话一出还没落地,他便早转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而学堂上的学子一阵骚动,一个个纷纷丢书离开。 那边的祝英台正在夸奖着梁山伯,一时不察,却发现学堂上的人已走了一半,顿时一慌。 “九公子,我们也走!”刘亦东早就忍不住了,见马文才带了头,立马起身道。这剩下的人,全是祝英怜的人,就等祝英怜一声号令,也都准备走人。 “对,九公子,我们也罢课!”赵德正现下看梁山伯很不顺眼,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九哥!”祝英台忙唤一声,可怜兮兮的望向一脸平静的祝英怜,“你若走了,便真的没人了!” “学生……”祝英怜似笑非笑地开口,一双桃花眼正对上一脸平静的谢道韫。 花色在外,清风过堂,拂过那桃花似的眼,莫名的眷恋缠绵。 “学生……”学子轻启朱唇,好似要说些什么,却话语一转,“先生以为如何?” 这一句叫谢道韫觉得很意思,她轻眨了眨眼,平淡如水,“你以为如何,便如何!为何又要问我?” “涉及先生,英连自然要问!”学子姿态从容地起了身,很是坦荡地一笑,话语中带着几分侃调,“毕竟先生出身陈郡谢氏,又是英连的授业恩师,管着英连的品状。英连可怕先生让英连品状下品,当不了官了!” “可你真的怕么?”谢道韫似有所悟,觉得学子这副作态有些好笑,“你可一点没有怕的样子啊!” “是么?先生定是看错了!品状下品,当不了官,英连可怕得很啊!”学子耸了耸肩,一副又无奈又慵懒的样子,随意向着身后的学子问道,“我说得可对?” “英,英连兄……”赵德正的面色一下子僵住了,他下意识看向祝英怜的侧脸,见她笑得如若春晓之花,不禁咽了咽口水,他记得上次大家要求换房,祝英怜也是这么笑的。 “对,很、很对!”刘亦东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知道应和了。 后面的学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谢道韫出身陈郡谢氏这个绝世望族,身后还有谢安这座大山,他们刚才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闹事!更何况谢道韫如今是他们的夫子,可以品评他们的品状,若是她给他们品评个下等,他们就别想做官了! 而不落痕迹提醒他们的祝英怜,在他们心中的威严越发深重。 “罢了!先生不信便不信便是,我就当真不怕好了!”见身后的一众学子,已经一个个醒悟了过来,她当即状似无奈笑道,“不过我也总不能被马文才牵着鼻子走,他说走就走,这可丢面子了!” 这学子当真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每个字眼都别有深意,字字都有文章可做。而且啊,装模作样很是厉害,口才心机样样不少。 “马文才说走的人才是男子!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以为留下来的,却是大丈夫!”祝英怜抚掌而叹,桃花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没人看见,“大丈夫者,能屈能伸!唯才是举!先生若是有才!即便是为男子,我们也愿听女子一言!好学得经韬满腹,为官为相!如此,听女子一言又何妨?” 一时风烟俱静,良久之后,一个个学子满脸诚恳的开口,毫无之前的杂念情感,有的只是一颗向学之心。 “谢先生有大才,我等愿听先生教诲!” “请先生讲课!” “愿听先生教诲!” “请先生教导!” 他们来尼山是为求一个坦荡的前程,如此受委屈又如何?只要学得才华满腹,来光宗耀祖便好!为何还要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好!若是你们愿意学!我便愿意教!”见学子们一个个转变的态度谢道韫如何不惊喜,连连点头道。 “九哥!”祝英台有些感动地看向祝英怜,而祝英怜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英台,先生要上课了!” 让学子坐下之后,谢道韫又开始上课,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惊讶那祝英连的手段。 祝英怜先是转移了众人的关注,反去反问她,又在似真似假的害怕中点出若是罢课的危害,之后为了安抚众学子的心情,在嬉笑怒骂中点出这么做的好处又不露痕迹的夸奖了他们一番,安抚了众人,使他们心里不生出怨气。 这真叫人诧异,分明是小小年纪却想得如此之多。 ――另一边 听着学堂里重新传来的读书声,马文才的手死死攥住,脸色阴沉得可怕。 “文,文才兄!”见到这副模样的马文才,秦京生不由得心里有一丝不妙的感觉,但还是强忍住迎了上去。 “祝英连,没出来?”马文才冷冷一笑,偏过头问道。分明是疑问句,到他口中却成了肯定句。 “是的,以祝英连为首的另外一半学子也没出来。”秦京生见马文才越来越冰冷的神色,有些恐惧地回答。心中已经哭爹叫娘了,盼着去茅房的的王蓝田能早回来。马文才的火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承受好。 “很好……”马文才并没有雷霆大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这实在让人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只有那双明灭不定的凤眸,让人感觉到他好像有什么不怀好意打算…… 他轻扬起头,唇边绽开一丝邪气的微笑,祝英连,真没想到你会站在谢道韫那边…… 莫名,他心中涌起一丝不甘,一丝委屈,一丝不服! 谢道韫,咱们走着瞧! ☆、何为大丈夫 中 “山伯,你在想什么呢?”结束了一天课业的祝英台活动了一下筋骨,看见一边的梁山伯皱着眉思索的模样,不由凑过去拍了一下梁山伯的肩膀,笑呵呵道。 “哎呀,英台!”陷入沉思的梁山伯明显被祝英台给吓了一下,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也没什么大事?我只是在想,如何让马文才他们回来上课!” “也是!他们老不来上课,书院也要乱成一团了!”祝英台赞同地点了点头,皱眉想了想,觉得很是为难,对马文才这种自主性很强,认死理的人毫无办法,“可马文才这人恐怕不会听劝的,我们总不可能把他逼回来吧!” “逼?对了!”梁山伯的双眸一亮,兴奋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一下子按住祝英台的双肩直道,“英台!我想到办法了!我想到办法了!” “啪!啪!” 清风掠影,一柄玉扇也在此刻敲在了梁山伯捏祝英台双肩的手上,疼得梁山伯松了手。 “山伯,不要太激动了!你伤到英台了!”少年收敛了平日的笑容,冷淡开口。一边把祝英台往后扯了扯,一副护崽子的样子。 “抱歉!抱歉!英连兄!对不起英台!”梁山伯没有感觉到少年冷淡的态度,连忙道了歉。 “英连,山伯也不是故意的!”荀巨伯连忙帮忙说话。 虽说他们几人经常凑在一起,可除了梁山伯自己,他们都心知肚明,对于英台和荀巨伯,祝英连是真不见外。对于梁山伯的态度,祝英连表现的很冷淡,因为英台才会偶尔同他说几句。 祝英台和祝英连本是亲兄弟自然亲近。但就算这两人是亲兄弟,交友圈也是不同的。 祝英台除自家九哥外,关系最好的是梁山伯,然后只有荀巨伯还算好友,至于小蕙,刘亦东,和赵德正只能算亲近,其他人只是泛泛之交。 而祝英怜的朋友圈可比祝英台广多了!至交有一个荀巨伯!好友有赵德正,刘亦东,亲近的小蕙,苏安,还有其他一众学子,除了亲近马文才的,她都可以说上几句,一起玩上。 至于梁山伯在她眼中不过一个地位比较特别,需要捏拿分寸的同窗。如果不是祝英台,祝英怜估计不怎么会去与他交好,反而会去很欣赏她的死对头,马文才马公子。 一切,都是为了英台。 “我没事,山伯不用道歉!九哥就是太紧张了!”毫无所觉的祝英台一面亳不在意的拉开祝英怜的手,一面冲着梁山伯笑得春光灿烂,“山伯,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祝英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看见这画面美好,莫名有一丝受伤…… 英台……长大了呢…… “什么办法!”荀巨伯好奇地凑了过来。 “就是让马文才回来乖乖上课的办法!”祝英台笑得一脸骄傲,好似办法是自己想出来的。 祝英怜复杂地看了一眼祝英台,心头有些空落,从小依赖自己的妹妹,好像已经要找到新的可依赖的人了,不需要她了……唉…… 几曾何时,祝英台也像现在一样,笑得骄傲,像个小孔雀,站在祝英怜身边,“果然,九姐最厉害了!” 祝英怜在出神,刘亦东和赵德正可没出神。 “让马文才回来上课?”刘亦东现下心里对梁山伯观感很不好,他和梁山伯关系并不算是很亲近,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怎么可能!梁山伯你在异想天开吧!” 毫不可客气的嘲笑。 “对啊!让马文才自己来上课,怎么可能!”赵德正虽说也是不满,但较刘亦东的肆无忌惮,还是缓和了语气,不想搞得太僵。 祝英台平日和他俩也算亲近,可听见他俩这么说梁山伯,有些气到了,“怎么不可能!山伯,说说你的计策!” “嗯!”见祝英台急了,梁山伯也不卖关子,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可以把马文才罢课的事告诉书院的女工们,请她们帮忙!” “怎么个帮法!”荀巨伯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祝英台倒是和梁山伯心有灵犀,一下子就明白了梁山伯的意思,“书院里做饭,洗衣,治病,烧水,打扫,哪样不是靠的女人,若是她们听到马文才他们瞧不起女人,都不帮他们打扫做饭!那马文才不就回来了么!” “英台说得对!大家快去吧!”梁山伯满脸笑意地说。 “好像还不错!”荀巨伯双眸一亮。 刘亦东和赵德正还是有些怀疑,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呵!”少年这时才回过神,听到梁山伯的计划却是冷笑一声,“我想,弄巧成拙,大概这个意思!” “怎么了?”荀巨伯又不懂了。 刘亦东有了带头的,也开始发泄不满,“梁山伯,你这办法有问题!” “马文才这么桀骜不驯的人,就算被你逼回来了,也不会按你的想法做,来乖乖上课!”祝英怜冷淡地侧过身,很是平静地陈述起最有可能的结局,“他偏偏会逆道而行,你想让他乖乖上课,那他就让这课上不了!最后事情只会越搞越大,等到山长来处理!” “呵!”她轻笑一声,似嘲似讽,“马文才可不是任你摆布的人!你连他的性子都没琢磨明白,如何能让他乖乖来上课!” “而且你以为这么点小磨难,就能让马文才放下自尊么?”她眉眼凌厉,直直刺向了梁山伯的心房,“你也太小看他!他,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 “英连兄,我,我……”这一句句质问叫梁山伯慌了手脚,刚想儒嗫地解释什么。 却又被祝英怜一把打断,“按你这样的办法,我们还不如什么事都不做!毕竟这本来就跟我们无关!事情闹久了,山长也一定会处理!这样反而更好,你也不会惹怒了马文才,在书院后来的日子,不好过!” “九哥!”祝英台见梁山伯语噎,顿时觉得祝英怜过分了,“山伯也是一片好心!九哥你干嘛这样!明明之前不是这样子的呀?” “那之前是什么样子?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祝英怜有些厌倦了争吵,淡淡地抛出那么一句。 “九……”祝英台又有些急了,跺了跺脚正道。 却被梁山伯打断了话,“好了,英台,英连兄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还是听听英连兄,有什么办法吧!” 被梁山伯这么一劝,祝英台只得委屈的点点头看向祝英怜,“九哥……” 看着祝英台可怜兮兮的模样,祝英怜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什么时候她的话竟不如梁山伯的一句话管用了。 想到英台方才的表现,她有些迟疑,英台是不是太任性了……但不过一秒,她便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英台,想让马文才他们回来,听谢先生的课?”她的眸子一转,重新带上三分笑意,变成了平日笑意浓浓的样子。 “九哥!我不希望他们不尊敬谢先生!”祝英台很是认真地开口。 “那好!”祝英怜地眸光一暗,笑着招了招手,“德正,过来!” 赵德正顺从的走到祝英怜的身边,只见祝英怀文做到赵德正耳边细细的吩咐了一番,赵德正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英连兄,到底是什么计划?我有能帮的上忙的吗?”刘亦东捺不住好奇心凑了过来。 祝英台等人也是一脸好奇的样子。 可祝英怜偏偏不说,笑得很神秘,“不用帮忙!马上你们就知道了!” ☆、何为大丈夫下 清晨的鸟鸣声声入耳,马文才一身蓝衣翩然,脚踏一双绣边描花长靴,踩在了古朴笨拙的青石板上。 他墨发堪堪及腰,尽显古韵。剑眉凌厉如割,气势逼人。凤眸微瞌,黑羽般的眼睫毛掩住他漫不经心的眸光。高挺的鼻,使整个面容更加立体而鲜明。极薄的唇勾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似弯非弯。身形修长,挺拔如松。 他的样貌,无疑是充满了侵略性的,叫人无法忽视。 他立在青石板上,若是忽略的边上的人,当真可称的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是他带领学子们罢课的第二天。 “文才兄,今天的天气不错得很,一起去蹴鞠怎么样!” “文才兄,不如去骑马放风喽!” “文才兄,这是小弟特别准备的,请文才兄笑纳!” 一张张谀媚的脸,一声声文才兄,让在林间漫步的马文才不由轻皱了下眉,有些厌烦。 虽然说他很享受这种众人关注,被簇拥讨好着的感觉。但也同样厌恶,因为他知道那些讨好围着他的并非出自于真心。这种认知,让马文才对那些人时好时坏,被人以为喜怒无常,虽然有时候他是真的喜怒无常。 “王蓝田呢?”觉得自己有些火气上来的马文才下意识地就寻找着王蓝田这个出气筒,以及备用出气筒秦京生,“还有秦京生呢?” 被问的学子觉得纳闷,明明王蓝田是马文才室友,马文才却不清楚王蓝田的情况,但也只能老实地回答,“蓝田兄不知怎么腹痛,秦兄去照顾他了!” “嗯!”马文才忽然火气消了些,不怎么想打人了。 不知道王蓝田生病的事,其实也不怪马文才。马文才每天天不亮就外出练武了,而王蓝田那时却在长椅上睡觉。 马文才练完武后,大多去后山小溪边冲个澡,把衣服一套,就走去学堂了。至于书本作业,马统这个书童难不成是白吃饭的么! 马文才平常这个时候应在学堂里趁课结之后的时间练个字什么!但是为了和谢道韫作对,他今天连早课都没去,当真叫他不习惯极了。 “文才兄,我们一半人不去上课。谢道韫这课已经没法上了!”想到这,就有学子说话了,用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很是兴奋。 “是啊!文才兄!女子怎配给我们上课!” “谢道韫也不过一介女流!” 这下打开了话匣子,学子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听着,马文才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弧度,双眸灼灼带上了几丝得意。 正当众人众说纷纭时,远远的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德正兄,我们为什么不学马文才罢课!英连兄他怎么可以听谢道韫的吗?”那声音隐隐带着几分不满。 “杨青岩!说你笨,你还真是笨!谢道韫后面站的谢安是好惹的吗?更何况她出身于两大名门望族的陈郡谢家!而且她现在是我们的夫子品评我们的品状!若是我们被她评了个下品,还如何做官!”另一个明显是赵德正的。 “原来如此!”那个声音恍然大悟。 “是啊,你可不能辜负英连兄的一份心意啊!”赵德正的声音带着几分嘻笑,却莫名的意味深长。 两个声音渐渐远去,马文才再没有了半分得意,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陈郡谢家……” “心意么?”马文才一字一字吐出,似有所悟,唇角轻轻扬起,“祝英连……” ――学堂 “九哥!今天马文才他们还是没来上课啊!”祝英台急了。 而祝英怜仍是一脸平静,玩弄着笔墨,“英台不急,马文才会回来了的。” 她轻描淡写地沾了沾墨水,练起字来,“他一向都是聪明的,当利与弊明确在他面前时,我知道,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梁山伯听着也点了点头,很是专注。 祝英台还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对了!亦东和巨伯呢?”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问起了祝英台,一面写下一个‘文’字。 “去医舍了!”祝英台说道这两个见色忘友的人就很无奈,“一个找小蕙姑娘!一个找王兰姑娘!” “呵呵!真是的!”祝英怜不免失笑,摇了摇头。 祝英台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赵德正和杨青岩得意洋洋地从外面走了进来,“英连兄,你交给我们办的事情,我们办好了!” “马文才来了!”还没等赵德正说些请功讨喜话,却听见一个学子大喊。 只见马文才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学堂里面,那气势汹汹的,直接找着了谢道韫! 看这架势,祝英台怕是九姐的计策没有起到效果,连忙拦住他们,“马文才,你们要干什么?不可以对谢先生无礼!” “是啊!学堂上不可放肆!”梁山伯连忙凑上来助阵。 “干什么?”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吩咐道,“把他们俩给我拉开!” “是,文才兄!” 听见马文才吩咐的学子们立马如饿虎扑食一样抓住了梁山伯和祝英台,将两人扯到了一边。 “马文才,你让他们放开我,九哥!”祝英台被人抓得死紧,她千金大小姐的娇嫩皮肤哪能受这些,一抓就有了青紫。 祝英怜知道祝英台没事,也没立马上去 “不知你有何事?”谢道韫表现得很平静,对于面前这位才华横溢,但对她很是无礼的学生,她印象深刻。 马文才轻笑了笑,当即十分果断地衣摆一掀,跪倒在地,做出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学生马文才,昨日对先生多有冒犯。今日向先生赔罪,请先生恕罪!” “知道过失,心中有个尺度便好!”谢道韫倒是没有半分惊讶,很冷静的接受了,“你可以起来了!” “谢过先生!”马文才笑着从地上起来,面上看不出一点隔阂。 “那么,这件事也算过去了!去上课吧!”谢道韫笑着指了指座位。 马文才笑着退了下去,正欲回到座位,却被一柄寒玉扇拦住了去路。 “马兄之举,英连叹为观止!能屈能伸,当真大丈夫也!”少年的桃花眼明艳多情,朱唇轻启要求着,“但是不知可否放开英台!她很难受!” 他却有了片刻的失神,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世之大丈夫者,当能屈能伸也,世之松柏者,顶天立地,有骨不驯,公子当如是矣。”少女眸色凝肃,笑着将珍宝献上。 他记得一年前也有人这么对他说过,和谢道蕴一样,是个才女呢! “马兄!” 马文才刚回过神,却见少年的面色渐渐冷沉,随手一招,示意手下人放开梁祝,“放开!” 听令的学子立马把祝英台,和梁山伯放了。 不过,祝英连和那个才女真是有几分像呢……他望向祝英怜,见对方正对祝英台寒嘘问暖,无趣地侧了身。 哼! ☆、情怀如诗 “所以说,现在马文才带着那些学子罢课喽!” “是啊,兰姑娘。”荀巨伯坦诚地点了点,开口说明,“今天的早课,他们也没来上!” “英连兄说过,有办法让他们回来上课!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办法!”刘亦东一边聊八卦,一边吃着小蕙做的杏仁片,一脸陶醉。 他们还不知道马文才已经回去上课了。 如果说荀巨伯来医舍是为了王兰姑娘,那刘亦东来医舍就是为了吃食和八卦。不得不说,小蕙姑娘的手艺极好,叫刘亦东这位大少流连忘返。这个吃货一有空就往一舍跑,甚至有时觉得娶了小蕙也不错,当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小蕙这身材,他压力山大的啊! 这边荀巨伯痴迷着王兰,一个劲的献殷勤,当初那个在山门口呵斥王蓝田,一脸正气的少年,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九公子啊!”想到那位清贵温柔的贵公子,王兰的明眸轻眯,心中不免有一丝悸动,笑得温暖,“他应该不会骗你们的!” “英连一向聪明!”荀巨伯感叹似地说了一句。 “对了,九公子今日……”她说着便有些红了脸,声音放了轻,“今日怎么不来……” “他啊!说在等马文才来上课,所以就没来了!”荀巨伯毫无所觉,笑嘻嘻地帮王兰收拾了药材,“这是当归吧,我记得它的药性是……” 王兰模糊地应了几声,没有再多理会荀巨伯。 忽然想起了之前有一次,祝英连带荀巨伯来医舍拿药,那是刚开学时,荀巨伯因为王蓝田受了伤,每日来医舍拿药。祝英连就陪荀巨伯一起来。 王兰为荀巨伯去拿金创药,却忘了自己正在煎的茶水。 回来时,却见祝英连挽了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捏起茶壶来,彻了一盏茶。 ‘他’彻茶的动作太过行云流水,捏茶饼,放盐等一系列动作优美风雅得可以入了画。茶水带起的薄雾使‘他’如玉般的脸氤氲朦胧,飘渺得好似墨水轻描的仙人,叫她不忍打扰。 放下那盏茶,‘他’才注意到她,浅浅一笑,“兰姑娘,方才见你的茶还未煎好,英连便鲁莽代劳了!望见谅!” “英连对茶道有些钻研,兰姑娘可一试。”见她的眸光落在了那盏茶上,‘他’轻笑一声,捧起那盏茶,小心放在了她的掌心,‘他’的指尖温凉,青花茶盏却有些烫,“小心,别烫了手!” 她小心地接过茶,用茶盏遮住了脸,回眸见‘他’含笑的模样,不由脸一红,轻吹凉了茶水,茗上一口。 那茶入口微涩又回甘,味道绵绵长久,几丫二渗透到了心中,叫人难忘。好极了! 就和她悄悄去偷看那个日光下的微微笑的少年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九公子经常来医舍呢,却又不是因为生病,是不是对她有意呢……想着,她便红了脸。 九公子,当真是出自上虞的名门公子呢,样样精通。 “小蕙姑娘,你的手艺真是好!”刘亦东灌了口茶水,终于顺畅地把含在嘴里的糕点吞了下去,满足地夸奖道。 小蕙闻言,笑得两眼弯弯,用花纹手帕捂住了嘴,“喜欢的话,就多吃些!快和我说说十公子的事!” “你怎么老爱问英台的事啊!”刘亦东听了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 这话问得小蕙面色涨红,当即抓了一把糕点塞在了刘亦东嘴里,“我就是爱问!你快说!” “嗯……太朵(多)了……”刘亦东一时咽不下去,急忙又灌了口水,才咽了下去! “说不说!”小蕙瞪了刘亦东一眼,喜欢祝英台这种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说。 “我说,我说还不成!”可怜堂堂刘大少就成了受气包,生怕小蕙再来一次,“小十弟因为马文才不尊重女人和谢先生很生气。听了山伯的劝才消气。” “真不愧是十公子!马文才真是太可恶了!”小蕙美滋滋地捂了唇,笑得花枝乱颤,“快说!后来怎么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 “后来……”刘亦东郁闷地往嘴里塞了颗蜜枣,话才起了个头,却听见外面有人喊。 “亦东兄!马文才他们回学堂,看上去好像要闹事啊!”一个学子跑了过来喊他。 “什么!”刘亦东立马从位置上跳了起来,叫上荀巨伯跑了出去,“巨伯,我们回去!” “诶,好!”荀巨伯口上刚应,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把药材往盒里一放,急忙跑了出去,“亦东,你等我一下!” 一瞬间,医舍里两个学子走了个精光! “跑得还真快!”小蕙惊愕地看着两人跑远了。 “好了,今天不是要陪我采药吗?快走吧!”王兰笑了笑,拿起药篮和药锄,正欲出去,却被小蕙叫住了。 “姐姐,你等我一下!” 也不知小蕙从哪找来这么一块木板子,立在了医舍的门口,毛笔一挥便写就了几个字眼。 身为山长的女儿,小蕙的字是不错的。上提的‘不给瞧不起女人的男人与狗看病’这几个字很清爽。 “小蕙,你这是……”王兰很是疑惑的看向她。 “谁让马文才他们看不起女人的!”小蕙得意洋洋地这种木牌,说道,“还惹了十公子生气,我这算是表示对十公子和九公子的支持!哼!这也是他们的错!” “也罢,随你吧!”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淑女的王兰一向对妹妹很纵容,“快走吧!” “好的,姐姐!” ――午后 “蓝田兄,你觉得怎么样?”秦京生之前惹到了王蓝田,现在为了讨好王蓝田特意留下来照顾他。 “肚子,肚子越来越痛了!哎呦!”王蓝田此刻脸色苍白,全然没了平日的嚣张模样,汗水大滴大滴的从他的额角流下。他那双细长而显得狡猾的狐狸眼痛得几乎要睁不开了。 “蓝田兄,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秦京生扶着王蓝田缓缓走着,看到眼前的医舍,不由眼睛一亮,安抚道。 而另一个方向也有几个学子匆匆忙忙的,却十分缓慢地过来了。 细细一看,竟是梁山伯背着荀巨伯,一左一右是祝家两兄弟,后边还跟着刘亦东,赵德正。 “巨伯,脚怎么样!”祝英怜忙问道。一边的祝英台正心疼地为梁山伯擦汗。 “没事!我还可以忍忍!”荀巨伯咬牙忍痛道。 刘亦东愧疚地为两人扇着风,“都是我太急了!巨伯真对不起!” “没事……”荀巨伯安抚地冲他笑了笑。 荀巨伯今天是真倒霉,早上跟着刘亦东跑出去。同样的路,刘广心东没事,他反而崴了一脚。本以为没什么大毛病,没想到到下午却越来越严重起来,脚上还起了肿包。若不是实在疼的不行,他真不想劳驾兰姑娘。 “巨伯,你放心马上就到了!”赵德正在一边看着路,看见近在眼前的医舍,立马眼前一亮,“奇怪!医舍前怎么立了块木牌?” ☆、医者仁者 “枣子,你先别管什么木牌子了!快来帮忙,山伯快不行了!”祝英台一边为梁山伯擦汗,一边心疼地说道。 “哦,我这就来!”赵德正听祝英台这么说,也没去细瞧那木牌子了,忙过来替了梁山伯。 刘亦东和祝英怜帮忙把荀巨伯移到了赵德正背上。 而一路背了这么久的梁山伯确实是有些站不稳了,腿一软,便也要摔了,幸亏祝英台扶了一把,不然又得多个病人。 “英连兄,你看是王蓝田他们!看来王蓝田得了病,恶人有恶报,活该!”刘亦东刚将荀巨伯移到赵德正背上,看了一眼医舍,就看见了正向医舍走去的王蓝田两人。对于这个老冤家的背影,刘亦东自然是熟悉的不得了,当即一乐。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怎么不进去啊?”祝英台疑惑地看着立在医舍门口不动的那两人! “看来,有情况!”祝英怜桃花眼一眯,立马加快了脚步上前去,“我去看看!” 而站在医舍门口的王蓝田和秦京生看到那块木牌,以及锁死了的医舍,已经傻眼了! “蓝田兄,现在该怎么办?”秦京生有些无计可施,试着叫门,“兰姑娘,兰姑娘!蓝田兄腹痛,你先开门可好!” “嘶……”王蓝田的脸色白得可怕。 “兰姑娘!”秦京生千呼万唤就是不见兰姑娘,顿时心下急得不行,眼见着王蓝田的病越来越严重,“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英连兄!”见到是祝英连,秦京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但他不敢同祝英连作对,“蓝田兄腹痛,可兰姑娘不再,而且……” 秦京生颇为为难的指了指那块木牌,口中苦涩,说,“那牌子上说,不给我们看病!” “不给……看就……不给看!咱……们走!给谢道韫……低……低头……我不干!”王蓝田咬牙,狠狠地瞪了那木牌一眼,忍着剧痛,要转身离开。 却是走也走不动,脚一软,又倒在了一边,幸亏秦京生手疾眼快扶了一把。 王蓝田的表现倒是出乎了祝英怜的意料,没想到王蓝田这个怂包也会有这么有志气尊严的时候! “既然病了,就别逞强,随我来吧!”祝英怜笑了笑,几步上前,修长的手指一捏那锁,便开了。 秦京生,王蓝田对她这一手目瞪口呆不提! “我……不看了!”王蓝田瞪了半天眼,余光看见木牌上的字,又耍起了脾气。 “秦京生!把王蓝田给我拉进来!”祝英怜看了一下王兰的药材,见王蓝田还在闹,顿时不耐烦了,“生病了就得好好治病!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啊?是!”秦京生比较了下王蓝田和祝英怜的伤害程度,立马怂了,“蓝田兄,不能讳病忌医啊!” “秦京生!”王蓝田这下被秦京生这个完全没有立场可言的墙头草,给气得不仅腹痛,牙也疼不说。 但生病的他力气已经没秦京生大了!几乎一下子就被拽了进去。 “秦京生,识相点,放开本……啊嘶……”王蓝田被秦京生气得不行,但叫嚣到一半,王三少爷就不行,痛得死去活来,被秦京生移到了看病的位子上。 被王蓝田那么一闹,折腾了不少时间。叫祝英台他们赶了进来。 带着荀巨伯的祝英台等人着刚进门便看见了,王蓝田那狼狈样! “英连?这是!”荀巨伯新奇地看着虚弱到完全失了气焰的王蓝田。这下也忘了自己的脚还在痛了。 “兰姑娘不在!王蓝田病得严重,我给他看看!”祝英怜很从容地解释了一下,“英台,你们先带巨伯去那坐会!亦东你呆会帮巨伯按摩一下脚,来活血!” “哦!好的!九哥!”祝英台看到萎靡不扯的王蓝田,不由笑了,怕被梁山伯看到,立马收了笑应道。 刘亦东也分外郁闷地应了一声,这伙人便立马忙开了!把荀巨伯从赵德正身上移了下来不提。 见荀巨伯安置妥当,祝英怜又接着盯王蓝田了! “把手伸过来!”祝英怜才不管王蓝田反抗,见王蓝田死活不肯把手伸过来,当下皱了皱眉头,伸手一抓,便给王蓝田把起脉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搭在男子的手腕处,温凉细腻的触感叫王蓝田心神一激,顿时清明了不少,那疼痛也似得到了缓解。 “你懂医?”王蓝田此刻的样子并不好看,面色苍白,双唇泛紫,一看便知极为虚弱。 “略知一二!”祝英怜随口应付了他几句,知道对方的病状后,便起身去找药。 她确实会些医术,但不精,可对付王蓝田这种小病足矣。好歹她也曾向胡广生这位游士名医学过几手。 王蓝田挑了挑眉,他现在实在没力气,不过作死的性格还是改不了的,“我怕被你医死,毕竟你和马文才那叫个水火不相容!你凭什么医我?” “医者仁心!”祝英怜笑笑,没什么兴趣和他斗嘴,“凭这个,够不够?” 说话间她便找到了自己要的药材,思考着用药的量。 “医者仁心?医者有仁心么!”王蓝田冷哼一声,撇开了脸,不让人看见他眼中含着的泪光,语气依旧是惹火得很,“黑心还差不多,你这种就是黑心的!” “我这种是黑心的?”祝英怜被气到了,又觉得很好笑,“我若是黑心的!还给你医什么病?” “谁知道!你是不是借这次机会想害我来着?”王蓝田此刻已经恢复了,瞪了她一眼,口上没有半分客气。 “随便你了!”祝英怜懒得理他,把打包好的药材往他怀里一丢,“一日一剂!建议在这里直接熬了,喝了!” 她真心觉得看王蓝田这病,是搞事情让自己做。 她觉得她还是去找找王兰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活血药给巨伯吧! 王蓝田却见着这药材包发了呆,这药材包被祝英怜习惯性地打了个桃花结,很是漂亮。药材包发出淡淡的药味叫他似乎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他是一个不受宠,遭人欺辱的嫡子,年仅十岁。母亲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他去请大夫。他很努力去请,可没一个大夫愿意去救母亲,因为他没有钱。 说说也好笑,谁能想到王家的嫡子会没有钱呢?王家的主母没有专门的大夫?太原的人都知道王家主宠妾灭妻,却不知道到了何种程度。堂堂嫡妻连一个侍女丫鬟都不如! 他母亲出身本来高贵,不然也不会当上家主夫人!可后来母亲家门败落,就被小妾踩了上。母亲不是那种不争不抢的人,可再争再抢也比不过父亲的心在小妾那里。 母亲是个好母亲,虽倍受打击,却仍坚强的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从未有过一次一死百了的念头。 那次没能请到大夫,他恨透了那些大夫,所谓医者仁心,不过是来骗人的!大夫的心,都是黑的。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病入膏肓,快不行了……他再一次去请大夫,却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小友,你手上的绳子真不错!是什么?”那是一个着装普通的中年人,带着一股难以言悦的气质。这无疑是个奇怪的人,他头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小友。 “我娘说这叫九眼不灭金刚长寿绳,是我的护身符!”他打量了中年人一眼,虽然觉得他不怎么可能有钱,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你喜欢吗?如果要的话,只要你给我钱,我可以卖给你!” “小友很缺钱?”中年人笑得很慈祥。 “很缺,我要请大夫给我娘治病!”他很干脆的告诉他,“你要这根绳子吗?” “这是小友的娘送给小友的护身符,在下不敢要!”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见小孩很失望,又补上了一句,“在下也是个大夫,不如何小友做个交易!在下会医好小友的娘,小友让你的娘教我编这个绳子好不好?” “当真?” “不假!” 他当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这个中年人的话,死马当作活马医。娘在这个中年人的医治下却真的一天天好了。 他明白他娘教中年人编这个绳子,根本比不上中年人医娘的恩情。 他问中年人为什么,中年人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医者仁心!再说这是你跟我的一个交易,不是吗?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娘好了,中年人学会编金刚绳后也走了!可他一直记得当年有那么一个人帮助过他,那个人叫胡广生,是一介游医,喜欢在自己的药材包上打上一个漂亮的桃花结。 医者仁心……祝英连,你的医术是从他那学的吧! “去把药熬了!”王蓝田良久才回过神,臭着脸又指挥起了人。 “是!”秦京生捏着鼻子认栽,老老实实跑去熬药了。 人物: 胡广生,第七章出场人物。游医名士,出身世家。心性洒脱,不拘小节。 ☆、暗箭伤人 兰姑娘和小蕙回来时,夕阳微沉,霞光晕抹,已是到了吃饭的时候。 看到医舍大门敞开,自是慌张。踏进医舍的第一步,看见那坐在坐椅上,皱着眉头,老老实实喝着黑色的苦药的狐狸眼学子,还有一边陪笑脸奉承的学子,只剩下惊讶好笑了。 王蓝田也会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再转头一看,四个学子正围着一个学子寒嘘问暖,丝毫没有察觉到她们回来了。 “兰姑娘?蕙姑娘!”温润清贵的学子自里走出,一眼便看见了她们,微微一笑凑上前。 “九公子!”小蕙早看见了祝英台,但仍老实地和祝英连打了招呼。 “九公子,这是……”王兰记得很清楚自己是锁上了门的,那祝英连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知道她的疑惑,学子无奈地笑了笑,解释,“方才姑娘不在!可王蓝田又病得不行,在下便擅自做主撬了门锁!” “在下对医术略有涉及,曾向一位前辈高人学习过几月。大病为难,可王蓝田这种腹痛,在下还是可以的!便为他配了药!”祝英连一边歉意地向王兰解释,一边取了药方子供王兰一观,“这是方子,姑娘看看!” “这是治腹痛的方子不错!还有所改进呢!”王兰接过方子细细看了,笑了出来,“不过且让我给王蓝田把一下脉!确定一下!” 王兰是相信祝英连的,但是出于医者的责任心,她还是觉得再三确认,小心为好。 “王公子,让我把一下……”兰姑娘凑上前,要为王蓝田把一下脉。 “秦京生!我们走!”王蓝田却将药一饮而尽,冷冷唤了声人,收好了药包,就起身离开。祝英连配了好几剂药,几剂扎在一剂。方才他用了一剂,但上面的桃花结他没舍得拆,那剂药的纸包,是他抽出来的。 “好的,蓝田兄!”秦京生纳闷平日里见了王兰就移不开步子的王蓝田,这会子怎么改了性子,竟给兰姑娘摆脸色!不过他还是老实地上去扶。 见此,兰姑娘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但是还是有些担心,“真的不用我再把一次脉么?” “不用!”王蓝田生硬地吐出这两个字,面色铁青难看。 “你怎么这样!我姐姐好心为你看病!你还凶她!”一边直性子的小蕙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说他。 “本公子才不用她好心!”王蓝田冷哼一声,来了这么一句叫小蕙气得半死,不过这还真是王蓝田的风格。 “真是……”小蕙气得怒目圆睁,当下想和王蓝田理论,却被王兰拦着了,“小蕙,别闹!” 小蕙觉得委屈,把手帕往地上一扔,拉着王兰撒娇,“姐姐,这人真讨厌!” 王蓝田才不管小蕙闹,只往前走离开,走过祝英怜身边时,用轻细到听不见的声音道了声谢,才离开。 这倒叫祝英怜觉得新奇。 新奇了一会,祝英怜看着那边在闹腾的王氏姐妹有些想笑,“兰姑娘,巨伯的脚伤,我拿了些活血消肿的药,现下他也好了些,我们也先告辞了!” “那好,九公子!若是还要再来我这拿!”王兰笑着点了点头,应道。 “英台!让亦东背上巨伯可以走了!”祝英怜朝里唤了声,又向王兰道谢,“多谢兰姑娘了!” “知道了,九哥!”祝英台听到声音,应了一声,立马行动了起来。 这群人行动起来风风火火,三两下就把荀巨伯到了刘亦东的背上,出来见到王氏姐妹,笑着问好告辞。 “兰姑娘!小蕙!” “兰姑娘,蕙姑娘,我们先走了!” “兰姑娘!蕙姑娘!告辞!” “兰姑娘,改日我伤好了再来帮你!” “小蕙,你说好给我的杏仁不要忘哦!” 最后两个明显是荀巨伯和刘亦东了。 对于荀巨伯的话,王兰只有无奈笑笑,婉拒了他,“不敢劳架荀公子!” 而小蕙对刘亦东的反应是,“好了,不会忘的!真是烦!” 小蕙一边嫌弃地给刘亦东丢了一个白眼,一边很欢乐地捏着新拿的手帕问祝英台,“十公子可喜欢杏仁?若是喜欢,我为你准备些!” “杏,杏仁!!!”祝英台原本皎好的脸色立马青了,“我,我不能吃……” “十公子,你……”小蕙一番好意,见英台如此反应,便觉得有点伤心。 “小蕙姑娘别误会!不是英台不接受你的好意!”梁山伯眼见着小蕙要误会,忙为祝英台辩解,“英台他吃不得杏仁,会起红疹子的!” “哦,是我误会了十公子!”小蕙这才恍然大悟,哼哼着对刘亦东说,“便宜你了!这杏仁全给你,这种会害十公子的东西,我可不敢留啊!” “得了,你们还罗嗦什么!快走!”这边这群人还想说上几句,赵德正已经不耐烦了,一把扯过梁山伯,轻推一把刘亦东,立马走人。 梁山伯被扯走了,祝英台自然是要跟上去,见那三人走了,背着荀巨伯的刘亦东只好道了别走人。 见着他们都走了,祝英怜并不急,轻笑一声,“兰姑娘,我觉得你还是把门前的木牌拿掉比较好!” “为什么啊?马文才他们不尊重谢先生,为何我们不可以惩罚他们呢?”先开口反驳的是小蕙,小蕙很不理解祝英怜的说法。 “我们没有权利去惩罚他们,他们只是和我们的观念不同。不是因为观念不同而惩罚他们,那和他们因为谢先生是女子而不听从她,又有何区别?”她并没有在乎小蕙的质疑,反而很从容的解释了起来,“而且医者仁心,怎么可以因为病人贵贱,自己的爱憎,而不施手相救呢?” “当然那种大恶之人,自是可以不救!可只要心里有一点善意或对世间有益的人都应该有生存的权利,就医的权利!”她笑着转过了身,清朗的声音淡淡传来,“马文才他们并非大恶之人!” 王兰突然觉得惭愧起来,看着很是懵懂的小蕙,不由得叹了口气,“我错了……” 而离去的少年,唇角微勾…… ――夜晚,西小花园 许是因为山上,又是春日,尼山的夜晚总是雾气浓浓。 寻常倒是没什么,可今天探望了荀巨伯回来的祝英台总觉得心里有点慌,下意识的拽了拽边上九姐的衣袖,“九,九哥!天那么黑,会不会有鬼?” “英台,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还以为祝英台有什么大事的祝英怜觉得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上次那个鬼不是被抓到了吗?” “上次那叫什么鬼!就是假的,我怕真的!”祝英台说着便往祝英怜身后躲了躲,一脸的紧张。 “唉,英台!哪有什么鬼啊!”对于祝英台的疑神疑鬼,祝英连是没有什么办法了,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巨伯的伤其实不重,养个两三天就好了!就是拖久了,看上去严重。” “他若是不逞强,恐怕也用不上两三天!”祝英台跟胡广生混久了,也懂点医。 “巨伯那性子……”祝英怜想着正要说上几句,忽的脊梁骨发寒,下意识的把祝英台往边上一推,自己一个大转身。 而一点寒光生生擦着她的肩而过,穿破了她的衣物,她几乎能感到金属冰冷的质感。 那只银箭带着阴森凛然的气势与她擦肩而过,随即而来的便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九哥!!!”祝英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声音响起。 一点阴冷的寒光急速又蛮横地冲她而来,而她已来不及避开! 那一刻,万籁俱静…… 是谁在,暗箭伤人! ☆、篇外,桃花面 第一梦: 三月桃花翩飞,迷乱人眼。 一枝桃花俏生生的伸到了他的身边,似是在故意遮掩他的眸光,少年忙压下桃花枝,伸头去张望。 那少女折桃一枝,抚花满枝桠,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嫣,明艳得比上桃花胜三分,叫他难以自持。 “你……是谁?”他情不自禁地从桃树后走出来,轻声低问,生怕惊了她,“你,好生面熟……” 少女笑颜轻绽,反问他,“那……你又是谁呢?为何会在我的点绛园呢?” “点绛园?名字很美!”少年被她一笑晃花了眼,回她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好像是梦一样!我叫佛念!” “佛念?” “对,马佛念,字文才!你可以叫我文才!记住没?”少年心中的阴暗与躁动被小姑娘的一笑弄得无影无踪,点头认真道! “你才多大!怎么会有字?不是要及冠才有字的!” “我让爹提前取的!”这个话题,少年明显不愿意多讲,冲她笑得灿烂,潜意识的换了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么?我叫祝……” 轰!他看着少女巧笑嫣然的说着些什么什么呢,脑袋里却混杂着一些杂音,他听不清,听不清少女的声音。 “祝祝祝……” 祝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不甘心啊,他要听到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在外面也能找到她!是他的梦快要醒了吗? “祝……怜!” “怜!” 她说的是莲?还是悬?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在黑暗中沉陷了下去! “啊!”马文才惊叫一声,猛的起了身,再次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马府,好冷……好冷…… 空旷的房间里,在他恍惚中突然传来一个清亮恬静的声音,“那……那你又是谁呢?”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又记不起来是谁,却下意识地呢喃着,“佛念……马佛念,马文才!” 与此同时,祝府! “小姐,怎么了!”青衣点了蜡烛疑惑的问她。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去点绛园!”祝英怜笑了笑道。 “那奴婢明天去按排!”青衣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祝英怜在那发怔,她方才不仅梦见了点绛园,还梦见了一个少年,可那少年的模样,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得很好看! 那少年好像姓马…… 不知为何她心中充满了罪恶感,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她只能失落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没记住……我是不是很笨啊……” 第二梦: 他躲在阴暗的柜子里,颤颤巍巍,浑身冰凉,头脑更是昏昏沉沉。冰凉的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过,外面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叫他更是觉得讽刺。 下人们一个个的高呼声,“少爷,你在哪里?老爷很担心啊!” “少爷!少爷!” 而那小小的少年往柜子角落里面又蜷缩了一下身子,脑海里一个声音一直在回响着。 “马佛念你真是个废物,废物!” “没用的东西,连写字都不会!” “我怎么可能有你这么没用的儿子?” “给我滚,别让我看见你!” “啪!啪!”那是什么声音?那是马平川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的声音!那么响亮,深刻! 好冷,他真的好冷!迷迷糊糊中,他又进入了梦乡。 身子开始渐渐回温,像是到了阳光下。可是他不管不顾,头埋在双膝间,身子颤颤巍巍。 桃花纷飞,点绛园中,落英缤纷!少女轻倚花枝,踏着青青草地,缓缓走来。 她面带疑惑,不知这个少年是谁?一朵桃花落在她身前,之前遗忘的记忆,开始渐渐苏醒。她记起来了,这是之前到过她梦中的少年? 但是他叫什么呢?她有点记不清楚! 少年的身子颤颤巍巍,头埋在双膝间,像是遭遇了什么凶恶猛兽,畏惧一般。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好不可怜! 少女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记起来了。 于是她笑着凑到少年的身边,“佛念……” 可是少年并不理她,这叫她有点为难,“佛念!佛念!别哭了,你若是哭,我也会伤心,你别哭了……” 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便猛地抬起了头,站了起来,强势道,“我没哭!” 他脸上尽是倔强,可泛红的眼,和还有没有拭去的泪痕,有些颤抖的身子,已然暴露了! 少女怜惜地递过去一张手帕,轻轻笑道,“佛念,自是没有哭!” 少年被气的撇过了头,但也是毫不客气的夺过了手帕,不自然地看着那桃花纷飞的场景,转移了话题,“你这园中尽是桃花,若是这昭节(春天的别称)一过,你的花都落了,满园空落!岂不伤心?” “为何要伤心?”少女折下一枝桃花,那个少年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笑得比桃花还要艳丽华硕,“我还可以等下一季!” 少女柔软的手抚在少年的手上,让少年的脸一红,装作不在意的接着拉着,“夏日一片绿,你这点绛园可名不其实了!” 而少女只把少年当做弟弟一样对待,压根没有在意,“其实还有别的花呢,你看这个是菊花,只是还没等到它开放的时候!” “还有别的吗?”少年悄悄握住了少女的手,耳根泛红,但还是一脸淡定的问道。 “有啊,我和你说……” “你看这个是……” 少女喋喋不休的说着,少年含笑听着,悄悄握着少女的手不放。他想,我一定会在现实中找到你…… 第三梦: “少爷,我们已经跑遍了整个杭州城的花园了,你到底要找什么?”马统疑惑的问。 “点……”原本是脱口欲出的名字,到嘴边反倒说不出了,少年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天边的那一抹夕阳,“叫什么!什么啊!到底叫什么呀?点什么!” 他狠狠地敲自己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有点痴狂的向前跨走了几步,一个不留心绊倒在地,一跑被割破了几个口子,染上了污渍。 也不等马统去扶,他自己站了起来,有些奇怪的皱起了眉头,“奇怪,我怎么在这里?” 他茫然的望向天边的那一抹夕阳红,“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夜。 少年委屈的抓住少女的手,“怎么办?一到梦外我就忘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不怪你!”少女慢条斯理的为他整了整衣冠,看着少年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眸,轻轻笑了,“你我梦中相见,是上天赐的缘分。梦里梦外是不相干的,不记得也情有所愿,就像你现在在梦中,便不再去回想记得白日里的伤心事了!” 不知怎么少女对着仅仅只见了两面的少年有着满满的好感。少年鲜明张扬的性格,像是注入到她灰暗的人生中的一道光彩,温暖得叫她想靠近,再靠近一点。 鲜衣怒马的少年,骄傲又猖狂的闯进她的世界里,用他的桀骜不驯,体贴关心,留下最深刻的痕迹! 有这么一个弟弟,也许不错!却莫名有点自欺欺人的心虚感。 “昭娘,我今天去杭州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个园子!”少年见少女一副哄弟弟的样子,眼眸一暗,他怎不知少女对他是何等的情感!可是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但他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装着一副乖巧弟弟的模样。 虽然少年不明白少女明明比他小,为什么总爱把她当他姐姐?不过没关系是吗!以后少女会明白,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姐姐! 他蓄势待发,在暗处已经把少女视为囊中之物了! 少女笑着踮起脚摸了摸少年的头,只觉得少年傻得可爱,“傻瓜,你不曾问过我是否在杭州城?我的家,在上虞啊!” 上虞!少年的眼睛一亮,认真道,“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啊!再过几个月便是上虞的花灯会!到时你来可好?” “好啊!”少年含笑应下,一阵熟悉的眩晕感传来他心中有失去什么的惶恐,与以往不同,这次比什么时候都强烈,他惊恐地想要大叫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一次离开了。他便不会再做这样的梦! “昭娘!我喜欢……你……我娶你可好?” 少女知道又要离开了,心中强烈的空落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被抽取,上前几步抓住少年的手,却看见少年的唇瓣动了动,他在说什么? 少年不厌其烦的重复又重复,少年终于发出声音,终于她听明白了那句话,“别把我当弟弟,……昭娘……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昭娘,我去你家提亲,可好?”少年低沉清冷的音色回荡在耳边。 躺在床上的少女似做了噩梦,猛的睁开双眼,少年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她的耳畔,叫她觉得一阵心悸,原来她也是心动了吗? 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心动…… 少年璀璨的凤眸划过眼前,她忽的开始记不清少年的名字,记不清少年的面貌,惊惶之下,正要翻身下床,却被一绊,滚落在地。 她吃痛的惊呼了一声,缓缓爬起,真是的……怎么这么粗心?她……方才?要干什么?是……好像是要喝水吧? 她迷茫的睁大了眼睛,耳边似有人在轻唤她的名字。 “昭娘,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光阴如梭,一转眼三年过去。 杭州城越发的繁荣,而这杭州城中的第一公子莫过于马太守之子马文才。年少英俊,文武双全。 而此刻马府中―― “少爷,马已备好了!”马统毕恭毕敬地抱拳而立。 那端坐在床前的冷淡公子却没投来一个眼神。整整三年,他也能让自己的情绪很好的收放,变得更加喜怒不形于色,整个人变得更加复杂深沉,危险功利!一个很合格的上位者。马平川教导的,一一完成。他越发认不得自己了…… 骄傲自大,虚荣功利!真是坏透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触摸着床栏处,凹凸不平的字迹,那是人用指甲生生刻上去的,而那个人――正是他。 可他却从未记得自己刻过这样的字,这的确是他的字,大约是两三年前的字,字迹有些凌乱,大抵写的时候也很慌乱。这直觉告诉他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一个他遗忘了的秘密,非常重要的秘密! “上虞花灯会……”他轻轻地呢喃了起来,这字迹两三年前的,而上一的花灯会也是两三年前才开始办的,其中必有瓜葛! 尤其是最后的两个字,那个‘昭’字后面是什么?只有凌乱的一撇,这是关键,一定是关键! 所以他决定去一趟上虞,也正好散散心! 他回过神,不冷不淡道,“走!” 他驾马带侍出城,一路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好不嚣张!而那春日陌上,一枝桃花生生探出拦住了他的去路,毫无畏惧! 而他竟然是悬崖勒马一般止住了马的步伐,看着那一枝俏生生的桃花,耳边似传来少女的嬉笑声,“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忽的,他莞尔一笑,避开那枝桃花飞奔而去。 上虞的花灯会真好玩,可比试那群公子个个草包,让他得了武首又夺文魁!好生无趣,只想回家了! 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有些耳熟,但他没有多想。 “公子!请留步。” 姻缘再起…… ☆、他的箭 那点寒点好似划开了黑夜的黑色,飞凌而来,急速迫切地想要尝到鲜血的滋味。 而她也终于看清了锋利寒冷的箭头,那迫人的速度压抑住了她避开的可能。 她很冷静地伸出手抓住那支箭,手被箭头划破,鲜血淋漓,那箭带着后劲儿扎进了她的肩,一瞬间,火辣辣的疼痛传递到她的大脑。 而第三支箭也飞旋而来…… 也是那么一瞬间,她将凶狠地箭拔了下来,对准那第三支箭投了出去。 “呯!”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第三支箭轻而易举的被她投的箭打下! 第三支箭根本没有什么力度,她猛的意识到这一点,看下方才发出箭的草丛,果然风平浪静,没有一个人…… 那人,声东击西,逃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并没有放松警惕,把跌倒在地,惊魂未定的祝英台拉起,四下打量一番才放心起来。 “九,九哥!你的肩上……全是血啊!”祝英台慌了,自小她就依赖祝英怜。祝英怜出了事,她便像塌了天。 “英台,我没事!那人并没有想要我的命!”祝英怜惨自着脸,一边笑着安慰她,一边拾方才那三支箭。 “箭!”祝英台变得非常激动,“一定是马文才,一定是他!” 祝英怜没有回应,这是把玩着三支箭。 那三支银箭作工精巧,同出一辙。箭头泛着煯煯冷光,寒气逼人。箭身用的是上好耐用的木料,触摸起来极为光滑。整体模样,十分好看而流畅。 她敏感的指尖细细地摸过箭身,触摸的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她没有看,凭触觉,她知道那是一个‘马’字。那个‘马’字,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极为嚣张! 这的确是他的箭! 肩上的伤隐隐作痛,她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若有所思。 每一日的清晨,总能带来好心情。虽然昨天过得并不好,但是王蓝田很明显已经摆脱了负面状态。 他一脸坏笑的指挥着小弟们在梁山伯和荀巨伯的座位上搞了些小破坏,“对了,把这弄得更糟糕一点!” 王蓝田可算是满血复活,干得热火朝天,毕竟他得的病不是什么大病!喝了药之后他觉得好多了,就又开始搞事情了。这种作死的本性还是改不了啊! 马文才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们搞破坏,打发着无聊的时间。他并没有去阻止,他自认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没那么多好心去管闲事!再说梁山伯这人他也是看不惯! 不过,比起这个到现在还在思虑一件更重要的事! 昨日,他的箭筒中的箭,少了三支!至于箭的去处,他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被人利用去做了什么坏事!而箭上的‘马’字正好让他背了黑锅!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怕是早急的不行。而马公子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没有半点担心,也没放出风声,而且很配合那个凶手,并装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样子。 那边的王蓝田逞凶逞得很快活,不多时,便有小弟凑了上来,“蓝田兄,梁山伯和荀巨伯来了!” 王蓝田立马意会的坏笑一声回到了座位上,一众学子也装模作样的坐在座位上,人模狗样地拿起书本,挡住了乱看的眼和坏笑的嘴。 梁山伯和荀巨伯一向来得早,现下他们刚到便见着已有这么多人,觉得惊奇了一下。毕竟,通常他们来时,要么只见着马文才和祝英怜两人各自互不搭理地专注读书认字,要么是只见他们两个中的一个。 梁山伯倒是没想到太多,和荀巨伯说笑着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荀巨伯原本也没放心上,可一片安静总让他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向四周扫了眼,一个个学子坐在位子,看似没问题,却有大问题。这里的学子可没有一个是祝英怜手下的人,全是马文才的手下。 “山伯!”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梁山伯。 “什么事啊,巨……哎呀!”梁巨伯这个榆木脑子能开窍就怪了,没发现一点不对劲,一屁股坐了下去,结果自然摔了个底朝天。 顿时,众学子哄堂大笑。 王蓝田更是用扇骨指着梁山伯嘲讽,“瞧!贱民就是贱民,连坐也不会坐!” “山伯,你怎么样!”荀巨伯没去理王蓝田这个混蛋,连忙把梁山伯扶了起来。 “嘶!”梁山伯只觉得摔着的地方生疼生疼,却也没说,只笑着安慰起了人,“我没事!巨伯你不用担心!” 梁山伯不知道,荀巨伯却心里有数,这两天他和梁山伯,还有祝英台,其实都受到了其他学子的报复针对。因为他们支持了谢道韫。 而这些算计,全靠祝英怜护着,刘亦东,和赵德正机灵全躲了过去。梁山伯和祝英台才一点儿也不知道。 “山伯,发生什么事了!”祝英台刚进门便看见了梁山伯的狼狈样子,来不及找马文才算账,忙过来扶人。 “英台,你来得正好!你看!”梁山伯还没说什么,荀巨伯便愤怒地开口指了指桌子。 “这……”祝英台一看便知出了什么事,当下怒火中烧,一双杏眸冷冷地看向马文才,咬着唇不言不语。 马文才只觉得好笑,他们出了什么事儿都找上他了吗?真好笑! “马文才!这是你的箭罢!”祝英台冷静地把自己手上拎着的东西,往马文才面前一扔,“我说得可对!” 寒光闪闪的银箭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箭身上,张扬明显的‘马’字,映入眼帘。 马文才剑眉微蹙,一双黑如点漆的凤眸冷漠地看向祝英台,没有否认也没有认下。 他看得很清楚,那箭头上的一点红,已经告诉他,这箭已害了人,不过是谁呢?是他眼前的祝英台,还是还没过来的祝英怜,亦或是别人。他的思绪一转,心中已有了答案,莫名有些气愤。 “马文才!果然是你,昨夜害我不成,害了我九哥!!!” “马文才!你个卑鄙小人,尼山书院怎容你等恶徒!妄顾人命!” ☆、陷害 “马文才!你个卑鄙小人,尼山书院怎容你等恶徒!妄顾人命!” 这指责言辞凿凿,正气凛然。 马文才凤眸一暗,竟愕然失笑,那模样似嘲似讽,孤独而又悲伤。他抬过头却换成了一副冷漠平淡的表情,不冷不淡地扫了祝英台一眼,并不多言。 “英台!发生了什么!”荀巨伯当下觉得不对劲,多嘴插了一句。 祝英台狠狠地瞪了马文才一眼,才咬牙切齿地开口,“昨日我与九哥去看你,回来时被他暗算!九哥为了护我,肩上中了一箭!马文才,是不是你干的!” 马文才的脸上露出熟悉的讥讽之色,竟认下了这桩祸事,“是我干的又如何!” “你……”祝英台没想到马文才居然还是一副不知道自己错哪的顽固样子,当下皱眉要指责。 “马兄又何必如此……”一声长叹,打断了这场对峙。 蓝衣少年站在门外,日光倾注,而她的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却仍勾唇笑着,“不是马兄做的事,马兄偏要认,是想包庇凶手么!” “九哥,你为何帮他说话!”祝英台满脸疑云不解。 “英台,此事并非马兄所为。”祝英怜笑着摇了摇头,“莫要冤枉人!” “这便是他的箭,怎么可能不是他!”祝英台咬了咬唇,固执地认定了马文才。 “眼见有时,也并非为实!”祝英怜无奈地走到祝英台面前,望着妹妹的眸子,一字一句认真开口,“要用心去看,英台!” 祝英台的言论,马文才其实从未放在心上过,他的志向远大,不愿同祝英台去计较。可方才祝英怜的那几句,却叫他心生异动。 他抬眸看去,那少年桃花眼水光潋滟,染几分纵容无奈,水波流转间,勾魂动魄,低首轻声安慰自己的小十弟,莫名心念一动。 他那双好看的凤眸定定看着少年,本来是想看少年的反应,却有些移不开眼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呢?明明这对你有利啊。再说,你明知道,我是不会领情的啊!你不想幕后黑手得逞,还是……还是别有图谋…… 他心里的冰似被人凿开了一角,思绪复杂混乱得叫他烦躁不安,却又听见了少年的声音,虚弱却又落地有声。 “我相信马兄,暗箭伤人之事,绝不是他所为!”祝英怜浅笑回首,一双桃花眼撞进了马文才深沉的凤眸,有些意外对方一直盯着她,倒也没有故意避开他的眼光,反而迎面而上,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字道,“若他做了,那他便不是马文才!” 见祝英台仍欲反驳,她微微一笑,食指抵在了祝英台唇边,轻道,“英台,你且听我说!” “那……好吧!”祝英台看了眼一边面无表情,看不出心思的马文才,再看看眼前微笑的九哥,勉强答应了下来。 “英台,那伤我的人并非要我的命,而只想让我见血受伤,所以射的都不是要命处!”见到祝英台暂时妥协了下来,祝英怜也松了口气,缓缓道来,“为何?只因为他想真正害的从来都不是我!” “他想害的,是马兄!”当她此言一出,叫众人惊悚不已,一个个看向了马文才。而马文才这个当事人却仍面无表情。 “若问为何要伤我?”而祝英怜却还是笑意满面,好似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情,“因为我是马文才的死对头!我出了事,第一个便要怀疑他!” “那天晚上,那人用了三箭,声东击西,才射中我肩头!”她笑着摇了摇头,“而以马兄的箭术,同样是暗中偷袭,马兄想伤我,一箭足矣!” 听到了这些,满座的学子深觉那人阴险,议论纷纷,就连祝英台都有些动摇。 “再说,若真是马兄,英怜并不以为马兄会如此之蠢,留下自己的银箭,让人找到证据!定是有人偷拿了马兄的箭!”她平平淡淡说完这些话,好似在开玩笑一样,耸了耸肩,分外的轻松写意,“马兄,不知我说的可对?” 少年的眸子灿若星月,他看得一怔,忽尔失了笑,“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又怎样?”他漫不经心地起身,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眸光冷睨向一个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的学子,“只要我自己明白就可以!” “辩,或不辩?”他收回了眸光,走到那个桃花少年面前,伏下身,笑得意味深长,叫人不寒而栗,“祝英怜,你多此一举!” “是不是多此一举?我心里有数。”她向来不惧怕于他,冷淡地对上了一句,“与马兄无关!” 少年的桃花眸认真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暗含悲伤,“不是你做,便不是你做的!真到了百口莫辩的时候,有委屈说不出,你也只好往向咽,自己承受。我并不希望有那一刻……” 他竟有些失神,只觉得对方的眼睛太美,像桃花一般,本想去摸摸,却反应过来,收回了手,冷硬地回了句,“谁敢给我委屈受?虚伪!” 此话一出口,他竟有些后悔,但转头便抛到了九霄云外,改为冷漠与傲慢。冷哼一声后,便回到了位子上。 祝英台看着深皱起了眉头,“九哥,你就不该帮他!” “谁说我是在帮他?”她说着意料之中收到了祝英台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有人再被冤枉,罢了!” 她的神情无奈悲伤,叫祝英台不敢深问,以前被冤枉的人是谁?她想,定是她九姐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所以,才会连马文才,九姐也要帮上一帮吧! 只不过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不是马文才,又会是谁? 王蓝田?应该不会是他,昨日九姐还帮过他!秦京生?他倒有很大的可能呢!还有……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也不知道凶手,只得去问九姐,“九哥,不是马文才,那又会是谁?” “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祝英怜心里有底,笑道,“马文才会处理,他可不是吃亏的主!” 她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叫祝英台摸不着头脑,“之前他未出口便解释,是因为他心里早知道了凶手!准备事后找麻烦!” ☆、装疯卖傻 空荡荡的演武场,叫他的心有些慌,有些不好的联想,强行镇定了情绪,开口唤了起来,“文才兄,你在哪?” 高台之上,一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静默地立在风中,也不知是何时站在了那里。阳光直射在他手中银箭的箭头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微眯了眯眼,那双好看的手持着弓与箭,缓缓对准了演武场上的身影,又偏了下箭头。 手一松,一点寒光便如疾风般掠了过去。掠过了那学子的身侧,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擦破了他上好的衣料。 “文……”这学子本来是想喊些什么,此刻全堵在了口中,说不出道不明,只是满脸惊恐的看着那只银箭,呆愣的转过头,看见那道身影,颤抖地呢喃出一个名字,“马……马文才!” 而被他叫出了名字的身影款款下台而来,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学子的心尖之上,那细微的脚步声放大,放大,再放大!而恐惧在学子的心中蔓延,蔓延,又蔓延! 当马文才走到了学子的跟前,学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下意识的往后退步! “躲什么?”马文才不冷不热地看着眼前这个狗胆包天的人,“做了什么事,自己很清楚,不是吗?” “文才兄!我错了,我错了!”学子当即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到了马文才跟前跪着求饶,没有一点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意识。服软求饶顺手而来,整个人好似没有骨头似的! “文才兄!我不该陷害你,也不该拿你的弓箭!千错万错是我错,还请文才兄手下留情!我这也是为了文才兄啊!我实在看不惯那祝英连和您做对!”这学子显然卑躬奴颜惯了,做出来的谀媚模样呀,真是正宗又熟练!更是声泪俱下! “不,你做的很好!”提弓少年却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开口竟夸奖了一句。的确做得很好! 而被夸奖的学子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浮夸地蹦跳大笑了起来,“马公子夸我了!太好了!马公子夸我了!” 看到王蓝田的反应,马文才微微一笑,凤眸中却有一丝暗芒。 而王蓝田装疯卖傻中却是惊疑不定!马文才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想干什么!!! 王蓝田本来的计划周全,却没想到祝英连会站出来帮马文才澄清!他早就计划好了,将目标定在了祝英连身上。 虽然祝英连可能与胡广生有关系,那也是可能!若真有关系,这关系是深是浅,他又不知道!若同他一样也是一面之缘,那又算什么?并不值得他改变自己的计划,计划已定,改了会出大问题,再说也没有人比他祝英连更合适,而且他不会伤祝英连的性命。 你说祝英连刚帮了他,那只是小病而已,还不值他王三少的人情,顶多以后行个方便罢了!再说有这个打掩护,别人便不会怀疑到他。 祝英连平日与人为善,除了马文才这个死对头以外,再无别人与他有过节!他受伤了,不是马文才干的,又是谁呢? 他自然知道会被祝英连看出来,但他不以为他祝英连会说出来。毕竟,马文才是祝英连的死对头,马文才名头受了伤害,自然祝英连应该开心,应该绝不会说出来才是!谁知他偏偏就说了!奇怪,真奇怪,他当真不明白祝英连的心思! 他本想用此法叫马文才恶名远扬,如果有可能,其实这可能很小,马文才会被赶出书院。本来达到目的,也算解气!毕竟马文才对他拳打脚踢,不当人看! 谁知是‘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气煞他,为了糊弄马文才,他只好用装疯卖傻的办法,只是他现在心中毛毛的,觉得马文才好像有什么打算? 王蓝田想得没错,马文才已经猜到他是在装疯卖傻,对于王蓝田的目的也想的一清二楚。 马文才当时不辩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是不会被尼山赶出去的,就算有也不会! 而且他未来的志向是征战沙场,将军有个恶名不算什么,没准儿还更有用呢!如果他的梦想是封侯拜相,自然是要看重名声,而她要当个将军。将军重名声,名声呼声高,反而容易招帝王猜虞,未成长好,便中道夭折! 这场上的两人各怀心思,却没有发现一棵树的背后,路过的一个学子将这些全听在了耳中,正是要赶去医舍的大嘴巴刘亦东。 ――午后,医舍 “兰姑娘,这是?”清华日光,学子一边细细地理了些药材,一边向边上的姑娘提问。 兰姑娘微微一笑,“这是黄精!” “黄精味甘,性平。”梁山伯回忆着一字一句背出,之前所看见的,“补气养阴,健脾,润肺,益肾。兰姑娘山伯所言,可对?” “对极!”王兰很是惊叹的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梁公子,好好的,你怎么想学医了呢?” “近日来,我的朋友们接连受伤,山伯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所以山伯想学医!”梁山伯憨憨一笑回道,“再说英台体弱多病,山伯学了以后也方便!” “梁公子当真宅心仁厚啊!” “兰姑娘过奖!” 她看见这幅郎才女貌的样子,只想转身跑得远远的。 “诶!英台!”祝英怜远远便看见祝英台了,本来想叫她过来,谁知祝英台转身就跑,叫她觉得莫名其妙。 她扭头正看见那边谈笑风生的梁山伯与王兰,心中有数,无奈摇了摇头,“这丫头!” “你在说什么?”一道清朗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叫她心下一惊。 ☆、笑话与小丑 “你在说什么?”一道男声传来,低沉中带几分沙哑,这是男孩子变声期特有的标志。 他们的声音大都会变得很奇怪难听,可马文才反而因这沙哑声音变得更加磁性,叫人心里痒痒的。这当真是一个特例。 “没,没什么!”马文才这一出声,叫祝英怜惊得马上回答,因为急的原故声音都有些变了,清清脆脆的,有点女孩子的娇柔。 这不由让马文才狐疑地看了这位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同窗一眼,“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这么奇怪?” 他扭头一看,见远处那郎才女貌的一对,实际上情商有点低的马大少觉得自己很聪明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王兰姑娘和梁山伯?怪不得你变得那么奇怪!” 马文才鄙视的看了一眼祝英怜,挑了挑下巴,很是高傲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原来很是心虚的祝英怜被马文才这一番话说得得不着头脑,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呆瓜!”马文才白了她一眼,只觉得现在和这个因为妒忌梁山伯,而智商无限下落的祝英怜没有话可说。 “我倒真是呆瓜!堂上还帮你说话!”祝英怜现在被马文才弄的一头雾水,本就是为了梁山伯与祝一台的事而操心。听到马文才这么说,反倒是阴阳怪气的讽刺了回去,没有半点平时翩翩贵公子的样子,倒有点小女儿态的任性。 本来还想拉拢祝英连做朋友的来着,现在被她弄得没了脾气,马文才被气得笑了一笑,抱臂而立,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撒气,也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还真是本性恶劣!” “马公子才……”正反驳过去,祝英怜忽然觉得不对,立马收了情绪,心下暗叫不好,怎么把家中的女儿态搬了出来,好在马文才情商低,根本没看出来,“英怜失态了!马兄,告辞!” 马文才还来不及说上一句,祝英怜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不由挑了挑眉,看了眼远处梁山伯和王兰郎才女貌的模样,想了想方才祝英怜的反应,不免勾唇一笑,“真是有趣!” 他说完,才慢悠悠地准备去后山练功。 而走远了的祝英怜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马文才貌似误会了什么事?好像他以为她喜欢王兰! 她有些无语和纳闷地撇了撇嘴,什么她是呆瓜,分明他才是呆瓜,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喜欢一个姑娘家呢?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这样也挺好,毕竟她的女子身份没漏泄不是吗? ――通明亭 一名学子身后伴着书童,正立在亭外无趣地四处张望,书院排课紧,他怎会有如此空闲? 原来今日谢道韫为准备明日的棋课和以后的武课,提早放了众学子。其他学子都决定去沐个浴,或是到别的地方享受享受,在宿舍里睡个一人觉什么的。 原本王蓝田也是这个打算,却被刘亦东这个老冤家约到了这里,他自己也是好不郁闷啊!好不容易把马文才给糊弄了过去,原本想放松享受享受,可是老冤家就是不让他好过。 “王八德,我们……”王蓝田扭过头,正想和王八德说些什么事,一转头才发现身后已经不见了人影,顿时觉得不对劲。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头上便挨了一棍,痛得要死,眼前一黑,便晕过了去。 而身后敲闷棍的刘亦东手下头号小弟徐子安嘿嘿一笑把棍子一扔,向随后到的刘亦东行恭了恭手,“老大,成了!” “那行,把他吊在后山小温湖边的树上,好了!”刘亦东眼珠子一转,吩咐了一下,“记住带过去的时候,不要让被人看见。吊了的树不要选的太高,不然他很久时候都下不来,我们就得出事。绳子捆的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之后的事你比我明白!” 瞧,这熟练的模样,可想而知,刘亦东干这事有多少次!王蓝田居然还敢不带小弟来见刘亦东,活该被敲闷棍。 “嘿嘿!明白!”徐子安意会地点了点头,一个手势,一群人就过来,迅速而熟练的给王蓝田套上袋子,扛在了肩上,将王蓝田的书童王八德则往草垛里一扔,就行了。 好了,都是老手,只好为王蓝田祈福了! 见着王蓝田被人带远了,刘亦东心情愉快的哼起了小调,慢慢做着决定去祝英台或荀巨伯,或小蕙那,说说他中午的所见所闻,说说马文才被王蓝田陷害的事。 得了,有了刘亦东这大嘴巴,这事一定在书院闹得人尽皆知不可,王蓝田的如意算盘可算是完了! 这又是一个晴日,云薄如纱,天蓝如海。 学子们各自聚了,和往日一般在说些闲话,一个面目阴沉的学子摇着一把纸扇在此刻从外面到了位子上坐下,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他一进来,许多学子便注意到了,当下笑着凑了上前,说着,“蓝田兄,昨日你去哪儿了?昨日我们找了你半天!就是不见你啊!” “是啊!蓝田兄,你昨日去了什么好去处,都不叫上兄弟们几个!真是不够意思!”说笑间,又一个学子凑了上来。 谁知道他们这话一出,像踩了地雷似的! 王蓝田当即从座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扇子狠狠地砸在了一个学子脸上,把另一个学子给拎了起来,面目狰狞地骂道,“我去哪!关你们什么事?滚,都给我滚!小爷……” 他话骂到一半,半路便插了个声音过来。 那声音慢悠悠道,“你倒是威风?” 当即王蓝田的手一松,把那学子给放了下来,整个身子都有点僵硬了,转过身,不管那两个急忙跑回位子的学子,有些勉强的扯了扯唇角,给着他边上的俊美学子来赔罪,“文才兄,文才兄我错了!” 而那厢的马文才慢条斯理的挽了袖子,把玩起手中的棋子来,理都没有理他。 而这边尴尬的状况被那边一直关注着的刘亦东收入眼中,立马乐了,“看来,昨天晚上王蓝田很享受嘛!” “冬瓜!干的好!叫这王蓝田这么阴险!算计到九公子身上!”赵德正很是赞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是怎么个状况?” “昨天啊……”刘亦东正想表现一下自己是怎样的英明神武,却见陈夫子走了进来。 “安静!”陈夫子冷冷的大声的呵斥了一声,把众学子的喧闹声给压了下去,这才笑呵呵地往后一看,做了个请的动作,“谢先生请!” 这态度要不要变化那么快呀? 这看的荀巨伯不由和同桌的祝英怜说了一句,“真是奇怪!之前陈夫子不是跟马文才他们一样,很是反对谢先生的吗?谢先生来的时候都不出门迎接,听说之前还和山长反抗来着,现在怎么……” 荀巨伯未尽的语意,祝英怜自然明白,看陈夫子现在对谢先生的殷勤模样,真当是亮瞎了眼。 看陈夫子这样子,莫不成是看上了谢先生,呵呵……她可记得谢道韫的夫君应是王羲之的二子王凝之来着!陈夫子注定是单相思了。 而此刻,谢道韫冲着陈夫子笑了笑,翩翩有礼地道一句,“有劳了!” “小,小事!小事而已!”陈夫子顿时看直了眼,舌头都捋不直,结结巴巴的开口,“谢先生,请!” 见此,谢道韫友善地笑了笑,坐在了台上,开始了今天一天的讲课,说话温和却也带上了几分威严,“博弈之术,若不亲手过招,无以评判。” “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局!”谢道韫淡淡的说道这时,便顿了顿,“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谢道韫的话音一落,陈夫子便立马接了话,“谢先生说了!有谁请对第一局啊?” “我来!” 众学子扭头一看正是王蓝田,他阴沉着脸色,一看便知,心情极为不好。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要惹事! “请!”谢道韫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明白,虽然现在学子们都服了软,但是心里都是对她有不满的。 王蓝田冷冷一笑,衣摆一掀,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谢道韫对面,未等谢道韫说话,执起白子就狠狠的压在了棋盘之上。 此举看得谢道韫一怔,看着对面的王蓝田,皱起了柳眉,不语。 “怎么?才下第一子,谢先生就认输了!”王蓝田本来就是上来找茬的,当即立马出言嘲讽。 “初学入门者皆知,起手一方得应先下黑子!”谢道韫看着王蓝田下的那颗白子,不知是哭是笑,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 才女浅勾起唇角,目光灼灼,言辞凌厉,“足下,大概是从小随意惯了吧?” 此话一出,王蓝田一时语噎,不知说什么是好,偏偏在这时,荀巨伯放肆取笑的声音响起,“先生说得好,他本来就是那种无法无天不懂规矩的人!” 不知是不是眼花了?或是错觉。那一刻,王蓝田的眸子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泪光,委屈而不甘…… 可一眨眼,谢道韫便见着对方恼羞成怒的把袖子狠狠一甩,便下台去了!看来是错觉…… 不是错觉,王蓝田是真的想哭!他本身不是什么大男子汉,他今年才十八,男子二十行冠礼,赐表字。他还未行过冠礼,虽然早有了字――蓝田。可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他本来是想讥讽谢道韫,折腾谢道韫的。不管输赢他都会闹上一闹,却被谢道韫反打一耙! 王蓝田狼狈地下台去,看见台下学子们一个个嘲讽的脸,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就是个供人取乐的笑话。那种自暴自弃的感觉,在看到马文才的瞬间,顿时更加强烈! 马文才此刻这捻玩着棋子,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更是露出了讥讽不屑的模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好似在说他是如何无用废物! 马文才从来不知道,王蓝田对他最多的不是怨恨,而是嫉妒!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优秀?文武双全,相貌堂堂,而且家世优越,得到如此丰厚的培养!一出生便是被认定继承家业的嫡长子!独子! 高高在上的马文才,怎么会知道他这个卑微的嫡子的怨恨? 别人家的嫡子都是贵不可言,偏偏他王家的嫡子贱如草荠,更何况他不是长子!他只是第三子!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马术武功!你以为他是真不想学,他是想学却不能学! 他父亲宠极了庶母,而他庶母又是个心肠歹毒的,野心又极大。他身为嫡子,自然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毕竟按照传统,他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人! 这么多年,所有的学习,他都是自学而且是偷偷摸摸进行的,在外又要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厌倦读书,不堪大用!不然他能活到现在? 为了逃避庶母,他才千里迢迢跑到这尼山书院中来学习,功课学问他通通落了众学子一大截!毕竟这些学子都出生于贵族,来之前都有家师进行教导! 他只能暗中努力,平日也不敢表现出用功的样子,毕竟庶母可是暗中有眼线的。但跑到尼山书院来以后他总算是多了些时间,也有人指导读书,比以前好了不少!可他终究是比不上其他学子…… 他从前从未碰过棋…… 没人知道他心中的卑微感!高高在上的王蓝田心中的卑微感,他就像个小丑,不懂诗书文章不懂琴棋书画!他真真正正的成了个草包! 这又算得上什么事! 王蓝田神游着坐回了座位,看向一边似被光芒围绕的马文才,更觉耻辱,狼狈地扭过了头,正看见前面侧坐的祝英怜,更厌恶,无地自容! 祝英怜,也是和马文才一样!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前面的人儿侧过了脸,一双桃花眼很平静,没有嘲讽的意味。而后很快又转了回去。 王蓝田怔了一下,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怕是祝英怜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罢! 他就是个小丑,就是个笑话!还在那里顽固的守着自己的尊严…… ☆、治世枭雄 王蓝田的来去不过是一段插曲,这堂课终究还是要持续下去。 未等谢道韫开口,陈夫子立马开口道,“哪位学子,再上来请教啊!” 马文才睨了眼边上的王蓝田,甩手地将棋子丢回棋箩,高举起了手,“我!” 谢道韫倒丝毫不意外,道了一句,“请!” 马文才干脆利落地起了身,走到谢道蕴的对面坐下,表情不冷不淡的,“请教先生高艺!” 谢道韫见此微微一笑,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了第一子,很寻常的走法,下在了边角。 “啪!”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好听,马文才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想了那么一子。 那颗子,出乎意料的落在了中央…… “直奔中原,好气势!”这一手,叫谢道韫眼睛一亮,嘴上更不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当然她的手下的也毫不客气! 马文才略显得意地一笑,不多言,专注于棋。 看见谢道韫一脸赞叹的模样,众学子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个踮起脚来看,最后干脆凑上前来,连祝英怜也不例外! 就只有一个落单的王蓝田坐在那,马文才表现越优秀,他就觉得越羞耻不堪! “啪!”“啪!”“啪!”一连好几声棋子落的轻响。棋局上的形势也越发紧迫,明争不止,暗斗不断。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陈夫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马文才啊,马文才!快抢先投降吧,你的中原腹地已经快要全部沦陷了!” 见谢先生占了上风,陈夫子那不是很好看的面相上露出几分欣喜的样子,还催马文才认输,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马文才睨了陈夫子一眼,一双凤眸璀璨夺目,眸光锋利如寒剑出鞘,勾唇笑得更是张扬放肆,自信而又骄傲,“看我的!” 叫一边看着的祝英怜会心一笑,心中竟有几分欢喜涌动。她记得,一年前,初见马文才时,他就是这么骄傲放肆的少年,鲜明深刻得叫人难以忘记……独一无二,世上只有一个马文才!也只有一个见过之后,这么难以叫人忘记的少年! “啪!”祝英怜的回忆也不过一瞬,马文才修长有力的手指,早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 “唉,这活眼都堵死了,你这不是自刎乌江?”陈夫子原以为马文才还有什么高招,见他堵了自己活眼,还省了谢道韫的功夫,有些无语。 “这叫置于死地!”马文才觉得有些好笑,见陈夫子如此眼拙,心中的虚荣得到满足,又有些得意。 一时高兴之下,一边下棋,一边他便大方的给学子们解说了一下,“这叫倒脱靴!” 说完又落下一子! “夫子,算算棋子断输赢吧!”马文才觉得差不多了,便放下棋子,也不问边上的谢道韫,直接向陈夫子开了口。 陈夫子一看,现下,棋盘上的局势真是风云巨变,只得硬着头皮算起了数,算到最后才松了口气,有些讨好的对谢道韫说,“黑子三十九,白子三十七。先生小胜!” 谢道韫心里有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风光霁月的学子,对他方才有些不当的行为,也不多言。 她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马公子棋艺精湛,想必自幼对兵家战略多有研习吧!” “先生夸奖了!”马文才的凤眸深沉,很是功利地一笑,“武功骑射乃是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进爵良方。” 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学生自然不敢疏忽!” 马文才自是没看到身后的祝英怜听见此话后,柳眉微皱的样子。 祝英怜心念道,马文才这人太过功利,不宜深交…… 听到这话的谢道韫自然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身为一个才女,她并不看重功名利禄,更喜在诗词歌曲沉醉。 “马公子落棋勇敢武断,谋略杀戮俱是上乘,将来必是治国良将!”虽说不喜,但是谢道韫没有否认马文才的优点,而话语一转,“只是……” “只是如何?”马文才倒没有这么多忌讳,直言开口问。他明白,后面不是什么好话! “只是马公子用兵遣将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兵卒死活!只求速成!”她说着,一双柳叶眼直直地看向了马文才,“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下棋如用兵,为求胜局。牺牲几个将士又算得了什么?”马文才毫不在意地开口,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气势。 此话一出,谢道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冷沉如冰一般,“是啊,不过下棋可以如此……” 她说着,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做人,最好两者兼有!” 转眼,她便又笑得如春花一般,“本席的话,是不是讲远了?” 马文才心里明白,这是谢道韫的警告,很是飘忽的看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没有,请先生品评!” “乱世枭雄……”谢道韫说着意味不明的看了马文才一眼,又接着垂眸述说自己的品评,“治世,亦枭雄也!” 话语虽轻,却落地有声! 马文才一怔,却是低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开口,“多谢先生谬赞,学生必当尽心竭力达成先生评语!” 说完,便款款的退了下去,叫谢道韫一时心闷得慌。 谢道韫抿了抿唇,眸光在学子中扫了一圈,落在了那身材略显单薄的学子上,是除了马文才外,书院里长的顶好的人之一。一双桃花眼多情惹人,面容似珠玉般,是俊秀如仙妖一般的人儿。 说起来除了马文才罢课那一次,她就没有过多接触过这位学子了,这位学子的性格倒真是有些难以琢磨,晦暗的很,比不得马文才的性子鲜明!也是个难以搞定的刺头! 想着,她微微一笑,抛出了橄榄枝,“既然马公子已经比了,九公子不妨也来一局!” ☆、友?非友! “既然马公子已经比了,九公子不妨也来一局?” 突如其来的话音,惊动了那一位桃花公子,叫公子斜睨看来,说话的人却浅吟含笑,毫无愧色。 祝英怜半阖着眼眸,眸子却死盯住了谢道韫,微扬起下巴,散漫地开口,“先生这话真有趣!马文才是马文才,祝英怜是祝英怜,怎可混之一谈?” 听着对方戏笑的语气,谢道韫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只是笑笑,“我原以为你们是朋友!” “那先生便错了!”祝英怜听到这个答案颇为意外,但没有放在心上,道。说着,她便坐到了谢道韫对面。 听着两人对话的马文才却眼眸一暗,心道,现在的确不是,但未来就不一定了…… 不得不说,看祝英怜和谢道韫下棋,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 她们修长白嫩的手指捻着棋子,不急不徐地将它敲在棋局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成一道风景!柔美优雅,悠然自得。 祝英怜下棋的节奏一点都不似马文才下棋果断凌厉,潇洒自然。更没有马文才下棋时的气势逼人,雄心勃勃! 而是不紧不慢,宜然自得。更是谨慎周全,绵里藏针!圆滑的叫人抓不住! 而她与谢道韫的棋,并没有马文才与谢道韫的棋形式反差那么大,来一出置死地而后生。只是不紧不慢地咬着,要么你占上头要么我抢先机,都没相差那过大。 看着叫人揪心! 估摸着棋已经下的差不多了,祝英怜下了最后的收尾一子,望向对面的谢道韫,“先生,可以了!” “陈夫子!”谢道韫含笑点点头,换了一声。 “诶,让我算算……”陈夫子这才回过神来,忙点算起了棋局。 “这……”陈夫子算出结果,很是意外,“正好是平局!” 此话一出,将围观的众学子心生惊叹,只有马文才波澜无阔地看着棋,没有一丝意外,祝英怜棋艺的起比他高上一等,与谢道韫打成平局也算情理之中。 祝英怜的棋一如既往,下得谨慎周全,运筹帷幄,未雨先缪。但是在一些关键时刻下的却有点拖泥带水了,若是他绝不会这么优柔寡断,定果断行事,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 到那种关键时刻,若是他来下,绝对可以大获全胜! 听到结果的祝英怜毫不意外,谦和地恭了手,开口道,“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和煦地点了点头,“你的棋艺比马公子胜上一筹,下得风格与他也大有不同!” “若说他是出鞘的锋利宝剑,所向披靡。那你便是细密的针网,绵里藏针,越挣扎,缠的反而越紧!”谢道韫照例点出了她的优点,“但是……” “但是,你虽然运筹帷幄,却反而小心谨慎过头!因此在关键时刻优柔寡断,拖泥带水,难断大局!比不了马公子的果断和气概!”谢道韫看着她的眼眸,极其认真严肃的开口,“要知道若是你这种性格,你在军队里觉做不了将军,最好只能当一个顶尖的智谋军师!而马文才却可以做将军!” 谢道韫这话一出,听着的马文才看她顺眼了不少,心道,算你说了实话! 马文才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有些傲慢的看向祝英怜。 “先生说笑了,我又不是马兄,非要做什么将军不可!”祝英怜并没有多大在意,这个缺点对于她来说并不想改,对她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所以含笑摇了摇头,“军师也好,将军也罢!学生也只想尽一份力而已!” “学生并没有马兄的雄心壮志,只想尽一份人力,安一份心!”祝英怜轻笑一声,浅浅的叙述道,“其实我更想与诗词歌赋为伴,琴棋书画为友,桃花山水为侣。尝试一下春水煎茶,桃花酿酒的生活!” “这倒是一份平常心!”谢道韫说着,便笑了笑。 而听到这一番话的马文才浓墨似的剑眉轻皱,一点也不理解。在他眼中男儿就应该去建功立业,所谓瓜田李下都是懦夫之为!都是懦夫逃避的借口! 索性这份心情,祝英怜也不是期望旁人都能理解,只要她心有所定,自己明白就好。虽然明白这种生活飘渺如梦,但总归有个念想。 “马公子和九公子棋艺高超,各有长短。”谢道韫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不过我以为……” 她说着微微一笑,“若是将来到了沙场之上,你们二位若是互相扶持,一个为将军,一个为军师,必定所向披靡!” “只可惜你们不是朋友……”谢道韫悠悠开口,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两个龙凤之姿的学子之间打转,“但是,朋友是可以交的,不是么?” 马文才听了这话有些讶异地看了眼谢道韫,眸光不由投向那个一脸淡然的桃花公子,见对方冷静沉着的模样,心中升起少许期盼。 如果是祝英连的话,应该配吧,配做他的朋友吧! “先生又错了!”祝英怜微笑着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否认了这一点。 “哦,错了吗?”谢道韫细白的手轻掩住弯弯的红唇,一双柳叶眼透彻地看向她,“你怎知道是错!有缘与无缘,谁又说的清楚呢?” “先生说笑了!”祝英怜轻扬了一下眉,“既然如此,那先生如何知道是对呢?” “我并非以为对,只是以为……”谢道韫说着,便冲她一笑,“若你俩相互扶持,前路会好过不少。” 这话说得温柔,叫祝英怜只能回一句,“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谢道韫闻言笑笑,“先下去吧!让梁山伯上来吧!” 祝英怜点了点头,得体地退了下去。 旭日微斜,已至下午。 谢道韫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含笑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品评,让着最后一位学子下去。 与学子对弈了一个下午,但最好的也就是开始的那两个,只可惜一个桀骜不驯,不服她管。一个神游天外,心思飘忽。没有一个是个乖巧的娃娃。 按谢道韫这几日的细心观察来说,她也算大抵摸清了这些学子的心性脾气。 这书院就像一个小朝廷,分为三派。 一派是马文才那一派,以他为首,大多数是家世丰厚,肆无忌惮的贵族公子。他那边都是些不好收拾的刺头。尤其是那个王蓝田和秦京生!一个纨绔成性、心思恶毒,一个是小人至极,献谀进谗! 对付这一派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马文才给压下去,让他心服口服了!不然那群贵公子却不会善罢甘休! 谢道韫很清楚的明白那个立在人群之外的桀骜少年,心中有多少骄傲!她之前的做法绝对不会让他认载! 而第二派,便是以祝英怜为首,刘亦东和赵德正为铺的!这一派中,并没有马文才那里那么的阶级分明,但是比马文才那边要清明。马文才那里的人大都是心术不正,阴谋诡计顺手牵来的人。而祝英怜这边的人,虽说也不是什么君子好人,但多了一些原则底线。 要制这一派,却不是对付祝英连,而是要对付他两个手下刘亦东和赵德正。祝英连是一厂副置身于事外的态度,她又何苦招惹,但是刘亦东和赵德正,就不一定了? 而第三派,她没打算动手,第三派的人是不加入马文才,也不加入祝英连。松松散散没有头,有很大一部分,对她有好感,不必收拾了! 看来还是得从长计议! “下课!” ――后山 牧草青青,树木深深,有人踏之而往。 “梁公子,多谢你帮我采药。这几日真是劳烦你了!”王兰轻笑道,身上背着个药箩。 梁山伯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才一本正经的开口,“兰姑娘过奖了,若是别人也会那么做!比如巨伯,他经常陪姑娘上山,还帮姑娘干活,这点山伯不及他!” “可别推!荀公子是荀公子。梁公子,怎可混之一谈呢!”提到荀巨伯,王兰的眉宇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还是笑着对梁山伯说着,“梁公子,是真帮了我大忙!” 荀巨伯三天两头找借口往她那边跑,她岂不明白他心意。可是,荀巨伯并非她中意人选。虽说他三天两头往她那边跑,帮助她,可是他不通药理,更是没有天分。相比之下,九公子,还有梁公子…… 梁山伯和王兰交谈甚欢却,不知密林中立了个人正在看。 “梁山伯,和兰姑娘?”祝英怜轻轻皱起眉头,看着远方两个交谈甚欢的人,心中大觉不妥。这若是叫英台看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虽说梁山伯对王兰姑娘无意,王兰姑娘亦是如此,可耐不住英台就是爱多想!再说有流言传出去也是不好,在梁山伯眼中,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旁人眼中可要变出好几个花样! 她压下心头的不满,正要出去和两人说些话,而且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在这里做甚?不是受伤了,在修养吗?”说话的人带着特有的桀骜不驯,一听便知是何人。 祝英怜回头一看那少年郎抱着弓箭,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年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难不成是假的!” “你怎么在这儿?”祝英怜也不气,知道他本就是这样子的人,反问他。 “我没事都会在此练功!这话应该是我问你!”马文才漫不经心的往前头看了一眼,见着那幅画面,笑了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的神态带着惯有的轻蔑,傲慢极了。 “你放心,兰姑娘绝不会看上他!”未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又莫名其妙的跑出这么一句,居然有点安慰的意味。虽然语气还是不怎么好。 祝英怜只好无奈一笑,真是个尴尬的误会,她自己以后都是要嫁人的那种呢! “啊!”一声尖叫声,打破了宁静! ☆、君子应守礼 “啊!”王兰原本走在路上好好的,唐突间便见着一条蛇伏在草从,一蹿而起,一声尖锐的叫声便从她喉中发出。 “兰姑娘!”梁山伯亦是没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喊了声。 在远处的马文才和祝英怜更是来不及反应,王兰便已痛呼一声,被那蛇狠狠咬了一口,好在被梁山伯扶住。 步伐凌乱的祝英怜和马文才也随即赶到,“怎么了!” “兰姑娘被蛇咬了!”梁山伯自责地开口道。 祝英怜也来不及说些别的,“前面有块石头,先扶兰姑娘去那坐!让我看看,是不是毒蛇咬的!” 将兰姑娘匆忙安置好,祝英怜便立马蹲下,为王兰察看起了伤口,可是她明显忘了,她现在是男子的身份…… ‘公子’温热白皙的手托着姑娘娇小的莲足细细察看,感受到‘公子’指尖的温度,姑娘悄悄红了脸,脚上伤口的疼痛也散去了几分,小心地想收回脚。 “别动,还……”祝英怜轻皱眉,抬头却见着王兰脸上的红晕,顿时想起了现在她的身份,不由轻咳了声,“在下失礼了!” “无妨,我知道九公子并非有意!”兰姑娘羞涩地低了头,轻道。 “小姑娘的并非是毒蛇!这是无毒的蛇,只要回去尽快包扎就好!”祝英怜自己觉得也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 听了这话梁山伯立马应和,很是担心的说道,“是啊!还是尽快下山治疗比较好!兰姑娘不如我背你下山,这样也快点,你现在行走不便!” “这,梁公子……”兰姑娘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自是知道梁山伯是好心,可是男女之别,她不得不顾及。 “山伯,君子应守礼!男女有别,不如我先替姑娘包扎一下!先去找些树枝做个架子,将兰姑娘抬下山!”祝英怜身为女子,自是明白王兰的为难之处,她又不是梁山伯这个呆头鹅。 “可兰姑娘……”梁山伯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多嘴了一句。 谁知在边上看了半天戏的马文才却是突然冒出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只见这位贵公子极为不耐烦抛下一句话,“梁山伯,君子执礼,男女有别!你怎么还看不清楚,跟我走!去做个架子!” 说完,马文才也不等梁山伯自个儿顾着自个儿就走了。 “马公子!马公子!”这下梁山伯不敢多嘴了,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你等等我!” 祝英怜头一次觉得马文才这么讨人喜欢,现下便是二话不提,撕下衣服的一角,为王兰姑娘包扎了起来。这些简单的医术,她还是比较在行的。 马文才看上去就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干干净净的贵公子,实际上这些木工活儿,还有几手。毕竟以后是要行军打仗的将军身上怎么不会有几手活命实用的手艺? 而梁山伯从小贫困惯了,这些木工活也是娴熟的很,时常修修补补做个桌子风筝什么的。 所以这两人的速度当真是很快,很快就做了个现代的担架差不了多少的东西,而这布是梁山伯自己脱下的衣袍。毕竟马文才那个性子怎么可能会脱下衣服,来做这玩意。 梁山伯当时对马文才这手艺挺惊讶的,“不曾想马公子竟也会这些活儿!” 马文才眼皮也不抬地怼了回去,“平民会的,本公子自然会!但本公子会的,平民未必会!” 梁山伯语塞,原本对马文才有所改观,突然发现自己的思想是不对,马文才还是那个马文才自大骄傲。什么都可以改的,马文才这个性子就是改不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样子。 不管怎么样三人一阵忙碌之后,终于安妥的把王兰姑娘送回了医舍。 只是祝英怜不太妙觉得王兰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正在她想到某个不太好的猜想,正觉得恐怖,浑身发寒的时候,马文才凑过来了。 少年挑眉戏谑一笑,逆光而立,眉眼如画,“原来你还不是呆瓜吗!” “嗯?”祝英怜不由得一愣,对上马文才戏谑的眼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我和兰姑娘清清白白的!你才是个呆瓜!” 说罢,祝英怜这个假公子真娇娥,就甩袖离开了,被马文才这呆瓜气跑了。 “真气到了?”马文才奇怪地皱了眉,难不成真是他想错了? 而那厢的祝英怜却遇到了个麻烦,她望着眼前单薄的身影,迟疑地唤了声,“英台……” 谁知,祝英台却气恼地将手上的食盒一丢,气冲冲从里面拽了梁山伯便出去。弄得王兰一阵不解,不提。她正教梁山伯辩认药物呢! “咳!”祝英怜只得有些尴尬地替她解释,“兰姑娘,英台想必找山伯有急事!” “你放心,我没有介意!”王兰轻笑着摇头,抬眼正看见那桃花公子泛笑的眼眸,不觉中,又红了脸。 见此,祝英怜心中只觉不妙,该不会真被马文才这乌鸦嘴说中了吧,想了想,便极为自然地开口,“看见兰姑娘,便想到了家中的小妹!” “哦?是吗?”王兰饶有兴趣道。 “看见姑娘,便觉得和妹妹一般!”祝英怜不动声色道,“不过家中小妹平日古灵精怪,可没有兰姑娘蕙质兰心!” 这话一出,王兰的脸色一僵,但面上还是带着笑,“九公子,过誉了!” “说起来,离家已两个月!也不知家中父母兄嫂安好!”祝英怜从腰间取下了寒玉扇,一边打开扇子扇风,一边露出失落之色道,“也不知采儿表妹怎么样了!” “采儿表妹?”一听表妹两字,王兰有些敏感,要知道贵族之间盛行表亲订婚,一是因为关系更亲近好照应,二是因为表亲家大多家世与他们同样好,而且利益关系复杂。 祝英怜的脸上露出些红晕,难得腼腆地轻声回道,“采儿是我还未过门的妻子,此番尼山求学后,我们便要完婚……” 少年的桃花眼明艳如春,而少女却好置寒冬之间,僵硬道,“她一定很美丽……” 少年微微一笑,轻点了点头。少女默然无语,刚起的心思便被扼杀。 “英台!英台!”梁山伯跟着身后一点都不解为何祝英台会如此生气,“方才你如此莽撞的闯了进去,这般很是失礼啊!” “失礼的怕不是我,而是你吧!”祝英台立马停下了脚步,一个转身便面对着梁山伯,一双杏眸怒瞪,叫梁山伯更是琢磨不透。 “贤弟,何出此言?”他温润的眸子映着她怒气冲冲的面颊,不由得让她消了几分火气。 “你且好生想想!”祝英台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脸,往前踱步,“兰姑娘是女子,而你是男子,你俩若是走的太近,岂不被书院的人大肆传扬,说三道四!” “英台,怎也会为此俗事烦恼?”梁山伯无奈的轻笑一声,“常言道,君子坦荡荡……” “你当然是坦荡荡,可别人却未必!”祝英台的嘴角扬起一丝古怪的微笑,那带三分笑意的模样像极了她的九姐祝英怜,“你是男子自然无大碍。可兰姑娘是女子,若名声受损,那还得了!” “山伯,你不是常说君子应守礼!”祝英台轻皱着眉,开口道,“这一次你虽是无心,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是你可有好好守礼!” “山伯,山伯……山伯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梁山伯结结巴巴了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而来,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他只能皱着眉轻叹了一句,“山伯本是想向兰姑娘请教一下医术,毕竟英台你的身子不怎么行,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学两手,平日里也好,照顾你!谁料会有这么大的麻烦?是山伯考虑的不周全!” “山伯!”梁山伯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听着祝英台心里暖暖的,不由轻唤了他一声,“山伯不用劳心,九哥也会医术,虽不如兰姑娘高明,但教你也是足矣!再说平日里有九哥照顾我的身子,你放心!” “只是日后你须谨慎!”祝英台郑重其事的警告着梁山伯。 “山伯,明白!”梁山伯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逗笑了祝英台,两人又说说笑笑的走开了。 ☆、猗嗟 午后的演武场上,树影裟婆间,急急地掠过两道身影,凌厉的动作带动着衣角的飞旋,健敏的躲闪进攻扬起一阵阵尘土。 木剑在空中交击碰撞,男子干脆利落,锋芒毕露的剑术叫对面的女子轻皱了眉,极快地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来抵挡。 一个攻如疾风骤雨,一个守得滴水不漏。男子的眸中精光暴露,手腕一转,脚下立马有了动作,腾空一跃,向女子刺来。这当真是来势汹汹,无从阻挡! 而女子的嘴边却扬起一丝微笑,一个转身,又一个极快的动作,手中的木剑刺向男子的手,“啪”一声打落了男子的剑!脚下更是狠狠的伴了男子一脚,男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忙腾空一跃,虽安然蹲倒在地,可女子的剑已抵在了他的脖间。 木剑离他的脖子只有分毫,他几乎能感觉到那木刺的粗糙,若这真是宝剑,他的脖子怕已留下一道红痕。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辛苦练武十多年,虽说剑术不是他擅长的,但他竟会败于她一介女子?怎么可能?他不信!! 这一瞬间的形式变化,叫一众学子看呆了眼,怎么可能?马文才居然会也会败! “你,输在性子太急!”谢道韫施施然收了剑,很是淡然道。目光却是落在了人群中,那个桃花公子身上,见‘他’毫无意外之色,便知‘他’早知会是这么个结果。见‘他’没有插手的意思,她便放了个心,她现在只有与精力对付一个,若再加上一个,那还得了! 祝英怜心中自然是没有任何意外,马文才的性子太急,急于求胜,急功近利自然是溃败。 她抬眸不经意间扫到那鲜衣怒马少年,怔了怔。那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紧紧地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他有些呆滞的蹲在那里,微微低着头,那半张玉面像是进入了黑暗之中,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中有的不仅是不甘和愤怒,更是悲伤和无力,挣扎与冷漠,带着几分疲惫…… 原来像马文才这样子鲜衣怒马,骄傲张扬的少年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吗?这一刻,她感觉好像与他处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她碰不到他,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他,看着他的伤心,看着他的难过,看着他的无力…… 但很快,马文才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冷硬的一字一字开口,“我不服!” 他转过头,那张俊朗的玉面上露出熟悉的嘲讽之色,生硬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服!” 谢道韫很是冷静,一点都不意外他会是这样子的反应,“我知道,你最拿手的是射箭,我一定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马文才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对上谢道韫深沉的眼眸,扬起一个充满野性的笑容,“拿我弓箭来!” 黑木的弓箭很快被人拿了过来,放在了他的手心。 少年微微一笑,站在了靶子的对面,修长白皙的手指从箭筒里拎出一根箭,很熟练的搭在弓箭上。 银色的箭头发出熠熠寒光,映着少年的双眸更加冷寒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寒冷的夜空上的那一点点寒星,眼底更像是结了冰一样,那般冷漠而专注。 他鹰隼似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箭靶的红心,唇角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危险又极尽诱惑,鲜明张扬的叫人移不开眼。 祝英怜有些发怔,不知怎么,口中便吐出这么一句话来,“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九哥,你在说什么?”站在边上的祝英台没有听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有些不确定道,“是《猗嗟》?”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国风·齐风·猗嗟 《猗嗟》是诗经中的一篇,猗嗟是赞美的意思,而整篇行文也是在赞美人! 便是这个意思,‘这人长得真漂亮,身材高大又颀长。前额方正容颜好,双目有神多明亮。进退奔走动作巧,射技实在太精良。 这人长得真精神,眼睛美丽又清明。一切仪式已完成,终日射靶不曾停。箭无虚发中靶心,真是我的好外甥。 这人长得真英俊,眉清目秀闪柔光。舞姿端正节奏强,箭出穿靶不空放。四箭同中靶中央,抵御外患有力量!’ 和马文才现在的情形是有点像。 不过一个怔神,把马文才的箭已经飞出去了,直直得穿在了红心之上! 糟了,这下谢先生怎么办?祝英台这下便急了,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九姐会去赞美马文才? “好!” “不愧是文才兄,箭术超群!谢先生,有话可说么?”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之声,马文才露出得意之色,轻轻地扬了扬眉头,抬过头去看谢道韫是什么反应! “该我了!”谢道韫自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笑笑接过了弓箭。 马文才不觉得谢道韫能比过自己,而是笑着走到祝英怜的面前,他从小耳力敏锐过人,自是听到了祝英怜吟的那一首,“你,倒是难得说了真话!” “我一向比较爱说真话!”祝英怜笑笑道,没有多说。赞美马文才是一回事,和马文才的关系又是一回事,敬佩是敬佩,关系是关系,这点她可是分得很清楚的! 不过她以为马文才未必会赢!谢先生怎么会不准备好了再来挑战马文才!毕竟马文才输了不算什么?她若是输了,可是有大麻烦。 她的眼中露出兴趣盈然的神色,看来待会儿有好戏看了! “先生,该你了!”马文才和祝英连说完了几句话,便转头挑眉看向了谢道韫。看起来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只不过唇角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总让人觉得不爽。 谢道韫笑了笑,并不多言,“祝十公子,劳驾你把我的弓箭递过来。” 祝英台见着谢道韫的模样,心里有些压抑,低声应了一下,把一边的弓箭递给了谢道韫。显然,他并不觉得谢道韫可以赢马文才了。 “谢先生,此局当是文才兄赢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王蓝田露出嘲讽的神色。 “没错!先生还是认清事实比较好!”秦京生轻蔑笑笑,说道。 谢道韫并未在乎这两人,轻松写意的笑笑,拿过祝英台递过来的弓箭,很是坦荡的说道,“还未结束,妄下定论,未免太过果断了!” 说罢,她轻轻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模样。这样子就像对待自己家里不懂事的小弟弟,小妹妹一样。 “喇!”疾风掠过。 众人抬眼望去,谢道韫挽着月满似的长弓,手中白羽的箭,早不见了影子! 而远处的靶子上,一根箭狠狠地穿透了第一根箭,将第一根箭生生劈成两半! 在众人惊叹不已的时候,谢道韫紧握着的手心松了松,她也算松了口气,说起来这招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一拼而已。 那被穿透的箭凄惨的落在地上!马文才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发白,有些不稳的后退了几步。见众人的目光马上要汇集到他身上,立马把神色情绪全部掩去。 却被祝英连收入眼底。 怎么可能?怎么回事!这个是他最擅长的!他怎么可能输!他怎么会!!! “我认输!”带着浓浓的不甘与深切的悲哀,少年咬牙切齿的吐出了这么三个字。 春光明媚,而少年的眼光像深渊一般冷,灰心丧气也无法形容。 谢道韫笑笑,接受了。 少年一挥衣袖,疾步离去。 莫名,谢道韫觉得有些不对的,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 而一边的祝英怜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马兄……马兄!” 马文才身为男子天生步子比女子大,他又走得快,一时祝英怜也赶不上。 许是被她追的烦了,少年竟一下子停下了步伐,转过身,一双凤眸极不耐烦的看着她,“干什么?” “你,没事……”祝英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马文才打断。 “你是在同情我吗?”马文才冷冷的吐出这句话,露出熟悉的讥讽厌恶的表情,“同情我这个失败者!” “我并非此意!”祝英怜并没有立马回答他的问题,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虚情假意!我同你为死敌!你为何关心我?”马文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但那双凤眸阴寒,像含着一块寒冰似的。 “虽然如今是死敌,但不代表未来我们会是!”祝英怜轻描淡写道,“未来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有一点不会变――” 对上他的眼眸,她轻轻笑了,好似千万花树开放,“我们是同窗!” “这一点永远变不了!” “呵!”马文才冷冷一笑,眸光一闪,右拳似长蛇突袭而出。 好毒的一拳!!!祝英怜神志一明,迅速把头偏开,马文才的拳从她鬓角掠过,好险!所幸她是避开了,可未等她喘过气来,左肩一阵剧痛,她的步伐一下子不稳,后退了几步,面色白如薄纸。 她抬眼看到的便是马文才那张满是恶意的面孔,死咬着唇,不言不语。 马文才却笑得越发灿烂,他刚才说的那一句,不过是声东击西,真正的是想拍祝英连伤口之处,也就是他的左肩。他下的手不重,但是也不轻,况且这原本就有伤口之地,被他那么一碰,估计又要复发。 瞧着祝英怜惊怒的样子,马文才凑近了些,“我不需要同情!” 少年凑的很近,祝英怜轻而易举看见了他微红的眼眶不由得一怔,那双凤眼写满了微怒骄傲,凌利的像把刀一样。 “这药给你,你可以选择要,也可以选择不要,就当是我的补偿!”马文才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塞在她手中,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离开了。 是的,马文才是想交她这个朋友,但是他并不想因为是因为同情他,他忍受不了这个侮辱!虽说这么对祝英怜,他觉得现在就后悔了,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么做!不为其他,是为男子的尊严。 他是马文才,高高在上的马文才,不需要这种名为‘同情’东西! 祝英怜伤的其实并不重,她看得出马文才留了手,这次倒是她自己做的不妥!鬼使神差就出来了!不过马文才也有点过分,虽说是情理之中。 不过,她苦笑着看着药瓶,她是真的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同情谁,也不会同情马文才吧!这家伙有什么好同情的!现在她觉得她需要被人同情一下,这简直有点无妄之灾了!!! ☆、他不是坏人 轻风已微倦了这后山马棚的风光,懒懒地抚摸着马鬃。 喂马的大爷正在和谢道韫聊天,“马棚里的马都很好!” “那便劳烦大爷了!”谢道韫含笑地点了点头,自她打败了马文才之后,书院的学子们一个个都安分了不少,功课上也没那么薄衍了,“近来学子们的剑术大有长进,我想着让他们练练马术,再来一次实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谢道韫上山已有二个月了。 “谢先生,不过……”那大爷闻言,好心提醒,“请你小心!这儿有匹母马,有个怪脾气,男人没问题,但爱踹女人!” “哦……那,那匹母马……”谢道韫皱起眉头,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马文才?” 马文才方才是看见谢道韫的,可他就当没看见,自个找了马料,去喂自己的飞云。谁知还是被谢道韫看见了! 但他还是很淡定地喂马,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发觉。 谢道韫和马文才的距离离得有点远,她不知道马文才的耳力敏锐,以为对方没听见。她也没固执一定把人叫来。 “哦,马公子是这儿的常客!”大爷显然已经见惯了,笑道,“那匹黄棕色的马,是马公子从小养到大的,好像叫什么飞云?” 大爷笑呵呵的,说到这个来尼山三个月便被尼山上下仆人打上讨厌标签的马公子,竟然有几分好感的样子:“马公子一天三次亲自过来为它喂食!我以为,马公子其实有一颗善心,只是不被别人看到!” 大爷的话一出,谢道韫不由得笑了笑,“这孩子好胜心太强,又有些功利偏激……” “但本质上,他不是坏人呢!”谢道韫很坦然地说出这一句时,没有发现远处正在给马喂食的马文才动作一瞬间僵硬了。 马文才冷静地将马草喂给飞云,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学堂上的人,‘他’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绽放出明艳的色彩,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相信马兄,暗箭伤人之事,绝不是他所为!” “若是他做了,他便不是马文才!”少年吐出的字句,他马文才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上。就这么相信他么? 马文才不由看向隔壁的一个马棚,一匹白马伸长脖子向学堂看去,正是祝英怜的坐骑‘风雪’。平时祝英怜应该已经到了啊! 自上次那件事后,马文才和祝英怜的矛盾更深了。不过,他马文才又不是一定要交祝英怜当朋友的。 马文才哼了一声,又自个喂给飞云马草,不吃,你敢! 飞云【欲哭无泪】:主人不要了!我真的饱了! ――后山,小温湖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他轻轻诵着诗经,头上已冒出了轻密的汗水,显然已在这待了许久。 他反反复复诵,心头竟升上几分哀伤,“这倒底作何解?” 他馁废地将书卷向边上一扔,他基础太差,这首《蜉蝣》是明天要上的,但是别人轻而易举能理解的,他就是理解不了。 “《蜉蝣》出自诗经国风·曹风,《毛诗序》以为是讽刺曹昭公的奢侈,这是从古到今最受世人认同的!” “以蜉蝣刺曹昭公?总觉得不对!我总觉得这首诗不应该这么简单!”王蓝田下意识的回了这么一句,他反复诵这首诗,也有点感悟。 “我也是以为,这个有点不对!” 王蓝田闻声看去,心下一惊! 一个长相艳丽的学子轻抬起他用来掩饰的树桠,见他看来,轻轻地笑了,“方才听到有声音,便过来了!王兄打扰了! ” “我以为,从当时的曹国来看,国中多湖泊,适宜于蜉蝣生存。而国力单薄,处于大国的威逼之下,我想,这也许是曹国的士大夫因此对人生发出忧惧和伤感。”祝英怜轻声解释。 “嗯……”王蓝田点了点头,一时心头复杂。不愧是天资聪明,才气横生的祝英怜,他以为祝英怜的解释,应该比那什么序好多了。 “王兄若有不会,可以每日在此时此地等在下。在下不才,但是简单的还是会的!”祝英怜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和善的说道。她没想到王蓝田也有一颗好学之心。 “我和你可是死敌,你为什么要帮我?” 王蓝田这样的话一出,祝英怜就笑了,怎么和马文才一样? “帮人就需要理由?非要的话,那我说,是因为你有一颗好学之心,所以我才帮你!”祝英怜有些好笑道,“我以为,任何人都有好学的权利!” “你在异想天开,平民就没有!”王蓝田反驳道。 “不,平民也可以!”祝英怜看了看日头,“不早了,我要去给风雪喂食!王兄,在下告辞!”说罢,不等王蓝田反应过来,便急忙忙的走了。 “真是好笑!”王蓝田轻哼了一声,心里有多复杂,只有自己知道,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还是得快执行!” 祝英台若真是女的,那就好玩了?那时做哥哥的你,会怎么做呢? 我很期待…… 他想着又诵起了诗,“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不知怎么,心中总有些愧疚感…… 清风明净,绿树蓝天。 两个学子走在了林间的小道上,步伐有些急,终于他们看见了远处的马棚! “山伯!英台!”刚刚选好马,从马棚中出来的荀巨伯见到了两个人,忙招了招手。 等俩人走近了,荀巨伯才责怪道,“怎么这么晚?马都被别人挑完了!” 谢先生今日叫他们自由练习马术,过几天有一场比武,谢先生要考察他们的能力,以此来评品状。 谢先生来到两个月,品的两次品状,一如既往,马文才和祝英连都是第一,只是王蓝田,刘亦东不再名列前予!而是荀巨伯,梁山伯终于受到了应有的待遇,祝英台靠着家世和才能也一直很稳定的名列前茅。 “无妨,反正我也不怎么会骑马,好的还是让给其他人!这样才能物尽其用!”梁山伯一向是这样子的宽厚心肠,没有一点难过。 “我马术不错,不需要好马来锦上添花!巨伯,你不用担心我们!”祝英台也是和善的性子,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巨伯,我九哥和风雪呢?” “哦,方才我见着他骑着风雪和马文才的飞云比快去了!”荀巨伯指指一边的小树林说的,“我看见他们跑那去了!” “哼,肯定是我九哥赢!风雪可是一流的好马!”祝英台很是骄傲,而后却皱了皱眉头道,“真是的,我九哥和马文才一向不对头,最近马文才怎么老和他一起?比武论文他不能找别人吗?非缠着我九哥!” “英怜兄的文武在书院一项是拔尖的,马公子想必也是为了学业!”梁山伯笑道。 “可,我可一点不相信马文才!他就是个顶坏的人!”祝英台撇过脸,哼了声。 “说来也对,我也不信!”荀巨伯点了点头。 “英台……”梁山伯无奈的叫了她一声,回头再看了看荀巨伯,叹了口气,“巨伯,你怎么也……” 几人边聊边往马棚走去,荀巨伯站在马棚外面就不进去了,只见他两眼放光,“山伯,英台我就不陪你们了, 我看见兰姑娘了,之前她崴了脚也不知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荀巨伯说完就立马走人了,祝英台觉得 此情此景很适合当初祝英怜说过的一句话,“见色忘友!” 看着祝英台一脸嫌弃的模样,听着这奇怪的话语,梁山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巨伯,这到真是见色忘友了!” 两人说着说着便到了马跟前,因为聊的正欢,没发觉把马棚中的一匹母马有一些骚动,因为不安好像遇见了什么,讨厌的东西一样。 它暴躁地踹着马厩的门,双眼微红死死的看着祝英台像是看见了什么大敌! “嗵!” 一声巨响,引起了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注意。祝英台回头一看一匹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踹着门。 她不由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看,“山伯,你看这匹马怎么啦!” 梁山伯闻言也凑过来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要不叫……” “嗵!”一声巨响,门裂开了,“嘶!”一声高昂的嘶吼声,两只钢铁般的蹄子凌空出现深深地向祝英台踩下! 变故太快,祝英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傻傻的看着那个两个蹄子落下,耳边只听到梁山伯撕心裂肺的惊叫,“英台!!!” ――树林,前一刻 “驾!”祝英怜咬了咬牙,让风雪再快了程,可还是落后了一些!虽然还有余力,但她已不敢加速了,她之前受了伤,再快些,怕是会复发。 而前方的马文才游刃有余地掌握着飞云的方向与速度,“怎么!没力气了?” “在下之前受过伤,自比不得马兄身强力壮!”祝英怜笑了笑,看似恭维道。 “我若是你,可不会这么叫人平白伤去了!”马文才不屑,唇角一勾,尽是阴狠狰狞,“至少,也要让他去个半条命!” “赔我的心情……”马文才轻声笑,凤眸中尽是恶毒,“不是刚刚好么?” “刚刚好?”祝英怜知道马文才是在故意讥讽她,可她更明白,马文才口中的去半条命,可不是简单的事。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视人命如草荠么?她的心一寒。 他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声音传来,“那群下等士族算什么?” 他的声音在风中飘来,他转头,他的凤眸死死盯着她,“祝英连,身为上流士族,你理应同我一起,与我为友!” “马兄说笑了!”祝英怜薄衍他。这个人好没道理,交朋友怎么可以以身份而论! “呵。”马文才似笑非笑,“以后你会明白的,我是对……” “英台!!!” 一声惊叫,让祝英怜立马回首看去,一瞬间瞳孔缩紧,“英台!!!” 远处,马棚,一匹马向英台扬起了蹄子。那瞬间,祝英怜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只见那边的梁山伯狠命一推,自己替英台受了那么一下,被那匹马踢了几米远,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是那匹马还是没有放过英台,祝英台还没有站起身来,它便再次伸出了蹄子。 “嘶!”一点寒光疾速闪过,直冲那马首,准确无误的命中!那马一下子脑门出血,倒下了! 是马文才!马文才救了英台的命! 祝英怜不知说什么,只是复杂的看了马文才一面便急匆匆的骑着马去看英台了。 马文才看着祝英连远去的身形笑了笑,他的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这回,你欠我一个人情……” 而那边已经乱了! “兰姑娘!!!” “谢先生快来啊!这里出事了!” “山伯,我这就去找兰姑娘!” “我,我去找山长!” ☆、问心有愧 马文才慢悠悠赶到马场时,众人一个个行色匆匆,没有人搭理他。马文才自是一点都不着急,毕竟祝英台,梁山伯和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相反,他和他们还有点对立。 他动作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那匹被他射死,无人问津的死马边上,伸手向马头上,想把他的箭收回来。 忽的,他的动作一顿,那马头上的一点白斑,他颇为眼熟,这不是那比平时颇为温顺的母马吗?怎么会对祝英台下狠手?之前他听到过谢道韫与看马大爷的除了对女人有点排斥, 可没什么大毛病。 看马的大爷此刻已经慌了,四处徘徊,口中还不住念叨着,“怎么可能饮食都是按往日的!也没见它有什么暴动过呀,怎么会这样子呢?除非有女子进到它身边,可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 “女子……”一声细若蚊声,他轻抬眼,眼中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情态,“若真是这样子,祝家兄弟可真是胆大包天……” 他细细品味平日里祝家兄弟的情态动作,再配合那柔美的长相,品味出平日里一点都不关注的许多疑点。 祝英台无疑是娘娘腔到了极点! 祝英连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这长相…… 若是换上女装……他的眼前似出现了一个姿容绝色的佳人,朦朦胧胧,带着雾中看花的美感,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祝英连。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悸动了一下…… 马上回过神来笑自己傻!女子怎么会有这么高强的武艺!又怎么会混进学院里来!父母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意!尼山书院可是要举荐才可以进的,定是他想多了! 但是祝英台那么大的事,祝英怜怎么一下子没影了呢?他反反复复找了好几回,确认是真的没有见过祝英怜! 他’会去哪儿? ――后山竹林 一道瘦削的身影,在竹林中闪掠,发出剧烈的声响! 她一棍一棍狠狠的打在竹子身上,让竹子一个个东倒西歪,动作蛮横粗鲁得不像平时。 “啪!”忽的闯入一个人来,一脚把她手中的木棍踢成了两半。 那人二话不说是手空拳便朝她打来,她忙接着,轻松的焦虑是怎么也减不了!手上也发了狠似的向那人打去! 无奈,那人的武力比她高,她又心急,始终落着下风,时不时落入险境。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终于静下了心来,小心应对!两人一攻一守,一来一往,打得好不热闹。可就算静下来心,她武功不如他这也是事实,况且女子的精力有限,她终落败下来。 她心平气和地抱拳道,“马兄高艺,英连甘拜下风!” “郁气可出了?”马文才挑眉问她。他只是和往日一样来后山练武,却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别人给占了。一时兴致起,陪对方玩了一把。 “嗯!多谢马兄!”祝英怜微微一笑点头,心中的千般思虑,自没有说出口来。 “这次,你欠我人情!”马文才抱臂而立道。 日光倾泻,竹林为衬,少年英气磊落,剑眉凤眼,如诗如画。 她心如水止,说,“英台的事,还未来的及谢马兄!改日我会让英台登门道谢!” “我可不敢让祝英台上门道谢!我还嫌烦的不够吗?”马文才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他凝视着她玉一般的颜容,低声道,“只要你记得就好!” 她颜容如雪,桃花眼艳艳,水光潋滟间勾魂动魄。朱唇轻咬,柳眉轻蹙,自添三分柔弱,叫人怜惜。那张脸,未免也太小了,只有他巴掌般大小,身量也未足…… 若他真是她…… 他的心一阵悸动,莫名有些心虚愧疚,掩饰的咳嗽了一声,开始下逐客令,“好了,我要练武了!” “在下告辞!”她心中的事自不与他说,转身便走。 她心有所愧,她没有护好祝英台……都怪她,平时太关注防着马文才,忽视英台…… 她问心有愧! ――医舍 午后的日光尚且灼眼,她立在窗前,见着梁山伯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祝英台正拿着一方手帕小心的为他擦着汗,这画面和谐的,让旁人无法插足。 她不由自嘲的笑了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也成了旁人!妹妹终究是大了呀,不随姐姐了! 不过她真的是应该感谢梁山伯,若不是梁山伯如今躺在床上的怕只会是祝英台了吧?她也应该感谢马文才,若不是马文才,英台也难逃一劫。 这俩人,她从开始就对他们抱有偏见。 她以为梁山伯太过迂腐,乱发好人心,后来她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子,梁山伯发的善心也有自己的准则,虽然他是比别人要善良了许多,他是有点古板迂腐,但迂腐的可爱!是啊,她怎么可以这么怀疑英台的眼光呢?英台从小就很聪明,她并不是傻子。 她又以为马文才太过冷酷偏执,后来又觉得他偏激功利,阴暗残忍。虽然事实真的是这样子,可马文才并没有那么不堪。他相反,优秀的让人只能仰望他。长相俊美,文武双全,哪样不是响当当的好儿郎!他有勇有谋,更有鸿鹄之志……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冷酷…… 她对这两个人的评价都问心有愧,她因为传说对他们抱有的偏见,这无疑是对他们两个不公平的! 或许,她真的该对梁山伯放下心防了,梁山伯是个好人,对于英台会更好吧! 可锐敏睿智的马文才,她真不知怎么办可好?她是明白的未来的马文才将会求娶祝英台,祝英台会因此而走向消亡!她还是无法化解心中那个结,她也没办法和马文才走得太近,马文才太聪明了!不像梁山伯那般好糊弄,一不小心怕是她的身份就要被拆穿了! 她,赌不起! 这次欠下的人情,只能后来找机会还了! 她暗下了心,下午还有课,再说梁祝两人相处的如此和谐,她也不去打扰了,电灯泡她也是不想做的。 可,祝英怜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今天阳光很好很好,但是祝英台却没有心情欣赏,她想着的还是躺在病床上的梁山伯。 看出她心事的祝英怜,上前来安慰了几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山伯不是没事了?相信这兰姑娘的照顾下,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可我还是担心……”祝英台难过哽咽了几声,忽的反应过来什么,转过头看祝英怜,“九哥,你方才唤山伯什么?” “山伯啊!”祝英怜逆着光轻轻笑,戏谑道,“你平日里不都这么唤的吗?难道我就唤不成?” “不是,是惊喜!”祝英台欢喜地抓住祝英怜的手,认真道,“我很高兴!” “梁山伯是个君子!”祝英怜拂去祝英台身上的尘埃,轻道,似认可一般。 ――演武场 风烟俱净,日色明清。 平日里一身儒服的学子们,一个个换上了戎装,手持马具,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整齐有序的分成了两列,一列一身暗黄,一列一身明紫,对峙着。 暗黄戎装中,其中一人特别出挑,站在首位,身材修长,样貌俊美,一双丹凤眼气势逼人,少年英气。 明紫戎装中,首位却是一个弱弱的翩翩公子,一双桃花眼,手持寒玉扇,面带笑意的模样,竟有几分阴柔。 两人却不分上下,皆是人中龙凤。 而两边的夫子也一一就位,只不过比起紫方风雅大方的谢道韫,黄方的陈夫子有些不堪入目了。 “开始!”一声令下,这一场模拟实战正式开始! 马文才冷哼一声,木剑直指祝英怜,至于陈夫子打不打得过谢道韫,那可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祝英怜! 这倒也不是,他没有什么大局观,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力量有限,对付一个祝英怜尚且有余,但对付两个那就不可了,还不如发挥自己的实力,好好的发挥自己的作用,拖住祝英怜! 那边的祝英怜自也不甘示弱! 只是马文才没有想到,陈夫子居然这么没有自知之明。自己技术不怎么样!还想着谢道韫是女子要谦让她!拜托,这是两军对战,你让敌方攻击,自己可不是家破国亡? 谢道韫见此也皱了皱眉,可她也不是一定要什么打胜,想了想就顺着陈夫子的一下去了,也没出什么力,就随便乱打的!反正她不是主力,重要的是锻炼学生! 场上正打着热火朝天时,王蓝田却撇了自己的死对头刘亦东,对上了祝英台! “娘娘腔,你就这么点力气?”王蓝田讽刺着回刺祝英台一剑。 “你……”祝英台气的脸色涨红。 “很生气吗?生气就追着我来,我们好好的打一场!”王蓝田一挥马鞭,驱使着马向林中跑去,只不过总觉得不怀好意! 祝英台也没多想,她也不相信王蓝田会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尼山下手对付她,“你给我站住!” 当即追了上去! 另一边的祝英怜一无所觉,冷静从 容地对付马文才。倒是,马文才看见了,“祝英台逃了,要去哪儿?” “什么!”祝英怜回头一看,不仅没了祝英台,还少了一个王蓝田,她心中顿时不安,“马兄,敢问英台往哪里走了?” 马文才指了指树林,祝英怜二话不说,驾马而去,面色冷硬。 失去了对手的马文才好无聊,在原地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树林 “王蓝田!你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祝英台是追着王蓝田来的,中途却被绊马绳绊下了马,而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就找不到王蓝田了! 正当她愤怒不已时,耳边响起一声惊呼。 “英台!!!” 她偏过头一看,正是九哥,也看见了那支向她射来的银箭,脸上不由露出恐惧的神色,闭上眼,“九哥!救我!” “叮当!”冰冷的金属交响之声,祝英台睁开眼只见银箭被柳叶刀一打偏,长出一口气,心仍有余悸。 她忙抓紧了下马走来的祝英怜。 “英台,你没伤着吧。”祝英怜松了口气问。 祝英台有些后怕地摇头。 “看来我错过了什么好戏!”讨人嫌的声音响起,抬头果然看见马文才那张讨厌的脸。 祝英台气得不行,暗讽,“我是性命攸关,马公子倒是当乐子,好得很!” 马文才眯眯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笑得很好看,“嗯!很不错的乐子!” “九哥!”祝英台气得炸了,委屈地看向祝英怜。 可祝英怜已经无瑕顾及,她看见了寒光,狠狠地推开了马文才,“小心!!!” 自己也拽着祝英台往地上一滚,好疼,之前的箭伤又复发了,但也只能急忙提醒马文才,“又来了!他的目标是你!” 反应过来的马文才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几个健敏的动作,便险险的躲开了那两箭。 似明白今天得不了手,那人声东击西再射了一箭便跑了。 “九哥,你脸色好白!你没有事吧?” ☆、送药 蓝天碧树,鸟语莺歌。 但这么好的天气,祝英怜只能同梁山伯一般呆在屋子里,还得忍耐着带着笑,听面前这两个人告状。 “英连兄!马文才太过分了!这几天你不在,我跟你说……”刘亦东再一次灌了口茶,接着说。 “是啊!是啊!”而一边的赵德正就是一个应声虫,“英连兄,你的伤什么时候好啊!” “大抵,明天就可以了!”祝英怜在心底算了下时间,回道。 她之前在树林为救英台,后来又推了马文才躲开,旧时的箭伤便又复发了,让兰姑娘包扎后,也只好休息几天!结果,这两人天天来告状,真不让人安生! 至于林中暗算他们三人的人,不用想便知是玉蓝田,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而王蓝田又家世丰厚。王蓝田虽有可取之处,但更多的是品质不堪,与心性狠辣! 虽然不了了之,但是祝英怜明白,马文才一定会好好修理他的!王蓝田已经引起了马文才的兴趣。 而刘亦东听了这话,极高兴的拍了手,“甚好!甚好!等英连兄一回,我们祝党有了头,可就不怕他们马党了!” “英怜兄!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赵德正也忙道,“近来你不在,我们可被马党压住了!憋屈的很,又不敢太过嚣张!” “是啊,是啊,看到那马文才好像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我真是受不了!傲慢又自大,真是让人受不了!他当他是谁?”刘亦东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那么几点,“又不是什么皇子皇孙!他又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 “凭什么?”硬邦邦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刘亦东的身子一僵,有些迟钝的转过脸去,就看见了马文才那张俊脸上阴森诡谲的神色,满满的杀气! “就凭你废物!”马文才冷冷地笑了,露出轻蔑讽刺的神色。这是他平日里惯见的表情,他好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一般。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口头上也没骨气的妥协,“文才兄……” “我可不敢当你兄长的!”马文才脸上还是笑意浓浓的样子,口中的语气可不怎么好听,果不其然,下一秒变化为了疾风骤雨,怒气腾腾,“还不给我滚!” 马文才是说下手就下手的那一种,当即毫不留情的踹了刘亦东一脚,刘亦东被他踢的在地上打了个滚。 “马兄!你……”祝英怜没想到会这样,惊呼出了声。 刘公子是贵族子弟,从未被这般对待过,当即想发飙,看到马文才冰冷如刀的神色之后,却立马息事宁人了,马文才这个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祝英怜见刘亦东不好下台,再说刘亦东也斗不过马文才,道,“亦东,德正,你们先走吧!我会像马兄要个交代的!” 刘亦东只得识相地走开了,后面的赵德正见了,脸色发青,一言不发,也跟着走了。 见两人走远了,祝英怜才有心看这个仇敌,也不知这个人怎么会有心思登门拜访,“马兄,第一次光临寒舍,在下十分荣幸!” “你自然应当感到荣幸!”马文才毫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口头上也是毫不客气。 “马兄,赶走了,我的客人是不是该给个交代?”祝英怜的神色微冷,面上极不好看。 交代?‘他’居然还要他给个交代?马文才莫名觉得委屈,方才分明是那什么刘公子说他坏话,他以牙还牙又怎么了! “交代!哼!”马文才气急了,“应该是你给我个交代!” “我?”祝英怜皱眉不解。 “你没拴好自己的狗,让它出来乱咬人!”马文才冷冷道,“你不应该给我个交代吗?” 护短护的有点过了的祝英怜才后知后觉的反应出来是刘亦东先说了马文才的坏话,马文才才打他的,似乎还是马文才有理。 许是之前的事情对马文才有了好感,听他这么一说,心便偏向了他。不过,打人就有点过分了吧?可马文才好像就是这个性子,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子的,按马文才的性子来,只踢人一脚已经算是好的了吧? 原本是帮刘亦东讨公道的,祝英怜纠结来纠结去,反而把自己整个人都偏向马文才那边去了。 还皱着眉替人道歉,“亦东平时就是大嘴巴,但心眼也不坏!马兄不要见怪!” “哼!我才不和他一般见识!”意外的听到了祝英怜的道歉,马文才惊讶了一下,立马又傲娇的偏过了头。 “呵呵!”不知怎么看到这样子的马文才,她居然笑了出来,朝外面喊道,“青衣,给马兄煮杯茶来!” 她一向聪慧,知道马文才找她一定有事。 ――外厢 正在和马统斗嘴的青衣听了祝英怜这般要求有些奇怪,公子居然要和马文才一起促膝长谈,但也不多问,立马去干了。 马统见她走了,觉得自个儿一个人呆着也没意思,便跟上去瞧瞧,见着青衣拿的茶叶,立马炸了毛,“你怎么可以用这个?” “怎么?”青衣被马纸吓了一跳,语气自然不好,“刘公子,赵公子他们都喜欢这个!” “也就他们那些喝茶总是喜欢牛嚼牡丹的公子们喜欢这个了!我家公子怎么能同他们一样?”马统说起话来,和马文才是一个调调,都是狂傲自大,目中无人。 估计在马统心里天下就没有比他家公子更完美的人了!在他心里什么人都不能同马文才相比!他家公子可是那么优秀的人! “那……这份明前茶……”青衣无奈,又重新挑了一份。 “这是云雾茶吗?”马统却眼前一亮,从一堆茶罐里找出了一个极小的茶罐。 “你认识?” 这茶产地远,虽然好茶,可并不流行,也亏是商贾的祝家才能拿到。 “极好的茶,我记得公子挺喜欢的,只是这茶的产地有些远了!就这个了!”马统笑盈盈道,一双眼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嗯。”不知怎么青衣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应下。她忽然觉得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书童有点可爱了,他是一个好书童。 ――内厢 “马兄说的是,我也觉得很妥当!不过……”祝英怜微笑听了马文才东西胡扯了半天,等对方真的聊不下去,不知道说什么时,才道,“不知马兄此番前来找我有何事呢?” “没,没什么!”马文才的神色顿时一僵,又徒自安然自得地开口,“就是看你死了没有!” 这不好听的话一出口,当即特别后悔,他这嘴怎么老说些不是他想说的话! “我觉得我还很好……”祝英怜脸上的微笑顿时有些破裂,停了停,才又沐如春风般,只不过怎么听都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的伤怎么样?”马文才有些生涩地表达自己的关心,话出口,却又懊恼不耐烦了起来。 “死不了!”祝英怜依然微笑道,当一个人不想和你说话的时候,她有千万种方法让你没法跟她交流下去,尤其是女孩子这种不讲道理的生物。 马文才语噎,场面顿时更加尴尬了,他想发火,又发火不了,对方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公子,茶!”青衣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将茶具茶水放好,微微低身退了出去。 祝英怜便顺手为马文才倒了茶,她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好看极了。 她将茶递给马文才,“来者皆是客,不妨喝杯茶吧!” “我本就是客!”马文才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 祝英怜觉得马文才今天不正常,老是胡说八道,她真想缝了他的嘴!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今日到她这边傻的倒是有点理直气壮了?好气哦! 马文才揭开茶盖,正想一品,看到那氤氲的茶雾一怔,回过神,那茶水已入了口,那熟悉又陌生的清淡味道……他似乎又看见母亲了……坐在小轩窗边,煮着茶,说着话…… “祝英连!你为何要救我?” 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可对方却不依不饶,“你为何要救我?” 那天马场树林,射向他和祝英台的两支箭,她护住祝英台同时却不忘记推开他…… “呵!”她笑了,霎时花开,似桃花初绽,灿烂瑰丽的叫人移不开眼,“怎么?马公子?救人也需要理由?” 是啊!的确!救人不需要理由,你救我也不是为了其他,也不是为了利益! 马文才定定看了她良久,忽的笑了,平日凌厉霸道的他,竟有几分君子如玉的感觉。 马文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子塞入她的手中,“这是马府特有的伤药,即便是你祝家也难以弄到!这便当是我的谢礼!” 他向来霸道,不容拒绝,说完便走人。连个让她退回拒绝的机会也不给。 “马兄?马兄!” 不知怎么听到后面祝英怜唤他,马文才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刚出了门,却见门前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正不知在忙什么。 原来是青衣在搬书,而一边的马统却搬走了青衣手上的书。 马统一边帮忙,一边还口不对心的骂她,“手无缚鸡之力,还柔柔弱弱像个女孩子似的!滚开一边玩去!我来可是比你好多了!” “我倒不知你这么热心!”这冷沉的声音一入耳,马统便转了身,他刚才搬书搬的太专心没有看见自己家公子已经出来了。 只见马公子睨了眼马统手上的书,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马统在原地纠结了许久,觉得公子并不是那么生气,还是应该帮祝青衣这个娘炮吧!省的累着了,累坏了又要搞到自己头上来!他可不想再背黑锅。 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马统心里有了底气,见青衣又去搬书,立马把书又夺到自己这,“我来,你一边去!” ☆、野餐 “顺之兄,您热不热!我给您扇风!” “顺之兄,您伺候马公子辛苦!” 马统在书院里的日子,过的可不是一般的滋润。同他的主子马文才一样,边上围着一堆使唤的人。左手边一个秦京生的书童平丰扇风,右手边一个王蓝田的书童王八德奉承,身后还有一帮小弟。 平日里他被这么围着自然是得意洋洋,可是被围着久了也会厌烦的,他今儿就觉得很烦。 “真是!你们是没事做吗?”马统没好气的白了他们眼,“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 那一众小弟听了面面相觑,无奈的叹了口气,也习惯了马统这样子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不自讨无趣,见他走了,便散了! 马统就一个人在小花园里横行霸道,远远便看见了拿着食盒向东走的青衣,“喂,祝青衣,你去哪!” 他猿臂一伸,很是无赖地拦住了她,余光还乱膘,“你去哪?我也去!” 马统自做主张把青衣当成了朋友自己人,毫无自觉,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前几天他还帮她搬书了,这点小事她敢拒绝。 “不用了!”青衣笑着拒绝,马统的脸色立马不好看起来,却又听她说,“正是要去找顺之兄的!” 听了这话的马统尾巴就要翘起来了,得意洋洋,“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这么弱,我多帮帮你,应该的!” (青衣[微笑]:我很弱,你要吃一记柳叶刀么?) “顺之兄误会了!只是我做了些糕点,想请你尝尝,当做感谢。”青衣不由失笑,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极了。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也不放松,打开了食盒,用手端着,放在了他的跟前。 “你怎么还会做这个?”马统拿过一块云片糕,有些不解。他们是书童,是伺候,陪公子读书。是公子跟前的红人,是不用做这些的。像祝家这样子的大户人家,书童比寻常小门小户家的少爷小姐都好。 “这……”青衣一向机灵,这下却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好在马统这个木头脑子什么也想不到,自己又找了别的话题,“我们去后山玩一玩吧!打打猎什么的!”他记得李子和花生这对好朋友经常一起出去打猎玩。 “诶?”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青衣惊讶了一下,“那干脆野餐吧!你打猎我做饭!” 青衣终究是女孩子心思比较多,可她那句话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对劲,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书中说的男耕女织啊!呸!呸!呸!呸!在乱想什么?她未来的如意郎君可不能这么得意又幼稚! “野餐,这是什么意思?”马统皱眉问。 这词儿是青衣从小姐那里听来的,马统不知道也正常,“就是在野外吃饭!” “哦!”马统眼亮了,他经常看见李子和花生野餐,青衣这么决定,是不是也认定他当朋友了,“那我们野餐去!” 马统说走就走,青衣便含笑跟在后面,像个小媳妇似的。 ――后山 “青衣,上次你那花蜜茶怎么做的?我回去泡了好几回,还是不行!” “没准是出了什么小问题?我回去再多教你几遍,银心这么聪明,一定会很快学会的!” “是啊,是啊,银心老聪明了!” “哪有……” “嘭!”马统沉着脸站在溪里,眼睛却在冒火,盯着那边拉着青衣不放的银心和四九,快气炸了,却不能表现什么,只得狠狠跺了一下脚。 哼,这是他约出来的朋友,他约出来的!抢人朋友的混蛋,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嘭!”马统越想越气,这次踏水的力度更大了,导致水花飞溅全落在了岸边的三人身上。 “啊!!!我的衣服!”银心吓了一跳,转过脸就看见马统毫无诚意的脸,“哦,我不小心的!” “银心,我给你擦擦!”四九的性子和梁山伯一个样,没来得及顾自己,只顾自己的好‘贤弟’了。 然而这对银心来说,不是惊喜,是惊吓,勉强笑笑,“谢谢四九,我,我不用了……” “哦!”四九见了收回手。 马统看了很不屑,却见无故被波及的青衣皱起了眉,她长的好看,这表情一做反而不觉得让人厌烦,反而觉得委屈了她。 “青衣,我给你擦擦!”马统咧着嘴现学现卖,他是有钱人家的书童,比较有讲究,还从怀里拿出手帕来。 “不,谢……”青衣是打算拒绝的,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马统立马上手了。 大手拿着手帕往青衣白嫩的脸上擦。 “你……你干嘛……”青衣被他这一下弄傻了,当即脸色羞红,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恼怒,“你干什么!” “帮你擦水啊!”丝毫没察觉人家是个姑娘家的马统同学一脸正直。 青衣终于有了和自家主子前段时间的那种情绪一样的感觉,憋屈!!!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祝英怜撞上马文才,青衣遇上马统,是讲道理的碰上不讲道理的,斯文好姑娘遇上霸道坏流氓,欲哭无泪…… 马统比他主子更能折腾,忽然一脸正经的对青衣说,“青衣,你长的很好看!” “你……”青衣耳尖泛红,偏过脸,余光看他,只觉躁得很。 但是马统大爷,怎么会出寻常路呢? “但是男孩要那么好看干什么!长得像女孩子似的,像我这种才叫俊!”马统死心眼又得瑟道。 青衣:……我可以踹死他么? “顺之兄,还是接着去捉鱼吧!”青衣收了唇边的笑意,“银心他们都快生好火了!” “哦……”马统见她这么说,有些蔫了,老老实实去捉鱼了。 青衣以为他终于安生了,正准备去帮银心的忙,马统兴奋的声音响起,“青衣!青衣!看这边,我这边!” 她诧异回眸,少年立在溪上双手从水里一拔,水花飞溅,鱼鳞闪烁。 少年不顾水湿了衣,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捉到的鱼,献宝又得意,“我是不是很厉害!” 那个画面,很多年后,青衣都记得,记得那些溅到她脸上的水的清凉清澈,记得那条鱼的美丽闪耀,更记得那个少年唇角灿烂的弧度。 她回道,“很厉害!我以为你这一整天都捉不到一条呢”却不知唇角已扬起了一个极美极美的弧度。 马统看得一愣,很美……他真的觉得‘他’十分像个女子,他下意识的还嘴,“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 “说大话,不害臊。”银心嘟囔了一句,却贝马统听到了。 “银心!你这个娘娘腔,说什么!” “我说你,说大话!不害臊!” “找死!” “有本事你来!你敢!!!” “你们别吵了呀!” ☆、小欢喜 今日夫子下课的早,马文才往日这个时候都是要和人去蹴鞠的,但是今日却没有这个兴致,他便早点回了宿舍。 回到宿舍,却没有见到马统,让他惊讶了一番,但是也没有责怪的意思。马统也总是人,不能一天到晚跟着他。刚准备坐下,却听见有人敲门。 他并没有关门,人家敲门,也只是为了提示他,有人来了而已,这是贵人家有的修养。 果然,不多时,走进来一个人。熟人,正是祝英连。 祝英怜提着个盒子进来的,见了他微微一笑,“马兄!” “你有何事?”马文才冷硬的脸上竟有了几分温和。 “上回马兄送了我药材!我来回礼!”祝英怜仍然是唇角含三分笑意的模样,气度宜人。心中却捉磨着,像马文才这种财大气粗的贵公子,金银珠宝对他来说是俗不可耐,倒不如送些有心意的东西。 “哦!”马文才倒没有拒绝,反而饶有兴趣去打量那盒子,毕竟,圣人说了,礼尚往来,“里面装了什么?” “马兄看看喜不喜欢?”祝英怜说着便打开了盒子。 这盒子里倒是什么都有,扇子,茶叶,玉板指,奇形怪状的玉佩…… “扇子是我自己画的,其他的是我的一些收藏爱好!”祝英怜见马文才挺有兴致,细心的为他介绍。 “你画的?”马文才一愣,心里酥酥痒痒的,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唇角细微地扬起一个弧度。 他伸手向扇子,拿起打开一看,画的野草怪石,边题一首龟虽寿,“不错!” “你喜欢便好!我还怕你不喜欢呢!”祝英怜顺口就说了那么一句,“前几日,你到我这边喝茶,我见你对于云雾茶有几份欢喜,并给你带过来了!” 马文才握着扇子的手一僵,眼中未免有些复杂,已经好久没有人关心他的喜好了。可他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里压不住,有一只小雀在那边欢快的飞旋,升起了小小的欢喜。 岁月静好,祝英怜一个个介绍过去,马文才认真听着,和谐的就像一幅画一样。 ――后山 “烤得差不多了!”青衣将烤好的鱼嗅了嗅,自觉手艺没有退步。 “青衣……”马统看着自己半生不熟的烤鱼,有点着急。他刚才捉了半天的鱼,自己的鱼才刚烤上去还没好。 “顺之兄这一条鱼要烤好,还需要很长时间,不如……”青衣看着心软,想起是马统的功劳,打算好好犒劳他一下,把手中的鱼递过去。 马统眼看就要拿到鱼,可一只細嫩的手抢先一步拿走了。 “谢谢青衣。”银心一边向着青衣道谢,一边冲马统翻了个白眼,樱桃小口一口咬了下去。 我的鱼!!!我和你拼了!!!!马统正打算撩衣袖打人,却被拽住。 “顺之兄,我再烤些给你,别伤了和气!”青衣劝解。 “哼!”马统冷哼一声,乖乖坐在了原地。 银心的唇边扬起一个胜利的笑容,一边大声道,“这鱼真香!四九,我渴了,你弄点水来。 ” “哦,好!”四九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去弄水。 四九从小溪弄了点水,路有些不平,摇摇晃晃的走过来,谁知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装水碗脱手而出,人也摔在地上。 那水刚好撒在了火堆上,火灭了,还弄湿了马统的衣服。 马统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长眼睛了吗?”他觉得他今天的好心情已经被这俩人破坏完了。原本他好好的和青衣野餐,银心和四九非要过来插上一脚,还不停的数落他,抢他东西吃,这下好谁也吃不成了! “顺之兄别生气!”一见他生气了,青衣立马上前,帮他擦拭身上的水珠。 “死马统!你怎么说话的!”银心立马怼回去。 “银心,是我不对……”四九小心地扯了扯银心的衣袖。 “哼!”马统懒得理她。 “现在柴火湿了,银心你们去找些回来!”青衣忙岔开话题,“我听说这山上有不少果子,请顺之兄找些回来!” “哼!” “哼!” 两人冲对方狠狠的哼了一声,各自走了,好在是没有再吵下去。 ――东厢 茶雾氤氲朦胧,祝英怜和马文才坐在两侧煮着茶,说着话。 “马兄当真博闻广记!”祝英怜赞叹了一声。 “说到这,这倒是叫我想起件事!”马文才若有所思开口道,“前一年,你们上虞的花灯会我也去了!” “我记得,那年的文魁武首都是马兄!”祝英怜回忆起前年的事,也不由一笑,见到马文才疑惑的神情,才解释道,“前年的花灯会是我管的,我们祝家一向对能人多有关注!” “文魁?我不是!”马文才直接道,怕祝英怜不知道,又解释道,“我遇到个姑娘,出了个对子!我没对上!” “是么?”祝英怜不动声色。 马文才勾唇似笑非笑,“还能有假?”他偏过脸饮了口茶,悠悠开口,“许是那时,我突然意识到女子……也不容小觑!” “想不到马公子竟也有这么有远见卓识的时候?”祝英怜好似嘲讽好似打趣的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见卓识?我可不以为!”马文才冷笑一声,“有才能的女子也不过几个,不过五指之数!” 他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有才能的不会过这个数!” “你,说得对!”祝英怜顿了顿,应下,转移了话题,“王蓝田近日收敛了不少,可是你去教训他了?” “他敢袭击我,就要做好收到报复准备!”马文才阴森的笑意漫延开,突然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神色稍温,“明天他会找你道歉!” “这是?”祝英怜有些不解,一双桃花眼水润,看着他。 马文才笑得张扬,“向你示好!” “祝英连,整个书院只有你配做我的朋友!”少年的丹凤眼中尽是志在必得的自信,张扬骄傲,“不要和那些低等人混在一起!只有我配做你的朋友!” “这倒有趣!”祝英怜倒是没生什么恶感而是很新奇马文才这种想法,“不过做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区□□份呢?这样也太累了!” “人与人之间,是有高低贵贱的!”马文才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祝英怜并不想和他争辩,没有接嘴,而是指着书桌上的字,道,“这是马兄写的吧?字形张扬,气势逼人,极好。” “那是!” 火生的差不多了,却不见马统回来,青衣不免有点担心,“顺之兄怎么还没回来?” “谁知道啊?他可真慢。”银心哼了一声,却被边上的四九揪住了,“银心,别乱说!” “你们俩先吃,我先去看看。”青衣知道银心的小性子,也不计较,道。 ――林中 红色的果子明晃晃的挂在高枝上,马统见了,忙向上再踩了一根树枝,踮踮脚去够它。 青衣应该比较喜欢这个吧!他心里有些不确定,好不容易把果子摘了下来,却听见细微的声音。 “吱!”这只树枝裂开的声音,这根树枝正好是他脚下踩的。不好!他正想躲开,逃到别的树上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脚下已经不稳,一声巨响,他摔了下去,生生压垮了一片树叶树枝。 摔得他头昏脑胀的,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只是衣服被勾破了出了几个巨大的破口。 “顺之兄!”本来是来告知马统,火已经生好的青衣看见他这副样子,立马跑了过来,“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只是一点皮肉伤,马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觉得青衣大惊小怪,“不过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伤也是伤!”青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着皱起了眉头,“你的衣服……” “没事。”马统不在乎地开口道,“我家公子乃太守之子,我不缺衣服!” “那是另外的事。”青衣不轻不重地辩了一句,“回去把这件衣服送来,我帮你补一补,修一修,还是可以穿的!” “我不缺……” “送不送?”有些威胁之意。 “我送!” ――夕阳西落 不觉中,马文才同祝英怜已谈了许久。 “天色不早了,英怜告辞了!” 祝英怜瞧见天色,说道。 马文才也不挽留,“明日见!” 祝英怜笑着点头出去。她刚出门,马文才便听见有人。 “祝九公子!” “嗯。” 那说话的人和祝英怜打了招呼,便兴高彩烈地走了进来,手上还有些东西,正是失踪了半天的马统。 “难为你还记得回来!”马文才的心情好,难得调侃马统。 “我怎么会不记得公子?”马统嘿嘿一笑,递过来一只烤鱼。 马文才也没那么多毛病,不嫌弃,当即咬了口,回味了下味道,“这不是你做的吧!你做的可没有这么好!只能勉强下嘴。” “青衣做的。”这话说得马统脸红,又觉得失面子,又道,“大男人这么好厨艺干什么!” “你和青衣……”话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朋友。”马统急着说。 “哦。”马文才应了一声,不知怎么索然无味了起来。方才,他表示自己想同‘他’祝英怜交好,可这人也不知想什么,没给他个明确答复。 ――是夜。 “你说陈夫子是喜欢上谁了?”祝英台想到方才的场景忍俊不禁,“大晚上在那里念酸诗!” “不知道,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梁山伯也是忍不住笑了,倒是没有嘲讽的意思,而是很善意的那种笑容。 刚才他们两人吃完饭后散步,谁知道竟碰见了陈夫子在院子里念诗,念的是一首情诗。 祝英台听了还兴致勃勃的鼓励陈夫子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呢。不过看陈夫子那样子,估计也不好意思去,这样祝英台觉得大为惊讶,想不到这么讨厌的陈夫子也有这种时候啊!当真是一物降一物,爱情啊! 兴致一上来,祝英台便有些好奇了,“山伯,你可有心上人?” “我,我……”此话一出,梁山伯的脸便红了起来,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不知道说些什么。 “看来是有了!”祝英台一边笑着打趣梁山伯,心里不知怎么确实没什么滋味了。 “贤弟,莫笑!”梁山伯红着脸地说道,“说来也惭愧,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人家的,也不知姓名!” “哦?”祝英台心中不免酸涩,却见梁山伯取出了一样东西,她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十分精巧的玉蝴蝶玉佩,碧如一汪春水。 “几月前,我在上虞月老庙遇到一个带着面纱的姑娘,言语思想当真实另山伯倾慕不已!敢爱敢恨,有才有识!”梁山伯很是感慨的说完,却发现祝英台一脸惊讶,吃惊的模样,死盯着那玉蝴蝶不放。 “英台,你认识?”梁山伯试探的问道,回想起当初那姑娘是富人家的打扮,英台也是出自上虞的富人家想必知道也不奇怪。想到这里,梁山伯不免有些期待的看着祝英台。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不就是她的吗?她和祝英怜的宿舍里还挂着一只呢!和这个是一对的! 表面上祝英台却笑了笑,心中却生出一些欢喜,有些心虚的开口,“这正是家中小妹之物,待你我学成之后,我会为你引荐小妹。” “多谢英台!”梁山伯真是又惊又喜,不想这么快便有心上人的下落,还是好友的妹妹。 “梁兄,不必客气!”祝英台很心虚,对山伯的称呼都改了改。 不过好在梁山伯是个老实人,也没看出来。 梁山伯微微勾起唇角,夜风吹过吹起她的发梢,不免让祝英台想到一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祝英台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梁山伯不明所以,只是一个劲的笑,他心中的欢喜不能言说。 而祝英台心中的快乐也越发明显起来,她突然觉得有些慌张,山伯说喜欢她,她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欢喜呢? 她,好像也喜欢上他了……怎么办?不能让姐姐发现……要不然还是疏远一点吧,过一段时间或许会好吧,可能是和山伯凑太近了的错觉?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温柔的面容不确定的想着。 ☆、情书风波 “英怜,你温习得如何?”荀巨伯说着凑过来看祝英怜看的书,那书页的一篇正好是《蹇裳》一章,他见了不由一挑,“看来你是温习好了,还有空看别的。” 祝英怜笑笑接着鉴赏自己的文章,这一篇《蹇裳》大胆直白,是诗经中最大胆的,文中的女子敢爱敢恨,她也深受同感。 荀巨伯见祝英怜沉迷于文章,便想到梁祝那凑热闹,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小蕙姑娘,你,你怎么在这?” “哎呀!”小蕙娇羞地挥挥手帕,“是十公子叫我坐这的!” 荀巨伯盯着被小蕙巨大身躯挤出去的梁山伯,和坐在梁山伯,祝英台中间充当屏幕的小蕙,咽了咽口水,“山伯?你还好么?” 梁山伯自然听出了荀巨伯的言外之意,很是无奈,婉转提醒,“小蕙姑娘,你不觉得三个人做这里有点……挤?” “有么?”实力挤人,从不被挤的小蕙一脸迷茫。 “没有。”祝英台一脸淡定地开口。 “十公子!”小蕙感动极了。 梁山伯:…… 这时,一阵嘈杂之声。只见刘亦东带着一堆小弟,黑着脸,先和祝英怜打了个招呼,然后直接走向教室里最显眼的小蕙。 “你是不是,该和我道歉?”刘亦东冷着脸,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狐狸眼中尽是怒气冷肃。 “什么?”小蕙皱了皱眉头,反问他,“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刘亦东咬着牙,气得不行,“不可理喻!” 说罢,甩袖离去。 “诶,亦东!”小蕙忽然想到自己的过错,刚想和刘亦东解释,陈夫子却走了进来。 “小蕙!!!”陈夫子狠狠瞪了她一眼,“现在上课!” “哦,哦!夫子请!”小蕙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坐下,这一坐又把梁山伯挤到了地上。 而边上的祝英台见了,不重不轻地哼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意思。 而另一边的王蓝田笑喷了,轻蔑开口,“这死肥猪,还以为自己是天仙呢!” “闭上你的嘴!”坐回到位子上的刘亦东听了,回头狠瞪了他一眼。 “切!我为什么听你的!”王蓝田颇为吊儿郎当的开口,谁知他身旁的大佬开口 “烦人!”马文才冷冷睨了他一眼,王蓝田立马闭嘴了,比谁都听话。 闹腾了好一会,陈夫子开始讲课,“今日讲的是《汉广》……” 祝英怜闻言难免稀奇地抬眼看了陈夫子一眼,这向来古板的陈夫子真的会来讲《汉广》? 夫子一出口,顿时,鸦雀无声,只剩下了朗朗的诵书声,“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马文才沉声朗读着,心中又再次回味了一遍这首诗,微闭上眼,眼前便浮现了这么一幅画面。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汉广》 他站在又高又大的乔木下,望着流水东去,他在等待……等待什么呢? 一位女子在水中游戏,他屏住呼吸躲在了乔木之后。他看到她在水中如鱼般灵活,看见她美丽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也是心满意足,却也不敢出去见她,诉说心中的情意。 一日又一日,他是看不见她的面貌,却依然很幸福,直到一天…… 他知道她要成婚了,心里嫉妒得要发狂,喂饱自己的马,骑着马唐突的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她惊讶的回首,面若桃花,一双桃花眼落了三千繁华,嫁衣如火,飞花亦难掩天姿国色…… 他陶醉,又迷醉,猛然清醒过来,这张脸……祝英怜…… 马文才被吓得清醒过来,正好听到陈夫子的乱扯,说汉广是爱国,还批评了浓诗艳词,不由耻笑。 “夫子,夫子,我想问问,这一首是不是浓诗艳词!”一个声音插入了陈夫子的独角戏中,正是近日安分了不少的秦京生。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了四周,很得意地举起了信封,这是封情书。 “河汉天无际,心扉一线牵。墨字化喜鹊,鲜花赠红颜。织女思废杼,嫦娥下凡间。莫待七夕夜,月伴中秋圆。” 秦京生毫不客气地读了一遍。 学子一个个眉目传情,哈哈大笑起来,“好浓,好艳啊!” “这,这是谁写的?”陈夫子好像被气的不轻,说话都结巴了,可那双绿豆大的眼睛却不安分的东看西看,有些心虚的样子。 “是刘亦东!”秦京生直接指向了刘亦东,“我是从他边上捡的!” “写给谁的?”一见有机会落井下石,王蓝田自然不会放弃,故意一问。 “这还用说,写给小蕙的呗!”秦京生笑得极为奸诈,“他们俩最近走的有多少近?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是啊!刘大少!”王蓝田冷嘲热讽道,“扒上山长的女儿,可任你做威作福了!” “你们胡说什么?我和刘公子只是朋友!”无故被波及的小蕙气的拍案而起,一起身却又把梁山伯挤倒了。 “呵!”刘亦东冷笑一声,“掉在我边上就是我的么?怎么不说是你的?怕被发现才故意陷害给我!” “对啊!秦京生你不过一个贱民!”赵德正立马出口帮衬。 “秦京生你不要信口开河!”祝英台冷哼一声,没个好脸色。 梁山伯在边上应和。 “切!你这么热衷于此事,该不会是你弄的吧!”荀巨伯出口就扎人要害。 “不过小事罢了,何必兴师动众!”祝英怜淡淡开口,话中的维护之意很是明显。 “祝英台,你不要太得意!”秦京生咬咬牙又说起了祝英台,“这信落在你和刘亦东中间的过道,不是刘亦东就是你!” “够了!”陈夫子听得头疼,心里又没底,忙给两人施压,“这情书定是你们两人中的一个写的!快认了!” “不是我写的!” “不是我!” 祝英台和刘亦东异口同声地否认。 “不是你们俩还会是谁?” 陈夫子怕被人发现,急忙督促。 “对啊,你们俩快认了吧!”王蓝田和秦京生不怀好意地对视了一眼,开口道。 “夫子……”祝英怜不由皱了眉。 “夫子,这么早下决断?这信不会是你掉的吧?”马文才挑了挑眉,出口相助。 “怎么可能是我掉的?”陈夫子心虚的咳嗽了一声,急急忙忙走到秦京生面前,把他手里的情书夺走放入了衣袖,“我回去再查查,下课!”话音未落,自己便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刘亦东冲王蓝田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小蕙一眼,就转身离开。 “亦东!”小蕙忙跟了上去。 祝英台有些复杂地看了梁山伯一眼,也不理他的寒嘘问暖,自个抱着书疏离地走远了。梁山伯也不明所以,忙收拾了下毛笔,小跑着追上去。 “英连,你不觉得今天山伯和英台的气氛有点奇怪?”荀巨伯探出脑袋,眯眼看了眼梁祝离开的身影,一脸严肃地对自己的同桌祝英怜开口,“他们平日里好得比你这个亲兄弟还要好!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还让小蕙坐在中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没有的事。”祝英怜心里有底,“许是英台近日比较烦躁!” “哦哦!”荀巨伯点了点头,而后又八卦了起来,“亦东和小蕙姑娘……成了?关系好的很呢!” 祝英怜一扇子打在荀巨伯头上,态度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开口道,“巨伯,我觉得你现在是管好自己吧!兰姑娘,可是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啊!自身难保,还管别人?巨伯?” “哦……”荀巨伯顿时垂头丧气了起来。 “英连!一起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只见一位面貌俊美的学子正立在面前,薄唇似勾非勾地笑着。 “好!”祝英怜睨了眼荀巨伯,答应和马文才一起走。这俩人说走就走,把荀巨伯一人抛下。 荀巨伯朋友一向多啊,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居然自己是被丢下一个,他有些抓狂了。 “巨伯,一起走!”赵德正走过来叫他。 “哦,来了!”荀巨伯立马跟上。还是德正你够义气,亦东和小蕙私奔,山伯去追英台见色忘友了,英怜又被马文才拐走了,只你没忘记我啊! 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叫了一声的赵德正打了个喷嚏:……谁在想我? ☆、姑娘? 百花争艳间蓝衫轻摇,人影驳杂。 “马兄怎么今天有雅兴叫英连共游花园?”祝英怜一向爱花,如今见了这满园春色,心思不免活络了起来,盯着一枝白月季啧啧赞叹,一边打趣马文才。 “怎么?”马文才轻笑一声,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只是平时说话总带嘲讽和高傲的调子,叫人不堪忍受,如今平常说话,声音着实勾人,还染上了三分笑意,情感丰富,“没事便不能找你?” “自然不是了!”祝英怜冲他微微一笑,“很荣幸马兄能想到在下!” 这自然又是客套话。不过,马文才心里听了很愉悦,就不和她计较了。 “你很喜欢白月季?”马文才见着她那痴样,不由很是新奇,问道。 “不。”祝英怜小心地摸摸花叶,很满足地开口,“准确来说,几乎所有的花我都喜欢。这朵白月季算是园中开得最好的了!” “哦。”马文才撇了撇嘴,应了声,盯着白月季,他记得他母亲也喜欢花,只喜欢梨花,不是所有。对他而言,花好看是很好看,但并没有什么用,还是他的兵器更好一点。不过既然‘他’喜欢下次送一些吧! 祝英怜的余光看向马文才的腰间,那里别着把扇子,马文才从不用扇子,那是她送他的那一把。 她莫名有些感动,笑着指了指,“马兄,这扇子……” “哦!不要多想,最近天气热,扇风用的。”马文才斜睨了她一眼,从容又淡定地开口。他是不喜欢用扇子,这玩意那些附庸风雅的柔弱书生,他未来是要做将军的。 “是吗?”祝英怜从腰间抽出寒玉扇刚扇下了风,就觉得有些凉,收了回去。看向一脸冷漠的马文才,她被骗了!她仔细一看,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马文才的耳根子红了,脸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马文才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暴露了‘死傲娇’的本性,还是很嚣张地开口,“是啊!这天气热得!” “哦!”看穿对方本性的祝英怜淡定应了声,“方才课上多谢马兄相帮!” “无妨!”马文才锁着眉,有些冷肃的味道,“小事而已。” 他忽然转过了脸,认真道,“文才兄,不要叫马兄!”马兄太疏远,一点都不像是朋友的叫法。 “我叫马兄叫习惯了。”祝英怜愣了一下,下意识拒绝道。 “哦。”马文才应了声,心里却不怎么痛快,但他也没强迫。 祝英怜见着马文才这耍小孩子脾气的样子,不免有些无奈,“马兄?” “什么事。”马文才淡淡道。 祝英怜微微一笑,“不要动!” 说罢,便凑近了过去,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伸向他的肩上。 对方凑得太近,马文才一时失神,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从对方身上传来。 “要跑了!!!”祝英怜的心神完全定在了马文才肩上的那黑蓝相间的蝴蝶上。眼见着那只漂亮的蝴蝶振翅欲飞,不由向前一倾,伸出两只手去抓,脚却正好踩到了石子,不稳的向前摔去。 马文才迅速反应过来,向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揽住她的手却不由紧了紧,这腰好软好细。温香软玉莫过于此了吧。 “真好看!”祝英怜的心神全被那只蝴蝶吸引住,微微张开合拢的手,那之牵若美丽的小生命,在她手掌心中,振着翅膀。 “嗯。好看!”马文才并不明白这种东西好看在哪里?但看到她的神情便不由自主的只想着哄着她笑。 “放开!!!”马文才的声音使祝英怜反应过来,一下松开了手,让蝴蝶飞走了,推开了马文才。 “你干什么?”马文才不由皱了皱眉,有些不愉。 反应过来的祝英怜摇头假笑,“没什么,只是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很奇怪!” “我不嫌弃你!”马文才点了点头,开口。 祝英怜语塞,这并不是什么嫌不嫌弃的问题。 “你很喜欢蝴蝶?”马文才想了想问。 “没有……”祝英怜有些紧张地抓住衣摆,面上很正常地开口,“只是一时觉得很有趣!” “是吗?”马文才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聊下去,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难免有些无措。 他看了对面笑如春风的人一眼,半晌竟只说出一句,“天色不早了!” 祝英怜点了点头,微笑着道,“马兄,再会!” 马文才:…… 不应该挽留一下么?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走了? 马文才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发慌,才一甩衣袖,有些气闷的离开。 祝英怜看着马文才的背影越发模糊,居然翻了个白眼,颇为娇俏地开口,“幼稚!” 祝英怜也算明白马文才最近为什么奇怪,他强硬笨拙地向她示好,不过是告诉她,他对她有善意,不会伤害她――他想和她交个朋友…… 她有些犹豫不决,是该和他和好?还是不?马文才的性子她不讨厌,这人也优秀,无疑是高质量的朋友,可她总想到英台未来的命运…… 是?还是否?给你选,你选哪个? “文才兄!”少年从厢内走出,笑盈盈地来迎接他。 他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越过对方身边,走进了门,神态不变,摆明了无视。 王蓝田面上的笑容不变,到一边倒了盏茶,半弯着腰,奉过来,也摆明了服软做小。 马文才没有接,捏着茶盖子,表情不咸不淡,没有什么愤怒,一副很冷淡疏离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文才兄……”王蓝田再一次叫了他一声,语意未尽。一双狐狸眼溢满笑意。马文才转头看他,却看见了他眼底的戏谑,与算计。 马文才神态不变,微扬了扬下巴,让他说下去。 “文才兄……”王蓝田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他不急不徐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书院里面……可能有女人……” “是,山长夫人她们,还有谢道韫,不都是女人吗?”马文才很淡然地点了点头,脑海却突然闪过祝英怜的脸。 王蓝田一直有注意他的神态,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任何惊讶,可王蓝田仍发现了他一瞬间眸中的风云变换。 “我的意思是……书院的学子!”王蓝田说话也不忘观察对方,特意在后半句加重了语气,“我们的有些同窗,行为可是很异常啊!” 王蓝田笑得满是恶意,“比如说呢!祝英台!” “祝英台?”马文才放下茶盖,眸色微微加深。 王蓝田顺手把茶放在了桌子上,一面笑着应和,“对,就是他!” “文才兄这么聪明,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王蓝田的口吻带着几分挑衅又带几分鼓动,“文才兄?祝英台可是从来都不在澡堂洗澡啊!整日还涂脂抹粉!上次我经过他身边就闻到一股子玫瑰香油味!还有他对谢道韫可真是维护的很了,容不得别人说女人半句不好!” 王蓝田看着马文才一点点露出怀疑的神色,心中越发兴奋和跃跃欲试,又添油加醋起来,“我甚至开始怀疑……” “……身为祝英台哥哥的他,会不会也可能是女人?” 王蓝田看见马文才一下子攥紧的手,心下了然,成功了,终于鼓动了马文才!果然,祝英怜这个死敌在他心中有多重要! 一场好戏,要开场了……他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你,先出去。”马文才低下头沉思,道。 王蓝田笑着点点头,听话地退下。 马文才的心中某个猜虞,终于捅破了窗户纸,在王蓝田的引导到白天日光下来,开始生根发芽…… ――翌日,明秀亭 “我还是觉得不对啊!”荀巨伯皱着眉头,突然来了那么一句,“今天他们两个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我问过山伯,是英台不知怎么不理他了?我寻思是不是山伯哪里得罪他了?” “英台,没有那么小心眼!”祝英怜笑着否认,“不过是最近心情都不怎么好!过几天就会好的,你也不必为他们担心过多!” “希望是这样子吧!”荀巨伯转身看向了赵德正,“亦东今天怎么没有来?” “他呀,还在生闷气呢!”赵德正咬着根草,懒洋洋的回道。 “什么?”荀巨伯不明白了。 赵德正解释道,“昨日亦东兄不是找小蕙发脾气么!你们知道原因吗?就是因为,昨天上午亦东约了小蕙吃肉串串,结果一上午没见到人,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小蕙半路见到祝英台,就晕乎乎和小十弟走了,失了约!” 赵德正啧啧感叹,还摇头晃脑开口道,“见色忘义,见色忘信,见色忘约啊!!!” “不过……”语锋一转,赵德正摸着食指,笑得猥琐,“我怀疑,亦东对小蕙有那么点意思,嗯……” “是么?”荀巨伯对这种八卦向来好奇,“那小蕙呢?她好像喜欢英台吧!” “这个,我就不……”赵德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却听祝英怜的声音响起,“昨晚我见小蕙送了一盒糕点给亦东,但是亦东出去了,不在……” 祝英怜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荀巨伯和赵德正对视了一眼,嘿嘿直笑。这两人勾肩搭背,感觉有点狼狈为奸。 “看来,也不是没意思么!”赵德正摸着下巴直笑,下了结论。 “是啊!”荀巨伯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来,“可小蕙不是喜欢……英台的么?” “我觉得,那可不一定……”赵德正搭着荀巨伯的肩膀,随意的笑着,“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没准小蕙又喜欢亦东了呢!” 祝英怜在一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心道,英台可是一定不会和小蕙在一起,所以…… ――西厢房 日光尚好,祝英台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未完成的那一幅刺绣,从红漆木箱里找了出来。绣得是一幅双蝶恋花图,她刚找准了地方,才刚绣上几针,却听见窗外有人说话。 “祝英台,我们蹴鞠还缺一个人,你来不来?” 祝英台连忙把刺绣藏好,抬头正好看见那倚窗而立的少年郎回眸浅笑,一身戎装,背衬修竹明兰,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祝英台不得不承认,马文才有一幅出色的皮相,是梁山伯远远所不及的,好似画中走出来一样。但是,她更清楚的明白,这样一张好看的皮囊下面,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们缺人就缺人,关我么事?”祝英台对他从来没有好语气。 好在马文才也不在意,随口怼道,“要不是钱明他们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以为我会找你?祝英台,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怕什么?”祝英台怒目圆瞪。 “一个在房里绣花的男人!”马文才的眸色微深,激道,“祝英台,你该不会是女人吧?连蹴鞠都不会!” “谁说我不会?要走就走!”祝英台心下一惊,表面却装作十分愤怒的样子,就跟着马文才走了。 “好!”马文才应了声,转身,唇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鱼儿咬钩了…… ☆、大打出手 “祝英台,你也不过如此!”马文才脚踩蹴鞠,见着累的气喘吁吁的祝英台,露出了不屑的眼神。 “马文才,你别在口头上逞威风!”祝英台是被真激起了火气,鼓足了劲儿,要和马文才再比一场,“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祝英台,你省省吧!连你九哥都赢不了文才兄!”王蓝田在一边看着,嘻嘻笑笑的嘲讽她,“就你这三脚猫,花架子!” “那也总比你这不学无术的好!”祝英台冷哼一声,抱臂而立,根本不想理这个纨绔,看他一眼都觉得是玷污自己。 “是啊,英台兄……”秦京生见了正欲插上几句,祝英台身后的杨青岩就开口说话了! “十公子说话,轮不到你插嘴!”杨青岩是刘亦东的小弟,王蓝田和马文才的背景深厚,他不敢插嘴,但一个秦京生不过一个贱民,他自是敢开口教训,好祝英台的欢心。 “好了!”王蓝田唇角微微一勾,笑得比狐狸还要奸诈,“今天的天气可热的很,大伙儿还是把衣服都脱了吧!是不是,文才兄?” 马文才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很是不怀好意的样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他的一双丹凤眼死死的盯住了祝英台。 既然王蓝田说了要脱衣服,马文才也同意了,大伙儿自然是听他们的说脱就脱了! 一下子闹闹哄哄的,学子们都脱起衣服来,露出白花花的身体。 “你们,你们干什么?”祝英台羞愤欲绝,一下子捂住了眼睛,“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还讲不讲斯文道德!有辱斯文!” “祝英台,不过是脱个衣服而已,你干嘛这么夸张?”王蓝田脱下上半身的戎装,戏谑开口。 马文才见了讥笑起来,心中也越发怀疑,表面上还是在解衣衫,手指灵活的解下衣结,搁着轻薄的衣衫感觉到凹凸不平的触感,他的身形一僵,那是伤疤…… 黑暗的记忆打开闸门,儿时恐怖的阴影涌上心头,高大的身躯不由战栗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住,犹豫不定,最后还是只脱了半边的袖子,隐藏住那些恐怖的伤痕。 “祝英台,大家都把衣服脱了,你为什么不脱?”王蓝田坏笑着凑近她。 “我才不像你们这般有辱斯文!”祝英台的口齿向来伶俐,自然是反将他一军。 “但是,那样你会热坏的!”王蓝田故作好心的开口,“还是我们帮你一起脱了吧?” 这回王蓝田可不打算玩什么曲曲直直,他打算用强。他说完话,便招了招手。 一群学子便冲了上来。 祝英台好歹是祝家的十公子,这边自然有支持他的人,立马两个人就对上了!但是很明显,祝英台处于弱势的一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马文才他们抓下了! 一片混乱中,杨青岩悄悄溜了出去。 ――明秀亭 “山伯!”荀巨伯正在喝茶,看见远远走来的梁山伯高兴的招了招手,让他过来,不过她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没有看见英台,他不是和你形影不离吗?” 梁山伯走过来,摇头道,“我没有看见英台!” “她许是躲在房里呢?这么热的天,她不愿意出来,也是正常!”祝英怜倒是没有多大在意,她很了解祝英台的个性。 赵德正听了这些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十弟,可是个娇娃娃!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会出来呢?” “没有,我是在宿舍里找过了才过来!”梁山伯皱着眉摇了摇头,一副担忧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倒觉得你是杞人忧天!”荀巨伯又开始打趣梁山伯,“你平日里和祝英台形影不离,一时间他不在了,你就心神不宁的!” 赵德正挑了挑眉,“是啊,你们这对义兄弟好成这样!也不知道你将来娶了妻,是妻子更重要一点,还是这兄弟更重要一点!” “德正,这没的比!”祝英怜不由哑然失笑,开口。 “当然是没得比的了,兄弟是兄弟!妻子是妻子!”梁山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但梁山伯想的和祝英怜想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祝九小姐是这么想的,未来祝英台是梁山伯的妻子,所以说兄弟等于妻子,本就是同一个人,怎么可以比呢? “九公子!九公子!十公子在蹴鞠场被马文才他们逼着脱衣服,要打架了!”花园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大吼一嗓子,祝英怜的魂都吓没了。 “你是什么!不好?”祝英怜“唰”得一下站了起来,面色发白,但是仍然保持镇定,“巨伯!你快去找亦东,让他带人到蹴鞠场!德正,我们走!” 蹴鞠场上,一群裸露上身的少年团团包围几个衣冠楚楚的少年,面露凶恶,虎视眈眈。 “我说祝英台,你也别端你的那些大公子样子了,好好把衣服脱了,我们都省事!”王蓝田的话毫不留情,“你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立什么贞洁牌坊!脱个衣服而已,要死要活的!” “本公子怎可同你这纨绔子弟相提并论!”祝英台也不客气,为了保住身份,做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清高冷傲的很,“如此不知礼数!要说我祝家,哼!可是大家族,跟你这小家不能比!讲究的规矩,自然多的去了!” “呦!祝十公子不是一向都不在乎这些的吗?也不端什么架子,跟平民打交道,可打的火热呢!这会儿反倒跟我们端起了架子?”王蓝田直面逗弄戏耍的话,后面的人听了一个个笑出声来。 马文才也流露出一丝笑容,随后便冷冷开口道,“不愿意自己脱,就帮他脱!” 众学子忙应了一声,不怀好意地凑了上去。 “我不!”祝英台惊慌失措,狠狠地推开几个人就想要跑。她的身份可千万不能露馅儿了! “慢着,你怎可强人以难!”一道声音插入,开始伸张正义了起来。 梁山伯忙把祝英台拽到了身后,皱着眉不满地看向马文才,“马公子,英台他说了不愿意!你又何必强人以难!” 祝英台有些感动地看向梁山伯,心里暖暖的。 急忙跑过来,为祝英怜拖延时间的荀巨伯忙插话道,“马公子!脱不脱衣服不过是件小事,又何必兴师动众呢?” “既然小事,让他脱了,也无伤大雅!”马文才轻飘飘地一句,便叫荀巨伯无言以对。 “马公子,做事留三分!”荀巨伯气得涨红了脸,动了动唇,没发出声,但还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么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马文才,从来不会是退步的那一个!”马文才横眉冷声厉斥,气势死死压住了荀巨伯。他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盯着自己的猎物,嗜血残忍的笑容来。 “你也没脱衣服!我为何要脱!”祝英台忍不下去,指着马文才鼻子愤怒道。 “你是你,文才兄是文才兄!”王蓝田玩味地开口,“你怎可与文才兄相提并论?” “你……”祝英台气得发虚。 “好了!跟她废话什么!去!把衣服扒了,让我看看……”王蓝田似笑非笑,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是男,还是女!” 一瞬间,祝英台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下意识颤栗着后退了几步,脑海一片空白。 王蓝田的人很快制服了祝英台的人。王蓝田看了冷眼旁观的马文才一眼,知道他没有动手的意思,怪笑一声,将手伸向了祝英台。 祝英台心中惊恐到了极点,她的脑海中“膨”的一声,听不见梁山伯的挣扎声,荀巨伯的咒骂声。她忽然冷静下来,脑海中闪过几种应对的方式。她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叫――独立,更叫成长…… 可没等她出手,一道银光闪过,“咚”,柳叶刀打下王蓝田的发冠,一如当初。 祝英台下意识转头看去,一双通红的眼睛,那双平时平静,美好的桃花眼,此刻只余涛天的愤怒――九姐…… 她感觉一下子,变得好安心,这是从小到大养成的安全感,这是梁山伯无法代替。 “马文才!你真当我是泥捏的人!没有火气!”祝英怜愤怒极了,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含着火气,下一秒就会爆炸,“趁我不在,欺负我弟弟,还真是大丈夫!若不是有人告诉我你要打英台,呵!” 说到最后,她反而笑起来,一双眼阴沉沉盯着他们,叫人毛骨悚然。这种神情马文才做出来毫不奇怪,他们反而会有些习惯。如果是祝英怜的话,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平时不发火的人,发火起来才最可怕’,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道理。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马文才闻言皱了皱眉,他觉得祝英怜对他有些误解,他并没有打算欺负祝英台和打他,“你……” “也好!那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一架!”祝英怜却丝毫没给马文才机会,直接提出要打架。 马文才皱了皱眉,他并不想与祝英连打,万一误伤可不好了。 可祝英怜一方的人二话不说,就直接开打,祝英怜的寒玉扇飞了过来。 马文才忙往向一仰,向对方解释,“祝英怜,我没有……” “我亲眼所见!”祝英怜可一点也不信他。她不过去多找些人,结果英台被逼成这样。好险,幸好赶上了,不然英台的身份就要暴露了,都怪马文才! “祝英连!!!你听我解释!” “马文才,看刀!” “你居然使暗器!” “我武功不如你,自然得用些手段!” “祝英连!!!!”马文才炸毛了,气得不想解释了。 ☆、病来如山倒 当他们的两只拳头撞在一起的那一瞬间,战斗的欲望一下子似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双目相对,一发不可收拾。 他已经放弃去解释,而她已经准备好了打斗。 她的柳叶刀在空中飞旋,寒玉扇轻舞成画。他身姿矫健,动作俊敏,攻如疾风,避若骤雨。 场上已经是一片混乱,这个打那个,那个打这个,到了最后,竟不知谁打了谁? “王蓝田,我们新帐旧账一起算!”刘亦东一拳上手。 “死冬瓜!”王蓝田头发凌乱,已打红了眼,毫不示弱地扑了上去。 “我看你往哪儿跑!”赵德正虎视眈眈,带着人围住了秦京生,“你真当我傻,不知道我的玉坠子是你偷的?给我打!” “是!德正兄!”几个学子应了声,扑了上去。 “祝英台,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不就凭祝家了。你这个人,若身在和我一样的家庭……”一群人围住了祝英台等人。 祝英台阴沉了脸,二话不说,上来就一拳,打翻了人,“那我也比你强!小人!” “英台!”梁山伯见此惊呼一声,看着祝英台,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山伯,我们不能平白让人欺负!”荀巨伯抓住梁山伯的肩膀,坚定的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很冷静地抓住边上一个偷袭他的学子,一拳。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大叫,陈夫子惨白着脸急急忙忙跑到这。 学子一个个却充耳不闻,已经打红了眼,只顾着对面的敌人。 “听到了没?不准打!”陈夫子急急忙忙的拽住一个学子,“嗖”,一道寒光闪过,他下意识的往边上一闪,吓得一身冷汗,回头一看,是一把柳叶刀,顿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一站起就,跳脚大骂,“谁飞的刀子?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不知哪个人踹了他一脚,他立马被踹倒在地,“啊!!!谁打的我?” 刘亦东早就看不惯这个势利的陈夫子,那一脚正是他故意踹的。 和他对打的王蓝田更狠,好像没看见一样,直接踩在了陈夫子的手上。 十指连心,何等之痛?当即,陈夫子就惨叫出声,“啊!快来人呐!” 这回平时跟他有怨仇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注意到他,有意无意的都纷纷打到了他身上,踩一脚,踹一脚,打一拳都是常有的。 “快来人呐,不敬师长啊!”陈夫子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躲闪着。 “啊?夫子你怎么了?”梁山伯终于注意到了陈夫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看陈夫子那张青青紫的脸吓了一跳。 “别提了,这群小兔崽子。梁山伯,只有你是个好的,快扶我起来!”陈夫子扶着腰,在梁山泊的帮助下,终于起身,看见了远处打斗的马文才,和祝英怜。 “马文才,祝英连!你们快给我停下!再打就给你们评下等!”陈夫子大呼小叫。 远处两人的动作一顿,看了对方一眼,放下了拳头。各自整整衣冠,衣冠楚楚的走到了陈夫子的面前。 “夫子好!” “夫子好!” 两人笑盈盈问好,完全看不出刚才那副样子。 “你们两个快叫他们停下!”陈夫子没给他们两个好脸色看,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两个搞的。 两人也不在意。 “夫子叫你们停下!” “不要打了!”两人不过各自说了一句,竟比陈夫子大喊大叫数声,都要有用的多。那边打斗的学子,立马就停下来了。 整理好了残局,陈夫子冷眼看着立在面前的两个翩翩少年郎,“祝公子,马公子,你们是不是该给我点解释啊?” “夫子,见笑了!不过是比武切磋而已!”祝英怜微笑着说道。这个笑面虎,什么时候都是笑的样子。 “切磋……”陈夫子语气很是讥讽,他指着自己青青紫紫的伤,正欲说什么。 “白瓷茶壶!”马文才微勾唇角道。 “什么?”陈夫子有些惊讶。 白瓷这玩意儿可不便宜。 “听说夫子最近很喜欢这个!”马文才似笑非笑的开口。 “有了茶壶,怎么能没有茶?”祝英怜眸色微暗,道,“西湖龙井配白瓷,极佳!学生改日为夫子送去!”西湖龙井价格高昂,陈夫子一年到头也喝不到几次。 “这次就算了,以后切磋要小心啊!”陈夫子咳嗽了一声,自个儿又走了。 “恭送夫子!” “恭送夫子!” 两人漫不经心的说完这一句话,相互对视了一眼,不知怎么笑了,甩袖背道而驰。 清晨草叶上还含着昨夜的露水,晶莹如水晶,一道臃肿的人影闪过,沉重的脚步震碎了露水。 只见那身影立在了一座木屋前,急急的叫起门来,“兰姑娘!兰姑娘!” 细细看去,那身影并不是臃肿,而是背了一个面色泛红,昏昏沉沉的少年。 “吱”的一声,木门打开了,出来一个温柔美丽的少女,有些惊讶,“赵公子,这是……” “亦东兄发热了!今天我去找他,已经是这样子的了!”赵德正是背着刘亦东一路跑过来的,现下汗流不止,满脸焦急之色。 刘亦东这病来得突然又猛,当真是病来如山倒。平时多么强的一个人,也给它都得倒下。 “快进来!”王兰见了忙让开,让他们好进来,见赵德正一个人忙成这样,不由多嘴问上了一句,“同刘公子同房的秦公子怎么没来?” 按理说,与刘亦东同房的秦京生应该最早发现,送刘亦东过来。 “他?”赵德正一边把刘亦东放塌上,一边讥笑,“一大早就去马文才那献殷勤了,发现了也当没发现!巴不得亦东兄早死!” “姐,这么早谁啊?”小蕙捏着手帕从里面出来,见到躺在塌上的刘亦东吓了一跳,声音带上了点哭腔,“姐!亦东……不,刘公子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呢!” “大概昨夜着了凉,发了热。”王兰看了看,摸了摸刘亦东的头,把了把脉,道。 “那……”小蕙还是很担忧。 “你放心啊,很快会好的!只不过好后身子会虚!”王兰笑着又打趣了小蕙一句,“不会让你的刘公子出差错的!” “姐……姐!没有……”小蕙脸一红,自觉没脸见人,去收拾东西。 近日,小蕙一直巴巴往刘亦东那送东西,求刘亦东原谅她的失约。旁人一提刘亦东,就要打听清楚。王兰看清了她的心思,可小蕙自己却不明白,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祝英台咧!可却不知,近日,她想的最多可不是祝英台。 ☆、男子? ―中午,崇明亭。 这条小路比较偏,但却是到医舍最快的一条。祝英台有些迟了,便准备抄近路,再走几步拐个弯就是书院最偏的崇明亭。祝英台却听见有人在说话,那两个声音她很熟悉,是马文才和王蓝田。 祝英台下意识就不想遇到他们,刚想往回走,王蓝田的一句话叫她停了步子。 “……文才兄,祝英台从不在澡堂洗,一定有鬼!我已经派了小弟在宿舍那注意着,等他洗澡时,我们去一看……是男是女,不就明白了么!” 祝英台吓得小脸煞白,若真被他们得逞,她的清白可全毁了啊!王蓝田,当真恶毒!她,她得告诉九姐! ――医舍 “九公子……”王兰唤了祝英怜一声,将药递给她,“这是刘公子的药。” “有劳了!”祝英怜笑了笑,也不多言。她和兰姑娘最近点是很尴尬,原因嘛,她也不好说。 “兰姑娘,可还要晒草药!”荀巨伯的眼睛尖得很,“我帮你一起做!” “不必麻烦荀公子,这点活,我自己就可以!荀公子还是去照顾刘公子吧!”王兰笑着摆手,表示拒绝。聪慧如她,早已明白了荀巨伯的心思。 “这点活,那算的上麻烦!”荀巨伯笑得烂漫,平素疏朗爽快的性子显露无疑,“亦东那边这么多人照看,让他可闷得慌。我还是不去讨他嫌,好好帮姑娘干些活。” 王兰还是想拒绝的,可荀巨伯已经上了手。看到这样子,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 “兰姑娘!这样子对不对?”荀巨伯好奇地摆弄着药材,见王兰还没过来。这样一个直直爽爽的大男孩,抬过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笑得有点傻,也有点……让人欢喜。 不知怎么王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便走了过去,叫他辨识起来药草。 祝英怜随意看了一眼,将药端了进去,“亦东,药来了!” “药来了,正好给他喝下去!”梁山伯接过药,试了下温度,刚刚好。 刘亦东正在那皱眉生气,幼稚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撒泼,“你骗我,这根本不是蜜枣!一点都不甜!” “明明就是嘛!”小蕙尝了一口,觉得很甜啊! 赵德正则是什么都不管,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也不知早上谁急急忙忙的样子,现在到时候放轻松,“没事儿,别管他,他不吃我吃!” 说完,赵大少抓了颗蜜枣放嘴里嚼了嚼,故意大声道,“真甜!” 既当爹又当妈的梁山伯自是辛苦劳累的拿着药过来了,一脸严肃的样子,看不出平时温和的模样,“过来,吃药!” “本大少才不听你的,不吃!”刘亦东把脸撇过一边,很有骨气道。 “良药苦口,赶紧给我吃!”梁山伯严肃地扯过刘亦东。 “不……咳!”刘亦东表示自己就是不吃,看梁山伯能拿他怎么样? 谁知他刚张口说话,梁山伯就直接把一勺子药灌了进去。 “咳!咳咳……”呛得刘亦东一个劲的咳嗽。 小蕙忙帮忙拍背,有些埋怨的看向梁山伯,“你小心些,他还病着呢?” 梁山伯面无表情地拿着勺子,对着刘亦东,“再来一口?” 【刘亦东:我去!梁山伯,你个伪君子,平日里温和的样子都是装的!说好的兄弟情呢,本大少要跟你绝交!】 就不能不吃这个吗?”刘亦东郁闷道。 “那也可以!”祝英怜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真的?九公子你真是我的救星!”刘亦东本来就是随口乱说,没想到真有办法。他最讨厌吃那些苦药的。 “药浴!你不用吃那些药材,有那些药材泡个澡就行了!”祝英怜忽然想到了胡广生说过的药浴,“不过需要的药材多,更费钱,而且好的慢。平日我们都不用这个!” “没事儿,药材对我来说不算事儿!”刘亦东听了也新奇,想试试看,他平日就是好奇心害死猫的那种类型,“我不想吃那些苦药,这个方法挺新奇的,我想试试看。” “也好……”祝英怜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有人闯了进来,拉着她的手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九姐,我有急事找你!” “文才兄?”王蓝田试探地唤了马文才一声,“去不去?” 马文才握着的抓得更紧了些,面色不变,也不回应。 “文才兄!再等下去,祝英台的澡就要洗好了!”王蓝田皱着眉催促,他叫人在祝英台的宿舍观察了一天,今天中午就得到了祝英台要洗澡的消息。祝英台一向爱干净,洗澡洗得格外勤。 “那……走吧!”马文才一甩袖子,总算下定了决心,可眼眸中仍就有几分犹豫。若祝英台真是女子,他们这般作为岂不是坏了祝英台的清白?算了,祝英台算什么人,怎么配让他顾及那么多。就算他真是女子,这样甚至女扮男装来的书院,也是犯了大过!这是该有的报应。 一念之间,马文才的想法天差地别,当真是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西宿 “王蓝田……”马文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眼眸凌厉的看向王蓝田,“祝英连呢?” “文才兄请放心,祝英连已经出去了!”王蓝田心里冷笑几声,面上仍是一副谄媚样。 “文才兄,管祝英连干什么?先让我们看看祝英台是男是女?再说吧!”秦京生和另处几个学子嘻嘻哈哈,笑得很猥琐。 “对啊,文才兄!我们去看看祝英台的真面目!”王蓝田也是一副心急难耐的模样,催促。 “你们看吧,我没兴趣!回来告诉我是男是女就行!”马文才沉思片刻,冷冷笑道。转身走到了宿舍边上的柳树下,头也不回的。 “蓝田兄,既然文才兄不想看,那就算了!我们赶紧去看吧!”这群人是一副贪花好色样。 “好!我们走!”王三少是来者不拒,又勾肩又搭背,不成体统,“他不看我们看!” 王蓝田三两步走到窗前,早有人戳好了洞让开,请他先去看。王蓝田刚凑近,就闻到一股子药味,饶有兴致,“我倒是不知道,祝英台居然是个药罐子!” “可不是嘛,平时的样子!呵!” “想想他平时清高的模样,我就觉得很恶心!有时还翘着兰花指……” “嘘!”王蓝田听着似笑非笑的把手指放在唇边,让他们安静,“今天让我们看看她的真面目!哈哈!” 王蓝田示意大家后退,自己凑上前透过那个小洞看去:房间里雾气朦胧,一股子热气,放着一个极大的木桶。漂亮的屏风把房间和木桶隔开,形成了一个小隔间。一个人正坐在木桶里,面上盖着浴巾,看样子是睡过去了。 木桶里的水是深色的,有很重的药味儿,浑浊不清。而那人身形削瘦,倒是和祝英台对得上几分,也看不出身高,皮肤倒是比较白皙,看得出娇生惯养。只不过王蓝田看来看去,这都是个男人!!!压根就不是他想的女人!胸前平平坦坦的! “蓝田兄怎么样?是女人吗?”秦京生急急忙忙凑过来问。 “你们确定是祝英台进去的吗?”王蓝田眸色一暗,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对啊,只有他进去了,没有别人!”小弟们一个劲的点头。 “他是个男人!”王蓝田冷冷说道。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走了眼。 小弟们也是傻了眼,他们已经笃定祝英台是女人,谁知却是这么一出? “啊!我们看看!” “居然真是男人!” “我就说嘛,书院里怎么会有女人?” “白兴奋了半天!” 他们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知道了祝英台是男人的马文才不知怎么松了口气,却不和为什么有点失落。既然祝英台是男的,那么祝英怜就不用试探了。 “马兄?”刚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马兄,怎么有空来这里?”祝英怜似笑非笑地开口,没有半点友好,语气是说不出的嘲弄,还带着几分怀疑。 自从上次大打出手之后,他们俩个连面子情都没有了。 祝英怜方才躲在了一边看了许久,为了以防万一。说实话,她看到马文才过来是真的有点失望。她觉得马文才有点不择手段了,若祝英台没有躲过去,岂不是毁了祝英台一辈子。 但是看到马文才没有过去看,而是守在那里,有点欣慰……他并不是无可救药…… “只不过无聊来看看!”马文才表现的有些不自然,冲她点点头,便一把把她扫到一侧,转过身,表情立马变得很阴沉,风风火火的走了。 王蓝田等人也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逗留,臭着一张脸走了。 祝英怜呆了片刻,她心里的观感很复杂。自从马文才开始试探起祝英台,她对他的态度无疑是敌对的,但却没有什么厌恶。但总体来说都是抗拒敌对。 她想护着祝英台,但是马文才是拦路虎。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来,不然她也只能与他为敌。 “九公子?你在这干什么?药材我拿来了。”从医舍拿了一堆药过来的李子看起来就是这么奇怪的一幕,不免有些疑惑。 “好啦,好啦,把药给你主子熬上,呆会给他换上!”祝英怜却不想多说,直接打发他走了。没错那里面沐浴的的确不是祝英台!而是刘亦东。 刘大少不是要药浴么?她便让不也到她们宿舍来,方便换药照顾,顺便还能蒙骗一下马文才。至于祝英台早给她打发到后山的湖洗澡了,等她洗完澡,就让她翻窗进来,再装作刚洗好的样子,从宿舍走出去。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番?执迷于此,死于心碎 应怜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青年了,身为地府的一员,她在这三生石边走过好几万回,都只见这青年在这里徘徊寻找。 这青年一身白衣锦皑,生的俊美非凡,睁着一双迷茫的丹凤眼,在三生石上细细找寻。看得出来,他生前是一位将军。 “婆婆,这,这是?”应怜头一次没管手上的公务,向孟婆打听起了这个人。 “怜儿啊!近日崔判官那边不忙吧?”孟婆一见是她,不由笑出声。这丫头同她的关系一向好。 应怜是崔判官手下的文官,品阶不高,但却是贴身的,只因为她前生十几世是都是才女,而且积有大的功德,同崔判官有些亲戚关系。 “不忙!婆婆!这是谁?我看见他好几回了!”应怜好奇地向孟婆一打听。 “你不是爱看话本子吗?这位就是你最近看的那个话本子里的真人!”孟婆笑了笑,将几滴泪水放了进去,用来熬孟婆汤。 “梁山伯?”应怜思考了片刻,道。 “你想什么去了?梁山伯早和祝英台投胎去了!而且你看这将军皑,是梁山伯这个书生穿的上吗?”孟婆的收养的孙子孟司听了,哼了一声,反驳道,“这是马文才!” “啊?他在这干什么?”应怜难免是吃了一惊,看着那长相俊美的青年,这模样真跟书里面描绘的一点都不同。一点都没看出什么纨绔样子。 “世人都感叹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深情,不知马文才用情更深……”孟婆叹了一口气,“他看了这三生石几百年了,想要找个机会和祝英台做一世夫妻!可祝英台已和梁山伯约定了生生世世!我告诉他三生石可能会有错漏,他就站在这里几百年就为找一个漏洞!” “你怎么不叫他去投胎?”应怜不免皱了皱眉。 “因为他比较特殊……”孟婆苍老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魔力,“他执迷于此……死于心碎……” “生前最后一滴泪……依旧执迷不悟……” “这一滴泪抵过世间所有忘情水……” “因为,执迷不悟,用尽全部,却依旧心碎而死……” “他……”应怜看了青年一眼,恍惚间,听到了月老的声音。 “小友……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青年似有所感的转过身来,看见那个孟婆边上的红衣女子,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你,我认识你吗?” “也许认识……”应怜笑了笑,“也许不认识……”她转过身沿着黄泉路,慢慢往回走。 应怜听见后面转来阴兵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 “你是马文才吧,月老说他已为你把错了的姻缘线改正,你可以再次投胎了!” “谢谢大人!”青年点点头,犹豫的看了那个走远了的红衣女子,转过身与她背道而驰,走上了奈何桥。 应怜的耳边又响起了月老的声音,“小友,你本来与那马文才有一桩姻缘!谁知你竟在这里当起了阴官!乱了我的姻缘线!还是麻烦你,向崔判官请个假,重新投胎,把马文才前世那桩姻缘补上!” “我知道了!”应怜应下了,月老才放心的走了。 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她便停了下来,轻轻道,“执迷于此,死于心碎?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马文才……” ☆、人情与事故 “咚咚!”轻敲了敲门扉,两个少年便立在了门口等待。 木门发出嘎吱的声音,清雅的才女浅笑着开了门,“你们来了,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好的,先生!”祝英怜不知道她卖什么关子,平白就叫她们两个过来。但也只能抓着祝英台进去,顺手将木门关上。 谢道韫已经泡好了茶,端坐在位子上做了个请的动作,她出生贵族,这个动作做起来分外的优美,“先喝茶吧!” “谢谢先生!”祝英台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见谢道韫这么说,也只好端起茶先品尝起来。 祝英怜也微笑着,沉默的端着茶,等待这个才女发话。 “算算日子,我来书院也有几个月了!”谢道韫倒是悠闲的很,一边品茶,一边谈笑,风雅十分,看样子游刃有余,“马上就到端午了!我就要回去了……” “什么!为什么先生?”祝英台立马把茶盏放到了桌上,眉目间尽是焦急,一下子起身抓住谢道韫的,“是不是马文才他们……” 她向来喜欢谢道韫,可她无缘无故要走,她不免觉得是马文才的原因。 “英台!!!”祝英怜却是一惊,忙提醒祝英台。祝英台现在可是个男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逾越的动作? “无妨,英台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谢道韫唇角微勾了勾,笑如月季百合,带着暖洋洋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是吓死了祝英怜。 “先……先生……”祝英台吓得瞪大了眼,立马放开了手,手舞足蹈了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先,先生,是如何知晓?” “你的耳垂有耳洞。”谢道韫笑笑,也不计较她的小过失,温柔的指出了她的缺陷。 祝英台一呆,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耳垂,的确有耳洞…… 她平日里在祝家也是戴耳坠子。怪不得会被看出来。 祝英怜不由看向谢道韫,却发现谢道韫也正在看她,目光温和透彻,自然知道这个聪明的才女也看出了她,不免苦笑一声,“昭娘机关算尽,想不到还是被先生发现了!” 说出这句话,心里有些失落。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却想不到早被人看穿了。 “你做的很好,只不过我身为女子,难免敏感些!平日里又喜欢观察这个,观察那个。呵!”谢道韫轻轻地笑了一声,看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少年郎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笑出声。 “还望先生为我俩人保密!”祝英怜很快恢复了镇定,幸亏只是谢道韫,不是别人。看出谢道韫没有恶意,拱着手,请求她。 “这是自然!”谢道韫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道,“我竟想不到书院竟会混进来两个女子!一个个生的还如此貌美绝色的!” “多谢先生。先生,过誉了!”祝英怜无奈地道。 谢道韫把两人震得不轻,良久两人才平静下来。 “先生,你为何要走呢?”祝英台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家中已为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是王氏二公子王凝之。此番回去便是嫁做□□!” “原来如此,先生保重,学生会想先生的!”祝英台闻言不免有些失落,与谢道韫相处几个月,自然是有了感情,想到谢道韫这般才女也要嫁做□□,被人锁了,闺中不见天日,更是哀愁。 “又不是日后再不相见,再说我还想请你帮个忙!”谢道韫看见祝英台一番失落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真是小女孩性子! “什么忙呢,只要是先生说的,我都会帮!”祝英台点点头,一脸郑重。 “是的,若是我们能帮上忙,我们一定会的!”祝英怜承诺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谢道韫早就算好了,笑得一脸狡诈,“端午你们不是休课吗?正好我要与王公子订亲,不知道他有多少才华!我想请英台打扮成我,试一试那王公子!” “先生,这……这恐怕不妥吧!”祝英怜思虑颇多,王谢两家的订亲,人多口杂,怕会出意外! “先生既然开了口,想必对先生十分重要,不过是件小事而已!”祝英台没有放在心上,满口答应下来了,“先生,你放心,我会帮忙的!” “那,谢谢英台了!”谢道韫看了一眼一脸忧色的祝英怜,笑着冲祝英台开了口,“英台,你可否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你九姐说!” “那好,九姐,我在外面等你!”祝英台听这话点了点头,便出门了。 沉寂了一会儿,祝英怜先开口,“不知先生想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谢道韫喝了口茶,冲她笑的温润,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明显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其实,马文才不是坏人……” ――后山 马统一路小跑着,跑到了后山,绕过绿绿葱葱的草丛,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人。立马放缓了步子,装作是走过来的样子 。 “青衣!”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叫了她一声。 青衣抓着衣角的手,一下子握紧又一下放开,终是转过身,看向了他,说话的语气却是很冷淡,“你来了。” “你怎么这个态度?”马统摸摸鼻子,看着青衣那张冷冷的冰块脸,有些不满。 “衣服给你,我已经补好了!”青衣你都没理她,一把把衣服塞进他怀里,就不管他了,自顾自走了。 “唉!祝青衣你什么态度啊!”马统被这没头没脑的冷待遇,弄得有点恼火,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 “就是这样子的态度!以后你别来烦我!”青衣不耐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快步走了。 “不行,你不给我说明白,我不让你走!”马统死缠烂打,扒着人,不让人走。 “你走开!” “不走!” 看着一脸无赖样的马统,青衣笑了,笑得冰冰凉,“我只是突然觉得银心说的很对,像你这种霸王坏蛋,就应该离得远远的!不然哪天被你打了骂了也不知道哪里哭去!你们主仆,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我……”马统语塞,心头上了火,“行,你说的都对,我就霸王怎么了?关你什么事!非得找你来指责我!” “那就离我远远的!” 青衣是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气得马统直跳脚,自顾自找了另一个方向走了。 只不过走着走着,他莫名有点想哭,手中柔软的布料,让这种感觉更加汹涌。他第一次这么费尽心思的讨好一个除了少爷以外的人,他对他那么好,却是这样子的结果……他想和青衣做朋友的,可是青衣不想和他做朋友…… 不想和他做朋友就算了,想和他做朋友的有的是……可是那些人没有青衣优秀,只是为了身份而来的……想什么呢,怎么越想越觉得她好了呢?可是怎么办?他就是只想交他一个朋友,青衣是特别…… 马统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点都没留意脚下,“咔嚓”一声,他脚下一空,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实,马文才不是坏人……” 这位名满天下的谢氏才女,压着茶盖,说出一句叫人意外的话。 祝英怜看着这位奇女子,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想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原因。 这个学院里,谢道韫的想法是她总是看不透的。即便是如山长,马文才,王蓝田也没有给她这种感觉过,神秘莫测,又不知深浅。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才女对她并没有敌意。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着谢道韫。这位才女的长相清丽温婉,肌肤细腻雪白,是很典型的世家美女子的长相。但是多了浓浓的书卷气。一双柳叶眼深深浅浅,让人觉得很睿智。 一身清姿傲骨,一袭风雅韵段。谢道韫的容色不差,但更令人瞩目的是她的气韵。 “只不过是一个比较淘气的孩子而已……”谢道韫白嫩的指尖抚过细腻的茶盏,面上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叙述道,“爱玩了些,有时会做出一些过分的恶作剧,但也无伤大雅……” “您真觉得,这些恶作剧无伤大雅么?”她用了敬语,手指好似是不经意般抚上了桌案上的水渍,随意划了划,竟成了一个女字。 谢道韫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却不动声色将茶盏放在了桌上,“所以他更需要引导,而不是针对!”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也清楚,他即使坏也坏的不彻底!” 谢道韫是循循善诱的,“他是个好苗子,只不过是有点长歪了而已!我希望你能看住他。毕竟他太过功利,身边又小人居多!” “先生,当真尽心尽力!”她收回手,抬眸看了她一眼,说话意有所指。 “对于我的每个学生,我都尽心尽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看人,看得那么绝对!”谢道韫毫不在意地喝了口茶。 祝英怜笑了,笑得灿烂。她的笑容通常都是温和的,从来没有这么浓烈过,“那哪些人,算得上是先生的学生呢?” “自然是懂得重道尊师的!”谢道韫笑了笑,她可不承认那些不学无术的会是她的学生! 常常说的都是尊师重道,可谢道韫却反了反。旁人都是觉得尊师大于重道,而谢道韫却觉得重道大于尊师。 这也是为什么马文才不尊重她的时候,她仍高看他一眼。她以为有才能的人傲一点没什么。重道的人自然会尊师,尊师的人却不一定会重道。最后马文才也不是被她驯服了,重道尊师,一样不差。 只可惜她马上要走了,不能把这个学生管教好。那就把这个学生交给另一个学生,让他们两个互相管教,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她一向是个好夫子。 “针对,依他的性子,只会让他越走越偏,反而会越来越不好收拾。引导就不一样,他会按照你想的去做,让一切变得更完美,更加合你心意!”谢道韫这个人是充满着魔力的,不然为什么?祝英怜会越来越想,谢道韫是对的,是对的…… “你是对的!”祝英怜心情复杂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按马文才的性格,为达到什么不择手段,这是越刺激他,他越是这样子,一条路走到死,撞破南墙接着走。这才是那家伙的性格啊! 谢道韫微微一笑,终于搞定了这个最难搞定的家伙。马文才只要打服就行了,可这一位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多啊。 “嘎吱!” 门被打开,祝英台急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九姐,出事了!” ――通明亭 少年手执书卷,身后万紫千红对映成画。少年的眼神恍恍惚惚的,沉浸在某个片段无法自拔。 “马兄。” 少年背对着他,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很明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晨风,并不适合你!” “这暗箭伤人之事,绝不是马兄所为!” “若他做了,他便不是马文才!” 少年的桃花眸认真地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暗含悲伤,“不是你做,便不是你做的!真到了百口莫辩的时候,有委屈说不出,你也只好往向咽,自己承受。我并不希望有那一刻……” “呆瓜,你才是呆瓜!”少年脸红气恼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他唇角不免扬起一个笑容,不一会儿,这笑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垂下眼眸,竟有些委屈。为什么少年不知道,他并没有想对祝英台做什么! 他只是想证明祝英台是个女子,并没有想去打骂祝英台。 再说祝英台一个男子,脱件衣服算什么?还千般万阻的,害他以为对方是个女的!他有些生气了。 “马公子,马公子,不好了,顺之兄出事了!” “啪!”他手上的书卷落在了地上,却毫不在意的踩着书卷跑了过去,红着眼睛一把拎起那个人的衣领,他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你说什么!马统怎么了?” 那人明显被马文才吓了一跳,“顺……兄,顺之兄!摔到刘公子的陷阱里,摔断了,腿……现在在医舍!” “滚!”他像丢垃圾,把人扔丢在了角落,狠狠的踹了一脚,一路狂奔…… 马统……臭小子! ☆、道歉 “你怎么能在后山乱设陷阱!万一让人出个好歹!”青衣怒气冲冲的指责着他,竟忘了主仆之分。是她发现马统掉进刘亦东用来打野味的陷阱里,并救他出来的。 “我爱在后山打野味是众所皆知的!”刘亦东刚刚病愈,心情本来就不太好,见青衣一个下等的仆人敢指责他,当下发作,“再说,他也不过是摔断了条腿,没出什么大毛病!一个下人而已,你这个下人,居然敢指责我!” 刘大少能和王蓝田并称太原两大霸王是有原因在的,他本身就不是讲理的人,向来横行霸道,看不起平民。 “亦东!”小蕙这些日子一直照顾刘亦东,两人的隔阂早没了,听到这话,心里又起疙瘩来了,“这次是你不对!赶紧道歉!” “我堂堂一个少爷,怎么能向一个下等人道歉!”刘亦东却是犟着脾气,不认。 “哼!少爷就是少爷!”青衣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自顾自进去看马统了。 “不过一个下人,也配让我道歉……啊!”刘亦东冷眼看着,端着少爷驾子,话还没说完,人却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摔到了屏风上,屏风四分五裂,人也差不多了。 “不管你是谁!都得给我道歉!”阴冷凶狠的声音响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刘亦东。 不寒而栗,刘亦东死咬着唇,面色惨白,捂着发痛的肚子,抬头看向那个男子,那样子就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那人笑了,笑得诡异,让人脊骨发寒。他的目光恶意地盯着刘亦东的手,踏脚,狠狠的碾压下去。 “啊!”刘亦东短促地叫了声,面色越发苍白,汗如雨下,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马公子……”小蕙被现在状况吓的语无伦次。 马文才脸上的笑容却越发诡异了起来,似嘲弄似享受,又似愤怒,“既然不道歉,那就用别的方式来偿还。也不错,对不对?” 他好似在问他,脚下却加重了力道,刘亦东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啊!” “马兄!”祝英怜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吓得七魄都没了。 她惶急地过去拉他,“马兄!有事好说,你别……” “滚开!不关你的事!”马文才连看都没看她,就推了她一把。 猝不及防的这么一下,毫无防备的祝英怜跌倒在地,手被尖锐的木刺一划,鲜血横流。 “九哥!你,你流血了!!!”祝英怜自己倒是没反应,刚进门的祝英台反而尖叫了起来。 “英连!”马文才被这一个尖叫吓回了神,看见被自已一推狼狈倒地的祝英怜,顿时心中一慌,下意识想去扶她。 “啪!”祝英台狠狠打开了他的手。 马文才心火一起,正要发怒。祝英台先高声开了口,疯疯癫癫的,声音又高又尖,“马文才,你滚!又想对我九哥做什么,又不是我九哥设的陷阱,你滚啊!” 一下子,他心里的火好像被凉水一泼,已经没有燃起的理由。他下意识看向祝英怜流血的手,惶恐不安地一步步后退,他伤了祝英连…… 不,他伤了他……他怎么会伤了他……马文才摇着头,猛然向外跑去。像一个躲避现实的孩子,就像曾经躲在柜子里,骗自己一样。 “马……”祝英怜看到马文才神情就觉得不妙,刚想说些什么,谁知人已经跑走了。 祝英怜抿了抿唇,在祝英台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背对着刘亦东,面无表情地开口,“亦东,去道歉吧!” 一开始,就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认错,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刘亦东被方才的马文才吓得不轻,精神恍恍惚惚的,现下难得乖巧的点了头。跟着众人一同进去。 而内厢,躺在床上的少年看见刘亦东进来,就死死盯着他。 而在一边熬药的青衣更是冷笑一声。 “对不起!”刘亦东面色惶惶地道了歉。 这位贵公子现下的样子可不算好看,狼狈不堪,也算是夸奖。衣服上有一个脚印,发丝凌乱,手更是是脏乱还擦破了皮。 “我可不敢接受刘大少的道歉!”马统没有一个好脸色。方才在里面他什么都听见了,可恨的是他断了腿,走不出去。 “我……”刘亦东这下已经是很乖巧了,还想说些什么。 “我希望刘大少的离我远远的,这样就算是最好的道歉了!”马统见了他就烦,当下说道。 “那好!”刘亦东听了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早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出了那么多的洋相,他哪里还有脸呆在这里? 他的幸亏他平日里面几个好友,梁山伯,荀巨伯,赵德正正在山长那帮忙。虽然之后他们也会知道,但总比现在看他出洋相好。 他一走,小蕙就跟着一起走了。 祝英怜和祝英台对视一眼,觉得不应该打扰,他们两人本来就跟这个事不相关,只不过是因为青衣和刘亦东才过来。事情解决了,自然是要离开。谁平白想惹事上身的? “九公子!”马统立马叫住祝英怜。 “什么事?” “九公子,我替我家少爷道个歉!我家少爷并不想伤你的……”马统认真又焦虑地开口,有些忐忑不安。 本以为会是什么有关刘亦东的,谁知竟是有关马文才,祝英怜想起那个好像在逃离什么恐怖的人,不由笑了笑,心里也有些触动,“你放心,我知道,好好养伤吧!” 见祝英怜要走,青衣犹豫了一下,刚要跟上去,出了内厢。却见祝英怜摆了摆手,“想照顾他,那就照顾他吧!我也不需要你多照顾!” “可,他是马文才……” “你并不在乎,不是吗?”祝英怜一向聪明,早看穿了她的心结,“你只是因为我与马文才为敌,所以要和他划清关系!这些日子里,我都看的出来。” “我的傻书童呀,交朋友是你的自由,你不应该都按照我来做!因为我也有做错的时候。”祝英怜轻轻笑了声,点了点她的头。 “马文才是马文才,马统是马统!马统对你这个朋友挺上心的。”一向尖锐的祝英台,也这么说道。祝英台其实活的挺明白的,但是所有人中活的最简单天真的,也是很好的一个。 青衣有点感动的看着她们两个,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又走了回去。 本来她因为主子和马统主子的关系,就觉得,她和马统注定也要对立,还是早些断了好。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改一下想法。谁也不知道下秒会发生什么!还是不要这么自作聪明为好。 万一哪天,马文才和主子成了朋友怎么办? “喂!马统喝药了!” “你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吗?管我喝药干什么?” “我有这么说过吗?” “没有,真好!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把我救回来,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 她一怔,眼睛有点酸,低下头掩饰,“傻瓜……”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别谢女 课上一片死气沉沉,今天课上几位活跃的人一个个都心不在焉的。陈夫子上课也没精打采。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消息,谢道韫要走了…… 对于一些学子来说,是求之不得。对于祝英台,梁山伯,荀巨伯等人来说,却是令人伤心。而马文才,刘亦东为的都是同一件事――马统受伤。 祝英怜想的事情就更多了,比如谢道韫的话,比如祝英台下山去定亲宴这件事,再比如…… 谢道韫说的没错,她就是想的比较多。 陈夫子匆匆下了课,学子们一个个跑到了山门口。 山长一行人站在门口,才女立在那,见到他们过来毫不意外,温婉的笑了笑,轻轻的把耳边的发挽到耳后。 “谢先生,我们来送行!”荀巨伯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是平时的样子,不知怎么有点落寞。 谢道韫点了点头,含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谢先生……”梁山伯是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知道。”谢道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下去,自己已经明了,回他了一个微笑。 “谢先生,这是我平时做的一些小玩意,你拿着,也是我的一番心意!”祝英台念到,在书院再也见不到谢道韫,不免有几分伤感。她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谢道韫。 “谢谢英台了!”谢道韫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礼物。 “先生,山水有相逢。英怜在此就不多言了,望先生多加珍重!”祝英怜看着她,眼神有些微妙,但真诚恳切。 “好的!”谢道韫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应下,转过身走到马文才面前。 她微勾唇角,“你现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马文才怔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先生,不愧是先生!” 他将手中的利器递了过去,那是三支银箭,闪烁着寒光,叫众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一点送别礼!望先生笑纳!” “这……”谢道韫见了不由失笑,无奈地看向马文才,“怎么?还是不服气?” “服气。”马文才眼眸映着银箭越发幽深,用从未有过的平静开口,声音铿锵有力,“但不认输!” “呵!这还真是你的风格!”谢道韫摇头正欲从他手中拿起银箭,便听见少年沉声说道。 “希望先生此后依旧是这番模样,像这银箭一般坚固锐利!” 她抬眼看到这个少年,莫名的笑了起来。她果然没看错过人。自从她一箭打败了马文才,马文才表面上仍是那副样子,可教训在她课上捣乱的人总是他。 她取走两支箭,没有拿走第三支,在少年疑惑的眼神中开口,“那我回赠你一支,希望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仍旧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公子!” 马文才对上她鼓励的眼神,默默抓紧了手中的那一支箭――自娘走后,再也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用这种鼓励的眼神。他爹从来不会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有的只是呵斥打骂。 谢道韫走到了祝英怜身边,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把第二支箭交给了祝英怜,“我不需要太多,一支就够了。” 祝英怜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冲着她点了点头,“我接受了,你放心!” 这是马文才送给谢道韫的,谢道韫转送给她。其实是在代表马文才给她道歉。那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她虽然心里没有疙瘩,马文才却总是躲着她,大概是因为愧疚。细心的谢道韫想必把这些看在了眼里,所以代为道歉。 祝英怜感叹着谢道韫的尽心尽力,抬眼看到马文才有些殷切的神情,她想到了,马文才怎么会想不到?看到她看过来,马文才不经意的撇开了脸。 兜兜转转,众人说了一番话,谢道韫还是走了。 祝英怜心中不免有些感叹。 马上端午要到了,荀巨伯邀请众人去他家玩,只可惜祝英台有约不来。梁山伯本来说是要来的,不知为什么又不来了。 兜兜转转,只有一个赵德正答应了。 祝英台最近和梁山伯离的特别远,平常形影不离的就是她和梁山伯了,现在到是和亲兄弟祝英怜是形影不离。 荀巨伯对此还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但是也是没话说,毕竟是亲兄弟好一块的。 再说他自己都顾不上,兰姑娘对他还是爱理不理的,不过好歹也有点起色。 梁山伯知道祝英台不来,难免有些失落。祝英台是要去帮谢道韫的一个劲的起劲,倒是没什么感觉。祝英台本来是想让祝英怜和她一起去婚宴的,可祝英怜却要呆在尼山上。 刘亦东这下可是惨了,马统这事被山长知道了,端午不放假,被罚在山上抄书。好在小蕙陪着他,倒也不寂寞。祝英怜觉得他俩可以成。 王蓝田坏事干多了,自然也要吃苦头,同样被罚在山上抄书,不得回去。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被罚,倒也是意料之中。他之前被罚挑水桶,让人代劳的事情被山长发现了。 马统受伤了,马文才并不打算下山回家了,打算留在山上陪他。说实话,他大概本来就不打算回去。这是祝英怜听马统说的,马文才最讨厌过节了,也挺讨厌回家的。 只不过青衣照顾马统周周全全的,马文才这个贵公子实在插不上手。常常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毕竟不是干粗活的人。他坐着,常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表情,祝英怜就知道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最近书院里,最伤心的莫过于陈夫子了。他喜欢谢道韫,可人家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定亲。 不过,说来说去,端午终究是要来的。 天清气高,自成一派清华。端午的清晨和往日一点也不一样。学院里空落落的,人都走光了。几许清风抚面而过,弄乱了少年郎鬓角的发,少年却毫不在意。 他垂眸敛容,漫不经心地踩着青石板地而过,形影单只未免有些孤独。按往日,他身后应该还有一个小书童。他走到哪,小书童就跟到哪。 只是今年,小书童的腿受了伤,但他却帮不上忙,与其说帮不上,倒不如说是插不上手。分明小书童跟了他十多年,可反而是那个叫青衣的书童与他相处更和谐的。 终归,他是少年,而他是仆人。总是有一些距离啊……算了,就算小书童在,他也只是跟着而已,偶尔才叫几句少爷公子,没意思的很啊,跟一个人也没差多少。 “陆亭,你就不能快点么!”一个毛毛躁躁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抬头,正看见两个带着大包小包的学子正在纠缠。 “我已经很快了,让我看看还差什么!”陆亭满头大汗的整理着行李,对钱明的催促很不满。他们两个一个慢性子,一个急性子,也怪不得了。 “你再不快点,我就走了!”钱明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知道了,你别……”陆亭被他弄得很不开心,抬头正想跟他说说理,一眼就看到了远处观望的学子,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了,“……文才兄?” 此言一出,两个人噤了声,不敢说话,看马文才越走越近,越是噤若寒蝉。 马文才没有想理他们的意思,他现在只想回自己宿舍里,一个人,自己呆着,过了这个讨人厌的端午。他不喜欢过节,自娘走后就再也没有过过一次节。 拐过一个弯,听见一个讨厌的声音。 “小蕙,这是?” “我娘,阿姐和我一起包的粽子。你没法回家,一个人在山上过节也怪孤单的,我陪你过,晚上和我们家一起吃饭好了!我原本也叫了九公子……” 小蕙么?那个胖女人,多事又好吃。没想到刘亦东这种人也有人陪他? 马文才走远了,想着,忽然嗤笑一声:真是的,想什么鬼东西,好像自己是好人一样。马上就到宿舍了,还是再看几本兵书吧。 “马兄!”熟悉清朗的声音响起。这种叫法,书院里找不出第二个,之前也尝试让那人改过,可显然那人的想法和他一点都不一样。道不同,不相为谋。 马文才回过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远处的小郎君笑得眉眼弯弯,一双桃花水光潋滟,好似西湖四月的水,美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情不自禁微眯了一下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想要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没有印着他的影子…… “马兄,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许久!”小郎君抱着一坛不知道是酒还是醋的东西,看上去很有兴致。 “你找我?干什么?”马文才觉得荒谬,想笑一下表示自己的不屑,却有点笑不出。只好用那双锐利的丹凤眼看她。 他突然发现祝英怜虽然不算特别矮,但是身形未免有些娇小了。就这么点大的一个坛子,对方却刚刚好可以抱住。但他也没有多想。 “找马兄一起过节啊!”祝英怜抬起怀里的坛子,笑容中带着几分欢呼雀跃。这倒是平常少见的模样。有点古灵精怪的味道,倒是有几分像祝英台,“一个人过节,未免太无聊了!” 他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他有些措不及防,终究还是说道,“……山长一家不是找你一起过节……” “噢!这样子啊,但是我拒绝了!”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方才小蕙的话他没听到最后,倒真不知道她拒绝了。他有些不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祝英怜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坛子,“你难不成想和王蓝田一起过节?” “不想!”他撇嘴,一脸嫌弃。 “呵!”祝英怜笑出声,直接将手中的坛子扔了过去,“马兄,接着。” 马文才轻松写意地接到坛子,皱起好看的眉头,“这是什么?” “马兄尝尝就知道了!”祝英怜却故做神秘,并不直言,反而冲他眨了眨眼。 马文才也不怕她下毒,掀开坛子盖,轻嗅了嗅,试着尝了一口,才皱着眉有些不确定道,“雄黄酒?” 小时候,娘亲每年都会给他喝一点。只是,娘亲走后,他越发讨厌过节,就再也没喝过了。 “驱五毒的!”祝英怜爽快地应了,她含笑着走过来,拽住他的衣角,“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呆会你就知道了!”祝英怜一边忽悠着马文才,一边浮想联翩,想起了昨天的事 “九公子,我家公子很久没好好过过一个节了……我想,请你帮个忙,陪我家公子,过一个端午……”小书童低声下气地向她请求。 “他为什么不过节?”祝英怜分外不解。 “我家老爷在公子小时候,总是很忙。每次过节,都出去,很少回来。只有夫人和公子,自夫人走后,公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就再也没有过节过了……” 所以她今天拒绝了山长,也拒绝了祝英台,荀巨伯。她留下来,只是想陪马文才好好过个节。马文才那个偏执的家伙,也是有人关心的啊!而且,她也想试着用别的方式,来改变些什么,就像谢道韫说的那样。 片刻后,马文才黑着脸,“你就是要带我来这里?” “对啊!端午可不能少了粽子!”祝英怜点头笑道。 “可粽子不是已经放在了食堂么?”马文才黑着脸提醒她。 “谁说要吃食堂包的了?”祝英怜挑了挑眉,一脸奇怪。 马文才忍不住怼她,嘲讽脸,“不吃食堂包的,难道吃你包的?” “不,是我们包的!”祝英怜一脸和善地纠正马文才的错误。 “你……”马文才气极反笑,“君子远疱房!” “这不是理由,你该不会是不会包,怕丢人吧!”祝英怜似笑非笑地开口。 马文才刚踏出的脚,又放了回来,咬牙切齿地开口,“谁怕了!你倒底知不知道,这是女人的活!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做饭,说出去,可不贻笑大方?” “我倒还真不知道这干活还分男女?”祝英怜见他这样子觉得有趣,“再说,你马文才还怕别人说闲话?” 马文才抱臂而立,皱眉,“我是个男人!怎么可以做饭?” “得了,那我不是男人!我包,你在一边帮忙好了!”祝英怜没好气道,直接拽着他进去。谁知拽了几下,他竟一动不动。 她生气地看向他,马文才有些犹豫地开口,“君子远……” “好了!你就在这站着!”这下,祝英怜不伺候了,小女儿脾气一犯,一点不想理这个呆瓜! ☆、端午乃佳节 “祝英怜,是这样……的吧?”马文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皱着眉头摆弄着粽叶,有些为难。 倒是难得见他这个样子,祝英怜不由笑出了声,看着被他几番摆弄弄得又皱又破的粽叶,挑挑眉,“对,就是这样子!马公子竟也有学不会的东西?” 马文才摆弄这个粽叶已经好久了,祝英怜已经都已经包完了七八个了,可他也只是勉强会把粽叶摆成斗状。 “我本来就不是应该干这种活的!”马文才听着她的调侃,哼了声,表示不满。 他原本在门口好好站着,后来觉得这样子站着就挺傻的,就安慰自己进来又不会死,进来了。 祝英怜在那边忙着包粽子,他就在一边看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想去动那些粽叶。只是看久了有点好奇心,想自己试一试,谁知平日里聪明非凡的他居然弄了半天只会第一步。 “是!马公子应该驰骋疆场!”祝英怜有些好笑的回答,觉得自己在哄孩子。 马文才又有些生气地看了她一眼,祝英怜觉得他这模样怪可爱的,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脑袋,凑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乖!” “你搞什么呢!”马文才一巴掌打下她的手,皱着眉不理她,状似认真的研究起了手上的东西。 祝英怜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耳朵,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算了,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马文才,这个死傲娇! 祝英怜没有包很多粽子,包了二十个就收手,加上马文才包的那一个,一共二十一个。包完粽子,祝英怜拍拍手,很自然地把马文才扯了过来,“我们走吧!” “干什么?” 马文才不解。 “时候不早了!”祝英怜见他还是不知道,叹了口气,脸微微红了下,“我要去向兰姑娘要些佩兰和香草……”细若蚊声。 马文才愣了愣,忽地明白了,见祝英怜这小家子气的样子,觉得好玩,“不就是准备沐兰汤的兰草么,这么小家子气干嘛!” 所谓的沐兰汤,是端午的一种习俗。就是把佩兰这种香草煎熬用来沐浴,可以去病去邪。 “那行,你顺带帮我要一份!你这么瘦弱的身材,想必是打不了水的,我帮你打了!”马文才突然说了一句,好心情地拉着祝英怜的手走了,没有半点讨厌过节的样子。 叫祝英怜不由愣了愣,也来不及害羞了。她看着眼前连声音都透着轻快的少年,忽然明白了,马文才并不是讨厌过节,而是以前每一个节日都与他无关。无论这个节日让人有多快乐,有多少习俗,他总是被节日排斥在外。除了清明节吧!但这个节日,没有人会喜欢。 “马兄,那我能请你在午时打一份水么?”祝英怜轻轻回握他抓着她的手,笑盈盈,很认真地问他。 因为她想陪他过一个更好的端午。 马文才这时才发现自己抓住了祝英怜的手,光滑细腻好似白玉,软软的触感好像捏着棉花,真不像一个男孩子的手。只不过两个大男人牵手是不是有点奇怪了?他觉得应该放开她的手,但是莫名有些舍不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使劲乱跳。他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一直抓着。 “为什么?”马文才从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这叫午时水!是一个别的地方的习俗,听说用这个时候的水煮茶,最能够去邪!”祝英怜扬起脸,冲着他笑。 “你还信这个?”马文才有些新奇。 “不是信这个,只是要过端午自然要把这些习俗都做一遍,这样才算是过了节!”小郎君笑着指了指粽子,“我想和你一起过一个完整的端午!” 马文才一怔,笑了,“好!” 随她折腾吧! 上午喝了雄黄酒,包了粽子,又沐了兰汤,中午在食堂吃了饭后,在祝英怜那灌了一杯加了药材的午时茶。马文才觉得这一辈子节日的习俗都做完了…… 马文才他想了想,除了赛龙舟还有什么香包以外这些他们做不到的,所有的几乎应该都做了一遍了,大概是没有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今天和祝英怜腻了一整天的,他总算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里了,像往常过节一样,但他明白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 他竟然有些期待下午祝英慢会带来什么惊喜,不免嗤笑一声嘲笑自己。思绪却越飘越远,想起上午那双柔软得不像话的手;他打水过来时,祝英怜递过来的那一方手帕;想起煮茶时,祝英怜专注的样子;他喝午时茶时,对方递过来的一颗蜜枣。 午时茶中加了药,虽然是有点苦,但他并不是怕苦的人,可对方递过来的那颗枣,他并没有拒绝。 哪怕一点点温暖,他还是想抓住,留住,不放手。 迷迷糊糊的,他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敲门。 有些犯蒙的整了整衣冠,走到门口开门,正看见小郎君。 小郎君生得唇红齿白,有点像瓷娃娃,笑的样子很有灵气,挥了挥手中的风筝,“马兄!一起放纸鸢喽!” “你哪来的纸鸢?”马文才看着那个有些旧的纸鸢,很是奇怪,又有点头痛。 “马厩大爷的!这是她小孙女以前玩过的,我看着还可以用,就向他借来了!”祝英怜自己也是觉得很新奇,手中摆弄着那个风筝,冲马文才笑得温和。 “小孩子的玩具,你也玩?”马大爷一脸‘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的嫌弃表情。 祝英怜挑了挑眉,直接把人扯了过来,“端午本来就要放风筝,你给我过来!”当她没看见他唇角的笑容吗?这人其实一点都没有讨厌的意思。 “你放纸鸢非拽着我干什么?难道你不会放?”马文才这个死傲娇,嘴上还是不肯饶人。 祝英怜手上的动作一顿,脸慢慢涨红了起来,嚅嗫着开口,“我还真不会……” 马文才颇为吃惊地看了一眼她,“真的不会?” 祝英怜害羞的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放的纸鸢,总是飞不起来!” “我教你!”马文才无奈道,看见她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值。 趁祝英怜不经意,他摸了一下她的头,手感不错,就当报早上的仇了。 风吹得发丝凌乱,祝英怜坐在一边看马文才放风筝。后山有一处空地,风比较大,地也比较平,很适合放风筝。 那只风筝飞得很高,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好似顽皮的孩子。被风吹到这边,又吹到那边,眼看风筝要飞得太远,马文才往回收了收线,“英连!英连?” 叫了几声,那人也没回应。马文才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小郎君乖乖蹲在那,手撑着小脑袋,望着天边的风筝,若有所思的样子,想的很是出神。 马文才将风筝再扯回来一点,忽地想到了什么,抓着风筝线,走到她身边蹲下,也用手撑着脑袋,只不过不看风筝,看的是她。 “诶!”回过神的祝英怜吓了一跳,想起来,结果蹲久了,腿太麻,一个不稳就向后倒,好在手撑了一下,没有太狼狈,只不过是变成坐在那里了。 “哈哈!”马文才看见她这般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马文才!你吓到我了!”祝英怜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懊恼的拨一了下手边的草。 “这可不怪我!是你想东西想的太出神了,想什么呢?”马文才勾唇一笑站起了身,伸出手准备拉她。 祝英怜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着马文才的手起了身,“我在想风筝。” “风筝?”马文才有了点兴趣,“想风筝干什么?” “它飞在空中,那么自由……”祝英怜抬起手,好像要去触摸那只远在天边的风筝,“却被人用一根线绑住了。” “不过一件死物,亏你这么上心!”马文才有点轻蔑地说道,看着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风筝,“你怎么知道这样不好,有个人管着,不让它走偏,太过肆无忌惮。我觉得更好些!” 她望着他的眼,发现没有一点掺假,“说得也对!” “拿着!我教你!”马文才并没有在意这点小事,把风筝线往人怀里一塞,便自个边上一站,“你先自己放下!” “马文才,我不行……” “放线!再来!” “哦哦……” ――傍晚,厨房 门外夕阳浓烈似火,里面的小郎君将准备好的菜色分别放入两个食盒。 小郎君的动作很熟练,察觉到有人盯着她,顺手从盘中拈来一块刚做好的绿豆糕,像往年一样很自然的要塞进来人的嘴里,“我知道你馋,呆会就好,你尝尝这绿豆糕合不合胃口!” 意外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很甜,不过很好吃!” 祝英怜吓得手一抖,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一个俊美的少年咀嚼着糕点,唇角微勾,抱臂而立――马文才。她这时才想起来,祝英台那个小贪吃鬼已经下山了。 她有点尴尬地叫了一声,“马兄?” “怎么了?”马文才舔了舔唇角,扬眉。 “……合你胃口么?”搞错人的祝英怜没脸说实话。 “嗯!想不到你一个大男人做饭还真有一套!”马文才点评道,“比我马府上的大厨还要好!” “你喜欢就好……”祝英怜有点心虚道。 “这食盒?”马文才指着两个食盒有些疑惑。 “一份是马统青衣的!呆会青衣会过来拿的!”祝英怜忽然想起来,“对了,粽子我给英台,山伯,巨伯,还有德正,亦东留了七个,给山长他们八个!剩下六个,一半给马统他们! ” 见到马文才慢慢沉下了脸,祝英怜补充了一句,“你做的那个,我留下了!没送人。” 见马文才仍面色不愉,祝英怜只好拿起另一份食盒,扯扯他衣袖,“好了!我们去吃饭!” 马文才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迈开了步子去明秀亭。 明秀亭离这不远,风景也不错。他们没走几步就到了,很快摆好了碗筷。 “尝尝看!”祝英怜将菜推到了马文才面前,满是期待之色。 马文才本想伸向绿豆糕的筷子一顿,只好夹了菜,放入口中咀嚼,微辣的口感,带着鲜味。 他有些怔住了,这种味道他很多年没有尝到过了。杭州城里的人不喜欢吃辣,这种辣菜只他娘会做,娘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但因为他爹吃不惯,所以每次都只放一点点。 很温暖的味道,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人……娘……他都快要忘记娘做的饭是什么味道了,可现在他忽然又想起来了,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忘。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很好吃,比所有人做的都好吃!”因为娘不在了,所以你做的是最好吃的。 祝英怜愣了愣,她下意识的觉得马文才现在不对劲,把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那你就多吃点……” 她之前向马统问过马文才的口味,又问了马夫人的做饭方式。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自傲,却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嗯!”马文才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向别的地方。 “怎么了?”见他不动筷,她很疑惑。 “粽子,只有三个……”马文才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偏过脸,才别扭地开口。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斤斤计较和较真。 听到他那么说,祝英怜愕然,不由扯了扯唇角,冲他安抚般的笑笑,“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再做,什么时候想吃了!告诉我,我给你做。” “佛念,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告诉娘,娘给你做!” “佛念若是喜欢,娘不嫌烦。只要佛念喜欢,娘可以再做!”妇人一袭浅色衣衫,迎风而立,笑的温柔慈爱,生的是倾城之色。 马文才,其实不叫马文才。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其实姓马名佛念,字文才。 马文采怔了怔,不由得笑了,墨眸泛起点点光亮,如同繁星点点,万丈星光。他笑得很好看,带着说不出的张扬和肆意,鲜话俊朗的不像话。 他说,“好,那你可不许赖账!” 他仍是那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张狂,那般傲气横生,倒显出几分狂妄自大。墨眸灼灼的模样,却意外的不叫让她讨厌。 “我怎么会赖账?”祝英怜觉得好笑,“先吃饭!” “嗯。”马文才向来食不言,寝不语。他的动作优雅几乎可以入画,礼节是无可挑剔。这吃相就是比女孩子还要斯文几分。 马文才的胃口比常人要大上几分,饭菜都被他承包了,想想也是,毕竟他是个习武之人。 吃完饭,祝英怜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今年我还是会和英台一起过,往年都是这样。结果英台今年却下山办事去了,他可是很期盼吃到我包的粽子!” 艳丽桃花眼眨了眨,泛出几丝笑意来,“结果今年端午的粽子一些被别人拿走了,一些全在你的肚子里!不过好在我给她留了些!” 马文才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有点不快地开口,“本来全是本公子的!”那墨眸狠狠瞪了某人眼,以示威慑,谁知对方竟差点笑出了声! “马兄!”祝英怜含笑将放在袖子里的东西递给他,“端午节除了雄黄酒,粽子,龙舟外,这个也不能少呀!” 月光浸着她清亮透彻的眸子,给了一种柔和朦胧的美感,她白皙如玉的手中一个小小的绣着蝴蝶香囊映入眼中。 “药包?” 她点了点头含笑拉过他的手,将药包放入他的手心,认真的告诉他,“驱五毒,保平安!” “我不信这个!”马文才沉着声音开口,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闪过一丝怀念。 “不是信它可以保你平安,而是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她认真的告诉他,那般真挚真诚。 马文才觉得自己有点醉了,她对他而言无疑是特别的,他从这一刻那么确定,祝英怜在他心中的位置。 许久,他说,“谢谢!” ☆、番?他生莫做有情痴 马文才爱惨了祝英台,情深不寿,可却终究不是祝英台认定的良人。 他此生愿意携手的只有祝英台一人,而祝英台生生世世宁可化作穿花峡蝶也要伴着另一人。 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但他输给的人不是梁山伯,而是祝英台……当当初他把一颗真心放在祝英台手上,他就再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马文才这一生,只爱一次,只爱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并不爱他,他也是一条路走到死,撞了墙,也要把墙撞破了接着走,可祝英台的心墙太硬,他撞破了头也没有过去,反而两败俱伤。 这世间的人都可能愿意聆听教诲,学会放弃固执,学会长大成人。可偏偏只有马文才一个,偏爱执迷不悟……执着一个不爱他的人,把她当做他的信仰,一点都不懂得放弃…… 他机关算尽,手段用尽,还是抵不过她的心在别人那……那天,她穿着红嫁衣,坠入梁山伯的墓,成了他永恒的噩梦。多少次,他从深夜惊醒,叫的还是她的名字,他多想抓住她,可祝英台注定是从他指缝里飞过的穿花蝴蝶…… 他上了沙场,保家卫国依稀是当年他的梦,可偏偏遇上她再也不在意……他仍当她是他的妻子,霸道的给她冠上马夫人的名声。 他死那天,是她的生辰,军中大胜,而他却因为一时失神被乱箭射死。他一向谨慎,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怎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只不过那天是她的生辰,那天的天气像极了,她坠入墓地的那一天,他看见一对穿花蝴蝶飞过,然后,就再也没有了然后…… 他没有祝英台的前半辈子,活的肆意潇洒,虽然也有极大缺憾,但不致命。他遇见祝英台的后半辈子,便从此学会飞蛾扑火,自燃而死,至死不悔。 后来,他留在三生石边几百年,只为寻找一个错处,好与她一世夫妻。因为她和梁山伯已经约定了生生世世……明明她祝英台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到头来反是他插足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 他原本想问她如果先遇到的是他,她喜欢的会不会是他?可他如何聪明已经想到了她的答案,不是,永远不是…… 你看看啊,这就是她,这么无情,这么冷酷……她待他,和待梁山伯总是不同的…… 他的心突然极端剧烈的悸动,原来作为鬼也有这种感觉?是她来了吗?是她的第几世?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想见她!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奈何桥边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和孟婆正在说话,那女子生着一双桃花眼,而祝英台生的确是一双杏眼,他一眼便认出不是她,纵然已经有几百年未见…… 红衣女子看过来了,他心悸得几乎魂魄发痒,他似乎能感觉到,那种冥冥之中和她的联系……这比与祝英台的感觉还要强烈好多。 “我,认识你么?”这是除了他第一次到地府和孟婆的交流以外,几百年来第一次说话。 “也许认识,也许不认识……”她笑了,他恍惚看见桃花盛开,这种几百年未见的东西。 她沿着黄泉路走了…… “你是马文才吧,月老说他已为你把错了的姻缘线改正,你可以再次投胎了!” 阴差突然出现了。 临走之前,他最后再看了三生石一眼,他前世一厢情愿和几百年的守候竟是个错误……这一切都错了…… 他看到那个女子走远了,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奈何桥,接过孟婆的汤。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孟婆轻叹着,“我可不希望再看见你在这里守个几百年……” 他笑了,“既然人间无地著相思,我又何必来世再作有情痴……” 那姻缘,本都不是我的……我又何必去烦别人…… 他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前尘往事一一忘却,淡然的走过奈何桥,下了桥。他一脸茫然,顺着彼岸花的指引走向投胎之处。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你我的秘密 两个学子从树下缓缓走,身着蓝纱罩衫,内穿儒服,风雅十分。那轻飘飘的衣袍随着学子走动泛起漂亮的波浪,日光映在那两张有些相似的脸上,眉目成画。 两个学子玉白的手指笔画这笔画那,侃侃而谈的模样,神采飞扬,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感觉。 一道身影匆匆掠过,身形高大,垂下的模模糊糊的脸依稀看得出俊美。 “马兄?”这两个学子的其中一个学子注意到这,刚回头叫了一声。可那人好像没听见匆匆忙忙的走了,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么出神,颇有几分失落的样子。 “九哥?”祝英台说话说的正起劲,没想到自己九姐的注意力,居然转到别的地方去了,“怎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才看见马兄走过去!看他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祝英怜不禁地皱了眉,居然开始为马文才担心起来。 “九哥,你管他干什么?准是又是谁惹到他!他这个霸王……哼!”祝英台是一点都不喜欢马文才。 “总归是同窗,总要关心一下!”祝英怜听了,不满的摇了摇头,口气变得有些严肃。 祝英台撇过脸来,看来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九哥,咱能不说马文才吗?说说别的!” “那好!”祝英怜知道,祝英台并不喜欢马文才,也没有坚持,在现在的她看来英台总归是比马文才重要些。 “九哥,你可知我此番下山遇到谁了吗?”祝英台卖了个关子。 “谁?”祝英怜心不在焉地问了句,想到的是方才马文才行色匆匆的脸。 “你可知!我遇见山伯了!”祝英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被王凝之请过去当了替身来试谢先生,脸上还贴了个胡子!” “哦,后来怎么样?”祝英怜有了点兴趣。 “结果再打新郎的时候被我一棍子打晕了!这么一不小心被谢丞相拆穿了,好在他没有怪罪!看起来颇为欣赏山伯……”祝英台的话还没说完,远远的就有一个人大喊大叫跑过来了。 “十公子!这次的品行排名,你和我家公子并列第一啊!”四九兴奋地跑过来,绕着祝英台打圈转,“你和我家公子真是天造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啊!” 原本听到自己得了第一的祝英台,还是很高兴的,听到四九这么一句,立马生了气! “四九!休得胡言乱语!”随后赶到梁山伯听到这一句,立马吓到了,立马训斥他。 祝英台冷冷一甩袖就走,连看都没有看梁山伯一眼。 “英台!英台!四九向来直白说话没有分寸,你千万不要生气!”梁山伯慌了神。 却见边上的祝英怜竟也走了,更是慌上加慌,她们俩人走的是不同的方向,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先跟祝英台。 祝英怜倒不是生气,只是突然明白马文才为什么会这么不正常了!骄傲又自大的马文才向来都是第一,这次不是第一,自然是心中情感复杂。 ――夜 凌利的寒光极快的一闪,快得叫人几乎以为是错觉。排名榜上张贴的告示,那写着梁山伯名字的地方,插着一支箭,一支刻着‘马’字的冷箭。 一道人影缓缓走来,走到榜前又缓缓定住,抬头看着那份排名,冷冷一笑,“梁山伯你不过一个贱民,凭什么压在我马文才头上!祝英台生性鲁莽又清高,不过是有个好哥哥护着!” 他的眸色阴暗,情绪驳杂,不徐不急地伸出手,轻而易举地将那支箭拔了下来,嗤笑一声,“梁山伯就算你要飞上枝头做凤凰,我马文才也会把你射下来!” “你永远不会得逞……”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的第一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吗?”一道不算好听的声音传来,在夜色中唐突得有些刺耳。 “为什么?”马文才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忍不住沙哑着声音问他。眼眸中却暗藏着几分嘲讽和戏谑 陈夫子从高台上走下来,他早料到马文才会过来,“因为他们讨好了谢安!” 马文才低下头,不让陈父子看见自己脸上嘲讽的笑容。他真当他马文才傻么?挑拨离间会看不出来,这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虽然他本来就不喜欢梁山伯和祝英台,但是这挑拨离间他可不接受。 说来也好笑,谢道韫在的时候秉公处理,虽然他屡次挑衅于她,可他仍旧是第一。反倒是谢道韫走后,他倒不是第一了!两人的高下一下子就分了出来。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顺着陈夫子的想法,猛的抬头,红着眼睛,怒气冲冲的说,“我不服气!怎么可以这个以此论高低!” “梁山伯自然比不上你,不过是仗着谢安罢了,飞上枝头做上了凤凰!”陈夫子眼中掠过的一丝妒嫉自然没有逃过马文才的眼睛。 “是啊,凤凰的本来应该是夫子你啊!”马文才漫不经心的附和他,唇角挑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刻意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陈夫子一僵,“此话何解?” “夫子想想,若非梁山伯去帮王二公子的忙,谢先生未必能同意!夫子与谢先生同事二月有余,未必没有机会结亲(肯定是没有机会的)……”马文才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可梁山伯倒好,不仅帮了王二公子,又得了谢安青睐!什么好处都得尽了,反而把夫子给落下了!” 陈夫子心中的怒火燃起,狠狠的一甩袖离开。 这下,马文才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好。从容地向东宿走去,才走了一会儿,却看见远处灯火朦胧。 寒风吹过,俊俏的小郎君身子一颤,拢了扰衣衫,向东边走去,手上的花灯发出朦胧的光彩,暖暖的照亮整个黑夜。 “英连!”马文才一眼便认出那个人是谁,顾不得疑惑,兴高采烈的喊她了一声。 小郎君闻声,回过头来,看见他,双眸亮起,不自觉地歪了头微微一笑,“马兄……” “夜色已深,你不休息出来干什么?”马文才忍不住多嘴,怪罪道,“万一着了凉怎么办?” “马兄……”祝英怜无奈地摇了摇头,转了个话题,“我要去后山,马兄去吗?” “这么晚怎么去哪?”马文才不赞同地皱起了眉。 祝英怜见他一副管教的模样,挑了下眉,竟有些嚣张,任性地抱着手,道,“我想去!” “那……”马文才抓紧了些手上的弓箭,心中有了数,从容地提出要求,“我陪你去!” “不……”祝英怜是想都没想,就要拒绝他。 “你拒绝也没用,我就在你后面跟着,就算你赶我也没用!”马文才抬头装作看星星,一脸无所谓,老神在在的样子。 祝英怜被他这无赖模样气笑了,带几分闷气开口,“行!随你开心!” “那我们走吧,你跟在我后面!”马文才想也没想,就打算让人家跟在他后面,好保护人家的安全。 “我有灯,你也不知道路!”祝英怜提醒他,毕竟黑夜中不好找路,“还是我走前面。” “没事,习武之人视力都好!你给我指个方向就行了!”马文才在前面行走如飞,又想起什么有点不放心,“你跟紧了!别想着自己去,偷偷甩开我!” 现在还没有想到这一点的祝英怜:……谢谢您老提醒,我待会就这么干…… 而事实是她被马文才看的老紧,她也没了甩开对方的心思,顺顺利利到了目的地。 她从怀里拿出一把蜡烛,在自己提着的花灯中点燃,一根一根的蜡烛,像是美丽的星火,在这里一颗一颗的燃起。 她将闪烁着的蜡烛放入四周草丛,原本幽暗的地方开始明亮起来,恍如白昼。 马文才这才发现她把蜡烛不是草丛,而是草丛中的花灯里。无数的花灯散落了在这里,好像是天上的星星落了下来一样,那一闪一闪的光隐晦,却美丽的不可思议。 他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花灯藏在这里。 他转眼看去,看见她轻轻地把落下的发丝挽到耳后,将最后一根蜡烛轻轻地放入一盏雕花兰灯中。烛光映着她的面容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中带着一些不可捉磨的感觉,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他,忽然勾唇一笑,静谧美好。 起风了,她的发随风飘逸,背靠那一棵花树,谢了满天的残花,落在她肩上……竟相衬绝色…… 他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都没有忘记这个景象,这是他小心收藏在角落里的美好…… 那年,满地繁星与天上诸星相对,烛火微光中那人朦胧的容颜,起风了,漫天花落衬她回眸一笑倾城色……他丢了东西,在她手上,再也找不回来……那是,一颗心,真心…… “马兄!” 他回过神,问她,“这些花灯?” 她浅笑如阳,轻巧地回道,“我做的!” “好本事!”马文才笑了,打量起四周,尽是花木草树,有些一看就是有人精心饲养的,“这里是?” “我偶然找到的,这地方挺隐蔽的,我用来做了花园!”祝英怜将肩上的花朵拾起,放在鼻尖轻嗅,不由莞尔一笑,“又自己添了些别的花种,马兄可不准告诉别人!” “那是自然,你看来很喜欢花!”马文才勾唇一笑,揉了揉有点发涨的太阳穴,“我记得你们宿舍那的地你也种了不少。” “见笑了!”祝英怜将身上所有的花瓣拾下,放入手帕藏好了,听到这话点头承认,“说起来马兄是第一个到这里来的,除了我以外的人!” “是么?”马文才欣赏了一下四周的景色,满是笑意,“我很荣幸!” “马兄!走,良辰美景岂能无酒!”祝英怜爽快地挥了挥手,自个先拿了边上早先放在这里的锄头,挖起土来。 不一会儿,挖出两个小酒坛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拎了出来。她笑着将一坛扔给他,“今年新做的桃花酿!” 马文才随手拎住,扯开封布,潇洒地灌了一口,肆意一擦嘴角,歪着脑袋,竖起大拇指来,“好酒!” 两人对视一眼,竟同时大声笑了起来,遥遥相对着举起酒坛。 “马兄,畅饮一番?” “有何不可!人言道,一醉解千愁!” 微风抚人面,寒星轻闪烁。两道影子无限拉长了起来…… 这里,是你我的秘密,我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因为,这也是我不可言说的秘密…… ☆、剧一 河伯取亲 尼山求学的三年,注定是清淡而乏味的日子,要日日用功苦读。 可山上的学子大多是来自各处的公子哥,过惯了纸金迷醉的日子,哪里能让他们真的过三年苦行僧般的生活。 于是乎,尼山上的娱乐活动,也是不少。比如说一年一度来一次的花戏日,便是尼山学子们自娱自乐闹出来的玩意儿。 花戏日,顾名思义,左不过是白日赏花,晚上看戏。 因为拘于尼山三年非假日,学子不得下山的规定。白日的赏花踏春,只好马虎点过去。不过是去后山,看个风景野炊什么的!不过这花一赏,学课是不必上了,但是让王蓝田,刘亦东等人高兴不少。 既然白日里马虎去了,那晚上那可是重头戏不能马虎。 至于晚上看戏,看戏得自是高兴,可演戏的未必开心。因为尼山上是没有戏班子的,演戏的人自然是只能是山上的众学子了,至于剧本戏服什么,也是学子们自己准备。 一帮大男生服装能准备得有多好,很是粗糙,也就引人一笑的功夫。 为什么演戏的学子会不开心呢?理由有三,一戏子是贱业,而他们身为士族大户的公子,一向自诩身份高贵,岂愿意干这种贱业。二,若是分得的角色,是丑角女角,也容易出丑。三,世族公子大多都从来没有干过演戏这玩意儿,对此更是一问三不知。 可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但也总得有人演戏呀,于是有人提出了抽签这法子。这下公平了,学子们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听天由命,看谁的运气差了,谁的运气好了。 今年花戏日的剧本是祝英怜写的,写的是有名的故事《河伯娶亲》,她的文笔一向是书院第一,连马文才也是稍逊一二。 而服装扮相的准备人选,经过一番比试,众学子决定让祝英台来。当真是想不通,祝英台一个大男人怎么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么了解,连王兰王蕙两个女子都得甘拜下风。 而赢了比试,兴奋在众学子脸上东涂西抹,拿着绫罗绸缎比比划划的祝英台是这么说的,“家中有堂表姐妹众多,英台自小同她们玩耍,也常常为她们描妆点唇!” 这听得学子们很认同,祝英台这么娘娘腔,不是在女人堆里长出来才怪! 因为负责剧本和服装,祝家兄弟可以不抽签,这叫众学子羡慕妒嫉恨了! “巨伯,我抽到了衙役的签子,怎么办?我可从来没有上台演戏过,万一到时候拖累了大家怎么办?”梁山伯苦着脸,蹙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若到时候演砸了……” “山伯,衙役的签简单着呢!”这话正巧被刚刚完成戏服,便丢了自己九姐,跑过来找梁山伯的祝英台听见了。 她一听,便不由地笑了,开口安慰起梁山伯,“我见过九哥写的本子,衙役不过是个配角,没什么台词。只要配合主角西门豹将巫祝丢入那设置好的假河里就可以了。” “是啊,山伯。这演戏就是图个开心,你若是怕出丑,也可放心!还有我陪着你呢。”荀巨伯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一面将手上的签,在梁山伯眼前晃了晃。 上面写着明晃晃两个字体,“衙役”。 “我倒不是怕出丑,只是……”梁山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我对戏台上的事着实一窍不通,小时虽说曾与人一同看过,那也只是看过呐!” “山伯!你是想得太多!我们不过是图个热闹,不必如此。其他同窗也未必上过戏台,这不也没一点事儿么!”荀巨伯轻笑了声,一把拽过梁山伯,朗声开解起了。 “不错,山伯你若是害怕演不好,我来教你如何?”祝英台一向机灵细心,见梁山伯还是一副忧心肿肿的样子,当下开口,“我幼时曾对此有些兴趣,学过一些!” 梁山伯闻言大喜道,“如此!山伯多谢英台了!” “你啊,又这样!”祝英台无奈看了梁山伯眼,道,“你我金兰结义,何需言谢?” “是,是我不是了!”梁山伯闻言尴尬地搔了搔头,面红耳赤,只道自已不是。这一股憨劲,叫祝英台又爱又恨。 “诶!梁山伯!你只感谢英台么?”荀巨伯故做不满地捅了捅梁山伯。 “也多谢巨伯!”梁山伯看着荀巨伯笑道,他自是明白荀巨伯不是真的不满。 荀巨伯忍着笑,使劲板着脸装成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感谢就算了!你知道的,英连近来比较忙,只要代他陪……” “是,代他陪你去医舍看兰姑娘!”梁山伯福至心灵,难得有了祝英台一般的机灵劲,开口接了下去。 毕竟,荀巨伯对王兰姑娘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知我者,山伯也!”荀巨伯怪模怪样地吟了这么一句,就拽走了梁山伯。 “诶?巨伯!巨伯!你干什么!” “去医舍!山伯不是答应我了么!” “啊?这么快就去!” “巨伯!你别走这么快,山伯都要摔着了!” ――另一边 “哼!什么狗屁花戏日!叫小爷演戏!休想!”王蓝田气急败坏地一把将手中木签丢在了地上,死命踩在了脚下蹍着。那张俊俏白面露出了扭曲狰狞的表情,完全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王蓝田出身太原王家,一向自诩高贵,为自己的家世身份向来得意自满到不行。如今让他放弃高高在上的王家嫡少身份,去做戏子才做的贱业,无疑比打了他十大板还叫他难过! 可谁叫他人品不好的同时,运气还不佳,这么多的看戏签抽不到,偏偏手贱拿了一个演戏的签! “蓝田兄,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而站在一边的秦京生谀媚地从地上拾起那张签,看到签上的‘巫祝’两个大字,顿时心里有了数,开口便顺溜地拍王蓝田马屁,“蓝田兄当真是高贵至极,连抽到的要演的人也地位不凡!巫祝可是英连兄剧本中的三大主角呢!” “我方才可是看见梁山伯,荀巨伯的签了!这两人就演个衙役!哪比得上蓝田兄高贵!”秦京生这一句可算是最到王蓝田心底去的。王蓝田向来喜欢贬低别人用以来抬高自己,而如果被贬低的人是他最讨厌的梁山伯和荀巨伯,他越是快意! 而秦京生深谙此理,平日里两三句话向来不离贬低辱骂荀梁两人,而且说得极为合王蓝田的心意。 “他们这种下贱之人,也就配演这个了!”被秦京生这三言两语捧得心花怒放的王蓝田,接过了自己的木签,得意地哼了一声。见秦京生别在腰间木签,不由眼珠子转了转,打起了坏主意。 趁着秦京生不注意,王蓝田蛮横地夺过了他系在腰间的木签,“让我看看,你抽了什么!” 签子被王蓝田夺走,可秦京生却也不敢多言,只得在边上陪笑,“在下怎比得过蓝田兄高贵,既便是到了戏台子上,也不过是个给蓝田兄端茶递水的!” 他的签,正是巫祝奴仆。 王蓝田原是想抢了秦京生的签,强行换签的。可却发现秦京生的签子比他还差,心底弊屈,正想拿秦京生出气,可被秦京生这一捧又飘飘然了。 他轻哼着睨了秦京生一眼,嫌弃地将那签子丢回了秦京生怀里,“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秦京生也不在意,一个劲只顾着讨好王蓝田。 而王蓝田一边享受着秦京生的奉承,一边子的目光便看见了从人群中不紧不慢走来的马文才,立马身子一颤,识相地换了张嘴脸,笑着迎了上去,“文才兄,你今日当真是福星高照,这七日后可有戏看呢!” 一共那么多张签,只有七张才是演戏签,王蓝田不信马文才运气会差到这种程度。 “哦?看戏?”马文才听着,把玩了一下方才抽到的签子,眉目淡泊,看不出任何表情,“怎么看!” 而他身后的马统表情也如出一撤。 “看戏还怎么看?”王蓝田奇怪地嘀咕了这么一句,抬过头来,接着捧马文才,“文才兄一向是运道极好,这次想必抽到了看戏的签子!” 是的,这马文才的运道在书院众人与他一同了些日子后,都以为是极好! 比如说,王兰姑娘的发钗丢了,众学子都帮忙找,偏偏是找也不肯找的马文才去学堂的路上捡到了,嫌弃地丢给王蓝田这个纨绔。 再比如说,去后山上武课,王世玉叫众学子找他藏在林中的十块硅玉,结果马文才在林中转了半圈不到就捡了三块……而一些学子日落都找不到一块,比如荀巨伯,比如王蓝田,比如刘亦东…… 马文才是公认的好运道……还有个运道极好的就是同样在林中转了半圈不到,就捡了四块玉的祝家两兄弟,祝英怜和祝英台…… “是啊!一向运道极好!”马文才捏着签子,不咸不淡地开了口,随后便冷淡松开了捏在手心的签。 “咯!”木制的签子落地,发出难听的响声。那签子在尘土中翻滚了几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王蓝田一下子瞪大了眼,那签子上“西门豹”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心里绝望得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原来马文才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西门豹,可是河伯娶亲剧本中三大主角之一…… 王蓝田只看见马文才扬了扬唇角,而后斗大的拳头便迎面而来!完了!撞枪口子上了! ――另一边 “枣子,你抽了什么签?”刘亦东眼珠子不安分地转着,一眼便看见了愁眉苦脸的赵德正,大大咧咧地迎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怎么愁眉苦脸的?” “都说了不要叫我枣子,丢人死了!”赵德正白了刘亦东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这么喜欢叫我枣子,不如我叫你冬瓜如何?” “那还是算了吧!”刘亦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伸出头去看看对方的签,“抽中了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 “你看看!”赵德正苦着脸将签子给刘亦东看,“巫祝奴仆!我刚才听说了,抽到巫祝签的正是王蓝田这混蛋!我不仅要演戏,还要看王蓝田的脸色做事。这回可惨了!” 正如赵德正所言,他的签子上写着和秦京生一样的巫祝奴仆四个大字,也难怪他愁眉苦脸。 他一向和王蓝用作对,而今日王蓝田演巫祝,他演巫祝奴仆。而巫祝奴仆必然要听从巫祝的命令,他必然要在台上受王蓝田的呼来喝去,这让他如何忍受得了。 “诶!你的运气怎么如此不佳呢?”刘亦东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忽然提出建议,“不如我与你换个签如何?” “这怎么可以呢?”闻言,赵德正欢喜了一会,却又犹豫了起来,“你与王蓝田一向是……” “这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刘亦东拍了拍赵德正的肩,满不在乎地开口,“王蓝田想对付我,还嫩着呢!” “那……” “那我们换签!”见到赵德正仍是一副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样子,刘亦东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把夺过赵德正手中的签,利落地自己塞给了他,瞬间就走开了,生怕对方将签换回去! 而赵德正感动得一塌糊涂,“亦东兄真是好人!” 赵德正一边说着,一边满怀期待的打开了自己的新签! 顿时,他呆住了…… 片刻后,一声悲愤的怒吼传来,“刘亦东,你这乌龟王八蛋,快把我的签还给我!” 而一张木签被人大力得甩了出去,在空中滚了几圈才落地,阳光下,照出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河伯新娘’…… 受王蓝田呼来唤去又如何?男扮女装,才是最羞耻的!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刘亦东的鬼话! 刘亦东!你个王八蛋,老子跟你没完!!! ☆、剧二 河伯娶亲 “刘亦东!你给我站住!你个骗子!快把我的签还回来!!!”少年追着前方又是一急拐弯,稍显稚嫩的脸上显露上当受骗后的愤色,他是瞎了眼才以为刘亦东是好人。 而少年正追着的那个少年却还游刃有余地东拐西钻着,还不忘调戏他,“呀!枣子,你太单纯了,到了我刘大少手中的东西,你还能要的回去吗?” 那前头的少年还边跑,边耸了耸肩,笑得小人得志一般可恨,“到嘴的肥肉不吃,你当我是傻的吗?要怪就要怪你自己太傻!你以为天上掉馅饼会正砸在身上你吗?就算要掉,也会掉个有毒的。” “切!这点道理都不懂!”刘亦东说到最后,还发表了一下对赵德正的评价,气得追在后面的赵德正脸都绿了,死命向前跑。 “刘亦东!”赵德正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被气得七窍生烟。 可刘亦东一点都不怕赵德正追上抓住他。以往在太原的时候,他也惹了不少事,被人追着跑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是其中的老手,跑的技巧,该怎么跑,他都了如指掌。他跑得飞快,不一会便跑出好远,便要甩开赵德正了。 那是一柄上好的寒玉扇,玉雕扇骨,锦绣屏面,一看便是寒玉流烟,价值不扉。 可这上好的宝物却被公子当成了拦路之路,举在了路间。 刘亦东忙地一停脚,立在那不动了,冲着那位玉扇公子打了个招呼,“英连兄!” “亦东,当真是好兴致!”祝英怜不紧不慢地收回了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正怱怱飞奔而来的赵德正,开口道。 刘亦东讪讪一笑,没有多言。 她手中的玉扇“唰”地一声打开,露出锦锈山水的屏面,面上颇为安然。 而赵德正也正好追上,他急急地喘了几个气儿,便揪着刘亦东的袖子不放,向刘玉东伸出了手来讨要自己的签,“该死的刘冬瓜,快把我的签还我!” “哪有什么签?你的签不是在你的怀里吗?”刘亦东白了赵德正一眼,有些粗鲁的推开他,眼珠子一转,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那是你跟我换的,那是你的签!快把我的签还给我!”赵德正也不甘示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直接上手,在他身上搜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刘亦东怕签被抢走,立马打掉了赵德正的手,与他纠缠了起来。 “好了亦东,别逗德正了,快把他的签还给他,你是知道的,师母定的规矩不准换签。”祝英怜轻笑着开口,“过七日,便是花戏日,你长相阴柔演新娘再好不过。” 听着祝英连调笑的话语,刘亦东郁闷的应了一声。既不甘心,又不情愿地把签子还给了赵德正。可是没办法呀,师母刚下的规定。连马文才都没换签,只有王蓝田这个胆大妄为,拎不清地才想换,最后也是没换成的。 所以啊无论学子们,怎么不情愿,又是怎么的情愿。花戏日,还是如期的到了。 为此,要演新娘的刘亦东在前一日暴饮暴食。赵德正是坐立不安。马文才和王蓝田完全是两个□□包,一碰就爆炸。梁山伯和荀巨伯这两人则是很看得开,这两人跟着祝英台,学这点学那点,学得还挺开心的。秦京生像个没事人样,只是常被当出气筒。 对比一下,马文才,王蓝田的情况。再对比一下荀巨伯,梁山伯的情况。所以说人还是看开点,才活得开心。 而花戏日当天晚上,看戏的学子一个个笑逐颜开,演戏的学子一个个臭着张脸,当然除了梁山伯,荀巨伯。 可最不开心的莫过于刘亦东了吧。 此刻台后化妆区七位演员只到了三位,演巫祝的王蓝田,演河伯新娘的刘亦东,还有个演巫祝奴仆的秦京生。 其他学子皆是没到,连一向喜欢早到的马文才,守时的梁山伯,荀巨伯都没到。其实王刘秦这三人也亦不愿早来,至于为何早到,是有原因的。 刘亦东,和王蓝田的扮相很麻烦。也只好早来,早点完成,以免拖了时间,误了时辰。而秦京生一向跟在马文才和王蓝田屁股后边,可这段时日马大爷的火气太大,秦京生不敢去烦他,只能跟着王蓝田。 至于其余的人,荀梁两人是去向祝英怜请教演戏的事了。赵德正则打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主意,当起了缩头乌龟。至于马大爷,他会甘心演戏?秦京生是对的,现在去找他,一定会被射成刺猬的! “刘冬瓜,恭喜啊!”王蓝田阴阳怪气地开口,一股子不怀好意,“终于嫁出去了!” “嫁!嫁你个头!”刘亦东闻言气得胃痛,那张俊秀的脸狰狞可怖对着王蓝田呲牙咧嘴,却因为祝英台在他脸上涂抹而不敢动弹,“大爷是爷们!!!” “爷们?”王蓝田上上下下打量了刘亦东几眼,一摊手对着身后的学子说话,“我还真没看出来。” “瞧你这张脸,俊俊秀秀的,哪像个爷们儿?”王蓝田此言一出,一众学子便哄堂笑出来。 而秦京生更是在一边应和,取笑,“不像个爷们,像个娘们!!!” 的确,除了祝英连和祝英台以外,刘亦东的长相最为阴柔不过,叫他扮女人再合适不过。 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秀气偏柔,一双偏细长的眼,眼角上挑,颇显风流。而眼角处一点鲜红的朱砂痣,更显阴柔。活脱脱的俊秀郎君。却不至于娘气。 “你……”刘亦东被气得脸一阵红又一阵青。 “王蓝田,你不要太过分!!!”祝英台原本是专心替刘亦东化妆,可现下她已忍无可忍,听不下去了,“你以为你很有男子气概?卑劣小人!” “有没有男人气概,祝英台你个从小长在女人堆中的娘娘腔有什么资格评价?”王蓝田懒懒地耸了耸肩,满脸不屑戏谑的样子气煞了祝英台。 “你……”祝英台还欲开口说辩些什么,却见刘亦东已忍无可忍,一拳便想往王蓝田那张欠扁的脸上招呼。 “卟嗵!”一声巨响! 祝英台定眼一看,倒的人不是王蓝田,而是刘亦东。 刘亦东的脸苍白的像一张纸一样,他的眉头紧皱着,面孔露出痛苦的神色,微微有些狰狞,双手还抽蓄着,却仍死死咬住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看便知,极为不正常。 “王蓝田,别闹了,快送刘亦东去医舍!!!”祝英台响亮的声音打断了王蓝田的思绪,他急急地应了一声,马上背起刘亦东往医舍跑。 他再不喜欢刘亦东,也不能妄顾人命啊! 刘亦东的心情现在十分不好,不是因为要演戏,要演新娘,要男扮女装。而是他因为前天的暴饮暴食,结果肚子出了毛病,疼得直打滚,送到了医舍。 兰姑娘叫他好好休息。 也算因祸得福吧,至少他不用了演河伯新娘,刘亦东这么自我安慰的,想着。 ☆、剧三 河伯娶亲 夕阳临近,撒下一片艳红。 马文才轻蹙着眉宇,衣摆翻飞,踏着这一整个夕霞流光,在此刻缓步踏入后台之内。 时刻不晚一点,也早一分,把捏得刚刚好。 可明显大多人没有注意到他,但他也不在意。他演的西门豹,是一位年轻县令,他只需换件衣裳,束个发即可,无需像王蓝田一般要在脸上涂些怪东西。 而角落里,演衙役的梁山伯,和荀巨伯已换好了戏服,正一脸担忧地说些什么。 “不知道亦东兄现在怎么样了!听英台说他病得不轻啊!只是我们现在不能去医舍探望啊!”梁山伯担忧得长呼短叹,心中焦急。 刘亦东往日帮他不少,如今亦东病重。可他却不能去探视,这着实叫他心中有愧。 “山伯,你放心。听师母说亦东只是因为前些日子不佳调理膳食,倒置众多膳食相冲,又有些积食,才如此严重。但并无大碍。”荀巨伯一边劝慰梁山伯,一边有些头疼摸了摸额角,“吃完兰姑娘的药之后,只要日日吃粥便会很快会痊愈的,不过……” “不过亦东极重口腹之欲,只怕我们之后得日日盯着他,防他偷吃了!”荀巨伯现在最无奈的是这个。谁人不知刘亦东好吃,重口欲!叫他日日吃粥这种清淡物,可比打他还叫他难过。 梁山伯也无奈苦笑起来,“亦东兄这性子啊,不过好在现在王兰姑娘和小蕙姑娘在照顾他!” “可不么!我倒有些羡慕起他了!”荀巨伯还是时时不忘开玩笑。 这厢两人聊得痛快,而那厢马文才也换上了官服,一头墨发也被师母夏矜姿束发成冠。边上还有王蓝田,秦京生伺候。 “不错!仪表堂堂!”师母上下打量了马文才眼,终是满意地点了头。她 是来帮祝英台的,毕竟七个人,祝英台有些忙不过,连现在祝英台还在为迟到了的赵德正束发,点妆。 “师母过奖……”马文才有些排斥这身戏服,但还是忍住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静地开了口,“师母,学生有一问。” “讲吧!”师母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郎,唇角的笑意越发柔和。若是她有儿子,大抵也像马文才一般,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既然亦东兄病卧在塌,那河伯新娘该由谁来扮演?”他语若惊雷,入耳乍响。 对啊!谁,谁来演新娘? “我来。”也未等师母细细考虑人选,清冽的少年声便为她解了围。 转身看去,少年美如夕霞,挽着半席夜色,拖着半卷夕阳,乘风顶月而来。他踏入门槛那一刻,夕阳终于了尽一瞬的余晖,只余深沉的夜…… 他倚着门,轻笑,眼中是桃花十里,“师母,英连来演!不知你以为如何?” 马文才轻挑了挑眉,自是极好啊……这河伯新娘,可非你莫属啊…… 似有所感,少年回首看来…… 马文才勾唇一笑…… ――河伯娶亲 火光点亮了台上的场景,学子们在台下谈天说地。 优美的音乐声响起,带着特别的戏韵。 说白的学子一身素长袍,施然上前说起了故事,“据说很久以前,有个地方,叫做西岭县。这儿常年发大水,百姓饿死的饿死,淹死的淹死,苦不堪言。” “于是朝廷便派来了年轻有为的青年西门豹,来当这的县令管理这里。可县令西门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巫祝的河伯娶亲……”这学子说罢,便恭手退下让出了位置。他显然是用了几分功,说白说得很不错。 “滴嗒嗒!”喜庆的唢呐喇叭声响起,一群人推推搡搡地上了台。 “西岭县百姓特献新娘一名,做河伯之妻!求河伯保护西岭风调雨顺!”王蓝田一身巫祝袍,装模做样地向着准备好的假河,样子怪异地拜了拜。 而演奴仆的秦京生狗腿地往向一喝,“带新娘!以祭河伯大人!” “新娘到!”赵德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开口喝道。谁叫他现在是巫祝奴仆呢? 艳红的长裙拖地摩丽,凤冠霞帔,珠璎罗翠,曼妙身姿。那新娘步步生莲,款款而来,然却是红盖头一盖不知颜色! “将新娘送予河伯……”巫祝有板有眼地开始念词。 “慢着!”一声轻喝,打断了这个古老的祭祀礼。 这是一名俊美的少年郎,剑眉凌厉,一双丹凤眼上挑尽显威仪。 他一身县令服,年少英武,玉面上流露出冷漠肃然的神态,眼眸中发出点点的光芒,“你们这是干什么?” “见过县令大人!!!” 少年一身官服,翩翩立于台上,风轻扬起他的衣角,折返不愿离开。他是形如松柏,貌若天人,叫人一眼难忘。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顾着跪了一地的人,他似笑非笑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却是向着那立在那不动的新娘说的。 鲜艳的嫁衣如火在风中绽放,她单薄的身子立在风中很是可怜。 “大胆!见到县令大人为何不跪!”少年身后衙役气愤地跳了出来,大声呵斥。他很是愤怒,此人对县令的不尊敬。 “呵!”她闻言却不过轻笑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更无一点畏惧之意。 “跪?我为何要跪?”她微微转过身来,面朝着他们,“他身为朝廷命官,不能救民于水火,那民为何要跪他?” 一阵风吹过,鲜艳的红盖头落地。而她,惊艳岁月…… 她回眸看他,生出十里桃色撩人。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掩不住的绝世颜色终是绽开…… 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眸,万人肠断!莫过于此,莫过于此了…… 看得台下的众学子一怔…… “大人身为县令,竟不知么?”她轻笑一声,说不出的讥讽,“西岭县年年要大肆操办为河伯娶妻,以保一方水土!这附近的人家便要送出一名女子做为河伯的妻子祭河,还年年要出大笔的银两,做为河伯娶亲之用!” “连此事都不知!大人,你谈何来治理我们县。”她似讥似讽地说出挑衅的话语,神态明艳而鲜活,眼眸却不自觉的流露出沉重的悲哀。 她一双美目戚戚哀哀,悲悲切切,看煞了年轻的县令,“我们的命,就这般,不值钱吗?” 祝英怜演得极好,马文才只觉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想去否认,“不……” 这话才刚出口一个字,他便吞咽了回去,转而又恢复了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不去理会新娘,反而,转身,对巫祝说话,“巫祝,此女如此不知礼节,下去怕是会惹怒了河伯大人,到时候得不偿失,不如,换一个,如何?” “可……”巫祝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起身反驳,“若是没有新娘祭水,到时河伯发怒起来。大人,你承担得起吗?” “巫祝说的也是,不如你下水,去与河伯商量商量,说我们改日,再送新娘过来。”少年县令看似好心地提了个建议。 这厢巫祝和县令斗智斗勇,而那厢演新娘的祝英怜却是有了计较。 她先前主动应下演新娘,其实是迫不得已的,看似主动,实则被动。因为刘亦东这一病,现下记得剧情,和新娘台词的便只有她一人,演新娘也便只有她一人。 而之前马文才问的那句问话,看似无意,实则包藏祸心,反正早晚,马文才还是会逼她演,她倒不如痛快点,先跳出来。还能减少些马文才的疑心。 如今演都演了,又还能怎样?只能加倍小心,马文才必有后招等着她。 不过这回祝英怜确实想多了,马文才并无别意,就算他对她有疑心,也只是隐隐的直觉,并未想当以为。他现在也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穿女装的样子,作个乱,戏弄于她。 “哼!河伯看不惯我!既然,这是县令的主意,不如县令亲自下去,与河伯说一说。”巫祝与县令辩了许久,这些诡辩说得理直气壮! “本县倒是想下去。”少年县令懒懒地笑开了,“但只怕不如巫祝与河伯交往深厚,所以还是请巫祝你下去!” 少年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来人!把巫祝送去见河伯!” “是,大人!” “是,大人!”两个衙役立即应下,向巫祝走去。 “你……你怎么敢?”而原本胸有成竹的巫祝立马慌了神。 “怎么不敢?”少年眼皮子抬也不抬,“我乃朝廷命官,而你不过区区一介草民!” 他抬过头来,唇角微微扬起,让对方看清楚了他眼底的轻蔑不屑,以及一种是人命如草荠的高高在上,“你说说看,我怎么不敢!!!” 巫祝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一旦动起手来,一个个比废物都不如。 “卟嗵!” 随着巫祝被丢入河中,那两个巫祝奴仆,立马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跪地求饶。而少年却不去看他们,反而望向了那位新娘子。 马文才凤眸微眯看向那位新娘,唇勾勒出一个桀骜的弧度,看来,他又要做一些不可控制的事了。 “不知现在,姑娘以为如何?”他问。 祝英怜笑了,“并不如何。” “在下愿以西岭县十年安乐,求娶姑娘……”他凤眸中闪烁点点星光,小心地试探,“姑娘可愿?” “我……不愿……”她朱唇微启,一点点冷意袭上她娇美的容颜,“永远不愿……” 不愿么……他看着她明净的眸子似有明悟……眼前的一切开始幻灭,消逝…… 宿舍中,他睁开眼,怔了良久,才怔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原来一切不过南柯一梦…… 只是个梦啊…… ☆、番.林中兽月下仙 圆满的白玉盘高挂在深深的夜色中,而月光皎白如练幽幽得飘散进了马府后山葱郁森冷的树林中。 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从那小树林中传来。 “公……公子,我们回去吧!”马青咽了咽口水,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他害怕地看看四周,一阵阴风吹过,便吓得他寒毛直竖,脸色发白。 “回去?”马长风不屑地重复了一遍,他冷啍了一声道,“等找到月下仙回去,也不迟!” “公子……”马青看着眼前年仅九岁,却和马文才一样死倔脾气的马长风,眼中露出了哀求的意味,声音也带了点哭腔,“我害怕……” “哼!”马长风闻言抱臂冷哼了一声,瞪了马青一眼,冷冷呵斥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说罢,便甩袖而去,那样子学到了马文才七分神韵,像个小大人。 “公子!你别走啊!阿爹说过要我一直跟着你的!就和阿爹跟着老爷一样!”见马长风走了,马青立马回过神,竟是连害怕也忘了,怱忙跟了上去。 爹说过,身为公子的好书童,不仅要会文会武,吃苦耐累,随叫随到以外,就是绝对要跟紧公子!公子不能丢啊……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林中东蹿西钻,这么晚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事说来也话长……大抵得从祝英怜嫁到马府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说起。 据下人们所言,大概是这样。 那是一个生着浓雾的月圆之夜,巡夜的侍从穿过后山丛林。深深夜色,一声宛如狂风惊雷的怪声倏然惊起,一道道闪影,折乱的竹柏,叫他惊恐不已! 林中,出了怪物! 轻灵的琴音乍然响起,他抬头看去,那月下的高石上隐隐有着一个仙般的女子,她低首,手指在玉琴上翩飞,好似穿花蝴蝶…… 月下,有个仙女! 那琴音似有魔力,林中奇怪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侍从趁机立马跑了回去。 而林中兽月下仙的传说也越传越广,不少人在月圆之夜撞见了。 下人们以为林中兽是一种很可怕的怪兽,专门吃人。而月下仙是上天派下来的仙女,专门帮助人们压制林中兽。 不过马长风才不是因为什么传说来找月下仙的。在他看来,月下仙,不过是有人在月下弹琴被无知下人看到后,当成月下的仙子。而那林中兽,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离谱的东西。一点都不值得他关注。 他之所以要找月下仙的原因,只有一个。 下人们都没有见过月下仙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们想像月下仙的美丽。如何形容她的美呢,那定是比被誉为‘倾城夫人’祝英怜还要美丽的丽人! 而马长风不爽,他一向以为自家母亲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怎么会容许一个连脸都没露出的月下仙,爬到母亲的头上,抢走了杭州第一美人的名头。 所以便有了方才那一场景…… “叮咚……”悦耳的琴音缓缓流入他的耳朵,马长风敏感地向西边看去,狂风暴雨般地破空声传入耳中。 他不由地眼睛一亮,敏锐的听力已经为他解了惑!原来这就是林中兽么?果然,下人就是无知,这分明是有人在练武,施力过大而发出的声音。他爹练武时就经常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刮风暴雨般,听着挺吓人的。 马长风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靠近了那里,身后的马青,也亦是如此。 柔白的月光撒落在大大的青石上,一抹月白的纺纱显露出来,一个白衣女子端坐其上,身边还立着个青衣侍女。 白衣女子柔顺长发如泼墨一般落在琴边,她纤长玉白的手指在琴弦上游刃有余的披弄,一张素颜无瑕如上天细心雕琢而出。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当真是月下仙子! 马长风看得朦胧。 马青也亦是如此,他踮起脚去看那青衣侍女,总觉得眼熟。 忽的,林中的怪音一顿,浑厚的脚步声响起。 马长风,马青两人立马沉下了心,厉害的人来了! 林中隐隐传来谈话声。 “老爷,手帕!” “嗯!” 只见一前一后两个男子从林中漫步而出。前头的那一个男子生得一副好皮相,俊美不凡,剑眉凤目,似书生带儒雅,似将军带煞气。尤其是那一双凤眼,眼尾上挑,神彩非扬。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后头的也是个清俊的男子。 “爹……爹?”马青看得目瞪口呆,后头的正是马统。 可他话一出口,未等马长风来得及瞪他一眼,两人便被一双铁臂给揪了出来。 “长风?”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小孩对着马统张牙舞爪,一副不满拎到半空中的样子。 “爹……”马长风抬头故做淡定,而后面无表情地对马统来了一句,“统叔,我觉得我不应该在半空中与我爹说话,先生说很失礼!” 同样被拎在半空中的马青也一样难过得挣扎了一下,“爹,快放公子和我下来!” 马统理都不理这两小鬼,看向了马文才。 “放他们下来吧。”悦耳的声音响起,白衣女子与青衣侍女,正缓缓而来,“长风,你夜半不回家,是为了林中兽月下仙的传说吧!” 祝英怜笑着捏了捏马长风的小鼻子,“现在看见了,可满意呀?” 马长风看着一边没有听过啥传说的自家爹爹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淡定地当着当事人说道,“满意啊,果然月下仙确乎月下仙,而林中兽也不负所名啊!” 从不关心下人流言的林中兽马文才:……为什么他什么也听不懂…… “那,回家吧!” “好啊!” 传说一点也不假,月下仙美如倾城夫人,林中兽的确会吃人的。也只有月下仙才能压住林中兽…… ☆、番,深爱如长风 “念文兄,我等堂堂七尺男儿怎甘居于一介女流之下,真不明白荀叔叔怎么想的!因为孟夫子探亲回家去了,居然请了两个女夫子来!”刘清举一脸愤懑地开口,颇为咬牙切齿。 那个被他唤做‘念文兄’的少年闻言,挑了挑眉,一双肖似自家父亲的丹凤眼半瞌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啊!念文兄!一定要让那两个女夫子好看!”边上的赵恭也一脸赞同的样子,眼神中的兴奋暴露了他顽劣的本性。他和他爹赵德正年少时就是一个德性,“君兰,你说话,荀叔叔怎么会请两个女夫子上山!” “嗯……我爹做事定有他的理由……”荀君兰受荀巨伯的影响并没有什么歧视女性的观念,其实其他几人也一样。 只是世风日下,除了当年的才女谢道蕴,和他们几个的娘以外,大半的女子都是深闺绣花不读书,还真没有什么才识出众的。 对于新来的女夫子,他们都有抵触心理,他们的娘亲都那么厉害,其她女子比得上? 荀君兰一向遗传了荀巨伯的促狭,和王兰的机敏,他对自己父亲的决定也是有些不解,但他一句维护父亲,于是当即甩锅给了自家好友梁言温。 “言温,不知你有何见解?” “虽说女夫子无才,但女子上山教书也不易,不能逼她们下山!”梁言温不同于自家父亲的憨厚,更肖似祝英台,他的心思善良活络。 他沉思想了很久,想不出什么两全的办法来,习惯性地偏向了那边漫不经心,不知在想什么的俊朗少年,“表兄,言温想听听你的见解!” 马长风,字念文。其父乃大将军马文才,其母乃神机女军师祝英怜。 论权势,他是一品大将军马文才之独子。论财富,他是善经商事,富达一方的铁娘子祝英怜之独子。论文武,他是书院第一。论相貌,可谓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马长风在书院呼风唤雨,比当年的马文才还要厉害嚣张几分,毕竟没有人和他平分秋色。 “言温,你太心善!”马长风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持书的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打在了刘清举,赵恭的头上,“而你们两个太蠢!” 梁言温平素心慈手软,虽让马长风看不惯,可马家人,祝家人生来就是护短的性子,两种血脉结合的马长风,自也是护短。梁言温怎么说也是他堂弟,他自是不能下手太重,至于刘清举,赵恭这两从小练武,皮糙肉厚,很经打。 “念文兄……”刘清举揉了揉头,委屈地还欲说些什么,却见马长风的小厮马青没像平日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乐颠颠地跑过来。 马青咧嘴直笑,有些失态,“公子!公子!我看见了!你猜的果然不错!夫人和梁夫人果然是这次荀山长请的女夫子!老爷他们也来了!” 马青为什么这么开心,来尼山一年了,除了放假他很少可以见到爹娘,他再成熟,也不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而马文才和祝英怜一到,那他的爹娘马统和青衣一定也到了! 而刘清举和赵恭如遭雷打,梁夫人……不就是祝英台那个可怕的女人……不行,他们得溜! “娘亲到了!!!”梁言温当即站了起来,一众人中他的年龄最小,家离得也有点远,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是最欢喜的一个之一。 马长风闻言也喜上眉稍,但听到他爹马文才同行时,嘴角不免抽了抽。 天知道,马文才以前当爹有多不靠谱,当初一面对儿子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尽力想当个好父亲,给儿子一个好童年,却总闹笑话。 马长风明白,他爹幼时从不玩闹,被他爷爷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虽然从小对他高标准,但该陪他玩闹时,总是会抽空,既使他曾是个连堆雪人,打雪仗都不懂的人。 他爹是个固执到可爱的人,是最好的爹,没有之一。 他紧随着梁言温的步伐,走到窗外。夕阳渐渐落下,远远的走过来一群人。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站着一对璧人,映着夕阳微微笑着。 男子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而女子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柳扶风。他们眉目相依,神态悠然,恰似神仙眷侣,齐齐抬眸望向了他,笑得岁月静好。 “长风,娘想你了……”这是女子。 “长风,书院老大做得可比你爹风光多了!”这是男子。 “怎么?文才兄当年横行霸道还不风光?是不是嫌我抢了你风头!”女子微扬唇角,使起了小性子。 “比起风光,我还是怕没你抢我风头!”他说真心实意,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谁人不知,当初风风火火,骄傲得不可一世的马家郎君,名扬天下的马将军偏生掉进了祝家九娘子的温柔乡便出不来了。 待祝氏昭娘十几年如一日,从未变过,人人称‘嫁人应当嫁马郎’。两人相爱如此,情比金坚。 马长风对此更是深有体悟,若他的字,念文,念的是马文才的‘文’,亦是祝文昭的‘文’。 既便是他的名,‘长风’两字,亦不像旁人以为的简单。他的‘长风’,取的是‘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的‘长风’。 爹说,娘是他的美人关,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秋季日常?欢贺 在尼山求学的日子过得飞快,自才女谢道韫走后,并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是一些日常琐碎。 当一片红色的叶子落在祝英怜面前,被她随手抓住。她就知道秋天来了! 火红火红,金黄金黄,这些喜气洋洋的颜色随处可见。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喜庆!农民与书院的夫子学子们不同 ,他们顾不得悲天悯地,像书生一般去感叹落叶的飘落,鲜花的凋零。他们只知道一点,丰收了,就不会饿肚子了…… 祝英台是个才女,却没有那种故意附庸风雅,风花雪月的心情。她喜气洋洋的拿着一满枝的橘子,推门进来,非要祝英怜尝尝味道。她从后山找到了一棵橘子树。 祝英台是直接折了树枝的,这倒也不算是破坏,树上的果实太多,本就累赘。她折下一枝也无大碍,反而有利于树木。 祝英怜并没有辜负她的好意,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橘子,金灿灿的,映着绿色的叶子好看的紧,还带着几分晨曦的露水。凑近了,她还隐隐闻到一股清香,心旷神怡不说。 那树枝有三个橘子,祝英怜摘下一个尝了尝,真甜――甜到她心里去了。 祝英台笑嘻嘻的凑过来问她,“九哥,味道怎么样?” “很甜,谢谢!”祝英怜轻揉揉祝英台的头,眼中满是温柔。 “九……”祝英台的眼睛一亮,笑着要撒娇。 “英怜兄!山下要开秋收大会!”刘亦东一脚踹开紧闭着的房门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赵德正。 “亦东!德正,你们来了正好!来吃个橘子!”祝英台摘下另外两个橘子递给他们。 “小十弟,谢谢!我还是算了,我不怎么喜欢吃橘子!”赵德正猛的摇着头,拒绝了。 “你还真不识好人心,英台他不吃我吃!”刘亦东顺手接过那个橘子剥了起来,“我正好口渴!” “亦东,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祝英怜笑着往嘴里放了最后一瓣橘子,细细地咀嚼完了才问。 “这不已经秋收了吗?山下的人们都收好了谷子!打算开个秋收大会来感谢老天爷,这大会可热闹了!挺好玩的,山长说今天我们晚上可以下去!好好的玩上一玩!毕竟学业辛苦!”刘亦东说完话,就剥好了橘子,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放进去了一半。 才刚一进嘴,就立马吐了出来,“呸,这怎么这么酸!” 他捂着已经被酸到了牙齿,纳闷。奇怪了,奇怪了!九公子也吃了,难道她那一个就不酸? “你骗人!在耍我吧,九哥明明说是甜的!”祝英台耸耸鼻子,不满的开口。 刘亦东奇怪的看向祝英怜,却看见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明白,笑道,“方才吃了不少山长家的酸黄瓜,现在我吃什么都酸!” “我就说!我的橘子怎么可能是酸的!”祝英台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不愿她伤心,只好说一个善意的小谎叫她开心。 ――傍晚 山长遵守约定,将他们放了下山。众人都是欢呼雀跃的,蹦蹦跳跳的下山去的。 祝英怜一眼就看到了一天没有看见的马文才,一身青衣,儒雅端方,没有平时的一点厉气。他不急不徐走在人群中,当真有书生静和的模样。他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般模样的马文才并不常见。面容如玉,那长长的睫毛颤抖之间竟有蛊惑人心的魅力,清澈冷静的眸光不知道了动谁心里的琴弦? 大家的目标都是秋收大会,到山下走的还都是同一个方向。只有马文才格格不入的选了另一个方向,独自一人,孜然一身…… 祝英怜忍不住回头看去,看着他穿着青衣显得有些单薄,清瘦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小路的转角,有种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大概是觉得他太孤独了而已…… 一开始她没忍住去看他,后来又没忍住去回头,最后自然也没忍住悄悄地跟着他走了…… 他走的路,怪偏僻的。尽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沿途的风景却极好。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一棵树下,一座坟……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一向高傲的人不顾地上的污浊,笔直的跪下来,垂下了头,静默无言。 这天地间,一个人,一座坟,足已…… 而她躲在一边的树后,偷偷的看他,不敢走出去。她心想,大概是他太伤心,平日里的灵敏都失去了,一路走来,竟没有发现有人跟他走了一路,现在还离他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微弱的风声传入耳中,带着几分幽咽。她以为是她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看下来那个人,却发现滴滴晶莹的泪珠早已落在地面,润物无声。 而他,跪在坟前,默默的哭,却再不会像幼时一样,有人为他拭泪。她死后,便再无人,待他如珠似宝…… 十年前的秋天,三尺白绫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她要了三尺白绫,却弃了他…… 从此,每年秋日,他来此陪她…… 他人贺丰收…… 而我贺你―― 从此无忧无虑,无病无伤,再不恐惧容颜老去…… 贺我――从此坠入地狱,失去至亲,再也没有至敬至爱之人…… 夜色已深,他才站起身来,腿跪的有点麻木,差点摔了一跤,却也不在意一瘸一拐的走了。 她看着出了神,直至有人在叫她。 “姑娘!姑娘!”她抬眼,看见一个美貌的夫人,温柔端庄,是一位贵夫人。 “您怎么认出我是个姑娘?”她并不怕,反倒是有些好奇的问她。 “因为我是个女人家!”夫人有点狡黠的说道,很温柔的笑着,“姑娘,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刚才那跪在坟前的男子,望姑娘好好关照!”夫人笑着指了指坟。 “您是?”祝英怜疑惑。 夫人的身影开始消散,却依旧笑得温柔,“我是他娘亲……” 她回头,去看坟,发现墓牌上写着马夫人几个字,回头看那个夫人早就不见了。 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她左想右想,终归是走了出来,在坟前老老实实的拜了一拜,“定不会负所托!”之后扬长而去。 不知是不是耳鸣?她竟听见隐隐约约的笑声,好像有人在她的耳边说了声,“谢谢姑娘……” ☆、秋季日常?秋收后 最近尼山上的吃食可真是不少啊!不少水果,蔬菜都熟了。而那些生畜更是长得膘肥体壮。连食堂的饭菜都丰盛了不少,更别说学子们都会拿钱补贴自己,让那些下山采购的下人们带些食物。 反正大吃货刘亦东是渐渐地整个人都有点膨胀了的起来的模样,就是发福了,长胖了。原本俊秀的长相,因为发胖,变得有些可爱,眼睛都变得被肥肉挤的细了不少。看上去挺喜庆的! 刘亦东一个大吃货,一个大男人向来不在乎自己的体重和体型。反倒是小蕙不知怎么的,想要减肥,最近的那些吃食全部给了刘亦东,这也是为什么刘亦东的肉长的那么快。 按王蓝田的话是这样子,“这死冬瓜除了吃就是睡,好好的一个冬瓜活得像个猪一样。最近嘴里还一直不停的,不胖才怪,最近我就没见过他不吃东西的时候!” 刘亦东却挺不服气的,他说,“我只是在为冬天囤积一些肥肉,冬天一点好吃的东西都没有,我当然得现在拼命吃了!冬天一过,我这肥肉就下去了!” 这当然是狡辩! 不过祝英台最近吃的东西也是不少,嘴里面经常嚼着各种各样子的糕点,或者各种各样的水果。只要是甜的,她都吃,当然除了杏仁以外。 祝英台吃的东西虽然不少,可这是肉是一点都没有长。看上去还是一个清清瘦瘦,一吹风就倒的小公子一个。这样刘亦东觉得很不公平。倒也没什么不公平的,祝英台吃的是水果,而他吃的都是肉。 赵德正没吃肉也没吃水果,一个劲的在那磕瓜子,一个上午就嗑掉三四斤,当然也灌了自己一肚子的茶水,口干啊。他这人向来喜欢说八卦,说大话,他一上午尽跟着一些学子们胡闹聊天了。 梁山伯和荀巨伯倒是没有什么,一个仍旧就是潜心钻研学问,一个是却钻研他的兰姑娘去了,学医学的红红火火的。 王蓝田和秦京生最近吃的比平时要多,但也算还好。不过还是老样子,四处惹是生非,捣乱不提。 马文才大概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了,一个人拿着弓,带着书童到后山去了,听说是什么秋猎,是往年的老规矩。 而祝英怜估计着自己在后山区的那块花园那里的菊花应该开了,打算着去摘些菊花了,泡个菊花茶什么的。 她采了菊花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马文才正坐在小温湖边的故温亭,这是后山唯一的亭子。 他一身戎装坐在那里休息,好像在想什么,身后的小书童站得笔直笔直,脚下还有许多的猎物。马统的腿几天前就好的很完全了。马文才也没让他干重活,只是让他捡一下猎物。 “马兄?” 祝英怜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一声。 “英连,你怎么来后山了?”马文才一下子回过神,见到她,觉得很是奇怪。 “我采了些菊花,打算晒干泡茶!”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将篮子递给他看。 篮子里面放着好多花,除了菊花,还有不少别的,有黄有白,有红有紫,漂亮极了! 她没有说是从哪里摘的,但是马文才知道,心里暖暖的,因为和她拥有一个同样的秘密。 “吇……”微弱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低头看去,发现他脚边除了一堆野鸡,一些她不认识的野兽以外,还绑着一只白白的,好像糯米团子一样的东西。那小东西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看着她,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它有点委屈? “好漂亮!”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小心的摸了摸那只兔子,白色的绒毛软软的,好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你很喜欢它吗?”马文才见她开心,平日里凌厉的凤眼中,不由也染上了几分温和。 她有些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点了点头,“这么白,这么小,长得这么漂亮,谁不喜欢?” 马文才听着觉得有些怪怪的,觉得她好像是在形容一个小孩子一样,但还是笑着,“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养吧!” “真的?”她欢喜地看着他,想了想,把手中的篮子递给他,“我也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些花就送给你!改天有空的话,我再晒些茶给你送过来!” 马文才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多么的喜欢花,能把花送给他,想必她对这个小白兔真是欢喜的不得了。他的眼眸不免带上了几分柔软,将地上的小白兔给拎了起来,塞进了她的怀里,“呐,给你!” “诶,你小心点,万一伤着它怎么办?”她忙抱住兔子,有些责怪地剐了他一眼。 马统见了,难免嘟囔几句,“不过是个畜生,你怎么像养个孩子似!” 祝英怜没听见,马文才听见了,不由赞同的点了点头。 祝英怜小心地抱着小兔子,她真打算把兔子当儿子女儿养,“马兄,你觉得叫它文文怎么样?” 马文才听着怪别扭的,试探的问了一句,“不会是我的‘文’吧?” “对啊!你送给我的总得起一个跟你相关的名字吧!”祝英怜理所当然地开口,“再说,这也是我的‘文’!” “你的?”马文才的耳根子有点发热,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随着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字文昭,你名文才!不就是我们两个的吗?”祝英怜摸着怀里的小宝贝,开口道。 “其实我的名不是文才,文才是我的字!”马文才解释道,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你今年才十六,怎么会有字?” 按理说男子弱冠二十,也就是成年之后才会有字,而女子十四岁及笄之后就有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蓝田十三岁就有字了!”祝英怜轻而易举地接了过去,“你今年才十八,不是也有字了吗?” “王蓝田?”马文才从来没关注这个室友过,现下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刘亦东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王蓝田本名王述,蓝田只是他的字而已。”祝英怜边上有个刘亦东,是什么八卦都知道,“据说是他娘临走前取的!你呢?” “我啊!差不多,只不过是爹取的!”马文才忽然想起了八岁那年的葬礼,也就是那场葬礼,他得到了他的字。 太守马平川,没错,是太守,而不是他的爹,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你娘走了,你就应该学会长大!以后你字文才!有了字,你就已经成年!以后这些都不应该让我教了吧?” “马佛念,不,马文才!既然字文才,那要配得上这个字!你只能是最优秀的一个!” 马文才没有告诉她,他的真名,转移了话题,“你呢?为什么这么早就取了字?” “因为,这个字,是一位姐姐取的!”她笑着垂下头,摸着那只懵懂的兔子,“因为她等不到我成年的那一天,所以我请她先帮我,还有十弟取了字!” 这是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起水清浅,那是她回祝家的第三年,那一年,她十一岁,却收到了她的消息,说她缠绵病榻,不久于人世,很遗憾看不到她成年的那一天。 祝英怜写了一封信,请她为自己和妹妹取了字。 从此,祝英怜,表字文昭!从此,祝英台,表字文韵! “抱歉!”马文才看出她深藏在眼底的悲伤,却只能茫然无措的说上这么一句。 “没事!”她抱着兔子,“时候不早了,改日再见!”然后一点一点的离开。 而他坐在亭中良久,忽然又开口说起了话,“马统,我们再去捉只兔子……” 傍晚,祝英怜又收到了一只灰色的兔子,马文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白色的。祝英台看着很眼馋。 祝英怜笑了,马文才居然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秋季日常·世说新语中的王蓝田 祝英怜最近突然关注起王蓝田来了。起因是一件事。 前几天中午,王蓝田在食堂吃一个鸡蛋,祝英怜就坐在他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王蓝田的水煮鸡蛋是一早让人剥好了送上来的,毕竟他是学院中学子里权势拔尖的人,有不少人献殷勤。 王蓝田的性子很急躁,直接拿了筷子去戳那个白嫩细滑的鸡蛋,一连戳了几次都没戳到。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当下气得要死,直接把鸡蛋扔在了地上,用脚去踩。那鸡蛋滑溜得很,在地上打起了圆圈,旋转着,好玩的很,他怎么踩也没踩到。 这下更气了,和小小的鸡蛋较起了真,直接把鸡蛋捡起来,放在口里,咬了一口,然后吐出来,就扔了。 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当时他的小弟都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嘀咕着,王蓝田是个神经病。 祝英怜却觉得这个行为有些许熟悉,同时又心下有了个底,王蓝田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吃个鸡蛋,都是不达目不罢休的较真,更何况对待实事呢? 不过,这个也不出乎意料。王蓝田确实在藏拙,之前她撞见过他偷偷读书一回,好心想帮他,但是后来却没有再碰到过。想来,王蓝田应该是不相信她,这也没什么话可以说的。 当时他觉得王蓝田的动作挺熟悉的,直到昨天她才想起来,这是后世《世说新语》曾记载过的一篇。 ‘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 ――《世说新语·忿狷第二则》’ 可按历史的年岁来算,王蓝田应该长于谢道韫,在谢道韫的父亲谢无奕手下当官,并以容忍为世人所赞!可这里偏偏一点都不一样,虽然历史的大势没有改变,很多细节的地方却变了又变!也罢,这里毕竟是梁祝的世界,又不是正统的历史世界,梁祝的话,本来就是神话传说一般的。 “招惹了小爷,你还想往哪走?”嚣张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祝英怜一看,这是王蓝田又在欺负人了,一点也没有后世说的有容忍的雅量。不,现在应该也是有的。 马文才同学的脾气可是更不好,可王蓝田在他这里,干了好几回坏事,还是安然无恙待着,马文才的坏脾气全被他容忍了下来!要知道王蓝田可是个世家嫡子,有着自己的骄傲自尊。 “蓝田兄……那边……”王蓝田边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了祝英怜,连忙提醒他。 “怎么又是他?我最近可没招他!晦气!”王蓝田最近见到祝英怜的次数太频繁了,对方总是有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叫他毛骨悚然,“我们走!” 他立马不管招他的人了,带着小弟快速的溜了,他最近也没干什么高调(兄弟,你一直很高调)的事啊?怎么变得这么高调(指祝英怜一直观察他)?不管了,还是先走为妙!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英连!”马文才踢完蹴鞠,正打算回去,看见她,分外高兴地跑了过来。却发现她又在看王蓝田,立马皱起了眉头,沉下了的脸。 “你最近怎么老是盯着他看?怎么?他惹你了?”马文才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他要惹你了,我帮你教训他,你干嘛总盯着看!”倒不如看我,我长得还比他好看呢!他心说。 “没有,只是最近想起了一件事情……”祝英怜转身笑了笑,安抚地说,“我们去看文文(上文出场)和果果(那只后来的灰色兔子)吧!” “好!” ☆、冬季日常,果果 冬天的来到叫人措手不及,大家都没有从秋季的欢乐缓过神来。 冬季吃食也不像秋季那么多了,刘亦东现在是足不出户,和个闺中大小姐一样,不过因为少了不少东西吃的原因,他倒真是瘦下来了一点。勉勉强强能看出刚来书院时候的俊秀小郎君风范。 小蕙是真的瘦了不少,虽然和一般人比较起来还是她,但是和以前的她比起来真是瘦得不得了了! 小蕙和刘亦东的关系也是越发好了! 这天,小蕙正打算把之前做的柿饼从大篮子里拿出来。好几天没有吃到新鲜玩意的刘亦东在一边期待的看着。 小蕙在篮子里翻了翻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好奇的揪了出来,一个灰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出现了她面前,以及她了剩无几的柿饼…… “啊!!!” “我的柿饼!!!”顿时房间里爆发出了一男一女两声惨叫。 ――花园 祝英怜和祝英台拔开乱蓬蓬的杂草细细的找着,两人东西摸索了许久,又聚在了一起。 “英台,找到了么?”祝英怜焦急地问。 祝英台也是担忧的摇了摇头,“九哥,你也没找到吗?” “诶~是啊!”祝英怜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这个果果,气死我了!”祝英台气的跺了跺脚,发了狠,“到处乱跑干什么?天气马上就变冷了,它不得冻死了!” “我想大概是这几天没给它喂水果,发脾气了吧?”祝英怜想了想开口。 “还真是马文才的兔子,脾气可真大!”祝英台有些打趣的说道,“说不定比马文才的脾气还要大呢!” 祝英怜无奈一笑,果果就是马文才后来送来的灰兔子,是只公的,比较皮,嘴巴也比较挑。这一只兔子偏偏喜欢吃水果,不吃水果就闹脾气。还是文文好养活,一把胡萝卜就能吃上个半天。 “九姐,我去别的地方找找!”祝英台有些焦虑道,“等我找到果果那个调皮蛋,非得拔了它的皮!” 那就看你敢不敢下手了?祝英怜听着挑了挑眉,果果的性格简直跟祝英台一样古灵精怪,经常闹出什么祸事来! 祝英台每次都说要教训它,一次都没有真正教训过。这小丫头也就口上说说而已,心里面喜欢不得了,连着对马文才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祝英台说走就走,祝英怜只好留在原地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只调皮的兔子! 花了半个时辰,整个花园都被她翻了个遍,就是没有找到那只兔子,她不免有些气馁地直接坐在了草坪上。 “怎么了?” 身后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正看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九公子也有这么随意的时候?” “马兄……”祝英怜的心情不好,闷闷道,“果果不见了!” “那只死兔子(果果:喂,我听得到)?”马文才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对待果果和文文的态度可真是天差地别,对待果果真是嫌弃的不得了,对待文文还真是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马文才断言,“这兔子早该走丢了,有人伺候它就不错了,还那么大脾气!好吃懒做和刘东瓜(刘亦东:诬陷!绝对是诬陷)一样!” “马兄,你怎么和一个兔子斗气?”祝英怜不满地撇嘴。 “好了,我陪你找!”马文才耸了耸肩,错开了话题。 “那好!”祝英怜一高兴,立马站了起来,拽着人走了。 ――与此同时 “兔子大爷,你给我留点不行吗?”刘亦东一脸绝望地哀求那只灰色的兔子。 果果藐视的看着这个愚蠢的人类一眼,长的没有两个主人(祝英怜和祝英台)漂亮,也没有那个吃小兔子的大魔王(马文才)恐怖,本兔子为什么要听你的。 于是,它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最后的一个苹果。 刘亦东,崩溃…… 小蕙一脸花痴,“好可爱,好可爱!你再多吃一点!” 刘亦东【泪流满面】:小蕙……你不爱我了! 半个时辰后,一只吃的肚皮圆滚滚,到翻不了身的胖兔子躺在了桌子上。 兔子大佬果果:嗯,好饱! 这是隐隐约约的交流声传来。 “嘶!” “英连,是不是很疼?” “没有,还行。”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着急,怕果果会出事!” “那只小兔子有什么好操心的,死了大不了我再捉一只!” 躺在桌上的果果:我去!马文才你个混蛋! 说话间,两人也进来了,刚才祝英怜不小心摔了一跤,手划破了,出了血,马文才坚持让她过来看看。 “呀!果果!”祝英怜一脸惊喜。 马文才一脸冷漠,这只死兔子为什么不去死?和祝英台一样讨厌! “这是你的?”刘亦东喜极而泣。 “马兄送给我养的!” “给你!”小蕙一脸恋恋不舍。 “谢谢你们照顾它!” “不用谢,毕竟它这么可爱!” 于是这两个喜欢兔子的人又聊了起来。 刘亦东和马文才不约而同的死死的盯着那只吃撑了,躺在祝英怜怀里的兔子,想一个同样的问题。 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弄死这只兔子? ☆、冬季日常,冷寒 天气越发寒冷了起来,学子一个个都只愿意呆在屋子里,不出去了。除了上课以外,只是平常偶尔串串门坐在一起聊会天。 祝英怜和祝英台的宿舍今天算是热闹的了。刘亦东,小蕙,赵德正,还有梁山伯和荀巨伯,一个个都闲着无聊跑了过来。 “阿欠!!!”刘亦东狠狠地打了个大喷嚏,鼻尖通红,难过的很,整个人又往棉衣里面缩了缩,像个乌龟似的,“这鬼天气,真冻人!” “亦东,我看你还是多穿些衣服保暖!”荀巨伯倒还好,依旧是往常那副样子,促狭鬼也是名不虚传的,“不然,山伯又要灌你一肚子苦药了,就那味道……啧!” 刘亦东又打了个喷嚏,想起苦药的味道,连忙摆手拒绝,“我身体好着呢!!!” “我觉得还是给他吃点药吧!”赵德正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刘亦东,故作正经的说,“我看他离生病也不远了,还是提早预治一下!” “我才不吃药呢!”刘亦东小声嘀咕。 “你放心,我会盯着你的!”梁山伯很有责任感的,把这件艰巨的任务扛在了肩上,一本正经的对着刘亦东说。 “梁山伯,你个伪君子!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呀?”刘亦东咬牙切齿道。 梁山伯笑了笑,温润如玉,“亦东,良药苦口利于病!” 祝英台一手抱着那只名叫果果的灰兔子,挑眉打趣,“我看这样子挺好的,小蕙姑娘觉得呢?” “我只是跟着姐姐打下杂工,对这个倒不怎么了解!看他现在这样子……挺好的吧……”小蕙一向是在医舍里面熬药的,犹豫再三,才开了口,只好转头去问那边看书的人,“九公子,你觉得呢?” “对,我挺好的!”刘亦东应着,期待的看向祝英怜。 “我看他是有点着凉了,不过也不至于喝药喝碗姜汤就差不多了!”祝英怜从书里抬起头来,含笑的眼看到那一位纨绔公子一副可怜的样子,觉得好笑。 “还好!”刘亦东最讨厌的就是喝那些苦今兮的中药了,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 “十公子,我那有些杏仁,你要吃吗?”小蕙看着正在逗兔子玩的祝英台,见着那张好看的脸不由犯了痴。杏仁,算是好东西,算得上一种零嘴。 祝英台的动作顿时一僵,勉勉强强的笑出声来,“多谢姑娘好意,在下,咳,在下还是算了吧?” “十公子,你别客气!”小蕙又痴缠了上去,“杏仁,我可多着呢!” 刘亦东见了,立马皱起了眉头,却是暗发不动,笑着开了口,“小蕙,你怎么忘了十公子是吃不得杏仁的!他吃了可会起红疹子的!” “哎呀,我怎么忘了!对不起啊!”小蕙这才想起来,她上次也请过英台吃杏仁,可是祝英台吓得脸色惨白,听九公子说了才知道这件事儿。 只可惜她没记住啊!毕竟她可喜欢吃这种东西了,又脆又甜,可惜祝英台不能吃。 “没关系,小蕙!”祝英台笑了笑,“我吃不成,但是果果会吃啊!” “那好,我家里还有不少,全给果果!”小蕙立马又兴致冲冲起来,拉着祝英台就跑了出去。 刘亦东觉得心头上火,灌了整整一杯的茶水,“他们倒好,丢下我们就走了!” 祝英怜戏谑地看了刘亦东一眼,“这倒是真的!” “他们还小,只是贪玩而已!”梁山伯一向都是长兄如父的模样子,一直都在包容着祝英台。 “山伯,这话说的,你有多老?”荀巨伯这个开心果又开始拌嘴了。 “估计已经不惑了!”赵德正笑眯眯地跟上了一句。 梁山伯是一点都不生气,他很有容忍的雅量,还点了点头,很赞同,“我觉得也是这样子!” 祝英怜将手中的书放下,走过来拿起一盏茶,风雅的坐下,谈笑道,“这话又说起来,小蕙姑娘记得亦东讨厌银耳莲子羹!却不记得――英台是不能吃杏仁的!” 祝英怜微微笑着,双眼看着刘亦东,带着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赵德正随口取笑,“那可不是,小蕙姑娘和亦东兄那可是吃出来的情谊呀!” 刘亦东一愣,忽然笑了,带着几分得意,“那是当然!” 这个话题又怎么转了,大家又聊了起别的来,气氛也越发好了。只有刘亦东明白自己的心结已经消了。 在小蕙心中,其实他的地位比祝英台高,那他现在要计较着什么?为什么要计较着他们一时的亲近! 他们才聊了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亦东,姜汤好了!” 小蕙姑娘带着一身寒气,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眯眼笑得开心,“快趁热喝吧!” ☆、冬季日常,大雪天 大雪飘飘洒洒飞入书院时,祝英怜想起了谢道韫的那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也是这一句,让谢道韫才名远播。 明年开春,谢道韫就要出阁了……十里红妆嫁给王凝之……按她之前看过的历史记载,谢道韫对于嫁给王凝之这一件事情并不是很满意。 王羲之有很多个儿子,一个个才华出众,王凝之却可能是所有儿子中最差的一个。可阴差阳错,谢安偏偏为自己的宝贵侄女物色了这么一个郎君。后来,谢道韫说过一句话,“不竟天壤之中,竟有王郎也?”大意是这世界上竟还有王郎这样子无能的人。 说起王羲之的儿子,其中最为优秀的应该是五子王徽之和七子王献之。王献之现在对于谢道韫的年纪来说,还是太小了点。而王徽之就是个不着家的,常年四处游荡,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过,她貌似也见过王徽之一面。就是前年花灯会上的奇人,那个自称王五的家伙。她也是后来好奇特意的查了下,才发现这家伙就是王家的第五子。 说到谢道韫,她又想起了马文才,谢道韫叫她好好照看那个家伙。不过马文才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吧! 祝英怜坐在演武场一边的屋檐下,出神的想着,想到这里,她回过了神,果然她要好好看着英台! 远远望过去,祝英台正在场地上和梁山伯用心的堆一个雪人,还特意从文文嘴里夺了一根胡萝卜,可文文死咬着不放,正在纠缠着。 而另一边,荀巨伯,赵德正,刘亦东,加上小弟杨青岩,徐子安正在打雪仗,一个比一个小心眼,打的不亦乐乎。 “文文!你就松开口,不就是一个萝卜嘛!哥哥以后会还给你的!”祝英台有耐心的哄着那一只雪白的兔子。 说起来这只兔子真是白啊,放在雪里面都看不出来有一只兔子!文文执着的咬着那只萝卜,一双红眼睛凶狠的瞪着祝英台。 “英台,要不算了?”梁山伯觉得这有点不道德,提议。 “这里离食堂可远了,拿个萝卜要跑多少路?”祝英台没好气的反驳他,又开始接着哄兔子,“文文,乖!” “呵!”一声冷笑,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祝英台,你到真是有出息,欺负一只兔子!” 祝英台抬头一看,正是马文才这个混蛋,心下就冒了火,手上一个不注意就放松了萝卜,小兔子文文抓准机会,立马拖着胡萝卜跑到了马文才身后,好像找到了靠山一样。 “文文!!!”祝英台气的抓狂,这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兔子,她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它,没想到还是向着马文才啊! “好了,英台别闹!”一道清亮柔和的声音传来,“你跟一个兔子斗什么气?” 祝英台回头一看,发现祝英怜什么时候收了书走了过来,只好白了那只可怜的兔子一眼,“我回去再找你算账!山伯,我们去食堂!” “好的,英台!”梁山伯像个跟屁虫似的,立马跟了上去。 马文才见着她缓步走来,便站在原地不动了,说起来到了冬日,除了上课,他极少见到祝英怜,微温的眸光难免在她身上多逗留了一会儿。 既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马文才还是马文才,长身玉立,站在雪地里好看的像一幅画。一双凤眼上挑,薄唇轻抿,贵气逼人,尖锐凌厉。 倒是祝英怜,少了平日翩翩少年郎的气质,多了些稚嫩可爱。毕竟她的年纪尚幼,在学院,年纪最小的几个,她是其中之一。 这样子的祝英怜让马文才的心比平时柔软了不少。 “马兄?”祝英怜从马文才的脚边捡起那只叫文文的兔子,抱着兔子,而兔子抱着萝卜。 “嗯?”马文才轻轻应了一声。 “听说山长园子里的梅花开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祝英怜试探着问,她方才看马文才一个人走来怪无聊的样子。 “好!”马文才的确挺无聊的,大雪天什么事也干不了。 山长的梅花这个时候开的正是娇艳,趁着漫天地的大雪,生气勃勃的向外伸展着,枝叶硬气,让人想到了梅花的傲骨。 马文才和祝英怜赶到时,便看到中央那种最大的梅花树下,山长王世玉和夫人夏矜姿正言笑宴宴地说着话。 山长手捧书卷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时不时摇头晃脑读上几句,然后好似品味一般点了点头,还笑着回去看自己的夫人,说上几句关于这书内容的话。夫人微微笑着,摇扇煮着茶,接上几句话,她出身书香门第。似乎看到他们当年一个映雪苦读,一个红袖添香的画面。自是一派风流,可以称的上是神仙眷侣…… 祝英怜从未见过,祝老爷和祝夫人是这样子的,不过思来想去,这也是应当的。 山长和夫人,一个是专于学问的饱学之士,擅长于风雅,一股子书生气。一个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通,名门淑女如同黄良玉。 而祝老爷出身商贾,听闻他少时也曾上过书院,但是却不喜欢读书,为人憨厚,经商却反而是有好天赋。祝夫人是名门余家庶女,又不受重视,未能精通琴棋书画,处处要强,成了祝家的铁娘子。她爹娘自然是不可以这么风雅,但是他们却又是吵闹中感情浓厚。也许,她八哥和嫂子黄良玉未来会是这个样子的相处,毕竟两人都饱读诗书。 祝英怜忽然有些好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等模样?是不是会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又会不会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她和他的相处又会是怎么样子的? 她也想了不过一瞬间,转眼去看边上的马文才,却发现他微微红了眼眶,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文才记得他爹和他娘也有这样子甜蜜的时光,一个专心俯案,一个红袖添香,时时相互言笑,温馨幸福的人插不进去……可那种最美好是易碎……已经碎成粉末,被风吹的一点都不剩下。 大都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 “马兄,接住!”祝英怜戏笑的声音传来,马文才下意识的一抓,还没来得及看什么,却又被对方偷袭了。 “卟!” 马文才瞪大了眼,将脸上的白雪随手一抹,“祝英连!!!” “哈哈哈!”祝英怜笑到不行,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又扔了过来,扔了就跑一点都不顿。 马文才连忙往后一躲,眸子冒火,“祝老九!!!你有胆子干,有本事别跑!” “马文才!是你傻,还是我傻,我不跑,难道还让你打一顿吗?”祝英怜挽了袖子就跑,一边头也不回道。 “站住!!!” 两人大喊大叫,自然是引起了山卡和山长夫人的注意。 夫人见着两人一边跑一边扔雪球,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倒是难得见他们两个这么活泼!” “毕竟都是孩子嘛!”山长悠悠道,“想当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和人玩雪球却被人堆成雪人?”夫人打趣。 “咳!”山长老脸一红,“夫人,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别看这两个臭小子了!” 而远处的祝英怜看着气急败坏的马文才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刚才见他想到伤心事故意转移注意力,看来效果不错啊!以后多拿几个雪球打他! ☆、王五与五柳 初春的桃花还未盛开,却也隐隐闻到那种香味,这满园的桃花当真是让人羡慕!这桃花流水之处,有一户人家。 这老头儿真会享受!王徽之懒懒的坐在树上,衣口大开,放荡不羁,一边灌了一壶酒,一边想。他自从一年前因为马文才上山读书而离开了马家,就四处游玩,玩着玩着又想起马文才来,打算回去看看。当然,他还是一边玩一边回去的,速度自然快不了多少,原本一两天的路程,等他到那边差不多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后了吧! 这不,他沿途又碰到了这个极其有趣的桃花源便留在了这里,好几天了!这里住着一个古怪的老头,很合他胃口,好像姓陶,是什么五柳先生来着? “王五!!!”陶渊明衣冠不整的跑到了桃花树下,“你是不是又把我桃花树下桃花酒偷偷拿去喝了!” “老头子,何必那么大的火气,酒不就是拿来喝的吗?你藏着干什么?”王徽之漫不经心地把手中的酒坛丢了下去,“不好意思啊,只剩下一个空酒坛了!还给你了!” 陶渊明慌忙接住酒坛,哭笑不得地指着他,“你小子堂堂一个王家之子,这几天吃我的,用我的,还这种态度,这是你贵族的礼仪吗?” “我王五可不是那所谓的贵族,我不过是一个穷的连酒都喝不起的散漫人而已,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了!”王徽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看来你打算赖账了?这几天的住宿饭食你打算怎么办?不如留下来给我种花种草!”陶渊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老头子,可不要那么庸俗,你不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吗?”王徽之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再说本少爷这么年轻,大好的春光怎能浪费在这里!游山玩水才是正道啊!” “我庸俗,我如果庸俗,那你就得上街讨饭了!”陶渊明对这臭小子可没有好脸色看。 “老头子,你不就是嫌我烦,想赶我走吗?你找一个有趣的人陪我玩,我这就走!”王徽之悠悠地道,一边翘起了二郎腿。 陶渊明突然想起了三四天前过来拜访的老朋友,“说起有趣的人,我倒想起一个!” “哦!”王徽之有了兴趣,“是谁?” “我的老朋友,游医胡广生!” ――一个月后 春光正好,又是一年春季。燕子剪柳,花盛迎春。 “因为谢先生走了,学院中缺少夫子,山长同我商议了一下,想让几个学子下山去请大名鼎鼎的五柳先生来教书!不知哪位学子有意愿?” “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五柳先生啊,先生,我来我最崇拜他了!” “这个是下山的机会啊,我好久没下山了,先生!先生,我!” “先生,我也想下去!” “先生!” “我!” 几乎全班的学子都举起了手,满是期待的看着陈夫子,夫子这下有些头疼。 “你们确定要下山,马上朝廷评品级的主考官要来了!”陈夫子,这话才刚刚出口,一下子鸦雀无声,一个学子东西看看。 “先生,我们不去了!” “那现在有人要下去吗?”陈夫子有一些急了,总不可能一个人都不去吧! 找五柳先生上来教书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先生,我去!”祝英台犹豫了一下,举起了手。她最近实在是有些乱,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梁山伯了,也不敢告诉九姐。她想独自一个人下山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先生,那我也去!” “先生,那我也去!”祝英怜和梁山伯异口同声地举起了手。 “我也下山好了!”马文才看了一眼祝英怜,缓缓举起了手。 “不用那么多人,就两个好了!”陈夫子快刀斩乱麻,他不想看见祝英台,“祝英台,你举的手,你来选一个吧!” 祝英台的话,绝对不会去选他,要么梁山伯,要么就是祝英怜。马文才有些放心,毕竟他不想和祝英台一起下山,但是他也不想祝英台拉着祝英怜下山……祝英台,所以你一定要选梁山伯呀! “我……”祝英台心虚的避开梁山伯和祝英怜的眼神,心不在焉的说道,“那个,我选马文才!” 马文才顿时皱起了眉头,居然选他……和梁山伯闹矛盾了?又和祝英怜闹了么?真是不乖! “那个,先生……”马文才刚想说出拒绝的话。 却听到陈夫子说道,“好了,就这样子吧,下课!” 马文才有点恼火地跺了下脚,正要找陈夫子说清楚的时候,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祝英怜微微一笑,艳如桃花,“文才兄,就麻烦你照顾一下英台了!” 马文才瞪大了眼,心跳极快,“你刚才叫我什么?” “文才兄啊!”小郎君的眉眼如画,软绵绵的又喊了一声,“我怕英台又会惹麻烦,希望你多多照顾她!如果可以,我想去找一下夫子,看看能不能和你们一起下去?” “一起?” “对,但如果不行的话,就麻烦文才兄了!” “好。” 祝英台是无可奈何才选马文才的。虽然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期,但是她心还是很乱。 梁山伯不在的时候,她会觉得要和他疏远一点,可一旦是梁山伯在的时候,她又没办法和他疏远。她还是觉得应该要有一段时期和梁山伯完完全全的隔离开,说不定这样子会放下对他的那一份感情。 所以说她并不敢选梁山伯和他一起下山,她是为了躲开他才下山的。可是祝英台也不敢选自己的九姐一起下山,他心里有多清楚,九姐究竟有多聪明,万一被他看出了一些马脚,那可怎么办?她并不想九姐知道。 所以,第二天的清晨在别的学子们都在读书时,他和马文才牵着马走到了山门口。 马文才心里很烦躁,祝英怜昨日并未成功取得允许下山,看到走过来的祝英台不免带上了几分嘲讽,“梁山伯呢,他不是和你形影不离,怎么不来送?” “我和他关系才没那么好呢!你可不要诬陷我。”祝英台冷冷的说道。 马文才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转眼一想,觉得自己又想通了,“也对,梁山伯毕竟只是一个贫寒学子,怎么配与我们高贵的世族子弟为友!” “马文才,我和你不一样!”祝英台厌烦的看了马文才一眼,缓缓说道,“我祝英台看人,从不以出身为论!” “氏族就是氏族!平民就是平民!”马文才嘲讽的说道,“我们和他们根本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类人,你怎么想和他们相处到一起?” “对你这种人,我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祝英台实在无法忍受马文才这种谬论。 马文才也不想理她,回首看向山门,却见两个身影远远的走了过来。 “英台,这是我给你备的东西!你路上小心!”祝英怜将包裹递给了祝英台。 “谢谢九哥!”祝英台开心的微微笑起来了。 “里面放了些糕点,是我亲手做的,你最喜欢的!”祝英怜情不自禁地捏捏她的鼻子,笑着道。 “好的,九哥,我知道了!”祝英台听了把包裹背在背上。 梁山伯也是上前几步,将准备的东西递给了祝英台,“我准备的东西不多,里面有几个小钱可以应急,烧饼是我自己弄的!还有我准备了一些……” 见梁山伯细心的和祝英台叮嘱了起来,祝英怜把马文才拉到了一边,问他,“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我当然是准备好了!”马文才见她关心自己,也挺高兴的,十分自信的说道。 “那,文才兄,你准备了什么?”祝英怜抱臂而立,有些戏谑,“黄金和一把弓箭对不对?” “……有钱能使鬼推磨!”见对方是这样子一副表情,马文才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万一你找不到,可以让你使钱的地方呢?”祝英怜没好气道,“你就抱着这堆黄金当饭吃吗?” “这……”马文才哑口无言。 祝英怜直接将包裹塞进他怀里,“我帮你准备了一下!你拿去吧!” 马文才接过包裹有些疑惑地问,“这里面有什么?” “一些糕点,吃食!披风什么的!”祝英怜细细道,“我还放了一小壶酒,听说五柳先生好酒,万一他不肯跟你来,你就拿着酒诱惑他!” “用不着!只要有我在,他敢不来?”马文才冷冷道,“他若是不来,我要他好看!” 祝英怜翻了个白眼,“行了!你最厉害不好不好!记得帮我照顾一下英台!” “有我在,你放心!”马文才骄傲的点了点头,神彩飞扬。 “英台从小很少出过门,性子又极为天真,我怕她会被骗,希望你多看着点!”祝英怜担忧道,“你也不要骄傲过了头,你这性子,唉……” 马文才觉得自己被对方看低了,有点不爽,但是他人点了点头,毕竟是对方一番好心。 马文才告别祝英怜,翻身上马,大声道,“祝英台,你说好没!走啦!” “行,我知道了!”祝英台厌倦地看了他一眼,也翻身上了马。 “山伯,九哥,那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 “刚才和你说的一定要记住啊!” ☆、千金不如一壶酒 山路崎岖,并不适于骑马。祝英台和马文才牵着马徒步下山,和风轻扬,这平日里互看不顺眼的两个人竟然齐肩并行。 行过鸟语花香间,两人皆是默默无言,因为和身边的人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愿意说话。这样子,这一路的气氛就是很沉闷,每走一步都是度日如年的感觉,漫长的不得了! 书院离开之后,马文才总算是对祝英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还走得动吗?” “还好!”祝英台松了口气,这种压抑的气氛,她真是一刻也受不了,“你呢?” 她和马文才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观念有些不同而已。如果抛开那些观念和马文才的作风以外,她还是比较欣赏这位同窗的才识。现在她的九姐和马文才越发熟练了起来,她自然也不能一直对马文才抓着不放。 “我是习武之人,比你这个柔弱书生可是好了不少!”马文才理所当然的说道,“你要是累了,跟我说一声,不然我可无法跟你哥哥交代!” “我祝英台这点力气还是有的!”祝英台笑了,英气勃勃,“你可不能小看我!” “这样倒是有点男子汉的气概!”马文才挑了挑眉,“不会叫我看低你!” “看低?”祝英台重复了一遍,觉得不敢置信,然后极为自信的回答他,“我上虞祝家庄的男儿从不叫人看低!” “我原本以为你祝英台没什么大不了的,被自己的哥哥宠的实在是有些让人看低你!”马文才意外的看了祝英台一眼,“现在看来倒不是这样!” “我家中八个哥哥宠我,自是有理由!”祝英台难得和马文才调侃,“毕竟像我这样好的弟弟可是难找啊!” “八个哥哥?!!不是九个吗?”马文才听了不禁皱了皱眉。 祝英台扯谎不打草稿,极为镇定的说道,“九哥跟我来书院念书了,家中自然还剩下八个哥哥!” “哦,是我想岔了!”马文才不禁自嘲的笑笑,怪自己太过多心。 这俩人竟然和颜悦色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小镇。 “茫茫人海之中,我们该如何寻找呢?”祝英台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来来去去,不禁皱起了眉头向马文才问道。 “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去!”马文才的唇微挑起一个笑容,“看我的!” 白日青天之下,一支寒箭飞来,一声清脆的响声,钉在了木头桩上!一卷书卷随之落下,上面写的字大气磅礴,飞箭贴告,曰,出重金寻访陶渊明五柳先生。 重金两个字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熙熙攘攘的吵了起来。一个老农模样的朴实的卖茶人,灵活的钻了进来,看了看上面写的告示,不由得笑了起来,摇着头晃着脑。 马文才和祝英台站在台上看着围观的众人,马文才上前一步说话,朗声开口,“大家若有五柳先生提供消息者,我们便有重金奉上!带五柳先生到我面前者更是重金重金!” 卖茶大叔听了不由笑着摸了摸胡子,什么时候自己值了那么多的酒钱? “五柳先生何许人也,唉!只可惜我不认识他!” “唉,若是我认识他,该多好!”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小伙子听了忽然大叫起来,“我认识五柳先生,我认识他,他是我爹!” 那个同样钻进来看告示的,卖茶的大叔听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摸摸下巴,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我也认识,我也认识!这五柳先生是我表叔!” “他是我表弟,我带你们去吧!快把钱给我!” 卖茶的大叔有些感叹世风日下了,他居然多了那么多个亲戚,那两个找他的小伙子,若是被人骗了,那该如何是好? “我就是五柳先生!”又有一个人说。 卖茶的大叔已经不想说话了。 “好,如果你是五柳先生的话,那我问你,采菊东篱下的下一句是什么?”祝英台冷冷一哼,看着那个年轻的后生道。 “啊!采菊东篱下,采菊东篱下?”这个年轻的后生这下是犯了糊涂了,“是我写的,嗯,采菊东篱下吗?下一句是……是来碗菊花茶!” 后生看见边上卖菊花茶的大叔,灵光一闪一句狗屁不通的上了头。 这句话听得大叔真是哈哈大笑起来。同样也是气的马文才一脚就踢了过去,“该死,当我是傻子吗?以为我这么好骗?” “文才兄,文才兄,你等等,我九哥说了你可不能在外惹事!”祝英台头疼的拦住了马文才。 马文才只好做罢,祝英台无奈地说道,“我就说你这个办法行不通,五柳先生怎么会因为重金就出来了呢?” “怎么不可能啊?我就是不相信天底下还有不爱财的人!”马文才这个观念,可真是根深蒂固啊,忍不住就反驳了她。 “这天下怎么会没有不爱财的人呢?只不过是你没见过而已!如果世人都爱财,那这世道又该是如何的呢?”卖茶的大叔听了,忍不住就反驳了马文才,又笑呵呵的拉住两个后生说的,“采菊东篱下,来碗菊花茶,其实也不错。后生啊,消消气!来喝一碗菊花茶,我不收钱!” “你是在嘲笑我吗?”马文才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谁都不顺眼。 祝英台见了,连忙拉住他,“马文才,你是怎么答应我哥的?不准在外面闹事!” “算了,算你走运!”马文才只好甩袖离去。 祝英台道了歉,马上就跟了上去。 卖茶的大叔笑呵呵的喝了一杯自己的菊花茶,“真是两个有趣的年轻人啊!不过你就算是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出来!天下没有不爱财的人,我就是一个!千金还不如一壶酒呢!”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祝英台!你快点!”马文才没好气道。 “不行……”祝英台有气无力的扶着树,大口喘着气,“你得让我歇一会儿!” 祝英台不肯走,马文才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回过头冷眼看着她。 祝英台无力的靠在树上,缓缓坐下来,声音带着几分悔意,“要是我们的马没有被偷走,那该多好?”她张望了一下四周,叹了一口气,“也不会在这荒山野岭寸步难行。” “这话说的好笑,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马文才冷笑着嘲讽她。 半个时辰前,他和祝英台正在一家茶馆喝茶,谁知祝英台却打趣他包里的黄金,被人听了去抢了包,他本来要用弓箭去射,谁知却被祝英台给拦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匪人跑掉。 之后,更叫他生气的是,付钱的时候,因为他的钱已经被人抢走了,要祝英台用梁山伯给他的铜钱付钱,可祝英台偏偏非要闹着,就是不愿意给。当然最后还是给了,只是令他实在是羞愤欲死,他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祝英台当然也是没高兴到哪里去,她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跑到这荒山野岭来受罪。谁乐意啊?还要受着马文才的气。 听见马文才这样子责怪他,她轻轻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驾!”远远的听到马的嘶吼声和马蹄踏踏的声音,还有一些声音。 马文才不由警惕了起来。在这在这荒山野岭遇上的人大多都是穷凶极恶的人。 远远的过来了两匹马,一匹马上骑着一个人。远远的,马文才就认出了那匹马,是他的飞云。 “马兄!英台!”骑在那匹白马上的人看见他们,高兴的唤了一声,来人正是祝英怜。 马文才的手攥紧了弓,一点一点他缓缓的,将那只拿着弓箭的手抬起来对准了那一匹飞奔向他的大马——飞云。他的心里越发颤抖起来,可手上的弓箭拿的却是越发的稳,脸上的表情却是越发的冷酷,死死的盯着那匹马对准。 马文才的反应,让祝英怜一惊,她当下就察觉到了不对,“不要……” 立马从袖口抽出了柳叶刀,而这是一只寒光散发的箭也从马文才的手中飞出。 柳叶刀再次打飞了箭。 祝英怜但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马兄,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他背叛了我……”马文才放下弓箭,发现自己没有那种失落感,反而觉得庆幸。 祝英怜怔了一下,拉了下马绳,让座下的风雪停下,“是么……”忽然她笑了笑,“我懂了!刚刚它已经受到惩罚了,但现在它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马文才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飞云亲密地凑了过来,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马文才看着飞云大而圆圆的眼睛,怔怔道,“……可以……”然后抱住它,恶狠狠的说,“以后要是再跟别人跑了,你就死吧,别回来找我!” 飞云蹭了下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九哥,你怎么也下山了?”祝英台这会看见祝英怜恢复了一些力气高兴地跑过来。 “我用钱财贿赂了陈夫子,让他让我下山来!”祝英怜一边翻身下马,一边笑道。 祝英台很是轻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果真还是我当初初入学院第一日见到的那个贪财的伪君子。” 祝英怜听了只是笑笑,“可有五柳先生的下落?” “我用重金在群众里寻找过!”马文才皱着眉头说,“可就是找不到人。” 祝英怜听了,乐了,“千金寻访五柳先生,这倒是你马文采才想的出来的主意!”她又道,“你可别把五柳先生当作了平凡的俗人,他可不像别人一般会为金钱而动心!在他眼里千金还不如一壶酒呢!” “笑话,这天下怎么会有不爱钱的人!”马文才反驳,“如果有,那只能证明是你出的钱还不够多!” “这真是歪理!”祝英台皱眉,“都说你的方法行不通了!” “那你倒说出一个给我看看!要不是你,我的马怎么会丢?”马文才怒道。 “你们两个别吵,还是先赶路吧!”祝英怜无奈,“我听旁人说这附近有个桃花林里面住着一户人家,我们去那边借宿吧!” “好吧!”马文才熄了火道。 祝英台也懒得理马文才,“九哥,我听你的。” “那好!我们走!”祝英怜点头,转过身去带路。 ☆、桃花源 粉嫩的花朵在风中摇摇晃晃的飘逸着,一根白玉般的手指轻轻伸出接住了它。微风细吹,一花落,千花落,万花落。 这桃花雨下,小郎君接花轻笑,“这般景致,当真是人间仙境!令人艳羡!” “你若是喜欢,我便找人买下来!”长相俊美的公子哥从她身后走来,凤眸扫视了一眼四周,平淡无奇的说。 “这方的主人定是个雅士。总会让你这金钱俗物污染了这桃花园?”一个长相秀气的小郎君紧随其后,听到他这话,嘲讽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马文才冷哼一声,没有再理她。 “主人家可在?”祝英怜听了笑了笑,这俩人都斗了一路的嘴了。 “是啊!”祝英台点了点头,拔高了声音喊,“有人吗?有没有人?”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糟老头儿!”只听见林间有一个人回了一句。 “主人家可否出来一见?”祝英怜有些好奇。 “没什么好见的,不过是个糟老头!”那人听了笑了起来,“小娃子,你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天色不早,想请主人家行个方便,让我等再此留宿!”祝英怜拱了拱手,解释道。 “我可不是这里的主人家,不过是照顾这桃林的守林人而已!这片桃林的主人家是这天与地!”那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缓缓地从林中走了出来。 祝英怜看了马文才一眼,果然他脸上也是和她一样的疑虑,一个普通的老头会有这般水平? 林间走出的人穿着普普通通的衣服,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背着个锄头,看上去却像是个憨厚的老农。 “那不知守林人如何称呼?”祝英台觉得有趣极了,打趣起这位老人家。 “你这娃子真有趣!”陶渊明听了笑得更加大声了,“我不过是一个卖菊花茶的老头,你叫我一声卖茶大叔就行了!” “哦,对了,你就是之前那个大叔!”祝英台忽然想起来了。 马文才皱了一下眉,他也想起来了。 “大叔,我等想借宿一晚!”祝英怜作了个楫。 陶渊明确实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摇着头说道,“苟于这些虚礼干什么!做人啊,还是痛痛快快的好!” “那是你们平民!”马文才听了,略带据傲的开口。 他这话一出,便吸引了陶渊明的注意,陶渊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位长相英俊的贵公子,啧啧赞叹,“我倒是没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如此讲究的贵公子!当真是和我这种人啊,一点都不相像!” 这话马文才听着怪怪的,总觉得有些讽刺,“我当然是和你这种不讲究的,不相同!” “我是不讲究!”陶渊明听了不反驳,坦荡开口,“这世道有太多事情让人追究,我还是不讲究的好,讲究的太多,这人啊,这辈子就活不开心了!要知道人生苦短,万事随心!” 祝英台听了大叔的话,眼睛一亮,“好一个人生苦短,万事随心啊!大叔,我觉得你这话对!” “还是小兄弟,你有眼光!”陶渊明洒脱道。 马文才听了,哼了一声,“平民就是平民!” 祝英怜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风雪的马绳给他,“马兄,麻烦你帮我把风雪牵到一边休息。” “好吧!”马文才妥协了,乖乖地牵走了马。在陶渊明惊奇的眼神中走远。 祝英怜和陶渊明商量,“大叔,我们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难得有人来!自然是方便!”陶渊明极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便多谢大叔了!”祝英怜笑道,说着说着又看了一眼满园的桃花,“这地方真好,真当让人羡慕!和五柳先生说的桃花源一模一样!” 陶渊明听了不免有些得意,问,“你也喜欢桃花?” “喜欢!准确来说,我喜欢所有的花。”祝英怜张开自己的手掌,一朵美丽完好无损的桃花正在她的掌心,正是她刚刚在树下接到的那一枚。 她轻声笑起来,眼眸弯弯像月牙儿,“每朵花都有它自己的风情,不过我更偏爱桃花!” 陶渊明咧嘴一笑,正欲开口说话,便听见一个讨人厌的声音。 “英怜,你若是喜欢,我回去就让人买下来!” 回头一看,刚才那个牵着两匹马走的公子,不知怎么弄的,这么快就放好了马,正徐徐走来。 “哟!公子,你还真是有钱啊!”陶渊明挑眉道。 祝英台顺口嘲讽,“杭州太守府的马公子呢!出门都带着上百两黄金!” 此话一出,陶渊明的目光难免马文才脸上逗留,怪不得那么眼熟,原来是马狐狸的儿子,看来真是被马狐狸带坏了呀! “太守府的公子啊,哎呀,怪不得!”陶渊明开口恭维,“从老远都能闻到铜臭味!” “你……”马文才气得指着他,忽的又放下了,“本公子不和你这个平民计较!” 陶渊明占了口头上便宜,这个幼稚的怪老头这下子高兴了,“那你们两个小娃娃又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上虞祝家庄的公子啊!”祝英台心直口快。 陶渊明听了心里直呼怪了,祝傻这个家伙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两个儿子? “哦,那你们这次下山还是干什么的?”陶渊明不动声色跟他们又聊了起来,一点都不提他和他们父辈相识的事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祝英怜开始说起了原委。 ————————————————— 马文才此次下山,为的是寻找五柳先生,哪知还没见到五柳先生,就先被这个卖茶大叔给气死了。他不屑于这位卖茶大叔,谁知这位卖茶大叔也不屑于他。 马文才这下是碰到冤家了。祝英台在一边幸灾乐祸,书院中祝英台和马文才一向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就在祝英怜说清楚他们为什么下山时,马文才和陶渊明已经斗了好几个回合的嘴。 一个是高高在上,为自己贵族身份引以为傲的贵族公子,一个寄情于山水之间,轻蔑权贵的名人隐士。马文才和陶渊明能聊到一块儿,那才是怪了。 这不这两个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互相瞪着对方。 陶渊明咬牙切齿,“小兔崽子!” 马文才挽袖子,“老不羞的!” “兔崽子倒是一点都不尊敬长辈!”陶渊明听了哑然失笑。 “早晚本公子会把你这片园子买下来,把你赶出去!”马文才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马大公子这么有钱,就先把费用交一下吧!”陶渊明毫不示弱。他已经这么大岁数,还保持一颗童心,这么小的小辈都能拌得起嘴。 “哼!”马文才踞傲地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祝英怜早些就烤了鱼,见他们终于不斗嘴了,便把烤好的鱼递给马文才,还有陶渊明,祝英台早就吃上了。 “吃些东西吧!”祝英怜微笑道。 “君子不食磋来之食!”马文才连看都没有看那烤鱼一眼就把这鱼推开了。 “我竟不知马大爷竟是一个君子!”陶渊明又在一边说风凉话了。 “我不是,难道你是吗?”他眉目嘲讽。 “君子二字,老头子自然是不敢当的!”陶渊明笑着道,“只是马公子行事作风太过偏激,小老头以为当不上君子二字!” 也没有等马文才反驳他的话,陶渊明又接着说道,“按马公子的性格,怕是没什么朋友吧!我想另外两位小友和你一同下山,想必吃了不少苦头,毕竟是心性迥异的人!” 祝英台闻言,笑着打趣了起来,“马公子确乎不像山伯一样,是一个君子!” 马文才心下一寒,看向祝英怜,却听她说,“马兄确实同山伯不同……” 梁山伯!梁山伯!为什么都是梁山伯!她也要说他不如他吗?他不想听,一点都不想听。 马文才摇了摇忽然猛地向树林跑去,自以为是在开玩笑的三个人,被他吓了一跳。 “马兄!”祝英怜叫了他一声,“你去哪!” 马文才没有回头,消失在了越来越深的夜色里。 “九哥!估计又是他的少爷脾气犯了,不要理他!”祝英怜正要追上去,却被祝英台一把拉住了,祝英台一点都不在意的劝说道。 “这……” “九哥!!!”祝英台不高兴了,“马文才是你弟弟,还是我是你弟弟?” “那,听你吧!”祝英怜只好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陶渊明有些头痛的想。 夜 “九哥,我实在是睡不着!先给我做些吃的可好?”祝英台笑着和着自己的九姐撒娇,“再说山伯给我准备了藿香饮,我想泡着试试看!” “听你的!”祝英怜笑着应了下来,却又想起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九哥,怎么平白无故就叹起气来了呢?”祝英台不解地问。 “文才兄!现在也还没回来!”祝英怜皱眉道,“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他!你说他会去哪儿?会不会出事!” “九哥你多虑了,马文才那个煞星谁敢惹他呀!”祝英台一听是马文才的事情,当下就没了兴趣,直接敷衍。 夜晚的风凉凉,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入耳。 吓的祝英台立马躲在了祝英怜的后面。祝英台颤颤巍巍的说道,“九哥,你说会不会有鬼?”她心中立马就冒起了许多看过的鬼故事,听过的一些传闻。 “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别害怕,我先去看看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祝英怜安抚了一下祝英台。自己壮着胆子向黑暗中走去。 “那,九哥!你快点回来呀,我害怕!”祝英台的小脸发白,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了。 ☆、番,扫眉才子笔玲珑 谢道韫自小聪慧过人。当初谢安‘白雪纷纷何所似’一问。兄长回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而她答的一句,叫四周叫好,便是那一句极为出名的‘未若柳絮因风起’,自此淀定了她谢道韫‘咏絮才女’的美名。 并非是兄长答得不好,也不是她答得太好。比起物喻,还是兄长那句更好。左不过,她答的多了几分意境,而文人名士最重意境。从而造就了她的美名。 可才女又如何?她是知道那些骨子里庸俗的文人背后是怎样轻慢她!他们说,什么才女,大概连女戒都不懂!才气比我们高又怎样?不过一个女人! 女戒,她当然是读过的。同为才女,她却看不起班昭,定下女戒的班昭身为女子对女子看得如此之低,连自己都看低的人,又怎么让她喜欢。她并不觉得女子同男子有高下之分,可别的女子却都以为有。她觉得孤独,也觉得累。 如果世间只有几人认识到女子同男子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读圣贤之书,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她懂,但旁人还在愚昧之中,便注定了结局!这让她痛苦,也觉得无力。 后来,她去尼山任教。山长王世玉是一位品行极佳的名士,而山长夫人夏矜姿大概是她少数可以真正交流的女子。夫人出自书香之家,是家中独女,千恩万宠集一身,是少数很受家中重视的女子,嫁人之后依然如此。因此她才能理解她吧! 尼山学子们对她的排斥是意料之中。不过,学子们后来还是接受了她。 学子们中有几个很特别的学子,她记得很清楚,都是很可爱的人啊! 荀巨伯,心性疏朗,为人仗义,不为权贵折腰。这一位学子大抵是学院中活得最明朗的一个人。这个小家伙对山长的长女王兰的情谊,一如当初山长对山长夫人,纯粹到毫无杂质。几年后,想必她又可以看见一对和山长他们一样的神仙眷侣。 而梁山伯大抵是书院中最为憨厚的学子了。生性憨直善良,为人处事不失透彻明理,大智若愚大概就是这样。最让人感慨的是,他身为一个男子却有女子的体悟。 刘亦东和赵德正,身为一个彻底的世家子,虽然说他们身上都是世家子的毛病,但真性情,你敢做敢当。而秦京生,此人是个真真切切的小人!至于,王蓝田表面不堪大用,实际暗藏鸿鹄。此人太过能隐忍,日后必成大器! 书院中,她最关注有三名学子――马文才,祝英怜,祝英台。 古灵精怪的祝英台,温柔聪颖的祝英怜,骄傲有才的马文才。 她无疑对祝英台这个小粉丝有些偏爱,祝英台古灵精怪又天真可爱的性格不免讨了她的欢心。还有祝英台不同于其他女子的眼光,不苟于时代的远见,无疑让她欢喜。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也很感激祝英台的鼎力相助,不计回报。 祝英台却也太过天真,不过也因此讨人欢喜。总有人愿意宠她,对她千般万般的好。比如梁山伯,又比如祝英怜。 谢道韫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祝英台看着她的眼光,仿佛发着光一样,满满的都是憧憬的目光。她喜欢上了这个姑娘,为她乐于学习并大胆上山的行为而敬佩。 谢道韫对祝英怜这个眼眸温柔明艳,却暗含悲伤的姑娘,记忆犹新。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姑娘的眼睛里好像写满了故事,带着沧海桑田的味道。这不免让她好奇她的过去。谢道韫为祝文昭这个姑娘的聪明点头赞赏,却为她的敏感多疑而感到头疼。 那是一颗怎样柔软的心啊!温柔善良却又多疑警惕,小心翼翼的防范着周围,好似藏着什么狼虎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环境,把她养成了这种模样。不过一定有一位极为温柔善良的人一直陪在她身边,才将她养成如此温柔善良的模样。那个人大概是这姑娘心里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了。 对于天之骄子的马文才,谢道韫没有说过其实她挺喜欢马文才性格。坦白直率,坏的光明正大。有担当,守诚信的男子汉是不会叫她讨厌。 马文才是有野心的,谢道韫并不讨厌野心,反而很喜欢野心。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拼命努力,努力向上爬。 但他同样偏执敏感,外表强大的无可匹敌内心却脆弱不堪。他对功利的追求太过,这势必会让他剑走偏锋。他需要一个能压住他,并时时为他指引方向的人。 谢道韫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秘密,马文才顾忌祝英怜,于是她离开前,特意安排了祝英怜去压制他。 她有些恶趣味的想知道,这样一来,原本是仇敌的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呀! 她在出嫁前,忽然觉得这两人倒挺适合做夫妻。不过这种事随缘,她都已经牵了线,尽了力,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了。而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作为王凝之夫人的生活。 至于陈子俊!不过一个陌路人而已! ☆、番,君如无我 春光慵懒地落在枕前,他不安地轻敛眉,忽地惊醒,手下意识摸向身侧,却摸了一个空,“昭娘?”他再也没睡意,匆忙穿了衣服,洗漱好,走出屏风寻找佳人。 小轩窗边,铜镜前,她对镜画眉。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尽露温柔。 他轻轻走近,环抱住她,轻柔地拿过她手上的眉黛,微微一笑,眉目清举,“我来吧!” 她美目流转,顾盼生嫣,娇嗔,“夫君今日歇息,怎不多睡会?” 他小心细致地为她画眉,闻轻笑,调侃,“娘子不在怀,为夫如何睡得着?” 她不依地捏捏他的脸,笑着责怪,“文才兄这话说的,倒是昭娘的不是了!” 他为她描好眉,轻拥住她,“我此生最庆幸不过,遇见你,爱上你,娶你为妻。”卜 “现在时光太美好,我真怕……怕这只是我的一场梦!”他搂着她,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前,细细的听着他的心跳,“我做了个梦,梦里没有你,我也没遇见你,太过可怕了!所幸,只是一场梦!” “若是没有我,你会娶谁?如今你的怀中又会抱着谁?”她轻扬起脸,问他。 他低下头,气势凌人的凤眸,温柔而专注地凝视她美丽的桃花眼,认真道,“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比现在幸福。世界上只有一个祝昭娘,一个属于我马文才的祝昭娘,别人,都不是马文才的。” “于我而言,没有人比你更好!” 她轻轻笑了,面容艳比桃李。叫他看得心念一动,情不自禁凑了上去偷了个香,手上也不安分了起来。 “啪!”她白了他一眼,推开了他,直接把他的手打掉,“夫君,我可是才画好的眉,涂的脂粉!” “你这般颜色又何需那些俗物?”马文才勾唇又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我家的夫人可当真是杭州城中的第一美人!” “女为悦己者容!打扮总归是女子必须的!”她笑着从匣子中取出新做的蓝雀簪子,插在了发髻之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回头看马文才,“夫君也来看看,簪子可好看?” “这么说来,你这么用心打扮是为了讨好我了,那我可要好好的看看!”马文才笑意盎然地挑起自家夫人漂亮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从簪子是挺好看的,但比不过夫人的美色!” “你怎么学的这么油嘴滑舌了,可是王徽之那混账带坏了你?”祝英怜听了自然高兴,可嘴上还要说上几句。 “这可不是王兄带坏的我!实在是夫人貌美如花,夫君我心痒难耐!”谁能想到昔日在书院,堪称一霸的马文才也会有这般油嘴滑舌,雅趣好玩的时候。 祝英怜轻抚着鬓角的发,想起了往日的旧事,“夫君,可还记得与王五公子的初见?” “记得。”马文才想起与王徽之的初遇,不由笑了,“那年,我慕名你们祝家的花灯会,竟惹出他这个祸害来了。弄坏我的花灯不说,还让我差点输给一个姑娘!” 祝英怜想起当初的王徽之,一见她就两眼发光吟了首《洛神赋》,还问她是哪里的小姐,当真轻浮有趣。 念此,她也笑了,“是的,多亏了他,差点让夫君赢了,又亏了他没让夫君得逞!” 马文才听了意外,“娘子,如何得知?” “夫君说呢?”她有些狡猾地冲他眨了眨眼。 马文才见她如此情态,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轻握住她的手,一双凤眸尽是深情,“文才竟不知,娘子与文才初见并非那年尼山开学一瞥,而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嘻!”她轻点他的额,“又在忽悠人了。” “娘子不信便不信。”马文才轻笑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我知道就好。” “咚咚!”敲门声响起,只听见马统闷闷的声音,“少爷夫人起了没?老爷请少爷夫人去用餐。” “知道了。”马文才随口应了一下,顺手将娘子揽入怀中,唇角扬起一抹笑。 祝英怜纂紧他的衣角,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让她总会想到一个问题,假若没有她,眼前这个男子会属于谁?是她的妹妹,祝英台吗?想着便后怕,所幸当初上虞花灯会,他遇见的是她,不是祝英台,也庆幸她能够来到这里。 她这般想法是有些恶劣了,可她也只是个寻常人,希望自己的夫君永远只属于她一个。泼天富贵,名垂千史,她通通不要,只要他一个。 因此,她想问一句,“君若无我,问君怀抱向谁开?” 马文才笑着摇头,“没有人了!除非我此生未见你……” 所幸,今生有你。 她笑了,所幸,我来到这里。 那年上虞花灯会,那白衣少年郎立在台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回眸一眼,肆意妄为闯入心房。 ☆、谁人诉情风月泣 夜色深沉好似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凶残暴虐,夜风呼呼像极了厉鬼的哭嚎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祝英怜点燃一根红蜡,昏黄的灯光让房内亮了些,小心护着微弱的火光。她细细打量了起房内,虽然破旧,但也干净,做饭的东西也不缺。 但在这一眼就可以看完的房间,哭声从何传来的? “九,九哥……”祝英台颤抖紧张的声音从外传来,“我有点冷,有点害怕……” “英台,你先回房。我呆会就来。”祝英怜忙大声道。以祝英台这么胆小的性子,还是叫她回房间里比较好。 外边,一阵寒风吹过,祝英台的脊骨发凉,感觉有点诡异。一点都不敢往深处想那些妖魔鬼怪,当下就立马应了下来,“好,九,九哥你快点!” 话音未落,便噔噔噔的跑了。 听到祝英台走了,祝英怜松了口气,一双桃花眼盯住了那个半人高的大柜子,这房子里除了这个大柜子就没地方藏人了。若是她没想错,这里柜子里面的人,可是她的熟人! 也没多想,往前几步,打开了柜门。一双泛着泪光的凤眼凶狠地瞪住了她,柜门的人动作飞快的想要把柜门关上。 她的反应也不慢,连忙去阻止,谁知竟被夹住了手,不由痛呼出声,“啊!”手却不松开。 柜里的人一惊,忙松了手,打开门,下意识想去看她的手受伤了没有?有没有流血?伤得重不重? 手刚伸出一半,却又停滞在了空中,他收回了手,把脸往那一撇,确实不愿再搭理她了。 祝英怜见他不理她,可怜兮兮地唤他,“文才兄……” 他被这一声叫得心软,她极少叫他文才兄,可想起她下午说的话,又生了气,不想理她。 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攥住了他的衣摆,垂眸,楚楚可怜,“文才兄,我好疼……” “活该,谁叫你来抓的?”马文才这回是铁了心了,无论她怎么样,都不想理她。 “文才兄……”祝英怜见他这副样子,心道是装可怜装的不够,这一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肿了!” “疼……” 马文才终究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个长得怪漂亮的小郎君一服快哭了的模样,顿时心里一疼,“我看看,伤哪儿?” “食指,大拇指,左手所有都伤了……”祝英怜装成要哭的样子,一边把左手递过去,一边用右手捂住不住上扬的唇角。看上去好像是在哭,实际上她在笑。 她卖惨,“肿得像萝卜似的,要是别人家公子看到了,我就没人……” 祝英怜本来想说没人要娶了,突然想着不对。 “没什么?” 马文才见她突然不说了,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讪讪一笑,“没脸见人了!” “哦!”马文才没有听出什么问题,板着脸教训她,“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为这点小事流泪?真是太丢人了!” “那文才兄方才为什么大事流泪?”祝英怜笑问。 马文才身子一僵,立马吼道,“我没哭!!!” “文才兄,我们不是朋友吗?”马文才越是掩饰,祝英怜的印象越是深刻。方才那个向来偏执强硬,肆意妄为的少年,那双嚣张跋扈的凤眸闪着的泪光叫她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了一把,又疼又麻。 她说,“朋友之间不应该坦诚相待吗?” 少年讥笑,“我们是朋友吗?”他指着门,道,“我的事轮不到你管!滚!” 她看着他不语。 他被看得心慌,大声咆哮了出来,“本少爷叫你滚,你是聋子吗?快滚!滚!!!” “文才兄……”她微微一笑,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怕他,“我似乎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前的故事?不说我现在和你说说。” 他气得背过身,“我不想听。” 她含笑也不管地上脏不脏,就坐在了地面上,靠在他身边,说,“文才兄不想听没关系,是我想说……” 这话说完,她真不管他听不听,就讲了起来:“文才兄知道的,我来自上虞玉水祝家庄,乃家中九子。我们祝家乃一方富豪,按理说,我自小应该是丰衣足食,享受着荣华富贵。可在六岁那年,我这位顺风顺水的九公子,遭到了大变……” “我被我娘亲的祖母余李氏视为了灾星,将会为他们带来祸害,娘的娘家余家势大,不得已之下,娘,把我送到了余家,整整三年,寄人篱下……” 随着她的倾诉,夜风轻轻吹来,风声就好像是哭泣一样。 “我记得,初到余家的那一天,阳光淡淡,并不浓烈……” 九年前。 “奶娘,九公子,我们到了。”小厮停好马车,打开了车帘,告知了车内的两人。 奶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心着哄着怀里粉雕玉琢的娃娃,“九公子,我们到你娘家了,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我们下车好不好?” 那娃娃又大又亮的黑眼睛沉默着,还是点了点头。没有人看到她眼底的恐惧与不安,她虽然是个孩子,却拥有一个成熟的灵魂,早明白了一切。 她知道,是因为被余家当成祸害,才会来到这里。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何好过?更何况她这个外祖母根本瞧不上她,定会拿手段对付她。 她娘不过是余家的一个不听话的庶女。 奶娘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这位九小姐一路上就没说过半句话,叫她又担心又着急。为了九小姐的安全,夫人让她把小姐扮作男孩子。对于男丁,老夫人应该有所顾虑,不会下毒手。她现下,也只能够抱着九小姐,不,小少爷下了车,往余家走。 余家当真是富丽堂皇,就这漆红木的大门,祝家比不过。奶娘这下是看傻了眼。 站在门口的小厮见了极轻蔑一笑,“你就是奶娘吧,把少爷交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这怎么可以!少爷一向都是我来照顾的?我家夫人说了,这次也要我贴身照顾呢!”奶娘当下就急了。 小厮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娃娃,“这是老夫人的吩咐!说了少爷给我,就给我!你这个土包子,别烦!” “可是少爷还这么小……” “怎么?你觉得我们这么大一个余府,照顾不好你这个小少爷?”小厮不耐烦的踹开了奶娘。 娃娃当下就哭了,“你放开我,我要奶娘!”说着挣扎起来,还要咬人。 “李大!你又在仗势欺人!快把小少爷还给奶娘!”一个清晰的声音响起。 春日淡淡,一个身着着青衣侍女衣的少女皱着眉,柔美的面容显露出气愤之色,款款而来。 “清浅姑娘,我……这是老夫人的吩咐!”李大不敢得罪这个侍女,这个侍女可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 “老夫人那边,我会说的!”水清浅心疼地伸出手,想去抱那小娃娃,“小公子还这么小,离了奶娘怎么行?交给我吧。” 李大灰溜溜地点了点头,将娃娃递给水清浅,退了下去。 水清浅哄了一会儿受到惊吓的娃娃,才恋恋不舍地递给奶娘。 奶娘感激地看向水清浅,“多谢姑娘,姑娘的好心肠一定会有好回报的。” 水清浅微微笑,“你放心,老夫人面前我还是可以说上几句的。” 说罢,正欲离开。 一道童音响起,“姐姐!” 她回头看去,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望着她,虽然仍害怕地抓着奶娘,却倔强地抬起头,冲她笑得天真无邪,“姐姐,好心肠,好回报!” 她怔住,呆呆看着娃娃,笑了起来,“奴婢水清浅,如果小公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奴婢!”没人知道,一个小娃娃,竟让在余家多年,冷了心肠的水清浅,重新感受到温暖。 一年后。 “祝小公子?祝小公子?你该喝符水了!” 一个个侍女在假山怪石中穿梭,寻找着小少爷。 小娃娃后退几步,将自己藏的更好一些,皱着眉头,溜溜的转着眼睛,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她才不要喝这所谓的符水,只不过是她出生的时辰有点不对而已,古人就是迷信,她才不是什么祸害呢?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符水吃下去,说不定还有坏处!她得去找奶娘和清浅姐姐。 小奶娃子打定了主意,对着那群侍女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溜走了。 水清浅是余老夫人前的红人,会说话,也能讨老夫人欢心,自小被当成半个孙女养大,一个丫环,也有个小房子,不过极偏僻。 “清浅,说起来你也算是我表妹,若不是二舅不原认你,你应当也算是一位小姐!现在都只是一个丫鬟!你就不觉得不甘心吗?”油头粉面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盯着水清浅越发娇美的容颜,“不如从了表哥我……” “够了!”水清浅忽然发了作,但也立马收了脾气,温温柔柔的笑着,掩饰住眼底的厌倦,“表少爷乃尊贵之身,清浅这点破落的地方不是表少爷也该待的!还是请表少爷移步吧。” 贪欢好色的表少爷被她这一笑迷乱了心神,立马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得看了她一眼,“那表妹你好好考虑!” “我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清浅担不起表少爷的表妹一称。”水清浅笑着熟练的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他,闭上眼站在树下,满是疲惫。 “姐姐?”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裙,她低头一看,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映入眼帘。 奶娃娃努力着冲她笑着,灿烂的好似春日的阳光,像极了三月开的桃花,这唇红齿白的模样,有点像个女娃娃。 娃娃说,“姐姐,不难过!小昭在。” 她笑了,蹲下身子抱住娃娃,把脸埋进娃娃的衣服里,不让娃娃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姐姐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 娃娃抱着姐姐,心里在说,姐姐在骗人呢?姐姐很伤心呢……明明,明明就很伤心,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呢?不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认可,多么让人伤心啊!却还是被自己的表哥欺负! 那时的娃娃,还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着什么?现在的她,虽然被逼着去邪,但日子还能过的去。可后来的日子,已经不是一个娃娃能支撑的住的了…… 三天后,她和奶娘因撞见了余三爷的妾室与人偷情,她被妾室捂着嘴 ,抓在手,瞪大了眼睛,活生生的看着那个和她偷情的男人,活生生淹死灭口。因为她年龄还小,他们直接把她丢在了河里。 她没有死,被人救了上来,发了好几天的高烧。而奶娘的死更让老夫人认定了她是个灾星,从此她日子过着提心吊胆,稍不留心就会失去生命的日子。 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不知道?灰暗的日子里,唯一鲜活的记忆就是水清浅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读书,告诉她,世界上还有美好的东西。别怕,她在。 她们,互相救赎,在地狱中苦苦挣扎,不愿意放弃希望…… ☆、曾有梨花落 夜风中,她的声音缓慢而柔和,好似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好似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她亲身所经历过的一样。她的面容平静而冷淡,忽的她顿住了。 “怎么不说了?”马文才闷闷地问,声音干涩嘶哑。他不曾想过,她,竟会有这样的过往。 她垂下头,很柔顺的样子,声音很柔和,“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马文才看着她的侧脸,眼神有些复杂。 他问她,虽说是问她,却又像喃喃自语,“在你心里,真的过去了吗?”如果真的放下了那段过往,那你为什么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么多年前的事情,记得好像是昨日发生的一般清楚……就像我对那件事的念念不忘…… 她避而不答,她向他伸出了手,道,“文才兄,你快出来吧!一个大男人在着这么小的柜里,怪委屈的!白日里,我们玩笑开过头了,对不起。” 马文才哼了一声,“找你的梁山伯去!我马文才的确不是什么君子。” 她闻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问他,“为什么文才兄要做君子?” 马文才斜睨了她一眼,只觉得莫名奇妙。 祝英怜笑着拉住他的衣摆,“马文才是马文才,梁山伯是梁山伯。梁山伯是君子,马文才确乎并非君子。” 她悄悄凑近他的耳边,笑得越发灿烂似星月一般,“可是好奇怪啊,比起君子的梁山伯,我更喜欢不是君子的马文才!” 马文才听着耳热,又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你尽是在说胡话!” “英连可不敢,说的都是实话。”祝英怜忍住笑,一边拉他从柜子里出来,“若是世间人都是梁山伯,未免也太过无趣了,可若都是马文才……” 她打趣,“这天下可就不太平了,所以这世间人千万种,哪个也不能缺呀!” 马文才听着,一挑眉,竟也打趣起了人,“像我倒不可怕,若都是像你这般如此多的心眼,那才是天下不太平呢!” “彼此彼此!”祝英怜听了,桃花眼微弯,眼中似有微光,“文才兄,你饿不饿?” “不饿!”马文才很是硬气的说道,可是肚子却不配合。“咕!”他微红了脸,有点尴尬。 不得不说马文才生了一张好皮相,像这样子红着脸的模样,他做出来带着几分少年的羞涩感,竟有几分可爱。 怎么说呢?祝英怜有些坏心眼的想,大概是秀色可餐吧!? “我刚才看过了,还有些鸡蛋,怎么样?”她启唇轻笑一声,怕他不答应,又道,“你且放心,我会给钱的,不会让大叔抓着把柄!” “……嗯。”马大爷终于矜持了点了下他高贵的头颅,这倒真是有点不容易。 不过煮个鸡蛋费不了多少时间,不一会儿,马文才就拿着有些烫手的鸡蛋坐在门口,看着一朵朵桃花落下。手上刚出锅的鸡蛋的确有些烫了。 他捏着鸡蛋的手指开始泛红,却神色如常,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慢条斯理的剥壳。一副贵公子的模样,风度翩翩。 “文才兄!”祝英怜看着皱眉,正想问他不烫吗?却见马文才的手一颤,那雪白的鸡蛋落在泥土中滚了几下,成了一个泥团子,一朵桃花缓缓的落在了上面。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他,但他静静地看着那个鸡蛋,不,是鸡蛋上的桃花。 “想听个故事吗?”他看着她,凤眸沉沉,低声道。 她看着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他微勾唇,笑得纯粹,令她有些失神。她平时极少见他这般笑。 夜风起,他低沉的声音伴着桃花落下,“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的春天,梨花开得正好,远远看过去如一树白玉……” 十年前,春,杭州太守府。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夫人你看,不过一夜,这院里的梨花都开了!”老仆人笑道,恭敬的对着那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说道。 女子闻言,微微笑着点头。一双柳叶眼顾盼生嫣,行走之间,踢起的裙浪,也是极美。温婉贤淑,好似是画中的人。 她看着这满园春色,流连忘返。 “娘!”锦衣的小公子手持一支梨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眉梢眼角尽是喜意,“你看,花开了!送给娘!娘戴上,可好看了……” 小公子一把抓住女子的衣角,努力的向上扒拉,想要帮女子带上这支花。之前看爹给娘戴花的,娘那时候可高兴了!所以他也要给娘戴花,娘亲一定高兴坏了!!! 女子宠溺蹲下身子,抱着小男孩,任由他胡乱给她戴花。 “好了!”小公子兴高采烈的拍起了手,那只梨花已经被他歪歪地插在了女子头上,“娘高兴么?” “高兴!佛念给娘戴花了!”女子笑着点头。 “不是说了不让公子出来吗?”一身怒喝随之而来,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怒气冲冲走来。 “爹!”小公子吓得往娘身后躲。 “老爷……”女子也想说些什么。 男子却已经毫不讲道理的野蛮的把小公子扯到了一边,丢给了仆人,“把他带回房中!不写完十帖字不准出来!” “老爷,佛念还小……”女子皱着眉,想把孩子带回来,可是注定是无力的。 “八岁已经不小了!不过写几个字而已,慈母多败儿!”男子冷笑一声,甩袖而去。 只留下小公子的哭喊声,“娘,我要见娘啊!爹!佛念有好好学,夫子说了,我今天可以休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娘了……” “佛念……” 春光灿烂,满园芳华。 “全开了啊!”女子一身鹅黄,葱白玉指抚弄着低下的枝上,那一朵朵开得格外喜人的梨花,长叹一声,“我早些日子便在想了,若是满园的梨花都开了,是何等的盛况?大抵是城中绝色,当日还以为是我痴了心,太过偏爱……今日方知,城中绝色,当真当之无愧!” “这是老爷为夫人特意种的梨花,必然不会差!”那些丫环笑着,应和着。 女子微微一笑,并不多言,不过,怎么也掩不住那丝丝柔情。 “娘!娘!”小公子刚才下了学,见到梨花院中的女子,极为高兴地跑了过来,“方才佛念在房里未寻到娘,便知道娘在这里看花!” “小机灵鬼!”马夫人弯下身子,摸摸他的头,“今日学的如何?” “哼!这个孽障又能怎样!今日比箭术,他竟输给一个衙役的儿子!”马平川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一把扯过了小公子。 “爹!好疼!”马平川正在气头上一点也不知轻重,一抓,小公子的手腕就通红了,当即红了眼眶,喊起了疼。 “老爷,你轻点!”女子面露心疼,上前几步,想护住小公子。 马平川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迎着女子,不敢置信的眼神,恶声恶气,“你给我走开,慈母多败儿!”说罢,一把拖拉走了小公子,“孽障,跟我走!” 女子坐在地上,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似不能接受他竟会这般待她。耳边传来小公子的哭喊声,她立马回过神,忙跟了上去。 ――演武场 半大的孩子连拉开弓都费力,纵然小公子天赋异禀,也无可奈何,红着眼,好不容易拉开了弓,便又一不小心松了手,弓弦一颤,银箭便像喝醉了酒的大汉歪歪扭扭,才飞了没多远,就落在了地上。 马平川的耐心已经完全没了,他已经忘记自己晕弓箭时是如何的费力,只知道现在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见小公子怎么学也学不会,便一个冲动,伸手打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啪!”顿时,小公子白玉般的脸上出现了红色的印迹,疼得小公子顿时冒出了眼泪,但小公子只咬着唇忍着。 马平川一见他这副样子就气,这副倔强的样子,仿佛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想都不想便又是一巴掌。 “老爷!别!别打孩子!”马夫人急急忙忙地赶到,忙拉住他,“让佛念再试试,这孩子很聪明,一定能学会!” 马平川紧皱了眉,想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马夫人才松了口气,弯下了身子,小心地问着小公子,“佛念,疼不疼!” 顿时,小公子还在眼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带着几分哭腔哭诉,“娘,我好疼!” “佛念不疼,等练完箭,娘给你擦药!”马夫人心疼得不行,轻声安抚他,“佛念,看见那个靶心了么!再试一次,娘相信你。” 小公子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小心的瞄准,费力的拉开弓箭,弓弦一颤,银箭飞来,生生扎入靶子边上的柳树。 怒气好像火焰一般,被点燃了。马平川终于忍不住狠狠将小公子摔在了地上,“来人,把小公子关进柴房!不许吃晚饭了!” “老爷!老爷!佛念还小!”马夫人苦苦地恳求他,却再一次被他推倒在地。 而高大的粗鲁的仆从一点都不顾忌小公子的身份,便粗鲁地拎起了小公子,一点都不顾小公子的挣扎。 “娘!!!我不要去柴房!”小公子哭喊声传来。 “佛念!!!”马夫人悲伤地抬起脸,却见那个男人毫不停留地走开了。心,冰了,冷了…… 桃花簌簌落下,夜风寒,让他从回忆中抽身而去,迎着祝英怜的目光,他道了一句与她之前说过的极为相似的话,“已经过去了…” 她却笑了,问,“真的已经过去了么?” 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知笑了多久,他才沙哑着声音说,“没有,从来都没有。” 祝英怜从怀中取出一小瓶千里香,上好的果酒,她挑开瓶塞,饮了一口,便丢给了马文才。马文才倒也没有端什么架子,就这样灌了一口,皱了眉,“不够烈!” “有酒就不错了!你还挑什么?”她白了他一眼。马文才倒也没揪着她不放,自顾自喝着酒。 祝英怜用手撑着脸,侧过身子看他。少年的长相卓越,是似剑一般锋利的俊美。平日里嚣张跋扈,又不可一世。可又有谁知,这般高高在上的他竟会有如此的遭遇?之前,她当真不够了解他,更不懂他! 什么孤高冷傲,狠毒功利!这个睥睨天下的马公子,也只是一个孤独霸道,又敏感偏执的孩子。 谢道韫不曾说错,他只是需要引导罢了。 她才刚回过神,便发觉自己的千里香,马上要被嫌它不够烈的马大爷喝完。 “我的千里香,你给我留点…”祝英怜伸手要去抢。 马文才反应更快,一躲,直接将剩下的千里香往嘴里一灌,一下子瓶子里就见了底,这才得意洋洋地将空瓶子丢给了祝英怜,“好了,还给你!” “马文才!!!”许是喝了点酒,她酒量又太差,又或者是和马文才亲近了不少的缘故,祝英怜握着空瓶子,瞪大了眼,直接扑了上去。 马文才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温和内敛的祝英怜居然会如此鲁莽冲动,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扑倒在地,撞倒在了地,疼得要命。 气得马少爷抬头就想骂人,“祝九你…”却不想望进了那一双潋滟柔软的桃花眼,那双眼泛着水光,带着几分迷茫,似迷途的小鹿一般。马文才从未凑这么近看过祝英怜,几乎要碰到对方鼻尖。不可否认,不论性别,祝英怜是一个美人,她不仅是个美人,还是个美人堆中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而在月光下,她更美得不可思议,马文才觉得自己疯了,他竟然觉得有着细微的心动。 而佳人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抽身而去,空留余香在伴。 马文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之前他抱祝英怜回西宿时就有过的一个疑问,身为男子,祝英怜的身体太柔软了吧!方才,她扑上来,他就感觉到了。想着平日里对方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违和,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 ☆、不上尼山 祝英怜也不知自己是着了魔还是什么,竟会如此放肆,慌乱之下,她便逃走了,随便做了点什么给祝英台端了上去。谁知,祝英台竟一脸兴奋将她拉到一边窃窃私语。说着说着,这两个不同一般的女子各自露出一个坏笑,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打着同样的坏主意。 第二日早上,祝英台便见着大叔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大叔,你把好好渔网剪开干嘛?”祝英台好奇地问他。 “这叫网开一面!”陶渊明哈哈大笑起来,“对鱼儿们网开一面!” 祝英台很有灵性,立马就明白了,当即竖起了大拇指,“英台佩服!” “河里鱼虽多,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不如网开一面放它们一条生路,再说,太多我们也吃不掉!” 两人相谈正欢时,巨大的水花溅在了两人身上,溅了透心凉。 马文才瞥了两人一眼,嘴角微扬,顺手又插上了两条鱼。 “马大爷,你抓那么多鱼上来干嘛!你又吃不掉!”陶渊明羞恼道。 马文才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惯是气焰嚣张,“我乐意。”说罢,连看都不看陶渊明,特有范地走了。 一夜功夫,臭小子功力见涨啊! 正巧,这时祝英怜正从屋里端了饭菜出来,陶渊明一看那些色味俱全的菜,心道不知哪个臭小子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了这丫头!一手好厨艺不说,又长得俊俏! 祝英台则是立刻向祝英怜说起了网开一面的事,满是对大叔的崇拜。陶渊明听着心里可是舒服极了。 祝英怜则是一边把粽子递给了马文才,虽说不是端午,可她记得马文才挺喜欢她做的粽子,一边笑了笑,对陶渊明说,“大叔好心肠,不过,以后英怜希望大叔可以把网眼做得大一些!” 马文才一听,立马笑出了声。而陶渊明和祝英台一愣,不知从何说起,是啊,可以把网眼做得大一些,干嘛要剪网。 按往日,祝英怜从来看破不说破,今日偏偏说了这么一句叫人下不了台的话,她自个也不知道为什么! 只有陶渊明看了眼难得安分,乖乖吃粽子的马文才,又看了一眼温温柔柔的祝九姑娘祝英怜,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似乎知道未来是哪个臭小子有这么好的福气了!还真是个臭小子! 早饭过后,祝家二人便向大叔表示要告辞了,而马大爷牵着两匹马很是欠揍地走了过去,“和这贱民道什么谢,不就让我们借了一晚的宿么?” 陶渊明觉得马平川以前老是气他就算了,可这小子宫居然也和他老爹一样,真是气煞他了。当即就吹胡子瞪眼,“有本事你把钱给我!” 马文才这回倒没跳脚,淡定自若道,“贱民就是贪财,等本少爷回到太守府就让送十两银子过去,够你一年吃喝不愁了!”说罢,马文才还鄙夷地看了陶渊明一眼,气得陶渊明要吐血。 这小子要是他儿子,他绝对要好好教育一顿!尊老爱幼懂不懂?要不是他是马平川的儿子,他理都不想理。 不想被马文才气死,陶渊明转而问祝家兄弟,“你们此次为何要寻五柳先生!” “大叔有所不知!我们是尼山的子弟,前些日子我们的教习先生谢先生回家成亲去了,山上缺少教习先生,故山长派我等下山来寻找那大名鼎鼎的五柳先生来做教习先生。”祝英怜微一恭手,解释道。 祝英怜话音刚落,祝英台便从善如流地接上,“不知大叔可否知道五柳先生的下落?望可以告知我等,我等不胜感激!” “切!这糟老头知道什么!”马文才轻蔑地切了声,“我们还是快点上路吧!” 陶渊明的嘴角一抽,心里骂了一声臭小子!男孩子果然一点都不可爱,调皮捣蛋不说,还这么讨厌!还是祝家的两个丫头可爱。没错,虽然刚开始没看出来,但祝十丫头也太好认了。他倒没那么愚腐,倒挺佩服这两丫头的胆气! 想罢,他挑衅道,“这倒不如马大爷的愿了,老头子我偏偏知道那什么五柳先生在何处!” “当真!”祝英台惊喜地向前几步。 不等陶渊明回应,马文才就先开口了,一脸不以为然,“这个贱民连五柳先生是谁都不知道,估计就是在诓你!祝英台你这么好骗,可别被这老头骗了!” 陶渊明这回真想吐血,臭小子老拆他台子,这小子真难糊弄! 他也是有脾气的人,一甩袖,“爱信不信!” “文才兄不信,可英怜信,请大叔告知!”祝英怜笑了笑习惯性恭了下手。 “这些繁文虚礼就罢了!”陶渊明朗声大笑了起来。 马文才在一边恶意应和,“对啊,对这个贱民客气什么!” 陶渊明的脸当即又黑了一重,看得马文才分外快意! “文才兄别闹!”祝英怜无奈地回头,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虽说昨晚的意外叫她慌张,但她一向是大气的女子,这点小事并不足以让她乱了阵脚。 闻言,马文才不重不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只是他内心在想什么就不为人知了。 “大叔,快说吧!别理马文才!”祝英台急于知道答案。 陶渊明故作忧伤地长叹了一口气,“五柳先生啊,他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祝英台顿时一惊,这姑娘皱眉头一脸不信。 马文才在后边靠着树,听到两人的对话,眉目间的恶意毫不掩饰,“我就说这死老头骗人!” “五柳先生的坟就在桃林中,若是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陶渊明气定神闲,睁着眼说瞎话。 祝英怜说不出什么失礼的话,以她的性子也很少失态失控。她听了大叔这话,只抿了一下嘴,垂眼上前,做出请的手势,“请大叔带路!”看这架势,她一点都没信。 陶渊明这下有点憋屈了,这三个后生竟没有一个信他!马平川的儿子狡猾算了,毕竟是马狐狸的儿子,可祝傻的两个女儿怎么也这么不好糊弄?想起以前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祝傻,陶渊明后悔当初没对他好点,天下像祝傻那么好糊弄了的傻子可真少见!【祝公远:“啊欠!那个混蛋骂我!”】 陶渊明心里再多小久久,表面还是那个憨厚的大叔,带到地点,是一个简陋的土包。 “没想到,一代名士竟成一抔黄土!”祝英怜唏嘘不已,恭敬拜了三拜,又走到大叔面前,“不过英怜有一事不解!为何此坟头的土与边上的土一点也不同,好似是新翻过的?” 陶渊明一吓,连忙忽悠她,“我最近修了下墓!” “原来如此!”祝英怜似是信了,点了点头。 “英怜别信他!”马文才冷哼一声,抱臂而立,“没准是他因为嫉恨于我,特意做的的假坟来忽悠人!五柳先生活得好好的呢!” “我闲的没事干忽悠你这王八糕子!!!”陶渊明被气得直接蹦了起来。 马文才悠悠地接上,“你就是闲的没事干!” “大叔,我昨晚看见你拿锄头出去了,我好好奇哦!你干嘛呢?”祝英台一脸天真无邪地问他。 陶渊明这时才发现这三人都表情怪异,原来是在憋笑,气得鼻子都歪了,“好啊!你们联合起来耍我!” “谁叫五柳先生为老不尊,自立坟头呢!”马文才挑了挑眉。 陶渊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怪只怪他被马文才气坏了,竟没看出来。 “请先生上山教授尼山子弟!”祝家兄弟异口同声。 祝英怜和祝英台一片诚心,陶渊明倒不是看不到,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老头子我散漫惯了!不想去尼山。” “可大叔…”祝英台还想劝劝。 马文才却打断了她的话,他阴狠道,“管那么多干嘛!直接把人打晕了,扛上尼山好了!” 此话一出,陶渊明立马吓得往向后一跳,“臭小子,你可不能乱来!”要知道从前尼山武艺课,他都是逃走了的,他可打不过马文才。 马文才见他这反应轻蔑一笑,并不多言。 “既然先生不愿上尼山,英怜不勉强。”斟酌片刻,祝英怜低眉道。 陶渊明听了,到觉得意外了。 听到这话,祝英台急了,“九哥,这怎么可以,我们…” 祝英怜摇了摇头,“我们不可以强人所难!大叔不愿意就算了,大叔不愿意我们硬要他上山不过是让大家都不开心!” 祝英台向来是个机灵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只好长叹了一口气,“我听九哥的。” 陶渊明笑着挤眉弄眼,拍起了手,“这才是君子之风!” 祝英怜并没有将此言放在心上,反而转身来问马文才,“文才兄以为?” 马文才懒散地靠在飞云马上,戏谑道,“我觉得还是让我把他一棍子打晕,扛回尼山比较好!” “没安好心的白眼狼!”陶渊明真是要气炸了,这小子,好歹他也是这小子长辈,居然动不动就要敲他闷棍!真没良心。 马文才才不想理这糟老头,直接讽刺,“你还真把自己当宝了,就你,本大爷碰都不想碰!” 陶渊明算是看出来了,这坏心眼的小子逗他玩呢。他这回也没发火,反倒笑了笑,这时才显出名士应有的气度,之前不过是和马文才闹着玩呢。 陶渊明看着这三人,摸摸胡子,笑道,“等我一下,送你们件礼物。”说罢,转身进了桃林。 看着陶渊明的身影隐入了一片桃色,祝英台忍不住踮脚张望,“也不知道大叔会送什么礼物呢!” 站在祝英台身后的马文才却不以为然,冷冷地扯开唇角,笑得又冷又凉,“祝英台你出生上虞祝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这个平民的东西!” 回答他的却不是祝英台,是祝英怜。这位桃花公子浅吟轻笑,道:“我们自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但他人的心意至今都是让我们心动不已的宝贝!” 马文才看向她,她报之一笑,如桃之夭夭,“文才兄送的糕点,我都吃了。文才兄送的药,我用了,剩下的也好好收着。文才兄送我的兔子,我好好养着。文采兄的心意也好好的收着,每个人的心意都绝不辜负。” 马文才望着她,微红了脸,轻哼一声,别过了头。 祝英台微微睁大了杏眸,她竟不知她九姐与马文才居然有了那么多的牵扯? “来!来!来!”陶渊明像是喝醉了一般跌跌撞撞的从桃林中跑出来,还给三人每人手中塞了一枝桃花,“礼物!” 马文才嫌弃地摆弄着手上的桃花,不忘记趁机讥讽陶渊明,“我就知道你不会送什么好东西,居然送一颗破花破草,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就算真是破花破草也有人喜欢!”陶渊明挑了挑眉,指向对这破花爱不释手的祝家两丫头,“再说这也不是破花破草,可是我一片心意啊!!” 看来,陶渊明全听见了! 马文才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倒不知您老对我这小子还有什么心意?” “大概是想你放下过往,重新开始!”陶渊明笑了笑,摸摸胡子,“你看 这花开的,多好啊!” 马文才一怔,看向他,却发现这位名士面上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是难得的郑重。 马文才摆弄了一下手中的桃花,状似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大叔,我有事想请教你!”祝英台没听懂陶渊明在对马文才说什么事情,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心结,当下开口。 “哦?”陶渊明心中是有些猜测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请大叔与我到湖边一谈!”祝英台叹了口气,若不解决这件事,只怕她无颜面对山伯。 两人一走倒干净,留下马文才和祝英怜倒有几分尴尬。 昨晚的意外还是有点影响的。 马文才看着祝英怜,祝英怜看着马文才,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笑 “文才兄。”想了许久,祝英怜还是先开口了,“昨夜睡得可好?” 马文才懒散地为飞云理了理马鬃,随意回道,“很好,你呢?”眼眸中以往的戾气尽数消散,是难得的温和。 昨夜,他在睡梦中,再没有了无边黑暗,而是一片桃园,百花怒放,似美人点绛。那园子,似曾相识,他看见一个少女,却看不见面目,但心生欢喜。 祝英怜闻言若有所思,有些感叹,“大抵离家久了吧,我很想家吧。昨夜竟梦见了家中特意送我园子,那边的花都开了,真好看啊!” 马文才听了起了兴致,“我俩的梦倒有些相似,我也梦见了一个园子。你那园子叫什么?” “我给它取名点绛园。百花怒放,似美人点绛。”祝英怜十岁时收到的礼物,细细想出了这个名字,至今喜爱这园子似珍宝。 马文才忽地皱了眉,不太确定道,“我好似在哪儿听过?” 祝英怜抿了一下唇,才笑道,“大抵是这名字太寻常了!” 马文才没应,反而转向了别的话题,挑眉道,“喂!祝英连,你说,我是你朋友么?” 他不自然的表情,引得她笑了起来,说话声也带上几分笑音。她说,“早就是了!” 早就是,马文才早就是祝英怜朋友了! 马文才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又想起了事,立马敛了笑,“那你还帮陶渊明,还有梁山伯,你跟他关系更好!朋友两字我还不敢当!” “这我不是解释过了,真没有帮陶渊明!”祝英怜头疼道,她真没想到马文才居然这么小心眼。 马文才自从上回梁山伯抢了他的第一,就看梁山伯不顺眼了,现在针对梁山伯使劲计较,“还有梁山伯,他也是你朋友,而且是你弟弟(祝英台)的结义兄弟,他才是你好朋友!” 祝英怜真想翻个白眼,但是,她没有,“梁山伯,不是我朋友。”他不是我朋友,因为他是我妹夫。 马文才听了,这才满意地点了头,道,“果然,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庶族怎么配与我们士族交朋友,就是祝英台太不懂事!” 祝英怜:…不,按你的说法,我一点都不懂事理,因为,梁山伯是我妹夫… “马文才你居然在背后说我坏话!”祝英台正好和陶渊明从桃林中出来,刚巧听见马文才说她不懂事,立马愤愤了起来。 陶渊明在一边看热闹,“马公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马文才哼了一声,“谁在背后说了,我就在人前说了。你,祝英台,一点也不懂事!丢尽了士族脸!” 祝英台气得直跺脚,“九哥!你看他!气死我了!” 祝英怜看了看祝英台,再看了看马文才,头疼了起来。她有些为难地看向马文才,“文才兄…” 马文才面上的冷硬渐渐松动,忽地对祝英台道,“方才是我不对!”说罢,将陶渊明送的桃花收好,转身牵了飞云就走。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见她这般为难,一个道歉而已,为了朋友不算什么。 祝英台一愣,“他,居然道歉了!”眼高于顶的马文才居然会道歉? 祝英怜的脸悄悄露出了一个笑容,“走了,英台。”转身又向大叔告别,“我们走了,大叔!” 陶渊明哈哈大笑,“有空记得来玩!” 祝英台点点头,“我们会的。” ——路上 “九哥,这桃花真好看!”祝英台对这一枝桃花爱不释手。 祝英怜亦然,她眼里都快冒星星了,“真美!” 一路这两人的眼里就只有这几束桃花了,马文才真不明白这破花有什么好看的。 祝英怜素来爱花,这一点马文才是知道的,看了眼手中那束桃花,“祝英连!” “啊?”祝英怜疑惑地看向他。 却见他微红了脸将手中的桃花递给了她,“呐,给你!” 祝英怜一惊,忙摆手拒绝,“这怎么可以啊!是陶先生送你的!” “拿着。”马文才强硬地塞给了她,祝英怜怕伤了花,只好接着。却听马文才道,“我对这花没兴趣,你喜欢给你便好!” 祝英怜抱着花,明眸半眯,痴痴地笑出了声,“谢谢你!” 马文才的脸顿时红透了,“不用谢!”立马拽着飞云走到了前面去了。心突然跳得好快,他怎么觉得祝英怜笑起来,就像是个女人呢? 路上的野花开得很好,马文才鬼使神差回过头看去,祝英怜满脸欢喜的模样,他像是被鬼迷了心窍,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容,缓缓回头。不知怎么,看见她这么开心,他也格外的开心。 他的心中似开了花,清风袭来,他才反应过来,愕然地微张了嘴,左手轻抚上心口,感受到心脏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他这是……着了魔么?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要是,要是祝英连是女的就好了!这念头一出现就无法节制,生根发芽迅速膨胀了起来。要是,祝英连是女的就好了!祝英连说不定就是女的!!! 马文才敛了笑,眼眸中涌出的欲望叫人害怕!一瞬间,他想到许多他从前不放心上的细节,祝英怜的身材,面容,他曾抱过她,她实在与他人迥异…… 所以,他会是她么?心中的缺口好似被填充了一般,那般满足。只要一想到他会是她,马文才就格外高兴,若祝英怜真是女子,那他便可以……便可以什么,那个禁忌的答案他不敢深想,也不能言说于口。他只知道,他会很高兴,从未有过的高兴。 马文才的唇齿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叫人不寒而栗!那双丹凤眼阴沉沉,似风雨欲来,眸底似藏尽了阴谋诡计! 此刻,走在后面牵着风雪的祝英怜的瞳孔突然缩了一下,她猛得抬过头,轻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九姐!”祝英台凑到她耳边轻唤了一声。 祝英怜顿时一惊,捂住了她的嘴,目光示意了下马文才。祝英怜曾与马文才比过武,发现马文才的耳力敏锐超过了旁人,既使现在离得远,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按往常来说,马文才是听得见的,只是比较模糊,但刚好他沉浸于思绪之中,并无心理会外事。 祝英台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祝英怜这才放心,松开了她。 “九哥,我突然觉得马文才也没那么坏!”祝英台偷瞄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马文才,实在不好意思被他听到,隐秘的说道,“至少他方才向我道歉了!” 祝英台始终是一个孩子的模样,天真善良。她是不喜欢马文才,但并不绝对否定他。当然有一部分,得归功于祝英怜。 祝英怜笑了笑,歪头冲她眨眼,“其实,他不是坏人,不是么?” 祝英台看着祝英怜手上的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对啊,他不是坏人!” 祝英怜立马听出这丫头言外之意,好笑地装做生气的模样,“好啊!你个祝英台,胆子肥了!居然打趣我!” “英台不敢!英台不敢!”祝英台滑稽地向她鞠了一躬,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我只是想不到九哥竟被一朵花给收买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是!是!是!”祝英怜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我是被收买啦!” “诶!”祝英台突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些,同她窃窃私语,“九哥,我还没有见过马文才笑过呢?” “笑?”祝英怜诧异地重复了一遍。他很少笑吗?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他确乎不爱笑,平日里眉目冷厉。可自端午起,她与他交往渐密,便看尽了他各种各样的笑,以及脸红。 这是件奇怪的事情,端午之前,她与他也有交往,却从未见他脸红过,后来倒是脸红的很频繁,她竟不知道马大公子也是这样一个爱害羞的人!(马大公子【恼羞成怒】:谁害羞了!谁害羞了!我怎么可能会害羞!) 祝英台是不知道她九姐在想什么,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除了冷笑,嘲讽的笑等之外,我还没见过他很开心的笑过呢?” 很开心的笑?祝英怜想起端午那天,她和马文才放风筝,他那时一直在笑,笑得纯粹。 祝英台忽尔勾唇一笑,“我想山伯了,山伯他笑起来,嗯,很温暖……不知道马文才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这样的,应该不是温暖吧!” 不,他也可以笑得很温暖!祝英怜将这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心里就是有一点不服气。 她忽然问祝英台,“大家都没见过文才兄笑么?” 祝英台一愣,“是啊!” 祝英怜心中升起异常的满足感,忽然起了兴致,“你不是想看马文才笑吗?看我的!” 祝英台一愣,却见祝英怜牵着风雪快步上前,连忙跟了上去。 “文才兄!”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走神的马文才从思绪中扯了出来,看着眼前盈盈的笑脸,马文才的心有点虚。 “英连,你叫我干什么?”马文才故做若无其事道。 祝英怜看着他耳尖可疑的红晕(文才兄!你掉马甲了),故作和善道,“无事,只是想找文才兄聊聊天!”说罢,她抿唇轻笑,眼波流转。 马文才不禁勾唇回她一笑。 祝英台:…说好的高冷呢?马兄!!! ☆、谷心莲 马文才笑了。祝英怜没有想到,竟会如此容易,她原本是想了些别的法子来哄他笑的。可他见她,便笑了。 祝英怜知道马文才天生一副俊美面容,却从未好好看过他笑。竟不知道,他笑起来竟会如此让人心神摇曳,那滋味像是昨夜的千里香般香醇,格外的醉人。 鬼迷心窍,她竟唐突地凑上前去轻笑道,“文才兄笑起来很好看!” 一股清香随着她的动作袭来,格外柔绵的声音落入他耳中,他不禁心神一荡。 这时,她才有些涩然,若无其事想去与祝英台搭话,心里却早已兵荒马乱。 马文才一愣,面颊微红,“你方才唤我什么?” “文才兄啊!”她不解。 “再叫一声!”他唇角的弧度越发大了,满是期待。之前被祝英台和陶渊明气得够呛,他倒真没有注意到祝英怜这几日唤他竟不是生疏的马兄二字。 “文才兄!”祝英怜虽然为了掩饰自己娇柔的女儿音而刻意加粗声音,可与寻常男子相比她的声音还是多了几分轻柔。 马文才觉得耳热,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再叫我一声!” “文才兄!” “我在,再叫一声!” “文才兄!” “没听清楚再叫一声!” “…”这家伙还叫上瘾了么?祝英台斜睨他一眼,悠悠开口,“马兄!” 马文才唇角的弧度一僵,转头,看见很是自然的祝英怜,却并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只好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他倒是第一次见向来少年老成的祝英怜怎么幼稚,他本想对她在说些什么,却发现她又和祝英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天呐,马文才居然笑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祝英台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一样,说个不停,祝英怜却只是含糊的糊弄了过去,红着脸,捂住自己的心口,她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了。 祝英台的马丢了,但她的马并不是从祝家庄带来的,是来自尼山上的马厩。丢了山上的马,那也只好赔上一匹,好在祝英怜带来的银子充足。偷偷给陶渊明留下了住宿费之后,还剩下不少。 这些钱足够买上一匹好马了,是的,他们打算买了马再上山,毕竟离尼山还有些路程。如果买匹马就可以代步,还是比较不错的。 到了城镇,祝英台却起了些小心思,要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但有个马文才在,实在是不方便了。未免他生疑,只好找了借口,三人分头买东西去了。 祝英怜确实不知道要干什么好了,便在江边闲逛了起来。江边的垂柳早已蓄下了水嫩嫩的新芽,风一吹,俏生生的。江南的风光,自然是妙。 远处一位卖花女,一路叫卖走来。那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头扎蓝头巾,一张小脸清丽可人,恰似春日里的一朵迎春花。虽无牡丹倾城,桃花艳美,却自有小家碧玉的味道。 迎春花虽不艳丽,但也清秀。那一朵小迎春花没走多远,就被早在一边盯着的流氓们缠上了。 “哟!小姑娘卖花呢?”流氓们盯着小姑娘的脸垂涎欲滴。 小姑娘明显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嗯!” “花有什么好卖的,我瞧你长的也不错,不妨跟了爷,总比在这卖花强!”地痞可不会因为她乖巧而放下心思,自然更加猖狂。说话间,手便要向小姑娘摸去。 小姑娘向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揪着衣角,“我……还是卖花吧!” 地痞们顿时大笑了起来,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蠢货,自是没看见这个小姑娘低下头那一瞬间眼中闪过的狠厉。 “你是不懂跟了我有多好…”地痞露出黄牙,眼中尽是□□之意,对小姑娘动手动脚了起来。 一道银光闪过,那地痞只觉脸一痛,脸上便多了道血痕。 “光天化日之下,好大的狗胆!”一声低喝叫众痞望去。 一个手持柳叶刀的士族公子正面目冷寒地走来,“怎么?你们想对士族动手?” “走!”那受伤的地痞是个老油条,明白什么人是不能惹的,立马拉住那几个容易冲动年轻流氓走人。 只要是士族,就没有一个是可以惹的。士族,就是权财的代表。可不是他们能惹的。 小姑娘这才松了口气,上前道谢,“谢谢公子!”说话间将花篮送了过去,"公子,我没什么可以报答公子的,这些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公子能够收下。" “不必,姑娘那也不容易,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祝英怜笑笑,贴心提醒道,“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往人少的地方走,日后还是多加慎重一点比较好。” 小姑娘的眼睛一亮,顿时羞涩笑了,坚持将花篮递给她,“公子,这不过是一点心意。心莲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祝英怜见她颇为灵慧,好奇道,“恕在下冒昧,姑娘的家门?” 小姑娘很是有规矩的,向她行了个礼,款款道来,“公子见外了!小女名唤谷心莲!原是县令之女,只是后来家门落没。” 祝英怜不由摇头一叹,接受了花篮,却将几个银两塞到谷心莲手中,转身就跑。 “公子!!!” “这是卖花钱!”祝英怜头也不回道。 谷心莲追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不放,“还请公子告知姓名!” 祝英怜回眸一笑,那一瞬的风流看煞了旁人,“杭州马文才!”恶趣味的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远去了。 谷心莲抓着银子,是跑不动了,但眸光却异常的亮,“马文才!” 杭州太守之子马文才,乃杭州第一公子。果真如传言,姿容卓越,贵不可言。 “马公子,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夕阳西落,马文才牵着飞云不紧不慢地走来,手上还捧着一本兵书,这是他刚买来的。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马文才回过神,一看正是祝英怜。 祝英怜顺手抽走了他的兵书,摇着兵书笑道,“文才兄,走路看书可不是个好习惯!” 马文才抱臂而立,冷冷道,“谁给你的胆子抢我书的?” “谁给的胆子?”祝英怜轻笑,狡猾地看向马文才,“不就是文才兄么?” 马文才算是被她吃得死死的,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拿回了自己的书,“恃宠而骄!”他的说话语气不同于平时,有几分宠溺之感。 祝英怜毫无所觉,挑了挑眉,笑道,“走路看书不是好习惯!” 马文才将书放回背裹中,闻言点头,“以后不会了。”他注意到祝英怜手上的花篮,眸中幽光一闪,“又买花了?” 祝英怜点头,“看着漂亮就买了,我们去找英台吧!” “好。”马文才好似很平常地应下。 ☆、书院水记 自祝英台等人走后不久,朝廷派来的考核官王卓然就莅临尼山学院。为了表示书院对朝廷的恭敬,众学子夹道欢迎。 王卓然的官位高,对众学子不以为然,这种态度反倒让他眼光更为公正。相较心眼小,目光浅的陈夫子,他实在好出几倍。但偏颇之心,王卓然还是有的,只是现下书院无人能叫他完全偏了心。毕竟,书院三个家世最丰厚的家伙都不在。 一向憨厚耿直的梁山伯,也终于有了好的回报。王卓然看中梁山伯的人品,以及他的学识,对他很是赞赏。可好景不长,不知怎么王卓然却又恶了梁山伯。 这回因为一件小事,罚梁山伯一天之内挑水十缸,还不许人相帮。于是天还没亮,梁山伯便起来挑水。到了中午,大日头下,梁山伯汗流浃背,却也只仅仅挑满了三缸的水。 梁山伯望了望天色,叹了一口气,将水桶接着拎着,去挑水了。而他前脚刚走,后脚有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并且东张西望的走了进来。 那人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大石头,狠狠的把一缸水给砸了。顿时,那水缸里的水,喷泻而出。 那人这才满意的丢掉石头,恶狠狠的说道,“梁山伯,这可怪不了我,怪就怪你和我一样,明明就是个寒门却偏偏骑在了我头上!刘义东他们我惹不起,难道你,我还惹不起吗?” 来人正是秦京生。话说,自马文一小和祝英怜等人走后。书院的马党和祝党两派的二把手,便开始了针锋相对。 王蓝田和刘亦东这两人本身就是从小到大的冤家,之前,还有马文才和祝英连压着,那还算好的,一旦他们走了,这两人就开始呼风唤雨,斗个不停,连旁人都要祸及。 梁山伯更是被祸及的之一,秦京生一向是心胸狭窄,见梁山伯如此好欺负,自然不会客气。 之前梁山伯对刘亦东多有照顾,一向不怕事的刘亦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好好教训了秦京生一通。这样便惹了秦京生的不快,只是想法子要报复梁山伯,只因为惹不起刘亦东。 干完坏事,秦京生自然不会多有逗留,直接溜走了。 累得头昏脑胀的书呆子梁山伯,自然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如此恶毒,在水缸上砸洞。直到他来回往复,挑了好几次的水,才发现水位一点都没有上涨,这个水缸,怎么灌也灌不满。 梁山伯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水缸,才发现后面有个大洞,顿时叹了口气,手上一松,手中的水桶也滚落下来。 他最后还是默默的捡起那个水桶,又想起了祝英台那张明媚的脸蛋。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又开始想东想西起来了。 祝英台他们已经出去三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他知道他再怎么多想也没用,还是赶紧把水打好,不然,王卓然可是又要找他麻烦了。他将水桶重新挂在了扁担上,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山伯,我回来了。” 梁山伯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回头一看,正看见祝英台正笑容明媚地向他走来。 梁山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英台,你回来了!” “山伯,我跟你说!这三天,我可是遇见了不少趣事,坐下来,我跟你说说!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祝英台还是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兴高彩烈。 自从明白了心意,她就越发想念梁山伯了。才到了书院,她便丢下了她九姐和马文才,没去回复山长,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只想着和梁山伯好好说会话。 “好,英台你说!”梁山伯对祝英台一向很宽容。 祝英台便拉着他从马文才千金悬赏,说到陶渊明半夜挖坟。 听得梁山伯莞尔一笑,“陶先生真的是位奇人!” “那是!”祝英台笑着点头,“对了,我们回来时还在后山发现了山泉!” “山泉?” “对,是马文才发现的。”祝英台忽然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心里怪怪的,“只是……” 马文才发现泉水后的态度,她挺在意的。 “英怜!这山泉不错,挺甜。你前些日子不是遗憾找不到好水泡茶么?以后我叫马统每日来给你打上一桶!” “谢谢文才兄,英怜自己可以的。” “一点心意而已……” 当时马文才的神态过于温柔自然,连九姐也有些不对劲。这让祝英台有一瞬,觉得自己是座孤岛。 “英台!我有个主意!”梁山伯高昂的声音打断了祝英台的思路。 祝英台好奇地对上梁山伯发亮的眼,"什么主意?" —————————————————————————— 马文才和祝英怜往山长王世玉那告了陶渊明半夜挖坟的混账事后,才在山长哭笑不得的目光中出了门。 祝英怜办完了事,立马就想去找祝英台了,“文才兄是要去宿舍吧,英连要去寻英台,不顺路就此别过了!明日再见。” 马文才有点看不惯祝英怜对祝英台事事关心,但也不好说什么,生闷气似的“嗯”了一声。 祝英怜见他应了也不多想,便转身离去。 马文才正欲走,忽然注意到,那青石台阶上的一片碧色,那是块雕梅流苏方玉。他小心地拾起,忍不住用指尖摸了又摸,温和的触感令人欢喜。他把玉藏在了手心。 迟疑片刻,他才缓缓向祝英怜离去的方向走去。 ———————————— “山伯这若是成了,对书院可是大功一件啊!”祝英台听了半天,明白梁山伯想做什么之后,顿时双眼发亮。 “只我们两个人,怕是赶不上时间了。”梁山伯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口气。 “有我在,何必忧心?”祝英怜才到便听了这番话,顿时笑了,“我去叫人帮忙。我想应当不会有人不给我一点面子!只不过你们要做什么?” “对了,王卓然只说不准有人帮忙搬水,却没有说能帮忙修建水利!”祝英台笑了起来,“那麻烦九哥,带人帮忙把后山的泉水引过来。用用竹子来做管子!” “好!”祝英怜才应下,便听见有人高声喊道。 “不必了,我们都来了。”只见荀巨伯,刘亦东,赵德正等这些平日与梁两祝交好的学子齐齐走来,连王家姐妹都来了。更叫人意外的是那远处一脸冷漠的马文才。 梁山伯大喜,冲大家行了个礼,“多谢各位同窗!” “山伯不必客气,你我同窗自当同舟共济!”荀巨伯摇了摇头。 “多谢!”梁山伯现下口中也只剩下这一句了。 众学子虽然出身士族,但却不是什么窝囊废。一个个二话不说,便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梁山伯只是说了一下他自己的想法,众学子便一个个集思广益了起来,一点一点完善了所有的方略。 身为四大书院之一的尼山书院的学子们,他们岂会是平凡之辈?不过是书院中人才济济,无法显示。这也就是王蓝田努力了一年,还名处下流的原因之一了。 众人齐心协力,这工程自然是很快就完成了,还未到黄昏,众人便完成了浩大的工程。 望着从竹筒里面流出的水,学子们一个个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冬瓜,我们这也算是为学院立功了,你说山长会不会给我们评个上等啊?” “有奖必有罚,所以说嘛,肯定是有的勒!”刘亦东也美美打算了起来。 两人聊的痛快,刘亦东一个眨眼,忽然看见了边上的马文才,一脸冷漠的样子,不禁眼珠子转转,打起来了坏主意。 ☆、泼水乐事 趁着大家在喜悦之中,刘亦东鬼鬼祟祟地从大家身后绕了过去,用水瓢从缸里滔出一瓢水,偷偷摸摸向马文才身边凑过去。 刘亦冬的不怀好意,终是落了空,那水刚泼向了马文才,马文才就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往右一避,而边上看热闹的有一巨伯遭了无妄之灾,沦为了落汤鸡。 “冬瓜!”荀巨伯黑着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刘亦东向后退了一步,“那个…我不是有意的,你信吗?” 荀巨伯抄起水瓢,滔了一瓢水,用行动证明了,他一点也不信。 刘于心东抱头鼠窜,东躲西藏。 那厢的赵德正正看着笑话,突然天降横祸,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赵德正挽起袖子,当下气呼呼的道,“你们给我等着!” 这三人可没有一点顾忌,结果从来都没有泼对人。常常是围观在边上的众人遭了无妄之灾。于是一个个学子纷纷加入了战局。 王家姐妹对视一眼,也抄起了水瓢,死命泼荀巨伯与刘亦东。众学子不敢泼她们,顿时她们风头大出。 场面就更加热闹了起来,大伙都玩心大起,开始东西泼水了起来。见势不妙的祝英台忙拉梁山伯躲开,还不忘叫祝英怜。 “九哥,快点,躲开。” 祝英怜觉得应该没有人敢泼他水,但也应了正要过去,却听见有人喊她名字。 “九公子。” 她才刚刚转头,想知道谁在叫他,却看见三两个人围住了她。 刘于心东居然犯上作乱,不怀好意的说道,“九公子,咱兄弟有难同当,一块凉快凉快怎么样?” “刘冬瓜”果然混账!祝英怜脑袋中闪过这一句,还未来得及躲,刘亦东就已经下手了。她顿时脑海一片空白,可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闭上眼。 一旦被水泼到,女子的身份极有可能泄露…怎么办?她没有办法了,现在该怎么办? 水的冰凉之感并没有来临,耳边响起马文才暗含怒火的声音,“刘亦东,你好大的狗胆!” 她睁开眼才发现马文才,竟挡在了她面前,那水一点也没扑到她身上来。虽说不知道为什么,终归是有些感动的。 马文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使神差的挡在了祝英怜的面前。但这一身湿漉漉的,足以脾气暴躁的他火冒三丈了。 马文才刚上前要抓住逃跑的刘亦东,却被一只芊芊素手捏住了衣袖,分明对方没有用什么力,他就被乖乖的扯了回来。 祝英怜从衣袖间取出一方手帕,细心的为他擦去脸上的水珠子,“刘亦东的混帐,我待会来教训,你还是先擦擦……” 话才说到一半,她才发现,马文才玉白的脸上早已运出一片红晕。她心慌意乱之下抬头一看,便闯进了他灼热的视线之中。 马文才的眼眸在此刻亮得出奇,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了她的模样。 她看着他,整个人被烧着了一样,像被烫了一样,脸上泛着红晕,急急忙忙将手帕塞入他的手心,“英怜失礼了。” 言罢,她便匆匆退开了。 马文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看看手中的帕子,那是一张绣着的桃花,边角有两个小字“文昭”。 他勾唇一笑,对心中的那个猜测又有了几分底气。 ————————————————————— 梁山伯做出如此之大的贡献,自然是被撤销惩罚,并被好好表扬了一通。而帮助梁山伯的众学子,也一一受到了嘉奖。祝英台由衷的为梁山伯感到高兴。 开心之余,祝英台便想起了陶渊明送她的那一枝桃花。她和梁山伯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一起去后山,将这些桃花种下。 目送着祝英台欢欢喜喜和梁山伯出了门,望着空荡荡的宿舍,祝英怜难免有些落寞。 闲来无事,她便开始搙兔子毛,就是上一年冬天马文才送她的那两只兔子。可是果果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所以只有文文。 “英怜!” 祝英怜听见有人叫他,忙抬起了头。见马文才立在窗前,一身戎装,好似要去做什么剧烈运动。只是那副模样当真是过于英俊了。 他薄唇似勾非勾,双眼似笑非笑,那模样叫人迷醉。 他声音低沉,“方才我见祝英台和梁山伯往后山去了,拿着那几支桃花,还带了锄头,是要去后山种下吗?” “的确。她向来这般天真烂漫。”祝英怜笑着回答道。 马文才闻言并没有多在意,只是看着她房间摆着的那几枝桃花,开口问他,“你的桃花比她还要多,为何不去你的小花园种下?不是最喜欢花了吗?” “我也想过去将这些种下。”祝英怜苦笑着摇摇头,自嘲着说道,“大概是我矫情,见他们两个一起种花。我就一个人,便没了兴致了。” “这么说来,祝英台还真不讲义气!居然把他的哥哥撇下了啊!”马文才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虽说他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但祝英怜听这话终归是不舒服的,可终归是大世家出生,祝英怜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马文才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和眼色,当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他并不是那些不知情知趣的人,平日里只不过是他不愿意顾及而已。毕竟这个书院他的家世数一数二的拔尖,又何必看人脸色给自己气受。 但如果对象是祝英怜,他还是愿意收敛一下自己,多多顾及一下对方的想法。况且祝英怜有可能是个女子,他一个大男子汉又何必跟女子计较? “我的不是,不如我陪你去?”马文才提议。 祝英怜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马大公子,何时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人家梁山伯和祝英台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而祝英怜和马文才两个人凑在一起,祝英怜连自己都不敢想象。人家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他们这冤家好好做不行吗? “我说去就去!”马文才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他双目灼灼,露出一个灼热的笑容,极具压迫力,“我可是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 “行吧,马公子!”祝英怜无奈的露出一个笑,只是她自己也没发现眼中多少的欢喜。 祝英怜才出了门,见到走过来的马文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文才兄,上午我给你的手帕,你是不是没还我?” “对了,这是你的手帕!刚才忘记还给你了!”马文才故作不经意的将手帕递了回去,心里却郁闷的要死,“想不到堂堂祝九公子,居然连一个手帕都要斤斤计较!” “这毕竟是我的东西,再说放在文才兄那边也不好看。”祝英怜早已习惯了马文才这别扭的性格,口是心非的嘴巴。这人嘴巴是刻薄了点,但人总归是好的。 “祝英怜,我瞧这手帕上还绣了花,真不像是男子的手帕。我记得上面的文昭是你的字吧!”马文才故作不经意的试探。 祝英怜心头一紧,但面上毫无动摇,“难得文才兄还记得我的字。不过这个手帕呀,是家母给我绣的,虽说女气了点,终归是一份心意。只要是心意,就该好好保存。” 祝英怜是真的很意外,马文才居然还记得她的字,她记得她只跟他提过一次。 “原来是伯母送的呀!是该好好保存!”马文才笑了笑,又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知道祝英怜聪明,也知道这样简单的试探,根本无法试探出什么。他得再想出些办法来!办法当然是多的,他不愿意伤害她,这办法就变得很少很少了。 ☆、百花灯 马文才再次来到祝英怜的小花园,已经熟门熟路了。 齐心协力将桃花枝栽下后,马文才忽的盯着祝英怜良久,终于忍不住笑了,“噗!英连!” 祝英怜莫名其妙地看了马文才一眼,顿时也忍不住笑声了,“文才兄!” 两个少年满是污泥的手指着对方,笑得向后仰去,傻傻的。 “文才…兄,脸…”祝英怜笑得喘不过气。 马文才那张冷峻俊美的脸此刻东一块泥渍西一块污泥,顿时变得滑稽可笑了起来。 马文才眉目含笑,带点溺爱之意,“五十步笑百步。” 他坏心眼地在祝英怜本就带点污渍的脸上,又用自己的脏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啧,手感不错!要不再来一下?他不怀好意地看向呆若木鸡的祝英怜。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那张脸上泛起了极不自然的红晕。她低过头,似是掩饰,用一贯温柔腔调道,“文才兄这玩笑倒是吓到我了!” “哦?”他玩味地又凑近了一点,“小玩笑,都是男人,怕什么?” 面对祝英怜,他不免多想。哦,不是多想,也许这就是真相。若不是女儿身,又为何对这点事斤斤计较? 祝英怜笑容依旧,“英怜并无龙阳之好。” 马文才嘴角一僵,不一会面色如常,“我也没有断袖之风。” 祝英怜道,“那便甚好。” “你竟这般损我!”马文才不满。 祝英怜笑着将帕子递了过去,让他擦擦,“我的不是。”随后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方帕子,细心擦拭脸上的污渍。 马文才才擦好脸,便见那帕子上绣落英缤纷,甚是好看。 他顿时就笑了,顺口便说道,“令堂待英怜你真好,这条帕子也是令堂做的吧!该不会英怜兄所有的帕子都是令堂做的吧?当真叫人艳羡!” “慈母之心,不敢辜负!”祝英怜的面色如常,握着手帕的那只手却已经僵直了。 马文才三番五次提及她的帕子,可是看出了什么?她微皱了眉头看向马文才,却见他正仔细的用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并没有发觉到她在看他。 祝英怜觉得自己或许是多心了。 “上次便见这里有如此多的花灯,你说是你做的,这回好像又多了些?”马文才看见那些花灯,很是好奇的样子。 提起这些花灯,祝英怜不由得便笑了,“书院有时候闲来无事,有些想家便做了些。瞧!这是不是想起上虞玉水的花灯会来了!” “那你可是想家想了好多回了!我竟一点都没看出来!”马文才打趣道。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暗芒,不知不觉中祝英怜便被他带偏了话题。他有些操之过急了,这个猎物聪明的很。一不小心就会看出破绽来,他得小心,再小心一点。 祝英怜想了想,回答道,“倒不一定是想家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也做一个。来书院一年了,就做了不少,这个也不费时间。” 她的肩胛处一紧,回过神便见放大了的少年面孔,心中顿时一惊。 少年专注地盯着她的瞳孔,炽热而真诚,问,“你经常伤心么?” 她觉得,一切可能,不受她控制了。心慌,慌得厉害,一败涂地。 ————————————————————————— 阳光明媚,王兰打算将藏在房里的药材拿出来晒晒。阳光的味道让人心里发痒。 才拿起药材,却见一金锁,上刻子义二字。这金锁一看就是贴身之物,她迟疑的拾了起来。 荀巨伯,字子义。字向来只告诉亲近之人,让他们称呼。可荀巨伯对王姑娘是什么心思,大家也都明白。王兰自然是知道他是什么字。 王兰想起那个疏朗的男子,他并不是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一类。 没有马文才俊美,没有祝英怜艳丽。甚至也没有刘亦东的俊秀,王蓝田的邪逸。可荀巨伯偏偏一身正气,风骨不折。一身气度不凡。 王兰其实开始并不中意他,她更偏爱祝英怜这款温玉佳公子,其次便是梁山伯这般敦雅君子了。 但后来,王兰却越发被荀巨伯吸引。荀巨伯知道她不喜欢他,他从没有埋怨。他一直都没变过,喜欢她,尊重她,却也不自我看轻。这恰恰是君子模样。 “兰姑娘!” 王兰回过头,正看见荀巨伯含笑步入堂内,那双眼睛看着她,怎么也移不开。 却也没有一点让她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因为只要她一旦露出不高兴的神色,他便会收敛自己的眼神,并且礼貌的道歉。 王兰笑了,“荀公子。” 荀巨伯点头应下,不好意思道,“劳驾姑娘开一些预防寒气入体的药,今日是我们玩的有些疯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书院气氛那么闷,你们也该玩玩。”王兰整理了一下药材道,“其实按我说挺有趣的!” “你若觉得有趣,下次我再带你出去玩……”荀巨伯一时高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兰姑娘,我……” 他还想解释几句,却听见心上人轻轻地应了一声。他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王兰微微一笑,“好啊,子义。”说话间,她把金锁递了过去。 荀巨伯只觉今日鸿运当头,见了金锁试探的把它推了回去,“可以来请姑娘帮我收好吗?” 王兰不知他胆子竟如此之大,惊讶了一番,想了想,没有拒绝他。 “嗯。” “兰,兰儿?”他颤抖的声音试探着。 “子义?”王兰很是疑惑。 荀巨伯笑了,“我会待你好,一辈子。” —————————————————————————— “王大人,请用茶。”陈子俊媚笑着奉上茶。 王卓然翘着兰花指轻轻将茶杯接了过来,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王大人,那梁山伯……”陈夫子欲言又止。 王卓然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口水,“梁山伯又怎么了?” “您不是让他挑十缸水吗?这不仅没罚到梁山伯,反而叫他得了奖赏!”陈子俊恨恨道,又开始挑拨离间,“现下他怕是在笑话大人您呢!” 王卓然做官许多年了,哪里看不出这是挑拨离间,可心里的怒火蹭蹭的就是往上涨。陈子俊先前挑拨离间好多次,都被他说得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王卓然之前是向来都看不起像陈子俊这样喜欢挑拨离间的小人,一开始陈子俊的挑拨离间就直接被他戳破了。 他其实是很看好梁山伯的,只不过后来陈子俊的一句话,叫他厌了梁山伯。 梁山伯曾得谢安的夸奖。 谁人不知他王卓然和谢安是死对头,两个派系的官员如何处到一块去?里面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多了去了。 既然谢安如此看好梁山伯,他便偏偏要罚梁山伯。 王卓然重重的把茶杯摔在了桌子上,“对付一个学子我的办法多了去了!有的他受的!” 陈子俊连连应是。 自从他开始挑拨马文才和梁山伯的关系不成,被马文才反将一军之后。越想越觉得是梁山伯坏了他和谢道韫的关系,如果没有梁山伯,谢道韫就是他的了。 说实在话,其实陈子俊也不怎么瞧得上王卓然。只不过是王卓然官位高,不敢说出来而已。 身在尼山书院的陈子俊是以孔孟之名,行腐朽之事。王卓然平日就爱涂脂抹粉脸上的粉不知有几层厚,每走一步就要掉一层粉。翘兰花指,捏揉造作,和个娘娘腔没什么两样。 王卓然又问道,“我那贤侄回来没有?” “王大人放心,马公子已经回来了。今日舟车劳顿可能不会来了,明日一定会来拜见你的!”陈子俊连忙赔笑。 王卓然欣慰的点点头,“我还是好几年前才见过这文才一面,如今都不知道有多大了!” 王卓然和马太守曾经共同处事,交情还是不错。既然当了书院评选的检察官,王卓然是有私心的人,自然想帮一帮自己这个贤侄。 “马公子文武双全,风度翩翩!”陈子俊趁机溜须拍马。 “对了,上虞祝家也是大家,那两个小公子,我也想见见!”王卓然忽的道。“家世如此之深厚,想必定是俊杰。” 陈子俊迟疑道,“大人有所不知,祝家最小的那公子,正与梁山伯交好。” 王卓然眸色一寒。 ☆、风雨欲来 今日恰恰休沐,马文才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拜访王卓然,途经通明亭,却见草木丰茂间,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不由起了疑心,警惕地慢慢靠近。近了,才听见一阵细碎地嘟囔。 “不是……这儿没有,那儿……”这碎碎念得像紧箍咒一般,紧张兮兮的。 看来,有个粗心鬼丢了东西。 马文才一瞧,顿时笑了,这“粗心鬼”倒挺让人意外的。 只见祝英怜眉头紧皱,眼光东扫西瞄,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口中还止不住碎碎念。有时找不到,气急了,还开始揪头发。 马文才忍不住一笑,怪可爱。 祝英怜找得专心,一点儿也没发现身后的马文才。 “你找什么?”马文才问。 祝英怜这才注意到马文才,回头拱了拱手,“文才兄。” 马文才点点头,“英怜,你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诶……”祝英怜叹了口气,“我的定亲玉佩不见了,这可是我将用于与联姻的凭证啊!” 马文才心头一紧,不动声色,“什么模样?” “是块方玉,雕梅佩流苏。”祝英怜忧愁道。 原来那块玉就是祝英怜的定亲玉佩。马文才忽的难掩欢喜。 “那我陪你找?”马文才问。 祝英怜苦笑,“怕是真的找不到了!我和青衣从昨夜找到现在了!英台和银心也找了许久。看来是有人见着值钱拿去了!” “你没休息?”马文才顿时皱起了眉头,不满道。 “玉不见了,哪顾得上休息!”祝英怜叹道,“你放心,觉还是睡了的。” 马文才皱眉不言,解下自己腰间古玉,递了过去。那玉上雕一骏马,神骏异常。 “我这玉给你。”马文才自知是自己拿了祝英怜的玉不还,才让人多费了心。 但马文才并不愿意把玉还回去。他把自己的玉换给祝英怜。 这块玉从小陪他到大,将来也是要做他的定亲玉佩给未来娘子。马文才却连眼睛都不眨不一下就给了祝英怜。 祝英怜不知道这是定亲玉佩,但她见马文才平日都佩这块玉,很喜欢的样子,不愿夺人所好。 祝英怜忙拒绝,“文才兄,我不能要。” 马文才问:“我们是朋友么?” 祝英怜道:“是。” 马文才面不改色,“那收着。” 见马文才很是坚持的样子,祝英怜很无奈只好收下了这块玉。她想马文才将敢给她,说明这块玉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她便坦然收下了。 “你待会儿可有什么事情?”马文才问她。 “今日休沐,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怎么?”祝英怜知道,马文才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问题的。 “这次的考核官王卓然是我爹的同僚,我爹与他关系不错。我打算拜访他一下,你要不跟我一同去?终归,露个面也是好的。”马文才提出了个建议。 祝英怜并没有什么在考核官出风头的渴望,因为她并不需要什么前途。尼山书院读完三年之后,她必然要回闺房的。 可若是在人人想要在考核官面前出风头的尼山书院,她这种行为可算拔了尖了。剑走偏锋,难免叫人生疑。 她不愿意引起别人的疑心,只好顺着道:“那就多谢文才兄引荐了!” 马文才笑着要去拍她的肩,祝英怜向后一步,他便落了个空。 马文才没有多在意,“别客气!都是朋友嘛!” 说完话就在前面带路了。 祝英怜跟在马文才的后面,看不见他的神色。马文才走在前面,面上露出兴奋又叫人害怕的神色来。 有趣,真是有趣!寻常人若是听见他要帮忙引荐王卓然,怕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 可祝英怜却没有一点喜色,很自然。甚至还有点不情愿。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勾了勾唇角,笑得邪肆:除非啊,她是个女子!就算考的再好,讨好了考核官,照样没官。所以一点也不在意。害怕惹来太多关注,被人看破了女子的身份。 所以到底是因为是个女子,还是因为不看重官位呢? 马文才觉得没有人会不看重官位。 ——————————————————————— ——王卓然的院子 “大人,马公子和一位公子来访。”小厮才报了,便见两个容色卓越的公子迈过门槛,入了堂中。 “王叔,文才见过王叔。”马文才笑着行了个礼,“几年未见,王叔风采依旧啊!” 王卓然才听见马文才来了,就听见这讨喜话,不免笑开了花,翘起兰花指,隔空轻指了他一下,“几年不见,真是越发会讨人喜欢了。” 马文才面不改色,“文才只讨应讨人的喜欢。” 王卓然顿时笑得花枝乱颤,“真个滑头!”语毕,才发觉马文才边上的小公子 王卓然向来喜爱颜色好的人,这些年,他都少见能比上马文才容色的公子。见这小公子肤白如玉,眼似桃花,当真一绝。与马文才平分秋色。 难免心生好奇,他便问,“小公子是?” “尼山学子,祝英连见过王大人!”祝英怜温和地行了个礼。 王卓然的目光一凌,面上却笑入三分,“本官见小公子如此年幼,应就是上虞祝家那位最小的公子吧!” “大人误会了,在下乃家中第九子!还有十弟也一同在尼山就读。”祝英怜很奇怪,但没放心上。 闻言,王卓然的面色才温和了下来。 马文才怕王卓然为难人,忙笑道,“王叔,英怜可是我在书院最好的朋友!” 王卓然怎会不晓得马文才的心思,不免笑了,“你个小鬼,我不会为难你朋友的。” 王卓然啧啧打量了祝英怜一番,“这孩子生得漂亮,谁舍得为难?” 马文才尴尬的摸摸鼻子。 王卓然便又开始讯问两人功课,又考校了一番。两人对答如流。 王卓然才满意地点头,“不错!看来你们两个一直都位列第一啊!” 马文才闻言,冷哼了一声,“只一回,我们两个未上第一。” 王卓然见了他这般神色,心生疑惑,“怎么?” 马文才讽刺的说道,“之前梁山伯和祝英台得到了谢安的欣赏,陈子俊为了讨好谢安别让他们两个上了一等。” 王卓然闻言,对陈子俊的印象又差了几分,“谄媚小人!” 过一会儿两人便告辞了,王卓然也不留他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祸不单行 祝英台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 “祝英台!王大人召集众学子去孔祠!”一个学子叫她。 祝英台连忙应下,这时她才感觉眼皮跳得厉害,不会有什么坏事吧? 祝英台磨磨蹭蹭的走入了堂中,才进入堂中,便听见有人呵斥道。 “……世人皆知,四大书院非士族子弟,不可入学。据本官所知,梁山伯!令尊不过一介区区县令,且已亡故多年。你早已不是士族出身了!因此,本官决定……” 王卓然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不耍什么阴私手段,只是堂堂正正的用事实说话,把梁山伯赶出去。 “王大人且慢!”祝英台一惊,立马站出来说话,“山伯并非寒门!” 看见祝英台,王卓然缓和了一下面色,毕竟上虞祝家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但他还是很厌倦的皱了皱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此事本官查得一清二楚!” “大人容禀!在下与山伯义结金兰,因此山伯也是士族子弟!”祝英台连忙道。 “你这义结金兰是私下所为吧!”王卓然冷冷的反驳道,“未得长辈承认,不得作数!” 祝英台还想辩驳几句,“王大人,你听信小人……” 却见祝英怜疾声厉色,“英台,住嘴!如此放荡无礼,祝家的家训听到哪去了!” 梁山伯面露焦色,匆匆看了王卓然一眼,“英台,先跟王大人道歉……” “英台!” “英台!” 祝英台眼含泪珠,一一看过众人的面容,没有一个不是焦虑之色……… 王卓然来势匆匆,她如何才能保住山伯? 她该怎么办……… —————————————————————————— 孔祠之事已过去了几天,王卓然铁了心要赶梁山伯走。梁山伯即将被赶出尼山书院,众人却无计可施。 天上阴云沉沉,风雨欲来。祝英怜望着天空暗沉之色,抿了抿唇,敲响了马文才宿舍的门。 “嘎啦”一声脆响,马文才打开门。 祝英怜面色沉重的行了个礼,道了一句:“文才兄。” 马文才面色淡然,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外面风大,进来喝杯茶吧!” “多谢文才兄。”祝英怜跟着马文才进了屋内,马文才随手给她倒了杯茶,她忙低声道了声谢。 马文才见她掩不住忧愁的面容,心不由软了,“你是想请我帮祝英台他们,在王大人面前说一下情吗?” 祝英怜点了点头,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马文才,“愚弟年幼无知,望文才兄……” 她的话没说完,马文才就打断了他,“我会帮你说情的,王大人和我爹的交情是不错的,我说上几句,他应当会听从。” 祝英怜闻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多谢文才兄。” 祝家是有名的商贾,家中富甲一方。可商即使再富有,终究比不上官。虽然她三哥年纪轻轻便做上五品官,前途无量,但终究底子太薄。 马家不同,世代为官,底蕴深厚。马太守再熬几年,便又要升官了。虽然马太守与本家不和,但终究是马家人。 在商,马文才的影响力不如她祝英怜。可在官,祝英怜远不及马文才。 有马文才一句话,祝英怜便放了心。 当日孔祠,祝英台言辞对王卓然多有冒犯,必然会影响到祝家。而且梁山伯若不想被赶出书院,也只有靠王卓然手下留情。 “英怜,你知道吗?” 马文才见她又皱起眉,不由有几分心疼,伸出手去抚平它。 他这一举动吓得祝英怜连忙往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地。马文才连忙拉了她一把,才幸免于难。 他放低了声音,好似在安抚她一样。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带了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英怜,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 “我一直在等你,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来……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终究是来了……” “只是我有点生气,为什么一遇到事情,你就为难自己呢?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马文才低低的笑了,用手轻轻捏着祝英怜的下巴,让她漂亮的桃花眼对上自己的凤眸。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看向她眼眸深处,笑得张扬,“你可以依靠我呀!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依靠我呀……” 此刻他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恶魔,叫人迷失心智。 祝英怜心神一怔,淡淡转过脸,“求人不如求己。马文才,我能靠你一时,又如何靠得了你一辈子?” “文昭……”他在她耳边轻道,像极情人间的私语,“我想护你一辈子。” “马文才,你天真了!”祝英怜心神一乱,用力推开了他,淡淡道,“你我只是同窗,你又如何顾得了我一辈子?” 闻言,马文才忽的笑了,眼神直直的看着她,看得人心慌意乱。 “公子!!!不好了!!” “ 轰隆隆”一声雷响,大雨倾盆。青衣冒着大雨冲了进来,“十公子和梁公子起了争执,十公子跑出了书院!现在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快叫人去找!!!” —————————————————————————— 大雨倾盆,模糊了人的视线,祝英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脸上划过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恍惚中,祝英台又听见梁山伯的声音,“我梁山伯与祝英台恩断义绝!黄天在上,梁山伯在此割袍断义!” 一片深蓝色的衣袂似又落在她面前。 祝英台哽咽着,“恩断义绝……好一个恩断义绝!梁山伯……我当真是看错了你!” 祝英台一把将她与梁山伯中的桃花给毁了,掩面而去。 远远闪了火光,听见有人喊道,“英台,你在哪里呀!是我不对!” 这是梁山伯!祝英台冷哼一声,急忙跑开了。 重重大雨中,书院灯火通明。一个个学子四处奔走,大声呼喊着祝英台的名字,却始终找不到祝英台。 祝英怜脸色苍白,慌乱四处寻找,“英台,英台,你在哪里!” “公子!”青衣忙为她撑伞。 祝英怜急切道,“倒底出了什么事!” “梁山伯为了保护十公子,听了王大人的话与十公子恩断义绝了!”青衣才解释完。便听见远处有人喊有祝英台下落了。 正是马文才,他见祝英怜憔悴之色,不由心疼,“你别慌,我已经让人寻见了,不会有事的!” 祝英怜勉强一笑,“多谢文才兄!” 马文才点头才向前几步,却听人喊。 “不好了!祝英台掉下悬崖了!!快来人啊!” 宛如晴天霹雳,马文才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便听见了青衣的惊呼,“公子晕倒了!!!快来人啊!” 马文才回头一看,却见祝英怜双目紧闭摊在青衣怀中。 马文才一急下意识想去扶人,青衣勉强后退了一步,眼中尽是警惕之色。 马文才怒气上头,低吼:“你干嘛呢!你家公子需要去医舍!” “不劳马公子……”青衣抿了下唇。 马文才气道:“你当真没眼色见,和个娘们似的……” 马文才话到一半,忽的想起,若祝英怜是女子,这下人这般就有了解释。 青衣注意到马文才这一停顿,心一慌,“我家公子有专门的药,不必劳驾兰姑娘!”言罢,青衣叫了旁人撑伞,叫了银心一同帮忙。 马文才抿了下唇,对一些学子道,“我们去悬崖看看!你,去通知山长。” ☆、寻寻觅觅 雨后初晴,碧空澄亮。 马文才很是忧心祝英怜,一大早便匆匆忙忙跑去了,看看人醒了没。 “公子!公子!你慢点!!” 一道人影从角落里闪出,狠狠的撞过他,却没有一步停留,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马文才猛的转头,冲到声音喊道:“祝英怜,你去哪儿!” 见那人好似没听到一般,停都没有停一下。马文才懊恼的狠狠的捶了一下边上的大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和青衣一同追了上去。 祝英怜跌跌撞撞的跑到崖边,翻来覆去的寻找着,失魂落魄的喊了一声又一声:“英台!英台!你在哪里?不要吓哥哥呀……英台,英台你在哪里……” 喊到最后,她忍不住终于呜咽了起来,声音也越发沙哑,带着几分哭腔,“英台!哥哥在这儿,你在哪……” 早已在这崖边寻找了许久的梁山伯,见了想去安慰她,“英怜兄,你,别太难过了……我们一定能找到……” “梁山伯你给我滚!!!”祝英怜翻手就恶狠狠地推开了梁山伯,漂亮的面目上尽是厌恶,“我当初就不该让英台和你交往!” “英怜兄……”梁山伯的声音干涩,表情更是苦涩。 “英怜!” “公子!” 马文才和青衣匆匆赶到,见此情况,两人却毫无劝阻之意。 祝英怜好像是没听到他们俩人在叫她,在崖边摸索了许久许久,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哭声,一滴滴晶莹的泪珠落下。 她哭了许久许久,没忍住泪水的流下,就死命憋住了哭声,只发出小兽一般的抽噎声。 马文才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了她。马文才的面容复杂,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涩,如果有一天他马文才掉下悬崖,又有谁会为他如此哭泣? 青衣正掏出手帕来,见此只好默默收了回去。 祝英怜终于忍不住抱住马文才,是小兽一般寻求慰藉。她红着眼,期盼的望着马文才,上气不接下气,“文才,英台,英台她,会没事的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对马文才竟如此的信赖了。马文才安抚着拍着她的背,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我问过山长,这山崖下有条河,祝英台一定会没有事的!” 良久,她从马文才的怀抱中抽身,冷冷地注视着梁山伯,表情很冷静。 “梁山伯,发生现在这种状况……我觉得你应该承担一些责任……”祝英怜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在水利方面书院当中无人匹敌,帮我找到英台……”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根本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你要陪我一起下山,直到找到英台为止。”祝英怜第一次用这么自私又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 梁山伯愣了一下,垂眼,“好!” —————————————————————————— 山长向来是比较体贴人心的,便答应了让他们下山。祝英怜没想到的是,马文才居然要跟着下山。 她看了这少年许久,才问出句,“为什么?” 马文才摆摆手,“无聊了而已!” 祝英怜看了他一眼。 马文才勾唇一笑,“说实话,不太放心你!” 祝英怜的直觉告诉她,马文才最近很不对劲,马文才的所做所为,都好似在试探什么?祝英怜知道他在怀疑什么,可她不想理,她只想找到祝英台。 这次下山,除了梁山伯,她和马文才都带了书童。青衣和马统文武皆佳,决不是拖累。 虽说祝英怜已经完全恶了梁山伯,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在水利方面,梁山伯果然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她觉得找到祝英台只是时日长短的关系,只是人生中没有那么多的一帆风顺,更多的也是一波三折。 一场危机,即将来临…… —————————————————————————— 梁山伯? 哼!伪君子! 听到梁山伯同马文才他们下山去寻找祝英台的消息,王蓝田发出一声冷笑。他早知道,这种表面温厚君子的人,背地里如何不堪! 也就祝英台傻傻上去让人骗!王蓝田也曾这么傻过,但他再不会傻第二次。 王蓝田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眼中晦暗不明。 “述儿,听下人说,你想吃梅子糕,大哥带来了,尝尝看!”面容憨厚的少年将油纸包的糕点递给幼童。 名为述儿的幼童高兴把糕点抱在怀中,“谢谢大哥!” 少年微笑着摸摸幼童的头。 王蓝田从回忆中惊醒,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王述?就是一个傻子!傻到可怜啊…… ☆、遭劫 大雨如注,雨水渗透发丝,在玉白的面孔上肆虐,寒光掠影。轰轰一声雷响,闪电劈出一道白光,印出了那一张张凶恶狰狞的脸。 混杂不堪的人声,放肆邪恶的笑声,那一双双恶狼似的眼中,尽是金钱与欲望。 寒光劈开黑暗!银箭强劲的后力生生将土匪刺穿,带落下马。尸体滚落在土中,又被人与马践踏,只有大大的眼中仍写着不甘。 马文才夺了一柄刀,和面色苍白,手持玉扇的祝英怜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长刀挥斩,斩下几名马前卒。玉扇一挥,数根银针似暴雨飞来。 一下子,土匪的包围圈就出了巨大的缺口。与此同时,青衣和马统护着梁山伯摆脱了纠缠。众人二话不说,匆匆从包围圈逃出,死命逃生。 为了寻找祝英台,他们冒险从一条小路走。于是……就遇见了这伙恶狼似的土匪。 许是因为这条路人迹罕至,他们许久都没有做过好买卖,因此对他们这几位衣着华丽的贵客,特别想好好“款待”一番。 一片混乱中,梁山伯和马统终于摆脱了那群土匪。但是他们发现一个问题,他们和祝英怜他们走散了…… 马统咬牙,“该死!我们得回去!” “等等!”梁山伯看着河岸边的一把纸扇,那上面漂亮的玉蝴蝶扇坠,让他十分肯定的说道:“这是英台的,我们没走错路!我们得继续走下去!” 而在另一边与他们背道而驰好不容易才躲过土匪的祝英怜他们也正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马统呢?”马文才漂亮的丹凤眼中尽是疑惑,他往后张望了许久,确定他的小书童没有跟上来。 祝英怜很是疲惫,“看来我们还得回去找他们!没有梁山伯带路,我们很难找到英台……” “我觉得他们大概是往那个方向吧?”青衣不确定的说道。 此刻大家身上都很狼狈,每个人或多或少衣物上都有一些划伤。甚至还有一些伤口。但是很庆幸的是,都没有伤到要害。 准确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经历这种危险的境地,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通关了。他们都下了马,准备休息一下,再去回头寻找。 这里有棵大树,有一颗大石头。孤零零的在这荒野间立着。 摆脱那群土匪之后,马文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正想说些什么,却来不及说什么…… 只看见祝英怜受惊后,突然变小的瞳孔,以及祝英怜狠狠的力度。他被她狠狠的推开了!!! 那巨大的树杈掉落的措不及防,狠狠的将那个只来得及推开别人,来不及躲开的少年压在了下面。 鲜红的血蜿蜒而出…… 马文才望着那个少年,所有的惊恐都堵在了喉咙中,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缓慢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他眼中的泪水似要流下,却又被他给压抑了回去。他咬着牙,那双修长的手抓着粗糙的树杈,想用力搬开它。 那真是一个高大的树,足以能看出它已经长了许多年了。它在树杈也是如此的巨大!虽然被白蚁蛀空,那也不是马文才可以搬起的重量。 “我们一起,我来帮你……”青衣看着马文才尝试了好几次,才从惊讶和恐慌中反应过来。 马文才死死咬着唇,那唇都被他咬出了血色,修长的手尽是伤痕,额上青筋突出。他,他搬开了? 青衣吓得往后一步。 马文才搬开了树杈,祝英怜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好似睡着了一样,如果没有那一片血色…… 他尝试着抱起她,在双臂经历过那样的沉重之后,仿佛没有了知觉……但他很固执,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将她抱入怀中。运用仅剩的力量,他带她上了马,很艰难…… 青衣犹豫着上前,“马公子,不如还是给我吧!” 马文才面无表情,“看好风雪。”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还是有几分担忧,她知道劝阻没有什么用,马文才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们去找大夫!”马文才低低道。 “好!”青衣点头,照看好两匹马。 —————————————————————————— 祝英台从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看到太阳! 祝英台讽刺的看了看这一片桃花林,又想起梁山伯和她亲手种的那一枝桃花。 陶渊明救了她…… 那一天她刚刚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个为老不尊的五柳先生了。 五柳先生摇头晃脑的,一副倚老卖老的样子,“现在的年轻人啊,没事居然喜欢在悬崖边上闲逛!瞧吧,遭报应了!” 那一刻祝英台觉得,马文才讨厌五柳先生果然是有原因的。 而接着五柳先生就给她爆了个大料,“怎么了,女娃娃!是你那个书呆子仁兄不解风情,惹你生气了?来来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祝英台吓得面白如纸。 “就你这副打扮,看不出来才怪吧!”陶渊明饶有兴趣,“既然你是女的,我可以大胆的猜一猜,你那九哥其实是九姐吧!” “没有,你猜错了……”祝英台大笑着糊弄他,“是你傻,还是我傻!祝家怎么会有两个女儿都来书院读书呢!” 陶渊明只是看着祝英台,笑着不说话。祝英台笑不出来了,她觉得她糊弄不过去了,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她就这么在陶渊明这住下养伤了!桃花源中的岁月静好,祝英台每天赏赏花,看看书,很少想起那个梁山伯。 她再也不想见梁山伯了。 陶渊明倒是对她落崖的事很有兴趣,但见祝英台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还是别问了。这情爱之事,最沾染不得。 陶渊明与周边的关系不错,常有人探望。谷大娘家的女儿谷心莲就常来叨扰。 谷心莲见了外表富贵公子模样的祝英台,自然好奇,多有讯问。 “这小子啊!尼山的学子,贵公子!”陶渊明不会把祝英台的身份透露出去,只笑着打趣。 陶渊明没有错过谷心莲瞬间亮起的眼睛,他知道这丫头有野心,但他不反感。这丫头孝顺,野心也为了让她娘过得更好。 陶渊明算算日子,尼山派的来找人的人,大概还得过些日子才来,这些日子够祝英台这丫头想个明白。 过些日子,桃花就要谢了,还是趁着花开正盛,酿些酒吧!陶渊明想。 ☆、寻医 雨一直在下,这偏僻的小村没有人再出门,四周静寂得吓人。 王徽之抱着酒出酒馆时,雨更大了。一般人都会头痛,更何况王徽之没有伞。王徽之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痛痛快快闯进雨中,成为了一个落汤鸡。 王徽之没有感到一点的不痛快,相反他很舒服,甚至想吟诗一首。他抱着那坛酒,很馋。 确定那老头没说什么不能偷喝的条列,王徽之毫不犹豫地揭了酒封,贪心地灌了一大口,喝得打了个大酒嗝,身子发热。 他百般聊赖地想,那老头让他来买酒,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监守自盗也不是不可以的。 王徽之打算喝掉一半,再掺一半的雨水。至于为什么酒味这么淡,这个他不知道啊! “驾!” 突然响起的马蹄声让王徽之起了兴趣。他摇摇晃晃的站在大路的中间,看着远处跑来的那匹马上坐着公子,雨太大,看不清脸。但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绝对不像他王五少爷,四处游玩,身无分文。 王徽之决定耍耍酒疯。他拦住了那匹马。 那马上的公子,脾气暴躁,“疯子,滚!滚回泥潭去!” 王徽之抬头仔细辩认了一下,“文才弟弟?”他顿时笑了,“下来!喝酒!!!” 他想把马文才拉下来。 马文才狠狠拍落他的手,“你发什么疯!快滚开!我要找大夫!!!” 王徽之又打了个长长的嗝,“大夫,我知道!住在……” 马文才觉得王徽之在这方面不会耍他,听王徽之说这大夫医术不错。马文才放了些心,王徽之眼光一向高,他说好,定是极好。 当看见那个瘦小的老头时,马文才觉得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马文才头一次对待看上去地位低的人收敛傲气,他对那个老头说,“请跟我走一躺!”很谦和。 老头看了他一眼,捏捏他的双臂,“或许你更需要大夫!” 马文才摇摇头,坚持道,“是她,我不重要。” 老头看着他,淡淡道,“你这双臂拖太久,可能就不好使了。” 马文才垂眸,“我不重要,先看她!” “王五,去拿我的箱子!”老头叹了一口气,选择妥协。逼人就医的事,他做不出。 青衣不安地为祝英怜擦拭着脸颊,时不时往外望去。她们现在在一家农舍里,付了银两,暂时包下了一个小院子。 青衣把手放到祝英怜额上,有些烫,这让她更加不安心了。马文才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真的好担心小姐会出事! “快!快过去看看!”急切地声音响起。 青衣往外一看,见马文才正带着两个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三人匆忙从大雨中赶过来,一踏入堂,顿时出现了好多水渍。 “大夫,快看看我家……”青衣匆匆忙忙的迎了上去,看见那个大夫的时候,顿时呆住了。 老大夫也很是意外的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忙忙往内赶,当看见床上躺着那个祝家的小丫头时。他叹了一口,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这小子留下,你们都出去吧!” 老大夫指了指青衣,让其他人都出去。 马文才顿时就皱起了眉,王徽之把他拉了出来。王徽之的懒散性格,巴不得能多休息。 “你干什么!”马文才不满的拽开了他的手,还想再进去看看情况。 王徽之挑了挑眉,反问他:“他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 马文才憋屈的哼了哼,在外面找了个地方守着。 王徽之看着他,觉得无趣极了,打算先把那台偷带回来的酒给喝了。趁现在胡广生在给人看病,王徽之觉得胡广生是想不起那坛美酒就来了!那还不如便宜了他! 堂内的胡广生做了一系列的救护工作之后,确定祝英怜的情况稳定了下来,才有空问青衣事情的来龙去脉。 “公子和十公子上了山求学,现在是男儿身。那个马文才是与公子同窗的学子,还望胡老爷帮忙隐瞒一二。”青衣老老实实的说完了所有话。 胡广生点了点头,“这主意是祝英台小丫头出的吧!她人呢?” 青衣又将祝英台的事情说了一遍。 胡广生想了想,“不用担心,估计也是到陶老头那里去了!我觉得以你们家公子现在的状况还是堪忧的!还是让你们先回书院吧,不然别说找人了,一条命都得搭进去。” “公子很固执!”青衣道。 胡广生不慌,“你家公子还是讲理的。” 看完祝英怜之后,胡广生叮嘱了几份药,就推开了门。马文才顿时紧张的迎了上来,胡广生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他觉得这小子还真有趣。 “正好我想看看你的伤!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善解人意啊!”胡广生打趣道。 马文才向后退一步,坚定的拒绝了,“不用看我,先看她!怎么样了?” 胡广生有兴趣的看了看,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放心,不会有事的。首先,先让我来看看你吧!不然,又倒一个!” 马文才这才安心的跟着他走了。 祝英台的心很慌,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桃花源的东西少得很,他只好找陶渊明说说话。 “小丫头,之前我你问我的那个人……”陶渊明适当的提了一下。 “我瞎了眼,看错了!”祝英台冷冷说道。 陶渊明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还在怄气呢! 他凑过去,喝了一口桃花酒,“你不妨同我说说,我没准能给你一些意见!” 祝英台想了想,五柳先生也算是德高望重,没准她会有什么好的意见。这些日子她茶饭不思,对梁山伯又爱又恨。 祝英台不明白梁山伯明明是这样子的一个正人君子,为何在受到王卓然的要挟之后,就要与她割袍断义? 她不信梁山伯会是这样子的人,可是事实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陶渊明听完了祝英台一系列的心路,觉得这小孩子家家的别扭,真是好玩:“你这算是当局者迷了!” ☆、安能辨我是雌雄? 对于陶渊明的评价,祝英台是不服气的,但她并没有直说出来。身为大家闺秀,祝英台不会不懂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礼节,“英台愿闻其详!” “我问你,你书院中现下最能掌控你们学子命运的是谁?”陶渊明喝着小酒,慢悠悠的问她。 祝英台思索了片刻,毫不犹豫道:“是朝廷派来的考核官,王卓然,王大人。” 陶渊明眯着眼睛笑了,“丫头,我再问你。若那位王大人让你和梁山伯割袍断义,若是不割袍断义,就要坏了梁山伯的前程!你该如何做?” “这……”祝英台半响说不出话来,突然想明白了,恭恭敬敬的向陶渊明行了个礼,“多谢先生指教!” 陶渊明摇着头晃着脑,“以后切不可鲁莽行事啊!” 祝英台顺从的点点头,心神却飘到了九天之外。虽说现在是明白了,但明白是明白,心里终究还是有个疙瘩。 还是在这儿呆会儿再回书院吧!再说,现下伤还没养好…… ……………………………………………………………………………… 过去了一天,祝英怜已经转醒,伤也开始好转。马文才放下心的同时,小心思却又活跃了起来。 小心思活络起来的原因,还源自于王徽之。王徽之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马文才帮衬着熬药时,他就偷偷拿了一堆胡广生的医书过来。 拿了医书,却没看几页。王徽之就嫌烦了,“花里胡俏的,真烦!那老头还当宝贝什么!” 马文才心里认可了胡广生的医术,见王徽之乱扔这些医书,心里还是有点不大放心的。 马文才是骄傲的贵公子,不错但他也识进退的。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还指望着胡广生帮他医治英怜。万一人家撒手不干了怎么办,马文才现在不能得罪胡广生。 于是马公子顺手边捡了一本,巧的是那一本那一页正好入了眼。 医者,可以通过脉象辨认男女。 马文才熬好药之后,就急急忙忙找胡广生去。马文才承认,看到那句话之后,他很心动。虽说在心里已经承认英怜是个女子,但还没有落下实锤,终归有点不放心。 望着远处眯眼辨认药材的胡广生,马文才迟疑了片刻,便走上前去。 “大夫!”马文才恭敬地唤了声。 经过这一日,即便是不懂医术,马文才也看出来这个大夫不是普通人,医术也不是一般的好。 胡广生看这小子,知道这是马家的,心不免有些软,“小子,有什么事直说吧!” “大夫!这件事儿希望大夫不要生气!”马文才低声下气,“并不是我们防人之心太重。只是家妹生性喜欢男装,昨日太过匆忙未和大夫提起!还望大夫不要见怪!” 此言一出,胡广生心头一震,他昨日问过青衣,知道马文才应当是不知道祝英怜的女儿身。 马文才这一句话,让他内心有了动摇,难不成是九丫头在哪里露了馅儿?自个不知道,那小子心里却有数。 胡广生内心虽说是波澜壮阔,可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马文才。 马文才其实心虚的很,可表面上一本正经,做出一副翩翩君子模样。没错,他就是诈胡广生。 至于为什么诈胡广生!马文才很聪明,他一看便知,胡广生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胡广生这类人和荀巨伯差不多!大同小异,荀巨伯的想法来说的话,绝对是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 若马文才坦白了问他,绝对不会说出真话,而是帮着人隐瞒,虽说不一定会骗他,但一个字儿都不会外蹦。 “你真当我好糊弄是吧?还以为我的医术不佳,故意戏弄于我!”胡广生突然大怒起来,将手中的药材一扔,“我不医了!你一点诚心都没有!” 马文才一惊,别忙拦住他,“大夫,可是冤枉我了!可是小子哪里做的不对?” 胡广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账小子!那里头的明明是一个公子!还骗我说是什么妹妹!” 胡广生说罢,甩袖就要走。 “大夫,我的错!你千万别走!”马文才急急忙忙的拉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小子也是一时糊涂……” 胡广生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千万不要有下一次!” 马文才胡乱的点了点头,双眼早已失去了光彩。 怎么会!怎么会是男子!那这些日子他到底在干什么?做了何等可笑而不光彩的事!男子?为何偏偏是男子…… 马文才似乎对世界失去了感知,怔怔的想着这个问题,也没发觉胡广生已经走远了。他悄悄想勾起一个弧度,笑自己是何等的愚蠢,将一个男子当成女红妆! 马文才,还真是最蠢最蠢的人了……哪里会有女子上山读书呢? 当真……痴心妄想一场空…… 他想着祝英怜精致秀气的脸,幻想着他穿上女装的模样,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 胡广生可以医世界上许多的病,但是他的病,胡广生治不了……因为无药可医,他的痴心妄想又拿什么来填呢? 终究……一场空而已……… 胡广生走了好远,远远看过去,马文才在还那棵槐树下一动不动,像一个雕塑一样。胡广生不得不说自己心疼了…… 胡广生不得不承认马文才真是聪明!他差一点就露馅儿了,被马文才唬了过去,好在以前跟马老狐狸玩久了,也懂得些套路,不然他可真对不起祝家丫头! 这马文才是嫩了一点,要他老爹来,才算是他的对手!胡广生心里有些得意。虽说是得意,但他终归还是很心疼的。马文才可不仅仅是马平川的儿子,更是他的干妹妹的儿子!如何不心疼? 该打的是马平川,关他干妹妹的儿子什么事? 他想了想,转角走进了祝英怜的房间里……有些事,还是得孩子们自己来决定……他觉得祝英怜应该也不是无意……他也只能帮马文才到这里了。 他是希望马文才的一片痴心,可以得到成全。 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心弦 胡广生入房内时,祝英怜正在看书,青衣在一旁煮茶。 祝英怜不太能坐稳,便靠在床柱上,默默看书。她的脸色很苍白,见胡广生进来,便放下书,乖巧叫了一声,“胡叔!” “你身子还很虚。书,就别看太久。”胡广生欣慰的笑了笑。 “此番多谢胡叔!”祝英怜真诚的感谢道。 胡广生感慨的摸了摸胡子说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呢?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 “胡世叔请说!”祝英怜点了点头。 胡广生坦然道,“那马家小子来找我了。” 祝英怜望着他,听他接着说,“他说你是他妹妹,之前不告诉我你是女的这件事儿,是他的不对。” 祝英怜顿时瞪大了眼,“胡叔是怎么回答他的!” “放心,这小子想唬我!门都没有!”胡广生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当时就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明明是个公子!为什么偏要骗我!” 祝英怜忍笑,“胡叔英明!” 话说到这里,胡广生忽的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胡叔说吧!”祝英怜一点也不会介意。 胡广生沉吟片刻,才抬眼望她,“你对马小子是什么看法?” “文才兄文武双全,龙章凤姿!是个俊杰!先前对他有些误会,现下很是崇敬。”祝英怜想都没有想就回答道。 胡广生又问她,“那你觉得,他对你是什么看法?” 祝英怜一时语噎,迟疑了许久才道,“对手。和值得一交的朋友?” 闻言,胡广生顿时笑了,“这些答案,你自己都不确定!其实还有一个更准确的答案,不是吗?只是你一直都没有去想,应该不是没有想,是不敢想!” 见祝英怜低首不语,胡广生不免叹了一口气说道,“丫头,你再好好想想!” 说完话,胡广生便吟唱起了小调子,一边唱一边往外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祝英怜紧紧的抓紧了床单,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吧…… 窝在农舍外墙角的王徽之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想不到不过是躲在一边睡个懒觉,还能听到这等有趣的事。 王徽之摸了摸下巴,打算去找马文才说一会话。寻了半日,却见马文才躲在柴房里,喝一壶酒。 马文才平日一个贵公子风度翩翩,现下却难得有些狼狈。那狼狈不是在外表,而是在内心。 王徽之顺手拿过那瓶酒,“你还真不够义气,喝酒也不叫上我!” 马文才看都没有看他,随手将酒瓶又拿了回来,冷冷道,“滚!” 王徽之顿时气笑了,“你又发什么脾气?” 马文才敛眉不语。 “你又不说,又如何解决?”王徽之坦坦然然的扯过马文才。 马文才目光空洞地望向远处,道:“左不过是忽然觉得,这世间真假难辨而已……” 他又忽的笑起来,很讽刺,“天意弄人!”言罢又灌了一口酒。 若是按照平日,他定是喜怒无常发起火来,可一想到祝英怜,却满嘴苦涩。哪里还有什么火气……只留这一颗空落落的心,不知归处罢了。 也只有多喝几口酒,才好些…… “这话没错,有时真亦是假,假亦是真。”王徽之直接躺在了地上,袒胸露乳,好不潇洒,“所以有时候看人不能用眼看!也不能用耳听!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 “你倒难得说些有道理的!”马文才讥诮道。那双丹凤眼斜斜一挑,更显锋利。只是此刻带了太多的迷茫,像小孩子在闹别扭。 他现下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已经一败涂地。 王徽之忽的起了身,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他的心脏,“我觉得你烦恼之事,倒不如用心去看看。别用耳,也别用眼!” 马文才不想理他,闷头喝酒。 王徽之挑了挑眉,也不多说。这是他自己不听的,怪不得他。 …………………………………………………………………………… 鸟语花香,草木茂盛。梁山伯看见远处林中的一个农舍,顿时双眼发光,拉扯上马统,一同前去。 彬彬有礼的敲了门,里面才出来个姑娘,很是警惕的望着他们:“不知这位客人找谁?” 那姑娘生的挺清秀的,像一朵迎春花似的娇美。 梁山伯目不斜视,一点都没有为美色而动心,“姑娘,我想知道,你们这几日有没有就过一个落到河里的公子?身上穿着尼山的学子服,个头不高,样貌俊秀……” “我家近日从未见过年纪轻轻的公子!”姑娘说话间就要将门再关上。 马统连忙堵住了她,问:“那附近有没有人见到过?若是姑娘肯帮忙,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你家公子是?”谷心莲问。 马统答,“杭州太守之子马文才!” 谷心莲顿时冷笑了起来,立马就要把门关上,“你们蒙我!我见过太守之子,可不是这个呆书生!” “姑娘,我们未曾骗你!他并不是我家公子!”马统扒着门板连忙解释道,“我与我家公子走散了,这位是梁公子!我们真是尼山来的人!” 梁山伯也连忙解释,“姑娘,你看!这是我们尼山学子的凭证!” 梁山伯将尼山外出学子专有的文书给了谷心莲。 谷心莲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才放心的开了门,道起歉来,“实在抱歉两位公子,最近匪徒比较多,我便有些放……” “这不是姑娘的错,若是我们也会如此!”梁山伯善解人意的笑笑。 谷心莲感激的点了点头,“若说是外来的公子……前些天我们陶大伯那边,是来了一位年轻公子。个头也挺娇小,长相也很俊秀!听说姓祝……” 话说到一半,梁山伯便惊喜的说道:“就是他!就是他!多谢姑娘!劳姑娘指引方向!” “公子不必言谢,还是我带你们去吧!”谷心莲和娘打了一声招呼,便打算带梁山伯他们去陶渊明那。 想到要见到祝英台了,梁山伯心潮起伏,欢喜不已。 谷心莲悄悄走到马统边上,“你是怎么和你家公子走散的?” 马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问这些干什么!” “马公子对我有恩,我担心他出事。”谷心莲从善如流的对应道。 马统骄傲道,“我家公子武艺高强,怎么会有事?” ☆、再见祝英台 脚踏柔软的桃花地上,望着这一片如梦似幻的桃花林,马统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自从夫人去世,梨花园被封,他便很少看见这么大一片花林,这一片花林比当初老爷为夫人打造梨花园还要大上许多倍呢!心里的震撼,也无法言说。 谷心莲正在前面引路,可没一会,梁山伯便越过她,挑开桃花枝,远远望去。 日光清耀,透过漂亮的鱼鳞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闪了一下梁山伯的眼。农家小院内,面容漂亮的小公子衣袖半湿,怀抱一条漂亮的大鱼,笑若春阳向对面不拘小节的隐士展示自己的收获。 梁山伯的双眼慢慢的亮起来了,他不由得呢喃一声对方的名字:“英台……” 此刻,马统也看见了祝英台,他可没有梁山伯那种纠结的小心思,直接往那跑了过去:“喂!祝英台!” 马统的叫喊声吸引了祝英台,她一眼便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梁山伯,顿时收敛脸上的笑容,将手里的鱼丢给了陶渊明。 陶渊明有忙脚乱的抱住鱼,便见谷心莲小跑过来。 谷心莲小声的对着陶渊明说道,“这两个人说找你这边的小公子,我见着不作假,带他们过来了!大叔,你别生气!” “怎么会生气,这个小祖宗走了!我才开心呢!”陶渊明暗暗的嘀咕道。 谷心莲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大叔你说什么?” 陶渊明连连摇头,“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而另一边马统正急切的想把祝英台带回书院。 “快跟我回书院!祝英台,大家都急死了!你倒好在这过逍遥日子!”马统急匆匆的就要拉祝英台走。 祝英台皱皱眉头,问他:“马文才也来了?” “公子他是来了,只是他和祝公子起和我们走散了!”马统觉得祝英台又因为自家公子要起什么别扭,觉得很头疼。 祝英台就在这里,那马统口中的祝公子就只有一个人,她九姐! “你和我九哥在哪里走散的!”祝英台急切的问。 马统却并不担心,“放心,有我家公子在。你只要跟我们回书院就好,到时候他们一定也会回书院!” 祝英台却直白的拒绝了他,“我呆在这里挺好的,我不想回书院了。” 马统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又是闹什么脾气,我可不管你!反正你是要跟我回书院的不然你要九公子怎么办!你有想过他吗?” 祝英台迟疑不决。 梁山伯连忙帮忙劝她:“英台,你还是跟我们回书院吧……” 梁山伯的话还没有说完,祝英台转身便走。 梁山伯口中泛苦,连忙拽住她的衣袖,“英台,之前是我的错,我们能好好聊聊吗?” “梁公子这般,英台又如何拒绝?”祝英台很是讽刺,“我与梁公子已割袍断义,梁公子又想干什么呢?” “英台……”梁山伯低着头,心里暗淡无光。 陶渊明不由咳嗽了一声,见祝英台还是没有反应,又大声咳嗽了起来。 祝英台自然是明白陶渊明是什么想法,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对梁山伯说道:“行了,我跟你回书院,虽然罪不在你,但是我还是没有消气,你最近还是离我远点。” 梁山伯连连点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祝英台觉得自己忍不住想笑了,但还是忍住了。 马统很没有眼色的凑过来说了一句,“这样才对嘛!我家公子说的才对,世族子弟和寒门子弟才不能在一块呢!祝英台你总算是懂事了一点!” 祝英台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你还是真是颇得几分马文才的真传啊!”虽说她现在看不惯梁山伯,但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到梁山伯头上来。 “多谢夸奖!”马统满不在乎的回答道。他自然听出其中讽刺的意味,但他并不在乎。对他而言,真的是相当于夸奖了。 “那个……我想和你们一起去书院!”谷心莲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三个人听到她的这句话,顿时都皱起了眉头。 谷心莲连忙摆手解释道:“我知道书院不收女人,我也不是去上面求学的,我只是想在那边打份工,要赚些钱来养活我的家人!而且书院中有学识的人那么多,我也想学些什么……” 马统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黑了起来,“女人还学什么东西!” “凭什么女人就不能学了!”祝英台顿时瞪大了眼睛,反驳。 “对!英台说得对!”梁山伯就是祝英台的应声虫。 祝英台还觉得不解气,大方的拍拍谷心莲的肩膀:“姑娘你不用担心,我带你去!” 谷心莲表面感激的看了眼祝英台,心里却暗暗提防她。这位公子如此无礼,怕也是个好色之徒。 祝英台完全忘了她现在是个男子的身份,对女子做出拍肩膀如此亲密的动作,必然会引起女子的反感。 马统气得哼了一声。 陶渊明生了一个懒腰,“真有意思,老朽也想去一趟了!” “真的!”祝英台喜出望外。 马统不知陶渊明的真实身份,当下讽刺道:“就凭你这个糟老头?” “就凭我这个糟老头!”陶渊明笑着回答他。 “马统!不许对五柳先生无礼!”祝英台厉声呵斥他。 马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他是五柳先生!你该不是故意唬我吧!” 陶渊明挑挑眉,“怎么,不行吗?” 马统看着祝英台认真的眼神,憋屈的点了点头。 这里还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呀! ……………………………………………………………………………… 真真假假? 呵……… 马文才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已经用这种方式度过三天了。 放弃吗?对方就是个男子…… 可他马文才怎么会懂得放弃……一定是那个人糊弄他,一定是那个大夫糊弄他!!! 他才不相信,都是骗他的!都是骗他的!他要回杭州,那里是他的天地,他要去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绝望的苦涩蔓延开来…… ☆、爱恋 祝英怜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马文才了。她的心好似无足之鸟在天空飞舞,却始终没有一个着落。 她快要忍不下去了,马文才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想管她了吗?想到这种可能,她眼睛就涩涩的,各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委委屈屈的像个孩子。 是因为知道她是个男子,就不管她了吗?这种事情,她自然无法怪罪于他。只是让她觉得难过的事,这些天他们的情谊就半点算不上吗? 马文才……祝英怜默默的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是说不出的迷茫。她不由勾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那么重要了吗…… 马文才……并不是我有意要瞒你,就是……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也很害怕是女子这件事情,带来祝家的危难。 为什么,会因为我是男子这件事情而如此呢?你是不是…… 祝英怜觉得自己很自作多情,最终还是靠着床柱,闭上眼,闭目养神。 “噔噔噔!” 祝英怜没有睁开眼,这个点了,应当是青衣过来送药了。 她道:“进来。” “嘎吱”一声,那人打开了门,小心地走了进来,悄悄的把门关上。那人的脚步很轻,一步一步,有节奏感。 “英怜……”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 祝英怜恍惚地睁开眼,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人,眉目凌厉,面容俊美。 忽尔,她笑了,眉目清淡望着他,只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你来了!”那种如释重负的安心感全然隐藏在这三个字中,不被人发觉。 马文才望着这个面容艳丽的同窗,也是心神恍惚。他想不通向祝英怜这般美丽的容颜怎会生在一个男人身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大抵又是他孤陋寡闻了吧?!! 他很想讽刺一下自己,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可是他现在在祝英怜的面前,他无法露出这般的笑容来。 他只能拼命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提醒自己不要露出那副狰狞的面目。 他轻轻捧起那碗他端来的药,送到她的眼前,笑着说道:“你该喝药了。喝了它,你会快点好起来!” 那碗药,半天也没被人接走…… 马文才抬过头,只看见祝英怜又惊又疑的表情。这是被他反常的表现吓到了吗?果然,他还是掩饰不住啊! 马文才的凤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讽,祝英怜看的清清楚楚。 马文才笑得温柔,笑的让人直寒入骨:“先喝药!”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送到她嘴边。 祝英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很乖巧的把药喝掉了。 她问:“文才兄,若是心里有事,不妨说出来吧!” 她打算好了,只要他问,她就说实话。她相信马文才绝不会做出不齿的行为。 她真的……不想见他这样,明明依旧衣冠楚楚,和个翩翩公子一样,却叫她觉得很颓废…… 马文才想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忍不住来看她。心里那种莫名的情愫一直缠着他,让他无法解脱。 放弃吗?可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他想过的以后不过是策马疆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他以为是他最好的结局了。有很多时候,他都不太会去想未来。遇见她之后,他一直在想,如果是她是女子该如何如何…… 他想,如果祝英怜是女子,他会告诉对方,以后他会护着她,以后不用想那么多了,有他马文才在,还怕什么? 想带着她策马夕阳,想为她种下一片桃花林,想带她去见他娘当初最喜欢的梨花园……他觉得她也会喜欢梨花…… 他不甘心……他们只是同窗,日后注定散落在天涯海角,也许一辈子不再相见……他想陪着她一辈子,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可是做不到了…… 他现在才明白,他喜欢她…… 可他无法把祝英怜卷进龙阳之好的漩涡里,祝英怜若是知道他的感情会怎么样?会厌恶么?他不敢想。 可是表面,他只能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没有事啊!” 眼底的绝望和悲哀不让看见…… 你可能永远无法知道,我喜欢你……还是不要靠近我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靠近你了,但是你不要靠近我了,我怕我忍不住,会把你拖入地狱啊…… 我不甘心啊……马文才望着她,眼底的阴暗疯狂的涌动着,脸上却勾勒出一个完美无瑕的笑容。 我一点也不甘心…… 这是我唯一给你的机会……逃离我的机会,今天过后,如果我不招惹你,你过来招惹我的话…… 你就不能怪我了呀!到时候,我是真的忍不住的…… 因为马文才,本来就是个坏人啊…… 才不是梁山伯那个傻傻的君子…… 可祝英怜又怎么会突然不理马文才呢?真是阴险。马文才自己都唾弃自己。 ………………… “吃!吃!吃!”小蕙气愤的扭了一把刘亦东的耳朵,“你就知道吃!十公子都不见了!” 小蕙刚出了房间,就见刘亦东坐在桌边大吃大喝,气得不打一处来。 刘亦东已经忙了好几天了,脚不沾地,派自己手下的人去找。刘家的影响大多都在太原,在杭州他可没什么势力。 这些天他都在帮小蕙寻找祝英台。这才刚刚坐下来吃点东西,便被小蕙给扭了一把耳朵。 “你干什么!”刘亦东忍耐着,没有对小蕙发火。 “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去找!你是不是没有良心,竟还能吃得那么开心!”小蕙却一点都不懂得刘亦东的忍让,当下就得寸进尺。 “祝英台!祝英台!祝英台!!!”刘亦东咬牙切齿,“这些天通通的都在找他!祝英台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的想着他!” “才没有什么迷魂汤,祝公子就是人好!”小蕙硬着嘴反驳道。其实她心里也有点害怕,刘亦东从来都没有这样子对过她。 刘亦东冷冷一笑,“好,祝英台人好!我刘亦东就是个爱吃喝玩乐,没有良心的士族子弟!你还找我干什么!” “你怎么这样子!”小蕙皱起了眉头。 刘亦东甩袖而去,只扔下一句,“我就是这样子,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刘亦东!!!”小蕙气得喊他的名字。 刘亦东回也没有回头,他觉得他有些累了,是心累…… 他望着阴暗的天,想:她就一点都不明白吗?他喜欢她……为什么一直要提祝英台?祝英台比他好在哪里?论相貌,他也不差呀! ☆、矛盾 “九丫头,你该回尼山。”胡广生这么说时,祝英怜怔了怔。 “您知道的,我还没有找到英台……”祝英怜欲言又止。 胡广生的表情终于冷肃了起来,“笑话!自身难保!你还有什么力气去找英台?” “可是……” “没有可是!祝英怜你必须回去!”胡广生以长辈的身份呵斥,“这你必须得听我的!回书院对你养伤好!” “登!登!” 祝英怜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谁?” “我,马文才。”门外的人慢慢的说道。 祝英怜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给胡广生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假装很放松的说道:“原来是文才兄啊!文才兄,进来吧!” 门外的那个人一直没有说话,良久才说了一句: “不用了,我不用进来了。” “为什么?”祝英怜觉得马文才有点奇怪。哪有人来看别人,却在门外站着的? 马文才犹豫了良久,望着那一扇门,叹了一口气,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马府了……” 祝英怜连忙想起身出去,“你等一下,我这……” “你不要出来!”马文才的声音很是惊慌。 “为什么!”祝英怜一点都不明白。 马文才摸着那扇门,好似摸着她的脸,轻轻的说道:“大概是我怕我不愿意走了……” 隔着门,祝英怜听不清楚,但觉得那句话肯定很重要,“你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只是我有点事,你好好养伤比较重要……”马文才笑了笑,才想起来祝英怜看不到他的脸,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好好养伤!” 他并不敢久留,他是真的怕自己不愿意走了。祝英怜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休养。他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他真的很纠结。 两种念头一直在他的脑子里拼命的斗争,让祝英怜走?还是抓紧祝英怜?他想抓紧,可又觉得祝英怜不会那么想。 他决定了离开,给自己一段空间和时间,好好想明白。想知道自己离开后,对方会不会找他?如果祝英怜来找他,他想他不会放手。 这是他少有真真切切考虑到别人的时候,但他真的希望这个时候他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别人。可那个别人却是祝英怜,他怎么会不考虑她的感受呢? 马文才骄傲一世,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可偏偏就是她,不仅入了他的眼,还撞了他的心。 即便是现在,他还是想把她当女子看……自欺欺人也好,总比希望破碎要好。 马文才解开飞云的缰绳,上了马,正欲走。 “文才弟弟!带上我呗!” 王徽之刚刚拿了一坛酒回来,别看见马文才骑上马,不知道要去哪。他觉得应该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连忙向他招了招手。 王徽之一把拽住缰绳,笑嘻嘻道:“你要去哪儿呢?咋不叫上我,真不够义气!” “我要回家……”马文才皱了皱眉,“你快放开!” 王徽之的双眼一亮,顿时开心,放开缰绳的一瞬间,自己就爬了上去:“正好!这破破烂烂的农舍我也待久了,没意思了!这里哪有杭州城好玩啊,哎呀!大爷可想百花楼的姑娘了!文才弟弟!快,快,快,快!快点走!” 王徽之坐在马文才后头,很是嚣张。 “你给我滚下去!”马文才都被气笑了,横眉冷冷道。 他的丹凤眼一贯凌厉,板着脸更是唬人。若是王蓝田,早被吓得摔下了马。但可惜的是,这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徽之。王大公子在家里面也是一个四处乱搞的滚刀肉,哪里怕他这架势! 王徽之哈哈大笑起来,抽出胡乱插在发间用来挽发的玉簪,狠命往马屁股上一戳。 “嘶!”飞云嘶吼一声,开始发狂的乱奔。 马文才连忙控制住马,气道,“王五!!!”回应他的只有王徽之哈哈大笑的笑声。 另一边农舍内的祝英怜发现马文才已经走远了,觉得有些失落:“他就这般,丢下我不管了吗?” “怎么?舍不得!”胡广生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没有!文才兄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是他的好友,应当理解。”祝英怜坦然的笑笑,心上的那一层失落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好友?”胡广生加重了这两个字的音调,祝英怜听的感觉怪怪的。 祝英怜觉得自己和马文才应当就是好友,是她不够坦诚,没有告诉马文才她女子的身份。 “胡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与文才兄不是好友吗?”祝英怜有些气愤的问他。 胡广生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好友?呵,也许吧!” 祝英怜气的嘟了嘟嘴,但她向来是识礼数的,知道不该跟长辈顶嘴,便什么也没说。 “怎么?因为马小子跟我生闷气了!”胡广生觉得好玩,他是从没见过英怜这般模样。 平时都是稳稳重重,温温和和的,难得有这么小孩子气,倒像是祝英台一样。 “没有。”祝英怜深呼了一口气,平平心绪。 胡广生略过这个话题不谈,“回尼山吧!” 祝英怜正想摇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最后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 刘亦东一向是喜欢吃的。小蕙想着,将那几盘糕点小心的放在了盒子里,决定给刘亦东带过去,道个歉。 而且听人说祝英台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见她爹。她想找着刘亦东,带她去找祝英台。毕竟刘亦东和祝英台很熟,她一个女儿家单独去找祝英台着实不太好。 小蕙觉得王兰姐姐说的是对的,她不该那么急!刘亦东已经帮了她很多了,这次是她过分了。 经过整整一个秋天和冬天,小蕙已经瘦了不少。他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体重了只是比旁人比起来,还有点微胖。 等小蕙瘦下来之后,学子们才发现他们以前错过了多少?虽说小蕙不是像王兰一样淑女美人,却也是娇蛮可人的美人。 小蕙虽然不像王兰一样,很是大气。但是小蕙比王兰爱笑爱撒娇,反而更平易近人一些。如此反而夺得了不少学子的喜欢。 小蕙是第一次受到这般的追捧,高兴过了之后,却又开始生气了。只觉得这帮学子变脸真快,觉得他们只看长相。如此一来便万丈念着祝英台的好了。 虽说祝英台很重要,但是刘亦东已经好几天没和她说话了。刘亦东是在一起的小伙伴若是闹僵了,那可是很难过的。 她想着,就带着些糕点去见刘亦东。她其实也特别喜欢这些糕点,以往都是和刘亦东抢着吃。只不过现下她知道了瘦下来的好处,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亦东!我进来了!”小蕙姑娘和刘亦东很熟,自然一点都不客气。 刘亦东哼了一声,没理她,自个儿做自己的功课。 “亦东……”她的声音软糯,而且爱撒娇,只听着就叫人心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刘亦东也没想为难她,听她这么说,心里头舒服便又问,“你错在哪儿了?” “不该向你乱发脾气!”小蕙吐了吐舌头,配合的说道。毕竟是赔礼道歉,还是要做出一副样子出来的,下次再教训他。 “下次还犯吗?” “不了!” 刘亦东知道小蕙过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现下被哄得很舒服,于是就问:“说吧!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英台他回来了,我想去看看他!”小蕙高高兴兴的说道,“我是女眷不方便见他,就想请你帮个忙!” 祝英台?刘亦东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不帮!” “为什么?”小蕙皱起了眉头,心里告诉自己不要乱发脾气。 刘亦东很是讽刺的笑了,“祝英台,祝英台!除了祝英台,你还会想到什么?找我就只会为了祝英台!” “我没有!”小蕙反驳道。 刘亦东抱臂而立,细长的眼冷冷的瞟了她一眼,“好啊!我信你,只要你去跟祝英台说你最讨厌他了……” “刘亦东,你太过分了!”小蕙瞪大了双眼,“这样子十公子会怎么想我!” “管他怎么想!”刘亦东低低的笑了,“你只要证明给我看就行了!” “你……”小蕙指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甩袖而去。 ☆、攀高枝 祝英台从山长那出来时,已经快到了吃饭的点了。祝英台并不想和梁山伯呆一块儿,一个人撇开对方走了。 祝英台回来了,山长自然是很高兴,但还是因为祝英台不守书院的规矩。罚祝英台和梁山伯去后山喂马。祝英台很平静的接受这个惩罚,她自然知道王卓然不会放过她。相反,如果她已经被罚了,王卓然反而不好下手。 陶渊明和山长交谈甚欢,不出意外就会成为尼山的下一任教席。想到这个,祝英台有点想谢道韫了。陶渊明很好,但是在心中才女谢道韫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谷心莲被山长交给苏安去熟悉书院,山长一向宽容,见她有老母亲要养活,也没赶人走。 也是为了山长,祝英台才知道祝英怜他们还没有回来,她忧心忡仲。 “祝、祝英台!!!你是人是鬼!”一声尖细的叫声吓醒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祝英台。 祝英台抬头一看,正是王卓然那张扑满粉的大白脸,他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尼山书院很多人都期盼祝英台还活着,王卓然就是少部分那些不期盼祝英台活着的人。王卓然打心底觉得祝英台从山崖下摔下去肯定已经一命呜呼,命入黄泉。 现下看见祝英台这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人,顿时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白日遇见了鬼。 王卓然吓得冷汗直冒湿透了衣服,“祝、祝、祝英台!” “王大人!”祝英台冷笑,故意放低放轻了声,飘忽道:“别来无恙啊~~” 王卓然吓得往后一退,转身就跑。 见王大人就这样子跑远了,祝英台愣了几分钟,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几日后。 “心莲姑娘,我来帮你!”苏安殷勤的跑到谷心莲身边,帮她一起洗衣服。 谷心莲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点,才露出一个并不怎么真心的微笑:“谢谢你啊!苏大哥!多亏你这几天帮我,不然我真的是无所适从啊!” 苏安有点受宠若惊了,他第一眼见谷心莲这样子小家碧玉的姑娘就喜欢上了,只是这个姑娘一直对他冷冷淡淡,很是客气。难得有今天这般的温和。 苏安心花怒放,连忙笑道:“不碍事,互相帮忙!应该的!” “这怎么可以!我还是得谢谢你啊,苏大哥!”谷心莲笑的越发甜美了。 她自小生长于市井小巷之间,对这种人情往来再熟悉不过,一眼便看出了苏安打的是什么心思。可她心比天高,她谷心莲可不能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奴才。她曾是县令之女,见过那般广阔的天地,又岂甘于在污泥之中挣扎。 当然,她不能直接拒绝他。谷心莲并不想得罪旁人,小人物虽然作用小,但有时起到关键作用的,却恰恰是这种小人物。 不要直接告诉他答案,只需给点甜头,谷心莲相信苏安会成为她的得力助手,帮她攀上那些公子们的高枝,入那些公子们的眼。 来到尼山书院的几天,就让她看花了眼。长相俊美的学子比比皆是,衣着华贵的也不在少数。衣着华贵又长相俊美的学子虽说少,也有几个。 若呆在她家附近,她又岂能遇到这么多的贵公子,遇到一个,便是平生之幸了。 这些天,她也了解不少。书院中最财大势大的莫过于祝家和马家两派的人,其次便是刘家和王家。之前叫她日思夜想的马文才公子便是这书院拔尖的人。 这些日子,她也看中一些公子。带她来的祝十公子和梁公子,刘公子,赵公子。 祝十公子(祝英台)家有权有势,为人善良,对她也不错。但是从一路来看,祝十公子对她并无意。而且听人说山长的小女儿王蕙姑娘对他有意。但是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好的人选。 梁公子(梁山伯)家里并没有那么有钱有势,甚至有一些贫寒。但就是因为这个,她有可能成为正妻。梁公子负责任,而且很努力在书院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将来的前途必将不可限量。这大抵是她最看好的一个人了。 刘亦东刘公子,家世丰厚,只比祝英台差一点点。虽说有点纨绔子弟的样子,但因为这个才更容易胡闹,将她纳成妾。而且这位公子也并不是完全的纨绔子弟。 赵德正赵公子,家世也不错,有些小孩子脾气,只要有些心思,很容易为讨他的欢心。他心性不能算是善良,也不能算是邪恶,只能算是平和。他权力是没有特别高,也没有特别低,恰恰中等,正是合适。 其实相较于刘公子和赵公子,她更看重荀巨伯荀公子,只可惜对方已有爱之人,无能为力了。 还有一位她从没有见过的祝九公子。和她第一眼见过就惊艳万分的马文才马公子(祝英怜假扮),并称书院的两大巨头。祝九公子必定是一个不差的人,但他和马公子都是书院中最高攀不起的。 其实谷心莲心中也有一些微小的希望,见过马公子(谷心莲篇,祝英怜假称马文才)这般郎艳独绝的人,怕是其他什么人都不能入眼了。只要跟着他,哪怕做个妾,谷心莲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是谷心莲这几日都没有见过马文才。 “苏大哥,我听闻这书院中最厉害的就是祝九公子,马公子,为何我这几日都没有见过他们?”谷心莲并不是平白就给苏安好脸色看的,只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 苏安听了忙道:“这两位公子还在外面没回来呢!听说过几日就回来了!” 谷心莲小心的揪了一下苏安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苏安,看着人心都化了:“苏大哥,你跟我说说这两位公子吧!他们脾气好不好?万一不好的话……” 苏安其实并不愿意提这两位公子,这两位公子太过优秀,他其实真的很害怕谷心莲看上他们! 可听谷心莲这么一说,便觉得他自己多心了,这般乖巧懂事的姑娘怎么会想攀高枝呢? 苏安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祝英怜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马公子……你别惹他!” 谷心莲听了这话,悄悄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苏安没说实话,她见过的马公子明明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 谷心莲不想和苏安多说话了,便说道:“苏大哥!我要去给王大人送茶,先不和你聊了!” 谷心莲说完,就去房中收拾了茶水,送去王卓然房中。 ……王卓然房中 这几日王卓然都躲在房内没有出去,他觉得祝英台的鬼魂回来找他算账了。今天逼不得已才出去了一趟,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祝英台的鬼魂,祝英台没事回来了! 谷心莲走进房内,将茶奉上:“王大人!” 王卓然正在气头上,看也不看便拿过茶,被烫了一下,顿时上了火:“你这是想谋害本大人对吧!” “我没有……” 王卓然就是借着由头发火,根本不听谷心莲的解释,直接把火烫的茶水沷在谷心莲的手上:“区区贱婢竟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给我滚!” “是,大人……”谷心莲低声哭泣着,跑出了房,漂亮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狠毒,不为人所知。 ☆、女儿红妆君应怜 书房的书很多,单单只论兵书一类,马文才就没有全部看完。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一本本珍贵的兵书,终于他上次还未看完的那一本上停留。 马文才小心地将书抽出来,他记得上次只看到一半,这一次就一定要看完。刚打开书本,就有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眼前。 顺着手臂往上看去,正是王徽之那个浪荡子。王徽之近来都在青楼楚馆里鬼混。回到马府之后,这倒是第一次看见王徽之出现在书房中。 “怎么?银子不够了!”马文才看了一眼,便低头看自己的兵书了。 王徽之懒懒的靠着墙:“只是闲来无事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忽然,又问他:“你房中那把弓……” 马文才应了一声:“坏了,我明天找人来修!” 王徽之复杂的看着他,但很快又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他看了看简单的摆设,“这么无聊的地方就你呆的住了!我看你也无聊的紧,不如和我一块儿去那里逛逛!” 王徽之口中的那里,马文才想也不想就知道了,无非是青楼楚馆那里。 “自甘堕落!”马文才轻蔑道。 “诶!”王徽之不赞同的夺过他手里的兵书,“这你可不懂了!莺歌软语温柔乡,女儿红妆君应怜。” 说到最后一句女儿红妆君应怜的时候,王徽之很是刻意的加重了语气。 马文才觉得有些奇怪,却一点都不在乎:“随便你!” 王徽之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把兵书还给了他,“你那把弓昨日就已经让人修好了。” 马文才接过兵书的手一僵,佯装冷静的看着王徽之,想让他说下去。 “还有,你这本兵书,早就看完了。”王徽之难得这么严肃地看着马文才,目光如炬。 “你想说什么!”马文才忍不住问。 王徽之微微一笑,“如果这是你的心结,我刚刚已经告诉你答案了。”言已至此,王徽之并不多说,拍拍衣摆,潇洒离开了。 马文才立在原地,缓缓皱起眉头,口中轻声呢喃:“答案?” 王徽之那一句像是刻意提示的话,再次闪过他的脑海。 女儿红妆君应怜…… 女儿红妆?君?应怜? 应怜?应怜…… 英怜!!! 马文才的双目瞬间亮起,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惑,王徽之又是怎么知道的? …………………… 祝英怜在几日前就回了书院,现在恢复的不错,但还是一副病态。 祝英台很是内疚,如果不是她任性,祝英怜就不会下山,不会受如此重的伤。祝英台无微不至的照顾,叫祝英怜有些不自在。平日里她都是照顾人的那一个,如今被人照顾反倒是很不适应。 好不容易趁祝英台出去上课,祝英怜才自个儿悄悄溜进了花园散个步。 谷心莲正打算把洗好的衣服交还给学子,最近小花园中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学子,看上去有点眼熟。 小姑娘想凑近瞧瞧看看那人是谁,却见那人衣袂飘摇间落下一枚古玉。谷心莲下意识意识到,这是一个搭讪贵公子的好机会。 她连忙捡起那块古玉,那块玉的成色极好,样式比较老旧,是骏马的样式,一看便知就是传家宝之类的东西。 “这位公子你落下东西了!” 听见声音,祝英怜微微侧过头看去。 谷心莲正好抬头,看见远处沐浴在青光里的贵公子,不由屏住了呼吸。 那公子的皮肤极为白皙,带着病弱的苍白,仿佛阳光都能穿透。一双桃花眼微眯,仿佛戴着钩子,能够勾住人的心魂。眼尾的一抹艳丽,惊心动魄。 郎艳独绝…… 半响,她才张着嘴,试图发出声音来:“……马、马公子?” 祝英怜倒是挺意外能遇见谷心莲的,听到谷心莲唤她马公子,顿时红了脸,上前几步接过谷心莲手中的玉。 她向来很会装模作样,当下温润一笑:“多谢姑娘!” “马公子……你不必谢我,上次是你帮到我……”谷心莲手舞足蹈的说道。 祝英怜看着这小姑娘手舞足蹈的样子,顿时笑出了声:“其实我骗了你。” “啊?”谷心莲不解的看着祝英怜,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写满了疑惑。 祝英怜咳嗽了一声,当做尴尬的掩饰:“其实我姓祝,我叫祝英怜。我是上虞祝家庄的九公子。” 怕小姑娘误会,她连忙又解释了一句:“马文才马公子是我的好友,之前在下是一时好玩……实在是对不住啊姑娘!” 这么点小事,谷心莲是不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好的目标。祝英怜家世更加显赫,却也是如此待人温和,比祝英台更好亲近,比梁山伯家世更好,更不用说书院中的成绩。 谷心莲乖巧的笑笑:“没关系的!对了,祝公子,这块玉很重要吧!” “很重要!”祝英怜觉得谷心莲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没有多少防范之心:“这是文才兄送我的,我之前也丢了一块,所以文才兄送给我一块。” “之前也丢了?是什么样子的?”谷心莲好奇的问道。 “是一块流苏方玉,上面雕着梅花。”祝英怜简略的形容了一下。 “这样子啊,对了……” 祝英怜就这样不知不觉和谷心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许久。虽然英怜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但也没有叫谷心莲发觉到什么不对。 祝英怜回到书院之后,才发现马文才根本就没有回到书院了。现下她拿着这块古玉,难免想起马文才。几日不见,到时不时都想起他来。 祝英怜心不在焉的回了谷心莲一句话,继续思考马文才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来,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吗? 祝英怜想来想去都觉得有点不安心。马文才因为她是男是女这种事情,而不跟她交往了,那该怎么办? 祝英怜不确定的想:文才兄,应该没有那么小心眼吧! 想起马文才之前对王蓝田睚眦必报的样子,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吧?!! ☆、相见相离 “嘎吱”光透过门打开的那一线缝隙漏了进来,明晃晃的劈在了祝英怜的脸上。 光痕越来越大,祝英怜不冷不淡地低下了眉,瞳孔微动,看向来人。 “九哥……”祝英台小心翼翼的踏入房内,望着一脸病容的祝英怜很是心疼。在日光下那张苍白的脸,仿佛下一秒会破碎。 祝英怜定定的看着她:“你去见梁山伯了?” “九哥,这不是山伯的错……”祝英台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 祝英怜却打断了她。 祝英怜说:“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无法被人听见。 祝英怜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音:“我并非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错并不全在他。但是起因却是他,你叫我如何对他不心有隔膜。” 祝英台讷讷不语。 祝英怜见她这副样子,疲乏的揉揉太阳穴,轻轻笑了:“在你心中,梁山伯比我重要。” “九哥!你怎么会这么想!”祝英台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祝英怜放下手,望着她带有几分怒色的眼睛:“那为何那日,你冲入雨中,只想着梁山伯而冲出书院,却不曾想过我分毫?” 祝英台后退一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是羞愧。 祝英怜的手抚上自己的心房,轻声质问她:“你可知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有多么慌张,多么担心……”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哑了。 “九哥,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祝英台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前,期盼着说道:“我带你出去看看吧!九哥……” “陪我去书院门口吧。”祝英怜并没有拒绝她。 短短一年时间,大家对书院上下已经都很熟悉了。祝英怜这几日都想要去书院门口呆着,想看看那个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马文才至今未归…… 祝英台不知道祝英怜的心思。她只知道自九姐回来之后,对她冷淡了不少。小时候她犯了大错,九姐也是这样子对她。 不同于娘亲风风火火的管教,九姐每次都是不愠不火的样子,好像没生气,又好像生气了。冷冰冰,似一壶凉酒,冷到了心底。 祝英怜从来都不说什么重话,也不打她,只是冷冷静静的看着她,在看着她的时候,眼中却没有她。祝英台从小惹火了谁都不怕,却最怕惹火祝英怜。 每次惹火了,任祝英台撒娇装傻,祝英怜就是那样冷冷静静的看着她,仿佛看穿了所有。祝英台同她说话,她并不是不说,只是很冷淡。叫人难受到心里去。 惹火谁,祝英台都不是那个先低头的人,除了祝英怜。 到了书院门口,祝英台忍不住:“九哥,我错了,别不理我。” 祝英怜望着她,摇了摇头:“你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祝英怜偏过脸,又道:“此番这个教训,你和梁山伯还是不要交往了。” “九哥,为什么!!!你不是看不起山伯的那种人!”祝英台的反应很激烈。 祝英怜还是那个样子,面上没有任何的波动:“怎么!为了梁山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祝英台死死地咬住牙:“九哥,你这个要求,请恕英台不能答应!”她宽大的袖袍随风扬起,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祝英怜的唇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她低下头,狠狠的咳嗽了几声,狼狈极了。她的身子早就因为那次伤抽空了。 书院门口的风很大,吹的她头晕乎乎的,但她的心更凉,精神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 “你怎么在门口,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 她又想笑了:是因为太想他了吗?人啊,总是不太会去在意在身边的东西。直到那些东西离开身边,才学会去想念。 胡广生的那些话,祝英怜想了许久。 好友?真的是好友吗?那为什么此时此刻她想到的都是他…… 自欺欺人,终究还是无法自欺…… 她有些站不稳了,恍惚间,要摔倒在地。 一双温热的手接住了她。 “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她心头悸动,猛的抬头,撞进那一双熟悉的凤眸中。祝英怜不会承认的,在那一瞬间,她很想哭。 她没有哭,手贪恋地想汲取温暖,试探着抚上他的脸,露出一个极为柔软的微笑:“你回来了。” 他抓住她的手,微微笑若冬日暖阳,轻轻的怕惊到她,“我回来了。” 马文才在王徽之说出真相之前,就从没有想过还能堂堂正正的出现在祝英怜的面前,不躲不避。 他那种背德的想法不容于世,连他自己都无法饶恕,可又控制不住。所以,他选择躲开她。就可以骗自己,自己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也可以防自己,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是,他是真的喜欢她…… 他认认真真的问了王徽之一遍又一遍,知道王徽之躲在农舍旁听到的一切,他欣喜若狂,快要疯了。 他叫人收拾东西,丢下王徽之,丢下一切,马不停蹄的跑到了书院。到书院,第一眼便看见了她。 脆弱,苍白…… 他想护她一辈子。 祝英怜的眼中映射出别样的光彩,她说:“欢迎回来!”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无言中…… 马文才挪了几步,为她挡住风,认真的说道:“外面风大,回去吧。” 她羞涩地点点头:“好。” “九哥!”祝英台才想到不妥,匆匆忙忙跑回来。却见马文才站在了祝英怜的身边,恰似芝兰玉树。 祝英台失了声。 祝英怜望着她,忽尔笑了:“我有人帮忙了,不必劳烦小十了。” 祝英台怔住了。 马文才轻蔑的看了祝英台一眼,随后要极其温柔的扶着祝英怜向里走去。 祝英台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九哥!” 祝英怜没有回头,马文才也没有。 祝英台站在风里,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祝英怜的话,“小十?”随之而来的心慌,叫她无所适从。 望着马文才,她那种好似被人夺去了什么的感觉越来越重。 祝英台又喊了一声:“九哥!!!” 祝英怜还是没有回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祝英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迷茫得不知所去所归。 ☆、课堂 今日的天气格外好,原本应当是陶渊明来上课的,不过自陶渊明上山以来,一向不是喝酒,就是睡觉,要么到处找不到人。从来就没有好好上过一节课。 王卓然很看不起陶渊明,从陶渊明第一天来的时候,王卓然就知道他跟他不对头。果然不拘小节的陶渊明是王卓然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既然请上来的夫子不上课,王卓然觉得自己身为朝廷的考核官,自然有责任去帮忙教学。在又一次陶渊明罢工之后,他站在了学堂之上。 陈子俊很是习惯的拍了一通马屁之后,将课堂让给了王卓然。 课还没讲多少,王卓然便被坏了心情。门外的一声喷嚏声,打断了学子们的诵读声。 “是谁?出来!”王卓然皱起了眉头。 当他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从转角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时,脸上泛出了冷笑:“岂有此理!这学堂岂是你一个阴人可以来的地方?” 众学子不由得开始转移了注意力。 王蓝田看了一眼的女孩,忽的笑了,阴冷的说道:“原来是你呀!王大人,这人我认识,不过是西湖边上的一个卖花女,不知怎么就混进了我们书院。” 王蓝田越看越觉得好笑,下意识想看一眼祝英台,觉得这事儿跟她肯定脱不了关系。也就那个傻乎乎的,看不清梁山伯真面目的祝英台,才会傻乎乎的又带了一匹狼进来。 一个女子偏偏要到满是贵族男子的书院来,还在学生们上课之时,靠近了学堂,心思可想而知可。表面却还是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叫王蓝田看了心生厌恶。想起了他那个披着人皮儿,揣着一颗兽心的好大哥。 “大胆,一个卑贱的卖花女,既阴又晦!居然敢玷污这神圣的学堂!”王卓然的嘴上可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当然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只是想读书!”谷心莲不敢反驳,睁大眼睛望着王卓然,欲哭不哭的模样,希望他能够放过她一马。 王卓然向来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大胆!莫说你是一个卑贱女子,就算你是贵族的小姐。这学堂也容不得你来玷污!来人,将她送官严办!” 随即两个看好戏的学子便上来,要将人送官严办。王蓝田颇是高兴的勾了勾唇角。 马文才对这种事情一向不感兴趣,见了当作没看见。 “大人!心莲姑娘好不容易在这找到工奉养母亲,并不是故意的!求求您发发慈悲吧!”梁山伯仗义相助。 王卓然冷笑一声:“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若是不想听,也可以出去!” 祝英台终于忍不下去了,又忘记了祝英怜的劝告,站了出来:“大人,你这般是不是太过分了!” “祝英台,你为士族之子。平日与梁山伯为伍被带坏了心性,此番我不同你计较,你且坐下!”王卓然还是卖祝家几分面子,不仅仅是商家,在官面上也有几分势力。 祝英台冷冷的恭了恭手:“不了!大人!英台又惹大人生气了,还是出去吧。” 梁山伯和祝英台便缓缓离场了,荀巨伯见此也跟了出去。 赵德正连忙给刘亦东使了个眼色,问他是不是要一起跟出去?刘亦东摇了摇头。祝党一些人就都没有轻举妄动。 刘亦东很清楚:所谓祝党,听的不是祝家人而是祝英怜一个人。这一次是祝英台又没有听祝英怜的话,又在盲撞行事了。 王卓然被气的半死,但仍压下了火气,继续上课。才上了不到一会儿,便有个酒鬼跌跌撞撞的撞进了门来。 王卓然没有在意,问众学子:“听明白了吗!” 陶渊明伸了下懒腰:“听到了!听到你在胡扯!” “学堂之上,陶先生为人师表可不能乱扯!”王卓然皱起了眉头:“今日我是先生,还是请陶先生回去吧!” “自古以来,学堂之上才高德重者为尊,此称为先生。看来王大人的学问很是高深啊!”陶渊明看似夸奖实则暗讽。 后面梁山伯,祝英台和荀巨伯去而又返。 “看来你是比对着我来的!那好我们就应景联句比上一比!谁输了谁走!”王卓然冷冷道。 王卓然先出题,看着陶渊明手中的桃花,于是说道:“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先开者先谢,先谢者先开。” 陶渊明笑一声:“人生人死,人死人生。”又指着王卓然道:“先生者先死,先死者先生。” 顿时学子们哄堂大笑。王卓然气得不行,甩袖而走。 “碍事的走了!这下也不用怕酒不够了!”陶渊明醉呼呼的拎着酒,将一众学子赶回位子上,“来!喝酒!每人一杯,喝到醉为止!” 此言一出众学子,很是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一个上前的。 “好!我来。”王蓝田却是很潇洒的端过酒一口饮尽。 随后一众学子一个个都饮了酒。 马文才喝的有点晕,他其实酒量不错,只不过陶渊明看他一直没醉,便一直灌他酒。 他终于有点醉了,微斜着身子,用手撑着头。眼尾发红的模样,端是风流勾人。恍惚中,陶渊明又端过来一碗酒。 马文才顺从的喝下,晕乎乎的扯住陶渊明的衣角:“你刚才不应该这样……王叔叔气量小,指不定会被你气病……” “这可是他先招惹我的!”陶渊明打了个酒嗝:“小子!你怎么帮他来了!” 马文才酒后吐真言:“毕竟是我父亲的好友,我的叔叔……就算再不喜欢他,但是因为父亲……” “原来是因为马平川那个老混蛋啊!”陶渊明说话向来不忌讳,顿时笑了:“那你更应该帮我,我和他的关系啊!可是同过窗,一起偷过鸡的……” 马文才好似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真正的一双极为肖似马平川的凤眸,迷茫地望着他。 “该写字了!”陶渊明又打了个酒嗝,放在马文才手中,要他写字,使劲儿拍了拍马文才的肩:“啊!陶叔叔教你!” ☆、酒醉 马文才磕磕绊绊地走在草木葱茏的小径之上,脑袋在发昏,看见的东西都好似笼了一层白纱。 他要去哪?他歪着头想想,还是没想明白,又接着沿着路走下去。 尽头是一间屋舍。马文这才渐渐明白过来了:对了,他要去找祝英怜。 今日的天气不错,祝英怜在房内正在看书,青衣收拾着一些东西,打算扔掉,换一批新的。 她的伤还没有痊愈,学院特批让她休息。所以今日陶渊明上的课,她并没有去。 “嘭!”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进来。 祝英怜看过去,正好对上马文才迷茫的眼神。 马文才面色潮红,眼角艳色风流。怪勾人的样子。 他的瞳孔微微动了下,似才注意到祝英怜,极为高兴地跑到她身边,围着她打转。 祝英怜轻嗅了一下,闻到一股酒味,才对青衣说道:“他喝醉了,去熬一碗醒酒汤来。” “好。”自马文才上次救助了祝英怜之后,青衣就对他毫无隔膜了。青衣说完话,便出门去熬醒酒汤。 醉了酒的马文才并不安分。围着祝英怜转好几圈之后,突然安安静静的蹲在祝英怜的面前,眼睛好奇的望着祝英怜。 祝英怜觉得这个样子的马文才有点可爱,刚想和他说些什么,“文才……” 娇嫩的脸便被马文才狠狠的扯了一把。 疼得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你干什么?” 马文才疑惑的歪了歪头,祝英怜觉得自己被萌到了,突然有点不想生他的气了。 马文才根本不理她,只是用手又在她脸上比划了几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祝英怜听不懂他说什么。 马文才的眼眸一暗,大手扣住她细嫩的手腕,逼近了她:“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祝英怜吓得看向马文才的眼眸,那双凤眸狠厉得像狼一样,似乎泛着绿光。叫人渗得慌,打从骨子里发颤。她连忙偏过脸。 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不断的在缩紧,不多时她的手腕便出现了红色的痕迹。 马文才凶恶地将她从椅子上扯了下来,直接扯进了怀里。祝英怜的身材娇小,被马文才扣在怀里刚刚合适,马文才就是像是为他贴身打造的牢笼。 隔着衣物的肌肤贴合,让祝英怜从心底开始害怕。她是一个才女没错,可她一个大姑娘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架势,其实在现代也没有遭遇这种事情。 祝英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冷淡淡的说道:“马文才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然而却没有一点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的颤抖,那种从心底的战栗无措,全然暴露无遗。 “放开?”马文才好像不理解这个词,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霸道的开口:“我不听你的!” 他凑到她耳边,热气拂过她的耳垂,让她红了脸:“你骗我,我就不听你的了。” “我骗你什么了!你不要无理取闹……”祝英怜恼羞成怒,没有在乎那种细节,以至于声音恢复了原来那种很软的女儿音,这反而像是在示弱撒娇一样。 马文才眨了眨眼:“好多好多,都是你故意的!” 他又将她往怀里扯进了一点,将她的手放在心房处,“我笨……被你骗的心好痛啊……” 祝英怜一怔,望向马文才好似迷茫好似委屈的眼,“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马文才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她的话是指什么,但他没有多在意,而是把玩起了她的手。 马文才把今年的手和自己的手对比了一下,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心的冲着祝英怜说道:“你的手果然比我小好多呢!” 喝醉的是马文才,祝英怜可是没喝醉的,她一下子抓住了马文才的那个关键词…果然。 “马文才!”祝英怜睁大眼睛紧张的抓住马文才的衣领,“你知道我身份了,对不对!” 马文才歪了下脑袋,突然扯了下她的脸,“男的!好朋友!” 听到这句话,祝英怜才松了一口气,沉浸在如释重负的那种情绪中的祝英怜,就没有听见马文才又很小声音说的那一句:“我才不要……” 祝英怜好不容易回过神,正想跟马文才说些别的事情,毕竟马文才酒醉的时候不多,这种酒后吐真言的时候是再好不过了。却觉得肩膀一重,马文才已经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她只得吃力的从马文才的怀里抽出来,可她的手还是被他紧紧的扣在手中,死命扯了半天,才把手解脱出来。 看着靠着椅子睡熟的马文才,祝英怜的唇角勾出一抹笑容:“麻烦!” 等马文才醒了酒,已经是傍晚了。 “醒了,吃饭吧。”祝英怜的表现没有任何差池。她很想知道马文才是否记得自己酒醉的时候的事。 马文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很坦然的吃完了所有东西之后,向着祝英怜真情实意的道了一声谢:“谢谢你照顾我,我应该没有做出什么麻烦事吧!” 祝英怜见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心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告诉马文才自己的身份的事情,最好马文才不记得酒后的事情。 祝英怜糊弄马文才:“没有,你酒品很好。没有做出任何麻烦事,只是一下子就睡了。” 马文才听了,笑着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祝英怜点点头,没有留他。 马文才走出西宿,望着即将消失殆尽的夕阳,发出一声嗤笑:“又骗我!” 明明说的是埋怨斥责的话,眸中却泛着光,比拟星光万丈,又是酿了蜜一般甜。 身子好软…… 手也好小…… 无措的样子好可爱…… 要不?下次再醉酒一次? 马文才猛的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赶出去,他怎么会有这种无耻的想法,一定是没有醒酒好了! 再说,一旦喝醉了他做什么事情都朦朦胧胧的,懵懵懂懂。感觉也不是特别深刻,要是在清醒时刻……才舒坦…… 要不?装醉…… 越来越无耻了,肯定是王蓝田带坏他的!!! ☆、蔷薇硝 已是春末,换季之时,常有人生病。不幸的是,王卓然就是那些幸运儿之一。 清晨,王兰姑娘从王卓然的房里走出来时,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告诉大家王卓然得了桃花癣,非常容易传染。 这一下子让原本门庭若市的王卓然小院顿时人去楼空。王卓然知道人的见风使舵的劣根性,但还是暗恨不已。 不过让王卓然欣慰的是马文才丝毫不惧传染,每日还是照旧来拜访。果然他的世侄就是与旁人不同。 不过令人意外的就是梁山伯了,自王卓然生病之后,跑上跑下,贴心照顾的就是他了。这让王卓然觉得不适应,也觉得不对劲,他总觉得梁山伯有阴谋。 在王卓然沉浸在梁山伯的阴谋论中,梁山伯确实没有想到任何事情只是单纯的想好好照顾这位病人。 梁山伯是这么对祝英台说的:“王大人有些可怜,平日里都是一群人围着的,如今一个人空落落的。” 这要是王卓然知道,表面肯定要吐他一脸口水,但王卓然心里有多复杂,那就不容人说了。 马文才还是很关心王卓然这个叔叔,向着王兰姑娘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山上能用的药已经用了。而最有用的土方子蔷薇硝,王卓然不肯用,觉得低贱,而且山上也没有。 这土方子流传在平民间,王兰姑娘建议马文才去下人那里问问。 马文才问了一圈,才知道好像只有谷心莲那里有,于是他就找了个地方堵住了谷心莲。 “听说你有蔷薇硝?”马文才俯视这卖花女,逆着光,挺拔的身姿如芝兰玉树。 谷心莲望着马文才俊美的容颜,恍惚了一瞬间。当真是俊美极了,与祝九公子不相上下。不同祝九的秀气温雅,眼前这个已经向青年过渡的少年,更有男子的英气。 若非那双凤眸微眯带出的几分凌厉煞气,以及有些偏向阴冷的表情。这便同谷心莲幼时想的:想嫁的俊美英气,文武双全的小哥哥如出一撤。 谷心莲想的小哥哥是温柔,又正气凛然。而马文才可能是冷漠,又邪意凛然。 谷心莲已经不是只知道幻想的小女孩了,她现在比较现实,从这段时间的得到的消息来说,这个小哥哥是书院最不能惹的。她很快割舍了那点情结。 但她还是有点可惜,若是用马文才的皮囊,在其中安上祝九公子的内芯就好!!! 马文才对待平民一向傲慢,直接出价:“十两银子,把蔷薇硝给我。” 谷心莲攥紧了手,望向这个目下无尘的贵公子,“公子,不巧,我刚把它丢了。” “丢哪了?”马文才看了她一眼。 “不记得了。”谷心莲看似胆怯地后退一步。 马文才皱了下眉,转身就走。 谷心莲连忙往回走,她要回去把蔷薇硝丢了,刚才是骗马文才的。她被王卓然这么羞辱,怎么可能以德报怨救人? 谷心莲没发现,马文才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走向了祝英怜的宿舍。 谷心莲回家之后匆匆拿了蔷薇硝,打算将它丢进河里。远远的却看见了祝英怜正在亭子里,她心头一喜,忙凑上去。 因为之前受了伤的缘故,祝英怜一直呆在宿舍里,她极少见到她。今日一见脸色红润了些许,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光彩。当然一副病容的祝英怜照样是让人动容的存在。 “九公子不是在养伤吗!怎么出来了!”谷心莲问道。 祝英怜虚弱的笑了笑,“最近书院出了好多事,我也不太呆得住了。” “是啊!最近出了好多事!”谷心莲由衷的感叹道。 “对了,我听说王大人生病了?”祝英怜看似无意的问道。 谷心莲对英怜一向没什么警惕性,“对啊,可是传染病呢!公子,可要离得远一些。” 祝英怜装作赞同的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书院就这么大,能躲到哪里去。只希望王大人的病早点好起来,就不会感染到人了。” 谷心莲没有说话。她无法接这句话,她甚至巴不得王卓然感染死掉了。 见状不妙,祝英怜又加了一把火:“王大人位高权重,若是有人能够治好他,那么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谷心莲听着眼睛一亮,但又想起王卓然的态度,闭口不言。 “心莲姑娘也很担心吧。”祝英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冲着她笑了笑,“毕竟你那么善良,肯定也不忍心吧!那也是一条人命啊……” “嗯……”谷心莲艰难的应了一声,许久,才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有个土方子,可以帮助到大人。” 她将手中装有蔷薇硝的瓶子递给祝英怜。 祝英怜故作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温柔的笑了:“姑娘很善良。王大人平时确实不怎么好,姑娘能仗义相助:真叫人感动。” 这祝英怜的甜言蜜语不要钱的一箩筐,身为祝家的铁娘子,在生意场上往来多少次,口齿早就被变得十分伶俐了。 “我一定会向王大人为你请功的。”祝英怜安抚了她一通,随后就拿着瓶子翩然离去。 转了个弯,在谷心莲看不见的地方,把手中的瓶子交给了马文才。 马文才在这个角落早看见了刚才的一举一动,冷笑着:“这是看不起我吗?就骗我!” “没有,文才兄!没有的事!”祝英怜安抚着给他顺毛。 马文才阴沉的表情说道:“你敢不敢给我打个赌!” 祝英怜很好奇,“什么?” 马文才冷笑:“这个贱民看上你了!” 祝英怜:……… 过了许久,消化了自己又惹了一个桃花的事实,祝英怜才解释道:“我和她永远都不可能!” 马文才火气奇迹般的消了,唇角勾出一抹弧度,看起来突然心情变得很好:“走吧,谢谢你的帮忙,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休息一会儿。” “我觉得我恢复的很好!”祝英怜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的不错。 马文才拒绝:“请你回房休息!” 祝英怜:………我不。 ☆、天真 祝英台迟疑的走到祝英怜的面前,微微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姐姐,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九哥,我听心莲姑娘说你拿走了蔷薇硝……” 祝英怜望向她,“怎么?梁山伯也得了桃花癣吗?” 梁山伯那家伙善良,近日来对王卓然的照顾很是体贴,染上那种病,那也不意外。 祝英台羞愧的红了脸,恍惚中,又想起赵德正的话来。 …………………祝英台回忆线………………………………… “对了,十公子!梁山伯最近是不是老是去照顾王大人!”赵德正突然问。 祝英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那是太好心肠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回头我就去劝他一下。” “不是!不是!”赵德正连忙摇手,一脸诚恳的说道:“你可千万不要去阻止!事关梁山伯的前程。” 祝英台不解:“前程?” 赵德正笑了:“十公子家世深厚,自不用担心前途,王大人自然会有所顾及而变得公允。可是梁山伯不同,他家里清寒,得罪了王大人,这前程算是毁了!趁王大人现下无人照看,好好挽回才对!” 祝英台抿嘴不语。她向来不看重钱财名利,就是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官位对她而言似浮云,而对梁山伯而言,这是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只有做了官,他才能去治水。 赵德正看见祝英台一副思考的模样,又感叹道:“如果能让梁山伯治好王大人就更好了!” ………………………………现实中…………………………………… 见祝英台不说话,祝英怜生疑:“可是我猜错了?你不必顾忌太多,毕竟我是你的哥哥。说吧。” “我想请九哥把蔷薇硝交给我!”祝英台满脸羞愧地说出了这句话,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过了许久,祝英台缓过了劲,才缓缓解释道:“山伯他得罪了王大人,日后仕途必然不会坦荡!我想借此机会,让山伯在王大人面前出出风头,好日后给他个公允。” 祝英怜看着坚定的祝英台,忽然笑出了声,“变化还真大呀!你以前从来都不会考虑这些的,从前你天真总看不起这些,因为肮脏。” “我的好弟弟呀,你总是充满天真的幻想,那样浪漫!”祝英怜露出温柔的神色来,随之而来就是转变成了复杂的神色:“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有如此现实的一天!而且并不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而是你想去保护别人了。” 祝英台突然觉得有些惶恐,她攥紧自己的手试图抓住什么,但只有空落落的一切。 祝英怜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压低了声音使她的声线变得迷人又华丽起来,像极了深夜的桃花妖含着露水的迷幻:“我觉得欣慰,又觉得无奈……我的英台啊,终将长大了!” “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梁山伯!”祝英怜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不过你既然开口了,我一定会帮你。只不过可惜的是,我已经将蔷薇硝给马文才了!” 祝英台着急的跺了跺脚:“我这就去找马文才。” 祝英怜却叫住了她:“不必多此一举!反正你也赶不及了!梁山伯这几天的表现,已经足够换一个前程了。” 祝英台这才停下,“我知道了,九哥。那么我先去帮山伯了。”她默默的走开了。 …………………………………………………………………………… “你听说没:书院好像有女的混进来了!” “你也听说了呀!你说谁是女的呀!” “我觉得刘亦东刘大少的挺像的,毕竟他长得……还真那么回事儿。” “我倒觉得祝英台挺像的,成天涂脂抹粉的跟王大人差不多!” 陈子俊在草垛里面打了个盹,便听见了学子们的讨论声。 一个学子道:“若书院真混进了女子,那这个书院就不用开了!” 陈子俊是听不得别人说书院的坏话的,虽然自个也是个坏的。 陈子俊直接从杂草里跳了出来:“干什么呢!今天的功课你们做好了没!” 这一下,吓的学子顿时如鸟雀一般散开。 陈子俊打算回自己房间休息一通,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这应当不是空穴来风。那祝英台,看上去真的有点怪!!! 不行,得回去好好查查…… 马文才刚送了药,让梁山伯给王卓然灌进去,好一会儿才刚刚从王卓然那边出来。 才走到小花园,便被一个人扯到了一边。 陈子俊神神秘秘的凑到马文才边上,“马公子,问你件事儿!” 马文才嫌弃地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陈子俊一点都没有发觉,显然他没有自知之明。 陈子君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问马文才:“听说书院有女人啊!” 马文才的瞳孔一动,不动声色的回答道:“有啊。” 陈子君立马激动了起来:“是谁!快告诉我是谁!” “山长夫人,王兰姑娘,小蕙姑娘,还有……” 马文才故意耍他。 陈子俊顿时恼了:“不是!我是说学子里面有女人混进来了。” 马文才冷笑,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夫子在说什么做梦的话!若是学子中都有女人,这书院就不用开了。平白拿我当笑话说!” “马公子,这是确有其事啊!”陈子俊连忙解释道,“你有没有发现,有些同窗平时行为很是古怪,像女人一样……” 马文才摸着下巴,细细的想了想,突然拍掌惊叫道:“有,还真的有!” 陈子俊惊喜的问道:“谁呀!” 马文才拍拍他的肩膀,一脸严肃的说:“是荀巨伯!没错!” “什么?”陈子俊一脸懵逼。刘亦东!祝英台!还来了个荀巨伯!天呐! 马文才确实不理他了,露出一个笑容,就走了。只留陈夫子苦苦在原地思考,哪个是女子了? 马文才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情跟王蓝田肯定脱不了关系!书院里有这智商,权利,还跟祝英怜对着干的人,就只有王蓝田了。 真人不露相啊!他觉得他又该找王蓝田耍耍了! 毕竟英怜是他护着的! ☆、谣言 祝英台一个不留神就弄掉了笔,梁山伯连忙把它拾起来,还给祝英台。 梁山伯微微笑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最近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宁!” 因为梁山伯对王卓然的那一段时间的照顾,在书院里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这让祝英台更深切的认识到了现实,她之前的象牙塔是有人一手为她打造的。可现在她必须走出来,去保护她需要保护的人。 祝英台确实心神不宁的,原因就来自四周的学子偷窥的眼睛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刚才梁山伯帮她捡了一支笔,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好像又高了一点。那种被人偷看的感觉也更加明显了。 祝英台下意识往后看去,却发现一切正常,没有人在偷看她。 她迟疑着:“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大家有点奇怪?” 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荀巨伯也凑上来说:“是啊!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梁山伯不是被学子们关注的人,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有吗?我没发现啊!” 荀巨伯见指望不上梁山伯了,直接把赵德正拿过来问了个遍。 赵德正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叹的说道:“你们是什么老古董居然还不知道!”不然他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我知道了,是他们故意瞒着你们几个。” “快说!我这几天觉得闷死了!”荀巨伯毫不客气的说道,“都没什么心思,好好去找兰姑娘了呢!” 赵德正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这么说吧!书院传出一条消息,我们学子中混进了女人!大家都在猜是哪些人!大家都觉得刘亦东,你祝英台,还有你荀巨伯!” “什么!他们怎么会觉得我是女人?”荀巨伯觉得自己听错了,“不行!不行!我得去找兰姑娘可别让她误会了!” 他脑子里只有兰姑娘,第一时间就想到兰姑娘那里去了。立马急匆匆的走了。 祝英台苍白着脸,露出一个笑容:“空穴来风,真是好笑!”也甩袖走了。 梁山伯摸不着头脑,“是因为那些事情生气了?我得去安慰她一下!” “快去吧!”赵德正催促他:“毕竟亦东兄已经急了上火,去找人算账了!长的好看的人都被他们怀疑上了!要不是怕马文才和九公子的势力!他们估计连他们两个也不放过!” 在书院的流言越演越烈之际,马文才却很是悠闲的带了饭到祝英怜的房内,想要一起用餐。甚至把青衣都打发了出去,不惜出卖自己的兄弟马统。 马统作为马文才的贴身书童,自然是明白了青衣也是女儿身,对这种美差事乐意的不得了。马统觉得自己说不准能抱个媳妇回去。 只有一向聪明的祝英怜主仆俩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马文才正在哄着祝英怜接受他的投喂。实在被他缠的没办法,祝英怜只好红着脸,小心的咬了一口他喂过来的胡萝卜。 “来!”等她把萝卜吃完之后,马文才很快又夹了一块送过来。 祝英怜尴尬的往后仰了仰身子,躲开他,用细小的声音说到:“我吃饱了……” 马文才面不改色的把喂的东西放到自己的嘴里,又喝了一口汤,把剩下的东西解决掉,只是眼睛一直望着祝英怜。 看着她双靥的红晕慢慢漫开了,那双水眸明波潋滟,艳丽无双,时不时泛出绽放细微的水波,实在是动人心弦。 好久,马文才用完了餐,祝英怜才缓过神来,不紧不慢,一本正经的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文才兄凑的太近,着实让我很不适应,最后还望保持点距离……” 说完,她内心忐忑的望着他,觉得自己这几句话可能伤害到了他。 马文才似乎毫不在意,直接就答应了。反正自己就不想和她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他何关。 祝英怜见马文才一脸正人君子的样子,才放了心,但是心里又空落落的。她确实越来越在乎他的想法了。 “我有些累了,可以在你这里休息一会儿吗?放心,只是借软塌用。”马文才很自然的说道。 祝英怜愣了一下,呆呆点头,等回过神来马文才已经在软榻上躺好了,一副已经入睡的样子。 祝英怜纠结的想了想:刚吃完饭就睡觉,会不会变胖啊! 又看了一眼马文才,又放弃了纠结:算了,不是她变胖。 她当然没看见,本来一脸纯良躺在软榻上的马文才已经悄悄露出了一个微笑。慢慢来,总有一天会上钩的。 而另一边听说谣言的祝英台已经急急忙忙跑到了银心的房里,将之前祝英怜让她丢掉,却被她偷偷藏起来的玫瑰花露拿了出来。 看这趋势,指不定要搜房,她得赶紧把东西拿去丢掉。跑到了后山的小温湖,祝英台才松了一口气,见周围没人,把东西直接丢进了湖里,直接毁尸灭迹。然后离开了案发现场。 王蓝田一向都是躲在这边温习书本的,这里通常很少人来,所以就没有被人发现过,他偷偷在这里看书。 现在本来不在这边看书,只是之前被祝英怜发现之后,就另找了地方。 刚才听见有人来,他便自己躲了起来,他并不希望被人看见自己在看书。 他才看见祝英台丢了什么东西到湖里,一时好奇,便脱下衣裳,把那东西给捞了起来。 这个精致的白玉瓶子,他想了想刚刚看到的样子,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他打开闻了闻,格外的香,像极了他从女子那边闻到的香味,这东西好像叫什么玫瑰花露? 他明明记得是女子专门用的……祝英台为什么会有呢? 王蓝田顿时就笑了:“原来如此!没想到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他本来是传传流言,为了给这两个人找点麻烦。想不到居然发现这个大秘密,之前他的猜测一点都没有错,只不过是祝英怜太狡猾太聪明了。 可纵然再聪明,有祝英台这个拖后腿的,祝英怜不是照样还是露馅了吗? 书院混进女子,这还真好玩…… 王蓝田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瓷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东窗事发 “最近都没怎么看见祝英怜呢!” “这样子啊,听说他为了找祝英台受了很重的伤!” “祝英台好像是一点事都没有吧,我说这祝英台要不是有个好哥哥,我觉得,他在这书院可混的不怎么好!” 这两个学子窃窃私语绝对没想到在那棵树后面被他们议论的人默默的攥紧了手。 祝英台没有什么闲情去揭穿他们的种种,流言止于智者。所以她转身就走了。 “英台,你听说了没!”远远的走来荀巨伯和梁山伯见到祝英台招了招手。 “听说了什么?” 荀巨伯微微一笑,“你果然还不知道呢,陈夫子让我们今天午后去澡堂会合!听说是因为最近的流言蜚语,就连夫子都起了疑心,想检查一下呢!真是的!” “这是什么意思……”祝英台的脸色顿时发白,面上还是装作极为自然的开口问道:“这倒真是好笑,居然连夫子都以为我们学院中有女子吗?” 梁山伯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当真没有这个必要,大家一同吃饭上课。要是是女子早,便看了出来(梁山伯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又何必这么大的麻烦!” “说的是!”祝英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了,我有事要去看九哥,就……不同你们聊了……” 祝英台微微抓紧了手急急忙忙的,就往朱英怜那边赶,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下了。 “在你心中,梁山伯比我重要。” 飘飘忽忽的声音落在耳边。 那天的事,她至今心中无法释怀。明明之前不都好好的吗?九姐也接受了山伯,为何……若是现在去找九姐,恐怕还是窘迫吧? 那也没做好准备……如何面对她。 再说…… 祝英台望着忽明忽暗的天空,想着:她每次都是找九哥?为什么自己不可以面对一次困难的! 这一次不要告诉她了,靠自己吧! “文才兄,多谢你这几日的照料,我感觉已经好多了!”祝英怜分外的感谢道。 马文才微微一笑,“何必说什么谢谢?更应该谢谢胡广生的药!对了,送你上山之后,他就走了吗?” “对啊,大叔他还要游历四海呢!听说杭州城有他一个朋友,估计去拜访了吧!”祝英怜想了想回答道。 “我们下午有极重要的课,你好好养伤,可千万别出来了!因为是武术课,怕伤到了你!”马文才平静的说道。 祝英怜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 “对了,今天下午我让马统一起来帮你吧。”马文才看似平常的提议道。 “不用,我有青衣就够了。”祝英怜笑着拒绝他,却细微的皱了一下眉头。 马文才注意到她细微皱起了眉头,便知对方起了一些疑心,故作不满的说道:“你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难得我忽然兴起关心一下你。都是朋友嘛,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刚才马文才让马统来照顾她,祝英怜觉得反常,让马统过来好似是监视她一般。可马文才这么一说,祝英怜便又开始笑话起自己的多疑。 “是我的不是!下午叫他过来便是。只要不嫌我麻烦。”祝英怜连忙赔罪。 “他敢!”马文才很是霸道的说了一句。 两人聊了许久的天,马文才要上课了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马统默默的跟在后面。 “今天下午的事,她一个伤员本就没有人去要求她。所以这件事,你不能让她知道。省得多出祸端。要是祝英台来了,也要拦住她。告诉祝英台,我会帮她。”马文才淡淡的吩咐道。 马统应了一声是。 马文才便放了心,马统从小陪他长大,他办事,他一向放心。 “对啦!可千万别被青衣迷了眼。就不知东西南北的干出什么蠢事!”马文才开玩笑般说道。 “少爷!!!”马统顿时红了脸。 马文才知道陈夫子的打算之后,就没打算让祝英怜到这浑水里来。作为一名伤员,祝英怜肯定是去不了澡堂的。再加上在书院里积威甚重,也就没有人怀疑她是女子。 这样子就好!又何必去趟那趟浑水,万一暴露了身份,连他都保不住! 知道她是如何看重祝英台的,只是祝英台那种麻烦的性格着实让人不喜欢。但爱屋及乌他终归会帮她护好祝英台的。 只是连马文才都没有想到,一向依附于祝英怜的祝英台,这一次已经完完全全没有求助他人的想法了。 下午那堂课,澡堂里的祝英台表现出的胆色,让他也不由为之一叹。 果然是姐妹吗? ☆、给不给 花园里的花开得极热闹。因为有马统帮忙,青衣总算是有了点闲,倒是想起了放在宿舍内的那花瓶里空荡荡的,很是难看。 祝英怜素来爱花,青衣便跑到小花园里,剪了几朵开得最艳丽不过的杜鹃花。说起来前些日子闹得最厉害的还是桃花,现在春天要过去了,便是这杜鹃风头无两。不过现下桃花林那边落英缤纷,也煞是好看。 青衣抱着刚剪了不久的花没走多远,却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青哥!许久不见!” 青衣回头一看,正是荀巨伯的书童花生。 “青哥,今日你们十公子还真是威风呢!”花生一边兴致勃勃的比划,一边说道。 青衣微勾唇,不露齿一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哎呀,对了,九公子在养伤!青哥,你还不知道吧!”花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解释:“是这样子的!今天正午,陈夫子不是让众学子去澡堂……” “澡堂?”青衣的心里咯噔一声。 “对呀,你还不知道吗?”花生不明所以,“近日书院里一直流传有女子混进了书院,所以陈夫子召集众学子去澡堂,来验明正身!” 只听见一声脆响,青衣手上的花落了地。花生还想说什么,却见青衣直接从花上踏过,疾步而去,只留一地残花。 ……………………… 马文才慢条斯理的将穿过王蓝田发髻的那一支银箭拔出,对着跌倒在地,满身狼狈的王蓝田,露出极温和的笑意:“今后我不想听见任何跟这个有关的流言蜚语!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明白的。” “是的,请马公子放心。”王蓝田强作镇定的神色。 到了尼山也才一年,他的胆量确实大了不少,全是给马文才练出来的。日后若是他什么也不怕了,估计是因为马文才不在身边。想一想,整整三年,马文才给他的心理造成了阴影怕不会是一般的大了。 马文才听到了满意的回答,才提了弓箭,春风得意的打算回去见见那正病殃殃的美娇娘。不过才半日没见她,他便如此的想她了。 自从知道了祝英怜的身份,他每日只一见她,便乐得不知天南地北。不在身侧,便朝思夜想。平日里绞尽脑汁只为讨她欢心,费尽心血想让她靠他念他。时常琢磨,何日有个好时机再醉一回,好拥她入怀?反应过来,便又骂自己无耻。 才到了祝英怜的宿舍,却见马统坐在门外,时不时的往里面望,一脸忧色,像极了丧门星。 马文才看着觉得很是晦气,“怎么?和青衣闹了别扭,媳妇没了?” 他倒是还有心思调笑,马统。才想回几句话,后头的门一开,就摔了个底朝天,很是滑稽。 来人做书童打扮,唇红齿白,秀气的像个娘们。往日,马文才对青衣这种长相颇为不齿,对生的雌雄莫辨的祝英怜也深觉不够爷们。自从知道这是两个女娃子,才顺了眼,对英怜更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若是银心,听到这番话,毕要开口大骂。青衣却冷了一些,“还望马公子口下留情,别污了我这下贱人的清白。” 马统才刚刚爬起来,听到这句话,连忙起身,低声下气:“我家公子只是玩笑话,请你莫要当真。” 青衣并不理会他,只对马文才说道:“我家主子想同你谈谈。” 她自然是聪明的,已经知道马文才知晓了一切,称祝英怜为公子,也谨慎的没有称作为小姐,只称主子,不分男女。 马文才做出让马统看住祝英怜的决定时,就一想到祝英怜会因为此事,而想到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所以他并不意外。 所以马文才表现得格外气定神闲,微微一颔首,便进了门。 他的表现让青衣的心凉了半截,却无可奈何,狠狠的瞪了马统一眼,怪他和他主子沉瀣一气,狼狈为奸。 马统不明因果,见她看来,只讨好的露出一个笑。青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却越发为自己的小姐担心了起来,只怕马文才这个无耻之徒提出什么无理荒唐的要求。 马文才缓缓转过平脚,不避不躲,极为放肆的,直直向那坐在岸边,一身男装的女娇娥看去。 美丽的女娇娥缓缓抬头,直直对上他的双眼。那美丽的桃花眼,含着寒冰一样。 “马公子这般……”她此刻终于端出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唇角勾出一个婉约的笑容,一颦一笑,竟是女儿家的柔态。连说话的那一瞬的尾音,都酥酥麻麻到人心里。 她眼尾轻轻上挑,尽显娇媚柔情,“叫小女子想起一个词儿。” 马文才毫不避讳,已将这个美丽的女娇娥,视为囊中之物。 他极为淡定,唇角勾出的笑容极为放肆。:“愿闻其详,祝小姐~~”刻意压低的声音,尽是挑逗之意。 身着男装的小姐脸上娇媚的笑意顿时化为了极寒的冰。她微微抬过头,侧过脸去看他,眼角讥诮,字字如刀吐出:“登徒浪子,为人不齿!” 她扬起的脖子,傲到不可一世,美到不可方物。 马文才一向明白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而眼前这朵冠绝人间的桃花姬,已经放出了她的尖刺毒药。 “只于你而言。”马文才淡定从容的回了一句。 祝英怜近乎恼羞成怒,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平息下心绪,“马公子若是揭发我,未必能得到好处。” 马文才看着她不语,那双眼睛沉默的可怕。 祝英怜咬牙,说出了下一句,“我有一桩交易,想同马公子做。” “你竟然想同我做交易?”他愕然失言,忽尔又笑了,上前去与她面对面坐好,“说吧,什么交易。” “我祝家出黄金万两,鼎力相助马公子的官途通达。”祝英怜微微笑着,“只需公子守口如瓶。” 马文才懒懒的笑了,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你倒是了解我。” 祝英怜抿唇,假笑不语。 “可惜,我现在不想要这些。”马文才一挑眉,眼中的光咄咄逼人。他拍案而起,一把擒住了祝英怜的手腕,在她惊吓的表情中,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我不要黄金万两,官途亨达。” 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只要一个人,就是祝氏九女——祝文昭。祝九郎,你给,还是不给?” ☆、思君朝与暮 “马公子请自重。”祝英怜的脸色顿时冷肃了下来。这个举动无疑叫她感觉到了冒犯,不尊重。 马文才轻笑,“如何自重?祝九娘子如此聪慧,竟不知,我心悦于你?” 她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莫拿我寻开心。” 马文才在她面前的蹲下,轻握住她的手,“我心悦于你,一年后,我想,尼山事毕登官途,十里红妆祝家庄。” “在马府,我日日都在想你,从白日到黄昏。”他不咸不淡道,“你呢,这些日子,可曾想我?” 祝英怜闭口不答。 马文才笑容不改,“此番,我至始至终,只求你一人而已。” 祝英怜抬眼见他肃然模样,这是他少有的庄重。他还年少,平素做事手段再厉害,总带着少年轻狂的漫不经心,因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很多时候他其实都只是在把玩一些新奇的玩具一样对待这些事情。 “我只想……”他缓缓道来,眸中折射日光璀璨,许下承诺,“生死契阔,与子偕老。” 这是马文才年少少有的庄重,不,应当是近乎唯一一次。他想对一个人承诺,心甘情愿想为自己带上枷锁,承担一份本不应该承担的责任。 也是唯一一次,他深深切切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他想娶这个美丽的姑娘为妻,承担她下半身的喜怒哀乐,身披铠甲为她送上无上的光荣。 祝英怜咬了下朱唇,道:“抱歉,马公子,或许,我现在需要静一下。” 马文才一愣,伸手想去触摸她,最后在他的目光下,只好默默的收回了手,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还默默的关上了门。 看着外面的艳阳天,低声咒骂:“鬼天气!出师不利!” 外面的青衣早就等了许久,见他出来,立马进了去,还狠狠的摔了门。 马统灰头土脸的跑到马文才身后,弱弱的叫了一声少爷。马文才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冷哼了一声:“没出息!”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朱门紧闭。只好垂头丧气的带着马统,出了幽静院子。 …………… 祝英台回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的。特意和梁山伯在外面游荡了许久才回来,但还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祝英台装作往常的样子走进房门,她知道九姐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她觉得这次自己是很鲁莽,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一声,便自己做了主张。 “回来啦!”祝英怜站在书案前。 祝英台敷衍的点点头。实话实说,最近她们姐妹俩没发生什么矛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没有话说,生疏的很。 祝英台心中有事,实在坐不住,又不能上窜下跳,给人看出名堂来,便时不时的指挥着银心做这做那。 “行了,别折腾了。”祝英怜淡淡的说道。一边将毛笔放下。 祝英台心虚的露出一个笑容,“打扰到你了吗?对不起啊,九哥,我会轻一点的。” 祝英怜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很打扰。”然后缓缓走出房门。 “九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祝英台忍不住问道。 祝英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今天的天气挺好的,我想去走走,闷在房里也久了。”对答如流,很是自然。 “那你早些回来。”祝英台放下了心。。 祝英怜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今天你的表现很好。” 祝英台一愣,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九姐的身影了。 祝英怜的心里真的是很迷茫,青衣跟在后面,心里也很是迷茫。 马文才主仆的心思,现如今真是一点都不掩饰了。弄得这两个花季少女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魂飞天外,对外界毫无察觉,因此,不经意就一脚险些落空。 “小心!”一声低喝,祝英怜便被一个人拉了回来。 祝英怜回过神,才发现那人竟是王蓝田。她注意到王蓝田手上的书卷,便知这又是他读书的地方。王蓝田读书总是要躲着人读,平日也不显山露水。虽然祝英怜很是疑惑,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她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情。 “多谢蓝田兄。”她心情低落,无心应付。 这倒是祝英怜下山回来之后,王蓝田第一次见她。祝英怜穿得很素淡,带着几分憔悴的模样,刚才远见人过来的时候,他便注意到祝英怜不同往日一般,倒是失魂落魄。只是他出现,祝英怜便很好的把所有的脆弱,全部收敛了起来。 “方才远远就见着了你。”王蓝田绝口不提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装作没发现的模样,“正好,我有一处不解,需要你解释一番!”王公子这番话真是理所当然,好似祝英怜就该帮他一样。 王蓝田见祝英怜不为所动的模样,便又道了一句,“你可是说过替我解惑的。” 祝英怜点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违约,便开始问他不懂哪些。一个问,一个解答。时间一久,祝英怜竟是忘了自己在烦恼些什么。 直到见天色暗下来了,才拜别了王蓝田回房去。 祝英怜没看见的,却是身后的王蓝田狠狠的甩开了书卷。这一位阴险狡诈的小人,竟颇有几分懊恼的模样,拽住了头发。真是的,他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还特意分开她的注意力,不要集中于某些伤心事上。 自从知道,祝家兄弟是两个姐妹之后,他就对她们竟生了几分异样的好感。大概是因为幼时,母亲也曾提过,她想念书吧,只是没有人允许。 他捡起书卷,马不停蹄的就走了。 祝英怜和青衣回到宿舍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平静了。祝英台和银心在里面点着灯,并不知道她们已经回来了。 “公子快看。”青衣惊讶的捂住了嘴。 那原本幽暗的小径,本该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而现在沿路却放满了花灯,那昏黄的光芒照亮一路,摇曳的灯火温暖了人心。 祝英怜的眸子微动,面上毫无波澜:“走吧。” 看着祝英怜和青衣走进了宿舍里,马文才和马统在悄摸摸的,从草丛堆里面出来。 “少爷,九小姐已经回来了。这些花灯要收走吗?”马统问他。 马文才微微摇头,“万一她半夜有事要出门怎么办?明天起早点,过来把这些收拾掉。” 他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带着马统隐入黑暗中。 ☆、凤求凰 祝英怜正在摆弄一些花。这些花是晨起时祝英怜在门口发现的,边上用一个盒子压了封信。信上题字“祝氏文昭”亲启,那次祝英怜认识,这是马文才的字,之前她也曾细细观赏过。 祝英台去上早课后,祝英怜打开红木盒子,发现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心中不由暗嘲,马公子有钱没处使。叫女生这个除了书啥都没有的地儿,也能搞出这般多的花样。 她到现在实际上都有些糊涂,阴差阳错,马文才怎么就看上她了?当初她是为了护祝英台周全来的。而今倒是好笑,马文才没看上祝英台,反看上了她,令她猝不及防。 祝英怜早就看过了那封信,写的是《凤求凰》。当年司马相如,在卓文君家,弹了一曲《凤求凰》,获得卓文君的芳心。 祝英怜的心中惶然,不知怎么并将带来的古琴拿了过来,试了下音,便弹了起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马文才提笔在刚画好的美人图边,写上了凤求凰,嘴角不觉中,便扬起了痴迷的笑。 陶渊明小有兴致的喝着小酒在小亭子里转,一抬眼,正看见学堂里还坐着个学子,这时候其他学子都去午休了。顿时起了好奇心,悠悠的晃进了学堂。 你看那学生不正是自己的好侄子吗?顿时笑开了。陶渊明悠悠的打了个酒嗝凑过去看,一看就叫了起来:“凤求凰,唉,好一幅美人图啊!!” 马文才吓得回过神,慌忙将书案上的美人图往怀里一揣,衣袖却落进了墨砚中,甩出一片墨水,更洒了陶渊明一身。 陶渊明却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一看便知陶某不是胸无点墨之人。” 马文才红了脸,眼睛都不敢向陶渊明那边看,“先生怎会是胸无点墨之人?是先生醉了。” “我醉了?”陶渊明斜看了马文才一眼,一脸怀疑。 马文才面不改色,“先生的确醉了。” 陶渊明睁大眼睛瞪了马文才一会,忽的捏了马文才的脸一把,退几步,摇头晃脑的走了,“醉了,醉了,这马公子居然都变客气了,真是醉的不轻啊。” 马文才的火气还没有上头,忽的想起,放在怀里的画,取出,心疼的把起皱的地方抚平,画中的美人桃花眼风流,艳丽,美得不可方物。 他忍不住轻轻抚摸那双眼睛,轻叹:“若是换回女红妆,一定还要美。” 据说陶渊明出了学堂,并坐在了亭子喝酒,他一边喝酒还嘟囔着:“臭小子,还我醉了?我可是千杯不醉。桃花林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臭小子居然想娶祝女,凭你的马家子身份娶的起吗?除非马平川这老货认栽……” 说着说着,陶渊明忽然看见远处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一闪而过,顿时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说道:“一次书院,可是陪了两个女儿啊!” “大叔在说些什么?”清甜的女声响起。 陶渊明回头一看,正是谷心莲。陶渊明只能在心里骂自己口不择言,打了个马虎眼:“没什么,喝多了酒说醉话。” 谷心莲也没有听清他方才说什么,“大叔,这酒你可不能多喝,听人说这很伤身体。……” “什么话?听哪个庸医说的,这酒可是好东西啊。”陶渊明忍不住又打了个酒嗝,眼尖的看见谷心莲手上的篮子,“心莲,这是要去哪儿啊?” 谷心莲微微红了脸,将之藏在了身后,细弱蚊声道,“那个大叔,我我不去哪儿,大叔你慢慢喝。”说完匆匆忙忙的就跑了。 只留着陶渊明,抱着酒壶叹息:“看样子又一个姑娘咯。”又灌了一口酒,“老头子有酒就开心了。”拎着酒向山长家走去。 谷心莲拿着竹篮走在竹径间,还时不时的往回望,担心陶渊明起了好奇心,要跟上来瞧瞧。从前谷心莲当卖花女的时候,就知道陶渊明不是一般的人,那骨子里的透彻和睿智是藏不住的,谷心莲甚至觉得,陶渊明可以看透她的内心。 “嘭”一声巨响,谷心莲撞到了一个人,撞的两眼发红,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没能看清楚人,便躬身道歉,“对不起!”即使没有看清对方的脸,那蓝色的学子衣服已经证明了对方的身份。在这书院中读书的公子哥,是她不可招惹的人。 “不长眼的狗……”钱明正急着找自个的狐朋狗友,偷摸着赌一把。哪知转角,就撞见了下的人,怒火中烧,想骂人。突然,他发现眼前这人长得似乎还不错,“你,抬起头!” 谷心莲的心里有些慌了,只能抬头,这才发现是个五大三粗的年轻学子,相貌那还算周正,但一看就是草包样。 钱明一看却是眼前一亮,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小美人啊。在家里长辈都死命管着他,从来都不会给他送些好颜色的美人儿。那也就平日里暗勾搭上了自己姐姐的贴身侍女,这个小有姿色的清秀佳人,虽然比不得自己的姐姐,但也可解解馋了。 自从来了书院以后,祝英台这般的殃民祸国之色,他才晓得什么叫艳如桃李,娇若春花。不是马文才让人相形见绌的,这祝家兄弟的那美啊,像女子让人心生占有欲。 暂且不说这对男生女相的,就只说王兰姑娘,虽不如那对的美,那也可是美不胜收啊。和他那些姿色平平的我是通防一比,一个是仙女,一个是地上的泥土。王兰却被荀巨伯抢得先机。 钱明见谷心莲,色心一起,便温言软语了起来,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虽说绍兴王兰姑娘,但和家中的一比,也是花与尘土之别啊。 “心灵是才走了神,冲撞了公子,公子恕罪。”谷心莲装作一脸惶恐的模样搞,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若是未到书院前,有这么一位贵族公子,遇上了,还对她青眼有加,她必然是喜出望外。可自来到这近视,贵族龙凤的尼山之后,她的心也跟着养大了。 眼前的这名学子叫做钱明。她认得,在书院氏族中,家世属中上了。长相在一众姿容颜色过人的学子之间不打眼,放在别处倒有几分味道,在尼山却是黯淡无光。而且是个吃喝嫖赌的子弟,跟了没前途,怕是欢喜一阵便丢了她。 既没有祝英台,王蓝田那样显赫的家世。也没有梁山伯和荀巨伯的专情努力,更没有刘亦东的姿容俊秀,赵德正的清秀白嫩。至于样样出挑的马文才和祝英怜,又怎可相提并论? 钱明是不知道小美人心中的嫌弃,理了理衣袍,自以为英俊潇洒的露出了笑容,“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也没什么,就是祝九公子在养伤,山长说了要好生照料,今日厨房新做的点心,叫我送过去。”谷心莲斟酌着回答,一边小心的注意着他的神色。 “什么点心?给我尝尝。”钱明在自个儿那儿,美人向来是投怀送抱,像谷心莲这种下等人,他自以为不例外。 心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是给九公子的。”这其实并不是厨房做的点心,而是她亲手做的,方才只是托词。 “叫厨房再做就可以了。”钱明手长,顺手一捞就夺了过来,打开一看,眼前一亮,“何时有这手艺了?我竟不知道。” 小篮子里放满了各色的糕点,形状各异,但无一不是小巧玲珑,精致可爱,让人食指大动。 “钱公子,快把那些东西还给我!!!”谷心莲急了,伸手就要取回来。 钱明在家里一向是横行霸道,头一次遇见不听话的下人,便恼怒的推了谷心莲一把,“给你几分颜色,你到给爷开起染房来了,不知好歹的东西。” “钱公子……”谷心莲被一把推倒在了地上,听见此言,心中怨怼,面上却只能暗暗垂泪。 “钱明,你这是在干什么?!!”一身清喝想起,却见一个秀气的郎君正怒目而来,身后的一个学子面相憨厚,也是一副不赞同的神色。 坏了,怎么会遇上这个煞星!钱明的面上不显,只笑着说道,“十公子,我只和她闹闹了,你大惊小怪了吧。”下意识把手中的篮子放下了。 祝英台冷冷一笑,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好糊弄了,“阴阳怪气儿的,好好说话,有什么不满的话直说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十公子误会了,钱明不敢。”钱明一吓,立马服软。祝英台最近几日越发厉害了起来,竟有几分祝九的样子,祝九公子近日养伤不出,他们马党正是得意,可没想到马文才居然不理事,偏偏这祝老十不知怎么就立了起来,凌厉非常。 祝英台才不理他。只似笑非笑的凑近了几步,放低声音:“钱公子,最好是我误会了,你平时那些腌攒事儿,会不会大白于天下,只看你够不够小心老实了!” 钱明白了脸:“在下自会万分小心,便不扰十公子雅兴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尽是怨毒之色。 见钱明被吓走了,谷心莲起了身,将篮子拿了回来,才放了心,感激祝英台道,“多谢十公子了。”刚才她离的比较近,自然是明白,谁帮的忙比较大。 “姑娘莫要怕这等人,告诉我便是。”祝英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 日光斜斜飞来,祝英台的眉目泛光。看着叫人心暖暖的。 梁山伯也跟着道:“姑娘日后见了,躲着些吧。”他想的是,深知出身低者的难处,诚心诚意的贴心话。 谷心莲面上也说了些感激的话,心里却不以为然,和祝英台一比,只觉得没有什么担当,后面就看低了几分。 心里还感叹毕竟是落魄的贵族,连贵气都失了几分。却不知祝英台嘴上说的厉害,可年少天真不知人心,自以为那三脚猫的功夫就能让人对她唯命是从,实在是稚嫩极了。真正大智若愚,还得是梁山伯。 祝英台的御人之道初出茅庐,但不过几天便小有成就,不得不说天资聪颖,但是让她在想些人心险恶事儿,实在是在为难人。祝英台现在最近的发现,许多事情她自己也可以做到,只不过之前太依赖于家人了。 三人交谈一阵便分开了,毕竟祝英台一心想着和梁山伯单独相处,谷心莲一门心思想攀九公子这根高枝儿。这三个人自然不会纠缠,说笑几句打个招呼,便各自分开了。 不知那竹林间走出一个学子,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看在了眼中,发出一声极为轻蔑的笑,“面善心恶之人,也亏祝英台敢救。攀龙附凤?连雌雄都不辨,这么心急的送上去,那摔死也怪不了谁了吧!!!” 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手,便随手丢弃,手帕落在地板间,上头绣的“述”字瑰丽莫名。 ☆、断袖之癖 马文才未至西宿,便听乐声哕哕,闻弦知雅意,当即把腰间的玉笛抽出,合了音。琴笛相鸣,音颤竹间。他本次前来也是为了吹一曲《凤求凰》送她,能与她和鸣,是他可遇不可求。 琴音一滞,但很快,就流畅的跟上了节拍。 两个,一个站在竹林间,一个坐在小屋里。好像正面对面品茶交谈,各抒心事。他说对他的喜欢与思念,热烈灼热。她言她的无措迷茫,缠绵柔弱。 谷心莲来到这里,听到的便是琴笛相和的尾音,她只觉得好听,不作他想,欢喜的敲了敲门,俊俏的青衣小哥便开了门。 青衣唇缀笑意,“姑娘且稍等,我去支会我家公子。” 谷心莲微红了脸,点头应下,心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连书童都如此出脱不俗,何况九公子。 而祝英怜听闻谷心莲来访还心有惊讶,但也守礼的请了人进来又吩咐青衣:“不必关门。” 青衣微皱了眉,只应了一声。谷心莲心思活络,便知九公子还有客人,只那客人不招衣小哥喜欢,便好奇来的是谁。 她才进门不久,便听见脚步声。回头却见一面如冠玉,剑眉凤目的俊美公子进了门,手持一玉笛,衬得手指修长如玉,身后相貌清俊的书童也是极神气。 她怎么会不认得,那是尼山双骄之一的马文才,和她的九公子不相上下,形同天人,可脾气是天差地别。她还记得,他和九公子是死敌,他来干什么? 马文才进门就见了一碍眼东西,心情好,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凑上前,笑得惬意风流:“我送的夜明珠你可喜欢?” 祝英怜斜飞一眼,“马公子财大气粗,送的,自是好东西。” “你祝家乃上虞首富,什么珍宝你不曾见?”马文才眼含笑意温柔,轻道:“我只怕入不了你的眼。 她偏过眼,不急不徐:“英怜并非目下无尘之人,明珠如星怎会入不了眼?” “可曾入心?“他又紧着问。 她似笑非笑望了他一眼,朗声:“青衣,马公子与心莲姑娘来了便是客,且去煮了茶水,好好款待。” 马文才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坐下。 谷心莲闻言却忙道:“心莲不过一介浣衣女,当不得九公子加此厚待。” 马文才垂下眼,讥笑,“倒有些自知之明。” 祝英怜冷冷瞥了他一眼,马文才乖乖闭上了嘴,才笑道:“来者皆是客,心莲姑娘可不能叫我失了礼数。” 那厢的书童青衣早整了一下衣冠出去,那平日里神气不行的书童马统竟涎着脸跟去,被呵斥了几句,才悻悻立在了马文才身后。 在这发生的一切,都叫谷心莲疑心是梦。这坐着两位佳公子是书院传闻中水火不相容的尼山双骄,却正在浅笑交谈。虽说这两人话中有话她听不出,但一派和睦叫人心惊。 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顶的马统却对温和有礼的青衣赔笑,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的。 谷川莲来这,不是为了只看着九公子高朋满座的,当下反应过来,温顺地侧过脸,她一向知道怎样的自己更吸引人,只是平日里用不上这手段。 她低声细语:“心莲这次来是为了送点心的,九公子养病得细着心,吃些新鲜养身子的。”言罢,她轻将篮放下,把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拿出。 马文才瞟了一眼,全然忘了祝英怜之前的警告,当下落了人面子,毫不客气地开口:“也不怎么样么,你自个做的?我记得厨房没这些!” 谷心莲面色一白,但转眼中,楚楚可怜望向祝笑怜,似泣非泣:“心莲亲手做的小食,比不得公子们往日山珍,冒犯了九公子。” 闻言,祝英小是冷冷地剐了马文才一眼:"马兄,心莲姑娘一片心意,你若想吃什么佳着,大可下山自己吃去。” “哦。”马文才弊屈地应了一声,狠狠瞪了谷心莲一眼,他点觉不对劲,那感觉像被人阴了一把。 可怜马文才一个平日阴谋诡计惯用的恶霸,好好一个男子汉,今日被女人的阴柔手段给阴了。虽说聪明,但终归是个男子,一时还想不明白女人手段。(后来,他自个捉磨明白,倒是日后有女人对他使这些手段时,一个慧眼看穿,没要中过招,省了娘子的不少工夫。)。 马文才是越看谷心莲越不顺眼,又道:“我不爱什么佳肴,只不过这点心,同你的手艺比起来相差甚远。”这次他学聪明了,说话委婉了点。 谷心莲的脸顿时红了,尬尴地不知说什么。 祝英怜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了。正好这时青衣上了茶,众人喝了茶才缓了些尴尬。 祝英怜才恢复过来,笑道:“文才见素爱说笑,心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马文才闻言哼了声,他竟不知他何时爱说笑了。 谷父莲躁得慌:“心莲有事,不扰公子休息了。”言罢,落荒而逃。 马文才见此毫不客气地笑了:“算是识相。”回头正欲与祝英怜好好交谈,却见祝英怜眉目带霜:”文才兄该走了吧。” 马文才想拒绝,可心里还是怕她恼,也只得“识相“地告辞了。 马文才出门了些许,却见先走了一步谷心连竟还慢腾腾在那走,不由皱了眉:“碍手碍脚。”身后马统也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此言一出,便又叫专门走慢,等祝英怜留她的谷心莲暗自咬牙,之前她见马文才俊美贵气还心生好感,这几次毒舌后,谷心莲对他真是没了半点幻想。 “心莲步子小,碍了马公子,请马公子先走。”谷心莲退到一侧,一副恭敬模样。 马文才长眸微挑,一眼睨来似带了小小的钩子,勾人风流。 谷心莲看得竟有些发痴,马文才这皮相太合了锦衣郎君的幻想。马文才自己无所觉,天生好皮相,一神态一举动都恰合人意,自不在意。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陵肆,以傲慢的口吻,居高临下的态度道:“倒有些知趣,日后,可也要这样知趣才好。 谷心莲低下头不语。马文才冷笑一声,走过她身侧,一泓碧从衣袍间坠下。马文才一惊回过头。谷心莲早眼疾手快拾了起来,恭顺地送上,马文才未多着她一眼,夺过玉佩转身离开。 马统从袖口拿出几块碎银,放在她手心:“日后听话,少去找九公子,好处少不了你。”这便是打一大棒,给甜枣一个了。 谷心莲乖巧地拿过:“是了,马统小哥。”马统沉笑一声走开。 谷心莲等两人走远,才冷笑了一声。若是她没记错方才那方玉系流苏,雕梅刻”祝”字,正是九公子丢的那块。 马文才拿了九公子的定亲佩,还拿自己的玉送给九公子。她看马文才给的那块玉,分明也是定亲玉佩。怪不得方才同女子一般和她抢九公子的关注,怕是因为自己有断袖之癖还看上了九公子吧! 马文才,纵你太守之子权势涛天,凭此事你万劫不复也不为过。 ☆、枕夕怀霞小楼梦 风流瑰丽似杭州,才子们常去的青楼楚馆自是多如繁星。且一个比一个诗书雅气,最有名的当是——枕霞楼。 人道是“最是杭州风流处,昏枕一簟夕霞梦”说的便是沈霞楼。枕霞楼自二年前花魅白尧尧赎身跟一位才子而去后,便被百花楼枪了风头。可前几月枕霞楼又出了一个人物。几日前,夺了花魁娘子之称,正是掌上可热的宝贝。 这名叫雪潇的新花魁诗书满腹,惯会风月,歌舞风流,眉目比画,似大家闺秀,又有青楼媚柔,叫一众才子神魂颠倒。 据说,一年前,她抱一琵琶,凄凄哀哀寻到枕霞楼的老鸨管事,自愿卖身。枕霞楼的鸨母一见她通身气派,哭时便似柔花绽梨落融,毒辣眼便知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鸨母自经白尧尧一事,下定主意要死绑这摇钱树。可这雪潇却比那白尧尧还厉害几分,处处捏鸨母三寸,一言不合便欲投去百花楼。只得鸨母顺了她意,叫她只做清倌儿,卖艺不卖身。 那雪潇入青楼后,哭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便分外乖巧,鸨母怎说便怎做,不过月余便出了师。 分明是个清倌儿,便压了那些个卖身的,只抱琵琶往台上一坐,似泣非泣,似忧非忧,柔声百转述凄凉,便叫一众才子哄抬价,生生捧成了花魅,可见好容貌,好手段。如今已成了柳烟巷的一段风流事儿。 今到了初夏,烟柳处的卖花声渐渐息了。雪潇轻开朱窗,往那外望去,烟眉轻蹙,见那行人来往,泪涌眼眶。 “晨起天凉,姑娘急开了窗,千金之体受不得寒。“烟云正带了早膳上来,见此不由担心道。 “千金之体?”雪潇回头见她,泪滚雪腮,“如今不过低贱无耻上之人而己。” “姑娘怎又哭了,哭多了伤身。”烟云放下东西,递过一方素手帕。这雪潇姑娘来历成谜,但待烟云实在不错。 “嘭!”有人敲了门,“雪姑娘,王五公子已经来了,快些用膳吧。” 一袭轻愁浮上玉容。雪潇低首轻叹:“身不由己。”似留恋般望了眼窗外,拿过手帕,拭去清泪,“先梳妆罢,拿我素蛾月照衣来。” 烟云轻轻应下,转身后心里愁添三分。姑娘这般伤心,如此郁郁不得志,只怕红颜薄命。雪潇抱琵琶而出时,王五公子已饮完了一壶酒,略有醉态,见她来,长眸上挑,薄唇衔笑:”你们枕霞楼的酒不够味。” “枕霞楼是风流地儿,公子想喝好酒还得去百年的老酒馆。“雪满轻拢鬓角的青丝,似愁非愁,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可公子又何须饮酒,来此百花齐放之地,不饮也应醉三分。” 王五公子长眉轻挑,衣物松垮露出大半胸膛。他随手一扯,发带便扔在了一边,长发倾似,衬着人似极山间精怪妖娆。那神态眉间端是一段风流韵味自成,看着便叫人脸红心跳。这是一个放荡不羁的狂生。 雪萧望着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有如此之多青楼女子为这王五折心的缘由了。如此风流放荡又多情俊美的公子,又有谁不心许? 他低声问:“姑娘可会酿酒?” 雪潇答:“不曾酿过。” 风流公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毫无风度可言,形同疯魔。雪潇静静等他笑完。 他将酒壶推倒,不顾衣袍湿透,莽撞上前:”酿吧,那酒必定胜过那百年酒馆。” 他那双眼明亮如星,生生撞进她眼中,她吓了一跳:“公子醉了。" “劣酒醉不了人,王某千杯不醉。”王五摇头晃脑地反驳她。 雪潇笑了:“公子醉了!” “醉了?“王五若有所思,“劣酒醉不了人……” 雪潇笑容依旧:“可公子醉了。” 他望了她眼,忽地坐倒在地,指着她,又笑又拍掌:”劣酒醉了人,是你醉了我。” 雪潇一愣,王五已爬起凑了过来,长眸清明,眼角的一抹红极是温柔,薄唇轻启:“姑娘为何不酿酒?若是酿了,必胜却人间无数。 雪潇呆呆望着他,这时才明白,他之前并非疯言疯语,而以她之言来赞美她。 “姑娘....”王五将倒了的酒壶拎起晃了晃,听见水声,才满意地就着壶嘴饮了一口,又将壶嘴放在雪潇唇边:”劣酒醉不了王某,但醉得了美酒一般的美人。一醉解千愁,姑娘不试试?” 她闻言苦笑一声,接过酒壶一饮而尽,眼尾泛红。 公子温柔低语:“若想哭便哭罢。”她终忍不住,号淘大哭似孩堤。 公子趁机拿过了她怀琵琶,轻试了下音,自顾自弹唱了起来,歌声悲委凄楚传过那大街小巷...... 尼山书院、半月后。 山上清风爽,林间鸟声悦。视英怜得了本好书,正在亭间品读,书童在一旁跟着看书,主仆俩入了神,时不时露出各种的神色。 王蓝田常在后山找地儿看书,见小温湖中故温亭上有人,发觉是祝英怜后,便想过去。可一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便放弃了这般想法。 前几日,祝英怜伤愈后,马文才不加掩饰的百般子了好叫众学子惊掉下巴。虽说祝英怜解释,是因为下山时救了马文才。可王蓝田却不那么想,他想的只有一个原因:马文才发现了祝英怜女子的身份,并动了心思。 王蓝田远看了几眼,便不久留。 故温亭间,祝英怜却是被突然出现的马文才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才笑唤了声:“文才兄。” “这书我选了许久,你如此喜欢,倒不枉费我的用心。”马文才瞟了眼她手上的书笑道。 祝英怜抿了下唇,有些羞愧:“文才兄不必对我如此上心的。” 马之才听了,唇角微勾:“你在心上,又如何不上心?” 祝英怜目光闪躲,双颊袭上一层红晕:“休要说这些羞人话……” 马文才笑得志得意满,又轻声哄她:“那便不说了,你看看这个怎么样?”他从身后拿出新扎的老鹰风筝来。 这......“她眼中尽是诧异之色,“哪里来的?” “几日前,梁山伯不是用竹片扎了个蝴蝶风等给祝英台么?我寻思着,我做的不周到,学着也自己扎了一个。”马文才将几月的辛苦轻描淡写带过,只冲她眨眨眼:“先试试它飞得高不高!” 他怕她拒绝,忙拉了她往外跑。却不知祝英怜怔了许久,轻笑出声,主动随他走了,心道:就是他了。 这些日子来,她早己被他改陷,甘愿插上他的旗帜,而这一刻,更彻底。 青衣见两人跑了,也欲跟上去,却被马统拉住,实在挣不开,不由恨恨瞪了他眼。 可那清俊少年丝毫不怒,只微微一笑,“我心悦你。” ☆、枕夕怀霞小楼梦(中) 王蓝田有些心烦。见马文才讨祝英怜欢喜,他就厌烦。等他从后山走到小花园,听见吵吵嚷嚷的人声就更烦了。 转过转角,便见两个人拉拉扯扯。“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钱明一巴掌打在了谷心莲脸上,谷心莲娇小的身影摔倒在地,脸上一个红通通的手掌印怎么也消不了。 钱明发丝凌乱、双目通红:“小贱人,好你一个小贱人……” 王蓝田见此,唇角勾出一个阴狠的孤度,径直走出:“哟,谁让我们钱公子不痛快了?” 突然响起的人声吓钱明一跳,发现是王蓝田后,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拱手:”王兄。” 王蓝田笑着点点头,上前,用力捏着谷心莲下巴,将强迫她抬头来,满怀恶意道:“好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可惜不听话惹了钱弟。” “这贱人不知天高地厚,我自会叫下人收拾她。”钱明抱臂冷哼道。 王蓝田唇边的笑意越发甜蜜了起来:“又何必麻烦下人?打发她去别处,既不碍眼,又能变听话些,岂不美哉?” “哦?请王兄指点小弟!”钱明起了兴趣。 王蓝田轻佻地放开谷心莲,轻松写意道:“最是杭州风流处,昏枕一簟夕霞梦。” 钱明双眼一亮:“枕霞楼!” 王蓝田一把抓住正欲逃走的谷心莲,迎着她恐惧的目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将她卖进枕霞楼,你再做她的恩客,不是很好?既然不听话,便让枕霞楼的妈妈来教教规距!” "妙!妙呀!” 唤声与哭声交织相融... “祝十公子!祝九公子!”急如雷电的敲门声响起,那声音竟带了几分哭腔:“十公子,几公子你们在么。开开门呀……”那拖长的尾音分外凄厉。 银心匆匆忙忙开了门,才发现门口的苏安哭得涕泪横流,那模样似遭遇什么大变故。 银心心软让开道叫人进去,解释:“九公子不在,你有什么事,便同我家公子和梁公子,荀公子他们说。“ 祝英台她们特意摆了屏风隔开,以防人见到内室,平日会友便在的小厅。此刻小厅正生了祝英台,梁山伯和荀巨伯,看样子交谈甚欢,以至他们见到一脸惨淡的苏安时都是一脸诧异。 苏安一进门便泪如雨下,立马跪下:”求三位公子救救心莲姑娘!” “这使不得,苏安你先起来!”荀巨伯连忙上去扶他。 “苏安,你且说明原由!”梁山伯急促地问。 “苏安,你起来,心莲姑娘我尽力会救。”祝英台安抚他。 众人又劝又担保,苏安总算起了身,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将这前因后果说了明白。钱明贪谷心莲的色,谷心莲不从,钱明便听王蓝田唆使将谷心莲卖去枕霞楼。 祝英台很疑惑:“枕霞楼是什么地儿?既然如此,我拿银子去赎就好。“ 苏安摇了摇头,难以启齿:“枕霞楼便是青楼......那儿的老鸨厉害得很,给钱也不肯放人,非要好看的姑娘去换心莲姑娘,求求三位公子救救心莲姑娘……” 祝英台听了双颊泛红,唇齿发颤:”……无耻之尤,王蓝田非人子也!钱明当真畜生!!! “可纵是我们也没办法找一个正值妙龄又美貌过人的女子出来....."梁山伯长叹。 苏安听了,又跪下恳求:“还请三位公子再想想法子吧!” 苏安哭求不止,众人也愁眉不展。 祝英台只得上前一步劝道:“……并非是我们不愿帮,实在想不出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许是之前给的钱不够,我让银心再拿些银子予你,你便再去赎赎……” 梁山伯这时方才注意到祝英台秀丽阴柔的脸,忽的一拍掌:“我有法子找到漂亮姑娘了!” 荀巨伯皱眉:”那也不可,这可是坏人家姑娘清白的。” 梁山伯微微一笑,轻拉过一脸诧异的祝英告,“这不是现成的漂亮姑娘么?” 祝英台瞪大了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吓得以为梁山伯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 荀巨伯顿时反应过来,拍掌而笑:“妙计!英台不是女子,也不怕坏了清白。“ 祝英台顿时明白了梁山伯的想法,不敢置信道:“梁山伯!你竟要我扮作女子去换谷心莲?” “英台,人命重要些,不要再管面子了……”连荀巨伯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开口劝。 祝英台只看见梁山伯一脸赞同,心痛:“我祝家乃是百年世家豪强,我若行此背德乱理之举,必定是毁了祖宗颜面……” “英台,此事只我厅中之人知晓……”梁山伯只知道这个想法很为难人,但是相比于谷心莲的一生,面子显然要轻些。 边上的荀巨伯还跟着点头,“我觉得山伯说的没错。” 祝英台气的斥责出声:“当真是被鬼迷了心窍,要是这般容易,倒不如你去。” 荀巨伯无端被祝英台的怒火所波及,不敢再大声说话,小声的说道:“我又没长的你这样漂亮。” 祝英台怒目冷笑:“这办法是行不通的。若是想去你们自己去,我祝英台可不会舍命陪君子。” 苏安哭的不能自己:“十公子,我求求你。若是心莲姑娘……我也不活了!!!”说完他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梁山伯连忙拦住了他,“你冷静点。” 祝英台只能把牙齿一咬,“行,我去还不成!” ☆、枕霞怀夕小楼梦(下) 听了一早上的哭喊声,雪潇很是头痛,招了烟云来:“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烟云答道:“楼里新买进一个姑娘,倔得很,妈妈正在磨她性子,现叫人打了一顿,不许吃饭哩!” 雪潇一怔,长叹一口气:“也是可怜人,倒时你多照料些。到这风尘地儿,也只能早些认了命,好好听妈妈的话才过得好些。” “姑娘说的是。”烟云不禁黯然应下。 “快走开,别挡着!” “这姑娘没见过,那这颜色比这花魅都还艳上几分!” “真美啊!” 门外一阵哄闹,烟云皱眉:“姑娘,我去看看。” 雪潇点面头应下,烟云出去不一会,又惊又慌地跑了回来:“姑娘,楼下来了个姑娘,长得似花似玉,和姑娘相比都不差,听说是人带来换昨天那位姑娘的!” 雪潇轻皱眉,起身打开内窗望去,却见两位男子正领着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子与老鸨交谈。那姑娘朱唇杏眸,肤似凝玉,气度过人,秀丽似三江春水,若杏花微雨。那姑娘俏丽可人与她全然不同。 她只觉有几分眼熟,但不多想,只笑道:”她生得比我美。” “姑娘!”烟云心里急。 她知道为何老鸨不敢动她家姑娘是因为杭州城内的青楼女子无一比得上她家姑娘气韵容貌,诗书歌舞,怕姑娘一急投了别处压了老鸨的枕霞楼。而楼下那姑娘一来,她家姑娘地位怕是不保。 "急有何用?王五公子约了我喝茶,还是喝茶去罢。“雪潇笑道。她心底明白天下比她美的人多了去了。当初她家嫡姐便与她不相上下,更何况她也曾对祝家的几位公子惊鸿一睹,令她印象最深的便最小那三个,正当最好的年纪,颜盛色茂。 她记得祝八清雅如竹的君子气度,祝九桃花流水的艳色风流,祝十杏花微雨的秀美剔透……祝十……她忽的睁大眼,却只能紧闭唇将惊叹咽下,不露分毫地起身离开。 而外边的梁山伯,荀巨伯和老鸨却没商谈好,只能叫祝英台先上台跳一曲,以见分晓。于是,梁山伯抚琴,祝英台跳舞,荀巨伯在台伺机而动 泠泠琴声响起,恍惚间流年回溯……祝英台广袖飘扬,恰似穿花蝴蝶,身姿柔弱似扶风柳。裙带叠,她轻挽袖回眸,见他抚琴抬头,巧笑嫣然,眉目含情。 一众嫖客不由看呆了去...... "祝文韵!!!“一声怒喝响起,吓得祝英台回头一看,却见那门口站着的两个年轻公子,一个艳丽风流,一个俊美冷寒,正是祝英怜和马文才。两人还特意换了常服,看样子也是偷溜出来的,荀巨佰一见祝英怜就心虚,当下将手中用来骗老鸨的假卖身契往天上一丢:“强盗要抢美人了,谁拿到卖身契,绝色美女就归谁了!机不可失呐!” 一众嫖客连忙争先恐后涌上来,十句巨伯见那尼山双骄来势汹汹,神挡杀神的凶残驾势,忙混入人群中想法子脱身了。台上,梁山伯一把拉过惊慌失措的祝英台往楼上跑去。 那"尼山双骄”一个开路一个追人。因这混乱生生逼成了缠斗。马文才下手从不留情,生生将人打退踹飞。柷英怜也被逼得动了手,用一扇寒玉扇生生扫开一众人。 但人着实太多了,不一会祝英怜便有些乏力,而一个身份桌底下的醉鬼忽地起了身,指着祝英怜笑:“哪来的仙子?”言罢便要伸手去捏祝英怜的脸。 马文才踹开一个嫖客,回头便见此情景,忙一把将祝古人怜扯入怀中护住,怒火中烧给那醉鬼重重三脚,揽着祝英怜从刚才打出的空隙出了重围。 "若不是祝英台不懂事,你怎么可能踏入这腌攒地儿受这气!”马文才拥着祝英怜极愤愤不平道。 祝英怜的怒气早羞没了,只小声红脸道:“文才兄……先,先放开我……” 马文才这才反应过来,微红了脸:“我不是有意的。”才恋恋不舍放开手,向前走。 "我走前边,以防再遇见刚才的事。”马文才一本正经地道。 祝英怜无奈点了点头。 马文才放了心,正见祝英台和梁山伯在前头,顿时一喜,直直追了上去:“梁山伯你们给本公子站住。” 才松了口气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回头一看顿时又慌了。 梁山伯见前头一群站着揽客的青楼女子,计上心来,带着祝英台向前跑去,将怀中钱一一分给她们:“见着后面那俊美的白衣公子了没,那可是太守之子,好好招待他!”言罢,便带祝英台趁机转入一间屋子。 马文才气势汹汹正要将那两人逮回书院,哪知一个个衣着轻挑的青楼女子好像见了金元宝似扑上来。 “公子,来嘛!” “公子,奴家等你许久,一见你奴家心都碎了。” “公子......” 一个个女子纷纷缠了上来。马文才想打人又不敢动,他平生最恨男人打女人,自己自不会做这等事。 “滚!你们碍我事了!”马文才一边躲开一个个投怀送抱的女子,一边急红了眼:”走开!滚!” 彩纱飞扬,祝英怜的倩影掠过,一众青楼女子便被她用随手扯的布捆了个严实。 她又气又急地拉过马文才:“你怎还叫她们碰!你是不是看上了几个想当通房啊!” 马文才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没碰到啊!除了你,我谁也看不上。” 她的脸热得不行,假咳了一声,转过身。 马文才这才回过了味,勾唇一笑很是张扬:“你方才…是吃醋了。” 他生生让她转回身,拥住她,“我只心悦你一人,你呢?” “快,就是他们两个在捣乱!”老鸨尖锐的声音响起。马文力一惊连忙拉着祝英怜拐了个弯也闯入了一间屋内。 老鸨找不到人,只好让人一个个找过去。而进门的马文才正好和王徽之大眼瞪小眼瞪上了。王徽之干笑举着酒杯:“文才弟弟……好巧!” 马文才冷笑:”你是不是又打着我的旗号招摇撞骗?!” 王徽之脸皮一向厚:“怎么能说骗?我们本就情同手足么!” 马文才冷哼一声不作答。 只坐一边的雪潇细细打量了那桃花流水的公子,苦笑着掩了面。祝英怜早注意到了她微皱眉,忽地喊出一个名字:“赵明雪!” 雪潇知道这位九公子,不,九小姐已认出了她,只得回道:“赵明雪在一年前便不在了,只有花魅雪潇。” “他负了你。”祝英怜没冷地问:”是谁?” 雪潇摇头不语。 “德正就在尼山,你有赵家撑腰。”祝英怜何等聪明,当下安抚她道。 赵明雪惨淡一笑:“我又有什么脸提赵家?” 她当年与人私奔,已让赵家蒙番了,又如何敢寻她弟弟出头?年少小楼笑语早成了之意不可及的梦。 “潇潇!楼里来了几个捣乱的,妈妈要带人进来看看,你可有受惊?”门外老鸨的声音响起。 王徽之讨好地冲马文一小笑笑,对外边的老鸨又换了个的语气:“妈妈哪来了搞乱,潇潇和我正高兴呢!” “那个,王五公子....“老鸨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 王徽之不耐烦道:“妈妈你别处搜去,不然我可要和我马伯父,马贤弟提上一嘴,看你这生意做不做得了!” 闻此,马文才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谁是你伯父,你贤弟!可门外的老鸨吓得不轻,奉承几句,就带人灰溜溜走了。王徽之又犯混了,看了马文才边上的祝英怜一眼,笑:”贤弟,艳福不浅。” 马文才向来不给王徽之面子,理也没理他,到一边和祝英怜的解释:“这家伙平日最爱打我的旗号在青楼酒馆里混迹,旁人知道他来自太守府,便任他作威作福。” 祝英怜本对王徽之有所了解,也不怪他,只道,“此番连我们自己都怕是难脱身,更何况寻那三个拎不清的。也怪我心急,不想清楚就乱闯枕霞楼。” “九公子!“赵明雪在一旁听得明白,“我倒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祝英怜点头,“你且说来。” 赵明雪猜这三人应都认识,但忌讳于枕英怜正女扮男装,便道:“请九公子扮成我,这位公子扮成王五公子混出去,只要我和王五公子在房内,便不会露泄。” 祝英怜一僵,迎上赵明雪透彻的目光,便知祝英台的女装已经连带她也抖了出来。 王街办之却浑然不觉一般拍掌而笑:“雪儿聪颖!将我的面具给文才弟弟戴上,再把你的面纱给英怜姑娘!” “你怎么知道的?”祝英怜疾声问。 王徽之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呢欠:“就上次,你和胡广生聊时听了一耳朵,我见文才弟弟为了你不成人样,就和他提了一下。” 祝英怜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但仍忍不住白了王徽之一眼。 马文才只好转移话题:“你怎么来这还戴面具?” 王徽之哈哈大笑:“高兴就拿了!来,文才弟弟,我们把衣服换换,我瞧你身上那件料子不错。” 马文才没好气地推开他:“你个疯子!” 王徽之哈哈大笑应下:不错,我就是疯子。” 赵明雪见此,拉过祝九姑娘,“我这儿还有衣服干净的在后边,你到里换吧,呆会出去,少说话。” 祝英怜却微微一笑:“雪姑娘不必忧心,听这声音如何?”这声竟与赵明雪如出一辙,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 那边两个男子听了,分外惊讶地望了过来。 王徽之听了一脸跃跃欲试,“弟妹好功夫,什么时候教教我啊! 马公子却想到另一层,“平日里说话也不是下有声吧!” 祝英怜点头,用原声:“文才兄想的不错。“那声音清灵若羽,人听了有些心痒。 “ 那便更好。”赵明雪点头笑了,催她去换衣。 ☆、桃花流水自风流 马文才和王徽之换衣服的速度极快。王徽之穿着马文才的白色锦衣还饶有兴致地扯了扯,得出一个评价:“这衣服太易脏。” 马文才闻言懒得理他,他此刻换成了王徽之的白纹玄衣,那深沉的玄色衬着人更加肃冷。王徽之行为放荡穿玄衣倒有些不大合适。 “好了。“随着赵明雪喜悦的声音响起,一位姑娘缓步而出。纵赵明雪喜素,可花魅的衣服大多华丽,尽显艳丽风流。这件桃花流水长穗裙便是如此。 祝英怜每行一步裙翻层层浪,长穗轻摇,珠串曳曳。她却又天生丽质,貌美非常,那双桃花眼不笑自带情三分,笑更似满园花开群蝶来。她是桃花流水般的美人,眉稍眼角无端便生出一段风流来,撩拔人心,只消凝眸片刻便有人失魂落魄。 美人美得叫人心生邪念。马文才生生看痴了去,王徽之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弟妹好颜色啊!” “面纱……”祝英怜被马文才盯得不好意思,连忙向赵明雪要了面纱遮上。马文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戴上面具。 王徽之见马文才板着脸一本正经,顿时嫌弃地推了他一把:“这哪儿有我的风流气度,整下充夫子,哪个人逛青楼是你这么冷的?” 马文才被他推了一把,怒上心头,当下不容气踢了他一脚:“什么风流,就你个色鬼!!!” “切,就是不像。”王徽之被踢了一脚仍不长记性招惹他,眼睛不安分地转了转,突然推了祝英怜一把,直把人推进了马文才怀里,才状若疯子地大笑了起来:“这才像。” 忽的,他又变了脸,毫不客气将两个呆住了的尼山学子推出了房:“好了!滚!大爷我还要乐呵会!” “你……”马文才还没骂出声,王徽之就已经重重关上了门。 因为王徽之方才做的戏,门口附近老鸨都清空了人,是真怕有权有势的太守府。马文才心知这是权势的力量,只可惜他现在偷溜出来,而且顾及名声不便暴露身份。而王徽之年长于他,常年混迹于青楼楚馆,素有“狂生”之称,便无此顾忌。 祝英怜轻从他怀抽身而出,轻咳掩饰尴尬:“他说的对,你确乎没进青楼的样......” “我可从不入这烟柳地儿……”马文才轻道。 “那……”祝英怜紧张地眨了眨眼:“我挽着你。” 马文才一怔,红了脸。 老鸨转了一圈还投找到人,却见身着玄衣的王五公子带着穿着明艳动人的雪潇出来了,忙笑着凑上前:“方才有小贼进了楼,可没扰了王五公子安宁吧!” 五五戴着来时的面具,凤眸斜睨了她一眼,很是唬人,生生吓住了老鸨。这“王五”平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这会子太吓人!老鸨心道,这世家公子倒底还是世家公子,看着平易近人的,也与他们有尊卑之分。 老鸨怕方才事招了这王五,忙向边上雪潇使眼色。 雪潇顿时轻笑了起来,三分埋怨七分娇俏:"公子啊,你可吓到我和我家妈妈了,潇潇不依你了!”那眼波恰似桃花流水,眉稍眼角自带的风流韵儿,生生连老鸨也看痴了去。 老鸨瞧这雪潇今日更胜往日,虽带了面纱,但仅凭一双眼便勾了人魂,不愧是她楼中的招牌。 而那王五果然软化了下来,“雪潇”笑道:“妈妈,公子要带我出逛逛,至于银子,他任妈妈开。” 老鸨双眼一亮:”那你好好陪公子转转。” 雪潇应了,带着“王五”转入了大街上。这时才有人过来:“妈妈,不好了,那个叫谷心莲的跑了?!!” 杭州城的大街上,一众尼山学子在夫子带领下朝着烟柳巷走去。这样的好时光,学子们不在书院读书反,在街闲逛,自是惹了行人们一些异样的目光。 在学子中的赵德正被这种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对搞花样的王蓝田更是埋怨:”好好端端地,非要这样大张旗鼓,他绝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能指望他打什么好主意!”刘亦东嗤笑一声,”据说他向陈子俊举报祝英台和梁山伯、荀巨伯一同逃课逛青楼。” “真是扯谎不打草稿。”赵德正没住意到刘亦东对祝英台极轻慢的态度,只对这事嗤之以鼻。 刘亦东睨了他一眼,方才陈子俊点名时,祝英台三人正好不在,王蓝田不会自搬石头碰自己的脚。 赵德正孩子心性,注意力早转到了别处:”亦东兄,是哪个青楼,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青楼呢!” "算你有眼福!可听过最是杭州风流处,昏枕一簟夕霞梦么?”刘亦东道,“我们要去的,正是沈霞楼。” 那厢的王蓝田自没听见刘赵两人的议论,他正忙着对陈夫子添油加醋一番,好叫祝英台三人吃不了兜着走。他和梁祝的梁子,早在来书院的路上就结下了后面的怨仇更是越来越深。 煽风点火,见着陈夫子的怒火烧得越发旺了,王蓝田才满意得哼着小调儿退到一边去,全然一副小人得志模样。花魅艳丽的长裙忽地映入了眼。 身头姿曼妙的花魁轻提裙摆,发簪流苏轻 摇,她转头望来,一双桃花目含情脉脉中尽显风流,美似春阳化雪,十里桃花。 王蓝田看得有些泛了痴。一双手将花魁拉入怀中,高大的身形将曼妙的女子遮了个严实,那一双鹰似的眼死死盯住了他,夹杂着特有的冰冷与锋利。 是马文才。 不需仔细辨认,纵对方带了面具,王蓝田也能一眼认出,就像他一眼认出祝英怜一样。这对尼山双骄,一个是他恨之入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一个是…他怎会认不出。 人群聚散,恍然间,早不见那尼山双骄。他试图寻那花魁艳服,寻不见才不甘愿地回归了队伍。而男子拥女子入怀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他未曾细想,只有些失魂落魄,待到了枕霞楼,才面色铁青了起来,只怕这回他骑虎难下。 若方才叫破马祝身份或许可挽回一二。现下,想来是因祝英台而后往青楼的祝英怜都已跑了出来。他们去枕霞楼还能找到个什么? 不需陈夫子吩嘛,一个个大多没进过青楼楚馆的学子已经跃跃欲试。 “这位夫子你不读圣贤书来这儿,可是想读读奴家这一本书啊?”粉衣女子玉臂□□,妖妖绕绕环住了陈夫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你你...你...陈夫子脸色涨红,舌头打了结:“妖妖妖精!” “夫子说得是。”女子媚笑着将他拉进了楼内。 陈夫子一个大男人却挣扎不能,反结结巴巴开始呼救:“王...王蓝田,快,救我!” 王蓝田见惯了这假君子真小人的你派,见此,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银子丢给边上那两个青楼女子,指了指陈夫子:”好好伺候他,事成我再给一人二十两。” 那两女子接过银子,对视一眼,也同那粉衣女子一块儿将陈夫子拖了进去,王蓝田将陈夫子拉进青楼这混水,便知晓陈子俊这回怕不敢怪罪于他,但他这次带来了的学子也得想法子解决。不然这也个祸端。 王蓝田才回头,便发现只余一半的的学子,其余的学子早被拉进了青楼。而那半数的学子大多是在书院中明哲保身的一类。 好在这次祝党除了刘赵被陈夫子硬拉过来壮气势之外,没来一个人,不然他有的头痛。 明哲保身的学子聪明的不少,当下明了王蓝田意图,纷纷做了保证,一个个保证守口如瓶。 而王蓝田心中最大的两个钉子,刘亦东和赵德正早利索进了青楼,倒时也不怕这两人告密。 ☆、姐弟相见 胭脂水粉的味道飘逸在整个楼间,青绡轻纱重重叠叠,却见,琵琶女抱着琵琶在楼底下,轻轻唱着温婉动人的歌曲。那声音悠远绵长,暗含凄婉。楼中一个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轻轻笑着,抬眼打量着这两个公子。 这两人正是赵德正和刘亦东。赵德正初次步入这青楼楚馆之地,难免有些好奇,一进楼便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刚才在门外的那些不过是枕霞楼中地位最低的那些,用的也是一些庸俗手段,样貌不过中上。而这些在楼中的全部都是颇有姿色,可称得上是清秀。是楼中的中流砥柱。 自不会用那些庸俗手段。她们自小被老鸨培养,琴棋书画虽不算精通但略有所知。眼力也是毒辣,见这两位公子穿着的学子服,便知是贵人。这能在学院里读书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子弟。 当下便有一个女子轻摇着羽扇向前,微微笑着:“见过两位公子,两位公子今日是看歌舞还是听曲儿,小女子青云,对着楼中可是熟悉了。” “姑娘说我们应该干嘛,我们就干嘛!”刘亦东显然是个老手,当即嘴角便挂上了一抹风流的笑。他平素是一个长得阴柔的小郎君,但长相确实不赖。看呆了一众青楼女子。 又有一个长相可爱的青楼女子凑上前来,甜蜜蜜的笑着:“公子可不能只顾着姐姐,红云见了公子啊,觉得格外亲切。不知公子前世会不会正巧是妹妹的哥哥!” 比起那些长相庸俗,而且并不年轻的客人。如果能够选择,当然是愿意选择年轻英俊的。 “这小嘴儿真讨喜,说说你会些什么!”刘亦东当即问道。 红云眨眼,“奴家呀,会弹琴!” 刘亦东笑了:“哪种情?我跟你一起谈!”拉拉扯扯走了。 赵德正还真不值自家的兄弟就是这副德性,竟把自己一个丢在这里。看了眼边上长相较为成熟的青云,他觉着自己不能丢了面子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你会些什么?” 青云笑一笑:“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奴家会跳舞!” “也好,找个地儿,给本公子跳一段!跳的好了银子少不了你!上些好酒好菜来!”赵德正故作老成,作为赵家的公子,他自然是不缺钱的,当即从腰包里掏出一两银子算是赏赐。 青云笑着接过银子,她家里穷,若非是穷她也不会到这里当艺妓。她方才看赵德正东张西望的样子,便知这是一个初次来这里的,便觉着这个客人应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给钱也应该大方。 现在看到这个小公子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便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同时也忍不住挽袖遮着自己的唇笑了笑。不要误会,可不敢取笑这位贵人。 赵德正就大摇大摆的跟在了青云后面,装作自己是一个老手的样子,由青云带着他去包房,和姐妹们给他跳一段舞。 “雪儿!咱出去逛逛呗!我瞧着我那兄弟溜的应该挺快,现在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 “公子今日不听琵琶了么?”花魁轻笑着问他。 女子的声音格外的熟悉,赵德正僵硬的回过头去,却见刚刚转过弯的那个厢房,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他没见过的贵公子,而另一个…… “姐……” 少年的声音虚虚幻幻的,赵明雪差一点以为又是幻听,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远处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站在那里——那是赵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 另一边厢房。 刘亦东正仔细端详着红云的眉目,不禁勾出一抹笑来了。 红云好奇问:“公子在想什么?” 刘亦东细长的食指细细的抚过她的眉眼,带着别样的温柔,“你这眉眼生得好!”他忍不住摸了一遍又一遍:“像极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红云向来机灵,嬉笑着靠近他:“可是一位姑娘?” 刘亦东皱着眉推开她,“本公子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你要识得点分寸才好!” 虽说这公子生得俊秀,但红云心底有数,在这种贵族公子眼里,自己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 知趣的往后退了退,又毫无隔阂的冲他笑道:“真不知道公子是喜欢哪位姑娘!真是好福气的姑娘!” “好福气?”刘亦东讽刺的笑了笑,“她可不稀罕这种好福气!” 红云笑着,“公子这般龙凤之姿,怎会有人不喜欢?那只是姑娘没想明白。” 刘亦东收敛了笑容,眸色暗沉:“你觉得我好看?” “奴家在楼中多年,像公子这般好看的人是不常见的!”红云讨好的笑了笑,“若不是如此奴家怎会从一众姐妹中抢了公子过来?” “我尼山书院之中像我这种姿色的虽说不多但也没有少!而比我好看的人……”刘亦东冷冷哼了一声,祝英台那张秀气俏丽的脸出现在眼前,“娘娘腔。” “公子有烦心事?不如饮酒如何?” 刘亦东在青楼女子的相劝之下饮了几杯酒,忽然,一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德正?”刘亦东感到分外疑惑,“怎么不好好看看?找我有何事?” 赵德正青涩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只是有一件事想请亦东兄帮忙。” 刘亦东看着对方无害的表情,心里却觉得怪怪的,他的预感从来都不会错,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乎他微微眯起了眼,笑着将赵德正拉了进来:“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什么事直接说便是!” “我家姐姐偷偷的养了一只狗,日日买糕点喂它。”赵德正微微笑着,“那只狗不忠心,一天我姐姐丢了银两,没给它喂食,就我姐姐丢下,走了!我姐姐疼他,不肯让我去找他。我舍不得姐姐伤心,想请兄长帮我找找那只狗去哪儿了?” “这有何难!这种狗打断的腿才好呢!”刘亦东下意识的就察觉到此狗非彼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德正。 他本以为赵德正会在接手家族产业之后慢慢染黑,想不到现在就开始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像往日里只耍些小聪明了。 但他与赵德正的关系一向好:“放心,哥哥一定帮!”他眼神阴冷,却微微笑着,身为贵族公子,他可不是真的没脑子。 祝英台,梁山伯,荀巨伯等三人回到尼山之后就已经发现了大半的学子都不见了。听人说是有人犯了错,夫子带人去抓人了。又有人说夫子是学子们出去逛逛的。 三人忐忑不安,但是好在谷心莲是被叫了出来,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祝英怜和马文才表现得安心多了。他们在大街上看见了尼山的队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但他们估计这回是抓不出什么把柄出来,故此十分放心大胆,死不承认便是。 马文才去王卓然那边逛了一圈,明里暗里暗示了一番,确定王卓然会帮忙,做了个双重保证。不过王卓然马上要走了,昨天给的期限已经要到了。 ☆、伪君子 “述儿?述儿?”飘忽的声音传来,王蓝田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13岁少年憨厚的面相出现在眼前,纸包的饼被他递了过来:“述儿,这是你最喜欢云间阁的红豆饼。今日我同好友出门,正巧路过,帮你买了份。” “大哥?”五岁的幼童疑惑的喊了一声。 “啊!小弟乖!还热着,快点趁热吃了吧!”王林笑着将饼递了过去。 王蓝田笑着接过饼:“谢谢大哥,大哥对我真好。” “小弟你这是……”王林疑惑的看着小童面前几大张的字,“谁让你抄的?” “今日我让姨娘不开心了,她罚的。”小童很受委屈的回答道。 “真是胡闹,小弟连字都不识几个,如何抄?”王林就这么跑了出去,“我去跟姨娘说说!” 画面一转,已经9岁的小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落入水中,拼命的挣扎试图抓住什么。 模糊间他听到岸上有人说话。 “母亲往日又何必如此针对他,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过是小小幼童,只要稍稍对他好些,不就玩弄于掌之中了吗?” 他听见父亲那个小妾恶毒的声音:“林儿,我就是不看不过他占了嫡子的位置!你明明是长子,家中的一切应当是你的。老爷明明最宠我,可偏偏你连光明正大喊我声母亲都不行。不就因为那老女人是主母……” “母亲真是愚蠢!小小幼童又有何惧?现在他怕是翻不了身了。但今日他溺死,父亲就只有我一个长子了……” “蓝田兄!蓝田兄!” 王蓝田猛然从噩梦中惊醒,看见那几个走狗跟班,才将他吊起的心放了下去。真是没入了他大哥的愿,他王蓝田偏偏就是命硬,他想让他死,他就是不死。 那年,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往岸边扑腾,抓住岸边那几根草揪着泥土,自己一个幼童生生爬了上去。 好在他那大哥傲慢自大,觉得王蓝田必死无疑,也没亲眼看他落到湖底,便走了人。不然再推他一把,他怕是真活不了。 那天他跑回他那破落的院子里,发了三天的烧,醒来后便装作什么都忘了的样子。依旧对那个大哥亲亲热热,才叫那个大哥放下了戒心。 若不是这次,他也看不出他那表面纯善憨厚的大哥底下里面有这么深的心机!那梁山伯简直和当初的大哥如出一辙。当真以为他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呵呵。 王蓝田一个小伎俩把陈子俊拉下了水,陈子俊带着一众学子回去也不敢说什么。回到了尼山,山长问起来,他也只说是带学生们出去游玩了。这场闹剧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收了场。 西宿。 “心莲姑娘,你拦着我,不知有什么事情?”祝英怜微笑着问这个小姑娘。 离上次枕霞楼一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左右,事后她也好好说了祝英台一通,但对着谷心莲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谷心莲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九公子,之前我听说你丢了一块玉。” “确实有这件事情。”祝英怜望着谷心莲很是温和,觉得谷心莲不是平白无故提起这件事情的,“怎么?你找到了!” “确实。” 祝英怜的双眼一亮:“在哪里?” 谷心莲原本是不想出此下策的,可这一次那些贵公子的所作所为,真是吓怕了她。她知道她得找一个靠山,谁都不敢惹的靠山。不然按那些贵公子牙齿必报的性子,在书院里绝对不好过。 在书院中又有谁比得过马文才和祝英怜的威望?马文才她是不想惹。但祝英怜她觊觎多日。而且看着这俩人一天天的亲密起来,心里越发急切。对马文才的记恨是越来越深。 “心莲确实找到了那块玉,只是……”谷心莲面露犹豫之色。 祝英怜为她壮胆子:“你且说来,不必害怕。” “心莲……”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谷心莲开口道:“我在马公子那里见过这块玉!上面写着一个祝字对不对?” “马文才?”祝英怜一愣,没反应过来。 谷心莲开始挑拨离间,“我也不知道为何马公子得了这块玉不交给公子,是有别的什么打算吧!只是,这是公子的定亲玉佩,怕是不太好……” 谷心莲抬眼,果真看见祝英怜涨红了脸,显然被气得不轻。 一向温文尔雅的公子轻轻斥责:“无耻!”甩袖而去。 她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马公子啊马公子,高贵如你,这般龌龊的心思被心上人知道也不好受吧! 而谷心莲以为生气的祝英怜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那一股羞意怎么也消不了,“真是无耻,还骗我找不到了!我说这么珍贵的玉怎么就给我了!看上去也像是定亲玉佩……无耻!” “谁惹我家祝九公子生气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祝英怜才转了一个角,正好撞上了马文才。马文才正好听见祝英怜的嘀咕声,忍不住笑着问出声来。 祝英怜对他是毫不客气了,“快,拿过来!” 马文才不知道她要什么:“什么东西?” 祝英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东西!藏了我的定亲玉佩!还不还给我!” “哦。”马文才干脆利落的回答:“不给。”他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玉佩拿了出来,在祝英怜面前晃了晃:“到了我手上的东西,怎么会还给你?” “你,无耻!” 马文才挑了挑眉,顺手将气冲冲的美人捞到了怀里:“反正早晚都是给我的,那不如现在给我了。反正你也收了我的定亲玉佩了!” 祝英怜真是懒得理这个混蛋,“不给就不给,大不了换一块玉当定亲玉佩!” “你换多少块我就拿多少块!”马文才也是毫不客气。 祝英怜一把推开他,“光天化日之下与同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马公子的礼仪学到哪儿去了!” 马文才懒懒的搭上她的肩:“到你心里去了。” “贫嘴!” 这边这两个公子哥嬉笑打闹,而那边招待了远道而来的胡广生的马平川却动了想拜访老朋友的心思。 “都这么多年了,就你们那点屁事不能放下吗?”胡广生对于马平川和王世玉的事情嗤之以鼻。 这两个人不就是理念出了点问题,居然大半辈子不来往。不就一个信奉了官场利益,一个信奉文士风度。好端端的也没什么生死大仇,这两个好朋友居然反目,胡广生真是搞不懂他们的操作。 “当初就是他的错!”马平川这个死狐狸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胡广生翻了个白眼:“行了!王世玉早后悔吵那么大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也早后悔了!” 马平川接着死鸭子嘴硬:“谁后悔了!谁说我后悔了!我只是去看看文才而已!那个老东西谁要看啊!” “行!你看儿子,我看侄子!”胡广生真是受够了这家伙了,都说他是老顽固说不通,马平川爱面子,真的是比他还要说不通。 ☆、卑鄙无耻秦京生 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赵明雪没有丝毫的睡意,打开了朱窗,凉寒的夜风呼呼吹来,格外的清醒。 那天少年的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她又能解释什么,早已沦落风尘,又有何资格辩解? “姐,你不肯说就算了!可是,我绝不放过他!”那是赵德正第一次露出那样子狠绝的表情,像一只从未沾过血的食肉动物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赵明雪一年前来到这烟柳花巷,就已经想明白了,她这一辈子怕是一直要待在尘埃里了。只怪她识人不清。 “雪儿。”男人悄悄的溜进她的房间,小心关上门,那张写满温柔的脸看着叫人犯恶心。 赵明雪转过身,只见那一身书生模样,颇为英俊的青年男子缓缓露出的笑容,想安抚她的样子。 冠绝全城的花魁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仿佛讥笑着庸俗的凡尘:“可是又缺少了钱财之物?” 男子面色一僵,很快就掩饰住了,他惯会装模作样,不然也不会骗了这贵族小姐:“雪儿当真是误会我了,多日不见雪儿,我心里……” “秦京生!你既然求我,让我到了青楼!你又何谈什么情情爱爱,不假吗?”赵明雪对他是又爱又恨,可这一年来,爱恨也渐渐淡去了,“我这些天的银子全部在箱子底下。” 目的达到,知道花魁早已明白他真面目的男子也不打算惺惺作态了,从箱子底下拿走分量不轻的银子:“你这贱人的本事见长了,那些个蠢货连你的手指都碰不到!就接二连三的送你东西,好手段啊!” “再好的手段也不栽在了你的手上!”花魁懒得理他,“若还想要钱财,秦京生!你嘴上就给我放干净点!” “行,我放干净点!但你也可记住,若是银子不够,我可保不住你们赵家的名声!到时候去闹一闹,说他们的女儿在那里当了花魁,又或者在你弟弟赵德正面前说上一说,毕竟他跟我是同窗,方便的很……”男人威胁她很是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你可以滚了!”赵明雪没空理他。男人也不气,拿了银子,便直接走人了。只是两人都没发现,门外角落里的一个小厮偷听了半响,第二天鬼鬼祟祟的跑上了尼山。 翌日,尼山书院。 祝英台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九哥家里来信了,快看看!” 祝英怜接过祝英台手中的信,打开信,看了起来。 “九姐,信中说了什么?”祝英台凑过去,那手笔很是熟悉,是祝夫人的。 “母亲说,爹虽然因为我们来尼山书院读书生了大半年的气,但现在气已经消了。但是爹觉得不放心,让八哥过来看看我们!娘说按照送信的时日,估计过两天八哥就到了!而且八哥说不准要把我们带回去!”祝英怜看完信,皱着眉,把信递给了祝英台。 “什么!我不回去!还有一年呢!”祝英台连忙也看起信来,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去,她最近正跟梁山伯打得火热。 祝英怜一向是再听话不过,若是几个月前,她一定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回去,顺便还劝祝英台一通。可现在这个情况,祝英怜想到马文才心里也很是犹豫。 祝英台见祝英怜不说话很是着急,她急需找个助力:“九姐你说话呀!你也不想回去对不对!我们真的不能回去!我知道你一向听话,可是这一回就听我的呗!” “其实……”祝英怜看着祝英台牙一咬:“我也不想回去!” 祝英台没想到真能收获祝英怜这个大助力,顿时惊喜地抱住祝英怜,“对!九姐,我们不能回去!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对付八哥!” 祝英台是说做就做的性子,立马在屋中徘徊来徘徊去,嘀咕了起来:“八哥一向疼我们两个,而且我们还帮过他大忙,他应当不会为难。到时我们就死命咬着不回去,他应当就没办法了!” “英台,你这么不想回去,除了是想读书以外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祝英怜明知故问。 “九姐不是知道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心悦山伯。”祝英台敏锐的察觉到了祝英怜的语气不对。 祝英怜冷哼一声,“优柔寡断,当断不断,非大丈夫也!这样的性子我只怕他日后招惹更多的花草,却没办法护得你周全!” “山伯只是善良!”祝英台忍不住替自己的情郎辩解。 祝英怜还是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善良是善良!上次他让你落了悬崖,又让你去青楼救人,这些事可让我信不得他!” “这并非出自山伯本意。”祝英台也是一个口齿伶俐的,而且心性敏感:“马文才也不是喜怒无常,高傲自大!可现下九姐却只看得到他的好了!你忘记了他当初多么草菅人命?” “这只是表面。他从未伤害过我!”祝英怜忍不住替马文才反驳,“他也在改,近日来他的表现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是啊!”祝英台立马借着这个言语反压了祝英怜一头,“马文才都能改,为什么梁山伯不行!九姐,你能让马文才改过,我也能让梁山伯改!”啊 这半个月以来,祝英台早看出来了,她姐和马文才可是郎有情妾有意。马文才在她姐面前装的可是老实了。 祝英怜看着一脸坚定的祝英台,忽然笑了:“这才是我祝家女儿的志气!我等着梁山伯的改变!善良可以善良,但不可以对谁都善良!大丈夫当断则断!” 祝英台点点头,想着祝夫人对付祝老爷的方法,琢磨如何□□憨厚老实的梁山伯。 而西南宿。 刘亦东和赵德正正听一个小厮说话。 “那人好像是山上的学子,跟赵公子认识。好像姓秦,叫什么今生?” “秦京生。”赵德正一字一顿的吐出这个名字,眼神阴狠,“我说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老是跟我作对,不仅仅是因为马党的缘故,看来……” “不过一个贱民。”刘亦东安抚的拍了拍赵德正的肩膀:“要想他死了啊……多的是办法……”他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粟的笑,“九公子那边,我会帮你打好招呼的。” “贱民!” ☆、八哥 日上三竿头时,祝英齐才带着夫人匆匆赶到了尼山。他听从父命过来,将祝家的两颗掌上明珠带回家中。 到山上的时候,日头正烈,祝英齐一向看重妻子,黄良玉是他的青梅竹马,自小的心上人。自嫁给他也是举案齐眉。他舍不得妻子晒一点太阳。 便匆匆忙忙,在书院仆人引领下,先将黄良玉安置下,好好休息。 说起来,祝英齐现在也有些后悔带黄良玉出来了。他本是想着爱妻闷在闺中实在无聊,带她出去玩散散心的,也早些看见自己的闺中密友,他的两个妹妹。可这一路颠簸,半路又查出来有身孕,这位祝家一向温润如玉,考虑周全的公子不得不觉得自己莽撞了。 “你好好休息,我在书院门口等英台她们!”祝英齐体贴的说道。 黄良玉坐在床上,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夫君,我觉得依英台的性子……英台好不容易才能到这里上学,你好好劝……九妹向来通情达理,倒不用多担心。只是怕英台失望了!” “你放心。这两个妹妹我都是如珠似宝!绝不会为难她们。”祝英齐握着她的手认真应下。祝英齐方才问过山长了,知道学子们今日都去游学了,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便打算守在门口。 其实也没等多久,才刚刚到门口,远远便听见了学子们欢声笑语。 祝英台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小十妹的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机灵活泼又灿烂:“山伯,你太慢了!快点,快点,不然就要被他们追上了!我可不想请他们吃东西!一个刘亦东就够我受的了!” “英台,你慢点!”梁山伯气喘吁吁的追过来,身为一个文弱书生这可真是难为他了。 真不明白祝英台明明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明明其他高高大大的学子,来的时候兴奋的不得了,回来就像一个垂头丧气的半点气力都没了。祝英台来时那么兴奋!去时也那么兴奋! 不仅梁山伯搞不懂,其他学子也搞不懂。所以其他搞不懂的学子都慢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也就落后一点的马文才见了,翻了个白眼:“疯疯癫癫的!你确定她不是三岁?” “马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英台这点小事儿了!”祝英怜只是笑笑,见马文才这副模样,就知道马文才又看祝英台不对头了。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互相看对方,就能看出那么多个刺。 跑在前面的祝英台一点都不知道马文才又在背后说她坏话,不管不顾疯玩一通,“山伯!你太慢了!” “英台。” “嗯?”祝英台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才发现不远处站着自己的八哥,开心的冲他笑了起来:“八哥!好久不见!”顺手叫梁山伯过来:“这是我书院认识的好友!” “山伯,这是我八哥。” 梁山伯匆匆跑过来,行了个礼:“在下会稽梁山伯。”再抬头观这一位祝八。 这一看,当真是不得了。祝家老八清俊疏雅,恰似山风掠竹间,气度宜然,颇是君子之风。同样是君子之风,可又与梁山伯有极大的区别。梁山伯偏向的是纯善憨厚,因为他出身寒门。而祝八偏向的世家公子的风雅礼仪。 山风掠竹间。 桃花染流水。 杏花夹微雨。 梁山伯所见这祝家三兄弟各有不同,各个相貌惊艳。若是祝家人都长得这么过分,他再想不出另外六个兄弟的相貌,又该是用什么来形容。 “在下上虞祝英齐,乃家中八子。兄台看上去仪表堂堂,我家小弟自小顽劣,平日当给兄台添了不少麻烦,在下代小弟谢过兄台的照顾。”祝八公子行商,嘴皮子虽说没有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能力。但说些好话也是会的。 “不敢当!要说起来,还是英台照顾比较多。”梁山伯连忙摆手。 祝英台是个什么性,祝英齐还不知道?他笑了笑:“兄台,不必如此客气。”又转过身,对着祝英台说:“你应当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八哥,你对我最好了,就放过我吧!”祝英台想到这回也反应过来了,苦着脸撒着娇。 祝英齐摇摇头:“父亲说了一定要把你们两个带回去!” “可是……”祝英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八哥!”祝英怜远远看见了自家八哥,就先抛下马文才,跑了过来。 “英怜,正好,你收拾下东西,明天我们就走吧。”祝英齐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从小乖巧懂事的九妹会像自小调皮捣蛋的十妹一样,打算先让九妹收拾东西,再好好劝十妹。 “八哥……”祝英怜站在原地不动,一脸迟疑之色。 “怎么了?”祝英齐有些奇怪。 “八哥,我们都不想回去了!”祝英台直接大声的替英怜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想留在这里读书!!!” “英怜!”祝英齐觉得事态的变化好像不在他的控制之内了,皱着眉问自己最乖的九妹:“你真的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八哥。”祝英怜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我也想留在这里。” 梁山伯站在边上很尴尬,这是对方的家事,但作为祝英台的好朋友,她还是仗义执言了:“那个,兄台,若不是必要的话,英台他们想留在这里,让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碍吧!” “山伯。”对梁山伯的仗义执言,祝英台还觉得挺感动的。 祝英齐本来一开始就觉得祝英台对梁山伯有点不一般,现在感觉又强烈了一点,再想想看祝英怜如此反常,觉得应该跟自己的两个妹妹好聊聊。 他抓起两人的手就要走:“走,我们聊聊。” 祝英台误以为祝英齐要强行把她带回家,立马就挣扎了起来:“不要!你放开!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回去!!” “八哥,你先放开……”祝英怜话音未落。一只拳头怒气冲冲的向着祝英齐而来,那拳风掠过祝英怜的脸。 祝英齐的武功也不错,顿时向后一仰,松开了两个人。转过脸,并看见一张怒气冲冲,但格外年轻英俊的脸。 马文才阴沉着脸:“你干什么!不准动她!”二话不说又是一拳。 祝英齐侧身闪过,来不及多想,便开始接招:“什么人!” “文才兄!住手!!!”祝英怜急急呼道,“你别误会,那是我八哥。” 可这那是说停就可以停的。几个轮回之后,两人拳拳相对,各自被震开了。 祝英怜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扶起被震开倒地的马文才,担忧万分:“文才兄,你没事吧!” 祝英台也连忙扶起一旁的祝英齐:“八哥,你怎么样?” 祝英齐冲她摆摆手,冲着远处的马文才道:“公子好俊的功夫!” 马文才挽着祝英怜的手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你也不差!” 祝英齐打量了眼马文才,发现这人长得极俊美,那丹凤眼极具特色,见之不忘:“我与公子素未蒙面,公子为何与我动手?” “你胁迫我书院同窗,我自然要管。”马文才毫不客气道,没什么好语气。 祝英齐一愣,笑了出声:“兄台误会了,在下乃上虞祝家八子,此番是为了家事找二位弟弟回家的。” 梁山伯也终于能插上话:“文才兄,这是英台的八哥!你误会了。” 马文才一愣,有些尴尬地瞪了祝英台一眼,若不是祝英台死命挣扎,他也不会误会。只得上前道歉:“八哥,文才一时心急,还望八哥见谅。” 祝英台很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 “两位兄台,家中有事,在下要与两位弟弟商议,便先告辞了。”祝英齐并不放心上,微微笑着告退,然后招了两个妹妹,“文昭,文韵,跟我走。” 马文才想跟上去,又找不到理由,只好道:“八哥慢走!” 梁山伯顺着马文才:“八哥慢走。” 祝英齐含笑点头,心里觉得怪怪的,带走两个妹妹。待走了一半的路,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是祝英台和祝英怜的八哥,又不是那两个学子的八哥! ☆、算计 祝英齐一向温润,自然不会强硬的给自己的两位妹妹做什么决定。他打定了要跟这两位妹妹好好谈谈。 只是看到祝英怜一脸冷静的模样,祝英齐就发现祝英怜这一次有多坚定。祝英怜一向聪慧有主见,祝英齐平时也很乐意听九妹妹的意见。 所以祝英齐问祝英怜:“你是有了自己的打算吗?” 就像十五岁的那年,他偷藏起黄良玉遗落下的手帕,被祝英怜发现。祝英怜揪住他的衣袖,睁着那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问他:“八哥,是有了自己的打算吗?” 年少的他点头,不知所措地将手帕藏了起来。 而他的九妹妹就这样软软的笑了。她说:“玉姐姐是个好人儿。八哥,你喜欢的,我们一起去争取。” 那时的他那样肯定,现在的九妹妹也是如此地点了头:“他是个好人儿。” “我想多见见他。”祝英齐早知道自己最后还是会违反父命,他以一种平淡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你也有了自己的打算!”祝英齐站在祝英台面前轻轻叹。 祝英台摸不着头脑,试探着:“八哥,我不想回去!” “放心。”祝英齐微微笑,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我不会逼你。” 祝英台松了口气,才向祝英齐问起了家事。 …………………………………………………………………………… “钱兄,真的不赌了?”在陆亭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钱明烦躁地甩了甩扇子。 “不赌了,就没一把赢的!这鬼玩意儿,你们自个享受吧!” 而那些书院中不学好的学子见钱明真要走,立马开始挽留。 “钱兄,再玩一把,没准下一把就好了!” “是啊!你走了,人就少了,就不热闹了,那还玩什么!” “诶!钱兄你别走啊!” 钱明是真没心思玩下去了。他发卖到青楼的谷心莲,竟被祝英台救了回来。他还被祝英台给警告了!问王蓝田,可王蓝田最近易怒得很,他可不敢惹。至于马文才,这心已经完全偏了,还问他? 钱明不赌,就没什么事可做,只能回宿睡觉了。可快到门口时,钱明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谁!!!在那干什么!”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精心装扮过的容颜,含羞带怯的喊了一声:“钱公子。” 是谷心莲。 钱明顿时冷下了眉目:“怎么?有了祝公子撑腰,就想耀武扬威对吧!你可别忘了,我也是贵族公子!” 谷心莲仿佛听到了什么委屈的事情,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蒙上了水雾:“公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哦,那你是过来干什么的?”钱明到底是喜欢这张脸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谷心莲一脸羞涩的说道:“公子原先说喜欢我做的糕点,我就做了些送过来,希望公子喜欢。” 钱明越发想不明白谷心莲是来干什么的了:“你想干什么,直说好了!” “我……”谷心莲犹豫了片刻,才说出口:“我其实心悦公子良久,一直不敢说出口。只是公子之前太过孟浪,吓坏了我……我并不是有意拒结的……” 钱明一愣,他向来是个粗神经,坏虽然坏,可是阴谋诡计什么的使不出来。他按照谷心莲的说法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真的?” “公子乃贵族子弟,我谷心莲又怎敢欺骗?我若是欺骗公子,公子随时都可以收拾我。”谷心莲低着头,漂亮的眼睛却望着这位学子,格外的动人,“只是之前,公子真的吓坏了我!心莲只希望公子以后不要太过孟浪……待公子完成学业,我愿意随公子而去……” 言罢,谷心莲羞涩的将手帕塞到钱明手中,匆匆忙忙想要离开。 钱明一把拉住她,他现在开始相信这个小美人是真的心悦于他了,既然心甘情愿,他又何必强迫呢?不要太孟浪是吧!这点小问题,他现在还是可以满足的。等人到他怀里了,以后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陪我聊聊天吧!” 谷心莲害羞着点了点头,钱明便转身拉着她进去,却没看见那个明明害羞的女孩眼中露出阴冷的光芒。 ……………………………………………………………………………… 刘亦东正招待赵德正吃茶,他这儿茶点多,各式各样的都有。 “你竟然舍得拿那么多茶点来招呼我?”赵德正看了眼桌上十几种点心,“不藏着留给小蕙姑娘?” “她是我什么人?”刘亦嗤笑一声,话语中却有着不易察觉的委屈,“难道我什么事都得想着她不成?” 赵德正近日来却异常地敏锐,“亦东兄,这是……醋了?” 刘亦东闻言也未反驳。 “刘兄,赵兄!”杨青岩满面笑容地进了门。 刘亦东勾唇:“事好了?” “保管秦京生吃不了兜着走!”杨青岩点头。 赵德正将秦京生赶出书院需要点时间,但这点时间里,赵德正也不想让秦京生好过。也就是用了前一年王蓝田对付梁山伯的小手段,弄坏书桌,故意整人。 赵德正的小书童这时也匆匆忙忙进来,附耳对赵德正说了几句。 待两人窃窃私语毕,刘亦东才将糕点递给赵德正,问:“成了?” “没看错人,真没想到……”赵德正点头,一脸复杂。 刘亦东却不以为然:“这些庶民,心思可杂得很。聪明的,没准儿你身靠大树也玩不过。”他拍拍赵德正的肩:“你要学的可多着呢。” 赵德正点头应下。 ☆、旁听 当陈夫子顶着晨曦的微光踏入学堂时,学子们已经开始勤勤恳恳地诵读了。 山风掺杂着晨曦的水雾掠过叶影驳驳的竹林间,那位排行第八的祝氏公子穿着乌黑绣白的长靴踏入了清雅的学堂。 陈子俊不急不徐地介绍着这位公子,却依然可看出对权财的膜拜:“这位是已接手大半祝家的祝八公子祝英齐,八公子诚心向学,要在书院小住旁听。望各位学子不吝相助。” 祝英齐缓步上前,微笑行礼, “在下祝英齐。望各位不吝赐教。” 学子们望着这祝八,不由看了眼祝九祝十,才心中暗叹:祝家儿郎俱是龙凤。 祝英怜早有意料,只祝英台面色惊讶。 不多时,便下了课。 祝英怜心系赵明雪一事,不知赵德正已知晓,想先偷帮人赎身,便叫了青衣一边商量。 马文才刚想跟上去,便被人拉住。 祝英齐一面坦然地拉住他,“听闻马弟文武双绝,君亦(祝英齐的字)想与马弟交流交流。还望不吝赐教。” 马文才深深看了眼祝英齐,知晓这祝八故意阻他,可毕竟是心上人的兄长,不得不卖个面子:“乐意效劳。” 这时候马文才方才注意到站在祝英齐边上的梁山伯,眼眸不由暗了暗:“这?” “初来乍到,对书院中不太熟悉。听闻梁山伯小弟最为乐于助人,好心肠,对着书院中也分外熟悉,便请了他一同。”祝英齐冲他微微笑着,“马弟,走吧!” 马文才下意识的往祝英台那边瞟了一眼,发现那个格外娇蛮的家伙红着脸死死地盯着梁山伯,想上来又不敢上来的样子。看来这位祝八公子从他十妹那里截了胡啊! 看来祝英齐的目的不只是为了阻拦他去找祝英怜,怕是想对自己和梁山伯多多考校了。 马文才的目光顿时正经严肃了起来,这场大舅子的考校,他一定要过。九娘,他必能赢回家。 表面上这个心机城府颇深的家伙还是装的和单纯憨厚的梁山伯一个模样:“好啊,我也正想和公子好好聊聊!” 谷心莲故意绕路经过学堂时,便看见这初来学院便众人所关的祝八公子与马文才勾肩搭背,捎带着一个梁山伯,一副亲密模样,心中暗恨不已。 她分明已揭穿了马文才人面兽心,可这人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不仅哄骗了祝九公子,新来的祝八公子也不放过。就连上回救她,一片善心的梁公子也被骗了去,连最晓得的祝十公子最近也对他和缓了神色。 谷心莲觉得祝九公子是在意她的,不然,那向来尖酸的王卓然怎会给她择了轻活,提了给她的银两,前几日走时还让山长好生照看她。定是九公子说了好话。 “心莲姑娘站在这干什么?” 谷心莲回头一看,是一个身形消瘦的学子,面容颇为英俊。她微微笑,“秦公子,我是给钱公子送点心来的,你可见过他?” 秦京生一边惋惜一个小美人眼瞎看上了钱明这草包,一边指了个方向,“钱兄在那里。” 谷心莲看了眼秦京生嘴角的青紫,掩住自己的一丝怜悯,“多谢秦公子。”惹谁不好,偏惹那些士族公子呢?转身离开了。 秦京生没有半点察觉,他只感觉自己最近倒霉,莫名其妙代替王蓝田承受了祝党两大巨头的针对。刚才还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蓝田用扇子敲了敲他,“走,玩去!” “是,蓝田兄。”秦京生忙应下,迟疑了片刻又问道,“蓝田兄,近日不知道为什么祝党格外针对我……”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祝党的人能有几个不针对我们的!”王蓝田表面毫不在意,“我去帮你说说,让他们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氏族的游戏,总归有个底线!” 秦京生感恩戴德地点点头。 未见王蓝田眼中闪过的一丝讥讽。蠢货,不知道什么踩了赵德正的底儿,还想好好的?命都不知道保不保的住 ……杭州马府 马府的下人匆匆忙忙的打包的行李,王徽之这个浪子回来就看到这场面,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的兴趣又被胡广生惹起来了。 当即跑到后院里去找胡广生了。 他来的正是时候,胡广生正从一棵枯死的梨花树下挖出了一坛酒来。 “老头,见者有份。” 胡广生见了他就直皱眉:“走开,离我远点。没你的份儿!” “叔啊!你可不能这么小气啊!”王徽之想喝酒的时候倒是想起来胡广生是他叔了,知道一些礼仪了,当然,等他拿到酒那些礼仪又会被他给吃掉了。 “这酒啊!是一位故人酿的酒!只怕只剩这一坛了,是真不能给你。”胡广生说着说着,忽然又笑了:“我也真是的!又钻牛角尖了,这酒不就是让人喝的吗?” 王徽之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有戏,立马从桌上拿了个酒杯过来:“来!倒酒!” 胡广生掀开酒封,醇香的酒味道便飘了出来,清亮的水声响起,清澈的酒水被倾入酒杯中。 王徽之毫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好一杯梨花酒!真是回味无穷!再来一杯可不可以?” “你先说说找我什么事儿?你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胡广生是晓得王徽之的秉性的。 王徽之这才想起来自己找他的原因,嘿嘿笑着凑过来,不怀好意:“你真的要上尼山?就不怕……” “老头子我说的那个谎不是早就被你戳破了吗?又有什么可怕的?”胡广生老神在在,“估摸着上面那个丫头都接受那个臭小子了。我又有什么好隐瞒那个臭小子的了?” “哎呦!!!你这老头坏的很啊!”王徽之大呼小叫,“你之前知道我在窗户外面对吧!” “你喝酒不就喜欢小窝在窗脚吗?还有后面声音那么响,谁听不见?”胡广生冲着这个臭小子翻了个白眼,双手后翻,拎着酒,自个儿去收拾东西了。 “哎,老头!!!”王徽之急忙跟上去,还没忘记拿酒杯,“再给我喝几杯!” “休要胡闹,明日我要上尼山,东西还未收拾呢!” “老头!我同你一块儿去呗!” “你……” “没错啊,捎带上我呗……” ☆、容颜 “马弟,梁弟,此番多谢你们二人了。”玉面公子微微笑着,举止谦逊有礼。 梁山伯受宠若惊,“举手之劳,八哥言重了。” 马文才心存疑虑,却也只微微笑了,“八哥言重了。” 祝英齐闻言,眼眸微暗,言语之间带来一种奇怪的韵味:“两位兄台称呼我八哥,许是有些不妥,在下小名阿齐,若是可以,便如此唤我。” “有何不妥呢?”马文才抢在梁山伯这个老是面前先说的话,“九郎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的八哥便是我的,叫一声又有何不可?” 祝英齐瞟了他一眼,唇角微不可见的向下压了些许:“既然如此,那我却之不恭。” 梁山伯眼睛非常亮,看见了杏林中缓缓踱步过来的山长,未等王世玉走到身边,便已经微微笑着:“山长。” 马文才和祝英齐也跟着道了一句:“山长。” 王世玉微微颔首,“可是过来欣赏杏林?”随即便把目光放在祝英齐身上,不得不赞叹这位祝公子的龙章凤姿:“初来乍到,可有不适之处?” “有劳山长挂心,在下一切都好。”祝英齐回道。 王世玉点了点头,才目光复杂的看向了马文才:“你父亲送了书信给我,他明日要上山,打算在此小住片刻。” 马文才目光微微冷了下来,“多谢山长告知。” “好好完成学业,你母亲对于你寄予厚望。”王世玉随即就安慰了梁山伯一番,对于这个学子,他一向看好。 等到山长走后,祝英齐已经无心与这两位交谈了,“多有打扰,多谢两位兄台了,在下还有些事,便不做打扰了。” 马文才想到他那个糟糕透顶的爹,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情,对梁山伯也说了声告辞,便毫不逗留的离开了。 才想回去看看,便听见有人吵吵闹闹的。而祝英怜却匆匆忙忙的向着秦京生和刘亦东的宿舍去。 “英怜,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马文才急忙抓住她。 祝英怜沉吟片刻,“听人说,钱明的东西被偷了,现在发现,就在秦京生那里呢!现下这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听闻谷心莲姑娘也被卷了进去,我有些不放心先去看看。” 听见谷心莲的名字,马文才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我跟你一块儿去。” 祝英怜点点头应了下来。 等这两人到的时候,就发现这场戏已经快要收尾了。 连山长都已经在那边站着了。两个当事人灰不溜秋的站在一边。 秦京生的脸上鼻青脸肿,还不住的在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偷东西!是他在冤枉我!蓝田兄,你一定要帮我。” 而钱明那个傻大个儿在一边愤愤不平:“蓝田兄,你别信他!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代表我们家族下一代继承人,我会拿这东西陷害他?就不怕为我的那些兄弟抢了过去冤枉一把吗?” 谷心莲站在一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祝英怜只消看一眼便知这事没这么简单,那王蓝田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眼中若有若无的戏谑,尤其是边上赵德正的神色这个平日爱笑爱闹的少年,在此刻毫无神色。 看来,在她不在的时候,这群人玩了一出游戏,却没叫上她呀。狗咬狗这种游戏,真是没义气,居然不带她玩? 马文才也是一眼看出端倪,山长身在剧中自然看不出来。想是王蓝田和赵德正他们做了一手交易。秦京生已经成为了牺牲品,钱明怕是下一个了。 马文才方才就在那边听了一耳朵,便知道这件事,跟谷心莲脱不了关系,绝对是谷心莲这个下贱东西一手促成的。 山长办事向来公正,但他知道这两个学子平日里面的品行,即使如此他还想等着查明。只是赵德正等不了,跟刘亦东交换了个神色,一众学子就被鼓动了起来。 “这种人怎么能跟我们一起读书,应该把他赶出书院!” “是啊,真叫人寝食难安!” “山长,关于秦京生我有一事禀报!” 随即一个个学子便开始检举秦京生的所作所为,大多都是有真情实据的。秦京生偷盗这一事情就好像一个引子,把她之前所有的干的坏事全部给引了出来。 秦京生的脸色越发苍白:“山长……” 这些事情听的王世玉脸色越加黑沉,“如若属实,便将秦京生逐出书院。至于钱明,虽事出有因,但随意殴打同院学子,别让他回家反思三月,回来再挑一个月的水。” 两人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定下了。 “只差最后一点了。对不对?” 赵德正望着面如死灰的秦京生,唇角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是啊,就差一点了。”他回过头看那位郎艳独绝的公子,“九公子是如何知道是我动的手?” “我本想晚些告诉你。毕竟…她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情。”祝英怜微微叹了口气,“可你偏偏就知道了。” “公子你应该知道她在无理取闹!”赵德正咬着牙,“多大的人了,一个贵族小姐竟被一个低俗的贱民捏在手里。” “人总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祝英怜的目光却扫向了谷心莲,似乎总有另一种意思。 谷心莲现在心中痛快极了,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所看不起的贱民所算计了,愚蠢如猪。 谷心莲看了一场大戏,现在该到了收场的时候了,悄悄混进人群,打算一走了之。 “哟,这出戏倒真是精彩啊!” 谷心莲一抬眼,便看见了那锦衣俊美的公子,“马公子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是真的听不懂了。”马文才幽幽一叹,那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股凛然而不可犯的寒意,“但我觉得像你这种聪明人,应当知道哪些人应该离得远一点。” “请马公子放心。”谷心莲忍住这股怨气,面上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这般高傲自大的马文才,定会想不到有一天会在他所瞧不起的贱民身上栽个跟斗。 马文才训了一通谷心莲,自然是心情大好,回头一看,却发现祝英怜不见了。思索片刻,决定跑去西边找一找。 西宿的花草一向被祝英怜养得极好,马文才闲暇时候看上几眼,便觉得神清气爽。隐隐约约传来了人语,马文才一眼就看见了方才匆匆离开的祝英齐。 说来也奇怪,之前他被祝英齐叫走,原以为这大舅子看出了什么必然会为难他,谁知道竟真是让他带个路,熟悉熟悉书院。 马文才其实是跟这个大舅子不是特别熟,决定在一边观望观望,看看这大舅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性子。 “玉儿……” 看见祝英齐身边身材窈窕的淑女,马文才也并不奇怪,祝英怜已经跟他提过,他家中的哥哥大多都已经成了亲。祝英齐这回也是带了家眷过来的。 马文才看见这大舅子对自己的夫人无微不至的模样,心里微微叹息这也是个痴情种,或许他可以从这位夫人下手。 许是那边的花已经看完了,祝英齐微微笑着挽着夫人转了过来。 那夫人头上的珠花轻摇,玉容映入眼帘,叫马文才顿时怔住了。 幼时的记忆,原本模糊的记忆,就这样子袭上心头了…… 娘…… 他抬头望望天,精神恍惚,分明周围没有一棵梨花树,却看见了漫天的梨花,洁白若雪,宛若天葬。 ☆、梨花棺 马文才摇摇晃晃找到祝英怜时,已经半醉了。拎着半坛酒,醉眼朦胧的辨认了半响,才认出这是他的心上人,就不管不顾,孩子气的一把上前抱住人家。 王蓝田正在同祝英怜聊今日的学课,一时兴起,便让祝英怜听听他背课,背的如何。 他背的是《蒹葭》,声音顿挫抑扬,带着少年过渡到青年的沉稳与清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啊。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背的每一个字都用了十足的用心,听上去便有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 祝英怜微微笑着,听得格外认真。而王蓝田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她的眼。 这首诗歌才背到一半,便来了不速之客。 “英怜……”许是醉了酒,马文才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冷傲,但莫名带上一点点软乎乎的委屈。 马文才一把就把祝英怜拥入了怀中,死死抱着,让祝英怜想起八爪鱼来了。不过这么俊的的八爪鱼倒是少有。 马文才满足的在她颈窝边蹭了蹭,“英怜,我找你好久了。” 见马文才这副模样,祝英怜只好红着脸抱歉的跟王蓝田说了一声:“文才兄这副样子,怕是自己照料不了自己,我先带他回去好了。下次再说吧。” 王蓝田攥紧了手中的书卷,笑容却一点都不改:“你一个人照料他,实在不容易。不如我陪你吧!毕竟我和文才兄是一个宿舍的。” 昏头昏脑的马文才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王蓝田那狡诈的狐狸眼,厌烦的把这个不怀好意的小人推开:“不要!你走开!” 祝英怜格外歉意的看了一眼王蓝田,“既然如此,你再背会儿书吧!文才兄还是我来照顾。” 言罢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就踉踉跄跄的用娇小的身子扛起了高大的马文才,一路东摇西晃向宿舍走去。 王蓝田没有错过马文才转头的那一瞬间得意的表情,马文才即使喝得半醉了,也不会如此不堪,连路都走不稳。作为他的室友,王蓝田清楚,马文才这个武夫常年练武,下盘稳得很,因此表面看上去摇摇晃晃,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倒的。 这倒真是个大男人!为了争风吃醋,竟为难一个小女人?王蓝田嗤之以鼻。 “文才兄,我们先回宿舍怎么样?”祝英怜还是问了一下这个醉鬼的意见。小姑娘脸上的粉红还没有下去,方才他突然抱她,当真是被吓坏了。 “不回!”马文才看着,突然痴痴的笑了,捏了一把她的脸,“去你的小花园怎么样?” 姑娘脸上的红是越发红了,“好。” 到达花园的时候,少年将酒坛放在了她嘴边,用往常没有的蜜糖似得声音哄骗:“喝一口呗,尝尝看,难得的好酒……很甜……” 祝英怜就着他的手饮下,清冽的酒水从姑娘鲜艳的红唇边流下,瑰丽莫名。他眼神迷茫地扼住她的双手,毫不犹豫地舔吻她唇角的酒水。 少年急切又孟浪的行为,那温热的触感吓得姑娘往后退一步却被少年的脚绊倒,生生倒地。 并不疼。 他抱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我见到她了!” 祝英怜并不知道那个她是谁,望着少年凌厉的丹凤眼表露了自己的疑惑。 “她离开我好多年了。”马文才低低地笑了。 祝英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是错觉吗?为什么笑声竟比哭声还要悲伤? 马文才说:“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要忘记她了,我也以为这么多年,我已经忘记她的样子了……”仿佛自嘲一般,“但是没有,那张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就知道,这张脸……” 马文才将已经撒了一地酒水的空酒坛随便一扔,“之前,在桃花林里,我给你说过一个故事……你想知道后续吗……” “你若愿意,我便想。” 听到这个回答的马文才并不意外,他望着怀中面若桃李的姑娘,“这倒真是你这位九公子会说的话。” ………… 那年初春,梨花未开。一个噩耗传来了。 马府中,美丽善良的马夫人毁了容,而害她毁容的,正是平日待她如珠似宝的夫君。 那天,马文才看得清清楚楚,那般滚烫的茶水,就被他那个爹生生泼在了娘娇嫩的容颜之上。看见凄惨无比的夫人,专横霸道的马太守终于有了一丝愧疚之心,找遍了杭州城有名的大夫为夫人治脸上的伤。 人无大碍,可这伤,就像马太守对他儿子造成的伤害一样,永久地留下了。 他最爱梳洗打扮的母亲,居然再也不敢碰铜镜了……马太守的愧疚之心也不过几天,失去了漂亮容颜的夫人,就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他舍弃了,连带着马文才也受到了不少冷落。 一个个漂亮年轻的小妾被抬进马府的大门。夜夜笙歌,欢声笑语不断。他和娘呆在房里,就这么听着,隔壁不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欢声笑语。 他问娘:“爹不要我们了么?” 娘说,“别多想。” 娘叫他不要多想,但他知道,其实是因为爹真的不要他们了。他现在只有娘了。 不久之后,他没有娘了。 马太所纳的那些小妾,大多是不安于室的,成天有事没事跑到正室夫人这边耀武扬威,暗暗搞些小动作折腾这位马府唯一的小公子。 马文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娘才一气之下上了吊。 她就这样吊在梁上,可怜单薄得像只在狂风中不堪承受的蝶,最后终于落入尘埃,被人的反复无常杀死。 马文才哭喊着,无力挣扎。 马平川匆匆赶到时,无力回天。 这个一向胸怀城府的太守大人,在众人你再告诉他夫人已经去了的时候,竟还天真的再三唤着娘子的闺名,想叫她起来,直到他再三试探鼻息才明白。 这回是夫人不要他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这个冷血的男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独子取了表字——文才。然后才亡羊补牢的把所有小妾遣送回家。现在送这些小妾回家,她们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而娘也回不来了。马平川这一个人,便害人无数。 马文才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娘死了之后,他还是经常拿鞭子打我。” “只要我惹他不高兴,跟他顶嘴。那么粗的鞭子下一秒就会深深抽在我身上。一鞭比一鞭重。我疼得在地上打滚,但我从来不会吭声。我知道他最讨厌我这副倔强的样子,我就偏要倔强。” “有一回,他打累了,坐在一边休息。我就躺在地上,浑身都是泥土,伤口很疼很疼。但我一声都没吭了,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的望着头顶的那一棵梨花树。那时,盛开了满树的梨花,有一片梨花,正巧落在我的眼睛上,很黑,然后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抵是因为娘棺材下葬的前一夜……” 那一夜,他守在灵前,夜风阴寒,似鬼窃语。他守在灵前,但没有哭。他守到深夜,身体冰凉,那一缕夜风穿窗而来,夹送来几片梨花。 他回望窗望,却发现一刻之间,满园梨花开,飘飘扬扬恰似白雪,似诵离别。 最后,马文才才告诉祝英怜:“马太守明天要过来了。” ☆、尼山杂事 胡广生背着医药箱一只脚才堪堪踏出马府的门槛,便发觉肩膀一重。 王徽之斜倚着门栏,一只手不规矩的搭在胡广生肩膀上,露出个笑:“今个有雅兴,也想随你们去那书院一趟。老头,你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胡广生瞄了他一眼,“随你吧。” 王徽之倒是小有兴趣:“我真不知道你如何还敢上山去?骗了马文才那暴躁家伙……” 胡广生淡定自若:“我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可是他叔叔。倒是你真要上书院去吗?你不是最烦这些了吗?” 王徽之长眸轻挑,抛了个媚眼:“那是自然,这青楼我都逛了个遍,那雪潇花魅也被人赎了身走了,这杭州城也没什么可玩的了,到不妨去尼山逛逛!” 这不过是件小事。胡广生便应下了,又和马太守支会了一声。 东西收整好,三人上了轿辇,由人抬着,摇摇晃晃的上了尼山。 轿子里很晃。一点也不舒服。所幸王徽之早已习惯了,在轿中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朦胧之间,又想起那个花魁来了。雪肤红唇,貌美态柔。即便见过这么多的美人,现下想来还是有点舍不得。 只可惜昨天就被赎走了,这道叫王徽之有些失落。回过头想来,便知又是何人有这种富贵能赎得起花魁了——祝家庄老九。 待到山上见完马文才,他就顺便问问那老九花魁的事。雪姑娘经历悲苦,有个好去处,他也好放心。 迷迷糊糊睡了一路,落轿时的震动把他惊醒,隐隐约约之间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山长,不要赶我走,我会改过的!!!请不要跟我走,我家中贫寒好不容易才能到这里上学!!!”惶恐中带着几分揭斯里底。 年长者的声音温和敦雅,“并非我不愿体谅你,不过,秦京生你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若现下心生悔意,不妨好生再想想往日做过了那些错事,好生悔过……” “您不能这么偏袒他们!不可以!都是他们的错,凭什么,就因为我家境贫寒吗?!!我没有半分过错!!!”冥顽不化,心术不正。 原本温和的年长者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原本还指望你悔过,不想,倒是我认错了!这书院,不欢迎你。” “哈哈哈!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那声音充满了狠毒。 “放肆!!!不遵教诲,满口胡言!将他打杀下去!”马太守威严的声音响起,透着一丝凉薄之意,那暗藏的恼怒却被王徽之敏锐的发觉了。 听闻太守与山长为故交,看来这故交也不是一般的故交。 随之传来便是那个男子落荒而逃,挨打的痛呼声。王徽之生来身份高贵,见惯了这种事情,一个小人不足以让他耗费心思。 等轿夫唤他才慢悠悠的踏出了轿子。 抬眼一看,山长只带了一家人过来相迎。四周有不少学子,但看得出他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并非是山长特意安排,来迎接这位马太守的人,一点儿也不曲意讨好。 马太守刚到尼山便看见好友遭遇了这种糟心事儿,大发官威一场,赶完了人才想起王世玉最厌就是这种官场做派。 王世玉站的笔直,那儒雅的面貌,还能依稀看出当年清朗不凡的模样。站到这个昔日好友面前,这只老狐狸心里顿时有点发虚。 王世玉的表情颇为复杂,打量了眼分明住的十分相近,却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相对无言。 “傻站着干什么?好不容易来你这做客,好酒好菜什么。可千万要舍得呀!”胡广生从来是自来熟,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这几位老友中四处游荡,只有他与各位好友都没有生疏。 见两个好友站在门口立着不动,胡广生顺手就拉了一把,“走走,这一路上累了,找个地儿好好休息聊聊,多来些好酒好菜!” “老头子,有好东西不叫上我?”一听有美酒佳肴,王徽之立马就凑了上来。 “少得了谁,也少不了你呀!即使我不叫你,你难道真的不会跟过来吗?”胡广生是已经熟悉了这家伙的本性,偷喝他的酒都是常事了。这么点小事,岂会没有那脸皮子? 扯了半天,这两人硬是不动。胡广生看了一眼马平川。 马平川摆摆手,示意让他先走,自己有话和王世玉说。 胡广生啧了几声,就知道马平川又是端着架子,放不下脸面来了,当下帮他赶人了:“你们都还在这干什么?不用听课吗?你们谁对书院熟啊!来个给老头子带带路!” 王世玉微微一笑,自然知道马平川这个要面子的,对众学子道:“且退下去,好好招呼客人。” 众学子闻言纷纷行了礼,做了请的动作将胡广生和王徽之带下去。 胡广生那张熟悉夹带着温和的脸,从王蓝田眼前慢慢晃过时,他忍不住向前了一步,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待胡广生转过脸看向他时,王蓝田又开始暗恼了。过去那么多年,他也只不过是胡广生医过的一个人的家属而已。 游医胡广生平生救人无数,又怎会记得?他真是愚不可及,这小子让自己落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王蓝田犹豫着没来得及开口,胡广生却细细打量一眼,微微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娃娃你呀!” 王世玉正被马平川这没话找话的尴尬气氛给弄得不上不下的,听到这里有动静,便顺口接了一句:“你游历四海多年,不想也认识我这学生?” “认识!这可是个大孝子!!!才幼儿,便一个人在大雪天出来,为母寻医。”胡广生点点头,满是赞许。 王蓝田就这样说不出话来了。他脑袋一片空白,疑心是自己白日做梦,不然以他这恶名远扬,纨绔子弟,竟还会得到别人赏识的目光。 他听见山长道:“我便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这是……假的吧? 王蓝田攥紧了手,回过神来,却发现学子们都已经走干净了,连太守和山长都已经离开了。 ——通明亭 祝英怜被李子带到时,正看见谷心莲,刘亦东,赵德正三人坐在亭中不知在交谈着些什么。 谷心莲表面恭顺的从赵德正手中接过一袋银子,“多谢公子赏。” 刘亦东微微笑着,“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刘公子帮我想办法整治了钱明,心莲不会恩将仇报,自当守口如瓶。”谷心莲向来晓得识趣识相。 祝英怜看到这个情景并不意外,身为世家子弟,虽说他一时走了眼,但后来时间久了,她也察觉到不对。对谷心莲的行为她并不做评判,但也毫无意外了。 她早就已经渐渐发觉,谷心莲不是一个单纯普通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会不计代价的往上爬,野心勃勃一定要做人上人。 说不上厌恶,也说不上喜欢,她只觉得,与她无关。 祝英怜等了好一会儿,等谷心莲走得远远的,才慢悠悠的走到亭里。 “我姐姐不见了。”赵德正望着祝英怜,一点都不慌张了说道。 祝英怜很自然的接上话:“我将她安排在了我的一个别院里。” “那便有劳英连兄了。”自从来到这书院赵德正一向受祝英怜的照顾,对他自然是不会不放心的。 祝英怜笑着摇摇头:“你又何必如此客气,你我之间,相帮是应该的!” 刘亦东夸张的点点头:“对啊!客气啥!” 赵德正感激地将准备好的糕点,推到祝英怜这边来。 “喂!这你可就太偏心了,我难道没帮你吗?”刘亦东很是不满。 祝英怜笑着将推到她前面的糕点,又推给了刘亦东,“亦东。” “嗯。” “刚才我在半路遇见了小蕙姑娘。” 刘亦东的动作一顿,冷淡的开口:“哦?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是想找你道个歉吧。”祝英怜温和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最近经常吵架,但如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那就和好吧。” “谢谢英怜兄了。”刘亦东随口敷衍。心里暗暗的哼了一声,大不了的事?的确是大不了的事!一个祝英台就这么在意吗?明明是一个只有好皮相的,却因为他三番五次跟他吵架! 王蕙!!! 见刘亦东实在听不进去话,今年也没有再多说些话:“我下午约了文才兄,便不同你们多叨扰了!” “无妨,英怜兄你先走吧!”赵德正道。 祝英怜的身影渐行渐远。赵德正才好好的喝了口茶水,把姐姐的事情处理好,他那些八卦的小心思就又上来了。 赵德正一脸兴奋的戳了戳刘亦东的手臂:“你看,奇不奇怪?祝英台和梁山伯形影不离,现在我已经不奇怪了。你说最近为什么英怜兄和马文才也开始形影不离了呢?” “谁知道啊!”刘亦东没什么好气,“难不成还有龙阳之好吗?大惊小怪!” 赵德正听了却一怔,心底喃喃:这倒挺像的! 不对,他在想什么鬼?他立马摇了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扔出去。 ☆、情付谁家女 日头高照,小蕙采完了药,已经香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衣服黏着肌肤极为不适。 她穿过杂草丛生的树林,去玩平时并不常去的那个幽秘,少有人知晓的小湖。那湖在山的夹缝间,极为隐蔽,她在那清洗一下,不会被人发现的。她实在忍不住这个炎热的天气了。 穿过山的夹缝,小湖越来越近了,那一抹光亮越来越大的同时,少女的嬉戏声也传了过来。 “小姐,这儿的湖水可真凉快!而且还这么隐秘。”身着书童装的女子嘻嘻哈哈的冲那个学子打扮的女子说着。 是的,女子。 她们解开了发髻,长发倾泻,脱下了鞋袜,玉足轻轻濯着水。眉目相望间,女子的柔媚尽显。 “啪!”药篮落在了地上。 祝英台和银心顿时惊醒了过来,惊恐的望着在那儿一脸不敢置信的小蕙。 “小蕙姑娘!你怎么在这儿?”祝英台尖声道。 这次听得要明明白白,声音的确是个女子的声音。 小蕙的精神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做的什么梦,只能迷迷糊糊的唤上一声:“十公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顿了顿,转身就跑了连药篮都不拿了。 祝英台反应过来,连忙穿好鞋袜,打理好自己,等她跑出去。小蕙早就不见了身影。只得叫银心和自己分开找找。 祝英台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小蕙,真是有点气馁,这时便听见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十公子?” 转身一看,正是王兰。祝英台冲着玩玩拱了拱手:“兰姑娘。” “公子这是在找人吗?”王兰笑着问。 祝英台点点头,将自己心中的急切先放了下来:“刚才和小蕙姑娘有了一些误会,想找她解释清楚。只是哪里也找不到,不知王兰姑娘可否见到?” “不曾。”王兰摇了摇头。 祝英台忧愁的叹了一口气。 王兰见了轻轻的笑了起来:“十公子,不需要担什么心! 我家妹妹对谁都会生气,独对公子你绝不会生气!” “啊?”祝英台一愣。 王兰姑娘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婉转的提醒:“我家妹妹绣工一向不好,离七夕还有很长时间,便想着来问公子你的喜好。觉得人纵然绣得不好看,也好歹是公子你喜欢的样式。” “小蕙姑娘想把七夕的荷包送给我?”祝英台吓了一跳,“姑娘!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啊!” 王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公子,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定然是姑娘你搞错了!小蕙姑娘应该喜欢刘亦东啊!”祝英台不信,狐疑的看了一眼王兰姑娘,忽然灵光一闪。 王兰想和祝英台好好再说时,却见着俊秀的佳公子拍手笑了起来,连连说明白了。 以为祝英台明白了王蕙的心意,王兰心满意足的也跟着笑了。 马太守是中午到的,但马文才见到马太守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说实在话,马文才巴不得一整天马太守都没有想起他这个人来。但若真想不起他这个人,他又觉得不痛快。父子俩都是这个性儿,这么多年来也就这么矛盾的过。 两人坐着相对无言,马平川只在开始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声排名,后面就有搭没搭的说了一些干巴巴的话题。 最后只是由马统提议着,让他们两个去散散步。即使是散步,这两人也没有散步的氛围,紧绷着倒似是什么仇敌。 夕阳夕落,马文才拐了个脚,便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你做的?” “王兄甚慧。” 王徽之望着笑盈盈的祝英怜,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希望她过得好,我知道在你这里她会过得好。” “嗯。会的。”祝英怜垂下眼帘低声应下。 “英怜。”马文才忍不住将祝英怜扯到了自己的身后,王徽之是个风流浪子,虽说是朋友,但他的确不放心他。 王徽之看见马文才这护食的模样,撇了撇嘴,轻声道:“见色忘义。” “文才,这位是……”马太守审视的目光落在了祝英怜身上,就好似把人放在了秤砣上称一样,带着算计。 祝英怜有副好皮相,桃花眼绚丽夺目,却气质端庄。唇角衔笑时,正是一副佳公子模样。 “是我的同窗好友。”马文才对他爹的态度一贯就是这样子,爱理不理。但马太守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维护之意。 祝英怜秉持礼仪,微笑着行了一个礼,道:“晚辈祝英怜,乃上虞玉水祝家庄第九子,见过太守大人。” 马太守的眼眸不易察觉的深了一些,面上没有一点马脚,微微热切了一点:“原来是祝贤侄啊。我曾与令尊同窗多年,如今多年未见,不知令尊近来身体好否啊?” “多谢大人记挂,家父的身体一向很好。”祝英怜微笑着应承。 “见贤侄便好似又见着了令尊。”马太守笑着闲聊,不难看出他年少时也是一副俊美面貌, “难得见贤侄,这天色尚早,不知贤侄是否有闲,不妨手谈一局?好叙叙事。” “自然。”祝英怜应下。 马太守当然也没有忘记王徽之,“王贤侄是否同我们一起?” “无聊的紧,我还是自己寻些有趣的玩意儿去吧!”王徽之说话向来都不谨慎,很是随意,说完便走了。 马太守也只是礼仪的客套一下,看了眼马文才,让他跟上。 等寻了个亭子,和祝英怜杀上了两三局,才暗暗感叹,歹竹出好笋。当然这话他不敢在祝公远面前说。 “贤侄年少,却是良才。”马太守不吝赞美。 祝英怜并不能很清楚的揣摩出马太守的心思,只能慎之又慎之,“太守大人过誉。” 马文才表面不动声色,“下了这么久,想必爹你也累了。还是让文昭退下吧,不要打扰父亲。” “此话也是,想必贤侄也累了,便好好休息去吧。”马太守道。 祝英怜应下,退下。 人走远,马太守才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我竟不知你会关心我?” “父亲此言差矣,你是我父,文才怎会不关心?”马文才话虽如此,面上表情依然冷得像块冰。 “此子不凡,家世深厚,你深交可以。”马太守道。 马文才早有预料,轻笑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家中可有兄弟姐妹?”马太守突然问。 马文才思索了片刻,没有回答祝英怜有多少个兄弟姐妹,只说道:“祝家有八子二女。” 马太守思量了半刻,瞟了一眼马文才,犹豫着开口:“我想为你娶祝家女。” 马文才一怔,这句话他无疑是欢喜的,但他想到马太守出于什么的考虑做出的这个决定,不由又冷了心扉:“为何?” 马太守回答的很快:“祝家富甲一方,对你官途有益。我也瞧见那个公子的模样,想必那祝氏女模样也不会差。” 马文才猜测后面那句估计是安抚他的,当他是什么好色之人吗? “怎么,你不愿意……”马大守轻皱了眉,想要劝劝马文才。 马文才冷冷地打断他:“祝家长女。” “什么?”马太守眉头越发紧锁了。 马文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我见过祝家的两个女儿,长女端庄持重,次女则不知轻重。”虽说在祝家总排行中祝英怜排第九,但单论女子排行中,她便是长女。 马太守点头明白了:“那便长女。” ☆、各有所属(上) 隔日,马文才见到胡广生时,挺意外的。 他睨了他一眼,轻嘲:“胡叔的心是长偏了么?同为故交子女,怎的偏帮一方?” 胡广生心里很有底知道,马文才说的是上回他帮助英怜一起来骗她那回事儿。被质问也不慌不忙:“我这心儿是长偏了。不过偏的不是文昭。” 马文才听了好笑:“难不成还往我这里偏。” “那我早就把那个混蛋给赶跑了,还容得他在角落里偷听?”胡广生糊弄起小孩子里来,是一套又一套的。 马太守又皱起了眉:“文才,你的礼仪学哪去了?” 马文才不轻不重的哼了声,没有再吭声。 胡广生一点也不在意,心思又放到别处去了,正好瞧见了祝英齐:“诶!老八!你怎么也在尼山?” 祝英齐正拿了几份酸枣子,打算回去送给近日胃口不佳的黄良玉。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却发现是老熟人。 “君亦见过世叔,马大人。”祝英齐拎着酸果子行了个礼,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然后才慢慢起身,向胡广生解释道:“两位弟弟离家多日,家母甚是想念,便派我来见一见,看看两位弟弟过得好不好。” 胡广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令堂一片慈心啊!”马太守轻笑。 马文才是晚辈,一直走的比马平川和胡广生后了两步。等胡广生让出了个位子,祝英齐方才见到马文才,笑着点点头,打了声招呼:“马贤弟。” “八哥。”马文才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马平川看出马文才暗含着的一丝讨好之意,不由皱了皱眉头,自家的孩子还不能明白,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这又是怎么了? 他趁机打量了一下祝英齐,遗憾的发现这位祝八公子,也是个仪表堂堂,进退有礼的好苗子。真是太奇怪了,歹竹难道这么容易出好笋!(祝老爷:马狐狸,谁歹竹!!!) 胡广生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小子一眼,便又开始询问了:“这酸果子你平日应该是不怎么爱吃的,可是子姝陪你来了?可是有孕?不妨让我看看!” “叔叔料事如神!那侄儿有劳世叔了!”祝英齐爽快极了。 “英长,跟我一块去吧!”胡广生拍了拍马平川的肩膀,好声好气的说道:“你应当不知道这小子的夫人正是黄景逸的嫡长女,你夫人姐姐的女儿。她的父亲与你曾是好友,她的母亲又是你妻姐,你应当去看看!关爱一下晚辈!” 马平川闻言面色不改,就点了点头,随着胡广生走了。祝英齐一向知道胡广生的医术高明,早便起身带路。 只马文才微微愣了神,原来是母亲姐姐的女儿吗?怪不得容貌如此之像!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丹凤眼,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不像自己长得与母亲一点都不像,反倒与自己厌恶的父亲有着七成的相似。 马文才长相最出彩的就是这双丹凤眼,斜眼看人时最是勾魂,也是气势夺目,乃画龙点睛之笔,就是这双眼睛给他呈现出了那股子独特的桀骜不驯,高傲矜贵。 可没人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双眼睛。只需稍稍一眯,阴狠毒辣便尽数显现出来,微微一挑,竟显现出狐狸般的狡诈。 马太守就是用就这双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高高在上俯视了他十八年的人生。他滚落在泥谭这里狼狈不堪,抬头看那双眼睛的时候,那种恨意就似穿肠毒药,几近见血封喉。 可他有多恨就有多绝望,那个他最恨的男人正是他的父亲啊!他又没办法恨他,更没有办法不恨他,他就这样子过了这么久,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展翅高飞离开他残忍的父亲。 但马平川看到黄良玉那一刻,马文才不出意料的从他眼中看出了震惊和呆滞,随后便是潮水一般涌来的愧疚,自责,温柔,埋怨,后悔…… 马文才听到那两个极其颤抖的字,从马平川的口中吐出,像梨花一般轻轻落在地上,颤颤巍巍,柔柔弱弱,似风一吹就破…… “夫人……” 他看见马平川眼角无用的泪,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没人想到姑姑和侄女会长得那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一点点细小的差别。 马平川就站在远处望着那位仿佛是他年轻夫人的姑娘……再做不出任何表情,说不出任何的话,也不会逢场作戏…… 赵德正找到祝英怜要求见赵明雪时,祝英怜并不意外并且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赵德正忍不住的说那些感谢的话,祝英怜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兄弟,说这些见外话干什么。” 赵德正正感动着想说些话,一个巨大的人脸突然从空中冒了出来,吓得尖叫一声,往后一栽:“哎呀!!!鬼!” 王徽之不满的从树上跃了下来,“胆儿真小,听闻你也做鬼吓过别人,怎么碰上你自己反倒也被吓着了?” 祝英怜拿他没办法,她曾猜测王徽之来历不凡,跟王羲之到底有些关系,也猜测他可能是王家的少爷。但她从不曾说出来,一如既往却也不得罪。 王徽之很从容的一把把赵德正拉了起来只能使自己很厚脸皮的说道:“弟弟啊,你去哪玩儿?我陪你去啊!” 赵德正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他不知道王徽之是谁,看着衣着华贵想来也是个世家公子,但这冒冒失失的举动他也有些不满。 冲王徽之翻了个白眼,随口说道:“不去哪儿,也就四处走走。兄台你还是留在山上好念书吧!我们尼山好玩的地方有的是!” “难不成是什么私事!你们去我去不得?”王徽之大刺刺的说了出来。 赵德正心里犯嘀咕,知道还这么厚脸皮?还真是我见识太少!没见过这等人物! 赵德正还是有点世家公子气度的:“是的,所以兄台对不住了,下回没有私事我再带你出去!另请你好好吃一顿!” “没有私事我还不跟你出去了呢!”王徽之胡搅蛮缠。 “你!”赵小公子憋红了脸,他哪遇到过这么无赖的人啊。 祝英怜看了半天戏了,见这两人真的要掐上了,忙拦住了:“这公子不是坏人,与你姐姐也是旧相识,也曾多帮助你姐姐,想来你姐姐是愿意见的!” 赵小公子却红了眼,嘶哑着声音拉住王五公子的袖子:“你给我说明白,是哪种旧相识?” 王徽之一见人家红了眼睛,顿时就怂了:“弟弟你别这样啊!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姐姐是清倌儿,我顶多听听曲子!!!” 赵德正这才拿手帕擦了擦眼睛,轻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姐姐被小人所害你,以为凭你有资格听到我姐姐的曲子!” 王徽之暗暗叫苦,没办法还是得哄着这个小舅子:“是我的错!” 王五公子浪荡了大半辈子,自个是真没想到这人竟栽了半个到这被小人所欺身世凄苦却聪慧过人的花魁手上,人家弟弟一个小世家的公子他也得捧着。 祝英怜一向擅长打圆场,赵德正这点小心思,帮着王徽之随便哄哄就好了。 于是本来是两个人去看赵小姐,变成了三个人。祝英怜也是暗自再做打算,赵明雪因为擅自与人私奔,这名声也毁得差不多了,虽说他不看重这点,这个时代的女子最看重名声,回到赵家怕也落不到什么好归宿。 反倒跟着王徽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对方是个狂生,不在乎这些所谓名声。更重要的是王徽之对赵明雪有意,赵明雪对王徽之也并非无意。不过也需要慎重考虑这红线到底是牵还是不牵。 跟了王徽之,赵明雪只怕只能做个妾。 等到了安置赵明雪的院子里面,赵家有的姐弟抱头痛哭了一番。 见到王徽之时,赵明雪表现的很自然,像对待一个平凡的客人。 祝英怜知道赵明雪伤透了心,怕是要过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日落西山,刚回到书院时,纷纷告别回了宿舍。 祝英怜却在路边看见了王蓝田,要走过时对方叫住了她。 “我听闻你今日下了山,近来土匪们纷纷作乱,你这么晚回来不太好。”王蓝田垂眼望着她的眼,夜风从耳边划过,竟有几分温柔。 “多谢蓝田兄关怀,英怜自恃武力,艺高人胆大,可以放心。”伸手不打笑脸人,祝英怜微微点头回道。 听见这话,王蓝田脸上的神色越发温和了起来,他向来最爱女子这般强大的模样,自信耀眼,像极了他的娘亲。 “知道你武艺过人,可你终归刚刚伤愈,也终归是一个……”王蓝田顿了顿,“年轻学子。” “我……” “你真是乱操心!最近闲着没事干吗!英怜有我还怕什么山贼?”一个声音喧宾夺主。 王蓝田危险的望向一侧,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向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马文才。 马文才咄咄逼人,先是拉过了祝英怜,然后极为挑衅的打量了王蓝田一眼:“你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毕竟你连我家英怜也打不过!” 忽的,马文才就被自己气笑了,觉得自己真是吃醋吃到没了脑子,竟和一向不入他眼的王蓝田多说了几句废话,“滚!” 王蓝田却是缓缓的笑了:“马公子好大的威风!小弟退下便是。” 王蓝田是走了,可马文才却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不由得冷冷一笑:“不仅长本事了,还长胆子了!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祝英怜的美目立马冷下来,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傻乎乎的天真女孩:“他也知道了。” “看样子是之前祝英台露了馅儿!”马文才漫不经心的答道,微微笑将祝英怜拉到怀里来,“不用担心,即使长了脑子胆子,王蓝田还是蹦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文才兄,我相信你。”祝英怜点点头:“但你一定要记得剑是双刃的。” 马文才是骄傲不是自大,听闻此言,慎重的点点头,见祝英怜一副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 顿时姑娘的脸染上一片红霞。 ☆、各有所属(下) 草木幽深,繁茂得能完全掩住王蕙的身形。 小蕙姑娘如今已经不是一个胖子了,甚至也称得上苗条。原本那副秀美的模样也逐渐显露出来,整个人娇小可人。 自小蕙姑娘变瘦以后,书院的学子便有了不少献殷勤的。但她都瞧不上。 小蕙姑娘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遇见祝英台的时候。 世人皆爱皮囊,独你不好颜色。 一众学子将她弃之如履,追捧貌美的阿姐。说实在,小蕙姑娘其实已经习惯了,她并不嫉妒。但心里多少是有点埋怨的,这世人都爱着皮囊。 祝英台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唇红齿白的玉面公子缓缓将手伸出,在她发怔之时,微微一笑轻声道:“劳驾姑娘为我诊脉了。” 那时,小蕙姑娘才发现,不是世上的人都爱着皮囊,而是她没有遇见不爱皮囊的人。那一瞬间,心中满是倾慕。 她处处帮着祝英台,自以为便是爱慕。 直到那日山谷幽潭识破女儿身,心惊胆战,辗转难眠,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她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个女子。 也不知坐了多久,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声音传来。 “英台如此拙劣,不知何处幸得姑娘垂青?” 小蕙转过头看去,祝英台立在一棵树下,白衣轻纱翻飞,俊秀无双。往日不觉,现下才发现这长相秀气过头,半点不像男子。 小蕙默默的转回头,垂下头,良久轻轻笑了:“世人皆爱皮囊,独你不好颜色。” “那日初见,也只一个祝英台,向我走来。”她背对着祝英台,“后来,再无人入眼。” 祝英台笑了:“姑娘于我,不过倾慕,而非爱慕。” 她靠近姑娘,轻轻坐在她的身旁,冲着她微微笑起来:“小蕙姑娘,英台至始至终,似乎从未认真跟你说声对不起。” 她杏目之中尽是认真之色,“对不起。是英台欺骗了你,上虞祝家没有十公子,只有十小姐。英台其实是个女儿身。” “你又不是有意要欺骗我,只怪我眼拙。”王蕙摇了摇头。 祝英台却是坦坦荡荡:“哪有骗子骗了人,人们不骂骗子,反而怪被骗的那个人?这也太不讲理了!英台认错。姑娘心善,英台感激不尽。” 王蕙闻言,忽然转过头细细打量起祝英台来,莞尔一笑:“你要真是个男子,真是值得倾慕!” 祝英台羞涩的抿了一下唇。 小蕙也缓过来了,几天的时间也足以让她放好心态:“话说,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上山来学习呀!你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祝英台用手撑着脸,痴痴的笑了:“每年我家春天,外面就有不少前往各家书院上学的学子,我在院子里望呀望呀,直到下一个春天,心里好生羡慕……那时我便在想……” 祝英台顿了顿,王蕙连忙问:“你在想什么?” 祝英台带着几分失意说起:“我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去呢?为什么只有男子可以呢?为什么要这么薄待我们女子呢?” 王蕙默了,认真的对祝英台开口说道:“即便作为女子,你也比我值得倾慕很多!” “没有!”祝英台连忙摆摆手:“虽说我后来偷偷过来上学,但是女扮男装在书院上学,并不容易一直都是我姐护着我,不然我早露馅儿了!要说厉害,还是我姐姐厉害!” 王蕙忽的反应过来:“就连九公子也是?!!” 祝英台尴尬的点了点头。 “的确了不起!男扮女装在书院这么久,还拿了不少排名第一!”王蕙甜甜的笑了。 “小蕙姑娘,这件事情……” “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连我姐姐也不会告诉!”小蕙严肃的承诺道。 “谢谢。”祝英台颇为感动的向她道谢,又犹豫了一下,道:“并非独我不好颜色……小蕙姑娘,其实除了我以外,你周围的很多人也没有多在乎啊!” 小蕙一愣,放下对祝英台的那一层执着,她才忽然想起那个少年。 “今天又有什么好吃的?” “姑娘你的手艺真好!不知便宜了哪家公子,真希望我未来的娘子也有这般的手艺!” “很甜,你要么?特地给你买的。” 也是初见,那少年也没有嫌弃她的外貌。那时王蓝田故意为难祝英台,把分给祝英台的菜故意扔在地上,那时她被祝英台迷了眼一心为她出头,却不被王蓝田看在眼中。 只有那个看着像混混一般的少年,三言两语,便气走了王蓝田。 见她学他来磨王蓝田,也只笑着在之后凑上前,提点:“对付这种人,不可以客气。你身上怪香的,可是带了什么好吃的?分我一份,可不可以?” 少年长相俊秀却不阴柔,薄唇勾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感觉,却意外的顺眼。 刘亦东…… 我好像差点丢掉你了呢…… 少有人知道满眼功名利禄阴谋算计的马太守,却有着附庸风雅的小爱好。 从年少时开始马平川就喜欢拿一壶酒,兼两三个小菜和好友在月下慢慢聊天,慢慢做事。那时候的马平川虽然仍想着大好的前程,不一样的却是他乐于这种清雅小事,故作姿态。甚至想这样子一辈子过。 知交半零落。 从书院离开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子过了。不是没条件那么做,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每次准备好之后,月下举起酒杯,却失了兴致。 对面,没有一个人,笑意盈盈的一起举起酒杯……周围,也没有好友的,嬉笑声…… 事隔多年他再次在月下与好友一起举起酒杯时,他才知道他并不是爱好这种风雅的小事。马平川就是马平川,爱好的就是功名利禄,大好前程。又怎会喜欢这种附庸风,雅故作姿态? 他喜欢的只不过是高朋满座,知交笑谈。 还未等一下那杯中的酒,便有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这人令人意外又不意外。这几日听闻陶渊明在山上当先生很久。马平川有时有意故意要去寻他,又死要面子装作无意的样子,偏偏巧了一次都没有遇见。 马平川知道,那是陶渊明装作无意的,实则有意的避开。一个专干功名利禄的官员,一个是逍遥隐逸山水的隐士,他和老酒鬼早不是一个道儿上的人。 陶渊明自然是看不惯他的做派。再说以前,陶渊明也常有看不惯他的时候,给他使绊子。但从来都是小打小闹,相伴和相助从来不少。 到底才是朋友,所以他终究来了。虽然之前没有答应,但他还是来赴这一场多年之后的好友小聚。尽管物是人非…… “我说表妹夫,你咋不等我?”陶渊明大声嚷嚷,“是不是因为不想被我多喝酒!你怎么那么小气!” 王世玉听了冷笑一声,“我都让人告诉你是几刻了!你有意迟到,我又有什么办法?” 胡广生听了也笑了,“现在要酒没有,你喝茶吧!” 陶渊明白了那两个老货一眼,直接将桌上那一壶酒全部抢走,就着水壶往嘴里倒,不过半响便喝得一干二净。 “你……”王世玉皱眉头。 “呐。”陶渊明满足的打了个酒嗝,直接把酒壶丢给了马平川:“给你!就你那点酒量还是算了吧!” 马平川直直的盯着陶渊明,缓缓勾起了唇角:“以前我酒量不如你,可是现在你未必喝得过我!” 陶渊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悠哉悠哉的拉过马平川:“酒量这东西是天生的,就算你后天练出来也比不上我天生的大酒鬼!不就认个输嘛!又没让你叫我爹!” “你!”马平川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头指着陶渊明,气得脸都涨红了。 陶渊明歪歪扭扭的靠着桌子,一把将马平川的手指拍了下去,“你什么你!指什么指啊!你有多厉害呢!” 瞧着陶渊明一副自在的模样,马平川被气的要炸了的样子,王世玉觉得这眼前场景实在太过熟悉。曾经文武双全,被称为双璧之一的马平川遇上陶渊明这个无赖,可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打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实在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长相清雅的姑娘就在这时端着菜,走了上来将菜摆好,才恭敬的退下。 胡广生趁机转了个话题:“小王兰也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记得几年前还这么点高,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会便宜荀家的!”陶渊明挑了挑眉。 胡广生这才回忆起这几天一直在医舍帮忙的那个小子:“原来是他呀!”然后转向王世玉说道:“我瞧这个后生很不错!” “子义(荀巨伯的字)这孩子一身正气,性情疏朗,是个不错的人,而且专于学问。”王世玉只是寥寥说了几句,却不难看出对荀巨伯的欣赏。 念头一转,王世玉又问起了马平川:“你家文才,等学业完成之后也该娶亲了,可又想到什么人选?” 马平川不冷不热的说道:“我打算替他在大家族里面挑一个女子。” “你就只关心家世!”王世玉顿时冷下了眉眼。 “只有家世好的女子,才可以帮助到文才。”马平川冷静的反驳。 “你就不关心品行品貌吗?”王世玉质问他。 马平川道:“大家族的女子品行品貌哪个不会好?” 这话听了,陶渊明和王世玉一起冷哼了一声。 “你还真是个好父亲。”陶渊明讽刺他。 胡广生也是对他这种观念感到不满的,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问他:“那你打算选哪个家族的?” “上虞祝家,富甲天下。”马平川说道。 听到这话,胡广生笑了,笑的却不像是笑:“你怕不只是为了家世吧!” 陶渊明听了,也讽刺道:“你自个儿犯的错,怎么还想让你儿子来帮你恢复呢?” 一个纯正的文人,但王世玉也是反应过来了:“祝傻绝对不会把他的女儿嫁给你!” “我知道,所以不求他同意。只要那个小姐喜欢就行。”马平川眼上尽是老谋深算,“凭我儿的相貌,哪个女子不喜欢?” 马文才生得好皮相,丹凤眸半瞌似海上浓雾,睁时似古井幽潭。锦衣俊美,光风霁月。 “可好好的一个人,被你养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陶渊明向来口无遮拦,“瞧他现在人憎狗嫌的狗脾气,哪个女子会喜欢,受得了?只怕是他喜欢,别人不喜欢!” 马平川默了。 胡广生和王世玉也一起白了陶渊明一眼,叫他住嘴。骂马平川可以,但是马文才是绝对不可以的。这是马平川造的孽。 马平川又斟酌着开口:“我儿文武双全,志向高远。” “这文武双全,怎么来的我们不用说了吧!你小时也是文武双全,可你爹有那么逼你吗?即使你不逼他,他也可以文武双全!!!”陶渊明冷笑,“姑娘要挑自己喜欢的,你应该明白!” 胡广生心里清楚其实马文才喜欢的就是祝家的女儿,但他并不说出来,就是想让马平川好好吃个教训。 陶渊明也知道,但是他已经看不惯马平川很久了,指着马平川的鼻子骂了半天才舒畅。 这场小聚一众好友互相骂,像是好久没见的仇敌,并非是许久未见的故交。 可是等骂完,这群好友却又笑了起来,这时才觉得别了许久之后的隔膜消失了。 王世玉劝他:“让孩子选自己喜欢的。” 马平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头:“好。” ☆、七夕(上) 七夕的清晨,天气放晴,没有什么不同,却又暗发情愫。平日压抑着的情意,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点,暗自涌动,在某种限制下肆意试探。 刘亦东对七夕嗤之以鼻,这个带着暧昧氛围的节日从来与他无关。若要他同那些愚蠢的同窗一般想东想西的,还不如让他多吃几块糕点,那样心里才舒坦些。 这些公子哥儿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平日里邋里邋遢的,今日里一个个佩环带玉,行走之间玉佩声声响,清脆动听。束发端正,即便是书院中对仪态最挑剔的先生,今日里竟没有一个人被他挑出不对。 开了屏的孔雀,一个个四处招摇。还有个端起的架子,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 刘亦东一般见了都要骂上几句:“装模作样!” 刘亦东现在很嫌弃跟那些春心放荡的学子们走在一块,找了半天,就跟在了祝英怜后头,打算今天就缠着她了。 祝英怜的打扮和平日里无二。只不过她平素都是很注重仪表,自然不会出现什么邋里邋遢的表现。但也没有那些学子那么招摇,单腰上就挂了五六块玉。 她只挂了一块骏马形状的玉清清爽爽,别无二饰。更别说香囊容臭那些东西了,自然没有什么令人发腻的浓重的香味。 “九公子,你还不知道!赵德正的家伙天还没亮就起来打扮了,早上见了我,还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是七夕!说我邋里邋遢的,没姑娘会喜欢……”刘亦东说着还翻了个白眼,他是真瞧不起赵德正这种作风。 祝英怜听了这些趣事,也忍不住笑了:“他可真好玩!” “要我说他这叫亡羊补牢,这没啥用法!”刘亦东毫不客气的埋汰着自己的兄弟:“平日里是什么个样儿?姑娘们平时都知道了!就算今日里面打扮的人模狗样,又怎么样?” “你也别这般说他!要我说啊,说不定还真能挣到一个媳妇儿!”祝英怜也跟着不客气的取笑。 “不是我取笑他,若平日里他像九公子你这般注意形容!那还用这般临时抱佛脚呢!”刘亦东道,“要我看,今日九公子才应该会是收获颇丰呢!” 刘亦东许是这嘴开了光,话音才落,便听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传来。 “九公子……” 刘亦东随意瞄了一眼,看见谷心莲正站在路边,眉头微皱,却面上笑容不改,凑近了些轻声跟祝英怜说道:“看来公子你今日的确要收获颇丰了!但这可不是一朵好采的花!” 自明白谷心莲的真面目之后,祝英怜对她便有些疏远了,说是疏远,实际上是有了几分警惕。 听了刘亦东的话,祝英怜脸上带上几分笑容,主动向谷心莲走去:“姑娘可是有什么要事?” 谷心莲羞红了脸,将手中受了许久的荷包递给了祝英怜。 祝英怜看了一眼,发现这绣工极好,至少比祝英台好。同她的绣工也不相上下,只是针法有些不同。 她将嘴角的笑收敛了几分:“在下,担不起姑娘厚爱。” 这样直接的拒绝,谷心莲瞬间惨白了脸,攥紧手中的荷包,有些倔强的望着祝英怜,问:“可是我的手艺不好,还是上面的花样你不喜欢……” “姑娘的手艺极好,花样绣的也栩栩如生。”祝英怜对这个姑娘不吝赞美。身为一个姑娘,谷心莲到今天确实不容易,即使她耍了阴谋诡计。 谷心莲低下头,“那为什么九公子你不收,可是因为我身份低贱,不配吗?” 祝英怜轻轻叹了一口气:“于我而言,并无身份地位之别。”又道:“是因为我有了心上人。” 谷心莲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却又忍不住上前一步逼问:“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有我好吗?” 将马文才那张俊美英气,一看便知就是男子的脸带入姑娘的身份,祝英怜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向谷心莲说道:“他不会女红,也不会像你一般做糕点。甚至坏脾气,也不像你这般温柔。但他确确实实是我的心上人。” 祝英怜冲她笑了笑带着刘亦东,与她擦肩而过。 谷心莲忍不住,冲着她的背影问:“可这样的人配得上你么?不会做女红不会做糕点,也不够温柔!” 祝英怜淡淡的回过头:“糕点我会做,女红我也会做,要论温柔,谁比我更温柔?” 谷心莲望着公子那双即使做出这样冷淡表情也带着三分温柔的桃花眼失了声,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个好姑娘,会有别家的好郎君来娶你。”谷心莲听到祝英怜这般说道,顿时冷却心扉。痴心妄想做的那一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戏,终是曲终人散。 温柔贤惠的她败给了一个不温柔不贤惠的姑娘(马文才【冷笑】:老子文武双全,可以征战沙场!你行么?)…… 只有刘亦东听了刚才祝英怜的那番话,愣了好久,才发着哆嗦:“老大……你真的会女红?” 祝英怜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我骗她的。你会啊!给我示范一个!” “那啥,我也不会!”刘亦东立马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连忙摇头。 祝英怜摸着袖子里面的那一只绣好的荷包,面上表情不变。 成功糊弄傻子一只。 祝英怜早就绣好了荷包,忍不住四处张望寻找马文才。 七夕前几天,马文才这家伙死命往的跟前凑,就是为了知道她的荷包是什么样子的。好在祝英怜藏的地方好,马文才一点都没有看见。 到了七夕当日,听说他本来是要风风火火赶到西宿来了,结果被山长抓了壮丁,不知道在哪卖苦力。听说还是跟王蓝田一起,也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打起来? 祝英怜其实还有点放心谷心莲的。这姑娘只要说清楚了,她就一定知道如何决策。谷心莲这姑娘一向是有野心的人,当她明确知道达不到那个目标的时候,她会理智的放弃。 若是故意暧昧不清,才会是引发更大的祸患。祝英怜之所以看不惯梁山伯也是这个原因。梁山伯不是故意和姑娘暧昧不清,但从来执着君子坦荡荡的想法,以为别人跟他是一样的想法,看不清楚暧昧,也是个祸害。 祝英怜一路张望过来没有看见马文才,反倒是眼尖着先看见了小蕙姑娘。 刘亦东一路上都是漫不经心的,还是祝英怜提醒了他一下:“你看那儿!” 刘亦东瞟了一眼,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九公子啊!这跟我俩没关系了,估计你也拿不到!一定是给祝英台的!” 祝英怜觉得倒是未必,但是她并不多嘴,站在一边决定,看刘亦东的好戏。 “祝英台在学堂帮忙准备七夕呢!估计没有得到消息,让我大发慈悲告诉她吧。”刘亦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到小蕙姑娘的面前。 他真是大大咧咧又随便,就这么直接拍了小蕙姑娘的肩:“喂,你等错地方了!祝英台在前面学堂的,估计一上午都不会路过这边了!” “我没错啊!”小蕙姑娘否认。 刘亦东说话很是欠揍:“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地儿了,待会祝英台可能又跑别的地方去了!你就这里站成石头吧!” 小蕙姑娘却笑意盈盈,极为认真的开口:“我没有等错地方,我等的人已经到了呀!” 刘亦东的舌尖发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祝英怜,祝家的公子当真一个个如人中龙凤,九公子的相貌桃花流水,风流夺目。也不难怪在小蕙姑娘不喜欢祝英台之后,又会看上祝英怜了。 但刘亦东的面上还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有意打趣着王蕙:“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呢!” “是啊,移情别恋!”小蕙姑娘答应的很爽快。 刘亦东又感觉苦了几分:“我刚才还跟九公子说这回没他的份,你这不就是打我脸吗?算了算了,回头记得给我带几份糕点,我帮你把人叫过来!” 眼前的少年一副爽朗的模样,但眼中复杂的情感和苦涩是瞒不了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少年的小蕙姑娘。 “不用了!没有打你脸。”小蕙姑娘温声道。 “啊?”刘亦东傻了眼。也趁这个时候,姑娘将自己笨手笨脚,好不容易缝好的荷包塞入到他手中,红着脸跑了。 刘亦东摸着自己手中的荷包,怀疑自己在白日做梦。 “行了,人都走了,还犯什么傻?”九公子打趣的声音响起,刘亦东这才回过神,连忙把荷包藏入袖子里。 刘家大少爷满脸通红,却强作镇定的样子,倒真是取悦了祝家九少爷。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九公子意有所指。 刘亦东咳嗽了一声,假装自己没听见。 “公子!八公子说今日七夕,他同山长请了假,要带你和十公子一起下山去!您快收拾收拾!”青衣匆匆忙忙赶到时。 祝英怜才想起,七夕节女儿都要做的事情……拜织女。 看来八哥是要带她们到山下去祭拜了…… 这时的祝英怜不知道下山祭拜织女这一决定给她埋下了多大的祸根。若是能重来一次,她大概宁愿不祭拜织女,也不愿下山了。 ☆、七夕(下) 余梦龙初到杭州便被杭州的繁华迷住了眼。原本他是冲着声名远播的枕霞楼花魁来的,现下花魁没见着身上的钱也花了大半去。 好不容易想起那花魁,去了枕霞楼才知道花魁已经被人赎了身。杭州确实是风水宝地,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这让余梦龙心痒痒的,总是想知道花魁是何等的倾姿国色! 没办法一睹倾城绝色,余梦龙就在大街上转悠了起来,做梦一般想着可能会遇上一个绝色佳人。 他倒还真遇见了个“绝色佳人”。 杭州第一公子马文才容颜皮相自当是出众的。剑眉凤目,凌厉异常。 这种美人,余梦龙是不想遇见的。 原因不仅是因为他喜欢女的。更因为他是一个纨绔子弟,而这位是才华出众的世家公子。 马文才自小出众的不仅是皮相,更是才华。余梦龙的父亲与马文才的父亲曾同事过一段时间,于是乎便天天能听见余大人对马文才的夸奖,还有对自己犬子的各种恨铁不成钢。 余梦龙自个儿心里有数,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心胸更狭隘。听到这种贬低自己,抬高别人的说法,自然是不乐意的。一来二去他倒有些恨上了没见过几次面的马文才。 余梦龙感觉马文才这人妄自尊大,一点不知趣不说,还自以为高高在上,讨厌极了。 每次遇见马文才,余梦龙总是热衷于和马文才做对。但让他更加恨的是,马文才几乎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更没有把他的挑衅放在心里,总是漫不经心的嗤笑。 余梦龙中见着马文才这厮进了首饰店,将手中扇子一收,招呼着后面的随从也跟着进了首饰店。 这家店的装潢很是风雅,墨竹屏风,兰花做衬。几个姑娘家正在挑选着首饰,时不时还望向一边的俊公子。 杭州公子从绸子上轻拿起一支玉簪。成色很好,珠光玉润。梨花初绽,格外动人。但他却面露犹豫之色。 这一支是摆在外面最贵的几支玉簪之一了,但是马文才有些下不了手。不是钱不够,而是梨花的寓意不怎么好。他娘最喜欢梨花,也没有在乎什么寓意。 只是送给祝英怜,他难免慎重。反复思索了片刻,想起祝英怜明艳如桃花流水般的面容,比较他娘清雅大方的颜色。他才觉得这支玉簪,若是他送娘还算合适,送给祝英怜未免太素了些。 不打算买了,刚准备放下,便听见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 “掌柜的,那位公子手上的玉簪我买了!你给我包起来吧!”恶劣的声音传来。 马文才睨了一眼,是余梦龙。不过本来就没打算买,便懒得与他计较。 “公子……这不太好吧!”掌柜的干笑着,擦了擦汗。虽说杭州太守之子马文才从来都没有来过他店里,但他平日里常常外出也是认得的,这位几乎算是杭州城里的太子爷了。 可瞧着另外另外一位公子的衣着,便知也是个富家公子,看上去与马文才应当也是认识的,可能是故意叫板。敢和杭州太守之子马文才叫板的人,身份地位绝不会低。 掌柜的是觉得左右为难了。 “给他吧,反正我没看上。”马文才不咸不淡道。他是个火爆脾气,以前自然也曾因此好好收拾过余梦龙,后面发现这家伙即使收拾了一顿,也不长记忆。更发现只要不理他,气的跳脚的便是余梦龙。 余梦龙是很爱多想的那种,他总觉得马文才说的没看上不仅指那个玉簪,还指他。当下自己被自己气着了,但临时变卦说不买更没面子,于是叫随从付了钱。 马文才其实早就定制了一支簪子,所以他并不急。不一会儿,掌柜就让人把他订的拿了过来。 余梦龙见了,“这簪子一看就知道不错,我要了。”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连盒子都没打开,他又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马文才早付完了钱,此刻理都没理他,直接拿过放玉簪的盒子藏进了怀里,径直走了出去。 掌柜的只能尴尬的解释:“这是马公子自己画的图纸,让小店定做的,早就付了钱。” 余梦龙闻言冷哼了一声,也跟着走出了店。 马文才好不容易干完山长安排的事儿,回过头来,心心念念的美娇娘同兄长下了山。没办法,只能告了假,也跟着下山来,顺路拿一下早就订好的簪子。 马文才并不知道他大舅子把人带哪儿去了,只好顺着心意乱逛。 一抹影子从天而落,马文才下意识的一闪一抓,一个形状漂亮的水果出现在他手中。 姑娘们有这样的习惯,若是在楼上看中楼下哪个公子,要么丢手帕,要么丟些蔬菜瓜果来引起郎君注意。 马公子抬头望去,却见酒楼上一个姑娘轻靠朱窗,轻轻笑了,端端是绝色。 他挑了挑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姑娘,咬了一口果子。消受了这美人恩。 姑娘垂眸,退进了酒楼中。马文才却并不着急,静静等待。从胸口摸出了方才的木匣,打开,一枝簪头染红的白玉簪映入眼帘,艳却不失雅。 姑娘今日没带丫鬟,从楼上轻轻下来时,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马文才认得那个人,是他父亲手下孟郡守最宠爱也最不争气的儿子,平日里嚣张跋扈,完全是个纨绔子弟,喜爱在烟花柳巷之地浪荡。 不用想,孟公子拦住扮成女装如此貌美的祝英怜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的确,现下即使是好脾气的祝英怜也有些气恼了:“公子,小女子不能去你家做客!” “为何不可?我家那奇山异石,漂亮小花园比比皆是,你若是不去,岂不是可惜了?”孟公子很放肆打量美人,自从枕霞楼那个花魁走后,就再未曾见过这等美人!不,这姑娘比那花魁还要艳上几分。 “本公子倒是觉得,你家可没我家好看。” 这种冷傲的腔调,一想便知道是谁。孟公子果不其然一回头就看见了马文才,但是他有一点特别好,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因此虽然出不少祸端,却从没来带出他爹都解决不了的大祸。 孟公子立马就换了副脸色:“既然马公子想约美人,那么我就让给马公子了!”言罢,就嘻嘻笑笑的离开了。一点都没有揪着不放,很是从容。 这叫祝英怜很是惊讶,心底也松了口气。万一这事真闹大,祝九姑娘心里清楚最不利的就是她,因为她是个女扮男装上山读书的假男人。 马文才拉住她的手,将她从众目睽睽之中拉了出去。她的容貌本就很招人注意。 带到了僻静的小巷处,他才小心翼翼将那支玉簪插在了祝英怜的头上,心满意足的说道:“我画的时候,便知道会很好看。” 祝英怜一愣,早就因为他这么靠近羞红了脸。 “你八哥八嫂和十妹呢?”马文才问。 “拜了织女后,就分开了。”祝英怜回道。 马文才闻言皱着眉说道:“早知道你就应该带上青衣。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个人走真是危险。” 祝英怜闻言却是笑了:“你莫非忘了我的武艺也不差?” “你打的过我吗?”马文才气定神闲的反问她。 “啊?你武艺那么高,一般人都不会那么高吧!”祝英怜无奈道。 马文才耍无赖:“万一就我这么高的武艺怎么办!” 祝英怜说不过他,只能闭了嘴。难得有一副生气的样子。 马文才却凑近她的耳边,低语:“小姐给的桃子真甜。”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磁性,颇为暧昧不清。 分明只是在说桃子,可不知怎么的心里觉得怪。那红霞又蔓延到玉颈,红白相衬,煞是好看。姑娘就像被煮熟了一样,羞羞答答的。 马文才勾了勾唇角,有些咄咄逼人的将她抵在墙角:“前些日子藏着掖着,今日你不给我,还想给谁?” “给你就是了……”姑娘细若蚊声的说道。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绣好的荷包,塞在他手中,把他推到一边,跌跌撞撞慌忙的跑走了。 那荷包上绣着桃花朵朵,粉嫩可人。每个细节都绣的很精巧。乍一看,像真的一样。大概是用花瓣熏染过,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马文才立马就把自己的旧荷包给换了,换上新的,他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大步上前,抓住了被胭脂摊吸引过去的美娇娘。 祝英怜正在一堆深深浅浅的红中,纠结着。半点目光也不分给马文才了。 “你觉得这个色好看,还是那个色好看?” 马文才看着都是红色的两个色,没感觉出来有什么分别,如果他这么说出口,他觉得应该不怎么好。但他觉得能纠结就说明这两个都挺喜欢,那不如都买了。 马文才不动声色的说道:“我觉得这两个色都很衬你,不如都买了。”问了价钱,直接付了钱,生怕祝英怜在问他几个难题。 祝英怜很是意外的看着马文才,她本来以为马文才会说这两个颜色不都一样吗?男生辨不清这两个颜色,她是早有预料的,并不会这么生气。 但马文才这番话说了,她的确舒服,心里有种捡到宝的暗喜。 “文才兄你真好。”心情好,铁娘子那张抹了蜜的嘴自然什么好话都说的出来。 马文才听着,真是心花怒放。看着胭脂铺上各种各样的胭脂,有种想把胭脂全部包下来的冲动。但他认不出色,不知道哪些是祝英怜喜欢的,哪些是不喜欢的,只好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想法。 桃花流水般的美人莞尔一笑,风流雅韵,明艳动人。回眸一笑惊艳繁华三干,红尘千万。 被乱花迷了眼一样,余梦龙真是有些痴了。 “这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人?”余梦龙瞧见边上的马文才,不由暗恨。 “是啊,公子!莫不是仙女下凡?”跟着的下人没见过世面,早就被迷的失魂落魄。 余梦龙瞧了眼马文才,这地毕竟是马文才的地盘儿,抢东西和抢人不一样,他不占优势。见杭州城有这样的美人,那肯定还有,还是再找找吧。 余梦龙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向另一个街道,可再也不想遇到马文才了。 “老伯,你这糖葫芦怎么卖?”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勾的余梦龙心痒痒的。 一个杏眸玉肤的姑娘正款款站在那里,微微一笑,杏花微雨,朦胧动人。这是一个风格不同,与方才那位美人不相上下的美人。 余梦龙眼前一亮:“老伯,这姑娘的钱我付了!” 杏花微雨般的江南姑娘惊讶着转过头来。 ☆、一瞬三年五载 清光倾泻,书院风雅。 身着学子服的学子一个个穿行于学堂竹影间,三年前稚嫩的面貌早已消失不见,换上一副有棱有角的成熟面孔。 三年间在学堂里染上的儒雅气息,将一位位原本家世长相不俗的学子打磨成更加完美的模样。 三年的求学时间已到,这个月已经有学子陆陆续续受到朝廷的册封,出去做官了。也有些学子,为了继承家业或是什么别的缘故,不等册封就回了家。 当祝英怜从长廊走过时,学子们三五成群讨论着未来的去向,见她过来,一一向她点头致意,招呼。 他们本就是同窗又是同一届的,本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关系,自当是要好生交好,以后到了官场一定要互相扶持。如此才能走得长远。 三年前再天真的学子都清楚的明白,离别将即。对于这些同窗,一定要留下一个好印象,在未来遇到困难的时候,才能获得帮助。 祝英怜在书院里表现一向优越,前途应该很是光明。为人温和有礼,交好她并不难,深交才是难。而做官就是要把朋友变多,把敌人变得少,才能长久。 没人会想去得罪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同窗,一个本该站在自己船上的同窗。 祝英怜很轻易的看见了高谈阔论的赵德正,在他姐姐之后,这个小子明显成熟了许多。而赵明雪在半年前就想明白了事情,随着王徽之走了。 祝英怜的直觉果然没有错,王徽之正是权势滔天的王家第五子,那个历史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浪荡子。 祝英齐在七夕后的半个月之后,就带黄良玉回去养胎了。这两个妹夫他各有各的挑剔,马文才太过骄傲,梁山伯太过憨厚,但总的来说都算可以。祝英台为此开心不已。只可惜到了三年后的今天梁山伯这个憨厚书生,依旧没有看出祝英台的女儿身。 早上经过医舍的时候,祝英怜就看见了刘亦东和荀巨伯忙得不可开交。她听闻荀巨伯已经写信回家,过些日子他回家安排好事情,就要回来提亲娶王兰。 要说王兰和荀巨伯的事情,山长夫人是有数的。但小蕙的事情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山长夫人竟还以为小蕙喜欢祝英台,反复敲打祝英台。祝英台并没听懂,还以为夫人发现了她女儿身的身份,自己说出了口,吓坏了夫人。 因为小蕙喜欢祝英台,又发现祝英台是女儿身的夫人心里纠结的不得了,反复琢磨。决定着为小蕙姑娘寻一门好亲,忘了祝英台。 夫人用心的安排了一场相亲宴,只可惜刘亦东这消息灵通的不得了。小蕙自己都不知道,他倒先来闹了一通,这个相亲宴就是没开下去了。夫人并没有生气,继续问过两个孩子才知道两情相悦,也很是高兴的叫刘亦东完成学业后回来提亲。 刘亦东这才放下心来,终于对祝英台没有那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感觉了。当然祝英台有些时候心确实比较大,一点区别都没有感觉出来。从来就没有以为刘亦东对她有什么恶感。 而被夫人知晓女儿身的祝英台,因为梁山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窍,只好将身上的蝴蝶玉交给了夫人,希望回家之后,夫人能说服梁山伯,做媒。 是的。祝英怜和祝英台已经收到了祝夫人催促回家的信件,要回上虞了。祝英怜打算休整几日就回去。明天她们两个就要启程了。虽然说各门功课都不差,但到底是女子,不能做官。 王蓝田前几日回家了。 走之前,找祝英怜谈了一番话。他很是奇怪的向祝英怜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他父亲小妾的狠毒心性,无处不在的眼线。 祝英怜猜测那些眼线,估计是让王蓝田一直扮作纨绔子弟的原因。 “王八德他……”祝英怜问他。 王蓝田皮笑肉不笑:“曾经是眼线。” 曾经是,这三个字已经表明了王蓝田曾经危险的处境,以及他卓越的心性与能力。生生把自己养废,又生生把自己掰回来。 “我已经忍了她好久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懦弱,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说。 祝英怜笑了,“我一直认为在没有力量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是非常正确的。但当有足够的力量时,就应该反击了!如果这样子还要隐忍的话,那只能说明懦弱。” “所以呢?” “是时候该反抗了!”祝英怜是这么回答他的。 王蓝田当时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纨绔子弟,你好像肯定我有力量反抗。” 祝英怜很自信:“你是纨绔子弟,但不仅仅是。” 王蓝田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祝英怜,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扩大,最后发疯了的狂笑起来。 “你是特别的人。”他这么说。 祝英怜不知道第二天,王蓝田临行前,就找了马文才宣战。 马文才愤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认为你喜欢她。” 王蓝田表现得很镇定,难得展露出自我:“我一向知道我要怎样的夫人。我需要一个聪明能干,像男人一样有见识的女子做我的夫人。从前我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这种女子,但是很幸运。我知道了一个消息,我的同窗居然是个女子,那么我就要争一争。” 马文才不冷不热的嘲讽:“我觉得祝英台也是你可以选择的。”这是在说他要的只是个模子。 王蓝田笑着反驳:“珠玉在前。再说,祝英台是个什么样子的麻烦,我不知道吗?” “但祝英怜不是你的。”马文才斩钉截铁,根本不给他辩驳的机会,转身离开。 王蓝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启程回太原。 当然这件事祝英怜是不知道的,马文才也不想把一个暗怀鬼胎的家伙的事情告诉祝英怜坏了心情。 祝英怜是在竹林中找到马文才的,公子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众星拱月一般坐在一群学子中心。 “明日,我要启程了。” 祝英怜抛出这一句话后,马文才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 学子们其实并不清楚刚开始形同水火的两个人为何渐渐形影不离,好的同一个人一样!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马文才让一众学子离开。 “既然收了我的玉佩。你过些日子,选个好日子,上我家来吧。”姑娘穿着男装在林下微微笑着。恍惚间又似初遇时,让人只念这一句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一定。”他抓紧她。“你会是我的妻。”只要触碰到她时,那些不舍才会稍稍褪去。可他又知道当他不在触碰她,那股回转的不舍会越发强烈。就像是毒,又像上了瘾,只会越来越深…… 姑娘佯装的淡定,还是装不了了,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一定要来,不然我嫁给别人去……” “你只会是我的。”马文才信誓旦旦。 姑娘这才扬起脸,露出一张盈盈的笑脸,恰似三月碧桃夭夭,清柔动情的声音响起。 她说:“我等你。” 上虞玉水祝家庄的杨柳下,会有个姑娘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来娶她……等着她嫁给你的那一天…… 马文才,无论怎样,你都会是我爱的那个少年。 你被我所爱。 他说:“我来娶你。” 当桃花雨下,会有一位青年身披银甲,□□骏马,威风凛凛的来找你。所以请你不要太急,因为他不舍得你等很久,一定会赶快来娶你…… 因为你为我爱。 ☆、别情 江面上浮起的那一层青雾蒙骗了双眼,以为误入人间仙境。在若有若无的江雾之中,总会有些人抱一些美好的幻想:一身白衣飘渺的仙人从中踏着水轻轻走出…… 船从雾中慢慢行驶过来。 在这里,祝英怜还能看到尼山的轮廓,那一点青山隐隐约约,如画一般。她能想得到莘莘学子们还沉浸在梦里时的尼山,茂林修竹,清雅宁静。 她是舍不得的,尼山山长无疑是蔼然仁者,求学的日子无疑也是快活的。 那是她自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古代,唯一获得过的放肆生活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一对。祝英台要离开书院,梁山伯自然相送,从原本的书院门口,一直送到了这边江岸。 到了这里,依旧难舍难分。在远处的小亭里,梁祝互诉衷肠。祝英怜无意去打扰小情侣,她在江岸等船来。 “小姐……”青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你没让马公子来吗?” “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今天什么时候走。”祝英怜平静道。 不等青衣开口询问缘由,她又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我不想跟他说告别。” 青衣了然,不言。 青石板和马蹄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像一个幻梦。那让祝英怜想起远方古庙晨起的敲钟声,渺渺…… 当青年翻身下马,乌皂长靴与地相触时,她才忽然惊醒。 他在这样一个早晨发现她不见了,带上书童,双目通红地骑上马,来寻自己的有情人。 “你昨天看上去很好。”她望着有些狼狈憔悴的郎君,好似不解。 “我一夜未眠。”他通红着眼,坦然示弱。 她道:“所以你才会发现。” “为什么不让我送你?”马文才问。 她怅然若失:“大概是因为不想亲口和你说离别。” “那便不说。”马文才霸道的握住姑娘的手腕:“这并不是别离。因为我会来娶你。” 她终于微微笑起来了,第一次主动抱住他,祝家庄的九姑娘一向矜持,从未曾有过半点的逾越。 但在这一刻,她抱住了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郎君依旧能感觉到小娘子那种深深的依恋之情,这种感情对于铁娘子来说真的是太罕见了。还有女子柔软的身躯,淡淡的体香。这让只有在趁着醉酒时,才能占到便宜的郎君面红心跳。 于是在小娘子离开的那一瞬,他忍不住又将她扯回了自己的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说:“等我。” 下一刻他放开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只感觉手腕处一片冰凉,低头看才发现只成色极好的玉镯套在了自己手腕处。 “这是……” 他低低笑了:“马家传媳不传儿的宝贝,戴上就是我的人了。” 郎君的目光灼灼,她红了脸,低下头应下了。 当梁祝互诉完衷肠。两位祝小姐要启程了。祝英台看见马文才,并不觉得意外了,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已经接受了这位嚣张跋扈,但本质不坏的马公子。就像祝英怜接受了这位善良过分,但还有回转余地的梁山伯。 甚至当当船离开岸边好久之后,马文才看到船,听不到声音时。祝英台好奇的问了一句:“他说过要提亲了吗?” “是的。”祝英怜微微笑起来,向她问起了梁山伯:“那他呢?” 祝英台懊恼的皱起了眉头:“我已经暗示几回了,只能希望山长夫人了。” “梁山伯应当对你有意。”祝英怜安慰着说道。 祝英台长长叹了一口气:“希望他能快点来吧。毕竟按母亲的意思,我们回家他就迫不及待的要为我们举行相亲宴了。毕竟八哥已经成亲了。” “母亲应当会明白的。”祝英怜道。 祝英台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天真了:“马文才自然可以。可山伯……我怕母亲看不上。” “你大可以放心。梁山伯毕竟也要上任县令了不是?”祝英怜说。 其实在几日前梁山伯和马文才就各自收到了册封。一个六品,一个五品。一个文,一个武。倒是很合这两个少年郎的心意。凭着自己的努力,梁山伯还是不错的。 船行得并不慢不久之后,她便看不见马文才了。她忍不住用指尖抚摸着他刚刚为她戴上了玉镯,祈求远离他之后的片刻心安。 她总忍不住想起梁祝分离之后的故事,横刀夺爱的悲剧,又笑话自己多愁善感,最大的反派,可不就是她的郎君吗?所以又有什么好怕的? 可反派从来都是相对而言的角色。祝英台没有马文才的阻拦,总会有别的马文才一样的角色出现。这一出梁祝凄婉动人,就像是上天命定的悲剧,给世人的警醒。 而此刻的祝英怜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郎君。 当她们顺流而下回到祝家庄时,祝夫人祝老爷那喜悦的笑容,哥哥们亲切的问候,在归家之途上的疲惫便都消失了。 祝英齐从书院回来之后,斟酌着书院的情况,便觉着没有这个必要将姐妹俩这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告诉祝老爷和祝夫人。 他清楚的认识到那两个因为要带走自己妹妹而不受他喜欢的郎君,都是不错的人。必然不会辜负自己两个妹妹的心意,又何必因为这件的事情让祝夫人对自己的两个亲爱的妹妹责罚。 三个兄妹串通一气,只等那两个郎君上门来。想方设法将祝夫人的相亲宴拖了一次又一次。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黄鉴明借着拜访姐姐的借口来找祝英怜时,祝英怜感觉到了祝夫人迫切把她们姐妹俩嫁出去的决心。 “你看到我并不高兴。”黄鉴明如此肯定。 祝英怜礼貌的微笑:“凭我们的情谊,你知道我不是针对你的。” “你若是厌倦了这种相亲宴,那接受我可以让你摆脱这种小痛苦。”黄鉴明这样子开着玩笑:“我自我感觉还不差。” “是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文武出众,相貌堂堂,家世优越。与我更是青梅竹马。”祝英怜不紧不慢的为他泡着茶:“在三年前,我就是那么想的。” “三年后你改变主意了,对吗?”他望着她,有些悲伤,他无疑是喜欢她的。这种喜欢浅浅的并不深,所以他能及时抽身。 他问:“三年前你答应,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选了我。所以你现在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祝英怜默认了。 黄鉴明说:“祝家的女儿个个绝色,可惜我没有福气。” 祝夫人对祝英台的安排从来巧妙,这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总需要更多的安排,才能让她以为这不是刻意而为,而不抗拒。 祝英台为了躲避频繁的相亲宴,搬去了容悦园,就像是祝英怜的点绛园,这个园子也是她的生辰礼。 而那天小雨绵绵,浸湿窗外的芭蕉。一个名为李端的不速之客闯入时,祝英台毫无所觉。 ☆、雨打芭蕉闻客来 江南总是多雨的。李端出门时天便下了佛绵细雨,以有似无,又藕断丝连,很是多情。他不以为意,心念一动,便刻意落了油纸伞。冒着雨去探佳人。 雨势渐渐大了时,祝英台窗前的芭蕉发出了“啪啪啪”的清脆响动。祝英台最喜爱便是这种时刻,她映着烛火,持半卷书,边读边听这雨打芭蕉的天籁。 忽的,有丫环前来:"小姐,外边来了位公子请求避雨。” 祝英台持卷的手一紧,她这容悦园一向少有人来,天雨来客倒少见:“看样子如何?” 丫环急急忙忙道:“那位公子没带伞,全身湿透了,可怜得紧。” 银心闻言,笑着捂了嘴,道:“着样子是位俊俏公子,瞧小桃红这般急的。” 祝英台听了也笑,见桃红小脸通红,这才正了色:“便请那位公子进来见见,好好休息避雨。” 桃红这才欢欢喜喜了,应了退了下去,不多时,领上一位狼狈却不失俊朗的年轻公子来——正是李端。 李端乃是上虞李家的嫡子,已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算得上一位俊杰,此番应下这场相亲宴,并非是对祝英台有好感,而是为了祝英台后的祝家。向来听闻传言,祝家十子无女,如今才知是八子二女的李端从未见过祝英台。 在此之前,李端抱着祝英台貌丑无盐,大字不识的心理准备,他要的不是人,是家世。 可当他踏进容悦园,他便知这个十小姐绝不会大字不识,当他看见视英台的第一眼方知古诗中的洛神是真的存在的。那持书而立的十小姐身若扶柳,肤若凝玉,唇红齿白,肖似杏花微雨,无端动人心扉。 他想要的是这个人。他在那一刻分外肯定。 “公子!”不悦的女声响起,李端这才如梦初醒,见一位俏丽佳人正气恼地看着他,观其打扮,想来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应叫银心。而另一边,十小姐早已皱起眉头来了,想来极为不悦。 李端忙低下头:“在下唐突了。”祝英台这才缓和了些许神色。“无妨,公子衣衫已湿,不妨叫下人们帮公子梳洗一番!” 银心则向来直性子,冲李端冷哼了一声,才叫桃红叫人领李端下去。李端只能暗骂自己定力不足,忍不住再确看了一眼佳人,心中发狠,要娶到这颗祝家的掌上明珠。 ——祝家 雨滴梧桐,声声脆。祝英怜轻抬朱窗,见窗外细雨绵绵,便又生了几分恼意:“怎的日日下雨!当真烦闷!” 祝英齐正巧推门而入,听见这话便笑:“你恼的不是下雨,是你那情郎呀!” “八哥在说瞎话。”祝英怜红了耳,否认。 “那如此,这封信你也不想看了!”祝英齐从怀中取出书信,调笑道。 “我、我要。“祝英想见祝英齐没有给她的意思,顿时急了,“方才是我,是我在瞎说,是我在瞎说。” “哦?不是我瞎说?”祝英齐故意问。 祝英怜偷瞟了一眼祝英齐手中的信,轻道:“多日不见他有什么音讯,怕是见了别处什么花草,忘了我吧……你说他该不该恼?” “那待他哪日来提亲,好好折腾他,八哥替你出气。”祝英齐含笑着将信放在了祝英怜的手上。 “那倒是无妄之灾了。”祝英怜松了口气,闻言笑回:“左不过是我这个姑娘家东想西想的乱想罢了,何故让他无缘无故担着祸患!” “让我祝家的掌上明珠如此担惊受怕,就该罚。”祝英齐轻抚了她的额发,温柔道。 祝英怜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青衣竟一点不守规矩的匆忙跑上来了,如银心一般。 祝英怜不禁眉目一沉,“青衣,可出了什么事。” 青衣急切地拉住祝英怜:“小姐!余家来人,夫人让你立刻换上男装去前厅迎客!” 祝英怜的脸色瞬间惨白,“我知道了,快陪我去换。”向来礼数周全的九娘子竟是连自己八哥都顾不上,匆匆忙忙回了屋。 祝八郎的眉目也染上了阴郁之色。 余家…… ——前厅 “……因此小侄一路路过上虞,知道婶母嫁到此家,便特来拜会。”余梦龙脸上带着惯有的轻浮,说完了自己的经历。望向祝夫人的眼还有几分遗憾。要知道方才他刚见这位婶母的时候可是被震惊了一下当真不负当年“芍药仙”的美名,作为那一代余家长相最出挑的女儿,年近四十,美貌竟也能同二八少女相比。只可惜这位婶母没有女儿,要不然他一定要了。 “贤侄一路辛苦了,今日我家老爷不在,贤侄怕是见不着了。其余几子大多在外经商或在外为官,家中只五子七子八子九子在,不巧今日五子七子出门会友,只余八子九子,这便叫他们出来见见表哥,认认人。”祝夫人轻笑着吩咐丫头:“去请公子们进来。” 清脆的脚步声响。 只见两个身穿绫罗锦缎的公子缓缓入来,才入了厅,便低头行礼冲祝夫人唤了声母亲。 “来了便见过你们表哥。君亦你先来,梦龙比你年长一岁。”祝夫人道。 “祝英齐,字君亦,见过梦龙表哥。”祝英齐表现得彬彬有礼。 余梦龙也趁机打量这位表弟,仪表不凡如青林修竹,颇有点君子之气,一看便知是他最讨厌的人中龙凤,同马文才一般。 余梦龙强忍心中的厌恶,面上还假笑着:“八表弟不必多礼。” 祝英齐走南闯北这些年,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精湛一眼,便看出他拙劣的伪装,心里不屑的冷笑,面上装出的模样却很是真诚:“多谢表哥。” “小九,去见过表哥。”祝夫人有些紧张的看了祝英怜一眼,祝英怜摇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英连见过表哥。”祝英怜规规矩矩端端庄庄的行了个礼。 祝家九子桃花般妖娆的容颜入了眼,余梦龙顿时被摄住了心魂,不由上前一步:“你可有妹妹?” 祝英怜谨慎的后退了一步笑道:“表哥说笑了,祝家十子无女。家母甚是希望有个女儿,只可惜……” “小九天生男生女相,倒曾引起不少误会。”祝英齐开玩笑的说道。 余梦龙眼眸却沉了下来,笑出了声:“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竟有人与我长得如此之像吗?”祝英怜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手心早已经是汗水。难不成他曾见过她女装的模样,那可就不太好了。 “就是婶母。表弟的美貌与婶母真是一脉相承。”余梦龙大声笑出来,向着祝夫人鞠了一躬,夸赞道。 “贤侄这是谬赞了。”祝夫人轻笑了起来。 在余梦龙对祝夫人的恭维声中,祝英怜才终于慢慢放开了紧握着的手,松了一口气。 绝对不能被余家的人知道她是女的。 ☆、祸事 “老夫人,小公子带到了。”婆子恭敬的低头回话。 阴暗的堂上,老夫人垂眼逗弄着自己的猫头都没有抬一下:“把他带下去。现在柴房关几日,去去晦气。” “老夫人,冰雪是最为洁净的东西,最能去晦气……”老道士不怀好意的看着那个小小的幼童,在孩子恐惧的目光中说出最残忍不过的话。 老夫人动动猫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浑浊的眼睛盯住了跪在堂中的小小幼童,那双眼睛中毫无感情,冷漠又残忍的开口:“那就依道长的话。” 那声音不断在幼童耳中回荡,她惊恐地睁大眼,奶娘吓得哭了起来:“老夫人,您发发善心吧……” “我说,带下去!” “啊啊!!!” 蜡烛瞬间被点亮,青衣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祝英怜摸着自己跳了飞快的心,压下还没来得及退去的恐慌,失魂落魄的说着:“没事,没事……” ——客栈 “公子!查到了。” 余梦龙闻言才施舍般的看了他一眼:“说吧。” “公子,小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这些事儿……”那人谄媚的笑着,搓着手。 余梦龙顿时沉下脸:“怎么?你还想要点好处?” 那人低着头,笑得更为讨好:“公子啊这真不容易啊……” 余梦龙笑出了声,“不容易是吧。”他身后的几个恶奴不用他说,便早已围住了那人摩拳擦掌起来。 “公子,我这就说,我这就说。”那人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位公子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物,慌忙说道:“虽然上虞一直传闻祝家十子无女,但小人从上虞的那些达官显贵的下人们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祝家有两个女儿……” 他怕余梦龙动手,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说了个干净,小心翼翼的看了余梦龙一眼,问他:“小人可以走了吗?” “可以走啊。”余梦龙笑得很是和善,“不过他们好像不同意。” 恶奴们不由分说就立马动手将他按在了地上。 余梦龙恶狠狠的踩在了那人的手上,“你倒是胆大,竟敢向我要好处。本公子纵横那么多年,什么时候给过钱?” “公子啊,别为这种不值得人生气。不如断他一条腿。”狗腿子谄媚的说。 余梦龙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就你最懂我的心。” 狗腿子笑得更欢了,随即身后便响起了惨叫声。 ——容悦园 “十小姐,不好了!!!府上出事了,夫人叫您回去。”一个很是面生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闯入了堂前,跪在祝英台面前,慌慌乱乱的哭着。 “什么?”祝英台手中的书卷落在了地上,连忙提起裙摆:“我这就回去……”忽的,她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未曾见过你?” “奴婢一直是在厨房帮工的,所以小姐会见过我。”小丫鬟故作镇定的解释。 祝英台皱了皱眉,“那你倒跟我说说出了什么事?” “这……”小丫头磕磕绊绊,有些说不出来:“是出了大事……小姐还是回去看看吧。” “是谁让你引我出去的。”祝英台冷笑着逼近她。 “小姐,我……”小丫头心虚的低下头。 祝英台冷笑着打断:“你当我是什么蠢货?如此好糊弄!若是府上出了什么大事,母亲绝不会叫一个如此面生,没有地位的小丫鬟来通知我。” “十小姐当真是聪慧过人啊!不过一个女人再聪明又如何?” “谁?”祝英台瞪大了眼。 ——祝府 “贤侄这是何意?”祝夫人看着抬过来的彩礼,面色难看极了。 “小侄对府中九小姐一见钟情,还望姑母成全。”余梦龙笑嘻嘻的说道。 “贤侄开什么玩笑!我们府上没有小姐。”祝夫人冷下了脸,“我家中只有九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余梦龙遗憾的耸了耸肩:“那我就向十小姐提亲吧。” 祝夫人又欲开口,却被余梦龙打断了:“在下一介纨绔子弟怕夫人不同意,已经请了十小姐来我这喝茶了。” 祝夫人瞪大了眼,“贤侄这是何意?我家小十已经订婚了。” “上虞李家哪比得上余家显赫?十表妹倾城绝色,怎可如此下嫁呢?”余梦龙一脸惋惜,“身为表哥,梦龙于心不忍。” “你……”祝夫人咬牙切齿道:“可是想与我祝家势不两立!” “表妹如此貌美,我又怎舍得与她的娘家势不两立?”余梦龙道。 “这是自然,表哥一向怜香惜玉。”祝英怜已在后面听了半响,此刻见祝夫人因为祝英台在余梦龙手上慌了手脚,连忙从屏风后面走出。 祝家的九娘子桃花绝色,一出来,余梦龙就觉得自己的心魂都要被勾走。但他娶这位九娘子不仅仅是为了她的颜色,更是为了打击那个压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马文才。 祝英怜知道自己的色相有些用处,不吝笑颜,刻意放柔了声音:“不知表哥要拿我妹妹怎么办呢。” “只要我娶了你,我便放了她。” 祝英怜望着胜券在握的余梦龙,沉默了片刻,强压下心中的不情愿,微笑着对着夫人说:“母亲,便收下这份彩礼吧。” 她必须理智。祝英台在他手上。 “小九真是聪明啊。”余梦龙夸赞。 ☆、访友 烈日炎炎,老人挑了自家熟了的桃子来这附近卖,祝家这豪商所处之地一向繁荣,一向少有地痞流氓打扰。纵然是祝家顺手而为的庇护。老人的心中也分外感谢。 只是……老人忍不住往祝府的方向看了一眼,近来祝家怕是惹上了什么强人,偌大的府邸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祝家的产业遍布上虞,若是出了什么事,上虞都会抖上抖。 “老伯请问前面就是祝府了吗?” 老人闻言抬头看去,才发现是位贵公子,身后还跟着名随从,忙道:“公子往前便可以看到。” “多谢老伯了。”荀巨伯笑着道谢,一边叫书童拿钱买了份桃子。 老人一边帮荀巨伯称了桃子,一边打听:“公子可是与祝家有亲?” “我只是与祝府上的公子同窗三载,今日是来上虞访友的。”荀巨伯向来好相与,随口回了话。 老人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公子初来乍到,有所不知。” “哦?”荀巨伯听出了老人话中隐情,便诚恳道:“在下愿闻其详。请老伯指教。” “指教算不上。这件事儿在上虞人尽皆知,只公子一个初来乍到怕是不明详情。”老人说道:“前几日,祝府惹上了祸,现下府邸被人的私兵围得水泄不通。听人说,那私兵来自祝夫人的娘家余氏。” “怎么会这样?”荀巨伯不禁喃喃出声。 “公子我看你是个好人,现下祝家形势危急。您还是明哲保身,不要登门拜访了。”老人劝道。 “多谢老伯。”荀巨伯谢过了老人,可在书院中最为急公好义的学生怎么可能对好友的困境袖手旁观:“在下还是想去祝家看看。” 荀巨伯叫书童拿了桃子,在老人的叹气声中往祝家走去。 祝家的府邸气派十分,往日在阳光下更是耀眼,如今在外那些来来往往的私兵,让府邸显得十分的紧张可怕。 “什么人?” 荀巨伯才靠近几步便被私兵拦下,书童连忙护住荀巨伯。 荀巨伯的眼眸一沉,面上依旧阳光灿烂,还带点疑惑:“在下鲁渊荀巨伯,与此府上公子为旧交,你们这是?” “你是鲁渊荀家的公子?”私兵警惕地问。 荀巨伯笑容满面的答道:“正是。” “巨伯?”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荀巨伯回头一看发现正是祝家的八公子祝英齐,“君亦兄,许久不见。” “巨伯,书院一别,真是许久未见了。”祝英齐感叹道,便见了那私兵,有些愠怒:“你们余公子当真霸道,连我好友上门都不许吗?” 私兵顾及祝八的身份,连忙后退:“八公子误会了。” 祝英齐冷哼一声,拉着荀巨伯就走进祝府,书童也赶紧跟上。 才进了祝府,祝英齐见四下无人,才拽着荀巨伯到角落:“文昭(祝英怜的字)知你定会登门拜访,已经等候多时。如今文昭所在的桃李院被重重私兵把守,文韵(祝英台的字)也不知被余家关在何处。君亦知自己强人所难,但还望巨伯助我祝家。” “君亦兄哪里的话!我在书院多受你们照抚,朋友有难,我自当义不容辞。”荀巨伯自然义气不过。 “多谢巨伯。文昭已写了信。这一封望你交给文才,速来祝家解围。另有一封望你交给我五哥祝英明,叫他在朝堂之上牵制余家,伺机而动。”祝英齐慎重道,“如今祝家还有我主持,他们还有所顾忌,不敢妄动。” “君亦兄放心,巨伯定不负所托。”荀巨伯慎重应下,但又心生疑惑,“只是……” “巨伯但说无妨。”祝英齐道。 荀巨伯这才问出口:“祝家何故遭此大劫?为何英连英台皆被人关押?” “都是那余梦龙贪花好色,贪图家妹颜色,意欲强娶。” “什么?欺人太甚。”荀巨伯义愤填膺,忽然他又反应过来,“祝家不是十子无女吗?” “此事对巨伯有所隐瞒,在下十分歉意。”祝英齐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其实英台和英怜都是女子。那余梦龙看中了英怜的美色,又想强纳英台为妾。可英怜英台已有婚约……” 此言一出,巨伯惊得后退几步,才反应过来:“当真是我瞎了眼,未看出是女红妆。” “巨伯……”祝英齐担忧的望着荀巨伯。 “君亦兄放心,即便她们是女子也是巨伯的好友,巨伯自当竭力而为。”荀巨伯回答的铿锵有力。 祝英齐见惯了这些天众世家的落井下石,见荀巨伯如此义气,自是难掩感动,向巨伯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多谢。” 荀巨伯扶起祝英齐,“同窗之间,不必多礼。” “嗯。”祝英齐感动的点了点头:“待会到外面还望巨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装作没有收到这两封信。” “我自是明白。”荀巨伯点头。 祝英齐又恢复笑的模样,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巨伯,头一次来我家,定要好好看过我家花园。” “全听君亦兄安排。”荀巨伯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祝英齐一惊,连忙与荀巨伯交换了个眼神请去查看。 却见一个年少的小公子喊着疼从草地里站了起来,看样子是翻墙过来的。 “德正!”荀巨伯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揉着腰喊着疼的赵小公子见了两个人忙行了一个礼:“巨伯兄,君亦兄。” “德正,你这是?”祝英齐满脸疑惑,哭笑不得。 赵德正只能苦笑着说:“君亦兄有所不知,我已在祝府外面逗留多日,被私兵拦着,无法进入。不得已出此下策。今日使的小伎俩,引开了私兵,才在书童帮忙下翻墙过来。” 荀巨伯听了这话感叹自己运气之好,又笑着打趣起了赵德正:“我们赵小公子真是倒霉至极啊。” “这可不是吗!摔得我筋骨都散了!”赵德正揉着腰,一脸的郁闷。 祝英齐见了,忙说:“府上正有大夫,不妨让他看看。” “不必不必。我只是素来爱叫唤,并无什么大碍。”赵德正连忙摆手:“只是近日见祝府被私兵所围,心中惶急。所以翻墙过来,想问自己可否帮得上什么忙。” 祝英齐思索片刻,“待我修书一封,你交予你姐夫陈恒。” “好。”赵德正连忙应下。 祝英齐再次郑重的向两位行了一礼:“祝家有此友,真是祝家之幸。” 荀巨伯和赵德正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荀巨伯道:“一方有难。” 赵德正接上:“八方支援。” 两人齐齐道:“当如是也。” ——鄮县 “文才兄,灾民已经安排好,多谢你慷慨捐助的粮草,鄮县百姓才能重新吃饱喝足,好好安顿过日子。”梁山伯身穿县令服,带笑着走进营地来。 “我家捐助了你那么多粮草,若是你这点事都办不好,当真叫我怀疑你书院三年学了些什么!”马文才冷哼道。 “多谢文才兄相助。”梁山伯郑重的向马文才行了个礼,“不然以山伯家的情况,绝对无法援助到鄮县百姓。” “我可不是在帮你。”马文才冷漠道:“朝廷派我来剿匪,这小县城就是我的大后方,我可不希望我的后方乱了拖我后腿。” “山伯自当竭尽全力,为文才兄管理好后方。”梁山伯道。 马文才却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我才不需要你帮助呢。” 梁山伯听到此话就笑了出来,“是。文才兄,县令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明日再来寻你。” 马文才没有理他。梁山伯也没有生气,好脾气地带四九出去了。 出了营地,四九为梁山伯打抱不平:“你瞧瞧马文才多大的官威啊!” 梁山伯闻言却笑了:“文采兄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却说军营中,见梁山伯走远了,马统才奇怪的问马文才:“公子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梁山伯吗?这次怎么还帮他呢!” 马文才凤眸斜瞄了他一眼,薄唇微启:“蠢货。如今同为朝廷命官,与他又无什么大的恩怨,又何必使什么小性子?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利益为重。这次我帮他,是因为这件事有利于我。鄮县安稳,我们才不会腹背受敌。” “何况……”马文才轻道:“祝英台中意于他。将来我与他是要做连襟的,关系不能太坏。” 马统听到最后一句,暧昧的笑了: “原是为了九姑娘呀!” 马文才耳根子一红,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计谋 这是一所私宅。 祝英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私兵,心中的愤懑几乎让她忘却往日学过的礼仪气度。花费了大力气才把自己想把屋内东西砸坏了冲动给压下,祝英台开始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该如何逃出去。 能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比开始的好了一点,至少她现在已经把银心给要回来了。可想起前几天的遭遇,她还是愤怒的不行。 关她的房间被打扫的很是干净,并且精致华美,桌上也不缺茶水糕点,可见用心了。祝英台却只想冷笑,她根本不敢碰那些食物,谁知道里面会下什么肮脏东西。 她都不知道自己家有这样一个表亲,还是一年前在杭州城内见过的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真是好笑极了,他竟然要纳她为妾?祝英台绝不会做妾!!! 记得几天前余梦龙耀武扬威的来到她的房内,跟她说这祝家的情况,九姐已经因为她答应了与余梦龙的婚事!这怎么可以!九姐喜欢的是马文才。纵然她曾经不喜马文才,可从来不否认马文才文武双全是个翩翩佳公子。余梦龙不配,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祝英台强压下心中的厌恶之情,思索起出去的办法来。她知道只有她出去了,她们家才不会为人所胁迫。 “小姐!吃饭了。”银心端着饭菜进来。 祝英台担心的问:“怎么样!他们允许你用厨房的东西吗?” “小姐,他们早把东西做好了。我怀疑他们别有用心。”银心皱眉道,“不过我偷偷拿了几个果子,暂时用果子充饥吧。” 银心从袖子里掏出两个苹果来,递给祝英台。 祝英台无论如何是不会吃那些准备好的食物的,除非是银心做的。她一向不相信余梦龙的人品,这个卑劣小人说不准会在他的吃食里面掺些什么肮脏玩意儿。 毕竟将她掳过来的第一天,他就一副急色的模样。好在她学过武艺防身,所以余梦龙这个卑鄙小人才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你就找个地方把食物丢掉,就装作我已经吃过了。”祝英台道。 银心应了一声早已经习惯了正准备把饭食到花瓶里面,忽然,她觉得那份糕点有些不对劲,她将糕点捏开,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张布条。 “明日子时,调虎离山,趁机东门出府。” 银心惊呼起来:“小姐,你看。” 祝英台一怔,拿过布条细看了一遍之后,沉思了片刻:“虽不知是真是假,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银心趁今日多多熟悉府内的路线,为明日逃出府,做好准备。” 余梦龙派兵关押着祝英台,不准她出房间,但银心却是自由的。 银心应下之后。两人连忙把这些东西销毁,祝英台一向聪明,若非出生便是个女子,余梦龙怕是不如她。 ——桃李院 “少爷。”私兵纷纷向余梦龙问好。 余梦龙傲慢的笑笑,大步走进了桃李院中。 年轻的小娘子坐在亭中安静的看书,唇红齿白,好似桃花流水,绝艳多情。 当年在杭州第一眼看见这位小娘子的时候,余梦龙便起了觊觎之心。虽然没有见过花魁,但余梦龙知道名满杭州的花魁也就不如眼前这位小娘子。 祝英台也生得貌美,恰似杏花微雨的美貌也是无人能比。只不过,杏花是清丽的,桃花就是艳丽的。这是两种不同的美,余梦龙天生偏爱这种艳丽多情。 虽然说偏爱这种艳丽多情,但是两位美人都能得到,他怎么可以舍得放手其中一位呢? 尤其是这位桃花美人是他死对头的梦中情人。如今被他娶到了手,可想而知马文才会有多少痛苦?马文才越痛苦,他就越快乐。从小到大一直被他压着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几乎让人发了狂,只想不顾一切的反超,哪怕这位美人心中想的不是他那又如何? “小九。”余梦龙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位美人有异心,所以他准备打压她,提醒她有把柄在他手上。 “表哥?”美人抬起头,带着点疑惑的望着他,那双桃花眼轻而易举的做出了深情脉脉的眼神,着实蛊惑人心。 正余梦龙不禁愉悦起来了,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小九,我从母亲那边听完一件事情,你与小十是双生子吧。” 祝英怜面不改色的默认了。 “听闻双生子头一个出生的是福星,后一个便是灾星。”余梦龙笑了:“当初老夫人听从道长的话派人接了灾星来我们家驱邪,可如今我到这儿,却发现当初她好像接错了人呢……” 祝英怜默默握紧的手,微笑着问他:“表哥这是何意呢?” “当初被接走的人不是小十吧!是你,小九对不对?还有当初你母亲骗老夫人说生的是两个儿子,实际上是两个女儿!”余梦龙微笑着说出带血的话:“按道长的话来说,如果是两个女儿,小十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呢。” “道长当初大概是算错了,英台长到现在也未见我家出现什么祸事。反倒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呢!”祝英怜不轻不重的反驳他。 余梦龙冷笑一声:“芝麻开花节节高不应该都归功于你吗?我的福星小九。”顿了顿,“你说我若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夫人会怎么样?” 未等英怜回答,余梦龙就接上了他的话,用愉悦的语调说道:“大概比当初对付你还要残忍点,直接把她弄死吧!” 他阴鸷的眼盯着小娘子娇嫩的容颜:“小九我知道你聪明,至少比我聪明。狗急也会跳墙。我虽然猜不出你在想什么,但是一旦让我发现什么你,不会想知道你的好妹妹是什么下场!” “表哥还真是误会我了呢。”她的语调颇为甜蜜,极为诱人,好似天真不谙人世一般。 余梦龙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看出来,冷哼一声,便走了。 余梦龙不知道英怜打着什么主意,但祝英怜一清二楚的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无非是急着娶了她,将生米煮成熟饭后,等祝家回转过来,也不好对他下手罢了。就是打着让祝家吃个闷亏的好主意。 但成亲需要的时间可久了,彩礼问吉等等等等一个都不能少。祝英怜有的是办法拖下去,只要死命的拖,等各位亲友准备好对付余家,余梦龙的阴谋就没办法得逞了。 ——荒郊 “离鄮县还有多远?”荀巨伯问自己的书童。 “还有三天的路程。”书童回道。 荀巨伯的身上尽是尘土了,他一路风尘仆仆,就怕自己来不及,听到书童这句话他只能长叹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再快点。” ☆、变故 成亲需三书六礼,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经过此“六礼”方可成婚。 这每一样都费时费力,为表庄重,多耗些时候也无可厚非,因此祝英怜打算借着六礼来拖延时间。 而其中纳征亦称纳成、纳币,六礼中第四礼,即男家把聘书和礼书送到女家。在大婚前一个月,男家会请两位或四位女性亲戚(须是全福之人)约同媒人,带备聘金、礼金及聘礼到女方家中。 第三礼的纳吉才刚刚开始。余梦龙却已经将第四礼的媒人给带了过来,原本他还没有那么急不可耐,祝英怜猜测是否出现了什么变故。 “九小姐,我家少爷一心向着您,是希望早日能见到您,一时罔顾的礼法,还望九小姐见谅。”妇人笑着解释。 祝古人怜的美目望了一眼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微微笑了起来:“就依表兄的。”她表现得极为乖顺,妇人见了满意的点着头。 余梦龙突然如此急迫,祝英怜的心中有了少许的猜测,英台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想来是祝英台有所动作。 ——私宅 英怜猜的没有错。余梦龙正在原本关着祝英台的宅子里发火。 “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还带着个丫鬟,你们就这么让她跑出去了!!!废物!!!”余梦龙毫不留情的往侍卫的心窝子里踹了一脚,“快去给我把人找出来,我管你干什么!一定要把人找到!” “公子,并非属下无用。只是这院子突然着了火,走了水……属下怀疑有人内应!”侍卫匆匆忙忙的解释。 “内应?”余梦龙笑了,“居然有内应,你都找不出来!不是你无用吗?” “公子,我……” “拖下去喂狗。”余梦龙厌恶的踢开他,狠毒的吩咐道。 “是。”恶奴们应下。 “公子!公子!!!”侍卫凄厉的尖叫声响起,余梦龙不适的皱了皱眉头。恶奴们从善如流地将侍从的嘴堵上。 ——鄮县 锦衣玉皑的青年将军端坐在骏马之上,年轻的面孔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鲜红的血自那银枪头滑落,显出凌人之气。 将士们崇敬地望着他,将他视为楷模。 而一道充满怨恨的眼神便显得极为突兀。马文才漫不经心的顺着目光望去,果然就是秦京生。 这位被山长逐出书院的昔日同窗,如今狼狈的被绑,像只狗一样被士兵们拖着。 马文才见到秦京生倒是有几分意外的。今日他上山剿匪,终于打下了山上的匪寇,这土匪头子不想竟是个老熟人,秦京生以往在书院里就常做偷鸡摸狗的事儿,当了山上的匪寇头,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吧。 “看什么看!”士兵也发觉了秦京生怨毒的眼神,当下给了他一巴掌,叫他安分点。 秦京生怨毒的看了士兵一眼,只能低下了头。 马文才轻蔑的笑了笑:原本就被他踩在底下的人,现在还是应该被他踩在底下。 朝廷下派的任务已经完成。马文才思量着总会升个官做为嘉奖。若不是为了能更加风光的去祝家庄提亲,他早就急不可待了。 不久前,他曾让人去祝家庄送过一封信,可是到如今还没有收到回信,这让他有点焦虑有些不安。思前想后之后,又觉得自己好笑又能出什么大变故?又有什么变故他解决不了? 马文才一向自负。 军队的速度一向就快,就算是压着土匪,也不久就看见了营地了。 “报!将军,有个自称是您同窗的人求见。”守护营地的小兵当即就向他禀报了一件事情。 “什么人?”马文才问。 “鲁渊荀家的人,名巨伯,字子义。”小兵答。 “确乎是我的同窗。”马文才听了点点头:“那人在何处?” “就在营地。”士兵回答。 马文才点了点头,让士兵引路。心中却升起了疑云。虽说他与荀巨伯是同窗,不错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荀巨伯为何来此地不先拜访梁山伯,反到来先拜访他?怕是受人之托。猜测到那个委托人是谁,马文才就觉得有些愉快了。 因此他见到荀巨伯时是难得的和颜悦色的好表情,让荀巨伯颇有些受宠若惊。 “子义登门,文才却无好酒好菜招待,粗茶淡饭,还望不嫌弃。”马文才微微笑道。 “文才兄客气了。”荀巨伯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也微笑着应和起来,“出门在外,又何必多少讲究呢?” “子义是贵客,又怎可如此怠慢?”马文才笑了几声,便冲着后面的马统吩咐道:“去把我藏着的那几坛酒拿来!” “不必不必。”荀巨伯连忙劝人,“今日来,为人所托。有急事要办,不好饮酒。” “何事?”此话正中马文才的下怀,立马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问他。 “此前我先拜访了祝家,英怜请我把一封信转交给文才兄。”荀巨伯从袖中将信取出交给马文才,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文才兄还是赶紧前往祝家解围吧!” 听荀巨伯的语气不太妙,马文才皱起了眉头,迅速拆开了信,一目十行看完了这封信。 下一秒,这位书院中最出挑的青年,一脚踢散了书案。 “轰”地一声巨响吓得荀巨伯后退一步。当荀巨伯从惊魂未定中反应过来时,才看见青年阴寒的面色。 那双丹凤眼墨色狂涌,好似乌云遮天,狂风席卷。马文才绯红的唇缓缓的勾起了一个弧度,阴戾孤绝得像匹狼。青年笑得漫不经心,却好似白日里的妖魔。薄唇轻启,语气冷漠:“好大的狗胆啊!余梦龙。” “马统。”马文才冷冷道。 “公子!” “整兵,回上虞。”青年轻描淡写的语气中藏着暗潮涌流。 ☆、归 坚硬的马蹄敲击在地面激起阵阵尘土。 规整有序的队伍飞快的掠过。阳光落下的一瞬,将军的银铠反射出极璀璨的光芒。骑兵们望着那道远远的闪光,咬了牙,狠狠给马再来了一鞭,希望可以追赶上前面的将军。 马统虽然是骑兵中最快的,但也已经离马文才有一段距离了。见此,他只能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扯着嗓子喊着:“公子!你太快了!!!慢一点,后面的士兵都跟不上了!” 将军的铠甲闪着耀眼的光芒,却越发遥远,仿佛对身后属下的呼喊无动于衷。 马文才什么也听不见,他只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马蹄声如惊雷似鼓点,生生锤在了他的心尖。 “文才兄……” “文才兄……” 清汵汵的女声由远及近。远处的江南城镇在水雾中一点隐隐约约,恰若梦境迷茫。小姐男装俊秀,身上的环佩相击,声声极脆。 恍惚间又是那日修竹茂林间,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桃花灼灼的面容,朱唇微启:“既然收了我的玉佩。你过些日子,选个好日子,上我家来吧。” “一定要来,不然我嫁给别人去……”她抓住的衣襟似乎依旧发着烫。 “我等你。”姑娘说。 阳光晃花了将军的眼,他望着远处,坚定地说:“我来了!” “公子!”马统好不容易赶上了马文才,还欲开口:“您……” 马文才却轻抬了手,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动容:“到了。” 苍凉,又喜庆得可笑的唢呐声自远方传来,迎接着命运多舛的新娘。那喜鼓一声一声,将军几乎要将牙咬碎,薄唇轻启,只吐露出几个破碎的鼻音。 “公子?”马统担忧道。 马文才却微勾了唇角,低头向守城门的士卒问道:“这是哪家在办喜事?” “这位将军有所不知。今日是当地豪强祝家嫁女,嫁的是九女。”士卒恭敬道。 “九女?”马文才嘲讽地开了口,握着马绳的手青筋暴凸。 “正是。”那士卒一脸戚然,“听闻是那男方强逼的,看上了女方的颜色。” 阳光倾落下,将军的铠甲格外耀眼,士卒看不清将军的神色,只听见将军冷沉的声音自上传来:“拿我枪来。” 士卒心里“咯”的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祝家庄 奴仆们捧着吃食珠宝,在庄内来来往往。祝家庄继三年后,再次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不同于三年前,没有一个人面露喜色,喜事办得像是葬事。 余家的人来到时,见到祝家庄上就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余梦龙一点也不在意祝家庄的人的态度,反正他余梦龙这个女婿姑爷,祝家不认也得认。 余梦龙今日打扮得极为用心,大红喜服,乌云靴,倒有几分英俊的模样。祝英齐见了,毫无波动,祝家哪个不是相貌堂堂,就算是最不修边幅的祝老五祝英雉也是英武不凡,远胜于余梦龙。 更别说,相貌极佳的马文才。祝英齐连马文才都有少许不满,更别说余梦龙了。但面上祝英齐却装出了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祝老爷祝公远也不用说,他将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怎甘愿让人如此糟蹋。他年岁大了后,难免有些发福,看上去一团和气,随意笑笑,就极为和善:“贤侄当真一表人才。”这话听上去诚心诚意,未有一点嘲讽意思,可在座的几位祝家人都明白,这就是嘲讽。 余梦龙并未听出嘲讽,但他知道祝老爷绝不诚心,只道:“泰山大人过誉。” 婚事办得急,远在外经商的祝家兄弟未得及赶回,所以人并不齐。余梦龙就是为了让祝家兄弟来不及,尤其是在外为官的祝英明,他才好先下手为强。 桃李院 侍女们守候在外,微低首等待着新娘子。 房内,美人对着圆亮的铜镜,轻咬朱纸,唇染上极为殊丽的红,红得灼伤了人眼。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下红唇,使颜色晕染得更为匀称,带几分水泽的诱人。 “九姐!” 那放朱纸的玉手一顿,祝英怜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长相过分俊秀的小廝翻窗而入,还没站稳,便匆匆忙忙跑来,拽着她生生跑出几步,才一不小心摔倒。 “九姐,我带你走!李端在外备了马,我带你去找马文才!”祝英怜强忍住疼痛,水润的杏仁眼极为坚定。 望着她最疼爱的妹妹,祝英怜不由长叹,温柔地将她扶起,却说出极残忍的话:“我不走。” 祝英台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今天是真的美极了,凤冠霞帔,灼灼其华,祝英台从未见过她这样美丽的新娘。 “九姐,你难道真的想嫁给他?你不是想嫁给马文才吗?”祝英台激动地问他。 “不必担忧。”祝英怜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抚平她的眉宇,桃花眼多情依旧。 堂前。 “新娘到!”随着下人一声通传。 青衣手握红绸引出嫁衣迤逦,珠玉相击声声脆,挽起重重叠叠的红纱,佳人头披红面,莲步慢移而出。一身红嫁衣华美,只露出凝玉般的柔荑。 余梦龙大笑着正要从青衣手中夺去红绸,却听见门外一阵嘈杂。 银光一声,破空而来。余梦龙连忙向后一倒,连滚带爬的避开。 等他终于逃过一劫,才极为愤怒的回头,怒吼道:“什么人!敢坏我的好事!!!” “杭州马文才。”冷沉的声音响起。 银甲将军身率士卒,手提大弓,孤傲地扬起下巴,再次将一支银箭按上了弓,冷笑着对准了余梦龙:“你当真是好大的狗胆!” 这句话一字一顿就像从牙缝中蹦出来一样,那股愤恨之感油然而出。 “马文才,你不能。”余梦龙拍拍衣袍,整了下衣冠,被人扶了起来:“我也是贵族子弟,你可不能对我草菅人命。” “有什么事我马文才不敢做的?”马文才并没有放下弓,反而是极为玩味的看着他:“你想试试看吗?” 余梦龙恨恨地望着他,“马文才!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马文才活动了下脖子,好似听见什么笑话,将长弓一抛,反手自马统腰侧抽出长剑,“罄”铁器脆响。余梦龙被璀璨的剑光闪了眼,而下一瞬,他的脖颈一寒,丝丝疼痛刺激着他。他惊恐地睁开眼,只见将军那锋利俊美的面容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狠戾恶意。 “过分的不是你吗?”将军轻轻道,带着尖锐的杀意:“你既然敢穿着一身红入祝家门,我如何不敢叫你穿一身白出去呢?” 余梦龙吓得腿脚发软,差一点坐倒在地上。幸好边上的奴仆一直用力扶着他,才没有摔倒出洋相,但是,其实洋相也出的差不多了。 “英怜……”马文才轻笑着,要从青衣手中接过红绸带,将新娘拉走,一点都没有把余梦龙放在眼里。 余梦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娘,柔顺的随着红绸的指引,向前了几步,巨大的侮辱感涌上心头,导致他羞愤欲死,当即大吼大叫起来:“祝英怜你敢!你要是再敢向前一步,我便叫人去剁了祝英台的脚!!!” 新娘确实没有往前走了他,可她反而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什么!!!”余梦龙顿时被激怒了,他听出笑声中的轻蔑不屑,这深深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尊心。 无疑他对于他的新娘,是饱含自卑的,上虞祝家庄英怜名满上虞,可想而知是何等出挑的人物。这导致余梦龙对待他的新娘,既骄傲又自卑,既对他的新娘百依百顺似一条狗一样,却又摆出高高在上、骄傲的面孔。 他几近疯魔的冲上去掐住新娘的脖子,那美丽的脖子,下一秒胸口便传来阵痛。马文才神经冷漠的将自己的剑抵在了他的胸口,那剑插入并不是很深,刚好刺穿了皮肤而已,却足以让余梦龙胆战心惊,后退几步。 这位青年将军是如此踞傲,他早已无视了那刺眼的红:“你要看清楚形势。你的兵早被我控制住了,余家豢养私兵,这可是大罪。” 余梦龙的双目通红,他根本不理马文才口中的豢养私兵大罪,他一个纨绔子弟觉得家族若是敢豢养私兵自然是有底气。 他阴鸷的双眼只盯着马文才身后的新娘打转:“祝英怜你要想清楚,今日你是我的新娘,祝英台你可是不管了吗?” “难道我的事你可以管?”站在一旁的小厮忽然抬起头来冷冷道。 那小厮长得美极了,余梦龙一眼认出那是多日前逃走的祝英台。余梦龙不由得阴阴的笑起来:“你还巴不得自投死路呢!” “恐怕现在你奈何不得我。想让我当你小妾,做什么白日梦?像你这种,呵。”祝英台难得如此的咄咄逼人。 “可你们也奈何不得我。”余梦龙顿时笑出了声:“毕竟我是士族。” “若你不是呢?”祝英怜的声音幽幽传来,说着便笑起来,“等等,马上就来了。” 此话一出,余梦龙顿时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来人!拿下余梦龙!!!” 一道声音如惊雷打破了此刻僵持的气氛。却见三子祝英明身率一群官兵走来。 余梦龙并不服气:“你不过是个五品官,有什么权利抓我?我又犯了何等罪!” “余大少爷大概是还不知道吧!你令尊余大人犯下大罪,豢养私兵,贪污枉法等等总算下来,共五条大罪。”祝英明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样子:“陛下下令,余家上下男丁处死,女丁流放。” 马文才闻言顿时笑了起来,“来人,帮助大人拿下这群贼子!” 两方人手会和效率自然是高的,不多时便拿下了所有人。将余梦龙押走。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在骗我!!这是不可能的!!”余梦龙凄厉的叫声渐渐远去。 “祝员外!” 祝公远听见马文才叫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关切的道:“此番多谢马贤侄出手相助,我祝家上下必铭记此恩德,若是以后能帮得上忙……” “祝伯父见外了,但小侄确有一事,希望伯父能答应我。”马文才当机立断,跪下,拱手对着祝公远说道,一脸诚恳。 “贤侄且说,老夫必定竭尽全力。”祝公远信誓旦旦的说道,他此刻心中满是感激。他只有两个女儿却有八个儿子,可想而知这两个女儿在他心中有多么重要。 “小侄想请伯父将英怜,嫁予我。”马文才诚心诚意的说着。 “这……”祝公远惊讶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祝夫人听了这句话,脸上立马便带了笑,凑到祝老爷耳边道:“我看可以。” 祝公远小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喉咙,中出几分薄怒的样子:“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你们是不是拿我开玩笑!”言罢,甩袖而去。 马文才被祝老爷这个反应弄得有些愣了,顿时有些慌了:“伯父,伯父?”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我去看看。”祝夫人见了,只觉得好笑,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对孩子们说了一句,便也跟了上去。 祝英怜轻掀起红盖头,见马文才匆匆跑过去的声音,顿时笑出了声来,“文采兄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看爹的样子是同意了,不知道山伯上来会不会这么容易。”祝英台也过来凑热闹。 “你且放心,梁山伯是个好人,现如今他也在外为官,家世方面应该不差。”祝英齐怎么安慰道。 “看来你们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儿!怎么把我给忘了!到底什么事儿,我也想知道?不介意加三哥一个吧!”祝英明凑过来开玩笑。 “不介意!不介意!到时三哥你可要帮我啊!”祝英台趁机拉同盟。 祝英怜笑了笑,开始说起了往事:“三哥,这件事要从三年前英台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