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名:在武侠世界搞教育 作者:凉九 简介: 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凤岐信奉言传身教。 进入武侠世界后,面对着一群可爱又善良的问题少年,凤岐毅然决然的拉起少年班队伍,拳打小BOSS,脚踢大BOSS,还不忘现场教学—— 某李姓探花:能不能别一边教学一边打架?学生都弃文从武,我怎么教!! 内容标签:武侠,江湖恩怨,天之骄子,系统,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凤岐,李寻欢┃配角:金古英雄┃其它: 一句话简介:江湖是个大课堂 立意:只要有一个教书育人的心,武侠世界一样搞教育。 第1章 下山 淮水以北,有一座凤鸣山,凤鸣山上有一座凤鸣祠。 凤鸣祠旁有三间茅草屋,屋前有一条蜿蜒小路,路旁有两片田地,种了些绿油油脆生生的蔬菜。 凤岐正在给萝卜浇水,四月的天本不是萝卜生长的季节,所以他对待这些萝卜像对待宝贝一样细心耐心。 谢孤星作为凤鸣山方圆三十里独一号的孤星寨的山寨头子,觉得自己一年的耐心都用在这个文弱书生身上了。 凤岐有一副斯文儒雅的脸面,虽然他再三解释自己不是读书人,谢孤星认定他就是个无处可去的落魄文人,不落魄不会在这里蹭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口粮,不是文人不会有那股子慢悠悠温吞水一样的个性。 谢孤星接连三次深呼吸,用他最和蔼可亲的语气道:“凤先生,我也不要多,就三根萝卜,也不白要你的,我拿银子买,你说多少钱,我绝无二话。” 凤岐看都不看他一眼,“不是钱的事,我这萝卜每天就卖十根,一大早的小谢就扛下山去卖了,你想要,明天赶早。” 谢孤星磨着后槽牙,硬生生从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这不有事耽搁了嘛,谢清风是我兄弟,这凤鸣山也是我的地盘,凤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萝卜三两银子一根,我给你二十两,给我三根,够意思吧?你就卖了吧?” 凤岐依旧弯着腰给萝卜叶子浇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的浇,完全不为所动,“不卖。” 谢孤星想,忍无可忍,不需再忍,手里五虎连环刀往地上狠狠一掼,瞬间砸出个坑来,恶狠狠道:“老子从早上跟你磨嘴皮子到现在,别给脸不要脸,不卖是吧?我一刀毁了你这庄稼地,看你再横。” 凤岐皱了皱眉,回头看着地上的大坑,他最讨厌人动不动就动手了,不过也是那句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忍了忍,语气平和,“把坑平上。” 谢孤星一看他一副老好人好欺负的模样,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大刀猛然一挥,“不给我,谁也别吃,看我一刀——” 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刀,在距离萝卜叶子三尺的时候忽然定住不动。 那一瞬间,凤岐那双狭长仿佛永远都没睁开的眼睛笔直朝他看了过来,明明是个文弱书生,那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千年寒冰,一股不可言说的气势乍起,谢孤星这一刀竟然砍不下去了。 他是个一本正经的粗人,没有仔细去想,这一刀是他主观的不愿再砍下去,还是被动的砍不下去。 凤岐冷冷道:“收起你的刀,在我这里耍混,我看你是皮痒了。” 他气势一强,谢孤星气势便弱了,谢孤星握着刀,一方面在想自己为什么莫名的怕一个文弱书生,一方面在想当下这情形该怎么收场。 恰在此时,十分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谢孤星暗自喘口气,长刀一收入鞘,警告,“凤岐,在我这里耍横,你也考虑清楚了,整个凤鸣山都是我的,惹恼了我,把你赶出去信不信?” 凤岐没什么反应,一个声音立即道:“大哥不可。” 接话的是这里三间茅草屋的主人,也是谢孤星的兄弟,谢清风。 谢清风和谢孤星是一对亲兄弟,可长相却天差地别,谢孤星是个一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壮汉,谢清风却是个斯文俊秀、知书达礼的书生。 谢清风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跑过来,急道:“大哥不可,凤先生无家可归,大哥再不收留,凤先生该往哪里去呢?” 谢孤星“呸”的一声,“寄居就该有个寄居的样子,我低三下四的来求几根萝卜都不给,这人不是讨打吗?” 谢清风抹了抹汗,笑道:“这个啊,我已偷偷留了根萝卜连同几条鱼都已送到寨子里了,知道嫂子爱吃,我能不留个心眼嘛。” 谢孤星眼前一亮,“当真?真是好兄弟,不枉大哥疼你一场。” 一蹦,立马跑了个没影。 谢清风笑呵呵看他走远,从衣袋里取了钱来,“凤先生,客栈杨老板直接给了一百两的定金,说这几日的萝卜他都包了,这钱……” 凤岐没看他,继续浇水,“钱你拿着,还有那个坑是你大哥砸的,赶紧给垫平了。” 他是客居谢清风的地方,说的自己跟主人一样,谢清风是个心底温柔纯良的,也不计较,立即拿了家伙,“小事一桩,马上就好。对了,镇子上有些古怪,凤先生要不要听?” 凤岐手上动作一顿,“你说镇子上最近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江湖人?” 谢清风道:“今天来的尤其多,镇子上三家客栈都住满了,大白天的,镇子上的百姓都吓得不敢出门,那杨老板偷偷跟我说,他们确实是冲着祠里的凤鸣石来的,还说凤鸣石里有什么宝贝,你说不是好笑么,我在这住了几年了也没见着什么宝贝啊,有神仙倒是差不多。” 说的是他们身后的一座祠堂。 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不是祖宗,而是一块石头,当地一个读过书的村长说,这石头形似凤凰引颈长鸣,凤鸣石由此得来,附近的村民认为拜凤鸣石可以给人带来福气。 说村民愚昧也好,凤鸣石愣是被拜了几十年,直到谢孤星在这座山上安营扎寨,村民也不敢来拜了,谢孤星把唯一的兄弟谢清风安排在这里结庐读书。 半个月前的深夜,谢清风听见凤鸣祠里有动静,在祠外但见阵阵刺眼金光,金光一闪而没,之后凤岐便走祠里走了出来。 谢清风当场便跪下了,口称神仙,凤岐阴着脸瞪了他半晌,恶狠狠道:“再叫神仙,灭了你。” 他当然不是神仙,他是被扔进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的,想起这事凤岐就郁卒。 从小到大,每个老师见着他都要说一句,“凤鸣岐山”,你这名字代表了你父母对你的殷切期望啊,见识了凤岐的战斗力后,每个老师又都会摇头长叹,辜负了你名字里的大好寓意啊,最过分的是个语文老师,指着他鼻子说,你这样的人只适合待在劳教所,长大了也是蹲号子的料,活着都是浪费国家资源。 凤岐或许是开了窍,就此发奋,读了本科,拿着教师资格证回到学校甩到那个语文教师跟前,自此当了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了逞凶斗狠的年纪,却有了新的娱乐工具,凤岐刷遍各种手游,后来还组队整真人CS,一路过关斩将进入省决赛,却被勒令退赛,勒令停职写检查,因为他的CS队伍里有三个自己的学生。 凤岐满肚子气,刚好朋友推荐了个新上的武侠类型的手游,短短三日,他从菜鸟号一路刷到至尊级别,这天晚上打的太狠,被人群攻围殴,他杀红了眼,杀蒙了,最后的印象是,游戏屏幕上豆大猩红的两个字,惩戒。 再睁眼,就到了这地方,原始无公害的青山绿水,以读书为乐思想清纯堪比小学生的谢清风,以及山脚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吃穿二字奔波的淳朴村民,这个世界说真实有点梦幻,说虚假有点傻逼,凤岐倒头便睡睡了个饱,醒来后,接受了这恶作剧一样的现实。 幸好那破手游里的背包还在,技能还在,谢清风也是个好相处的,他干脆住下了,吃不惯低盐少油的古人食物,他干脆从背包里取出些种子种了,有些能活,有些不能活,长得最好的就是萝卜,还有不远处的那个池塘里养的莲藕和鱼虾。 背包里物品数量上限为99个,用一个种子便少一个,所以赚钱归赚钱,他讲究个度,谁知道要在这破地方待多久,总不能坐吃山空。 扯远了,谢清风提到那些江湖人冲着凤鸣石而来,十分忐忑的观察凤岐表情,他认为凤岐就是从凤鸣石里走出来的神仙,说个不讲究的说法,他认为凤鸣石就是凤岐的真身,就像狐大仙的真身是狐狸一样。 凤岐不这样认为,但他到这破地方,跟那块石头大有干系,他的名字是爹妈定的叫凤岐,他游戏账号是凤鸣岐山,或许是因为这个,才会到这个位于凤鸣山的供着凤鸣石的凤鸣祠附近,虽摸不着什么头绪,被些闲杂人等到这里喧扰也是够烦人的。 凤岐站直身体,拍了拍手,“走,下山瞧瞧。” 以前镇上的百姓会来凤鸣祠祭拜,所以山道修的很平整,还算好走。 谢清风道:“我大哥看着粗鲁,其实是个好心肠的,凤先生别生他的气。” 凤岐道:“他在山寨里吃得好喝的好,把你打发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美其名曰结庐读书,你还说他好?” 谢清风笑了笑,“已经够好了,凤先生,你的萝卜好吃是好吃,其实大哥不是贪嘴的人,他是为旁人求的。” 凤岐道:“你喊得那个嫂子嘛,我听到了。” 谢清风道:“还不算,没成亲呢,那是个仙女,凤先生一见就知道了,长得太好看了,跟神仙下凡一样的,可惜身体不好,整日里病恹恹的,大哥为了她可费尽了心思。” 凤岐听得一乐,“那么个大老粗,还知道怜香惜玉,早说嘛,早说了给他几根萝卜也没什么。” 快到镇子,人骤然多了起来,有些挑萝拿筐的,更多的是,如谢清风说的那些拿着刀剑兵器的江湖人。 谢清风道:“咱们到杨老板的客栈,他的客栈是镇子上最大最好的,此时也是人住的最多的。” 正午时分,客栈里人满为患。 谢清风是个机灵的,直接拉住个圆脸胖子,笑嘻嘻递过去一条从山上池塘里捞的鱼,“杨老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凤先生,萝卜便是出自他之手,这尾鱼也是他亲手养来,得他吩咐,给你捎一尾来试个手?” 杨老板立即笑容满面,看着凤岐跟看着一堆金子没两样,“原来是凤先生,久仰大名,这次下山是?” 凤岐打量着客栈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人,也笑了笑,“山上寂寞,下来看个热闹,可惜,似乎没座了。” 杨老板大手一挥,“旁人来了没座,你凤先生来哪能呢?随我来。” 客栈果真是不小,分上下两层,人坐的虽多,却不算满,有四五张桌子明明做了两三个人,其他人宁愿挤着也不愿到跟前坐,杨老板直接把凤岐领到二楼临窗也临着栏杆的位子前。 这位子视线极好,却已经坐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才女貌,都年轻的很,看起来不像江湖人,倒像大户家里的少爷小姐。 凤岐大眼一看就知道杨老板为何把他往这桌领,因为满客栈都是舞枪弄棒奇形怪状的江湖人,就这两个人看着还算善男信女。 杨老板笑呵呵朝那男子道:“劳驾,拼个座?” 谢清风却是眼前一亮,大踏步到男子跟前,弯腰恭恭敬敬道:“李探花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李探花一副惊讶模样,想了一会才道:“……原来是你啊,你是去年江宁县的贡生,叫谢……” 谢清风立即道:“谢清风,李探花喊我小谢就好。” 李探花朝凤岐看过来,“我听江宁知县宋景年提过,你不愿去贡院读书,说是要留在原籍为山民开智,好志向。” 谢清风腼腆一笑,转头来看一眼凤岐,一拍脑袋,“瞧我,都没有介绍,凤先生,这位是李探花,就是天下闻名的‘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探花,是我辈学子高山仰止的榜样。” 李探花站起来,十分客气的拱手道:“俱是过往,哪里有那么多的虚名,在下太原李寻欢,足下有礼了。” 漫不经心的凤岐为这个名字一惊,睁大眼睛打量,呵呵笑了两声。 这个名字他知道,不就是那破手游里十分难缠的BOSS之一么,被惩戒前正打的欢呢。 谢清风倒抽一口冷气,小声道:“凤先生?凤……” 凤岐一摆手,上下打量李寻欢,这人好看,帅气英俊,最妙的是那双眼睛,用个挺酸的说法,那双眼睛里似乎蕴含了星辰大海。 整个形象跟游戏里也像也不像,这是个实实在在活蹦乱跳的人,就不知战斗力是不是也跟游戏里一样彪悍。 李寻欢道:“小谢,看来你这位朋友不太喜欢我啊。” 谢清风十分尴尬,“这……凤先生他……” 李寻欢继续道:“也或许是山中多寂寞,你这位朋友不太有与人打招呼的习惯吧。” 打嘴炮谁不会啊,凤岐笑呵呵道:“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我记得你们这些读书人不都崇尚归隐山野、渔樵为乐的么,怎么说的出山中寂寞的话,奇怪啊奇怪。” 李寻欢脸色变了变,嘴角微不可觉的一抽,瞬间又脸色温和,笑起来,“倒是我失言了,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凤岐一挑眉,还没说话,便有人阴阳怪气道:“对啊,我也想请教,李探花向来眼高于顶,能让李探花低声下气请教姓名的,是何方神圣?却不知这位神圣是不是刚从凤鸣山上下来啊。” 第2章 好心 凤岐眯起眼睛看过去,说话的是个留了两撇小胡子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本是坐在店门口不远的,提到凤鸣山,应该是听到谢清风跟杨老板的对话了。 凤岐和和气气道:“这附近方圆三十里就一座山,凤鸣山,我是从山上下来的,怎么样?很好笑吗?” 小胡子笑,许多人跟着哄笑,凤岐这样一说,许多人又竖起耳朵,笑的僵硬不自然。 小胡子“呸”的一声,“谁不知道凤鸣山上只有一窝强盗,这厮说他是从凤鸣山上下来的,无异于承认自己就是强盗,请各位江湖朋友见证,我胡开山今日在这里替百姓除害了,这厮,看招。” 他腰上垮了柄重铁剑,黝黑无华,一看便是把旧物,他话一出口,手已按在剑柄上,铁剑锵然一声出鞘。 凤岐道:“慢着。” 胡开山道:“求饶也行,跪下来喊三声爷爷,我就刀下留人。” 凤岐翻个白眼,“你想多了,就是有两句话要说,第一,我是在山上住着没错,却不是强盗,就是个种地的,第二,你桌子上那盘凉拌萝卜是你点的吗?” 胡开山一愣,“是,是便如何?” 凤岐道:“不如何,那萝卜是我种的,你既然都要杀我了,就把吃下去的萝卜赔给我吧。” 胡开山“呸”的一声,“吃下去的东西怎么赔,赔个屁,你废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开打。” 凤岐笑了笑,“还有一句,赔个屁我有点吃亏,你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勉强还行,若吐不出来,我也可以帮忙。” 胡开山狂吼一声,脚尖点地,腾身而起,一翻身上了二楼,铁剑厚重,他使得却轻巧,凌空挽了七八朵剑花,虚虚实实的朝凤岐脑袋上砸来。 他长得磕碜,这露的一手轻功和剑法却高明且扎实,不少人暗暗点头。 李寻欢暗自皱眉,胡开山的水平在江湖上也能排个二流靠上,此时客栈里少说三十来个江湖人,其中能接住他这一剑的不超过五个,这位凤先生来路不明,都想试探,胡开山第一个跳出来,也确实实力不凡。 李寻欢手腕一翻,一把小刀滑落指尖,胡开山出手便是杀招,关键时刻,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位凤先生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知天高地厚,重剑都压顶了,他身不动影不斜,眼睛都不眨一下,重剑剑影十化百,百化千,电光石火间,剑刃距他头顶只有三公分了,李寻欢暗叹口气,脚底一错,小刀便要出手。 却在此时,变故途生。 凤先生抬手,以肉掌探入漫天剑影中,剑影忽然消失,李寻欢定睛看去,惊奇的发现他竟一把抓住了重剑剑刃。 许多人惊呼出声,李寻欢也心头一跳,第一反应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然后便看清了,凤先生虽然以手抓了剑刃,却没有一丝鲜红流出,相反似乎隐约有轻微的“叮”的一声,那一瞬间凤先生的手掌隐约透着股淡金色。 他第二反应是这人莫非练了铁布衫之类的外门功夫?或者手上带了什么外门兵刃,金丝手套之类的,若是后者也就罢了,若是前者就可惜了,明明是个儒雅秀气的少年人啊。 凤岐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抓住剑刃,借巧劲连人带剑往地上狠狠一掼,手腕一转,胡开山虎口迸裂,掌心鲜血直流,被迫弃了剑。 凤岐把剑往他身边一扔,笑呵呵道:“还打吗?服不服?” 胡开山脸色瞬间灰败,他闯荡江湖也有十几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架没打过,这样一招就被逼着弃了剑的,从未有过,像这人这样干脆利落的打法,也从未见过。 胡开山闭上眼睛,一派赴死之色,“我胡开山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岐道:“你这人记性不好,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把吃下去的吐出来便得了,我最近修身养性,不想杀人。” 胡开山睁开眼来看他,一脸羞愤之色,“你……” 李寻欢走过来,握起铁剑剑柄,猛然一提,横在身前,指尖掠过剑脊,道:“百晓生排兵器谱,玄离剑排八十九,我向来以为排的低了,同一把剑,玄离剑上一任主人武功却列江湖第八,胡开山,我若是你,便不会在这里丢人现眼,而是找个深山老林勤修苦练去了。” 胡开山一张脸涨的通红,又满是惨白,一把夺过李寻欢手里的剑,一言不发快速下楼而去。 一时客栈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这一处。 李寻欢转身朝凤岐一拜,“好一个修身养性,不想杀人,凤先生高义,愿意给李某这个面子,李某领情。” 刚才胡开山一招便败下阵来,存了死志,凤岐再行以羞辱,万一胡开山真想不开自杀了未免不美,李寻欢开口实则是为胡开山求情。 凤岐也看得明白,默默看他一眼,再看杨老板,“领情的话,我可否坐下来了?我这人不经饿,着实有些饿了。” 李寻欢笑了,“请坐。” 杨老板这会才抹了把满脑门的汗,屁颠屁颠往后厨而去,“凤先生您稍待,酒菜马上上桌。” 谢清风给凤岐递了杯茶,茶水有一股竹叶清香,凤岐喝下去半杯才觉得高兴点,眯着眼睛享受。 李寻欢道:“敢问凤先生名讳?若不嫌弃,交个朋友?” 凤岐看他一眼,能不打架当然一切都好,“我叫凤岐。” 李寻欢眼前一亮,“这名字倒是好寓意……” 有人冷冷道:“素问李探花铮然傲骨,却原来也是软骨头么?什么恶势力跟前都低头的么?区区匪类,艺高如何,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那人在角落里独自占了一张桌子,穿一身青衣,瘦高身材,一张脸瘦且长,脸上一大块青斑,看起来十分诡异。 李寻欢侧头看去一眼,道:“原来是西门先生,似乎刚才凤兄已说了并非匪类而是农户,西门先生是对恶势力有什么误解?” 青衣人冷冷道:“当不得李探花一声先生,凤鸣镇的百姓都知道,凤鸣山上只有一窝强盗,他说是种地的就是么?我还说我自己是状元呢,李探花也信?” 凤岐怒了,喝口茶都不得安生,他一瞪眼,“就你这模样还状元呢,赵本山还差不多,强盗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嫉恶如仇,直接上山去剿灭强盗啊,在这跟我啰嗦什么。” 青衣人冷笑道:“灭了你,我自然会上山去灭强盗,我西门柔说不上嫉恶如仇,路见不平事,也可一声吼。” 凤岐手掌握拳,磨起了后槽牙,便在这时,杨老板亲自端了几碟小菜过来了,其中便有那道凉拌萝卜,谢清风曾提过,杨老板坚称这萝卜得天地之精华,只有凉拌才能不失其味。 凤岐在拿起筷子前犹豫片刻,李寻欢朝他安抚一笑,凤岐再无犹疑,拿起筷子来正经吃饭了。 李寻欢以不高不低不快不慢的语调道:“路见不平事,也可一声吼,西门兄当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却不知是当真为了凤鸣镇的百姓,还是为了凤鸣石里的宝贝?” 西门柔一脸怒容。 李寻欢继续道:“在座各位都是英雄好汉,有多少人是为了凤鸣镇的百姓,又有多少人是为了凤鸣石里的宝贝?” 西门柔脸上的怒气忽然消散了,阴沉着脸道:“说的是,在座诸位,心里想的什么敢说出来吗?” 李寻欢大喝一声,“三十年前,也有传言,说衡山回雁峰巅藏了无敌和尚的无敌宝鉴,诱得多少江湖同道拼杀,结果不过一场骗局,前车之鉴不远,觊觎宝贝的,还心存侥幸么?” 客栈寂静片刻,连凤岐喝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个声音冷冷道:“李探花五代簪缨,家底殷实,又有绝技傍身,自然无所求,却又何必挡别人财路?” 李寻欢冷笑一声,“说得好,我是从不做白日梦,对牛弹琴的话我也不想多说,我今日一言押在这里,这位凤先生是我李寻欢的朋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这种事,我李寻欢是极乐意做的。” 凤岐抬头看他一眼,十分诧异,虽然他也不用人护着吧,但非亲非故的,这样护着他几个意思? 李寻欢的震慑力还是很强的,一言既出,客栈里静默片刻,不约而同的,各干各事,各说各话,仿佛刚才的紧绷情势从没出现过,李寻欢二人用餐也到尾声。 恰好此时凤岐的鱼也上来了,一路飘香,沿途许多人眼睛瞬间亮了,鱼一上桌,便是李寻欢,眼睛也瞬间盯着,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 凤岐暗自好笑,也不知为何,他从背包里取出来的种子或鱼苗,养大了便真有游戏里的卖相和口感,被这些东西养着,便是凤岐自己,也觉得一张嘴被养叼了,下个山还要自带干粮。 凤岐道:“李探花不介意的话,尝尝?” 李寻欢摆手,脸色微微红了,“这怎么好意思,我们这便结账了。” 说着结账,他却没有丝毫站起来的意思。 便在此时,有人进门。 一个七八岁、穿着褴褛、脏兮兮的小姑娘扶着一个柱了拐杖更加脏兮兮的弯着腰走一步都要咳嗽半天的老头进了门。 杨老板恰好看见了,脸色一变,大步走过去,“本店小本生意,要饭的赶紧走,别带了晦气进来。” 老头弯着腰直咳嗽,小姑娘扑通一声当堂跪下了,哀求道:“各位好心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我爹爹得了重病,大夫说要百两银子才给治,各位好心人行行好,买了我作奴婢吧,只要百两银子,我做牛做马报答好心人的大恩,我给你们磕头了。” 杨老板为难的不行,赶成年人出门没问题,赶个小孩子总觉得于心不忍,偷偷塞了吊铜钱过去,道:“你们快走吧,买几个馒头充饥得了,莫来坏我的生意。” 小姑娘不接钱,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场面看着颇为心酸。 李寻欢身侧的女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表哥。” 李寻欢看过去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这一会,其实他们已经用餐完毕,不知为何一直坐着没走,李寻欢拍拍女子手背,道:“别着急,看看再说。” 他倒真的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慢悠悠自袖子里取出块木头,捏了把小刀,竟然开始雕木头。 小姑娘依旧在磕头,一楼有人起哄的,说笑的,没有谁真的上前。 杨老板准备让伙计强制性把人撵出去之际,忽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其实这孩子长得挺秀气的。” 另有人道:“长得倒是个美人胚子,可谁知道染没染病,买来还带个拖油瓶,谁愿意哦。” 一人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在座诸位,谁没有父母长辈?谁没有兄弟姐妹?有些还有儿女,小妹妹如此可怜,有些人竟然在探讨她长得怎么样,你们何以忍心?” 那是个浓眉大眼、长相端正的年轻人,手里握了杆银光闪闪的长|枪,跨前一步,威风凛凛,“小妹妹别磕头了,我身上有些银子,你快拿去给你父亲治病吧。” 他取出个钱袋来,他的人威风凛凛,可钱袋可是够瘪的,递到小姑娘跟前,道:“这里面有个二十多两银子,虽是不够,抓几副药总是可以的。” 小姑娘也不接,朝他拜了拜,哭道:“大夫说了一百两就是一百两,少一个铜板也不给治,谢谢大叔,可这……不够。” 那人拿着钱袋,一时愣住了。 有人哄笑一声,“我说姓龙的,做人不是声音洪亮就行的,没有钱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那人看过去,怒道:“我龙啸云是出身贫寒,家境单薄,没多少钱,可我有良心,我信这世上好人多。” 凤岐觉得这名字耳熟,看一眼李寻欢,忽然想起来了,这名字,包括李寻欢的名字,也算是凤岐童年的床边故事了,他们这代人哪个孩子没有个武侠梦呢?他再看一眼李寻欢身边的女子,忽然道:“姑娘是不是姓林?” 李寻欢立即看过来,“凤兄如何知道?” 凤岐默然,还真是林诗音啊,“如何知道不重要,只是提醒一句,这位姓龙的,你提防着点。” 李寻欢深深看他一眼,也不多问,“多谢。” 龙啸云正在慷慨陈词,“……各位江湖朋友,咱们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仁义二字,龙某人二十三两银子放在这里,这是龙某人的全部家当,咱们大伙发个善心,凑个数,让小妹妹带着父亲治病去吧。” 小姑娘磕头,哭道:“感谢好心人相助,好人有好报,神仙会保佑你们的。” 依旧热闹,还是没人上前。 林诗音再扯李寻欢衣袖,低声道:“表哥,这小妹妹多可怜,咱们帮帮他吧?” 李寻欢拍拍她手背,道:“别着急,静观其变。” 第3章 黄石 林诗音瞪着他,“你……你还想观什么?这样可怜,还能是假的么?表哥,我认同刚才那人说的,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李寻欢叹了口气,朝楼下看了一眼,取了粒碎银仍下楼去,不偏不倚扔进龙啸云手里,“区区心意,不必谢了。” 林诗音抿起了嘴,瞪他一眼,默默生气不说话了。 李寻欢也不在意,依旧雕自己的木头,木头已逐渐成型,隐约能看出来身段。 龙啸云抬头朝李寻欢一扶手,“多谢李探花慷慨解囊,李探花仁义,还有哪位朋友愿发一发善心的?” 李寻欢带了个头,还真的有人陆陆续续的给,都是些散碎银子,积了一堆也远不足一百两之数,龙啸云挨个道谢,直到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扔进他手里。 那是个瘦的竹竿一样的白胡子老头,一张蜡黄脸上没有三两肉,一双被皱纹挤到角落里的眼睛却囧囧发光,发着邪恶的光,“小娃娃,到爷爷这来,让爷爷瞧瞧,这小脸精致的呦。” 小姑娘一愣,龙啸云脸色一变,还未说话,另有两锭银子扔进了他手里。 西门柔冷冰冰道:“不是说一百两就可买人么?这人,我买了。” 龙啸云捏着银子,视线从西门柔身上转到白胡子老头身上,“这……” 白胡子老头怒道:“好你个西门柔,这丫头我买了来伺候的,你一个糙汉子买来做什么?” 西门柔冷冷道:“我买来伺候不行吗?你牙都快掉光了,皱纹多的都能夹死苍蝇了,买来伺候,也不嫌磕碜?” 李寻欢吹了吹木雕上的碎屑,直接笑出了声。 便在此时,又有个声音响起,快速的由远而近,“你又当自己多不磕碜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副德性,还买来伺候,何不干脆买个瞎子,定不会嫌弃你。” 声音开始还在远处,待一句话说完,忽然便在门外,但听“夺夺”之声,快而稳,密而沉,那是金属敲击地面特有的声响。 西门柔大怒,“哪里来的……哦,是你。” 来者不是一人,而是三人,三人皆着黄衣,两个年轻人在两侧,中间簇拥着的是个柱了铁拐、右腿被齐根断去的中年人。 那白胡子老头立即起身,恭恭敬敬朝中年人一躬身,站在他身后。 中年人盯着西门柔,一脸恶意,“百晓生排兵器谱,把你西门柔的‘蛇鞭’排为第七,把我的铁拐排为第八,哼,我满江湖的找你许久,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见着了。” 西门柔一手按上腰间,冷冷道:“原来是‘横扫千军’诸葛刚,排名在我之后,你不服?不服来战。” 小姑娘被这些高手夹在中间,竟也不觉得害怕,哀求道:“好心人莫要打架,怜悯怜悯我吧,我们……” 一个金灿灿的珠子忽然扔到她跟前,诸葛刚也不看她,“这粒珠子至少值五百两,买你的命,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抓紧了珠子,眼睛瞬间亮了,“我姓林,我叫仙儿。” 诸葛刚一摆手,“带她走,仔细收拾干净了,帮主好雅洁,莫污了帮主的眼。” 两个年轻人齐声应是,白胡子老头凑到诸葛刚耳边说了几句,诸葛刚朝李寻欢一拱手,“李探花安好。” 李寻欢也不抬头,淡淡道:“你也好,代问上官先生好。” 诸葛刚道:“鄙帮在此有些公务,鄙人与西门柔也有些过节,李探花高义,当不会插手?” 李寻欢吹了吹木雕上的木屑,木雕已基本成型了,“李某行事自有分寸,不劳阁下费心。” 这个回答诸葛刚已经很满意了,看向西门柔,“择期不如撞日,便是今日吧。” 西门柔冷冷道:“奉陪。” 林诗音“哎呀”一声,道:“他们把那个孩子带走了。” 凤岐看过去,诸葛刚和西门柔在门外斗在一处,另外三个人带着林仙儿离开,奇怪的是,与林仙儿一同来的老头和龙啸云都不见了。 林诗音道:“表哥,那孩子着实可怜,那老头瞧着也可恶,这些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可要苦了那孩子了。” 李寻欢道:“诗音,你的心肠真好,你既然可怜她,我去瞧一瞧便是了。” 他站起身来,却把手里的木雕朝凤岐一递,“萍水相逢,便是缘分,小小心意,还望不吝笑纳。” 凤岐看过去,一挑眉,木雕不过巴掌大小,凤岐本未仔细看,以为雕的必然是林诗音呢,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衣着与发饰都是他的,便连脸面都有五六分神似。 凤岐诧异,“为何送我这个?” 李寻欢一笑,“既说了交个朋友,岂能没有见面礼?” 凤岐也笑了,接过来准备仔细端详,虽说出乎意料,虽说还没摸明白李寻欢的意图,但这件礼物本身,他很喜欢。 木雕并不珍贵,贵在精致,贵在纯手工,贵在心意,却在他伸手接出木雕的那刻愣住了。 他眼看着背包里凭空蹦出来一栏,写着“信物”二字,木雕赫然便在其中,看着那个鲜艳的亮闪闪的小红心,凤岐觉得心脏莫名抽了抽。 他忍不住想骂人了,他以为系统已经死了呢,他以为所谓的惩戒就是把他扔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自生自灭呢,原来还在运作啊。 转念一想,未来可期,一个男人送来的小红心有点恶心,但也罢了,好歹是半个月来背包里第一次增加道具。 凤岐用饭也算告一段落,拿着木雕起身,“既然是朋友,何妨同游?我与你一同去会会金钱帮。” 所谓的朋友,不过是借口,凤岐下山本就是来探动静的,满客栈坐了不少人,其中李寻欢和那个西门柔身份最高,其余的不过是小鱼小虾,偏偏这两人看着目的都不是凤鸣石,而诸葛刚一来,满客栈的人瞬间噤若寒蝉,或许金钱帮就是关键。 李寻欢也不推辞,出了门才道:“凤兄何以知道那是金钱帮?金钱帮向来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 凤岐好笑,“那么招摇,还叫低调?” 李寻欢也笑了,凤岐不愿说,他便不多问,“低调是他们或有图谋,招摇是他们着实有招摇的资本,诸葛刚也便罢了,那金钱帮的帮主是兵器谱排名第二的‘子母双环’上官金虹,我曾远远见过一次他出手,他既然也到了这里,凤兄小心为妙。” 凤岐道:“我还不知,这些人冲着凤鸣石来,到底为了什么?不过一块石头罢了。” 李寻欢惊讶的看他一眼,眼中浮现明了之色,“无怪乎当此时刻下山,凤兄就是为了探听此事来的吧?” 凤岐也不否认,“你却不是为这事来的。” 李寻欢道:“是也不是,我与舍妹游历途经此地,恰好此地知县是我同年,他说起近日江宁县来了许多江湖人怕起事端,便托我到此地看看,来了才知,又是一桩闹剧。” 凤岐道:“怎么说?” 李寻欢道:“凤兄可听说过黄石公?可听说过黄石真经?” 凤岐默默摇头,他倒是知道九阴真经,背包里还有一本呢。 李寻欢道:“黄石公在百余年前忽然出现,富可敌国,门客万千,为人慷慨豪迈,急公好义,据传是当年抬手一挥江湖都要震三震的人物,此人叱咤风云三十年,又忽然凭空消失,莫说尸身,连根丝线都没留下,黄石公的消失乃是江湖百年间可列为前三的悬案。” 凤岐道:“跟凤鸣石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道:“世人皆传,黄石公能忽然之间名满天下,是因为得了本江湖异人传授的密经,黄石公故去后,把这卷密经封存于某地,世人称其为黄石真经,近日有传言说,那卷密经便封存于凤鸣石内。” 凤岐觉得好笑,“这也有人信?” 李寻欢道:“倒也并非全无缘由,有一猎户亲眼所见,半月前在凤鸣山上供奉着凤鸣石的凤鸣祠内,半夜里忽然闪起阵阵金光,金光汇聚便是黄石二字。” 凤岐表情微妙了。 李寻欢一挑眉,“凤兄居于凤鸣山,这事想必知道?” 凤岐知道,这传言大约是半真半假,闪金光这事谢清风也是这样说的应该不假,至于金光汇聚成的字应该是胡诌,真有,结庐读书的谢清风没有道理不知道。 凤岐不答,李寻欢眯起了眼睛,“便如我刚才所说,二十年前,江湖传言无敌和尚的无敌宝鉴藏于衡山回雁峰巅,引得天下黑白两道争相抢夺,江湖元气大伤,却原来不过是快活王做的局而已,此时发生的事跟当年的事何其相似,什么黄石真经,我一个字都不信。” 凤岐道:“无怪乎你说闹剧呢,你以为这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李寻欢点头,“我虽不信,却有人必然相信,所谓的江湖宝物但凡出现,必将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传言既出,江湖人必将蜂拥而至,区区数日便引来金钱帮和西门柔这等势力,可想而知,接下来凤鸣山怕是无宁日了,提醒凤兄小心,也在于此。” 凤岐搓下巴,“这倒麻烦了。” 他视线转开,忽然瞥见一个人影,“是他。” 李寻欢也看了过去,前方拐角,龙啸云的身影一闪而没。 李寻欢转头看一眼凤岐,忽然一腾身,上了屋顶,沿着屋顶快速游走,不过片刻,便寻到龙啸云之所在。 一蹦就上房这种事,凤岐不常干,但说实话干起来还是蛮爽的,他跟在李寻欢身侧,看了过去。 一个窄小胡同内,另有一人,却是跟林仙儿一同进客栈的那个一路咳嗽的快死的老头。 老头这会腰也不弯了,也不咳嗽了,白胡子在嘴角歪歪斜斜的粘着,竟然是个道具,一脸麻子,瞧着精神着呢。 龙啸云与老头靠的极近,互相之间互递了些东西,凤岐看清是些碎银子,以及那几锭银元宝,老头却递过那粒金珠。 老头骂骂咧咧的,似乎对金珠给出不太满意,龙啸云低喝一声,“那是金钱帮,想从金钱帮手里抢人哪里那么容易的,我一不留神就会答了性命进去,我拿大头你还不乐意么?要不你自己去救女儿去。” 老头也不敢得罪他,把银子仔细收好了,道:“我那女儿还不到八岁,你拿了便拿了,快去救人吧,若真给糟蹋了,我……我可不饶你。” 龙啸云也不推辞,“放心,又不是第一回 ,等着吧你。” 两人身形一错而过,老头进了胡同的某扇门,龙啸云握着银枪走出胡同,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一辩方向,头也不回的远去。 凤岐看一眼李寻欢全无惊讶的模样,恍然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李寻欢道:“我只是看出这老头的老病是装的,这世上值得同情的可怜人不少,而利用旁人的同情心谋财便极为可恶了,尤其是拿自己女儿来……哼。” 凤岐道:“那个龙啸云……” 龙啸云看着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凤岐本来还想他会不会跟凤鸣石的传言有关系呢,此时看来,他还有空在这跟林仙儿父女玩仙人跳,谋小利赚小财,凤鸣石的传言必然与他无关了。 李寻欢哼了一声,一脸淡漠,“怪不得凤兄提醒我此人可疑呢,如此手段,着实令人不齿。” 这么个观点,很难想象在什么情况下,他能跟龙啸云结拜兄弟还甘心把老婆让出去。 这些人之间有什么纠葛,凤岐不关心,至少,这样的李寻欢其实还是挺不错的,他还是很乐意结交的。 李寻欢看着龙啸云离开的方向,“我们跟上去。” 凤岐跟着他速度,“既然知道有猫腻,你还是要去救林仙儿?” 李寻欢道:“稚子何辜?金钱帮绝非善类,上官金虹脾气尤为古怪,那孩子当真落入上官金虹手里,只怕一辈子都毁了,再说了,既然允诺了诗音来救人,自然要救。” 第4章 少年 龙啸云也算是有才的,半道上买了几斤牛肉,打了三壶酒,径直往一处深宅高院而去。 深宅大门紧闭,门口有两名守卫,皆着黄衣,龙啸云到跟前递过酒肉,几句话说笑后,竟然大摇大摆进了门。 李寻欢与凤岐却到侧面高墙,李寻欢朝凤岐挑眉,凤岐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多说,凌空一跳,跳上高墙。 他向来是务实派,系统里选的技能都是实用高效的,比如说空手入白刃的外装,比如说此时平平无奇的的轻功凌云步。 李寻欢的姿势就漂亮多了,脚底一旋,袍袖一展,身形轻巧如风,在空中画出优美弧线,如燕子凌空,如浮云掠影,那一刻,便是凤岐也不由在心里默默赞了声,好看。 他没说出来,李寻欢倒说出来了。 李寻欢轻轻巧巧落在他身侧,眼中含了几分笑意,赞道:“凤兄的功夫前所未见,好生高明。” 凤岐默默说,当时打李寻欢,也是艰难的让他牙疼,接连升级三套装备才刷过去的,但眼前这个人嘛…… 他觉得还是需要把系统和这里的人物分开来好,李寻欢这样的人若不是敌人的话,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凤岐道:“李探花好奇的话,咱们可以打一架试试。” 李寻欢摇头,“兵者,凶也,我的小刀从不对朋友所拔。” 高墙之内,曲径通幽,鲜有人迹,龙啸云也不知所踪,两人沿着高墙寻找。 凤岐道:“说起这个,我很好奇,你为何要交我这个朋友?” 李寻欢道:“因为小谢。” 凤岐惊讶了,“谢清风?” 李寻欢道:“谢家祖上三代书香,还出过一个状元,可惜时运不济,到他这一代竟然没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不免可惜。” 凤岐道:“你要非说我跟小谢是匪寇,倒也不算说错。” 李寻欢道:“我却从未见过你和小谢这样的匪寇,世人鄙薄,对匪寇闻声色变,却不知匪寇也是人,也有着诸多的不得已,剿灭匪寇也好,冲着黄石真经也罢,有我李寻欢在的一刻,断不会叫这些人得逞。” 凤岐蓦然站住了,看着李寻欢的背影,眼中神色复杂起来。 李寻欢转身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凤岐摇头,“我小时候也做过不少错事,周围的人都是嫌弃,父母和老师都是指责,没有人问过我在想什么,李探花啊李探花,你的思想,多少人无法企及。” 李寻欢初时惊讶,然后笑意慢慢氤氲到眼角眉梢,再扩散至嘴角,“你能这样说,就已经比许多人高明了,我好喝酒结交朋友,不合于俗,不也是惹来了朝野非议吗?弹劾我的奏折能堆满一张桌子,我初时也是不忿,后来却想,人生不过百,何必管别人怎么想呢,顺从自己心意活着才是正道,凤兄以为呢?” 凤岐道:“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寻欢真的笑出声来,“我的荣幸。” 凤岐道:“还有一句话,我留在凤鸣山,是因为谢清风的收留,凤鸣祠是谢清风读书的地方,谁也别想打凤鸣石的主意,有我在的一刻,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李寻欢真诚而坚定,“好。” 那一刻,李寻欢头顶忽然飘荡出两个字,这两个字也瞬间在系统里蹦跶出来,“搭档”。 系统本来许多技能,到这个世界后凤岐能用的也就两个,一个是打斗的基本技能,一个是背包,其余全是灰色问号,此时其中打了“??”的地方竟然换成了“搭档”两个字,李寻欢的头像及名字也蹦跶到系统里。 有李寻欢这样的搭档,也不算是坏事。 便在这时,有轻微的骚动传来,两人对视一眼,朝声音而去。 那里还是一圈高墙,高墙之内,有十几个少年正在斗殴,准确点说,十几个胖瘦不一的少年正在群殴一个瘦弱少年,瘦弱少年被打的极惨,却是一声不吭。 凤岐瞬间怒了,他好歹当了一段时间老师,对这些十来岁的孩子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保护与教育心理,尤其是这种以多欺少的,是他向来看不惯的。 李寻欢看他一眼,“你想出手?” 凤岐道:“这不是金钱帮吗?怎么这么多孩子?” 李寻欢道:“我倒也听过一些风声,说金钱帮会买一些根骨上佳的孩子收做徒弟,这本也是常有的事,还没寻到人,依我之见,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凤岐点头,却又道:“你先去找林仙儿,这事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看他从高墙一跃而下,李寻欢不由摇头,凤岐整个人看着颇为冷清,没想到还是个古道热肠,在凤岐吸引所有人注意力前,他脚下一错,迅速离开。 凤岐跳下高墙,瞬间吸引了十几个少年的注意力,有两个立即叫道:“什么人?” 凤岐拍拍手,瞪起眼睛,“多管闲事的人,你们几个小鬼欺负人家一个,不觉得心亏?” 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眉眼凌厉的青衣少年站了出来,一抬手,所有少年都停手了,站在他身后,青衣少年道:“多管闲事,我呸,是那缺条腿的老头玩的新花样吧?我说你们金钱帮也真够卑鄙的,整天派些成年人来跟我们打架,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看了都想吐。” 缺条腿的老头指的应该是诸葛刚,凤岐听得心中一动,这些孩子以为他是金钱帮的人,还说金钱帮派成年人跟他们打架,仔细了看,这些孩子一个个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有些是新伤,有些是还没长好的。 凤岐道:“你们是金钱帮买来的徒弟?” 青衣少年道:“狗屁徒弟,奴才罢了,他们何曾教过我们本事?只把我们圈在一处,叫别人跟我们打,或我们自己打,这跟斗鸡斗狗有什么区别?” 凤岐暗骂一声金钱帮不是东西,道:“你们打他,也是有人叫你们打的?” 被打的少年这会还窝在地上捂着肚子颤抖呢。 青衣少年冷笑一声,“那倒不是,他该打,我们几个都商量着要逃出去,唯独是他,跟狗一样听金钱帮的话,对打时候朝死里打我们,还说这地方好,打死了他,也算我们中间少了个叛徒。” 被打的少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少年瘦的皮包骨头,却有一双凶狠的野兽一样的眼睛,少年恶狠狠道:“这是强者的世界,强者生,弱者亡,在野外遇见老虎,老虎会看你年纪小就不吃人吗?这里主事的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这些人,只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上官帮主的徒弟,其他人都得死,你们打不死我,回头我必打死你们。” 青衣少年一怒,“你找死!兄弟们……” 凤岐听得直皱眉,打断他,“你们真的想逃?” 青衣少年道:“你要告状随你的便,我就是被打死了也断不会屈服。” 凤岐道:“我可以帮你们,你们却需要帮我一个忙。” 青衣少年一脸不信,“少骗人了,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凤岐道:“若是一伙的,能在这听你废话?早揍你了,同不同意吧?” 青衣少年狐疑的看他一会,“你真能帮我们逃出去?” 凤岐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救人的,不多你们几个,跟我说说这里什么情况?” 青衣少年道:“金钱帮到这才一天,我们都是半道上被他们买来的,知道的不多,你想问什么?” 凤岐道:“一个色眯眯的瘦的跟个猴子一样的白胡子老头你们见过吗?” 青衣少年立即点头,“你说的是梁冀吧,梁冀最喜欢偷偷摸女孩子的手,和我们一起被买来的还有三个女孩子,被他偷偷摸了不知多少回了,女孩子都只敢背地里偷偷的哭,你……你能也救救那三个女孩么?” 凤岐摆手,“他们今天又买了一个,我就是来救的,知道在什么地方么?带我去。” 林仙儿被买来,估计也是跟那些女孩放在一起,与其乱找,不如碰碰运气。 青衣少年为难了,“好是好,可这里四周的门都被人锁着,出不去啊。” 凤岐招手让他过来,一手按上他肩膀,朝剩下的那些警告,“不准再打架,乖乖等在这里。” 凤岐抓着青衣少年的肩膀,一腾身上了高墙,青衣少年一脸赞叹,“你,好厉害。” 凤岐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少年道:“我吗?我叫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 凤岐笑了,又是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啊,比不上李寻欢,可也差不到哪里去,慢着,听说这叶开,可是李寻欢小李飞刀的唯一传人啊,这个世界,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叶开道:“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 凤岐道:“你刚才说我好厉害?武功你想不想学?” 叶开眼睛亮了,“做梦都想,金钱帮的人把我骗进来就是说教我武功的,结果,哼。” 凤岐道:“我待会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就看他愿不愿意收你这个徒弟了。” 叶开适应能力好,看起来记性也不错,不过在屋顶观察一会,就准确指出那几个女孩之所在,一路躲过几批黄衣人,据叶开说是金钱帮日常负责起居的低层弟子,皆是行色匆匆,因为上官金虹马上就要来了,这些人忙着准备呢。 还未靠近那个院落,便听到了女孩尖锐的呼声,呼声是从哪院落左边的一间屋子里传出的。 凤岐脚步一转,掠了过去,那屋子开了一扇窗,从墙头恰好可以看见女孩的半张脸。 女孩不是旁人,正是林仙儿,此时显然是刚洗过澡,头发和贴身的衣服都是湿的,瘦弱躯体肉眼可见,她随手抓了件白色衣服挡在身前,一步步往窗户方向退过来。 她退着,便有一个人跟着她出现在视线内,是那个一脸邪恶的白胡子老头,叶开口里的梁冀。 梁冀朝林仙儿伸出禄山之爪,一副势在必得模样,“好孩子,躲什么,让爷爷瞧瞧你,哎呦,这洗干净了看着就更标致了。” 林仙儿硬生生挤出个笑来,“好爷爷,你容我穿上衣服可好?” 梁冀道:“穿上衣服爷爷可就看不清了,这小美人胚子,啧啧,爷爷多少年没见过了。” 林仙儿道:“刚才……刚才那人说是要把我献给帮主的,你……你莫要放肆。” 梁冀眼中闪过凶光,“知道,爷爷就摸摸你,不会怎么样,你再躲,信不信爷爷一巴掌拍死你?” 凤岐按住浑身紧绷一脸怒容的叶开,扬声道:“哎呦,可真是吓死人了,一把年纪了来欺负个七八岁的孩子还真威风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在上,前面章节略有改动,造成不便,某九这里赔罪啦。。 第5章 打吧 梁冀喝了一声,“是谁?” 反应也快,立即从窗口窜了出来,与此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按,腰带崩落,露出盘于腰间的铁质软兵器,凌风一抖,近两米长的铁链子瞬间崩的笔直,链子环环相扣,顶端却是似爪非爪,九个弯钩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梁冀看清凤岐,冷笑一声,“是你,金钱帮不去找你们的麻烦,你倒敢来金钱帮的地盘上撒野?既然敢来,就把命交待在这吧。” 凤岐跳下来到他跟前,伸出右手来一让,“少废话,有什么招使出来便是。” 梁冀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铁链三曲,弯钩却笔直朝凤岐心口而来,一出手便是杀招,不必当真挖出凤岐心脏来,就是沾上几分皮肉,凤岐便是没救了,他还有后招,他铁链之上布了三股力道,三种变数,无论凤岐如何躲,他都可随时应对,这一招是他的成名绝技,在这一招上死的对手不计其数,他看准了凤岐托大,这一招势在必得。 叶开惊呼一声,叫道:“他钩子上有毒,你小心……哇。” 凤岐完全没躲,右手一伸,笔直抓住了的弯钩,手腕一送,弯钩忽然转了向,朝梁冀面门而去。 梁冀大吃一惊,身形变换三回,才算控制住弯钩,他一脸惊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连毒都不惧的?” 凤岐道:“跟你没什么说的,要么打,要么跪下求饶。” 梁冀一咬牙,左手凑到唇边一吹,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传出,凤岐皱眉。 叶开跺脚道:“不好,他这是给其他人示警,是说有外敌入侵,你快些出手收拾了他吧。” 梁冀冷笑一声,“任你不惧毒又如何?金钱帮你今日来得,去不得,看招。” 凤岐皱眉,“说的也是,跟你没什么好打的……唔?” 梁冀弯钩一送,攻向凤岐面门,身形却往后退,直接跳上墙头,竟然是准备逃了。 凤岐抓住弯钩用力一拽,梁冀也是聪明,立即撒手扔了兵器,身形往后一翻,还未落地,便被人一脚踹向心口,躲避都来不及,身体不受控制的跌落地面,还是那个院子,弯钩还在他身侧扔着。 凤岐皱着眉跳到他跟前,拍拍手,一脸不屑,“打也罢,逃也罢,你输了。” 梁冀一脸骇然,这个人一双手不惧刀枪、还不惧毒也就罢了,身法竟然可以快到这个程度,“你到底是谁?你这样的人江湖上怎么会没有名号?” 这一会功夫,呼喝之声传来,有远有近,快速近了。 叶开急道:“咱们快救了人逃吧,他们,他们来了可就难以脱身了。” 凤岐看他一眼,“刚才被你们揍的那孩子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世道,强则强,弱者亡,你若一直想着逃,什么时候能真正强大起来?” 原来在门内的林仙儿此时穿好了衣裳跑出来,冲到梁冀跟前便是一脚,“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偷看我洗澡,还想来摸我,瞧你那张跟野猴子一样的脸,还好意思自称爷爷,孙子还差不多……” 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梁冀立即面露凶光,但立即接收到凤岐瞪过来的视线,一缩脖子,索性任凭林仙儿发泄,反正也没内力,疼不到哪里去。 说话间,金钱帮的后援到了,十几个黄衣青年,还有四个当先而行的黄衣老者,年龄在五十到六十之间,个个目露精光,可见修为不凡。 四个老者吃惊看着现场,梁冀更是缩着脖子装死,眼睛也不挣开了,一张老脸霎时红了个透。 叶开捂了捂眼睛,有些无奈,“我承认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再强的人面对围攻也是不智啊,金钱帮有左右护法,四大金刚,八大长老,三十六尊者,这梁冀不过是个尊者,而此时来的却是八大长老中的四个。” 凤岐道:“围攻是弱者的借口,也是强者的试金石,你瞧着吧。” 叶开不再多说,拉着林仙儿,退到了角落。 四个长老从四个方向包围了凤岐,位于北方位的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哪里来的小子竟然敢在金钱帮找死,报上名来,让你死个明白。” 凤岐道:“你不用问我是谁,我也不关心你是谁,要打便打,不打就滚。” 北方位腰间悬了把狭长古朴长剑,此时右手握上剑柄,长剑锵然一声出鞘,“既然如此,那就打吧,这把剑叫寒光剑,位列兵器谱五十七,请赐教。” 凤岐道:“你一个人不值得我出手,还是四个人一起吧。” 北方位一张脸霎时气的通红,长剑立即起势,“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小贼,接招吧。” 梁冀忍不住道:“秦长老莫要托大,此人一双手不惧刀枪剧毒,身形如鬼魅,胡开山那样的高手在他手里走不过一招,还是……” 他不说还好,话未说完,北方位已提剑往凤岐刺去,“我此出手,谁也莫要助我,我若败了,便是我学艺不……你!” 他相对是个忠厚的,就算怒极,一剑刺出,攻的是凤岐上盘,用的不过是江湖人都会上几招的平平无奇的“平沙落雁”,却是一句话未说完,便被凤岐握住剑身,他霎时大惊。 吃惊之后,便是大骇,长剑立即后撤,凤岐便顺势松手,道:“说了让你们四个联手的,要不然显得我欺负人一样。” 四大长老平日里俱没有把梁冀放在眼里,是以对他被擒,及他的好心提醒都未放在心上,此时凤岐这一出手,方知他所言不假,四人对视一眼,不由暗暗心惊,江湖上何时冒出来这样一号人物,四人不约而同的祭出兵器,齐道一声“得罪了”,同时出手。 四人有两人使剑,除去北方位的寒光剑,还有一把玄铁重剑,一柄鬼头刀,最后一人却一把掀开外衣,衣衫内各式暗袋,两手一翻,便是满把暗器。 四人同时出手,寒光剑依旧攻凤岐上盘,玄铁剑由上而下砸向凤岐脑袋,鬼头刀旋地一滚,砍向凤岐膝弯,三个方位朝凤岐扑来,凤岐避无可避,躲无可躲,便是他侥幸逃脱这致命一击,还有无数歹毒暗器等着他。 凤岐没有避,也没有躲,在刀剑距离他不到一米的时候,忽然指尖一捻,扔出去个道具,一道几近透明的光圈围住他,刀剑齐齐砍向光圈。 如砍向实物硬物般的触感让握着刀剑的三人一惊,鬼头刀用力凶猛,甚至肉眼可见的激起了点点火星,当此时机,凤岐一把握住寒光剑往上一递,迎上玄铁重剑,抬脚一踢,踢偏了鬼头刀,轻松脱了包围圈。 他却展开双臂,朝使暗器的那个扑了过去,那人大惊,两手暗器迅速脱手,手腕翻转间,至少送出了百十件至少八种暗器,却见凤岐左手画圆,但听叮叮之声不绝,暗器如长了眼睛般钻进了凤岐左手袖子里。 那人大骇,两手再送出两把暗器,身形一展,往后急退。 凤岐接了暗器,却没有追的意思,皱着眉把接了一堆的暗器往地面上一抖,听得叶开一声惊呼,他抬起右臂一抓,便抓住砍向右颈的玄铁剑,借势腾身而起,一脚踢向玄铁剑,势头不绝继续压上鬼头刀头顶,脚尖一压,鬼头刀闷哼一声,本就压低的身子瞬间跪下了,地面青砖瞬间被砸出两个深坑。 执寒光剑的秦长老却没有再出手,低着头喃喃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不是对手。” 鬼头刀运足内力,却脱不开凤岐头顶的重压,他额头豆大汗珠低落,本是咬牙苦撑,听秦长老所言,也不由道:“我们,败了。” 凤岐一笑,“认输就好,也不是非打不可。” 他从鬼头刀头顶跳下,“跟你们打我胜之不武,你们也别自取其辱啦,我救几个人,你们放人就成。” 此时,鬼头刀在他身前,秦长老在他右前,玄铁剑在鬼头刀身后,三人俱是惊骇,对视一眼,尚未商量个对策,秦长老余光瞥见寒光点点,不由惊呼道:“不可。” 凤岐还未回头,便觉疾风过耳,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耳朵飞了过去,然后便是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听得一声闷哼,凤岐转头去看,墙头上,刚才使暗器那个长老此时正两手捂住咽喉,目眦尽裂,鲜血从他指尖落下,而被他洒出的击向凤岐的暗器因劲道用老,纷纷从半路落下。 那长老用力拔出插入喉咙的小刀,鲜血喷射状从他喉咙处喷出,他瞪着凤岐身后的方向,狂吼一声,“小李……” 他身形轰然一声从墙头落下,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李寻欢缓缓走到凤岐身边,摇头道:“我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背地里偷袭的人。” 三个长老霎时间面如死灰,一个不知深浅的凤岐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又来一个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李寻欢。 秦长老惨笑一声,“金钱帮何时惹上你们两位人物,可真是倒了大霉了,要杀要剐,请便吧。” 梁冀脸色大变,悲呼一声,“长老救命,你们若不救我,我可就要死了。” 秦长老冷冷道:“并非我们不救,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对手,你不如祈祷你的靠山诸葛刚回来,或者干脆跪下求饶吧。” 梁冀愣住。 凤岐道:“跪下求饶就不必了,你得罪的也不是我,要不要饶你,你得问被你欺负的人啊,林仙儿?” 被点名的林仙儿一愣,“我?” 凤岐道:“他刚才怎么你来着,你准备饶他吗?” 林仙儿一跺脚,咬牙切齿道:“这种人杀了喂狗都不亏,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凤岐道:“杀人喂狗可是犯法的,你刚才说他猪狗不如,这样吧,叶开,这附近有狗吗?逮一条过来。” 叶开“啊”的一声,虽然疑惑,但不过这片刻功夫他已经看明白了,跟这个人只需要服从就对了,不需要问,也不需要担心,他蹦起来,“稍等。” 第6章 拉拢 李寻欢却要问,“要狗做什么?”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当下这个情况,能跟狗扯上什么关系。 便在这时,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李探花何在?速来相见。” 李寻欢皱眉,梁冀瞬间喜形于色,“是诸葛堂主。” 凤岐一把抓起梁冀,“来的好,不把人打个遍,恐怕人也带不走,李探花,小美女就委屈你啦。” 李寻欢苦笑一声,认命的抱起林仙儿,“凤兄莫要胡说,这还是个孩子。” 两人一先一后跳起,往诸葛刚方向而去,三个长老互看一眼,秦长老去背起使暗器那长老的尸体,仰头长叹一声,“这江湖已不是我们的江湖,今天之后我便归隐山林养老罢了。” 玄铁剑与鬼头刀对视一眼,道:“谁说不是呢,秦兄,等我一等。” 三人竟往另一方向去了。 李寻欢抱着林仙儿,遥遥便见大门口方向乌压压不少人,其中一个身影让他脸色大变,实在太过熟悉,林诗音。 凤岐也骂了一声,“小谢,这帮孙子。” 谢清风和林诗音显然是被挟持的,似乎是谁扯了一把林诗音,依稀听得到林诗音怒骂之声,有一人兵器一扬,与那人拼斗起来。 李寻欢脚程加快,扬声道:“李某在此,何人放肆?” 说话间,一脚踏上大门楼,居高临下观察形势,大眼一瞥三四十个黄衣,林诗音怀里抱了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缩在角落,谢清风挡在林诗音跟前一脸焦急与愤怒,脸面可见的几处淤青,黄衣人居中的诸葛刚赫然在列,主位却是个轻摇折扇的黄金袍束玉冠的翩翩公子。 打斗的其中一人也是黄衣,其除了衣服是黄的以外,其他地方竟然都是绿的,一张脸白里透着绿,头发黑里透着绿,连眼珠子也泛着绿光,活不像个人,手里的兵器也是个绿油油的弯刀。 与他打斗的却是个熟人,龙啸云。 龙啸云明显处于下风,左支右绌,身上已见了几处鲜红,便在李寻欢踏上门楼的瞬间,对面那把绿油油的弯刀穿透他舞着的□□,一刀砍向他侧腰,且抬腿一踢,龙啸云撞上门墙,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侧腰上伤口流出的血却是碧绿色的。 使弯刀的紧跟到他跟前,弯刀已经扬起。 此时,龙啸云距离林诗音不过三步远,林诗音惊呼一声,把怀里的孩子推给谢清风,朝龙啸云奔了过去,扶住龙啸云,对使弯刀的斥道:“你要杀杀我好了。” 使弯刀的狞笑一声,弯刀转向。 李寻欢那一瞬间脑中空白了一瞬,立即朝林诗音处跃去,却是跳下瞬间,便遇上阻力,那玉冠公子一合折扇,身形一掠便到了李寻欢跟前,折扇一转便挡了他指尖小刀。 两人在半空中快速过了三招,李寻欢的小刀寻得空隙,将发欲发之际,看了眼林诗音方位,忽然收了小刀,嘴角一勾,与那玉冠公子再交手片刻,各据一方,观察形势。 李寻欢跳下的瞬间,诸葛刚铁拐一甩,挡住了弯刀,斥道:“蠢货,杀了这女人,你来打李寻欢吗?” 使弯刀的一低头,诸葛刚一挥手,立即有黄衣人到林诗音处来,是准备押了林诗音的,便在此时,伴随着惊恐惨叫,一团暗影瞬间到了跟前,诸葛刚一拄铁拐,旋身而起,避过袭来的暗影,又快速的抬手一抓,抓住了暗影衣领。 暗影不是别人,正是凤岐随手抓着的梁冀,他把梁冀当做暗器朝诸葛刚扔出,跳到林诗音跟前。 说来啰嗦,不过是瞬间的事,他跳到林诗音跟前,那些黄衣人也恰恰走到林诗音跟前,一时对林诗音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齐齐看向诸葛刚,听从下一步指示。 诸葛刚打量凤岐,话是对梁冀说的,“没用的东西,怎么回事?” 梁冀死里逃生,委屈的不行,“诸葛堂主,这个人,这个人是个怪物,连秦长老他们四人合击都被他一招破了,我实在不是对手啊。” 诸葛刚道:“凤鸣山,凤岐,江湖上何时出了个姓凤的,恕我孤陋寡闻,竟然不知,请问阁下,为何要与金钱帮为难?” 凤岐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先问个简单的,凤鸣山上黄石真经的传闻跟金钱帮有关系吗?” 诸葛刚道:“金钱帮特为此事而来,只为取经,无意伤人。” 凤岐抬手一指被两个黄衣人挟持的谢清风,“无意伤人,挟持他做什么?” 诸葛刚道:“我等不过请林姑娘到鄙帮做客,这位小兄弟非要跟来,我等也不好太绝情。” 凤岐道:“又为何非要请林姑娘来做客?” 诸葛刚道:“听说李探花要与鄙帮为难,我等也只好出此下策,让李探花考虑清楚些,莫要伤了江湖和气。” 凤岐道:“李探花又为何一定要与你们为难?” 诸葛刚皱皱眉,“这……恐怕就要问李探花了。” 凤岐问的又急又快,他自然而然的答了才发现显得弱势被动了,脸色一变,“李探花素来离经叛道,荒诞不经,不容于朝廷,不合于世俗,江湖中人素来敬而远之,阁下武艺高绝,人品卓然,若与金钱帮交上朋友,不出半年必然在江湖中觅得一席之地,何至于与李探花同流合污,来寻金钱帮的麻烦呢?” 凤岐笑起来,“你想拉拢我?” 诸葛刚道:“金钱帮内人才济济,帮主便不说了,这位公子乃是温侯吕先生,百晓生列兵器谱,将吕先生的银戟列名第五,吕先生此时是金钱帮的左护法,以阁下的能耐,若能入金钱帮,或可与吕先生日月同辉呢。” 凤岐朝那个黄金袍束玉冠的公子看过去,李寻欢也是皱眉,“温侯吕凤先也沦为金钱帮的爪牙了么?” 吕凤先轻摇折扇,面色波澜不惊,“金钱帮所为与我无关,我败于上官金虹之手,答应帮他做三件事,事情做完之前,说我是金钱帮的人也无不可。” 李寻欢道:“阁下位列兵器谱第五,与我为敌当真有胜算?” 吕凤先道:“李探花位列兵器谱第三,与上官金虹为敌又有几分胜算?” 凤岐摇头,“错了,李探花需要对付的,仅止于你们,还是刚才那句话,李探花为何与金钱帮为敌呢?” 李寻欢诧异的看他一眼,道:“救人。” 凤岐道:“对了,李探花所要救的只是他怀里的小女孩,我要救的人却多了,第一,凤鸣山上的人,第二,这后院里那十几个孩子,这样的话,你还邀请我加入金钱帮吗?” 诸葛刚怀疑自己听错,忍不住问了一句,“后院的十几个孩子是指?” 梁冀插了句话,“就是堂主搜罗来要献给帮主的那十几个孩子啊,那个叫叶开的小贼还为他领路替他说话呢,堂主,这是死敌拉拢不得的。” 诸葛刚脸色霎时丰富多彩起来,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好善的心肠,可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些?以你一人之力救这么多人,莫说李探花,便是兵器谱第一的孙天机来也不敢这么狂,凤鸣山也就罢了,这些孩子你若带走一个,便算我金钱帮无人。” 凤岐道:“早说嘛,打就是了,是你非要墨迹拉我入伙的……” 他话语忽然顿住,他站在林诗音跟龙啸云跟前,龙啸云此时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饶是他躲得快,依旧溅了几滴到裤子上,而那血依稀也透了股碧绿色,他的脸更是透着股碧绿色。 林诗音惊呼一声,以素白手绢去擦龙啸云嘴角血迹,“你……你怎么样?表哥!” 李寻欢眼中浮了焦急之色,他脚底一动,小刀滑落指尖,吕凤先却几乎同时身形一动,挡在他跟前。 凤岐皱眉,虽然龙啸云挺不是东西的吧,但好歹是因为林诗音受的伤中的毒,这么大一会了,也一直强忍着不说话不呼痛,也算是一条汉子了,凤岐想他大约明白龙啸云是如何骗来李寻欢这么个兄弟了。 凤岐从背包里取了个解毒丸扔过去,“把这个吃了,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好贵的。” 龙啸云一点犹疑都没有,立即吞了下去,挣扎着道谢,“多谢你……” 凤岐摆手,“谢就不必了,一边看着便是。” 他从背包里另取个东西扔给谢清风,“小谢接着,你到林诗音跟前来,谁敢碰你们一下子,射他。” 谢清风接住了,那看着就是一截竹筒大小的器具,一头有密集针孔,一头似乎有个打环,谢清风好奇,跃跃欲试,“这是什么?” 凤岐翻个白眼,“这是绝顶暗器,暴雨梨花针,别乱拉,这东西射到谁身上立马就成筛子了。” 那满身绿毛使弯刀的那人一脸吃惊,“暴……暴雨梨花针?怎么可能?这东西我唐门一共也才十个,目前就剩一个在掌门手里,你怎么会有?” 凤岐看他一眼,“唐门,你是唐门的人?” 那人一挺肩膀,“唐门唐独,嫡系十七代长孙,你,你为何有唐门的镇派之宝?” 凤岐朝他露齿一笑,“我不仅有,还多得很,我有九十九个,你奈我何?” 唐独狂吼一声,弯刀一扬,朝凤岐砍来。 唐门以毒擅长,功法武功都很稀松平常,他与龙啸云对打,龙啸云就是吃亏在他满身的毒与手里的剧毒弯刀,唐独这一刀既不高明,速度也不够快,他凭借的就是没有人敢接他的刀。 凤岐敢接,凤岐动都没动,随手一抓就抓住了他的弯刀,手腕一转,便缴了唐独的械,既是唐门,少不了暗器,唐独弯刀失手,身形立即后退,双手一撒,无数暗器飞出,个个暗器透着绿光,暗器比之弯刀可要狠毒的多,也难对付的多。 林诗音近在咫尺,谢清风离得也不远,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凤岐却左手画圆,袍袖一展,所有暗器乳燕投林般进了他左袖,他袍袖一甩,暗器又全数原路返回,唐独一脸惊骇,手忙脚乱的接了大半,依旧有两个木须针穿透防御,插入他右臂。 唐独往后退了三步,迅速以左手去点右臂穴道,脸色惨变,“你……你……我唐门何时出了你这么个克星,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岐甩甩手,“我有法宝,暗器什么的就别来了,你这种身手的也别来自取其辱啦,谁要打架,车轮战或是团战无所谓,好久没打架,是有点手痒了。” 第7章 惊鸿 凤岐一出手,镇住了所有人。 唐独在在金钱帮位列三十六尊者,他的兵器虽然未入兵器谱,可他毒没有不怕的,他年纪轻轻在金钱帮觅得一席之地自有其本领,在凤岐手里,竟然走不过两招,此时众人才信,刚才梁冀所言不虚。 便在此时,李寻欢忽然出手。 他手里的小刀忽然飞出,擦着吕凤先鬓角飞了过去,吕凤先大吃一惊,扔了手里折扇,一手往背后取兵器的同时,身形急退。 李寻欢却是脚步一错,到了凤岐身侧,指尖一勾,小刀忽然折向,绕着他指尖飞了半圈,被他收进手心,这一手,没有伤人,却快到了极致,技巧也炫到了极致,他的小刀,似乎是有灵性的,这一招出手,在场没有个人怀疑那句话,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李寻欢当先放下林仙儿,转身轻轻一笑,“凤兄手痒了想打架,所谓君子不掠人之美,李某便为你谅阵。” 对凤岐这个人,李寻欢信也不信,信是信这个人绝无歹心,不信是这个人来路不明,他愿与他为友,却保持着君子之礼,待得刚才林诗音遇险,而他被阻,凤岐招呼都没打的去救人,他方知道,这个人是当真可以结交的,他在心里已将凤岐列为最要好的朋友。 凤岐身手不凡,做足了一人对众人的架势,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念着李寻欢顾忌林诗音的感情,李寻欢领这个情,一方面来说也是凤岐艺高人胆大,但圣人还有失手的时候呢,李寻欢所谓谅阵,一则保护林诗音几人,一则为凤岐压住阵脚,他的小刀本就不善于缠斗而更适应于奇袭,若然凤岐遇险,他可以第一时间救命。 他朝谢清风招手,谢清风一手握着暴雨梨花针,一手拉着小女孩朝他靠过来,竟是无人敢拦。 他们到底势单力孤,缩于墙角脸色衰败的龙啸云与为他捂着伤口的林诗音,两个八九岁的女孩,以及手握大杀器的谢清风,是他们这边所有的战斗力。 金钱帮将他们团团围住,却一时没什么动作,所有人都看向诸葛刚,诸葛刚却去看吕凤先。 吕凤先的兵器是银戟,刚才被李寻欢奇袭丢了折扇折了面子,此时紧紧握着手里的七寸长兵,脸色青白交错,冷冷道:“李探花不出手,是不敢与我交手吗?” 凤岐摆手,“你要交手找我啊,打赢了我再跟李探花比试不迟。” 吕凤先手里银戟一转向,做出攻击姿势,“那就打吧。” 诸葛刚立即道:“吕先生莫急,这厮想打架,咱们人多,陪他玩玩就是,弟子们不争气了再有您老出手不迟。” 他倒不是真的关心吕凤先怎么样,吕凤先若胜了跟他没什么关系,功劳是吕凤先的,吕凤先若败了,未免损失他们这边的士气,所以吕凤先不能当先出手。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再厉害的人,也有体力限制,就算凤岐再强,车轮战下来的他对付起来会更轻松。 吕凤先哼了一声,收了兵器站在一侧。 诸葛刚一挥手,四人跨前一步,同时道:“请赐教。” 凤岐抬了抬眼皮,“你们几个在金钱帮什么职务?” 四人互看一眼,一人道:“我四人皆属三十六尊者。” 凤岐道:“你们有个长老姓秦的是吧?刚才四个长老出手不过与我对了一招,你们四个觉得比长老们更厉害?” 凤岐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对方出手人多,他扔一个天罡罩法宝也算划算,可若是小鱼小虾一堆一堆的来,未免浪费宝贝,他的宝贝统共就那么多啊。 金钱帮的排名靠的是武艺高低,他们固然看不起用毒的唐独,可梁冀的水平他们心里都有数,梁冀被生擒了扔过来,及刚才凤岐两招制住唐独,都让他们心里有一层深重的阴影。 四人等了片刻,诸葛刚不给丝毫指示,他们只能一咬牙,“厉不厉害,手底下见真章,出手吧。” 凤岐有些失望,暗道可惜,“对你们,我不用先出手,有本领尽管来吧。” 四人大喝一声,同时出手,四人中一柄长剑,一只板斧,一条九节鞭,一对判官笔。 长剑走轻盈,直取凤岐上盘之必救之处,板斧厚重,舞起来密不透风,攻的是凤岐面门,九节鞭属于长兵,攻凤岐下盘缠他双足,判官笔属于险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另三人配合之下,他腾身而起,两只笔取凤岐双眼。 四人配合也算默契,可惜四人出手当先露了怯,出手有先有后,便给了凤岐可趁之机。 长剑最快,凤岐握住长剑剑身用力一拽,快速擒了执剑之人手腕往上一递,恰好被板斧搅中,两样兵器缠在一处。 凤岐拉着执剑之人手腕力道不竭持续一送,恰好送进九节鞭的攻击范围,此时判官笔到了,凤岐抬手一抓,夺了一只判官笔,另一只却被主人手腕一翻,点住凤岐手腕。 凤岐左手霎时酸麻,在此时,四人第二波攻击也来了,长剑去削凤岐左腕,板斧去砍凤岐左半边身子,九节鞭依旧缠他下盘,判官笔一招得手,再接再厉,朝他酸麻的手臂而来。 关键时刻,凤岐右手一伸,手中凭空多出一柄剑来。 这柄剑通体银白,剑长三尺六寸,剑身狭长,剑身中却有将近九寸的中空,不知是不是错觉,剑身隐隐萦绕着一层紫雾。 他左手酸麻,四人趁机攻他左边,他背起左手,右手长剑一挥,一抹紫光闪过,攻向他的四样兵器不约而同的一滞,他长剑再挥,但听“叮”的一声,攻向他执了长剑那位但觉手上一空,他后退一步才发现手里长剑竟被拦腰斩断。 凤岐手里长剑去势不减,手腕一转,那九节鞭被凝滞在剑上,他以缠了九节鞭的剑去迎笔直砍来朴实无华的板斧,与此同时,左袖一卷,卷住了剩下的那只判官笔。 板斧厚重,一斧砍下去但觉砍中了实物,沉重之力激的手腕酸麻,虎口迸裂,一招得手,他仔细看去,却猛然发现他六十八斤重的板斧竟然被砍出了豁口,自豁口处蔓延开来的裂纹让他脸色大变。 而他,是唯一还完好拿着兵器的那个。 凤岐以剑缴了九节鞭,迎上板斧,又以后劲击向被卷住判官笔正设法脱身的那人,那人但觉劲风袭来,立即撒手后撤,饶是如此,脖颈依旧瞬间迸裂了口子,三人退后,凤岐才一脚踢向被缴了九节鞭的那人,踢出三步远,长剑一甩,把九节鞭给他扔了过去。 说来繁琐,交手只在两招之间,凤岐甩着左手腕道:“你们不错啊,竟然逼出了我的兵器。” 他两招制敌,李寻欢看的皱眉,诸葛刚看的眼前一亮,看来团战是有效的,他也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李寻欢试探,“敢问凤兄,此剑何名?” 兵器谱排天下奇兵,若此剑在兵器谱之列,那么凤岐塑造的高大形象就有坍塌危险,而李寻欢便要另寻对策,虽知此问对凤岐不利,李寻欢依旧要做最坏的打算。 凤岐道:“这把剑叫惊鸿,是我用的最顺手的一件兵器,若按百晓生兵器谱的排法,怎么着也得在前十前二十吧。” 李寻欢道:“兵器谱排的是兵器,更是用兵器之人的实力,凤兄此剑兵器谱无名,或许经此一战,便可成名,望凤兄慎之。” 他是告诫凤岐莫要跟先前一样托大自负,他原本以为凤岐说出要救那么多人必然胸有成竹,刚才两招交手,他看出了凤岐也不过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他忍不住担忧了。 他却不知,凤岐满背包的法宝道具都没用呢,主要是不舍得用,凤岐要取胜,多得是法子,一来他珍惜道具,二来也是直男思维,能打就打,不玩花哨的。 凤岐才不管旁人想什么,右手擎起惊鸿剑,左手骈指在剑身上掠过,感受那种熟悉而怀念的沁凉清润之感,微微眯起眼睛,“惊鸿出鞘,必要见血,谁要打的,来吧。” 诸葛刚跨前一步,“我来赐教。” 凤岐瞥他一眼,“你?你是这群人的首领吧,你若败了,你们可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诸葛刚道:“金钱帮的首领只有上官帮主一人,我若败了,自有后来人,惊鸿出鞘,必要见血,便从我的血开路吧,我这铁拐在兵器谱排名第八,惊鸿无名,若想成名,不妨从这铁拐开始。” 凤岐道:“这话说的有风骨,问个问题,刚才与你交手的西门柔去哪里了?” 诸葛刚一愣,他还真不是什么有风骨的人,他是对自身足够自信,刚才看凤岐出招,他自以为足可以对付,既然如此,便没必要让属下去送死而自己落得个缩头乌龟的罪名,但话自然要说的圆满。 诸葛刚道:“阁下与西门柔也有交情?” 凤岐一笑,“我听说你打不过他,但你此时在这里,也没有受伤,好奇而已。” 诸葛刚哼了一声,“手下败将,往去处去罢了,我哪里管得着,请亮招。” 凤岐不再多说,“念你是个残疾人,你先出手吧。” 诸葛刚脸色一变,他最不愿人提及的就是他的断腿,他在江湖上混到这个程度,也没有几个人敢当面说他的断腿,凤岐说者无心,诸葛刚却以为是巨大羞辱。 诸葛刚脚底一滑,到了凤岐跟前三尺,铁拐一甩,便是最拿手的一招,横扫千军。 第8章 命运 这一招,凤岐没有硬接。 他顺着横扫千军的攻势急退,在横扫千军之力将尽之时右手一伸,握住了铁拐微端,与此同时,一剑刺出。 诸葛刚到底不愧于江湖第八的称号,铁拐被抓,他整个人忽然绕着铁拐飞起,避开了凤岐的一剑,且将全身重量压至凤岐左腕,凤岐顺势撒手。 诸葛刚急退三步,盯着凤岐左腕皱眉,“磁铁?” 凤岐笑道:“答对了,我的乾坤袋最主要的要素就是磁铁,就不知是不是你的克星。” 暗器多数以铁打造,取其轻薄锋利,凤岐的乾坤袋本来就是克制暗器来的,但对其他的铁质兵器,也有克制作用,克制与否取决于对方兵器轻重及力量高下。 诸葛刚的弱点在于,铁拐不仅是他的兵器,也是他的助行工具,优势恰恰也在于此,铁拐与他早已形同一身。 诸葛刚哼了一声,欺身而上,“再来。” 这一次他以铁拐为基,旋身而起,以身体作为武器朝凤岐攻了过去,攻势迅疾凶猛,向来无人敢撄其锋,而他双手含了三十六种变化,但凡对手后退,他必有应对之法。 这一次,凤岐没有退开,身体动都没动,平平刺出了一剑。 诸葛刚冷笑,没有人敢以一把剑来应对他的千钧一击,他已经料定了凤岐的必败,他自信自身的速度之疾、力量之猛没有人能赶上,他身体躲都没躲,右手一切,准备去切凤岐手腕。 便是李寻欢,也不由皱紧眉头,暗道这凤岐太过托大,诸葛刚的成名绝技,老江湖哪个敢以一柄剑去接?这一剑刺出若是刺中也便罢了,若是刺偏,或是被诸葛刚以巧劲化去剑身力道,凤岐便要死于这千钧一击之下了。 林诗音捂住了眼睛,谢清风惊叫出声,便在此时,利器刺穿皮肉的声音响起。 却说诸葛刚仗着力量优势,以右手来切凤岐手腕,手伸到一半,忽然一股激痛传来,他周身真气瞬间散了,右手虽然搭上凤岐手腕,却是一点力道都没有了。 他身体瞬间失了控,绕着铁拐转了三圈才稳住身体,他低头看去,胸前鲜血如喷,凤岐一剑笔直刺入他胸口,偏左一寸便是心脏,他在鬼门关外转悠一圈,霎时间,他汗湿重衣。 凤岐剑尖垂落,任鲜血低落地面,“兵器谱排名第八,我高估你了,你哪里来的自信你的身体能硬过我的剑呢?” 他这一剑完成的难度极大,需要足够好的眼力,足够强的剑术与足够大的勇气,他带了一身本领,尚不觉得自己多强,反来说诸葛刚轻敌。 诸葛刚捂住胸口,一脸红白交错,“你的剑法……你到底师从何门?” 凤岐道:“你真要问的话,无名无派,自学成才,这回答你满意了么?” 诸葛刚道:“百余年前,黄石公以一身奇门绝技于江湖横空出世,也是无门无派,武艺惊人,你从凤鸣山下来,莫非你已抢先一步得了黄石真经?” 此话一出,所有人视线瞬间盯上凤岐,便是李寻欢,也不由心中生疑,若非得了黄石真经,凤岐何以横空出世,何以满身秘宝且剑法绝伦,还有着异乎寻常的自信。 凤岐掏了掏耳朵,“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怎么我就得了什么经了,要不然我讨厌你呢,那西门柔虽然长得磕碜,情商堪忧,可比起你来,简直可以说可爱了,你输了,还打吗?我奉陪。” 吕凤先跨前一步,“我来吧,不管你是不是得了黄石真经,你身怀绝技却不轻易伤人,长剑饮血却不嗜血,可算是一英雄豪杰,便有我来试你的剑吧。” 凤岐打量他,“金钱帮终于出了个会说人话的,你夸我,原则上我也要敬你几分,可你位列兵器谱第五,打起来刀枪无眼,只有得罪啦。” 吕凤先道:“刀枪无眼,各凭本领,打斗之前,我先说一言,你我一局定胜负,你若赢了,愿意带谁离开便带谁离开,金钱帮绝不阻拦,你若输了,便请留下来见一见上官金虹吧。” 诸葛刚脸色大变,“吕先生不可。” 吕凤先也不看他,冷冷道:“作为金钱帮左护法,我说的话不算话吗?要不你自己来打?” 诸葛刚脸色阴沉,“话是你说的,不管输赢,你一力承担,自行跟帮主请罪去吧。” 吕凤先手里银戟一挥,横在身前,“请吧。” 能这样了结当然最好,凤岐打定了主意这一战必胜,“痛快,那就一局定胜负,你先请。” 吕凤先也不客气,银戟斜斜刺出,这是他极为自傲的绝技之一,凤抬头,看来平平无奇谦逊不已,不过是个起手式,却暗藏了二十余种后招,多少老江湖栽在这一招下。 凤岐以惊鸿剑与他银戟相交,却被银戟一黏,一绞,不觉间剑锋被带偏了三寸,他身体不由偏左三分,而银戟已经拖了剑,朝他心口刺来。 凤岐睁大眼,身形后仰,翻了个跟头落地,才算堪堪避过了,这一招,是吕凤先赢了。 他不由叹道:“不愧是兵器谱第五,厉害。” 吕凤先一招抢了优势,道声“承让”,银戟依旧朝凤岐刺出,还是那招凤抬头。 凤岐还以惊鸿剑与之相交,吕凤先冷笑一声,银戟缠住长剑一绞,银戟忽然送出,手腕一抖,六朵戟花生出,六化三十六,三十六化一百零八,百余朵戟花朝凤岐兜头洒落。 这一招叫有凤来仪,是他最有名的绝技,毫不夸张的说,他的第五便是靠这一招得来的。 那一瞬间,他感觉得出缴了凤岐的惊鸿剑,感觉的出凤岐未来得及后退,他甚至有些惋惜,这样一个少年英才就要在此陨落了。 他招式用老,银戟一抖,准备变招之际,忽然发现银戟头部传来凝滞之力,他定睛看去,大吃一惊,凤岐完好无损的站着,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而银戟的凝滞之力来自于凤岐握住银戟的右手。 凤岐看着他轻轻一笑,右手用力一捏,银戟前端忽然断了,端口平直,仿如刀切。 这一招,出乎所有人都意料,便是李寻欢也大为吃惊,他固然相信凤岐的实力,相信他不会在两招之内败于吕凤先之手,却再也没有想到有人能单手捏断吕凤先的银戟。 江湖传言说吕凤先的银戟是以玄铁经由江湖最有名的铸剑师萧大师亲手打造,重六十六斤,取六六大顺之意,吕凤先最风光的战绩便是以一杆银戟一招之内挑了黄河十八盗的十八柄钢刀,可见其威力。 而凤岐,竟然单手捏断了这杆江湖闻名的兵器,他的手指,难道比钢铁更为锋利吗? 凤岐抬手接了刚才被吕凤先缴出、被银戟威力甩入空中的惊鸿剑,笑道:“你是不是以为缴了我的剑,我就必败无疑了?” 吕凤先呆呆的看着银戟断裂口,“我现在更好奇你是怎样的天生神力竟能捏断我的银戟。” 凤岐道:“这个啊,雕虫小技,还是不说了,反正你现在兵器是没了,算是我赢了吗?” 吕凤先握住银戟猛然甩出,银戟笔直插入门墙之内,嵌入三寸,尾端依旧抖动不绝。 吕凤先负手往大门走去,“自今日起,江湖上不再有温侯银戟吕凤先,但吕凤先的话还是管用的,诸葛刚,你听到了?” 诸葛刚一咬牙,“吕先生放心,金钱帮一向说话算话。” 他心里依旧戒惧吕凤先,可他更为戒惧凤岐,如果凤岐能单手捏断银戟,那么铁拐捏到他手里是不是也要遭殃?老江湖行走江湖的秘诀就是,能屈能伸,当断则断。 诸葛刚手一挥,“回庄。” 黄衣人如蒙大赦,迅速往大门而去,甚至于故意绕开了凤岐,避他如蛇蝎。 凤岐叫道:“慢着,姓梁的老头,你留下。” 梁冀大大一个哆嗦,立即向诸葛刚求救,“堂主救我。” 诸葛刚铁拐拄地之声稳而沉,恍如未闻,梁冀瞬间绝望了,扭头便朝凤岐跪下了,“凤大侠,凤英雄,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吧,我知错了。” 凤岐皱眉,“站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大把年纪了跪我我还怕折寿呢。” 梁冀更不愿意起来了,“凤爷爷,凤祖宗,你就可怜可怜老夫上有九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孙儿,饶了老夫一命吧。” 凤岐瞪他,“亏你说的出口,你有孩子有孙子,怎么不想想被你调戏的小女孩呢?七八岁的年纪你这是猥亵罪要判刑的,我也不杀你,叶开。” 叶开早回来了,缩在角落里看动静呢,一听凤岐喊他,立即应声,牵了条乌黑油亮的大型狼犬出来了,“狗牵来了。” 狼犬个子很大,几乎到叶开腰部了,此时却有点蔫蔫的,从叶开一身狗毛和满是口水的手心大约能察觉原因所在。 凤岐向来偏爱大型犬,这头狼犬看起来既乖巧又威武,他挺喜欢,从叶开手里接过狗绳,道:“进去把你那些兄弟接出来。” 叶开乐得一蹦,“得嘞。” 凤岐道:“还有那个被你们揍的那个,搁在金钱帮才是被毁了。” 叶开一愣,没有异议。 凤岐一直在逗狼犬,就在梁冀边上,梁冀吓得直哆嗦,但被凤岐一脚踢过来,不敢再跪,在地上萎靡着。 李寻欢一边检查龙啸云伤势并包扎,一边安危惊慌失措的林诗音,谢清风在一旁打下手。 林仙儿走到凤岐跟前,一脸天真无邪,“叔叔,你不杀他,是要放狼狗咬死他么?” 凤岐抬头看她一眼,林仙儿本就长得秀气精致,金钱帮给的衣服料子也好,颜色也衬人,衬的林仙儿粉雕玉琢的,跟个洋娃娃一般,可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天真无邪。 灵光一闪,忽然一个想法在凤岐心中形成,他漫不经心道:“放狗咬死也是杀人的一种啊,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就算再可恶,我们也不能杀人啊。” 他现在大约有点明白游戏所谓的“惩戒”是什么意思了,在游戏世界,他可以肆意收割人头升经验,但当真面对活生生的人时,他忍不住一而再的手下留情,尤其在看到仁慈宽厚的李寻欢一刀飞出便是一条人命的时候,他对生命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怜悯,对所谓的“惩戒”也第一次从心里认同。 林仙儿道:“可有些人活的潇洒自在高高在上,有些人却要像泥土里的虫子一样苦苦挣扎,命和命是不一样的,如这个坏蛋欺负我却不能杀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凤岐道:“命和命是不一样的,如李探花生来荣宠集于一身,如你生来便带了美貌和可鄙的父亲,可你活着难道只是为了杀人和出气吗?” 林仙儿怔怔看他,皱紧了眉。 正与林诗音说话的李寻欢蓦然回头,深深看一眼凤岐,却未说话。 凤岐道:“你听过一个词吗?你可知道什么叫命运?命运命运,命和运是两回事,命是天生的,运却是后天的努力,你如果不满于命运,是否想过自我救赎?” 林仙儿似懂非懂,“什么是自我救赎?” 凤岐道:“经由自己的努力,活成你理想的样子。” 林仙儿瞪大眼,看了他一会,忽然朝他跪下了,“恩人,救我。” 凤岐扶起她,“别动不动就跪我,我不习惯,给你一个选择,喊我一声老师,我来教你本领,有了本领,才有了自我救赎的资本。” 第9章 收徒 林仙儿一脸吃惊的看他,满脸不可置信,“你要收我为徒?你这样厉害,为何要收我为徒?” 凤岐微微叹口气,“我本来就是老师啊,还是个在悬崖边上被强行勒马的老师,我对你没什么企图,这个你放心。” 林仙儿俯身便拜,“就算有企图仙儿也认了,仙儿为了学本领什么都可以做,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会恰好叶开带着一众半大不小的少年出来,叶开二话没说,立即到凤岐跟前,也跪下一拜,“师父在上,也受徒儿一拜。” 凤岐跳了起来,“你?你另有师父,拜我算什么事。” 李寻欢走过来,“拜不拜师的还在其次,此地不可久留,凤兄若无他事,咱们不妨换个地方叙旧?” 凤岐想说的也对,看一眼叶开身后跟着的那些孩子,最小的看来七八岁,最大的也就是叶开不超过十五岁,其中还有两个长相秀气娇怯怯的与林仙儿一般大小的小姑娘。 凤岐踢一脚梁冀,梁冀也乖觉,立即道:“凤大侠也说了人命得来不易,还请看在老朽一把年纪的份上,就此放过吧。” 凤岐蹲下来抚摸狼犬脑袋,狼犬在吃了凤岐的肉干后乖巧的不得了,十分受用的哼唧两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知道我为何让叶开牵条狗过来么?” 梁冀道:“不不不知。” 凤岐道:“仙儿不说了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吗?你那禄山之爪摸到她们身上估计跟一条狗也差不了多少吧,要不你也来尝尝被狗爪子摸上脸的感觉?” 他一拍狼犬脑袋,狼犬“汪”的一声,朝梁冀露出森森白牙。 梁冀吓得一抖,“不不不用了,我真知道错了,求饶了我吧。” 凤岐满意点头,“既然诚心认错,那这样吧,你跟着我,什么时候真改过了,什么时候放你走,愿意吗?” 梁冀吃惊看他,“啊?你你也要收我为徒?” 凤岐翻个白眼,“想得美呢你,我看你也坏到骨子里了,跟着诸葛刚不定成什么社会公害呢,他也不管你了,跟着我害不死你。” 梁冀眼珠子转了几圈,立即道:“是,是。” 李寻欢微微皱眉,“虽说他曾待在金钱帮,可从他口里套出些金钱帮的消息,到底是个祸害,凤兄何必留着他,若怕脏了手,我也可代劳。” 凤岐摇头,“这虽然不是法治社会,可杀人这事还是慎重吧,我也没想从他嘴里套什么消息,就是看他一把年纪了跟着诸葛刚那样的货色,为虎作伥,恐怕死了都没人收尸。” 李寻欢吃惊的看他一会,忽然俯身一拜,“是我鄙薄了,凤兄高义,李某佩服。” 凤岐拉起他,“这样说就过啦,所受教育不同而已,李探花不妨帮我想想,这些孩子该怎么办?” 李寻欢朝孩子看过去,“吕凤先收手,不代表金钱帮就无余力了,上官金虹已经在来的路上,当务之急,还是寻个地方安顿下来。” 凤岐有些心疼兜里的银子了,“这么多人住客栈,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的房间。” 谢清风挠了挠头,“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凤岐道:“说啊。” 谢清风道:“山寨里多得是空闲房子,干净也僻静,我大哥他脾气虽然坏,收容几个孩子想来是乐意的。” 凤岐眼前一亮,金钱帮及众多江湖人的目标本就是凤鸣山,上凤鸣山如何也绕不开孤星寨,此时把人带到那里,也算是一劳永逸,一举两得。 凤岐一挥手,“这是个好主意,小谢,你先去报个信,就跟你哥说,只要他腾出屋子来,萝卜随便吃,鸡鸭鱼肉管够,保管伺候好你那未来嫂子的胃。” 谢清风乐得一蹦,“有这个保证大哥肯定不会反对啦,你们放心上山便是。” 凤岐拍拍手,李寻欢满眼笑意十分温柔的看着他,一副跟着他走的模样,林诗音也扶起了龙啸云,龙啸云这一会脸色苍白,好歹不再带着绿,连梁冀都乖乖站到凤岐身后。 凤岐拍了拍朝他摇头摆尾大狼犬的脑袋,“叶开,这狼犬是你顺来的还是买来的?” 叶开斩钉截铁,“买的。” 凤岐一眯眼睛,“真的?” 叶开被他狭长却幽深如渊的眼睛一看,莫名怂了,“是赌来的啦,真不是偷的。” 凤岐点头,“能拿狗来赌,看来也不是好主人,叶开牵着,走,上山。” 这一次不能走去后山的小道,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夕阳已经要落山的架势。 谢孤星屁颠屁颠的亲自迎接到山口,拍着胸脯豪气干云,“不过是管十来个孩子的住宿口粮,就是百来个我孤星寨也负担的起,凤先生,快请上轿。” 他命人抬了个软轿下来。 凤岐哭笑不得,“这就不必了,爬个山就当健身了。” 谢孤星陪着凤岐登山,“我听我兄弟说了,有些江湖人要来闯凤鸣山,凤先生还为我们说话来着,凤先生放心,我这凤鸣山,客人来了八抬大轿畅通无阻,敌人来了,十步一机关百步一关卡,保管他有来无回。” 凤鸣山土质坚硬,山势陡峭,肉眼可见的不少关卡,通过呼吸来判断,暗处也有不少关口。 李寻欢道:“谢寨主有此自信当然是好,可对一流的江湖好手来说登山并非多大的难事,谢寨主还是要多派些人手多持些警戒。” 谢孤星一瞪眼睛,“哪里来的书生指手画脚的,你这样子提的起来刀吗?还江湖好手,大言不惭。” 李寻欢微微一笑,“百步之内,明岗十二人,暗岗二十八人,其中有两人年龄在五十以上,还有三个女人。” 谢孤星一脸吃惊,“你,你怎么知道?你难道是奸细?” 凤岐哭笑不得,“什么奸细,你到底对书生有什么误解,我也是书生,他也是书生,你可知道他是谁?” 谢孤星讪讪道:“你们跟我弟不是一个长相么,斯斯文文的一张小白脸,怎么不是书生,他还是什么厉害人物不成?” 凤岐道:“再喊书生揍你的信不信,你不太算江湖人,可他的名号你一定听过,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他是李探花。” 谢孤星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瞬间瞪得铜铃一样,“李李李探花?你是李探花?太原李家,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探花?” 李寻欢看着他微微一笑,笑里含了几分萧瑟怜悯,“清河谢氏早些年也曾登过李家的门庭,我与令尊也有数面之缘,算是故友吧,谢寨主安好啊。” 谢孤星脸色忽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阴沉,凤岐皱眉,准备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时候,谢孤星不咸不淡的开口了,声音与他这么个大老粗形象十分不符,“清河谢氏早已如尘烟消散,我也没有什么尊长,以李探花的身份,原不必跟我一个山寨头子攀交情。” 李寻欢眼中怜悯之意更重,“天煞孤星,克父克兄,方士的一句批命,害得谢寨主幼年遭弃,谢寨主心中有怨,又怎知令尊心中无悔?令尊有次酒醉,曾拉着我的手叹道,他的孩儿若在膝下,也该是我这般年纪,就不知是不是状元之才了。” 谢孤星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老头临死的时候说报应不爽,谢家满门死了个绝也是活该,我代老头抚养谢清风已经仁至义尽,李探花若想留在孤星寨就别再提姓谢的,若不然,任你是谁,老子与你拼命。” 凤岐“哦”的一声,明白了,怪不得谢孤星把谢清风安排在后山读书谢清风还说大哥对他足够好了呢,真的是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谢孤星情绪还没转换过来,朝他恶狠狠瞪了一眼。 凤岐也不在意,拍拍他肩膀,“封建迷信都是牛鬼蛇神,你这五大三粗的生的挺壮实,就别信这些歪门邪道了,改天我教你下厨做好吃的哄媳妇儿开心?” 凤岐打圆场,谢孤星和李寻欢都是感激的。 谢孤星从善如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凤先生既然说了,择期不如撞日,就今儿晚上?” 凤岐道:“那你可以现在就派人到后山捞鱼了,其他的东西敢动一动,你知道后果。” 谢孤星笑呵呵道:“明白,明白。” 立即吩咐了人去办。 话是这样说,等他们爬上山,进了山寨大门,天已经擦黑,谢清风作为谢孤星的兄弟,在寨子里还是颇有人望的,领着一干人等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也算热热闹闹,宾主尽欢。 安顿了孩子们的住处,安顿了龙啸云的住处,林诗音自告奋勇照顾龙啸云的伤,便把她的房间安排在龙啸云隔壁,李寻欢也不说话,从用餐一半就开始喝酒,酒是最不讲究的自家酿的果酒,度数也不高,他一碗接一碗的喝,到篝火升起的时候已经喝下去三大坛子,喝得谢孤星直咂舌,谢清风去委婉劝他少饮的时候,他干脆提了坛酒上了屋顶。 凤岐不爱喝酒,也没那个闲心,到底是做了多年的老师,到宿舍查房这种事也没少干,一共十六个男孩,四个女孩,凤岐一个个房间转过去,在叶开的房间稍作停留。 孤星寨的房子果然是多,且质量都不错,两人一个房间,谁都不愿与那个叶开他们群殴的少年同住,凤岐点名,让叶开把少年拉进屋子。 少年罕见的沉默,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叶开蹦跶着在凤岐前面打开房门的时候,他也是缩在床脚阴影处,连油灯都没点。 叶开点了油灯,不耐烦道:“臭小子,师父来看你呢,不赶紧起来迎接?” 第10章 君子 少年抬了抬眼皮,一脸阴沉,没有吭声。 面对问题少年,凤岐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一脸知心大哥哥的在床边坐下了,“小子,跟着我们上山,你不乐意的,是吧?” 少年撇了撇嘴角,“你知道就好。” 凤岐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拉上山吗?” 少年瞪他,一脸嘲讽,“你一定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吧,多管闲事,别指望我能领情。” 凤岐道:“你说的那句话很对,强者生,弱者亡,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懂得这个道理,才是让自己变强的一个开始,你想留在金钱帮,不过是因为金钱帮的淘汰生存机制的收徒方式让你看到了变强的希望,可我要说,你错了。” 少年皱眉,“淘汰生存?” 凤岐道:“有人曾做过一个实验,一群人在沙漠中迷路,有一个神仙出现了,告诉他们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沙漠,每个人心里都在想我一定要做活着的那个,都开始盘算着让周围的人怎样死去,只有一个人站出来质问神仙……叶开,你说他会质问什么呢?” 叶开连想都不想,直接道:“既然是神仙,为什么不救所有人呢?如果让这群人自相残杀,这个神仙一定是假的。” 凤岐赞许点头,“你明白了吗?” 少年皱眉,“这世上没有普度众生的神仙,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走出困境,我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叶开道:“错了,俗话说,单丝不成线,单木不成林,人多力量大,众人一起努力,共同协作,走出沙漠的概率不是更大吗?师父,你说我说的对吗?” 凤岐笑骂一声,“你这师父叫的挺顺口,拜师了吗?” 叶开嘻嘻一笑,“早晚的事嘛,我便当提前练习了。” 叶开这样的孩子没有人不喜欢的,凤岐摇头,“你们说的都对,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但对你来说,金钱帮是不是就是那个神仙呢?你说着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却不自觉的认同了金钱帮的规则,或许这个规则本身就是错的呢?” 少年握拳,“我要变强,我要比所有人都强,谁再欺负我,我就杀了他。” 凤岐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道:“我随母性,荆无命。” 凤岐一挑眉毛,又是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啊,“磕头吧。” 荆无命一脸吃惊,“啊?” 凤岐道:“你要变强不得拜师吗?与其拜那个大变态上官金虹,不如拜我,反正收一个徒弟是收,收两个也是收。” 荆无命瞪着他,“你为何要收我为徒?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求回报的善意,说出你的企图。” 凤岐无奈,“你这说法跟林仙儿是一模一样啊,她是姑娘好歹担心我劫色也有点道理,你担心什么,就你这瘦成肉干的样子,跟人家也没得比。” 荆无命语气硬的像石头,“我不相信。” 凤岐道:“那行,我这样跟你说,你要跟着上官金虹,是可以学到顶尖的剑术,若干年后,你会成为他的一把剑,到那时候,你是变强了,可成为行尸走肉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要真说企图的话,让你像人一样活着,算不算?” 荆无命还是不能相信,“你真这样好心?” 凤岐道:“当然,我有条件。” 荆无命冷笑,这才是他认可的方式,“你尽管说。” 凤岐道:“别再动不动就提杀人,也不能真的杀人,这是我的底线。” 荆无命笑不出来了,低着头思索一会,在床上翻身跪下,“我愿拜你为师,我也有个条件。” 凤岐撇了撇嘴,暗道这小孩麻烦多,但依旧保持着和蔼可亲的语气,“你说。” 荆无命道:“别抛下我,也别死的太快,我不想再接受失去。” 凤岐一愣,从他眼睛里读出了渴望,荆无命非常的瘦,眼睛却黑且亮,那双眼睛一直如一潭死水,此时那双眼睛深处仿佛燃起了一簇火苗,火苗微小却生生不息。 凤岐深切的感觉到,这个少年已经在悬崖的边缘,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他不由庆幸。 凤岐也真诚道:“只要我活在这个世界的一日,就不会抛弃你,不抛弃不放弃,是教学的基本宗旨嘛。” 叶开叫起来,“这不公平,他这样的你都收为徒弟,怎么就是不肯收我?我很差吗?” 凤岐拍拍他脑袋,站起身,“正因为你是个好苗子,我才不能乱收啊,现在,你陪我去找个人。” 叶开道:“找谁?” 凤岐还没说话,已经有人接上了,“让我好找,凤先生可要说话算话,说好了教我厨艺哄老婆开心的。” 谢孤星。 凤岐哭笑不得,“我倒有点好奇你那老婆长什么样了,让你迷成这样。” 谢孤星霎时紧张了,“我的老婆,你为什么要看?” 凤岐觉得好笑,又觉得心中一暖,痴情人总让人羡慕啊,“现在做饭,是要准备宵夜?” 谢孤星乐呵呵道:“她身子弱,瘦的风一吹就能飞走似的,想给她补补。” 凤岐跟着他出门,“想做什么?” 谢孤星道:“让捞的鱼都备好了,就熬个鱼汤?” 凤岐十六岁就开始独立生活,做起饭来比不上大厨,色香味把握的还是可以的,加上系统加持与这个时代不具备的各种调味香料,做出来的菜每每让谢清风赞叹不绝。 谢孤星捞了三条个头不小的鱼,凤岐瞥了眼厨房内厨房外眼巴巴瞅着的人,干脆全给去鳞炖了,对谢孤星巴巴捧来的燕窝鱼翅大皱起眉,找些竹笋切片去腥,小火炖上,顺便以面粉和屋外的桃花瓣蒸了笼小点心。 鱼汤香气飘出便引来不少人围观,凤岐在众人一拥而上之前眼明手快的端了碗汤,取了碟点心交给叶开,不理会谢孤星煞有介事指导众人排队的混乱场面,在一处偏僻地界的屋顶上找到了半醉的李寻欢。 李寻欢生就一双桃花眼,此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眼睛里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温柔与情意,被那双眼睛看着,会产生莫名的骄傲感。 月光清凉如水,温柔洒落,如李寻欢的似醉非醉温柔轻浅的声音,“凤兄踏月而来,莫非神祗降落世间?如此浓香,莫非赠我琼浆玉露?” 凤岐暗道一声妖孽,长成这样,文采好武功好,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他不风流,倒是天下女子的损失了。 凤岐仰头看他,“真喝醉了?” 他可没有跟醉鬼聊天的习惯。 李寻欢一摆手,“醉乡路常至,他处不堪行,人生无数不称意,何妨酒中称神仙,我是醉了。” 凤岐无奈,接过叶开手里的鱼汤,抬脚上了屋顶,把鱼汤递到他跟前,“喝了暖胃,然后睡觉去吧。” 李寻欢没有接,却抬手按上凤岐肩膀,“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又一次被人发好人卡,凤岐开始怀疑是这世界太冷漠,还是他真的爱心泛滥了,“你想多了,所谓吃人手软,这不是来跟你商量个事嘛。” 李寻欢迷离眼神瞬也不瞬的盯着他脸面,许久,忽然笑起来,接过鱼汤,看也不看一仰头,喝酒的架势一饮而尽,喝完了,忽然一皱眉头,“这味道……还有吗?” 凤岐摇头,“你这样喝下去难得还能尝出味道,喝多了对胃也不好,睡觉去吧。” 他接了空碗起身,却觉出身后动静,扭头看去,恰见李寻欢将手里的半壶酒全数泼到脸上,凤岐也遭了池鱼之殃,不少也溅到他衣脚了。 凤岐霎时无语,“你……” 李寻欢抬手一抹脸面水珠,抬头看他,眼中蕴含了笑意与温柔,看起来竟然清醒许多,“凤兄有话要说?” 凤岐瞪他一眼,要不然他讨厌酒鬼呢,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你……好吧,醒了也行,这孩子,你看怎么样?” 李寻欢朝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叶开正一脸不耐烦的踢着脚下的石子,手里端着的碟子倒是稳,碟子里有几块精致可爱的糕点,“为何这样问?” 凤岐开门见山,“我看这孩子不错,李探花是否有收徒的打算?” 叶开是聪明的,从凤岐拉着他来找李寻欢他就多多少少猜到了,心里纠结,表情也纠结,凤岐在他看来跟神一样,可李寻欢,也是江湖传说中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李寻欢完全没料到,到底还有几分酒醉,脑子有点晕,“凤兄是说让我收这孩子为徒?可我家未成,名未就,四海漂泊,无落脚处,此时收徒,恐怕……” 叶开霎时一张脸气的通红,把手里碟子狠狠一扔,“你不愿收我为徒就不收,何至于把我推给别人?哼,算我看错了人。” 一转头,竟然跑了。 凤岐“哎”的一声,准备追上去,想想又算了,还是了解下李寻欢的想法比较重要,“你这小刀技法也算江湖绝技了,就没想过传承下去?” 李寻欢摇头,“李某倒是好奇,凤兄风华正盛,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纪,为何要收徒呢?” 凤岐眨眨眼,明白了,倒是他疏忽了,对李寻欢这些江湖人来说,收徒大约是厌倦江湖之后才会有的想法,并非必需,而李寻欢此时顶多二十来岁,还没有后来的磨难与磨砺,跟他提收徒是有点异想天开了。 他干脆道:“叶开这孩子不错,他喊我一声师父我便先应着,回头李探花想收他为徒,我绝不反对。” 李寻欢失笑,“君子不掠人之美,李某岂是抢人徒弟的人,你要收便收吧,若想要我教他些小刀技法,也不是不可。” 凤岐赞叹一声,“李探花可当真是谦谦君子,光风霁月啊。” 这样的人只应该出现在书中,让人羡慕且佩服,仿佛浑身都是优点没有缺点一样,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太君子了?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说的就是这种人,而江湖,本是最不讲究君子的地方,他的悲惨遭遇,也是源自于此吧。 凤岐语重心长,真诚道:“你把我当朋友,我便劝你一句,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都是狗屁,你再君子,有些不能让的就别让,有些该抢的一定要抢。” 李寻欢震惊看他,“你是指……” 凤岐拍拍他肩膀,“你吃龙啸云的醋,不愿意让林诗音去照顾他就跟她明说啊,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 李寻欢一张脸瞬间红了,“你……我不是……” 他窘迫一会,低头一笑,“凤兄还真是快人快语啊,我承认对诗音有些男女私情,可她当我是兄长,她对龙啸云也未见得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心善,我心思丑陋也便罢了,说与她听如何使得?” 话说出口凤岐便觉得交浅言深了,不便多说,“总之一句话,感情的事总归是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好啦,我要去找叶开那小鬼,真跑丢了也是麻烦。” 在他走后,李寻欢跳下房檐,落脚之处恰是叶开扔了的碟子,六只精巧白嫩的糕点滚落地面,他俯身拾起一块来,凑到鼻端轻闻。 月光洒落,他眼中神色更为清晰明厉,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意。 第11章 夫人 凤岐走出幽僻地界,便见着满脸纠结的快抽筋的谢孤星,谢孤星牙疼道:“我老婆想见你。” 凤岐莫名其妙,“见我做什么?” 谢孤星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老婆奴模样,“她说你炖的鱼汤好喝,要当面致谢,不谢不是礼。” 凤岐摆手,不感兴趣,“大晚上的你就放心我跟她见面?得了吧,我还有事呢。” 谢孤星伸手一拦,“天大的事也没有她的事大,她既然说了见你,凤先生还请移步吧。” 凤岐看他一眼,“我这人女人缘不错,你老婆看到我移情别恋了可不关我的事。” 谢孤星一脸惊吓,凤岐笑了,“逗你的,朋友妻不可戏嘛,我懂得,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刚才小叶开被我气跑了,你给找找,大晚上的别出什么事。” 谢孤星一拍胸脯,“放心,我这就吩咐兄弟去找,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话。” 谢孤星引路,把凤岐带至一座精巧院落,院落里栽种了些花草,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都精心剪裁照顾,很是雅致,院落里有一座两层阁楼,阁楼上有粉色纱幔垂下,一楼没有灯光,二楼窗口透出的灯光暗黄温馨,窗户上被油灯剪出一道纤瘦身影。 身影未动,声音倒是传出来了,“孤星,是他来了么?” 这声音酥软甜糯,温柔如水,便是凤岐,乍然在这荒郊野岭听到这样好听的声音也不由浑身一个颤栗,谢孤星更是骨头都酥了,“夫人,这便是凤先生,你要当面谢他,他已经来了。” 女子轻轻摇头,“即使要谢,怎可如此草率?让他上楼来吧。” 谢孤星脸色一变,“这怎么可……” 他话还没说完,女子已站起身,往里屋去了。 谢孤星一跺脚,“她既然这样说,你便上楼去吧,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凤岐暗自好笑,这女子声音再好听,长得再好看,他也不会夺人所爱啊,但看谢孤星这样着急,他又觉得有趣。 阁楼的楼梯在屋内,借着昏暗月光,凤岐踏上了楼梯,楼梯三折,在第三折 时候,还有三阶台阶便上了二楼阁楼的时候,二楼的油灯忽然灭了,一道劲风划破空气,朝他面门而来。 几乎是直觉的,凤岐身体后仰,右手一抓,却抓了个空,劲风一转,击他右耳,凤岐再抓,依旧是空,劲风再转,取他双眼。 感觉呼吸在三步外,劲风却在跟前,这人使得是长兵器,如此灵活,转折如使臂指,又该是软兵器,劲道十足,不该是女人的手笔,会是谁呢? 凤岐两手一拍,劲风忽然在他面前停下,劲风尚且刮起他几缕头发,而手中的粗糙触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凤岐双手一松,凌空一翻,稳稳站到阁楼上,摇头道:“西门柔,我还跟诸葛刚说你比他可爱呢,怎么钻在女人房里搞偷袭呢。” 灯光在不远处亮起,映出一道纤细柔软的女子背影。 一张马脸身材活像绿竹竿的西门柔正在楼梯口处,长鞭软软垂落。 西门柔皱眉,“你怎知道是我?” 凤岐却看向灯光处那个柔美背影,“不是你难道还是这位夫人么?舞刀弄枪可不是女人该干的事。” 女子轻笑一声,转过身来,扶着油灯款步轻移,缓缓走了过来,“凤先生,真是对不住,表哥他非说要试一试你的武功,我拗不过他,只好得罪啦,凤先生不会生我的气吧?” 凤岐眯起了眼睛,一时没说话。 作为新时代大好青年,各路明星美女海报没少买,电视电影里的美色也看得多了,便是刚见到林诗音,也只是觉得好看,没有特别的感觉。 但这个女人,长得太惊艳了,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她的美是那种瘦弱的近乎病态的美,脸型纤细,标准的瓜子脸,鼻子坚|挺秀丽,薄唇小巧,最迷人的是那双眼睛,因她的瘦与病态的白,衬的那双眼睛如精灵一般,眼中含了一汪盈盈春水,盯着你的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她是爱着你的那种错觉。 凤岐以为李寻欢的眼睛已经够美了,这女人的美却是另一种极致。 怪不得谢孤星那样痴迷呢,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痴迷,但任何人里,不包含凤岐。 凤岐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到西门柔脸上,西门柔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此时正阴沉如墨。 凤岐玩味道:“表哥?你这样美的人却有个这样丑的表哥?” 女人轻笑起来,她笑起来更美,那一瞬间,凤岐似乎有种错觉,一阵春风拂柳,拂进了他的心坎,饶是他心坚如铁,也不由心中一荡。 女人道:“天下人有善就有恶,有俊就有丑,表哥长得丑些,却让我长得俊些,岂非正好?我若长得和表哥一般模样,凤先生怕是不愿来见我吧?” 凤岐暗想,这女人美则美矣,不简单啊,“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夫人都这样说了,那西门柔偷袭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你们兄妹重逢,我在这也是碍事,人见也见了,就此别过。” 女人放下油灯,朝凤岐款款行了一礼,“凤先生这还是怪罪,我给凤先生赔不是啦,凤先生要打要罚冲着我来便是了。” 凤岐暗自皱眉,“你是谢孤星的人,要打要罚也不关我的事,这话过分了。” 女人脸色一白,泫然欲泣,“我孀居多年,孤苦伶仃,谢寨主怜悯于我收容我于此,我甚感激,可我如何是谢寨主的人了?凤先生何以玷污奴家清白?” 凤岐张了张嘴,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准备开溜,“算我说错话,我给你赔不是啦,夫人,我当真有事,就此别过?” 女人却一撩裙摆,跪下了,仰头来看,一脸焦急与惊慌,“凤先生且慢,并非我不知礼数,着实有事相求。” 凤岐吓了一跳,赶紧跳开一步,也没法去扶,“有什么话你站起来说,这样跪着我难受。” 女人依旧怯怯的盯着他,“凤先生愿意听我一言?” 凤岐无奈,“听,听,你先起来。” 分次坐了,女子轻声道:“我本是河北人氏,本家姓白,与我那苦命的夫君相识半年有余,结为夫妻不过半月,便被人生生拆散了,有一恶贼贪我美貌,杀我夫君,欲逼我与他……与他……生的美貌有什么用,若非是这张脸,夫君本不会丧命,我……我好恨……” 她说话间,泪珠便不停的滚落,一副楚楚可怜之态,两手手指更是搅得发白泛青,凤岐心中也不由一软,“要说错也不是你的错,后来呢?” 白夫人道:“后来,我被那恶霸逼得差点自杀,若非是表哥来救,我只怕已……我虽逃得生天,那恶霸势力着实太大,我不得不随表哥浪迹天涯,却又走散,若非谢寨主收留,我恐怕……谢寨主是好人,他对我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可我一个未亡人,大仇尚且未报,如何敢有旁的心思?” 凤岐皱眉,“你要求我的事便是报仇?西门柔都搞不定的人,我也不一定有能力吧。” 第一他不爱杀人,第二说的也是实话,他到底是个人又不是神,真是什么势力庞大的他也没法子啊,但看她瞬间泪珠子滚落如瀑,不由无奈,“你先说说,那恶霸叫什么名字?” 白夫人咬牙切齿,“他已找了过来,不日你就会见到,他便是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 凤岐怀疑自己听错,“谁?” 白夫人一字一顿,“兵器谱排名第二,‘子母双环’上官金虹,他富可敌国,且武功高强,我听表哥说金钱帮是为了什么黄石真经来的,他才不缺那些东西,他定然是冲着我来的。” 凤岐“啊”的一声,再也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金钱帮掳掠些童男童女已经够可恶的了,竟然还干这种杀人娶妻的事,当真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了。 白夫人恳切看他,“他已经来了,凤先生若不出手救我,我一个弱女子敌不过他,只有一死罢了。” 凤岐道:“这事……” 便在这时,一道声音自远处传来,“梁冀老贼,往哪里走?” 李寻欢的声音。 凤岐站起来,“夫人所说我已知道,我有急事,就此别过。” 第12章 围攻 凤岐也顾不上走楼梯,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他倒不关心梁冀是不是真的逃了,他关心的是那条乌黑油亮威武可爱的大狼犬,上山后安排住处时候,把梁冀扔入孤星寨地牢,派人把梁冀绑了还不放心,刚上山带着大狗也不合适,凤岐干脆把狼犬留在地牢看守梁冀,梁冀有个什么动静也能示警。 此时梁冀逃了,狼犬如何啊?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冲着李寻欢示警方向而去,却迎面撞上谢孤星,谢孤星一脸严肃,“刚才山下暗桩示警,有人偷偷进山,已到了半山腰了。” 凤岐心中腾起不详,“什么人?多少人?” 谢孤星道:“人数不知,少说也有十几人,个个高手,寨子已折了三四个兄弟。” 凤岐道:“不管上山的谁,通知你的人放行。” 谢孤星吃惊道:“那怎么行?就任由这些人在山里横行,我孤星寨还混不混了啊。” 谢清风气喘吁吁的过来,道:“大哥,你听凤先生的吧,凤先生说的肯定没错。” 凤岐道:“夜里登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抢凤鸣石的,一种便是金钱帮,前者的话,你还是要派人到后山看着,后者的话,我今日得罪了金钱帮,他们该是来报仇的,我来应付。” 谢孤星不再多说,“我这就下命令,有用得着孤星寨的地方尽管说。” 凤岐摇头,摇到一半,忽然道:“找着叶开了吗?” 谢孤星道:“还没有,守寨的人说见他出了寨门下了山,还未有确切消息。” 凤岐急了,运起凌云步往寨门而去,若叶开有个好歹,他可要后悔死了。 在山寨门口,恰好撞上十分狼狈还挂着伤的也不知是要进还是要出的荆无命。 荆无命看到他,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师父。” 凤岐皱眉,“你在这做什么?” 荆无命朝山下看了一眼,“刚才叶开回房取了行李下山去了,他落了这个,我下山寻他,却见他……” 他手里拿的是块白手帕,依稀绣了什么图样,凤岐也没心思看,“见他怎么样?” 荆无命道:“他与人起了冲突,那人是金钱帮的人。” 凤岐的心沉了下去,“在哪里撞见的?” 荆无命道:“出山不到两里。” 不到两里,谢孤星收到的消息却是人还在半山腰。 便在此时,李寻欢第二声示警,“叶开过来,小李飞刀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声音不算太远,凤岐吊着的心回落,有李寻欢在,叶开至少生命无虞。 凤岐道:“你先回去处理下伤口,我去救叶开。” 他走了一步,荆无命跟了一步,欲言又止。 凤岐转头看他,“你有话要说?” 荆无命盯着他,眼中闪烁的是惊慌与恐惧,“你别死。” 凤岐转了转眼珠,“你很怕金钱帮的人?” 荆无命有些瑟缩,“他们当着我的面,杀了很多的人,我见过他们的帮主,那简直,简直不是人。” 凤岐冷笑一声,“上官金虹,真是个畜生啊,看来说不准要杀人了。” 他低头看向荆无命,“你跟我一起,去救叶开。” 荆无命瞪大眼,一脸恐惧,“我……” 凤岐抬手按上他肩膀,“你叫我一声师父,现在我就教你第一课,要成为强者,克服恐惧是必修功课,因恐惧而妥协或者逃避,可不是男子汉的行为啊。” 荆无命看进他眼睛,看到了宽慰与自信,他终于一挺胸膛,“好,我去。” 凤岐抓住荆无命肩膀,运起凌云步,不过出了大门,第三声惊呼传来,却不是李寻欢的,“李探花,快……” 快什么没有说下去,这声音充满了惊慌焦急,叶开的声音。 叶开没什么功力,这一声是扯着嗓子吼的,听得也不清楚,而李寻欢,没有声音。 凤岐心里大急,脚步不停,侧耳去听,听得人声嘈杂,却没有李寻欢的,倒是似乎听到了一声叶开的哭叫,喊得依旧是“李探花”,总不会,李寻欢真的出事了吧? 凤岐更是仔细去听,终于听到李寻欢一声气血明显不足的宽慰,“我无大碍,不要慌。” 而人,也在视线之内了。 清一色齐刷刷的黄衣,金钱帮的人,前后左右形成一个包围圈,约莫四五十个人左右,其中一大半下午时候打过照面,诸葛刚和吕凤先也在列,两人身前站了一个人,也是一身黄衣,和旁人没什么不同,年龄跟诸葛刚差不多,三十来岁年纪,但气势,大不相同。 这个人,双手交叠叠在身前,身体舒适随意的站立,闭着眼睛,仿佛睡过去一般,这个人,绝对是高手,或许便是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了。 包围圈内,还在混战,凤岐一眼就看到了李寻欢,李寻欢胸前身后多处血迹,连微微卷曲着的头发都被一片血迹纠结着缠成一团,他左手抱着挣动不已的叶开,右手指尖一把小刀恰好飞出。 围攻他的有六个人,其中一个使铁鞭的瘦小个子往后急退,依旧挡不住夺命的小刀。 而李寻欢也是一口鲜血喷出,叶开终于挣动开他的钳制,立即扶住他,若非如此,他几乎就站立不住。 凤岐看的清楚,李寻欢身上至少两道伤口就是那铁鞭的杰作,他私心里觉得快意,李寻欢这一刀当真是值。 凤岐抓着荆无命肩膀,扬声道:“围攻可真是金钱帮的习俗惯例啊,这么大个帮派,就没有个要脸的?” 说话间,几个起落到了李寻欢跟前,抬手抓住袭往李寻欢后背的两把刀剑,用力一提,连人带兵器朝李寻欢身前的三个人扔了过去。 这一招他是出其不意,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可谓精彩绝伦,单手提起两个大活人的威猛力道更是让一干人等震惊,五个人倒也并非被他一招止住,但他一招出手,未免吓人,下午威吓之力犹在,五个人顺着力道往后退出五六步,不约而同的停手,等待领导下一步决定。 叶开看到凤岐,当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师父,我差点害死了李探花,都怪我……” 李寻欢咳嗽一声,与凤岐保持着背对背的姿势,凤岐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瞬间放松,这一份信任激起了凤岐心中的热血。 凤岐道:“怎么说?” 叶开道:“都怪我,我溜下山来被金钱帮所擒,他们以我为饵,本来是要钓师父你的,可李探花来了,他明知道是陷阱,还……” 凤岐明白了,他就觉得奇怪了,以李寻欢的本领,就算带着一个叶开,也不能被几个人围攻一下子就伤成这样啊。 可李寻欢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人可真的是让人除了觉得无奈,还是觉得无奈。 李寻欢再咳一声,温声道:“我无大碍,只是金钱帮来势汹汹,凤兄可要小心了。” 凤岐点头。 诸葛刚清了清嗓子,冷冷道:“叙旧完了吗?姓凤的,太目中无人了吧?” 凤岐把荆无命推到李寻欢跟前,作势东张西望,“呦,这不就是一群披着黄皮的畜生吗?哪里有人了?” 诸葛刚瞬间气青了一张脸。 那个闭目假睡的人忽然仰头,哈哈大笑,“果然够狂,我喜欢。” 凤岐道:“被个男人喜欢可不是好事,还是不必了。” 那人蓦然收了笑,一脸阴沉,气势汹汹,“年轻人,听说你很强?连吕凤先这样的高手在你手里也过不了三招?” 凤岐道:“你是上官金虹?” 那人道:“我是,听说你是黄石真经的传人?很好,时隔百年,黄石老儿还能有传人在世,可喜可贺,年轻人,与我一战吧,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凤岐摆手,“不着急,打架前,先算几笔账。” 上官金虹一眯眼睛,“如果我是你,面对一个或许是此生仅见的强大对手,一定会集中精力全心对战,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凤岐道:“所以我不是你啊,对我来说多得是比打架重要的事,鉴于你是金钱帮老大的身份,把你的事情放到最后一个处理已经是足够重视的表示了,你说呢?” 李寻欢咳嗽一声,低声道:“凤兄,我觉得上官金虹所说……” 凤岐转头朝他明亮一笑,“李探花,你当下的任务是照顾好自己的伤,照看好两个孩子,其他的,有我在。” 李寻欢看着他的笑容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的一勾,往后退了两步,斜倚上一棵树,抬手召了两个孩子过来,道:“好,我便看一出戏,再一次的,为你谅阵。” 上官金虹侧头朝诸葛刚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我却不愿占旁人的便宜,我且休息片刻。” 他这话与其说是跟诸葛刚说的,不如说是跟凤岐说的,果真闭起眼睛,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 凤岐微微一笑,忽然大喝一声,“梁冀何在?” 这一声吼的所有人一愣,他说算账,众人都以为他要算是暗算李寻欢与六个人围攻李寻欢的事,谁也没想到他要找个小人物。 空气静止了片刻,梁冀哆哆嗦嗦的从三层人墙之外站了起来,咳嗽一声,“我……那个老夫……” 凤岐一瞪眼,抬手一指,“你,出来。” 第13章 金环 梁冀左看右看,因他一向为人不怎么样,此时老大都没发话,所有人一副没听见没看见的样子,梁冀一步三挪的走出人群,走到凤岐跟前三步,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哭丧着脸道:“凤大侠饶命,我真没想跑,是被逼的啊……” 凤岐动了动眉毛,“谁逼你的?” 梁冀左顾右盼,“不不不知道。” 凤岐朝他走近一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梁冀吓得脸一白,“我真不知道啊,那人蒙面,也伪装了声音,我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傍晚时候他来解开绳索,说让我天黑透了就跑,我……” 他猛然转头,话忽然断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背后一股劲风。 所有人心里一惊,那一瞬间,一直皱眉不语的诸葛刚忽然出手,铁拐一甩,朝梁冀当头砸下。 比梁冀反应更快的,是凤岐。 凤岐跨前一步到了梁冀身后,右手凭空一抓,诸葛刚的铁拐忽然便被他抓在手里。 凤岐冷笑,“怎么,杀人灭口?” 诸葛刚冷冷道:“如此软骨头,着实丢我金钱帮的脸,我代帮主清理门户,你要阻止?” 凤岐道:“从你遗弃他让我发落那刻起,他就不再是金钱帮的人了,手下败将,就不要丢人现眼了,退下去。” 诸葛刚眉头聚的更紧,上官金虹忽然道:“退下。” 诸葛刚道声“是”,放弃所有力道,凤岐也顺势松开握住铁拐的手,往后垮了一步,顺便踢了梁冀一脚,“不知好歹的家伙,早说了跟着姓诸葛的没好下场了,逃什么逃,嫌死得不够快。” 梁冀也不是傻的,鬼门关边转悠一圈,当下吓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伏地便拜,“不逃了,再不逃了,求凤大侠收留。” 凤岐道:“收不收留的就看你了,我问你,我那条可爱的大狗你怎么处置了?” 梁冀抬头看他,“啊”的一声,在凤岐脸色变黑之前,赶紧道:“活着,活着呢,就就喂它吃了点东西,立马的就能活蹦乱跳。” 凤岐心放下了一半,脸色稍霁,“到李探花那边去,你的账回头再算。” 梁冀立即一脸感激,连滚带爬到了李寻欢跟前。 李寻欢咳嗽一声,看向他的表情既是不屑又是好笑,不屑的是如此低劣的人品,好笑的是凤岐的关注点竟然在一条狗身上,也或许是心善之甚以这个为借口遮掩呢。 他看向凤岐,眼中不由一派温柔,这个人恶形恶状冷面冷心,其实心肠比谁都软,心思比谁都善,连梁冀这种角色都愿意救,连一条狗的死活都在关心,这世道,这样的好人不多了。 可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样的人太容易得罪人,李寻欢想,所谓谅阵,便是真的谅阵,夺命小刀,随时准备一刀封喉。 凤岐扬声道:“叶开,你说是被金钱帮的人所擒,擒你的是何人?” 叶开蹦了起来,抬手一指,“就是他们,他们两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孩子,到现在我胳膊还疼呢,说不定脱臼了都。” 两个人一齐跨前一步,一般身高,一般模样,倒三角眼,鹰钩鼻,青惨惨两张马脸,俨然是一对双胞胎,两人一齐阴恻恻道:“是我们怎样?士可杀不可辱,让我们如梁冀一样下跪断然不能。” 叶开“呸”的一声,“就你们也配称作‘士’?师父,平日里跟我们一群小孩子打架,就他们出手最狠,我们身上都带着他们留下的伤呢。” 荆无命低声道:“他们,以杀人为乐,也曾逼着我……我……” 凤岐转头看他一眼,看的荆无命低下头去,凤岐道:“我知道了。” 一句话,轻轻浅浅,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却说得叶开沉静下来,说得荆无命抬起头来,他瞧起来年轻且瘦,却如一座青山矗立在两个少年心中。 凤岐盯着那两个人,那两人使得是剑,不约而同的同时长剑出鞘,一齐道:“常山双雄,请指教。” 上官金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忽然道:“那孩子刚才喊你‘师父’?” 凤岐道:“我听小叶开说,他们这些孩子被掠了来是为了给你当徒弟的?” 上官金虹道:“子母双环位列兵器谱第二,想继承我的衣钵需得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他们能被挑来是他们的荣幸,你却中途截了他们。” 凤岐纠正道:“是救,不是截。” 上官金虹道:“诸葛刚与我说起,我尚且不解,此时所见原来如此,你要收徒,也不算难,打赢了我,这些孩子全部归你,我绝无二话。” 凤岐摇头,“你错了。” 上官金虹道:“哦?错在何处?” 凤岐道:“第一,这些孩子是我救的便是我的,不用你给,第二,你的收徒理念大错特错,简直是不可理喻。” 上官金虹眼中精光一闪,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哦?请指教?” 凤岐道:“我只问一个问题,‘小李飞刀’位列兵器谱第三,李探花师父是谁?” 上官金虹一愣,李寻欢也是一愣。 凤岐道:“‘子母双环’位列兵器谱第二,阁下师父又是谁?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的成就全靠你的师父吗?” 李寻欢低头,轻笑出声,他已经明白了凤岐的意思。 凤岐道:“反言之,孩子天分再高,你就一定教的好吗?再说了,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教学理念说不抛弃不放弃,教学方法有因材施教因人制宜,没有教徒弟的本事就别祸祸人家孩子了,真为了收徒而折损那么多条鲜活人命,你不觉得亏心吗?” 上官金虹哼了一声,“这是你抢我徒弟的理由?巧言擅辩,更有何用?打赢了我才有说话的资本。” 凤岐摇头,“果然啊,教育要趁早,一把年纪了再与他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啊。” 李寻欢接道:“凤兄所言极是,我现在有些明白凤兄为何年纪轻轻却要收徒了。” 便在此时,上官金虹手腕一翻,凤岐但见金光快速旋转,不刻便到了眼前。 凤岐冷笑一声,仗着双手法宝,右手金丝手套,不惧毒不惧利器,右手乾坤袋,网尽各类暗器,身不动眼不斜,右手一探去抓飞来的暗器,却是触手滚烫,力道不绝。 凤岐暗自吃惊,金丝手套薄的近乎于无,平时倒是方便,可隔热效果也近乎于无,飞来的也不知什么玩意儿,他立即烫的忍不住一蹦,立即就想脱手,将脱手未脱手之际,暗器上裹挟着的惊人之力推着他往后退去。 凤岐被动的退了四五步,忽然左手乾坤袋展开囊括了暗器,与此同时凌空一翻,在空中接连翻了三个跟头,落脚在一棵合抱之围的树上,明显听得到大树从内部响起的碎裂之声,好歹那股子霸道力道是给化去了。 凤岐瞄一眼上官金虹一脸得意之色与李寻欢已在指尖的小刀,若无其事的跳下树,还在原来的位置,端详起左手握着的暗器,金光闪闪的直径大约六厘米的拇指粗细的金环,这一会也没有那么热了,“这就是子母双环?” 上官金虹嘴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子母双环,此为子环,出其不意,能接住子环而毫发无伤,年轻一辈,你确实是个中翘楚了。” 凤岐转头朝李寻欢笑了一声,“明明是偷袭,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越是本事高的人,不要脸起来越是让人厌烦啊。” 李寻欢被他笑容安抚,指尖小刀收了力道,“越是本事高的人,做出来的事越是让人觉得不齿,面对这种人,凤兄不会再心慈手软吧?” 他是提醒凤岐面对上官金虹,必须全力以赴,他看得出凤岐刚才接那一招的惊险,十分担心凤岐的好心肠被上官金虹利用。 其实他还不太了解凤岐,凤岐的理念仅止于生命可贵,杀人犯法,他打起架来向来狠绝,要不然也不会一路从文明社会打到这么个武侠世界。 上官金虹冷冷道:“我上官金虹从不屑于偷袭,这是教训,对你轻狂傲慢的教训,你确实很强,只是如此的实力想接住子母双环感觉还是勉强了些。” 凤岐道:“说实话,你是我到这个世界以来遇到的最强的对手,看来与你一战我必须要全力以赴啦。” 上官金虹道:“我再问你一遍,我给你公平对战的机会,你我公平一战,你赢,我走,我赢,你走。” 凤岐点头,“很公平,可我刚才说了,还有几笔账要算呢,欺负了小叶开的要算,给荆无命留下心理阴影的也要算,这对双胞胎我看……” 他忽然住了口,上官金虹手腕一翻,忽然出手,两只金环飞出,分别飞向常山双雄面门,两人完全没有设防,待得金环到了跟前抵挡已经来不及,但见血花溅出,但听惨叫过耳,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瞬间绵软倒地,抽搐几下,不再动了,那两双眼睛定格于不可置信与十足惊恐。 上官金虹面无表情的看着凤岐,仿佛他杀死的是两只蚊子而不是他的两个手下,“还有要清算的吗?要为李探花报仇?还是……” 方才那五个与李寻欢缠斗瞬间满面惊恐,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凤岐张了张口,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厌恶与恶心,虽然武侠世界向来视人命如草芥,便是李寻欢杀人也是毫不眨眼,可动手杀了自己手下这种事,着实出乎意料之外,着实突破了他的底线。 凤岐的脸色彻底冷淡下来,“不必了,金钱帮之所以沦为败类的集中营,是因为你这个老大本身就是败类中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你手底下人欠的债算在你头上也无不可,我且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认识一位祖籍河北的白姓夫人?” 上官金虹眼中闪过嘲讽之色,“自然认得,若非是她,我何必到这里来?” 凤岐一甩手,心里一时说不出的厌烦,他本来还有点怀疑那白夫人所说,此时上官金虹都承认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这种人无情无义,冷心冷血,在你眼里,只怕人命如草芥,在你眼里,估计除了打架,再没有其他了。” 上官金虹道:“在我眼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赢。” 凤岐瞪着他,“是吗?你迫不及待与我打架,是不是以为你一定能赢?” 上官金虹道:“我自十八岁入江湖,身经一百七十九战,未尝一败。” 凤岐道:“那么今日,便尝一尝吧,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架人形的杀人机器,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套一句不害臊的话,我便当替天行道了。” 第14章 因果 上官金虹冷笑一声,“这一刻,你终于有了些高手该有的气势,却还是废话忒多,我刚才的那句话收回,你我之间今日怕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了,你赢,我死,我赢,你死。”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衣袍,直到绝对的干脆利落,然后缓缓自怀内取出一对金环,这对金环跟刚才扔出去的那几只看来并无不同,真说不同,便是那只母环更粗更大。 他手中子环忽然飞出,目标是周围的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树,最粗的有成年人身体粗细,最细的也有碗口粗细,子环飞过,大树应声而倒,所有人惊呼出声,纷纷躲避。 便在此时,母环脱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凤岐面门而来。 上官金虹这一击势在必得,无人能挡,他刚才看凤岐接子环的手法,出其不意,已完全探得凤岐的功夫深浅,他这一招出手,没有后招,一则是先声夺人,二则是欲逼出凤岐的剑来。 以他猜想,凤岐面对金环必然要躲,必不敢挡,凤岐不仅没躲,反而接了,以刚才接子环一样的右手来接。 上官金虹眼中闪过诧异,金环上布有他的内力,在凤岐接上金环之前,金环上的力道尚且明晰,在凤岐接上金环的一刹那,力道犹自霸道,待得金环被凤岐以手腕之力硬生生打回,金环上布着的内力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散了,待得金环到了跟前,上官金虹简直掩饰不住自己的吃惊,他也终于知道金环上的力道为何会散。 金环自中间被全部切开,切面平整,宛如刀切,与吕凤先的银戟切口一般无二,可凤岐的右手明明什么都没有。 当此时刻,也容不得上官金虹细想,金环到了跟前,凤岐手持惊鸿,也到了跟前。 金环无法再用,长剑立马便要破胸而入,上官金虹身形急退,凤岐身形急进,上官金虹接连变换了三种身法,凤岐的惊鸿却如骨附蛆,紧随而来。 上官金虹无法预料身后情形,待得后背贴上硬物才觉晚矣,不由一闭眼睛,暗叹一声,吾命休矣。 他明确感觉到利刃刺入皮肉的痛苦,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痛苦,他诧异睁眼。 凤岐本来刺向胸口的一剑竟然刺偏了,心口靠左三寸,长剑用老,剑上气力明显不足,睁眼处,凤岐恰恰一口鲜血喷出。 生死攸关,当此时刻,面子,自尊,什么都不重要了。 上官金虹大喜,双掌推出,以十成功力打向凤岐前胸。 却是双掌推到一半,本该毫无着力处的凤岐身体蓦然后退,取而代之的是两抹寒光,两把小刀。 小刀自上官金虹双掌穿过,去势不老,笔直插入他前胸。 李寻欢单手抱住凤岐,第三把小刀已到了指尖,眼中满是杀意。 剧痛传来,上官金虹明确感觉到死神的冰冷而腐朽的气息,小李飞刀,夺命一刀,此时他拿什么来挡这一刀? 他挡无可挡,却有人挡。 黄金袍束玉冠,吕凤先。 吕凤先整个人挡在上官金虹身前,笔直应对李寻欢的飞刀,“还请刀下留人。” 李寻欢皱眉,“这种败类,你要救他?” 吕凤先道:“我败于他手,承诺许他三个人情,救他一命,是最后一个人情。” 李寻欢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吕凤先道:“作为交换,给阁下提个醒,李探花想必知道,金钱帮有两大护法四大金刚,左护法是我,右护法又是谁呢?” 李寻欢脸色大变,百晓生排兵器谱,诸葛刚位列第八是金钱帮四大金刚之一,第七的西门柔是敌对一方,第五的吕凤先是左护法,那么右护法只有可能是两个人,第六的“青魔手”伊哭,第四的“嵩阳铁剑”郭嵩阳,郭嵩阳世传耿介,必不屑与金钱帮同流合污,那么右护法的身份…… 吕凤先微微叹息,“孤星寨上数百人,可有人能挡得住‘青魔手’伊哭?” 凤岐在李寻欢怀里缓缓醒转,啐出一口血水,骂道:“擦,原来是调虎离山啊,凤鸣山上到底有什么勾引的这帮败类前仆后继?” 李寻欢立即道:“你怎么样?” 声音温柔而急切,眉目全是担忧之色。 凤岐咳嗽一声,把嘴里残留的血水再啐出一口来。 那一瞬间,他着实起了杀心,是要把上官金虹一剑毙命的,却是惊鸿还没刺到上官金虹身上,系统倒朝他提出严重警告,满脑子只有两个血红大字,“警告”。 警告个屁啊,他不为所动,惊鸿依旧刺出,几乎立刻的,眼前一片血红,胸口撕裂般的痛,一口血喷出时候,整个意识都瞬间模糊了。 他都差点忘了,他为什么到这个破地方来了,惩戒,惩戒啊,原来所谓的惩戒,是不允许他杀人啊,一口热血堵在胸口,好想骂娘啊,什么狗屁系统,不滥杀也就罢了,坏人也不能杀,怎么爽啊。 李寻欢不见他答复,更为急切,“凤兄,可还醒着?应我一声可好?” 凤岐按住他搂着自己的手臂,站直身体,咬牙切齿的咕哝一声,“活着呢,别担心。” 李寻欢依旧不放心,抬手按上他肩膀,“别逞强。” 凤岐动了动肩膀,肩膀上的温暖平复他激烈如火的心情,“罢了,不让杀人就不杀吧,当务之急还是回去看看,谢清风他们再出个什么事就麻烦了。” 吕凤先道:“且慢。” 凤岐皱眉,“嗯?” 吕凤先看起来有点难为情,“有个问题请教,我曾听说有一种掌上功夫练到了极致,可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我以为这是传说,可阁下竟然可以以肉掌来切开银戟与金环这样的硬物,原来这种功夫是当真存在的?” 凤岐朝他露齿一笑,“有没有那种功夫我不知道,我用的是这个。” 他右手忽然朝着吕凤先前胸划出,吕凤先直觉欲躲,凤岐的手却已经停在他身前。 这双手,便是李寻欢,也是第一次仔细的看。 这双手,指尖修长,纹路清晰,与众不同的是,整只手掌微微泛着金光,在手掌贴着小指的一侧,有一刃薄而细的刀锋,刀锋闪着幽幽冷光,机关在他的小指根部,那是一枚戒指形状。 便是李寻欢也不由惊叹,“竟然是指尖刃,竟然可以有人把指尖刃练到如此境界,我竟然未曾想到。”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指尖刃这种功夫跟小李飞刀有些相似却又大为不同,小刀已经足够冒险,指尖刃尤甚,指尖刃需足够强大的内力、体力与应变能力,与生死一掷轻的豪气,李寻欢自叹弗如,凤岐在他心中的形象不由蹭蹭又上了两个台阶。 吕凤先怔怔看着,“竟然……是这样……” 他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既觉得失望,又觉得兴奋,他喃喃道:“指尖刃亦是兵器,这世上是不是当真有一种功夫可以不借助于兵器……到那时候……” 便在此时,他面前的凤岐和李寻欢脸色忽然一变,他但听得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转头看去,瞬间愣住。 他挡在上官金虹跟前,此时上官金虹被凤岐一剑刺中在先,被李寻欢两刀钉入在后,一时间体内气血奔流,内息四散,有吕凤先出来为他挡刀,他立即闭目调息,争取把身体伤害降至最低。 是以未曾提防,有人敢在他背后出手,有人自他背后一剑刺出,笔直穿至前胸,这一剑不偏不倚笔直穿透心脉,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难救了。 上官金虹嘴角鲜血不间断的喷出,他费力的转头看去,却是一个他以为早已死的一个人,那对常山兄弟中的一个。 那人一剑递出,似乎用尽全力,额头有金环打下的巨大伤口尚且淌血,眼中是濒临疯狂的兴奋与戚绝,“兄弟,我为我们报了仇了,这种……噗……” 便在此时,诸葛刚赶到了,一铁拐朝那人背上砸去,那人躲都未躲,匍匐于地,立即毙命。 而上官金虹,喉间“咯咯”出声,出气多入气少,终于眼睛一翻,身体斜倒,眼看是不活了。 诸葛刚愣了片刻,转身便走,快速消失于山林。 这一遭变故,出乎所有人预料,上官金虹一死,诸葛刚一逃,剩下的金钱帮中人快速逃散,一时间本来热闹的地界忽然留下一地残枝断树,一派狼藉。 吕凤先忽然大笑起来,背起双手,大步离开,“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过人间一浮梦,好一出闹剧。” 凤岐叹口气,觉得吕凤先的感慨挺有道理。 吕凤先的声音再次传来,“凤岐,李探花,待得吕某功夫练成,他日必来请教,告辞了。” 刚才上官金虹一个金环打断了十几棵树,本来就难走的山路更加难走,叶开与荆无命颇为艰难的走过来,哀哀叫了一声,“师父,这……怎么回事啊?” 凤岐感叹道:“这让我想起来一首打油诗,‘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原来不用我动手杀人,该死的人可以自己死的啊,莫名觉得心理平衡了,感觉还不错。” 李寻欢点头,“这诗对仗不算工整,意蕴却是好,佛家有云,因果报应,不过如此,凤兄睿智。” 这夸赞让凤岐挺不好意思的,“对了,我也有个疑问,上官金虹与我打架,为什么第一招是打周围的树呢?这样大面积攻击杀伤力可不高啊。” 李寻欢倒是一愣,“这个嘛……上官金虹的攻击与其说是对你,不如说是对除你与他之外的所有人。” 凤岐更诧异了,“这又是干什么?他打架不想让人看清楚?” 李寻欢解释道:“依我推断,有两层作用,第一,他对自己的功夫足够自信不愿让旁人插手,第二,他对他的那些部下也未完全的信任啊,高手过招,任何影响都是致命的,他是个十足惜命的人。” 凤岐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这行为除了作死完全没用啊,要不是他第一招这样打,我也不一定打的这么快呢。” 李寻欢没有说的是,上官金虹这个举动面对任何人,便是面对他李寻欢,都不算是失策的决定,上官金虹的兵器本就霸道,任何人在场都不可能一招就把他金环给切了,只要上官金虹稳占上风,谁赢都不容易。 李寻欢还没有说的是,凤岐这样的高手绝无可能凭空出现,身份存疑,值得庆幸的是,他心肠柔软心地良善,当不至为恶。 他笑起来,语气颇为温柔,“凤兄以有情人的心肠去度无情人的心肠,不解也为常理,我只盼着凤兄永远不解的好。” 这句话的意思凤岐听明白了,一个大男人被人说心肠好总感觉是羞耻的,可李寻欢这么个语气又让他觉得没法子反驳,停顿片刻,转而拍了拍荆无命的肩膀,“所以啊,看到了吧,无情无义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跟着我不会亏待了你,怎么样,还害怕吗?” 荆无命的眼睛有些红红的,一挺肩膀,大声道:“还请师父教我本领,我要像李探花一样强,师父有难时我也可挺身而出,不会再暗恨自己无用。” 凤岐一愣,“啊?” 这关注点,怎么怪怪的。 李寻欢一笑,拍了拍凤岐肩膀,“好了,有话回头再说,还是先回寨子里吧,‘青魔手’伊哭,可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第15章 毒针 孤星寨内,颇为安静,依稀人声在远处。 沿途所见有几个受了伤的孤星寨里兄弟,凤岐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一个兄弟抬手一指,“一个野人一样的大个子带着几个人,冲着夫人小楼去了。” 凤岐大怒,“堂堂一帮之主,强抢民女这事还能干的这么光明正大,真是死有余辜了。” 李寻欢倒好奇,“这位夫人到底是怎样的美貌,竟然能得凤兄夸赞,能让上官金虹这样的人也念念不忘?” 回程途中凤岐把白姓夫人所说简单说了,李寻欢只是叹息。 凤岐看他一眼,“一会就见着了,我倒好奇,李探花对她的评价。” 李寻欢微微一叹,“国色天香又如何,我李寻欢所重的从来不是美色。” 凤岐点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嘛,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嘛,李探花,要我说,你可真辜负了你这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美色了。” 李寻欢的长相并不属于一打眼就让人惊艳的类型,却是如酒,那副眉眼,那腔温润音色,越品越醇,越品越痴,加之他的才学、身世、武功、人品,不讨厌他的人大约都会心折。 各种称赞李寻欢也听得多了,向来浮云过耳十分不屑,凤岐的夸赞他却听进去了,他轻轻一笑,慨然道:“凤兄,有时候我会想,你可当真是这世上知我懂我的为数不多的人了,与你相交,我何其有幸。” 凤岐揉了揉耳朵,“别煽情,比文采,我肯定比不过你啦。” 凤岐也不是没听出来李寻欢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一来他解释不清楚,越解释猜疑会越多,还不如不说,二来李寻欢本性纯良,怀疑归怀疑,相交归相交,文人嘛,心思弯弯绕绕是免不了的,也便干脆装作没听见。 总体来说,系统给配的搭档他还是满意的,跟李寻欢这人合作起来很愉快。 李寻欢轻笑出声,凤岐总体也是极合他的心性的,这句话有试探,更多的却是出自真心。 两人穿房跃脊,两句话功夫,便听到了吵杂声,打斗声,其中谢孤星的大声叫嚷最为突出。 打斗的地方,是在白夫人小楼外的一片空地,现场一片混乱。 当先入眼的,是个比众人高出一个头的黄衣人,诸葛刚等人穿起来极为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却是短衫,不过勉强遮住膝盖,他此时右手恰好高高举起,手上带了只暗青色的铁手套,形状丑恶而笨拙,他一手挥过,众人纷纷躲避。 李寻欢道:“武林有七毒,最毒青魔手,看来这人就是‘青魔手’伊哭。” 与伊哭打斗的,是个熟人,修长马脸,瘦高身形,“蛇鞭”西门柔。 西门柔个子本来够高了,却不过刚刚过了伊哭的肩膀,西门柔的兵器本来已经算霸道,在伊哭跟前却如儿戏。 他丝毫不敢上前去接伊哭的招,伊哭却敢以青魔手来抓他的鞭梢,此时伊哭探手一抓恰恰抓住了长鞭鞭梢,用力一拽,西门柔不由自主的离地而起。 西门柔也能耐,手腕急抖,长鞭如长了眼睛般快速的一圈一圈缠了起来,转瞬间便缠上了伊哭手腕,伊哭粲粲而笑,完全不顾长鞭上的力道,探手一抓,长鞭缠起来的十数个圈瞬间被他抓在手里,手臂往空中一递,用意是逼迫西门柔弃兵器。 江湖中人,兵器如生命,西门柔的长鞭更是他的命根子,一咬牙,凌空而起,借着长鞭上的力道,一脚踩上伊哭手臂,脚上用力,以千斤顶的方式逼迫伊哭放弃长鞭。 伊哭也不纠缠,手臂一挥,连人带鞭,扔出三丈远,原本被西门柔护在身后的娇俏女子便整个暴露在伊哭跟前了。 白夫人一脸惊慌焦急,哭的梨花带雨,看着西门柔被扔出去,抬手捣住嘴,差点哭岔了气。 在她身前,一左一右倒是有两个人,左边是尽力挡在她身前的谢孤星,右边却是双手捧了个圆筒一副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的谢清风。 凤岐“噫”的一声,“哎呀,竟然忘了这个。” 李寻欢也看到了,滑到指尖的小刀也不由一缓,眯起眼睛来,“暴雨梨花针,这真的是唐门最高级别的暗器,暴雨梨花针?” 凤岐耸肩,“是不是现在唐门的那个不知道,但确实是暗器里的最高级别了。” 死贵死贵的,一个价格够得上买一套一般装备了,下午在金钱帮外打架时候,他顺手丢给谢清风的,他其实是给忘了,想起来的话肯定朝谢清风讨的。 伊哭朝白夫人勾了勾手指,“跟我走。” 白夫人两只手捣住嘴,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绝望的往后一步步退去。 谢孤星大吼一声,“想带走她,先杀了我。” 伊哭不耐,“搞什么,简直找死。” 他探手朝谢孤星抓了过去,谢孤星不是江湖人,对“青魔手”没有那么高的认知,忠肝义胆的挡在白夫人跟前,一副从容赴死模样。 谢清风也不知道“青魔手”的厉害,可伊哭长得就够磕碜人了,青惨惨的铁手套更吓人,当下眼睛一闭,大声叫道:“别杀我哥。” 那一瞬间,凤岐考虑到李寻欢的伤,按下他捏着小刀的右手,是准备自己出手的,惊鸿剑都到手心了,抬脚下房顶下到一半,才看清谢清风竟然触动了暴雨梨花针的机关。 凤岐瞬间郁卒,他以为谢清风是不敢用这大杀器的,当时给谢清风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威吓。 用便用了,谢清风若是对着伊哭心口|射过去,伊哭没有防备,立即便死了,可谢清风双手抖得跟筛子似的,这一机关射出去,一百零八根毒针,一小半射给了伊哭,一大半直接群体攻击了。 凤岐大吼一声“闪开”,立即扔了惊鸿剑,一步斜斜跨出,恰好到了毒针发射范围,右手画圆,把四散的毒针给聚了,左手展开,乾坤袋瞬间囊括了大部分毒针,脚步一错,袍袖一挥,再去挡别的。 许多人惊呼出声,暴雨梨花针细如牛毫,但火把照耀下许多人看的清楚。 呼声突然拔高,黑暗如乌云罩顶,凤岐才觉危险来临。 他直觉的抬头来看,暗青色的铁手套距离他头皮毫厘之遥,待他反应已来不及了。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那一瞬间,凤岐感叹一声,吾命休矣。 他挡住了大杀器暴雨梨花针,却忘了身边的大毒物伊哭。 却在此时,伊哭身体轰然倒地,那一瞬间,有三样东西,从三个方位,朝着伊哭飞了过来。 西门柔的长鞭,李寻欢的小李飞刀,还有一道银光,是从谢孤星的方向来的。 那道银光一闪而逝,没入伊哭胸口,李寻欢的小刀后至,插入伊哭咽喉,西门柔的长鞭却直接卷住插着小刀的伊哭的脖子,用力一拽,伊哭整个身体如一座小山般朝着凤岐相反方向倒下。 凤岐往后退了两步,满脑门冷汗,这一会才觉得后怕,他似乎,在生死边缘转悠了一圈啊。 现场静止了片刻,李寻欢站到凤岐身侧,按住他肩膀,一脸焦急,“你可还好?” 凤岐朝着奔过来的谢清风脑门狠狠拍了一巴掌,骂道:“你傻啊,会不会用的就乱用?你差点杀人知道吗?” 谢清风本来就被吓傻了,被拍了一巴掌更傻了,懵了片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错了我错了。” 谢孤星也凑了过来,着急道:“我兄弟是为了我,你别骂他。” 凤岐被谢清风哭的没脾气,动了动手臂感觉有点木,干脆吞了枚解毒丸下去,看一眼谢孤星,谢孤星一脸纯良的看着他,虽不算太熟,但谢孤星什么脾性还是清楚的,那抹寒光必然不是出自他之手,那么会是谁呢? 凤岐看向缩在暗处的白夫人,白夫人娇娇怯怯的缩成一团,不再哭泣,表情有些呆,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是她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抹寒光或许是发射者距离近的缘故,可能追赶上或超越李寻欢发射小刀的速度,也是够惊人的了,能救他便是友非敌,可暗处躲着这样一个人总觉得心里发毛。 凤岐走到白夫人跟前,“上官金虹已死了,你的大仇也算得报了。” 白夫人瞪大眼看着他,眼中泪珠子不停歇的往下掉,悲呼一声“苍天有眼”,瞬间哭成了泪人儿。 没有一个男人不怕女人流眼泪的,凤岐看的一阵无奈,一摆手,看向急的一匹的谢孤星,“寨子里有大夫吗?” 谢孤星立即道:“有,有的,我这就去叫。” 凤岐道:“先去处理叶开和荆无命的伤口,然后到李探花房里吧。” 李寻欢在小楼院子里转了一圈,此时正走过来,闻言一笑,“我无大碍,倒是你……” 暴雨梨花针那么快的速度,凤岐当时跳出来,是尽其所能的收暗器,也存了以身体来挡针的念头,那一瞬间,他挡了一大半,还有几枚大约是进了他手臂肩膀等位置,回头还得取出来,李寻欢说的也是这个。 凤岐摇头,“我这个好说,可有收获?” 李寻欢无缘无故不会去人家姑娘院子里转悠,既然转悠了,想必是发现了什么,或许便是那个射出寒光的人呢。 李寻欢摇头,“刚才形势混乱,暗处藏有旁人也未可知,我未发觉,或许是此人功夫高于我,或许是此人极擅隐匿之术。” 凤岐再看一眼白夫人,这一会白夫人已被谢孤星劝着往小楼走去,完全没有留意他们二人说话的样子。 便在此时,忽听身后一声惊呼,转头来看,大吃一惊。 伊哭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四个黄衣人,一直在外围谅阵,待得伊哭身死,四人转眼便要逃,两个被西门柔长鞭一勾给留下了,还有两个李寻欢跳下房顶时候顺手点了穴道。 此时这四人倒地的依旧倒地,站着的依旧站着,只是脸色瞬间紫黑肿胀,显然已是死人。 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谁有这样的本领? 凤岐到跟前去看,也没敢动手去摸,“这是自杀还是他杀?听说有些杀手被逮了之后会自己咬碎牙后槽的毒液自尽的?” 李寻欢在他身后道:“凤兄过来看。” 看的是伊哭的尸体,这片刻时间,伊哭的尸体竟然也成了这么个紫黑色,伊哭总不会自杀吧。 凤岐打量四周,除了他们几个和西门柔,都是寨子里的人,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姗姗来迟,林诗音,及其搀扶着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脸色忽然变了,变得黯然,变得沉静,依稀似乎还有几分企盼。 他一身的血迹看起来颇为吓人,就算不是爱人瞧了也必然心疼的,林诗音果然一眼瞧见,瞬间便红了眼睛,松开龙啸云便奔了过来,奔了两步,她身后的龙啸云一个踉跄差点斜倒在地上,林诗音回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又扶住了,看着李寻欢眼中满是焦急,“表哥,你……你可还好?” 第16章 信任 李寻欢瞧见林诗音松开手的那一刻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见得林诗音转头又去扶龙啸云,眼中神色一黯,又快速的恢复如常,轻轻一笑,“无碍,瞧着吓人,不过是皮肉伤。” 林诗音簇了蛾眉,“表哥,你莫骗我,你这样子……” 李寻欢打断她,“我的本领你又不是不知道,天色晚了,你哪里熬过这么晚的夜,回房去吧,莫要管我。” 凤岐看的直皱眉,实在看不得李寻欢婆婆妈妈的模样,喜欢就是喜欢,吃醋就是吃醋,装什么装,他忍不住道:“你的伤到底……” 李寻欢忽然按住他手腕,侧头朝他道:“凤兄送我回房可好?” 凤岐为他眼中的乞求与警告妥协,无奈道:“那就回房吧。” 顺便吩咐刚从小楼里出来的谢孤星,“着人把尸体聚在一处,都别乱碰,我回头有用。” 谢孤星立即点头,点完头之后忽然摸了摸脑袋,迟疑道:“我为什么要听他吩咐啊,好像我才是老大。” 西门柔与他错身而过,冷冷道:“没有他在,你这孤星寨今晚上就让人给端了。” 谢清风抽了抽鼻子,用力点头,“凤先生本来就是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谢孤星撇了撇嘴,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脸后怕的样子,“我今天上午好像还跟他挥刀子来着,一点都不记仇,还帮着孤星寨……果然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凤岐还不知道自己一转眼又成了别人眼里的神仙,正皱着眉抱怨,“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样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李寻欢咳嗽一声,道:“龙啸云是为诗音受的伤,诗音心中不安主动照顾是要报答,我不过区区小伤,怎敢相扰?” 凤岐皱眉,“跟你比龙啸云的才是区区小伤,还有你老是咳嗽,是不是伤着心肺了?” 李寻欢道:“我向来体壮,也年轻,无大碍,让凤兄送我回房不过借口,此时诗音已瞧不见了,凤兄且自回去歇息吧,不必管我。” 不管才怪,对李寻欢这种性格,凤岐只觉得窝火,可面对着一脸温柔痴情的伤患,他又没法发火,停顿片刻,虎着脸道:“先处理了你的伤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大夫一大把胡子了,满脸皱纹,走路颤巍巍的一步三摇,解李寻欢衣裳的时候手也是三颤,颤的李寻欢这样的铁汉子都瞬间疼白了脸,满脑门的汗珠子滚落。 这种天气穿的本就是薄衫,许多功夫过去,李寻欢的衣衫与血肉黏在一块,血本已不再流了,此时衣衫连着皮肉撕开,瞬间的血流如注,光是胸膛上伤就有三处,铁鞭打出来的粗且长的伤口看起来尤为惊心。 凤岐看的心惊肉跳,打架归打架,这么大规模的血迹他是真没见过,竟不敢多看,李寻欢也是铁汉子,任凭大夫以清水擦拭伤口,给伤口上药,缠纱布,愣是一声没吭。 看包扎的差不多了凤岐才道:“他这一直咳嗽的,大夫给瞧瞧?” 大夫正收拾药箱呢,也便顺势给李寻欢把脉,捏着胡子摇头晃脑一会,道:“不算什么内伤,半个月内禁酒,身体自然康复。” 李寻欢“啊”的一声,脸色瞬间变了,对他来说,伤口多疼都没关系,可不让喝酒那真是疼到心坎里了。 大夫看着他,语重心长,“郁结于心,终是成疾,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么重的心思,凡事还是要看开点好,心宽自安。” 这句话,李寻欢还是不知该怎么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心里已开始默默盼着大夫赶紧离开。 凤岐倒是深以为然,点头道:“这话说的不错。” 李寻欢咳嗽一声,道:“我有些疲累了,劳烦凤兄代我送送大夫。” 这是直接赶人了。 大夫背起药箱,又强调一遍,“记住了,半个月内,忌酒。” 也便颤颤巍巍的一步三摇的走了。 凤岐转头来看,李寻欢大半个胸膛都缠着白布,此时还有血迹隐隐渗出,李寻欢正披上外衫。 凤岐道:“以我的常识,你这情况大半夜的说不准会发烧,有事的话记得叫人。” 也不知李寻欢是有意还是无意,挑的房间远离众人,尤其远离了林诗音和龙啸云的房间,真有什么变故,附近住的人也不一定听得见。 李寻欢绑上衣结,轻轻一笑,“好,我……”他忽然抬头,“哎呀,凤兄身上的毒针……” 凤岐也一拍脑门,净顾着李寻欢的伤,他都给忘了,本来毒针的毒也解了,毒针处就是轻微的麻,感觉不太明显,“我再找一趟大夫得了,你且休息。” 看他往门口走去,李寻欢咳嗽一声,道:“倒也不必麻烦,大夫年迈,夜里光线也暗,何必劳烦呢,凤兄若不嫌弃,我也可代劳。” 凤岐想想他说的也对,李寻欢既然敢这样说,应该也是有几分把握,便转到他床前,“要怎么做?” 李寻欢衣带本是松松系着的,便探手到衣袋内去取,一只钱袋,一摞银票,一条折叠着的白手绢,一只青翠玉笛,一只鼓鼓囊囊的暗色布包,他正打开布包来,“江湖行走,难免大病小伤,又哪里能时时找得到大夫呢?暗器嘛,一只磁铁足矣。” 布包里零零碎碎的不少东西,他挑拣一会,取出块黑色圆润小巧的磁铁块来,看向凤岐。 凤岐却耸了耸鼻子,“一股什么味道,甜甜的,这是……” 他视线落到那块白手绢上,白手绢被折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凤岐本觉得李寻欢随身带着这东西娘气,可此时看去,那手绢未完全折起来的部分隐约渗出些细碎的白色粉末来,味道便是从那里来的,十分熟悉的甜香,他最拿手的得意之作。 虽知不礼貌,可看过去第一眼凤岐便猜了个大概,转眼去瞧李寻欢,李寻欢整张脸都瞬间涨红,咳嗽一声,道:“这……咳,凤兄见笑了。” 凤岐有点不敢置信,“这是早些时候叶开随手给扔了的那些桃花糕?” 桃花糕是他做鱼汤时候顺手给做的,本意也是想讨好下李寻欢,结果一言不合叶开给扔了,凤岐也没在意,怎么李寻欢竟然还以白手绢给仔细包了么? 他问的这样直白,李寻欢更觉得羞愧难堪,停顿片刻才道:“凤兄心意,我只是瞧扔了可惜,不过留个念想罢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他的意思并未完全表达明白,若是凤岐想差了,可就…… 凤岐想的倒比他想的直接多了,一摆手,“这东西脏了,扔了便是,探花想吃回头再给你做,容易得很。” 李寻欢抬头观察凤岐脸色,凤岐一派坦荡荡,没有丝毫扭捏讽刺神色,不由一笑,脸色渐渐恢复如常,“我并非是……也好,那便多谢了。” 他朝凤岐伸手,“还请宽了衣衫。” 凤岐迅速解了衣衫,其实伤口也好找,在右肩头及右臂上,有五个鲜红色针头大小的小红点,有些轻微的肿胀,李寻欢探指过去轻轻一碰,凤岐“哎呦”一声,忍不住龇牙咧嘴。 李寻欢微微皱眉,“不碰时不觉得疼?” 凤岐觉得有点丢脸,明明刚才李寻欢那么大面积的血肉模糊处理起来都没吭声的,“还好。” 李寻欢凑近了观察,“虽是解了毒,这处毒针直接没入,到底还有余毒尚未清理,处理起来会有些麻烦,会有些疼,凤兄且忍忍。” 凤岐道:“若是麻烦的话,还是让……” 他本来想说让大夫来处理好了,毕竟李寻欢本身就是伤患,可想及刚才大夫对待李寻欢伤口那么个简单粗暴的样子,一阵恶寒,还是李寻欢温柔些,“不用管我,忍得住。” 男子汉大丈夫,李寻欢忍得,他自然也忍得。 李寻欢“嗯”的一声,指尖在伤口边缘摸索试探,探查毒针进入的方向,着意说话转移凤岐的注意力,“都说君子远庖厨,凤兄不仅毫不避嫌,厨艺还这样好,当真是难得,凤兄当初怎会选择来学这门手艺?” 凤岐道:“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我少年时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自己不动手,可不得喝西北风了么?” 其实是他嘴刁,吃不惯街面上的垃圾食品,也有争口气的念头在里面。 李寻欢道:“原来是少年孤苦,倒是我唐突了。” 说话时候,他把磁铁凑向伤口,掌心用力一吸,手臂往后猛然一抬,毒针夹杂了些暗红色的皮肉应声而出。 凤岐“啊呜”一声,猝不及防,叫过了忍不住脸一红,讪讪道:“探花这手法也是不错。” 李寻欢轻轻一笑,再去探索第二个伤口,“凤兄做的糕点我虽未亲尝,却十分喜欢那份精致与清甜,刚才凤兄说那是桃花糕,是揉碎了桃花瓣进去么?无怪乎那般清香呢。” 凤岐道:“桃花糕是我最拿手的了,小时候院子里有一棵桃花树,桃花盛开的季节母亲会做一些来给我解馋,我独自生活后十分怀念那种味道,街面上又买不来相似的,就专门报了糕点师速成班,自己来做,嘶——” 李寻欢成功吸出来第二根毒针。 他小心处理了毒素,再去下一步,“令慈可还安泰?” 凤岐忍耐着不挪动肩膀,伤口处的麻且疼颇为难以忍受,李寻欢温热的指尖也让他颇不自在,“去世多年了,不瞒探花,在这世上,天上地下独我一人,无亲无朋,无牵无挂,没有师承,没有野心,收几个学生,一来是看他们可怜,二来也是给自己找些事做,我这人就是闲不住。” 李寻欢手上动作一顿,然后持续,忽然沉默下来,待五根毒针都取出来,仔细包了递给凤岐,脸色平淡看向凤岐,淡漠而疏离,温柔而客气,“抱歉。” 他道歉的郑重其事,凤岐想了想,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能为探花解惑,一切好说。” 李寻欢垂下视线片刻,再抬眼时已恢复如常,“以后我不会再多问。” 李寻欢行事向来谨慎,虽然没有恶意,有意无意的、一而再的试探,到底是让凤岐厌烦了,一句话说了个透。 而李寻欢也素来坦荡,既说了不会再多问,便是不会再多问,到此刻,他才算是彻底跟凤岐交了个底,凭感觉来判断,彻底信任了。 凤岐摆手,准备走了,“探花早睡。” 李寻欢在他身后道:“还有一事。” 凤岐回头来看,李寻欢道:“既是朋友,不妨直呼其名,莫再唤我探花,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旁人唤我李探花。” 第17章 报恩 安顿好李寻欢,凤岐再去看叶开和荆无命。 进门时候两人正在争执,凤岐看清了荆无命抛给叶开的白手帕,那上面依稀绣着什么图样。 在金钱帮的人上山时候,荆无命似乎手里就是拿着这东西,说是叶开落下的,追上他要奉还的,手帕本身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能让荆无命追着去送恐怕有点其他意味在里面。 叶开在他进门时候立即将手帕藏到身后,一张脸涨得通红,说话都不利落了,“师……那个师父……” 凤岐挑眉,“藏什么藏,都看到了,你一个男孩子用不着这个,不会是跟哪个小姑娘的定情信物吧?” 叶开脸色更红了,推一把身侧的荆无命,急道:“要你乱说,不是、不是那么回事。” 荆无命冷冷瞥他一眼,“就你那点破事,用得着我说吗?师父明察秋毫,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啦。还有,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宣扬你与人家小姐偷情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臊?现在害臊个什么劲?” 叶开跺脚,“你,你这张臭嘴,你别乱说。” 凤岐也吓了一跳,“还偷情了,你不会小小年纪就干坏事了吧?” 叶开红着脸道:“也没有啦,那是个富家小姐,我哪里高攀的上呢,我只说等我有出息了就去找她,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日呢。” 他语气里的沮丧让凤岐心里一软,拍拍他脑袋,安慰道:“怎么不会,就你这小子的机灵劲儿有出息还不是时间问题?不是喊着我师父的么?回头教你些本领,什么样的女孩子还不是分分钟拿下来。” 叶开猛然抬头,惊喜道:“师父你愿意收我为徒啦?” 凤岐道:“我跟李探花、不,我跟李寻欢说过了,他也同意啦。” 叶开挠了挠头,“为什么一定要他同意?好吧这不重要,那拜师礼……” 凤岐摆手,“磕头就不必了,我受不了那一套。” 叶开郑重其事,“程序少不了的,祭三牲,拜天地君亲师,才算是正式入了门。” 他这样一说,荆无命一惊,“啊?这个,我也没……” 凤岐也吓了一跳,“这么麻烦的?那……明天再说吧,先睡觉。” 这种规矩他哪里知道?明天还得咨询下懂的人,谢清风,或者李寻欢。 叶开一脸担忧,“师父你不会是敷衍我的吧,不是真心收徒的吧?” 凤岐一拍他脑袋,“睡觉吧你们,想那么多,我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出了叶开房间的门,恰好碰上谢孤星,谢孤星提议在寨子里凑合一晚上,想起回后山小屋那黝黑且漫长的小路,凤岐立即同意了。 考虑到李寻欢的伤,凤岐甚至把自己的房间安排在李寻欢附近,今日过得丰富多彩且漫长,他虽留了几分心思,提防着万一李寻欢半夜里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却是基本上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了个天大亮。 一醒来,不由有些内疚,想着当先要去看看李寻欢的伤,一开门,吓了一跳,门外有人。 紧张而急切的绞的发白的手指,一步三挪无限迟疑的小碎步,欲敲门却又不敢的窘迫,在那张白的近乎透明的娇俏面上一览无遗。 白夫人。 白夫人妆容憔悴,瞧着愈发的楚楚可怜,看见凤岐,或许是高兴,或许的羞涩,让那张脸依稀透出股浅浅的粉色,她长长的眼睫毛垂落片刻,轻声道:“凤先生,你,你醒啦。” 这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稍微懂点风情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的冲动,凤岐心里也动了那么一下下,语气不由轻软了几分,“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夫人抬头看他,眼神娇怯怯的,仿佛鼓足了勇气般的,说话又快又急,“我想报你的大恩,凤先生,让我伺候你吧,我什么都可做的。” 凤岐挠头,“报恩?你是说杀上官金虹?第一人不是我杀的,第二我也用不着谁伺候,别费心思了。” 白夫人眼中水雾渐渐积聚,“上官金虹虽非死于你手,却与你有莫大干系,我虽是个弱女子,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凤先生不愿我伺候,莫不是嫌弃我是个孀居夫人?我……我……” 凤岐无奈,“你要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好了,你回去吧,你这样子让人看见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白夫人两手绞的泛白发青,凤岐却没兴趣再陪她进行这种尴尬的对话,对白夫人的欲言又止一点头,走过一段小道,到李寻欢的门前。 这个点,太阳将出未出,要说时间还早,凤岐敲门之前,凑到门边上听了听里面动静,隐隐约约听到轻微的□□之声,声音颇为痛苦。 凤岐脸色一变,立即敲门,敲门三遍,里面的人没反应,倒是把旁的人惊来了。 谢清风提了壶茶过来,凤岐有早上喝水的习惯,谢清风看他神色不对,立即过来,“怎么了?” 凤岐看他一眼,“我要,干坏事了。” 撬门这种事他以前没少干,这木门撬起来更简单,却是伸手用力一推,门开了。 李寻欢竟然没锁门的,所谓的,君子坦荡荡么? 凤岐立即到床前,李寻欢蜷缩在床头,全身缩成一团,脸色烧红,嘴唇打颤,凤岐伸手一探,被烫的一蹦,立即道:“快去找大夫。” 谢清风放下茶水,立即出门。 房内有基本配置,毛巾和脸盆,但清水嘛…… 他朝房内木桌上扫去,却有人早一步的取了茶壶递过来,轻声道:“隔夜的茶水,可以凑合着用。” 白夫人。 凤岐接过茶壶,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白夫人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猛然往后退了两步,依旧低着头,没什么动静。 把茶壶里的冷水倒入脸盆,兑入些谢清风刚才拿来的热茶水,打湿毛巾先帮李寻欢擦拭了脸面手腕,或许是温水刺激,在凤岐去擦李寻欢耳后的时候,蓦然一只滚烫的手捉住了他手腕。 李寻欢醒了。 李寻欢眼角烧的泛红,一双眼睛水蒙蒙的,盯了凤岐一会,才回了神,“是凤兄啊,我……” 凤岐私心里觉得李寻欢这双眼睛竟然比那白夫人还美上三分,所谓生就桃花眼害人不浅,说的就是这种眼睛吧,凤岐觉得莫名其妙的似乎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挪开视线,责备道:“你烧的不轻,昨天不是说了么,夜里有不适记得喊人。” 话是这样说,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以他昨晚睡得那个沉,就算李寻欢喊了他也不一定听得见,不会,李寻欢喊过了而他没听见吧? 李寻欢松开手,侧身咳嗽一声,“我无大碍,一大早的劳累凤兄,实在……” 凤岐道:“客气话就别说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好歹咱们也是队友了,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李寻欢道:“队友么……” 说话间,一大把白胡子的大夫颤巍巍的被谢清风给拉来了,同行的还有谢孤星。 大夫看了看眼皮把了把脉,大皱起眉,“怎么烧成这样,再晚个几刻钟,估计人就烧傻了。” 说话间,慢悠悠从药箱里取出针灸包来,一身纱布的李寻欢瞬间被插成了刺猬,但两遍针过后,李寻欢脸色明显好了起来。 因为发烧,李寻欢周身湿了个透,大夫取出白纱布来,念叨着“年轻人不懂得爱护自己”之类的话,从李寻欢身上撕下浸了血的纱布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伤口有大有小,有深有浅,有些地方勉强结了层薄痂,有些地方还是血淋淋的。 白夫人看的惊叫一声,立即转过头去。 凤岐皱眉,“谢孤星,送白夫人回房去吧。” 谢孤星脸色有些古怪的阴沉,闻言脸色竟然好转了些,朝白夫人走近,还未开口,白夫人已道:“我说了要报恩便是要报恩的,凤先生实在嫌弃,我,我在屋外候着便是了。” 她还真的朝屋外走去,谢孤星脸色一沉,一跺脚,“凤先生,你,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就……” 凤岐一瞪眼,“不说别的,她伺候我你不吃醋?” 谢孤星脸色一变,“这话怎么说的,我谢孤星是那种人吗?你凤先生是好样的,她就是要嫁给你,我这孤星寨给你们做喜堂,怎么样?” 凤岐霎时无语,“怎么就说到这份上了?” 他后知后觉的觉得他说的伺候和谢孤星理解的伺候大概不是一个意思,但白夫人的伺候应该是他的意思吧。 白夫人在门口站着,浑身颤抖起来,哀声道:“你,你们……反正我大仇已经得报,与其让你们嫌弃,我还是随我那可怜的夫君去吧……” 李寻欢蓦然发出一声拔高了了尖锐的抽气声,凤岐看了过去,那铁鞭打出来的伤口处一大片血肉随着纱布被拽了下来。 大夫皱眉道:“瞎吵吵什么,影响到病人了。” 凤岐瞬间一个字都不敢说,这古代的大夫都野蛮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这个大夫成天对着孤星寨的五大三粗的汉子们自然而然的形成的野蛮治疗方法,看着着实吓人,这要是他,说不定立即疼的满地打滚了。 伤口上被涂上一层浅绿色药粉,重新包扎,包扎下来,李寻欢又是满头的大汗,汗一出,脸色倒是又好上几分。 大夫背起药箱,捋着白胡子道:“许是天气热了,伤口有些脓化,明日我再来换药,记得留人照看着,再发烧了赶紧叫人。” 谢清风送大夫出门,李寻欢披了衣衫准备下床,被凤岐给一把按回去了,“没听到大夫说的,躺着吧,病人。” 李寻欢无奈一笑,“大夫总是危言耸听,没有那么严重,区区皮肉伤,将养几日便好了。” 凤岐翻个白眼,“那是你没看到自己这一身血淋淋的伤口和早上发烧时候的状态,你要觉得不好意思的话,谢孤星。” 谢孤星走过来,“何事?” 凤岐道:“李寻欢的伤好歹也是为孤星寨挨的吧,养伤期间吃喝用度孤星寨管的吧?” 谢孤星一拍胸脯,“那必须的,李探花尽管养伤,吃的用的一概短不了,就是伺候的人我这寨子里也多的是,要不……” 两个人同时道:“我来吧。” 一个是谢清风,一个是站在门口的白夫人。 白夫人捏着衣角,垂着头道:“李探花也是救命恩人,李探花受了伤我来伺候理所应当,凤先生不让我伺候,若是李探花再嫌弃,我……我……” 李寻欢一愣,“啊?这……” 白夫人哀声道:“李探花若不愿意,小女子唯有一死而矣……” 李寻欢一脸惊讶与为难,凤岐看他一眼,点头,“倒也不是不行,那便如此,你伺候的寻欢伤好,那事便算了了,本来也没什么报恩不报恩的,同意吗?” 白夫人一脸惊喜,“好,我这就去准备。” 李寻欢皱眉,“这如何使得?凤兄草率了。” 凤岐拧了快毛巾递了过去,“林诗音能去伺候龙啸云,白夫人如何不能来伺候你了?” 李寻欢接过毛巾,眼中一派谴责之色,“这怎么一样?诗音若是误会……” 凤岐道:“你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表达,林诗音要是喜欢你,看到你受这么重的伤,能无动于衷吗?再有个漂亮姑娘伺候着,她能不吃醋吗?我这也算是推你一把。” 李寻欢苦笑一声,“不是那么回事,这位白夫人……” 凤岐朝他凑近了些,“这位白夫人,我总感觉有点问题,你顺便给探个底?” 想起昨晚伊哭等人死的惨状,李寻欢脸色严肃起来,“你怀疑她……” 凤岐摇头,“走着瞧吧,我总感觉,风波没有停止啊。” 李寻欢道:“金钱帮虽撤退,黄石真经却还在,那黄石真经当真是子虚乌有之事?” 凤岐道:“肯定没有,明显就是阴谋嘛,就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了。” 李寻欢沉吟道:“这种事是解释不清楚的,既然说不清,那就当黄石真经真的存在又何妨?” 凤岐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 李寻欢道:“金钱帮的人一致认为凤兄便是黄石传人,凤兄既然没有师承,那么便做一做黄石传人也无不可。” 凤岐快速思索,“这个法子嘛……” 李寻欢道:“江湖人来取黄石真经做什么呢?无非是觊觎其中的高绝武功,若凤兄便是黄石传人呢?以凤兄之败诸葛刚、吕凤先,杀上官金虹的战绩,无论是谁想来挑战,都该掂量一二,凤兄以为呢?” 凤岐一合掌,“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 第18章 情义 一大早,谢清风下山给客栈送萝卜的时候,顺便贴出一张告示,大约意思是凤鸣祠对外开放,欢迎广大旅客游览,详细注明了路线,落款是黄石传人凤岐。 怕上后山的小道难找,还专门制作了指示标牌。 谢清风在镇子里转悠一圈,快中午才开始上山,今天是个阴天,天际暗沉沉的,临近夏季,却觉得冷风嗖嗖的,尤其是绕过那片乱葬岗的时候。 后山人迹罕至,半山腰以下的山势又相对平缓,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界,经年累月的,这里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乱葬岗,镇子里死了的无人认领的尸体会往这儿扔,孤星寨做的本就是杀人越货的生意,尸体也不少,多是草草掩埋,狼狗兀鹰来叼尸体几乎是家常便饭。 谢清风途经此地,不止一次的看到过白影或红影一闪而没,有人说,人死之后化鬼,若是没有冤屈的,就是白色的,若有冤屈的,就是红色的,称之为厉鬼,只是那些厉鬼从没有招惹过谢清风,每逢过年过节,他还会专门带了酒肉过来祭拜,关系处的还算不错。 现在经过的时候,眼前一花,依稀似乎又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奇怪的是,这颜色竟然是杏黄色的,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揉了揉眼睛,凝神看过去,还未看个分明,忽然肩膀被人一拍,谢清风“嗷”的一嗓子蹦跶起来,扭头便跑,跑了两步又站住了,刚才肩膀上那一下子触感是温热的,都说鬼是没有温度的,那么难道是…… 他扭头来看,恰好看进凤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眼中,他长出一口气,“是你,凤先生,我还以为是……” 凤岐翻个白眼,“以为是鬼啊,这世上哪里有鬼,倒是多得是装神弄鬼。” 谢清风挠了挠头,“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影子,那……难道是人?” 有人接道:“我倒不知道我哪里不太像人了,被当做酒鬼是常有的事,可被当作鬼,还是人生头一遭。” 李寻欢的声音。 乱葬岗树丛林立,李寻欢从几棵古树后转出来,脸色依旧苍白,隐隐有几分笑意,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凤岐不赞同,“寻欢你那么重的伤,应该躺着将养的。” 李寻欢苦笑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凤兄不愿意受的却让我来,岂不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凤岐好奇,“那白夫人怎么你了?” 李寻欢道:“也没怎么样,她坚持喂我饮了一口水,恰好让诗音见着了。” 凤岐“哦”的一声,眼睛亮了,“那林诗音什么反应?” 李寻欢摇摇头,“女人总觉得柔弱是最好的武器,一哭一闹便能解决所有事,其实男人倒也并非是怕她们,怕的不过是麻烦罢了。” 能把李寻欢这样的重伤患从床上赶起来的,或许是林诗音的眼泪,也或许是两个女人的,凤岐一想,觉得也是头疼,“就算不歇着,来这里做什么?” 李寻欢道:“我听说伊哭的尸体被扔来这里,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 凤岐从袖袋里取出个透明袋子,里面是紫黑难辨的液体,“我刚才抽了一管血出来,若碰到识货的,或许能辨出来是什么毒。” 李寻欢看过去一眼,微微皱眉,“江湖用毒行家是不少,各有特点,若知道是什么毒,或许便可猜出用毒者的身份,此人不一定是敌,是在慢处,倒是刚才所见,略有些奇怪。” 凤岐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是李寻欢刚才出来的方向,“什么?” 李寻欢道:“昨晚死在孤星寨外的金钱帮的几人都被扔在那边,其中有那对孪生兄弟,还有上官金虹。” 凤岐朝那边走过去,乱葬岗腐朽气味刺鼻,临近夏天各类蚊虫正盛,凤岐粗略看过去几眼,也没有细看,那几个人衣着很好分辨,是被随意挖了个坑扔进去,然后覆上一层薄薄的土,凤岐看到第二眼上,看出了李寻欢说的奇怪之处。 李寻欢道:“上官金虹的尸体仿佛是被人挖了出来又重新埋了进去一样,可什么人会这么做呢?” 凤岐搓下巴,“或许是埋尸体的人埋了他以后忽然想起来他身份特殊,或许有值钱的东西可捞?” 李寻欢右手抬起,指尖挂了快黄色布料,“这是在上官金虹尸体旁边的树枝上捡的,如果是为了钱财,已经从他身上撕下这块布料,就该发现这布料瞧来与其他几人没有差别,实则却是以金丝抽成,这区区一件外衣抵得上寻常人家三五年的开销了。” 凤岐道:“或许是来看他是不是彻底死透了。” 李寻欢道:“也有可能是金钱帮的人去而复返,毕竟诸葛刚等人可是好好活着的。” 这种地段,任是谁也呆不下去,三人沿后山小路回转。 李寻欢叹道:“上官金虹一帮之主,活着时候何等威风,死了也不过一抔黄土,皇图霸业转眼成空,偏生有人就是看不透。” 凤岐也不由感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功名利禄你都不曾看在眼里,却有两个字,是你一生最致命的弱点。” 李寻欢好奇,“怎么说?” 凤岐道:“有情有义是优点,可若太过执着,可就有百弊而无一利了,寻欢,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感情是排他的,如果喜欢,记得抓紧,一旦错过,终生遗憾也于事无补呐。” 少年时读《小李飞刀》,凤岐有许多的意难平,少年时谁还没有个武侠梦呢?随着年龄增长,李寻欢三字对他而言不过是游戏中的NPC,可现在这个李寻欢却是个实实在在的人,虽与书里描写的不算相同,性情大体是不差的,虽知这不过是个虚拟世界,若能扭转人物悲剧之一二,凤岐觉得,也是值了。 李寻欢轻笑一声,“凤兄可有意中人?” 顿了顿,又补了句,“并非是想打听什么,凤兄可以不答。” 凤岐摇头,“我或许是一个人过的时间久了,无法想象也并不好奇两个人的日子该怎么样,谈过几场恋爱都不太有感觉,说起意中人,有一句经典台词,要不要听?” 李寻欢道:“请说。” 凤岐想了想,大约模仿了语气,“‘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这虽是个女人说出来的话,却也代表了许多人心中能想到的所有浪漫。” 李寻欢垂头思索一会,微微笑起,“怪不得白夫人那样的绝色都入不了凤兄的法眼,原来凤兄所求,乃是高在云端的一份理想。” 凤岐摇头,“没有那么玄,说实话我并不太相信感情,你也别叫我凤兄啦,我又不是姓凤名兄,朋友都叫我一声‘阿岐’,他们笑说我的名字与我的人十分不相配,还是这样叫起来有几分社会气,鉴于我们估计要做很长时间的搭档,你我可以算是朋友啦?” 李寻欢笑叹一声,“阿岐说话颇为生动有趣,我倒想问一声,你三番五次提到的队友、搭档之类的,算是个什么意思,合力共破金钱帮吗?” 这一问倒把凤岐问住了,系统自动配上的搭档,能有个什么作用,会有什么效果,他心里也没谱,只能是做好当下,努力向前吧。 凤岐最后道:“所谓搭档,合则聚,不合则分,大约是,我与寻欢是有缘的吧。” 这句话说的轻,寓意却深,李寻欢向来敏锐,看他一眼,嘴角微勾,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凤岐道:“刚好还有个事请教,拜师礼,有什么讲究?” 李寻欢心情挺好,“拜师礼,我来主持吧。” 拜师礼需要良辰吉时,孤星寨的风水先生年龄瞧着二十来岁,却是老气横秋故作深沉,掐指算了算时间,说明日未时三刻便是良辰。 关于那十几个孩子,凤岐一一聊过了,多数是有家可归的,与谢孤星商量了,遣些人把孩子送回去,谢孤星还不太乐意,说“既然上了山,就算是绑票,不要些赎金就送回去多不划算。” 凤岐朝他笑笑,“着人摘些桃花瓣来,再去拔几根萝卜,抓几只鸡,晚上给大伙炖个鸡汤可好?” 谢孤星点头,“昨晚上经你那鱼汤一勾,弟兄们正馋着呢,一言为定。” 两人不约而同的故意绕开了白夫人,凤岐心说谢孤星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心里有沟壑,白夫人那样的人,确实不是他该惦记的。 午时前,凤岐带着叶开和荆无命去了趟后山,对着大片的稀疏田地沉吟。 他本来虽做了在此地长留的打算,到底是孑然一身,加上个谢清风,两个人吃的东西有限,也都不是讲究人,他就随随便便种点什么,萝卜和鱼苗长势最好,他也没有管其他的,但考虑到李寻欢跟孩子们,他觉得还是多种些东西比较好,可说实话,他不太擅长种地。 叶开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十分惊奇道:“师父你还种地啊?” 荆无命皱皱眉,脸色有些沉郁,“这种事,师父为何要亲自来做?” 凤岐煞有介事,“为师主张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种地是体验生活的一种嘛,可以算勤工俭学,你们俩,撸起袖子加油干。” 叶开撇嘴,“我都喊了百八十遍师父了,你什么都没教,不会是收徒弟就是找免费劳力的吧?” 荆无命一握拳头,“我要变强,这种下等人干的活,我不做。” 凤岐笑眯眯道:“拔草浇水摘烂叶子,顺便把那边的水稻给收割了,每人奖励一件护身法宝,要不要?” 叶开眼前一亮,“暴雨梨花针那样的?” 凤岐嘴角抽了抽,“别提暴雨梨花针了,好东西我多的是,一双赤乌靴,提速的,一件混元甲,防身的,干活的时候,你们俩不妨商量下怎么分配。”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这种系统的,种田(?)的,感觉好没有自信哦,是不是写的很差?求批评求鼓励~~ 第19章 小荆 凤岐趁着他们干活的空档,熬了份米粥,蒸了笼红豆糕,打包装好了,叶开和荆无命过来复命,叶开表示要赤乌靴,荆无命要混元甲,完全不出凤岐所料。 赤乌靴可提速两成,其实是好东西,看起来貌不惊人,叶开撇着嘴穿上,绕着凤鸣祠跑了三圈,乐的原地一蹦,欢呼出声。 荆无命冷冷道:“逃命的速度快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叶开不以为意,“能逃命总比被硬砍上一刀的强。” 凤岐道:“不管是赤乌靴,还是混元甲,不过是道具罢了,打架还是要真本事,等孤星寨那边的事告一段落,我专门来教你们。” 顺手把粥和点心递给叶开,“当务之急,你脚程快,发挥下作用,把这个送给李寻欢。” 叶开瞬间垮下脸,委委屈屈的接过东西,“师父,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凤岐道:“什么?” 叶开道:“我承认李探花是个好人,昨天要不是他我或许就死了,可师父对他是不是太好了点?收我当徒弟要问他的意思,连吃个饭都要单独开小灶的。” 凤岐屈指一敲他脑袋,笑骂一声,“小孩子家懂什么,快去。” 叶开一溜烟小跑,瞬间跑了个没影。 凤岐看一眼一脸糅合了羡慕嫉妒恼恨的荆无命,“强者不是一天长出来的,也不是一两件装备加持就能成的,我说的话向来是算数的,你不信我?” 荆无命脸色纠结一会,平静了,恭恭敬敬一躬身,“弟子明白。” 凤岐摆手,“不用这样拘谨,得啦,咱们也回去,我还是很想看李寻欢的笑话的。” 正准备离开之际,山道拐角处却隐约现了人影,一老一少两人,老太太有个八十多岁,头发尽白,少者却是个风华正茂的女子,面容苍白,容姿秀丽,算是个娇弱美人。 凤岐长相斯文,荆无命虽然阴郁些到底还是个孩子,老太太远远的看着两人,略作犹豫便被少女扶着走过来,颤巍巍问道:“先生可是那什么传人……什么来着……” 凤岐道:“黄石传人,我是凤岐,您是?” 老太太一脸冷淡甚至于不屑,冷冷道:“鸠占鹊巢,不过如此,现在这世道啊,人心不古。” 少女轻声道:“奶奶,你小点儿声,莫乱说话。” 老太太哼了一声,被少女扶着,绕过凤岐二人,一步步朝凤鸣祠走过去,慨然道:“这地界,我已有快二十年没来过了,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来不了呢,苍天有眼。” 老太太进了凤鸣祠,当先拉着少女跪拜,然后唉声叹气的去抚摸着凤鸣石,喃喃自语,十分感慨的模样。 少女退出祠堂,垂着头拘拘束束的站着,也不说话。 凤岐看的好奇,说凤鸣祠对外开放其实是要因那些为黄石真经而来的江湖人的,没成想当先来的是这一对,这两人态度虽然有些奇怪,可怎么看都是普通百姓,没有一点江湖人的样子。 凤岐走过去,问道:“你们是镇子上的居民?” 少女依旧低着头,娇声怯怯道:“早两年搬到镇子上去的。” 凤岐指了指凤鸣祠,“来拜凤鸣石?” 老太太的样子可不像仅仅是来拜石头的。 少女道:“这凤鸣祠本是我祖父主持修建的,祖父去世时候叮嘱祖母好生照看,后来山里闹了匪,祖母有十几年没来过了,本是遗憾,今日一听说凤鸣祠可祭拜,立即便来了。” 凤岐“哦”的一声,想起来谢清风好像说过这凤鸣石被人祭拜本就是一个读过书的村长说什么凤凰长鸣,能给人带来福气之类的,原来还真有此事啊。 怪不得老太太说鸠占鹊巢呢,这样一说,好像还真的是凤岐抢了人家的地方了,可这事,说来说去也怪不到他头上,他心想等此间事了,跟谢孤星商量下,把地方给人家还了得了。 少女偷偷抬眼看他,十分好奇的样子,“拜凤鸣石真的可以给人带来福气吗?我听说病弱者拜可百病消,霉运者拜可福气来,贫苦者拜可财源进,听说一个书生来拜,后来还成了状元,真的有那么灵吗?” 这说法凤岐还是第一次听说,暗自好笑,传的这么神乎其神,就是佛寺供奉如来佛的也不敢夸这样的海口吧。 他还没说话,有人于暗处粲粲笑道:“黄石传人终究是人,又不是神,口气不小,也不怕闪了舌头。” 另有一人道:“故弄玄虚,不过是为了成名而搞出的噱头罢了,只是为了成名引来江湖各路高手,别说黄石传人,便是当年的黄石公,也未见得能平息众怒吧。” 再有一人道:“听说此人败诸葛刚、吕凤先,杀上官金虹,一夜之间,传的比说书先生说的还精彩,也不知真假,真有人有这样的能耐,江湖上怎会寂寂无名?” 三个人,从三个方位出来,一柄长剑,一对双刀,一杆长|枪,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俱是冷笑不已,拿长剑的道:“吹牛也好,为了成名也罢,既然来了凤鸣山,不交一交手不免叫人笑话,姓凤的,划个道道,比一场吧。” 少女花容失色,荆无命一脸戒备,凤岐甩甩手,“不需要自报家门的?说出名字来,回头我也好向别人吹嘘战绩呀。” 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冷哼,长剑道:“崆峒门下,紫云剑宋青云。” 双刀道:“太行山打虎将,季绍。” 长|枪的道:“段长林。” 凤岐掏了掏耳朵,“都没听过,看来是不值得我出手的,不过你们既然来了也不能不招待,这样,你们不是好奇黄石传人的能力吗?我让黄石传人的传人来跟你们打,十招之内,若不缴了你们的兵器,我给你们赔礼道歉怎么样?” 三人大怒,荆无命却瞬间忐忑,“啊?师父,我……” 凤岐拍拍他肩膀,“你有些功夫底子的,怕什么?我现在就教你一招,只有三式,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了,看好了。” 他取出惊鸿剑来,那使双刀的是个暴脾气,直接抡起双刀朝凤岐后背砍了过来,这一招无异于背后偷袭,极不合江湖规矩,宋青云一犹豫,手按在剑鞘上,并未出手,段长林却长|枪一甩,直取凤岐双目。 凤岐看都没看一眼,惊鸿剑慢悠悠来了个起手式,自右侧划圆,不紧不慢的抵到身前,瞧来平平无奇,不知如何,惊鸿忽然搭上了双刀,他手中惊鸿持续送出,手腕一抖,季绍双手直觉发麻,还未反应过来,双刀已经脱手。 惊鸿第二式,手腕一转,在身前慢悠悠挽了三朵剑花,第一朵剑花便缴住了长|枪,段长林大惊回抢,枪却仿佛忽然脱了他的控制,被接连三个剑花缴过去,长|枪瞬间脱了手,段长林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去看,两手虎口震裂,鲜血迸流。 惊鸿第三式却是收势了,惊鸿在身前一掠,手臂一回,长剑被扣在身后,随着他刚才被剑气荡起的衣摆缓缓垂落,被缴飞的双刀和长|枪在不远处落地。 宋青云一阵骇然,凤岐在根本没准备交手或者故意做出蔑视姿态的情况下,一招三式缴了两个人的械,他忍不住想,刚才他若忍不住出手,是不是他的剑也得被缴了。 季绍与段长林脸色灰败,一跺脚,各自抢了兵器下山去了,宋青云呆呆站着,仿佛痴了。 荆无命的表情完全变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想立即给凤岐跪下来磕三个头,最后却只是深吸一口气,接过凤岐递过来的惊鸿剑,他站的笔直,倒提惊鸿剑,看着倒是有模有样,只是口气没那么淡定,“师父,我……” 宋青云忽然道:“不用比了,我认输,这便下山。” 凤岐惊讶,“咦?那却不行,说好了陪我徒儿练剑的,怎么能走呢?” 宋青云感觉牙疼,他一个江湖成名十几年的人物陪个孩子练剑?他一咬牙,“士可杀不可辱,要来便来,别弄个毛孩子戏耍我。” 凤岐道:“你刚才没有出手突袭,看来人品是不错的,你在我手里一招都走不过去,你陪小荆练练手,我就不缴你的剑啦。” 宋青云狂吼一声,抽剑便朝凤岐心口刺了过去。 凤岐脚下一滑到了荆无命身侧,握住他右手把惊鸿剑往前一递,“出手啊呆子。” 荆无命“啊”的一声,跨前一步,长剑也刺出。 他这一刻,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凤岐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看了个眼花缭乱,知道厉害却不知道诀窍在哪,此时被凤岐逼着出手,哪里还记得起来刚才本来就没看明白的招数,一通乱刺,还没反应过来,宋青云的剑已经架到他脖子上了。 他当下面如死灰,以为自己必死了。 宋青云却没有刺下去,只是冷冷道:“这样的水平,也敢出手?还说不是戏耍我。” 凤岐觉得挺没面子,过去拨开宋青云的剑,拿过荆无命的惊鸿,道:“我再示范一遍,你看好啦,再学不会可要揍你的。” 他提剑,以慢动作示范了两遍,荆无命还是眉头紧皱,宋青云却一拍手,“这步法,妙啊。” 荆无命“啊”的一声,看向凤岐下盘,“原来……” 看他一脸懵懂,凤岐干脆好脾气的示范第三遍,然后把剑扔给他,“剑法,步法,环境,应变,都是缺一不可的,最后一次啊,再学不会的话你等着瞧。” 荆无命匆忙接了剑,又低头思索一会,后撤一步,惊鸿一指,指向宋青云鼻尖,“请指教。” 宋青云竟然奇妙的不再恼怒,甚至笑嘻嘻的,也以长剑朝他一指,“请指教。” 荆无命惊鸿一划,走起手式,宋青云竟然也长剑一划,与他一样的招式,荆无命大惊,也不敢再胡乱打一通,就按凤岐教的三式来打,第二式便被宋青云一剑架上脖子,他脚步一错,再用一招第一式,竟然荡开了宋青云的剑。 宋青云也不急,与他见招拆招,凤岐看着,荆无命基本上是招式大约熟了,越用越熟练,可这宋青云也是好笑了,竟然也学了个十足十,两人不觉间走了百十招,彼此长剑架上脖子时候,宋青云往后跳开,笑道:“不打了,今日所学比我走江湖三年都有用,多谢多谢,就此别过。” 一收长剑,迅速消失于山道。 凤岐眯起眼睛来,接过荆无命递过来的惊鸿,道:“这人倒是有点意思,小荆,你这个人就是绷的太紧,瞧见这个人没?灵活应变,不只是应用于打斗中,生活中也处处是细节呀。” 荆无命十分乖觉的点头,其实他还在想刚才的招式,根本就没听见凤岐说的什么。 凤岐摇头,也不强求,性格这东西也不是几句话就能扭转的,一转头,老太太已经被少女扶着站在凤鸣祠门口,老太太脸色十分复杂。 凤岐摆手,“我也没想当这凤鸣祠的主人,就是最近有人挑衅,处理过了,回头这地方还给你们。” 老太太却推开少女的手,颤巍巍朝着凤岐跪下了,“祖宗保佑,难道等的人,终于到了吗?” 凤岐大吃一惊,赶紧跳开,示意少女去扶老太太,“老太太这是做什么?你这把年纪了给我下跪可是折我的寿。” 老太太被少女扶着站起来,一双被岁月搅到浑浊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凤岐,“亡夫曾言,凤凰引颈,是为等待神仙降世,你是姓凤……你莫不是神仙?” 凤岐挠头,哭笑不得,“这怎么又跟神仙扯一块了,真不是。” 老太太道:“若不是神仙,刚才那样一挥剑就打倒两个人的本事,哪里是凡人能有的?我见过舞刀弄棒的,没有这样的。” 凤岐道:“舞刀弄棒的也分个强弱呢,按你们的说法,我就是个稍微强点的江湖人罢了。” 老太太狠狠盯着他打量一会,不甘心道:“亡夫姓刘,这是我孙女叫小鲜,我若身子骨硬朗会时时来祭拜,我若来不了,也会让小鲜替我来祭拜,还请神仙,护佑世人,病弱者可百病消,霉运者可福气来,贫苦者可财源进,万事顺遂,风调雨顺……” 喃喃着,被少女小鲜扶下山道去了。 凤岐摇头一叹,“小荆,走了。” 荆无命道:“师父,能请求您个事吗?” 凤岐看他,“有事说事啊,说了别那么拘谨了。” 荆无命道:“能别叫我小荆吗?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第20章 大侠 孤星寨门口,十分的热闹。 当先是那条毛发油亮、威武霸气的狼犬。 昨晚上凤岐曾去看过一次,被梁冀药倒后的大家伙蜷缩于地萎靡不振十分可怜,此时雄风再起,“嗷呜”一声,当即摆脱了梁冀控制,朝凤岐扑来。 凤岐十分欢喜,接住狼犬递过来的爪子,摸摸它毛茸茸大脑袋,得来狼犬满足的“嗷呜”一声。 梁冀身边还有两个人,一脸心虚又得意的叶开,笑的柔婉却满是酸意的林仙儿。 两人叫了声“师父”,林仙儿吐舌,“这大狗竟然真的也喜欢师父,都说万物有灵,是真的呀。” 叶开一拍胸脯,“那是,师父多威武霸气,大气且豪气,我这鞋子,咳咳……” 凤岐暗自翻个白眼,故意不理他嘚瑟,朝梁冀道:“它已全好了?” 梁冀搓着手,表情也不知是要强笑,还是讪笑,纠结的十分搞笑,“好着呢,早晨吃下去三大盆饭食,都、都说威武呢。” 凤岐瞥他一眼,“念你一把年纪了,这次药倒大狗的事就不跟你计较啦,再有下次——” 梁冀立即道:“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凤岐“嗯”的一声,狼犬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忽然仿佛发现了什么,“汪——”的一声,浑身毛发倒竖,往后跳开一步,再叫两声,朝着凤岐左胸口的方向。 凤岐伸手摸了一把左胸口,一脸恍然大悟,从衣袋里摸出来个透明袋子来,里面是暗黑色的液体,“都说狗鼻子灵,你这一闻就闻出来啦?只是这可仍不得,说不准有用呢。” 梁冀凑近两步,紧紧盯着暗黑色液体,“这是……毒血?” 凤岐看他一眼,“你懂毒?” 也是,他兵器是喂了毒的,药倒狼犬的也是毒,自然是懂的,“看得出这是什么毒吗?” 梁冀搓着手,沉吟一会,道:“说不好,一般的毒进的是胃,毒性发作指的也是毒性扩散至肺腑,破坏器官而致死,这种毒直接渗入骨血的,极少,我说不好,有人一定可以。” 凤岐眼前一亮,“谁?” 梁冀道:“我有个兄弟,专门研究天下毒物,这天下毒药,他看上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研究个三天,没有什么毒是他解不了的,江湖人送外号‘毒郎中’。” 凤岐立即道:“人在何处?好找吗?” 梁冀道:“说来也巧,前两日我还见他在附近出现,只是……” 凤岐道:“只是什么?能请过来吗?或者我去见他也行。” 梁冀道:“只是我这兄弟生性多疑,脾气怪诞,生人去请的话未见得来,我去或许……可我这身份,不好出去啊……” 凤岐瞪他一眼,“按照你做的那些事,扔进监牢里自生自灭是罪有应得。” 梁冀道:“是,是。” 凤岐道:“但既然说又给兄弟有用,那么你去请吧,将功折罪我便还你自由啦。” 梁冀吃惊看他,“啊?真的吗?你真的放我走?” 凤岐道:“我也不可能真的杀人,金钱帮也没了,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过……” 凤岐跨前一步,朝他肩膀上一拍,指尖某物瞬间没入,梁冀但觉肩膀一痛,凤岐道:“放你走,条件就是把人给带回来。” 梁冀脸色大变,“这,这,这……” 凤岐拍拍他肩膀,退开两步,“你不是说你那兄弟什么毒都能解吗?这毒潜伏在你体内,半月后若无解药必死无疑,你可以试着让你兄弟解解看,解开了随你们的便,解不开便滚回来,同意吗?” 梁冀摸着肩膀,只觉得那里轻微的又不可忽视的麻痒,“这,自然是……” 凤岐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梁冀拜别出门,叶开跨前一步,担忧道:“师父,放他下山,真的合适吗?” 凤岐道:“你倒说说留着他做什么,他是个大活人,还能一直让人看着他吗?” 叶开道:“万一他真的跑了呢?那毒……” 凤岐道:“或者说,万一他回来呢?他毕竟是个惜命的人。不说他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林仙儿对梁冀还是有些忌惮的,梁冀一走,立即往凤岐跟前靠,笑的一脸灿烂,乖巧可爱,“我们在这专门等着师父呀,徒儿今日还没来得及跟师父请安呢。” 凤岐逗弄狼犬,“不用那么客气,等真正拜了师,为师会教给你们规矩。” 林仙儿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就是徒儿的父亲,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徒儿绝不违背。” 说起父亲,凤岐猛然想起来了,“我一直想问,你那个爹爹,真的是亲爹吗?” 林仙儿脸色变了变,到底是年纪小,控制情绪表情这种事还不太熟练,“师父怎么……这样问?自然是亲的。” 凤岐道:“想你的父亲吗?需要把他接过来吗?” 林仙儿咬牙,垂下头去,“全凭师父决断。” 凤岐摇头,“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了不合适,原则上来说,亲生血缘谁也斩不断,他到底生了你的。” 林仙儿沉默一会,脸色惨然,“他也是个可怜人,对我也不算差,若没了我的下落,他会惊慌的,师父若能托人给他带个消息,徒儿感激。” 凤岐点头,“我知道了。” 那个人不算彻头彻尾的坏,可对林仙儿到底是只有坏的影响,既然收了林仙儿为徒,那人怎么处置,还是要仔细思量的好。 凤岐问叶开,“李寻欢怎么样了?” 叶开道:“对师父的粥甚是喜欢,我离开的时候正用粥呢。” 凤岐点头,拍拍狼犬脑袋,站起身来,“走,咱们去瞧瞧李寻欢去。” 看他真的要走,叶开看一眼林仙儿,挠了挠脑袋,“师父……” 凤岐转头,“嗯?” 叶开讪笑,“师父真的要养这狗了?” 凤岐道:“既然无主,养了何妨?” 叶开道:“养了也好,确实挺威风的。” 凤岐道:“那是。” 准备走了。 林仙儿暗自跺脚,瞪一眼叶开,叶开无奈,再开口,“师父准备好给大狗起个什么名字呀?我听说宠物都有名字的。” 凤岐站住了,想了想,道:“就叫大侠吧。” 叶开一愣,感觉自己听错了,“大侠?” 凤岐道:“以前我养过一只牧羊犬就叫大侠,跟大狗挺像的,就叫大侠吧,我觉得这名字霸气,你说呢,小叶开?” 叶开抖了抖,“师父,能把那个‘小’字去掉吗?” 凤岐朝他微微一笑,“小~叶开,你的话说完了吗?” 叶开一阵恶寒,往后退了一步,朝林仙儿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凤岐这都警告了。 林仙儿一咬牙,跨前一步,“师父,我……” 凤岐看她,“别吞吞吐吐,说话。” 林仙儿一挺脊背,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师父,同样都是徒弟,叶开得了赤乌靴,荆无命得了混元甲,我呢?” 凤岐一笑,随手抛过去一块雪白手帕来,“这就对了嘛,你自己的事都不敢说还要假手他人,算什么事,这块帕子叫云光帕,暗藏机巧,你是个聪明的,不妨自己研究看看怎么用。” 大侠领路,凤岐朝李寻欢房间而去。 到门口时候,白夫人恰好出门来,端了用过膳之后的餐具,看来李寻欢胃口还算不错,追随她出门的,还有一道热烈的目光。 林诗音的目光。 林诗音的目光很奇怪,同样的目光凤岐今天在荆无命看叶开的时候见到过,依稀嫉妒依稀羡慕的,她的话也很直白,“表哥多年来一直不愿娶妻,我尚且担心,这女子……这女子虽是嫁过人的,却这样美貌,表哥喜欢的话,我这做妹妹的当然只有恭喜啦。” 凤岐好奇李寻欢的反应,等了片刻,李寻欢没有应声。 却有另一道男声响起,龙啸云。 龙啸云咳嗽一声,柔声道:“林姑娘,李探花身体不适,我们叨扰也有一会了,是不是该……他是你的亲人,待他好些,你们多得是时间说话,不是么?” 李寻欢咳嗽一声,“诗音,这世上若论亲人,也不过你我二人,有些话也不是一刻两刻说得清的,我有些困了,你们,自便吧。” 林诗音扶着龙啸云出门,与凤岐礼貌点头,林诗音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是哭过的模样。 林诗音的长相比起白夫人是粗糙一些的,胜在诗书礼乐培养出来的气度,同样一副柔弱模样,各有千秋,平心而论,让凤岐选的话,他会觉得林诗音更胜一筹。 凤岐在原地站了片刻,因为李寻欢都明确逐客了,他再进门显然不合适,大侠已经等得无聊,“嗷呜”两声,甩甩脑袋,有些不耐烦。 凤岐准备离开时候,李寻欢声音传出,“阿岐怎么到门口而不入,莫不是当真来看我的笑话的?” 凤岐进门,一派无辜,“我是体恤你的身体嘛,好容易清静了,正好休养一会。” 李寻欢靠着床头坐起来,摇头道:“都是外伤,又不是病痛,如何睡得着?这大狗,你还真养着啦?可有名字?” 大侠似乎有点怕李寻欢,在门口缩着,不敢往前,凤岐鄙视它一眼,笑道:“刚命的名字,叫‘大侠’。” 李寻欢一愣,“这名字……” 凤岐道:“这名字怎么样?霸气吧?” 李寻欢微微笑起,“霸气,也合适,只是这名字叫起来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希望大侠的命够硬。” 凤岐在李寻欢跟前坐下,“我也知道这名字不太应景,我以前养过一只,就叫‘大侠’,后来被人给弄死了,一直意难平啊,见到这只大狗,觉得似曾相识十分喜爱,就叫它‘大侠’吧,但是它的命,一定够硬。” 李寻欢点头,“阿岐来找我,可有事端?” 第21章 酒虫 李寻欢点头,“阿岐来找我,可有事端?” 凤岐道:“事情多得是,可是你嘛……” 他视线落到桌案上的红豆糕上,基本没动的样子,“这点心你不喜欢?回头我做别的。” 李寻欢摇头,笑道:“阿岐的粥味道太好,我一不留神填了个饱,这些放的住的只好晚些再果腹了,说实话,若你只会厨艺,我定然不惜一切代价要请回府里做厨子的,我仔细研究了,不过一碗米粥,也没其他什么,竟然是在宫里也没有过的味道。” 凤岐摆手,“一日三餐,我做饭是惯的,咱们一起的话,多做你一份便是,刚才,林诗音出门时候似乎是吃醋了哦,你不准备加把劲添把火,怎么还想着做别的事来分神。” 李寻欢默然。 凤岐暗叹一声,李寻欢什么都好,一提起感情,简直跟一只蜗牛没两样,既然两情相悦,几句话就说清的事,这有什么好拖的。 “要不,我替你再去探探口风?或者干脆做媒提亲?” 李寻欢吓了一跳,“万万不可,我只是……” 凤岐替他着急,“有话就说啊。” 李寻欢道:“我只是,有些事情要想想清楚,我跟诗音,或许都该彼此冷静一下。” 凤岐心中一动,“不会是,你真的为那个白夫人动心了吧?美则美矣,她……” 李寻欢摆手,“莫要取笑,若论姿色,京城之内,各色美人我见得多了,我只是在想,我求的,到底是什么。” 凤岐被他搞晕了,“怎么,你求的不是林诗音了?” 李寻欢摇头,“也不是那么说,我与诗音相依为命十余年,我们靠着彼此,唯有彼此,是惯了的,我是喜欢她的,她对我如何没有感情?只是我们都还有着不确定,这不确定,才是我们至今未曾成亲的原因,阿岐,你可明白?” 凤岐摇头,其他的还行,但对感情,他着实是门外汉。 他试着猜测,“你是说,你对她的感情不确定是亲情还是爱情,她对你的也大约是兄妹之情?”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我不愿误她。” 凤岐无奈,“这还不好分辨?简单点说,她成亲,你微笑送上祝福就是亲情,她成亲,你哭的撕心裂肺不愿意,那就是爱情啦,这需要思考的?” 李寻欢失笑,“我有时候当真羡慕你,似乎在你眼里从来没有难题。” 凤岐耸肩,他不愿说就算了,他也只是好奇,不是多八卦的人,“我此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李寻欢道:“请说。” 凤岐道:“明日便要收徒了,可关于收徒之后的问题有点麻烦,我知道在这里大约是一个师傅教出来一窝徒弟,可在我们那边,除非是交通闭塞特困地区,一般都至少要四五个老师的,各司其责,教出来的学生才能成才,简单的道理啊武学啊这些我都能教,但文化知识上,恐怕我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李寻欢明白他的意思了,“阿岐是想让我做你那些徒弟的教书先生?” 凤岐道:“也不是一直啦,我本来想找谢清风的,但有你这个大才子在,我不用不是傻吗?等你回头有事走了,谢清风再接手不迟嘛。” 李寻欢低头咳嗽一声,“这……” 凤岐看他犹豫,有些失望,古代人本来就含蓄,这李寻欢尤其含蓄,不答应这就是拒绝啦,“不乐意也没关系啦,这种事强求不来。” 李寻欢道:“倒也并非不成,我有条件。” 凤岐一乐,同意就行,其他好说,“什么条件?” 李寻欢道:“一日三餐能吃到阿岐亲手做的我很欢喜,若是有酒,便是最好了。” 凤岐霎时间哭笑不得,“大夫说了,半个月内禁止饮酒。” 李寻欢哭丧着脸,“就因为这句话啊,我问好几个人要酒,都没人给我的,阿岐不知,酒虫在肚子里闹,可比身上的伤要难受多了。” 凤岐转转眼珠,“我不给酒,你还不给我教学生了?” 李寻欢无辜看他,“这个,酒虫闹的时候,避免不了的精神不济,怕是要让阿岐失望了。” 凤岐一拍手,“这个我可不敢自专,还得去找找大夫,他要同意的话,我是没问题。” 凤岐是正经闲不住的人,去找谢孤星,筹划收徒之后吃饭、住宿、场地等一系列问题,谢孤星大手一挥,“寨子里吃住得了呗,房间、兵器都是现成的。” 凤岐摇头,“听没听说过孟母三迁?周边环境对教育影响很大的,你这是土匪窝,我还能教出来一窝小土匪?” 这话谢孤星不乐意听了,“土匪怎么了?我这些兄弟都是白手起家,绑票归绑票,绑的都是有钱人,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凭什么说江湖人劫富济贫就是善举,我们就是坏影响了?” 凤岐猛然想起谢孤星的身世来,其实这些天在孤星寨也感觉得出这里整体氛围是相当不错的,他眼珠一转,忽然有个想法,“寨子里的兄弟有几个会种地的?水产养殖也算。” 谢孤星道:“这话问的,寨子里的兄弟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种地谁不会啊。” 凤岐道:“那敢情好,我准备把后山的地给开个荒,种点什么东西,给我调配些人手?” 谢孤星摆手,“小事,要多少人?” 凤岐道:“全部,你有多少人,我就准备开多少地。” 谢孤星吃惊了,“种、种那么多地做什么?百十号人,能把整个凤鸣山给开垦了。” 凤岐道:“要的就是安居乐业啊,以前我是管不着,现在前山后山的住着好歹算是邻居,还能看着你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谢孤星不乐意,“什么违法不违法的,官府还奈何不了我呢,我们是土匪啊,种地什么的说出去多没面子。” 凤岐忽悠,“想想萝卜,鱼汤,我种的稻米熬出来的粥,连李探花都说是宫廷里都吃不到的美味,你想想以后吃不尽鸡鸭鱼肉,吃不尽的比宫廷还享受的美味,安居乐业还不用担心官府围剿,多美的事,不比你们苦哈哈当土匪一边挨饿受冻、一边担惊受怕的强?” 谢孤星挠头,“我们哪有挨饿受冻、担惊受怕?不过……” 不过在食物勉强果腹的时代,能吃上想都不敢想的美味,对他们来说着实是巨大的诱惑,山寨之内,包括谢孤星,但凡有一点退路,谁愿意当土匪啊?谢孤星作为寨子领导人,脑子是绝对够用的,他小心翼翼的确认,“凤先生本是个外人,以你的本领江湖上、社会上什么地方估计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为何在这里落脚?为何要帮我们?” 凤岐摆手,“我收了几个徒弟,总要为他们负责嘛,至于你们,顺便啦,多个人多份力嘛。” 有人免费做劳力,他求之不得呢,但话要说的沉稳大气上档次。 谢孤星道:“这不是理由,这里穷乡僻壤,并不是教书的好场所。” 凤岐倒不知道怎么答了,“不是理由,那我跟后山的石头有缘,跟谢清风投缘,算吗?” 谢孤星道:“理由还是不充分。” 凤岐翻个白眼,“那我既来之则安之,适应能力强行吗?再说的直白点,就是懒的再找地方,你们也不算是什么坏人,顺手拉一把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双方得利,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的,这样行了吗?” 谢孤星咧嘴笑起来,“凤先生真是爽快人,你是我们孤星寨的福星啊,你要做什么尽管吩咐,种地是吧,划出片来,我这就安排人配合。” 凤岐道:“你同意就好,还有住宿问题,后山那三间茅屋我跟谢清风住倒是够了,几个孩子总不能挤在一块,回头找几个泥瓦匠给再搭几间房子?你放心,建房子这钱该多少我一分不差的给,咱们交情归交情,公平做生意,不让你吃亏。” 谢孤星摆手,“这种粗活你吩咐一声就行啦,你们这些文弱书生还是……咳咳,不是说你不行,那活不是你干的,这些我都安排,几句话的事。” 凤岐道:“还有个事,凤鸣祠对外开放,最近估计陆陆续续不少人从后山上山,还需你派些人手盯着,江湖人随便他们上,我来应付,若是些寻常百姓,记得护着些。” 谢孤星道:“这我听说了,刘老太今日上山来了是吧,这老太太真是执拗,一大把年纪了还上山来锻炼身体呐,得,这事我知道了,会留意。” 凤岐道:“刘太太说那凤鸣祠是她丈夫建的?” 谢孤星道:“不是那么回事,石头是山上就有的石头,祠堂是村民们凑钱建的,刘太公就是费费嘴皮子的功夫,她是不是说那祠堂是她的?一大把年纪了掰扯不清,别搭理她就是。” 凤岐“哦”的一声,村民出资建的那就是集体财产了,归属权另算,“还听说那凤鸣石挺灵验的,病弱者可百病消,霉运者可福气来什么的,又是怎么回事?” 谢孤星道:“这就不知道了,老一辈传下来的传说吧,这种事说不准,万一灵验了呢,所以才让我兄弟到后山去读书,万一中个状元,也是好事。” 既然说不清,那以后再说,凤岐道:“最后一个事,带我去一趟酒窖。” 第22章 苦力 黄昏时候,凤岐提了个食盒,拎了两壶酒到大夫房中。 大夫姓韦,据说早先是个走街串巷的赤脚大夫,后来年纪大了,因缘巧合落脚到这孤星寨,当起了寨子里唯一的大夫,据说医术是顶不错的,头疼脑热、刀伤剑伤的都很拿手,脾气牛些寨子里兄弟都愿意忍受。 韦大夫对凤岐的食盒和酒直摆手,“我一把年纪了,不加餐,不喝酒,拿走拿走。” 凤岐笑嘻嘻打开食盒,端了三盘点心出来,分别是一盘桃花糕、一盘松花饼和一盘糖酥丸子,色泽鲜艳,模样动人。 因为食材有限,弄不来高筋粉、黄油、奶油、细砂糖之类的,凤岐这三盘东西尤其是糖酥丸子,可是绞尽了脑汁弄出来的。 这世上似乎从来没有不好吃的人,区分的话大约是定力强的与定力弱的,偏好甜的或是偏好咸的,山寨上倒是不缺吃的,但吃的这么精细的并不常见,韦大夫视线瞬间被点心勾了过去,“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说事。” 凤岐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那个朋友,被韦大夫禁了酒,却忍不住想喝,我听说有种药酒能强身健体,舒筋活血,对养伤的人身体有益无害的,不知韦大夫听过没有?” 韦大夫瞄了眼他提来的两壶酒,“这两壶是?” 凤岐道:“高纯度的高粱酒,韦大夫勾兑时候或许用得着。” 韦大夫眯起眼睛来,“行家啊,你这人学问可是够杂的。” 凤岐道:“听得多了看得多了,留心了而已,韦大夫什么时候能成,我来取?” 韦大夫道:“这酒我是能兑出来,可我有条件。” 凤岐觉得好笑,怎么所有人都喜欢跟他谈条件了,“什么条件?” 韦大夫颤巍巍咳嗽两声,“听说李探花的伙食很好,我这一把年纪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若能跟着补补,咳咳,也是好的。” 凤岐一笑,“若日日有酒,一日三餐,多韦大夫一份也不是难事。” 当夜凤岐还在李寻欢房间附近住下,凤岐正经是脑袋沾上枕头就睡着的人,怕夜里李寻欢那边再有反复,干脆把大侠拎进屋内。 凤岐夜里加班,把后山空地简单绘了图纸,做了初步设计,感觉李寻欢灯灭的虽早,却是翻来覆去,竟似乎根本没睡过去,他去敲门,李寻欢只说无事。 约莫夜半,大侠“嗷呜”一声,凤岐惊醒,恰好听到极为小心的开门声。 凤岐起床询问,李寻欢有些尴尬,闹了个红脸,“着实酒虫闹得厉害,起来寻些酒喝,惊扰到阿岐,倒是罪过了。” 凤岐霎时头疼,“年纪轻轻的,酒瘾这么大,这大约是病,得治。” 李寻欢也不好再去寻酒,只好重新进门,“打扰阿岐了,我,再忍忍。” 他的样子瞧起来蛮委屈,让凤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随他进了门,问道:“酒瘾犯起来真的这么严重?你似乎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的样子。” 李寻欢更觉得抱歉,“我……尽量。” 这也不是尽量的事呀,凤岐去翻背包,背包空间有限,他储存的药品大约只有给龙啸云吃的那种解毒丸和补血的金疮药,感觉是帮不上忙的样子,“睡不着的话,要不我教你个法子,数羊?” 李寻欢失笑,咳嗽一声,道:“并不是……其实,说来不怕阿岐笑话,着实是伤口疼的厉害,睡过去便即疼醒,我想着喝些酒会好些。” 夜里起身,他衣服不过松松披着,借着烛光看过去,那肩胛骨上的白布似乎是透着大片的红,竟似乎伤口没有愈合一般,不过那么宽大的伤口,想好起来没有个三五日估计也是不行。 凤岐聊胜于无的取出颗金疮药来,“止不止痛的我不知道,或许有用呢,你试试?” 李寻欢接过了,合着冷水服下,当先躺下,“阿岐去睡,不必顾虑我。” 凤岐回房,强撑着精神,待听到他房里再无动静,才彻底睡死过去。 第二日起来,李寻欢的脸色竟然好上几分,李寻欢谢凤岐的药,凤岐递过从韦大夫那里讨来的药酒,笑道:“谢就不用啦,说好了替我主持拜师礼的,你身体好些我也放心。” 药酒显然味道不算太好,李寻欢皱着眉头喝下去,感觉跟喝汤药没区别,但聊胜于无,他杯不离手,在韦大夫过来换药的时候,就算被扯下尚未凝结的血肉,牙咬得也没有那么紧了。 对这时代的蒙古大夫的粗蛮手段,凤岐还是看的心惊肉跳,心里发誓能不受伤绝不受伤,心里不免佩服李寻欢的坚忍。 今日瞧来伤口长势比昨日要好一些,有些地方已经凝结成薄痂,韦大夫却皱眉,涂上一层厚厚的药膏,喃喃道:“我听闻人与人不同,伤口长势也有不同,你这长势尤其的慢,以前也是如此?” 李寻欢倒是一愣,“这个嘛,我自小到大,并不经常受伤。” 也是了,他是千金贵公子出身,行走江湖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又有绝技傍身,能伤他的又有几人。 韦大夫整理药膏,收尾时候顺手一探李寻欢腕脉,大皱其眉,“你胡乱吃什么药了?” 李寻欢一愣,看向凤岐,凤岐咳嗽一声,“止血的,金疮药。” 韦大夫伸手来,“拿来我瞧瞧。” 这大夫感觉厉害,凤岐毫不迟疑,拿了颗金疮药出来。 韦大夫端详一会,随手收了,“这药我研究下,我开的有方子,照方子吃药,再乱吃药,出事了别找我。” 凤岐看李寻欢一眼,“倒也不是乱吃,他……” 李寻欢忙道:“阿岐莫说了。” 凤岐道:“怎么不说?你伤口疼的晚上睡不着觉,不跟大夫说自己忍着算怎么回事。” 韦大夫一瞪眼,“伤口疼啊?疼就对了,涨点教训,省得动不动就逞凶斗狠。” 遂气哼哼背着药箱颤巍巍走了。 凤岐与李寻欢对视片刻,好笑又无奈,李寻欢咳嗽一声,“大夫说的也没错,是我技不如人,伤口疼些也是活该,不必放在心上。” 凤岐摇头,“又逞强。” 李寻欢伤口包扎时候周遭皮肤及部分衣物都沾染了血迹,凤岐取了毛巾在冷水里浸润,正递给李寻欢时候,门开了,白夫人端着早膳进门。 白夫人轻呼一声,立即放下早膳来接凤岐手里的毛巾,“这等活我来做便是了,凤先生与李公子怎可亲自动手?” 她俯下身把李寻欢本来松松披着的歪衫更扯落些,露出光洁肌肤来,李寻欢肤色偏白,某些地方染了血便瞧着十分刺目,她以轻缓的力道娴熟的手法轻轻擦拭,李寻欢十分尴尬,尤其是凤岐在场的情况下,忍不住拒绝,得来白夫人娇嗔一眼,“伤患被服侍是天经地义的事,李公子莫非嫌弃我做的不好?” 凤岐立即找借口退出门去,离开时候李寻欢看向他那满含求助意味的双眼让他觉得他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妇男,他觉得好笑之余,不由感慨,李寻欢那双眼睛当真是令人难忘,若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李寻欢那双眼睛便是高质量落地窗,所有思绪在那双眼睛里一览无余。 凤岐往后山去,恰好遇上绕着寨子跑步的叶开,叶开嘟着嘴,十分不满,“师父偷偷给荆无命开小灶,好不偏心。” 凤岐好笑,“小荆瞧着也不像多嘴的,果然还是孩子。” 叶开瞪眼,“用得着他说吗?大半个晚上都在院子里练那一招三式呢,这不一大早的又练起来啦,看着就眼烦。” 凤岐暗想,荆无命的性子着实太沉闷了些,“你与他性子不同,所学也不该相同,拜了师少不了你的,赤乌靴不是给了你么?感觉怎么样?” 叶开蹭了蹭靴子,喜欢是喜欢的,但少年人的好学心切,让他只觉得满腔热火没有个发泄处。 恰好谢清风扛着萝卜路过,凤岐眼珠一转,招手道:“小谢过来,这活你别做了,以后让叶开来。” 说的是山下客栈预定了一个月的萝卜,谢清风这正是送货去呢。 叶开瞬间苦了脸,“啊?师父,不带这么偏心的,不教我剑法便不教吧,怎么还罚做苦力?” 凤岐抬手一指,“自此地到山下,你需用多少时辰?” 叶开嘟起嘴,不想说话。 凤岐道:“若一个时辰内来回,便教你些新的东西。” 叶开从谢清风手里接过背篓,认命的扛上肩,“荆无命凭什么不需做苦力就可学到东西?师父若嫌弃我……” 凤岐打断他,“或者,你与他调换下,你去练他的剑,他来跑你的腿?” 叶开一愣,看进凤岐眼睛,那双眼睛清澈幽深,没有太多情绪在里面,但叶开是聪明的,悟了悟他说的话,隐约有些明白了,“我与他性子不同,所学也不相同,教授方式也是不同,练剑未见得比做苦力强到哪儿去,而做苦力也是锻炼的一种,师父是这个意思?” 凤岐想,这孩子当真是聪明,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去吧。” 凤岐拉着谢清风到后山,谢孤星安排的人手已等着了,一批带了工具的说是寨子里上好的工匠,还是十几个人说是上山前农活都是干的顺溜的,皆是热情饱满,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凤岐拿出草图来简单描述了想法,大约是在原来三间茅屋的基础上再加上六间房,其中一间规模要大,光线要好,是要做教室的,再圈起一座院子,便算是小规模相对规整的农家院了。 让谢清风当先跟工匠商量着先画出房屋图纸,然后拉着几个种地好手商量周围垦荒事宜。 凤鸣山前山山势陡峭的很均匀,相对风景也好,所以孤星寨的大门对着前山,后山下半段山势平缓,乱葬岗便在那地方,中间有个三百多米山势异常陡峭,上山小路狭窄且惊险,当真上了山,又一马平川了,以不超过十度的斜坡一路往上与前山汇聚成顶峰,凤鸣祠便在顶峰阴面,有一溪泉流从顶峰下方淌出,泉水清甜,是真正的山泉,山泉蜿蜒成溪,自山势最陡峭一段垂落,后来汇聚至前山,成就了前山的山水风景。 凤岐养鱼的池塘便是这山泉汇聚了,此时与几个种地好手商量了,沿着泉流附近挑拣些土壤好、青草茂盛的地段开垦种田,在泉流另一侧地势陡峭些的地方种植些果树,正筹划时候,有人上山。 叶开蹦跶着上山,老远便叫道:“师父,重大新闻,要不要听?” 凤岐抬头看了眼太阳,临近午时,一上午过的倒快,“说好的一个时辰,你这去了多久啊,偷懒?” 叶开蹦跶到他跟前,“山底下有大热闹看,跟师父你有关的,你就不好奇?” 凤岐不太感兴趣,“昨天公告贴出去,肯定是多少人商量着上山来挑战呢,你下山的功夫都来了五个啦。” 叶开摆手,“不是,师父记不记得有个崆峒山的弟子,使剑的,叫宋青云?” 凤岐道:“昨天陪小荆练剑的那个嘛,他怎么了?” 叶开手舞足蹈,无限自豪,“他在山下鼓吹师父绝技通神,说师父的功力已到了非人的境界,随手使出来的一招三式,简单到了极点,其中却蕴含了无限奥妙,所谓大音希声,大繁至简,师父是他行走江湖以来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凤岐“啊”的一声,十分意外,“这夸大了,这不是给我拉仇恨吗?” 叶开道:“还不止呢,他在山脚下摆了擂台,说他只以这一招三式来打,谁若赢了他才能上山,若是手下败将,立即滚出凤鸣山范围,许多人围观呢,好不热闹。” 这操作凤岐就看不懂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叶开挤挤眼睛,“他用的那招数跟荆无命是一样的,他不会是也想拜师父你为师却不好意思说才献殷勤的吧?比师父年纪还大的徒弟,哈哈哈,好玩。” 凤岐一拍他脑袋,“小孩子家想什么呢,去生了火,淘些稻米下锅,该准备午饭了。” 叶开瞬间垮下脸,哀嚎一声,“师父,你又欺负我。” 凤岐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就你们三个徒弟,要不你去说服了另外两个来做。” 叶开摆手,“得啦,荆无命练剑成痴才不会理我,林仙儿忙着绣花也不会搭理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凤岐奇怪,“绣花?为什么要绣花?” 叶开道:“不是师父你扔给她一块空白帕子吗?不给她绣花还给她玩儿的么?可要我说师父你是瞧错了人啦,林仙儿长得是挺好看的,可她女红手艺真的无限趋近于无,昨晚上我瞧了一刻钟,她就刺到手指七八回,这帕子绣成,啧啧,未见得能用。” 凤岐好笑又无奈,“那是,暗器啊,防身用的,怎么绣起花来?” 叶开一乐,“师父怎不说清楚?林仙儿还说师父瞧着开明,却原来也是要她学些三从四德,女红针织,终归是逃不脱女子被安排的宿命,我尚且为她心酸一把呢。” 凤岐着实没有想到,“三从四德是封建社会毒瘤,我怎么可能让她学那个?送你们俩的都是辅助装备,送她的自然也是啊,我身上女性化的东西也就那一个了,没成想还起了误会。” 叶开道:“得,我去跟她说一声,说不定她要气的吐血呢。” 凤岐摆手,“不必了,教训要深刻才有用,我自有计较,你,干活去。” 第23章 拜师 拜师礼在即,凤岐也不好随便下山,遂遣人到山下,买了烧鸡黄酒去犒劳宋青云,顺便打听林仙儿父亲的下落,下山的人回来,说宋青云当即把烧鸡黄酒供起来,却未寻到林仙儿父亲的踪迹。 未时三刻,拜师礼开始。 拜师礼在后山凤鸣祠前举行,李寻欢穿了件新衣,果然来主持,三子也穿了新衣,随着李寻欢的安排拜天地君亲师。 拜师礼不算繁琐,或许是李寻欢声线柔和且威严,或许是观礼看热闹的人众多,竟然感觉规模不小。 拜师礼最后一环,三个徒儿跪拜凤岐,奉上拜师酒,凤岐笑眯眯饮下,向来装死的系统忽然启动了。 未知区域开启新的一栏,写的是“徒弟”二字,叶开三人名单俱在其列,后附了简介及基本技能,且各带基本装备一套,叶开和荆无命是赤练甲,林仙儿是月华裙,另外,荆无命自带兵器,长剑松风,林仙儿自带兵器,峨眉刺火凰,而叶开,却自带了一件附加装备,乌金绑腿。 凤岐把装备送出的时候,荆无命和林仙儿欢天喜地,叶开哀嚎声震天,凤岐也很无奈,也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要不再随便送点什么东西安抚下。 李寻欢搓着下巴道:“阿岐是想让他打好轻功的底子?” 凤岐看他一眼,心里一动,“是啊,这孩子灵巧,我想着先打好了轻功底子和内功底子,外功么,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李寻欢道:“记得阿岐与我说过,想让他来学我的飞刀?” 凤岐道:“这个嘛,随缘啦,不强求。” 李寻欢轻轻一笑,“飞刀之技惊人,出手必见血,对修习者心性要求极高,暂时教不得,但我有一套轻功身法,或许可让小叶练习,如果阿岐不嫌冒昧的话。” 凤岐一愣,“你的轻功身法?” 叶开也不嚎了,李寻欢闻名天下的两大绝技,第一便是小李飞刀,第二便是轻功,若无绝顶的轻功,小刀技法再好也是枉然。 李寻欢道:“燕子三抄水,武林轻功三大绝学之一,小叶,愿意学吗?” 叶开一时都蒙了,“燕子三抄水,教给我?” 凤岐一拍他脑袋,“跪下叫师父啊,呆子。” 叶开一摸脑袋,“啊?这……” 凤岐道:“既然按这边的规矩拜了师,我先说第一条规矩,别叫我师父啦,我本职是个老师,叫我一声老师吧。” 这称呼也不是没有,叶开眼珠一转,立即朝着李寻欢跪下叩头,“师父在上,受叶开一拜。” 李寻欢扶他起来,“你们的老师还是阿岐,我应你们老师之邀,教授些基础知识,是为帮衬,接下来,听一听你们老师定的规矩吧。” 凤岐道:“规矩只有三条,第一条,刚才说了,叫我老师,第二条,不许再动不动就下跪,做人嘛,心性要正,腰板要直,再有下跪的,必罚。” 这规矩,叶开三人互看一眼,点头应是。 凤岐道:“第三条,不要妄自尊大,不要妄自菲薄,眼界要宽,格局要大,所以,有李寻欢来教授些我教不了的知识,你们尊敬他需比尊敬我更甚,这世上若说我最佩服的人,他是第一位的。” 叶开两边都拜了老师,乐的应承,荆无命默默一会,也应了是,林仙儿嘴唇一抿,两边看了会,道:“若是两个师父的话,若是两边意见相左,我们该听谁的?” 凤岐看一眼李寻欢,李寻欢正笑眯眯看着他,也等着他答案,凤岐道:“为什么不能听自己的?老师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这个说法,李寻欢也愣了,“自古师命如天,阿岐虽是开明,可教育不是儿戏。” 凤岐道:“老师比学生不过多些年龄,多些阅历与学识,若学生什么都听着老师的,老师的视野就限制了学生的视野,还是那句话,寻欢你的师父,就一定强的过你吗?” 李寻欢沉默一会,点头,“所言不错,是我浅薄了。” 凤岐道:“我教的学生,不一定要把所有该背的的背会,该练的都练熟,但一定要学会独立思考,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叶开若有所思,荆无命木着脸,没什么表情,林仙儿垂下脑袋,手指无意识的摩挲起衣角。 凤岐道:“小林,我昨日送你的云光帕何在?” 林仙儿瞟他一眼,慢慢腾腾摸出来洁白手绢来,手绢一角以歪歪扭扭的针法绣了三朵梅花,针法粗陋而拙劣,以凤岐这样的门外汉看来也是够粗糙的了。 林仙儿瞬间红了脸,“我自幼便随着父亲满江湖流浪,这种活,没人教过,我不会。” 凤岐道:“小林,我问你,你与叶开和小荆相比,有什么区别?” 林仙儿瞪起眼睛,恶狠狠瞪着他,“他们是男人,这是个男人的世界,而我是个女孩,这我知道。” 凤岐道:“我也知道,所以他们分得的衣服是藤甲,而你的是漂亮柔软的细纱裙。” 林仙儿更怒了,“我可以和男孩子一样吃苦受罪,我讨厌我是个女孩,我讨厌众人以为漂亮的这张脸,如果师父一定要区别对待,我可以毁掉这张脸。” 凤岐摆手,“千万别,傻姑娘,你可知道你拥有的资本是叶开和小荆都没有的,是天下许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天生丽质难自弃,你要做的,是要拥有能与你的美貌匹配的实力,而不使那些觊觎你美貌的人从你手里讨到便宜,你要做的,与叶开和小荆一样,让自己变强。” 林仙儿愣愣看他一会,眼中血红渐渐退了下去,低头看着手里的火红鲜艳的峨眉刺,“师父,不,老师是准备教我本领的,那这块帕子是什么意思?刚才又为什么问我和叶开他们的区别?” 凤岐道:“这块帕子嘛……” 他把帕子随手一抛,抛给了叶开,“小荆,对着叶开刺一剑。” 叶开瞬间苦了脸,“老师,这帕子我不会用啊。” 凤岐道:“遇到危险时候,甩出来就好了,还有,不准躲。” 荆无命的佩剑松风轻薄灵巧,他早就想试试手感了,听凤岐吩咐,二话不说一剑朝叶开刺出,直取叶开咽喉。 叶开也不管剑刺到没刺到,先下手为强,将手里帕子用力一甩,向着松风剑扔出。 帕子就势迅速旋转起来,点点银星光彩夺目,荆无命只觉眼前一花,松风剑瞬间失了准头,无可奈何只有撤剑。 凤岐抬手抓了帕子,扔给林仙儿,“看明白了吗?危急时刻,这东西可是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的,具体用途回头你自己研究。” 林仙儿涨红了脸,“我……是我误会了,我回头立即把这些针脚给拆了。” 凤岐道:“我不建议立即拆掉,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当想起来,你是个女孩子,可以得到比他们更漂亮的武器与装备,可以学习好看又有威力的招式,也理所应当的应该收到照顾,我刚才问你与他们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比他们小啊,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小师妹的,听到没有?” 叶开一拍胸脯,抬手挎上荆无命肩膀,“老师放心,我这做大师兄的,一定会照顾好二师弟和小师妹的。” 荆无命一耸肩膀,“凭什么你是大师兄?我比你先入门。” 叶开道:“我比你先叫师父。” 凤岐好笑,“你们两个谁大?” 叶开抢着道:“我还差一个月就满十五,小荆师弟却是刚刚过了十四岁。” 荆无命气红了脸,“刚刚过了十四岁的是你吧,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小满时候过得生日。” 叶开道:“我随口说的你也信?” 荆无命瞪眼,“谁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不是随口说的?” 叶开嘻嘻一笑,还未开口,有凌乱脚步声传来,有人着急忙慌的上山。 上山的是谢孤星安排在后山山道上负责安全的兄弟,此人身上满是血迹,挂了多处古怪的伤,一脸惊慌道:“有人,上山了。” 谢孤星大怒,“什么人,反了天了,敢伤我兄弟?” 那人道:“上山的有许多人,当先的是个巨大的胖子,肋下携了个人生死不知,他自称叫‘花花太岁’吴霸天,与他同行的我们兄弟找的那位,林……” 他看向林仙儿,凤岐一眯眼睛,明白了,“林仙儿的父亲?同行而不是挟持?呵呵,还有些什么人?” 那人道:“都是江湖人,这一会功夫,约摸着人已经到了半山腰了。” 谢孤星道:“奶奶的,不长眼的家伙,咱们兄弟伤了几个?” 那人道:“三个,我们看点子扎手,便即撤退,那吴霸天抓了我,逼我来报个讯,说是让凤、凤岐乖乖等着,千万别跑了,跑了他就要屠山啦。” 凤岐冷笑,“这么大口气?正好,送上门的反面教材,同学们,今日这第一课,就从这巨无霸开始吧。” 吴霸天不负于巨无霸之称,高且胖,满脖子的肉褶子仿佛能夹死几百只苍蝇,一张脸被肥肉挤得差点瞧不见眼睛,他一步步跨上山来,仿佛一堆移动着的肥肉山。 叶开吐舌,“我见过最胖的猪也没这么胖,好恶心,感觉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荆无命看了看手里的松风剑,再看了看吴霸天,脸色阴沉了。 凤岐咳嗽一声,“放心,这么庞大的物体,我不会让你用松风剑去刺的,刺坏了多可惜,是吧?” 荆无命看一眼凤岐,脸色微微红了,“我并非不敢,只是……” 凤岐摆手,“这个人,你也对付不了,说是第一节 课嘛,自然是我来啦。” 李寻欢摸索着指尖小刀,沉吟道:“这样的人,阿岐准备怎么对付呢?” 凤岐道:“不知道,打了再说呗。” 李寻欢道:“吴霸天江湖成名有十余年了,有两大特性,他外号为‘花花太岁’,当先便是好色,曾宣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被他欺凌的女子不下百数,小林的父亲,为何会与他同行呢?” 林仙儿也是聪明的,脸色立即白了。 凤岐道:“第二呢?” 李寻欢道:“第二,便是太岁二字了,肉厚,皮坚,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他,他的内力与拳力却是一绝,据传,一年前,曾有三位正派人士受托对他进行围剿,与他激战三日夜,其中两人活活累死,一人被他徒手撕碎,此等凶蛮之徒——” 有人接道:“能得李探花的亲口夸奖,吴某荣幸之至,多谢多谢。” 吴霸天自山道处转出,他块头巨大,行动却敏捷,三两步功夫便有恃无恐的进入凤岐等人围成的包围圈,或者用凤岐的话说,是专门空出的教学场地。 在他身侧,是唯唯诺诺的林仙儿的父亲,林父的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搜寻,看到林仙儿,瞬间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快步走过来。 林仙儿一脸戒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会与他一同上山?” 林父倒责备起她来,“你这孩子怎么乱跑,还跑到这种地方来,你是不要爹爹了么?若非是吴大侠帮忙,我怎么敢来这里找你?” 吴霸天呵呵笑道:“是啊,这土匪窝子怎么是女孩子该待的地方呢?好孩子乖,长得真水灵,快到吴大叔这里来,吴大叔保护你啊。” 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眼睛里渗露出来的淫邪与恶意让林仙儿如刺猬一般瞬间竖起了满身的刺,怒目相视,叶开却一伸手,挡在了林仙儿身前,荆无命也上前一步,挡在了林仙儿身前另一侧。 叶开笑嘻嘻道:“吴大猪客气啦,林仙儿现在是我的小师妹,我们还有两个厉害的师父,她有我们保护,就不用劳烦吴大猪你啦。” 第24章 银鞭 吴霸天大喝一声,狠狠一跺脚,“哪里来的毛崽子竟敢放肆,没看到你家吴爷爷在此么?信不信吴爷爷一手把你撕成四片。” 跟随他来的还有十几个江湖人,高低胖瘦不一,其中便有昨日与凤岐交手的太行山打虎将季绍与使□□的段长林,这些人与吴霸天开来也不是一伙的,类似于看热闹的架势。 吴霸天狠狠一跺脚,感觉地面都震三震,这些人便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他这一跺脚,叶开也是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又立即双手叉腰,笑道:“什么?猪爷爷?你这猪爷爷当的,要找孙子就到猪圈里找去,这里可都是人呀。” 吴霸天哇呀呀一叫,浑身杀气暴涨,凤岐却叫道:“慢着,姓吴的,你携着的那人是谁?” 吴霸天块头极大,林父在他跟前跟个没长大的娃娃一样,被他左手打横携着的那人也如玩具一般,只是这玩具大约不容易活了,这么半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凤岐瞧着,这玩具却觉得有点像个熟人。 吴霸天左手一翻,把玩具竖着提起来,头朝下,脚朝上,那张脸,赫然便是昨日一面之缘的宋青云,只是此时宋青云被这样折腾没有一点反应,浑身僵硬,面如金纸,也不知是死是活。 吴霸天一脸恶意,咯咯笑道:“你说他?这蠢货说话不中听,说有个姓凤的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就让他见识见识谁才是最厉害的人,可惜是个不耐打的,三拳头下去就半死不活了,要不,扔给你?” 他做出了抛的姿势,见凤岐伸出手来,又把人倒提回来,哈哈笑道:“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姓凤的何在,让这孙子出来,爷爷与他过过招高兴了,就把这蠢货给你。” 凤岐眼珠一转,侧头看一眼李寻欢,李寻欢会意,跨前一步,道:“吴霸天,可还认得我是谁?” 吴霸天抓着宋青云双脚来回晃荡,满不在乎道:“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普天之下谁见了你能忘得掉呢?只是你名头再响,又奈我何?我还未放在眼里。” 李寻欢好脾气道:“那是,我这小刀再厉害也不过只有三寸长,便是射中了你也不一定能穿透皮肉伤及要害,再说,我受了伤,今日并未准备动手。” 吴霸天道:“不动手是要动口么?素闻李探花舌灿莲花,只是动口对我可未见得有用。” 李寻欢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会到了这里?为了什么而来?” 吴霸天“呸”的一声,“说起这个就来气,金钱帮的上官金虹传书于我,说要介绍个绝世美人给我,结果我来了,他却死了,不过李探花在的话,也可问问,李探花可否见过一个姓白的美人?” 李寻欢眼珠一转,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因为拜师礼,许多人都来看热闹,白夫人也在其列,本是在后排藏着呢,吴霸天的话出口,白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许多人也看过来,她瞬间出现在吴霸天视线之内。 吴霸天一双眼睛瞬间放光,嘴角差点流下口水来,“美人儿啊,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货色了。” 却有声音在他左手边响起,“喂,劳驾,松个手。” 吴霸天大吃一惊,连看左手边是谁的功夫都不敢有,立即后退,左手把宋青云当做兵器,打横挥出。 那人速度却比他还快,吴霸天后退的功夫,但觉左腋下一痛,继而是手腕,仿佛有什么冰凉粘腻之物缠上,疼痛渐次入骨,吴霸天当机立断立即松手扔了宋青云,左手腕一缩,右手拳头挥出,这才得空去看攻击之人。 攻击的自然是凤岐,凤岐反手一掌推向快落地的宋青云身体,宋青云随着他掌力被挥出,李寻欢跨前一步接住了。 凤岐见好既收,右手一抖,吴霸天左手腕银质软物一闪而没,他凌空而起,以双脚接了吴霸天凭蛮力砸来的一拳,克制住脚底发麻,顺着一拳之势往后飞起,凌空一翻,在李寻欢身侧落地,两手一拍,十分潇洒。 吴霸天哇呀呀一叫,一拳恶狠狠砸向地面,平整地面瞬间被砸出个深坑来,“贼子偷袭,好生可恶,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凤岐道:“什么叫偷袭,明明打了招呼的,孩儿们,这一招可看清楚啦?” 叶开煞有介事,“这一招叫打猪拳,好厉害。” 荆无命翻个白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老师这一招讲究的是个快字。” 吴霸天再叫一声,“何人?何人?” 凤岐道:“如果你是来替上官金虹报仇的话,那么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人。” 吴霸天视线如毒蛇,紧紧缠绕上凤岐,“你?你就是那凤岐?上官金虹死在你手里?” 凤岐道:“怎么,你不信?” 吴霸天没有应声,若是凤岐出手之前,他半点都不愿相信,可他并非当真如外表看起来那般粗蛮,刚才凤岐那招出手,若有杀他之心,他或许已经死了。 吴霸天道:“上官金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替他报仇?我此来,第一是见识见识黄石传人的厉害,第二是为了美人,黄石传人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凤岐道:“承让承让。” 吴霸天道:“我吴霸天混迹江湖多年,并不是好斗之人,架可以不打,但一大一小两美人嘛,我却要带走,黄石传人,不至于与我结仇吧?” 凤岐道:“不结仇,我这人向来和气,孩儿们瞧见了吧,行走江湖,什么人都能遇着,胖的瘦的,善的恶的,软的硬的,人家要跟咱们和和气气的商量呢,咱们也该礼貌回应,讲究个和善待人。” 叶开皱眉,“但对这样的……” 凤岐一笑,“但对那些猪或者其他畜生,或者如这位一般前倨后恭、欺软怕硬的,就不用那么客气啦,老师教你们本领,就是为了该出手时就出手。” 吴霸天脸色变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怕了你?” 凤岐道:“你怕不怕我不重要,你今日来得巧,你这样的素材也确实不太好找,劳驾,陪我练个手,给孩子们上好第一节 课?” 吴霸天哇呀呀叫了一声,原地双腿叉开,扎起一个对他而言大腿负担过重的马步,一拳头朝着凤岐的方向打了过来。 这一拳攻击范围颇广,靠近凤岐的人瞬间觉得劲风扑面,仿佛排山倒海之势。 这胖子外貌丑陋、人品低劣,手底下功夫却是扎实,这一拳出来,在场的江湖人不由暗想若是自己当如何挡,似乎无法可挡。 李寻欢跨前一步,挡在叶开三人跟前,袍袖一甩,化去一拳之力,微微皱眉,看向吴霸天。 与此同时,凤岐出手了。 凤岐右手蓦然甩出,银质软物朝着吴霸天拳头笔直抛出,身形同时飞出。 吴霸天这一招是大范围攻击,目的在于逼凤岐自救,讲究个先发制人,凤岐这一招却是精准到了他的拳头,软物不知材质,刚才冰凉粘腻之感犹在,吴霸天不敢碰触,左手递出了第二拳,第二拳的攻击范围只在凤岐方寸之间。 凤岐手腕一抖,软物缠上吴霸天左腕,凌空一翻,往后疾退,避开一拳范围,右手用力一拉,软物瞬间束紧了吴霸天左腕。 众人此时才看清了那银质软物大约是条银色绸缎之类的物事,大约是银丝或银色铁丝抽成,在日光照射下隐约闪着银光,这种东西类似于长鞭,一寸长一寸强,这东西使用极难,全凭手腕的巧劲,用这个来对付吴霸天,不得不说,十分适合。 凤岐用力一拉,吴霸天反应也快,手腕一缩,右手一拳打出,拳风逼人,凤岐不得已撤了银鞭,吴霸天左腕已是鲜血淋漓。 凤岐手腕快速抖动,银鞭在他身前汇聚成无数个银圈,任那拳势逼人,撞上这么个软物便如打上棉花一般。 吴霸天拳风不止,凤岐保持不入拳风包围圈,只以银鞭来打,银鞭虽软,却以硬物织成,两人缠斗不过片刻,凤岐脸面被拳风割裂数道口子,而吴霸天的手腕等部位却是鲜血淋漓,说什么刀枪不入,不过是攻击方法不对。 李寻欢微微眯起眼睛,缓缓道:“你们可看清了你们老师出手的规律?” 叶开等人沉吟片刻,到底在李寻欢跟前拘束,不敢多说。 李寻欢道:“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对手时候,靠拼蛮力是最下等之策,方法有二,第一,便如刚才说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出奇制胜,以最熟稔的兵器来攻击敌方最脆弱之处,比如说……” 叶开接口道:“比如说,眼睛,耳朵,腋下,手腕,膝弯……” 李寻欢赞许点头,“是,只是此招太险,若是我会以小刀攻之,可对多数兵器来说,靠敌方太近危险系数便大大增高,最稳妥的办法,当时阿岐一般,在敌方攻击范围之外以长兵器来缠斗,此招拼的一是机巧,二便是耐力了,只是……” 叶开道:“只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老师这样倒是把这头猪打的看起来很惨,可实际上未免吃亏呀。” 李寻欢“啊”的一声,“我明白了,你可还记得刚才上山来报信的那位兄弟?” 凤岐攻击招式忽然变了,将手里银鞭朝空中一甩,他的身形朝另一侧飞出,双掌去接吴霸天的双拳,吴霸天冷笑一声,江湖之大,还没几个人敢硬生生来接他的拳,他拳上灌满十分力道,势必要将凤岐一拳打死。 凤岐沿着拳风疾进,咫尺之间,右掌斜斜划出,掌上银光一闪,左手朝空中一抓,刚才抛出的银鞭忽然便到了他手上。 吴霸天但觉双拳打中了实物,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拳上剧痛,火热之物喷涌而出,与此同时,还不待他反应,银鞭迅速绕着他手腕缠了两圈。 凤岐手握银鞭,一脚踏上吴霸天肩膀,银鞭继续绕着他脖子转了两圈,踏前一步,在吴霸天身后落地,把银鞭缠紧打结,吴霸天狂吼一声,向前跨出一步,却一步跌落地面。 凤岐收回被吴霸天一脚踢上的右脚,跨前一步,一脚踏上吴霸天后背,侧身一口血吐出,抬手一抹嘴角,“真是猪啊,打起来这么累的。” 李寻欢到他跟前,担忧道:“你可还好?” 凤岐右脚用力一跺,吴霸天嗷呜一声惨叫,“不如问问他可还好,不过接了他一记拳头罢了。” 李寻欢不赞同道:“看你刚才的手法,明明可以一招制住他的,何必如此?” 凤岐道:“我一招就打完了,孩子们看什么?再说了,他伤了孤星寨的兄弟,我不得帮着报仇吗?” 众人静默片刻,蓦然欢呼起来。 人嘛,都受视觉影响,凤岐打败了上官金虹并不觉得如何,但打败了块头比他至少大两倍的吴霸天,便觉得特别厉害,尤其是凤岐还是帮着孤星寨的兄弟的时候。 凤岐看一眼跟随吴霸天上山来的十几个江湖人,“看够了吗?还有谁要来打的?” 十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的,相互一抱拳,头也不回的下山。 凤岐踢一脚吴霸天,走开两步,忍不住去揉右脚,刚才被吴霸天一踢,想必是肿了。 吴霸天双腿倒是没有被制,可脖子上绕了两圈天知道什么材质的东西,如何也不敢乱动,只有求饶,“凤大侠饶命,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 凤岐道:“你该不该死,要看宋青云有没有被你打死,但你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他看着吴霸天皱眉,这人跟梁冀还不一样,若是看管起来,一不留神给跑了,又不知有多少条人命赔到他手里。 李寻欢咳嗽一声,道:“我来吧。” 第25章 点心 李寻欢到吴霸天跟前,道声“得罪”,立掌如刀,朝着吴霸天气海切下。 吴霸天满脸惊恐却避不开这一掌,随着掌力切落,就地一滚,却未能避开,他只觉自气海而起的剧痛迅速蔓延至全身,仿佛全身血管寸寸爆裂,随着他哀嚎之声渐低,他整个人如皮球一般,瞬间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李寻欢站起身来,喟叹一声,道:“他气海已散,这辈子无法再以武伤人了。” 凤岐视线怪异的盯着他,这一招,是不是便是李寻欢废掉龙小云功夫的那一招? 李寻欢敏感的注意到他视线,“阿岐是否觉得,我出手太过很绝?” 凤岐摇头,“没什么。” 李寻欢道:“我着实不喜欢杀人,可这世上又有太多的十恶不赦之人不得不杀,若能勉强不杀,我便想着,就算废去了周身修为,好歹还是一条鲜活生命,我这一招,虽是狠毒,却也是不得不为。” 凤岐心里一动,朝着他一笑,“你不必跟我解释,我也不是不杀人,只不过……” 只不过系统不让杀啊,再来一次系统警告,他被迫处于死机状态,谁知道李寻欢能不能及时救下他啊。 “只不过,我最近修身养性,并且收了徒弟,觉得应该仁慈些,敬畏生命些。” 他转头看叶开三人,“怎么样?第一节 课有什么心得?” 叶开眼睛亮晶晶的,“老师这银鞭是什么兵器呀?我能不能学?好厉害。” 荆无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松风剑,“……” 林仙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峨眉刺,“……” 凤岐捂了捂眼睛,“你们……都看了些什么啊?这是兵器的事吗?” 宋青云中了极重的内伤,韦大夫在他胸口扎了一堆银针,终于几大口血喷出,人算是勉强醒了。 凤岐看的心惊肉跳,坚决拒绝了韦大夫帮他扎针驱散胸口淤血的好意,他对韦大夫的手段总感觉满心的抵触,或许是他表情太过外露了,李寻欢笑不止,最后拉着他道:“江湖中人,中些内伤是寻常事,运功三周天便可解了,阿岐是否需要帮忙?” 凤岐想了想,“对你的伤没影响吗?” 李寻欢摇头,“我所受皆是皮外伤,不碍事。” 当李寻欢温热掌力抵上凤岐后背的时候,凤岐猛然想起,这似乎是李寻欢第二次帮他治伤了,不知为何,明明李寻欢的掌心热力是在后背,他却觉得一股暖流灌进了心口。 随着宋青云伤势渐好,后山的房屋如火如荼的盖起来,工期暂定的半个月,据说可以提前五天完工,荒田也迅速开垦起来,某一次谢孤星喝醉的酒尚且感慨,“似乎许久不曾下山做买卖了,手怪痒的。” 吓得凤岐赶紧给他找了个活,带着人把后山登山的小路重新整修。 是说自从跟吴霸天打了一架后,上山来寻衅打架的江湖人瞬间少了,来参观游览的却增多,因为凤岐大部分时间就在后山指挥着建房子或者处理农田,不少江湖人上山来,仅仅是为了参观动物一样参观一下凤岐,有可能的话顺便搭上几句话,让凤岐哭笑不得。 李寻欢的解释是,这些江湖人已经接受了凤岐作为黄石传人这一说法,由黄石真经而起的或许能引起江湖一场腥风血雨的浩劫已经消弭。 说起李寻欢,凤岐觉得奇怪,宋青云从床上动根手指都疼的嗷嗷叫,到现在已经蹦跶着到后山来观光,李寻欢脸色还是苍白,身上的伤口长势极慢,七八天过去,竟然只是勉强结痂的程度,据韦大夫说,内里伤口愈合至少还得半个月。 李寻欢倒显得无所谓,每日里整理出笔记来教授叶开等人,闲暇时间倒也惬意,有时候捧一本书便是一日,有时候也会在凤岐身边与他搭些闲话。 凤岐一向都忙,也是直到那天晚上,才发现李寻欢与林诗音似乎许久不曾搭过话了。 他在李寻欢对面不远的屋子里一住便住到现在,每天夜里去听一听李寻欢屋里的动静仿佛成了习惯,其实李寻欢是完全不需要照顾的人,整个孤星寨,除去凤岐,最强的就是李寻欢了,可也或许是李寻欢伤势一直未见好的缘故,也或许是李寻欢每日里捧着凤岐熬出来的粥一脸满足、微微眯着眼睛竟然仿佛有点小可爱的样子,让凤岐忍不住把他当叶开一般的孩子一样照顾。 其实,他向来是惯于照顾人的,只是没有那么多的人让他照顾罢了,除了学生,他的生活,外人所不知的冷清,此时热闹,让他分外珍惜。 以至于谢清风来询问他要不要搬回后山的时候,他还有几分小犹豫,待看清李寻欢眼中清晰明白的失望时候,他大手一摆,“房子没建成,孩子们都在这呢,稍等等吧。” 一向坦率的他,不知为何没有把最主要的留住他的因素,李寻欢,给说出来。 这天晚上,凤岐惯例给李寻欢做了皮蛋瘦肉粥,顺带着送过去两盘甜点以作宵夜,这天凤岐在后山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回房时候,本以为李寻欢已经睡了,却有灯光传出,有声音传出。 林诗音的声音。 凤岐脚步不停,本没准备听下去,但林诗音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林诗音正说道:“……你这点心是留给她的吧?” 李寻欢柔声道:“没有的事,诗音,你多想了。” 林诗音声音尖锐了些,“难道还是你自己吃的么?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从不吃甜点的,我每次为你准备些点心都要小心的备成咸的,难道因为那个女人,你就开始吃甜的了?我才不信。” 李寻欢咳嗽一声,“这点心是阿岐做来的,他一片好心,我自然……” 林诗音道:“表哥何必骗我?我不止一次见着她从你这里端了点心去,总不是凤先生对她的一片好心吧……表哥,我并不纠缠,只需你一句话,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李寻欢声音冷清了些,凤岐几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我说与不说,你岂非什么都明白?我的心思,你又怎会不明白?” 林诗音似乎往后退了一步,绊到了凳子,发出尖锐声响,“我以前以为我明白的,可现在……表哥,这许多时日,你对我不闻不问,或许,我在你心里没有以前重要了,也或许从来都没有那么重要过,而你……” 李寻欢道:“而我,在你心里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我听说,龙啸云跟你表白了?而你,并未拒绝。” 林诗音道:“我拒绝的话,你会高兴?我不拒绝的话,你会伤心?可我,并未感觉到啊。” 李寻欢道:“我高兴与否并不重要,但那龙啸云,并非善类,你要照顾他我并不反对,可若要谈感情,我劝你慎重。” 林诗音声音尖锐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找一个守寡的女人,我还需送上祝福,而我却不可找一个对我好的男人?是,他没有你武功高,没有你长得俊,也没有你傲人的才学与家室,可他一心一意对我好,我明明确确感受得到。” 李寻欢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诗音,我……” 林诗音道:“别说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若一定要那个女人,我便嫁给龙啸云。” 李寻欢默然片刻,道:“你若想要嫁人,我备嫁妆便是了,何必管我要什么人呢。” 房门猛然被拉开,林诗音泪流满面的冲出来,看到凤岐愣了片刻,快速奔入黑暗。 凤岐抬眼,便看入李寻欢的眼中。 李寻欢的眼睛,此时瞧来格外的黑亮,那其中的疼痛那么分明,可不知是不是凤岐的错觉,总觉得那双眼睛深处,有一片乌云正在退散。 情到深处情转薄,是不是浓烈的感情对李寻欢来说也是一种重压,而此时他终于承受不住,准备要挣脱束缚? 可这,不是剧情走向啊,李寻欢对林诗音的感情看过书的谁不知道啊,只恨他愚昧为情所困呢,他还能自己出来?一定是他多想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直到李寻欢转身回房,凤岐才猛然一摇头,这种时候,他怎么胡思乱想起来。 当务之急,是该安慰李寻欢,还是让他自己静静?可房门未关,似乎是等他进门的意思。 刚才两人争执,绊倒了凳子,李寻欢扶起来,摆正了,背对着凤岐,轻声道:“你何时回来的,听到多少?” 凤岐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不爱吃甜食,你怎么不说呢?” 李寻欢转过身来,表情已恢复平静,“我其实从不爱吃点心,无论是甜的还是咸的,我只是喜欢看点心放在我眼前的样子。” 凤岐“啊”的一声,不是特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寻欢解释了一句,“或者说,我喜欢的是为我备上点心的人一脸期望又满足的看着我的样子。” 凤岐道:“所以说,你还是喜欢林诗音的,又何必把她气走呢?便是刚才,你但凡有一句软话哄她,说不准她就靠进你的怀里了。” 李寻欢看他一眼,摇摇头,“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便该明白,我与她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不知是我变了,还是她变了,可似乎,一切都跟我们原来设想的不一样了,她看着我不满意,我对她也……或许,世事正是如此吧,花开便有花谢,一年尚有春夏秋冬四季,人的感情又怎会一成不变呢?” 凤岐不知怎么说,他总感觉有些怪,可哪里怪又说不清楚,其实打心里他从来不认为李寻欢跟林诗音是合适的一对,但两人走到这样一步,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李寻欢不再多说,“阿岐莫不是想着安慰我?不必了,天色已晚,各自安歇吧。” 他这是赶人了,他让凤岐进门,便只是说这样几句话,算个什么意思?凤岐本来是来安慰的,可似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满腹疑虑的入眠,将睡未睡之际,猛然想起李寻欢的那句话来—— 我喜欢的是为我备上点心的人一脸期望又满足的看着我的样子。 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那个备上点心的人,应该说的没有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快吗?这文准备收尾啦~~ 第26章 梦回 若不曾留心,一切都是如常,一旦留心观察,凤岐便发现李寻欢除了在自己屋子里待着的时间与独处,其他时间在凤岐身边最多。 凤岐发现,李寻欢是个惯常冷清的人,他瞧来温和可亲却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便是那么崇拜他的谢清风都不太敢跟他搭话的样子,而李寻欢在他跟前,却惯常话多,笑容也多。 凤岐想,李寻欢该是当真把他当做朋友了,得友如此,何其幸甚。 忙碌的时光总是飞逝,房屋建成,不过用了十天,一应摆设也基本到位。 这一日,凤岐带头种下的粮食有了收成,孤星寨的兄弟收割了打成谷物,粗略一估量,似乎这一冬的粮食都不愁了,霎时间欢天喜地,恰好凤岐准备带着叶开等人回后山去住,谢孤星大手一挥,提议举办个欢送仪式。 仪式并不正式,却十分热闹,席间谢孤星致辞,祝贺房屋建成,祝贺庄稼收成,祝贺凤岐的黄石一派开枝散叶,也祝贺李寻欢、龙啸云等人伤势大好,虽然李寻欢的伤口长势一般,以及,祝贺孤星寨得到凤岐这么个大福星。 好酒好肉,宾主尽欢,尾声时候,谢孤星拉着凤岐到僻静处,请凤岐做个说客,说服谢清风准备来年的科举,希望谢清风高中进士,光大谢家门楣。 凤岐想,这个人虽是个大老粗,心思细腻、心肠柔软着实难得,无怪乎他在凤鸣山地界称霸十数年。 只是这件事,凤岐想来想去,还是跟李寻欢商量了。 谢清风年纪虽轻,胸有沟壑,一直以来坚持授业解惑,每日里会把孤星寨的孩童汇聚起来,讲上一两个小时的课,有时候有些成年人也来听,谢清风口才还不错,讲的东西也浅显易懂,主要还是以普及知识为主,他雷打不动,每日坚持,也乐在其中。 李寻欢沉吟一会,道:“这也不难,既然只是每日一个时辰,不妨让那些孩子来听我的课,给叶开他们三个讲也是讲,给十几个孩子讲也是讲,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凤岐立即点头,求之不得,这本来就是他来找李寻欢商量的目的,“我这就去跟谢清风说去。” 谢清风一听,十分高兴,“由李探花来讲课实在再好不过,只是这课堂当设在后山了?” 后山新建的房屋有一间专门是做课堂的,明亮宽敞,除了叶开几人外,再来十几个孩子也不嫌得拥挤,谢清风说的便是这里。 凤岐沉吟,“这倒是个问题。” 设在前山,不太合适,设在后山,李寻欢又该两头跑了。 谢清风道:“咱们新建的房子也有好几间空的,要不,请李探花也住过去好了,李探花伤势未好,可以顺便养伤,我那个,学业有疑问的话也好就近咨询。” 凤岐心里一喜,没有理由再待在前山,可说离开的话,还是挺舍不得,最舍不得的便数李寻欢了。 他心里一动,这个舍不得本身,似乎就是问题了,他为什么要舍不得李寻欢呢? 李寻欢对他的提议不置与否,却说,需当先了结一桩事端。 这日傍晚,众人见证,请龙啸云与林诗音前来,与林仙儿的父亲对峙。 对峙的内容,是龙啸云与林父以林仙儿为饵玩儿仙人跳骗钱的事,这事若是事不关己,无论是凤岐还是李寻欢,都没有拆穿的闲情逸致,但因林诗音非要与龙啸云搅在一块,不管基于什么目的,李寻欢都是不愿意的。 基于感情,基于责任,他可以忍受林诗音另觅佳婿,但这个人需得绝对可靠,龙啸云此人他不仅看不起,也着实不放心。 林仙儿的父亲长相丑陋,一脸麻子,畏畏缩缩的,但话算是说得清楚,大约说了与龙啸云事先沟通好,在客栈里由林仙儿来装可怜求施舍的过程以及最后的分赃流程。 龙啸云也是好定力,脸皮都不带变的,眼见着推脱不了,遂一脸愤慨,“我是怜悯你们父女才为你们谋些生存之道,你们不领情也便罢了,何至于反咬一口?我虽有心行善,却无雄厚资本,诗音,你也知道,我出身寒门,比不上李探花的家大业大,虽是做善事,为自身留些辛苦钱也是应当,诗音,你说是么?” 他也是好厚的脸皮,明明是龌龊勾当,还能说的清新脱俗。 林诗音微微皱眉,“利用旁人的善心,终究不太地道,这种事不该做的。” 龙啸云立即道:“他们父女被凤先生收留,我自然安心,以后断不会做这种事,这事算是我做错了,诗音,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可好?” 林诗音道:“这事与我也没什么相干,何必求我原谅呢?以后不做便是了。” 龙啸云道:“我心思虽好,有时候难免好心办坏事,诗音,你心善且聪慧,日后我行事,你当多指点我才好,只要是你说的,我绝对照做。” 林诗音大为震动,“我么?我不过是个女子,我说不好的。” 龙啸云当场下跪,举手立誓,“家学渊源,你之才学远胜于我,我龙啸云今日立誓,此生唯林诗音之命是从,若有违背,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林诗音一时没什么反应,抬头去看李寻欢的反应。 李寻欢满脸冷漠的灌了口酒,“你身长七尺,也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向女子屈膝,倒当真是好风骨。” 他的冷漠针对的是龙啸云,林诗音却看得心头一阵冰凉,她抬手扶起龙啸云,道:“我不过是个女子,却知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艰难,却知好男儿向一介女子低头之难得,龙大哥,你既然发了誓言,我便允下了,或许我们跟李探花比起来如弱草一般,可只要我们相互扶持,同舟共济,未见得会比旁人活的差几分,我们走。” 当晚,龙啸云与林诗音便来辞行,李寻欢脸色灰败,却连挽留都未试图挽留。 李寻欢朝谢孤星讨酒,或许是他脸色太阴沉,谢孤星二话没说,命人搬出来几坛陈酿。 凤岐不放心,拉着李寻欢一块到后山,李寻欢并未反对,坐在屋顶上对月喝酒,一喝便是两个时辰。 叶开等人在地面上看,叶开搓下巴,“酒这种东西当真有那么好喝?是不是每一个成名的英雄都要像师父这样千杯不醉?” 荆无命却道:“弱者受人欺凌才有无限的愤懑,如李探花这样的强者,也有数不尽的烦恼么?” 林仙儿道:“喝酒的男人帅气哦,没有烦恼也要强寻烦恼,这样才有魅力,叶开,荆无命,或许明日你们的课程里就可以加一条,饮酒。” 叶开翻白眼,“叫大师兄,没礼貌。” 凤岐从屋里出来,一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子,“公然非议他人,才是没礼貌,你们几个,睡觉去。” 叶开揉了揉脑袋,“可是师父他……” 凤岐道:“有我在呢,你们若睡不着,我可以再布置几道作业,比如说一百个俯卧撑,或者……” 话还未完,三个小孩立即一溜烟的跑进屋,连灯都不愿意点了。 凤岐踏上屋顶,在李寻欢身边坐了,扑鼻的酒气与隐隐的血腥气,“还没喝够?” 李寻欢道:“阿岐,你可曾喝醉过?” 凤岐道:“少年时总认为只有喝酒才是男子汉,喝醉酒跟人干架是经常的事,等成了年才知道那不过是少年意气,傻得很。” 李寻欢道:“我却是近些年来越来越离不开这东西,总觉得这世上有趣的人与好玩的事越来越少,反倒是这黄汤最是好友,可解千愁。” 凤岐道:“还是那句话,你若后悔,在林诗音成亲之前,都还来得及。” 李寻欢醉眼迷蒙的看了他一眼,“我并未后悔,虽是心里难过,为诗音觉得不值,可这万般事皆是自己选择,是苦果还是幸福的果实只有自己品尝,再者说,我终究是做不来向着女子下跪或是一门心思听女子的话这种事,那龙啸云人品虽是低劣,终究也有可取之处,诗音要的我给不了,或许他能给呢。” 凤岐想了想,说的也有些道理,“林诗音的嫁妆,你准备怎么筹备?” 李寻欢仰头灌了口酒,“并未细想,她父母离世时曾留下价值不菲的资产,一直由李氏代管,到时候转交给她便是了。” 凤岐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把整个李家送出去就好。 李寻欢道:“阿岐可还记得,我说过有些事需要想清楚?现在来看,或许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凤岐点头,“看开了就好,男人嘛,感情只是调剂,事业才是重心,为情所困到底显得小家子气了。” 李寻欢视线蓦然怪异起来,“听你这意思,是不是从未想过要好好谈一段感情?或者说近期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凤岐道:“我吗?感情的事勉强不来的,我这人似乎也没什么女人缘的……” 他的话忽然顿住,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李寻欢,一定是他多想了吧?“怎么会问我这个?” 李寻欢眼中光芒弱了些,“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你,阿岐是我难得一见的好人,心肠好,勤快又擅厨艺,可想而知她该是幸福的。” 李寻欢并未说吓人的话,凤岐却觉得一时间心跳如鼓,不知为何两人的对话朝着一个怪异的方向去,他有些不自在,尴尬的笑了两声,匆匆结束对话,“猴年马月的事,想了也没用,还是活好当下,你啊,别喝酒了,没听见刚才叶开他们说吗?你这师父不该以身作则,早睡早起的吗?” 李寻欢轻轻一笑,“好,我听你的。” 他跳下房,回头朝凤岐瞧了一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其间蕴含了无限水痕,又似乎蕴含了无限深意,凤岐忍不住一低头,错开他视线,却在他转身后立即又盯住他背影,直至他进了自己的房门。 这一夜,凤岐难得的睡得不安宁,梦境断断续续,梦到了许久以前的事,母亲尚在、他还需仰望大人的无助,母亲离世、他离开家独立生活的艰辛,幻想着成为一代大侠、混迹于小混混流氓群体的荒唐,以及回归校园万事底定的平和安宁,梦醒之际,大约是个片段,他行走在校园中,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白净的男生,寸头,乳白色运动套装,手里拍着一只篮球跑近,近距离看,那张脸赫然变成了李寻欢的…… 凤岐是被吓醒的,醒来后才发现满脑门的汗。 他怔怔坐了一会,心里开始有一个想法,既然发现了不对劲,逃避显然没有好处,直接面对是最好的办法。 他猛然想起前几日叶开问他的那句话,“师父对李寻欢是不是太好了点?”他当时虽未回答,却是心胸坦荡,是把李寻欢当做病号及朋友来对待的,可现在再想,他是不是对李寻欢当真还好了?太与众不同了?若说朋友,谢清风也算,哪里能得他这么照顾,若说病号,龙啸云不是吗?宋青云还是因他受的伤呢,也不过如此。 是不是他的怪异行为引起了李寻欢的注意,进而让李寻欢对他产生了不好言说的怪异感情? 李寻欢虽然未说,他又不是纯情少年,看那眼神就足够明白了,那么对李寻欢,该怎么办呢? 他思考的专心,是以并未注意大侠跳起来,浑身戒备,但大侠“嗷呜”一声,用爪子去拍门的声音让凤岐回神。 他眼睛一眯,门外有动静。 他推门去看,却发现有人站在大门口,对着山路小道的方向,子夜时分,有人登山。 李寻欢。 李寻欢听见动静,转头来看,拿手挡着轻轻咳嗽两声,声音压低了,显得格外的和缓轻柔,“吵到你了吗?真是抱歉。” 凤岐摇头,走过去,“你是未睡,还是听见动静出来的?” 李寻欢观察他,微微皱眉,“怎么满脑门的汗?做噩梦了?” 凤岐想了想,“梦到了许久以前的事,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想过从前了,我或许已经适应了这里。” 李寻欢视线怪异的盯着他,那眼神,凤岐觉得陌生,以及心惊。 他还没想个明白,脚步声更加的清晰,上山的人已经大约看得清影子了。 上山的只有一个人,龙啸云。 第27章 幽灵 李寻欢也顾不上凤岐了,立即朝龙啸云掠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诗音呢?” 龙啸云本来就脸色灰败,被李寻欢一吓,整张脸看来跟鬼差不多,“诗音她,她被人给掠走了。” 李寻欢大惊,“这话怎么说?被谁掠走的?” 龙啸云一脸惊骇未定,“那似乎,不像个人,那竟然像是,像是幽灵,对,就是幽灵。” 李寻欢皱起了眉,“幽灵?” 龙啸云道:“白乎乎的一团,速度极快,他似乎便是冲着诗音来的,快速到我们跟前,抓起诗音便走,我……我追了许久,依旧毫无踪迹,他们似乎凭空消失了,所以我……” 李寻欢冷冷道:“所以你来寻求我的帮助。” 龙啸云慨然道:“李探花是诗音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诗音有事,我自然是找最亲的人来帮忙,如果李探花心生嫉恨,执意袖手旁观,我大不了与那幽灵拼死一战罢了,不过为诗音送了条命去,我还能珍惜了?” 李寻欢十分厌恶,“这种话哄哄女孩子还行,就别拿来跟我说了,详细情形你再与我说说,救出诗音是主要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龙啸云说他们大约是下了山道,在官道上遇见的所谓幽灵,龙啸云后悔他们该在镇子上住上一宿的,不该连夜离开,他们竟是住一晚都不愿要连夜赶着离开。 李寻欢思索一会,侧头看向凤岐,“我这便下山寻人,阿岐且去休息,这是我一家之事,还望莫要插手。” 凤岐皱眉,“可你的伤……” 李寻欢摆手,“皮肉伤而已,并无大碍。” 他当先而行,凤岐追上一步,有些不放心,“若有危难,记得传信,还有,小心陷阱,。” 李寻欢这一去,便是三日,三日里,凤岐十分不安心,托人打听行踪,也曾亲自下山转了一圈,追踪李寻欢的踪迹,却没有大的收获,倒是镇子上的流言引起了他的注意,附近村民说,近日凤鸣山似乎闹鬼,闹鬼的地方便是后山的乱葬岗,不少村民亲眼所见,隔山差五的便有白色影子在此地出没,大多是晚间,偶尔也有白天碰上的,这情况已持续了两三个月。 凤岐与谢孤星说起,谢孤星嗤笑道:“村民胆小,以为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死人,怕鬼,哼哼,殊不知人心比鬼要可怕的多,这种小事,不必理会。” 却有寨子里的兄弟说到,他们夜间执勤时候偶尔也会遇见,但因为谢孤星是无神论者,他们只敢私下讨论,不敢明着汇报。 黄昏时候,凤岐去乱葬岗转了一圈,这里气味着实难闻,蚊虫横行,凤岐转悠半个时辰,没有发现异常,只好打道回府。 前面说到,凤鸣祠建造者的夫人刘老太太每日里会带着她的孙女小鲜登山来拜凤鸣石,日复一日,凤岐交代过不惹事端,后山每日里许多人忙碌,却也没人干涉她们两个,有时候刘老太太还会与后山的匠人或农夫拉一会闲话,也有几个寨子里的兄弟偷偷与小鲜搭讪,凤岐看个热闹,有一次还曾送她们一顿饭食。 这一日,刘老太太没有上山,这是李寻欢离开的第三天。 第四天一大早,刘老太太登山,脸色潮红气喘吁吁,仿佛有病在身,却是面带惊慌,第一句话便是,“可有谁见着了我的乖孙女小鲜?” 却原来刘老太太这两日生病,昨日便让小鲜独自登山,却是一去不回,至今不见影踪。 刘老太太急疯了,“有乡亲说亲眼见着小鲜进山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这些匪崽子见色起意,把小鲜给昧起来了?” 谢孤星大怒,“我们孤星寨的兄弟行事向来光明正大,抢女人就光明正大的抢,用得着昧着谁吗?” 刘老太太萎靡于地,拍地大哭,“这山上除了你们这些匪崽子,还有其他人么?我那孙女可是清白水灵的人儿啊,要是被谁给糟蹋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面对老太太的眼泪,几乎所有人束手无策,凤岐眼珠一转,朝林仙儿做了个眼色,林仙儿也机灵,立即上前蹲到老太太面前,给她擦眼泪,眨巴着眼睛道:“奶奶,你莫哭,小鲜姐姐两日没上山来,我也有点想她了呢,奶奶能详细与我说说她怎么不见的么?” 刘老太太一怔,“这么标致的丫头,你也是被抢上山来的?” 林仙儿清脆一笑,“我是自愿上山来的,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有特别好的师父,奶奶你都不知道,我上山才半个月,就长了五斤呢,这里的人都很好,不会欺负小鲜姐姐的,或许是小鲜姐姐迷路走远了呢?或许是小鲜姐姐贪玩多走开几步呢?说不准这会人已经在家了,奶奶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刘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小鲜不会的,小鲜很乖,她知道我老婆子一个人在家,不会不管我的。” 林仙儿道:“那我们就更要回家看看了,奶奶,我扶你回家好不好,山路可不好走呢。” 她扶着刘老太太下山,叶开摸了摸鼻子,道:“我跟去看看。” 凤岐同意了,一个老太太不至于撒谎,人丢了,总要找,谢孤星盘问守山的兄弟,有人说看见小鲜上了山,却没有登上最陡峭的那段山路,在山势平缓地带,凭空消失了。 这一段,唯一能藏得住人的地方,便是乱葬岗。 凤岐带着荆无命来到乱葬岗,进行地毯式搜索。 搜索过程中,凤岐留意到上官金虹的尸体已经开始初步腐烂,有蛆虫爬进爬出,蚊蝇肆虐。 荆无命一直紧绷的脸终于露出几分惧意,“老师,有话说,人死如灯灭,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岐眼睛四处搜寻,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生如朝露,人活着,是为了活的更好。” 荆无命道:“怎么样算活的更好?” 凤岐蹲下来,“走好当下的每一步路,临到老了,回头来看不至于后悔,便是活的值了。” 荆无命道:“我一直认为变强,不受人欺凌是我的愿望,可强者如李探花,如上官金虹,似乎过得也不算好。” 凤岐道:“上官金虹是人心不足,李寻欢是自寻烦恼,好与不好,看的是心境,这本身与是不是强者没有绝对关联……找到了。” 凌乱的脚步,一处不太明显的血迹,以及一块从衣物上撕扯下来的蓝色麻布料,这种料子凤岐曾见小鲜穿过。,与刘老太所说也吻合。 荆无命吃惊,“这……难道人已经……” 乱葬岗没有人愿意过多停留,大多能绕则绕,是以追踪脚印不算太难,越往深处,山林越密,光线越暗,草丛中无数白骨森森,偶有乌鸦鸣啼,霎是可怖。 荆无命紧跟凤岐,这里已经几乎没什么光线,荆无命脚下一不留神,踩上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截大腿骨,吓得差点蹦起来,惊呼脱口而出,却被凤岐立即捂进嘴里,同时的,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若说是人,着实不像个人,若说是鬼,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白色影子掠出十几丈,在不远处的一座巨大坟茔处,闪过墓碑,瞬间消失。 凤岐二人等待片刻,上前去看,乱葬岗的坟茔不是一个人的,往往是许多人的,正如墓碑上的名字杂乱繁多一样,看墓碑的损毁程度,至少有五十年的光景,坟茔上七零八落的堆着几具尸体,腐烂程度不一,土及草丛也不像有动过的痕迹。 可地上却有一串脚印,及明显的脚印清理痕迹,脚印的尽头是墓碑之后,坟茔正中。 荆无命长出一口气,“有脚印就说明是个人啦,还真以为见鬼了呢。” 凤岐绕着坟茔转了两圈,盯着墓碑研究片刻,发现墓碑左后方某处凹陷处十分光滑,与周遭的粗糙石纹有明显区别。 凤岐微微叹口气,“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个陷阱呢?小荆,过一会不论遇到什么,先保证自己的安危,保持灵台的清明,其他的,有我呢。” 他抬手按上墓碑凹陷处,坟茔下方的土连同半人高的杂草瞬间拱起,一个弧形洞穴迅速出现,没有丝毫声响,没有半点杂土掉落。 弧形洞穴一半在地下,不过半人高,他弯下身子钻入,回头交待道:“跟紧我。” 三米左右的狭窄洞穴,满是泥土与腐烂气息,光线几乎暗到了伸手不见五指,过去这一段,内里豁然开朗,青砖铺地,一米宽,两米多高,墙体及顶部有明显斧凿痕迹,深不见底,扑鼻一股甜香,与洞口处的腐烂气息搅在一块,熏得人直想吐。 荆无命小声道:“这香气,会不会是毒?” 凤岐扔给他一颗解毒丸,自己也吞了一颗,“大约是要净化外面的臭味,为防万一,你也吃一颗吧。” 通道极深,大约走了有近五十米,开始隐约听到一些声响,不止一个女子的嬉笑声,浓烈甜香却渐渐淡了,再走一段,甜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桃花清香,远处的光线投射过来,是淡淡的粉红色,影影绰绰,倒仿佛那里有一树桃花,他们正漫步于花海一般。 再走一段,光线欲亮,拐折处,一簇娇艳俏丽的桃花枝探出头来,一个如桃花一般娇美的声音响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姐妹们,迎客啦。” 女子的嬉笑喧闹戛然而止,继而是一阵欢呼,杂乱脚步声快速近了,凤岐转过拐角,便见着了一棵桃花树。 这棵桃花树有碗口粗细,十分难得,花枝鲜艳,树下的女子更是耀眼。 十数个着白纱裙或粉纱裙的年轻女子快速走近,各有千秋,俱是美貌,其中并没有眼熟的。 几个女子大胆,朝凤岐靠了过来,其中一个更是伸手去摸他的脸。 凤岐脸一偏避过了,笑了笑,“我说机缘巧合,误闯宝地,几位姑娘愿意信吗?” 其中一个着了白裙、鹅蛋脸的女子轻笑一声,“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何必计较怎么来的?快活就是了。” 凤岐道:“好,我换个问法,这是何处,诸位何人?” 女子吃吃笑起,“公子这话好笑,公子从何处来呢?这里本是黄泉道,我等皆是泉下鬼,公子已入了黄泉啦。” 凤岐探手一抓,蓦然抓向临近女子肩头,用力一捏,女子瞬间哀呼出声,红了眼圈,“贼子粗蛮,怎么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 凤岐冷笑一声,“鬼会怕痛吗?鬼有热血吗?什么泉下鬼,我看是装神弄鬼吧,美人计也好,装神弄鬼也好,对我没有用,谁是主事的出来,我有几句话可问。” 女子挣扎起来,霎时间无数只手往凤岐脸上身上招呼,凤岐袖子一甩,骈指如风,快速在女子肩头或后背点下,有几个女子看出厉害,往后退去,凤岐也不追赶,再问一次,“主事的是谁,请出来一见。” 鹅蛋脸女子吃惊道:“兰花拂穴手,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岐道:“客人。” 鹅蛋脸女子“呸”的一声,“既是客人,便该客气些,怎么上来就动起手来,我看你啊,好好等着吧,姐妹们,既然不是好客人,就不劳咱们接待啦,撤。” 女子也不逗留,立即朝光线昏暗处撤去,鹅蛋脸女子最后一个离开,一转身,却觉得身侧有人。 凤岐抬手按上她肩膀,“我虽不介意等,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你是主事的不妨与我说说话,若不是主事的,不妨带我去见他,你问我是什么人,那么我不妨告诉你,我杀人如麻,对女子也不会手下留情,你要试试吗?” 第28章 酒茶 女子一脸惊骇,肩膀一缩,手中寒光一闪,短剑朝着凤岐手腕削去,同时脚底一滑,准备脱开凤岐桎梏。 她肩膀一缩,凤岐的手确实松开了,往前快速滑出三步,却觉得肩膀上热度再次袭来,凤岐依旧在她身侧,“凭你的本事是无法从我手里逃脱的,别折腾了,照办吧。” 女子眼看挣脱不开,干脆放弃挣扎,轻笑出声,“想见我家主人也不难,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要来做什么吧?” 凤岐道:“我是谁不重要,昨日有个女孩子或许误入了此地,她需要跟我走。” 女子笑道:“我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女孩子,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凤岐眼睛一眯,手上用力,女子肩膀本就单薄,瞬间疼的冷汗都下来了,“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凤岐道:“我若再用力的话,你这肩胛骨就要碎掉了,再美的美人垮了一边肩膀,也美不到哪里去的,你说是么?” 女子脸色瞬间煞白,“你到底是要见我家主人,还是要救人,我带你去便是了。” 凤岐道:“来者是客,还是先见一见主人吧。” 桃花清香,渐次浓郁,光线渐强,道旁开始零星的种植一些桃花,在这暗无天日的底下,桃花瓣竟然丝毫不逊色于地面上的,看那花枝鲜艳,偶有露珠垂落,依稀有些苦涩药味,看来是有人以药物来保持桃花不败,此间主人不仅高雅,对药物显然也精通。 桃花渐多,路途的尽头,有一株巨大的桃花树,比洞口处那株更为枝繁叶茂,桃花瓣无风自落,让桃花树下的一抹白影如仙女一般。 那是个纤瘦高挑的女子,只是一个背影,便仿佛无限风情,她正伸手接着一瓣瓣飘落的桃花,幽幽一叹,无限柔情与惆怅。 有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如洞口遇上的那些女子,美则美矣,不过庸脂俗粉,与这个女子相比,简直如麻雀与天鹅的差别。 鹅蛋脸女子在那女子身后十丈处跪下,声音干净清丽,还有几分不易查觉的恐惧,“主人,他来了。” 女子一摆手,轻声道:“你退下吧。”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哪里听过呢? 脚步声消弭于暗处,此间忽然静谧,所有光线的来源是桃花树旁石架上的一刻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把女子的背影照的近乎透明,这个女子,当真有几分飘然欲仙。 凤岐没有贸然上前,荆无命跨前一步,紧挨着凤岐,他心里莫名有些害怕。 凤岐拍拍他手背,朗声道:“冒昧拜访,是有事端,主人不会怪罪吧?” 女子轻笑一声,手里的桃花瓣朝空中一扬,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脸…… 凤岐虽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这张脸,赫然便是白夫人的脸,只是神情大不相同。 白夫人的表情一贯是柔弱的,怯懦的,小心翼翼的,仿佛一句重话便会流泪,一阵强风便能将她整个人吹走,凤岐一直防范着,但白夫人顶多是或明或暗的调戏李寻欢,并没有过分的举动,伺候李寻欢很尽心。 这个女子,还是一样的脸,秀丽柔美,白皙的近乎透明,秀发如云,肌肤如雪,整个人给以一种奇异的疏离感,仿佛靠近她一分便是对她的亵渎,她那副淡漠近乎悲悯的神情,简直让人忍不住对她顶礼膜拜。 女子脸色平静的看着他,语气平和淡漠,“你来了。” 凤岐道:“白夫人,很高兴,你并没有准备装作不认识我。” 白夫人眼神奇异,“或许是,我从未骗到过你吧,能对女孩子下重手的人,对我也未见得会仁慈。” 凤岐道:“既然是伪装,你应该没有一个被上官金虹杀死的夫君,也没有个西门柔的表哥,甚至于白夫人的整个身份,都是假的。” 白夫人道:“有一点是真的,我确实姓白,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白飞飞。” 凤岐“啊”的一声,当真吃惊,还真的是如雷贯耳的名字啊,“你……你好厉害的伪装功夫,只是大费周折,委曲求全,到底为的什么?” 白飞飞抬手接了瓣桃花瓣,微微眯起那双盈满了秋水般的眼睛,说的话却是大煞风景,“自然是,伺机杀了你。” 凤岐道:“为何不动手?” 白飞飞道:“或许是我没有足够好的机会出手吧。” 凤岐笑一声,忽然滑前一步,手中惊鸿剑出鞘,直取白飞飞首级,对女孩子,他还真的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怀都没有。 白飞飞未料到他忽然出手,身形急退的同时,手指一翻,指尖寒光一闪而没,凤岐等的便是这个,伸手一抓,长剑入鞘,摊开掌心来看,掌心两枚乌黑晶莹的毒针,肉眼可见的,迅速融化成水,水珠也泛着漆黑。 凤岐清理掌心污浊,抬眼道:“果然是你杀了伊哭,他有什么特殊让你不顾身份暴露对他出手?他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说他知道比你的身份还重要的事?” 白飞飞袍袖一甩,轻轻一笑,“你还真是出手毫不留情啊,我这辈子只见过两个不为美色所惑的男人,他至少知道出手温柔些,而你……” 凤岐道:“他?” 白飞飞眯起眼睛,“他背负血海深仇,却没有被仇恨蒙住眼睛,他有有高山一般的心志,大海一般的胸怀,有阳光一般的笑容,他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去摧毁,却又可以让天下所有的女人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可惜…………” 她的眼睛中,忽然盛满了浓烈的情意,那情意太过复杂,不可单单定义为爱或者恨,如此浓情让她的眼睛仿佛发光,甚至于她整个人都在发光,若刚才的她如仙子般纤尘不染,那么现在的她,恰是一个被情爱束缚着的活生生的女人。 凤岐明白了,“你说的,是沈浪。” 白飞飞没有否认,“但你跟他不同,他若是一壶醇酒,你便是一杯薄茶,虽可解一时之渴,却没有那股让人在欲海苦苦挣扎却绝不言悔的回甘,你有什么理由视美色于无物?” 凤岐挑了挑眉毛,“你是说你自己?” 白飞飞道:“便是李寻欢,对我也不敢多看,而你,完全视我如摆设,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你不喜欢女人,你喜欢的,是男人。” 荆无命“啊”的一声,满脸不可置信,凤岐却觉得,这样说并没有觉得难以接受,他甚至笑起来,“你这样说,也没有错。” 白飞飞道:“林诗音那个傻女人,竟然在嫉妒我,却不知我不过是你的替死鬼,为什么这世上有那么多傻女人要去爱上男人呢?为什么这世上的男人千方百计的使女人痛苦呢?” 凤岐打断她,“这事跟你没什么相干,莫非你还要为林诗音打抱不平?如果你说是因为林诗音才故意把我引来此地,我是不信的。” 白飞飞讥诮道:“终于知道是故意引你过来的?你武功是不错,江湖阅历着实差劲,我只差专门为你请个向导了。” 凤岐完全不为所动,他能有什么江湖阅历,“引我过来,有何目的?有什么目的的话,伪装的状态下不是更容易实现吗?” 白飞飞沉下脸,“因为时间不多了,他已经在赶来此地的路上。” 凤岐道:“他?沈浪?” 白飞飞沉默片刻,道:“你不是来救人吗?看在你替我杀了上官金虹的份上,你可以带走一个人。” 凤岐道:“原来你手里不止一个人,李寻欢可安好?” 白飞飞道:“你若选择他,自然立即就见到了。” 凤岐道:“我若不选他,他会怎样?” 白飞飞忽然笑起来,“不怎么样,我这里许多姐妹,自然可以伺候的李寻欢欲,仙,欲,死,只是你……” 凤岐道:“看来我还不能不选他,那就他了,让我见他。” 白飞飞得意笑起,双手一拍,桃花深处一盏灯亮起,那里坐了几个人,入眼第一个便是李寻欢。 李寻欢的脸色十分奇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他立即给凤岐的笑容一如往常的温暖。 凤岐霎时间闹了个大红脸,这么说,刚才的话李寻欢可是全都听到了。 不止李寻欢,还有林诗音和小鲜,都听到了,林诗音垂着脑袋,脸部表情全数隐在阴影里。 李寻欢道:“你来了。” 他的语调与以往相比,没有更亲近一分,也没有更疏离一分,仿佛凤岐说的话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但凤岐的意思其实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他说喜欢,便是喜欢,没有隐藏,不打折扣。 凤岐的心情奇异的被瞬间平复,心情平静后,便会发现李寻欢三人皆是端端正正的坐着,一动也不动的,仿佛是三座雕像。 凤岐脚步一抬,白飞飞立即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若跨出一步,他们其中一人的脑袋就要落地了。” 几乎同时的,三个女子出现在三人背后,手里各拿了短刀,横在三人脖颈上,这么远的距离,依旧看得清短刀上的寒光。 凤岐视线撤回,看向白飞飞,“你刚才说,我可以带走一个人,也就是说,有两个人可以离开,是吗?” 白飞飞神色一动,“你……” 凤岐道:“两个女人离开,我与李寻欢留下。” 白飞飞道:“你可知道留下会遭遇什么?” 凤岐道:“我想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白飞飞微微叹息一声,林诗音忽然抬头,无视于脖颈上瞬间短刀划出的刀口,“表哥,你与他……” 李寻欢看的心惊肉跳,柔声道:“诗音,听话,你们两个先离开此地。” 林诗音道:“你我或许无缘,可一个男人……这种事,我无法接受。” 李寻欢没有立刻回答,沉吟一会,道:“刚才白夫人说沈浪是醇酒,说阿岐是薄茶,虽失偏颇,也有道理,酒让人沉迷,茶让人清醒,白夫人爱喝酒,我也爱喝酒,有人曾说过我总有一日要醉死酒中,可也有句老话,茶能解酒,阿岐这杯清茶,很合我的胃口,或许,我不必死的那么难看。” 林诗音一张脸瞬间煞白,白飞飞脸色阴沉起来,凤岐却觉得脸热,明明李寻欢说的很委婉很含蓄,但意思很明显,他竟然给出了回应,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只觉得心跳如鼓。 李寻欢道:“诗音,你我无缘,还是兄妹,你的生死在我看来是第一位的,你先离开,我、我们会来接应。” 林诗音一个“好”字出口,缓缓闭上眼睛,一串泪珠瞬间滚落。 李寻欢怔怔看了片刻,猛然转开视线。 白飞飞冷冷道:“还有什么好看的,姐妹们,带她们两个走。” 暗处一二十个女子,其中两个迅速扶起林诗音与小鲜,沿着通道离开,脚步声渐远。 白飞飞一甩袖子,“这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你们慢慢享受。” 凤岐道:“把她们两个送回孤星寨,若不守承诺,你可以试试后果。” 白飞飞冷笑一声,“还有心情管别人,等你们有命出来再说吧。” 第29章 恶鬼 白飞飞的离开,带走了所有的夜明珠与灯火,幽暗通道内霎时间伸手不见五指,仿佛那股桃花清香也瞬间淡了。 荆无命紧紧揪住凤岐衣角,声音有些颤抖,“老师,我们怎么办?” 凤岐翻遍背包,勉强翻出来一把镶了几粒宝石的短刀,刀鞘顶端有米粒大小的一颗夜明珠,本是装饰用的,此时勉强可以照明,只是范围有限。 凤岐把短刀递给荆无命,“拿着。” 凤岐凭直觉朝李寻欢走过去,昏暗光线下不过隐约一个轮廓,“寻欢?” 李寻欢微微叹息一声,“我在。” 李寻欢缓缓伸出手来,凤岐握住了,那只手满是粘腻冷汗,绵软无力。 凤岐皱眉,“怎么回事?” 李寻欢道:“或许是软骨散之类的,我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阿岐,我拖累你了。” 凤岐摆手,递过一枚乌黑药丸,“这话就别说了,我这里有颗解毒药丸,你先吃了,或许有效呢。” 李寻欢毫不犹豫的吃了。 便在此时,轰然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坍塌,尘土气息依稀传来,是白飞飞等人撤退的方向。 李寻欢眯了眯眼睛,“好恶毒的女人,她封闭了出口。” 凤岐道:“你怎会落在她手里?” 李寻欢摇头,“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总归是我大意了,倒叫你笑话啦。” 凤岐道:“我们在明,她在暗,她又有顷刻要人命的本事,这两日,她有难为你吗?” 李寻欢道:“并没有,她似乎有什么顾忌,说起沈浪的话,我倒有些明白了,家父与沈浪是忘年之交,她对沈浪在乎,对我或许手下留情,我倒是好奇,为何要提到沈浪,据我所知,沈浪夫妇早已于三年前远走海外,并没有消息说他回了中土。” 凤岐道:“我只是试探,但提及沈浪的时候,白飞飞并未否认,或许我们被困,跟沈浪有关。” 李寻欢道:“白飞飞曾为幽灵宫主,为刺杀快活王甘愿委身,无所不用其极,听说她跟沈浪确实有一段露水情缘,只是,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往事了,细思她在孤星寨这段时日的举动,除了谋杀伊哭,没有其他大的动作,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好猜测。” 荆无命道:“老师,有什么话咱们出去说成么?这里感觉……阴森森的,好可怕。” 凤岐点头,深深看一眼李寻欢,“我去出口处一探。” 即知来路,本是笔直通道,他运起轻功快速过去,一路尘灰尚未完全退去,路途走到一半,便找到了坍塌之处,无数泥块与砂石块坠落,把通道堵得死死的,显然此路不通。 他快速返回,李寻欢功力发挥不出来,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李寻欢已在视线,他却觉得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却诡异的动静,仿佛沙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也或许只是幻觉,但想及白飞飞离开时候说的话,他不敢掉以轻心。 他仔细看着,在距离李寻欢十步的时候,李寻欢猛然道:“小荆,小心背后。” 荆无命一转头,便看到一只白骨森森的爪子,爪子似乎要抓他的肩膀,抓了个空,便直直往他心脏抓去。 荆无命叫了一声,惊恐后退,凤岐上前,一剑剿了,才仔细去看,却是一架腐朽到一半的骸骨,缺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身子,一张脸也烂掉一大半,还有蛆虫爬进爬出,那些腐肉处不间断的渗出乌黑汁液,就算被一剑剿至地面,四肢依旧挣动着,似乎要费力气重新爬起来。 荆无命惊叫道:“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动?鬼……鬼吗?” 凤岐凑过去研究,“怎么会动,是个问题。” 李寻欢道:“阿岐。” 凤岐依旧在研究,“嗯?” 李寻欢道:“你听。” 凤岐侧耳去听,也不必那么认真地听,暗处有许多窸窸窣窣之声,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这恶心东西暗处还不知道有多少。 李寻欢道:“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丹药没有效果,我需要运功逼毒,阿岐,替我守护片刻。” 凤岐站起身来,深深看他一眼,“好,小荆,害怕吗?” 荆无命满脸惊恐,点头又摇头,“我……” 凤岐道:“守在寻欢身边,这是你唯一的任务,这些鬼东西,我来对付。” 荆无命立即站到李寻欢身边,凤岐收了惊鸿剑,伸手一甩,甩出了银鞭,暗处摇摇晃晃的东西三三两两的出现,银鞭一扫,便是一片,只是这东西打不死,打掉一条胳膊一条腿,还会蹦跶起来。 不过片刻,凤岐便出了满脑门的汗,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少时候,他就要累死了。 李寻欢的声音忽然响起,“削了他们脑袋试试。” 凤岐照做,银鞭用力一卷,忍受着让人牙酸的咯然一声,某个鬼东西脑袋落地,脑袋滚来滚去,四肢却不动了,脑袋却没什么攻击力。 凤岐银鞭卷向第二个鬼东西,“这白飞飞是个魔鬼吧?她怎么驱动这些鬼东西的。” 李寻欢沉默片刻,才道:“阿岐听没听说过湘西赶尸?驱赶尸体有两种方法,第一种,躲在尸体后的某处,以内力来操控,第二种,便是天下闻名的蛊虫,蛊虫最为兴盛的地方本就是西南,这么多尸体同时活动,用的显然是蛊虫了。” 凤岐跟割韭菜一样收割鬼东西的头,“今天之后,这银鞭看来要扔了,幸好晚饭没吃,要不然……” 李寻欢没有再接话,凤岐也没指望他回答,他就是铁人也有累的时候,这鬼东西却似乎源源不断,在他感觉手酸的时候,李寻欢站了起来,“好了。” 凤岐长鞭一甩,阻了一波,转头来看,李寻欢脸色还是苍白,但看他指尖握着的小刀,显然已经好多了,“我一直好奇,你有多少把小刀?” 李寻欢跨前一步,与他并肩,“不多不少,应付这些鬼东西足够了,走吧。” 凤岐道:“往哪里走?” 李寻欢道:“你觉得白飞飞的目的是杀人吗?” 凤岐摇头,“以她的本领,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虽然她堵死了出口,这里一定有其他出口。” 李寻欢道:“这个出口也并不难寻,这些鬼东西不是这里生的,总有个来处,那里或许便有生机。” 凤岐道:“也或许,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白飞飞的目的没有实现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凤岐以银鞭扫路,荆无命中间照明,李寻欢断后,三人几乎是从腐肉烂骨上踩过去,光线太暗,行迹匆忙,有时候踩到圆滚滚物事,甚至不敢猜那到底是什么。 鬼东西清扫不尽,凤岐觉得体力正在快速流失中,凤岐注意到,李寻欢并不多出手,行走有百米距离,不过出手三次。 凤岐道:“寻欢,你的身体?” 李寻欢道:“时间仓促,我功力恢复不过三成,阿岐,难为你了。” 凤岐心里一动,趁着光线昏暗,鬼东西刚扫过一波,他左手往后一探,握了握李寻欢的手,一触即松,李寻欢的手还有些湿意,但温暖有力,凤岐觉得心口缓缓涌起一股热流,流淌着滑遍全身,本已消失的体力仿佛再次回归。 李寻欢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但凤岐忍不住有些耳热,他银鞭一甩,重新清扫动作。 拐角处,荆无命不知踩着什么东西,猛然惊叫一声,往前一个趔趄,手里的短刀忽然甩出老远,甩出了拐角,本已昏暗的光线瞬间暗下来,凤岐凭着直觉方向去扶荆无命,扶住荆无命手臂,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递到了他心口,明明暗处,却是寒光一闪,笔直往凤岐心口刺去。 凤岐闷哼一声,弯下腰去,一手按住刺往心口的硬物,一手以擒拿手去擒“荆无命”手腕,逼迫“荆无命”松手,“荆无命”一击得手,感觉刺中了实物,便手腕一滑躲开,两人快速见招拆招过了十余招,凤岐意在擒拿,“荆无命”却在脱身,瞅得机会,往后急退。 “荆无命”冷笑道:“你倒是好定力,被一刀刺中心口,还能与我过招,只是你难道不知调动内力与我过招,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吗?” 李寻欢一步跨到凤岐身侧,指尖小刀寒光一闪,便要射出。 凤岐抬手握住他手腕,轻喘一声,“你不是小荆,你是何人?小荆怎么样?” “荆无命”道:“要你命的人,行之将死,还有空关心别人?” 凤岐道:“我实在想不通……你是何时偷梁换柱的?我与小荆一路并未分开。” “荆无命”冷冷一笑,“便在你欺负女人的时候。”他忽然大喝一声,“还不倒下?!” 凤岐“哎呦”一声,声音虚弱下来,“寻欢,我……我……” “荆无命”忍不住得意笑起,抬手一晃,一簇火苗在他手中燃起,“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你的死……” 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便在火苗燃起的瞬间,本该受重伤的凤岐忽然朝他蹿了过去,早已被骸骨染黑的银鞭一卷,朝他脖颈而来。 “荆无命”大吃一惊,身形急退,转过拐角,镶着夜明珠的刀鞘便在他脚下,连躲三次竟未躲开,被银鞭缠上他脖颈,扑鼻恶臭让他差点吐出来,一时间面若死灰,“你……怎么会……” 凤岐银鞭一缠,却未收紧,另一手指尖一转,本该刺进他心口的短刀在他手里闪着银光,却是一点点血迹都没有。 凤岐道:“让你以为自己得手,是要引你露出破绽罢了。” “荆无命”道:“我的易容没有破绽,你何时开始怀疑的?” 凤岐道:“你伪装的了皮相,甚至声音,但伪装不了性格,从你说害怕起,就已经暴露了,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杀我,你跟白飞飞不是一伙的?” “荆无命”道:“你是厉害,也够狡诈,不过……” 他忽然屈指往银鞭上一弹,凤岐直觉握着银鞭的手瞬间酸麻,“荆无命”却已从银鞭下逃开,他手里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摔,瞬间升腾起无限烟雾,恶臭无比,更甚于腐尸,凤岐与李寻欢忍不住抬袖遮鼻,待烟雾散去,“荆无命”早跑的无影无踪,连地上镶了夜明珠的刀鞘也被他给带走了,幽暗通道内,一丝光线也无,而暗处数不尽的鬼东西却已赶了过来。 凤岐骂了一声,却觉左手被人攥住了,李寻欢吐息在他身侧,“阿岐可感觉出他离开的方向?” 凤岐摇头,“没来得及……” 李寻欢拉住他的手,“随我来,那些鬼东西不必一一剿灭,直接清理挡路的便是了。” 凤岐再次抡起银鞭,为两人清扫路障,没有灯光,李寻欢的手便是唯一热的来源,“寻欢……” 李寻欢侧耳辨认方向,拉着他快速前行,“嗯?” 凤岐道:“刚才说那些话,我没有强迫的意思,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的想法是最重要的。” 李寻欢道:“以阿岐之敏锐,我的想法你岂非早已知悉?” 凤岐道:“啊?我就是感觉有点奇怪……有点想不通……” 李寻欢道:“我在呢,待安全处,我为你释疑,阿岐你闻,出口是不是近了?” 鬼东西只增不减,李寻欢拉着他几乎是从鬼东西头顶掠过去,可仔细闻,感觉腐臭之气确实淡了,取而代之的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凤岐道:“易容术我是第一次见,真的能巧夺天工的,伪装的惟妙惟肖?” 李寻欢道:“易容术为江湖绝学,自有其奥妙,但既然称为绝学,便知其精通需机缘、传承、天赋缺一不可,江湖上称得上易容高手的,屈指可数,但易容术本是以假乱真,伪装成陌生人的可能性大一些,如这个伪装成身边人的,极容易被拆穿,就像这人伪装的不可谓不像,还不是被你一眼拆穿了?他之所以如此,可能性有两个,第一是此人大约是个傻子,第二是此人对自身易容术极其自信,甚至于自负,这样一来,范围更加缩小。” 凤岐还是完全没有头绪,“依你之见,冒充小荆的,是谁?” 李寻欢道:“不好妄断,只是狐狸尾巴总有露出来的时候,等着便是……出口,到了。” 第30章 扮鬼 不远处,有一丝月光垂落,月光被鬼东西挤成了碎片,但已足够了,两人的轻功都是绝顶的,牵着手更是事半功倍,出口是斜坡状往外,凤岐一鞭扫去挡路的脏东西,李寻欢立即拉着他跃起,在一个鬼东西头顶一踩,两人身形迅速飞起,顺利滑出出口,踏上地面,却是踏上的瞬间便几乎要吐出来。 今日月光很好,穿过郁郁葱葱的树丛垂下,把地面上蠕动着的恶心东西照了个透彻。 地下通道毕竟场地有限,鬼东西出现也是三三两两的出现,此时踏上地面,在这空旷地带,成千上百的白骨与腐肉纠缠蠕动,着实恶心,若让凤岐打个比方的话,这跟丧尸片里的名场面有的一拼。 凤岐认出这还是乱葬岗,只是那墓碑入口处是在西南,此时却是在乱葬岗西北,凤鸣山从这个角度看的分明,但这里,浑不似人间。 他们被腐尸包围了,腐尸们仿佛真的有意识,一个个眼冒绿光、吸溜着黑色汁水、伸着白森森的爪子朝他们移动过来。 李寻欢依旧是握住凤岐手的姿势,与他背对背,“阿岐,害怕吗?” 凤岐摇头,“害怕没有,就是有点反胃。” 李寻欢忽然笑了一声,“你听说过百鬼夜行吗?我曾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世界光怪陆离,白天是属于人的世界,晚上却是属于鬼怪的,月属阴,月光精华最利于鬼怪修行,今天似乎是十四,看来是我们闯入了本不该闯入的世界。” 凤岐愣了愣,李寻欢显然是不信鬼怪之说的,这样说必有用意,他想了想,道:“倒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游历,这样一想,竟然没那么反胃了。” 忽有声音“咯咯”响起,仿佛漏了风的风箱一般的让人牙酸的声音飘忽不定,“既踏黄泉路,便是泉下鬼,你们两个已是死人,阎罗令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又有声音道:“黑白无常何在?还不速将两人缉拿送去地府?” 李寻欢道:“我这一生见的新鲜东西多了,还真没见过鬼,黑无常,白无常,何不现身让我一见,也好一饱眼福?” 有声音“咯咯”笑起来,“还是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鬼,谁去让他们……唔……” 让人牙酸的声音戛然而止,便在他说话的瞬间,李寻欢指尖的小刀忽然发出,不过片刻,一个影子捂着喉咙踉跄着走入腐尸圈,但见这人、或者这鬼身着破破烂烂的金色衣衫,面如青铜,头发披散,眼中一片血红,混杂着不可置信,这个人赫然便是已经死去的上官金虹。 凤岐倒抽一口冷气,就算是无神论者,大半夜的猛然见到这样人物,也要吓得心脏一抖,幸好,能被小刀射中的,又怎么会是鬼呢。 那“上官金虹”忽然转做笑脸,抬手一把拽下喉咙上插着的小刀,在李寻欢无法置信的视线里把小刀送进口中,咯嘣咯嘣跟吃麻花一样把小刀嚼了嚼,咽了。 “上官金虹”咯咯笑道:“生前我倒忌惮小李飞刀几分,只是同为泉下鬼,你的小刀又算得什么,只是我不怕你的小刀,你接得住我的金环吗?接不住的话,偿命来吧。” 他眼睛一瞪,忽然无限的恶意,两手一划,两只青紫僵硬的爪子蓦然抓出一对金环,跟上官金虹生前使用金环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凤岐猛然一挥银鞭,把已经移动至身前的腐尸荡开一段距离,他抬头,看向上官金虹相反的方向,那里有三棵巨大的树,在树下,有一道高大深沉的影子,森冷,幽暗,仿佛百尺寒冰般的冷意源源不断袭来。 与此同时,左右两个方向也有动静,左边一抹白影悬挂于树梢,随风浮动,仿如幽魂,右边一道黑影攀附于树干,如树枝一般虽风摆动,或许这两人轻功到了极致,也或许这两个本就是影子,是鬼。 黑影忽然动了,几个弹跳,出现在凤岐右侧,个子仿佛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那张脸也是,那赫然便是荆无命的脸,“荆无命”咯咯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若经我一刀解决了还能死得痛快,你们跑到这地界,可不是送死么?” 李寻欢道:“哦?我们不已经是死人了么?还能再死一次?” “荆无命”一噎,大声道:“那是没死透,黑白无常、阴阳判官在此,任你本领通天,今日不去一遭地府,怕是不可能啦。” 李寻欢道:“你穿了一身黑就是黑无常啦?那白无常……” 他抬头去看,树梢上的影子身形微微一动,月光照耀下影子的脸一览无遗,黑发飘扬,一脸柔婉清丽却又冷若冰霜,白飞飞。 白飞飞一抬脚下了树梢,脚尖一点,落在一具腐尸头顶,仙气飘飘,与其说像鬼,倒不如说像妖。 凤岐抢在她开口之前道:“现在流行组团扮鬼吓人吗?白夫人,你这么爱美,连扮鬼都不愿意扮丑,不敬业呀。” 白飞飞沉默片刻,道:“今日,你二人能逃出生天去,方是我佩服至极的大英雄,只是,你们怕是逃不出去了。” 凤岐道:“是吗?” 他忽然扔了银鞭,手心一转,手里什么东西朝地面猛然一砸,一股混合了薄雾的气流以他们为中心,猛然炸开,周遭百米内的树木承受不住气压纷纷到底,喀嚓声不绝,更别说蠕动着的腐尸,多数腐尸被炸飞,连周围几个土包都给炸出来几个大坑。 气流过后,凤岐与李寻欢四周终于是干干净净的青草地,“上官金虹”往后急退上了树,“荆无命”与白飞飞也往后急退,那道高大黑影却不过影子晃荡了一下,抬手一拂,把飞向他的腐尸与树枝、泥土挥向两边。 白飞飞惊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凤岐道:“准许你们扮鬼吓人,不许我借助道具清扫路障?这东西我多的是,你们要再试试吗?” 白飞飞道:“东西是好东西,凭借这个退敌,异想天开了。” 凤岐道:“道具是辅助,谁要打架,我向来是来者不拒,都奉陪的呀,何必装神弄鬼呢?” “荆无命”打了个响指,还在蠕动着的少部分腐尸忽然转了向,缓慢而不间歇的蠕动,快速消失于黑暗。 李寻欢忽然道:“王怜花,南疆之行收获不小啊,你这下是药、毒、蛊皆全皆精,比以前更厉害了,几乎算得上天下第一人了,我可佩服死你啦,何不现出真面目,故人相见呢?” “荆无命”咯咯笑道:“寻欢侄儿好眼力,既然被你认出来,我就不上场啦,你们自求多福吧。” 他往后一退,隐入黑暗,白飞飞也退回到了树梢,“上官金虹”却跨前一步,依旧是双手在身前一划,恶狠狠瞪着李寻欢,“我便来接小李飞刀。” 凤岐手中惊鸿剑乍现,“何必接小李飞刀呢,还是来试试我的剑吧。” 李寻欢按住他手腕,轻轻一笑,“你还真以为他是上官金虹吗?你还记不记得上官金虹死的第二日咱们在此地所见?有人动了上官金虹的尸体,且削下一片衣服残片来,当时尚且不知有什么用途,此时方才明白,原来是要扮死人,只是连死人的衣服都不愿穿上一穿,还能豪的当真以金丝抽成一件长衣,如此手笔,十分眼熟啊,王怜花,你还真是挥金如土啊。” “荆无命”在暗处笑道:“寻欢侄儿怎么见人就认叔叔?这么想念叔叔的话干脆认我当干爹好了,我自然疼你。” 李寻欢摇头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他身影一晃,忽然朝“上官金虹”掠了过去,“上官金虹”大惊,金环在空中一划,尚未出手,便被李寻欢以小刀抵住咽喉,“龙啸云,你还是使银枪的时候好看点,想当金环的主人你差远了,还不扔了?” 他抬脚一踢,“上官金虹”手里的金环便立即落了地,“上官金虹”一张青黑的脸诡异的浮现出求饶的神色,“李探花,我不过是听人差遣为人卖命,诗音在他们手里,我也是……唉……” 李寻欢不愿听他废话,抬手点了他穴道,看向凤岐,“接下来的,阿岐,就靠你自己了。” 凤岐转身,面朝暗影处的那个人,影子依旧没有移动,却缓缓抬起手臂,手中的是一把剑。 比一般的剑要窄,要长,月光照耀下,那剑隐隐盈了抹月光。 杀气迸射。 凤岐握紧了惊鸿,他到这个世界以后打架也不少了,从来没有一次感觉到对方有如此刚猛的杀气,这杀气近乎有形有质,他几乎被压迫的喘不过气,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 会是沈浪吗? 两人僵持。 一抹云彩缓缓移动,渐渐遮住了月光,四周骤然暗了下来,那柄剑也彻底埋入黑暗。 危险,来的无声无息。 凤岐蓦然挥动惊鸿,一抹紫光闪过,挡住了如毒蛇吐信般刺向咽喉的一剑,那柄剑剑势一转,剑锋左右不离凤岐咽喉,凤岐被动招架,第十一招上才以惊鸿把那柄剑荡开六尺。 云彩渐渐飘过,月光照耀下,凤岐终于看清了出手的人。 这人身影高大,瘦削,如一根竹竿一般微微弯着,辨不出颜色的长衫在许多本不该打结的地方打结,让好好一件衣裳硬生生传出乞丐装的效果,他头发束了一半,身下的四散飘落,整个人懒散滑稽,跟他手里的剑一般,那柄剑离近了看,才发现竟然是竹剑,怪不得没有丝毫光芒呢。 但刚才一招出手,没有人会以为他的剑甚至于他的人滑稽,刚才那一招,几乎可以算是绝杀。 凤岐刚才清理那些腐尸,体力大幅流失,此时应战这样强的高手,一时间忍不住汗湿重衣,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凤岐吐了口气,试图转移注意力,“好厉害,这什么人呐?” 这人或许是个绝顶高手,但没有一个主角是长这样的,真是这副尊容,也得不到自视甚高的白飞飞青睐。 他问的是李寻欢,在他看来,李寻欢似乎是无所不知的。 李寻欢迟疑着,缓缓摇头,“不敢断定。” 那人竹剑一抖,笑出一口大黄牙,“他们说你很强,我还不信,厉害厉害,再来再来,有本事你杀了我。” 第31章 比剑 凤岐道:“我难道没有说过吗?我这人慈悲为怀,不杀人的。” 那人眼睛一瞪,“呸”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狗屁,行走江湖哪有不杀人的?你不杀我,我就杀你,看好啦。” 凤岐紧紧盯着他的剑,但他一剑刺出,凤岐竟没有看个仔细分明,眼看着剑尖刺到了咽喉,凤岐身形急退,以惊鸿荡开竹剑,道:“慢着,按照江湖规矩,高手对决,不该讲究公平吗?我体力尚未恢复,你此时杀我,不觉得胜之不武?” 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以最大限度恢复体力,当此时刻,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胜过这个人。 那人嘿嘿一笑,“江湖规矩,在我胡疯子看来狗屁不是,在江湖上混,只有两个字,生,或者死,你杀不了我,只有自己死。” 李寻欢大吃一惊,“胡疯子……敢问阁下,台甫可是‘不归’二字?” 胡不归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客气好听,舒服。” 李寻欢道:“胡大侠久居塞北,与我二人无冤无仇,缘何以死相逼?莫不是听信了什么挑弄是非之人的流言?” 胡不归道:“大侠两字就喊得不自在了,你口里喊着大侠,心里或许在想这人果真是个疯子,素未蒙面就要喊打喊杀,也或许在想这人或许是个傻子,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就要拼命。” 李寻欢道:“请指教。” 胡不归道:“但是,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事实,你以为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身处这个纷乱如潮的江湖,疯子也好,傻子也罢,总有几件不得不做的事,总有几个不得不杀的人。”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感觉,我懂……” 他笑了笑,“或许今日不得善终,但还是,多谢。” 他谢的是胡不归明明说着视江湖规矩为粪土,还是愿意与他说许多话来给凤岐以片刻喘息的时间,对于生死一线的江湖人来说,这片刻喘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或许立即就要为他的心软与君子行径付出惨痛的代价。 凤岐深吸口气,执起惊鸿,从未有过的严肃与慎重,“我与你,公平一战,生死不论。” 胡不归也执起了竹剑,一时杀气并未集聚,“不公平一战,又当如何?” 凤岐道:“我可以一招折断你的竹剑,像对待吕凤先那样,但是那还有什么乐趣呢?你是一个值得我认真对待的对手。” 胡不归道:“在你看来,上官金虹和吕凤先是不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 凤岐道:“上官金虹耽于利,吕凤先耽于名,他们为了赢我而来,我又何必给他们体面?” 胡不归道:“看来这是我的荣幸了,可我似乎是要杀了你,比赢了你更甚,如何能得你认真对待呢?” 凤岐道:“你刚才的一剑确实是要我的命的,可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了杀我之心,你是个好人。” 胡不归忽然怔住,似哭似笑,表情诡异,“好人?竟然有人说我是好人?这是骂我还是夸我,我竟然不知道了……” 他忽然扔了手里的竹剑,抬手朝自己脸上扇去,两手一起上,不过眨眼功夫就扇了自己几十个嘴巴子,嘴里还道:“去他娘的好人,竟然有人说你是好人,真不要脸……” 凤岐始料未及,直接看呆了,“你……这是做什么?”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阿岐有所不知,行走江湖,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谁又没有做过几件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人慢慢的就会麻木,沦为欲望角逐的奴隶,为名也好,为利也好,便是仅仅为了活着也好,甚至于为杀戮而生沦为剑的奴隶也好,人都会淡忘自己的初衷,所以……” 白飞飞幽幽叹了口气,从王怜花的位置忽然传来掌声,“寻欢侄儿果然聪慧,这话说得妙。” 李寻欢道:“所以,有些人为了让自己足够的清醒,就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比如说胡疯子为了让自己更清醒,就会做出一些荒诞不经的事,一个人被称为疯子,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个人的伟大与过人之处。” 胡不归默默听着,忽然仰头长笑,“不愧是小李探花,不愧是名列第三的小李飞刀,你这见识多数江湖人哪怕穷其一生,也未见得体悟。” 李寻欢道:“也有些人,不必刻意压制也能时刻保持清醒,这样的人江湖上少之又少,我也只见过一个。” 胡不归道:“你说的是谁?” 李寻欢道:“沈浪,在我幼年时,虽只是惊鸿一瞥,他的风采却是我此生仅见,我在幼年时便发誓,这一生若有我心神所往高不可攀的巅峰,一定不是状元之位,而是沈浪,我盼望着有朝一日我成就能与之比肩,心胸能与之相较,再见之时,我不必再是一副仰望姿态。” 白飞飞脚底一滑,差点跌下树,她极快的身形一转,落在另一枝树梢,默然不语。 王怜花的方向却传来什么东西被生生捏碎的刺耳声响,也是默然不语。 李寻欢嘴角微不可觉的一勾,“幽灵宫主以仇恨滋养,一心复仇,却为沈浪放下屠刀远走天涯,怜花公子惊才绝艳,恣意江湖,却为沈浪放弃繁华河山远遁海外,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白飞飞与王怜花出手且联手,除了沈浪,没有第二人选,那么问题来了,沈浪哪里去了呢?” 王怜花忽然道:“我说胡疯子,还不动手吗?李寻欢巧舌如簧、才思敏捷江湖所共知,你再听下去恐怕再也提不起剑了,没有剑的胡疯子可就真的是个废物了。” 胡不归道:“你错了,我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放下剑,却也可以因为其他的理由拿起剑,其中的一个理由就是,沈浪。” 他眼观鼻鼻观心片刻,忽然抬眼,眼中光芒乍射,更甚于月光,他执起了竹剑,看向凤岐,“你的目的是,杀了我,我的目的也一样,慈悲心肠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李寻欢道:“与阿岐的生死一战,也是解救沈浪的其中一环吗?只是阿岐何辜?他不该……” 胡不归蓦然转头看他,极为粗暴的打断他的话,“你确实聪明,想必也听过一句话?过慧易夭,情深不寿,你知道的太多了。” 李寻欢一怔,缓缓垂下头去,喃喃道:“过慧易夭……以前也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凤岐蓦然道:“要我说,你们的废话都太多了,说完了吗?说完了开打。” 李寻欢摇了摇头,抬头来轻轻一笑,“是,我说的是太多了,真相就如同湖底的石头,待得潮水褪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大约就是想得太多,说得太多……” 凤岐道:“还有一点,为别人操心太多,对自己的关注却太少,没有看到你的伤口又迸裂开还在流血吗?照顾好你自己,你该对我有些信心的。” 胡不归道:“你刚才说的,少说了一类人,还有一种人,心无挂碍,心不落尘,他心中自有一套法则,外物对他影响甚微,我以为这种人该是青灯古佛的和尚,这里竟然遇到,李探花,你是幸运的。” 李寻欢笑的眼睛微微弯起,“我是,或许,我比你以为的还要幸运。” 凤岐甩了甩手臂,“我说胡疯子,你要是废话还这么多的话,我或许就没有耐心跟你比剑啦,还不开始吗?” 胡不归道:“不是比剑,年轻人,是生死相搏,生与死的距离不过剑刃一线,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缓缓闭上眼睛,竹剑直指凤岐,脸色瞬间平静如暴风雨前安静的暗夜,他周身衣袍无风自起,杀气一丝一丝凝聚盘绕,从他身体渐渐至竹剑剑身。 杀气无形,消散于四周每一寸空间,凤岐感觉几乎要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杀气有形,环绕于脆弱的竹剑,使之瞬间成为天下利器,凤岐听说,江湖高手到了一定程度,可以摘叶飞花,胡不归或许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但已经不远了。 凤岐聚势于惊鸿,惊鸿剑上紫光缭绕,比胡不归的竹剑更为耀眼,只有凤岐知道,他手中的剑竟然无从刺出,这个人似乎已经与竹剑融为一体,无论他这一剑怎么刺出,都无异于把脖子送给对方任人宰割。 他忽然也闭上了眼,既然看不见破绽,或许便是没有破绽,但可以人为的创造破绽。 他的剑缓缓在空中划圆,缓慢而优雅,惊鸿在空中一转,紫色剑光留下余韵,竟然是个八卦。 他的剑以极缓慢的速度收回,又以极缓慢的速度递出,仿佛他不过是在练剑玩耍,没有丝毫的紧迫。 胡不归却仿佛承受了偌大压力,他也确实承受了偌大压力,便在那一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异常霸道的力道朝他猛然压来,朝着他聚起的势强势压来,他不得已临时变招,聚势于竹剑,一挑,二揉,三刺,才终于将这股力道化解。 胡不归睁开眼来,“这是……武当的两仪剑法?” 凤岐道:“是也不是,不攻是攻,不争是争,这套剑法叫不争剑法,本来该搭配不争剑使用,但对你,惊鸿已经足够用了。” 胡不归眼中瞬间涌出无限火热来,“不争剑法,不争剑,我倒想讨教,看来,要拿出些真本事啦。” 他手中的竹剑连同他整个人忽然朝着凤岐咽喉急刺,这一招,没有丝毫的花招,只有无限的杀机,这一招,似乎便是刚才在黑暗时他朝凤岐刺出的一招。 所有人明明能看得到他出的剑,却极少有人能避开这致命一剑。 电光石火间,凤岐快速思索,已经用过的被他抵挡住的一招,胡不归为什么要再次使用?是对这一招有极大的自信,还是这一招后另有要命的杀招? 他此时至少有三种方法来捉胡不归的剑,失去剑的高手已经不算一个高手,但以特殊手法争胜的剑客也不是纯粹的剑客,凤岐不是剑客,但他至少认为他是一个正直诚信的年轻人。 这一剑,他没有接,在竹剑距离他咽喉不过六尺时候,他忽然跳起,与此同时,惊鸿绞上竹剑剑尖,一触既分,他身形在空中倒转,惊鸿剑尖第二次触的是竹剑的剑脊,此时胡不归已经变招,竹剑上撩,仿佛满是破绽,完全不像杀招的杀招。 凤岐的惊鸿剑一滞,仿佛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黏在了竹剑上,而胡不归的左掌已经推出,劲风扑面而来。 凤岐忽然如陀螺般快速旋转起来,惊鸿剑上黏着之力顿失,那一掌他却不得不接,他以重新控制的惊鸿剑去接,胡不归左掌变招,竹剑一旋,却觉得竹剑上忽然多了重量,凤岐竟然单脚站在了竹剑剑脊上,惊鸿剑穿过胡不归左掌,笔直指向他咽喉。 胡不归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凤岐这一招,在勇,在快,不勇不敢在惊鸿剑尚且受制的时候踩上竹剑,不快无法在胡不归变招的瞬间刺出惊鸿,若凤岐的惊鸿剑再送出一寸,胡不归就是个死人了。 胡不归竹剑一转,凤岐从他头顶掠过,惊鸿剑一回,依旧在胡不归脖颈,此时他手里的竹剑不过刺出一半。 胡不归叹道:“这速度……是我败了,只是……” 凤岐忽然收剑后撤,一个起落站到李寻欢身侧,“只是逼我杀了你断断不能,好啦,剑也比啦,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如果不想说,我们就要走啦。” 胡不归跨前一步,依旧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快的速度,我无法相信……” 凤岐没法多说,游戏打的好装备技能升满级这种事也说不清楚,“你也不是真的要杀我,逼着我杀你,却不愿杀我,够矛盾的了,不解释一下?” 第32章 定情 胡不归忽然竹剑往身后一回,收回后背,哈哈一笑,“架已经打完了,剩下的就不是我的事了,告辞告辞,少年人,不争剑现世的时候,可莫忘了请我一观。” 他果真大步离开,迅速消失于黑暗。 王怜花骂了一声,“这疯子,就说了不靠谱。” 白飞飞冷冷道:“你若觉得自己比他强,可以自己上。” 王怜花变脸如翻书,嘿嘿一笑,“我这人动动嘴还行,手上功夫一般一般马马虎虎,看人打架可以,跟人打架还是免了,告辞告辞。” 轻微动静之后,黑暗处只余风声。 白飞飞冷着脸沉默一会,骂了一声,“油嘴滑舌的东西,若非迫于无奈,哼……” 李寻欢道:“白夫人,此时此刻,该说的话总可以说了吧?” 白飞飞深深看一眼凤岐,“你为什么不杀人?慈悲为怀?从你把那些尸体的脑袋一个个绞下来的时候就不配说这个词了。” 凤岐露齿一笑,“你说对了,我这人杀人如麻,天降责罚不让杀了,这个答案满意吗?” 白飞飞道:“当真不杀?” 凤岐道:“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除了真的惹恼我的大坏蛋,我不会杀,但当真遇上了,就算不杀,我也有的是法子。” 白飞飞道:“好,你们可以走了。” 凤岐道:“慢着,那两个女人呢?荆无命呢?” 白飞飞道:“都是命苦的女人,我不会刻意刁难,这会已经在孤星寨了,至于那个孩子,你就要问王怜花了。” 凤岐脸色有些变了,别人还好,那个王怜花,感觉完全是个不可揣摩的角色啊。 白飞飞道:“王怜花向来自傲,他一向认为全天下人除了沈浪没有人强的过他,让他有所求,客观来说,我也觉得你倒霉。” 她脚尖一点,几个起落,消失于夜色。 李寻欢抬手解了龙啸云穴道,龙啸云长喘一口气,立即道:“李探花,我……” 李寻欢温和且淡漠的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却需要你为我解惑,那把小刀……” 龙啸云指尖一转,一把小刀划入他掌心,他谄媚而恭敬的递过去,“障眼法而已,我吃下去的那把小刀是王怜花事先备好的,也不知什么做成的,入口苦涩却不算难咽。” 李寻欢看一眼凤岐,两人神情都不算愉快,事先备好,显然是王怜花事先算好了李寻欢会挑假扮上官金虹的龙啸云下手,这样的算计…… 李寻欢看向龙啸云咽喉,“这里,也是障眼法?” 龙啸云摸了摸咽喉,“这里包括整张脸,也不知什么材质,薄虽薄,一般利器无法刺破,可是……” 他愁眉苦脸,因为有伪造的东西在脸上,表情瞧起来十分诡异,“王怜花跑了,我这易容怎么办啊?” 李寻欢道:“两个选择,第一个,你自己去找他,第二个,跟我们回孤星寨,等着我们找到他。” 龙啸云立即道:“我跟你们回去。” 李寻欢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走吧。” 林诗音与小鲜果然已经在孤星寨,这么一遭折腾,已经将近子时,林诗音对龙啸云的诡异模样十分拒绝,对满身血污狼狈不已的李寻欢欲言又止,李寻欢没有多说什么,拉着凤岐回到后山。 走出寨子好远,凤岐才道:“你知道她一直盯着你的背影直到你离开吗?”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阿岐,你该吃醋,或者质问的,不该是这样好奇又困惑的口气。” 凤岐道:“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你对我……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李寻欢抬手,握住他手腕,转头朝他轻轻一笑,“你说呢?” 凤岐有些吃惊,很不自在,脸不受控制的有些发热,在他看来,李寻欢是含蓄的,委婉的,端庄有礼的,封建遗留的,李寻欢的直接让他颇有些吃不消。 李寻欢侧身朝他靠近了些,“阿岐,喜欢与否,我感受的到,你说的喜欢我也听的懂,你怎会以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凤岐道:“可是……” 可是,李寻欢对林诗音的痴情整个武侠界都是赫赫有名天下独一份的,忽然就为了他回心转意了,怎么能相信啊,虽然看起来李寻欢似乎并不是那么痴情与古板,也对他表现的有些,咳咳…… 李寻欢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与诗音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十四岁时候我们便定了情,我曾无数次冲动要与她定亲,却又无数次的退缩,我曾自厌,觉得自己太过懦弱,最近才忽然发现,我并非是懦弱,也并非是我与她的感情不够浓厚,相反,我二人多年的相依为命使我们的感情浓烈,但这份感情却如一杯保温中的茶水,可以解渴,却不足以使人从热血沸腾,感情,原来便是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人从灵魂深处燃烧的。” 凤岐明白了,李寻欢说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有种说法,夫妻双方无论是怎么样浓烈的爱情,结婚后都将渐渐转化为亲情,但李寻欢和林诗音没有婚姻作为维系与约束,当这份感情转变为亲情,自然而然的,便如同鸡肋了,也有种说法,友情之上,恋爱未满。 凤岐道:“似乎便在今天晚上,有人也说我是一杯茶,还是一杯薄茶,什么叫薄茶?” 李寻欢看他一眼,笑起来,“不,我说了,你是一杯醒酒茶,我是个酒鬼,这辈子恐怕都戒不掉酒瘾了,你这杯醒酒茶,能时时为我解酒吗?” 他这是表白,这么文艺的、艺术的,凤岐从几乎乱掉的脑子里捡回来几分神智,“按你的说法,你应该找酒才对,你戒不掉的是酒,又不是茶。” 茶水,总有凉的时候,感情,也总有淡的时候,就算当下,他跟李寻欢彼此心动了,多年后,他们的关系跟李寻欢与林诗音的又有什么差别? 李寻欢道:“阿岐若是坚持让我戒酒饮茶,或许我也会努力试一试的。” 凤岐摇头,“为什么好喝酒?” 李寻欢道:“为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或许是,清醒的时候有太多痛苦吧,也或许是,在酒里我能找到我想要的。” 凤岐道:“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我可以说说我的,我爸爸在我三岁那年因为打架失手杀人进了号子,就是监狱,我对他的印象早已模糊,我妈妈在我十四岁那年因病去世,我曾经仇视社会,打架,喝酒,甚至……未成年人不该干不能干的事我都干过,后来却忽然戒掉一切,拼命学习,上进,按某些人的说法,终于走上正道,你可知道为什么?” 李寻欢怔怔看他,缓缓摇头。 凤岐道:“有一次我喝醉酒,跟人打架打伤了人,被逮进拘留所拘留十五日,因为马上期末考,期末考若不参加等于自动放弃升学资格,我就真的成了社会无业游民了,我着急后悔,却不知道谁能帮我,当时帮我的却是个我完全想不到的人物,一个整天视我如臭虫看两眼就怕脏了眼睛的老师,也是我妈的同乡,他保释我,请我吃了碗混沌,并把我臭骂一通。” 李寻欢声音轻柔的仿佛怕惊扰了清风,“他说什么了?” 凤岐摇头,“不是说,是骂,他骂我说跟我爸一个德行,未成年时候活该蹲劳教所,长大了就是蹲号子的料,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是个多余的生命,不该存活在这世界上的……” 李寻欢皱眉,“为人师表,说这种话,过分了。” 凤岐道:“可惜他的痛骂也并未点醒我,我与他大吵一通,差点动上手,纠缠中,他把我妈的排位扔到地上,一脚踩碎,我记得清楚,他当当冷冰冰说话的样子,他说我活着就是我妈的耻辱,我妈若有灵,也该羞愧的无颜面对这世间……我当时几乎疯了,跟他厮打,我打不过他,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他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等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为什么而活着’,我曾经恨了他许久,后来才发现他是一片好心。” 李寻欢幽幽一叹,“阿岐……” 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凤岐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定明白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吧?” 李寻欢叹道:“很难想象你说的那个人和你是同一个,虽然悲惨,但我想你并不需要同情与怜悯,你是想把那句话转送给我。” 凤岐道:“要想醒酒,一杯茶是不够的,尤其是你并非为了喝酒而喝酒的时候,如果与你青梅竹马的林诗音不是那杯醒酒茶,那么萍水相逢的我也不会是,你需要的也不是一杯茶。” 凤岐感觉出李寻欢猛然顿住脚步,他脚步却未停,走出五六步远,李寻欢在他身后道:“阿岐,你对我难道……你这是拒绝了?” 凤岐转身看他,“并非是拒绝,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但我希望你想明白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暗夜中,李寻欢的脸色更加的幽暗,“你不认为我对你是真心的?我需要怎么证明?” 凤岐伸出手来,看着刚才两人曾交握的手,“这不重要,我相信你的感情没有作假,但我希望我这辈子只谈一次感情,我希望我的决定不会后悔。” 李寻欢的脸色微妙的变了,那是一种凤岐看不懂的神色,但他想,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寻欢道:“阿岐,我的遭遇与你不同,你也并不真的了解我,但我想你的说法是对的,我虽然很清楚我为什么而活着,这也正是我痛苦的来源,但我不该把消除痛苦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凤岐笑了,李寻欢果然是水晶一样的人物啊,一点就透,跟他说话,非常愉快。 李寻欢道:“那么当务之急,阿岐,告诉我你的决定。” 凤岐朝他伸出手,“决定?为什么要有决定?现在跟刚才,有什么不同吗?” 李寻欢有些无奈的笑了,快步过来握住他的手,以近乎宠溺的语气道:“我竟不知,直率豪爽的阿岐,也会耍滑头。” 他说的是他的表白,凤岐既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但依旧愿意拉手,便是一个乐观的信号。 凤岐发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去牵李寻欢的手,忍不住一阵耳热,“听这语气,是觉得我直率可欺?” 李寻欢真的笑起来,“不敢,你这么厉害,胡不归在你手里都走不过三招,我哪里敢欺负你?” 凤岐也笑起来,李寻欢说的不错,他其实并不够了解李寻欢,但诚如李寻欢所说,喜欢与否是可以感觉得到的,做不得假。 李寻欢握住他的手,郑重道:“阿岐,我有许多故事,到了一定的时候一定会说给你听,我有许多不得已,该说的时候也一定会坦白,我心里的痛苦或许会随着时间消弭,或许终将被尘土掩埋,时间如沙,过去终将过去,但此刻,与你在一起我是欢喜的,阿岐,你当信我。” 凤岐自然是信的,“王怜花说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说的是事实,并不算夸赞。” 李寻欢侧头瞧他,眼中柔情似水,“我或许能言善辩,但从不骗人,某些时候,我真的是个正人君子,你不需怀疑。” 凤岐道:“那林诗音和龙啸云……” 李寻欢极为柔和却坚定的打断他,“嘘,此时此刻,莫说他们,我记得你说过,感情是排他的,如果喜欢,记得抓紧,一旦错过,终身遗憾也于事无补的,是么?” 凤岐语塞,这话他似乎是说过,李寻欢竟然用他自己的话来堵他的嘴,但…… 也罢了,林诗音和龙啸云是两个独立个体,不是他们几句话能讨论清楚,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林诗音或许无辜,但感情的事本非人力可左右的,平心而论,若有快乐与温暖送到眼前,凤岐也不是不自私的。 李寻欢拉着他缓行,“今日月明,异常动人,经由黄泉一行,才觉得清风明月如此可爱,阿岐觉得呢?” 凤岐抬头去看月亮,今天是十四,月亮已近满圆,月光如水洒遍大地,他长叹口气,“明月何曾是两乡呐,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又会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寻欢,虽不知未来如何,当下,我也是欢喜的。” 李寻欢蓦然握紧了凤岐的手,凤岐瞬间觉得疼痛,但李寻欢的话是温柔的,“此去后山,路途有尽,我们何如缓行,享受当下?” 凤岐心口霎时间如同灌入一股暖流,李寻欢这人浪漫,温柔,还很会调情,凤岐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只觉得不能招架,一时间面红耳热,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寻欢也不再说话,两人之间难得的静谧,凤岐在自己思绪里纠结一会,发现这种静谧也不是不美好,他只恨自己词穷,无法表达此时的心情,他想,这大约就是恋爱的感觉了。 后山已近,依稀听得到大侠的声色嘹亮的吼叫。 凤岐猛然回神,拉一把李寻欢,道:“我们再不回去睡觉,天都要亮了,还有你身上的伤……” 李寻欢朝他轻轻一笑,“好,都听你的。” 在凤岐转过头拉着他全速前进的时候,李寻欢看向他的神色蓦然复杂了,心里微微的叹息,其实凤岐并不是迟钝的,虽不是□□湖,察言观色能力也是极强的,他若不是被感情左右了神智,本该发现李寻欢的言外深意的。 李寻欢分神片刻,在心里却默默发誓,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心里握着的凤岐的手。 在凤岐转头疑惑看他的时候,他笑起来,对凤岐,也对自己,所有东西都能作假,唯独感情,是做不得假的,他与凤岐,彼此心动,虽未明说,也算是,定情了呢。 第33章 借过 后山安静的一如往常,这本已是深夜。 大侠对凤岐的归来十分欢喜,对李寻欢却有几分忌惮,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回窝里去了。 凤岐担心李寻欢的伤,随他进了他的房间,灯光下,被鲜血染红的浅色衣物更为明显。 凤岐就着冷掉的茶水打湿毛巾,转身来时候,李寻欢已经褪了上衣,正在拆绷带,他仿佛不知疼痛,也仿佛不是对待自己的身体一般,指尖小刀快速在几条绷带上切割,横七竖八的几条绷带瞬间松散脱落,露出狰狞多处渗血的恐怖伤口。 凤岐大皱其眉,“是那个蒙古大夫的药不行,还是你体质特殊?按理说这伤口早该好了,怎么还能崩开?” 李寻欢道:“韦大夫倒是说过有些人可能体质特异,伤口愈合起来缓慢些,我这两日与人动手不惜气力,或许也是原因,韦大夫医治的其他人都好的挺快,寨子里口碑也好,或许是我……” 他心里忽然一动,没有再多说,去接凤岐手里的毛巾,却被凤岐避过了。 凤岐道:“我来吧。” 给他擦拭伤口及伤口周围的血污,这活凤岐不是第一次干,他本身也没有多想什么,就是看着狰狞伤口心里发毛,直到李寻欢蓦然握住他拿着毛巾的手腕。 李寻欢的温柔声音在他头顶响起,“阿岐动作如此熟稔,以前经常帮人做吗?” 凤岐抬头,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许多年不曾了,怎么这么问?” 李寻欢看进他眼睛,“我希望,从今以后,我是唯一的一个,这举动,太私密了。” 凤岐惊讶之后,立即调开视线,感觉不受控制的耳根发热,无法解释男人之间打架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无法解释还有护工这一职业存在,他本是心无旁骛的,但经李寻欢这样一说,按在李寻欢伤口附近的毛巾仿佛忽然有了热度,让他不自在起来。 李寻欢低声笑起来,轻微震动的胸膛让凤岐按着毛巾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阿岐,你真的很容易害羞啊,虽说与我想象的不太相符,但说实话,这样挺可爱的。” 凤岐觉得有什么情绪在脑中集聚,他脑子有点蒙,竟然不太分得清那是生气还是什么,直到李寻欢抬手,温柔轻缓的摸向凤岐泛着红的耳朵尖,“你这里……” 凤岐仿佛触了电一般,往后迅速一退,瞪着一脸戏谑连眼睛都满是笑意的李寻欢,“我算是明白风流探花郎一词的由来了,顶着身上这么巨大的伤口,你还有心思调情。” 李寻欢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我怎不知还有这个称号?阿岐可冤死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凤岐心里气,摸耳朵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才是真的太私密了,倒是见过偶像剧里男主去摸女主耳朵的,当时还觉得恶心做作,此时才知这动作非亲密关系不能有,他不认为跟李寻欢已经亲近到这个份上了。 李寻欢笑意渐收,眼中浮出真切歉意来,“抱歉,是我唐突冒昧了,阿岐生我的气了么?” 凤岐把毛巾过水,避开李寻欢的视线,李寻欢的道歉让他瞬间觉得自己小气,别的还好,谈感情这种事他是真不擅长,尤其是跟个男人,还是个身份这么特殊的男人,他觉得别扭,生气,也不是真的生气,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但背后李寻欢的视线让他心软,他几乎感受的到李寻欢的忐忑。 凤岐重新站到李寻欢跟前,视线是清澈平和的,“生气谈不上,但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李寻欢,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伤员要有伤员的自觉。” 李寻欢松了口气的样子,“是,你说了算。” 凤岐倒笑起来,“你这口气,跟龙啸云哄林诗音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但我是个男人,这一招对我没用。” 李寻欢也不敢再放肆,在冷毛巾擦上皮肤的时候,起了另外的话题,“小荆那边,准备怎么办?” 说起这个,凤岐就头疼,“我也觉得我倒霉了,怎么平白无故的招惹了白飞飞跟王怜花这样的人物了,还是想不透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杀不杀人跟他们有什么相干。” 李寻欢思索,“或许是有关系的,现在想来,你斗西门柔,杀上官金虹,包括制住吴霸天,与胡不归决斗,以及在墓下通道里的腐尸与王怜花的偷袭,大约都是一种试探,其中或许都有关联。” 凤岐愣住,“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白飞飞让西门柔来试探我,甚至于诱导我去杀上官金虹,还有非要生死相拼的胡不归,还真的像是试探,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但吴霸天是巧合吧?还有王怜花在墓道里的偷袭或许有杀我之心,后来白飞飞让他动手的时候他却溜了,也是奇怪。” 李寻欢道:“你要足够了解王怜花就不会觉得奇怪了,他偷袭成功是你倒霉,偷袭失败他也不亏,他跟阿岐不同,是个能动脑绝不动手的人物,让他跟你面对面打架,那是不能的。” 凤岐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话似乎不是夸赞,虽然确实感觉跟你们这些人相比,我好像脑子不太够用了。” 李寻欢一笑,“我喜欢阿岐的直截了当,动脑子这种事有我就好了,我想说的是,对王怜花这个人不可以常理度之,他智技超群且擅诡道,有他在的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们要庆幸的是按照他的行为来看是友非敌,但……” 凤岐道:“但是怎么样?”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但是,连王怜花和白飞飞这样的人物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是极其棘手的,可还记得白飞飞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她说王怜花对你有所求,他求的,必定是件难以完成的事,细思起来,我心惶恐,十分不安。” 凤岐扔开毛巾,取过韦大夫留下的伤药,思索韦大夫上药的动作,“多想无益,该来的跑不掉,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跟沈浪打我也不怕,对了,沈浪真是你偶像?” 李寻欢道:“是的,沈浪确真可算是一代传奇,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让他受困,满江湖在世的成名人物我已思索过几遍,却着实想不出是谁。” 凤岐道:“想不出就以后再说,会有些疼,你且忍忍。” 绿色药膏涂到伤口上的时候,凤岐明显感觉的到李寻欢瞬间紧绷了,细密的汗珠不住的渗出滚落。 凤岐的手有些不稳,名为心疼的情绪在胸怀徘徊不定,他强迫自己专心,动作快速,包扎也利落,李寻欢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咬牙坚忍。 凤岐鬼使神差,抬手擦拭一把他额际滚落的汗珠,滑腻触感奇异的并不令人讨厌,相反,那流畅雅致的线条让他一瞬间的流连,李寻欢,真的是有一张温润优雅韵味十足的脸,越看越是耀眼,尤其是在那双眼睛充满深情望着你的时候…… 凤岐在李寻欢如何如春风的视线里落荒而逃,“早点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当夜里,他再次做了诡异的梦,梦的细节忘了,唯一清晰的一幕是,高大白净的穿着乳白色运动套装的拍着篮球的大男生朝他笑的温柔且灿烂,以和气且有礼的声音道:“借过。” 原来他,挡了人家打篮球行进的路。 凤岐不知道重复两次一样的梦意味着什么,但那种真实的感觉如同现实中当真发生过,可什么是幻,什么是真?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虚拟? 他所在的是虚假的空间,还是真实存在的?周围的人包括李寻欢,是虚假的存在,还是真实的?他第一次对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产生了怀疑。 这一夜,一向沾着枕头就能睡到天大亮的凤岐,难得的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一大早,轻微动作响起的时候,他干脆起床,正要去打水的谢清风看到他十分欢喜,“凤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 凤岐道:“回来的太晚,就没有惊扰你,叶开他们怎么样?这小子偷懒啊,竟然比你还晚起。” 谢清风一脸惊讶,“叶开?昨晚我并未见到他们回来啊,我还以为……” 他转身去敲叶开的门,没有反应。 凤岐脑子猛然一清,这下彻底醒了,谢清风转头看他一眼,推门而入,门没有上锁,里面也没有人。 林仙儿的房间也是一样。 凤岐感觉心凉了一半,从林仙儿的房间转身,便看见一脸悲悯试图安慰他的李寻欢,李寻欢的脸色异常难看,十分憔悴。 凤岐皱眉,“你怎么了?” 李寻欢摇头,“我没事,孩子们……” 凤岐道:“我下山一趟,稍晚些,寻欢你去一趟寨子,那个小鲜,无论如何看住了。” 李寻欢道:“放心。” 凤岐与他擦肩而过,看清了他湿滑黏腻几乎是贴在身上的衣物,以及额际的几滴汗珠滚落,凤岐去捉李寻欢手腕,李寻欢却避开了,“我……” 凤岐探手去摸了摸他额头,一派滚烫,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这个人。 凤岐强硬去拉他手腕,李寻欢没奈何任他握着,勉强笑了一声,“真的没事,大约是没睡好罢了。” 凤岐瞪眼,“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再逞强了试试?” 李寻欢张了张嘴,临到口的话转了向,“也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伤口疼的厉害,仿佛跟千万根针刺一般,我……” 凤岐想了想,“难道是药拿错了?小谢,去请韦大夫过来,不,还是感觉那个蒙古大夫医术有限,还是到镇子上请一个比较靠谱。” 李寻欢道:“不必请了,我到寨子去的时候顺便见一见韦大夫便是了,孩子要紧,你忙你的去。” 凤岐握住他的手,“你这样疼着我怎么走得开,也或许是叶开他们贪玩在镇子上滞留一宿呢,先看你的伤。” 李寻欢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叶开调皮归调皮,做事从不胡来,一晚未归,必有变故,“我一个大活人,不过疼上一疼,也没什么,还是……” 谢清风道:“我去一趟镇子吧,山下我熟,我去打探刘老太太家里的情况,打听叶开和仙儿下落,你们忙你们的去。” 凤岐想了想,点头,“速去速归,不要多做停留,还有,把镇子上的大夫请上来一个,多少钱都无所谓。” 谢清风道:“凤先生,镇子上是没有大夫的,要请大夫需要到城里去,若是需要,一天来回应该可以。” 凤岐无奈了,“那算了,下山时候记得叫上几个寨子里兄弟,别一个人去。” 谢清风出发,凤岐看李寻欢,“我去把韦大夫请来?” 李寻欢摇头,“还是我们过去,阿岐,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关于那韦大夫……” 凤岐一惊,“你怀疑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借这里,做个调查,大家觉得,如果把人比作动物的话,李寻欢应该是什么动物呢?我竟然想不出来~~ 第34章 药膏 李寻欢道:“便在昨晚,你说到他医术的时候,我忽然生了怀疑,韦大夫并不真的是蒙古大夫,他的医术很好,宋青云那么重的伤好的那么快就是铁证,我的伤迟迟不能愈合,伤口多次裂开,因为我多次动武,也或许是有些人不希望我伤口快点好呢?” 凤岐咬牙,“那韦大夫竟然敢?你与他有仇?他为何如此?” 李寻欢道:“阿岐莫非忘了,附近恰好有一个医毒皆精的,擅长易容的王怜花?” 凤岐吃惊了,完全没想到,“你是说韦大夫是王怜花假扮的?这也太……他可是一直住在孤星寨的,如果真的是假的,就没有人发现?” 李寻欢道:“这不无可能,如我昨晚所说,易容术并非万能,易容成陌生人更容易蒙混过关,但易容成一个六七十岁的满脸皱纹白胡子的老头也并不算难,韦大夫一向脾气怪诞,在寨子里也不算有人缘,易容起来……” 便在此时,有声音乍起,在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长笑,凤岐立即追出,声音却快速离开,与他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猜得好,寻欢侄儿,没有当侦探真是屈才了,可惜啦,猜错啦。” 李寻欢淡淡道:“我若猜错了,你又何必着急现身呢?” 回答他的只余风声,凤岐又追出老远也未见人,只有折返。 李寻欢道:“随他去吧,他有所图,我就不信他没有现身的时候。” 凤岐道:“我倒好奇,他为何一直喊你寻欢侄儿,你还不反驳,听他声音也不算老呀。” 李寻欢微微叹口气,“沈浪与家父乃忘年之交,王怜花与沈浪又是平辈论交,他要非这样喊,我也无可奈何。” 凤岐摩拳擦掌,“是吗?非亲非故的就占人便宜,岂不是我也要低他一辈了?他不改口,休想我帮他的忙。” 李寻欢诧异看他,十分欢喜,“阿岐,你……” 凤岐道:“我也想了,你跟沈浪有渊源,他要真遇上什么事,就算没有白飞飞跟王怜花,该帮还是要帮的,但求人帮忙还这副样子,太嚣张啦。” 李寻欢笑,“不,我是说……” 凤岐疑惑,“什么?” 李寻欢握住他的手,“没什么,就这样,很好。” 凤岐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没准备多纠缠,“王怜花跳出来说不是,那他到底是不是韦大夫呢?” 李寻欢道:“是或不是,要见了真人才知道,就算不是,大约也脱不了干系。” 他蓦然轻喘一声,大约是疼的厉害了,凤岐脚步立即慢下来,“我们不着急,这会寨子里的人都还没醒的,天都还没大亮呢,我们……” 他忽然想起来了,“如果你昨晚就怀疑韦大夫与王怜花有关联,给你涂抹伤药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定然是王怜花在药里动手脚了。” 李寻欢道:“不试试药的效果怎么敢断定呢?” 凤岐气急,“你这个人,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的么?” 李寻欢道:“阿岐莫忧,我与王怜花没有恩怨却有故交,他又大约有所求,不会害我性命。” 凤岐瞪眼,“却能让你遭罪,你啊,太过胡来,就算要试,为何要所有伤口都抹上?若少抹些,也不必疼上一整个晚上。” 李寻欢却笑,“阿岐亲手涂的,便是疼,我也甘之如饴。” 凤岐一把甩开他手,气结,“你这个人。” 这种人,当真是一辈子也没遇到过的,气也不是,心疼也不是。 他走了两步,听得李寻欢在身后“哎呦”一声,又立即回头,“怎么?” 李寻欢朝他伸手,“你扶着我些,我疼的有些站不住呢。” 明知他是装作,凤岐也没法不心软,走回去两步扶住他,警告,“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 李寻欢明知故问,“什么样的?” 凤岐道:“伤害自己的,你疼的是身体,关心你的人疼的却是心,我会心疼啊。” 李寻欢道:“好,我却有个要求。” 凤岐气笑了,“你还有要求?” 李寻欢道:“阿岐若时时陪着我,我心情好,又记得你的警告,自然做事前要谨慎思虑,绝不轻易自残躯体来惹你伤心。” 这话听着别扭,好气,又有几分甜蜜,凤岐木着脸一时不知说什么,干脆转移话题,“王怜花一大早的蹲在这里做什么,不会就是为了嘲讽你几句吧?” 李寻欢思索,“说的也对,他的目的……” 他忽然跳了起来,“小鲜。” 小鲜是叶开与林仙儿下山的直接原因,叶开与林仙儿送刘老太下山后不知所踪,小鲜又是白飞飞用来引诱凤岐入瓮的棋子,这对祖孙是无辜的也便罢了,若不是无辜的,小鲜便是寻找叶开的最直接的线索,说他们草木皆兵也罢,敌在暗我在明,不得不谨慎。 两人快速奔赴孤星寨,到孤星寨的时候太阳光线不过堪堪爬上山头,谢孤星正绕着寨子锻炼呢,看到他们十分奇怪,“一大早的你们气喘吁吁的做什么呢?” 凤岐开门见山,“小鲜,我是说刘老太太的孙女,可还安好?” 谢孤星道:“好啊,怎么不好,这多少日没下山了,一切太平,你们不会就为了问这句话吧?” 凤岐长喘一口气,“一切太平就好,看来是我们多想了。” 谢孤星道:“说的什么听不明白,对了,刚才还见韦大夫,韦大夫还念叨呢,说李探花许多日没来换药,听说你昨晚又打架了,气的直跳脚呢,你们顺便过去报道下?” 凤岐看李寻欢一眼,“韦大夫每天都这么早起的?” 谢孤星道:“反正今天挺早的,一大早的贼精神,看着就头疼。” 凤岐道:“好,我们这就过去。” 李寻欢不放心,“还是劳烦谢寨主跑一趟,把那位小鲜姑娘给叫来。” 谢孤星一摆手,“小事,不用这么客气。” 恰在这时,有弟兄来报,说有人上山,是前一段凤岐带上山来的又放走的,梁冀。 凤岐说实话都快忘记这人存在了,看谢孤星询问,便道:“随他上山,我跟他有约定的。” 韦大夫的住处是个独立小院,凤岐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给李寻欢求药酒,此时再来,莫名觉得微妙。 韦大夫正在院子里拣草药,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他们到的还早,宋青云。 可以说宋青云的命就是韦大夫从鬼门关捡回来的,所以宋青云崇拜韦大夫是满寨子都知道的事,他在寨子里一会膜拜下凤岐一会膜拜下韦大夫赖着不下山也是都知道的事。 两人似乎在聊什么,依稀听得清些片段,大约讨论的是剑招与功力,凤岐不由好笑,这宋青云有时候真的是疯疯癫癫的,让人无奈,跟个大夫讨论武功也是没谁了。 宋青云也看到他们,十分热情的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来找韦大夫聊天?唔,也或许,不只是聊天……” 李寻欢的狼狈是个人都能看的见,更别说立即黑脸的韦大夫了。 韦大夫去搬药箱,翻着白眼一脸不耐烦,“我是不是说过不要逞凶斗狠?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道理懂不懂的?” 他这样义正言辞的教训,便是有怀疑的李寻欢也觉得莫名心虚,只能应是,不敢多说。 看拆下绷带来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肉眼可见的有进一步溃烂的趋势,韦大夫脸更黑了,“这又是怎么弄的?” 凤岐道:“还不是你给的药膏,昨晚上还没这么严重呢,你确定给的是伤药不是毒药?” 韦大夫捋着白胡子直接蹦起来了,“年轻人说话要讲凭据,我的药膏都是顶好的,你竟然敢说是毒药?” 凤岐直接递过去昨晚涂抹的绿色药膏来,“你自己看,是不是你的。” 韦大夫凑近了看,研究一会,沉吟道:“这药膏……你逃什么?” 说话间,他指尖一翻,忽然多了一排银针,凤岐和李寻欢都是紧盯着他看的,立即戒备,银针所向却不是他们两个的方向,而是一步步往后退的宋青云。 宋青云凌空几个后翻,轻松避开银针,落在院落外围的木桩上,笑道:“韦大夫怎么忽然出手,要不是我反应快,可要了人命了。” 韦大夫道:“要的就是你的命,你们两个,还不出手?” 这反转始料未及,凤岐没看明白,“为什么出手?” 韦大夫道:“那就要问他为什么后退了,恰好在我察觉这药有异的情况下……” 不需他再多说,凤岐立即朝宋青云掠了过去,宋青云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凤大侠,我可是良民,没招你啊?” 凤岐笔直去抓他肩膀,“是不是良民,问了就知道了,你……” 他这一抓,竟然抓了个空,宋青云肩膀一缩,游鱼一般从他腋下穿了过去,依旧道:“我冤枉,我哪知道韦大夫突然出手?我也没做什么呀,我后退几步还犯法么?” 凤岐挑了挑眉,“你要被我抓住肩膀,这话我还能信一信,你是谁?” 他本想问,“你是不是王怜花”,话到口又转了向,他感觉,有些不太对。 宋青云道:“我?你不认识我啦?你……你又是谁,莫不是冒充的?” 他忽然扯开嗓子吼起来,“来人呐,这里有人冒充凤……” 他扯开嗓子的时候撒丫子就跑,速度极快,却一头撞进了凤岐怀里,凤岐冷冷一笑,伸手依旧去抓他肩膀,“再跑啊。” 宋青云脸色惨变,抬手洒出一把暗器,转身便逃,却是还未转身,便亲眼见着凤岐左手一抓,暗器便乳燕投林般进了他袖子,左手依旧笔直来抓他肩膀,宋青云两手一缩,两把三寸长的匕首突现,寒光闪闪,一看便是神兵利器。 凤岐冷笑一声,就算这人不是王怜花,也是个包藏祸心的货色,对匕首完全不避,左手按上宋青云肩膀的同时,右手直接抓住匕首刃处,右手用力一旋,匕首瞬间易手,宋青云只觉得掌心发麻,凤岐左手用力一捏,宋青云直接跪倒在地,瞬间豆大汗珠滚落,“凤大侠何以不分青红皂白对我出手?我何辜?” 凤岐抓起他扔进韦大夫院子里,“是不是无辜,盘问后便知,寻欢。” 宋青云被笔直扔到李寻欢身前,李寻欢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道:“你与王怜花有何关联?” 第35章 信我 宋青云道:“‘千面公子’王怜花?只闻其名未曾识荆啊。” 凤岐过来,一脚踩上他肩膀,“听说吴霸天的下场没有?你想试试?” 宋青云脸色惨变,“我……我……” 他忽然抬手一指韦大夫,“我虽不识,最可疑的便是他了,这老头掩藏武功,包藏祸心,王怜花最擅易容,定然是他。” 韦大夫假笑一声,“你说是便是了,你见着药膏跑什么?跟你有什么干系?” 宋青云语塞,“我……我……” 韦大夫道:“因为,你本便是来杀我的,便在刚才,他们两个若不出现,你就动手了。” 宋青云不说话了。 韦大夫道:“待得他们两个出现,你看没有机会,便想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不在你身上要溜走,我不阻你,也不能发现你的真面目,凤先生,谢我吧,帮你抓了名可疑分子。” 凤岐道:“是很可疑,只是,他为何要杀你呢?” 韦大夫道:“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刚才问他,为什么剑挎在左侧,左手上的茧子却比右手上的多,这句话你听见了吗?” 凤岐想起来了,刚才走进时候,仿佛听见两人对话,但并未听得真切,“然后呢?” 韦大夫道:“并且这些茧子的分布十分奇怪,我曾经在一个人的手上见到过,那个人的身份十分特别。” 凤岐道:“有多特别?” 韦大夫表情忽然变了,语气也变了,说不出是恭敬还是其他什么,只是瞬间让人不由自主的去认真严肃的听,“你可听说过‘关外风雅士,快活欢喜王’?” 凤岐真的吃惊了,看一眼李寻欢,道:“快活王?不死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吗?又关他什么事?” 韦大夫道:“快活王手下有‘疾风三十六骑’,使长剑,剑招却仅有三十六式,据说这三十六式乃是快活王融合百家武学精要所创,奇诡辛辣,无数武学名家折损于此。” 凤岐道:“所以呢?” 答话的是李寻欢,李寻欢咳嗽一声,道:“特殊的剑招经久磨炼,会形成特殊的茧子,或许宋青云手上的茧子恰好是疾风十三式磨出,所以韦大夫一旦提出,宋青云便要杀人灭口。” 凤岐还是没明白,“这又跟王怜花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道:“王怜花是快活王的独子,据传闻说,快活王故去后,部分没有被毁灭的财产包括人,都被王怜花整合收归己有,包括‘疾风三十六骑’,如果宋青云真的是其成员,那么跟王怜花的关系就大了去了。” 宋青云连连冷笑,“都已经说了是传闻,就凭王怜花,收编的了‘疾风十三骑’?” 李寻欢道:“这么说,你自认是‘疾风十三骑’的成员了?” 宋青云蓦然片刻,道:“我什么都不会多说,要杀要剐请便。” 凤岐脚下用力一踩,“够硬气,我喜欢,让我想想怎么处置好呢?寻欢,你说呢?” 李寻欢垂头笑了笑,忽然脚底一滑,到了韦大夫身侧,抬手按上韦大夫肩膀,“韦大夫,你说呢?” 韦大夫一脸惊吓,显然未料到他举动,“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大夫,治病救人的,不管杀人。” 李寻欢道:“我问的是,疾风十三式这么罕见的东西,你怎么会知道的?你说曾见过,在何处见过,如何见的?” 韦大夫哼了一声,“我要不说,你还杀了我不成?” 李寻欢指尖一转,小刀亮相,“你可以试试。” 韦大夫道:“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行走江湖,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号,‘医不死’韦行知。” 李寻欢怔住,“不死门双子星的韦行知?” 韦大夫哼道:“正是老夫,你有意见吗?” 凤岐疑惑,李寻欢解释道:“不死门以医药见长,据说有医死人生白骨之奇能,三十年前不死门出了一对师兄弟,师兄便叫‘医不死’韦行知,不死门据说便是在西北一带,见过疾风十三骑也是正常。” 韦行知道:“不过是个蒙古大夫,当不得医死人生白骨的美称,可以松开了吗?你的血滴到老夫鞋子上了。” 李寻欢松开手来,“抱歉,是我莽撞了。” 韦行知抬手一指,“到那边坐着去,我给你清理伤口。” 便在此时,忽有人道:“李探花即知那个师兄叫韦行知,可知那个师弟叫什么?” 声音有几分熟悉,有几分陌生,凤岐凝神去听,着力去看,发现来者两人,高低胖瘦一般无二,虽看不太清,凤岐已猜了个大概,他笑骂一声,“这个梁冀,说是去请兄弟,请了十几日,还以为早溜了呢,竟然还真给人请回来了。” 李寻欢眼珠一转,一步跨到凤岐身侧,扬声道:“自然知道,说起称号也是好笑,师兄叫‘医不死’,师弟叫‘救不活’,‘医不死’,是说师兄只要愿意救得人一定不会死,‘救不活’却是说师弟只要出手的人大罗金仙也就不活,师兄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师弟却是个阴险毒辣的毒物,因其行事善恶不辨,生杀全凭心意,江湖又称其‘毒郎中’。” 凤岐道:“梁冀说,他的兄弟就叫‘毒郎中’。” 李寻欢道:“‘毒郎中’梁不害,我竟然没有想起来。” 那声音又近了许多,人也在咫尺了,“正是我,梁不害,师兄,别来无恙啊。” 韦行知呵呵一笑,“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里也能遇到,师弟,近来可好啊。” 梁不害跨进院落,他的长相竟然跟梁冀的有八|九分相似,唯一的区别当是神情了,梁冀看见凤岐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又是害怕又是谄媚,梁不害却是一脸阴冷,也不知是气的脸色发黑还是本来就脸色发黑,看着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戒惧。 梁不害假笑道:“我这几日遇到了一具十分棘手的尸体,耽搁了几日,要不然该早几日来跟师兄相见才是。” 韦行知道:“好说好说,现在见也不晚。” 梁不害道:“师兄不怪罪就好,只是不知,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泉下鬼,还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充?” 他脸色骤变,一时间一张脸阴云密布,黑如锅底,韦行知吓了一跳,眼神四顾,有些不自在了,“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什么泉下鬼……” 梁不害冷冷道:“看来我忘了说,那具十分棘手的尸体便是我师兄韦行知的,你若不是泉下鬼,又是谁?” 凤岐神色一变,跳起来便追,“韦行知”速度更快,抬脚上了屋脊,一步跨出便是五丈,这功力天下几人能及。 凤岐干脆不追了,冷冷道:“不救沈浪了吗?” 王怜花的声音远远传来,“不救荆无命了吗?” 凤岐跳到李寻欢身侧,有些无奈,“这人着实难缠。” 李寻欢也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梁不害视线落到李寻欢胸膛上,“这位便是李探花?” 李寻欢刚才在王怜花跟前解了衣裳准备让他上药的,此时想来不由后怕,一不留神竟然又差点上了他的当。 李寻欢道:“正是。” 梁不害道:“刚才那位是?” 李寻欢道:“若所料不差,乃是‘千面公子’王怜花。” 梁不害微微皱眉,“王怜花与李家素有渊源,竟然也能下此狠手,真不愧于千面之称了。” 凤岐吓了一跳,“怎么这么说?” 梁不害依旧是盯着李寻欢胸膛上的伤口,“金疮药加上腐肌散,伤口长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也就是李探花有高深内力护体,若是旁人,疼也能疼死。” 凤岐觉得一颗心揪了起来,“这……这可怎么办?” 梁不害看他一眼,“遇到我,自然想死也死不成了,你是凤岐?” 凤岐瞬间松了口气,“我是,怎么了?” 梁不害道:“我要谢你啊,我家这没出息的货以为早烂死在外面了呢,竟然还能活蹦乱跳的跑到我跟前,你这人,厉害。” 他说的是梁冀,梁冀十分不好意思,“凤大侠,人我给找来了,我身上的毒……” 凤岐奇怪道:“什么毒?” 梁冀吃惊了,“便是你当时拍入我肩膀里的,我兄弟也查不出来的那个毒……” 凤岐“哦”的一声,想起来了,“我随口说的,你也信?不过请来了你兄弟这尊大神,惊走了王怜花也是大功一件,你自由啦,随你来去我不管啦。” 梁不害道:“废话说完了吗?李探花虽然死不了,疼着也不好受的。” 凤岐“哦”的一声,立即蹦起来,道:“其他的先不说,救人要紧。” 梁不害随身带着药箱,跟王怜花那个差不多,取出来的东西就吓人了,一把带着弯钩的尖刀,闪着森冷银光,一看就是饮血无数的。 凤岐觉得心里发毛,“怎么救?” 梁不害道:“被腐肌散腐蚀过的肉肯定要剜掉,下手之前,我先确认一点。” 那个“剜”字让凤岐的心脏蹦了三蹦,“什……什么?” 梁不害道:“剜去腐肉,生出心肌,至少也需十日,十日内不得动用内力,能做到吗?” 李寻欢脸色大变,“这……” 梁不害道:“做不到的话,我可不管了,就算你是李探花,我也不能为你砸了招牌。” 李寻欢十分忐忑,“并非不愿,只是另有要紧事,往后延续几日,应该问题不大吧?” 梁不害道:“你这伤口被腐肌散腐蚀不是一日两日的,最近剂量似乎又加大,疼起来如千万根针刺下去对吗?若不清除毒素,疼起来会慢慢的如锥子,如尖刀,你或许会疼死,也或许万幸不死,伤口太过巨大能否愈合只有天知道了。” 凤岐被他说得心惊肉跳,“别说那么多,现在做便是了。” 李寻欢不赞同,“可是……” 凤岐握住他的手,坚定道:“你要信我,你不信我吗?” 李寻欢迟疑道:“我并非不信,只是……” 凤岐道:“信我就听我的,你可是昨晚说过了都听我的,你动脑子便可,动手的事,我来。” 李寻欢垂下头去,轻轻一笑,“好,我听你的。” 凤岐终究是没胆量去看割肉腕骨这种事,到门外去看宋青云。 宋青云刚才趁着王怜花逃跑空档准备溜走,被李寻欢点中穴道仍在地面,凤岐到他跟前蹲下,眯着眼睛道:“哥们,我这会心情不太好,要不你陪我解个闷?” 宋青云莫名感觉害怕,一闭眼睛,一副慷慨赴死状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凤岐拍拍他肩膀,“没那么严重,顶多……” 便在这时,谢孤星来了,脸色严肃,凤岐觉得不详。 谢孤星道:“那个叫小鲜的丫头,死了。” 第36章 算计 小鲜死得很蹊跷,面容安详,嘴角含笑,仿佛酣睡梦中,连肌肤都是温热的,但呼吸确真是停了。 这也是谢孤星确认半晌才去告知凤岐的原因。 梁不害阴沉着脸观察半晌,几根银针下去,分别刺向百会穴、玉枕穴等几个重要穴道,第十八根银针刺下去,十八处地方几乎同时的一股血柱喷涌而出,有一滴溅到凤岐手背上,竟然是滚烫的。 血柱之后,小鲜的身体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肌肉迅速僵死,再无一丝生机。 凤岐咬牙切齿,“王怜花这个畜生,竟然连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有个声音道:“你觉得是王怜花?” 白飞飞。 凤岐蓦然转头,瞪着她,“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白飞飞冷冰冰看了他一会,蓦然转头去看了一眼谢孤星,谢孤星也正看着她,看她视线过来,便缓缓垂下头去,拳头握紧了。 在凤岐以为白飞飞要口出恶言的时候,白飞飞却幽幽叹了口气,“孤星,谢谢你,在你这里时间虽不长,却是我人生为数不多的安乐时刻,我……实在漂泊了太久……” 谢孤星缓缓抬头看她,十分吃惊的样子,然后神色渐渐温柔,与满脸横肉形成微妙的和谐,“你想留下,多久都可以,我,不会再……” 白飞飞缓缓摇头,“我不属于这里……或许,我也不属于这人世间,我本是个幽灵,因复仇而生……” 谢孤星坚决摇头,“不对的,这世上没有一个生命是多余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幽灵呢,就算是,也该是仙子才对。” 白飞飞失笑,轻轻笑了一声,“傻子,也只有你会认为我是好人,所有人或憎我,或惧我,便是我最爱的,也……” 她忽然收了笑容,恢复一脸冷漠,“忘了我吧,此间事了,你不会再见到我。” 凤岐道:“王怜花呢?” 白飞飞道:“他代你去对付一个人。” 凤岐冷笑,“代我?看来我还要谢谢他了。” 白飞飞道:“或者说,代我们,你不好奇那个人是谁?” 凤岐道:“我只想知道是谁杀了小鲜。” 白飞飞眼珠一转,看向梁不害,“这位便是‘毒郎中’?王怜花称你对毒的研究已经到了宗师级别,想必看出这是什么毒了?” 梁不害道:“这个毒若是等闲医者定然是识不出的,但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认识的毒,这毒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胭脂醉’,一般以胭脂形状现世,女子以之敷面,时日久了,毒素从脸部肌肤渗入直达全身,毒发之时,面容餍足,宛如睡去,体内血液却被毒物点燃,使中毒者肌肤保持温热,若使这个状态保持半个时辰,或者更短,这具尸体便会以爆炸形态把周遭一切焚毁。” 怪不得,初见面时候,小鲜便是一幅病恹恹之态,只怕那时便已中毒了。 白飞飞道:“不错,这种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研制,专门针对女子的,阴损恶毒的……” 梁不害接道:“山左司徒。” 两人脸色都十分沉重,连梁冀都变了脸色,但凤岐实在想不出来这人是谁,一脸茫然。 便在此时,有人幽幽叹息一声,道:“阿岐,山左司徒你虽不知,但快活王及手下的酒色财气四使当是听过的吧?” 凤岐还是摇头,“酒色财气,有点耳熟……寻欢,你该休息的。” 李寻欢脸色苍白,披了件白衫,感觉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状态,但他既然站着,自有其气势在。 李寻欢道:“此时此刻,我怎能休息,我答应你,不动手便是了。” 凤岐快步过去扶住他,“你要说话,喊我过去就行,你这样,牵扯伤口怎么办。” 李寻欢顺着他力道,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轻喘口气,姿态僵硬,也确实不太敢动的样子,“不妨事,那快活王……” 梁不害从他们身边经过,出其不意,抬手点上李寻欢穴道,“能不能动,你说了不算数,我说了才算,这样走成僵尸也必然要牵扯到伤口的,抱起来走吧。” 李寻欢瞬间涨红了脸,凤岐就在身边呢,想了想,也不扭捏,避开李寻欢伤口,一把搂住后腰把人整个抱了起来,李寻欢个子在男子中是偏高的,体重却超乎意料的轻,整天喝酒糟践自己身体的,体重不轻才怪。 凤岐不顾瞬间连耳朵都红了个透的李寻欢,问道:“往何处去?” 白飞飞道:“我此来是帮你们审讯一个人的,那个叫宋青云的,在何处?” 凤岐带路,疑惑道:“为何审讯他?” 白飞飞道:“王怜花说,你们两个都是心慈手软的,必然审不出什么来,但……人已经越来越近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李寻欢咳嗽一声,问道:“谁越来越近了,沈浪,还是快活王?” 凤岐吃惊道:“快活王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李寻欢道:“疾风三十六骑和色使山左司徒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我本来死活想不出来有谁能制得住沈浪,若快活王死而复生,也就有可能了。” 从白飞飞处蓦然迸射出剧烈杀意来,这杀意并不是针对李寻欢他们的。 李寻欢继续道:“快活王与云梦仙子情孽纠缠一生,不死不休,至死方休,据传言说,两人尸骨纠缠被烈火焚烧而死,看来是传言有误了。” 白飞飞道:“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时卷土重返的,我知道的是,沈浪发现了他的行踪,瞒着所有人去找他,然后……” 李寻欢道:“然后,失踪了?” 白飞飞道:“不,你不是说快活王有酒色财气四使吗?四使在当时大火中损失惨重,除了山左司徒并未在巢穴逃得一死,其余的都需重新挑选,沈浪再次现身,赫然是气使的身份。” 李寻欢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沈浪那种人……” 白飞飞惨然道:“是啊,这怎么可能,但事实便是如此,王怜花说,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沈浪已被快活王控制失了神智,因为沈浪竟当着王怜花的面把他最好的兄弟熊猫儿斩于剑下,无论王怜花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混沌模样……” 李寻欢依旧失神,“这怎么可能……” 白飞飞道:“第二种可能,沈浪因为某种原因被快活王胁迫,我们猜想,这个原因大约是沈浪的夫人朱七七,在沈浪失踪后的一个月,朱七七也失踪了,我与王怜花通过各种渠道寻找都不得其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种最可能的可能……” 李寻欢沉默一会,道:“酒色财气,色使与气使有了,那么其他两位呢?” 白飞飞道:“财使已被你二人手刃,算是除去一大祸患,这也是引你们入局的必要一环。” 李寻欢恍然道:“金钱帮上官金虹,原来如此,酒使容我猜一猜,是胡不归?” 白飞飞惊讶看他一眼,“你当真是聪明,你这样的人……若非是你杀性太重,本不必让凤岐插手的。” 李寻欢道:“杀气太重,你们是怕我杀了沈浪,百般试探,也是为了试探阿岐是否真的不杀人,我明白了。” 凤岐目瞪口呆,匪夷所思,“这用得着试探?直接问我一句不就好了。” 李寻欢道:“阿岐有所不知,这世上最不可靠的便是人说出的话语,最可靠是生死边缘最直接的反应,其实他们的试探是不成功的,便是胡不归,也并未把你逼入极限状态。” 白飞飞冷冷道:“昨天晚上,若非你帮他,本来可以效果更好的。” 李寻欢道:“我可以理解你们的动机,不表示我乐意配合,再说了,你们有人知会过我吗?” 白飞飞沉默片刻,道:“你与我们,不是一类人。” 某些时候,却需倾力合作。 李寻欢笑了一声,“快活王选出的这一任酒使比不上上一任的,胡不归疯癫虽疯癫,喝酒虽喝酒,却着实还算个有良知的人,你们能说服他并不算意外。” 白飞飞道:“十年前的大火并非没有效果,快活王龟缩西北不出,据我们探测也知其实力大不如前,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供他使用,但是有沈浪在,我们对快活王无可奈何。” 李寻欢道:“既然龟缩不出,为何要到这里来?” 白飞飞嘴角一勾,十分讽刺的意味,“因为凤鸣山,凤鸣石,因为黄石公的那个传说,跟当年的衡山雁回峰何其相似?这一点你岂非一早便一眼看穿了?” 李寻欢“啊”的一声,当时与凤岐在客栈初遇,他确实当众点出这一点,“只是,快活王武功早已登峰造极,一本黄石真经能引来他觊觎?” 白飞飞道:“黄石公之于快活王,便如同沈浪之于你,黄石真经他求取多年而未得,黄石传人继而现世,足以让他出山。” 李寻欢脸色冷了,“这么说,从一开始,你们就算计了阿岐?” 白飞飞道:“你心疼了?如果你自认有直面快活王的实力,可以代他出手,出手之前,却需明白,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李寻欢道:“稍微有点理智的人大约都能看出这是个陷阱,更别说是曾叱咤风云的快活王,他明知是陷阱却依然要来,是对其自身有着极端的自信,胡不归与左山司徒的出现说明他的自信并非盲目,我倒疑惑,你们费心设下这个局,到底是为了救沈浪,还是杀快活王。” 白飞飞咬牙切齿,“沈浪自然要救,那个恶贼,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李寻欢道:“谁来杀?如何杀?怎样的计划?发生计划之外的事如何处理?我不信幽灵宫主与怜花公子没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如果你们的目的只是让阿岐制住沈浪,那么我无话可说,你也不需多说。” 白飞飞幽幽看他一眼,“王怜花把你排除在计划之外看来不是明智的行为。” 李寻欢道:“给我下毒折损一个潜在的帮手也是十分不明智的行为。” 白飞飞道:“他为什么下毒,你心里没点数么?我们只是未料到快活王会来的这样快。” 凤岐道:“王怜花为何下毒?” 白飞飞看一眼李寻欢,李寻欢清了下嗓子,“便当是,我与他的个人恩怨吧。” 凤岐想了想,没有多问,“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说了半天,那个什么司徒的到底是谁?跟小鲜或者说刘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白飞飞道:“是同一人,王怜花与他不是第一次交手,这一点可以断定。” 凤岐道:“在何处?王怜花这人,我不放心。” 凤岐离开,白飞飞一脸怒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真对他动了感情?林诗音怎么办?你知道后果。” 李寻欢沉默一会,“故事已将终局,我……有分寸。” 白飞飞道:“希望你真的有,若我们因你而失败,你需负全责。” 第37章 司徒 凤岐带着大侠,沿着后山山道下山,沿途所问,但见谢清风下山,未见其上山。 大侠与谢清风十分熟悉,迅速发现踪迹。 与谢清风同行的有两名寨里弟兄,尸体在镇子外的小树林里找到,这里有打斗痕迹,地面脚印凌乱,凤岐在一枝灌木丛上发现了一块碎布,粉色细纱,跟林仙儿下山时候穿的那件裙子的布料很相似。 看来,谢清风发现了叶开和林仙儿的行踪,或许,三人逃走,或许,三人被俘获。 脚印追踪并不容易,幸好林仙儿的裙子很长,纱料里面还有一层绸布,在捡到第三块绸布的时候,眼前是一座废弃的院落,内里一片安静,却有轻微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大侠“嗷呜”一声,扑过去扒门。 凤岐想,或许这就是追踪的尽头。 他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推门而入,一推门,便看到了刘老太。 刘老太在椅子上坐着,直愣愣的看着他,若非那双被皱纹挤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勉强透出些生气,凤岐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凤岐皱眉,打量四周,并未发现旁人,“你就是司徒?” 刘老太眼中神色微妙的一动,浮出惊恐与焦急来,却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反应。 凤岐再问,“叶开和林仙儿呢?” 刘老太这一次眨了眨眼睛,但什么意思凤岐没看明白。 凤岐打量他,“被点穴了?” 刘老太再一次眨眼睛,十分急切。 凤岐道:“谁点的穴?王怜花?” 刘老太这次不眨眼睛了,但显得更着急了。 凤岐道:“据我所知,王怜花可不是什么好人,还能留你活口?” 大侠本是在四周转悠的,这一会早绕到后堂去了,便在此时,大侠吼声蓦然尖锐起来,凤岐脚底一滑,立即到了后堂。 院落为三进,曾经也或许属于某个小康之家,进了二进,有一座破败院落,有一株槐花树,地上枯枝败叶,很是萧条,大侠便在槐花树下,两爪用力而快速的刨地。 凤岐靠近两步便看清了,那抹鲜艳粉嫩的粉红色,粉红色的一角露出地面,其余的被枯枝败叶埋葬。 凤岐眼睛立即红了,这一会大侠已刨出了更多的部分,露出了一只鞋子,那鞋子上的云纹异常熟悉,林仙儿的。 凤岐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冲脑门,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晴朗的天空都暗沉下来,仿佛远处传来隐隐雷声,震得他两耳发蒙。 他怔怔站了片刻,猛然冲出去揪起刘老太冲进内院,往槐树下一扔,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 大侠依旧在刨地,凤岐却觉得一眼也不敢多看,那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呀,怎么会有人忍心…… 凤岐闭了闭眼睛,“这是王怜花留你性命的原因吗?他要我杀了你,再一次的试探,怎么有人,冷血至此?” 刘老太身不能动,依旧是僵硬着坐着的姿势斜在地上,本是拼命的眨眼睛的,看凤岐双眼蒙上一层血红,看凤岐的拳头都捏出了血,看凤岐拿出了惊鸿剑,她那双浑浊的眼中浮现出绝望,缓缓闭上眼睛。 凤岐握着惊鸿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颤抖,“叶开呢?叶开还活着吗?” 刘老太又猛然睁眼,仿佛看见了希望,快速的接连眨眼睛两次。 凤岐眼中血色渐退,惊鸿剑尖逼至刘老太咽喉,“人呢?被王怜花带走了?” 刘老太这一次没有眨眼,眼皮向下,试图努力表达些什么。 凤岐木木的瞪着她,“我不会解穴,你,何时能说话?” 刘老太眼中浮出吃惊来,却无法表达出更明确的信息。 凤岐收了惊鸿剑,视线挪到一旁的槐树树干上,那黝黑粗糙的表皮竟给凤岐一种莫名的快意,“我该杀了你的,但是……” 危险,来的毫无预兆。 在大侠蓦然停止刨地,朝着凤岐身后的方向露出尖牙时,凤岐但觉后背一阵森冷,劲风划破空气的声音此时才传入耳中。 凤岐头也不回的往前一扑,电光石火间搂着刘老太就地一滚,转身时候,右手伸出,凭空一抓,却抓了个空,寒光一闪而没,仿佛是个爪类武器。 墙头上一人正收回武器,冷笑着看着凤岐,啧啧道:“反应够快,可惜了。” 凤岐一愣,他到这个世界也见过不少人了,让他惊艳的没有几个,李寻欢的眼睛,白飞飞的脸,以及,这个人的。 这大约是个中年人,也或许是个青年人,这人颊生桃花,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天生多情,便是嘴角的恶毒都让人恨不起来,凤岐想,这人该是他到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他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个名字。 凤岐皱眉,“你就是王怜花?” 王怜花没有否认,“我倒好奇你这是善还是傻,面对着杀了你的宝贝徒弟的人,也不舍得下杀手?” 凤岐道:“我不杀他,你就要杀我?我杀不杀人,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怜花道:“对你们这些人,我了解得很,或许你需要一个杀人的理由,如果你的徒弟的命不够的话,加上被他杀害的刘老太太与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的命如何?” 凤岐闭了闭眼睛,右手一转,按住刘老太脑门,只要指尖用力,就算有惩戒,他也可保证让此人立时死了,可是,叶开,谢清风,以及眼前无限恶毒的王怜花…… 他缓缓松开手,站了起来,“你逼着我杀了他,不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能杀人吗?王怜花,或许我会帮你救了沈浪,可是你这个人……” 便在此时,他身后的刘老太猛然一口血喷了出来,一小半溅到凤岐裤脚上,凤岐皱眉转头去看,刘老太眼中又恨又急,情急之下,竟是能发声了,他声音嘶哑,却是男声,“他不是……” 便在此时,危险再至,破空之声迅疾,不及凤岐的手迅疾,凤岐甚至没有完全回过头去,右手一抓,便抓住了破空而来的兵刃,却是个五指钢爪,通体黝黑,一看便知有剧毒。 五指钢爪由极细的近乎无形的丝线链接,以五个指环的形式被王怜花控制,兵器被制,王怜花丝毫不慌,指尖在某一个指环上轻轻一按,细如牛虻的无数银针自钢爪中飞出,直逼凤岐心口。 这一招,若是旁人,或许立即就要中招了,偏偏他遇上的是丝毫不惧暗器的凤岐。 凤岐左手一抓,银针如乳燕投林进了他左袖,他左袖一甩,银针又以迅疾的速度朝王怜花射去,王怜花凌空一翻,右手握拳,似乎钢爪还有其他变化,凤岐却不耐烦了,钢爪一抛,指尖刃在钢爪与丝线链接部位一划,钢爪骤然失了依凭,锵然一声落地,王怜花显然未料到此招,一愣神,在空中迅速变招,正欲后退,却被一步跨前的凤岐捏住了肩膀。 王怜花大骇,吃惊道:“你、你到底……” 凤岐手上用力,捏的死紧,不顾王怜花瞬间疼的泛青的脸,冷冷道:“叶开呢?荆无命呢?小谢呢?他们可还活着,人在何处?” 王怜花吃惊渐消,脸色微妙的一变,“我不说,你奈我何?反正你不能杀人……” 凤岐道:“我不能杀沈浪,是因沈浪是李寻欢的故交,我何时说过不能杀你?你想试试?” 刘老太蓦然道:“杀、杀了他,他是……沈浪!” 凤岐转头看他,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沈……” 在他一转头的功夫,手里捏的肩膀游鱼一般快速滑脱,一柄剑,悄无声息的架上他脖颈,他转头来看,直直看入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凤岐瞬间明白了,刘老太并不是说王怜花是沈浪,而是在提醒,让他提防沈浪。 只是,刘老太如果是快活王手下的色使左山司徒的话,为何要提醒他呢? 也没有时间给凤岐想太多,脖子上架着的剑传来腐朽的气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的近,他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如何出现,又是如何递出这一剑的,是他轻敌,活该他死。 这一刻,他倒是觉得好笑,王怜花等人费了那么大的劲,指望他来对付沈浪,结果还没有交手他就要死在此人剑下,如此而死,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寻欢,着实可惜了…… 他闭上眼睛,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沈浪长什么模样,脖颈上的剑却迟迟没有递出,在他忍不住睁眼时候,恰见沈浪长剑一抽入鞘,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王怜花在不远处叫道:“杀了他,杀了他,你听到没有?” 沈浪头也未回,仿佛没有听到,脚步不疾不徐,行进速度却极快。 王怜花骂道:“你这个废物,蠢货,你敢不听我的,你……你……” 第一个“你”字,说的明显是沈浪,第二个“你”字,说的却是凤岐。 眼看着沈浪马上就要消失于视线,凤岐眼珠一转,跨前一步依旧擒住王怜花肩膀,“他不一定听你的,却会救你,这种让他回来的方式更有效。” 他话音落地,沈浪已经到了他跟前,毫无波澜的眼睛冷冷盯着他,手按在剑鞘上,杀机乍起。 凤岐此时才有空来仔细打量沈浪。 沈浪穿了一件洗到发白的破旧蓝衫,胡须并非刮干净,头发也不太整齐,但他没有给人丝毫的邋遢感觉,这人没有李寻欢的儒雅,没有王怜花的艳丽,不够霸气,不够威严,这人甚至算不上有多英俊,那双眼睛仿佛蒙着一层倦意,他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一朵不太感兴趣的花,他仿佛是走在路上偶然遇到的一个毫不起眼的陌生人,连杀气都有几分随意,但凭着直觉,凤岐知道,这个人或许是他目前为止见到的最厉害的一个对手。 便是他,也不由掌心发热,有些紧张起来。 凤岐让自己笑出来,“刚才你没有杀我,我很感谢,但是,你不能走。” 沈浪缓缓道:“为何不能走?”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与紧绷,仿佛他已许久不曾开口。 凤岐道:“你是沈浪吗?” 沈浪没有回答。 凤岐道:“你是的话,跟我走。” 沈浪没什么反应,手里的剑忽然出鞘,直指凤岐咽喉,“放了他。” 凤岐道:“他是谁?” 沈浪剑尖逼近一寸。 被凤岐钳制的王怜花却道:“我以为你是个厉害人物,竟也是个傻子,你刚才岂非已经认出我是王怜花,此时却来问一个傻子,真是好笑。” 凤岐依旧盯着沈浪的眼睛,“你这张脸或许是王怜花的,但你这个人,绝对不是。” “王怜花”道:“哦?我为何不是?” 凤岐道:“我虽然与王怜花不算熟识,也十分不喜欢这个人,但你比起他来着实无趣的多,最关键的是,王怜花为救沈浪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绝不会叫他傻子。” “王怜花”笑起来,“我不是又怎样?你有本事杀了我,如果你的手比这傻子的剑更快的话……我家王爷早已说了,沈浪是他手里最强的一把剑,也是这世上最强的一把剑,你真的有把握对付他?” 第38章 真心 有人忽然道:“你有闲暇,还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凤岐一愣,声音不算熟悉,也不陌生,几乎立刻的,他认出了是王怜花的声音,真正的王怜花。 便在此时,沈浪忽然发难,手腕一抖,剑尖直逼凤岐右肩,凤岐肩膀一缩,一避,假的王怜花立即从他禁锢中逃脱,往后一个跟头翻出,还未落地,便觉得有什么缠上腰间。 一条长鞭如鬼魅一般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他,用力一甩,便甩到墙角,刘老太正站在那里,他此时显然穴道已解,腰也不弯了,站的笔直,假的王怜花一落地,他立即一脚踩了过去,力道之大,假的王怜花立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刘老太的声音却是王怜花的,“早说了,敢冒充本公子,你会死的很难看,让我想想,什么死法好呢?” 原来他才是真的王怜花,握着长鞭在另一侧无声落地的,却是“蛇鞭”西门柔。 假的王怜花霎时间面若死灰,嘶声叫道:“沈浪,沈……” 王怜花脚上更加用力的踩下去,假的王怜花脸色血红,脖子更是红的滴血,喉咙“咯咯”出声,终于一歪头,晕了过去。 王怜花松开脚,蹲了下来,指尖一转,一只比苍蝇大不了多少的黑色甲虫沿着他手腕、指尖,落到假的王怜花脸上,然后迅速自鼻孔钻入。 王怜花呵呵笑道:“当先,便让这个小东西陪你玩玩吧,五脏六腑,不知它会选择先吃哪一样呢?” 西门柔冷冷道:“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玩的。” 王怜花拍拍手站起身来,“放心,虽然沈浪很强,也失了神智,但凤岐的实力……” 凤岐与沈浪正斗在一处,此时一触而分,两人分别站在墙头的两端。 凤岐更为狼狈,他忍不住道:“我怎么没听说沈浪用剑啊?百晓生排兵器谱没有排这把剑的?太厉害了。” 王怜花道:“真不知你从哪来的,沈浪不用剑是早已到了无剑的境界,不列兵器谱是他早已归隐……小心!” 凤岐十分狼狈的躲开沈浪递来的一剑,几乎没有人能让他这样狼狈,这一剑他躲了三次才躲过,他却感觉没有出手的机会,明明沈浪那么随意的站着,仿佛满身都是破绽,他却完全没办法出手。 凤岐不准备真跟他公平对打了,得空叫道:“你们两个,帮忙啊。” 西门柔一愣,手里长鞭迅速出手,直攻沈浪后心。 王怜花也不是个管江湖规矩的,凌空一翻,双掌做爪,直击沈浪双目。 凤岐虽然江湖无名,但实力便是王怜花也是服气的,西门柔与王怜花更是江湖公认的绝顶好手,这三人的合击,这世上能接住的绝不超过三人。 沈浪偏偏就是其中一个,他剑鞘往身后一档,恰好缠住西门柔的长鞭,长剑凌空一划,逼得王怜花撤退,长剑顺势自上而下刺出,目标依旧是凤岐心口,说来繁琐,其实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仿佛他这一剑本来便是刺向凤岐心口的。 但对凤岐来说,这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足够了,在沈浪的剑马上就要刺入他心口的时候,他忽然扔了惊鸿剑,右手握住沈浪的剑尖,用力一拧,沈浪站如山,手心丝毫不动,凤岐手上也是用了全力,长剑僵持片刻,“砰”的一声,硬生生被两人扭断了。 僵持的片刻,西门柔的长鞭缠上沈浪脖颈,王怜花再次攻来,指尖迅速点上沈浪七八个穴道,沈浪的身体自墙头倒下,笔直砸上假的王怜花身体,本已经昏过去的人又吐了口血,更加昏的彻底。 王怜花跳下去,对沈浪进行多方位检查,折腾半天才站起来,朝凤岐竖起大拇指,“厉害。” 凤岐瞪他一眼,“就冲你给寻欢留下的那些伤,不收拾你就感觉对不起我自己,刚才至少该刺你一剑的。” 王怜花丝毫不为所动,呵呵笑道:“连点穴解穴都不会,看来寻欢侄儿对你的□□还不够啊。” 凤岐道:“你还敢提他,他是把你当长辈看,你觉得自己配吗?你这个人……” 他忽然顿住话语,脸色刷白了,“小谢他们呢?还有,仙儿……” 凤岐跃上墙头去看那颗老槐树下,大侠正趴在地上大喘气,从掺杂了枯枝败叶的泥土里挖出来的的一团东西却着实不像个人形,那根本不是个人,不过一截木头套了衣服而已。 凤岐往后退了一步,长喘一口气,感觉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瞪着那团东西片刻,又去瞪王怜花。 看王怜花的神情,本是嘲笑他的,话到嘴边又转了向,“放心,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坏,人都活着,我还指着你对付快活王呢,无论如何也要把他们送出恶魔手掌心啊。” 凤岐道:“人呢?” 王怜花一摊手,“我只来得及将他们送出,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与荆无命汇合。” 人没事,凤岐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看向被沈浪压着的昏迷不醒的人,“这人是谁?为何冒充你?你怎么落他手里的?” 王怜花道:“这就别问了吧,有沈浪在,我……”他顿了顿,搓着下巴思考,“这便是快活王的色使左山司徒,除了他,还有谁能易容成我的模样且惟妙惟肖……” 凤岐盯着左山司徒那张艳丽如桃花的脸,“你真长这样?” 答话的是西门柔,“王怜花的母亲是昔日江湖第一美人‘云梦仙子’,他的长相,哼,自然是够妖孽的。” 王怜花转头朝他风情万种的一笑,“怎么,看上我了?” 但前提是,他别顶着一张七十岁老妪的脸的话,这样看着,既怪异,又恶心。 西门柔被恶心了一把,往后退了一步,默默转开视线。 凤岐咳嗽一声,“看着别人顶着自己的脸不觉得奇怪?你顶着别人的脸也不觉得奇怪?” 王怜花得意道:“我的长相自然是好的,左山司徒虽然人不怎么样,这手艺是绝顶的,这么完美的一件作品,不多加利用多可惜。” 他视线一转,盯住凤岐,“我忽然有个想法。” 凤岐莫名觉得一寒,“我不觉得那会是个好想法。” 王怜花一摆手,“随我来。” 王怜花自己扛起沈浪,指使西门柔扛起左门司徒,出门左转右转毫不犹豫,显然对此地颇熟,最终的目的地是个精致小院,地方不大,大眼一瞅便知这户主人是个风雅之人,大侠“嗷呜”一声,奔了过去,是他乡遇故知的兴奋。 立即的,凤岐听到了叶开的声音,“呀,是大侠。” 三小只看起来遭了点罪,灰头土脸的,但都很有精神,凤岐拍拍叶开肩膀,摸摸荆无命脑袋,在林仙儿跟前站定了,仔细打量她。 林仙儿的裙子已经彻底撕了下来,此时穿了条粉色裤子,显得潇洒利落。 凤岐在她跟前蹲下,伸手按住她肩膀,语重心长,“以后,我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各式各样的裙子,穿裙子,好处多多。” 林仙儿高兴道:“老师买的,我都喜欢。” 王怜花穿过他们,把沈浪放下,接连灌下去几瓷瓶药,解了沈浪|穴道,沈浪缓缓苏醒。 王怜花紧紧盯着沈浪眼睛,沈浪眼中的迷茫褪去之后,是冰冷的愤怒,那刺骨的冰冷让王怜花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一向张扬的人竟然有几分怯懦意味。 王怜花的声音有些尖锐,“你是我的朋友,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 沈浪抬了抬手臂,但不太成功,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力气,“你救了我的命,朱七七和熊猫儿的命怎么办?” 王怜花道:“在你眼里,别人的命永远比你的重要。” 沈浪道:“在你眼里,别人的命永远都是可以舍弃的。” 王怜花冷笑,“好啊,我救了你,你不感激,你再去为快活王卖命好啦,你现在走,我不拦着。” 沈浪微微叹口气,“解药。” 王怜花道:“求我。” 沈浪毫不扭捏,“我求……” 王怜花却又打断他,嘴角一勾,“对了,凤鸣山上,还有一个你的老相好呢,想去见一见吗?” 沈浪吃惊的看他一会,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 王怜花当他默认,一把扛起沈浪,转身便走。 上山的时候,李寻欢在睡觉,凤岐安顿了叶开几个,看沈浪、王怜花与白飞飞之间似乎说不完的知心话,他无意打扰,干脆到李寻欢房间守着。 李寻欢醒来的时候正是黄昏,凤岐的身影被日光剪出一道金黄暗影,看不太清眉目,李寻欢当先便笑了。 凤岐奇怪,“做什么好梦了,醒来就笑。” 李寻欢依旧是笑,“你一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守着我?” 凤岐道:“等你醒啊,给你炖了汤,看你醒了好端来么,你等等。” 他欲起身,李寻欢却来拉他的手,“阿岐。” 凤岐挑眉,“嗯?” 李寻欢道:“我好庆幸,遇上了你。” 凤岐心里一派柔软,“我也庆幸,好啦,你先松开,我把汤给你端来,炖过了头就没营养了。” 李寻欢没有松手,“我真想,一直这样牵着你的手。” 忽然有人冷冷道:“肉麻够了吗?够了的话就出来,所有人都等着呢。” 王怜花的声音。 李寻欢脸色微微一红,他也不是没感觉窗外似乎有许多气息,“王怜花回来了?” 凤岐道:“还有沈浪。” 李寻欢惊了,在喝着凤岐端来的独一份的爱心汤的时候,也有些食不知味,视线老是往沈浪身上瞄。 沈浪道:“我在快活王身边,一为救人,一为杀人,王怜花与白飞飞是好心,计划被打乱,不妨将计就计,还需你们二人配合。” 李寻欢很恭敬很客气的语调,“请讲。” 沈浪道:“熊猫儿和朱七七在快活王手中,在杀了快活王之前要先救人,只是……快活王可能有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我无法断定,不敢出手,一直等待,或许,黄石真经是一个契机。” 李寻欢皱皱眉,“易容术?这世上还有王怜花破解不了的易容术?” 沈浪道:“朱七七和熊猫儿已经落入魔手,我不能拿王怜花的命来赌,幸好,他没有让我失望,他所做的,已超出我的预期。” 一向桀骜的王怜花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朋友。” 也不需要更多,李寻欢道:“色使左山司徒在我们手上,气使随时待发,酒使也是待命,财使已经毙命,快活王又自己送上门,确实是大好时机,如何救人?如何杀人?” 王怜花道:“李代桃僵之计,沈浪的消息,快活王不出两日便到,到时会亲自拜凤鸣祠,向黄石传人讨教,到时候我这个假的左山司徒带着真的左山司徒前去请功,加之沈浪和胡不归作为内应,凤鸣山上,就看你们了。” 李寻欢点头,慨然道:“看来,一切都快结束了。” 沈浪道:“越是终局,越要小心,当提防功亏一篑。” 不知是不是凤岐的错觉,这句话有很明显的警告意味,可他要警告的是谁呢? 两人处,凤岐问起的时候,李寻欢有些吃惊,“阿岐,你真的很敏感呢。” 凤岐笑,“或许,与我自小到大的经历有关吧,某些事,我只跟你一人说过。” 李寻欢眼中神色复杂起来,是凤岐看不懂的神色,在他忍不住问的时候,李寻欢紧紧抓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阿岐,若有一日你发现我瞒着你什么事,或因什么缘故骗了你,莫要气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凤岐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在他看来李寻欢是最温柔最理智也是他最信任的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真的吃沈王,已经写出来了,又忍痛给删了,爱死了包容的沈浪和放肆的王怜花,唉~~ 第39章 多情 直到夜半。 当夜,凤岐又重复了那个梦,高大白净的穿着乳白色运动套装的大男生朝他笑的温柔且灿烂,只是篮球不见了,相遇的场景也变了,凤岐进入这个世界的原因,本就是带着三个学生报队打实战,当时在省队,似乎是有这么个人物惊鸿一瞥。 凤岐瞬间醒了,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有过的清楚,如果一次梦境是巧合的话,那么三次的巧合必然不是巧合。 就说了李寻欢瞧着眼熟,再也没想过,李寻欢与他是来自同一世界的人,那么这里的其他人呢?那么这里到底算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呢?他想,他大约明白了李寻欢强调的那句话。 他感觉天旋地转起来,待听清窗外急切的呼唤声与破门而入声,他才发现,床、地面甚至于整座山,都在剧烈晃动,李寻欢的手就在跟前,更让凤岐心惊的是脑海中跳出来的几个大字: A:系统BUG,搭档死亡; B:违背规则,挑战失败。 系统已经开始倒计时—— 李寻欢一脸惊恐,叫道:“阿岐,你看到了什么?” 凤岐盯着他,觉得自己出奇的冷静,“你是谁?” 李寻欢一愣,忽然平静了,他快速道:“放弃我,等你胜利归来,我告诉你真相。” 凤岐闭了闭眼睛,做出了选择,然后整个世界忽然平静下来,世界重新坠入黑暗,仿佛刚才的地动山摇是一场梦境。 凤岐倒希望这是一场梦境,但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不是,一大早,谢孤星专门来告诉他的消息也没有让他吃惊,他甚至感觉庆幸,谢孤星说,李寻欢与林诗音连夜离开,李寻欢只留下“抱歉”二字。 如此生硬,在昨夜李寻欢还拉着他的手说“真心”的时候,现在却要说“抱歉”。 凤岐连连冷笑,他想他已经明白了,如果一切都是虚幻,如果一切都是游戏,那么感情呢?是否,对一切都毫不知情的他为了自以为重要的一切全力以赴反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是否,看他笑话中的人李寻欢也是其中一个? 白飞飞说了一句话,大约是安慰,“有情人终成眷属,李寻欢和林诗音向来是人心中的金童玉女,他们若然分开,该是多少人的遗憾。” 凤岐忽然想起来个事,似乎他被惩戒的那款武侠手游的名字就叫做“多情江湖”,这之间有什么关联么? 凤岐忍不住道:“他会死吗?” 白飞飞诧异的看他一眼,“你的关心对他而言就是致命的毒药,你还不明白吗?” 凤岐闭了闭眼睛,“我明白了,终局,你们提到了许多次,不就是杀了快活王吗?来吧。” 李寻欢在的时候,就算是一日见不上一面,他也觉得人生是丰富多彩有许多事可做有许多未来可期待的,一旦认知到此人不在了,他忽然觉得做什么事都没有了乐趣,便是看到叶开三个,也觉得心里一片冷寂,或许这是失望,或许这是失恋,他心里尚有一丝不愿说与人的期望,期望着终局之后与那人相见,等他亲口来说。 快活王偌大排场,百余人开路,其中便有宋青云,有多日不见的诸葛刚,还有沈浪等人,沈浪点头示意,依据沈浪昨晚传来的消息,人已救下,快活王便是真个快活王。 凤岐调了份凉拌萝卜,炖了鱼汤,正大朵快颐,没有一点要欣赏这位一代枭雄的意思。 快活王很客气,也很和气,“听说,你是黄石传人?你叫凤岐?” 凤岐道:“有人说萝卜败火,体内燥的话可以多吃。” 快活王道:“是有这么个说法。” 凤岐道:“但若是火气太旺,除了打架,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你我打一场吧。” 沈浪等人一脸吃惊,快活王却笑,“年轻人,我喜欢你的直爽,只是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与我动手或许会付出昂贵代价的。” 凤岐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吃这些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很喜欢这个萝卜却不好意思吃,第一次请他喝汤的时候他却如喝酒,喝完了还要,我想他了,迫不及待去见他,所以,你的台词省了吧,直接开打。” 快活王依旧很客气,他嘴角浮出的恶意却让凤岐心里发寒,“你说的,是他吗?” 他指尖一转,多了一把小刀,李寻欢的小刀。 他抬手一挥,众人让开道来,有人被抬到跟前,李寻欢,脸色灰败,丝毫不动,生死不明。 凤岐脸色大变,几乎是用扑的扑了过去,抬手按上他颈脉的时候,右手一抓,接住了快活王飞来的小刀。 快活王笑起来,“听说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他为了让你无所顾忌的与我一战,独自下山离开,却不知一切尽在我掌握。” 凤岐握紧了小刀的刀柄,感觉触手一片冰凉,他的心也随之滑落谷底,同时,感觉有几个人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快活王道:“沈浪,王怜花,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是玩游戏的好手,我已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浪忽然笑了,他脚步一转,跨出一步,王怜花也脚步一转,跨出一步,暗处的白飞飞与西门柔一腾身,落在他们身侧,对快活王形成合围之势。 还差一个人。 胡不归没有动。 沈浪的笑容忽然凝固了,“我该想到的……” 快活王得意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金无望,胡不归不是金无望,从一开始,你就败了。” 沈浪的神情不由紧绷,喃喃道:“从一开始……” 凤岐忽然“呀”的一声,便在这一瞬间,他感觉指尖探处的颈脉微微的一动,几不可觉,却已足够了,他克制指尖轻颤,碰了碰李寻欢额角,轻唤道:“寻欢……” 快活王得意道:“你们以为,请来了所谓的黄石传人就有扭转局势的本钱了么?击败他,只需一个人,一把小刀,他已经失去了斗志,你们还要顽抗吗?” 白飞飞侧头去看了一眼凤岐,他眼前似乎只有李寻欢一个人,早已忘了这是何处。 她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我们,又一次的面临失败吗?” 沈浪缓缓抽出长剑,嘴角微微笑起,“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王怜花脚步一动,胡不归脚步也动,恰好封了他所有前路。 西门柔尚未移动,诸葛刚一步已跨到他身前,铁拐随时可以发挥致命的一击。 白飞飞银针在手,却不知该射向快活王,还是他身后的已经对众人形成合围之势的百余信众。 直面快活王的,只有沈浪的长剑。 快活王仰天长笑,“沈相公,我长你一辈,我让你一只手,左手对你可好啊?” 沈浪也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可惜我不是你的爸爸,如何对敌你本不需跟我报备。” 快活王脸色一沉,却有人道:“你那只手,留给我好了。” 凤岐,凤岐站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把小刀放在李寻欢身边,脚步一滑,站到了沈浪的另一侧,与快活王形成犄角之势,他手中不知何时我了一把剑,这把剑朴实无光,连沈浪手里的大街上三两银子买来的青釭剑都不如,这把剑中规中矩,比起惊鸿来实在差得太远。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人在笑,有人皱眉。 凤岐第一个说话的对象却是胡不归,他手里的剑随意的一划,在身前随便摆了个姿势,“胡疯子,你曾说过,不争剑出世的时候,要请你一观,你看一看,这不争剑可还入眼啊?” 胡不归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色一红,“不攻是攻,不争是争,不争剑很配你。” 凤岐道:“我也觉得,我无意与人争,偏偏有人撵着我打架,我无意与人纠缠,偏偏有人自动送上门,我说自己无辜显得太矫情,那么,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该死的人来了,就杀了吧。” 他手里的不争剑一抖,没有风声,没有剑光,便是快活王也不由眯起眼睛来,“这把剑……” 没有风声,说明这把剑轻到了极致,没有剑光,说明这把剑杀机藏于无形,这样的一把剑,会有怎样的威力呢? 快活王忽然长笑起来,“好一个不争是争,让我瞧瞧,是不是又有人在吹牛。” 不争剑忽然朝他心口而来,速度快如风,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不争剑带着凤岐瞬移过来,而不是凤岐送着不争剑过来,其间差别,颇为微妙,快活王指尖一转,沈浪的剑却也已经到了。 胡不归的视线紧紧盯着,西门柔的长鞭也忘记挥出,他们都知道沈浪的厉害,也知道凤岐的厉害,但一个敢双手接双雄的人物,又该是怎生厉害,谁能赢? 唯有白飞飞,冷冷看了一会,视线移开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打架的目的永远不是为了打架,再华丽的招式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她把视线移向李寻欢,她十分好奇,看到了李寻欢尸体的凤岐,如何能奋发而起的。 然后,她惊奇的看到李寻欢的指尖颤了颤,那指尖,以缓慢而不间断的速度,握住了小刀。 白飞飞不着痕迹的朝他靠了过去,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腕,试探着把一小股内力递了过去,李寻欢刚开始没什么反应,片刻后抽搐两下,眼皮缓缓睁开了。 白飞飞吃惊看他,“你……竟然没有死?” 李寻欢急喘了口气,动了动嘴角,权当是笑了。 白飞飞道:“是什么力量竟使得你不死?我以为……” 李寻欢咳嗽两声,声音有气无力,但语调是欢快的,“或许是,有情人吧,情之一字,无甚对错。” 白飞飞盯着他,不说话了,她眼中,奇异的燃起了亮光。 李寻欢道:“扶我……一把。” 白飞飞扶起了他,内息不绝的传了过去,她想起了一个她不太乐意听到的传说,当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传说的时候,一个新的传说往往是令人不愉快的,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病树前头万木春。 她把视线调转到打斗的三人身上,三人的打斗既不出彩,也不亮眼,还没有街头卖艺的有趣,只有绝对的高手才能看出其中的门路。 大约是,一人出招,对方已看清了招数并备好了破解之法,出招之人立即中途变招,对方再行拆解,快活王一人对两人,丝毫不落下风,凤岐与沈浪也并不显得吃力,三人暂时持平状态,就在那么个一亩三分地。 李寻欢也在看着,叹道:“若说最强,着实没有人强的过快活王了,他的境界大约已到了非人的境界。” 白飞飞道:“他的成就或许已成为许多人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巅峰,连沈浪和凤岐,都越不过去么?那个视生死若等闲、面对强敌而面不改色的沈浪,加上一手折损上官金虹、吕凤先和胡不归这样高手的凤岐,也不能么?” 李寻欢道:“一个不能,便两个,两个不能,便三个,这世上总有许多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事,就比如,一生只遇一个人……” 白飞飞默默看他一眼,便在此时,战况突变,快活王一掌挥出,沈浪与凤岐被击飞,沈浪被击出六丈才止了步,凤岐被击向相反的方向,行将撞上树干的时候脚尖一点,稳稳落了地。 快活王得意道:“我此一生,遇到过许多人,皆是我手下败将,遇到过许多新奇的招式,皆已入我囊中,黄石真经,不过如此,不争剑法,也不过如此。” 第40章 江湖 凤岐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更强,正如李寻欢所说,这个世界遇到的所有人物都没有逼出他的极限,包括沈浪,但快活王呢?这个人似乎强大到了无法击溃的地步,这个人,将是他的极限吗?这将是他第一次失败吗? 凤岐忽然睁眼,恰恰看入李寻欢眼中,他此时才发现李寻欢竟然醒了。 李寻欢的眼睛那么平静、自信、明亮,这双眼睛,他爱极了的眼睛,如清泉一般灌溉了他,仿佛这天下忽然多了几分色彩,仿佛远方出现了七色彩虹。 凤岐笑了,一剑刺出,如一缕清风过耳,如一片白云遮目,凤岐的剑在快活王头顶绽开了千朵万朵的剑花。 与此同时,沈浪的剑如毒蛇吐信,笔直刺向快活王心口,这一剑,没有丝毫花巧,大巧不工,大象无形,仿佛凤岐的出手是为了沈浪的致命一剑作掩护。 快活王狞笑,“只能这样了吗?” 他伸手一抓,便抓住了沈浪的剑尖,脚底一错,不知怎的身形一动便避开了凤岐的攻击,他只要一掌推出,沈浪便会没命,下一个,自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石传人。 便在此时,一抹寒光闪过,快活王只觉得咽喉一凉,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没有剧烈的痛感,但他的旺盛的生命却仿佛瞬间被人锁了喉。 快活王踉跄着后退两步,满眼不可置信,他双手颤抖着到喉间,用力一拽,不过寸余的小刀宛如玩具一般,从他喉咙喷出的鲜血却诉说着任何人将这件兵器看做玩具将会迎来怎样可怕的后果。 所有人都敬畏而感叹的望着他手里的小刀,也不知是谁说出了那句已成为传说的经典名句—— 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所有人都看着小刀的时候,凤岐却去看发出小刀的人,李寻欢斜斜歪在白飞飞身上,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依旧微弱,但那双眼睛,他永不会忘怀那双眼睛。 他一步跨出,忽然之间,天旋地转,他清除的感觉到,整个世界,正在崩塌。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眼前闪烁的依旧是那双眼睛。 凤岐似乎踏入了一片混沌地,四下无人,无景,满是白雾,白雾渐消,却是梦里的场景。 校园,他穿过走廊,迎面而来一个高大白净的男生,寸头,乳白色运动套装,手里拍着一只篮球跑近,近距离看,那张脸赫然变成了李寻欢的。 李寻欢在他跟前站定,把篮球随手一抛扔到远处,朝他伸出手来,“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你了好久。” 凤岐听到自己问道:“你是谁?” 李寻欢笑容扩大了些,“阿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李寻欢啊。” 凤岐道:“李寻欢,真的存在吗?你,真的存在吗?” 李寻欢主动来拉住他的手,温暖有力,真实的触感,凤岐眨了眨眼睛,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一般,“你……是寻欢。” 李寻欢笑弯了眼睛,“我或许不是李寻欢,却愿意永远是你的寻欢,阿岐,我好高兴,你来听我的解释。” 凤岐道:“我很好奇,你所谓的真相。” 李寻欢道:“你还记得那个叫做‘多情江湖’的游戏吗?这世上总有许多的遗憾事,总有许多的有缘无分人,让有情人成眷属,是游戏制作的初衷,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但望有情人有个好的结果,所以游戏里,你遇到的李寻欢与林诗音会在最美好的年纪,没有阻碍,他们本该是最美好的一对,但你……我……我们破坏了游戏的规则,我身体的不见好是破坏规则的处罚,我的真情流露直接导致了我的死亡,但是我不后悔,不管结果是怎样的,我一点都不后悔。” 凤岐不自觉的回握了他的手,想了想,“为什么是我?你们都是知情者,唯有我一个外来人。” 李寻欢道:“你无疑是个强者,不是惩戒,只是一个别样的欢迎仪式,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团队。” 凤岐道:“什么样的团队?” 白雾渐渐消散,有许多人朝他招手,多数面孔瞧着眼熟,当初省队打团战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印象,有几个还曾交手。 李寻欢道:“打快活王这一关,我们已打了好几个月,我们一致认为你可以,你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 凤岐想说,打快活王本是大家的功劳,但似乎,他在其中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就是团队协作,一向单打独斗的他,也不是不向往团队的美好。 李寻欢握紧他的手,满眼期望,“阿岐,你能原谅我吗?不得已的隐瞒?我若说的足够多,世界是会崩塌的,就像你曾经看到的那样。” 凤岐笑了笑,“我想说,那时候的寻欢当真是美好,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美好呢?” 李寻欢也笑起来,“你若愿意,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自己看,我是不是有那么美好,你愿意吗?” 凤岐道:“以你的聪明,显然早知答案,还需要问?” 李寻欢笑的更欢快了,“你能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么,我们携手,一直一直走下去好么?” 凤岐道:“好。” 然后是,手上的触感顿失,五感尽失,他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他渐渐被黑暗淹没。 似乎过去了许久。 凤岐转醒,是唇上传来的濡湿触感,睁眼处,是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脸,一个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拿了一条白色手绢来给他擦拭嘴角,嬉笑一声,“爹爹你老人家可算醒啦,怎么还有人喝上半壶酒就能醉倒三天三夜呢。” 凤岐蓦然握住她的手,那条白色手绢的一角以十分拙劣的针脚以歪歪扭扭的针法绣了三朵梅花,林仙儿绣的梅花,但这个姑娘必然不是林仙儿。 小姑娘叫道:“大师兄,小师弟,快来,爹爹他老人家醒啦。” 两个身高差了半个头的半大少年快速到了跟前,高个的一脸醉意,扑鼻酒气,笑嘻嘻道:“师父,你的酒量可太差啦,喝酒上,你该叫我一声师父,不,师祖爷爷。” 个子略低的却是拘谨乖巧,小心翼翼,“大师兄,不可这样说师父,被外人听到该笑话咱们华山派没规矩了。” 凤岐眨了眨眼,华山派,似乎他只听说过一个华山派的,他试探道:“我是不是,姓岳?” 高个的哈哈大笑,摆手出门,“哪里酒醒了,我看还得再睡个三天三夜,便让爷爷我再去喝个三天三夜,哈哈。” 凤岐留意到他穿的是他送出的那双赤乌靴,所以? 小姑娘叉腰,“令狐冲,你这个没规矩的,你让谁喊你爷爷呢,讨打,小林子,去打他。” 小林子手里拿的是松风剑,他送给荆无命的松风剑,但小林子整个人比荆无命要清秀文弱一些,“可是,师姐,我打不过大师兄。” 小姑娘跳起来,“没关系,你入门的时间短嘛,我来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 两人打打闹闹的出门,竟然把凤岐给抛到一边了。 凤岐站起来,找不到镜子,摸了摸脸,感觉也没什么变化,他发现这是个竹子搭成的房子,清雅舒适,远眺有青山,近处有溪水潺潺,好个风雅地。 凤岐走出门的时候,恰好有人走进院子,一抹青衣,与这竹院异常相配,这个人即瞧着眼生,又莫名几分熟悉,最熟悉的,当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那人轻笑一声,“你终于醒啦?可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 凤岐直愣愣的看着他,直愣愣的问道:“你是谁?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我么,江湖无名之人,我大哥江湖上却大大的有名,他是衡山派的大人物,他叫刘正风。” 【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的有些仓促,后面几章信息量巨大,有些可能一章写完的东西我给一两句话带过,不是不喜欢这篇文,我永远爱李寻欢,爱江湖,这篇文的最大败笔应该是系统了,在我的江湖世界里,系统是多余的,但并不妨碍我爱这个江湖里的人。 感谢一路陪我走过来的朋友们,谢谢陪伴,有缘再见。 且,解释一下最后一句,刘正风或许不算有名,他的最大业绩是与魔教长老曲洋创作“笑傲江湖”曲,是笑傲江湖整个事件的□□与穿线人,如果这篇文写下去,就会是笑傲江湖世界,但是,到此为止吧,再写下去,我该自厌了。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