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可能》作者:顾了个影 文案 高智商暴虐变态的稀世杀人魔毛泰久,遇到了生活再苦也不会放弃,阳光正直的清纯女警察金娜娜。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也不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就救……圣母说的就是你这种女人吧?好人要都是你这样的智商,坏人早就统一世界了。” 金娜娜:“我当然弄清楚了,被坏人迫害的人,那肯定是好人啊。” 毛泰久笑了,摸了摸嘴唇:“被坏人迫害的人……也可能是更坏的人啊。” 金娜娜瞪大了眼睛,对啊,还有这种可能,没想过呢。 毛泰久温柔地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金娜娜的头发:“现在后悔可是太晚了呢,下次要带眼识人啊,金娜娜小姐。现在我们开始吧。” 金娜娜惊恐地后退,双臂抱胸呼救:“oppa,金英株oppa,我的长腿叔叔,快来救我啊!” 金英株无奈:“我怎么救你?你觉得我智商比你高,还是武力比你强?我唯一比你厉害的就是我爸爸是李刚……啊,不,我爸爸是金棕植,可是毛泰久不怕我爸啊。” 金娜娜继续后退,边退边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 杀人魔这是要干啥?他在解扣子,摘手表,还对着她露出颠倒众生的魅惑笑容。 魔王走向金娜娜,步伐优雅,气场摄人。 金娜娜全身发抖:“毛大人绕命,求不要用小铁锤锤我。” 毛泰久生气:“你想什么呢?女人!这是一部爱情戏。” 金娜娜已经快吓瘫了:屁的爱情戏,谁敢和你谈恋爱?作者大大,我不想当女主角了,求你把林明换回来吧! 毛泰久:来不及了!亲爱的。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日韩 搜索关键字:主角:毛泰久,金娜娜 ┃ 配角:金英株,李润成 ┃ 其它:voice,城市猎人,whoareyou?,毛泰久同人文 第1章 人为刀俎 三月的傍晚,天早早就黑了,成运精神病院内外的灯光次第亮起。 医院外面的路灯洒下清冷的亮白色灯光,使得道路看起来像白天一样清晰。 而建筑物内的灯光,则是温暖的米白色。远远望过去,米白色的灯光透过一扇扇的窗户勾勒出夜晚不同于白天的安祥感觉。 寂静的走廊中响起了脚步声,几个足音之中,一双皮鞋产生的足音特别清脆响亮。 身穿白大褂的村上政广顿住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级意大利皮鞋。 他身后三名同样穿着白大褂,但穿着软底鞋的青年人也停住了脚步。 如果不是这特别突出的皮鞋声,他们一行四人看起来和普通查房的医护人员没有区别。 但是整天站立和行走的医护人员绝不会脑残到穿皮鞋工作,再舒适的皮鞋穿一天也会把脚磨出血泡。 三名陪同人员中的权正焕医生弯腰含笑凑过来,一口日语十分流利:“村上先生,没有关系的,这个区域没有闲杂人等。” 确实,他们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遇到。 村上用鼻孔“嗯”了一声,扯了扯领带,挺了挺肚子,然后把双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里,摆出像大医生一样傲慢的表情,继续踩着皮鞋“卡哒卡哒”往前走。 一行人来到走廊尽头写着“活动室”的门前,权正焕医生快步向前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弯着腰单手做出一个“您请”的手势,示意村上进入。 村上政广走了进去,权正焕随即跟了进去,关上了门。 权医生的两名助手则一左一右站到门外,像两蹲门神一样把守住门口。 他们进来时,活动室内仅开了一盏小灯,进来之后,权正焕伸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顿时室内一片雪亮。 村上政广的双眼咋见强光,十分不适,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同时皱起眉头。 权正焕连忙陪小心:“真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您先缓缓,眼睛慢慢地睁开。” 村上政广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对着医生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不用了,先看货。” 此刻他们口中的“货”就摆在活动室中央。 诺大的一个活动室,浅色的木地板闪闪发光,五十多平方米的面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在正中央摆着一张平床,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 平床上有个人形物体,上面蒙着医院的白床单。 村上政广皱眉:“死的吗?” 权正焕笑了:“当然是活的,只是用了一点药物。”他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哗”地一声把白床单掀开,露出床单下年轻的男性身体。 那人的脸上还蒙了一块白色的薄布,遮挡着他的面貌五官,身体上则只穿着一条内裤。他的身材相当高大,比例几乎完美,倒三角形身材,宽肩膀细腰长腿。 村上政广的眼睛亮了。这身材,啧啧。 他一边向“货物”走过去,一边问:“是什么人?演员,模特?” 权正焕暗骂村上不懂规矩,哪有对“货物”刨根问底的,一边陪着笑:“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像不是吧。” 村上政广已经走到了“货物”面前,低下头仔细端详。 作为“货物”的年轻男性的体型正常偏瘦,肌肉线条流畅,给人的感觉健壮又精干,是类似于猎豹一样的优雅敏捷,而不是健身房过度锻炼出来的水牛似的强壮。 村上政广把他已经开始变老的手放到这个年轻的身体上,感受那青春的肌肉和骨骼之下蓬勃的生命力。 这皮肤多光滑,肌肉多紧致。 “真是一个漂亮的身体啊。”村上赞叹着,他看过很多“货”,还从来没看过这么上等的货色。 “您满意就好。”权正焕拿起放在平床边上的文件夹,取出“货物”的体检报告给村上政广看:“两个肾脏都非常健康,和山田先生完全匹配,我保证山田先生换上这两个肾脏之后,身体的活力还和年轻人一样没有区别。” 村上政广快速翻看着体检报告,其实这是个没必要的程序,早在他来之前,这套资料就由日方的医务人员仔细看过不止一遍。他来的目的只是亲眼确认货物是不是足够健康,以及正常。 “不是真的精神病人吧?” “当然不是,您请绝对放心,货物是'理智'又'清醒'的。”权正焕笑了起来,内心加了一句:实际上这'理智'又'清醒'的家伙比一般的精神病人可吓人多了。 村上政广点点头,其实看身体状态也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个身心健康的人,这个身体一看就经常运动,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好的体型。精神病人绝大多数无法保持正常的自我意识,体型不是枯瘦就是痴肥,或者有各种药理性的不健康。 按理说看货的流程至此就应该结束了,但可能是这个身体让村上政广太满意,所以他忍不住想看看这样的身体到底长着怎样的一张脸,是平谈无奇,还是令人惊艳? 村上政广伸手掀开了年轻男人脸上的白色薄布。 权正焕心里“格登”一下,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心里一边大骂着,一边小声陪笑:“村上先生,您看这按规矩……” 按规矩看货从来都是不看脸的。 村上政广一点也没听到权正焕在说什么,他的视线里只有白色薄布下露出来那张脸。 年轻男人头发浓密,额头光洁,耳型好看,眉毛秀致,眼睛……眼睛是闭着的,但也能看出形状优美。他的睫毛很长,鼻梁挺直,唇形性感,从额头眉骨至鼻子嘴唇一路到下巴和脖子,那侧颜的线条非常流畅美好,连喉结都散发着强烈的男性魅力。 他有多少岁?三十岁?三十二?三十三? 有多少岁都不要紧,就像这个人的身材一样,这个人的脸部线条也几乎是完美的,如同雕塑。 一定要挑剔的话,这个人的脸有点瘦,以至于颧骨的线条都看得分明,但这反而加强了他的男性气质,使得他更富有雄性魅力,更加性感迷人。 作为一个男人,如果上帝允许他挑选面貌和身材,村上政广希望自己能长成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一分也不用多,一分也不要少。 权正焕叹气,果然是这个反应,这张祸水一样的脸啊。他第一次在日本客人面前做了一个强硬的举动,把村上掀起来的白色薄布再盖回年轻男人的脸上。盖上薄布的瞬间,权正焕看到年轻男人的眼皮动了动,像人在做梦那样抖了两下。 薄布落下,隔断了村上政广的视线,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失态了。”村上政广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实在没想到是这么优秀的货物。” “那当然,是山田先生本人使用,我们哪敢不用心啊。”权正焕手脚麻利地把白色床单再盖到那个年轻健康的身体上。 村上政广把视线从那个身体上收回来,神态中略带一点猥琐,用一种仿佛漫不经心的语调说:“这么漂亮的货物,只开发一种用途略为可惜啊,你们没想过别的使用方法吗?” 权正焕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附和道:“是的,心脏和肝脏也非常健康,所有脏器的健康状态都接近完美,如果其他脏器也能找到需要的受益人,同时摘取是最不浪费的做法。” 村上政广咳嗽一声,只得把话说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大人物喜欢漂亮的男人。” 权正焕恍然大悟,一边暗骂眼前的日本老头龌龊,一边斩钉截铁地保证:“绝对没有,这个身体没被任何人碰过,绝对干净健康无损。” 并非是成运市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大人物突然改邪归正了,而是这位漂亮的货物实在凶名赫赫,知道他那些丰功伟绩的人,对着他产生不了一点旁的心思。 村上政广很满意权正焕的回答,当即拍板:“这个货物我们山田家要了,一会儿就转帐,价格再加百分之五十。但是有个条件,不要损伤货物。我们在日本收到货物时,我不希望在他身上看到一点伤痕,擦破一点皮都不行。你们韩国人不懂得欣赏美,这样的艺术品一定要好好欣赏过之后,再开发它的实用价值才最为恰当。” 权正焕深呼吸一下,继续陪笑:“您说的是,不过我只是负责陪您看货的人,您的意见我会转达给崔秘书。” “那倒不用,我自己跟他说。”村上政广笑着说,“我跟你说的意思是,你在保管货物期间,务必要注重货物的品质。不能让他受伤,另外也不要过度使用药物,你们要是把他给弄傻了或者弄伤了,山田先生会不高兴的。那样的话,你们的赵会长也会不高兴的哟。” “是,是,我明白了。您请这边走。”权正焕弯腰躬身,领着日本客人向门口的方向走,一头冷汗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日本客人提出了节外生枝的要求,但毕竟生意达成。 清脆响亮的皮鞋声慢慢向门口走去,活动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有人伸手关上了室内的灯,“啪啪”两声之后,室内所有的光消失,陷入一片黑暗。 活动室的门被轻轻关上,有锁簧转动的声音和钥匙插拔的声音。 “咔哒咔哒”的皮鞋声和另外几个足音一道远去。 床单下的身体主人毛泰久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他在那个日本人把手放到他身体上时就已经醒了,但只是意识清醒了,肢体还是麻痹的,除了眼皮会抖动两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被那个人抚摸,像被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触碰一样感觉极为恶心。 他们的对话他也全听到了,毛泰久精通日语。 “像处理那些无用卑贱的人一样,要从我身上摘取器官?” 而且那个日本老男人的语言中还包含了别的意思,非常猥琐龌龊的一种意思。 “我还是太手软了。为什么要去砸那些软弱无力不能反抗的脑壳?” 应该砸碎的是刚才像摆弄一块死肉一样摆弄他的两个人,那位权医生,和那名叫村上的日本人,以及他们背后的赵会长、崔秘书还有山田先生。 冰冷的愤怒从毛泰久的胸中涌起。 在这寂静的黑暗之中,毛泰久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着,一舒一张,那么有力又强壮。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和身体是那样的软弱无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强烈的愤怒,隐秘的恐惧和一丝丝的后悔同时冲击着毛泰久的身心,透明的汗液像泪水一样一滴一滴从他额上涌出,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沁入头发之中。 第2章 你怕了吗? 两个月前,成运运通集团公司的社长毛泰久被警方拘捕,指控他为数起杀人案的主要嫌疑人。 成运市一时舆论大哗。 这太令人想不通了。36岁的毛泰久是成运市的明星人物,他的父亲成基范是本市首富,也几乎是韩国最有钱的男人,除了拥有成运运通集团公司之外,还涉足房地产、餐饮、服务、金融、投资等多个领域,据说韩国政府拍卖的土地中,那些有名的地块一半都是毛基范买下来的。 毛泰久不仅仅是有钱,他以全优的成绩毕业于美国常青藤联校中的普林斯顿大学,会韩、英、日、中、法、德六国语言,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而且他外貌极佳,俊秀优雅,气质出众,仪态更是无可挑剔,别说一般的小明星,韩国最顶级的明星比得上他容貌的也没几个。 谁看到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命运的宠儿。 前程似锦,富贵无限,才貌双全,这样一个人,会是杀人犯?他难道疯了吗? 是的,他疯了。 精神科医生判定毛泰久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有严重暴力倾向。 毛泰久杀人案还有着种种疑点,证据也不够充分,警察厅和检察厅还在吵来吵去,但毛泰久精神有问题是各方面一致同意的。所以一个月前毛泰久被送到了成运市精神病院。 不管案件最终的审理结果如何,他将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 从被捕开始,毛泰久就一言不发,好像灵魂已经先于他的□□离去,他留在世上的只是一个空壳。 但外界和他本人都没想到,有人会对他的这个“空壳”打主意。 十几分钟之后,又有人来到了“活动室”。 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门打开又关上,然后又从内部锁上。 那个人进门后打开了一盏小灯,走到毛泰久面前,伸手掀开了他身上的白床单和脸上的薄布。 “我知道你醒了,刚才说的话都听到了吧?”开口的是权正焕医生,他已经把看货的日本客人村上政广送走。 毛泰久面容沉静,眼皮闭合着,呼吸平稳,一动不动。 权正焕嗤笑了一声,也不戳穿他,走到窗前卷起一扇百叶窗帘。 成运市精神病院建在半山上,活动室在医院四楼,从窗口的位置看出去,远远地能看到大半个城市的灯火。 每盏灯火下面都有人,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正在发生,有的即将结束。 权正焕推开一扇窗,夜晚寒冷的空气立刻从打开的窗户中挤了进来。 打火机“卡哒”一声响,半明半暗的窗前闪起一朵底部淡蓝色,顶端黄红色的火焰。权正焕用手拢着那团火焰,低头把嘴唇里叼着的香烟凑上去点着。然后他熄掉打火机,一手夹着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一手把打火机揣入白大褂的口袋里,站在窗前开始吞云吐雾。 冷空气夹杂着烟气冲到毛泰久身上,激得他竖毛肌收缩,皮肤表面隆起一个个小疙瘩,汗毛也一根一根立了起来。 烟气冲击着毛泰久的呼吸道,他不由自主低低咳了一声。 在医生面前装睡或者是装昏迷,光有演技是不够用的。 权正焕哈哈大笑,把手头的半支烟凑到唇边狠狠吸了两口,在不锈钢防盗窗上拧熄了烟头,远远丢了出去,伸手关上窗,再放下百叶帘。 他走到毛泰久面前,双手插到口袋里,看着对方那近乎完美的帅脸。 “听到要被摘除器官心里不好受吧?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你的命运。” 权正焕伸出右手的食指,因为一直站在窗前夹着烟,他的手指冰凉,并不比一把手术刀的温度高出多少。 这根冰凉的刀一样的手指停留上毛泰久左胸心脏的上方,怀着恶意用力一划。如果不是指甲短,他这一划足能在毛泰久皮肤上划出血痕,即使这样,也在毛泰久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就是这样,手术刀切下去,切开皮肤、脂肪、肌肉……底下就是你那颗热腾腾的心脏啊。” 权正焕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 “每当我用手捧着那温暖的心脏总感觉很神奇。从一个人身体上取下来的一部分,到另外一个人身体上存活,这真的很有趣。” 毛泰久脸上的咬肌跳了一下,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忍着,不能给他任何反应。 毛泰久一直非常孤独,他不能体会别人的感受,也无法把内心的感受分享给别人。 他和他们不一样,别人感觉快乐悲伤痛苦,他只感觉无聊无趣。 他感觉惊奇刺激好玩儿的事情,别人却觉得可怕、恐惧以及恶心。 没错,恶心。 当毛泰久感觉权正焕的语言行为令他恶心时,忽然有了一丝明悟:我在别人的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吗? 他之前以为自己只是不喜欢普通人,现在发现自己也完全不喜欢变态。 变态的权医生还在继续他的抒情:“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你一定能,我们是同道中人。” 权正焕把手按在毛泰久的头顶,毛泰久那浓密的头发让年纪轻轻却已经半秃顶的权正焕满怀羡慕嫉妒恨,他忍不住用力揪了一把毛泰久的头发。 头皮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毛泰久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深琥珀色的瞳仁十分美丽,他淡漠地看着权正焕,眼神像看一个死物。 权正焕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他妈的,这小子的眼神真渗人。 但就这样败退也让权正焕很不甘心,他看着毛泰久不能动弹的肢体,终于找回了一点作为支配者的自信心。 “你狂什么呢?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权正焕抱着双臂,视线在毛泰久脸上和身体上逡巡,“有钱有势有什么用?云端上跌落下来,还不是和脚底的泥一个样子?” 毛泰久闭上了眼睛,可惜无法同时关闭听觉,这个苍蝇一样的小子太令人烦躁了。 “听说你是因为喜欢听骨头碎裂的声音,才去砸别人的脑袋。还在尸体边上留下圣经里的字句,自以为是神在对世人进行审判。”权正焕抬了抬下巴,面上浮现出高傲的表情,“可笑,你是什么神?只知道破坏和毁灭。不知道哪怕是最卑贱的身体也是有用的吗?与其活着浪费粮食,不如给世界做一点贡献。诸如罪犯、精神病人还有流浪汉,还有所有其他的对社会无用的人,脏器健康的话,完全可以废物利用,让那些人类的精英把生命延续下去。创造生命的奇迹才是神啊。” 毛泰久叹了一口气,说了这晚上第一句话:“滚出去。” 之前毛泰久也曾对着别人说过类似的话,诸如:“把那些没用的人杀掉有什么不好?” 现在有人告诉他了,不好,很不好,太浪费了,比起白白杀掉,应该摘取器官。 逻辑上似乎没有问题,只不过当他自己也成为别人嘴里没用的人,那个感觉就很不好了。 权正焕生气了。 他不明白,明明眼前这小子已经成为了砧板上的一块肉,为什么还有那么强的气势?他看向别人的眼神那么轻蔑又冷漠,仿佛除他以外世上的人都是应该被消灭的不洁之物。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是应该跪下来求饶吗?至少也应该表现出害怕或者后悔啊。 想撕碎他,想切开他,亲手把他身上每一个脏器都摘下来。 都是那些该死的日本人,要把他弄到日本摘脏器。 韩国怎么就没有人和这个小子配上呢?要是在韩国摘取的话,毛泰久就能死在他的手术刀之下了。 权正焕怒气冲冲拉起堆在毛泰久腰间的白床单,卷成一团,用力砸到毛泰久的脸上,然后大步离开了活动室。 走到走廊上,权正焕的怒气值开始下降,他转回去把活动室的门锁上。 等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停住脚步时,权正焕的脸上已经重新堆起了习惯性的笑容。 真是的,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啊,难道还指望从他嘴里听到赞美不成? 重新戴上温和谦恭面具的权医生推门进入了办公室,他的两个助手立刻站了起来。 圆脸的全仲基紧张地说:“权医生,他是不是听到了?” 权正焕点点头。 全仲基沮丧地说:“那怎么办?本来他吃饭吃药就很不配合,这下更难搞了。” 长脸的李株赫显然有脑子多了,他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万一有警察或者记者上门,他说出来怎么办?” 毛泰久被被送到精神病院之后,时不时有警察和记者来访,因为他不肯开口,渐渐不太有人来看他,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就算没有记者和警察,被他嚷嚷出去,给精神病院里别的人听到也不行啊。 成运精神病院还不是权正焕的一言堂,割取器官这种事放到哪里都是伤天害理,不容于世的。 “株赫,你去给他的声带注射药物吧,现在他虽然醒了,还不能动。”权正焕早就想好了对策,“声带肿了,就不能说话。再单独关起来,有人来看他之前,再使用药物让他睡就可以了。反正他不是一直不开口吗?让他继续闭着嘴吧。” 李株赫先是应了一声“是”,然后又顾虑着:“可是,村上先生说他不能有伤……” “哦,声带又不在体表,有伤也看不出来嘛。消肿之后还是能说话的,万一不能说话了也没影响,人家看上的也不是他的声带。” 两个助手齐齐说:“是。”拿了钥匙一起离开办公室去处理毛泰久。 权正焕拔通了赵会长的首席秘书崔永植的电话。 赵会长是成运市地下□□产业之王,经营着成运市数家最大最豪华的夜总会,并掌控着成运市相当一部分黑社会势力。 “钱已经到帐了,日本人动作真快。”崔永植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也是,买方主动提价,卖方当然心情好。 “恭喜崔秘书,恭喜赵会长。” “我有什么好恭喜的?”崔永植好像是笑了一声,意识到不妥后又轻声咳嗽了一下,声音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会长只是想出口气,让他在精神病院舒舒服服活一辈子太便宜他了。那么漂亮的张润娥小姐死得那么惨,这种仇怎么能不报?” 毛泰久被控的杀人案之一,受害者张润娥是赵会长的情人,两人育有一子。 “是的。这个人罪有应得。确定什么时间提货了吗?” “提货要再等几天,得买个尸体才能把毛泰久换出来,还得先把他的牙齿和指纹记录伪造好,警察厅和检察厅那边也得疏通好,麻烦事可真多。” “崔秘书能者多劳嘛。那我就等着您这边的消息。” “嗯,等着吧。注意别把他养瘦了,也别弄伤了。那边很重视呢,搞不好山田会长一见倾心,都舍不得弄死他,以后留在身边日夜宠爱。”崔秘书猥琐地在电话那一头笑起来。 权正焕心头一缩,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人只要不死,总有翻身的可能,万一毛泰久借着山田会长的宠爱,再翻身做主人,想起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展开报复怎么办? “这个,只有他的肾脏和山田会长最匹配,山田会长真会舍不得动他吗?” “哈哈哈哈。”崔永植的大笑声从听筒中传来,“怎么会?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真以为日本的黑帮是吃素的吗?估计是玩够了再弄死吧。” 权正焕心里一松,附和着:“对对,坏人就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可不是嘛。”崔永植意态悠闲:“这就叫恶有恶报!” 两个人语气畅快地聊着别人的生死,浑然不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恶”的一员。 第3章 带刺的玫瑰 “看货”的那二天早晨。 阳光照射到病床前的地板上,躺在床上的毛泰久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被送回住了一个多月的单人病房,昨天晚上的事情就似一场恶梦。 体力好像恢复了,毛泰久坐直了身体,握了握手指,动了动脚尖。 除了喉咙很疼,身体上没有别的异常。 他把手放到喉部,肿了,咽口水都疼。 毛泰久试着发声,声带根本无法振动,只有那种烧灼般的疼痛感在持续。 全仲基来病房送早饭,看到毛泰久那痛苦的样子,急忙把托盘放下,制止他:“别啊,你别用手摸,也别说话,不然会更严重的。” 毛泰久慢慢放下了捂在喉部的双手,看着全仲基。 是这小子,昨晚和那长脸小子一起按着自己打针,就是他们弄伤了自己的咽喉。 “这几天别吃硬的东西,也别说话,过个一周左右消肿了就好了。别担心,声带没有损坏,你还是能说话的。” 毛泰久掀开被子,穿拖鞋下地。 “要吃饭了吧?”全仲基浑然不知危险,转身准备给毛泰久把餐盘端过来。 有轻微的风声在他耳后响起,背后两条铁也似的胳膊勒到了他的脖子上,圆脸的年轻人顿时呼吸一窒,大声呛咳,双手去抓那勒着他脖子的胳膊,然而哪里能够撼动分毫。 李株赫推开病房门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猛拍墙上叫人的电铃,撕心裂肺大喊:“来人啊。”同时冲过去硬掰毛泰久勒着全仲基的手臂。 好在毛泰久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全仲基勒死,他顺着李株赫的力量松开了手臂,任全仲基软滑倒地,然后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右臂的李株赫。李株赫被他看得后颈发凉,急忙松开手想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毛泰久左手已经蓄好力,一拳挥过来砸到李株赫的鼻子上,砸得李株赫哀嚎一声,鼻血、眼泪和鼻涕一起奔流,捂着口鼻向后仰倒在地。 毛泰久甩了甩左手,好脏,蹭上了那小子的眼泪和鼻涕。 他绕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大步流星推开房门往外走。 按惯例这个时间权正焕该来查房,他现在走到哪里了呢?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权正焕和另一名医生迈步走出。 “权医生,那是你的病人吧?”另一名医生指着站在电梯外两步远的毛泰久。毛泰久表情悠闲,靠在墙壁上微微仰着头,好像正在等着什么人。 有点奇怪啊,像毛泰久这样的病人行动时至少会有两名护士陪伴,他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 权正焕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毛泰久含笑向他走过来。 毛泰久的步伐并不快,但权正焕就是感觉自己避不开,像被某种猛兽盯上一样寒毛倒竖,他抖着腿勉强退了两步,被毛泰久一把揪住了脖领子。 “你……你别乱来……”权正焕的牙齿格格作响,声音像从快用完的牙膏袋里挤牙膏那样干涩。 另一名医生则赶紧扑到墙角按响叫人的电铃。 李株赫第一次按电铃召来的人正在寻找毛泰久,听到电梯附近的电铃声,一群人踢踢踏踏向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毛泰久颇有余裕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过来的那一群人,不慌不忙地把左手抡起,一记大耳光劈脸狠狠地扇到了权正焕的脸上,然后反手又是一记,两耳光就把权正焕的脸打成了猪头。 他们身后的医护人员、安保人员晚了一步才扑上来,抱胳膊的,抱腿的,抱身体的,七手八脚捉住毛泰久,把权正焕从他的手里抢救出来。 毛泰久放松身体不做反抗,看着权正焕青肿的脸和瑟瑟发抖的身体,满意地笑了。 缩在边上的另一名医生开始几乎吓尿,后来看到毛泰久的笑容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真是恶魔的笑容啊,做了那么可怕的事还笑得那样开心,而且最要命的是,因为相貌太好,他笑起来眼睛发亮,表情快活,非常迷人。 毛泰久打人这件事,让精神病院上上下下都震动了。 大家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人真的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魔。 毛泰久入院以来一直是一种魂游天外的状态,整天不说一句话,吃饭吃药不算配合,但也没有过分抗拒,对医生护士没有好脸色,但仅仅只是无视。 他从未表现出任何暴力倾向,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安静。 面对他时,开始还是三五个男护士共同行动,身上也带着电击器一类的防身武器,毕竟毛泰久被警方指控为连环杀手。 后来大家发现接触毛泰久其实是很安全的一件事,他从未攻击过任何人,就渐渐地放松了对他的防范。 这天早晨送饭本应该全仲基和李株赫一起过来,但李株赫去上厕所,全仲基不耐烦等他,就自己去了,结果差点被毛泰久给勒死。 权正焕用冰袋敷着青肿的脸,有两枚牙齿被毛泰久打得松动了,搞不好得换装假牙。 他暗恨自己太大意,明知道毛泰久是那么危险的家伙,一早就应该把他关入最严密的禁闭室,也恨两个手下够蠢,怎么能让毛泰久钻了空子跑出来? 有一个男护士过来报告:“给他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还给他穿了束缚衣。” 按惯例,有严重暴力倾向的病人会打镇静剂,关在有软墙的房间,穿特别的衣服,并把手捆在胸前。 权正焕放下冰袋,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关起来就行,束缚衣不用穿,注意不要弄伤他。再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伤,如果有,马上给他治疗。我们是医生,不能和病人一般见识。” 男护士虽然诧异权医生这过度的宽宏大量,但仍然老老实实去执行权医生的吩咐,在这个病区里,权医生就是天。 他却不知道权正焕气得几乎要吐血。 真他妈的太憋屈了! 权正焕此时非常想冲进禁闭室,拿手术刀在毛泰久脸上划个七、八、十来刀。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 现在权正焕才知道村上政广多付的那百分之五十费用有多坑人。 毛泰久从昨晚上起就不再是他的病人,而是日本客人已经付款的货物。不能让他受伤,不能过度用药,甚至还不能把他养瘦了! 日本客人可不是普通的客人,是日本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山田家。 权正焕敢对着落难的毛泰久耀武扬威,却一点儿也生不出挑衅山田家的心思。 山田家即使在日本黑帮中,也是以残忍血腥而闻名的,他们私取器官,倒卖妇女儿童,贩毒,贩军火,无恶不作。像赵会长这样在成运市颇有名望的大人物,见到山田家也得跪舔。如果不是因为毛泰久的肾脏正好和山田会长配型合适,赵会长还搭不上山田家这只大船呢。 打电话给崔秘书讲这件事时,崔永植很不厚道地笑了。 “他本来就很凶啊,谁叫你们那样不小心。” 权正焕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说:“我是想说,山田会长并不知道他这么凶,万一对他疏于防范……” 他们并没向山田家公开毛泰久的身份。 “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崔永植也正经了起来,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们都被毛泰久被捕以后的行为迷惑了,觉得已经到他这地步的人,应该就是任人摆布和揉搓的命运,倒没想到毛泰久还有反抗的意志和能力。 崔永植之后给村上政广打了个电话,吞吞吐吐地说,货物其实是某个倒台贵人家的公子,因为伤害了赵会长的女人才被报复,这件货物非常凶悍,请山田家一定要多加小心。 村上政广哈哈大笑:“普通人家当然养不出这么漂亮的孩子。不用担心,‘带刺的玫瑰更加惹人爱’,所以继续好好养着他吧。” 权正焕也只能好好养着毛泰久。 但这朵“带刺的玫瑰”却完全不肯配合权医生的忍让。 毛泰久好像从那天起就被唤醒了暴虐的本质,以前那个安静听话的毛泰久完全消失不见。 医护人员谁都不能靠近他,只要进入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就会挨打。 精神病院中,没有哪个医生和护士没挨过病人的打,但一般都是因为病人病情发作时偶尔意识不清,挨那么两下最多受点轻伤。 毛泰久打人可不是那么回事,他意识清醒,力气大,下手重,甚至专门向人体致命的地方出手。 更难办的是权医生不让医护人员还手,不肯绑住毛泰久,还不允许弄伤他。 单方面挨揍谁愿意? 该给他量体温了。护士们你推我让,你去,你去,还是你去吧。推不过那位战战兢兢去了,没几分钟抱头逃回,向权医生报告:“真的没办法靠近啊,差点拿体温计戳瞎我的眼睛。要不还让仲基和株赫去?” 全仲基和李株赫还在养伤中,权正焕自己的脸也没有完全消肿。 权正焕只得挥挥手,把每天日常的量体温一事,从毛泰久这里免掉。 抽血也免了,给他注射药物也免了,凡近身接触毛泰久的事,都不得不暂停。 现在毛泰久被关在有两道门的特级禁闭室,送饭时,护士会把软材质的托盘从专门的小窗户推进去。 饭毛泰久还是吃的,但是吃完饭会砸餐盘,把剩下的饭和菜及菜汤弄得到处都是。 权正焕要烦死了,隔着玻璃窗对毛泰久大喊:“你有完没完?” 毛泰久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权正焕,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然后他用手摸了一下耳朵,手指沾着菜汤,在玻璃窗上写字:“找几本书来看看。” 权正焕气道:“没有。”还想看书?真以为你现在是大爷啊,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毛泰久现在还真是大爷,他不急不慌地,继续用手指沾着菜汤在玻璃窗上写字,这次写的是“村上”、“换肾”、“山田”。 权正焕后脑发凉,好像是实验室里被人往脊椎里注射了药物的青蛙。 他现在极为后悔“看货”那天故意给毛泰久减少用药的分量,当时是想看毛泰久知道要被取器官后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结果非但没能如愿,现在反而被毛泰久辖制住了。 权正焕色厉内荏地扑到窗前:“毛泰久,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就算把你弄死了,大不了我们赔点钱……精神病院里死个把人还不容易吗?” 毛泰久对着权正焕笑了笑,完全不在意他的虚言恫吓,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指头上的菜汤,用纸巾胡乱在“村上”、“换肾”、“山田”几个字上抹了一把,再敲了敲写着“找几本书来看看”那行字。然后他施施然走回到里间,往床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 权正焕没办法,只得把两个伤兵残将全仲基和李株赫再调过来。 “送几本书进去,趁他睡觉时把玻璃擦了,还有,他那个病房以后不能安排别人值班了,只能你们两人去。现在多辛苦一点吧,等把他送走,我们就能清静了。” 好在自那之后毛泰久没闹过别的事,只是每天吃完饭例行砸砸餐盘,然后就是要书看。 书的内容和种类他倒不挑,第一天给他送书时因为太急了,找的都是精神病院里现成的书,精神病学方面的专业书,以及普通的医学书。 这种书普通人看了会头大,毛泰久倒似乎看得津津有味,经常一捧着书就是一天。 暴虐的魔王居然被书本收服了…… 权正焕百思不得其解,这难道就是知识的力量? 第4章 成运码头 “看货”后的第六天,崔秘书通知权正焕,替换的尸体已经准备好,毛泰久可以“死”了。 崔秘书亲自来到精神病院,亲手导演了毛泰久的“死亡”场面。 赵会长经营的业务主要是类似“梦幻世界”夜总会这样的□□娱乐业,他明面上的产业却是演艺公司。虽然他的公司一年到头也拍不了几个片子,捧的明星从来都半红不黑,却也为他的地下产业做了一定程度的掩护。 崔秘书充分利用了自家有演艺公司的优势,带来了一名化妆师,一名摄影师。 吃下混入药物的饭菜后,毛泰久陷入了昏睡,被抬到布置好的场景之中。 化妆师在医护人员的配合下,营造出了足以乱真的毛泰久重伤死亡的惨状。他脸上化妆出了非常可怖的伤口,五官面貌看上去完全被损毁了,身上和他躺着的地面上到处是血——其实只是拍戏用的那种掺了红色颜料的糖浆。 摄影师从各种角度拍照,这些照片最后会交到警察厅和检察厅的手上,作为毛泰久“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档案留存。 拍完照片之后,全仲基和李株赫花了不少功夫给毛泰久洗身上的颜料糖浆。 “他的胡子长得很快啊。”全仲基一边给毛泰久洗脸,一边对李柱赫说:“才几天就长出这么多,要给他刮一下胡子吗?” “不怕把他的脸刮出血口子你就刮。”李柱赫瞪了全仲基一眼。 傻不傻啊,这小子脑袋到底什么构造,差点被他弄死,还想着要不要给他刮胡子……毛泰久长点胡子有什么要紧? 心思简单的全仲基吐了吐舌头:“那算了,万一弄破皮,我会被权医生打死。” 当晚权正焕三人偷偷地把毛泰久换到精神病院的一个地下室关起来,再把崔秘书送来的尸体经过伪装送到原来关押毛泰久的地方。 事先安排好的警察厅和检察厅的人上门来验看面目已经被毁坏的尸体,对权正焕这个主治医生和他的两名助手做了约谈和笔录。 毛泰久于是“死了”,死因是和其他的精神病人产生了冲突,被另一个精神病人杀害而死。 也有人觉得奇怪,几天前还精神奕奕,把几个医护人员打得屁滚尿流的毛泰久,怎么这么容易就死了? 而且不是关在特级禁闭室吗?什么时候换到普通病区的,居然还能和别的精神病人发生冲突? 但没有人去深究,这种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还有暴打医护人员的前科,死就死了吧,死了更清静。 成运市警察厅和检察厅上上下下以不可思议的高效率运转起来,又过了两天,从精神病院收走的那具尸体以毛泰久的身份被送去火化。 从此在法律上毛泰久这个人永远消失了。 毛家盘踞成运市四十多年,和上层社会的富豪以及高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尽管毛泰久一案还没有最后审结,但毛基范自杀,毛泰久被控连环杀人,毛家以不名誉的方式倒台已经成为注定。 人人都希望他死。普通民众是出于对恶人的本能憎恨;上层社会则是想赶快摘清和毛家的关系;而警察厅和检察厅的人,却是有着更为实际的忧虑。要知道收过毛家钱的高官可不仅止刚下台的裴炳坤厅长,谁知道这个小子以后会不会咬出别的人?让他活着总是个麻烦,只是大众对毛泰久案的关注度太高,风口浪尖上不好动他。 现在两个月过去了,舆论对他的关注在变淡,有人出手要搞死毛泰久,其他势力自然积极配合。 从毛泰久被送到地下室起,权正焕就没去看过他。 一来他忙,二来他烦。恨得牙痒痒却不能动他,这是太苦恼的体验。 准备送走毛泰久那天,权正焕再次见到毛泰久,发现毛泰久已经长出了满脸胡子。 雄性荷尔蒙旺盛的男人,长胡子的速度也比别人快,如果不是眼神还那么凶,权正焕差点要不认得毛泰久了。 权正焕惊奇地发现,胡子才是整容利器。虽然眉眼仍然很漂亮,但胡子至少拉低了毛泰久一半的颜值,如果放任不理,让他的胡子继续长下去,不出一个月,毛泰久就会从一个大帅哥变成个眼睛好看一点的流浪汉。 看到毛泰久变丑真让人心情愉快啊,权正焕示意助手把加料的饭菜给毛泰久送进地下室。 半小时后,昏迷的毛泰久在换装后被抬出地下室,送进了一辆车子中。 车子一路开出了成运精神病院,直奔成运港货运码头。 同一时刻,成运港客运码头。 从日本开往韩国的客船即将靠岸。 金娜娜远远向着码头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祖国啊,我回来了!” 离开韩国已经两年,再次呼吸到港口带着腥咸味道的空气,金娜娜只感觉一切都那么亲切,一切都那么可爱,她的脸蛋上挂满了笑容。 同行的申恩雅笑了:“这么激动啊?去年假期叫你跟我一起回韩国,你又不肯。” 金娜娜笑了笑没说话。非公性质回韩国,机票和食宿是好大一笔钱,她可付不起,再说那个时间她还能在餐馆打工挣钱。 “我们的金英株长官会来接你吗?”申恩雅笑着撞了一下金娜娜的肩膀。 “接什么呀!别开这种玩笑,英株oppa真的就只是oppa,他有老婆的。” “他不是离婚了吗?” 首尔国际刑警中心局私下传言,据说金英株长官是因为金娜娜才离婚,但申恩雅和金娜娜来往多,感觉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金娜娜人很正派,不可能插足别人的婚姻。 “那也只是oppa啊,而且他和世熙姐肯定会复婚的,打电话时他提起世熙姐,还是很有感情啊。” 申恩雅诧异:“那就太奇怪了,他又不是你亲哥,要是对你没意思,干嘛一直这么照顾你?” 金娜娜其实也疑惑这个问题,从二十岁那年认识金英株开始,她就一直在接受他明里暗里的各种照顾。她会选择警察这个职业,是因为金英株,她会被送到法国参加国际刑警培训,还是因为金英株。 “因为oppa人好吧,他是我的长腿叔叔。” “人好吗?”申恩雅撇撇嘴,金英株日常板着一张棺材脸,实在没看出他人有啥好的。 “那他怎么不照顾我?” 金娜娜笑了:“你是白富美啊,你还需要被照顾吗?”申恩雅家里很有钱,人长的也漂亮。 “白富我认,美吗?哈哈,马马虎虎吧,我可没有你美,这个自知之明我是有的。” 申恩雅羡慕地看了金娜娜一眼。 每次局里选警花,金娜娜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哪怕她已经去法国培训了,警花这名号也没有许给别人。 金娜娜长的非常好看,脸型美,五官秀丽,已经二十七岁,满脸还有着少女似的纯真与娇憨。她身材也很好,胸圆腰细腿长,个子虽然仅有165,但比例极佳,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就像今天,明明金娜娜只穿了一款最简单甚至有点旧的白色短款羽绒服,一条旧旧的白色运动裤,一点妆都不化,头发也只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她看上去还是特别清纯美丽,仙气十足。 申恩雅作为一个女人,看到金娜娜有时候都会心动。 所以她完全不相信接近金娜娜的男人会对她没有企图。 “娜娜,那个东京警察厅的帅哥给你打电话了吗?昨天他跟我要了你的号码。” 她们两人前天结束培训,昨天从里昂飞到东京送资料,今天又从东京返回韩国。 “没有啊。哪个帅哥?” “就那个头发长长的嘛,长相有点像木村拓哉,说话的声音也挺好听的。” 金娜娜摇摇头,没有这种印象,犹豫了一下她说:“早上倒是有人打电话,讲的日语我也听不懂,直接给挂了。” 申恩雅哈哈大笑,语言不通的日本帅哥遇到不解风情的金娜娜,也是绝了。 近距离接触金娜娜的人都知道,金娜娜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挣钱和攒钱。 她不谈恋爱,不化妆,不买新衣服,不参加同事聚会,不逛街,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做兼职。 申恩雅听说过,金娜娜的母亲去世了,父亲一直重病卧床,家里只有她一个经济来源。 两年前金娜娜的父亲也去世了,按说她可以放松自己了,结果金娜娜还在打工。 问她为什么?金娜娜说自己家的房子还抵押在银行,要赎回来。 因此申恩雅特别地佩服金娜娜。凭金娜娜的长相和身材,打什么工啊?只要她愿意,多少富贵公子抢着要给她钱花。 但人家就是那么执着地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对一切向她献殷勤的狂蜂浪蝶视而不见。 排队等候下船时,申恩雅指着五六个人前面一个西装大汉,小声对金娜娜说:“就是那个人。” 早晨申恩雅去甲板上溜达时,曾无意中听到一个日本人讲电话,回来她就告诉了金娜娜,怀疑那人涉嫌走私。 因为那人提到要亲自验货,说我们山田家非常重视,货物必须完整无损这种话。 山田家是日本有名的黑道家族,日韩两国的跨国罪案中,常常出现山田家的名字。 金娜娜飞快地瞟了那个人一眼:“啊,就是他?” 西装大汉块头颇大,180以上的身高,虎背熊腰,偶一顾盼,眼露凶光,看上去确实不像好人。 金娜娜跃跃欲试,回韩国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那必须管。日本人想到我们韩国的土地上放肆,不可以! 她把行李箱的拉杆塞到申恩雅手里:“下了船你自己去成运警察厅,我去跟着那个人,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我们电话联系。” 前面的西装大汉已经先一步下船,汇入了码头上的人群之中,金娜娜来不及和申恩雅多讲,说完话就像一条游鱼一样挤入人缝之中,追踪着西装大汉而去。 一错眼的功夫,申恩雅就看不到金娜娜的身影,急得她直跺脚:“姐姐啊,我知道你满腔热血,可我们只是来成运警察厅送文件的,你身上连枪都没有,就敢直奔着日本黑道去?!身手再好也不能这么乱来啊。” 第5章 命运的小纸片 车子快到货运码头时,毛泰久醒了。 原本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眷恋,只想快点结束。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落到了精神病院这帮杂种手里。 他并不畏惧死亡,但被人羞辱之后再弄死,还要割取他的器官,这样的方式毛泰久不能接受。 从“看货”那天晚上开始,毛泰久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暴打权正焕等人,除了泄愤之外,目的就是不想让人近身。 当然想完全阻止对方下手是不可能的,毕竟在对方的地盘上,只能想办法让形势往稍稍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倾斜。 这些天他吃饭特别慢,一是因为喉咙疼,二是为了仔细感觉饭菜的味道。他不准别人近身,权正焕这些人想放倒他就只能把药物投放在他的食水中。白米饭和清水中投入药物味道会比较大,所以药物多半会投放在浓郁的汤里和味道重的菜里面。 不论做什么都需要体力,他不能不吃饭,但辨别哪些饭菜加了料,加料的饭菜又应该吃多少,这是他必须要掌控的。 这帮人早晚会把他送走,送他应该是秘密运送,也不会像精神病院这样有一大堆人围着,那个过程或许隐藏着他唯一的逃脱机会,所以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在那时候保持清醒。 这一天毛泰久发现李株赫和全仲基的表情都比以往要轻松,尤其那个藏不住心事的全仲基,看到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居然还冲着他笑了一下。 而且久不出现的权正焕,也跑到他的窗前看了他一眼,表情非常愉快。 毛泰久于是知道,送走他的日子就是今天。 吃饭的时候,味道重的菜他都不吃,他把没有味道的白米饭吃光,把肉类在清水中涮过才吃,最后仍然暴躁地把餐盘砸到地上——砸餐盘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出他吃了什么,剩下了什么。 吃完饭他就打着哈欠上了床,上床不到两分钟,毛泰久就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权正焕的声音:“这个疯子,真是受够他了。” “就是啊,每天都得收拾好几次,好烦的。”全仲基说,“好在总算要把他送走了。” “药效发作了,少说废话,赶紧给他换衣服。”权正焕喝斥着。 全、李二人进入室内,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脱掉他身上的病员服,给他换上普通的衣服,又给他戴上口罩,戴上帽子。 “要不要再注射一针?”这是李株赫的声音。 权正焕不耐烦地说:“不用了。今天菜里放的剂量大,两个小时以内他醒不过来。只要交到那帮人手上就没我们的事了,日本人有的是办法让他老实。” 听到这里,毛泰久松了口气,这才真正失去了意识。 加料的饭菜他有意识吃了一些,全程装晕太困难,万一被发现强要给他注射针剂的话,他前面的种种筹划就会功亏一篑。 再次醒来后,毛泰久一直闭着眼睛,仔细感觉着身边的环境,按颠簸的程度来估计,他应该还在车上。 车子的前排座位传来对话声。 “怎么回事,前面那条街上那么多警察?” “交通事故?我下去看看吧。” “算了,绕路吧,不然老三该等急了。” 车子在一个巷子口上拐弯,避开大路,绕行小路向着货运码头驶去。 毛泰久曲了曲手指,只有手指能动,手腕仍然抬不起来。 金娜娜一路跟踪着西装大汉。 西装大汉离开客运码头就往货运码头的方向走。 成运市的客运和货运两个码头紧挨在一起。货运码头建立比较早,码头边上的各式建筑物相对陈旧,高高低低错落林立,呈现出一种老式码头独有的杂乱气息。还有不少渔民挑着赶海弄来的海产在狭窄的道路两边叫卖,人多物杂,金娜娜跟踪起来并不费力,可隐蔽身形的地方太多了。 西装大汉走路速度不算快,偶尔还看看路两边的货物,中途还停下了接过一次电话。 渐渐地,西装大汉离开大路,进入了一片老旧的住宅区。 小区破破烂烂,道路狭窄,路边堆满了各式杂物,个别路段中间保留的宽度都无法让一辆汽车正常通过。这是成运码头的棚户区,早年也热闹过,近些年大部分人都搬离了,只留下稀稀拉拉几十户人家还住在这里,但是道路边的杂物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减少。 西装大汉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金娜娜顿住身形,等了一会儿才跟进去。 小巷子是个死胡同,里面有三四处矮房子,个个大门紧闭,西装大汉已经不见踪影。 进房子里面去了?进了哪一间? 这里是接头地点,还是走私货物的货仓? 金娜娜不敢贸然靠近,决定潜伏一阵子看一看后续发展。 小巷子最外侧那户人家门口堆了一大堆旧家具,上面搭了几块破烂的塑料布,边上还摆了个绿皮的大垃圾筒,金娜娜闪身过去,躲到了旧家具和垃圾筒之间的空隙中。 又等了一会儿,金娜娜隐约听到巷子口那里有一阵脚步声传来,还有人说:“快到了。” 听足音好像有三四个人,越走越近。 金娜娜于是把身体缩得更低,忽然间她听到“扑通”一声响,像有什么重物摔到了地上,然后响起好几个人的“哎一古”叫声。 发出动静的地方离她实在太近了,就隔着一个垃圾筒,金娜娜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强忍着没有动。 “宗胖子,你想死啊,背个人也背不动,这一会儿功夫就摔了两次。”讲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嗓门很尖,带点釜山口音。 一个年轻的,憨憨的声音回应着:“他真的很重啊,腿又长,我刚才是被他的腿磕到了。” “我来吧。”另一个又粗又低哑的中年人声音响起:“看一下没摔着吧,雇主说过,不能有一点伤。” “没有没有。”那个叫宗胖子的人赶忙说,“刚才我垫在底下呢,哪敢磕到他。还是我背吧,他的分量可不轻。” “那你仔细着点儿。没把他弄醒吧?” “没有,睡得沉着呢。” “走吧。”几个声音渐渐远去。 一共四个人,说话的三个人,一个年轻人就是被叫到名字的宗胖子,另外有两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在昏睡状态下被背着的人。 听到屋门开关的声音,金娜娜悄悄把眼睛移到杂物堆和垃圾筒之间的缝隙,这一行人进的是中间那个屋子。 一个中年矮小男人留到最后,还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 金娜娜赶忙收回了视线。 绝对有鬼。他们提到雇主,说被背着的人不能有一点伤,没有弄醒……是绑架案吗?还是贩卖人口?如果是普通的绑架案或买卖人口案,那就不归她管,国际刑警只管跨国罪案。当然她出手干预也没问题,她是警察,看到任何犯罪行为都有权利和义务去制止。 那个先来的西装大汉和后来这四个人有没有关联呢?他们进的是同一间屋子吗? 从警三年,但实际上只干过一年基层警察的金娜娜有点蒙圈了,得到的信息太零碎,她抓不住脉络。谁来告诉她,接下去要怎么办? 一阵小风把一个小纸片吹到了金娜娜面前,她看到了纸片上面的印刷体字迹:“心脏”。 什么鬼啊?金娜娜微微挑眉。 又一个小纸片被风吹了过来,这次纸上也印着字:“皮下”。 皮下又是什么鬼?金娜娜捡起纸片,看完一面又翻过来看另一面,也有字,是:“肝脏”。 纸片的边缘不整齐,好像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两个纸片上的字迹大小也不一样,“肝脏”字小,“心脏”字大,有“心脏”字体的另一面好像是彩图,但看不清那图是什么。 奇怪,哪来的纸片呢?刚才她过来的时候,明明道路上很干净。 金娜娜把视线略为放远了一点,就在刚才那几个人路过并摔倒的地方,有好几个小纸片散在那里。她猫着腰快速跑过去,把这些小纸片都捡到手中,再躲回垃圾筒后面,一张一张打开看。 纸片大小不等,材质不一,上面的字有大有小,多数只有单面有字,个别正反面都有字。 纸片上反复出现的字样就是各种器官,“肝脏”两次,“肾脏”三次,“心脏”一次,然后金娜娜看到了“移植”和“供体”这两种字样。 金娜娜悚然一惊,一道亮光从她脑海里闪过。明白了,她这是遇到了一桩惨无人道的私取人体器官案。 被背着的人应该就是那名“供体”,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无力反抗,只能找机会传讯。 只是他这传讯的办法真的是……能撕下纸片,就不能写个纸条吗? 幸亏她看到了纸片,同时又足够聪明机智,从这些碎片词汇中理出线索,普通民众就算看到这些纸片,恐怕也没那个警惕性,意识不到这里面有问题。 金娜娜按捺着内心翻腾的思绪,悄悄从巷子口离开,走到足够远的距离,这才打开手机。刚才追踪西装大汉时,她把手机关机了。 现在她准备去解救这名供体,但解救之前,有必要和上级报告行动,并寻求支援。 还没等她拨号,她的上级长官金英株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事实上金娜娜关机那个阶段,金英株一直在不停地拔打金娜娜的手机。他急得嘴上都快长泡了,虽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她这牛胆子也未免太大。 “金娜娜,不要胡闹,走私那帮人手上是有枪的,山田家也不是你能撼动的,你给我赶快滚回成运市警察厅。” “oppa,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不是走私,我遇到的是私取人体器官这种没有人性的事,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我发个定位给你,你赶紧通知警察厅来支援我。挂了啊。” 不等金英株再说什么,金娜娜已经挂断了电话,并把自己的位置发送给金英株,然后关掉了手机的声音。 救人如救火啊,她得去,必须去。 不知道罪犯们准备什么时候对这个供体下手,也可能就是现在,她晚去一分钟,那个无辜的人就多一分生命的危险。 也不知道罪犯们到底有多少人,她能不能打得过。虽然对战训练时她很强,但是她的实战经验实在是少得令人忧虑。 金娜娜一边害怕着,一边勇敢地冲进了小巷子。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就算只是捣乱她也得去,那可是一条人命啊,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理,或许因为她的捣乱,能拖延坏人下手害人的时间呢。 第6章 你是我的神迹 金娜娜看到的纸片都是毛泰久在看书的过程中悄悄撕下来的,他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传讯,以及能不能被别人看到。 至于别人看到了却猜不出内含的意思,那个可能毛泰久完全没想过,怎么会猜不出,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撕下来的纸片被他藏到了袜子里,果然给他换衣服的人只帮他换外衣,所以这些纸片被他成功地从成运精神病院带了出来。 送他的车开到货运码头棚户区外面,找了个距离约定地点最近的地方停车,车上那个釜山口音的中年人命令年轻一点的宗胖子背他。 毛泰久的手脚都能动了,就是还很无力。 釜山男扶着毛泰久往宗胖子背上送时,毛泰久非常努力地扑腾了一下,也只是害得背他的宗胖子一个趔趄。 太可惜了,这机会,对方只有两个人,哪怕能让他恢复至平时的一半体力也行啊。 “他这是醒了?”釜山男扶住毛泰久,有点慌。 宗胖子憨憨地答:“没醒吧?我刚才被地上的石子咯了一下。” “你他妈小心点啊,这人可金贵,摔坏了老大会打死你。”釜山男看了看毛泰久紧闭的眼睛,以及软软垂下的手脚,帮着把毛泰久往宗胖子身上托了托。 毛泰久手指张开,他手心里的一把小纸片飘落到地面上。 会有人觉得自己被他们背着有点奇怪吗?会有人看到这些纸片吗?天知道。 年久失修的道路崎岖不平,搭建得乱七八糟老棚户区里面充满各种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又出来一个中年人接应他们,声音又粗又哑,釜山男叫这人老三。 又走了一段,毛泰久听到宗胖子欢喜地说:“快到了。” 毛泰久心里一紧,抬腿踢了宗胖子一下,身体使劲一歪,宗胖子背着他走了很久,本来就有些乏力,这下控制不住平衡,“哎一古”叫着,结结实实摔倒了。 还好釜山男和老三从两边架住了毛泰久的身体,倒霉的只有宗胖子一个。 宗胖子脑袋有点不太好使,第二次摔倒仍然没起疑心,只以为是自己没背好。 毛泰久借机把另一份纸片撒了出去,估计马上要到他们的据点,再不扔这些纸片恐怕要跟着他去日本。 能被人看到吗?路上似乎没什么人,而且纸片太轻了,有可能很快就会被风吹得四散不见……这种报讯的办法真的烂极了,恐怕只有在最巧合的电影情节中才会起作用吧? 这是瞎费力气,毛泰久自嘲地想,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别的办法,他一直被严密看管着,口不能言,也接触不到纸笔或任何通讯器材。 撕书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传讯方法,就算传讯成功,到底会招来什么人也是个未知数,但多一点变数他就能多一点机会,毛泰久只能竭尽全力给自己制造机会,以求能在这个近乎死局的情况下撕开一条缝隙。 宗胖子把毛泰久背进房间放到一张床上,站起身来直喘气,这个人真不好背啊,手长腿又长,看着瘦却很重。 毛泰久又听到了第四个声音,讲的是韩语,发音略别扭:“这个就是货物吗?” “是的,西野先生,您看看吧。”说话的是老三。 “货物保证完好吗?没有受伤吧?” “病院的人说保证完好,我们没看过,口罩帽子捂得这么严实,只能看到眉眼。” 旁边的釜山男插了一句:“眉眼长得很秀气,好像比女人还漂亮。” 他们是韩国本地黑帮,只知道今天接的货是个人,看长相的话,难道是要卖到那种地方?那必须得是个大美人才行啊,要不然犯不上费这么大的周折。 西野先生说:“我要检查一下。” 釜山男兴奋地凑过来:“要怎么检查?穿着衣服可看不出有没有伤。” 西野先生言简意赅:“脱了看。” 釜山男和老三对视了一眼,两个中年男人粗俗地笑了起来。 “要帮忙吗?” “不用。” 西野虽然拒绝他们帮忙,但也没让他们走开。黑道里的人对男男女女的事看得极淡,货物又是昏迷的状态,多两个人看看也不会少块肉,他接到的命令只是保证货物完好无损,到他手上的时候不能有伤,他交出去的时候还是不能有伤。 几个人围住了毛泰久,距离近到毛泰久能闻到那些人身上的烟臭、酒臭和口臭。 一只手伸到毛泰久脸前,要去摘他的口罩。 不能再忍了,毛泰久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应该有四个人。 没看到那个最早背他的胖小子,只有两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凑在他面前,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西装大汉正把手伸过来。 西装大汉和毛泰久眼神相对的那个瞬间,毛泰久伸出双手,用最大力气扼住了他的脖子。 屋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进来。 那人身材不高,但非常敏捷,正是心急救人的金娜娜。 金娜娜扯住没有靠近毛泰久,而是缩在后面探头探脑的宗胖子,往他身上一撞,抓着他手臂矮身一个过肩摔,宗胖子“叭”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瞬间失去了战斗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釜山男和老三闻声转回头,老三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刀,釜山男伸手到腰后摸刀。 金娜娜一脚踢到釜山男的小腿骨上,疼得他“嗷”一声叫,然后她伸手捉住老三的手腕,一拉再一扭,老三的手腕脱力,短刀“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金娜娜又是一扯一甩,矮身把老三也从自己肩膀上甩了过去,老三重重地砸到地板上,竟然直接摔晕了,一下子没有了声息。 金娜娜如此勇悍,釜山男吓坏了,不敢和金娜娜正面较量,拔腿就跑,结果没跑出两步,被金娜娜从背后追上一脚踹倒,金娜娜跳到他背上,先狠狠一肘砸到他后颈,再握住他的肩膀节卸掉。 也不过一瞬间,金娜娜就兔起鹘落般放倒了三个人。 此时毛泰久和西野的博斗也进入了反转阶段,毛泰久虽然先发制人,但他力气并没有恢复,西野很快挣脱了他的钳制,愤怒之下也顾不得货物会不会受伤,一拳砸到毛泰久的左肩膀上,疼得毛泰久脸色大变,西野的第二拳更是直接向着毛泰久的脸砸过去。 但没等他第二拳打到,金娜娜已经一脚勾了过来,绊了西野一下,趁他一个趔趄,依旧一拉一撞,把他狠狠摔到了地板上。 金娜娜在成为警察之前,是国家代表级的柔道选手,有柔道四段的实力。 柔道段位一般分为五级十段,四段已经是很高的专业段位,四段以上的段位更多是对荣誉贡献的评价,不是战斗力强大就能拿到的。 柔道讲究以柔克刚,借力使力,重视格斗技巧,以各种摔技、投技、关节技作为主要的战斗方式,瞬间能给对方带来巨大的伤害。 西野身高体健,金娜娜摔他时颇有点费劲,摔完之后不放心,一绞一扯,再把他的两只臂关节卸脱,疼得西野哇哇惨叫,嘴巴里叽哩咕噜冒出一堆日语。 金娜娜这时候才有功夫顾得上毛泰久,连续打倒四个人,金娜娜的体力消耗不小,她喘着气站直身体,努力向毛泰久释放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金娜娜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在一番打斗后略有些凌乱,白皙的脸蛋也因为剧烈运动而浮上了一丝红晕,她秋水般的眼睛满含关切看着毛泰久,脸上的笑容温柔又真诚。 真的很美啊。 这是毛泰久的第一眼感觉。 他很少觉得别人美,漂亮的人很多,但是美丽的人很少。 但眼前这个女人就很美。 第二个感觉是,这个女人的眼睛有点像妈妈。 从妈妈去世以后,就再没有人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过他。 在这样一个艰难时刻,差一点就要被那些地痞流氓肆意侮辱,突然天降神兵,来了一个强大而且美丽的女人拯救他,还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神迹吧?命运给他的礼物。 毛泰久不信鬼神,却觉得眼前的情景只能用神迹来解释。 金娜娜忍不住笑了,救人的感觉真好。 毛泰久在刚才的博斗中被碰掉了帽子,倒是还戴着口罩,整张脸上最突出的就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他很长时间没有剪头发,头发凌乱地覆在额前,甚至遮盖住了一部分眉毛,却奇怪地给他增加了很多的少年感。 平时他的眼神多半在冷漠、凶狠与虚伪间切换,但此时刚被金娜娜解救,让他满怀获救的喜悦,又因为金娜娜的美丽笑容,让他不知不觉变得表情温柔。 在金娜娜看来,就觉得面前是一个吓傻了的大男孩,眼睛长得非常好看,看着她的眼神满含期待和渴望。 “别害怕,你安全了,我是警察。” 毛泰久的眼睛瞬间睁大,眼睛中的笑意消失不见,幻想回归现实。 她是个警察。 也对,除了警察,谁会冒风险到黑帮的地盘来救人? “怎么了?不能说话吗?”毛泰久一言不发让金娜娜感觉奇怪。 毛泰久指指自己的喉咙,比划了一个推注射器的动作。 以为金娜娜不一定能看懂,结果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啊,知道了,这些坏人对你动了手脚。” 金娜娜把手伸给他:“能站起来吗?” 毛泰久伸出手去,握住了面前那小小的,柔软又温暖的手掌。皮肤的触感略为粗糙,姑娘手上有不少薄茧。 “走!”金娜娜拉着腿脚仍然有些软弱无力的毛泰久,推开屋门冲了出去。 第7章 逃脱 毛泰久被金娜娜拉着冲出了屋子。 这女警像是个菜鸟,勇敢又鲁莽,顾头不顾尾。 跑没有问题,但应该先把地上那四个人收拾了再走,每人喉咙上给一刀。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却没法提醒她,提醒了可能也不会听,看她的样子就是善良得有点傻的那种。 至少也应该把这四人身上的通讯器材收走,以防他们叫别的人过来……算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而且混乱一点其实对他更有利。 两人没跑出多远,就隐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喊叫声。 “跑了?追!跑不了多远的,他们不熟悉这里的路。” “哎呀,他们追来了?这么快!”金娜娜很吃惊。 这件事倒是在毛泰久意料之中,他顿住了脚步,指指金娜娜,再指指自己,示意两个人分开跑——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她,总不能一路跟着她跑到警察局。 金娜娜看了看四周,拉着毛泰久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掀开那家人罩在杂物堆上的彩色塑料布,把毛泰久推了进去。 “你躲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别怕,我行动之前叫了援助的,警察很快就会来。” 金娜娜直起身转身跑开,毛泰久的手抬起又放下,金娜娜跑得太快,稍一犹豫就失去了抓住她的机会。 这比他刚才设想的分开跑还要好,有她去拖住那些人,他跑起来更容易。 毛泰久抿紧了嘴唇,嗅着空气中的味道,选择了一个方向,慢慢跑过去。 一边跑他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那些喊打喊杀的人似乎改变了方向,混乱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她应该不会被抓住吧?她那么厉害……随即他失笑,干吗要担心一个警察?警察都是对头,一旦发现他的真实身份,肯定要把他关进监狱。 毛泰久继续慢慢跑着,感觉面条似的两条腿渐渐变得有力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远远的听到警笛的声音响起,警察终于来了。 毛泰久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向着他选择的那个方向拼命跑过去。 那个方向有很浓重的腥咸味道,那是大海的味道。 穿过两三条巷子,毛泰久终于看到了波光粼粼的大海。 天黑了,距离码头上地痞追击女警,然后被大批到达现场的警察抓捕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成运港警察局热闹得像开锅了一样。 最先被金娜放倒的四个人跑掉了两个,后来追逐她的五个人全抓到了,此刻七个人一起关押在一个审讯室里。 一个男人拍着桌子:“胡说什么器官移植?你能在自己家里做这种事吗?你们是看到刀,看到剪子,还是看到医生了?” 另一个男人扶着自己的胳膊叫屈:“我好端端在自己家里,那位女警官突然就冲进来,把我们又摔又打,警察就可以乱来吗?我要告你们渎职!” “吵什么吵!”一名有资历的老警官把文件夹重重往桌子上一摔,“警官打你们谁看到啦?你们自己说可没用。但是你们追警官可有好多人看到了,还有人把你们的暴行拍了下来。我要先告你们袭警!” 隔壁房间,朴南奎组长头疼地看着对着吵的警官和地痞们,对手下的小警察说:“把门关上。” 站在金娜娜背后的申恩雅很机灵地先一步跑过去关门。 外面的吵闹声暂时被隔断,但不代表麻烦不存在。 朴南奎看着自己面前一把纸片,抬起眼睛对金娜娜说:“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 只是一堆写着内脏名称的纸片,这能说明什么?说是私取器官,可以解释成人体生理教育。就算解释成器官移植教育,那也不犯法啊。 何况这些纸片是从地上捡来的,并不是从任何一个所谓嫌犯身上搜出来的。搜出来又怎样?像刚才那个地痞所说的,没有手术器材,没有医生或别的直接证据,凭几个来源不明的小纸片就说私取器官简直太荒唐。 “我有人证的,只要能找到那名青年。”金娜娜右手裹满纱布,下巴上贴了两条创可贴,在和追逐者纠缠的过程中,她受了点轻伤。 “好吧,就算你有人证。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朴南奎从旁边的刑警手上抢过纸笔,亲自给金娜娜做笔录,“他明确承认他是私采器官的供体了吗?” 金娜娜卡壳儿了,她真不知道那青年的姓名和年龄,同时那个人一个字也没有开口说过,更别说承认自己是供体。 “他的喉咙被那些人弄伤了,说不了话。” “那么,他长什么样子?” “个子很高,大概184?”金娜娜仔细回忆着,“体型正常略瘦,眼睛很亮,头发有点长,戴口罩,穿黑色的外套,黑色裤子。年龄大概28岁?或者30岁?” “还有呢?” “没有了。”金娜娜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辛苦救人一场,不但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连他具体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五官特征就只知道一双眼睛。 朴南奎笑了:“所以说,金娜娜,按照你的描述,你觉得这个人证能找到吗?” 金娜娜气闷,明明叫他在那里等,为什么他要乱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自己回家去了,还是被别的坏人捉走了。那片住宅区的出入口就那么几个,监控设备虽然不多,但主要路口都有,之前金娜娜和几名警察一起调了那个时段的监控,并没有看到那名青年出现。 朴南奎叹气:“证据是你猜的,人证没有说过证言,找不到人证就算了,连人家的相貌特征和姓名都不知道。金娜娜,你不是第一天当警察吧,我们能这么办案子吗?” 金娜娜被训得灰溜溜的,无言以对。 这时朴南奎的电话响了,他本来懒懒散散坐在那里,一接到电话立刻坐正了,不停地说:“是,是,是。” 放下电话,朴南奎安排手下的小警察去派车。 “金英株长官来电话,要求金娜娜和申恩雅两位警官马上回首尔。” 一直站在金娜娜背后没开口的申恩雅喜滋滋说:“真的吗?太好了。”金娜娜被人家指着鼻子训,连带她也脸上无光,这老警察真是的,就不能对美女客气点吗? 金娜娜还是不死心:“朴组长,你帮我找找这个人吧,万一他落到坏人手里……” “好了,我知道了。”朴南奎的脸色略微放软了一些,“我会留意的,184,瘦高个,一身黑衣服,长头发眼睛很亮。对吧?我也是警察,虽然没有证据,但我会重视你的直觉,保护市民是我们的义务。” 金娜娜点点头,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意。 “回首尔去吧。以后不要那么鲁莽了,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朴南奎摇摇头,这漂亮女娃娃真是个傻大胆。 等金娜娜两个人出了门,一名手下问朴南奎:“组长,真找吗?都不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啊。” 朴南奎揉了揉疲惫的脸:“不用理她,我们哪里有多余的警力做这种事?真是供体的话会躲起来吗?黑帮内斗的可能性倒更大。查一下她说的那个逃掉的日本人,山田家以前不在我们这一片活动啊。” 崔永植捂着脸从赵会长的办公室小步倒退着走出来,刚才他被赵会长用书砸了脑袋,脸上好像破了皮,渗出来一点血。 耳边还响着赵会长的咆哮声:“你他妈的要不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就从码头上跳下去吧。” 崔永植推开会客室的门,里面七八个人全部站了起来。 有从精神病院赶来的权正焕,有从码头过来的黑帮老大和他的手下。 权正焕脸色惨白,神经质地绞着手指,十分后悔没听李株赫的话,再给毛泰久补上一针。 不应该把日本人的话太当回事儿,什么不能过分用药,用药多了会傻。毛泰久傻了有什么要紧?他跑了才真正可怕。想起那天毛泰久打人时的眼神,权正焕就吓得要命,该不会哪一天毛泰久跑回来用壶铃砸他的脑袋吧? 崔永植盯着权正焕:“你确定给他用了药?” “确定,够他晕两个小时。药量再大饭菜里味道就太重了。”权正焕急急辩白着:“他也真的倒下了,翻开眼皮用手电筒照都没反应。” “路上确实是晕的,但西野先生验货时,突然就醒了,他还掐了西野先生的脖子,但是没什么力气,好像是刚醒。“ 宗胖子侥幸逃脱没被抓入警局,因为亲历过现场,被老大带到这里说明情况。 权正焕内心万分感激这名可爱的胖子:“可能是他产生了抗药性,所以提前醒了,一直用药就会这样,这一点我们真的没办法控制。” “好了不说这个。”崔永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问黑老大,“西野先生安全送走了吧?” “走了,一个小时之前船就出发了。” 崔永植松了松领带,总算还有一个不太差的消息,没把山田家的人得罪彻底,但是回头怎么给村上政广交待,是个麻烦事儿。 崔永植看着黑帮众人质问:“不是说那个片区的警察都打过招呼了吗?怎么还会有警察上门?” 黑老大叫屈:“不是我们成运港的警察,首尔的,还是国际刑警,一个女的,他妈的特别厉害,一次放倒四个人,后来我们的五个人带着刀追她还被她打倒三个,再后来动静太大,成运港的警察才过去。” 崔永植抚额,怎么会和首尔的警察,还是国际刑警扯上关系? “崔哥,你给我一张这小子的照片,我让码头上的兄弟撒开人手找,成运港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跑不了的。” 黑老大放了话,他今天的面子也被削得够狠。 崔永植苦笑,他怎么敢把毛泰久的照片给人看?被人发现毛泰久没有死,这比毛泰久逃跑还严重得多。毛泰久应该不会疯狂到去警察局自首吧? “确定不在警察手里?” “确定。我们警局里有内应。” 崔永植在室内走来走去,最终说:“不用撒开人手找,他不敢公开露面。让警局里的内线时刻关注,有没有他这样身高体型的人去报案或者自首。另外严查想从海上偷渡国外的人,发现和他身高体型相似的人一律扣下,如果逃跑反抗,格杀勿论。” 第8章 获救 三月底的成运市已经进入了春天,道路上有很多樱花正在开放。 但是海水依旧冰冷刺骨。 没人想过毛泰久会跳海逃命,这个季节海水的低温足以致命,普通人在这样温度的海水中耐受时间不会超过一小时。 但毛泰久没有办法,他已经走投无路。 成运港地方就那么大,一帮地痞再加上一帮警察,陆地上的生路已经完全堵死。 海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有70%的可能冻死或淹死在海里,但仍有30%的可能逃出生天。 毛泰久泳技非常好,常年运动和天生的身体特质也让他的体力远远优于普通人,另外他对成运港的地理十分熟悉。 成运运通集团以公交事业起家,后来涉足的领域就多了,航海客运也是其业务的一部分。毛泰久刚从国外回来的时候,第一家落脚的公司就是运通航海,客运部和货运部他都实习过。那时候他曾经坐着快艇多次巡游附近海域,有时候因为工作,有时候只是单纯出来散散心。 成运港在成运市的西南角,货运码头在客运码头的东南方,然后再往东依次是礁石带、浅滩、海水浴场和许多小渔村。 跳下水之后,毛泰久一直朝着礁石带的方向游,计划在右京里那一带的浅滩上岸。 但是海水比他预想得要冷,他的体力也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快。 天色刚擦黑的时候,毛泰久游不动了,他刚游到礁石带的东段,距离浅滩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必须尽快上岸,天完全黑了之后,海水的温度会更低,泡在水里迎接他的只有冻死的命运。 远远的,毛泰久看到某处礁石有温暖的灯光亮起,有光就有人,说明那里可以登陆。 游到附近毛泰久才发现灯光是从一只很破旧的小型机动船上传来的,求生本能促使他抓着船舷上垂下来的绳索爬到甲板上。 在海里还只是冷,上了甲板之后,浑身湿淋淋的毛泰久被傍晚潮湿又冰冷的海风一吹,立刻感觉头昏脑胀,脚步飘浮,没走两步,他扑通一声裁倒了。 船舱里传来一个粗嗓门的问话声:“外面是谁?” 毛泰久跪在甲板上,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海水从他头发上衣服上不断地滴到甲板上。 海水的低温不但使他四肢麻痹,连脑子也变得不太好用,毛泰久这时候才想到他有可能被认出来。 但此时他已经无法掌制自己的身体,上船耗光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又挣扎了两下,毛泰久一头栽倒在船上,彻底陷入了昏迷。 冷,非常冷,冷到灵魂出窍。 到了某个瞬间,连冷也感觉不到了,只觉得所在的世界变得非常平滑,缓慢。 毛泰久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人生是痛苦,还是无聊?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主宰别人和被人主宰,究竟该由谁来决定? 他突然看到了妈妈,妈妈微笑着对他说:“泰久啊,到我这里来。” 然后是父亲毛基范,他怒冲冲地对妈妈说:“不要把我儿子变软弱。” 毛基范抓住了他的衣领,大喊着:“泰久,你给我醒醒!”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眼前看到了一张粗糙的大脸。 大脸男张嘴露出一口黄牙,语气中带着惊喜:“他醒了!” 然后毛泰久感觉到身上有一双,不,很多双粗糙的手正在揉他,拍打他。 毛泰久很愤怒,想要喝斥这些丑陋卑贱的人把他们的脏手拿开,但是他喉咙很痛,嗓子里仿佛被塞入一只滚烫的煤球,拼命张嘴,只发出几个暗哑的破音。 他的身体和脸颊被人不断拍打着、揉搓着,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柔软温暖起来,血液流动的速度不断加快,手指和脚趾开始感觉到麻痒和针扎一样的刺痛。 有人把他扶起来,捏着他下巴说:“张嘴。” 毛泰久本能地张开了嘴,热乎乎又苦涩的液体被灌到他嘴里,流过他肿痛的咽喉,进入了胃中,带来了丝丝暖意。 对他的身体实施的拍打和揉搓还在继续,毛泰久的愤怒随着身体不断回暖而最终消失,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陷入了昏睡。 毛泰久再醒来时,已经天亮了。 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维修船还没来吗?” “快了。”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他睡在一张床上,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像被一辆几吨重的卡车来回辗了好几遍,但是他还活着! 有人过来扶起他,在他背后塞了个枕头,让他靠着枕头坐起来,又摸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 另一个人端了碗粥过来,示意毛泰久张嘴,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一碗热粥下肚,毛泰久终于缓过了精神。 舱房里有三个男人,都穿着印有“港务处”字样的蓝色工作服,衣服上别着胸牌,写着各自的姓名。 毛泰久瞟了一眼胸牌上“清洁队”几个字,恍然大悟,原来他昨天晚上爬上了一艘垃圾船。 就像城市的大街上有清洁工一样,港口的海面上也有清洁工,开着船四处打捞海面上飘浮的垃圾。这个岗位技能要求不高,工资也低,招不来年轻健康有学历的人,多数由有伤残的海员或年老的渔民充任。 他面前这三个男人也特征鲜明,一名大脸男左手少了三根手指,一名瘦长男人是个独眼龙,只有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男人看上去是完整的。 花白头发老男人说:“身上还有哪里疼?抬抬手和脚,都能动吗?” 毛泰久依言抬手动脚,手脚都能动,除了疼痛没有别的不适。 “小子,你运气真不错,如果不是遇上我们,昨晚你就死在海里了。”大脸男笑嘻嘻地说。 是这些人救了他,这些伤残、丑陋、粗俗、低贱的人,从来不曾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救了他。 毛泰久知道自己应该表达感谢,这是常人常情,但“谢谢”两个字就是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别逗他说话,人还虚着呢。”给他解围的是那个花白头发老男人,刚才很耐心地给毛泰久喂粥的人也是他。 “哈哈哈。”另外两个男人笑起来,“知道了,南队长。” 毛泰久看了一眼花白头发老男人的胸牌。姓名“南在民”;职务“队长”。 南在民给他抱过来一叠衣服:“你原来的衣服都被礁石刮破了,没法儿穿,穿我的吧,只有我的衣服你能穿得下。”南在民身材高大,另外两个男人都比他矮一头。 毛泰久这时候才发现被子底下他的身体是光着的,于是伸手接过衣服。 穿别人的旧衣服他一万个不愿意,但比较起在这些人面前裸着,穿旧衣的选择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他嘶哑着声音对南在民说了声:“谢谢。”这是自逃出来他第一次尝试说话,但声带似乎又肿了,发出来的音是气声。 南在民笑着阻止他:“还是别开口了,这几天你最好别说话,不然嗓子就废了。” 毛泰久点点头,因为这个老人的体贴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些人没有认出他。 如果认出他就是恶名在外的毛泰久,会直接把他丢回海里吧?绝对不可能费力去救他,更不可能对他这样和颜悦色。 为什么?毛泰久摸摸自己的脸,他有十天左右没有剃须,胡子应该会让他的形貌发生一定的变化,但这变化已经大到让他和之前判若两人了吗? 外面轰隆隆响起机动船开过来的声音。 独眼瘦子说:“维修船来了。”他和大脸男拉开舱门,跑到外面去迎接维修船,他们的船昨天泊在这一带捞垃圾,要起锚时发现锚机坏了,不得不停在这里过夜,这才碰巧救了毛泰久。 南在民也起身离开,出门前嘱咐毛泰久:“要能起来,就在舱里活动活动,你主要是被冻伤了,别的外伤不重,多活动好得快些。” 舱里只有他一个人,毛泰久呼出一口气,抖着手穿好了衣服。 穿衣时他发现自己双手、小臂、双脚和小腿上有不少划伤,没有特别严重的,但因为伤口被海水泡过,红肿着显得十分难看。他左肩比别的地方疼得厉害,之前曾被日本人打了一拳,他没能游到计划中的地段,与左肩受伤有很大的关系。 毛泰久忍着痛下了床,慢慢在舱室里行走着。 舱壁上固定着一面有裂纹的镜子,路过的时候,毛泰久从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头发长得很长,遮挡住他的额头、耳朵以及一部分眉毛,胡子也长得颇为茂盛,遮挡了他的下半张脸,让他嘴唇和下巴的线条变得模糊不清,又因为伤病而眼皮浮肿,脸颊消瘦。那落魄又邋遢的模样,哪还有一丝属于毛社长的俊雅和光鲜? 毛泰久无法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胡子男,想把这个丑陋男人从镜子中揪出来丢进大海。 锚机很快修好了,垃圾船起锚后在海面上巡航。 毛泰久在舱室里走动着,不断活动着身体,时不时隔着玻璃窗看一眼外面工作中的三个男人。 南在民开船,另外两人用拖网或者长柄勾篱收取海面上的飘浮物,诸如破鱼网、塑料瓶,泡沫箱一类。 三个男人都不年轻了,常年在海上,个个晒得像炭一样黑,他们身有残缺,社会地位低下,但这些好像并未影响他们,三个人一直在聊天说笑,笑声爽朗,模样似乎十分快活。 毛泰久过往的生涯中,一直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个阶层的人。毛家的大宅中有很多佣人,他们见到毛泰久总是一副卑微讨好,温顺服从的样子。所有人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贫穷、肤浅、害怕权威、服从权威。 他从未觉得这些人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只是因为出生了所以才活着,渺小如蝼蚁,卑贱似尘泥。 现在……好像还是那样吧,他依然不喜欢这些人,但是好像对这些人有了一点好奇,觉得他们与自己之间的差距似乎也没有他以往认为的那么大。 第9章 流浪汉 黄昏的时候,南在民把船开到了距离成运港略有段距离的一个水域。 他打发瘦子和大脸上岸去买酒和小菜,说下班后几个人要在船上喝一杯。 等那两人走后,南在民对毛泰久说:“你跑吧。” 毛泰久悚然一惊,抬起眼睛看着南在民。 “码头的黑帮在找你,传话到我们清洁大队了,他们不知道你还活着,只说如果发现了尸体,不要报警,交给他们。” 毛泰久喉头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他应该想到的,逃出来已经一天一夜,陆地上找不到,那些人自然会把目光放到海面上。 “路上买点吃的。”南在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塞到毛泰久手里,微一犹豫又说,“你别嫌我话多,混黑道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还年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跑得远一点,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过日子。” 毛泰久的脸颊微微抖动,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因为这个老人可笑的误会,也因为这个老人对他的一片好心。 他弯下腰,真心诚意地向南在民鞠了一躬,紧紧攥着手里的几张纸钞,转身离船上岸。 天黑了,暮色笼罩住成运市的大街小巷。 城市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机动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行道上人们往来匆匆,各有各的轨迹,各有各的目的地。 毛泰久裹紧了身上肥大的浅灰色的棉服,把扣在脑袋上的兜帽拉得更低,慢慢地走着。 不是怕人认出来,根本没人在意他。 而是,冷啊。 毛泰久不知道晚上会这么冷,也不知道步行走路会这么累。 他曾无数次开着豪华轿车从这些街道上驶过,但是却从来不曾用自己的脚丈量过这片土地。 原本对成运市再熟悉不过,多少次他看着沙盘决定把哪里拆掉,又把哪里建起来,多少条道路因为他在沙盘上划了一道线而变为现实。 现在毛泰久却发现,眼前的成运市很陌生,有三百万人口的成运市,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这和他在高楼顶上俯瞰城市灯火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口袋里有南在民给他的钱,虽然不多,坐公交车够用了。 但现在是下班时段,公交车上人挤人,人群让毛泰久望而生畏,也担心被公交车上的摄像头拍下清晰的影像。 南在民说过他最好多多活动,那么走路正好。 应该去买些食物吃,因为喉咙痛,中午在船上他也没吃下多少东西,可毛泰久看到食品店外层层的人,又犹豫了,风险太大,晚一点吧。 走着走着,毛泰久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在经过一个地下通道时停了下来。 地下通道要比外面暖和,至少没有风。 他看到通道对面有人坐在那里休息,远远瞟了一眼,没感觉那些人有什么特别的,也都干干净净,看上去很正常。 毛泰久贴着墙壁慢慢坐到地上,他非常虚弱无力,身上很疼,脑袋也有些晕,似乎又发烧了。 他没打算在这里久留,只准备暂时歇歇脚,但却在坐下的那一刻,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不见。 从出逃以来一直奔波劳累,时时刻刻悬着心,满身伤病,能量见底的毛泰久此时极为疲惫。 只打算坐一坐,他却不小心睡着了。 有人推醒了蜷成一团,睡在地上全身发抖的毛泰久。 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单薄清秀的长发女孩子。 “别在这里睡,会生病的。从这个通道B2口出去,向右转直行200米,有一家露宿者收容中心,去那里休息吧。” 毛泰久慢慢坐起身来,露宿者收容中心? 女孩子把手里拿着的热咖啡放到他面前的空地上,还放了两张钞票压在咖啡杯底下,这才离开。 毛泰久先是有点懵,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愤怒得头发丝都要着火。 居然把他当成流浪汉,要不是身上没力气,他一定追上去拧断那个女人的脖子。 这是在羞辱他。 流浪汉只不过是一块会喘气的肉,他们没有羞耻心,是被社会和家人抛弃掉的无用的废物。 把我这样的人当成流浪汉,你的眼睛是有多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使被当成流浪汉,毛泰久也是流浪汉之中最帅的一个。 继女孩子之后,又有人来到他的面前。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把一盒三明治放到毛泰久面前,很大声地说:“叔叔,给你吃!” 然后小胖子蹦蹦跳跳跑了回去,跑到一个边上等候他的年轻女人身边。 那年轻女人牵着小胖子的手,轻声细语地夸奖着:“我们贤秀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第三个过来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放了个纸袋在毛泰久面前。 “里面是一套帽子围巾手套,买衣服人家给的赠品。天气多冷啊,我也用不着,给你吧孩子。” 老女人慢吞吞地转身走了。 毛泰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就那么像流浪汉吗?毛泰久回想着白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尊容,不得不承认,是很像。 而且也确实无家可归。 毛泰久笑了起来,一切真的太荒诞。毛基范在泉下有知,会不会也觉得很好笑? 他伸手拆开纸袋,拿出放在里面的一套深灰色的毛线帽还有围巾与手套。 毛泰久把棉服的兜帽推到后面,戴上这顶毛线帽,还真的很暖和。 手套他试戴了一下,也很暖很软。 跨出了第一步,接下去吃三明治,喝咖啡时,毛泰久已经心平气和。 要吃东西,不然没有力气。比起被当成流浪汉,饥寒交迫病倒在这里才更可笑吧? 如果他病得起不来,公益人员还有警察都会来关爱他,那才彻底完蛋了呢。 在他吃东西的示范作用下,接下来又有更多的人来投喂毛泰久。 他又收到了两份三明治,一杯咖啡,还有一杯奶茶及一袋面包。 在他面前放下食物的都是女人,年纪老、中、青不等。 毛泰久看了看食物,再看了看那些自认为做了好事,很开心地离开的女人。 女人真的是一种同情心很容易就泛滥的动物啊。 有一瞬间,这些女人让毛泰久想起了被他杀死的许智慧。毛泰久摇摇头,赶紧把这个联想抛开。那怎么能一样呢?许智慧帮助的是那些根本不值得帮助的人,那些像烂泥一样扶不起来的人。 毛泰久很快就吃饱了,他继续靠墙坐着养神。 热饮料和食物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他身上暖和了很多,身体不再发抖,有也了一些力气。 地下通道里的行人越来越少,下班高峰时段已经过去。 毛泰久站起身来,戴好毛线帽子、围巾和手套,仍旧把棉服的兜帽扣到脑袋上,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坐在通道对面的几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拥而上,很快把他留下来的那些食物瓜分掉。 毛泰久进入了某个中档住宅小区,一路小心不让摄像头拍到他的正脸。 房子所在楼层不高,毛泰久步行上楼,然后站在一间公寓门前按下大门的密码。 这房子布置好之后他只来过一两次,幸好密码还没有忘记。 大门“叮”的一声开启了,毛泰久推门进入室内,关上门之后打开了室内的灯。 他被捕有两个多月,没给定期来清扫的清洁公司付费,自然无人打扫,客厅里略有一点浮灰,但因为门窗都关闭着,整体还是很干净的状态。 这是毛泰久今晚的目的地。 这个公寓是毛泰久用别的身份购买的,狡兔三窟,这是他其中一窟。 毛泰久很谨慎地检查了门窗及室内的一切,确定这里没有外人进来过。 他呼出一口气,一路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放松。 毛泰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里洗澡,要说逃亡路上什么最苦恼,对毛社长而言最大的问题就是洗澡。 洗好澡后,毛泰久穿着华丽的黑色浴袍来到浴室的镜子面前,拆开一把崭新的刮胡刀,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脸上那层最天然的伪装,也就是他的胡子刮掉。 就是这把胡子害他被当成流浪汉,当然它也保护了他不被人们认出,现在它的使命完成了。 毛泰久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容,逃亡使他略为憔悴,但仍然英俊无比,锐利得像一把尖刀。 左脸上有道浅浅的伤痕,不严重,日后应该不会留疤。 毛泰久伸手捂住那道伤痕,对着镜子释放出一个优雅迷人的微笑。 这才是我,无论智商外貌都顶尖的人类精英。 进入卧室打开衣柜,毛泰久的手指掠过那一排排高档西服,伸手找到开关,扳动之后打开了衣柜底下的暗格。 暗格里面有现金、手/枪、匕首、证件等等逃亡适合使用的东西。 作为一个高智商又极为有钱的坏人,很早之前毛泰久就做了周全的准备,只是当时准备的时候他完全是为了好玩儿,并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上。 暗格里有两套证件:一套是中国身份,护照外加身份证户口本,中国吉林省延边自治州朝鲜族人,名叫朴永信;另一套是日本身份,日籍韩裔人,名叫韩泰善。 毛泰久拿起了韩泰善的证件,虽然他中文也很流利,但两国习俗差异较大,伪装成一个中国人比较困难。韩泰善这个名字他曾经在日本用过几次,用这个名字在日本置办的产业也有一些,这个身份用起来更方便。 只有一点不太好办。 毛泰久看着韩泰善护照上那张和他本人一模一样的俊脸。 韩泰善长成这样出现在日本毫无问题,有人发现他长得像毛泰久也没关系,人有相似嘛。 但在韩国不行,尤其在成运市绝对不行,他没办法以这张脸登上成运市的飞机和轮船。 作为成运市名人中的名人,毛泰久有着明星一样的面容,也有着类似明星的知名度。 底层的普通人对他不够熟悉,但机场、码头的服务人员哪有不认识他这张脸的? 失算了,当时怎么没想过弄个伪装过的照片在证件上呢?现在这样做恐怕来不及,做个合理的假身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毛泰久皱着眉头,摸着嘴唇思考着。 韩国的整容技术极其发达,但毛泰久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容貌,改名换姓已经是他的极限。 毛泰久来到书房,打开电脑,通过一系列繁复的操作,登陆了一个非常特别的网站。 这个网站就是俗称的an网,不会被公开的搜索引擎找到,但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许多黑暗和秘密的交易,在这里进行。 毛泰久发出买家信息:“求成运市最近私出日本消息,可付美金。” 第10章 出海 毛泰久再一次坐在地下通道休息。 有点累,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微微仰起了脸。 似乎有人走过,足音使得通道顶上的感光灯变亮,一束光直直的从上面打了下来,正好罩到毛泰久的身上。 灯光把他的脸部轮廓照射得十分清晰,让他的脸看上去特别瘦,线条强硬而孤傲,长长的眼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奇妙地给这张冷酷的脸上保留了一分孩子般的纯真。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上而下洒落的灯光,真像舞台,一盏孤独的聚光灯照在他身上,可惜没有万众瞩目,他就算是神,也只是个孤独的神。 毛泰久习惯性笑了,神当然是孤独的,和凡人从本质上就不同。 点亮感光灯的足音越来越近,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陌生女孩子从他面前经过,放下一杯热咖啡,对他说:“真可怜啊,是个疯子!” “疯子”这两个字扎入耳中,刺痛了毛泰久。 愚蠢的凡人,你们懂什么?不过是一些可惜的羔羊,被命运摆弄着。 毛泰久有一点点生气,他瞪大了眼睛,歪了歪脑袋,微微转动着脖子。 他不喜欢杀女人,因为太弱了,但是这个女人挑衅他。 毛泰酒的手摸索着在地上寻找……壶铃、铁锤、刀,哪一样都可以,但就是找不到。 一个三明治劈脸扔了过来,是个小胖子,然后是奶茶、咖啡、面包,所有在地下通道里给过他食物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拿手里的食物砸他。 “疯子!杀人犯!恶魔!” “他不配我们给出的善意!” 毛泰久狼狈不堪,一边用手臂挡着脸,一边大喊:“我没有要,是你们自己给的。” 那些蝼蚁莫名其妙的善意,他才不稀罕。 围着他的陌生人突然消失,毛泰久见到了一个熟人。 权正焕笑嘻嘻举着手术刀走过来:“还说你不是流浪汉?你吃了她们给的东西,你明明和那些人一模一样。” 毛泰久竭力否认:“我不是,不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权正焕脸色一变:“把心脏挖出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一样了。”他的两个助手全仲基和李株赫扑上来按住了毛泰久,权正焕把冰冷的手术刀插进了毛泰久的胸膛,划开皮肉,手伸进去把心脏掏了出来。 血淋淋的双手上那颗红色的心脏正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权正焕笑着说:“一样的,没有区别,你的心脏和他们是一样的。” “啊……”毛泰久大叫一声,终于冷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 他的声带还没有完全恢复,发出的叫声嘶哑难听。 毛泰久捂住咽喉,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的药箱里找了一颗消炎药,倒了杯水把药吞下去。 吃过药,喝了水,毛泰久感觉舒服了一些,他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疲惫地揉着自己的脸。 这是他在这座房子里度过的第二个晚上,又做了恶梦。 在这房子的头一个晚上,毛泰久本以为能睡个久违的好觉,结果半夜惊醒。 他梦到被南在民那几个人扔回了海里,那些人说后悔救了他,毛泰久爬回船上,又被他们扔下去,爬一次扔一次,直至他在被海水淹没的绝望感觉中醒来。 仿佛被那种感觉缠住了,后半夜毛泰久也没能再睡着。 本以为自己并不害怕死亡,毛泰久这个时候发现,他还是会怕的。 但是梦到权正焕那个恶心的家伙又是怎么回事? 毛泰久烦躁地拉开了睡衣的领口,早晚有一天,他要把那个讨厌的脑壳砸碎。 电脑提示音响起,毛泰久急忙起身进入书房。 他收到信息,釜山那边的走私船愿意接他的生意。 韩国南部有全国最大的两个港口城市,一个是成运市,另一个就是釜山市,都有通往日本的海运航线。 之前毛泰久在网络上购买情报,得知成云出发的走私船已经全部被赵会长的势力控制,他马上决定改道釜山。 黑帮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赵会长的影响力到不了釜山。 只是毛泰久对釜山的情况不熟悉,花了不少钱搜集那边的情报,确信不会被黑吃黑,这才敢和釜山黑道联络。 另一边,首尔国际刑警中心局,金英株长官的办公室里。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金英株板着脸训话,金娜娜背着手低头挨训,一边口不应心地说:“知道了,我不应该擅自行动。” 回到首尔已经三天,大忙人金英株终于有空训斥属下,金娜娜还以为他把这事儿忘记了呢。 “你太不懂得保护自己了,惩治罪恶重要,但前提先是要保护自己,否则拿什么和罪犯抗衡?” 金娜娜低着头不言语,这道理她当然懂,她那天冲进去也是不得已,那个供体已经先和人家打起来了,她再不进去那人岂不是要吃大亏? 金英株结束了一番长篇大论的训话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看着金娜娜这虚心受教,但坚决不改的样子就火大,敲敲桌子。 “你在里昂两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神游的金娜娜下意识回答:“攀岩、潜水、野外生存、□□射击、反恐……” “打住!”金英株抚额:“你是把自己当特种兵训练了吗?” 金娜娜笑了,解释:“训练项目可自选,还有很多文职项目,但是长官你知道的,我学那些不灵嘛,运动和博击是我的特长。” 金英株无奈地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女孩子,她父母已经去世,如果她本人再有个闪失……他的良心实在过不去,现在真后悔引导她走上警察这条路。 “这次日韩联合缉私行动我会带着你,但如果你再有任何一次冲动的行为,回来以后……”金英株看着金娜娜认真地说,“我就会把你调到一个文职养老的职位,让你天天坐办公室抄资料。” “啊?带我去?”金娜娜先是惊喜,然后又哀嚎,“不要啊,长官,坐在办公室里我的骨头会长锈的。” 金英株被她给气笑了,用手指点着金娜娜:“这还没出发呢,你就……” “啊,对啊。”金娜娜精神一振,她还没有犯错,于是立正后“啪”地行了个礼,“保证服从长官的命令,保证听从长官的指挥。” “去吧去吧。”金英株挥挥手,“和申恩雅去做准备,下午出发去釜山。” 金娜娜又是一个敬礼:“Yes,Sir!”满脸是笑,转身像只羚羊一样跳着走了。 下午去往釜山的路上,坐在警车后排座的金娜娜摸出一张纸给申恩雅看。 申恩雅笑:“你还没有放弃?” “怎么能放弃,是一个大活人啊,你说我把这个画像传到成运港警察局,有多大的机率能找到他?” 申恩雅抖开手上的A4纸,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呀?就这是那个供体的画像?刑侦科崔钟铉给你画的?还是你从什么漫画书上撕下来的?” 纸上有个九头身比例的青年男子,穿着黑色夹克衫,黑色长裤及黑色运动鞋,宽肩细腰翘臀长腿,这身材比例相当漫画风格。那张脸也很不写实,乌黑浓密的头发略长,一半覆盖在额头,一半帅气地飞扬着,男人有双漂亮的桃花眼,戴着口罩,下巴略窄。 金娜娜无奈:“崔钟铉故意画成这样,但身材比例大概准确,眼睛他画得太夸张了,那个人实际的眼睛……” 金娜娜顿住了,要怎么形容?实际上那个人的眼睛更好看,不是漫画式那种夸张的大眼睛,但却明亮有神,满含渴望与期盼,那种感觉是画不出来的。 “哈哈哈。”申恩雅把画像拍到金娜娜手里,“我看你别传了,传过去恐怕就彻底把成运港警察局得罪了,都会当你是开玩笑。” “虽然不是百分百准确,但画像和本人的相似度真的很高。”金娜娜抱着申恩雅的手臂摇,“不传给朴组长也行,你不是和张警官关系好吗?让他留意一下。”成运港警察局的张警官上次开车送他们回首尔,路上和申恩雅相谈甚欢,过后也一直有联络。 “好的好的。”申恩雅一口答应,“到了釜山我就给你扫描了发过去。难怪你一直惦记着,真要有人长成这样那肯定是个大帅哥啊。希望你早日找到这位帅哥,让我也开开眼,长长见识。” “只看到眼睛就能确认是帅哥?”金娜娜笑着敲申恩雅一记,“万一他唇突而且龅牙呢?” 申恩雅想象了一下,一拳捶到金娜娜胳膊上,“哎一古,你太坏了,破坏了我对帅哥的美好想象。” 金娜娜笑了,未了叹了口气轻声说:“人啊,帅不帅的不重要,活着才重要。” 这时警车已经下了高速,驶入了釜山市的范围,直奔港口而去。 一小时后,釜山警察厅和首尔国际刑警中心局联合组成的缉私船队和快艇队就先后向着公海的方向开过去。 同一时间,毛泰久也登上了一艘从釜山出发的走私船。 离开住所之前毛泰久化了个老妆,他涂黑了脸,粘了假须,把鬓角和额发染成花白,再戴上眼镜。他自己动手化出来的妆虽然不尽人意,但不细看的话,也能糊弄过去,最后捂上帽子围巾口罩,再配上低哑的声音,像是个人到中年的病人。 然后他通过买消息的网站叫了一辆车。 三更半夜来接他的司机什么都不问,收了他预付的一半车费后,开着车向成釜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 毛泰久插在羽绒大衣口袋里的手一直握着枪。 车辆驶出成运市的时候,毛泰久的心情极为紧张,总感觉下一刻警察或者赵会长的人就会扑到车前,幸而一直没发生他想象中的场面,他顺顺利利离开了成运市,六个小时之后,车子到达釜山。 毛泰久又等了一段时间,直到下午才在釜山一个码头登上了走私船。 船开出去一个多小时之后,船主把毛泰久从货舱里放了出来,让他到客舱休息。 毛泰久给的钱多,因此得到的服务也比较好。 已经出了海,毛泰久对脸上糊了一整天的化妆品忍耐度就越来越低,他去卫生间把脸上的粉底和黑粉都洗掉,之后发现取下来的假须因为浸湿的原因粘不回去了,索性把那玩意儿扔进了垃圾桶,反正到了日本就用不着了。 毛泰久擦干脸上的水珠,戴好眼镜,再把围巾、帽子和口罩全捂上,从镜子里看过去,除了肤色略有变化,与洗脸之前倒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走私船在下午四点一刻驶入公海。 离开釜山时还是晴天蓝海,但到这个时候,从天空到大海都变成了阴沉灰暗的颜色。 风也有点大,行进的船只在波浪的作用下摇摆着,摆幅会让不常在海上人头晕转向。 毛泰久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这鬼天气,不会遇到大的风暴吧? 忽然有个小个子海员跑来对他说:“客人请到里面坐,抓紧把手,我们要加速了。” “怎么回事?”毛泰久感觉大为不妙,果然海员下一句话就让他浑身发凉。 “倒霉啊,这天气还能碰上缉私船,在我们后面追着呢,船长要加速甩掉他们。” 第11章 迷雾岛 在公海上进行的日韩联合缉私行动非常顺利。 走私船基本都是民用船只改装的,无论航速、抗撞击程度都无法和警察的缉私艇相比,即使配备了武器,战斗力也十分有限。 本次联合缉私又是一次非常有计划的围剿行动。被三只缉私船、十几条缉私艇的强大武力压制,几条走私船乖乖束手就擒。 韩国缉私船队押解着走私船往釜山港的方向航行。 金英株问金娜娜:“感觉场面有些闷吧?” 金娜娜点点头,又摇摇头:“场面是有点闷,不过我觉得很好啊,我们的人和船一点损伤都没有就完成了任务。” 金英株笑了:“这也正是我的理想,坏人得到制裁,好人不受伤害。” 釜山警察厅的吴志勋警官走到两人身边,向两人行礼:“金长官,金娜娜警官。” 吴志勋警官二十八岁,阳光健朗,一表人才,从见到金娜娜起就表现出对她强烈的好感。 金英株和金娜娜回礼,金英株笑着问:“有事?” “啊,是这样的,两位今天不回首尔吧?” 金英株点点头,走私船抓住了,但上下游买家和其他的线索还没得到,回港之后要立刻开始审讯。 “我想邀请金娜娜警官参加例行巡逻,晚一小时回港口可以吗?” 金英株看向金娜娜,金娜娜摇摇头,海上巡逻就是开着船在海上跑来跑去,无聊死了,她不想去。 “去吧,注意安全。” 金英株直接替她做了决定,很明显小伙子有好逑之意,金娜娜这块不开窍的木头,都二十七岁了,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想到这里,金英株感觉有些内疚。 金娜娜纯粹是因为答应过金英株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才跟着吴志勋上了巡逻船。本来不觉得巡逻有什么好玩儿,但吴志勋这个人特别能聊天,一路逗着金娜娜说话,讲他们在海上的种种趣事,金娜娜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偶尔也会问一句”为什么“,或者是“后来怎么样了”。 两人站在甲板上说说笑笑,气氛渐渐好了起来。 “起风了。”吴志勋看看天空,又看看大海:“要变天,我们返航吧。” 刚打算下达返航的命令,吴志勋看着远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怎么了?”金娜娜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小白点,好像是一只船。在海上时不时能看到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太对头。这种天气,又是这个时间,正常情况下渔船都会返航,这条船却还往外面走,而且速度也比普通的渔船快。” 吴志勋立刻向指挥中心报告了这个情况,并下令巡逻船追踪这条渔船。 这下连金娜娜也发现不对头了,因为这条船发现巡逻船追在后面,竟然开始加速想甩掉巡逻船。 下午四点四十分,巡逻船终于追上了那条渔船。 海面上的风浪已经大到人在甲板上站不稳的程度,巡逻船鸣响警报,用高音喇叭向渔船喊话:“前面的渔船,请马上停止行驶,接受检查!” 渔船并未马上停下来,却也放缓了速度,风高浪大,又被巡逻船压迫着,速度快了容易出事。 两船接舷,船上年轻的警察们穿着救生衣,站成一排准备从巡逻船“跳帮”上到渔船。 吴志勋估量着两船之间的距离,觉得大概可以跳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只感觉眼前一花,金娜娜已经身姿灵巧地第一个从巡逻船的船舷跳上了对面的船。 吴志勋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跟着第二个跳了上去。 缉私警员们经常进行的“跳帮”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在有风浪的时候,如果脚滑不慎落水,又正好落在两船之间,很容易会被船底的螺旋桨绞进去。 走私船上的船员还想反抗一下,结果先于众人到达的金娜娜如同猛虎入羊群,左一拉,右一摔,乒乒乓乓放倒一片。 跟在后在的吴志勋和其他警员们才刚刚在甲板上站稳,众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目瞪口呆。 一个小警察笑着撞了吴志勋一下:“哥,你看人家的身手,不愧是国际刑警,一个打你三个没问题。” “切,我干嘛跟她打?大家是好战友啊。” 心仪的女孩子有这样的高武力值显然并未对吴志勋警官造成压力。 缉私警察们很快接管了走私船的控制台,并在船上进行搜索以及讯问走私船的船员。 但是非常奇怪,船上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没有违禁物品,也不曾带偷渡的人出海,船上所有船员证件齐全。 一名警察跑过来对吴志勋说:“快艇位置是空的,有下水的痕迹。” 吴志勋恍然大悟:“糟了,肯定是有人带着走私货跑了。” 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跑掉了一段时间,有风浪的时候海面上能见度很差,很多地方雾雾绰绰,快艇之类的东西容易隐藏行迹。 “附近是不是有岛屿或者礁石一类的地方?”吴志勋抓着自己船上的船长问,这种天气,小快艇不敢往浪大的地方跑,敢离开大船,附近一定有可以停泊的地方。 “海图上是没有,但听说是有。据说起雾或者下雨天气,有些船失控后会被水流送到附近一个岛上,但风平浪静的好天气却找不到那个岛,因此渔民给那个岛起名叫迷雾岛。只是听说哦,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这就难办了,追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追上却被走私犯在眼皮底下逃脱,吴志勋真的不甘心。 吴志勋点了两组人,每组两人,让他们驾驶快艇在这附近找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踪迹。 金娜娜自告奋勇也要跟着去,吴志勋下意识地说:“不行。” 金娜娜笑着问:“为什么不行?我有国际潜水证,枪法也很好,而且绝对不晕船。” 她的身手大家已经领教过,别人站都站不稳,她还能用柔道技摔人打人,像在平地上一样没有分别。 “那也还是有风险啊。” 这是大海,妹妹,天地万物,大海是最无情的一种。 “别人的生命也是生命。”金娜娜微笑着说,“我的生存机率还更高些。” 这倒是实话,巡逻船上有不少新入职的警察,尽管也经过训练,但只能勉强站稳充个人数,再想让他们做什么是不能够了,吴志勋也不敢把老警察都放出去,截下来的走私船也需要有人控制。 “好吧,但是安全第一,实在抓不到就算了,抓罪犯的机会以后还有,人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知道啊。”金娜娜笑着紧了紧身上的救生衣,跳上了一只快艇。 海风潮湿阴冷,眼前浓雾弥漫。 是的,浓雾。 驾驶快艇的朱警官把快艇速度调到最低,缓慢地在这一片浓雾笼罩的海面上兜着圈子。 不知道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随便选了个方向,没走多远就扎进了雾中,想调头离开这片浓雾,又不知道是雾转了向,还是他们转了向,无论如何走不出去。 所有能定位的仪表仪器,包括最古老的指南针都同时失灵,手机,卫星电话也都断了通讯。 “糟了,我们可能跑到迷雾岛附近了。”朱警官大声对副驾驶位的金娜娜说。 “什么是迷雾岛?” “这片海域中的一个传说中的岛,又叫海神岛,鬼岛。据说以前被海盗占据,后来官兵缉匪把海盗杀光了,那些海盗变成鬼魂,就在这一片海上生起浓雾,把闯进浓雾的船拖到岛上困死。” 金娜娜笑了:“既然闯进浓雾的船都被困死了,这个传言又是怎么流出去的呢?” “对啊。”朱警官这才发现了传言里的不合逻辑之处。 忽然之间他叫道:“我好像看到了陆地。” 只是一瞬间,有一片雾稀薄一些,似乎在那后面看到了土地。 朱警官小心调控着快艇的行驶速度,慢慢地向雾气最稀薄的地方驶过去。 仿佛撕破画卷,又似春蚕咬破了茧,快艇一下子就冲出了浓雾,他们听到了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随即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海岛。 “啊,真的有岛啊!”朱警官兴奋地叫着,加快速度向那个岛屿边上的浅滩冲过去,那里是快艇登陆的绝佳地点。 金娜娜回头看向背后,雾气还在,但看上去已经变得稀薄。 太奇怪了,明明离开大船时海面上还什么都没有,结果海面突然起了雾,在雾中胡乱转圈圈许久,冲出迷雾就莫名奇妙看到了一个岛。 “有人!”朱警官又喊了一声,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海岛,能大概看到浅滩上已经泊了一只快艇,有两三个人正在厮打。 走私犯内斗吗? 金娜娜眼力好,远远看到两个人制服了另一个,其中一个人举起枪,对着被制服的那个人。 金娜娜不假思索地拔出了□□,完全凭本能瞄准并开枪。 子弹呼啸着飞过去,举枪那个人应声栽倒。 朱警官大喊着:“警察!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但走私犯充耳不闻,剩下的两个人又在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打倒,最后的胜利者慌张地跑到停在浅滩上的那艘快艇前面,跳上去启动快艇要逃。 金娜娜扬手又是一枪,这一枪没有上一枪准,打到了快艇上,却没有打到那个人。 警方的快艇也终于冲入了浅水区,距离对方的快艇最多只有二十米。 某种危险的直觉让金娜娜毛骨悚然,她一把抓住朱警官的肩膀,想扯着他移开,然而朱警官正控制着快艇,只是被她扯得身体斜了一点,手还牢牢握在快艇的操纵器上,因此无法避开当胸要害那一枪。 子弹啸叫着飞过,瞬间血花飞溅,朱警官就此饮弹身亡。 快艇失去主人的操纵,先是一斜,然后扬了起来,挡住了走私犯原本打向金娜娜的第二枪,子弹穿透船底,打到了快艇的操纵台上。 快艇向一侧翻倒,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副驾驶位上的金娜娜瞬间被扣压在快艇底下的浅水中。 走私犯一击得手不再恋战,驶着快艇歪歪斜斜进入浅水区,然后冲向大海。 第12章 是你 时间回到当天下午四点一刻。 被缉私船一路追踪,走私船无可奈何,只得想办法转移赃物。 走私船准备放下快艇时,毛泰久要求跟着快艇一起走。 船老大十分为难:“客人,风浪大,坐快艇我们无法保证你的安全。”而且他们的躲藏地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 毛泰久哑着嗓子说:“我不能被警察抓到。” 船老大明白了,这位手上可能有人命,点头答应:“行。那就祝您好运。” 船上的私货搬上了快艇,毛泰久也带着自己的背包爬上快艇坐到后舱。 两名熟悉这片海域的船员上了快艇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其中一人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点点头,默契达成。 毛泰久穿着羽绒大衣,从头到脚一身黑,他的服饰打扮自以为已经足够低调,但在别人眼里,却像镀着金光一样闪亮。 经常走私的人,眼力劲儿是不缺少的,一眼就看出他全身上下都是大牌。 平时他们或许不会打他的主意,有船老大看着他们,黑道也是要讲信誉的。 但这人非要跟着快艇走,海里风高浪急,万一他有个闪失,谁又能怪到他们头上? 在雾中兜兜转转好久之后,快艇终于来到了迷雾岛。 快艇登陆后两名船员突然发难,毛泰久竭力反抗,但对方都是精壮的汉子,长年游走在生死边缘,体力和格斗技术都不会输给他。他们很快把毛泰久制服,一人用枪指着他的头准备开枪。 子弹啸叫的声音近在耳边,一声枪响之后,毛泰久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发现原本用枪指着他的歹徒胸口破了一个大洞,血流汩汩,那人脸上出现不能置信的表情,然后“扑通”一声倒下。 这时朱警官的喊话声和快艇的马达声也传到了他们的耳边。 缉私警察居然追到了岛上?!! 毛泰久死里逃生,跳起来向另一个人扑过去,两人厮打在一起。 他们都听到了朱警官的喊话,都心急要制服对方然后抢夺快艇逃跑,最终毛泰久略逊一筹被走私船员打晕在地。 毛泰久再醒来时,在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中,看到了金娜娜的脸。 金娜娜正在用手背抹眼泪,朱警官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刚才还在和她说说笑笑,就这样牺牲了。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战友的死亡,痛苦和内疚缠绕着金娜娜,为什么她的枪法不能再好一点?为什么她不能更果断一点? 其实她有机会把第二个歹徒一枪爆头,但从未杀过人的金娜娜击毙了第一个歹徒后本能地不想再造杀孽,瞄准第二个歹徒时枪口下意识略偏移了一下,只想射伤不想杀人,结果没打中,因此给了那个人反击的机会。 是她的错,她发誓,永远永远,再也不要对坏人有任何的慈悲。 金娜娜恨死了这些走私犯,恨不能把他们全部都送上西天。然后她发现走私犯中还有一个是活着的,只是被打晕了。 金娜娜扯下那个人的围巾把他的手捆住。 什么毛病,当歹徒还从头到脚裹这么严实,怕冷吗?怕冷当什么坏人。 扯下围巾露出毛泰久的脸时,金娜娜莫名地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得还挺帅的,为什么要当坏人? 金娜娜掐了毛泰久人中一把,用手里的枪拍拍他的脸,帅也是个坏蛋,没死就快点醒来。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张美丽的的脸,表情悲戚,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无尽的哀伤,还有眼泪挂在腮边。 他的意识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母亲韩英兰。 她是一个高贵美丽又优雅的女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在毛泰久少年时代自杀。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的面孔渐渐模糊,只有那哀伤流泪的表情深深刻印在毛泰久的记忆中。 金娜娜这时候也吃惊地叫了一声:“是你?” 她收起手中的枪,伸手捂住毛泰久下半张脸,怔怔地盯着只露出眉眼的毛泰久看着。 没错,是他,这双眼睛她认识。 毛泰久也认出了金娜娜,他眼睛里的情绪复杂莫名,暗哑含糊地说:“是你啊……” 又被她救了,同时也又落到了她的手里,像宿命一样。 金娜娜蓦然想起刚过来时的情景,被她击毙的那个人用枪指着毛泰久的头,后来毛泰久还和另一个逃走的歹徒博斗。原以为是走私犯内斗,现在看来应该是坏人在迫害他,他奋起反抗。 “他们要杀你?” 毛泰久点点头。 金娜娜松了口气,扶着毛泰久坐起身,伸手去解捆在他手上的围巾。 她先入为主,从来没想过毛泰久可能是个坏人,每次看到毛泰久他都是被迫害的一方,他面对她时的表情总是欣喜和放松的,所以金娜娜没对这个人产生任何一丁点儿警惕。 找到他真的太好了,虽然他又落到了坏人手里,但就是这么巧合,他又被她救了。 围巾解到一半,金娜娜停了手,问毛泰久:“我在成运码头捡到不少小纸片,写着内脏名称,以及‘器官’、‘供体’的字样,是你扔的吗?” 毛泰久点点头,眼含笑意,真的是命运吧,那么巧她能看到,还能猜出来。 金娜娜又问:“你是他们想要私取器官的供体吧?” 毛泰久又点了点头。 金娜娜笑了,这回没错,证人证言都有了。 她顺手把解下来的围巾挂到毛泰久的脖子上,伸手拉他起来,问他:“身上还有别的伤吗?能走动吗?有力气吗?” 毛泰久摇摇头,又点点头,刚才他被揍得不轻,但是倒没有严重的外伤,也并未丧失行动能力。 “你还是不能说话吗?” 毛泰久沙哑地发出声音:“能。”然后又捂住咽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哎,算了算了。”金娜娜制止他,“你还是别开口了,等我们回去找个医生给你好好看一下。” 回去?毛泰久垂下眼睛瞟了金娜娜一眼,跟她回去就该进监狱了。 奇怪啊,她好像对毛泰久这个人和相关案件一无知。 上次她没认出他,还可以说因为毛泰久戴着口罩。这次他在和两名歹徒博斗时,帽子、眼镜和口罩在打斗中都掉了,金娜娜完整地看到了他的脸,但她眼睛里只有见到熟人的欢喜,没有见到坏人的愤怒。 真有趣啊,她竟然不认识他。 韩国还有不认识他的警察……她绝对不可能是成运市的警察,她之前难道活在真空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釜山? 另一边金娜娜问出了类似的问题:“对了,那天你成功地逃出去了吗?你怎么会来到釜山,又怎么会落到这些人手上?” 毛泰久喉结动了一下,蹲下来,找了块尖一点的石片在沙滩上写字:“我,肾脏,日本,山田会长。” 金娜娜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想取你的肾脏给山田会长!”那么上次在成运港也并不是要当时就取器官,而是准备把他运到日本,结果被她给搅了,那些人不死心又把他弄到了釜山送上了走私船,还是要送他去日本。 金娜娜依靠脑补完美地解释了毛泰久出现在釜山走私船上的原因。 毛泰久松了口气,不能说话也有好处,提供只言片语,对方猜错了可不关他的事。 美丽的小女警很好哄,武力值太高不可力敌,看来只能智取了。 压在海天交际处的半个太阳终于沉没到海平线之后,天地之间变得黯淡起来。 金娜娜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刚才被翻倒的快艇拍入了水中,全身都湿透了,虽然上岸之后脱了外衣裤绞了绞水,但衣服始终还是湿的。 毛泰久伸手扯了一下金娜娜的衣袖,然后拉开自己羽绒大衣的拉链,准备脱下大衣给她穿。 毛泰久是正常登陆,虽然衣服会被海水溅湿一些,裤脚和鞋子打湿了一点,但身上大体还是干燥的。 “啊嚏!”金娜娜又是一个大喷嚏,摇手拒绝,“不行,你也很冷的。” 毛泰久停止了脱衣服,在地上写字:“警察什么时候来?”脱大衣只是做做样子,目的是问这句话。 “我不知道。”金娜娜沮丧地回答,“手机、卫星电话都浸了水不能用,快艇的操作台也被歹徒那一枪打坏了,就是不坏,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来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恐怕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了,巡逻船见不到我们回去一定会来寻找的。” 毛泰久松了口气,警察不会马上来就好,关于这个岛,他来之前听走私船的老大说过,不熟悉这片海域的人绝对找不到。 等警察找到这里,说不定他已经想出了脱身的办法。 毛泰久继续在沙滩上写字:“湿衣服,要换,会生病。”金娜娜生病不只是她自己的事,她是两人之间的武力担当,在这古怪的荒岛上,他很需要她。 毛泰久这次真心实意地脱掉了大衣,又脱掉了里面的羊绒外套,然后去脱身上的开司米羊绒衫。 金娜娜急忙按住他的手:“别别,有一件外套可以了。” 毛泰久摇摇头,脱掉羊绒衫,把最里面的衬衫也脱下,展示出精壮有型的上半身。 金娜娜急忙扭过脸,脸蛋迅速变红了,妈呀,他怎么脱成这样……肌肉还挺好看的。 毛泰久把羊绒衫贴身穿好,再穿上羊绒外套,把衬衫和大衣递给金娜娜,示意让她换掉湿衣服。 金娜娜冷得浑身打寒颤,严峻的现实终究使她无法拒绝毛泰久的好意,在毛泰久背过身之后,她抖着手脱掉了身上的湿衣服,把毛泰久的衬衫穿上,再裹上羽绒大衣。毛泰久的羽绒大衣那价格够给金娜娜买十年普通的衣服穿,何等的轻柔保暖,一裹上之后,金娜娜就不再发抖了。 这时候毛泰久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在他昏迷的时候,金娜娜把朱警官的遗体从水里拖了出来摆到了沙滩上,和那名毙命的歹徒放在了一起。 无论好人歹人,死了都一样,就只是尸体。尸体其实比活人要可爱,既不多话,又不烦人。 朱警官全身精湿,他的衣服没什么用,另一名歹徒身上倒是干的,不过胸口破了个大洞,血从里面浸到外面,上衣是不能用了。毛泰久走过去,动手把那人的外裤剥了下来。 毛泰久看了看金娜娜,再看了看手上拎着的那条裤子,眉头嫌恶地皱了起来,脏兮兮的,真讨厌啊。 然后他把自己的外裤脱掉,换上了那条脏裤子,他人瘦,倒不觉得裤子会紧,但他腿长,那裤子穿在他身上变成了九分裤。 毛泰久把自己的裤子递给了已经裹上大衣的金娜娜。 毛泰久从来不是一个会顾虑他人的人,一向绝对自我中心,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是唯一的,重要的。不是出于什么尊重女性的心理,他没那种想法,他只是觉得金娜娜穿着他的衣服感觉很好,不想让她被别的气味沾染。 后来回想起这一刻,毛泰久才发现,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想要得到她。 第13章 取暖 金娜娜换上了毛泰久的裤子,裤腿实在太长了,裤脚足足挽了两圈才不拖地。 他的衣服上有淡淡的体息,味道很健康还挺好闻,这气息让金娜娜有点不自在。 毛泰久则盯着金娜娜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犯愁,衣服可以分给她,这头发怎么办?女人真麻烦,为什么要留长头发? 毛泰久把自己的帽子从沙滩上捡起来拍去沙土,然后扣到金娜娜脑袋上,再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缠到金娜娜脖子上围了几圈打个结。 身体暖过来的金娜娜傻乎乎地笑着说:“好了,我已经不冷了。我们找一下有什么东西能用,也不知道要在岛上几天。” 两人在海滩上搜寻可以使用的物品。 毛泰久在歹徒尸体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和烟,这是个极大利好消息,有打火机就可以生火取暖,烤熟食物,吓退野兽。 金娜娜则含着眼泪查看了朱警官的遗物,没什么是他们能用上的。 快艇倒扣在浅水区,里面的东西早就洒了出来,重的落到水底,轻的如抹布,绳索则浮在水上。 操作台已经损坏的快艇,就只是一块暂时无用的铁皮,至少今天他们用不上,但两人仍然拉着绳索合力把它拖到沙滩上。 毛泰久的背包还扔在沙滩上,这是第二个利好消息。 他的背包里有一整板的巧克力,两瓶纯净水,一把匕首,几包纸巾,几条干净的手帕,一些消炎药、外伤药、纱布和创可贴,还有钱:韩元、美金、日元甚至黄金。 金娜娜并不知道这是毛泰久的包,看到那么多钱吃了一惊,恨恨地说:“坏人真有钱啊。” 毛泰久心里默默地说,这算什么有钱?逃命呢,快穷死了。 金娜娜掰下两块巧克力,递给毛泰久一块,送到自己嘴里一块,又打开一瓶水,递给毛泰久让他喝了一口,又拿过来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她就把这些东西都装了回去。 金娜娜对毛泰久解释:“食物和水要省着用,现在黑咕隆咚的什么也做不了,我们先离开海滩,找个地方休息。” 海滩上风大,而且寒冷潮湿,确实不是个适宜休息的地方。 毛泰久没有意见。 两人一前一后往里面走。 天已经黑了下来,正逢农历月初,西天只有弯弯的峨眉新月,幸而空中无云,星光下的荒岛勉强不算是漆黑一片。 海滩向内的一头有很多巨大的岩石,有的比人都高,岩石之后就看不清楚了,黑乎乎的,听风吹过的声音像是有一片树林。 金娜娜选择了几块大岩石之间一个背风处当成他们今晚的露营地,把搜罗来觉得有用的东西放在那里。 两人捡了一些地上的枯树枝,用打火机点着了暂时当火把用,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岩石后面确实有一片树林,长的很低矮。 三月底的海岛上,树木还未长出树叶,仅仅刚萌出细小的芽苞。 他们进入树林,折下一些枯树枝,点起了更大的火把,然后把火把插在树林外的地面上,继续搜集枯树枝,最后用快艇上取下来的绳子把枯枝扎成一大捆,拖回到他们选择的露营地。 在岩石附近,两人点着了两个火堆,一个火堆用来烤热准备休息的地面,另一个火堆用来取暖。 金娜娜把自己换下来的湿衣服用树杈撑起来烤在火堆边,估计到第二天早上怎么也干了。 她又烤暖了两片扁平状的石头当板凳,直接坐在地面上太潮湿不可取。 做这一切都是金娜娜在指挥,毛泰久负责协同行动。 金娜娜是习武的人,力气也不小,但毕竟是女人,她的武技也是技巧型的,所以真正搬和抬这种出大力气的事,还需要毛泰久。 毛社长那双精贵的手从未做过这等粗糙的活计,他倒不觉得烦,如果不是忧心警察会第二天会跑到海岛来抓他,做这些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有趣。 他时不时瞟一眼金娜娜,警察连这些事都懂?看金娜娜原来穿的那些衣服就知道她的经济条件不好,但再不好也是在现代社会生活的人,野外生存这真的超出现代人的常识了。 这些都做完,两人这才坐在火堆前烘烤被海水沾湿的鞋袜。 金娜娜也把仍然半湿的头发解开烘烤着,一边向毛泰久介绍自己。 “我叫金娜娜。” 毛泰久看她一眼,用树枝写出“金娜娜”三个汉字。 金娜娜惊喜地笑了:“对啊,是这几个字,你的汉字写得这么好啊?!” 这很少见,现在韩国的年轻人有几个会写汉字的。 毛泰久微微牵动一下嘴角,他会的东西多着呢。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毛泰久在沙地上写下了“韩泰善”三个韩文字。 “韩泰善。”金娜娜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笑着说:“名字很好听。” 毛泰久写字:“你是成运警察厅的?” “不是,我隶属于首尔国际刑警中心局。” 原来是国际刑警,这就对了,所以她会在几个地方跑来跑去,还会跑到海上追击走私。 毛泰久继续写:“你多大?” 在韩国问别人年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互分长幼便于称呼。 “二十七岁,你呢?” “三十六。” “啊?”金娜娜抬眼仔细打量毛泰久,他有那么大?明明看上去只有三十?不,三十二、三岁吧。但是他身上又确实有种成熟又优雅的气质,让他有别于她身边所有那些楞乎乎的毛头小伙子,就连儒雅的金英株气质都没有他好。 “泰善xi 的职业是什么?” “游戏软件编程工程师。”毛泰久随口编了个职业。 这种职业的人金娜娜从来不曾接触过,一听就很高科技,使得只有高中学历的金娜娜对毛泰久编造的身份肃然起敬。 “泰善xi好厉害啊。” 毛泰久笑了,这就厉害了?没见识的小女人。 金娜娜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毛泰久笑。这个人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好看? 直到与毛泰久视线相触,金娜娜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看不太礼貌,有点脸热,扭过脸说:“我们该休息了,今天一天很累啊。我去看看地面烘干了没有。” 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后,金娜娜把另一个火堆的余烬用石片推开,伸手摸底下的地面。 地面只是烘热了,但离干还远着呢。这里是海滩,底下是沙地,总有丝丝缕缕的湿气透上来,在这样地面上睡一晚,生病的可能性很大。 金娜娜找了些干树叶铺到地面上,拍了拍,还是感觉不太行。 毛泰久也走了过来,他抱着双臂打了两个喷嚏,金娜娜这才注意到毛泰久的脸色发白。她站起来走过去抓住了毛泰久的手,那手冰凉冰凉,冷得吓人,难为他居然一直也没有表现出很冷的样子来。 毛泰久身上的羊绒衫和羊绒外套是很保暖,但前提是得有个防风的外套,否则那薄薄的两层,风吹吹就透过去了。 “啊,对不起。”金娜娜满心歉意,她穿了他的大衣,才害他冻成这个样子。 “我们换着穿一会儿吧。”金娜娜拉开大衣的拉链。 毛泰久也确实冷得很,于是解开羊绒外套的衣扣,把外套脱了下来,和金娜娜换穿了外衣。 羽绒大衣带着金娜娜的体温,还带着一缕莫名的香气。 这是什么香水,哪种香型?毛泰久费力地思索着,看金娜娜的样子也不像能用得起好香水的人,可这香气却清新自然,绝对不是那种廉价的香水。但搜遍他的记忆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香水。 不多久,保暖性极好的羽绒大衣就让毛泰久的脸色缓了过来,但只穿着衬衫和薄外套的金娜娜开始瑟瑟发抖。再怎么靠近火堆,也只能烤暖一面,而寒风是从四面八方侵袭身体的。 毛泰久摇摇头,在地上写:“这样不行。” 那怎么办?金娜娜看着毛泰久,衣服就只有这么多,再变不出来了啊。 办法是有,就是……毛泰久抬起眼睛看着金娜娜,然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金娜娜下意识地也站起身来,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在火光的映照下,毛泰久仔细打量着金娜娜。 她很好看,长得很美,有一张标致的鹅蛋脸,脸蛋很小巧,却有满满的胶原蛋白,青春气息十足,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长得很好看,不是他在上流社会中天天看到的那种用钱堆出来的美丽,她的美是天然的,毫无雕饰。 身材嘛,有些偏瘦,他的衬衫和外套对她来说过于大了,穿着这些显得她更瘦,不过还好,胸好像还是有的。 毛泰久伸手握住金娜娜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然后拉开了大衣的衣襟,扯着衣襟从金娜娜身后抱了过来,抱住了她,也同时包住了她。 毛泰久的衣服都是订制的很合身的款式,大衣并没有宽大到可以把金娜娜整个人包在里面,但金娜娜的体型很娇小,这样一抱,他的怀抱加上衣服,就能包住她大半个身体。 毛泰久的身体很暖,金娜娜冰凉的身体被他热乎乎的身体包围住,一瞬间金娜娜的脑袋懵得像灌了几桶浆糊进去。 从来没被人这样抱过,后背能感觉到那个胸膛结实强壮充满热力,还能感觉到毛泰久有力的心跳。 金娜娜的心脏也在疯狂地跳动着,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 被毛泰久抱住的冲击太大,金娜娜承受不住,狼狈地从毛泰久怀里挣扎出来,说:“不用这样,我去运动运动就好了。” 然后她跑开了老远,冲到沙滩上开始跑圈儿。 毛社长的怀抱借给你,这是多大的荣光,竟然跑了?毛泰久愣了一会儿,这才伸手拉上了大衣的拉链。 生平头一次主动抱女人,却被拒绝了。 毛泰久回想着抱住金娜娜的感觉,她身上很冰,个头很小,身体柔韧又结实,头发上一股海水味儿。 我会看上这样的女人?我只是不想让你冻死! 毛泰久有点生气,有点尴尬,有点不是滋味儿,很不爽地扭过脸。 第14章 小屋 毛泰久回到选为露营地的那个岩石缝隙,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把扁平的背包扔到树叶上。 有了隔潮的东西,地面上的凉气就不那么容易侵入人的身体。 他坐到背包上,背靠着一块大岩石,开始闭目养神。 海滩上跑步的金娜娜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这一整天紧张刺激的行动极大地消耗了她的体力,晚饭又只有一块巧克力。 金娜娜回到火堆边,悄悄偷看靠在石头上休息的毛泰久,一边做着思想斗争。 没什么嘛,互相取个暖而已,总比冻死或者冻病强。 不行不行,太可怕了,被他抱住好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紧张得受不了。 是你思想太不健康,你就想象他是申恩雅好了。 他怎么可能是申恩雅?明明不是…… 闭目养神的毛泰久不知不觉睡着了,已经缠绕他两个晚上的恶梦第三次来找他。 这次梦到了那两个走私船上的歹徒,他们用枪对准他的脑袋,然后“砰”地一声枪响,他的脑袋炸开了…… 在那个瞬间毛泰久惊醒,冷汗涔涔,醒来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睡着了,脑袋歪在岩石上磕了一下。 妈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毛泰久揉着脸,深深叹气。为什么会不断地做恶梦,为什么?怎样才能驱逐恶梦睡个好觉?再这样下去他要崩溃了,人不能休息真的会死。 他还不能死,还有很多事要做,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不把那个践踏他的世界掀翻他不甘心。 火堆忽然爆起了“噼噼啪啪”细小的声音,是金娜娜在添柴,新添的柴上可能有水汽,烧起来会因为水珠爆裂而发出声音。 因为寒冷,她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嫣红。 毛泰久看向金娜娜,金娜娜添足了柴,也抬头看着毛泰久。 隔着火堆,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毛泰久的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手向金娜娜招了招:过来吗? 要是她实在不愿意被他抱就算了。虽然这个女警察颇为特别,他也有点喜欢她,但人的命运是自己选择的。生病,或者冻死,那也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终于还是生存本能占了上风,见到毛泰久招手,金娜娜不再纠结,急忙一溜烟儿跑了过去。 毛泰久拉开羽绒大衣的拉链,张开手臂示意金娜娜靠进来。 于是金娜娜像只小兔子一样乖乖地缩进了他的怀中,毛泰久抱住她,自然而然地把下巴搁到了金娜娜的肩膀上。 然后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脏死了,这女人头发上一股海水味儿。 毛泰久向后仰了一下,伸手拉过金娜娜脖子上的围巾缠了几圈,尽量不让她的头发露出来,又把她脑袋上的帽子使劲往下拉,按着金娜娜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抱她一晚上肯定要染一身的海水味儿……就这样她还不乐意?毛泰久真心觉得自己吃了很大的亏。 大概因为太冷了,这次钻到毛泰久怀里金娜娜没再产生那种几乎无法呼吸的紧张感。或者说,她用意志力压制了自己的紧张感。金娜娜努力东想西想,他的这件大衣保暖性真好,回去她也要买一件……天亮了要想办法发出求援信号……那艘快艇还能修吗?韩泰善是工程师,他会不会修快艇? 毛泰久不得不把金娜娜的身体往怀中按,稍微暖和过来一点儿,这女人就动来动去,多动症吗? 金娜娜不动了,老老实实靠着毛泰久的胸口,合上了眼睛。 毛泰久满意了,怀里的身体已经变得温暖且柔软,也乖乖的不再乱动,抱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两人依偎在一起,都不认为自己能睡着。 但是在这寒冷又孤寂的晚上,彼此的身体带给了对方温暖,也带给了对方难以想象的安全感。 他们不知不觉放松了绷紧的情绪,调整着依靠对方的姿势,最后居然都睡着了。 这一次毛泰久没有再做恶梦。 快天亮时两人一齐醒来,冻醒的。 火堆要保证燃烧需要不断添柴,两人都睡着了,没人去管那个火堆,柴烧光了自然会熄灭。 两人起身再次点着火,天边已经泛起了鱼度白。 金娜娜去摸自己烤在火堆边上的衣服,烤了一晚加上风吹,除了棉服外套还湿着,其他的已经都干了。她抱着干了的衣服到岩石后面去换,走出来之后把毛泰久的衬衫和长裤还给他。 “我棉服还有点湿,你的外套我还得再穿了一会儿。” 毛泰久点点头,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也把自己的衣服都穿上。 虽然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但金娜娜已经完全恢复了龙精虎猛的劲头。 她找出巧克力,依然是一人一块,水也是一人一口。 “你看着火堆,我去弄点东西吃。” 金娜娜用毛泰久的匕首砍下一根粗大的树枝,削去枝叶把它变成了一根两头尖利的木棍,又拿了一些绳索之类的东西,扛着这些到海滩上去了。 一直接受精英教育的毛泰久,除了对杀人这项体力活动经验颇丰之外,对别的体力劳动,尤其是野外求生那是完全不懂。 于是他也不去添乱,他进入树林又捡了些枯枝出来,然后就坐在火堆前帮金娜娜烤那件没干的棉服外套。 过了一会儿,太阳出来了。 海平面上金光万道,空中红霞漫天,海上日出绮丽万状。 毛泰久怔怔地看着这样的奇景,一直生活在都市水泥森林中,他很少看到这些。 这时候金娜娜拎着木棍和匕首,提着一袋东西也回来了。 哪来的口袋?毛泰久过了一会儿才认出,是他穿了一晚上然后又换下来的那条属于死人的脏裤子,金娜娜把裤脚打结后就把它变成了一个口袋。 口袋里装着三条肥鱼,已经在海边去除内脏洗剥干净,还有两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明明收获颇丰,金娜娜的表情却不太好。 毛泰久推她一下,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朱警官的遗体,还有那个歹徒的尸体被海水冲走了。”金娜娜叹气,不但没有安葬朱警官,甚至没能保留他的遗物。 原来是这种事,死都死了,被海水冲走又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处理尸体的办法吗? 其他的人类为什么总为这些没必要的事伤感难过?毛泰久真的不能理解。 尤其金娜娜,她看上去单纯,轻信,感情丰富而且性格热烈。 这样会吃大苦头的。 毛泰久摸摸肚子,很饿,胃酸都开始上涌了,他再推一下金娜娜,指指地上的鱼,指指火堆。 金娜娜“哦”了一声,说:“好的,马上。” 没能好好安葬战友固然让金娜娜有些伤感,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抛开,活着的人还得努力想办法在这个荒岛上活下去。 金娜娜开始动手烤鱼。她把鱼和螃蟹都叉到木棍上,再把木棍架到两块石头上,石头底下点着火,这样可以一边烤一边翻,让食材受到均匀的火力。 烤了一阵子,鱼身上的油脂就开始在火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分泌出来,不断地滴到火堆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鱼烤到两面焦黄,就算烤好了。金娜娜用匕首在鱼身上划了几个口子,让里面的热汽散出来,这才把穿着鱼的木棍递给毛泰久。 吃饱了肚子,两人去海滩边上洗了手。 金娜娜用一根木棍,在沙滩上画出极大的“SOS”字样,万一有直升机搜救,或许能看到这些字。 毛泰久冷眼旁观,心情颇为复杂。没有金娜娜到来,他已经死在歹徒的手上。但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被害者,金娜娜不认识他,其他警察也不认识他?只要警察的救援队伍登上这个岛,他和金娜娜之间美好平和的假象就会撕破。 辛辛苦苦逃出来,再费劲心力活下去,就是为了再回到监狱或者精神病院那种地方去? 那倒不如死在这里,或者留在荒岛永远不回去。 毛泰久想起《路加福音》里的话:“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他主动放弃生命,武镇赫却不肯杀他。赵会长等人想杀他,他反而又不想放弃生命了。 现在呢,又是哪一种?他想活着就要死,他去求死反而能活吗? 金娜娜拿着匕首和木棍,毛泰久背包里装了水和巧克力,其余的东西都藏好,两人往海岛的深处走。 走之前他们用沙子熄灭了火堆,附近有树林,万一火星被风吹过去,把树林引着就太危险了。 “我猜里面或许有补给点,不然那些坏人为什么往这里跑?而且不管有没有,我们都得找一找,至少需要找到淡水。食物能解决,但没有淡水我们活不到搜救人员来的时候。” 毛泰久点点头。 太阳出来之后,岛上就没有晚上那么冷了。只是天空中云彩很多,时不时会遮挡阳光,使得他们身上被阳光赐予的暖意时有时无。 金娜娜抬头看着天空,云这么多,她担心会下雨。 下雨的一个好处是容易获得淡水,坏处是气温会很低,他们无法点火,又无处挡雨的话,冻不死也会冻病。 要尽快找到可以存身的地方,即使下雨也不会淋湿。这岛上有山洞吗?她不介意住山洞。 等找到淡水和住处后,还要发信号求援,警方一定不会放弃搜救她,她也要尽可能让搜救工作变得轻松一些。 两人一路走,一路留下标记,大约走出两公里左右的距离就折返,休息一下,然后换一个方向继续探索。 “如果有补给点,应该不会距离海滩太远,否则就太不方便了。”金娜娜用木棍敲打着面前的一丛干枯的芦草,虽然这个季节有蛇的可能性不大,但探路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更保险。 结果芦草里“嘎嘎”叫,飞出一只野鸭来。 金娜娜先是吓了一跳,然后笑了。 野外求生的时候,看到鸭子就等于看到了肉和蛋。 走到一片荒草坡,金娜娜止住了脚步,又没有收获,看来得再换一个方向。 做好标记,金娜娜正准备折返,毛泰久却拉住她,带着她往草坡的最高点走。 “有什么发现?”金娜娜掂起脚尖也看不到,只好扭过脸问毛泰久。 毛泰久没说话,用写或者比划太困难了,他嗓子也没怎么养好,干脆一弯腰,揽住金娜娜的腰和腿,直直地把她抱起来。 金娜娜“哎一古”惊叫了一声,攀住了毛泰久的肩膀,随着视线升高,她也看到了。 一片陡崖之后,是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像是个内陆湖,湖边上有个小屋,但这个小屋不在他们现在这个方向,在他们第一个探测的方向,因为隔了一片树林,又没看到路,他们当时就没再往里走,事实上最多继续走二十米,穿过树林就能到达那小屋。 第15章 雷雨 毛泰久和金娜娜从高地下来,绕过陡崖,穿过一片树林,就来到了小屋面前。 小屋矗立在一片岩地之上,岩缝间稀稀落落有些荒草。 走近了可以看到,小屋低矮又粗糙,外墙材料看岩石花纹,用的就是岛上的岩石,圆木制成的窗框也不甚整齐,窗户上没有玻璃,钉着泛黄的塑料布。 毛泰久和金娜娜对视一眼,同时放轻了脚步。 金娜娜一手持匕,另一手握枪,毛泰久则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两人站在门前等候了一阵,没有听到任何声息,金娜娜拉开了木门,松了口气。 里面没人,而且地面和里头的物品上都有灰尘,一看是就是很久没被使用的模样。 屋子不大,最多十五、六个平方。最里面所谓的“床”,底下是一层树皮都没去除的圆木,铺了一层木头之后打木桩固定住位置,木头上面铺着厚厚的软草,再上面则扔着一块落满灰的防潮垫和一床薄毯。靠窗处四根木桩支起一块石板,大约就是桌子,两块大小相似,表面平整的石头就是凳子。 屋里还有个简易灶台,上面坐着一口生锈的铁锅。金娜娜过去查看了一下,锅除了锅底长锈,别的都好,灶上还有烟道通到外面。 灶边上有堆东西蒙着塑料布,金娜娜过去掀开塑料布,发现底下是一堆木柴,柴堆边上有几个扎住口的塑料袋,里面放盆、碗还有蜡烛等等日用的琐碎的杂物。 有房子,还有这么多能用的东西! 金娜娜满面笑意看向毛泰久,却发现毛泰久神情沉郁,毫无欢容。 “喂,开心点啊。”金娜娜对毛泰久说,“晚上有地方住了,我们不用再挨冻。” 毛泰久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们去把放在海滩上的东西拿回来吧。”金娜娜转身要往回走,毛泰久拦住她。 “我去。”他简短地说,“你找食物。” 这个时候天已经过午,探路一上午的两人已经饥肠辘辘。 “好。”金娜娜笑着接受了建议,“你小心点。” 这样分工很合理,去海滩拿东西没什么危险,而打猎捕鱼也只有金娜娜可以胜任。 毛泰久一路走到海滩,太阳已经躲在云层中不再露面,岛上的风也变大了。 他先把藏在石头堆中的其他东西装进背包,然后爬到岩石上取下放在上面的手机和卫星电话。 这两样东西被金娜娜从海水中捞出来晾晒着,现在已经干了。 毛泰久看着手中的电话,眼睛眨了一下,他走到近水的沙滩上,把电话扔到一边,蹲下来挖了个坑引入海水,然后拆下电话上的电池,连带机身一起扔到水坑里。 几样东西落入水坑,激起一片水花,然后沉到坑底。 在岛上活下去,是他和金娜娜的共同立场,而寻求警方的救援,是他们相反的立场。 毛泰久注视着水坑,拍拍手上的沙子站起身来,他转身看向沙滩上那巨大的“SOS”字样。 这种沙上写出来的字,没有明显的颜色差异,并不容易被外界发现,而且他不能保证破坏现场不留痕迹,就算破坏了,再写也很容易。 毛泰久于是没动那几个字。 他脱掉大衣,去除鞋袜,卷起裤腿下到浅水中,把快艇拴在石头上的缆绳解开,用力推了一把。操控台坏掉的快艇对他是个无用的东西,留在这里会变成一个标志,这个东西比那行字可显眼多了,直升机如果来搜救,大老远就能看到。 快艇晃了几下,慢慢悠悠飘浮在浅水区。现在是平潮时间,快艇不会飘浮多远,等到晚上退潮时,潮水会把快艇带入大海。 做完这些,毛泰久把水坑里浸了一段时间的电话捞出来装好,甩干水扔进背包。 他穿好鞋袜,穿上大衣,把身上的沙土都拍干净,这才背上背包往回走。 边走边想,他的这些行为能拖延多久?这场追追逃逃的游戏还要持续多久? 从离开精神病院起,他几度濒临绝境,死里逃生,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和空间。 积压许久的疲倦和厌烦突然在这个独处的时刻一股脑儿冒出来包围住毛泰久。 有点累了。 毛泰久停住了脚步,把背包丢到沙滩上。 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大海。 天色阴沉,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云层后面,再也没有出现。 大海也从美丽的深蓝色变成了肮脏的深灰色,海面上的风变大了,冲击海滩的浪潮也变得激烈。 毛泰久看着还在浅水区摇摆的那只快艇,觉得那个东西就像他自己,看上去完好,但内部已经被破坏,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完全被命运推着走。 所有人都一样吧,不止是那些底层的人,所有的人都是因为生下来才活着。 即使摆脱了情感和欲望的操控,也摆脱不掉命运的操控。 毛泰久就像一座雕塑,一直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忽然有一个水滴落到了毛泰久的脸上,接着又一滴。 他仰起脸看着天空,下雨了。 毛泰久爬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土,深深吐出一口气。 下雨是个好消息。 阴雨天直升机无法派遣,风高浪急,搜索船也未必敢出海。一旦错过失事之后的最佳救援时机,就算警方仍然会搜寻他们,也不会有太大的力度。那么到底是别的人先来到岛上,还是警察先来到岛上,就是个未知数了。 天罗地网之中,好像还有他能逃离的缝隙。 雨滴不断地掉落下来。 毛泰久把大衣的风帽拉起来,盖住头顶,背上背包往回走。 空中阴云密布,雨点越来越密集。 忽然一道闪电划开天幕,之后一个炸雷在海面上响起。 雨势很快变得更大,风助雨势,像鞭子一样抽打到他的脸上和身上。 但毛泰久仍然没有加快走路的速度。 急什么呢?人总要走向无聊和死亡,早一点和晚一点没有分别。 毛泰久快要走到小屋之前的树林时,林中窜出来一个人。 是金娜娜,她穿着小屋的杂物堆里找出来的雨披,跑得飞快。 毛泰久站住了脚步,金娜娜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没事吧?为什么这么慢?” 她一直等不回毛泰久,怕他出事这才跑出来。 金娜娜满面焦急,眼睛里的担忧和关心直接又纯粹。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眼前这个鲜活的女人让他那颗冰冰凉凉的心里涌上了一丝暖意。 这个女人牵挂着他,她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牵挂着他的人。 金娜娜上上下下打量着毛泰久:“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受伤了吗?” 毛泰久摇摇头。 没遇上什么事,也没受伤,只是有点累了。 “那快走啊,淋雨会生病的,你是傻瓜吗?”金娜娜拉着毛泰久往小屋的方向跑。 两人推开小屋的门,屋里一阵暖意袭来。 桌子上点着了一只蜡烛,那一点点并不明亮的光,在这阴雨昏暗的天气里显得安全又温暖。 金娜娜解下身上的雨披,毛泰久脱下滴水的大衣。 金娜娜身上略微湿了一点,毛泰久就湿得很厉害了,裤子小腿以下全湿,鞋袜全湿,穿在里面的羊绒衫和衬衫也湿了,但主要是衣领和袖口湿,前胸和后背大部分还是干的。 毛泰久拿出背包里的两个电话,这雨下得巧,正好可以解释晾干的电话为什么又进了水。 电话浸水这个事实让金娜娜沮丧了一会儿,随即她就抛开了这件事,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 “你喝点水。”金娜娜递了一碗热水给毛泰久。 在等毛泰久的时候,她烧好了热水,还简单地洗了一下。 毛泰久喝完热水,金娜娜又端过一盆温水:“洗个脸吧。”还丢了一条干的手帕到他手上:“怎么不擦干头发?” 毛泰久于是乖乖地擦头发,然后洗脸。 小屋里因为生火烧过灶,对比外面的凄风苦雨有种热气腾腾的感觉,毛泰久感觉自己冷得发僵的四肢似乎在这热气下略微回暖。 “今天的午饭。”金娜娜又推过来一只碗,里面是热乎乎的五只水煮鸭蛋。 她笑着说:“在湖边的草丛里发现两窝鸭蛋,一共十几颗呢,我全煮了。我已经吃过了,你放开吃,不够还有。等雨停了我再去打猎,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毛泰久终于笑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听人说不会让他挨饿,还是一个女人。 多么朴实的承诺,像是那种朝鲜时代才会听到的话。男人对他的女人说:我不会让你挨饿。 “快吃吧,热着吃比较好吃。”金娜娜也笑了,烛光下的毛泰久笑起来真好看,可惜他很少笑。 毛泰久拿起一颗鸭蛋,握着硬硬的蛋壳,想了一下,用力一捏。 蛋壳被挤破了,毛泰久大概是觉得这样不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弄,看着手里的变形的鸭蛋愣住。 金娜娜放声大笑,伸手从他手里抢救过那只可怜的鸭蛋,在桌面上快速敲了几下,然后剥掉皮递给他。 这只鸭蛋被毛泰久捏得蛋黄都快挤出来了。 “原来那个妈妈宠爱儿子的故事真有现实版啊,”金娜娜笑着摇头,“看来你的妈妈也太爱你了,蛋皮都舍不得让你剥。” “我妈妈去世了。”毛泰久平静地说,“我12岁时。” 妈妈给他剥过蛋皮吗?毛泰久把鸭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摇摇头,没有。事实上他好像从没在餐桌上见过任何带皮的蛋类。 “啊,对不起。”金娜娜轻声说。 过了一会儿,她补了一句:“我妈妈也去世了,我20岁的时候,车祸。” 同是天涯沦落人,原来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金娜娜伸手把另外几只鸭蛋也剥了出来,整整齐齐放进碗里。 五个鸭蛋毛泰久只吃了三个,他捂着胃,胃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金娜娜看着他,毛泰久的脸色很不好。 “困。”毛泰久眨眨眼睛,非常困乏疲倦,下一刻就要睡着的感觉。 “那去睡一会儿吧,床铺我清扫过了。” 反正下雨也没什么事,发愁的是只有一张床……金娜娜看一眼那所谓的床,要不然自己铺个塑料布睡地上? 毛泰久摇摇晃晃站起来,向那张“床”走过去。 床上枕头都没有,只有一张很旧的薄的毯子。 毛泰久脱鞋上床,顾不得那毯子上那股霉味儿,拉过毯子盖在身上,很快就合上了双眼。 他这个状态不对。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足24小时,但金娜娜也算对毛泰久有所了解,他是个很精细讲究的人,干活儿会挽起袖子,走路会避开泥水,身上的衣服一直保持得干干净净,吃饭的样子也斯文优雅。 金娜娜走到毛泰久身边,推一下他的肩膀:“你把湿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放到灶边烤一烤。” 毛泰久含糊地应了一声,却不行动,金娜娜一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刚才淋了雨,可别感冒了。 触手滚烫,毛泰久发烧了。 第16章 讨厌 世界是颠倒的,大地在头顶,天空在脚下,好奇怪啊。 要把这个世界正过来,毛泰久这样想,但是太远了,都太远了,他什么都够不到。 那么我又在哪里?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让毛泰久大吃一惊,而意识到这一点开始,他从半空中往下掉落。 脚下的天空变成了冰海,蓝色的海面上飘浮着一块一块巨大的浮冰,白色的浮冰上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 血太多了,把蓝色的海都染红了。 毛泰久不讨厌血,血里面有生有死,生与死就是这个世界最终极的命题。 但是他讨厌海,尤其是有很多冰的海,因为太冷了。 忽然冰海上又窜出火焰,黑色的火焰仿佛地狱中的业火,熊熊燃烧,尽管还没掉到火焰上,毛泰久已经感觉到那炽热的气息像尖刀一样扑过来。 原来地狱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的地狱吗? 他掉了下去,却没有落在冰上,也没落在火上,有一个温暖的东西承接住了他。 是一只脑袋圆圆的海豚,黑色的圆眼睛,吻部的尖角上扬像人在笑一样。 毛泰久笑了。这个地狱是假的吧?怎么可能还有除了他以外的活物……连他自己也未必是活物。 海豚载在他在水中游动,冰海上的浮冰见到海豚会自动避开,连黑色的火焰也停止了侵袭,安静地围绕在四周。 海豚是来拯救他的吗? 不,我不需要,天上所谓的神,我不相信你们,也不崇拜你们,我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假慈悲。 海豚扭头用尖尖的吻部碰碰他的手,欢快地叫了一声,不知忧愁地继续载着他在冰海中巡游。 毛泰久想赶走这只海豚,却无法出声。 是了,在他的地狱中,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有寒冰和烈火,焚烧他愤怒的灵魂。 毛泰久伏在海豚温热的身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天亮了,雨停了,外面有鸟雀在鸣叫。 毛泰久睁开了眼睛,发现他怀中抱着一个人,她的后背靠在他的胸前,身体温暖又柔软。 眼前能看到她乌黑的发丝,白皙小巧的耳朵,柔和美好的颈部曲线,鼻端嗅到了似曾相识的香气,原来不是香水,是她的体香。 这一瞬间,昨晚零碎的记忆都回到了毛泰久的脑海中。 金娜娜用温水给他擦脸擦手,喂他喝水,帮他脱去湿衣服,把屋子里所有能盖的都给他盖上,最后用她自己的身体来温暖他。 好像还絮絮叨叨骂他,什么笨蛋,傻瓜,下雨还不知道快点跑。 毛泰久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到金娜娜的颈后,她的味道很好闻。 金娜娜这时候也醒了,感觉到毛泰久搂紧她,她先是一僵。当身后那个人灼热的呼吸喷到了她的脖子上,鼻尖也蹭到她的皮肤上时,金娜娜像触电似的一震,毫不犹豫推开毛泰久,翻身滚到床下。 毛泰久愣住了,金娜娜也愣住了。 金娜娜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脸上发热,她不太敢看毛泰久:“你醒啦?我去给你弄点热水喝,出了那么多的汗,一定很渴。” 毛泰久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粘乎乎的都是汗,他拉起衬衫领子闻了闻,表情嫌恶极了,那个味道…… 难怪她要推开他。 他抱过她两次,上一次金娜娜满身的海水味儿,这次他满身的汗酸味儿。 金娜娜烧了点热水,盛出一些给毛泰久喝,又兑好温水让他自己洗一洗,就以捕猎为名义,急急逃出了小屋。 捕猎没花多少时间,金娜娜带着猎物回来,却没有进门,而是坐在外边的一块石头上自我反省。 刚才她的反应好像有点大,真丢人。 金娜娜手里捏着一根草,拧来拧去。 二十岁以前,她也是有着粉红梦幻的小公主,虽然家境普通,但父母对她十分珍爱。那时候的金娜娜是个脸蛋圆圆的小胖丫头,柔道天赋出众,参加各种比赛,赢得各种奖项。可是突然之间天就塌了,父母遇上车祸,母亲当场去世,父亲卧床五年。金娜娜从此开始了拼命打工的生活。她没有时间去想任何不切实际的事。 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吧,大家正落难呢。 但是挥之不去的,是毛泰久抱着她的感觉。那个晚上从背后抱她,这个早晨又把她搂紧,如果她没有推开他,大概他的嘴唇已经亲到她的脖子上了……也许只是她的误会,他在生病,意识并不清醒? 不对,他是清醒的,她推开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睁得那么大。 金娜娜摸着自己发烫的脸,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暂且不说,自己这种悸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对他根本全无了解,只知道名字、年龄、职业,哦,还知道他的母亲已经去世。 认识他已经有几天了,但近距离接触也就最近的两夜一天,因为他喉咙受伤,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金娜娜,不要这么肤浅,不要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晕头啊。 等金娜娜回到屋里,毛泰久已经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他洗了头发,贴身穿了V领的羊绒衫,露出修长的脖子和一点诱人的锁骨,薄薄的羊绒外套穿在身上没有扣扣子,长裤已经烘干,重新穿到了他身上。 “哎,怎么现在就洗头发,你还没有完全好呢。” 毛泰久抬头看她一眼,还不是因为她嫌臭? 他不答金娜娜的话,拎着脱下来的衬衫:“怎么洗?”毛社长从来没有洗过衣服,为避免出现捏鸭蛋那样的事,还是先问问吧。 “我来洗吧。”金娜娜从毛泰久手里接过衬衫,这家伙真的特别爱干净,落到这样的地方对他来说很痛苦吧。 中午金娜娜吃头一天煮熟的鸭蛋,用新带来回的鸭蛋给毛泰久炖了碗水蛋。病人吃这个有点腻,但没办法,岛上就这条件,鱼、肉、蛋都能获得,谷物和蔬菜就不用想了。 毛泰久依然斯斯文文吃东西,一碗炖水蛋吃掉了一大半,剩余的实在吃不动,放下碗看着金娜娜。 金娜娜拿过他的碗筷,三下两下把剩余的炖蛋吃完,见毛泰久盯着她看,脸热了一下,解释:“食物很珍贵,不能浪费。” 毛泰久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嫌他身上臭,但不嫌他的口水?食物再珍贵,金娜娜吃剩下的东西他也不会吃。 看着金娜娜红嘟嘟的嘴唇,毛泰久又觉得,如果她吃剩下的东西形状完整,样子不难看,好像吃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午饭后金娜娜去了海滩,然后在轰隆隆的雷鸣声中跑了回来。 一开始落雨金娜娜就往回跑,基本上没有淋湿。 “又下雨,这破天气!”金娜娜没有空手回来,手里拎着鱼和螃蟹。 “沙滩上的字不知道是被潮水还是被雨水冲掉了,我又写了一遍,但看样子也保不住。”金娜娜把鱼和螃蟹放进水盆,这次捕回来的东西是用工具捉的活物,可以养到需要的时候再吃。 “快艇被冲跑了。”金娜娜郁闷,“我还想着能不能修好呢。” 毛泰久垂下眼睛,松了口气。 已经是在岛上的第三天,这个时候警方的救援仍然未到,看来这座迷雾之岛确实像走私船老大讲的那样,不容易被发现。 金娜娜安慰毛泰久:“你别急,下雨出海不便,最多晚几天,找我们的人一定会来的。” 毛泰久低着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金娜娜好像不经意地问道:“泰善xi,您父亲是做什么的,是学者吗?” 毛泰久抬起眼睛看着金娜娜,突然问这些,警察的本能开始觉醒了吗,现在才调查他会不会太晚? 但看金娜娜的样子,又不太像警察盘问,她的样子有点奇怪,好像有点紧张。 毛泰久说:“去世了。”死人是什么职业无关紧要吧。学者……她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有个学者的爹? “啊……”金娜娜声音低了下去,没想到他也是父母双亡,难怪他的表情总是很阴郁,一点都不开朗。 “我父亲也去世了,两年前。”金娜娜轻声说,然后又问:“泰善xi有兄弟姐妹吗?” 毛泰久摇摇头。 “啊,真巧,我也是独生女。” 说完了这句,金娜娜停止了尬聊,都是她在说话,毛泰久只是点头摇头,这真的不是个聊天的气氛。 毛泰久打了个哈欠,他又困了,于是躺到床上继续睡。 并不仅仅是淋了雨的问题,几天前毛泰久曾经在冰水一样的海水中游了很久,那时候受的寒气未能够完全排出体外,而且出逃以来,毛泰久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晚,内外煎熬,这才会在荒岛上病倒。 金娜娜蹲在未熄的灶火前给毛泰久烤衬衫,心里很不自在。 刚才为什么要问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了又能怎样? 长的那么好看,从小到大一定无数的女孩子喜欢他,所以他才高傲冷漠,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她吧?优雅又神秘,受过良好的教育,外貌也太好了,和她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真的不适合她。 算了,老老实实守住自己警察的本分,他就只是自己救的一个受害者,不要胡思乱想。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虽然雨已经停了,但外面漆黑一片,好像也只能早早睡觉。 金娜娜把原本盖在毯子上的塑料布轻轻抽了下来,铺到地上。就是那块蒙在柴堆上的塑料布,昨晚为了让打寒颤的毛泰久保持体温,搭在了毯子上,最后连她自己也充当了人体取暖器。 毛泰久已经不发烧,再和他睡在一起就有些尴尬。 金娜娜看着塑料布,地上很凉,没被子没枕头,这可怎么睡? 毛泰久在被窝里转过身来,他的羽绒大衣已经干了,现在他枕着背包,盖着大衣,大衣上面再搭一层毯子。 “你讨厌我?”毛泰久声音喑哑。 抱过她两次,每次都不情不愿,不是跑开就是推开,毛泰久还从来没遭遇过女人对他这么严重的否定。 “啊?”金娜娜仰起脸,急忙说,“没有。” 毛泰久侧过身对着墙:“上来,我不会碰你。” 说了这句话他就不再出声,虽然嗓子已经不太疼,说话多他还是觉得累。 他背着身,没看到金娜娜的脸在那一刻刷地变红了。 金娜娜咬唇,把塑料布又搭回到毯子上,吹熄了蜡烛,掀开毯子钻进被窝,背对着毛泰久躺下。 感受到后背的温度和气息,毛泰久又是安心,又是烦躁,倦意袭来,他合上了眼睛。 第17章 生意人 在迷雾岛的第三个早晨。 毛泰久醒来了,他睡得很好。 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只要金娜娜睡在身边,他就睡得好,绝对不会做恶梦。 这女人是药吗,独属于他的安睡之药? 毛泰久第一次产生了把金娜娜带在身边的想法。 有点难办,她是个警察,不是普通的女人,武力值还非常高。 不但要带走,还要她心甘情愿睡在他的身边,这就更难了。 一个大活人,不是木偶,又不能把她做成标本——那就没有温度也没有香味了,他喜欢她的温度和味道。 毛泰久思考着,女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愿意睡在一个男人的身边……因为欲望?因为恋爱?还是需要……结婚? 每次他靠近金娜娜,她总是反应很大,她对他似乎没有欲望,睡在他身边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不然就试试恋爱,据说女人恋爱了就会很乖巧,但这种事要怎么做他没学过,身边也没有参照的模板。 直接跳过那些步骤结婚行不行? 毛泰久摇摇头,很多夫妻结婚了也会分房睡,他的父母就是。 金娜娜也醒了,她同样睡得相当好。 头一天晚上她要不断起来察看毛泰久的情况,擦汗喂水,忙到后半夜他退烧了她才能睡。这一晚就什么都不用想,一觉睡到天明。这是登陆到岛上以后,她第一次完整睡了一个晚上。 毛泰久的体温比她要高,靠着他睡非常暖和,而且他也很规矩,一晚上睡姿都没变过。 金娜娜偷偷笑了,就他那样的外貌,说什么“我不碰你”,应该说“你别碰我”。金娜娜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仍然在睡的毛泰久,呼吸平稳悠长,脸上的气色也好多了。 长的真的太好看了,眼睫毛好长。 金娜娜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怕自己产生不合适的想法,急忙起身下床。 要洗脸的时候金娜娜才发现屋里的淡水储存已经见底,于是拎着两只塑料桶到湖边取水。 连续两天下雨,湖里的水位高出不少。这个湖地势很低,下雨之后岛上高处的积水都会汇聚到湖中。 金娜娜再看看小屋的地势,比湖面高出两三米,就算一直下雨,水位也不会涨那么高,不可能淹到小屋,而且在那之前警方的救援也应该来了。 提着水桶快要走到小屋时,金娜娜凛然一惊,不太对头,四周□□静了,没有鸟叫虫鸣。 她弯腰慢慢放下了水桶。 等金娜娜再抬起头时,距离她几步远站着一个人,是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手里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金娜娜。 旁边的树林中也走出来三四个男人,或拿刀或拿枪,手里都有武器,呈扇形包围住金娜娜,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股狠厉的劲儿。 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推开,有两个男人推着毛泰久走出来,持枪顶在毛泰久的脑袋上。 金娜娜对面的络腮胡子似乎是众人的首领,押着毛泰久的一个人开口对络腮胡子报告:“组长,屋里就一个小子,没有别的人。” 他讲的是日语,金娜娜听不懂,但毛泰久的眼睛一亮。 络腮胡子松了松领口,露出从胸口几乎延伸到脖子的刺青花纹,他说:“再搜一下,警察那种快艇最多可以坐四个人。” “是秋叶会的朋友吗?”毛泰久开口了,“我和贵会的高桥会长有过一面之缘,我是流落在此的日本人。” 他没看错的话,络腮胡子身上的刺青纹着五角枫的图案,这是日本黑帮秋叶会的标志,秋叶会在日本黑道也算一个有名有号的帮派。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一下聚集到了毛泰久身上。 黑帮众人有些惊讶,毛泰久讲一口流利的日语,是标准东京口音,不但点出了他们的身份,还提到和他们的老大有关系。 “你胡说。”用枪指着毛泰久的瘦子最先反应过来,拿枪口戳了毛泰久的脑袋一下,“这把枪是韩国警察的制式枪。” 他拿的正是制服毛泰久之后搜到的金娜娜的佩枪。 “是从一个死掉的警察身上取下来的,在荒岛上需要武器防身。”毛泰久根本不看瘦子,目光始终对着这群人的领导人物络腮胡子,语调始终不急不慢,“我真的是日本人,在日本长大入籍,但祖上是韩国侨民,平时会帮着两边的朋友牵线搭桥做点生意。” 络腮胡子将信将疑。 毛泰久的日语太过流利,不但发音标准,其细致转折之处那种微妙感觉也和本国人一模一样。 能认出他们是秋叶会的人,还提到高桥会长,说明他多少和黑道有些渊源。只是这小子一副贵公子的派头,虽然不像警察,却更加不像道上的人。 络腮胡子把手压了压,用枪顶着毛泰久的瘦子撤回了枪口,他好像对毛泰久有天然的敌意:“组长,不要被这小子花言巧语骗了,这种小白脸的话不能信。” “闭嘴!”络腮胡子横了瘦子一眼,问毛泰久:“岛上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只有我。”毛泰久看了一眼金娜娜,“还有我的女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金娜娜僵直地站在当地。有两把枪一直对着她,她没把握在动武的时候完全避开子弹,而毛泰久开腔讲日语也让金娜娜大吃一惊。 她听不懂内容,却也能从表情姿态中看出毛泰久是在和这些人攀关系。他到底是什么人?绝对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 这时毛泰久看着金娜娜,柔声用韩语说:“亲爱的,别害怕,我们没有危险。”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并且镇定,看向金娜娜的眼神清楚无误地传达了一个信息:不要轻举妄动。 站在毛泰久身边的瘦子用枪托砸了毛泰久一下:“别搞鬼!” 毛泰久捂着脸,对络腮胡子说:“组长,我只是让我的女人别害怕,大家是自己人。” 络腮胡子看着身边矮胖男人武田,武田懂韩语,马上说:“是的组长,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络腮胡子挥挥手,两个手下上前把毛泰久和金娜娜的手都用绳索绑上,毛泰久神态轻松,并不反抗。金娜娜微一犹豫已经错过反抗的最佳时机,也只好束手就擒。 络腮胡子安排了两个人去搜岛,然后让其余手下押着毛泰久和金娜娜进了小屋。 “说吧,怎么回事?又是什么情况下见到高桥会长的。”络腮胡子大马金刀坐到床上,开始询问毛泰久。 毛泰久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第一时间杀掉他,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去年9月,韩国青龙会和高桥会长谈生意时,我给青龙会的南相泰会长当翻译。” 南相泰是成运市势力最大的黑社会头目,从南相泰的父亲一代开始,就为毛家服务。 当然堂堂运通集团的社长不可能参与黑社会谈判,他只是听南相泰说起过这件事,顺手拿来用一下。 “哦。”络腮胡子坐正了,这件事他知道,但他当时在海外并没有参与,他眼光往旁边一溜,懂韩语的武田马上说:“啊,我见过南相泰会长,但我没有见过这位。”武田曾经全程参与这件事,他是日方的翻译。 毛泰久微笑着说:“是一次私下的机密会谈,除了我、南会长和高桥会长,没有别的人。我在道上的身份不能公开。您不妨向高桥会长求证,就算他不记得我,也应该记得谈话的内容,事关成运海关署的姜奎焕署长,我们抓到了他的把柄。” 所谓私下的机密会谈也是毛泰久胡诌的,但高桥会长迫切想进入韩国市场,一直想抓到姜奎焕的把柄这件事是真的。 络腮胡子信了七、八成,这小子已经落在他们手里,敢撒谎会死得很惨,尤其拿大人物撒谎,他不认为毛泰久有那种胆子。 另外就是毛泰久气场太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人,他讲话又很有策略,声音和语调颇有魅力,有种奇怪的使人信服的力量。 这时候毛泰久才讲述他怎么来到荒岛。 “在韩国因为女人得罪了人。”毛泰久脑袋里想着和赵会长以及张润娥的纠葛,慢慢编着瞎话。 但络腮胡子和其他人却以为他说的是正在大家面前的金娜娜,眼睛全看向金娜娜,这女人确实很漂亮,清纯又自然,为这样的女人得罪人可以理解。 总是和毛泰久找荏那个瘦子甚至看着金娜娜吞了一声口水。 毛泰久瞟一眼瘦子,按捺住心中的杀意,知道众人误解了,也懒得纠正,用不温不火的声音说:“回日本在海上遇到缉私船,坐快艇逃到这里,却被警察追过来了,双方开火,我们的快艇翻了,游上岸一看,除了一个警察还有一口气,其他的人死光了。” “那个警察呢?你把他杀了?” 毛泰久慢慢抬起眼睛,脸上微笑迷人:“怎么会?天气太冷,警察又受了伤,是他自己死掉的。” 黑帮众人这时候终于在毛泰久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味,是那种漠视他人生死的感觉。 络腮胡子问:“警察几个人?送你的船是哪家?” “警察两个,道上的兄弟也是两个。”毛泰久请求,“组长,我落海受了凉一直病到现在,能否让我喝口水?” 他说了不少话,声音越来越哑,额头上也不断冒出冷汗,身体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确实像是大病初愈的人。 络腮胡子差不多全信了,他们在海上发现穿警服的浮尸,后来又发现了随波逐流的警方快艇,这才会到岛上来察看。 络腮胡子摆摆手,旁边的武田过来解开毛泰久的手,给了他一碗水。 络腮胡子很谨慎,虽然信了毛泰久的话,还是打电话给他的上级请示,至于直接向高桥会长求证,他还没到那个级别。 讲了一会儿电话,络腮胡子走过来把电话递给毛泰久。 毛泰久接起电话,对方第一句就是:“你到底是谁?你真的知道姜奎焕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叫加藤,是高桥会长的亲信。 “我叫韩泰善,我是个生意人。”毛泰久用低哑的声音尽可能清晰地说:“不止是姜奎焕,我还知道首尔和成运市很多高官财阀的阴私,也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入韩国市场。我正想寻找一个合作伙伴,觉得贵会很合适,可否把我的意愿转达给高桥会长呢?” 加藤半天没说话,然后说:“把电话给池元。”池元就是那个络腮胡子。 池元接过电话,听到加藤说:“把这位客人,啊,不对,把这位生意人给我好好地带回来,一个角也不能磕了,明白了吗?” 池元恭恭敬敬低头应道:“是。” 第18章 船上 池元刚结束和加藤的通话,就有一名黑帮成员把毛泰久的背包拿过来给他看,并对他小声耳语。 池元指指背包,问毛泰久:“是你的吗?” 毛泰久点点头,走过去拉开背包的拉链,几个持枪黑帮默不作声把枪口都指向毛泰久。 毛泰久取出装着金条的盒子,还有一捆美元,他先打开盒子底部的夹层,把韩泰善的日本护照拿出来给池元过目,然后把金条和美元放到池元面前。 “黄金给高桥会长,这些美元给池元组长和贵上加藤先生,都请组长帮我转交。” 毛泰久又把包里剩余的几捆未拆封的韩元和日元拿出来放在池元面前:“这些请组长分给弟兄们吧,一场辛苦,大家也应该有所收获。” 这么多钱把众人的眼睛都闪花了,纷纷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子什么来头,太壕了吧? 毛泰久如此上道,池元异常满意,嘴里还假客气着:“那怎么行,韩先生是我们的客人。” 这钱毛泰久可以不送,从加藤的语气可知他对毛泰久非常重视,池元并不敢侵吞毛泰久的财产。但毛泰久却知道钱能通神,钱花到位,至少他和金娜娜一路上不会吃苦头,如果暂时离不开秋叶会,也容易得到优待。 “当然行,我现在是客人,见过高桥会长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家人。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再说如果不是兄弟们来解救我,我还要在荒岛上当野人。就当我请大家吃个饭喝个茶。” 毛泰久拉拢腐蚀他人是一把好手,多少又婊又立的政府官员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现在只是几个小混混,更加手到擒来。 一大把钱撒出去,所有的黑帮成员脸上都有了笑容。 近年来日本黑帮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大家赚钱不容易,真是好久没遇到这种轻松拿钱的机会了,不自觉的,他们对毛泰久的态度好了很多。 翻译武田甚至对毛泰久说:“谢谢你,泰善君。” “能否把我女人手上的绳子解开?她只是个小女人。”毛泰久趁机提要求。 “解开吧。”池元看看面前的金条和美元,不在意地挥挥手,“不要乱叫乱跑就行。” 一个病人,一个女人,手无寸铁,不怕他们会作妖。 武田跑过去解开金娜娜手上的绑绳,还用韩语安慰她:“别害怕,大家是自己人。” 金娜娜低头揉揉手,默不作声站到了毛泰久的身边。 等搜岛那两个人回来,黑帮众人带着毛泰久和金娜娜来到海滩。 池元一行七人,开了两艘快艇,座位一共只有八个,池元笑着对毛泰久说:“你和你女人挤一挤吧,让别人挤不合适。” 上了快艇,毛泰久坐到一个位子上,拉着金娜娜让她坐在他身前,把她圈进怀中,在她耳边说:“你撑着我一点,我有些累。” 他大病初愈,和黑帮众人周旋着说了半天话,十分耗神烧脑,脸色已经白得不像话。 金娜娜吃了一惊,连忙打起精神,顾不得避嫌,拉过毛泰久的双手让他手臂围在自己的腰上,一手紧紧抓住快艇的扶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毛泰久的手臂,对他说:“你靠着我,小心不要被甩下去。” 毛泰久无力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伏在金娜娜的背上。 两只快艇开得不算快,领航那只快艇不时地转个弯,时而前进时而后退,一直围着迷雾岛转了大半圈,在各种礁石之间穿行着,最后转到几乎90度角的一面断崖前,才从断崔底下一个极狭窄的水道钻过去,然后众人面前豁然开朗,深蓝色的大片宽阔海域出现在眼前。 两只快艇拉起速度,向停在附近的黑帮大船飞驶过去。 迷雾岛的位置其实更靠近日本,历史上是曾是日本海盗盘踞的重要据点,地理水文都很特殊。 面向韩国的方向常年有雾,有很多暗礁让大船无法靠近,乘小船顺着流向慢慢寻找才能上岛,从日本的方向过来不会遇上雾,但同样有很多暗礁使得大船不能靠近,从小船上岛则必须了解其中复杂的水路。 上大船之后,池元心情很好地给了他们两人分配了一个单独的舱室。 金娜娜扶着毛泰久进入舱室,毛泰久脸色煞白,坐在狭小的床铺上,捂住了胃部。 “你怎样了?”金娜娜焦急地问。 “胃疼。”毛泰久苦笑。他的胃一直不好,以前在毛家过着精细的生活,并有私人医生服务着,胃病还表现得不明显,这次在岛上,本来就在生病,吃的东西又不好消化,为了生存还不敢不吃,硬撑的结果就是身体开始报复他。 “我去问他们有没有药。”金娜娜转身要出去,被毛泰久一把抓住手臂。 “你是我的女人,另外你什么都不知道。” 金娜娜点点头,从毛泰久在岛上莫名其妙叫她“亲爱的”开始,她就猜到大概是这意思,他在帮她掩饰警察的身份。 至于毛泰久是什么身份,她内心有一万个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出了舱门,有黑帮的人站在外面值守,金娜娜和对方语言不通,互相说了几句,鸡同鸭讲,那人拍拍脑袋,大声喊武田。武田颠颠儿地跑过来,一听说韩泰善先生胃疼,急忙去找药。几分钟后,除了带回治胃疼的药,武田还带回了一份热汤,以及几个寿司。 金娜娜回到舱室,先喂毛泰久吃了药,再喂他喝汤,热汤下肚毛泰久的表情就好了很多,又吃了两个寿司,他摇摇头不再吃了。 他的胃不吃东西会难受,多吃也会难受,真不是一个适合流浪江湖的胃。 一大早他们就被抓走,金娜娜也没吃早饭,于是她把剩下的寿司都吃掉,毛泰久喝剩的半份汤也被她喝得干干净净。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她吃他的剩饭倒是真自然,船上不会缺食物,她再去要一份那些人也不会不给……算了,干嘛提醒她,就这样挺好。 金娜娜把餐具交给守在门外的黑帮成员,还跟他们要毛巾,黑帮成员服务态度十分良好,拉来武田做翻译,不但给了毛巾,还给了热水。 回到舱房,金娜娜坐在床边用热水绞过毛巾给毛泰久擦汗,他这一身虚汗出的把衬衫都浸湿了。 毛泰久发烧昏睡时,金娜娜也给他擦过汗,那时候心里毫无波澜,就只是照顾一个病人,现在毛泰久醒着,金娜娜渐渐的有些紧张。 热毛巾擦过毛泰久的额头、脸颊、耳后、下颔、脖子……到胸口停住了。 毛泰久睁开眼睛,金娜娜用力不轻不重,他感觉很舒服,于是伸手解开两粒衬衫钮扣,示意金娜娜继续。 金娜娜的脸一热,拉过毛泰久一只手把毛巾塞到他手中,手又没受伤,自己来吧。 毛泰久不明所以,抓着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就把毛巾丢到一边,拉住金娜娜的手,使个眼色,小声说:“上来。” 金娜娜一愣,看毛泰久的表情非常严肃正经,猜测他是有话说,又怕被人听到,于是乖乖上床。 舱室里的床很窄,75公分的宽度,尽管毛泰久已经靠到墙壁上,金娜娜睡上来之后两人还是得紧紧贴在一起。 毛泰久伸手揽住金娜娜,嘴唇贴着她耳朵说:“我叫韩泰善,日籍韩裔,在日本长大,和你在首尔认识。” 这是在统一口径,避免以后被黑帮的人问起来穿帮,确实是正经事。 金娜娜也严肃起来,小声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还真的叫韩泰善?原来是日籍而且在日本长大,难怪气质和她常见到的韩国男人不太一样。 “你叫金娜娜,你的工作是?” 金娜娜随口就说出好几种:“代理司机、超市促销员、化妆品商场保安、柔道馆兼职老师、法国餐厅服务员……都可以,这些我都做过。” 毛泰久愣了一下,警察做这些干什么,潜伏侦察?体验生活? 略想了一下,毛泰久说:“你一直在打各种零工,后来做代理司机的时候遇上了我。你已经无亲无故,决定和我回日本。”然后把他编的他是黑道掮客,回日途中遇到警匪对战那些糊弄日本黑帮的话又给金娜娜复述了一遍。 金娜娜点头,她都记住了,虽然这时候不该问,但实在忍不住:“你真的是……日本黑道上的人?” 问的时候金娜娜十分忐忑,生怕他说是。 “当然不是。”毛泰久笑了,“只是碰巧知道一些他们的事。” 金娜娜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否则他没必要护着她,她是警察,历来警匪势不两立。 毛泰久说:“你安心在我身边,找到机会我就带你离开。” 秋叶会盘口太小,作为进入日本的跳板还不错,长期发展未必合适。 金娜娜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离开荒岛他们就换了位置,不懂日语只有武力的她,现在要依靠毛泰久。 说完这些金娜娜要起身,毛泰久却搂住不放:“我不舒服。” 毛泰久已经发现,当他身体不适时金娜娜不会避嫌,在他发烧时充当人体取暖器,在快艇上抱他撑住他的身体,所以明明他已经好转了,谎话却像本能一样脱口而出。 金娜娜停止了动作,在毛泰久怀里略微侧身:“哪里不舒服?” 毛泰久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很不要脸地说瞎话:“我冷。” 冷?他身上明明很热啊。 金娜娜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对比过后疑惑地说:“没有发烧啊。” 毛泰久推着金娜娜在他怀里转个圈,还是摆成背后抱她的姿势,索性不讲道理:“反正我冷,你别乱动,我休息一会儿。” 想到刚才毛泰久满头冷汗,痛苦难受的样子,金娜娜心软了。可能他真的冷吧?算了,不和病人计较,抱一会儿就抱一会儿,又不是没抱过。 毛泰久抱着柔软又温暖的金娜娜,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很好骗啊,失策了,昨天晚上就应该说冷,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奇怪的女人,健康的男人她不喜欢,对生病的男人倒特别宽容……难道以后要一直装病? 毛泰久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各种不靠谱的装病方法,他的身体却真的虚弱,船行海上那种轻微的摇晃又很有催眠作用,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金娜娜则在脑海里梳理着认识毛泰久以来发生的一切。 他是私采器官案的受害者,这个应该没错,初相见他获救时欣喜的眼神给金娜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亲口承认过这件事。 他说自己不是黑帮成员,金娜娜也觉得不是,他的仪态过于好,别说日本黑帮,日本皇室的王太子拉出来和他比,说不定都会被比下去。 但他又和黑帮纠葛很深,至少对黑帮十分了解。明明有护照,却要通过走私途径回日本,还随身带着那么多的钱——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背包的主人,难怪那个背包在他肩膀上看起来那么顺眼。 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天,因为喉咙受伤的原因他很少开口,但从做事的细节能看出他很精明严谨。 而这个早上他应付这些日本黑帮,更是让金娜娜大开眼界。 从用枪指着,到热情礼遇,也就是说了几句话,撒了一把钱的功夫,虽然人身自由还受限制,他们的待遇却从阶下囚几乎变成座上宾。这个逆转让金娜娜瞠目结舌,谈判专家也没有这么厉害吧? 可就在刚才,这个能够掌控局势惑乱人心的人,却像孩子一样对她耍赖。 金娜娜慢慢转过身,看着毛泰久那张睡着的脸,有些苍白,略带病弱,却更让人心生怜惜。 他是谁?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19章 醉了 下午一点左右,黑帮的船到达日本九洲岛海域内的一个小岛,姬石岛。 毛泰久和金娜娜被蒙着眼睛带上岸,坐到车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允许他们摘下蒙眼的眼罩。 车子停在一家名为“武田民宿”的和式房屋前,陪同他们的武田笑呵呵地说:“这里是我家,两位今晚暂时住到这里,我们会长现在在东京,加藤头目和会长在一起。等他们办完事回来,再安排您和他们会面。” 毛泰久点点头,金娜娜则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街道和房屋。 干干净净的街道,各种各样的店铺和房屋,有面色平和的行人在街道上行走,武田家看上去也是很普通的民宿。 金娜娜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她以为会被带到黑社会堂口,里面有几十个身上全是刺青的大汉,满脸凶相的黑社会头目站在正中,身穿和服,脚踩木屐,手握一把太刀。 周围的一切都太正常,怎样看都是个普通的日本小镇,金娜娜不禁疑惑,他们真的落到了黑帮手里? 武田家不止经营民宿,临街的一面还开着餐馆,卖海鲜盖饭。 现在是中午,刚过了用餐高峰时间,店里还有稀稀落落的食客,有人看到武田还会和他打招呼:“武田先生出海回来了,又有新鲜的海货了吧?” 武田笑嘻嘻说:“有的,有的。晚上来吃啊。” 收银台前的老板娘是个颇有风韵的女人,看到武田回来,很高兴地迎接过来。 “我太太和子。”武田介绍着,又用韩语对金娜娜说,“我太太是韩国人,她是木浦的。” 武田和子笑着用韩语说:“你们好,我是武田和子,韩国名字是具美英。”她已经和丈夫通过电话,知道要接待两位重要的客人,其中一位女客是不懂日语的韩国人。 两人被武田和子带到了后面住宿的地方,武田和子已经给他们备好了换洗的衣服,请他们先沐浴。 毛泰久脱了衣服进入浴室,均匀又温暖的水流细细地从花酒中喷出来,淋到他结实的身体上,毛泰久闭着眼睛把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逃了出来,他成功了。 毛泰久笑了一下,随即笑意收敛。 他心里默默思量着,赵会长、崔秘书、权正焕还有他的两个走狗,成运市依附他们的黑帮势力,以及日本的山田家,哦,釜山港那家黑吃黑的走私船也不能放过,欠他的都要还,并且要付上利息。 不但要把这些人的脑壳全部砸碎,骨头也要全打断才行。 毛泰久仔细洗浴着,热水洗去了他多日以来的疲惫,相对安全的环境也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 洗好之后,他对着镜子刮了脸。他的胡子总是长得太快,才三四天又生出绒绒一层短须,头发也很长了,鬓角都快要盖住耳朵,需要找个发型师打理一下。 刮完胡子后,毛泰久摸着自己的脸在镜子面前左右端详。用世上最挑剔的眼睛来看,镜子里的男人也是很帅,很有男子气概的人,为什么金娜娜不喜欢?她对这个类型没感觉吗? 金娜娜盘腿坐在和室里,手里拿着一件粉底小白花的浴袍,正在发呆,黑帮的世界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再像正常的世界,这里也是黑帮,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和韩国还隔着茫茫大海,她怎样才能逃回去? 毛泰久用毛巾擦着湿发,穿着藏青色竖条纹的和式浴袍从浴室中走出来,看着金娜娜努力思考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有趣。 “还不去洗?你都快臭了。” “啊?!”金娜娜反应过来,恼怒地瞪了毛泰久一眼,这家伙,刚才在船上的时候还耍赖非要抱着睡,现在却说别人臭,这是什么毛病? 进了浴室,金娜娜闻闻自己身上,还真的有点味道,她衣服被海水泡过,干了以后顾不上洗就那么一直凑和着穿,算不上臭,就是有些海腥气。 金娜娜匆匆洗过澡出来时,武田和子已经给他们摆好了饭。 连续几天只有鱼、肉、蛋可以吃的两个人,见到香喷喷,制作精细的炸猪排、大米饭、什锦天妇罗、拌海带丝和味噌汤,感动得快要流泪。 饭后金娜娜提着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带烘干功能,没多久金娜娜的衣服就已经洗好并烘干。 金娜娜换上自己的衣服,嗅着衣领上的清香,感叹着:我真的只是一个俗人,隐居什么的不适合我,没米饭和泡菜吃,没有汤喝,没有洗发水和洗衣液,真的活不下去。 毛泰久的衣服却被洗衣房的小妹抱走了,说这种衣服不能用洗衣机洗。金娜娜听不懂日语,但大概看明白了对方的手势。 金娜娜咬唇,再一次意识到撒钱像撒纸一样的毛泰久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所有的衣服质量都好得不像话,价格估计也高得不像话,亏她还想过要买一件他那种羽绒大衣。 这个世界是有阶级的,穷人和富人是天然的两极,像油和水一样泾渭分明。 金娜娜在民宿内转了一圈,武田和子告诉她里面可以任意行走,但最好不要外出。金娜娜看到门口把守的黑帮成员,熄掉了逃跑的心思,跑出民宿她也离不开这个岛,她又不会开船。 回到他们的房间,金娜娜却没看到毛泰久,过了一阵子武田和子笑着来请她去喝茶,说男人们去隔壁泡温泉了,武田民宿边上是一家温泉旅舍,两家有小门连通,住民宿的客人可以直接从小门过去。 晚饭的时候金娜娜依然没见到毛泰久,问武田和子,她说男人们在酒屋喝酒。 金娜娜很担忧,毛泰久胃不好,早晨还犯胃疼,他这个样子能喝酒? 晚上快十点钟时,毛泰久才和武田等几个黑帮男人回到民宿。男人们勾肩搭背,一路唱着歌,笑着回来,折腾得民宿里好一阵鸡飞狗跳。 毛泰久居然穿了一身和服,成套的纹付羽织袴,黑色羽织,银灰色的细纹马乘袴,脚穿白色足袋,踩着木屐,除了没拿白扇,别的都齐了。 金娜娜有点看呆了,穿着深色制式和服的毛泰久,太帅太好看,夸张点形容,就是四个字:帅裂苍穹。 武田对着和子喊了一声:“老婆,我回来了。”张开手臂,摇摇晃晃向和子走过去。 看到金娜娜,毛泰久的眼睛闪闪发亮,也喊了一句:“老婆,我回来了。”然后他张开双臂直接扑了过去,伸手把金娜娜抱了个满怀。 黑帮众人哄然大笑。 金娜娜全身都僵住了,当着黑帮众人的面,不能推他又不能打他,只好任他抱着,心里的担忧、生气、害羞种种情绪揉在一起,变成一股火,那火苗窜得能有一米高。 那边武田和子也扶住了自己的老公,笑着对金娜娜说:“泰善君好像有点醉了,娜娜小姐带他回去吧,厨房里有解酒汤,一会儿我叫人送过去。” 金娜娜呼出一口气,忍着心里的火气,搀着毛泰久往他们的房间走。 进了房间毛泰久就往榻榻米上倒,把金娜娜也带得倒了下来。 金娜娜伏在毛泰久的身上,非常想捶他,却听到毛泰久说:“金娜娜,去厨房给我找点能吃的东西吧,好消化一点的。” 他的眼神是看上去是清醒的,只是说话比平时略慢一点。 金娜娜愣住了:“你……装醉?” 毛泰久说:“没装,真的快醉了。为了不醉死,去卫生间吐了几次酒,胃都吐空了,所以现在有点难受。” 金娜娜坐起身来,看着毛泰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起身去了厨房。 金娜娜用托盘端回一碗粥,还有一碗解酒汤,毛泰久吃完粥又喝了解酒汤,出了一身汗。 他想到浴室洗澡,却不会脱身上的和服,毕竟喝了酒,身体也不是很听指挥,折腾半天,连衣带都没解开。 金娜娜叹气,只好过来帮他解带子,问他:“哪来的和服?”他身上没有钱,而且这样的和服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隔壁温泉旅舍的。”毛泰久说,“有人叫武田喝酒,让我一起去,我说只有浴袍可以穿,不能穿那个去喝酒,结果旅舍的老板娘让我穿这套和服。说是给儿子做的,但儿子一直不回家,送给我穿。” 居然是这样?金娜娜笑着摇头,真是个看脸的世界,长的好看太占便宜,连和服都有人送。 毛泰久从浴室出来,发现金娜娜已经把两人的被褥铺好,只是隔得非常远,中间可以再睡三个人。 毛泰久非常不高兴,坐到自己的被褥上看着金娜娜:“为什么要这么远?” 金娜娜略微诧异,他怎么了?两人又不是真的情侣,在岛上挤在一起睡是没办法,现在有什么理由还要挨着睡? 毛泰久拍拍自己的身边:“金娜娜,你,你过来。”他现在不仅说话的语速慢,咬字也有点奇怪。 金娜娜终于意识到,毛泰久只是看起来清醒,他其实已经醉了。 金娜娜笑了,仔细打量了一下毛泰久。他坐的倒是端端正正的,腰挺背直,但表情有点,怎么说呢,他的清醒状态下应该看不到那种表情,有点像小孩子,三分呆萌,两分委屈,五分迷惘。 金娜娜伸手摸摸毛泰久的那床被子,刚才铺床的时候,似乎感觉比另一床被子略薄一些,顺口问他:“你只盖一床被子会觉得冷吗?” “哦。”毛泰久下意识地说:“会啊。”——所以你应该睡到我身边,不,应该睡到我怀里。 金娜娜从壁橱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加到毛泰久的被子上:“这样应该不冷了。” 毛泰久:“……”怎么回事?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金娜娜关了灯,掀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进去。 终于回到了文明世界,铺的是厚厚的褥子,不是干草,盖的是松软被子,不是散发霉味的毯子和“哗啦啦”响的塑料布,屋上有瓦遮头,室内温度宜人。虽然是在黑帮的地盘上,但物质充裕的幸福也是真实存在的,金娜娜闭上了眼睛,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毛泰久也只好躺下,却睡不着。黑暗中他双手捏着厚厚的两床被,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毛社长很生气。 他扭头看向和室的另一边,远远的能听到金娜娜呼吸悠长,好像已经睡着了。 真是没心没肺的女人,就这样睡了?! 他从下午到晚上,陪着那帮粗俗不堪的日本黑道汉子,各种套话试探,总算摸清楚了秋叶会的底细,也对目前日本的黑道有了足够的了解。 他喝酒喝到胃疼,这么辛苦地回来,一点安慰都没有,就那么睡了?把他扔在这里? 毛泰久恨恨地扭过脸,背对着金娜娜的方向。 女人真是无情无义,反复无常,早晨在船上还给抱,现在就不理他了。 毛泰久恨得牙根都痒了,想把金娜娜抓过来咬两口,打两下。他一会儿翻一次身,翻来翻去,快把被褥拧成麻花,怎么样都无法入睡。 不行!绝对不能纵容她,现在都这么不听话,不好好管教,以后会更加不听话。 酒意上涌,毛泰久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第20章 会面 清晨,金娜娜因为生物钟早早醒来。 练习柔道的时候,每天早晨她都有晨训,后来不打职业比赛,但为保持身体状态,晨训也在持续,只是强度减弱了不少。 多年习惯养成的生物钟牢不可破,除非生病或者受伤,否则她没有睡懒觉的机会,到时间就会醒。 金娜娜侧过脸,看着睡在身边的毛泰久,心里有点……乱。 昨晚熄灯以后,喝醉的毛泰久跑过来跟她闹腾,让金娜娜哭笑不得。 不能打他,他只是醉了,讲道理他又听不进去,因为他醉了。 怕闹得动静太大,引得黑帮众人围观,和式房屋都是纸门纸窗,隔音效果很不好,金娜娜只好耐心地哄他。 金娜娜伸手打开了一盏壁灯,坐起身来,低声问着跑到她面前的毛泰久:“你怎样才肯老老实实睡觉?” 毛泰久说:“抱着睡。”语气非常理直气壮。 金娜娜脸一热,严厉拒绝:“不行。”如果不是知道他醉了,真的想打他。 “你不喜欢我!”毛泰久控诉着,眼睛瞪得很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天下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凭什么我就要喜欢你,长得帅很了不起吗? 但是长得帅确实了不起,毛泰久的外貌,一百个女人看了应该有九十九个会心动,而且他那种高傲优雅神秘的气质也很吸引人。金娜娜跟他朝夕相处,甚至多次亲密接触,怎么可能毫无悸动? 只是:一、还不是很了解他;二、生活背景差距太大;三、他醉了。 金娜娜压下复杂的心绪,尽量耐心地说:“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毛泰久歪着头,表情很疑惑。 “也不是。” “哦,”毛泰久确认了,“还是不喜欢我。” 金娜娜深呼吸,不和他讲那些没道理的车轱辘话,低声说:“韩泰善先生,这跟喜欢不喜欢没关系,我们……我们只是合作互助的关系,并不是真的恋人。” 毛泰久好像听进去了,点点头:“我们不是真的恋人,所以不能一起睡。” 金娜娜松了口气:“对。”所以你回去睡吧。 “那我们做真的恋人吧。”毛泰久笑了一下,尽管光线昏暗,他的笑容还是令金娜娜感觉耀眼生花。他接着说,“然后一起睡。” 听了第一句话,金娜娜的心怦怦乱跳,听了后面一句话,金娜娜的心不乱跳了,但是比刚才更想打他了。 毛泰久自我感觉逻辑很完美,高高兴兴掀开金娜娜的被子,伸手去拉金娜娜,金娜娜向后闪身,毛泰久拉了个空。 “还不行吗?”毛社长也恼火了,都说和她做恋人了,还是不让抱! 金娜娜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这么大声是想把别人都吵起来吗? 毛泰久伸手握住金娜娜捂在他嘴唇上的手,纤细的手腕触感柔腻,他本能地用手指摩挲她手腕的皮肤。 金娜娜脸红了,这混蛋。她甩开毛泰久的手坐直身体。 手也不让摸?毛泰久这回真生气了,怒道:“金……” 毛泰久的嘴唇再一次被捂住,金娜娜终于投降了,跟喝醉的人讲不清道理,暂且哄着吧。 “好,好,一起睡。你别闹好不好?” 毛泰久点点头,他可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一起睡当然不会闹。 金娜娜松开了手,动脑筋想着要怎么应付这个家伙。 毛泰久堂而皇之躺到了金娜娜的被窝里,把被子拉上来盖在身上,打个哈欠,拍拍枕头,对金娜娜说:“你过来。” 金娜娜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等着,别出声。” 金娜娜走到和室另一边,把被毛泰久抛弃的被褥拖过来,挨着毛泰久的被窝铺好。 毛泰久像一只向日葵一样,视线跟着金娜娜的行动而不断地移动着。 金娜娜和毛泰久商量:“抱着睡太热了,手拉手睡行不行?恋人也可以手拉手睡觉的。” 毛泰久有点失望,他喜欢抱着睡,不过确实是有点热,他喝了不少酒,酒气正在发散出来,于是不太情愿地答应了:“好吧。” 金娜娜关了灯,睡到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给毛泰久握住,生气和郁闷渐渐变成了好笑。 等他明天酒醒想起今天晚上的事,他肯定会后悔的,那么高傲冷漠的人撒这种幼稚的酒疯。 吃早饭的时候,毛泰久果然板着脸,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金娜娜也是一本正经,她内心当然想笑,但顾忌毛泰久的面子,也尽量保持冷静肃然的表情。 两个人端庄严肃地吃了一顿早饭,颇像板门店会谈的南北韩代表人。 饭后,毛泰久对金娜娜说:“给我找个发型师。”今天要和高桥会长见面,头发最好打理一下。 金娜娜拿起房间的内线电话找武田和子,放下电话转身告诉毛泰久,岛上没有发型师,唯一一家理发店的老板去东京了,下午才能回来。 毛泰久皱着眉,摸摸自己的头发,那他的头发怎么办? 金娜娜端详着毛泰久,他脸型长得好,什么发型都能hold住,哪怕现在额发过眉,鬓发过耳,后发覆颈,人也仍然非常好看,只是头发长到这种长度,可能不太舒服。 微一犹豫,金娜娜问:“你想弄个什么发型?” “短一点就好。”这种明显好久不曾打理过的长头发显得人有些落魄,他不能在高桥这些人面前失了气势。 “如果只是短一点的话,我可以给你剪。” 毛泰久看着她:“你还在理发店打过工?”真是稀奇了。 金娜娜摇摇头:“我父亲卧床五年,不能出门剪头发,叫发型师上门又太贵了,所以学了一下,但我只会剪短,做造型什么的就不会了。” 金娜娜找武田和子要了工具,带毛泰久来到浴室,先给他洗湿了头发,让他坐好后围上一块布,这才开始动手剪。 她动作很快,一边剪一边感叹毛泰久的发质好,这男人简直从头发丝好看到脚趾甲,没有一个地方不完美。 剪完了毛泰久照着镜子一看,剪得还真不错,清清爽爽显得他人特别精神。 这个过程中,金娜娜柔软的小手不断地触碰着他的脑袋、脖子、耳朵,让毛泰久感觉很舒服。 “除了你父亲和我,还给别的人剪过头发吗?” 金娜娜笑了,用毛巾擦掉沾在毛泰久脖子上的几个头发荏:“当然没有了,谁像你这么大胆不怕被我剪坏了。” 毛泰久心想,最好是没有,有的话那个人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他保证会把那个人的脑袋拧下来。 送去洗的衣服还没有干,不穿浴袍的话,毛泰久只能穿和服,那一身超级好看,同时有点难穿的纹付羽织袴。 这种衣服毛泰久并不陌生,以前来日本玩的时候也穿过几次,但从来都是别人服侍他穿,他哪里会关注怎么穿?因此他进浴室换衣服,出来的结果就是他穿上了足袋,披着长襦绊,拎着角带,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金娜娜忍着笑走过去:“我帮你吧。” 毛泰久把手上的角带交给她,如释重负。 金娜娜把角带放到一边,先给毛泰久整理长襦绊。 这种礼服式的和服穿起来非常麻烦,金娜娜一边回想着怎么穿,一边慢慢给毛泰久套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不断整理着腰带,系带。 毛泰久张开手臂,任金娜娜摆弄,同时也好奇:“你又是给谁穿过?”长期卧床的父亲不可能穿这个。 “在婚纱店打过工。”纹付羽织袴也是日式传统婚礼中的男方礼服,有些婚纱店会备这种衣服。 毛泰久回想了一下金娜娜说过的话,车祸去世的母亲,长期卧床不久前去世的父亲,需要到处打工的生活,看来她过得真的不太好。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总是满脸笑容,阳光灿烂,仿佛从来不知世间哀愁。 成套纹付羽织袴全部都穿好之后,金娜娜退后两步,满意地看着毛泰久,真的好帅。头发剪短之后,毛泰久的五官和脸型不被头发遮挡,他看上去比原来更帅。金娜娜心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比眼前这男人更帅的人了。 毛泰久若有所思地看着金娜娜,现在金娜娜看向他的眼神他就比较熟悉了,是爱慕欣赏的眼神,他从小到大看惯了的那种。 上午十点钟左右,秋叶会的会长高桥森目和他的左膀右臂加藤毓平回到了姬石岛,毛泰久和两人在武田家的茶室里相见。 高桥森目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个头不高,体型略胖,法令纹很深,面相看上去有些严厉。加藤四十出头,戴金丝眼镜,斯斯文文像个中学老师。 两人看到毛泰久很是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韩泰善会是这样一位仪表出众的帅哥,还穿着这么严谨的日式传统礼服,倒显得他们两人身上的西装有点简陋,不够庄重。 一番礼貌寒暄之后,加藤笑眯眯地说:“不知道韩先生对我们姬石岛印象如何,这是我们秋叶会经营了近百年的地方。” “很好。”毛泰久嗅嗅面前茶杯里茶水的香气,微微眯眼,似乎表情陶醉,然后慢悠悠地说,“岛上的人民安居乐业,武田兄、舟木兄家里的生意也都做得很不错。我想用不了十年,我们秋叶会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高桥和加藤面色一变,加藤就要发作,高桥却按住加藤,用略微苍老的声音说:“年轻人,口出狂言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毛泰久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放下茶杯说:“我从来不说没用的话,也从来不做没用的事。贵会近年来地盘不断缩小,已经被排挤出东京是事实吧?贵会想进入韩国市场却一直没能进入,也是事实吧?月费收不上来,贵会不断降低月费还是事实吧?百分之八十的兄弟都去做小生意,这次带我回来的船居然真的是出海捕鱼的船——我觉得十年都说多了,最多五年,秋叶会这个组织就算名义上还在,也是名存实亡。” 加藤怒了,眼前这位俊美的年轻人分外可恶,简直是哪痛戳哪儿。近年来日本经济不景气,人口老龄化严重,对黑社会的打压也步步收紧,除了东京这些大城市黑社会的上层人物还算过得逍遥,黑社会底层和地方上的黑社会,日子是越来越难过。秋叶会也是其中之一。 加藤用力一拍放茶具的矮几:“韩泰善,我秋叶会就算再无能,捏死你也不难,杀了你往海里一扔,用不了两天鱼就把你吃光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毛泰久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点头说:“是的,我相信加藤头目能做到,但是那样的话,你也就把秋叶会发展壮大的机会给扼杀了。” 高桥拉了一下加藤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笑着说:“小伙子,别卖关子,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办法,能在全日本黑道都极不景气的情况下,让我们小小的秋叶会发展壮大。” 毛泰久微微一笑,用手指沾了些桌子上溅出来的茶水,在矮几上简略地画了一个世界地图。 “我们不要把眼光只放在日本,这个世界大得很,比如东南亚、非洲、中东,还有近邻韩国,只要大家肯走出去,秋叶会大有可为。” 第21章 新事物 中午高桥和加藤离开时,表面上还保持着黑道大哥的镇定。 高桥很有长者风度地说:“泰善君,你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最近先好好休养身体吧,我可是听池元说你大病过一场。” 加藤也拍拍毛泰久的肩膀:“年轻人真是让我们这些老人刮目相看,过几天我们找个时间再仔细谈谈。” 毛泰久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消化自己提出的建议,也微笑着说:“我年轻狂妄,说话有不妥当的地方,还希望两位大哥多多包涵。” 等两人上了高桥的黑色奔驰车,高桥这才拿出手帕擦汗,和加藤对视一眼。 加藤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喜形于色:“会长,我觉得他说的可行。” 高桥用手帕扇风:“再缓缓,他说的那些让我头晕,我们的兄弟搞那些真的能行吗?都交给他搞的话,将来控制不住怎么办?” 加藤说:“我觉得行,关键就是别让韩泰善这个人脱离我们的掌握。” “再等两天,我已经派人去东京调查与韩泰善相关的一切。”高桥事实上也对毛泰久的提议十分动心,“你再仔细想想,怎样才能把他和我们牢牢绑定在一起。” 送走高桥和加藤,毛泰久扯松了和服的领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凡是制式服装,都是穿着体面,看上去很美,但不会让人感觉舒服的东西,和服也是一样。 第二关也过了。 从高桥和加藤的反应能推测出来,秋叶会现在非常需要他的加入。估计迟则五天,短则三天,高桥和加藤就会对他的话做出回应。 原来不觉得秋叶会是个适合发展的地方,但深入了解之后,发现这个组织很不错,成员,规模,地理位置,各方面都很适合去实现他的构想。尤其高桥和加藤两人,高桥十分保守,加藤则野心勃勃,只要他稍加拔弄,这两人必然反目,后期他掌握秋叶会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在他放手做事之前,需要先把和金娜娜的关系理清楚。 毛泰久一个人回到了茶室,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喝完茶之后用手指慢慢转着杯子,想着金娜娜。 居然糊弄他,只给拉拉手……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毛泰久不由自主笑了,原以为她十分单纯,想不到也有狡猾的一面。 不过她到底睡在了他的身边,让他一夜好眠。 现在毛泰久又有点疑惑,做不做恶梦和金娜娜究竟有多大的关联?之前的环境一直压力太大,所以他需要金娜娜来解压,现在他已经找到生路,不再面临各种危险,一个人睡还会做恶梦吗?他要试试,否则就被这个小女人辖制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金娜娜,他有点热……毛泰久又拉了拉和服的领口。 早晨剪头发时,被她那双小手摸来摸去,舒服得差点睡着。 金娜娜帮他穿和服时,又总是在他胸前后背钻来钻去,给他系腰带时还总是用双手揽着他的腰,有点像在投怀送抱。那个时候,毛泰久用了一点意志力,才克制住想抱金娜娜的心思——他马上要和高桥等人会面,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 现在他发现,并不是只在睡觉的时候才想抱她,白天的时候也会想抱,只要她在身边。 还有她那粉扑扑的脸颊,看到总想揉两下,甚至想亲一亲。 毛泰久悚然一惊,想抱金娜娜不稀奇,这么漂亮的女人总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是男人,当然有男人的本能。 但是想亲一个女人,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上午到中午,金娜娜一直在厨房帮忙,她闲不住,也想打探一点消息。 武田和子住在这个小岛上快二十年,难得遇到一个韩国人,于是带着金娜娜一起做料理,很高兴地和她闲聊。武田和子只是黑帮家属,对秋叶会的了解非常有限,金娜娜只从她嘴里得知武田进入黑道乃是家传,父祖一辈都是干这个的,他年轻时想脱离黑道,于是去了韩国留学,然后和武田和子相恋结婚,最终又被父亲叫回来继承家业。 “我家武田胆子小,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他每次出门我都很担心,还好这几年那种事少多了。武田现在出海真的是去打鱼,我家的餐馆就靠着他打回来的海货做生意呢。这种日子虽然累一点,但是不用担心害怕,我很知足,只盼着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金娜娜轻轻拍了拍武田和子的手,安慰她:“会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原来黑帮里的人也不全是坏得不可救药的人,还有武田这样囿于环境和身世,不得不随波逐流,并且想要改过迁善的人。 吃午饭的时候,金娜娜发现坐在对面的毛泰久总是看她,忍不住摸摸嘴角,难道粘上了饭粒?并没有啊,那是为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本来他们的午饭是早就送过来的,但金娜娜一直在前面帮忙,毛泰久就一直等她,直到金娜娜忙完了两人才开始吃饭,比正常的用餐时间晚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你干嘛要等我,饿就自己先吃,饭都凉了,还好汤是热的,用汤泡着饭吃吧。”金娜娜把蘑菇汤推到毛泰久面前,他的胃娇贵,吃冷饭也会不舒服。 毛泰久微微一笑,听金娜娜的话盛了一勺蘑菇汤泡着米饭吃。 当然要等她,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金娜娜这样叽叽喳喳说着话,不时地给他添饭加汤,是毛泰久之前36年的人生中,从来不曾体验过的热闹和温暖。多奇怪,只是多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女人,为什么会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呢? 看到毛泰久第二碗饭还有一小半,他就放下勺子好像不准备再吃,金娜娜忍不住说他:“你为什么总是剩饭?吃多少盛多少不知道吗?” 毛泰久把半碗饭推到金娜娜面前,嘴角一勾:“不是还有你吗?” 金娜娜气了:“我是专门吃你剩饭的吗?”不要太欺负人好不好! 毛泰久笑了一下,又把饭碗拿到自己面前,用勺子挖了一点点,慢慢送到嘴里嚼着,一只手虚虚按在胃部,作出胃不太舒服的样子。 金娜娜呼出一口气,明明脸已经气得鼓起来了,还是从毛泰久面前拿走了碗,把他碗里的剩饭倒进了自己的碗里。 那一瞬间毛泰久非常想去揉她的包子脸,太可爱了有没有。 饭后民宿里帮忙的小妹终于把之前拿去洗的毛泰久的衣服送了过来,不但洗得干干净净,还熨烫整理得十分整齐,听到毛泰久跟她说谢谢,那小妹激动的脸都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离开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金娜娜忍着笑转过脸,祸害,靠一张脸足以颠倒众生的男人。 小妹走了,金娜娜转回身,就看到毛泰久张开双臂,一脸大爷样儿,十分欠扁地对她说:“金娜娜,过来帮我脱衣服。” 金娜娜全身的暴力因子都在蠢蠢欲动,她只要走两步,一撞一提,就能把面前这个嚣张又讨厌的家伙摔在地上,摔他个七荤八素。 于是金娜娜走了两步,把和室的纸门拉上,然后伸手去解毛泰久腰上的和服带子。 她低下头,深深叹息,是的,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她下不了手,面前这个人长的太好看了,她舍不得摔。 “金娜娜,你对别人,也像对我这么好吗?”头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问。 金娜娜解开固定马乘袴的带子,说:“别人对我好的话,我当然也会对别人好。” 这不是毛泰久想听到的答案。 “金娜娜,你总是吃别人的剩饭吗?” 金娜娜好气哟,抬头瞪毛泰久一眼:“我疯了吗?”真想打死他,现在每分钟都想打他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岛上的时候,他没有这么讨厌啊。 哦,对了,那时候他嗓子不好,不能说太多的话。所以对他的一切好感都来源于误解。 毛泰久被瞪反而开心,只吃我的剩饭,那么我对于她还是不同的。 “金娜娜,以后不用那么辛苦打工了,我会挣钱给你花。” 金娜娜笑了,这大少爷又抽的哪门子疯?她蹲低身体,把马乘袴从毛泰久身上往下剥,提示他:“抬一抬腿。” 毛泰久抬腿,就听到金娜娜说:“谢谢不用了,你挣的钱你自己花吧,我能养活我自己。” 这说的是什么话?哪个男人不要养自己的女人? 毛泰久略微有点上火,准备和金娜娜论个究竟,他抬腿转身略急了点,金娜娜又弯着腰,手里提着还没有完全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袴裤,两人拉扯之下,失去了平衡,于是拌在一起,滚倒在榻榻米之上。 出于武者保护弱小的本能,还是出于人类保护珍贵艺术品的本能?金娜娜不知道,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充当了肉垫垫在底下,护着毛泰久一点都没有让他伤到,反而金娜娜后背磕得有些疼。 “干嘛乱动啊?!”金娜娜气乎乎地质问着,伸手推毛泰久的肩膀,“你快点起来。”他压在她身上分量可不轻。 然后,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毛泰久不但没有起来,反而把他的脸靠了过来,俊秀的眉眼在金娜娜面前不断放大。 他凑过来亲了她脸颊一下。 “轰”的一声,金娜娜感觉自己从头发到脚尖都着起了火,烧得她理智全无,意识涣散。 “你……你……你干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连不成一个句子。 “亲你啊。”毛泰久那分外低深的声音传到耳边,因为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金娜娜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颤动。 她的脸蛋香香软软,干干净净,亲起来感觉特别好,毛泰久非常满意。 但是为什么她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嘴唇也在发抖。 毛泰久盯着金娜娜的红唇,他从来没有亲过女人的嘴唇,总是不能理解人们为什么要接吻,交换口水脏死了。 但是现在他想试试,如果对象是金娜娜,他想亲,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毛泰久低下头,把自己的嘴唇压到金娜娜的嘴唇之上,本能地轻轻吸啜了一下。 软的,和亲脸的感觉不一样,比亲脸的感觉更让他喜欢一点。 毛泰久回想着他所知道的接吻知识,这样唇碰唇,好像还不是接吻,应该要更深一点。 但是要怎么做呢?柔软的嘴唇下面,就是坚硬的牙齿,要连牙齿一起亲吗? 据说接吻还要亲/舌头,舌头又怎么亲?舌头和牙齿不会打架吗? 无所不能的毛社长皱起了眉头,被从来不曾体验过的新事物“接吻要怎么吻”给难住了。 第22章 樱花雨 就在毛泰久怀抱实践精神准备继续探索“接吻”这个新事物时,金娜娜理智回笼,练了二十多年的柔道技术发挥了作用,一个翻身,两人变成了女/上/男/下的体/位。 毛泰久有点期待地看着伏在他身上的金娜娜,她要主动来吗?那也可以,反正这件事他不精通。 金娜娜双颊绯红,气息紊乱,心慌意乱,气急败坏——爬起身来,跑了。 又跑了! 毛泰久这次没有受伤的感觉,刚才抱着金娜娜亲她的时候,清清楚楚听到她心跳非常急促,也明明白白看到她脸上那种慌乱无措的表情。所以他现在终于明白,上两次也一样,抱她的时候她躲开,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很不安所以会逃避。 毛泰久的字典里没有“害羞”这两个字,他不能十分准确地描述金娜娜的反应。 金娜娜是个傻大胆,综合她偶尔看他时那种他所熟悉的欣赏喜爱的眼神,她刚才那种极度紧张的表现,应该代表着喜欢吧? 反正他亲到了。 毛泰久坐起身来,先是摸了摸嘴唇,然后露出一个眉眼舒展,春风荡漾的笑容,伸手解腰带继续脱那套难缠的和服。 金娜娜躲了一下午没敢回房间,吃晚饭时本想找借口避开毛泰久到厨房吃,结果武田和子告诉她,韩泰善先生和武田又不回来吃晚饭。 “又去喝酒了吗?”金娜娜忍不住问,问完又后悔,干嘛要担心他,根本不关她的事。 “那个不知道,只是听说韩泰善先生在找房子。” “?”金娜娜蚊香眼,找房子是什么操作……他们是黑帮俘虏,难道还打算在这个岛上长治久安? 金娜娜咬手指,不行,得找他问清楚。 这次毛泰久回来得没有头一天晚,八点多钟就回来了,拉开房门看到金娜娜在里面等他,毛泰久很高兴。 金娜娜发现毛泰久换了件衣服,没穿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而是一件藏青色的厚风衣,这又是什么时候买的,还是哪个老板娘送的? 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金娜娜窜过去把门关上,推着毛泰久往里面走,走到一个感觉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才小声问:“和子姐说你去找房子?” 毛泰久点点头:“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武田也要做生意的。”关键是房子不太隔音,他和金娜娜亲热会被别人听到,隐私被人窥探是毛泰久绝对不能接受的。 “可是,可是……”金娜娜急了,拉着毛泰久的袖子,小声说:“我们是要准备逃走的呀……” 毛泰久把一只手掌放到唇边挡着,低头在金娜娜耳边悄声说:“是的,所以要迷惑别人,让别人以为我们要留下来。” 金娜娜怔住了,他说的很有道理,但金娜娜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你哪来的钱?房子租还是买?”他的钱在荒岛上明明都分给黑道众人了,他怎么能又变出钱来找房子。 “用网银汇到武田的帐户,再让他帮忙提出来就可以了。房子是租的,选了两家,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明天带你去看,你想买也可以。” “你,你能上网?”金娜娜很吃惊,她以为他们是被限制对外联络的。 但毛泰久的话扑灭了金娜娜的希望。 “在银行用的银行的终端机,除了操作银行的项目没有别的功能,而且他们的人跟着呢。” 金娜娜先是满脸失望,然后又问:“黑帮的人同意咱们搬出去?不怕咱们跑了吗?” “给我派了个保镖,其实就是监视咱们的,一个叫石原的小子。”毛泰久脱掉风衣,交到金娜娜手上,“他们不担心我们跑,从这里出发不管去哪里都要坐船,码头全部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包括当地的警察署也是和他们一伙的。秋叶会在这里经营了近百年的时间,小岛上的人或多或少都涉黑。” 金娜娜原本热切的心彻底变凉了,逃跑的难度这么大,她何年何月才能回到韩国?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苦巴巴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捧着她两颊揉了一下,在金娜娜还没来得及发飙之前放开手,并安慰她:“别担心,我一定能送你离开,不用很久。” 金娜娜敏锐地发现他语义里的问题:“送我离开,你呢?” “我还要在这里一段时间,办点事。”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心情好得要飞起,她担心他,她果然是喜欢他的! 于是毛泰久腻腻歪歪地对金娜娜一笑:“等办完这些事,我就去找你。” 这些话里信息含量太大,金娜娜整个人又蒙圈了,很想仔细地一句一句问清楚,但这里又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毛泰久摸摸金娜娜的头发,问她:“想出去走走吗?” “可以吗?”金娜娜惊喜地扬起脸,登上小岛两天,金娜娜还一步也没有出过武田家的房子。 “我叫石原跟着我们。”毛泰久从衣架上拿下刚挂上去的风衣。 金娜娜也从衣架上拿下她那件杏黄色的棉服。 毛泰久微微皱眉,明天必须要带她去买衣服,金娜娜的衣服很旧,也不适合现在的季节。 石原就是总守在武田家门口的那个黑帮成员,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黑瘦黑瘦,沉默寡言。金娜娜辨认了一下,他不是金娜娜在荒岛上见过的人。 出了武田家的门,毛泰久伸手握住金娜娜的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午亲过她之后,毛泰久就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看到金娜娜就想摸一摸,或者碰一碰。 金娜娜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石原,总算想起了两人是在假扮情侣,于是没有挣脱毛泰久的手,任由他牵着。 毛泰久的手大而有力,指节修长,掌心干燥,能够把金娜娜的手完全包在掌心中。他牵个手也不老实,总是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金娜娜的手背。 金娜娜看一眼毛泰久,他眉目间笑意流淌,心情正好。金娜娜咬住唇,算了,忍了吧,又不是没拉过手,那天他酒醉拉着她的手时,也是这样不老实地摸来摸去。醉酒的人还好糊弄点,今天他可是清醒的,抗议的话,搞不好他会出别的幺蛾子。 穿过两条小巷,两人走到名为中央大道的街道上,金娜娜惊叫:“啊,樱花!” 现在是四月初,正是岛上樱花盛开的季节,街道两侧全是碗口粗细的樱花树,粉白色的樱花垂垂累累,盛盛浩浩在枝头上怒放着,一阵微风吹过,细碎的花瓣纷纷洒落,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啊啊啊啊……”金娜娜的形容词已经全部阵亡,就只剩下一声声欣喜的欢呼不断地响起。 “你就那么高兴?”毛泰久略有些不能理解金娜娜的兴奋。不过就是樱花,美是挺美的,但是每年都会开放,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奇景观。 “我有两年没看到了啊。”金娜娜挣脱毛泰久的手,站到樱花树下,伸手去接飘落下来的花瓣。 毛泰久心中一动:“两年?” “嗯,我在里昂培训。” 毛泰久明白了,国际刑警总部。她在那里的话,韩国的信息相对来说就不会知道得那么全面,所以她不知道他。 “你是什么时候回韩国的?”毛泰久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问。 “就遇到你的那天,我刚刚下船。是不是很巧?” 岂止是很巧,简直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没有金娜娜去救他,毛泰久现在恐怕已经死在手术台上,或者正在遭受奇耻大辱。 “你是我的小福星。”她救他不止一次,在荒岛上金娜娜只要开枪晚一秒,毛泰久也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金娜娜笑了,路灯下樱花盛开的街道美如梦幻,金娜娜笑着的样子也十分美丽动人。 毛泰久心头热意上涌,想抱她,想亲她,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他注视金娜娜的眼神太热切,金娜娜被他看得脸红,咳嗽一声,不自在地扭开脸,没话找话说:“你……后来怎么离开的,我怎么都找不到你,那帮地痞死不认帐,我被成运……的人骂死了。”金娜娜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一眼跟着他们的石原,虽然这个距离应该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小心无大错,所以警察局这几个字她根本没有说出口。 但对于这件事金娜娜真的好奇,他到底怎么跑掉的? “跳海游走了。”毛泰久在她耳边轻声说。 “跳海?”金娜娜大吃一惊,那么冷的海水,我的天。 “嗯,我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以后告诉你。”毛泰久扭转话题,“给我讲讲你的事,几岁开始练柔道,怎么会那么厉害?” 两个人从中央大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走回来。 说来有意思,他们自相识以来,因为毛泰久的嗓子,以及后来的环境,竟然从来没有在一起聊过天。 石原默默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这对情侣好腻歪,他不是指动作,毛泰久和金娜娜动作上没什么过分的,最多拉个手,偶尔男的去搂一下女的肩膀,女的还很害羞,会闪避,会回头看他,搞得石原只好再往后退两步。 让石原感觉腻歪的是他们的眼神,男的眼睛像是长在女的身上了,女的又很容易害羞。不过那女的长的真好看,男的长的更好看。他们相貌太好让石原站得离他们太近都会感觉不自在,于是石原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反正在岛上丢不了,不跑出他的视线范围就行。 散步一个多小时,毛泰久差不多把金娜娜的生平摸了个透。金娜娜是一个像水晶一样澄澈透明的人,如果他是暗,那么她就是光。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她还能如此热情又坚定?毛泰久无法理解,却又很想靠近,她让他感觉到人间的暖意。恶意满满的人世间,居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真的不可思议。 他自己的事,能讲的也会挑一点讲给金娜娜听,尤其上学时候的事,比如得了什么奖,获得什么成就,每当看到金娜娜惊讶又崇拜的眼神,毛泰久就心里暗爽。 “我们要是在一个学校里,你就是那令人仰望的学霸,我就是那个垫底的学渣啊。”金娜娜感叹着。 毛泰久笑了。为什么他以前会觉得恋爱无趣,身边的女人无趣?那是因为他没遇到金娜娜,跟金娜娜在一起,任何无聊的事都会变得有意思。 听到金娜娜语言中反复出现的英株oppa,毛泰久脸上笑意收敛。 这里面有问题。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金英株对她不怀目的,却又百般照顾,实在有违常理。也只有金娜娜这么天真的人,才会相信长腿叔叔的童话。 等他腾出手来,他要好好查一查这个金英株。 快晚上十点钟的时候,这两人终于结束散步,要往回走。毛泰久向远远跟着他们的石原招了招手,石原跑过来。 “带手机了吧?给我们两人拍张照片。”毛泰久伸手搂住了金娜娜的肩膀。 金娜娜努力告诉自己,别紧张,太紧张了不像情侣,会被石原看出来,然而脸蛋却迅速变红了。 为什么那么可爱啊? 毛泰久实在忍不住,探过去亲了金娜娜脸颊一下。 石原就在这个时候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手机最终拍下的照片简直像电影的剧照。 樱花花瓣飞落如雨,樱花树下有一对美丽的人,男人多情,女人含羞。 一切美好如梦。 第23章 好看吗? 上午看房,中午搬家,毛泰久的办事效率高得令人惊讶。 当然也因为他们没什么东西好搬,租房手续由武田代办,他们人过去就行了。 看了两处房屋,一处是带庭院的和式房屋,另一处是西式的二层小楼。两处房屋都不错,金娜娜实际上更喜欢和式庭院,中庭还有樱花树。但是那套房子太大了,他们两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多浪费。为避免身边这位公子乱花钱,金娜娜当机立断,拍板选了二层小楼。 小楼共有四个房间,一间影音室,一间书房,两间卧室。金娜娜已经想好了,她住楼下的小卧室,毛泰久住楼上的大卧室。 结果搬进来的时候,毛泰久拖着她往楼上走,对她说:“你想什么呢?你当然是跟我住一起,楼下的房间石原住。” 金娜娜凌乱了,什么,石原要和他们一起住? “这是搬出来住的条件。”毛泰久不在意这个,正好他也需要人手,石原话不多,有眼色,可以培养看看。 金娜娜站在主卧室的门口,看着里面的欧式四柱大床,风中凌乱乘以二,她和他要住在这里?!这房间还不如原来那个和室呢,就一张床要怎么睡? 毛泰久也看着那张欧式四柱大床,床不错。 “走,去买东西。”毛泰久拉走了正在后悔没有选大房子的金娜娜。 他们来到岛上唯一的一家百货公司。 两人都没有替换的衣服,日本九洲的天气也比韩国要热一些,所以衣服是必须要买的。 床上用品也要买好一点的,别的毛泰久不太在意。 女装部的导购小姐介绍今年流行的春装款式,浅色针织上衣,糖果色的裤子或裙子,再搭一件浅色的薄风衣,走甜美知性风。毛泰久看模特身上穿的那套不错,示意导购小姐带金娜娜去试一试。 过了一会儿,金娜娜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她上身是米白色薄款针织衫,修身收腰中袖的款式,下面穿粉蓝色及膝裙,脚上是高跟的羊皮短靴,胳膊上挎着一件白色的风衣。 毛泰久的眼睛都看直了。 金娜娜之前穿的都是直筒的棉服,宽松的毛衣和裤子,除了能看出她比较苗条,衣服几乎不会显示身体曲线。但这一身衣服却都是贴身的款式,尤其针织的上衣,完整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脖颈优美,香肩圆润,丰月匈细腰,合体的裙子则包裹着流畅的腰臀曲线,裙子之下的小腿也笔直秀气。唯一不足的就是,平时习惯运动鞋的金娜娜,穿着高跟鞋有点不太自在。 刚才在试衣间里照镜子,金娜娜觉得这一身很好看,只是看着毛泰久的目光,她又有点不自信:“怎样?不好看吗?” 毛泰久喉结动了一下,吞了一下口水,不回答她,而是走过去把她手上的风衣接过来,抖开,示意金娜娜穿上。 风衣穿上后,金娜娜姣好的身材被遮住了一大半,不再有那么强烈的视觉效果。 毛泰久点点头,低沉的喉音像风琴的声音:“好看。” 但最好不要在外面这么穿,回去穿给他看没问题。 后面再给她挑衣服,毛泰久就直奔着宽松的上衣和裤子而去。金娜娜皮肤很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试了几套毛泰久都很满意,让导购员全部包起来。 轮到毛泰久试衣服时,看呆的人变成金娜娜。 毛泰久的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细腰大长腿,日常运动足够,天生也是体脂比较低的体质,他有肌肉,却不过分,肌肉的线条优雅,形状含蓄,这样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配上他那张足以祸国殃民的脸,随便穿什么都是画报的效果,最普通的衣服也能被他穿出高级感。 除了金娜娜两眼冒星星盯着毛泰久看,百货公司的店员们也看呆了,好多服装柜台以外的小姐姐都悄悄跑过来围观。 有人甚至摸出手机想拍照,被跟在后面充保镖的石原冷着脸上前拒绝。 毛泰久微微侧脸看着金娜娜,金娜娜明显有点花痴的小表情让他心里颇为愉快,以至于被围观的不悦也变得可以忍受。 以前如果被别人这样围观,毛泰久绝对会生气,毛社长的美貌是尔等屁民可以觊觎的吗? 当然以前也没这种机会,毛社长出门总是前呼后拥,成行成排的保镖秘书把他和普通人分隔成两个世界。 毛社长也不需要亲自到百货公司买东西,不管想要什么,只要他稍微透露出那个意思,底下人就会把这些东西双手捧上来。 他也从来不会买成衣穿,所有衣服全是高级订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生活的档次降低了太多,沦落到需要自己去百货公司买东西,身后也只跟着一个跑腿的人,还被人围观,毛泰久反倒觉得现在的生活更有趣。 这是因为和金娜娜在一起时间久了吧?傻可能也是会传染的。 下午毛泰久又和武田出去了,真不知道作为一个黑帮俘虏,他每天都忙成这样是因为什么。 金娜娜回到新居整理房间,打扫卫生。 借搞卫生的机会,金娜娜把楼上楼下都看了一遍,这个家里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脑,无法对外传达消息。 石原坐在一楼的客厅里玩手机,只要金娜娜不出门,她在家里做什么石原都不会管。 金娜娜叹气,又回到了楼上,果然呢,虽然搬出来了,但他们俘虏的身份并没有变。 她把买回来的衣服剪掉标签,一件件整理好,然后挂在衣柜里,左边一排是毛泰久的衣服,右边一排是她的衣服。 金娜娜只想买两套衣服,有得替换就行了,但毛泰久给她买了一堆,公子哥儿的做派真的让人头疼。 住在武田家还有那种很鲜明的囚犯的感觉,但在这里,大概房子私密性比较好,金娜娜很奇怪的居然产生了一点点类似家的感觉,尤其看着这个衣柜,好像她正在和毛泰久共同生活一样。 金娜娜摇摇头,赶紧中止自己这种胡思乱想,提醒自己,你是囚犯,囚犯,这里是黑帮,可不是什么安乐窝。 金娜娜知道昨天毛泰久和黑帮头子见过面了,但不知道他们谈得怎样。 对方允许他们搬出来住,应该说明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逃离的机会还不知道在哪里。 金娜娜丧气地垂下头,为什么不是警方先找到他们呢?金英株他们估计还在海上瞎找。 要能传个信息出去就好了,哪怕不能传到韩国,传到日本的国际警察中心局也好啊。 金娜娜想起东京警察厅对她有好感的那个帅哥,接过他一个电话,但是完全不记得号码,记得也没用,她不会日语,和对方语言不通。 此时金娜娜万分后悔当初在里昂时没有学点日语,他们的培训中有很多语言课,她的同期申恩雅就把日语学得很好。 金娜娜的英语也非常一般,勉强能够进行日常会话的程度。她的法语因为大量使用,水平要好得多,可这里是日本,法语没有用。 把衣服都挂好,金娜娜去铺床。 把崭新的床上用品全部换上,金娜娜看着那张欧式四柱大床再次叹一口气,晚上可怎么睡?隔壁是书房,要不她去书房打个地铺?住在楼下的石原应该不会随便上来察看吧?嗯,计划通。 晚上毛泰久进门的时候,金娜娜几乎是扑过去的。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怎么了?”毛泰久看着金娜娜,脸色阴沉了下来,猜测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的麻烦?” 金娜娜长得那么美,保不齐有不长眼的想打她的主意。 金娜娜摇摇头,没人找她的麻烦,就是那种孤独感很难受。在武田家时虽然生活上有种种不便,但至少有武田和子可以说话,在这里忙完那点有限的家务,她就只能枯坐,打开电视也只能把节目当个伴奏音,听不懂也看不懂。 毛泰久松了口气,拉起金娜娜的手:“没有就好。走吧,我们去吃饭。”金娜娜这次没有挣脱毛泰久的手,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意识到,他是她的同伴。 石原像个影子,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毛泰久带着金娜娜去一家面馆吃荞麦面,店主也是黑帮成员,见到毛泰久笑嘻嘻打招呼:“泰善君,女朋友很漂亮啊。” 毛泰久也面带微笑和店主说话,这段时间他放下身段和这些黑帮成员相处,以他的智商和手腕,要谋得这些人的好感非常容易。 本以为会非常讨厌这些粗俗的人,但实际相处发现,他们至少比那些官员要好多了,简单又直接,有时候还颇为真诚。 金娜娜坐在毛泰久右侧,发现他微笑的时候,右脸上可以看到一个明显的小小笑涡,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低垂,侧脸十分俊秀。金娜娜有点好奇,他左脸上也有笑涡吗?下次坐到他左边看看。 毛泰久感觉到金娜娜的视线,微微扭过脸,他一回转,金娜娜马上低头,闪避与他眼神的触碰。 毛泰久忍不住笑了一下,偷看得这么不专业,国际刑警?国际小傻瓜吧。 他们叫的汤荞麦面很快端了上来,口感爽滑的面条放入热腾腾的蛤蜊鲜汤中,还放了白菜丝、海带丝、豆芽做配菜,再配上刚炸出的大虾天妇罗,在春天乍暖还寒的天气吃正合适。 吃完饭两人往回走,继续在昨天走过的街道上散步,石原仍然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毛泰久问金娜娜下午都做了什么。金娜娜三言两语讲完,忍不住说日文电视节目看不懂,她一个人好无聊。 毛泰久于是教她用日语说“石原君,我们去武田家。”告诉她闷的话,可以去找武田和子聊天,带上石原就行。 金娜娜依言学了两遍,发音古里古怪,惹得毛泰久又笑了。 金娜娜看呆了。 她发现这两天,确切地说,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毛泰久的笑容多了很多。之前他总是板着脸,特别高冷的样子,眼神也很孤独疲倦。偶尔他笑一下,皮笑肉不笑,只算是做了个笑的动作,眼底从来没有笑意。 但现在在她面前的男人,笑起来眼睛亮闪闪,仿佛坚冰融化,那笑容真是好看得要让人窒息。 毛泰久则是觉得金娜娜呆呆的样子很可爱,他在一棵樱花树下站定,伸手拉住金娜娜的手。 “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金娜娜气息一窒,脸红了,否认:“我没有。” 毛泰久笑着说:“我都逮到你好几次了。怎么样,是觉得我好看吗?” 这个自恋狂,这么厚脸皮夸自己好看……然而金娜娜也说不出违心的话,他的的确是好看。 毛泰久伸手把金娜娜拉进怀里,揽住。 金娜娜内心的警铃狂叫,他又要干嘛? 她这次终于没有怂,金娜娜沉肩,滑肘,扭身,也不知道她的手是怎么推的,毛泰久只感觉肩膀麻了一下,人站不稳打了个晃。金娜娜已经脱出了他的怀抱。 “你……老实点儿,再胡闹我真的摔你啦!”脸蛋红红的金娜娜,色厉内荏地说了一句自认为很有杀伤力的话。 第24章 教学相长 有一种森冷的感觉让金娜娜寒毛倒竖,她霍然惊醒。 冷,真的冷。金娜娜坐起来,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发现卧室的窗没关严实,有夜晚的寒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她跳下床去关好了窗,转身回来才发现毛泰久不在床上。 他去哪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金娜娜想了一下,先去了书房。 推开门打开灯,看到毛泰久裹着换下来的那床被子蜷在一个角落里,金娜娜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觉奇怪。 让自己回去睡,说会暴露,结果他却跑来这边睡,这是在干嘛? 毛泰久的睡容不太平和,脸上的肌肉在抖动,眼球在眼皮底下滚动着,好像在做梦的样子,额头上一层汗。 金娜娜犹犹豫豫站在门口,是叫他回去睡,还是让他在这里睡算了? 然后她听到毛泰久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受伤的野兽的叫声,尽管声音含糊,却也能听出他叫的那三个字是:“金娜娜……” 金娜娜关上门,来到毛泰久身边,推他的肩膀:“泰善xi,你醒醒,做恶梦了吗?” 推了两把,毛泰久终于醒来了,他睁开的眼睛中满是红丝,神情怆惶,看到金娜娜,先是一怔,然后眼睛里流露出又欢喜又悲伤的表情,他坐起身来,二话不说,把金娜娜抱入怀中,紧紧搂住。 “怎么了?”金娜娜轻轻拍着他的背,“做恶梦了吗?” 毛泰久“嗯”了一声,怀中温暖的身体让他从令人心悸的痛苦中清醒过来,还好只是个梦。 “梦到我了吗?”金娜娜有点好奇,“是梦到我有危险了吗?” 毛泰久轻轻点头,却不说话。不是梦到她有危险,而是梦到她发现了真相,两人产生了争执,他失手把她给……杀了……金娜娜流了很多的血……铺天盖地的血令人窒息,那些血不再让他喜悦,只让他感觉无尽悲伤和孤独。 “不会的。”金娜娜笑了,“我小的时候,我家附近一个寺庙里有个僧人给我算过命,说我能活九十九岁呢。” 毛泰久狂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松开了抱着金娜娜的双手。 “你怎么跑到这边来睡了?”金娜娜问,“刚才醒来看不到你,吓了我一跳,不是说分开睡会暴露吗?” “我头疼,睡不着怕吵到你。”毛泰久撒谎,但说完谎话,他发现他真的头疼,太阳穴一跳一跳。 “你早说呀。”金娜娜拍拍枕头,让毛泰久躺平,给他推拿按摩头部。 她的手很小,但力量十足,揉拿按打拍击,疼得毛泰久丝丝吸气。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忍着点。” 令毛泰久意外的是,金娜娜这番按摩揉搓很有用,头皮先是一阵热辣辣,然后他感觉脑袋轻快了很多,太阳穴的跳痛感觉也消失了。 “不难受了吧?” 毛泰久点点头。 金娜娜把他拉起来:“回去睡吧,这个天气睡地板还是太冷了。” 两人回到卧室,因为这一通折腾,关灯上床后却都没有了睡意。 “金娜娜,给你算命的那个僧人灵验吗?” “不太灵验吧。”金娜娜笑了,“他说我以后会很有钱。可是你看我穷的哟,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我家的房子赎回来。”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我会很晚结婚,说我以后有一儿一女,嗯,家里还会养三条狗。” “三条狗?……有没有说你丈夫是什么人?” “那倒没有。” 毛泰久有点失望,也有点庆幸。一儿一女,三条狗,很有钱。这个好像他都可以做到。狗有点讨厌,但不是不能忍耐。生孩子虽然没个准儿,多生几个,总能有男有女。 毛泰久在被子里把手伸过去,找到金娜娜的手,握住。 金娜娜没有挣脱,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他:“是不是压力很大?”做卧底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毛泰久“嗯”了一声。岂止是压力大,今天活着都不知道明天的事,想挑动黑帮的力量达成所想,是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以前他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现在却好像对生活有了那么一点点期望,因此患得患失,时喜时忧。 “困不困?”金娜娜问。 “有点。” “那睡吧。”金娜娜的另一手也抓住了毛泰久的手,用两只手握着他一只手。 “我在你身边呢,我不会放开你的手。” 毛泰久忽然就觉得安心了,也舒心了,困意席卷而来,他一下子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第二天早晨醒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是尴尬中带着甜蜜,甜蜜中带着慌乱。 明明是手拉手睡的,醒来却发现两个人抱在一起,是他们熟悉且习惯的背后抱姿势,金娜娜整个人团在毛泰久的怀里,毛泰久的脸则埋在金娜娜的颈窝。 “啊,啊,起晚了。”金娜娜像个兔子一样挣脱毛泰久的怀抱,根本不敢看毛泰久的脸,飞快地跳下床,离开房间去了浴室。 毛泰久把脸埋在金娜娜睡过的枕头上,闻着她的味道。 他可以的。现在虽然需要哄骗她,但以后一直一直对她好,自然能获得她真正的信任。 他也可以改变自己,他最擅长演戏,把疯狂嗜血的那一面慢慢舍弃切除,如果切不掉就彻底隐藏,让自己向着金娜娜喜欢的方向生长,那么金娜娜喜欢的不也是真正的自己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绝不放手。 早饭是武田和子叫人送过来的,还送了两大盒腌好的辣白菜。 吃早饭时,金娜娜问毛泰久:“今天还要出去吗?” 毛泰久摇摇头,布局埋线已经完成,余下的事就是等待。 金娜娜很高兴:“那我们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吧,也买点食材,中午我做饭给你吃。” “你很会做饭吗?” “自己做饭省钱嘛,做多了就会了。” “那你只是做得多,不一定做得好吃啊。” “你小瞧我!”金娜娜双手叉腰,眼睛瞪得圆圆的,“申恩雅吃过我做的饭,说很好吃。” 两人带着尾巴石原逛了超市,还去了附近的市场,大包小包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金娜娜在料理台前整理食材和酱料,毛泰久则好奇地拿起这个看看,拿起那个看看。 “少爷啊,你该不会是从来没进过厨房吧?”金娜娜从毛泰久手里抢救下一瓶调料,“别摇啊,会洒出来的。” 她真相了,毛大少当然从来没进过厨房。物质上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固然十分方便,却也丧失了很多平凡的乐趣。 因为毛泰久一直在厨房里碍事,金娜娜不得不给他找点活计哄着他消停点。 “会剥大蒜吗?”金娜娜洒了一把蒜瓣儿在了毛泰久面前。 毛泰久摇摇头。 金娜娜示范了一下,先把大蒜的外皮搓松,然后把皮剥下来,一只白白胖胖的蒜瓣儿出现在她的手中。 金娜娜把剥好的蒜丢在一个小碗里,嘱咐毛泰久:“剥完了一定要仔细洗手,不然那个味道会一直在手上。” 聪明好学的毛大人很快掌握了剥大蒜的诀窍,但是剥完之后他没有马上去洗手,而是好奇地把指尖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生蒜的味道冲得毛社长向后一仰,脸上露出了万分嫌恶的表情,这么难闻的东西可以吃? 毛泰久很想把剥好的大蒜倒进垃圾筒,但最终选择了信任金娜娜,把装大蒜的碗送到金娜娜面前,但不忘记说一句。 “这个东西我不吃。” “你不吃大蒜?”金娜娜笑了,“早上的辣白菜你也没少吃啊!” 毛泰久在厨房的水龙头底下仔细地洗着手,闻言愕然:“辣白菜里有大蒜?” “有啊,很多呢。” 剥大蒜之后,金娜娜又让毛泰久剥葱,同样在示范之后警告他,剥完马上洗手,不要去闻,更不要去摸脸揉眼睛。 “会辣死的。”金娜娜一本正吓唬着毛泰久。刚才毛泰久嫌弃大蒜的样子让金娜娜觉得特别好玩儿,所以本来葱她已经剥够了,还是又拿了两根让毛泰久去剥。 这次毛大人吸取了大蒜的教训,剥完葱之后没闻手也没摸脸,很乖巧地马上去洗手。 他洗得很仔细,洗完之后闻了闻,很好,手上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有洗手液的清香。 金娜娜在一边偷笑。下次让他切洋葱?不行,那个真的会辣到的。 “为什么要吃这些奇怪的东西?”毛大人不耻下问,“只吃那些甜的,或者味道不怪的东西不行吗?” “因为人类就是这么奇怪啊。”金娜娜一边搅拌着蛋液,一边回答毛泰久的问题,“酸的、苦的、辣的、辛香的,烹调之后都会有特殊的香味,刺激人的味蕾。很刺激的东西不能一直吃,胃会受不了,但是特殊的香味会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习惯以后会上瘾。” 午餐两人吃得很开心。金娜娜的厨艺当然比不上毛泰久家的大厨师,但也做的很不错,至少毛泰久觉得很好吃,是想念并且熟悉的韩国味道,而且这餐饭中也有他的贡献。 洗碗的时候毛泰久也想掺一脚,他对洗碗没有好奇,就是想和金娜娜呆在一起。 “去看电视吧。”金娜娜把毛泰久推出厨房,少爷那精贵的双手长得像艺术品似的,用来洗碗太浪费了,也怕他会砸碎盘子,还是好好地坐着吧。 毛泰久到影音室打开电视,当前的频道播放着爱情片,男女主角正在热吻。 毛泰久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认真观影,接吻是这样吻的?这样不奇怪吗? 金娜娜洗完碗跑进来,毛泰久迅速换了个频道,拍拍身边说:“过来看电视。” 金娜娜坐过来:“日本的电视节目我看不懂,有没有在电视上教日语的节目,我反正有空,想学几句。” 毛泰久想了一下,摇摇头。用韩语解说教日语,在日本的电视节目上不可能有。 “我教你吧。” “你教我?”金娜娜倒不怀疑毛泰久的日语能力,只是,她在学习上有点笨啊,老师的耐心怕是要遇到考验。 毛泰久找了张纸,把五十音图写下来给金娜娜讲,讲了不到一半,金娜娜已经是两只眼睛呈蚊香状,举起手来阻止:“等等,不行,太多了,学不过来。” “不是要你一下子学会,概述一遍,这样你心里有个底。” 等毛老师大概讲完,金学生已经完全晕掉。 毛老师看着眼前这不成材的学生,决定改变教学方法,用生动形象的方式教她学会日语。 “学点常用词,你的记忆力不太好,用联想记忆法吧。” 毛泰久指着自己的眼睛,用日语说:“眼睛”,金娜娜跟着学一遍:“眼睛”。 果然联想记忆法很有用,看着老师漂亮的眼睛,原本很笨的学生念了两遍就记住了。 毛泰久的手指继续在自己的脸上移动:“鼻子”。高挺的鼻梁也是非常好的教学道具。 教到“嘴唇”这个单词时,毛泰久老师用一根手指轻轻抚过自己性感的嘴唇,注视着金娜娜,用他低沉又极富磁性的声音说:“嘴唇。” 金学生蒙圈了,开始体会到联想记忆法的威力。一个人的嘴唇长成这样真的科学吗?一个人的声音这么动听科学吗?她不自觉地吞了一下口水,脑子一晕就念错了发音。 “真的有点笨呢。”毛老师笑着摇头。 他又念了一遍,性感的嘴唇念出来的日语也有着勾人的韵味。 金娜娜晕晕乎乎跟着复读,然后又错了。 “为什么总是出错?”毛泰久慢慢前倾身体,靠近金娜娜。 金娜娜本能地向后躲了一下,触到身后的沙发靠背。他们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毛泰久欺近她的时候,正好把她逼在一个角落里。 心跳得飞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期待。 “看来要更强烈一点的教学方法才能记住。” 说完这句话,毛泰久俯身压过去,吻住金娜娜的红唇。 第25章 花见 金娜娜闭上了眼睛,嘴唇上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和那一天他吻她时的感觉相似,又略有不同,他轻轻磨蹭她的唇瓣,缠绵又痴迷。 没有吻很久,那柔软的触感就离开了。金娜娜慢慢睁开眼睛,毛泰久仍然维持着半压迫,半圈住她的姿势,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足以让她数清楚他的眼睫毛。他专注地看着她,似乎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存在。 金娜娜听到毛泰久用特别低沉沙哑的声音询问着:“现在呢,学会了吗?” 学会什么?日语还是接吻…… 被他的眼睛诱惑着,也被他的嘴唇吸引着,金娜娜只感觉口干舌燥,她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摇了摇头。 毛泰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那就再教一次吧。”他伸臂抱住了金娜娜,又一次开始了关于嘴唇的教学。 刚才教日语时,毛泰久并没有把电视关掉,只是调小了音量,似乎电视中正在转播一场球赛,球场上热闹嘈杂的声音和解说员卖力的解说声仍然在影音室里继续着。 但是金娜娜听不到那些声音,她只听得到毛泰久的呼吸声,还有两个人激烈的心跳声。 毛泰久把她紧紧地禁锢在怀中,灼热的嘴唇贴着她的唇瓣厮磨不休,仿佛她嘴唇上有蜜,他贪恋地舔来舔去。金娜娜头晕目眩,觉得自己就像个雪人儿,快要被他舔化了。她被他抱过很多次,但是从未像此刻一样,强烈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温暖强壮的胸膛,他的怀抱既束缚着她,也支撑着她。 吻在不断加深,毛泰久在某个瞬间无师自通,这根本不需要学习,充分使用本能就足够。毛泰久热烈地纠缠着,不给金娜娜一丝逃避的空隙。 金娜娜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她听不到也看不到,整个世界就只有毛泰久给她的味道、温度与触感,还有那似乎要焚烧一切的激情。 一直到毛泰久那不安分的手越来越过分,金娜娜才惊醒过来。 毛泰久并未意识到他已经超过了金娜娜的警戒线。直到被金娜娜推开他都是懵的,怎么了?哪里又错了呢? 金娜娜捂着发烫的脸颊跑回了卧室,锁上门,直接扑到床上,把脸埋在枕头上。 激情余波让金娜娜身心仍然处在战栗之中,整个人喜悦又混乱。 恋爱了……他吻我了……原来接吻是这样的。 楼下的影音室里,毛泰久的情绪平复得更快一些。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接吻原来这么有意思,不过也不算浪费,反正遇到金娜娜之前,他从未产生过接吻的兴趣。 毛泰久心情很好地把把石原叫进影音室,扔给他一包钱。 石原满脸愕然。 “不是说你母亲在住院吗?借给你的,什么时候有能力什么时候还,我不会催债。”毛泰久和黑帮闲谈时得知,石原本来成绩很好,因为母亲重病,大学没毕业就退学了,混黑帮也是为了来钱快。 石原的手指蜷了一下,并没有去动那包钱,也没说话。 “我没别的意思。或许这看上去像是个收买的行为,就算是吧。只有一个要求,保护我女人的安全。” 石原这才去碰那包钱,点了一下数目,却又放回了桌子上。 “太多了。我本来就应该保护你们的安全,我的职责就是这个。” “那可不一样,真心真意的保护,和纯粹尽忠职守是两回事。”毛泰久双手插在口袋里,“石原,别让自己后悔。我的母亲也在我幼小的时候去世了。我不像你有机会挽留她的生命,如果有那种机会,赌上全世界我也会去做的。” 没再管石原的反应,毛泰久离开了影音室。 石原低垂着头,喉结动了动,终于还是过去把那包钱拿起来,紧紧攥在手中。对贵人们来说,那只是钱,可对他来说,那是他母亲的命。 毛泰久上楼走到卧室门口,一拉门把手,发现门是反锁的。 真不像话,把自己男人锁在门外……这种情况他应该生气吧?但是奇怪的,毛泰久的心里居然觉得挺甜蜜。 恋爱让他这个本来脾气不怎么好的人也变得宽容许多。 好吧,就让她躲一会儿吧,反正躲过现在,也躲不过晚上,晚上再跟她算账。 毛泰久慢悠悠晃到书房,在书架上找书看。 房主搬离时,只带了自己最喜欢的书籍,还留了不少书在书架上,毛泰久抽出一本德文原版的《里斯本夜车》。他自己家里也有这本书,没看完。他的很多书都是这样,看了几页,或者看了半本就丢在那里。哪天想起来时,再去翻一下。有时候忘记内容了,就从头看起。 这是母亲的读书习惯,被他继承了。并不把读书当成任务,只是一种享受,注重其过程,所以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都不重要。 母亲留给他的烙印远比他以为得深。 旁边的唱碟架上,也留下来很多CD碟。毛泰久翻了翻,日文歌曲和英文歌曲各占一半,他的手指最后停在尾崎丰的唱碟上,这是毛泰久唯一有感觉的日本歌手。 他把CD碟放进唱机,尾崎丰激烈昂扬饱含感情的声音从唱机中流淌出来。 “早晨那微弱的阳光洒向疲惫而眠的爱 为时光如梭这一观点 一齐点头赞同的两人渐渐靠近 风儿敲打著窗帘把我唤醒 我慢慢地贴近你的脸庞……” 疯狂嘶哑,像要撕碎什么的声音,配上如此温柔的歌词,有一种奇妙的反差。 毛泰久轻声念出了歌名:“Forget me not”。 不管燃烧得多么剧烈的火,最终都会化成灰。不管爱得多么炽烈,人们最终会分离。所以,别忘记我。 毛泰久坐在巨大的真皮转椅上,仰着头,闭着眼,这歌曲太伤感了,不适合他现在的心情。 毛泰久皱了皱眉头,起身把唱机关掉,手里那本《里斯本夜车》也扔到书桌上。让这些风花雪月,忧愁烦恼见鬼去吧。他现在有金娜娜,他还要陪伴她过两个孩子三条狗的生活,陪到九十九有点难,至少陪到七十岁吧。 再次回到卧室门前,毛泰久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答,用手一拉,门开了,金娜娜已经不在里面。 都不用猜,这个时候她肯定去厨房了。这小女人满身都是烟火气,一天到晚都在忙些生活琐事,忙忙碌碌,兴致勃勃,活力十足,似乎那些不起眼的小事中藏着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毛泰久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会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 他的生活圈子决定了他能接触很多优质女性,富家千金并不都是电视剧中那么蠢,白领精英中也有很多女性容貌与智慧都很出众,只是他对那些人都无感。好像有某种无形的阻隔,把毛泰久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区分开来,女人当然也在这个其他人之列。 毛泰久没有爱的经验,性的经验倒是有的。二十代身体活力最旺盛的时候,他也和普通男人一样对女人的身体很着迷。只是,他虽然更有钱,但也更加挑剔和任性。都以为凭他的脸,凭他的钱,他一定有很多女人,事实却截然相反,他找过的女人不超过一只手的数目。 三十岁以后,毛泰久回到韩国接掌家业,公事繁忙,身体机能也在下降,混在上流社会那个烂泥潭里总感觉喘不过气,他没心情没时间和女人发展长期稳定的关系,也不想找速食性的女人,生活过得清心寡欲几乎像个僧人,连娱乐记者想挖他的绯闻都无处下手。 毛泰久原以为自己到死都是一个人,结果遇到了金娜娜。 要说美吧,她也不是最美的,虽然不是笨蛋,但智商也不太高。但就是对了他的眼,怎么看都觉得好,想要完全拥有,永远都不放开。 毛泰久溜溜达达下了楼,来到厨房,看到金娜娜正站在水槽前清洗食材,她戴着围裙,细腰一搦,长发扎了个高一点的马尾辨,露出的柔美后颈。 毛泰久脸上不自禁就露出了笑容,对金娜娜说:“别忙了,晚上我们出去吃。” 金娜娜一愣,关上水龙头转过身来,双手抱着一个刚洗过的水灵灵的大白萝卜。 “我做饭不好吃吗?”她圆圆的小脸上出现了怨念的表情,真是可爱。 “好吃。”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岂止是饭好吃,人还更好吃。他顿了顿才说:“晚上这里有节目,赏樱的‘花见’,现在已经过去一大半,樱花马上就要谢了,再不去就没机会。” 所谓“花见”就是赏樱的庆典,每年春天日本各地根据樱花开放的时间进行。不管白天晚上,都有相应的庆典活动,有表演,有歌舞,有各种有趣的娱乐项目,丰富的小吃和饮料,从樱花开放,到樱花凋谢,为期七天。 金娜娜看了看料理台上摆放的食材,只是清洗了,还没有切,出去吃也没什么影响。 “好啊。”金娜娜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她也爱玩,只是之前的生活太辛苦,压榨得她根本没有心力去想玩乐的事情。 把食材都收进冰箱后,毛泰久带着金娜娜和石原来到岛上一家和服店。 石原手里抱着毛泰久那身纹付羽织袴,对店主,也就是他的姑母说:“娜娜小姐想挑一身和服晚上穿,韩先生要穿这一身。” 姑母店主先是被毛泰久和金娜娜的颜值给惊了一下,打开那身纹付羽织袴看了看又皱起了眉头,嘀嘀咕咕说这身衣服该熨烫整理,不能就这么穿,建议毛泰久把这衣服先放她店里,让小工收拾一下,他要心急可以先穿她店里类似的衣服,并不收钱,只要付金娜娜一个人的租金就行。 毛泰久无可不可,只是交待,别给金娜娜穿最复杂的那种振袖和服,那种腰上要勒十几层,怕她受不了束缚。 他们试穿和服这个空档,石原喊他的小弟暂代职守,自己匆忙去了医院。 女式和服色彩缤纷艳丽,腰带很宽,而且种类、款式多样,还有许多附属品,尽管毛泰久要求穿简单点,金娜娜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了换装过程。 金娜娜身上的和服是浅粉的底色,手工刺绣有梅花和仙鹤的图案,腰封是深红色。她拒绝了店主给她化浓妆的提议,只是淡扫蛾眉,涂了一点点口红,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 金娜娜雪白的小脸皎如明月,水润的眼睛亮如晨星,衬着这一身樱花一样的衣服,整个人既优雅妩媚,又青春俏丽。 毛泰久则换了一身藏青色的羽织,银灰底藏青细条纹袴裤。毛大人的帅自然是不用多说。 毛泰久上前牵住金娜娜的手,对她说:“我们走吧。”喉音低沉动人,听得旁边的女店员都脸红了。 石原已经从医院赶回来,默默跟着两人,却被他姑母一把抓住手臂:“帮我问问先生,能不能给我店里拍张照片,和服可以免费。” 石原摇头。免什么费啊,他钱多得吓死人。而且从石原跟他的第一天起,毛泰久就嘱咐过,不允许别人给他们拍照片。 虽然是个奇怪的人,但也是个慷慨的人。 石原挣脱姑母的手,小跑着跟上前面一对神仙一样的人。 神仙也好,魔鬼也好,他都不介意,能帮他保住母亲的命,就是他的恩人。 第26章 全答应你 金娜娜从未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穿着华丽的和服,和一个帅得闪闪发光的男人牵着手,走在日本街道的樱花树底下。这有点浪漫过头,不是对生活疲于奔命的她能够负担的想象。 樱花已经开到极盛的时候,每个走在树下的行人,都在沐浴着花瓣雨的洗礼。 在盛开的时候凋谢,就是这种决绝而热烈的花朵,那铺天盖地绵延无尽的粉色,娇弱柔美的同时激烈又壮丽。 “樱花的花语是生命。”毛泰久仰起脸,看着樱花花枝掩映之下远处的天空,又教了金娜娜两个日语词,樱花和生命。 “樱花这个词我知道啊,但我怎么记得樱花的花语是爱情?”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她站在樱花树下,比樱花更加美丽,也比那转瞬即逝的花朵更加真实。 关于樱花的花语说法很多,最主要含义还是传统的日本文化中,对生命的认识。活着就应该如樱花般灿烂,而死亡来临之时,就要洒脱的果断接受。就像樱花一样,会突然的盛放,也会干脆的凋零。 “嗯,也代表爱情。”毛泰久没有给金娜娜详细解释他所理解的日本文化,确实也有一种这样的说法:樱花代表爱情,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对于刚刚确定彼此心意的恋人来说,自然是后一种花语更合心意。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行走着,享受着充满惊险和苦难的生活中偷出来的这一刻甜蜜与浪漫。 出来赏樱的人很多,有不少人像毛泰久和金娜娜一样穿着和服,更多的人仍然是日常的居家装扮。 毛泰久和金娜娜这两个人在人群之中本来就很显眼,这样盛装打扮,更加成为目光的焦点。以至于保镖石原发现,他跟着出门的主要工作竟然是劝阻路人不要拍照,经常有一种他变成明星助理的错乱之感。 好在日本人民极为讲究礼仪,不会随便侵犯他人隐私,多数人在拍照前会征询被拍者的意见,少数花痴少女想偷拍,也逃不过石原的利眼,这一路上走来,基本还算太平。 不止路人在欣赏这两位美人,石原也会抽空瞥他们一眼。 金娜娜的美,介于甜美和性感之间,十分平和可亲。毛泰久则美得强烈又凌厉,他只要冷下脸来,就是睥睨众生的模样。唇角的两条法令纹让他显得有些凶悍,孤高坚硬的颧骨线条诠释着他的高傲,眼神里那种漠视众生的冷淡,让他看起来很危险。金娜娜让人看了想摸,毛泰久则让人看了想跪——跪着摸。 他们两人所到之处,其他人不自觉地避开了一点,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空圈。这倒让石原的保护工作方便了不少,要是人挤人,那还真不好办。 他们来到了岛上的中央广场,庆典活动主要在这里举办。 有歌舞伎表演,有音乐爱好者进行路演,有人在变戏法,也有类似套圈,汽枪打气球一类的活动。小吃餐车则集中在街道的一侧,随着时间的推移,餐饮那一侧散发出越来越浓郁的香味。 美丽的樱花树上挂了许多灯笼,白色灯笼上印着红色的樱花图案,当夜晚来临时,灯笼会点亮。 毛泰久带着金娜娜在广场停留了不到半小时,太阳刚一落山,就拉着金娜娜往回走。 “啊,还没有吃东西呢。” “换了衣服再回来。” 穿着木屐走路很慢,也不舒服。盛装打扮被众人的目光围观毛泰久很习惯,他一向万众瞩目,但是金娜娜不习惯。她本来就脸皮薄,又被很多双眼睛看着,只肯给毛泰久拉拉手,搂腰什么的想都不要想。这哪行?毛泰久正是情热的时候,怎么粘金娜娜都嫌不够,所以果断要把这一身碍事的衣服脱了。 回到和服店换下衣服,两人一身轻松。金娜娜用手捶腰,笑着说:“里面穿了七八层,感觉我被绑成了一块木头,腰都僵了。” 毛泰久的手马上摸到她的腰上:“我给你揉揉。” 金娜娜红着脸:“你不要闹。”手腕一翻,借力卸力,轻轻推了毛泰久两下,就把毛泰久的手臂甩掉了。 毛泰久十分无奈,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她那一身柔道技巧,她不愿意他还真的摸不到她。 怎么办?有点狼吃刺猬,无从下口。 出了和服店,暮色已经降临,毛泰久拉起金娜娜的手:“去吃东西。” 日式小吃花样繁多,颜值高,包装美,味道也不错。 赏樱花的庆典上,以樱花为主题的食物也很多。最常见的就是盐渍樱叶包裹的樱花糯米饼、晶莹透明的樱花水信玄饼和白色的樱花奶冻。樱花糯米饼还有两个分支,关东江户风格的「长命寺」,和关西上方风格的「道明寺」。「长命寺」就是用盐渍樱叶包裹起来的一个卷着的糯米饼,里面卷着红豆馅。「道明寺」是盐渍樱叶包裹起来的糯米团子,里面也是红豆馅。两样都简称樱饼,日文写作“桜餅”。 金娜娜好奇地每种都试了试,毛泰久在一边看着她吃,金娜娜说好吃他才肯尝一下。 吃糯米团子时,免不了会沾几粒糯米在手指上,金娜娜把手指送到唇边正准备舔,一瞥之间看到毛泰久皱眉,急忙把手指放下,准备找个纸巾擦一擦。哎呀忘记要注意仪态了,这么不雅相难怪少爷看了不喜欢。 结果少爷说:“我来。”拉过金娜娜的手送到他自己的嘴边,含住她那根手指,用舌头舔掉了糯米粒,柔软的舌头舔在金娜娜的手指上,带来触电般的酥麻感。 金娜娜既惊讶又害羞,颤抖着声音说:“你……你……” 毛泰久取出手帕擦了擦金娜娜被他舔湿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说:“食物不能浪费。”这话是金娜娜的日常格言。 总之,除了要应付来自毛泰久花样百出的骚扰,这个晚上金娜娜还是过得很愉快的。 玩累了,逛渴了,他们最后在一个饮料车面前停留了比较长的时间。 金娜娜第一次知道咖啡里也可以放樱花,就是所谓的樱花拿铁,还有樱花巧克力,以及樱花味和樱桃味的碳酸果冰酒。 毛泰久问她:“你的酒量怎么样?” 金娜娜笑着说:“两杯啤酒。你呢?” 毛泰久说:“和你差不多吧。”事实上他的酒量相当强悍,足以放倒十个金娜娜,只是因为胃不太好的原因才很少喝酒。 金娜娜看着眼前粉红剔透的玻璃杯,樱花酒的酒汤呈粉色,里面还飘浮着小朵的樱花,实在太美,女孩子很少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这个酒的酒精含量高吗?”不高的话,她想尝尝,实在太好看了。 “没多少酒精,和啤酒差不多吧。”这又是一句谎话,这种酒的酒精浓度大概大概11-12%,是啤酒的3、4倍,后劲儿也不小。 金娜娜喝了一口,口感比较清爽,入口清甜且带一丝樱花的清香,细品略涩。她非常喜欢这种口感,问身边的毛泰久:“你不喝吗?” “你喝的时候给我留一口,尝尝味道就行。” 金娜娜看着面前小小的杯子,一杯也就50ml,估计以自己的酒量喝两杯应该没事,于是开开心心喝了两杯,喝完才想起没给毛泰久留。 “你自己喝一杯吧。”她笑嘻嘻地说。 毛泰久看看金娜娜樱桃似的红唇,低声说:“我现在不喝,晚一点才喝。” 晚一点吗?金娜娜想了一下,向饮料车买了几瓶樱花酒打包带走。 夜色越来越深,两人手拉手往回走,石原跟着后面,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都是一路上金娜娜买的各种食品以及小玩意儿。 广场周边的樱花树比中央大道那些长得还要高大,那遮天蔽日的粉红色和夜色交融在一起,又被灯光勾勒着,呈现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迷幻之美。灯笼都点亮了,温暖的橙色灯光点缀在片片粉红色之间。 “真美啊。”金娜娜叹息着。 “喜欢吗?”毛泰久揽住了金娜娜的肩膀。 金娜娜点点头,就是美得太不真实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也美得不真实,一切都像在做梦。 “喜欢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不知道为什么,毛泰久的声音听起来略微觉得飘渺,有点听不真切。 金娜娜摇了摇头,毛泰久伸手搂住她的腰:“你是不是醉了?” “你才醉了。”金娜娜瞪他一眼,“我就喝了两杯,那么小的杯子,也就相当于半杯啤酒吧。” 毛泰久笑着点点头:“对,你没有醉,才那么一点点酒嘛。”他没再放开她的腰,就这样搂着金娜娜回到了小楼。 金娜娜进浴室洗澡时,毛泰久有点不太放心,怕她会摔倒,在外面问了她几声。 没多久,金娜娜穿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她的小脸经过热水洗浴,红红白白像只水蜜桃。 金娜娜对毛泰久说:“刚才让你先洗,你又不肯,我在里面洗,你又一直叫。没有耐心等干嘛不先洗?” 毛泰久笑了,捏一下她的脸蛋:“知道了,我错了。” “你不要老是动手动脚。”金娜娜瞪他,用手拔开他,然后摇摇晃晃往床边走,掀开被子上了床。 “等着我,我马上就来。”毛泰久呼出一口气,眼神炽热地看了看金娜娜,然后走进浴室洗澡。 洗好澡后,毛泰久把头发擦到半干,腰上只围了条浴巾走出来。 金娜娜好像已经睡着了,还穿着浴袍,并没有换睡衣。 毛泰久关掉卧室的大灯,保留一个床头灯,觉得太暗,又打开另一个床头灯,这才感觉光线比较满意。 他解开浴巾扔到一边,掀开被子上床,搂住金娜娜,先摸了摸她的头发,还好,已经半干了。 灯下看美人,美人颜色更增几分。娇娇软软的金娜娜,肌肤白皙,红唇乌发,裹着白色浴袍的身段玲珑诱人,非常可口好吃的样子。 毛泰久心头火热,他要吃掉她,仔仔细细,完完全全地吃掉。 他先是亲了一下金娜娜的小脸,然后再吻住她的嘴唇,在她的嘴里尝到淡淡的樱桃酒香味,这就是他晚一点想喝到的酒。 金娜娜并没有醉到人事不知,她很享受毛泰久的吻,配合地开启了嘴唇。 “娜娜,”毛泰久结束热吻之后,微带喘息,他的手伸向她的浴袍带子,嘴唇贴在她耳边,“我们现在做吧。行不行?” 行不行他都要做,好不容易她醉了,不然要把这个武力值高强的女人哄上床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只不过想撩逗她,想得到她愿意的回应这也是男人的本能。 金娜娜睁开眼睛,按住他的手:“你干嘛?”说话的声音软绵绵,动作也软绵绵。 毛泰久心里发痒,我的女人真是勾人。 他抓起她的手,亲亲她的手指,声音里充满诱惑:“我想跟你做。” 金娜娜摇摇头:“不行。我们……我们不到那种关系。” 毛泰久笑了,怎么会这么可爱?半醉的金娜娜可爱得让人心都融化掉。 “要到哪种关系才能做?我们不是恋人吗?恋人可以做的。” “恋人吗?”金娜娜有点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一丝委屈,小声说:“你都没有告白过!”亲过了,也抱过了,但就是没对她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毛泰久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没说过喜欢,也没说过爱,也没有正式提出要交往。他没有恋爱经验,不知道女人很重视语言上的表达,在他看来,他的行为就是爱。 学习能力超强的毛社长马上弥补疏漏,抓着金娜娜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金娜娜,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我们恋爱吧。”然后我们就做吧。 金娜娜有点开心,有点羞涩地笑了,笑完之后小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怎么了?”毛泰久低声询问,这样还不行……要说‘我爱你’吗?他思量了一下,也不是不能说,但是总觉得,好像要在感情更热烈一点的时候讲那句话比较好。 “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和我交往吗?”金娜娜很认真地说,“我交往会以结婚为目的,我不谈那种闹着玩儿的恋爱。” 毛泰久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啊。他凑过去再亲一下金娜娜:“我交往也以结婚为目的。可惜你现在没有合法证件,不然我们明天就可以去注册结婚。” 金娜娜有点懵了,明天就结婚是什么操作?太快了吧…… 她本来脑容量就小,又醉了,毛泰久这番话她半天消化不了。 “现在可以了吧?”毛泰久伸手抚摸金娜娜的脸蛋。 “不行。”金娜娜仍然拒绝。 “为什么?” “因为,因为……”金娜娜说,“你还没有想清楚,我结婚以后是不会离婚的。” “嗯,我也是啊。”毛泰久的手摸到金娜娜的耳朵上,轻轻捏着那可爱的耳垂,“我们结婚以后,绝对不离婚。” 金娜娜又愣神了,他的想法和她一样,这很好啊,可是…… 看着面前这过于好看的男人,金娜娜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丈夫也不能背着我捻三搞七在外面找女人,否则我会打死他。”金娜娜很凶地伸出她的小拳头,在毛泰久面前晃了两下。 做得好,小醋坛子,你老公的美貌就需要你这样全心全意去守护。 “没问题。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要有乱七八糟的女人来纠缠你老公,你就去把她们都打死。” 金娜娜有点蒙,这和我说的是一回事吗?好像差不多。那么这一条也满足了,跳过。 “还有没有?” 金娜娜努力地想着,没有了吧。交往了就会结婚,结婚就不离婚,也不找小三,这已经是很完美的恋人了。 “不管要什么,全都答应你。”毛泰久再给金娜娜一个吻,然后伸手去解金娜娜的浴袍带子。 “哎,等一等。”金娜娜有点急了。 “还等什么?”毛泰久把浴袍从她肩膀上拉下来。 “太……太快了……”金娜娜结结巴巴地说,之后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毛泰久的热吻和身体已经把她笼罩住。 为什么这么热?又为什么这么晕?金娜娜头脑一片空白,完全没办法再思考。 第27章 被虐 第二天的早餐时间,石原很机灵地拿了一份早餐到客厅去吃。 这两人闹别扭了吧?金娜娜一直板着脸,完全不理会毛泰久,明明昨晚上还好得很,女人翻脸真是快。此情此景石原当然要躲远点,第一不当电灯泡,第二避免被扫到台风尾。 吃完早饭金娜娜把餐具往水槽里一扔,洗完手就直接上楼。 毛泰久的早餐只吃了一半,也丢到桌子上不管了,擦了擦手追上去。他追到卧室门口,很担心金娜娜会锁门,幸好门把手一拧就开,看来虽然生气,还有讲和的余地。 进了卧室关上门,看到金娜娜背对着他睡在床上,毛泰久叹气。以为昨天晚上把她哄好了呢……为什么起床之后又生气?毕竟自己理亏,只能接着哄。金娜娜心软又单纯,装可怜或者装病应该就能哄过来。 他走过去从另一边上床,伸手去搂金娜娜,结果被金娜娜打开手,毛泰久不屈不挠继续伸手过去,终于抱住了金娜娜,抢先开口:“我会负责的。” 金娜娜气乎乎地在他怀中转过身来,面对着毛泰久:“我是因为那个生气的吗?” “那是因为什么?”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脸蛋鼓鼓的。 金娜娜咬唇,生气的原因很多,让她一条一条说还真有点说不清楚,反正就是生气,一大早醒来发现两个人的状态就一直在生气。手指头发痒,很想把他暴打一顿。 “我真的会负责。”毛泰久注视着金娜娜的眼睛,认真又诚恳,“你现在没有证件,再过两三个月吧,我回一次韩国,我们注册结婚。” 金娜娜怔住了,问他:“再过两三个月你的任务就能完成吗?” 毛泰久摇摇头,哪有那么快,两三年都不一定能完成。 “那不行。” “为什么?”这次轮到毛泰久皱起眉头,居然不愿意和他结婚? “我是公开身份的警察,和我结婚你会暴露的。” 毛泰久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她总是想着他,他的女人最可爱。 “等我结束了这件事我们就结婚,这样可以吧?” 金娜娜迟疑了一下:“我……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现在又不是朝鲜代,上个床就要对方负责一辈子。 “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结婚,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毛泰久这次准确地抓住了重点,他看到金娜娜的表情明显软化下来。 毛泰久马上抓住机会,抱紧金娜娜给她一个吻。 金娜娜不太坚决地挣扎着,到底让他得逞了,然后她面颊绯红,气恼地用小拳头砸他:“你又这样……你总是这样。”看着她眼神灼灼,总是那么强烈,吻她的时候也是,好像想把她吃掉。 “我们没什么时间了啊,过几天就要送你离开。”毛泰久叹息着,把金娜娜搂到胸口,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很急躁,或许吓到了金娜娜,但是没有办法,能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给她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因为分离的时间或许会很长,绝不允许她忘记这些日子。 “这么快吗?”金娜娜抬起头来,恋情的快速发展让她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之前总想着要尽快离开,现在才意识到,原来离开这里也是离开恋人。 “是的。”毛泰久的眼神中全是浓浓的不舍。 自从有了长远打算,毛泰久就决定送走金娜娜。这里是个狼窝,美丽单纯的金娜娜留在这里很危险,也会成为他的弱点让他束手束脚无法施展。而且他后面做的事情也肯定超过她的底线,不能被她看到。除了送走她,别无良策。 金娜娜现在没办法再生气,她瞬间理解了两人要面对的无奈。 如果分离,甚至死亡都有可能随时来临的话,有什么理由不抓紧时间享受生活中的美好时刻呢? 是她想错了,她把两人之前的感情当成一个普通的恋爱,以为应该循序渐进,按部就班地来,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时间。 虽然毛泰久的做法不太对,但……也算情有可原吧。 金娜娜决定放过他,看毛泰久无精打彩的样子,她有点心疼,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搂住毛泰久的脖子,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毛泰久愣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 金娜娜点点头,有点害羞地把脸埋到他肩膀上。她所谓的生气,一半原因是害羞,再就是两人恋情发展得太快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生气的成分有是有,但占的比重其实没有那么大。 真是好哄。毛泰久心里发软,摸摸金娜娜的头发,再摸摸她的脸蛋,忍不住又亲过去。 两个人在床上厮混了一会儿,毛泰久把金娜娜拉起来,两人换上外出的衣服,然后带上石原出门。 “到底要买什么?”金娜娜很好奇,不缺吃也不缺穿,她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买。 毛泰久不回答,把金娜娜带到珠宝店,金娜娜不肯进去。 “我不要这些。”公子哥儿的坏毛病,哄女人就知道买买买。 毛泰久搂住她:“戒指也不要吗?” “啊?” “不能结婚的话,先订婚。我们都没有长辈,自己做主吧。这样的戒指戴上就不能摘,除非哪一天换成结婚戒指。怎样,要不要?” 要啊。金娜娜的小脸儿上绽放出明亮的笑容,拉着毛泰久往店里走。 他们挑了一对白金指环,毛泰久觉得样式太简单,金娜娜却很喜欢。毛泰久想了一下,现在确实不适合张扬,暂时先按她的喜好,等结婚时再给她买个大钻戒。 店员问要不要在内侧刻上姓名,两人一齐拒绝。 金娜娜怕在细节上暴露毛泰久的身份,毛泰久则是不愿意韩泰善这个假名字和金娜娜并排放在一起。 走出珠宝店,两人手挽手,明显和来之前的心情不一样。 金娜娜内心充满幸福,眼睛含笑又努力隐藏喜悦,毛泰久看着金娜娜戴着戒指的手感觉好像安心了一点,但还是不够放心,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样能把她绑得更紧一点。 下午金娜娜在家中对毛泰久开展了特别培训。 两人穿着宽松的睡衣,卧室地板上铺了一床旧被子。卧室空间比较大,是目前他们能找到的唯一适用场地。 金娜娜教了毛泰久一些柔道方面的杀招,是打比赛绝对禁止使用,道馆中也不可能教的那种。一部分是金娜娜练习到一定程度,从师长手中学到的绝招,一部分来自里昂培训时教官的教导。 “最好是用不上,但万一有危险,说不定有点用。”她担心他的安全,身在龙潭虎穴,多一分自保能力,总会让她更安心一点。 毛泰久轻轻抚摸金娜娜的头发,这是什么女人?一颗心全在他身上。他点点头:“我会好好学。” 老师教得非常认真,学生也学得十分用心。 “你也太聪明了吧!”金娜娜感叹着,教毛泰久一点儿也不费力,不管什么动作都是一教就会,脑子跟得上,身体条件也非常好。 “你以前练过什么?”金教官很好奇地问,昨天晚上就发现他的体型很好,明显是经常锻炼的结果,还不是健身房那种徒有其形的样子,能感觉出他身体所蕴含的力量与敏捷。 其实毛泰久在这方面倒没特别下过功夫,他从小和其他韩国小孩子一样练习跆拳道。七、八岁时有一次差点被绑架,毛基范仇人一直都很多,于是跆拳道训练就没停。小时候把韧带拉开了,之后又一直保持着一定的体能训练,他身体的柔韧性、力量和速度这几个方面就一直优于普通人很多。在美国的时候,有段时间毛泰久去学自由博击,教练说可惜他入门太晚,不然他的天赋足够去搞专业。当时毛泰久只是一笑,他纯粹是喜欢自由博击打起来那种疯狂刺激的感觉,搞专业怎么可能? 想不到今时今日,以前学的这些东西还真能成为保命技能,混黑道如同走钢丝,身手好些安全系数会高很多。 “学得好有没有奖励?”练习一会儿,熟悉了动作,毛泰久开始心猿意马,伸臂去抱金娜娜。 结果被金娜娜一扯一带,绊住他腿,轻松利落给他一个过肩摔,把他扔在地上铺的棉被上。 学柔道技巧的时候,金娜娜先教了他怎么摔倒不会受伤,然后才教他伤人的本领,因此虽然摔他一次,只是吓出毛泰久一身冷汗,并没有受伤。 “学得好吗?”金娜娜笑,“你也就是理论通,动作规范,技巧你还不会用。” 毛泰久爬起来,并不服输,他的身高体重和力量都超过金娜娜一大截,看金娜娜打别人时,知道她厉害,但到自己身上,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弱。 “再来。”他兴致勃勃冲上去。 然后连续被金娜娜摔了四五次之后,金娜娜不肯再摔他。 “被子太薄,也没什么弹性,再来你就真的受伤了。你只要记住我教的那些,以后找机会练习就行。” 毛泰久摊成个大字,躺在被子上直喘气,有技巧地挨摔居然也会这么累,这次他真实感受到了柔道四段的威力,他的女人果然不是平常人。 “金娜娜,你一开始就喜欢上我了吧?”毛泰久像是摔傻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金娜娜忍不住踹他一脚,少爷这自大又自恋的毛病还有救吗? 毛泰久笑得很开心,一双眼睛眯得弯起来。金娜娜这样的实力,他之前那么多次亲近她冒犯她,金娜娜只是跑开,一次也没摔他,相当给优待。 “一开始不知道你是个坏蛋。”金娜娜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一直欺负她心软,早应该狠狠摔他一次,后面他就不敢算计她。 毛泰久坐起身来,又捂着腰“哎唷”叫着倒下去,金娜娜急忙过去察看,不应该啊,她下手很有分寸,难道是被子太薄? “摔着了还是扭伤了?” 毛泰久趁她不防备,一把抱住她,把金娜娜按在被子上。 金娜娜叹气,少爷真以为骗到她就能制服她?金娜娜伸手一勾毛泰久的脖子,毛泰久笑嘻嘻凑过去想亲,结果金娜娜扭了两下,推他一把,翻滚中两人换了个位置,金娜娜骑到毛泰久的腰上,剪着他的手臂,问他:“服不服?” 当然不服!媳妇儿这么厉害,真的很刺激。毛泰久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在金娜娜松开他时又开始反击,两个人在地板和被子上翻翻滚滚。金娜娜一边虐他,一边教他。实战中毛泰久长进很快,金娜娜制服他渐渐不那么容易。 又一次翻滚中,毛泰久压制住金娜娜,这次金娜娜居然没反抗,而是眨着眼睛看着他。 没力气了?不对。 毛泰久低头,发现自己睡衣的扣子因为动作幅度大开了几粒,大片的胸肌露了出来,腹肌也隐约可见,十分地春色/撩人。 两人折腾这半天,毛泰久还没学会用巧劲儿,体力消耗特别大,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他的鬓角,额头都有细小的汗珠,运动使得他英俊的脸庞生气勃勃,胸肌和腹肌都因为汗水的原因而闪闪发亮,再加上汗味和荷尔蒙的味道,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男色/诱惑。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粉红的脸蛋,以及游移着不敢正视他,但偷偷用眼角余光瞟他的眼神,小兔子这是开窍了? “脑子里在想什么?”毛泰久低声说,然后压低身体吻住她,金娜娜这次没有躲避,仰脸接受了他的吻。 一个缠绵的热吻结束,金娜娜摸摸毛泰久汗湿的脸庞:“快去洗澡吧,出这么多汗。” “一起洗。”毛泰久发出邀请,金娜娜只是略出薄汗,但也需要洗个澡。 “想得美。”金娜娜脸一红,伸手把毛泰久从身上推下来,她全程都是用巧劲儿,体力消耗比毛泰久小很多。 金娜娜很轻松就爬了起来,用手拨弄毛泰久的湿发:“还能起来再练一会儿吗?” 毛泰久摇摇头,像条死狗一样瘫在被子上,他的力气都耗光了,看上去并不激烈的柔道运动,竟然这么累。 “现在服了吧?”金娜娜蹲在毛泰久身边,笑嘻嘻用手指头戳他的脸。 毛泰久闭上眼睛不说话,服了一点点的,他的女人真的很厉害,不过…… “我去洗澡,然后做晚饭,你休息一会儿再起来吧。”金娜娜哼着歌进了浴室。 毛泰久躺在地板上休息着,同时咬牙:金娜娜你给我等着,晚上再较量。 早知道她身体素质这么好,完全可以不保留,会让她知道“男人”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第28章 不要抛弃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 金娜娜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起床,练功都结束了。金娜娜一直很勤奋,哪怕流落荒岛那几天,早晨起来她也会抽时间练功,起码拉伸之类是必须要做的,否则身体容易僵。但昨天和今天,她都没能按时起床,原因都在搂着她的那个罪魁祸首身上。 金娜娜抿着嘴唇,捉住搭在她腰上的那只男性大手,轻轻抬起,想从毛泰久怀里溜出去。 但刚把那只手拉起来,人还没有脱出他的怀抱,毛泰久就醒了,伸臂把她揽回来,嘴唇贴着她后颈亲了一下,口齿含糊地问:“干嘛去?” “那个……该起床了。” 毛泰久睁开眼睛窥了一眼天色:“还早着呢。” “不早了,石原应该起来了,我得去做早饭。” “给那小子做早饭?”毛泰久先是嗤笑了一声,然后低低地说,“看来昨天晚上你不怎么累啊,居然还有精力去做早饭……” 金娜娜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头一天晚上的记忆开始在脑海里翻滚并发酵……都是些不堪回想的场景,甜蜜、疯狂、可怕、无法想象又让人神魂迷失,她真的被他折腾到手指头也抬不起来的程度,洗澡都是他抱着去的。那个时候才知道,第一夜的时候他确实手下留情。 “好,不去,再睡一会儿。”金娜娜很乖巧地依偎回毛泰久的怀抱。 但是晚了,魔王已经清醒,毛泰久握着金娜娜的肩膀让她在怀中转个身,两个人正面相对。毛泰久脸上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眉梢含情,眼角蕴惑,脸上的笑涡浅浅像醉人的美酒,那俊秀的模样看得金娜娜晕晕乎乎,一大早就对着人这样笑,他想干什么? “不睡了,我要吃我的早饭。”他那把低沉微哑的声音也一如既往苏得要命。 根本就没做早饭,他吃什么? 下一刻金娜娜就明白了,扭身想逃,但哪里逃得掉,她柔道四段的实力在这种时候像纸糊的,抱紧她的那个人甚至还有闲心逗她:“干嘛转过身,是喜欢背后……吗?”热热的呼吸吹到耳边,痒到心底。 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他们才来到一楼,勤劳勇敢的石原已经动手做好了真正的早饭,他做了些寿司卷,还煮了味增汤。 石原本以为能够安安静静吃个早饭,结果……昨天的情形复刻了吗?金娜娜又板着脸不理毛泰久。 但跟昨天有所不同的是,金娜娜好像不是生气,像是有点害羞,低着头默默吃饭,谁也不看。毛泰久则眉眼舒展,口角含笑,像是心情非常好的样子。 真搞不懂他们,石原摇摇头,恋爱的人太情绪化了。虽然别扭却不像是要吵架的氛围,石原就假装没看到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正襟危坐,小口快速吃完了早饭,然后赶紧撤离餐桌。 石原一走,毛泰久马上把寿司里的胡萝卜挑出来放到金娜娜的盘子里。 “不许挑食。”金娜娜瞪他,“想想你在荒岛上过的日子,想吃点蔬菜比登天都难。” 毛泰久想了想,好像是啊,那时候天天吃鱼吃蛋搞得他现在看到蛋类都恶心,于是他放弃把胡萝卜挑出寿司,一起吃似乎也不难吃,毕竟胡萝卜只是为了配色,放的很少。 毛泰久吃东西的样子一贯斯文优雅,寿司卷包得比较小,他就捏起一个全部放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 金娜娜看着他悄悄地笑,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面前这个人一身的少爷病,挑吃挑穿,她竟然觉得可爱,真的需要回去给眼睛上点药。 但少爷好像只在她面前才这样,在别人面前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高冷神秘优雅的仪态保持良好。所以,还是很可爱啊……金娜娜咬着筷子,为自己日益严重的眼病发愁。 早饭后两人到书房。石原把姑母家小表妹用过的识字课本带了一套过来,充作金娜娜的临时日语教材。毛泰久则打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仔细看资料,里面是石原母亲的病历。 “你不会连医学都懂吧?”金娜娜敬畏地看着毛泰久,卧底警察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吗?他懂的东西也太多了。 “不懂,只是看他的资料准备够不够齐全,要帮石原的母亲申请美国的医院。” 金娜娜两眼升起崇拜的小星星,感叹着:“能帮助别人真好。” 毛泰久抬起头来,这个观念有待商榷,他可不是做好事在帮人,只是收买人心罢了。不过,当真只是纯粹地收买人心,没有一点帮助石原的想法吗?毛泰久愣了愣神。从小到大,毛基范教导他的生存哲学是暴力和掠夺,他的所见所学,全是利益交换。整个上流社会都不把底层的人当成人来看,劳心者和劳力者,不但是两个阶层,还是两个物种。在那个生活阶段,毛泰久既不曾帮助过别人,也从未得到过帮助。 “帮助别人有什么好?”毛泰久看着金娜娜。金娜娜好像很喜欢去帮助别人,以后为了她,也要试着去帮助人吗? “心里会很满足。”金娜娜神色温柔,“你能帮助别人,说明你有余力,不在困境之中,别人被帮助,能摆脱困境,这样多好。人类本来就是互相依靠着才能生活,独自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是活不下去的啊。” 是这样吗?毛泰久思索着,别的不知道,但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金娜娜,让他独自一人生活……毛泰久打个寒颤,那绝对不行。 “我父亲卧床那五年,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不然只凭我自己,又要打工,又要照顾病人,根本忙不过来。我姑母一家人,还有邻居,同事,道馆的很多师兄,我的老师,还有英株oppa,很多人都帮助过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毛泰久略微有点动容,他虽然还是不觉得帮助别人有什么好,但处于困境得到帮助好像还是不错的。这个瞬间他忽然想起成运码头上的那只垃圾船,救他的那几个残障人士,甚至在地下通道里让他感觉受到羞辱,却实际上也给予他一定帮助的陌生人。 帮助?非常陌生的词。得到帮助是很好的,所以为了得到帮助,需要帮助别人吗? 毛泰久深深吐出一口气。 以前他和这个世界之间有两根纽带,一个是母亲,一个是父亲。那是一对南辕北辙的夫妻,所有的想法都不在一个频道上。他本能地喜欢亲近母亲,因为能感觉到爱和温暖。后来这个纽带断裂之后,另一个纽带让他体会到的全是负面的东西。本来毛泰久就很难与他人共情,从那时候开始,他陷入了彻底的孤独,他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不能体验他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无法和任何人产生亲密的联系。包括毛基范的喜乐,他也一样体验不到。又赚了很多钱有那么开心?钱对他们那种人只是数字罢了。又打垮谁有那么高兴?这个好像他倒是能体验到,破坏是有快感的。 但就算一直破坏,也会厌倦,所以后来他不想玩了,一切都太无聊,太孤独了,不如早点结束。 现在他却没有那种感觉,不觉得厌倦,所有的琐事都变得很有意思。因为金娜娜在他身边,他好像重新和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有些他不能理解和体会的东西,他也会尝试着去接受,去思考。 毛泰久惊讶地发现,自从逃出精神病院遇到金娜娜之后,他经历了很多从未想象过的事情,见到了很多不同的人,接受了来自他人的帮助,也居然在帮助别人,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金娜娜,你过来。”毛泰久眼含渴望,呼唤着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温暖和爱的人。 金娜娜笑着走过来:“怎么了?”他有时候会突然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有种蛮不讲理的固执劲儿。金娜娜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其他男人是不是也会这样。 毛泰久坐在皮转椅上,探过身体,伸手抱住金娜娜的腰,把脸埋在她胸腹之间。 “永远不要离开我。”毛泰久收紧了手臂,他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用金娜娜几乎听不到的低音说,“不要抛弃我。” 金娜娜也搂住了毛泰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母性油然而生,柔声说:“当然不会离开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当卧底的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吧,这么一个聪明绝顶,优质到金光闪闪的大帅哥,在爱情中却好像毫无自信……哪个女人会舍得离开他这样的男人? 下午毛泰久把石原叫进书房,把病历档案还给他,说:“可以了,给史密斯博士发邮件吧。” 石原有点激动:“泰善哥,真的能行吗?” “能行。”毛泰久的表情很平静,目光温和,“昨天你不是也看到回复的邮件了吗?你英文也不错,史密斯博士说他们那边的治愈率是30%,比日本高很多。 石原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深深给毛泰久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哥,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把你的母亲治好,却拿走你的命,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毛泰久笑了,“不要想那么多,为我工作就可以,等你母亲去了美国,你也跟过去,顺便把大学读完,我那边的生意也需要有可靠的人看着。” 石原低头说:“是。”这对他来说几乎是再造之恩,救他母亲的性命,还许他一个前程,比在黑帮打打杀杀要光明太多的前程。 石原知道只凭自己不可能有机会挣脱现有的命运轨迹,这些天毛泰久固然在拉拢他,他也在仔细观察毛泰久。能力、手腕、资源和气度,毛泰久都要远远超过石原在黑帮见到的所有人,如果不是他在落难,未必能看上石原这个层次的人。所以这个机会他一定会牢牢抓住,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 “有没有值得注意的消息?” “没有。”石原低头回答,想了想又说,“濑组前天喝酒的时候说他姐夫傻,明明可以分到很多钱,结果弄了个祖宗回来……还似乎对娜娜小姐有点非分之想。” 濑组就是在荒岛上用枪指着毛泰久脑袋的瘦子,是黑帮骨干池元的小舅子,借着池元的势很是嚣张,平时普通的黑帮成员都让他三分。 毛泰久的眼神变得阴冷,他早晚要撕碎这个小子,敢肖想他的女人。 “我觉得还是尽快把小姐送走吧。”石原建议着,金娜娜留在这里久了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毛泰久十分纠结,应该快点送走她,但是真的舍不得,两个人正在恋情最炽热甜蜜的时候,恨不得一天能变成48小时,恨不得时时刻刻能在一起。 想了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最早后天,也可能再晚一天,樱花的人肯定会上门,就那个时候吧。” “或者我开船把小姐送到福冈。”石原提出另一个方法,“福冈那边有熟悉的人,可以秘密把娜娜小姐送回韩国。” 毛泰久没有答应,他有过一次被黑吃黑的经历,生怕金娜娜万一也遇上这种事,走私船真的不是个好选择。 “再等一两天。”毛泰久轻声说,再给他一两天的时间,不仅仅需要用他们的回忆把金娜娜绑住,就是他自己,也需要这些回忆支撑分离以后的日子。 第29章 分离 四十分钟之后,毛泰久一行人踏上福冈的土地,一起去银行的保险柜取看资料原件。 之后毛泰久带着木村坐到了vip客户休息室,银行职员们继续办理各种贷款手续。 等候的期间,木村的手机上收到一个信息,是黑帮成员濑组发来的一个小视频。木村点开看完之后犹豫了,毛泰久表现得很配合,不像要逃的样子,这样的视频还有必要给他看吗? 毛泰久回过头,看到木村的表情,问道:“有什么事?”他听到了之前的手机提示音,也一直在关注着木村的动态。 木村握着手机,想了一下,既然问了,就给他看看,反正濑组说是池元的指示,听老大的话总是没错。他给毛泰久使了个眼色,起身离开了休息室,准备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毛泰久小声和办事员交待一声,然后也跟着木村离开。两人来到走廊上,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卫生间的标志,木村走进了卫生间,毛泰久也跟了进去。 男卫生间里很空旷,大概vip客户人数少,vip客户室附近的卫生间里也没人,十分清静。 木村递过手机,毛泰久还没点开视频心脏就在缩紧,视频上的静止图像一眼能看出是金娜娜,她被绑着,从肩膀到腰都缠着绳索。 毛泰久喉结动了一下,眼神中意味不明,他手指轻触点开了视频。 视频非常短,只有几秒钟,金娜娜不但被绑着,还被站在她身后的黑帮成员濑组拉着头发向后扯,金娜娜有些吃痛地后仰了一下。事实上她的表情很平静,但看在毛泰久眼里,就显得非常痛苦和无助。 像是将一只火把扔进了滚油之中,毛泰久努力在压抑着的愤怒和担忧瞬间就被点燃。 木村看到面前这个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冷静的男人面色大变,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毛泰久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眼睛睁得很大,牙齿咬紧,喉部用力吞咽,全身都在发抖,抖得甚至拿不住手机,手一滑就把木村的手机摔到了地上。 “哎唷。”木村低呼一声,弯腰去捡手机,心想果然是个公子哥儿,稍微这么一吓脚就软了。 就在木村低头的瞬间,他耳边似乎掠过一道风,毛泰久的手臂无声无息地缠到了木村的脖子上,迅速发力绞紧。施力方式正是金娜娜前几天教毛泰久的柔道绞技,这是他第一次实际操作,动作却标准无比。 木村被绞住脖子,无法出声,无力反抗,几秒钟之后,他的身体一软,窒息晕倒。 毛泰久脖子上的青筋直跳,勉力控制着自己想立刻杀人的愤怒心情,他放松了勒着木村的手臂,拖着木村来到一个隔间面前,拉开门把人塞了进去。 之后毛泰久捡起地上的手机,一边大步往外面走,一边拔通石原的电话。 石原的电话响了两声,毛泰久挂断,再拔一次,又在两声后挂断,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通话暗号。第三次拔通电话,石原那边很快接起。 毛泰久说:“我是韩泰善,你在哪里?”他声音紧张,甚至有点嘶哑。金娜娜被绑走,石原又是什么情况完全不知道,只能寄望于石原对他的忠诚并没有动摇。 电话那边一片嘈杂,似乎听到呼呼的风声。 “我是石原,在码头,我已经找到了娜娜小姐,正准备开船送她走。”石原的声音也很嘶哑,喘息未定,是奔跑或者博斗过后的状态。 毛泰久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提起了心。看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石原是个稳当人,他会不惜暴露直接送金娜娜走,一定是金娜娜遇到了某种危险。 毛泰久捏紧了手机,咬着牙问道:“娜娜……没有受伤害吧?” “没有。”石原说,“舟木给我打了电话,我去的及时。” 毛泰久有片刻没说话。如果石原去的不及时呢? “要和娜娜小姐通话吗?”石原在电话那一端说道,“你放心,真的没有受伤害,也不是池元的意思,是濑组那小子失心疯。” 池元只要求把金娜娜控制起来,但对金娜娜一直有想法的濑组却准备借机生事。 “我知道了。”毛泰久沉郁的声音响起,“平安就好,不用和她通话。你现在要来福冈吗?” “是。” “别过来,直接去韩国。”毛泰久现在是惊弓之鸟,不敢让金娜娜经福冈再倒一次手,怕会有别的波折。 “啊?” “会有韩国方面的船到海上接她,你往济州岛的方向开,一会儿我告诉你具体坐标。”说完这句话毛泰久就挂断了电话。 毛泰久此时已经走出了银行大门,站在银行外面的绿地上。 他看看湛蓝的天空,看看远处街道上匆忙的行人,伸手拔通了只看过一遍就牢牢记住的一个电话,韩国警官金英株的电话。 金英株接到这个电话吃惊得立刻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几乎带倒椅子。 “金娜娜还活着?”海上搜了十来天,金英株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内心千次万次后悔不应该把金娜娜放到一线。 “她能否活着,取决于你的救援力度。金英株警官,请马上出发。”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冷漠,十分暗哑,不等金英株再问就挂断了。 再拔回去,已经是电话无法接通的状态。 金英株不敢耽误,马上和济州警察厅沟通,派船到海上对方指定的坐标去接人,他自己则通过军警专用机场,搭飞机赶往济州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毛泰久坐在福冈一处街心公园,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状态,除了石原的电话,所有来电都拒接。 一个半小时之后,石原打来电话:“已经到了,望远镜里远远看到对面有只船,但不知道是不是。” “是。”毛泰久肯定地答复着。韩国警方的船到得更早,金英株打不通电话就一直在发信息。 “把电话给娜娜。” “是我。”金娜娜甜美柔和的声音像一泓清泉,让毛泰久一直处在暴怒和紧张情绪中的心情变得平和下来。 “我没有事,你不要担心。”金娜娜安抚着毛泰久,同时很担心,“你这么送我,会不会……” 她担心他会暴露,就是因为这个,黑帮人员来绑她时,金娜娜才没有反抗。 自己差点出事,居然还在顾虑他,这么傻又这么好的女人,可惜他现在保护不了她。 毛泰久握着手机,停顿的时间过长,让金娜娜误以为电话断掉了:“喂,你还在听吗?能听到吗?” “能听到。”毛泰久低哑的声音传来,“娜娜,回去以后……等着我。” “好。”金娜娜应答的声音很轻柔,但语意很坚定。 “你走吧。”毛泰久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眼睛里的寒意化冻之后又结冰。 石原的船上放了只小艇下去,金娜娜自己开着小艇向韩国警方船只的方向驶过去。 “看到她平安上了对面的船。”石原一手举着望远镜,一手拿着手机给毛泰久通报消息。 毛泰久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放松。 她离开了,她安全了,她回到了那群人之中。那群人不会伤害她,她在那群人之中安全自在,如鱼得水。 毛泰久深呼吸一下,嘱咐石原:“你回程吧,去福冈避几天,等我的消息。” 挂断和石原的通话,毛泰久的手指滑到屏幕上,翻动着那一堆未接来电,紧张的情绪褪去,冰冷的怒火开始在他胸中燃烧。金娜娜已经离开,他不再有弱点,余下的时间,要和这帮杂碎好好算一算帐。 几分钟后,毛泰久选择加藤成为他的第一个通话对象。 “贵会做事的方式这么不友好,可真是让人伤脑筋呀。” 傍晚时分,毛泰久回到了姬石岛,他和加藤约在岛上的一个会所见面。 二十多名黑帮成员分成两排站在会所门前的道路上,一色儿的黑色西装,人人表情冷肃。仔细看的话,这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统一的服装和严肃的气氛很给他们加分,让他们看上去气势惊人,颇似黑帮电影的群戏场面。 可惜这种气势在毛泰久面前没什么用,别说吓到他,让他多看一眼都不能,更大的场面毛泰久见得太多了。 加长版黑色高级轿车悄无声息驰到会所门前,道路两边本来准备示威的黑帮成员有点惊讶。两位老大都在里面,这新来的会是谁?黑帮成员们忍不住交头接耳,互相询问,勉强凑起来的严肃气氛立刻散乱,使得他们看起来像一帮很不专业的迎宾员。 车子停稳,副驾位置上先下来身穿西装,一脸精英范儿的秘书模样的青年男子,这个人小跑着绕到后座开门。 后座的车门徐徐打开,探出一双穿着高级皮鞋的脚,以及包裹在合体黑色西装裤中的长腿。 毛泰久缓步下车,站直身体,伸手扣上了西装扣子。 他穿了一身黑色三件套西装,肩腰胸腿的剪裁和线条一看就十分高级熨帖,打着深色细条纹领带,衬衫的领口和袖口洁白如雪,一尘不染,钻石袖扣和钻石胸针闪烁着奢华的光泽。 毛泰久的头发向后梳过去,用了点发胶。不得不说,他非常适合这种露出额头的发型,能充分展示他棱角分明的脸庞,雕刻般的五官线条,凌厉的眉眼和冷峭的唇角。 大家都是黑西装白衬衫,但毛泰久穿那一身就像个年轻的帝王,又帅,又凶,又冷,气韵慑人。其他也这样穿的黑帮众人,不知道是衣服质感不够,还是本人外貌气质拖后腿,尽管也都是一脸凶像,他们依然就只像他们的本分,打手或者小弟。 气场全开的毛泰久迈着大长腿,不急不慢地踏上会所的台阶,秘书弯腰给他拉开会所的玻璃门,毛泰久走了进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在对他行注目礼,大家屏息敛气,直到看不到毛泰久,这才开始正常呼吸。 随后嘈杂的小声议论不断响起。 有个别人之前和毛泰久一起喝过酒,见过他平和甚至亲切的面貌,但从来不知道他端起架子后会这么吓人,又这么威风。 不管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黑道成员,进入黑道的时候都曾经幻想过自己在黑道上叱诧风云的模样,他们的幻想大概就像毛泰久出场那样,虽然可能长得没有他那么帅,但至少应该像他那样拉风才对。 通俗地说,毛泰久展现出的样子,就是他们的理想型——是他们认为自己努力奋斗之后,希望能够达到的高度。 加藤原本准备给毛泰久一个下马威,结果却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麾下的诸多小弟,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毛泰久的外貌和气度掳获内心。他们注视着毛泰久的目光中,没有半点威慑和恐吓的成分,只有满满的仰慕和向往。 太他妈的帅了! 第30章 诚意和礼物 跟在毛泰久身后的除了秘书,还有管家和司机,三名随行人员全部西装革履,外貌端正,仪态良好。 毛泰久让随员们在大厅等待,他在一个黑帮小弟带领下进入了包间。 包间里除了高桥和加藤,还有池元以及被绑成一团,塞住嘴巴,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濑组。 加藤十分头疼。 池元发现樱花银行的人登上小岛,立刻想到要控制毛泰久和金娜娜,这原本没什么错。池元的指令也是发给木村和石原。不料濑组掺合进来,自告奋勇找石原传话,骗走石原,还妄图染指金娜娜。 女人从来都无关轻要,问题是女人有时候代表着男人的脸面,毛泰久这边有异动,他们把金娜娜拘起来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冒犯她就不对了,那是在打毛泰久的脸。 加藤甚至庆幸石原反水劫走了金娜娜,真让濑组得手,双方恐怕就会彻底撕破脸面。因为一个女人而让双方关系破裂,太不值得。 加藤也不禁开始埋怨高桥,一直拖拖拉拉,瞻前顾后不肯下决心,想吃又怕烫嘴。毛泰久现在已经脱出了他们的控制,日本又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家黑帮可以谈合作,说不得这次要做点让步,比如拿濑组给他出出气。 因此众人寒暄过后,加藤马上使个眼色给池元。 池元深深弯腰,九十度鞠躬给毛泰久道歉:“是我对手下管教不严,惊扰了娜娜小姐,我带濑组过来谢罪,我和濑组任凭泰善君处置。” 毛泰久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眼都不看池元。 加藤这时候也不端架子了,急忙分宾主请毛泰久坐下。 池元还在解释事情的经过,努力摘清自己,又不敢把濑组说得太不堪,毕竟是自己的小舅子。 对于擅长动刀,而不是擅长说话的池元来说,这番话说得他口干舌燥,屡屡辞穷,只能干巴巴道歉了一次又一次。 毛泰久仍然眼皮都不撩他一下,架起大长腿坐在沙发上,任他说破嘴,只当没听到。 池元无奈,摸出一把短刀放到桌子上。 “泰善君,如果还是不解气,不管是我还是濑组,你都可以任意处置。” “这么有诚意吗?”毛泰久终于抬起眼睛来看了池元一眼。 池元低头认栽:“是。” 黑帮对犯错成员向来有剁手指,或者三刀六洞之类的身体惩罚,但那只是黑帮内部的惩罚,就算真的要罚也不会摆到毛泰久这个外人面前。 金娜娜没受实质伤害,池元觉得打濑组一顿也就够了,拿短刀出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只是为了把道歉的姿势摆足。 毛泰久站起身来,走过去抓起那把短刀,像一个不会用刀的人一样用两根手指捏着刀柄,夸奖着:“这刀不错。” 加藤饶有兴味地看着毛泰久,笑着说:“这是池元最喜欢的刀,难得泰善君也懂这个。” “不太懂。”毛泰久脸上带笑,左手持短刀,轻拍右手的掌心,忽然扭转了话题,“合作的事情迟迟没有决定,是因为两位信不过我吧?” 这话加藤和高桥不好接,高桥笑呵呵说:“哪里,总要多考虑一下嘛。” 加藤脸上笑意收敛,道歉的事还没说完,话题转到合作,这是要拿濑组的事来压合作的条件? “不如给两位看一看我的诚意。”毛泰久把短刀拿到面前细看刀刃,很锋利,倒真是一把不错的武器,他用刀刃虚拟了一下砍手指的动作,似乎在评估刀刃的锋利程度。 然后毛泰久扭头看向池元:“池元带手机了吧?打开录像功能,镜头对着我。” 高桥和加藤对视一眼,诚意?什么诚意? 毛泰久用刀比划的动作,让他们联想到有些日本黑帮,小弟在新加入时,为表示忠诚,会剁下自己的小指。 但他们不觉得毛泰久是个会损伤自己身体的人,而且那样做未免把姿态放得太低,不符合毛泰久今天营造出来的气氛。 池元更是呆住了,他摸出手机,看向加藤和高桥,见两位老大没有表示,犹豫着把摄像头对住了毛泰久。 没人想过毛泰久会动刀砍其他的人,这可是在秋叶会的地盘上,而且毛泰久那漂亮斯文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能动武的人。 下一刻室内三人全都见识到了毛泰久给出的诚意,但谁也来不及阻止他。 毛泰久说话时有一种特别吸睛的本事,大家都会盯着他看,所以都没注意到他举着短刀在看的时候,人已经站在濑组面前,直到毛泰久握紧短刀,弯腰弓背曲腿,狠狠向濑组刺去。 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开的弓,肩膀和手臂划出优美利落的弧线,高举的雪亮刀锋霍然刺下,每个人都听到了刀子刺入血肉那似沉闷又锋利的声音。 毛泰久一连捅了三刀,刀刀血花飞溅,濑组向后栽倒,小腹和大腿上一片血肉模糊,因为嘴被堵着,濑组的惨叫声也憋在了喉咙里。 在众人已经惊呆了的目光中,毛泰久把濑组的左手按在地面上,自言自语:“应该是这只手吧?!”发给他看的小视频中,濑组用这只手揪着金娜娜的头发。 手起刀落,濑组左手尾指和无名指被闪着寒光的短刀利落地切了下来,滚动到地面上。 剧痛让身受重伤的濑组一口气上不来,彻底晕了过去。 毛泰久扔掉短刀,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血,好整以暇回头问池元:“拍下来了吗?” 池元全身发抖,不能置信地看着毛泰久。他的手机视频打开了,但过度震惊使得他的手一直在抖,录下了一段花里胡哨什么都没看清的残影。 韩泰善是疯了吗?在他们面前,在秋叶会的地盘上动刀? 毛泰久向目瞪口呆的高桥和加藤笑了一下,平静的表情显示他没疯也没傻:“这就是我的诚意,故意伤人触犯刑法,如果我在合作中背约,你们可以拿这视频送我去坐牢。” 池元这个时候大脑才能正常运转,他扑过去,伸手去捂濑组身上的伤口,声音嘶哑地喊着:“濑组……你挺住。” 然后他凶狠地瞪着毛泰久,又扭头转向他的老大加藤求助:“……救救他……救救濑组……” 毛泰久笑了,他把沾了血的手帕丢到地上,语气是一种怀着恶意的亲切:“怕什么?他不会死,没伤到要害。小小的惩罚只是让他流点血罢了,不是说任我处置吗?以后我和濑组之间就一笔勾销了。送医院吧,手指头也能接得上,医药费我出。” 然后毛泰久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到加藤面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东西,成运海关署姜奎焕署长的隐私。他的情妇,私生子,以及他收受贿赂的证据全在里面。刚才那个代表我的诚意,现在这个则是我的小小礼物。” 伤了人,见了血,毛泰久胸中的暴怒终于有所宣泄,他的表情像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或是吃了什么美味的大餐一样快活。 “合作的事情 ,高桥会长和加藤头目不妨慢慢考虑,明天再给我答复。不合作也没关系,大家在同一片天空下,总有需要互相关照的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高桥全程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倒是加藤还保留了一些反应能力,对毛泰久说:“泰善君你这样过分了。” “啊,过分了吗?”毛泰久举起左手给加藤看无名指上的戒指,“娜娜小姐是我准备要结婚的女人。” 毛泰久冷冷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濑组,嘴角的法令纹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给他留条小命,已经是我表达诚意的极限。毕竟要合作嘛,死人总是不吉利的。” 这话让加藤彻底放弃了反制毛泰久的想法。女人和老婆的份量可不一样,按黑帮规矩,冒犯大嫂确实要处以剁手指的惩罚。 毛泰久推开包间的门,扬长而去。 加藤赶紧摸出电话叫救护车,再拖一会儿濑组的血会流光。 高桥跌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年轻的时候他也伤过人见过血,但这样的血腥场面,有近十年没见到过了,还是在他掌握的地盘上。 就算都是野兽,兽与兽之间也有着等级差异,高桥的直觉告诉他,刚才看到的那一只是凶兽中的凶兽。如果没有实力一次弄死他,最好不要去挑战凶兽的底线,那个人比他们这些人还不把人命看在眼里。 高桥又看看加藤,加藤对这样的危险浑然不觉,手中只是紧紧攥着毛泰久给他的U盘,满脸兴奋之色。 高桥闭上了眼睛,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老了。 毛泰久离开包间来到大厅,大厅里也有不少黑帮成员,这些人虽然听到包间里的异常动静,但无人下令,看他出来也不敢阻拦。 毛泰久向候在厅里的随员们点点头,三个手下起身跟着他一并离开。 黑色加长轿车离开会所,一大堆等候在外的黑帮人员依旧向车辆行注目礼,直至黑色轿车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然后小岛上的救护车才“滴呜嘀呜”叫着,开到会所门前。 有人受伤了?所有候在外面的人心中都升起疑问。明明看毛泰久那一行人出来时个个完好,难道是他们自己的人受伤?怎么可能啊,在他们的地盘上。 医护人员用担架把满身血污,气若游丝的濑组抬上救护车,黑帮众人这才知道是濑组受了伤。 加藤对知道这事的人下了封口令,对外解释:“濑组对客人失礼,我惩罚了他。” 黑帮众人恍然。看来客人的份量很重,濑组的小命都快罚没有了,以后见到那位一定绕着走。 毛泰久这次回岛派头十足,除了众人看到的豪华轿车和随员,码头上还停着他的一艘大船,船上也跟着不少人。 加藤和高桥正因为知道了他这个排场,所以才也弄了一堆人镇场子。 原本他们就觉得毛泰久来历神秘,这下更摸不清他的底细。以前只知道他有钱,却不知道他还掌握着相当的势力,无论车、船,还是那一堆跟着他的人,都不是一下子能变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势力在支持他,他又有多少张还没拿出来的底牌? 这也是毛泰久当面伤人,秋叶会还会忍气吞声的根本原因。 嚣张放肆,都是因为有底气。被别的黑帮不断挤压生存空间,不但退出东京圈,连在福冈的势力范围也一再收缩的秋叶会,现在真的没有多少底气。 实际上毛泰久的底气就只是钱。离开了黑帮的控制,打开了银行的保险柜,毛泰久能够动用的金钱更多。 足够多的钱,就能玩出足够多的花样。 加藤和高桥所处的阶层限制了他们的见识。他们不知道,除了毛泰久身上的高定西装是从他福冈的寓所中取出来的,今天支撑毛泰久一切排场的东西和人都是花钱租的。 最顶级的大酒店就有这种贴心的服务。大商人们往来各国谈生意,不可能也不方便把服侍他们的人总是随身携带,酒店的这种高级服务就应运而生。这些培训好的服务人员没有能力参与真正的业务,但是装个门面,摆个排场足够用了。 最主要的是,秋叶会的人想象不到世上还有毛泰久这样疯狂又大胆的人,凭着租来的排场,就敢拿捏黑道的人。 伤的是濑组,打的是高桥和加藤的脸。打了还不算完,又给甜头,又拉又打揉搓得高桥和加藤欲/死欲/仙。 第31章 别后 毛泰久并没有离开小岛,轿车载着他来到之前在岛上居住的小楼。 随员们跟着毛泰久进入小楼,把带过来的各种生活用品和衣服摆放到合适的位置,并清扫卫生,整理物品,安排各样琐事。 毛泰久一直到进了小楼的书房中,才放松了情绪。 他坐到皮转椅上,慢慢活动着手腕,久不握刀,杀人伤人的感觉都生疏了。 在精神病院时,毛泰久看了很多医学书,对人体的解剖结构很下功夫研究了一番,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后来得到金娜娜的传授,他才对博击的技巧有了真正的领悟。 金娜娜在法国两年学了许多实用的战斗技巧,都是绝对不可能在市面上流传的真正杀人技。 只是她心肠非常软,对生命也有着异乎寻常的尊重,明明在教的都是些杀招,却总是告诉他,要避开这里,会致死,要避开那里,会重伤。 毛泰久逗她:“警察像你这样心慈手软怎么能行?难道还怕坏人受伤吗?” 金娜娜严肃地说:“坏人也是一条命。罪大恶极的是少数,多数人没犯死罪。能制服就可以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人性命。” 除此之外,金娜娜教他更多的是只伤人但不会致命的技巧,比如他在银行制服木村的绞技。 在银行的卫生间,毛泰久有过杀死木村的念头,在会所里也有过杀死濑组的念头,但到真正动手的时候,他都压下了那种嗜血的欲望,只伤人而没有杀人。 杀戮行为依然令他兴奋,令他肾上腺素狂飙,却很难再让他失控。 好像是因为和金娜娜在一起这段日子过得幸福平和,毛泰久不像以前那样易怒和暴躁。尤其是濑组,换成以前的毛泰久,早把他砍成了十八段,今天居然只是伤而不杀,绕他一条狗命,连毛泰久自己都觉得意外。 当然这才是眼下最为有利的做法,能够震慑众人,也不会和池元结成死仇,毕竟他现在只是个空架子。 毛泰久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比以前更厉害,杀人伤人更加高效。但他心中的杀念却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阻隔住了,杀念和实施之间,似乎多了一个缓冲带。 这种变化让毛泰久感觉有点奇怪。 有金娜娜的影响,但又好像不完全是。 之前精神科医生说,他对人没有同理心,因为不把流浪汉当成人,才会杀人毫无愧疚。 现在也一样啊,他还是不觉得流浪汉是和他一样的人,但却不再想杀他们了,不是因为愧疚,只是觉得没意思。 但他想杀濑组。甚至觉得仅是杀死濑组都有点太便宜他,那种人应该切碎了喂狗。 只不过未必需要现在杀,也未必需要自己亲手杀。 所以,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吧?他还是想杀人,也十有八九也会去做这样的事。 毛泰久在书房坐了一会儿,起身进入了卧室。 他准备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西装袖口上泅着的一点干涸的血迹,颜色暗沉,不仔细看容易被忽略掉。 妈的,这套西装又废了,亏他动手的时候还十分小心,还是溅上了濑组的脏血。 毛泰久脱下西装上衣,拎着衣领打算把这件衣服扔掉。 这个时候忽然就想到了金娜娜,她如果在边上一定不许他扔,会睁着大大的眼睛骂他浪费。 她会怎么说? “洗一下就能穿,为什么要扔掉?” 她那张小脸八成会鼓成个包子样儿,可爱得让他想动手捏一把。 毛泰久喉结动了一下,把西装上衣搭到椅子背上。 他换上舒服的居家服之后,叫来了管家。 “袖口上溅了一点血,能洗吗?” “当然。”管家捧起衣服,“我马上就去处理。另外,您晚饭想用些什么?” 毛泰久想说不吃了,眼前金娜娜的小包子脸又一次出现。 “你有胃病知不知道?不吃晚饭是想生病了耍赖吗?” 她不在这里,能对谁耍赖?毛泰久笑了一下,对管家说:“你看着办,晚饭好了叫我一声。” 管家恭恭敬敬抱着衣服退下。 毛泰久走到大床边上,坐到床上,手指轻轻抚过平平整整的床上用品,就在这天早晨,他们还相拥着在这张床上一同醒来。 毛泰久随手抓起金娜娜睡过的枕头,抱进怀里,他低头嗅嗅枕头,上面似乎犹有她身上的香气,但人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回到熟悉的地方,金娜娜一定很开心,她的家在那里,有同事有朋友,有姑母有姨母,还有一条流浪狗,还有她心心念念要赎回去的房子。 明明已经山盟海誓,说好将来一定要结婚,但金娜娜似乎还没有那个意识,她不认为他的钱就是她的,从没想过让他帮忙赎回房子,还总想着回去以后要这样那样辛苦地打工。 真是个傻女人,但是太可爱了。 毛泰久叹气,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为什么好像已经和她生活了半辈子,看到每一样东西都会想到她,每时每刻都会想念她? 他努力克制着想给金英株打电话问一问的冲动。 木村的手机用过之后就被他扔进了大海里,但金英株的电话号码是刻在他脑袋里的,还有申恩雅的电话,首尔国际警察中心局的电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不能,在他没有稳固势力之前,没把过去的痕迹抹干净之前,他不能主动去联系金娜娜。 管家备好晚饭,上楼去叫毛泰久。 晚饭很丰盛,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制作考究,摆盘精美。 毛泰久没什么胃口,但也认认真真坐下来吃饭。 他其实不算挑食,小时候多少有一点,成年之后就什么都吃。当然他嘴巴叼是一定的,吃过太多好的东西,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愿意吃差的。但如果条件不允许他挑挑捡捡,树皮草根毛泰久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在金娜娜面前挑食,更像是在撒娇。 毛泰久还经常故意剩饭,每次看到金娜娜吃他的剩饭,心里都特别满足。 金娜娜很包容他,是包容,而不是纵容。 她会管教他,要按时吃饭,吃饭要荤素搭配,不许挑食,不许浪费食物,不许乱花钱……等等。她不允许他做的事非常多,写出来能写满两张纸。 这些话,毛泰久有的听,有的不听,有时候还故意和她对着干,等看到金娜娜脸蛋气得鼓起来,他再示弱服从,又能一下子把她哄高兴。 毛泰久每天都这样逗金娜娜,金娜娜每次都上当,她的反应总是那么有趣,令他乐此不疲。 毛泰久并不是个服管的人,一直以来也没有人管教他。 毛基范对他过度纵容,想管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何况毛基范既不是个好榜样,也不是个好父亲,就算愿意管,也不一定能管出个好结果。 母亲韩英兰倒是很想教好他,但她离世太早,又过度软弱。 金娜娜和两者都不相同,她不肯惯他的坏毛病,每次都要管,但又不是那种强硬到底的管法。如果会伤害身体的,比如不吃药,不吃饭,那金娜娜会生气,也会坚持到底,一定要毛泰久听话她才肯罢休。如果是挑食,剩饭之类的,她会讲道理,毛泰久偶尔耍赖,她也会无奈地包容他。 在原则面前金娜娜不会让步,但原则以外的事情会适当地宠着他。 看上去特别单纯的小女人,坚持原则时那种坚定的姿态,让毛泰久也不得不依从。 毛泰久本人其实没有原则,全世界在他面前都是一块橡皮泥,是可以随意捏成任何形状的,包括他自己。 但因为金娜娜有原则,他似乎也跟着她学会了遵守原则,当然,只是一点点,他能做到的那一点点。 毛泰久把碗里的饭一粒不剩地全部吃光,把汤碗里的汤也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勺子,想着如果金娜娜在眼前,会很高兴吧?终于有一天不剩饭,说不定还会奖励他,亲一下。 毛泰久脸上露出微笑,笑着笑着,又低下了头。 想她,真的很想她。 毛泰久郁闷了,分开还不到十二个小时就这么想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打发? 饭后毛泰久来到书房,先和石原通了个电话。 石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已经知道濑组重伤入院的事情,虽然不知道细节,但这结果也令石原吃了一惊,心中对毛泰久更加信服。 石原正在福冈搜罗当地零散的黑社会势力,有很多琐碎的事情都需要人手。马上把那些人收入麾下是不可能的,但花钱雇佣那些人做事却没有问题。 结束通话后,毛泰久开始做计划,准备接收毛氏散落在海外的各个产业。 毛氏帝国在韩国国内的势力已经倒台,但海外还有很多产业。这些产业采用基金会层层控股代持的方式控制着,表面上和毛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毛氏的动荡对这此企业的经营和发展暂时没有影响。 这是很多韩国财阀分散风险的做法。万一因韩国政局变化影响到国内的企业,海外产业还能为子孙后代提供东山再起的机会。 接收这些产业,先要控制背后的基金会。有些基金会控制起来很简单,有些就需要一些手腕,需要在毛泰久建立起足够的个人势力之后才能动手。 等这些产业到手,就能为他发展地下势力提供足够的资金。他掌握的地下势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又能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这些来路不正的钱,又可以投入发展正规的,甚至先进的产业。 当黑暗与智慧、金钱融和在一起,会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 想一想就觉得很有趣呢。 夜色渐深,毛泰久把手头的工作收尾,洗澡后进入了卧室。 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毛泰久做了一个深呼吸。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毛泰久才算真正安全。 韩国警方不会找他,赵会长等人够不着他,山田家不知道他,秋叶会也奈何不了他。 不再有人身危险,从此天宽地广,他可以放手施为。 可是,毛泰久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 心里给自己再多“我很安全”的暗示都没有用,现在他的身边没有金娜娜。 毛泰久第一次发现卧室太空,床太大。 把金娜娜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也不行,她的味道都快散得没有了。 毛泰久坐起身来,开了房灯,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拉开了衣柜的门。 他买给金娜娜的衣服大部分都没动,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有几件穿过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毛泰久拉过一只衣袖闻了闻,满脸失望,一点她的味道都没有。 怎么办?没有金娜娜他睡不着。 毛泰久有些茫然无措。 或许还会做恶梦……难道要坐着熬过这一晚? 他的视线忽然扫到衣柜最下方的一角,有一件颜色很熟悉的衣物,是金娜娜最早穿过的那件杏黄色棉服。买了新衣服之后毛泰久本来要丢掉这件,但是金娜娜不肯,硬是留了下来,洗干净放到了衣柜底层。 毛泰久把那件衣服取出来,虽然也没有金娜娜的味道,但这件衣服她穿了很久,袖口都磨得起毛边了,比别的衣服留有更深的她的痕迹。 把这件杏黄色的棉服裹在娜娜的枕头上,拉好拉链,毛泰久拍拍枕头,呼出一口气,就当这个是她吧。 毛泰久睡进了被窝里,关了上灯,搂住怀中的枕头,抚摸着棉服那粗糙的面料,心里十分委屈。 自己这样想念她,她知道吗?没心没肺的金娜娜大概正沉浸在和亲友团聚的喜悦中。 你敢忘记我试试! 夜渐深,倦意袭来,毛泰久皱着眉头慢慢睡去,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穿着衣服的枕头。 第32章 调职 同一个夜晚,金娜娜也回到了她在首尔租住的屋塔房。 踏上济州岛的土地时,金英株就在岸上等候着她。 看到金娜娜的瞬间,金英株努力克制着,才没有扑过去拥抱她。 好在金英株到底是个擅长克制的人,在场还有那么多警队成员,他要是过于激动,说不定会绯闻满天飞,对他和金娜娜都不好。 最终金英株只是笑着对金娜娜说:“回来了就好。” 失踪十多天,居然流落到日本,真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感谢过济州警察厅,金英株带着金娜娜搭乘飞机回到首尔,他陪她吃了晚饭,还开车送金娜娜回家。 路途中,金娜娜大致给金英株讲了这十几天的经历。除了隐去毛泰久这个人之外,其他一切基本如实叙述。在救她的这件事上,金娜娜的说辞是黑帮中的一对夫妇,女人是韩国人,男人在韩国留学懂韩语,他们基于同胞之情,救了她还送她走。 这是借用了武田夫妇的人设。 金英株对她所说的一切不置可否,只嘱咐她好好休息两天,歇够了再去警局报到。 金英株离开之后,金娜娜开门进入室内。 只离开十几天,却奇怪地感觉像在外面过了半辈子,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当然事实上也陌生,她从法国回来租下这房子,住了两三天就去了釜山。 屋子里好多灰,金娜娜撸起袖子开始搞卫生。 擦擦洗洗,忙过一通之后,金娜娜洗了个澡,换上家中习惯穿的运动服。 把她穿回来的那一套衣服也仔细洗好,晒到外面的天台上。 四月中旬的天气,晚上外面还挺冷,尤其屋塔房的天台上,不但冷,还有风。 金娜娜裹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出来坐到天台上的木制凉床上。 天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圆,是满月日吗,他那边是否也能看到一样的月亮? 他在做什么?就这样直接把自己送出来,会不会得罪黑帮那些人,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金娜娜长长叹气,很担心又很无奈。 她一点都帮不上忙,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直到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金娜娜这才回到室内。 这一天过得极为惊心动魄,金娜娜身心俱疲,但躺到床上,她也像远在日本的毛泰久一样睡不着。 家里好些天没住人,地暖尽管已经打开,却没那么快把屋子烧暖和,睡在冰冰凉凉的被子里,金娜娜分外想念毛泰久身上的暖意。 他身上总是很热,靠在他身边像是靠着个火炉。 他对她也总是很热情,每天晚上都纠缠不休。想到这个金娜娜有点脸红,总是一被他抱住就什么都忘了。没办法,他长得那么好看,声音又好听,那么聪明又那么有魅力。金娜娜真的无法抵抗他那强大的吸引力,就像人不能对抗万有引力。 现在回想,仍然觉得两人的感情发展得太快,像坐着火箭一样。 在毛泰久身边时,被他强烈的感情裹挟着,被爱情中各种甜蜜冲击着,被共同生活的那种美好感觉满足着,金娜娜没有余力去细想发生的一切,但离开毛泰久,独自一人回到首尔,就感觉发生过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是一场梦。 金娜娜从被窝里伸出左手,伸展手指,看到无名指上那枚白金戒指,心里多了一点实感。 不是梦,是真的。 她恋爱了,还订婚了,和她非常喜欢的男人。 在这份感情中,金娜娜很被动。她性格保守,想法单纯,20岁之后的生活剧变也让她不敢对未来期望太高。 金娜娜对家庭和婚姻的理想几乎照搬她父母的模板,有个人品很好,珍惜她,又很专一的男人就足矣,两个人过着类似父母那样的生活,赚钱不多,但有很多平凡的快乐。 遇到毛泰久之后,特殊环境使得两人天天亲密相处,异性间本能的吸引力发生作用,金娜娜动心了。但也仅限于此,她觉得他们不适合。立场不明,生活环境差距也大,对方又是个太过闪耀的人。 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发生发展却不是理智所能控制,一旦确认两人没有立场冲突,毛泰久又那样热烈地纠缠过来,金娜娜很快就沦陷了。 二十岁就开始承担生活压力,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孤军奋战的金娜娜,内心深处相当渴望爱情,她对感情的需求远比她自己认为的更加强烈。 金娜娜在生活中遇到过不少人品很好又对她专一执着的小伙子,她却没有动心过,直到毛泰久以非常强硬又直接的姿态闯进她的心。 毛泰久的感情指向明确,纯粹不含杂质。他对她有一种非她不可的执着。金娜娜是笨一点,反应迟钝一些,但对方是不是真心喜爱她,这个她是不会弄错的。 只有你才可以,这是爱情中最能击中内心的感受,足以让她放下其他的顾忌。 一想到他在那样的环境中承受着的压力,一想到他和她一样父母双亡,金娜娜的内心不由自主对毛泰久萌生出许多的怜惜。 他需要她,这也比他爱着她更能粘接两人。 虽然发展感情的速度快得让人头晕,但身处爱情中的幸福感也异常强大。 终于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身一人,他让她等他。 等他完成任务,他们会组成家庭,互相依靠,互相温暖,好好生活。 金娜娜脸上露出笑容,她把放在被窝外面的手缩了回来,裹紧了被子。 睡觉睡觉,金娜娜合上了眼睛。 很想他,但是她能忍住。 她会等他,她会好好的,她会变得更好。 第二天上午,金娜娜给姑母和姨母分别打电话报了平安,还去金英株前妻陈世熙那里喝了杯咖啡,看望了寄养在她那里的狗狗小黑。陈世熙开了一家宠物医院,小黑已经九岁,是条老狗了,它在陈世熙那里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小黑见到金娜娜后不停地舔手摇尾巴,亲热得不得了。 陈世熙性格非常大方,而且善解人意,除了对金娜娜给予适当的关心之外,对她流落在外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陈世熙和金英株离婚之前,两人不断吵架,长时间冷战,关系一度降至冰点。离婚之后他们反而像朋友一样轻松地相处了起来,经常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恍如正在恋爱的男女或者极为要好的异性朋友。 金娜娜一直不能理解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关系。陈世熙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谈过恋爱,等你恋爱了,或者想要走入婚姻的时候,你就会有类似的烦恼,也能开始理解我们的状态。 金娜娜现在恋爱了,可她依然不能理解陈世熙和金英株。 谈个恋爱多不容易,我们才不会吵架闹腾呢,以后我们结婚也会平平和和地生活,才不要像你们一样三天恼两天好的。 见陈世熙之前,金娜娜心里有一万个冲动,想把自己和毛泰久的事与她分享,最终还是理智压制住了感情。 金娜娜把手指上订婚戒指摘了下来,系了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当项链戴着。 戒指隐没在衣服里面,沾染着金娜娜的体温,也提醒着她,幸福抑或烦恼,藏在心里就好。 他还在卧底潜伏,关于他的任何事都不能提,这样他才最安全。 第三天上午,金娜娜精神抖擞去首尔国际刑警中心局报道。 同事们都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和她一起去釜山的申恩雅更是眼泪都流了下来,扑过来一把抱住金娜娜。 “呜呜……娜娜,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能回来太好了。” 金娜娜也用力抱紧申恩雅,眼睛也湿了。是啊,她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当初和她一起出外勤的朱警官就牺牲在一线,永远无法回到亲友的身边。 金娜娜准备去科室走流程述职之前,被金英株叫进了办公室。 金英株递给她一张纸,金娜娜打开一看,是张调令。 调她去首尔警察厅训导中心任柔道教官,报道时间是明天。 “这是干嘛?为什么调我去文职岗位?”金娜娜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教官怎么是文职?天天要动武的。”金英株耐心地做着说服工作,“你在里昂学了两年,那么多本事不教给别人岂不可惜?” “我不去,我要在一线。” 金英株叹气:“金娜娜,你生死不明十多天,你知道我白头发多了多少根吗?” “一线总是有危险的,不是我就是别人。” “我知道。”金英株抚额,“但这危险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担。这样,你就当休假,去当半年教官,我再调你回来。” 金娜娜板着脸不说话。 “职位会升一级呢,工资能加不少。” 金娜娜不上当:“我在一线的补贴更多。” 金英株摇头,这妞是要钱不要命吗?于是他使出了撒手锏。 “前天你对我说谎了吧?救你的根本不是什么韩国同胞夫妇。” 金娜娜吃了一惊,先跑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这才回来问金英株。 “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英株看着金娜娜直叹气,太单纯的人确实不适合在一线,就算原来不确定,看她这反应也就知道了。 “那个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都说了。”金英株诈了金娜娜一句。 “不可能。”金娜娜先是一句否定脱口而出,然后又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不妥,她眨着骨碌碌转的大眼睛,不知道接下去话要怎么圆。 金英株都要被她气笑了,他倚在办公桌上,抱着手臂,心中疑窦丛生,脸上表情不变,语气仍然十分笃定。 “有什么不可能?他不说清楚,我怎么会那么快就派船过去,你觉得我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吗?” 言之有理,金娜娜信了。最主要是她从没想过自己最信任的长腿叔叔会诈她。 金英株看着金娜娜的表情变化,略微修改了一下他的语言方向:“行啦,我知道他的事不能多说。” 金娜娜松了口气,期期艾艾说:“……那个,我答应过他保密。” “放心,我也会为他保密。不过,直接给我打电话也太冒险了吧?” “那是因为发生了意外。” 原计划石原带着金娜娜跟银行的人一起离岛,之后送金娜娜去韩国领事馆,然后金娜娜走正规途径回韩国。对黑帮的人可以说金娜娜乘石原不备逃跑了,反正毛泰久还在岛上,逃掉一个小女人那些人也不会深究。 “原来是意外啊,难怪呢……”金英株慢慢地,耐心地套着金娜娜的话。金娜娜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再聊几句就说出了救她的人其实是一名卧底警察。只不过具体这名警察在调查什么事,个人情况如何,金娜娜就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说。 金英株一方面觉得这件事的逻辑终于合理了,一方面又有点难以置信。 金娜娜居然运气爆棚,在日本黑帮遇到卧底警察? 暂且先把其中的疑点放到一边,金英株马上抓住说服金娜娜的机会。 “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调走?是为了他的安全。” “啊?” “你继续在一线出现,说不定会和那些黑帮碰面,如果被人发现你是警察,想想看他会落个什么下场?” 犹如冷水浇头,金娜娜瞬间醒过神来。 好险。 金娜娜想回到一线为的不是什么补贴,只是觉得在一线能知道很多消息,其中说不定就有他的消息。但如果会给他带来危险,那么别说做教官,做真正的文职她也没意见。 “谢谢oppa,我之前真的没想到这些。”金娜娜又感激又惭愧,老老实实拿着调令走了。 打发走金娜娜,金英株呼出一口长气。 他回想着那天救援金娜娜之前,电话中和那个人短暂的通话。 对方叫出他的名字和职务,让他派船到一个地点,救援一名陷落在黑道中的韩国警察。 他问对方:“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是一个想帮助警察的恶势力。你不信我也可以,让金娜娜死掉好了。你把这么傻的小警察放在一线,不就是为了弄死她?” 金英株当时大吃一惊:“金娜娜还活着?” “她能否活着,取决于你的救援力度。金英株警官,请马上出发。”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对话,仔细回想却包含了不少信息。 这个人了解他和金娜娜的关系,并且对他有很明显的敌意,一方面向他求助,一方面又不是很信任他。 这个人的性格很强势,好像很习惯发号施令,有那种执掌权力的上位者气息。 这个人掌握局势,拨弄人心的能力相当强,他说的那几句话冷嘲热讽,让金英株心里极度不舒服,但却直击金英株的内心。 当时他一点折扣都没打就马上派船,自己也十万火急赶往了济州岛。 那句“你把这么傻的小警察放在一线,不就是为了弄死她?”也一直盘旋在金英株的脑海里,催促着金英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把金娜娜弄到后方去。 正好首尔警察厅训导中心在找教官,那边的科长是金英株的后辈,联系好之后金英株马上给金娜娜开了调令。 金英株原本准备抽时间好好查一查打电话的这个人,他留给金英株的印象太强列。 结果没等他开始查,只是诈了金娜娜两句,这傻妞就什么都说了。 金英株皱起眉头。如果这人是卧底警察,他救金娜娜的逻辑说得通,但是真的太冒险。他不怕因此暴露身份吗?还是有别的对策? 如果不是卧底警察,而是一个真正的恶势力——坏人救警察就太奇怪了,难道是想通过金娜娜知道什么消息?妄图用施恩的方式来窃取机密?可金娜娜的职位,也不足以接触到高等级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把金娜娜调离一线是对的。保证了她的人身安全,也隔绝她知道任何行动相关消息。 金英株把手机上的那个日本来电号码记录到记事本上,标记为“恶势力”,然后删除了手机上所有相关的通话和短信记录,把记事本锁进了抽屉里。 暂时先不查他。如果对方真是卧底,查人家就是恩将仇报。如果不是,他必有后继行动,狐狸的尾巴早晚会露出来。 第33章 日语作文 转眼进入了五月份,金娜娜做了一个多月的训导教官,已经很适应这种有规律的生活。 训导中心的主要职能是训练新进警员,偶尔也会有高级进修班,给现役警员提供各种技能的进阶指导。 金娜娜刚调过去,高级进修班轮不到她,于是天天在柔道馆里摔打新学员。 这里的生活和她原来在一线的紧张刺激完全不同,按时上班,定点下班,每天的工作也千篇一律,几乎没啥变化。 而且消息方面也完全闭塞,别说日本黑帮的消息,连首尔的治安案件金娜娜都不知道几个。 期间她去了几次国际刑警中心局,看望申恩雅或者金英株,也尝试着想知道一点相关的动向。 结果被金英株叫进办公室训了一顿。 “你做的事违反纪律知不知道?” 金娜娜低着头不吭声。 “别再问东问西,你这样做对你自己,还有帮助你的那个人没有任何好处。” 在那之后金娜娜就很少再回去,也不再问起一线的消息。 金英株觉得金娜娜对救她的那个人似乎过于关注,只是他手头上要忙的事情太多,暂时顾不上管她的那点小心思。 五月下旬釜山警察厅的吴志勋警官第三次来到首尔,邀请金娜娜一起吃晚饭。 前两次他来找金娜娜都是因为公事。第一次来调查金娜娜和朱警官遇袭的案件。第二次向金娜娜通报这起案件的追查进度。 朱警官的遗体和警方那只受损的快艇一直没有找到,杀死朱警官的疑犯也没有抓到。隔的时间有点久,当时金娜娜和那个人的距离也很远,无法准确描述出他的生理特征,这也为抓捕增加了难度。 至于警方扣留的那只疑似走私的大船,也因为证据不足,最终连船带人一起放了。但船老大上了警方的黑名单,坏人不会只做一次坏事就收手,警方会盯着他,早晚有一天这些人法网难逃。 谈公事之余,吴志勋对金娜娜的态度非常热络,目光灼灼总是盯着她看。 以前金娜娜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但现在她有了恋爱经验,看到这样的眼神,很容易就明白了吴志勋想追求她。 金娜娜答应了吴志勋的邀约,准备不动声色地拒绝他。 两人约在弘大附近的一家网红餐厅。 吴志勋早早就到了,等候在餐厅,金娜娜下了班才搭公交车过来。 天气热了起来,金娜娜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平底鞋,头发扎成马尾,清清爽爽露出脸蛋。她的打扮非常简单,但本人长得美,简单的服饰反而衬得她十分清丽。 最近金娜娜清瘦了一些,原来饱满的双颊上那点婴儿肥终于消失不见,五官显得更加精致,之前她有浓重的少女感,现在则多了很多女人味。 吴志勋一边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金娜娜,一边招呼她入座,递过菜单去请她点菜。 金娜娜打开菜单很仔细地看着,这个时候吴志勋注意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吴志勋的目光先是惊讶,然后黯淡,最后皱着眉头问:“娜娜xi手上的戒指很好看,新买的吗?” 金娜娜放下菜单,伸展了手指,目光温柔地看了看戒指,脸上露出微笑:“是订婚戒指。” 这几个字说出来,像砸了吴志勋一记小铁锤,吴警官的心变得瓦凉瓦凉,他仍然挣扎了一下:“以前没见你戴。” 吴志勋努力搜寻记忆,前几次见面金娜娜确实没有戴,如果戴了他不可能看不到。 “那时候在工作,训练的时候戴着怕万一伤到别人。”金娜娜一边解释着,一边轻轻抚摸着指环光滑的表面。 吴志勋勉强笑着说:“恭喜你。” “谢谢。”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没滋没味。 吃完饭分别的时候,吴志勋忍不住问:“您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同行吗?” “是同行。”金娜娜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流溢着光彩。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但这话金娜娜只是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说出来有炫耀的嫌疑。 吴志勋彻底死了心,他对金娜娜说:“再见。祝你幸福。” 两人分别后金娜娜坐公交车回家,到家后先把戒指摘下,牢牢系到细绳上,再当项链戴了回去。 其实想要拒绝吴志勋,直说就可以,并不需要这么麻烦把戒指取下来戴上。 她大概就是……想他了。 心里有这样一个人,却没办法跟任何人提起。 在赴约前考虑该如何拒绝吴志勋时,金娜娜下意识就把戒指摘下来戴在了手上。 吴志勋是在她生活圈子之外的人,就算和他提起自己有未婚夫,他也不会到处乱说,对她和远在日本的那个人也没有任何影响。 相信吴志勋再也不会来找她了,这件事能这样解决很好。 金娜娜换完衣服后,把自己的日语课本取出来,摆在小桌子上,翻开大声念单词,背诵短语。 这是她每天晚上的日常,学日语。 调职一周之后金娜娜就去报了个日语班,每周上课三次。现在她已经能讲几句简单的日常会话。 无法从金英株那里得到消息,金娜娜准备自力更生自己去查,这个世界是有网络的,她虽然很少用,但她知道网络的作用。 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日语,不然给她一些日本的消息,她也看不明白。 在黑帮的小岛上那么多天,因为语言不通,她明明看了很多,听了很多,最后却什么都不知道。 帮会的名字不知道,小岛的名字也不知道。 唯一硬记下来的就是“石原君,我们去武田家。”这句话。 从她回来的航路和时间上,金英株推断那个小岛应该在日本九洲岛附近,但想再具体落实一下就做不到,九洲岛附近小岛的太多了。根据石原和武田这两个日本姓氏也查不出帮派来历,因为不是全名,他们也不是帮派的知名人物。 分离已经一个多月,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刚开始的时候,金娜娜思念毛泰久没现在这么厉害。 那个时候她的心情甜蜜多,忧虑少,总觉得用不了多久两人就会见面。 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相思与忧虑像樱花酒的后劲儿一样返了上来,金娜娜渐渐发现,她的等待十分苦涩。 别的情侣就算两地分隔,至少可以通视频,打电话,甚至写信,唯有她和他,完全断绝了联系。 别的情侣之间有照片,有礼物,有浸染着回忆的各种事物寄托思念,但她和他之间这些都没有,只有手上的戒指,和她从日本穿回来的一身衣服。 甚至对于这个男人本身,她的了解都非常少。 两人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毛泰久常常逗着她说话,金娜娜的喜好,朋友,从小到大经历的各种事情,她的每一场重要比赛,甚至包括家里的门牌号码,身份证号他都问了个遍。金娜娜问到他的时候,他要么笑而不答,要么就说别的话混过去。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金娜娜假装生气,“你们的保密规定就那么厉害,什么都不能说吗?” “有能说的。” “说。” “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 金娜娜脸红了,之前心里所有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 毛泰久不是个热衷用语言示爱的人,除了两人第一晚在一起时,他说过喜欢说过爱,后面就一直没说过类似表白的语言。他更多的是用身体来表达,眼睛也像是长在了她的身上,她去到哪里,他的目光追到哪里。 “原来你早有企图。”金娜娜回想起毛泰久在荒岛上脱下他的衣服给她穿,以及抱着她取暖的种种。 “你对我也是早有企图。” “我没有。”金娜娜否认。动心归动心,她在行为上可是绝对很克制自己的。 “怎么没有?荒岛上第二晚我们一起睡,你不是差点把我衣服给脱光了,就给我留了衬衫和内裤。” 金娜娜立刻从脸蛋红到了脖子,当时为了救他,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是……我是为了救你……你病了,衣服湿得那么厉害,不脱掉怎么办?” 毛泰久点点头,认可了给他脱衣服的正义性,然后问她:“那你后来抱着我睡,是什么感觉?” 能有什么感觉,他当时身上那么冷……不过后来他身体热起来之后,她就不再是全无感觉……害羞,害怕,好奇,悸动,都有……感觉太复杂,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 金娜娜不说话,毛泰久继续追问。 “如果别的男人也和你流落荒岛,遇到像我一样的情况,你会帮他脱衣服,然后还抱着睡吗?” 很大概率是不会。或许会帮忙脱掉湿衣,但不会抱着睡,会把能取暖的东西都放在他身上。 “还说没企图?”毛泰久只看她表情也能知道答案,他笑了:“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抱我,抱了就别想跑,金娜娜。” 金娜娜瞪他,明明就没企图,只是对他比对别人好一点点。谁像他那么坏?装病,装醉,和她相处的时候用了各种心机。 她扑过去和这个心机男算帐,不知道怎么回事,算着算着后来两人就滚到了床上。 金娜娜回想着过去的事,一时觉得甜蜜,一时又觉得气闷。当初那个人赖上来时那么强势又无法拒绝,现在和她断绝联系也断得如此彻底,她不敢去联系他,他难道就不能通过一些途径发个消息,让她等待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些? 又过了两个月,盛夏来临,金娜娜仍然过着白天摔学员,晚上学日语的生活。她把兼职打工都停了,学习是件伤神费脑的事情,同时打工学习效率就太差,白白浪费学费。 这个晚上,金娜娜在小桌子上铺开纸,第一次尝试用日语给毛泰久写信。 作为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学渣来说,金娜娜一直觉得笔有千钧重,用手握笔,横拿竖拿都不对劲儿。 但这是日语老师留的作业,要求学生用日语写日记或者写书信,以此锻炼日文的写作能力。 老师说,遇到不会写的单词,可以用韩文代替,也别怕写错,只要能写,坚持一直写,一定能让日语水平稳固地提高。 金娜娜别的方面可能不大行,但她耐性是很好的,特别有毅力,下定决心学日语,就一定要学出个样子来。 反正自己写,自己看,也不怕丢人。 “泰善君”,这三个字写完,金娜娜又用笔划掉,换成了“oppa”。 从两人确定恋人关系起,毛泰久就坚持要她喊“oppa”,而不喜欢她说泰善xi。 金娜娜磕磕巴巴写着,涂涂改改,写写划划,正反面写废两张纸之后,终于完成了一封几十个字的手写信,其中数个日语单词混杂着大部分韩语。 金娜娜硬着头皮,找了个大笔记本把这第一封手写信尽可能整齐地抄了上去,内容如下: “oppa,你在日本还好吗?天气热了,不要贪凉吃冰的东西,也不要喝冷的饮料,你的胃不好,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 “oppa,我在韩国很好。最近长官又表扬我,还有学员们也很喜欢我,我还收到了女学员送我的手工蛋糕。” “oppa,我很想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归来。” 从这一天开始,金娜娜每天都写一封信,几乎没有间断过。篇幅都不长,几十个字,内容也类似,询问对方是否安好,讲述自己的生活琐事,偶尔也会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刻。 这样的信从夏天写到秋天,金娜娜的日语水平越来越好,也不再每次写信都制造大量的废纸,书信中出现的韩语字词也越来越少。 但实际上,这对她了解毛泰久的生活现状毫无帮助。金娜娜现在看日文的网站还不太行,看日语的视频,能连猜带蒙看懂一部分。但黑帮的消息,是不可能通过这样的渠道获得的,真要在社会新闻上出现,要么是大帮派的消息,要么就是影响恶劣的消息,也都和毛泰久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只是,人的思念总得有个寄情之处,学日语,了解那个国家,好像就离在那里的那个人近一点。 十月份,金娜娜在两人分别半年之后第一次得到了毛泰久传来的消息,确切地说,也不是消息。 他往她的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正好能赎回金娜娜家质押在银行的房子,还略有盈余。汇款银行是瑞士苏黎士的一家银行,汇款附言就是“oppa”四个字母。 金娜娜拿着银行的通知单,气得在家里捶墙。 混蛋混蛋混蛋,我要知道你的消息,拿钱砸人是什么意思?果然臭少爷的德性一辈子不改。 金娜娜又哭又笑又生气,最后抹着眼泪收拾了一点随身物品,跟训导中心拿了自己累积的休假,一时冲动买了一张机票跑去了日本。 第34章 相见 买机票的时候金娜娜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选择可能离他最近的城市福冈,而是选择去东京。 坐到飞机上金娜娜已经完全冷静了,暗暗自嘲:我这是在干嘛?日本那么大,怎么可能见到他? 就算两人走个对面,他不主动过来打招呼,金娜娜都不敢上去相认,怕万一旁边有别人,会让他暴露。 但有一股火憋在她心里实在是难受,半年杳无音信,哪怕寄几个报平安的字来也行啊,给钱算什么?她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的吗? 金娜娜蔫头耷脑地坐在飞机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赌这口气,但她就是固执地上了飞机,固执地在飞机上度过了魂不附体般的两个半小时。 飞机到达东京成田机场,金娜娜背着她的小包下了飞机。 随着人流出了机场,金娜娜不知道该去哪里。 十月的东京,天气十分晴好,蓝天万里无云,气温不冷不热,是非常适宜出游的好天气,许多外国游客会在这个季节来到日本。 金娜娜跟着一群人走到等候出租车的地方,忽然感觉万分疲惫,她退出了人群往后站了站,一直到站到一堵墙面前,然后蹲下来抱住膝盖,把脸埋到膝盖上,肩膀一抖一抖,哭了。 累积了几个月的思念,伤感,担忧都变成了眼泪,在异国的街头,金娜娜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哭得天昏地暗。 有人轻轻拍她的肩膀,金娜娜抬起了脸,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满面泪痕,抽抽噎噎像个走丢的幼童。 “孩子,出了什么事,我能帮你吗?”问话的是个面貌温婉的中年女人,大概四十多岁近五十岁,眼角有细纹,鬓边几星白发,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中年女人身边还站着个年轻男人,个子不高戴眼镜,拉着行李箱。 金娜娜抹了一把眼泪,打了个泪嗝,本来她痛快地哭了一场,眼泪已经快要收住,但被人一询问安慰,不知道怎么又难过起来,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 金娜娜扭过脸,用手背擦泪,含糊哽咽地说:“……谢谢您,我没事。” 中年女人递过一张纸巾,微笑着说:“是韩国人,还是中国人?”金娜娜的日语明显有口音。 “是韩国人。”金娜娜接过纸巾道谢,擦去脸上的泪,直起腰站起身来。她蹲的时间略久,站起来时感觉腿发麻,晃了一下才站稳。 中年女人旁边的年轻男人想伸手去扶金娜娜,手伸出一半又停住,他看到了金娜娜的正脸,没想到这个蹲在路边哭的女孩子长得这么美,比他们公司的明星也不差什么啊。 “啊,我也是韩国人呢。”中年女人笑了,把语言换成了韩语,继续耐心地问。“丢钱了,丢证件了?” 金娜娜也马上改回韩语:“都没有。谢谢您,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伤心的事情。” 中年女人恍然。失恋了?和男朋友吵架了?会让年轻女孩子哭的多半是这种事情。 中年女人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一张名片,又拿出笔在上面写了个电话号码,把名片递给金娜娜。 “我叫李青溪,韩国NB娱乐会社的海外策划部总监,这个号码是我们会社在日本的办事处电话,万一有事,打这个电话就行,报我的名字。” 金娜娜接过名片,怔怔地点了点头。难怪这位女士的风度气质这么好,原来是从事演艺相关工作的。 李青溪又说:“年轻女孩子出门,要注意安全。” 金娜娜点点头。 李青溪笑着和她挥手说再见,带着助理向机场里面走,她和金娜娜是反方向,她今天要回韩国。 一场痛哭宣泄了内心压抑的情绪,又被人关爱了一番,金娜娜的心情好多了,她仔细收起李青溪给她的名片,决定不要浪费机票,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在日本玩几天,就当长时间学日语给自己的一个奖励。 20岁以后,她还从来没有旅游过,别的女孩子去这里玩,去那里玩,她就只有日复一日去打工。 但是去哪里呢?金娜娜来的时候凭着冲动,根本没做旅行计划。 这时候一个年纪很大,头发花白的老警察走过来,刚才金娜娜和李青溪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边上看,本来准备过来给金娜娜提供帮助,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老警察就在边上默默地等着。见李青溪离去,金娜娜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他就走过来问:“您需要帮助吗?” 看到熟悉的警服,尽管是别国的警察,也让同是警务人员的金娜娜心生亲切,她点头:“是的,我需要帮助。我……我来旅游,但是没有订房间,不知道应该住哪里比较好,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玩。” 老警察想了想,用语速很慢的日语对金娜娜说:“东京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不过东京食宿都很贵。” 眼前这女孩子穿着打扮很朴素,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啊。”金娜娜捏紧了自己的小包,她冲动状态下跑出来,根本没带多少钱,“有没有便宜点的地方,也不一定要在东京玩,我随便看看,随便逛逛就行。” “东京附近的地方可以吗?电车大概两小时的路程,有温泉,食宿比东京便宜很多。我的弟弟在那里开了家温泉旅舍,我可以叫他给你打个折。” 老警察拿出个小本子,认认真真在上面写字,电车车费多少钱,旅舍住宿费多少钱,三餐多少钱等等,最后写上那边的联系电话,和他自己的联系电话,他的姓名,警号等等。 金娜娜仔细算账,去住两天,加上回程的机票,她的钱还是够用的,于是谢过老警察,在老警察的指点下去坐电车。 同一时间,毛泰久正在接电话。 他站在某个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前,左手拿电话,右手端着一杯水,一边听电话,一边喝水润喉。 “武镇赫警官和他儿子武东宇昨天已经出发,刚才联系美国那边,说他们到了,武东宇的住院手续已经办好。武镇赫非常感谢我们中心。”电话那边是石原,他现在在韩国,以美国某个慈善中心的名义去办事。 毛泰久“嗯”了一声。 他花了半年左右时间把秋叶会完全掌握到手中,也把毛家在海外的财产接收得七七八八。前几天毛泰久去了一次美国,视查了他放在美国由石原看管的产业。之后他又去了欧洲,从毛家在瑞士的银行中提取了大笔金钱,还用一个很安全的帐号给金娜娜汇款。现在他正开始逐步清除以前毛泰久留在韩国的痕迹,首要的就是把武镇赫和姜劝酒这两个最了解他黑历史的人弄出韩国。 出于某种奇怪的情结,他不想杀这两个人,他们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石原继续报告:“姜劝酒警官好像并不想治疗她的听力异常,虽然她的神经衰弱越来越严重,中心的人跟她接触过,她一直没有回复。” “那就不用管她了。”毛泰久微微一晒。蠢东西,这么好的机会不离开,非得把她打断腿扔出韩国吗? “是。” “办完事你早点回去,你妈妈这段时间开始做复健,需要你在身边。” “是。”石原又说,“我现在在首尔,在娜娜小姐住的地方。” 毛泰久握着水杯的手不由得一紧,呼吸的节奏也乱了一点。 “见到她了吗,她怎么样?” “没见到,她不在家。”石原此刻正站在娜娜家的天台上,手里抱着个盒子,那是毛泰久托他带给金娜娜的礼物。 “哦。”毛泰久有一点点失望,大周末的她不在家能跑去哪里?加班,还是约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骚扰她吗?金娜娜长得美,性格好,人又单纯,喜欢她的异性绝对少不了,半年没见,她不会动摇了吧…… 毛泰久眼神变得冷下来,他又喝了一口水,修长的脖子上青筋绷起,连喉咙的吞咽动作都变得缓慢蹇涩。 “娜娜小姐的手机打不通。我让咱们的人给她工作的地方打了电话,说有份快递要她收,那边值班的人说她休假了,去了日本旅游。” 毛泰久一口水喷到玻璃窗上,水珠同时呛进了气管,呛得他直咳嗽,眼泪差点咳出来。 他一边咳嗽一边抓着电话说:“赶紧查,她来日本的什么地方?坐飞机还是坐船,一个人还是有同伴?” 很快韩国那边的人回复过来,金娜娜搭乘的就是今天早晨的航班,中午到达东京成田机场,孤身一人。 毛泰久把手按在胸口,感觉不用点力气压住,心脏会激动得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现在还不能回韩国,本想再过一段时间,等他这边完全安定了,让她来一次日本。 没想到这个傻妞竟然自己跑过来了,这个小傻瓜,这个小疯子。 果然是我的女人,这一流的行动力。 毛泰久忍不住笑起来,快活得心脏像要炸开一样。 金娜娜先从成田机场坐车到浅草站,再从浅草车站坐到东武日光车站,她的目的地是日光国立公园的鬼怒川温泉。 她从成田机场出发时已经接近中午,等车转车,加上东京市内通行的时间,等到达东武日光车站时,已经快要下午四点多钟。 温泉旅舍的老板中田举着个牌子在车站等着接她。他的警察哥电话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照顾一下这个韩国小姑娘。 中田一见到金娜娜,立刻就喜欢上了。金娜娜的美丽是倾向于可爱的类型,几乎能得到一切长者的喜爱。 中田热络地招呼着金娜娜,带她坐车回自己家旅舍。现在是旅游旺季,他家的旅舍虽然规模小一点,位置偏一点,房间仍然十分紧张,即使是这样,他仍然慷慨地给金娜娜打了个六折,警察哥只敢答应打八折。 “小姑娘,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吃点好的,好好玩几天,再平平安安回去吧,不然家里大人会担心。” 金娜娜苦笑,这是把她当成负气离家的小孩子了吗?当街痛哭真是后果严重。不过被人关心,她心里也是暖暖的。 “是,我会好好的。” 老板娘良子已经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金娜娜和中田一回到旅舍,马上就开饭。 良子性格爽利,说话总是哈哈哈,和一般日本人给人留下的总是温声细语的印象颇为不同。她也很喜欢金娜娜,好吃的菜都摆在金娜娜面前。三个人一起吃饭,虽然是初相识,但奇怪的有种异常温馨的家庭氛围。 饭后金娜娜回到安排给她的房间,刚准备洗澡,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然后良子跑过来,拉开纸门对她招手,说外面有人找她。 金娜娜走到旅舍大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堂里的毛泰久。他的侧面对她,微微低着头,身影挺拔修长,白衬衫深蓝色西装裤,没打领带,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会发光。 毛泰久正在和老板中田说话,听中田说金娜娜在成田机场大哭,毛泰久满腔狂热的喜意瞬间降温。为什么哭?谁欺负了她?他非弄死那个混蛋不可。 金娜娜一看到毛泰久就立住了脚步,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老板娘良子“哎哟”了一声,毛泰久转过脸,看到娜娜的背影,马上追了过去:“娜娜!金娜娜,你跑什么?” 毛泰久人高腿长,他在走廊里追上了金娜娜,伸手去拉金娜娜的手臂,结果金娜娜滑步卸力,甩脱了他的手,闪身进入了房间,和式纸门“咣当”一声在毛泰久的面前关上。 毛泰久愣住了,她这是……在对他生气? 来日本难道不是来找他的,为什么见面了却给他脸色看? “金娜娜,你开门。”毛泰久在门外软语相求。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毛泰久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却下来。分别半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发现他是个冒牌卧底?她发现了他的黑历史?还是……她喜欢上了别的人?她……她不要他了吗? 毛泰久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心中无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伸手抓住自己衬衫的胸襟,胸口很闷,喘气很困难。毛泰久用力一拽领口,衬衫受不住他粗暴的蹂/躏,扣子被扯掉两颗。 向来极为重视仪容的毛泰久,对此浑然不在意。 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受刑,像被水淹过,又像被油煎着,十分难受,就连灵魂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金娜娜在房间里一直不见毛泰久进来,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他走了吗? 想得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金娜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拉开了纸门。 毛泰久就在门外,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肩膀塌着,低着头,见她拉开门,马上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对方发红的眼睛,还有眼睛里汹涌奔腾的感情。 金娜娜再次关上纸门,但这次没有很用力,也没把门关死,还留了条缝儿。 毛泰久终于明白过来,站起身拉开门进了房间,把纸门在身后关上。 他伸出双臂去抱金娜娜,金娜娜却不给他抱,又躲又闪。这种情形特别像以前金娜娜教柔道时两人拆招,毛泰久这半年一直在练柔道,身手比那个时候灵活很多,不由自主就用上了里面的技巧,身体如影随形贴了过去,伸臂揽,用手缠。 他比半年前强了很多,金娜娜竟然一时躲不开被他抱住,于是下意识伸腿绊他,用肘撞他。 但是毛泰久宁肯挨她一肘也不肯松手,两人抱成一团倒在榻榻米上。这次毛泰久充当了肉垫,榻榻米的缓冲作用有限,他的肩膀好像被撞了一下,金娜娜听到他疼得吸气的声音。 “你怎么了?有伤到哪里吗?”尽管心里气得要死,恨不得暴打他一顿,金娜娜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有伤到。毛泰久点点头。 他的眼睛深深地望住金娜娜,他刚才真的很害怕,害怕金娜娜不要他。 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要我——我可能会死。 金娜娜伸手扳毛泰久的肩膀:“给我看看。” 毛泰久没给她看,而是翻身把金娜娜压住,嘴唇贴住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金娜娜气恼地推了他一把,然后就不挣扎了,她感觉到脸上似乎有热热的水滴落下来。 那是正在吻她的那个男人的眼泪。 第35章 都是相思惹的祸 金娜娜从来没想过毛泰久竟然会流泪,他是非常强大,做事风格也很强硬的人,给人的感觉是男人中的男人。 在这份感情中,金娜娜一直觉得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总是被动地跟随毛泰久的脚步,为他忧,为他喜,等候,忍耐,完全无法自主。 这个时候金娜娜蓦然发觉,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远比她以为得要重。 她的心在这个瞬间完全软化,决定什么都原谅他,什么都答应他,只要能让他不这么难过。 金娜娜伸出手臂搂住毛泰久的脖子,手指抚摸他的后颈和头发,努力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这样的主动令毛泰久非常意外。金娜娜保守又害羞,两个人最情热的时候,她的回应也是怯怯的,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他略微大胆一点,金娜娜就能羞到从脸蛋到脚趾头都变成粉红色。 毛泰久马上热烈地用唇舌纠缠过去。 他刚才虽然抱住金娜娜在吻她,其实内心并没有接吻的欲/望,只是不知道除了这种方式,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那个时刻掉下眼泪让他感觉颇为狼狈,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软弱,那种完全无法自控的生理反应让他异常恼火。 毛泰久是个不会哭的人,母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掉一滴眼泪,父亲死的时候他更是满心冷笑和茫然。除了生理疼痛,他的泪腺几乎从不使用。 他也几乎是个不会害怕的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他在乎的东西,他连自己都不在意,还会怕什么? 但是现在他有怕的东西了,怕金娜娜不要他,怕刚刚让他体验到甜味的世界抛弃他。 毛泰久活了那么多年,一直觉得他和整个世界是隔离的,他和世上其他的人都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看得到别人做什么,也能凭自己聪明的头脑推断出他们所思所想,但他感受不到。无法把自己的感觉正常地传递给他人,也无法理解和体会他人的感情。 但从和金娜娜相恋开始,这种屏障似乎正在慢慢消融。金娜娜像茫茫大海上的灯塔,让他这艘没有目的的航船有了方向,她也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参照物,毛泰久渐渐可以依据自己对金娜娜的感情,模糊地类比其他人之间的感情。 他的共情能力仍然很差,但对这个世界的敌意少了很多。 从高高在上的毛氏财团太子爷的位子走下来,毛泰久正在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这种融入落差巨大,让他颇为不适。他发现普通人在情感方面比他所处的上流社会更剧烈也更复杂,上流社会只讲利益,亲情淡薄,人际冷漠,普通人却对感情有着执着而浓烈的要求。 毛泰久不断受到冲击,虽然仍然不能理解,但累加的印象让他开始思考,他从一个冰冷的机器,视人命如草芥的猎食者,慢慢变得有些像人,沾染上了不少人气。 一切都是因为有金娜娜,他走不通的路,不能理解的事物,代入金娜娜,困难的程度就能减弱许多。 毛泰久凶狠又热情地亲吻着金娜娜,累积的思念和渴望烧昏了他的头脑,让他迫不急待想要得到世上最甜蜜的补偿。 金娜娜不得不在毛泰久两臂的麻筋上敲了一下,她从毛泰久怀中挣脱出来,翻身压到毛泰久身上,按住他作乱的双手。 外面有说话的声音,金娜娜侧耳倾听。 走廊上传来良子的大嗓门:“不会打起来吧?动静不太对,我们去看看。” 中田好像拉住了他:“别去,小情人闹别扭,你掺和什么?” “不行啊,小姑娘那么柔弱,她男友身高力壮,万一打起来,女人太吃亏。” 柔弱的小姑娘钳制着她身高力壮的男友,两人听着走廊上的对话,哭笑不得。 金娜娜松开毛泰久,站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再整理一下被毛泰久弄乱的衣服,拉开门来到走廊上。 外面的中田夫妇正在拔河角力中,见她出来吓了一跳,两口子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着:“哈哈,打扰你们了……那个,有什么需要的吗?” 金娜娜脸颊上带着一抹晕红,两眼亮闪闪充盈着笑意,这模样一看就不可能和男朋友打架,打闹还差不多。 “我没事,谢谢你们。”金娜娜颔首行礼。 “哈哈,没事就好。”中田扯着良子离开,“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管我们。” 金娜娜回到房间,毛泰久已经坐起身来,他平整的衬衫揉得皱皱巴巴,衬衫的纽扣掉了两个,露出他修长的脖颈,迷人的锁骨以及部分胸肌,他的耳朵和脖子都因为动情而泛起红晕,眼神灼热,模样性感得要命。 金娜娜情不自禁吞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要被他的眼神点燃。 “过来。”毛泰久唤了她一声,喉音沙哑,喉结上下涌动着,他张开手臂,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带着一点喘息。 金娜娜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口干舌燥,筋酥骨软,不由自主就投入他的怀中。 毛泰久满意地抱紧金娜娜,刚吻住她的嘴唇,就听到走廊上又是一阵喧哗。 良子似乎在阻止什么人:“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让开!”,“老板!”,“泰善哥!”有三五个声音一起响起。 毛泰久无奈地放开金娜娜,起身拉开纸门,到走廊上制止担心他安危的手下们。 “都去外面等着。” 以木村为首的一帮黑帮成员见他出来,都松了口气,一帮凶神恶煞的大汉立刻变身,乖巧如同小媳妇儿,点头哈腰,脸上浮起别扭的笑容,一边对中田夫妇赔不是,一边退出了旅舍。 被三番两次地打断,毛泰久纵然情心似火,也不得不冷静下来,他看着金娜娜,放软了声音:“收拾东西,我们走。” “啊?”金娜娜的反应总是让他莞尔,“我在这里已经付了房费,而且我还没有泡温泉。” 毛泰久笑了。 “我住的地方有温泉,随你泡个够。我们不走的话,木村他们站在门口,别的客人不敢进来。” 意识到会影响中田夫妇的生意,金娜娜马上去收拾东西,她就一个小背包,收拾起来极为容易。 毛泰久带着金娜娜来到大堂,中田夫妇的面色十分精彩,他们真的想不到这位极其俊美的年轻人居然是混黑道的!可惜了他那上佳的容貌与气质,更可惜那个花朵一样的小姑娘。 毛泰久向老板夫妇点点头,金娜娜开口辞行,中田把之前预收的房费全部退给她。 金娜娜不肯要,中田更不敢收,脑门上都急出汗来——毛泰久只得过去接过那一把钱,塞进金娜娜手里,对中田夫妇说:“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做生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不会来。” 中田夫妇对视一眼,这年轻人口气好大,他们每个月都得向控制这一片的黑帮分子上贡不少钱,就那样也避免不了被骚扰,难道以后会平安无事? 但不管信不信,这种人他们小生意人得罪不起,中田夫妇陪着笑容,把毛泰久和金娜娜送出门外,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 良子掐老公一把:“告诉你大哥以后别再乱管闲事,吓死人啦。” 中田丝丝呼痛。他大哥那毛病,哪可能不管呢?反正自己是在做好事,黑社会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是那个小姑娘,好可惜,还是别跟大哥说了,这事儿就这样过去吧。 金娜娜跟着毛泰久出来,上了他的座驾。 外面四五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加上一帮面色冷肃的大汉,场面有些慑人。 两人坐在轿车后排,前排是司机和木村,毛泰久按下按钮,前后排座位之间的隔断玻璃变色,将后排的声音和状态对前排完全屏蔽。 金娜娜不懂车,不知道这车是劳斯莱斯高级定制幻影加长版,但也能看出这辆车应该很值钱。 开着豪华轿车,有司机有保镖,还有一大堆小弟。 “你现在的排场这么大?”金娜娜很是讶异,做卧底居然做到这种程度……她感觉自己的脑容量又不够用了。 “最近东京不太平,他们怕我出事才会这样。”毛泰久伸手握住金娜娜的手,抚摸她柔软的小手。 果然“怕我出事”这四个字立刻扭转了金娜娜的注意力焦点,她整个身体都扭过来,仔细打量着毛泰久:“你之前遇到过危险?” 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面前的男人依然帅气又性感。 毛泰久点点头。确切地说,他遇到过两次暗杀。他掌握秋叶会的过程还算和平,吞并其他小帮会就遇到不少阻力,去挑动山田家的内部争斗,那就基本是走钢丝了。黑道生涯的实质绝对不像电影那样充满浪漫情怀,江湖义气,而是在刀头舔血,拎着脑袋玩儿命。 金娜娜心疼了,两只小手握住毛泰久的大手。 不应该和他斗气,他这个环境比她难的多了,活下来都不容易,哪还有闲心照顾她的思念之情。 “受伤了吗?” 毛泰久眨了一下眼睛,说:“已经好了。” “给我看看。” 毛泰久笑了:“你要在这里看?”于是抬手准备脱衣服,被金娜娜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回……回去再看。” 金娜娜这小模样太可爱,萌得毛泰久心都要化掉,他发现只要自己一表现出脆弱和痛苦,受伤或者生病,金娜娜就会让步。应该可以利用他受过的伤谋得一些好处吧?回去要试试。 毛泰久仔细端详着金娜娜。半年不见,她瘦了,面颊看起来还是饱满的,但那是骨骼的原因,金娜娜面骨长得美,脸型是个鹅蛋脸,端正大气。现在她两腮那点可爱的婴儿肥消失了,他最喜欢的小包子脸几乎看不见了,虽然她更美更有女人味儿。 毛泰久伸手抚摸着金娜娜的脸蛋,眼神渐渐变得炽热。 金娜娜怕他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抓住他的手腕说:“别乱来。” “前面听不到也看不见。” “那也不行。”金娜娜按住他的手,她才不会纵容他在车上做坏事。 毛泰久笑了,他也没有在车上乱来的想法,只是总想触碰她。 这个时候毛泰久注意到金娜娜手指上并没有戴戒指,他把她左手拉过来,表情非常不满。 “戒指呢?”他的戒指24小时不离身。 “在这里。”金娜娜从领口牵出当项链戴的指环,瞪他一眼:“我戴在手上怎样和别人解释?我又不会说谎。” 说谎容易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的毛大人,没想到金娜娜是被这个原因卡住。 “对金英株也没说吗?” “可以对他说吗?”金娜娜眼神里满是渴望,她很想说,但一直不敢说,金英株,陈世熙,这几个最亲近的人,她很想告诉他们。 “暂时不要,以后再说。”毛泰久虽然巴不得让金英株知道金娜娜已经是他的人,但是万一勾起他调查自己的兴趣麻烦就大了。他刚开始清扫过去的痕迹,还有太多的漏洞经不起别人去查。 毛泰久把金娜娜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金娜娜:“刚才为什么生气,见我就跑?在机场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吗?” 这是他疑惑不解的事情,也是他心虚不安的原因。 这罪魁祸首居然不知道?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金娜娜又忍不住郁闷。 “还不是因为你?半年多一点消息都没有,我都担心死了。然后突然就砸一笔钱过来,也不告诉我你好不好,我……我就很生气。” 金娜娜低下了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决定原谅他,但那些担忧,难过,那些无望的相思并不能就此抹消。 原来如此,都是相思惹的祸。 毛泰久恍然大悟的同时,内心无比酸软。不是不爱他,是太想他才会生气。 我的女人心里只有我。 这种感觉既幸福又酸楚。 毛泰久紧紧抱住金娜娜,叹息着:“开始顾不上,后来环境好转,还是不敢联系你,太想你了,怕忍不住。” 金娜娜把脸埋到他胸前:“我也很想你啊,每天每天。”她的声音里控制不住有泪意,蓄在眼睛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毛泰久伸手给金娜娜擦泪,轻轻捧起她的脸蛋,很温柔很珍惜地吻她。 两个相思的人互诉离情,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经来到毛泰久的温泉别墅。 别墅在半山坡上,周围环境十分优美,安防工作也很到位。 毛泰久牵着金娜娜的手下了车,带着她进入别墅,往二楼的主人房走去。 一进房间,房门还没关好,毛泰久就捧着金娜娜的脸开始吻她。 金娜娜推开他过去关好门,这个人不管不顾,别墅里难道只有他们两个人? 毛泰久跟在她身后,伸臂抱住金娜娜,把她压在房门上亲吻。 金娜娜也紧紧搂住毛泰久的腰,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回应着。 彼此长久的相思,终于引爆。 第36章 他的笑容 清晨来临,金娜娜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发挥作用,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但身后是熟悉的怀抱和熟悉的气味,她和他在一起呢。 一缕甜蜜的笑意自金娜娜眼底升起,两个人能够见面真好啊。 这时金娜娜看到了她昨天晚上放在床头柜上的戒指,系着黑色细绳的白金指环端端正正摆在台面上,在清晨朦胧的光线中色泽温润柔和,有一种简单洗练的美感。 金娜娜的视线不由自主下移,移到搭在她腰间的那只男性大手上,男人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同样款式但大了一圈的白金指环。它们也是一对儿,现在它们终于也相会了。 金娜娜伸手取过她的指环,解开系绳,把指环戴到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尽管她做这一切动作很轻柔,还是把毛泰久惊醒了,他伸手把金娜娜捞到怀中,含糊地问她:“睡够了?” 幸好昨晚他们回来得比较早,虽然折腾的时间也很长,但基本没影响到睡眠的时间。 “睡够了,我要起床,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不准起床。”毛泰久很霸道地把金娜娜摁在怀里。 她离开半年多,他始终睡得不太好,失眠和恶梦是家常便饭,抱着她的枕头能好一点,但也不是每次都灵。后来他加强了运动,又经常泡温泉,还服用了助眠的药物,情况才有所改善。 昨晚一夜浓情,身体疲惫,心理满足,又有她在身边,他竟然在没用药物的情况下,睡了一个许久没有过的好觉。 她还真是他的药。 “哈,”金娜娜笑了,在毛泰久怀中转过身体,看着他说,“你又要赖床吗?” 在小岛上的时候就经常这样,毛泰久每次都不肯放更早醒来的金娜娜起床。 “嗯。”毛泰久闭着眼睛,在枕头上点点头。 金娜娜伸手捏毛泰久的脸:“你还能更加理直气壮一点吗?”捏他的脸却捏不到肉,这家伙脸上根本没长多少肉,明明身体看起来壮实了不少。金娜娜于是改为捏他的耳朵,他的耳朵也长得好看,软绵绵的耳垂捏起来手感很好。 毛泰久睁开眼睛,看着金娜娜笑了,声音沙哑又甜蜜:“动手动脚,后果自负。”大清早摸他的耳朵,这种起床唤醒方式真不错。 金娜娜这才想起毛泰久还有各种“吃早餐”的习惯,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被毛泰久按在床上美美“吃”了一顿。 吃过毛氏秘制早餐,毛泰久这才心满意足拉着金娜娜起床洗澡,洗漱,然后换衣服下楼吃真正的早餐。 在楼下金娜娜又一次见到了熟人,小岛上那个荞麦面店的店主。 皮肤黑黑,理个短短平头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和毛泰久,金娜娜打招呼:“老板早,娜娜小姐早。” 毛泰久只是点点头,金娜娜急忙回礼:“您也早。”看到认识的人很高兴,可惜不知道姓名。 “他是舟木,我现在贴身的一些事情是他在管。” 啊,他就是舟木?金娜娜上次逃脱的时候,正因为舟木给石原报信,石原才能及时赶到。 “谢谢您。”金娜娜郑重过去道谢。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啦。”舟木摇摇手,表示只是一点小事。 舟木和石原私交比较好,对毛泰久和金娜娜的观感也不错,当时出于恻隐之心给石原打电话报了信。凭这一点因缘,他现在成为毛泰久身边二号被信重的人物,一号是石原。 打过招呼舟木就退下,毛泰久和金娜娜吃他们的早餐,他这里现在有韩国厨师,做的韩式早餐很不错。 然后两人上楼,毛泰久换衣服准备去上班。 “你要去上班?”金娜娜眼睛瞪得溜圆,心里十分好奇,混黑社会也要按时上班? “很奇怪吗?”毛泰久笑了,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打开衣柜选西装。 他衣柜里基本都是深色西装,咋一看换汤不换药,仔细看款式和颜色有一种闷骚式的丰富。 毛泰久今天心情好,选择了一套深灰底色,有浅灰大理石状花纹的西装,这也算是衣柜里西装中相对明亮些的颜色,打了一条深灰色领带,上面同样有浅色图案的纹饰,头发依然使用一点发胶向后梳起。 他站在大衣镜前整理领带,金娜娜在边上默默地看着。 “不帮忙吗?”毛泰久嘴角微微勾起,婚纱店打过工的金娜娜,连日式礼服纹付羽织袴都会穿,帮忙整理西装应该是小意思。 金娜娜站过来,象征性帮他压了压衬衫领子:“你自己搞得这么好,哪里用我帮忙?”其实是觉得一身正装,又梳个背头的毛泰久有点陌生,她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形象,帅得要命,也气场慑人,有点凶。不过他一笑,那种陌生感就消失了,笑起来好迷人。 毛泰久搂住金娜娜的腰,看看镜子里一双璧人,扭回头在她面颊上亲一下:“小笨蛋,这是情趣啊。” “中午我不回来吃饭,找了人来陪你,泡泡温泉,附近逛一逛都可以,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回来。”毛泰久又给了金娜娜一个告别吻。 金娜娜送毛泰久下楼,舟木等在下面,昨天晚上见过面的木村也在,木村这时候才和金娜娜互相问候。 吃早饭的时候毛泰久大略和金娜娜说过,木村现在负责他的安保工作。当年被他在银行卫生间里绞晕的木村,现在对他绝对忠心。木村有点肌肉脑,崇拜强者崇拜武力,文治方面被毛泰久收拾得团团转,武功方面也完全打不过,试过几次都被毛泰久用金氏秘技虐很惨,目前就成了毛泰久座下第一忠狗。 金娜娜目送着毛泰久带着两个手下离开。 他们走后,一个身材娇小,笑容活泼的女人跑进了大厅。 “娜娜小姐好。”女人和金娜娜打招呼,金娜娜只感觉对方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女人快言快语做了自我介绍。她是舟木理美,舟木的老婆,在小岛上做房产经纪,金娜娜和毛泰久租房子时和她见过面,故此眼熟。舟木理美就是毛泰久今天找来陪伴金娜娜的人。 “娜娜小姐的日语很好啊。”理美夸张地称赞着,作为业务人员能说会说是基本技能。 金娜娜被她逗笑了。只学了半年日语,不管多么努力,以金娜娜的天赋和学习环境,水平不可能高到哪里去,但日常会话说慢一点,沟通还是可以进行的。 理美很耐心,一边和金娜娜闲聊天,一边校正金娜娜的发音。理美是东京人,说到她为什么会嫁给远在九洲的舟木,理美哈哈笑着说:“被他骗了啊。长了一副忠厚的样子,实际上舟木心眼可多了。不过还好,他对我一直很好,也很忠诚,这很不容易。” 然后她又笑着对金娜娜说:“我家舟木忠诚是因为丑,没人搭理他。但老板对娜娜小姐的忠诚就让人佩服了,长得那么帅却完全不近女色。如果不是我们知道他有娜娜小姐,还会以为他不喜欢女人呢。”老板是毛泰久手下对他统一的称呼,除了石原和木村叫他泰善哥,别人都叫他老板。 一上午就在聊天说笑中度过,中午两人一起吃饭,下午里美带着金娜娜在附近转了转,也没走出多远,仍然在毛泰久的安保人员控制范围内,秋天的山坡上树叶开始红了,风景很不错。 然后两人去泡别墅拥有的温泉私汤。 两个女人泡着温泉闲聊,说起金娜娜认识的那些人。 武田夫妇现在在福冈市开饭店,有点半脱离组织的状态,毛泰久因为最早那一点香火情,对他们夫妇很是优容。 石原前期在日本的时间多一些,现在则大部分时间留在美国,他的母亲在美国得到很好的治疗,目前正在康复中。 “娜娜小姐是石原从韩国接回来的吧?我原本以为要晚几天,没想到您到的这么快。” 金娜娜讶异:“他派石原去接我了?” 理美先是捂住嘴,然后小声说:“哎呀,我不知道,我是猜的。听说石原这两天去了韩国,又见到您,我才会这么想,看来不是啦。” 晚饭时分毛泰久还没有回来,理美陪着金娜娜一起吃了晚餐,又过了一个钟头,毛泰久才带着舟木进门。 舟木夫妇一起告辞离开,金娜娜陪毛泰久吃晚饭。 “总是这样晚吗?”金娜娜给毛泰久添饭,他有胃病,吃饭要老是不定时,对身体不好。 “最近比较忙。”毛泰久微笑着说,有金娜娜在身边,饭菜的滋味似乎都要好上一点。 金娜娜不知道,毛泰久平时差不多是万年冰山脸。现在她来到日本,对毛泰久的影响犹如春暖花开,让他一整天时时露出笑容。这一天可把他的手下们吓惨了。以前毛泰久偶尔笑一下,那是要整人。他一整天笑这么多,到底是谁要倒霉?为那个家伙点个蜡吧。 金娜娜托着下巴看毛泰久吃饭,还是那么优雅好看,连吃饭的样子都迷人,而且现在好像也不挑食不剩饭了,坏毛病改了很多。 刚这样想,毛泰久就喊她,金娜娜走到毛泰久身边,他盘子里还剩下一口西兰花。 毛泰久用叉子叉起那朵西兰花,对金娜娜说:“把这个吃掉吧,我不想吃了。。" 金娜娜叹气,刚夸过他,真不经夸,双手叉腰鼓起两腮,拒绝惯他的毛病:“我不吃,我都刷过牙了。” 毛泰久斜着眼睛看她:“嫌弃我的口水吗?我的口水你都吃过多少了?” 金娜娜忍不住捶他,穿着衬衫打着领带梳着背头说这种话好吗?简直是衣冠禽兽的感觉。 毛泰久又笑得春意盎然,伸手搂住金娜娜的腰,西兰花送到她的唇边,柔声哄她:“乖,快吃掉。” 那个瞬间金娜娜忽然想起早晨帮他整理衣服时,毛泰久的表情,他说那是情趣……这个,该不会也是他的情趣吧? 看着毛泰久那亮闪闪的眼睛,跃跃欲试的表情,金娜娜老老实实把西兰花吃了。吃了最多再刷一次牙,不吃,说不定会勾出他什么奇怪的胡闹来。 她的男人她知道,想象力,创意,精力体力都远超常人。 毛泰久撒娇成功,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金娜娜忍不住捧着那张帅脸,对毛泰久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常常笑。”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常笑的。”毛泰久怔忡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说。 是有谁说过他笑起来很邪恶,让人看了很害怕?好像是某个被他消灭的黑帮首领吧。 毛泰久以前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笑容,现在才发现,只有在金娜娜面前,他是真正在笑。 想在她面前一直这样笑,我能做到吗? 第37章 暗流 吃完饭毛泰久上楼换衣服,金娜娜跟着上去,问他:“你派石原去韩国接我了吗?” 毛泰久看她一眼:“里美说的?” 金娜娜点点头:“她说她猜的,石原去了韩国,我又来了。” “派石原去给你送点东西,这才知道你来了日本。接你的事准备晚一段时间,最近……略微有点忙。”毛泰久解下领带,挂到木制的衣帽架上。 原来他还另外派人送东西,并不是只知道给钱。金娜娜早已经不再生气,现在知道这件事心中还有些不安。 “那我这样跑过来,不会打乱你的计划吧?” “不会。”毛泰久伸手把金娜娜揽到胸前,“你能来日本,我高兴死了。” 是真的非常非常高兴,完全是意外惊喜,当然,她生气那会儿也把他吓得不轻。 毛泰久退后一步,半倚半坐到大衣镜旁边的斗柜上,双臂带动着金娜娜向前一步,她仍然被他拢在怀中。 “帮我解扣子。”毛泰久用额头蹭了一下金娜娜的额头,把嘴唇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沙哑的声音和灼热的气息瞬间缠绕住金娜娜。 金娜娜来到他身边已经一日一夜,能完全感受到她纯真的毫无保留的感情,这让毛泰久十分欢喜。半年来的不安,和对未来的不安被这样的喜悦安抚住了,他想要在两人相处的时刻中,制造更多的美好回忆。 早晨走得匆忙,换衣服时顾不上和她玩闹,现在他已经回家,有充裕的时间,自然要把想象中的情趣都试一试,帮男朋友换衣服就是其中之一。 金娜娜脸红了,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的手呢?” 这个不正经的家伙,现在是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真面目吗? “我的手忙着呢。”毛泰久的手握在金娜娜的腰上,正在丈量她的细腰。 “别胡闹。”金娜娜打他的手。 “帮我换衣服就不胡闹……不然……”他的声音哑哑的,带着某种甜蜜的威胁。 金娜娜又一次在恶势力面前屈服了。她现在已经有了经验,好好说的时候最好答应,不然他胡闹的花样可多着呢。 在毛泰久的怀中,在他的气息和热度包围下,金娜娜低着头帮毛泰久一粒一粒解开了衬衫纽扣。 看着衬衫底下慢慢露出来的胸肌和腹肌,金娜娜不知不觉中屏住了气息,那个健康又充满活力的身体好像在引诱她伸手去摸一摸。 原来这种半隐半现的感觉最诱惑——不对,毛泰久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诱惑,他穿的严严整整也一样充满诱惑,满脸禁欲感加上不羁的眼神,那样的身材那样的脸,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种男人? 毛泰久低着头,很满意地欣赏着金娜娜的表情,她的模样很动人,耳朵红了,脖子也有点发红,看上去极为可口。 因为心里还装着事,虽然金娜娜的模样极为可爱,毛泰久也信守承诺并没有胡闹,只是搂着她亲了一下,这才放开她,站直身体脱掉衬衫,把衬衫丢到脏衣篓里。 他背转过身的时候,后背上右肩胛骨到脊骨那条可怖的伤疤出现在金娜娜面前。还能看得出缝针的痕迹,新长出的粉红色的肉皮也十分触目 ,愈合之后的疤痕也仍然有手掌那么长,在毛泰久漂亮的身体上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特别碍眼。 这伤疤金娜娜昨天晚上就看到过,当时就心疼得哭了,后来被毛泰久百般打岔糊弄着转移了注意力。早晨他换衣服特别快,没给金娜娜机会看。现在再次看到,金娜娜忍不住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毛泰久,把脸贴到他背上,用手轻轻抚摸那条伤疤。 该有多疼啊,这么长又这么深,还能隐约看到肌肉翻卷的痕迹,再深一点就要伤到内脏了。 金娜娜再一次意识到,毛泰久做的事情非常危险,会危及生命。 作为曾经在一线搏命的警务人员,金娜娜没办法劝毛泰久不要做卧底,但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心疼他的情绪,刚才被他撩起来的那点绮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只有满满的心疼化作眼泪,流淌在她的脸颊上。 毛泰久很享受金娜娜对他的任何关注,关爱的行为和感情,他喜欢看她的情绪被他牵动,但有点发怵她哭,因为他不怎么会哄。 幸好金娜娜超级好哄,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小女人。而且金娜娜也不爱哭,每天笑容满满,身上都是阳光正能量。 毛泰久转过身来,抬手给金娜娜擦眼泪,搜肠刮肚地想,要怎么安慰她? 安慰人真的不是毛社长的强项,难度太大。 于是毛泰久选择了他能够做得很好的事情,他搂住金娜娜吻她。 金娜娜推开毛泰久,破涕为笑,伸手擦泪:“你别闹,快点换衣服,不冷吗?” 秋天的室内还是有点冷的,不过她不哭就好。 毛泰久找出居家服穿上上衣,又去换裤子,金娜娜赶紧跳开,帮忙解衬衫扣子还可以,如果他再赖皮要求帮忙解裤扣,那可超过金娜娜的心理底线——其实也不是没帮他脱过。 好在毛泰久并没有作妖,换好衣服拉着金娜娜去影音室看电视。 “现在看日本的电视节目能看懂多少?”毛泰久打开电视,调整到新闻频道。 “还不行,和生活相关的能看懂听懂一些,词汇量还是太少。” “慢慢来,学语言需要环境。” 金娜娜坐到毛泰久身边,好奇地问他:“你会多少种语言?”在小岛上时,他曾经和她用法语对话,也给她用德语读过书,他的英、日、韩语自然不用说都是很好的,汉字也写得好,倒是没听他说过中文。 “能熟练运用的,大概六七种吧,能说点简单会话的还有四五种。” 面对毛泰久这种碾压式的语言能力和智商,金娜娜这个大学渣只有羡慕的份儿,嫉妒和恨都不敢有,差距太大。 一样是人,他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时候金娜娜第一次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跟毛泰久一比,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想什么呢?”毛泰久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伸手握住金娜娜的手。 “你太聪明了。”金娜娜闷闷不乐地说。 “我聪明不好吗?” “不是啊,你聪明当然很好,可是我太笨了。” 毛泰久笑了,伸手把金娜娜搂进怀里:“不笨,刚刚好。” 金娜娜不算笨,只是很单纯,看人总是看好的方面,也可能跟她特殊的生活环境有关。 20岁之前,作为柔道选手的金娜娜生活环境比较封闭,父母和训练就是全部,这造就了她的单纯。家庭方面她获得了圆满的感情,因此她心中总是充满了善意。父母意外离世后,金娜娜懂得了人生无常。但她对人的善意私毫未改,对美好事物更多了珍惜与尊重。 按理说警察经历能帮助她成熟起来,但她只做了一年基层警察,接触到的黑暗面非常有限,然后就是两年培训,再然后就在毛泰久和金英株合力之下,被扔到了后方。 金娜娜是善良,坚强,开朗的,实质上也是不太成熟的。但这个程度对毛泰久刚刚好,她有美丽可爱的笑容,纯粹无杂质的善意,和识人不明的眼神,完全适合当他的女人。 “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毛泰久专注地看着金娜娜,很认真的对她说,“那些麻烦的事我去做,你就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毛泰久的语言能力很强大,不仅仅表现在他能学会多种语言,其他诸如花言巧语、甜言蜜语、胡言乱语、冷言冷语、疯言疯语……对于他都没有难度。但在金娜娜面前,他努力避免说谎话,感情方面更是说出的每个字都很真诚而且都是有效的承诺。 金娜娜开心起来,这样类似表白的语言,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听呢?尤其被毛泰久这种很少表白的男人说出来,听着感觉更好。于是她安安静静靠在毛泰久身边和他一起看电视。 电视里播报的新闻中突然出现了金娜娜熟悉的词语,日本著名的黑道组织山田家。 记者举着话筒,语言配以字幕,在报道中这样说: “当地时间15日下午,日本神户市的黑道世家山田家的事务所前,有两名名男性被枪击,并于送往医院后被确认死亡。当地警方宣布,因涉嫌杀人而以现行犯身份将一名男子逮捕。该男子是与山田家对立的黑社会组织和平会成员,警方认为这是因山田家分裂而带来的纷争。警方收押了嫌疑人,并收缴了其所持有的两把手/枪。” 画面上出现打了马赛克的嫌疑人,山田家事务所门前的状态,以及讲述案情的警察。 这个新闻报道金娜娜只能看懂一半,还是因为她努力恶补黑道相关词汇的原因。 “是那个山田家?”金娜娜捏了一下毛泰久的手。 “是的。” 毛泰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新闻,脸上一直绷得紧紧的咬肌,在看完这个新闻之后慢慢放松了。 这新闻是他花钱花力推到公众平台上的,黑帮斗殴哪个角落都有,能上新闻的没几个。有些是程度不值得上新闻,有些却是背后势力因为某种原因把新闻压了下来。 这个新闻能正常播出,说明他和对方的角力在最后时刻成功了。这等于把山田家与对手的矛盾捅到了明面儿上,几方势力就算是为了面子,也必须要有个回应。 最近两个月来,这样的事情毛泰久干了不少。山田家是拥有在册人员6000多人的大帮会,想一朝覆灭它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只是想把现任的山田会长拉下马,还是可以做到的。毛泰久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和这样的百足之虫直接对抗,于是利用它原有的矛盾不断挑动它的内外部斗争。 他这些行为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成功的效果就是山田家上一代家主七代目的养子山田健行拉着三分之一人马从山田家分裂出来,成立了“山田宗”,意思是他们才是正宗的山田家。失败的后果就是毛泰久被原山田家所属的一个二级势力注意到,对方派人两次暗杀他。 “这件事和你有关?”金娜娜敏锐地感觉到了毛泰久对这条新闻异乎寻常的关注。 “有点关系。”毛泰久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然后马上调台,调到大河电视台,那边正在播放八点档电视剧。 把电视剧当成背景音,毛泰久问金娜娜:“能在日本留多久?” “最多五天。”一个周末加上三天累积的休假。 如果能再请两天假,加上另一个周末,就是九天,但是培训中心教职人员数量紧张,请假困难,这三天休假也相当费劲才拿到。 五天,对于分离六个月的恋人来说,非常短暂。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正是山田家和相关黑势力各方面斗争得异常激烈的时候,金娜娜这个时候来到日本,让毛泰久即开心又担心。 很舍不得她,想多留她几天,又担心那些敌对势力会注意到娜娜,给她带来危险。 五天假期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还有三天,不,最多两天半,还要给她留出坐飞机的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不至于出问题。 “是不是有什么事?”金娜娜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来日本,毛泰久已经安排石原去找她,应该按他的计划来才对。 “没有事,不用担心。”毛泰久轻轻抚弄娜娜柔软的小手,“只是我这几天特别忙,白天不能陪你,只有晚上才能回来,怕你感觉无聊。” “不会的,能见到你我就很高兴了。”金娜娜的表情却很满足,比起杳无音讯的六个月,每天都能看到他已经觉得很幸福。 毛泰久叹息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很糟糕的恋人。 第38章 风雨夜 影音室外有敲门声响起,毛泰久喊了一声“进来”。 别墅的工作人员进来关上窗户,告诉毛泰久和金娜娜:“下雨了。” 金娜娜从沙发上蹦起来:“下雨了吗?”电视里的声音使得他们没有听到雨声。 她跑到窗户前,趴在玻璃窗上往外面看,隐约能看到风雨中树枝摇晃,好像雨势还很大。 “明天有台风过境。”毛泰久告诉金娜娜,五月到十月是日本的台风季节。 金娜娜有点好奇,她从来没有经历过台风天气。毛泰久经历过,不仅仅是台风,日本还经常有地震和海啸,是个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 “那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工厂停工,学校停课,还会出现洪涝灾害。”毛泰久周日去加班,也是因为他的公司和工厂需要在台风到来前做一些准备。 “真的有公司和工厂?你是真的去上班?”金娜娜愕然,早晨看他带着木村和舟木出门的样子,可不太像要做去正经事。 “是真的去上班。”毛泰久笑了,给金娜娜解释,“我有正规的公司,有网络科技公司,有电子类型的生产企业,也有进出口贸易公司,物流公司等等,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黑道的事务所。木村他们是向安保公司聘请来的,只是现在这个阶段才跟着我。” 当然木村等人所在的安保公司,事实上也在毛泰久的控制之下。他请了专业的人训练这帮黑社会,把他们从一盘散沙,练得稍有点模样。如果一个月前木村等人能有现在的样子,他也不至于受伤。 金娜娜松了口气,又皱眉:“那你背后的伤?” “是被别人牵连到了。”毛泰久的谎话编织得很圆熟,“我要查那些事情,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金娜娜听得似懂非懂,但提炼中心思想,毛泰久的意思大约就是说他没有加入黑道,只是和他们有联系,他的处境还算安全。 “那就好。”他这样说,她也只能这么相信。 金娜娜又问:“累不累?”他上了一天班,回来天都黑了。 “有点。”毛泰久身体后仰,靠到沙发靠背上。他眉头微皱,揉了揉太阳穴,或许是用脑过多,毛泰久经常会头痛。 “来。”金娜娜笑着拍自己的腿,“给你来个金氏按摩。” 毛泰久躺到了金娜娜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享受她的按摩。 医武不分家,平常的跌打损伤金娜娜都能治,按摩更是小意思。在小岛上她也给毛泰久按过几次,很管用。 这次也一样,开始毛泰久还雪雪呼痛,后来渐渐感觉不到头部的疼痛,按摩越来越舒服,最后他竟然躺在她腿上睡着了。 金娜娜拿着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低头看着毛泰久沉静的睡容。 看样子他挺累的,比在小岛上更辛苦。他的生活又危险又累,而除了给他按摩一下,她依旧什么都无法为他分担,这种无力的感觉不好受。 毛泰久大约睡了半小时,他再睁开眼睛时,感觉神清气爽。 “经常头痛吗?”金娜娜抚摸着他的脸和头发。 “有时候。”醒是醒了,毛泰久还懒洋洋躺在金娜娜腿上。 “找个按摩师给你按一下,会好很多。”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而且也不安全,谁知道陌生的按摩师会不会中途拿出一把刀,甚至不用刀,杀人的方式太多了。 “毛病。”金娜娜拍拍毛泰久的脸,“起来啦,我腿麻了。” 毛泰久坐起身,要给金娜娜揉腿,金娜娜怕痒,笑着躲开。 睡醒了口渴,毛泰久打电话让管家派人送点饮料小吃,不一会儿就有别墅里的工作人员端着托盘来敲门,然后各种水果,饮料,热茶,小吃在茶几上摆了一大堆。 毛泰久喝了几口热茶,端起茶几上的玻璃碗,里面是切好的芒果丁,他用叉子叉起芒果,喂给金娜娜吃。 “好吃。”金娜娜点头。韩国水果贵,芒果这样的热带水果金娜娜从来不买,吃不起。 金娜娜也叉起一片绿色的猕猴桃要去喂毛泰久,毛泰久嫌酸,躲着不肯吃。 “不行,要吃,这个很有营养。”总是挑食,他这毛病得治。 两个人一个扑,一个躲,最后的结果就是金娜娜把毛泰久按在沙发上,她的人也进了他怀中。 “要我吃也可以,但是你那么喂可不行。”毛泰久看着压在自己胸前的金娜娜,“我不吃叉子上的水果,你把水果咬在嘴里,用嘴喂我就吃。” 金娜娜的脸腾就红了,这坏蛋怎么那么多无聊的花样? 有心拂袖而去,又舍不得眼前这个人。毛泰久饭后洗漱时洗了把脸,头发也打湿了,不再是白天的大背头造型,几缕头发松松垂在额前,让他多了很多少年感,他眼神温柔多情,嘴唇红润,看上去比水果好吃得多。 “要考虑那么久?”毛泰久看着她挣扎感觉特别有趣,小声说:“我们两人还有什么没做过?我还亲过你……” 金娜娜马上叼住猕猴桃,凑过去堵住他的嘴。那怎么能一样?情热的时候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但好好吃着东西,还这样闹起来她就会觉得很害羞。 毛泰久就是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这样逗起来才有趣,于是他吃完一块水果,搂住金娜娜说:“还要。” “还要自己去吃。”金娜娜推开他坐到一边,拢了拢头发,倒了一杯椰子汁喝。 椰子汁是从新鲜椰子中取出来的,不那么甜,但绝对纯正,带着自然又独特的芬芳。 金娜娜很喜欢这个味道,仰起颈子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 灯光下的金娜娜肤色莹润,又长又黑的头发光滑柔顺,松松披在肩膀上,仰脸喝东西的视角让她的小脸蛋看起来又有点圆,脸上泛着被爱情滋润的光泽。她放下杯子,波光盈盈的大眼睛看着毛泰久。 “好喝。你要喝吗?” 毛泰久盯着金娜娜不说话,喉结动了一下。 他这眼神有点奇怪,又在想什么坏招? 金娜娜瞪他,红唇微撅,模样娇嗔:“想喝自己倒,我才不喂你。” 结果下一刻金娜娜就被毛泰久捉住了手,然后被他扑倒,也被他炽热的嘴唇吻住。 毛泰久仔细地品尝着金娜娜口腔内椰浆的甜味,还有她本人的甜味。明明吻过很多次,但每次吻她,仍旧感觉极好,像第一次那样动心,像初尝情味那样眷恋不舍。 吻着吻着,毛泰久凑到金娜娜耳边低语。 金娜娜在他怀中挣扎,发丝散乱,面带红晕:“……别胡闹……”。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沙发上还没试过,应该很有意思。 金娜娜掐他一把:“不行。” 毛泰久叹气,是不行。 也想过,不如让她怀孕吧。金娜娜有了他的孩子,再想要离开他可就不那么容易。但想到金娜娜孤伶伶挺个大肚子一个人在韩国生孩子,毛泰久又觉得这样太渣,怎么能让她受那种苦?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毛泰久还是坐起身来,拉着金娜娜上楼。 “太早了。”金娜娜略微有点抗拒,现在就开始闹,他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这种事有什么早晚?” 两个人拖拖拉拉,粘粘乎乎,走两步,亲一下,抱一下,再打一下。 “别在楼梯上闹,危险。”金娜娜推开毛泰久。 毛泰久拉住金娜娜的手:“那你就快点走。” 管家趁着他们不太腻歪的空档跑出来,站在楼下对毛泰久说:“小姐的衣服已经送来了,放在衣帽间。”说完话他就赶紧溜。 以前他还一直觉得毛泰久很奇怪,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好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需求。难道是有什么毛病所以不行?现在看来很行啊。 “什么衣服?”金娜娜站住脚步,他偷偷给自己买衣服了?他知道自己穿多大号码? “是以前的衣服,在小岛上买的那些。”毛泰久有点抱歉,“本来该带你去买新的,那些已经过季了,但是这几天没时间,你先凑和着穿。” 金娜娜来日本只带了替换的内衣,反正秋天的外衣又不需要天天洗,她准备一套外衣走天下,省事又省钱。 “就是你挑剔。衣服有什么过季不过季?能穿就不会过季。” 金娜娜甩开毛泰久的手,跑进衣帽间。衣柜里毛泰久的西装旁边已经挂了好几套她的衣服,金娜娜还大概记得那些款式和颜色,她都很喜欢,可惜上次离开日本太匆忙,来不及带走。 这些衣服原本放在毛泰久在市区的寓所,一直挂在他的衣柜里,偶尔看一眼也是个念想。 毛泰久平时不住别墅,上下班太远了,周末偶尔过来一次,为了泡泡温泉。他自己的衣服两边都放了不少,但金娜娜的衣服是今天才嘱咐人特意拿过来的。 别墅的安全可以保证,外面就不好说,所以宁肯把她关在这里闷几天,也不能让她沾上危险。 金娜娜拿了一套衣服抱在手里,准备明天早晨换着穿。 两人进了卧室,毛泰久一眼看到床上那个黄色的东西,全身都僵住了。 这事儿谁办的?这人他妈的是个傻子吧,明天就开除他! 床上摆着毛泰久的专用安眠抱枕,就是那个穿着金娜娜杏黄色棉服的旧枕头。这枕头毛泰久几乎是睡在哪里,就带到哪里。被指派去拿衣服的人在习惯的作用下,看到这个自然而然就帮他拿了过来,和衣服一起交给了别墅中负责家务的大婶。大婶有点怕毛泰久,也不敢多问,这枕头就被堂而皇之地摆到了他的床上。 金娜娜好奇地走过去,这是什么,还给她买了个玩偶?走近了才发现是穿着她旧棉服的一只枕头。 怎么回事?她扭回头看着毛泰久,等着他解释。 毛泰久舔舔嘴唇,这个事没法儿说,于是就不说了,他走过来把金娜娜扑倒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语言和金娜娜进行了激烈又深刻的交流。 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金娜娜想明白了,觉得毛泰久像抱着玩偶熊睡觉的小男孩,很可怜又很可爱。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眼里的笑意十分郁闷,他于是又拿出了男人式的解决方法,抱住她吻。她能笑就是还不够累,把她累到笑不出来,这事儿才能翻篇儿了。 金娜娜笑着求饶:“这没什么啊,我是因为没有你的衣服,不然我也会抱着你的衣服睡。” “真的?” “真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有时候路上看到有人的背影像你,会跟着人家走一段路。” 这种事没听她说过,毛泰久追问:“后来呢?不会被当成跟踪狂?” “跟几步,觉得不一样就不跟了呀,你走路的样子很特别,和别人都不同。” “怎样特别?”这一点毛泰久从来没有注意过。 “很好看,有韵律感。反正和别人不一样。” 大少爷被夸高兴了,却没打算放过金娜娜:“还有呢?继续说。” 浴室里热气蒸腾,恒温按摩浴缸里的水流舒服地拍打着身体,金娜娜被毛泰久圈在怀里,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喉结,脑袋直发晕,一五一十,把自己究竟是怎么想念他的事全交待了一遍,练习日语给他写信的事当然也说了。 “把那些信寄过来给我看。” 但这个要求金娜娜死活不答应,写的那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给他看,会被笑死的。 实在被他磨得受不了,金娜娜只好说:“你回韩国的时候再看吧。” “也行。保存好我的信,从七月份开始到我回去,每天一封。将来我会查数目,少一个也不行。” 看到金娜娜郁闷,毛大人爽了,殷勤地把金娜娜从浴缸里抱出来,给她擦头发,擦身体,服侍周全。 两人回到床上,关灯睡觉。外面的风雨声变得大起来,即使关着窗户,也能感觉到潮湿的气息,雨打树枝和玻璃的声音更是“沙沙沙”不绝于耳。 “台风来了吗?” “还没有。台风来了雨比现在要大得多。” 絮絮说着话,两人搂抱着睡去。外面风大雨大,室内温馨安宁。 第39章 再别 早晨,雨停了。 毛泰久接了个电话,早饭都没吃就要走。金娜娜跑到厨房给他装了一袋子三明治,几杯热咖啡让他带到车上。别墅到市区车程时间很长,可以在路上吃。 木村接过食物,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毛泰久伸手揽住金娜娜的腰,对她说:“就在别墅里玩,外面不要出去,山坡上水土松动不安全。我中午就能回来。” 金娜娜点点头,目送他的车离开。 早上八点多钟时,陈世熙打来电话,听说她现在在日本,吃了一惊。 “怎么想起来去日本玩?”金娜娜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的个性,居然舍得花钱旅游?不可思议。 “学了很久日语嘛,所以想来看一看。姐姐找我有事?” “哦,小黑最近不太精神,不怎么吃东西,我猜它是想你了,想让你过来看看它。” “知道了。我很快就回去啦。” 挂了电话没有五分钟,金英株的电话就追过来了:“你跑日本去干什么?” 金娜娜呼出一口气,有点头疼:“你管我呢,来玩儿不行吗?” “跟谁在一起玩儿?” “查户口啊,我干嘛告诉你,你现在也不是我上级。” “呵,脾气涨了啊?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我就拿了三天假。” “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没办法对他说实话,隔着电话,撒谎难度好像低一点,金娜娜就报出了警察大叔介绍的温泉旅舍,毕竟走过一圈,说起地点、路线、食宿费用、老板和老板娘的形貌,都是实打实的真话。 金英株听她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内容言之有物,这才放心了,最后说了一句:“出去了就好好玩儿,钱如果不够告诉我,我给你转。” 电话挂断之后,金英株又给她发过来两个短信,是他在东京的两个警察朋友的联系方式,说有事可以找他们。 虽然被盘问了半天,但金娜娜心里暖烘烘的,她一直把金英株当哥哥看,现在她有爱人有身边,有亲人在远方关注着,感觉万事满足。 一上午金娜娜就窝在影音室里,看带字幕的日本综艺节目。 果然学语言需要环境,来日本短短几天,她的日语语感好了很多。 中午外面又开始下雨,管家请金娜娜去吃饭,金娜娜想等着毛泰久,管家说先生打电话回来了,要她自己吃,他有事要晚点回来。金娜娜只好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吃午饭。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金娜娜坐立不安,电视机里也不断播报着,台风即将登陆,请居民们不要外出,留在家中,可能发生洪涝灾害的地方,请居民们尽早转移,去高地避险。 一点半左右,雨大风狂的时候,毛泰久的车终于回来了。 金娜娜飞一样跑了出去,推开门时,她差点被风给掀一个跟斗,真没想到风大到一定程度会让人举步维艰。 毛泰久下车后立刻看到了门口被雨浇得极为狠狈,还在抱着脑袋向他移动的金娜娜,急忙冲过去抓住她,搂着她往屋里走。 短短的一段路,两人就淋得浑身都湿透了,进门后被屋子里的温暖空气一冲,金娜娜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跑出来干什么?”毛泰久嗔怪着,心里却欢喜,有人等着的感觉真好。 他拉着金娜娜上二楼脱掉湿衣服,两人简单冲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再下楼,管家已经准备好姜茶。 两人喝着热姜茶怯寒,金娜娜问毛泰久:“路上很难走吗?” “嗯。”毛泰久垂着眼睛应了一声。 事实上不是天气的原因,他的豪车底盘重,这种程度的风雨影响不大,是发现有车子跟踪他,绕路甩掉跟踪的车子才费了点时间。但这些用不着和金娜娜说,她在韩国等待已经很苦,没必要再让她担心。 下午六点钟左右台风正式登陆日本,这次台风中心不会经过东京,东京所受的影响主要是大量降雨。 金娜娜站在二楼的窗前往外面看,天地间昏沉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约听到风声雨声,看到大树在风中乱摇乱摆,地上的树枝树叶等轻浮的东西会被风卷着扬起,又被雨再拍下去。 晚上八点市政供电线路出了问题,但别墅有自备的发电机,很快恢复了正常照明,只是网路和电视都因为线路受损的原因连不上。 手机短讯倒还能一直收到政府发出的灾情通报,出行警告等等消息。 金英株和陈世熙都给金娜娜打了电话,金娜娜按熄了没有接,回短信说她很平安,只是通话不便,请他们放心。 毛泰久在她身边,总觉得这时候和金英株通电话不太好,金娜娜怕自己言多有失,会不小心暴露了毛泰久这边的情况。 时间还早,枯坐无聊,金娜娜想在影音室找点片子看,却发现除了几部歌剧的碟片,还有一些交响乐碟片,没有任何电影电视剧。 她问毛泰久:“你平时怎么娱乐?” “这些就是了。”毛泰久指指那寥寥几张碟片,事实上除了一张歌剧碟片拆开过,其他的碟片居然崭新未拆封。 他的生活竟然这么枯燥? “不出去看电影吃饭吗?或者朋友聚会。” 毛泰久笑了。他哪有朋友?商业应酬是有的,朋友聚会……开玩笑,世上能够和他自在相处的,大概只有金娜娜,连石原和木村,对他也是敬畏大过喜爱——有喜爱吗?石原感激他,木村崇拜他,好像也并不是平等的感情。 “你就一直不停地工作吗?” “有时候也看电视。”毛泰久这样解释着,不想让金娜娜觉得他和常人太不相同。倒也不是谎话,但他看电视或者看新闻,或者看纪录片,用意在于了解世情,了解日本或别国的风土人情,也不是为了玩。 “你太辛苦了。”金娜娜并未因此觉得毛泰久是个异类,而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歌剧金娜娜看不懂,交响乐她也不乐意听,无事可做,两人干脆早早上床休息。 毛泰久搂着金娜娜问:“害怕吗?” 金娜娜摇头,住在可以抵抗七级地震的别墅里,食物充足,有水有电,身边还有她的男人在,有什么好害怕的? 毛泰久一下一下抚摸着金娜娜的长发,喜欢她的头发,喜欢她的味道,喜欢她的一切。 真不想送她离开,五天过去了三天,还有一天半,不,还有一个晚上,白天他有事,根本走不开,也不可能去机场送她。 “回去以后,把房子赎回来,不要再打工了。” “哦。”金娜娜很乖地应承着。房子确实得去赎,越晚越难办。日语还得继续学,学习日语就没时间打工。 “日子过得好一点,别喝再省吃省穿。” “我一直过得很好啊。”金娜娜不觉得省吃省穿有什么苦,在毛泰久怀里转个身,“倒是你,不应该挑吃捡穿。” 毛泰久笑了一下,说:“我挑吃捡穿,结果我的女人省吃省穿,太不应该,我每个月给你打生活费吧,我不方便打电话写信,就当我给你报平安。” 金娜娜拒绝:“不要,我有工资。你老实消停的别乱搞,怕自己暴露不了吗?”现代社会,有点蛛丝马迹就能查你个底朝天。 “那就一次性打一笔,一年一次,用瑞士的帐号。” 金娜娜仍然拒绝:“别胡来。我会生气的,你把我当成你包养的女人了吗?” 毛泰久还真有点怕她生气,不敢再说这个话题,异想天开地说:“要不然明天我们去登记结婚,你不是带证件了吗?” 结婚了,弄几个产业到她名下,那样就是名正言顺花老公的钱,不存在什么包养的说法。 金娜娜掐他一把,叹气:“我是警察,哥哥。你老老实实潜伏着吧,早点平安完成任务。” “好。”毛泰久不再胡扯,乖乖地应承着。 金娜娜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我会安安静静等你的,不会再这么冲动跑来日本了。一年,两年,我都能等。” 虽然毛泰久没有说,但金娜娜能感觉出这几天不太寻常的气氛,毛泰久会在她面前粉饰太平,木村等人却不会掩饰,一个一个都很警觉,好像随时准备开打的样子。她就知道毛泰久身边的环境很动荡,她跑过来八成在给他添乱。 毛泰久抱紧她。 金娜娜说:“别让我等太久,比如说五年,十年。要是等那么长时间,我就老了,不好看了。” 毛泰久笑了:“不会那么久。老也是我先老,再过十年你也依旧会很好看。” 金娜娜点点头:“对哦,再过十年,你就是老头子了……”毛泰久比她足足大九岁,平时不提到年龄感觉不出这种差距,这时候一说,才发现两个人年龄差居然这么大。 “老头子?小丫头你真是不知道我的厉害。”毛泰久整个人缠上来。 “哎……你别闹……”金娜娜边笑边躲。 两个人在被窝里开始拆招,最终毛泰久选手因为身高体重的优势获得了胜利,得到了为所欲为的权利。 金娜娜感叹,真是教会徒弟坑死师傅。 台风过后的第二天早晨,满院狼藉,到处是断掉的树枝,吹下来的树叶,院子里还有立得不太牢固的灯杆被风吹倒。 工人们忙碌地清扫、整理或修复着。 早饭后,市政供电、网路和电视线路都恢复了。 毛泰久出门前抱住金娜娜:“明天下午的机票已经买好,你到机场可以网络值机。我叫秘书给你备了点纪念品,方便你回去送人。”虽然金娜娜还能在他身边留一天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有强烈的离愁袭上两人心头。大约在一起太甜蜜,分开就更难忍受。 金娜娜也用力抱了毛泰久一下:“路上多小心。” 下午三点左右,木村带着人匆忙赶回来,抓着别墅的韩国厨师当翻译,让金娜娜马上收拾行李跟他走,机票已经给她改签到当天下午。 “韩泰善怎样了?”金娜娜飞速收拾了东西,抓住木村问。木村的脸色黑得非比寻常,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急的事情。 在木村心里,他泰善哥的安危比金娜娜重要一百倍,但泰善哥居然拿自己当诱饵引走跟踪的人,还分兵让他回来送这个女人,他自然一肚子气。金娜娜问,木村就毫不保留全说了。 金娜娜咬紧牙关,坐上车子跟着他们下山。车开到有人烟的地方,金娜娜要求在出租车候车点下车。 “你们跟着我没用,回去帮他。”金娜娜抢过木村的手机,在他手机上按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拨通后挂断,“我到了机场会用电话报平安。” 平时看着软绵绵的小女人,果断起来说一不二,木村这才觉得金娜娜勉强配得上他的老大。他把金娜娜放下后,心急似火,飞一样带着手下去追寻毛泰久。 很快来了一辆出租车,金娜娜上了车,给木村的手机发了信息,到了机场,她继续发信息。 登机前半小时,金娜娜的手机响起,是木村的号码,她急忙接通电话:“喂?” 金娜娜只觉得自己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生怕听到木村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娜娜。”电话那边传来毛泰久的声音,金娜娜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这时候才感觉自己全身发软,抓着手机的手在发抖。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我要登机了。”候机室里的广播已经在一遍一遍叫她这个航班的乘客登机。 “我知道。娜娜,保重。等着我。” “好。你也保重。” 毛泰久挂断了电话。 两人之间该说的话,能说的话,都说过了。语言太苍白,以后就是他们彼此用行为来兑现承诺的时候。 这次被袭应该是对前几天电视新闻的报复行动。毛泰久损失惨重。一个藏身据点被扫平,身边的安保组织被打残,两个忠心的手下送了命,他自己胳膊上也中了一枪,如果不是木村及时回援,毛泰久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 他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一旦和这些黑道大鳄对上,分分钟被人碾压。 要快速发展,必须在血与火之中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来,只有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他才有真正的话语权。 在日本这半年多,毛泰久每走一步,看似疯狂大胆,实际上都很谨慎仔细,只有在面对山田家时,犯了一次小错误,但仅这次错误,就让他接连受伤,甚至差点送命。 黑色世界果然危险又刺激。 现在毛泰久对日本黑帮,或者说整个东亚圈黑帮生态的刺探和摸索已经大致完成,他知道边界在哪里,应该怎样行动才能绕开障碍获得成功。不能再这样束手束脚,他可以再疯狂些,再凶猛些。 “泰善哥,”木村抹了一把眼泪,逝去的弟兄中有一个和他十分要好,“我们一定要报这个仇。” “一定要报。”毛泰久冷冷地说,“不过不是现在,日本的事情先放一放。” 小小岛国挤了近十万黑帮,混在其中和他们互相厮咬成长太慢了,代价也高。像他最初对秋叶会的二把手,现在被他弄到东南亚发展势力的加藤所说的,要把眼光放远点,走出去大有可为。 毛泰久看了一眼窗外,太阳正要落山,一抹斜阳鲜红如血。 第40章 白衬衫 毛泰久给金娜娜买的是头等舱机票。 上飞机后,金娜娜在空乘人员的帮助下放好了行李,坐到座位上,给木村,金英株以及陈世熙的手机发短信报告她已经登机。 木村那边和金英株都回复“知道了”,陈世熙问:“不是明天下午的飞机?” 金娜娜回:“有台风,西日本出现洪涝灾害,到处在救险,所以提前回来了。” 发了一圈短信后,金娜娜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她默默地回想着刚才通话过程中毛泰久的声音和语调,他一向都非常镇定,从声音中听不出来他的处境是好还是差,但能够给她打电话,应该至少是平安了,用木村的手机,说明两人汇合成功。 他的事她完全没办法介入,除了担心,也就只能担心。 金娜娜长长叹息一声,小眉头紧紧皱起。 旁边的乘客问道:“请问,您是韩国人吗?”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颇为清朗,富有磁性。 金娜娜转过脸,看到一个大帅哥。 个子很高,肩宽腿长体型优越,浓眉毛大眼睛大鼻子,嘴唇略厚,唇角线条优美,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帅,十分抢眼,五官线条格外鲜明的外貌。 他的年纪看上去和毛泰久相仿佛,但个人风格,尤其是服装造型上,迥然不同。 毛泰久大部分时候穿西装,休闲装也是低调的款式,脱不出黑白蓝灰这些性冷淡的颜色,这个男人却穿得华丽夸张,黑色皮质短上衣,钉了金属铆钉扣子,酒红色紧身长裤,脚上皮质带彩条装饰的黑色休闲鞋。 要说他这一身也不难看,配上这男人帅气的脸,深栗色的头发,很是夺人眼球,就是不太耐看,看完了没有回味的余地。 这男人斜斜倚在座椅上,一副风流浪子的调调儿,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金娜娜,似乎对她颇感兴趣。 金娜娜心情正低落,勉强点了一下头,默认自己是韩国人,然后就扭回脸不理他。 青年男子略感意外,很少有女孩子被他搭话但冷淡回应的情况,是欲擒故纵? 于是他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润成。” 金娜娜这回连眼皮都不抬,取过眼罩往脸上一蒙,开始睡觉。她应付搭讪也颇有经验,只要不理会就可以了。 李润成碰了个大钉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打开手机看新闻。 他倒也没想怎么样,撩这个小美女只是平时口花花习惯了,这小美女的长相正是他喜欢的类型,眼神很坚强,外貌却很娇美又纯情。 飞机很快升空,李润成和空乘人员要了毯子,盖上毯子休息。这次来日本找人没找到,又遇上了台风天气,他的心情很是郁闷,想到回到韩国后,要按照养父的计划一步一步行险,又觉得茫然。 李润成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养父含辛茹苦把他拉扯成人,又为他断了一条腿,养育之恩不能不报。他本人对于上一代的纠葛了解有限,养父说话又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使得李润成报仇的信念并不坚定,但找到亲生母亲,满足养父的心愿,是他应该做的,为这些事花时间花精力,也都是值得的。 傍晚时分,飞机到达首尔机场。 金娜娜比去日本的时候多了一只行李箱,是中午毛泰久让秘书送回来的纪念品之类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她穿到日本的衣服留在了毛泰久的别墅,她穿回来的是另一套。一件烟灰色猎装式外套,里面配白衬衫,宽松的黑色带细白边的薄毛衣,浅灰色休闲裤,白色皮质的高底休闲鞋。 当年毛泰久给她挑衣服时,说她气色好,嘴唇红润,长得又甜美,最好不要穿鲜艳的颜色,冷色和简单的款式才会让她更美。 金娜娜很相信毛泰久的审美眼光,毛泰久个人的衣品无可挑剔,从头到脚每个细节都十分耐看,这是多年富贵生活,以及较高的文化水平和出众的审美水平共同作用的结果。 不像坐在她身边那个男人,叫什么李润成的,明明长的也挺好的,但穿的是什么?从款式到配色都那么浮夸。 说曹操,曹操到。浮夸打扮的李润成拖着箱子一路小跑,追上了金娜娜,再次献殷勤:“天很晚了,有车子来接我,你住哪里?我可以顺便送你一程。” 金娜娜脚步不停:“谢谢,不需要。” 李润成又碰一个钉子,今天真是流年不利,这小美女完全对他不感冒,眼皮都不夹他一下。 虽然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李润成却有点兴奋。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太容易得到就不会珍惜,被虐一下反而觉得很爽很带劲儿。 李润成又追了上去:“我是好意,我不是坏人。” 金娜娜皱起眉头,站住了脚步,李润成也跟着站定。 金娜娜指了指李润成的脚下:“站在那里不要动。”她做了半年教官,训导学员习惯了,语气中自然而然有一种让别人想要服从的威势。 李润成不由自主就定住了身体。 金娜娜冷冷看了他一眼,拉起箱子快步离开。 李润成:“……”老子真心不服,为什么啊?完全不理他是怎么回事?他这张脸失去魅力了吗? 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再往上凑,看小美女的眼神,搞不好要叫警察,泡妞泡到要去警察局喝茶,那就太丢人了。 “润成,润成。”半秃头,梳着地中海发型,又矮又胖一脸油腻的裴食重,喘着粗气追过来,一把抓住李润成的胳膊,“你怎么会和金娜娜在一起?” 裴食重来机场接李润成,结果看到他和金娜娜一起走出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金娜娜……这是她的名字? 李润成转过脸,问裴食重:“你认识她?” “呵呵,”裴食重挠挠他不多的头发,“算是认识吧,几年以前见过。” 裴食重悄悄从李润成身后探出半张脸,看着金娜娜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之后,他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心怀愧疚的裴食重,见到苦主总是有点怕,幸好她完全没有看到他。 “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这个叫金娜娜的小美人是干嘛的,你怎么认识的?”李润成一把捞住裴食重的脖子,亲热地说,“大叔啊,我对这个妞还蛮有兴趣,你都告诉我,回头我给你买一套最好的厨具。” 金娜娜到家后又立刻群发一条短信,告知关注她的众人,她已经平安回到住所。 金英株没回复,陈世熙说“好的”,木村的手机回复了一条,就一个字“嗯”,这是毛泰久的语气。 金娜娜找了个本子,把木村的手机号码按反序抄到上面,然后一条一条,把和这个号码来往的短信和通话纪录从手机上全部删除。从现在开始,她要进入等待状态,不会再和他联系。 他完成任务后一定会来找她,这一条金娜娜是坚信的。 金娜娜默默坐了一刻,这才开始洗漱,换衣服,收拾东西。 她打开自己的小背包,还是那寥寥几样东西,细看又好像多了点什么,金娜娜把小背包最里面的一只黑色的袋子了取出来。 袋子里边有一件卷成一团的白衬衫,衬衫里面还包着一瓶用了一半的男式香水。 一看白衬衫的尺码样式和质感,就知道是毛泰久的衣服。 金娜娜的手指轻轻抚摸上去,蓦然发现这件衣服居然没扣子!她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晚相会时他穿的那件,在温泉旅舍毛泰久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上面两粒扣子给扯掉了,回到别墅时,激情状态下他没有耐心慢慢脱衣服,又把另外几粒扣子给扯飞了。 金娜娜还骂过他,说他不知道爱惜东西,好好的衬衫让他弄坏了。 第二天毛泰久要丢掉这件衬衫,金娜娜不肯,卷起来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说要给他再配一套扣子缝上。 毛泰久笑,说这衬衫用的是意大利限量版的水晶扣子,问她要去哪里配? 去哪配?当然是去服装市场买一把塑料扣,她不信缝好了他敢不穿。结果后来一忙,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金娜娜把白衬衫平平整整铺在自己的小床上,没有纽扣的白衬衫上全是乱卷乱揉弄出来的褶子。应该没洗过,有他的味道吗?金娜娜拎起来闻了闻,大概是包过香水,衬衫上只能闻到香水的味道。 混蛋,她明明已经充好了电,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心理准备,他又来这样一招。穿过的衬衫,用了一半的香水…他那点坏心思全用在她身上了。 金娜娜双手紧攥着这件白衬衫,眼泪簌簌落下。 她抬起一只手臂用衣袖擦脸。不该哭的,去看过他了,还度过了如糖似蜜的几个夜晚,所有的记忆都是开心的,美好的。 都是他不好,好端端的招惹她的眼泪……下次见面一定饶不了他! 金娜娜把白衬衫搂在怀里,扑到了自己小小的单人床上。 抱着对方的衣服睡觉,这个滋味,可真的是……不太好啊。 第二天一早,金娜娜先去了陈世熙那里,赠送了她带回来的纪念品。 毛泰久的秘书相当称职,皮箱里有各种日式精致的小玩意儿,有纯粹的艺术品,也有实用的小东西,送人很合适。 陈世熙没想到金娜娜还会买礼物,道谢后收下,仔细打量她的状态,脸蛋红红白白,肌肤莹润有光泽,气色十分之好,但眼睛发红还有点肿,这是……哭过? 但陈世熙没有多问,谁还没有两件不顺心的事儿啊。 金娜娜和陈世熙一起去喝了杯咖啡,然后去看小黑。小黑见到金娜娜简直高兴得要疯,满地转圈圈,直往金娜娜身上扑。 “它想你了。”陈世熙笑,“上次你去法国,小黑也是很久才适应,有一段时间吃喝特别少,瘦得很。现在既然你有时间,要常常来看它啊。” “好的。”金娜娜把脸埋到小黑卷卷的长毛上,连动物都会因为对主人的感情而害上相思病,所以她种种的思念,心中的苦和甜,也是人之常情吧。 下午金娜娜拿着小包里翻出来的名片,给在东京机场有过一面之缘的李青溪女士打电话,感谢她在异乡送出的温暖的关心。 李青溪还在韩国,接到金娜娜的电话还蛮高兴,问娜娜是否有时间,出来陪她喝杯茶。 金娜娜的假期还有半天,按李青溪给的地址跑过去,两人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茶的时间。 人与人之间很讲缘分,李青溪特别喜欢金娜娜,金娜娜也在李青溪身上感受到长辈的关爱。尤其两人还有东京机场相识的一段因缘,李青溪的存在是活生生的佐证,证明金娜娜的日本之行不是一场美梦。 金娜娜走后,李青溪接到日本办事处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位名叫李润成的青年男子,到办事处找她,还询问她的私人电话。 李润成?没印象。 “长的很帅,像个明星,我们猜是想通过您,得到我们公司的演艺资源。” “那他找错人了,我一个挂闲职的人,帮不上他什么忙。” 由于没得到李青溪本人的允许,办事处的人并没有把她的私人电话给李润成,倒是把李润成的电话转给了李青溪。 李青溪看了一眼手机上发来的电话号码,连备注都懒得做,随手就删掉了。 和李青溪分别后,金娜娜赶回家收快递。 正是毛泰久托石原给金娜娜送来的礼物,因为金娜娜出发去了日本,石原把礼物封装好留给了快递公司。 签收快递后,金娜娜抱着包裹进了房间。她拆开包装,打开里面的纸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大方。 金娜娜笑了,换上裙子照了照镜子,非常好看,非常合身,除了腰身略微松一点点之外,就像按她的身材定做的。裙子的衣料质地柔软,摸上去滑滑的,以金娜娜的服装知识猜不出这是什么面料,但毛泰久给出的东西,那不用说肯定是很好的。已经过了可以穿裙子的季节,金娜娜把裙子挂入衣柜。 自此金娜娜的衣柜里多了两件衣服,一件男式白衬衫,一件女式白色连衣裙,两件衣服挂在衣柜的角落,相亲相爱依偎在一起。 第41章 魔王 这一年的冬天有点冷,一场雪接着又一场雪。 金娜娜没能赎回家里的那套旧房子,那片陈旧的小区被一个地产商人整体买下,准备重建。金娜娜站在那栋旧楼前,看着空荡荡的楼道,看着那些因为住户搬离而完全失去生气的房屋,满面泪流。 “爸爸,妈妈,对不起。” 痛哭一场之后,金娜娜回到了屋塔房,铺开纸给毛泰久写信。 “oppa,我搬到首尔的时候,只有7岁,也是一个冬天……” 晚上睡觉时,白衬衫第一次被穿到了枕头上。金娜娜已经给衬衫缝上了扣子,在东大门卖纽扣的地方买的最贵的塑料扣子。 金娜娜抱着衬衫枕头,把衬衫的袖子抓在手中。 “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已经没有妈妈,没有爸爸,我的家也没能找回来,我只有你了。千万不要出事,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我等多久都可以。” 金娜娜把脸贴在怀中的枕头上,温热的泪珠滑下脸颊。 过了一小会儿,金娜娜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拍拍枕头:“好啦,我们不要被困难打倒。我爸爸说人要活得坚韧一点,把不好的事抗过去,就能迎接好的事。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圣诞节过去了,新年来临了,春节也到了,金娜娜过着日复一日规律的生活。 白天在训练中心挥洒体力,晚上回家做饭给自己和小黑吃。 金娜娜已经把小黑接回家中,陈世熙说小黑的年纪大了,运动量太少对它不好,宠物中心地方有限,也没人手经常带它出去。 每天晚饭后金娜娜会带小黑出去散步,然后回家学日语。她的日语课程已经上完,现在依靠大量看视频,看书,写信来训练听说读写的能力,还参加了日语口语群,跟别人用日语语音聊天练口语。 金娜娜家里一直没有电视,她用不着,现在为了学习语言,她买了电脑,安装了网络。 不再有赎房子的经济压力,她一个人的工资用在生活上绰绰有余。 偶尔她会和申恩雅她们出去吃个饭,坐一坐,基本九点以前一定回家。 她不喝酒。 这次在日本,提到她被樱花酒放倒的光荣历史,毛泰久给她起了个别号叫“一口醉”,还捏着她的脸要她承诺,以后出去朋友聚会,一口酒也不准喝。 金娜娜是个遵守承诺的好孩子,说到就会做到。 众人都觉得金娜娜过着像尼姑一样清苦又孤寂的生活,但金娜娜却觉得她的生活好过多了,不需要日复一日去打工,每天下班回家都有小黑跑出来迎接它。她学日语,小黑就睡在她的脚边,除了很想他之外,生活没有什么缺憾。 陈世熙和金英株都很关心她,并且金娜娜还多了一位忘年交,就是日本东京认识的李青溪女士。 李青溪负责她所在公司艺人在日本的演出工作,大约两个月左右会回一次韩国,每次都会打电话给金娜娜,约她见一面,吃个饭,甚至一起逛街。 商店服务员把她们错认成母女,李青溪也不解释,还笑着说:“我女儿漂亮吧?” 服务员夸:“漂亮,漂亮,跟您长得一模一样。” 金娜娜笑,才不一样呢,她长得虽然甜美,可没有李青溪精致,那真是从头到脚的女人味儿,青溪阿姨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美女。 时光荏苒,冬尽春来,不知不觉,人们脱掉了笨重的冬衣,又一年的春天来临。 樱花再次开放的时候,金娜娜恍然惊觉,她和毛泰久分别已经又过了半年。 他没有联系过她,她也没有联系他。 还是很想他。 晚上例行的日语信中,金娜娜第一次在信中问:“oppa,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睡觉时,金娜娜把毛泰久的白衬衫当成睡衣穿到身上,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好想他啊。 四月底的时候,金娜娜正在天台上种花,小黑撒开四足追一只球,天台上春风习习,阳光灿烂。 申恩雅打来电话,金娜娜放下铲子,摘掉手套,坐到木头凉床上接电话。 “……东京有什么好玩儿的?我真的不知道,我上次去就只泡了温泉。” 申恩雅跟着金英株去东京开会,东亚各国都派人去参加,讨论加强应对跨国犯罪的合作。 “你说的地方有点远,我们又不让外宿。”申恩雅叹气,“每天听那帮警察吵架,烦都烦死了。” “都在吵什么?”金娜娜把小黑叼回来的球扔出去,小黑再窜出去追那个球。 “东亚各国控诉日本警方不作为呗,据说好多日本黑帮现在都跑到其他国家犯罪去了,尤其东南亚,南亚。” 金娜娜本来就是顺口一问,自从金英株训过她之后,金娜娜再不曾打听过消息,这时候一听到“日本黑帮”几个字,脑袋里的雷达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忍了又忍,金娜娜还是没忍住,假装不在意地问道:“是不是日本最大的黑帮山口组,或者最大的黑道家族山田家?” “那倒不是,那些大帮派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听说在别的国家最有名气的,是叫‘十三联盟’的一个组织,这两年才崛起的,以前没人知道。” “十三联盟?”这个组织金娜娜从来没听说过,没在日本的社会新闻上见到过,也没听毛泰久说过。 她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再提起,还真是矛盾,想知道他的消息,又怕知道他的消息。好在申恩雅知道的也不多,再聊几句,两人就结束了通话。 “十三联盟是怎么回事?”当天晚一些的时候,金英株和他东京的好友小泽坐在一家居酒屋的包间之中,慢慢喝着酒,一起闲聊天。 “其实就是九洲岛十三个小帮派联合起来搞的一个东西。”小泽喝一口酒,吃一口菜。 会上吵得不可开交,会下国际刑警们会三三两两相聚,交流一些不会公开发布的消息。 东亚诸国之中,日本和韩国因为历史渊源,文化传承等原因,往来较为密切,日韩的国际刑警之间,关系也比其他国家更亲近一点。 小泽仔细给金英株讲了“十三联盟”的前世今生。 “十三联盟”并不是刚成立的组织,是五六年前,九洲一个小黑帮“秋叶会”倡导成立的帮派联盟,目的是团结弱小力量,和那些大帮派对抗,以求在越来越不好的环境中谋得一席生存之地。但可惜十三个小帮派各有各的打算,开了两次会,吵了两次架,就仍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是这一两年,不知道通过怎样的串连组织方式,这十三家居然捏成了一团,开始了整体行动。 之所以无论日本警察系统,还是原来的黑帮大鳄都没有注意到它,原因在于十三联盟不曾去动日本国内黑道势力的“蛋糕”。 各大黑帮们占据的欢场、毒品、军火生意的份额并没有大的变动,十三联盟进入的居然是往常黑道中人不可能涉足的电子、物流行业。 十三联盟中进行了一次洗牌,所有人员一分为二,没什么劣迹的人被帮会除名,进入国内的正经生意,有劣迹的那些被扔到了海外。 国内的黑帮成员在背后金主的支持下收购了一些电子企业,生产加工各类电子产品,比如摄像头,录音笔,红外识别,光热感应之类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市面上会出现的商品,并非受管制的危险物品,只是因为日本的电子技术发达,这些产品质量非常好而已。 海外那些日本黑帮,则西装一穿,个个人模狗样去到东南亚、中亚、非洲等地,摇身一变成为了来投资的外商。 这些外商们成立的公司,明面儿上销售着日本出口的电子产品,暗地里和当地的黑帮串连起来,帮助当地的黑帮用现代化手段完善管理,培训他们使用各种新式武器,还培训他们运用各种电子侦察反侦察手段,并出售相关的产品。 所有的摄像头、录音笔之类的东西,换个方式组合起来,就是侦察和反侦察的用品。 通俗的例子,就是一帮人在国内合法生产菜刀,出口到别国,另一帮人在当地给菜刀开刃,教当地人怎样使用菜刀十八招,把厨具变成凶器。 这个联盟发展势头之快之迅猛,让日本的警界大开眼界,也让日本原来的黑道势力目瞪口呆。 两方面都想打压一下这个新势力,但是…… “但是什么?快说,别卖关子。”金英株给小泽斟满了酒杯。 “这个十三联盟,很会玩儿啊。”小泽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日本警界高层本来就很腐败,又被他们用钱砸,用利诱,而且国内这部分确实是合法的,所以高层管着根本不让底下的人去碰。而面对那些大的黑道势力,十三联盟干脆转身变成了他们的掮客,利用他们正经生意的渠道,帮助大黑帮开拓传统黑道生意的市场,这下变成了合作伙伴,还打压什么?” 金英株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感叹着:“wow,今天真的长见识。” “这他妈的用现代化的手段来玩黑社会,谁能想到?”小泽夹起一根鱿鱼丝在嘴里嚼着,“你说有这种脑子和能力,为啥不好好干正经事,要去搞黑社会?” “谁知道那些罪犯是怎么想的,他们要有正常人的思维,也不会去犯罪了。” “说的是。”小泽和金英株碰了一下杯,“怎么,一点都没闹到你那里去吗?” 与会各国中,只有中国和韩国的警察没对日本警方拍桌子。 金英株摇摇头,跨国罪案还是有,日本黑帮也并没有放过韩国,但还是老一套,没出现他们不了解的新动向。 “十三联盟”好像有意避开了韩国和中国。避开中国能够理解,尽管中国市场庞大令人垂涎,但中国的警察系统,以及对犯罪的打击力度和出入境制度,使得跨国犯罪很难在那片土地上发展壮大。避开韩国就让人想不通,明明离得这么近。 “听说十三联盟里有一个韩国人,代号‘魔王’,是联盟中的重要成员,相当于智脑一样的人物,你了解吗?”小泽发出疑问。 金英株仔细回想着,黑道中人喜欢给自己起一些威风的绰号,什么老虎,醒狮,猛豹,过江龙等等,但叫‘魔王’的真没听过。 “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或许以前有别的绰号,只是改了名字。” “没人知道啊。我们也有内线,但好像没人见过这个人。神秘得不得了。” “那他又怎么会被你们知道?” “一个内线冒死传递了这句话,加上我们的猜测。” “我回去查一查。” “查可以,小心点儿。”小泽想了想,又吐露了一个消息,“据说,‘魔王’是an网‘深渊’的主人。” 金英株霍地一下坐正了身体,问道:“什么,他是an网‘深渊’的主人” “魔王”没人知道,但是“深渊”近一两年来很有名。 这就不得不提到所谓的an网,即无法通过标准搜索引擎访问的网站,是黑暗世界网络化的标志。比特币洗钱、致幻剂、大/麻、赏金黑客……只要人类能想象到的罪恶类型,在an网上都能找到,恐怖组织ISIS的网站,几乎全部建立在an网之上。 “深渊”前几年也不过是个小打小闹的普通an网,交易不算活跃,这一两年背后似乎有大笔资金注入,更换了服务器托管商,交易量越来越大,在地下世界变得赫赫有名。 “消息确切吗?” “不确切,还是猜测,因为十三联盟有许多交易通过‘深渊’进行。”小泽也郁闷,“妈的,以前这些黑社会虽然控制也挺严格,但还算容易渗透,现在我们想知道一点消息比登天还难。十三联盟不知道具体管理是谁在做,感觉我们警察系统的保密工作都没他们做的好。” “没去查那个最早倡导的组织‘秋叶会’?” “查了,去年十月就申请了解散社团,原来的老大高桥因病去美国休养,其他前成员,做小买卖的,打工的,都很安分,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有前二当家加藤毓平带着一些人加入了十三联盟,据说被派到了东南亚,这一两年没在日本出现过。” “这种罪恶的毒瘤,应该尽早铲除。”金英株抿了一口酒,“才出现一两年,想必规模有限,如果任凭它发展壮大,或者被别的黑道势力有样学样,那后果才可怕。” “已经开始学样了,山口组和山田家,现在正在推行‘公司化’管理方式,给下属的黑道成员做了身份卡。”小泽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只是他们为了威风,把身份卡做得有平常的两倍大。” 酒桌快散场的时候,小泽可能是喝多了,拍着金英株的肩膀喊:“老弟,你想开点儿。十三联盟算什么?大家讨论它,只是因为新鲜,并不是因为它强大。山口组,黑手党都存在了多少年,这个世界还不是照样在运转?邪恶是铲除不尽的,因为恶就在人的心中。再说没有他们,我们去干啥?有罪犯才需要有警察。” 金英株皱了一晚上的眉头终于松开,说的也是,组织遍布全世界,总成员好几万的山口组存在了这么多年,也没到毁灭世界的程度。恶再怎么猖獗,还是抵不过善的力量。是警察抓罪犯,而不是罪犯抓警察。 “行了,你不能再喝了,我送你回家。”金英株先去前台结账,然后把小泽搀扶起来,同时打电话叫代理司机。 小泽还在喃喃地说:“知道我们日本有多少在登记在册的指定暴力团吗?足有三千三百多个。十三联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小小一滴水,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喝醉了的小泽出于思维惯性而忽略了一点,十三联盟虽然进入了警方的视线,大家也知道它,但它从来不曾登记过。十三联盟只是口头上的说法,并不是正式的组织,指定暴力团的名单上,没有它的存在。 第42章 生气 小泽和金英株再次相见,已经是八个月之后,2018年圣诞节的前两天。 这次国际刑警东亚圈年会定在韩国首尔召开。 会议气氛比上一次好得多,各国警方不再对日本警方吹胡子瞪眼睛,整个年会的气氛其乐融融,充分体现了天下国际刑警一家亲的中心思想。 正式会议之后,小泽和金英株又出去喝酒,在金英株的家里,由他亲自动手备了几样小菜,两个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观看棒球比赛,一边喝酒闲扯。 “还没和嫂子复婚?”小泽看着金英株冷冷清清的家,金英株和陈世熙的婚纱照还挂在客厅,但那个笑盈盈的女子却已经离开这里快两年。 金英株喝一口酒,酒入愁肠,化成苦涩。 “她不肯回来,说回来也会和以前一样,何必再闹一场。” 小泽摇头:“英株哥,警察也不过是一份职业啊,世上各行各业,大家都在讨生活,要是为了职业家庭都不要了,你职业做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我就是……”金英株摸摸因为酒意发热的脸,“一有案子我就控制不住,太投入了而无法分心去关心家庭。”陈世熙受不了他的冷落,最终离开了这个家。 “案子哪有个完的时候?只要有人,就有罪恶,难道你要因此一直打光棍?” “不说这个了。”金英株开始转移话题,“上次各国警方吵得那么厉害,这次居然一句十三联盟也没提过,才过去八个月的时间,那个组织溃亡了吗?” “溃亡啥?发展得更壮大了。那些国家不提这事儿,是因为他们的上层也在不断被腐蚀收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习惯了十三联盟的存在,就像我们习惯了山口组一样。” 金英株一怔,这可真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原因。 “十三联盟还在不断地收编小帮会,现在他们自称‘东亚联盟’,实际上不止东亚吧,中亚和非洲他们也很有势力。” “怎么会发展得那么快?”金英株皱眉,这是他百思不解的问题,又不是电脑病毒可以复制一大片。 “有钱。”小泽说,“黑帮也是为了求财,能带着那些人赚钱,当然有很多人愿意跟着。他们跑到第三世界的国家去,用正规生意敲门,进门后联络当地黑帮,用科技手段武装黑帮,拉拢腐化政府,倒卖当地的资源,一套一套的,管理方式模式化可复制,然后流水一样地赚钱。” “我们国内倒是平和多了,很多黑帮都跑到国外去了,警方压力大减啊。”小泽要笑不笑地摇头,“这他妈的什么事儿,竟然因为国内黑帮走向世界,让我们国内的治安前所未有的良好。这事儿太操蛋了。” 金英株默默喝酒不说话,操蛋的岂止这一件事?到处都一样,黑暗总想遮蔽阳光,所以他才永远像上紧了发条的钟,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十三联盟的发展还是没有涉及到韩国,是吧?” 金英株点头,这一点真的奇怪。难道真的因为“魔王”是韩国人?可是黑帮分子哪有什么祖国的观念,他们眼里根本只有赤祼祼的贪欲。 “你查魔王结果如何?” 金英株摇头,他什么都没查到,把近年由韩国去日本的黑帮资料翻个底朝天也没用,没有一个能对得上那些特征。 “我们这边倒是有了一点线索。” “说说。” “说是一个叫平谷秀幸的美籍日裔,据说原来在美国硅谷做软件工程师。” “可信吗?” “应该可信。看做事的手法,这个‘魔王’肯定是受过高等教育又很了解科技发展的人,平谷秀幸各方面都对得上。” “拿天才的脑袋去犯罪远比常人破坏力更强啊。” “是的。” “查到了还不抓?” “没有他犯罪的实据,现阶段只能派人盯着。” 同样是圣诞节前,首尔冷得下雪,处于热带的曼谷却气温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这里是位于曼谷郊外的一个靶场,靶场上长满茂密的荒草,周围用矮树丛和铁线网围住,各种各样的固定靶和移动靶隐藏在草木之间,武器架上满满的摆放着多种型号的枪支弹药、护目镜、耳罩等物品。 靶场边上架着遮阳伞,伞下放了一套白色的桌椅,毛泰久身穿白衬衫,黑色西裤,坐在椅子上,正通过专用的加密网络和身在美国的石原通话。 “叫他低调点,别太张扬。” 警方误把平谷秀幸当成他们心中的“魔王”,这对毛泰久当然是个好消息,但平谷秀幸的作用可不仅仅在于吸引警方的注意力,他也是毛泰久绝对不能损失的重要技术力量,毛泰久的快速发展离不开对现代网络技术的依赖。 毛泰久在得到平谷秀幸之后,才买下an网“深渊”,并对其升级改造。 最高权限的管理员帐号“魔王”是毛泰久取的名字,但“深渊”的日常技术管理其实是平谷秀幸在做,这也是外界会错认他身分的主要原因。 “是,已经给平谷换了住所,也找了两个替身。” 毛泰久“嗯”了一声,石原办事总是令人放心的。 “成运那边……网络上的痕迹,平谷都清理完成,现实中那些还要花点时间,圣诞节之后我会去韩国。”石原是毛泰久最信任的人,他把石原洗白身份之后远远放在美国,帮他寻找网络科技方面的人才,也通过石原一步一步去清洗毛泰久过往留在韩国的那些痕迹。 “知道了,辛苦了。” 以毛泰久这个身份生活在韩国的时间很长,想把那段历史完全抹掉是不可能的,只能去修改,并寄望于公众的善忘。 万幸的是,毛泰久当年做事时不留痕迹,除了伤害沈大植被现场抓到,其他对他的指控都因为证据不足最终被驳回。后来赵会长等人炮制了毛泰久死亡在精神病院的假象后,各方各面和毛家有牵连的人都松了口气,急匆匆就把这案子结了。到最后对毛泰久的结论也只是伤人确认,杀人存疑,因为已经死亡,连对他进行起讼都省略了,惊天大案,不了了之。 涉案最深的几个警察,武镇赫被他弄到了美国,现在为了儿子的身体决定长期定居。姜劝酒则在半年前被派到欧洲培训,为期两年,不用说也是毛泰久的手笔。沈大植仍然睡在医院,中途曾醒过来一次,但随后又陷入昏迷。 石原这次去韩国准备秘密介入警检系统,把毛泰久的档案抽出来修改,完全剥离杀人嫌疑,并把他的照片指纹DNA记录等全替换掉。 这是个非常耗时费力的过程,却不能不做。 结束了和石原的通话,毛泰久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去武器架子上拿了一件战术背心套在身上,装了几个弹夹,挑选了一把乌黑油亮,泛着冷蓝色武器光泽的突击步/枪,然后走进了靶场。 一阵微风吹过,靶场上的丛丛荒草随风摇摆拂动,藏在其间的人形靶好像活了过来,露出惨白的面目。 毛泰久端起沉重的突击步/枪,双腿分开,一前一后微成弓步,沉肩拔背,枪托抵在左肩,左手持枪向上扬起枪口,右手利落地把弹夹推上去,拉开保险,然后瞄准。 他的视线微微下压,枪口也随着他的视线向下略沉。 稳定有力的左手扣下扳机,几发加强型子弹沿着镗线高速飞出枪口,毛泰久的身体被巨大的后座力带着向后微晃,子弹撕开空气,“砰砰砰”地击中人形靶。 毛泰久飞快向前迈动一步,枪口随着他的动作偏移,数声枪响声中左前方的人形靶被击中,他再向前一步,又一个人形靶被爆头。突击步/枪发出连续的震耳欲聋的巨大射击声,毛泰久边走边射,猎豹一样矫健的身体一边抗拒着后座力,一边快速移动着,他忽而前进,忽而后退,有时下蹲,甚至跪倒。沉重的突击步/枪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子弹的运行也带上了某种莫名的节奏感。 人形靶不断地被爆头,巨大的射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满是销烟的味道。 换了几次弹夹,场内的固定靶都打完,靶场里又出现了移动靶,毛泰久加快了运动速度,开始小跑,甚至跳跃,命中率没有刚才那么高,但被他用枪轰烂的靶子也不少。 突击步/枪内最后一棱子弹献给了空中抛出的飞靶,被击得粉碎的飞靶为毛泰久的射击活动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毛泰久站定脚步,垂下还在冒热气的枪口。剧烈运动使得他喘息未平,胸膛不断起伏,原本一丝不苟的发型变得十分凌乱,汗珠沿着他英俊的眉眼滑过脸颊,流到下巴上,又或是沿着被打湿的鬓角,流到他修长的脖子上。 毛泰久脱下战术背心丢到地上,他身上的衬衫前胸后背都湿了一片,清晰地显示出衬衫底下均匀又有力量感的肌肉,原本合体的黑色西装裤也因为奔跑跳跃的原因紧紧裹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臀部和大腿坚硬有力的线条。 等候在靶场外的舟木抱着毛巾跑过来,毛泰久把射空的突击步/枪交给舟木,接过毛巾擦汗。 真他妈的爽,射击果然是最让男人有感觉的运动! 随着毛泰久个人势力的不断壮大,他的生存风险也在增加,进行必要的武力训练有助于增强他的自保能力,但他打靶却不是为了那个。 毛泰久对突击步/枪这类枪械有着特殊的偏爱,因为够劲儿。枪枝沉重,后座力巨大,射击时对臂力和身体协调能力要求高,操纵起来有着独特的快感。 之前他是毛氏财团太子爷时,只能摸到猎/枪,当然想要手/枪也是有的,只是毛泰久不太喜欢手/枪那种过于小巧的东西。 “木村在日本怎么样?”毛泰久把毛巾扔给舟木。他的黑金事业发展得已经颇有规模,现在石原坐镇美国,木村坐镇日本,舟木跟着他到处跑。 “前几天木村终于把三合会总部挑了,剁下十一只手放在装刺身的冰盘子里,送进了三合会老大吃饭的包房。” 三合会就是一年多前把他们追得极为狼狈,害毛泰久几次受伤并损失几个兄弟的黑帮。现在风水轮流转,毛泰久领导的“东亚联盟”发展得风生水起,几个月前木村带着一帮泰国佣兵回日本报仇,一步一步终于把三合会彻底打残。 毛泰久的嘴角勾了一下,木村就爱这么干,天生血液中有酷烈的因子,就和以前的他一样。 “告诉木村这种事不能再做,有一件立威就可以了。再有一次我就把他的手砍下来,让他自己吃掉。” “是。”舟木恭敬地回答着。 “韩国那边呢,今年那些国际刑警没喊着说要消灭我们吗?” 舟木笑了:“都挺消停的,这次没什么人吵闹,果然和老板说的一样,过了那段时间他们会习惯。” 舟木递给毛泰久一只PAD,毛泰久打开对话框,里面有音频有视频有照片,均是这次东亚国际刑警首尔年会的相关消息。 金英株的安保工作做得不错,奈何很多来参会的小国警员早就被收买,所以几乎是他们那边讨论什么,毛泰久这边很快就全知道。 毛泰久微微一笑,自来警匪一家,这话真不是说说的。他在毛氏财团时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他的手指在PAD上滑动着,消息框中各种金英株的照片不断出现。 金英株是个工作狂,就差住在警局,天天下班都很晚,几乎没有周末。 大略翻看一遍,毛泰久自视那么高的人,也承认金英株长得不错,英武,正气,浓眉大眼,身高体健。金英株从外貌到个性,大概都是韩国妈妈理想中的儿子,韩国丈母娘理想中的女婿,各方面都太标准了。 这不是毛泰久第一次看到金英株的照片,上次东京会议他也派人去跟踪了会议全程。只不过这次年会在韩国,会议的组织者金英株就成为毛泰久的重点关照对象。 突然之间,毛泰久的动作一顿,手指滑动着倒回去,然后点开。 这张照片上有三个人,金英株抓着他前妻陈世熙的胳膊,两人斜斜对着镜头,正和对面的一个人说话,对面那人背对着镜头,穿着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子,并没有露出脸来,但只看身形、头发和露出来的一点点侧脸线条,毛泰久也知道那是金娜娜。 毛泰久手头原本有一张他的金娜娜的合影,是当年在小岛上用石原手机拍下的照片。樱花树下,毛泰久正侧过脸亲吻金娜娜娇美的脸蛋,金娜娜的表情似诧异又似娇羞,十分可爱。 那张照片跟了他很久,但后来他几次遇刺,情势危险,怕牵连到金娜娜,毛泰久就把那照片连同底片彻底删除。 在那之后,他就只能在回忆中一遍一遍描绘她的容貌。 距离他们上次分别,过去了一年多,毛泰久渐渐习惯了和金娜娜分别的生活,也过得——虽然不算好,但至少能过下去,还算平静。 但在看到金娜娜照片的那一刻,毛泰久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平衡瞬间被打破,剧烈翻涌的感情涌了上来。 他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金英株的照片,隔了七八张,又出现了一次金娜娜,这次金娜娜露出了脸蛋。 怎么她的脸还圆了?是生活过得无忧无虑长肉了,还是拍照的角度问题? 毛泰久贪婪地看着照片上的金娜娜,她穿着厚厚的军绿色羽绒服,戴着头顶有绒球的白色毛线帽,长长的黑发披在肩膀上。 金娜娜在照片上没心没肺笑得很开心,一双大眼弯成月牙状,她面对金英株站着,无论表情和姿态,都包含着对金英株浓浓的信任。 明知道金娜娜和金英株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但毛泰久突然就生气了,手指一划,关掉消息框,把PAD扔给舟木。 舟木抱着PAD,悄没声息跟在毛泰久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和毛泰久相处越久,他对他的畏惧越深。 其实毛泰久对他很不错,石原、舟木和木村是帮派中获得毛泰久最高信任的三个人,也是知道毛泰久各种秘密最多的三个人。 如果说以前毛泰久的分类方式,是把他自己和全世界一分为二,现在他的分类方式,是把他自己加上他重视的人和全世界一分为二,石原等三人被毛泰久划分在他自己这一边。 但舟木还是不由自主怕他,毛泰久的头脑太厉害,手段很酷烈,心思深不可测。 幸好世界上还有一个金娜娜,让他知道眼前的魔王有着很人性的一面,这魔王只要来到金娜娜面前,就会变身成为恋爱中的青年,呈现出很正常又很温情的一面。 最奇妙的是,金娜娜居然是个警察。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时,舟木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仔细想了再想,又觉得十分合情合理。毛泰久有什么事不敢做呢?喜欢上一个警察,还对她隐瞒得风雨不透,很符合他的风格,越危险越刺激。 舟木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明白毛泰久为什么看了金娜娜的照片会不高兴。 他管理着毛泰久的贴身事务,当然知道金娜娜牌安眠抱枕仍然当仁不让地占据着毛泰久大床的另半边,毛泰久的个人衣柜里,也始终挂着金娜娜没有穿走的衣服。 毛泰久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其他异性的踪迹,再漂亮的女人在他眼里都视若无物。 所以他到底为啥生气,是拍照的人取角不好,没把金娜娜拍得更好看些吗? 第43章 青瓦台 2019年春三月,金娜娜拿到人生中第二张调令,这次是训导中心签发的,调她去青瓦台警卫处任教官。 “青……青瓦台?”这是要到国家元首身边去工作……哦莫,她有点晕。 “是的。”长官笑眯眯地说,“过去那边要加油哦,不能给我们训导中心丢脸。” 金娜娜拿着调令离开长官的办公室,感觉像做梦。 她第一个给金英株打电话:“oppa,我要调到青瓦台去工作了!” “是嘛,恭喜你!”其实早一天金英株就已经知道这个消息。 金娜娜再打电话给陈世熙:“姐姐,我明天就去青瓦台工作啦。”陈世熙也笑着恭喜她。 其实只是平级调动,并没有升职,但能到国家的权力中心工作,还能日常看到总统,这让金娜娜颇为开心,甚至还给在日本的李青溪打了电话:“阿姨,我要到青瓦台工作了,我能见到总统一家人呢。” 可能是跨国电话的原因,李青溪那边迟滞了一刻,过了一会儿才说:“恭喜你。” “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春节的时候金娜娜和李青溪见过一面,当时李青溪说准备叶落归根,要回韩国定居。 “快了。”李青溪的声音平和温柔,“等我回来给你电话。” 金娜娜回到家中,打开衣柜抓着白衬衫的衣袖晃了晃:“oppa,你还不回来吗?我都要到青瓦台去工作了!” 第二天一大早金娜娜去青瓦台警卫处报到,办理了入职手续,领取工作服胸卡录入指纹瞳纹等等。 青瓦台警卫的工作服是黑色正装,金娜娜虽然是教官,但着装上与他们并无不同,穿上之后感觉自己很酷炫,好像成为了青瓦台007。 科长给金娜娜讲了工作中的注意事项,除了要遵守警务人员的一般守则,青瓦台的工作人员还要严守保密条例,要有为国家献上忠诚和献上生命的心理准备。 中午金娜娜在同事的带领下到员工食堂吃饭,这里的条件比训导中心要好得多,伙食水平也高出一截,不愧是国家机构的饭堂。 为保证餐厅利用率,青瓦台工作人员的午饭时间基本是按科室隔十分钟放一批人。金娜娜初来乍到,好奇的原因免不了到处打量一番,午饭就比别人结束的晚了一些,眼见得同科室的同事们一个一个离开,别科室的同事们陆续进来,金娜娜急忙低头加快了吃饭速度。 一只餐盘在她对面的位置摆下,一个人坐到金娜娜对面,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是你,金娜娜!” 金娜娜抬起头来,面前是个西装帅哥,人高马大,高鼻梁大眼睛,深栗色的头发有点长,额发快要遮住眼睛了,这人非常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同在青瓦台工作,虽然不是一个科室,大家也是同事,对方主动问候,金娜娜礼貌地回应:“你好。” 西装帅哥掏出手机,递到金娜娜面前:“留个电话吧,上次没跟你要电话我一直后悔,没想到又能见到你。” 金娜娜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好像不是她训练过的学员,难道是地方警局去参加高级训练班的同事?因为想不起对方,金娜娜心存歉意,想到既然是同事,就算不给电话对方也能从通讯录上查到,于是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到了对方手机上。 西装帅哥非常高兴的存了金娜娜的电话,并回拔了一下:“你也存我的电话,以后方便联络。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庆贺我们再次相逢。” 对方这自来熟的劲头让金娜娜瞠目结舌,无奈之下她只好问:“对不起,失礼了,我真的想不起您的名字,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训导中心?首尔警察厅,还是国际刑警中心局?” 西装帅哥满脸欢容像结了冰一样,碎得卡嚓卡嚓响,他郁闷地说:“金娜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金娜娜摸摸自己的耳朵,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的记忆力确实不太好。” “去年十月……啊,不,前年十月,我们坐同一班飞机,从东京飞首尔……” 金娜娜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穿条扎眼的酒红色裤子,老跟她搭讪。 这人居然在青瓦台工作? 金娜娜飞快地揪住西装帅哥胸前的工作牌看了一眼,然后丢开手。 “原来是李润成xi,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记得。晚上吃饭就免了,您请快点用午餐吧,下一批人就要来了。” 金娜娜干脆利落拒绝了李润成,端着空的餐盘走了,留下李润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真是个小辣椒,一如既往地不给他面子,好带劲儿啊。 回到自己的科室,金娜娜向同事打听李润成其人。 那个人只比她早来一周,说是什么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博士,在网络安全方面很有一套,被特聘到青瓦台,虽然不挂行政职务,但享受科长待遇。一来到青瓦台就因为花美男的容貌受到女同事们的热烈欢迎,崔总统的小女儿更是对他一见钟情。 金娜娜心里吃惊又好笑,这痞气十足的男人还是什么博士?文凭该不是买来吧? 下班时金娜娜换回自己的衣服,散开了绑在脑后的头发,背着小包离开青瓦台,去附近的公交站搭车。 马路边上一辆很风骚的蓝色跑车隔着自行车道跟着金娜娜走,跑车车窗降下,露出李润成的俊脸:“金娜娜,你住哪里?我送你。” 金娜娜摸摸双臂,要起鸡皮。上班的时候看李润成穿着西装还挺像回事,虽然就算是西装,面料选择上也要比别人浮夸些。但下班后再一看他的车,顿时觉得他的西装不算什么,如此风骚夸张的车才真让人吃不消。他这是就差把“花花公子”四个字写到脑门上了。 金娜娜摆摆手,话都不和他多说一句,一溜小跑冲下坡去,冲到了公交车站,跳上一辆刚刚进站的公交车。 李润成摸摸鼻子,好难啊,他从来不知道追求女孩子会这么难。 以前都是女孩子倒追他,他只需要选择拒绝还是答应。 真是人生从未有过的挑战,金娜娜,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下一周金娜娜拿到的训练课程表上,赫然出现了网络中心的名字。 金娜娜问科长:“网络中心也要受训?”她还以为她只训练警卫员呢。 “训他们只是捎带,还能指望把他们练出个样子吗?既然他们部门提出了,你们的任务也不紧张,就顺手训练一下,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让他们能有点自保能力。” 金娜娜心里有数了。 果然上课时,李润成直往她身边凑,要求金娜娜对他进行一对一指导。 金娜娜笑了一下,问他:“刚才教的几个动作都记住了?知道怎样挨摔不会受伤了吧。” 李润成点点头,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他受过多少严酷的搏击训练,虽然柔道他是不太懂,但也不至于让金娜娜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摔伤。 五秒钟之后,李润成在天旋地转之中摔到了垫子上,没受伤,但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他固然是毫无防备,但金娜娜就这样把他像一袋米一样抡起来摔过肩膀,太容易也太夸张了吧? 李润成身高187,体重79公斤,他觉得他只是站在那里,金娜娜就推不动他。 金娜娜勾勾手,李润成茫然地站了起来,金娜娜撞进他怀中,这次李润成有意把身体定住,然而金娜娜借力引力,仍然“叭”地一声,又把他摔到垫子上。 这倒激起了李润成的求学兴趣,他想认真学柔道了,总不能连金娜娜都打不过,那还怎么泡妞? 金娜娜摔他两次,多少发散出一些被他骚扰的郁闷,后面就不肯再动手,让李润成自己练习基本动作,或者让他和男学员互摔,要么找男教官来虐他。 下班了李润成照例追过来,这次他没开车,一直追着金娜娜跟到公交站,缠着金娜娜要她请吃晚饭。 理由是:教官你今天吓到我了,需要安慰我一下。 金娜娜直接了当问他:“你想追求我?” 李润成看看公交站一堆等着看热闹的人,不说吧露怯,说吧,又感觉不得劲儿。金娜娜看他窘迫的样子,心里好笑,花花公子不是什么情况都能应付吗?看样子他也就只是表面花。 金娜娜要等的车来了,她准备上车,李润成豁出去了,大声喊:“是的,我想追求你。” 包括公交车司机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李润成身上。 金娜娜笑了一下:“谢谢。不过我有未婚夫了。”她跳到车上,公交车司机同情地看了李润成一眼,“叭哒”一声关上了车门。 李润成望着绝尘而去的公交车,内心充满挫败感,垂头丧气走回去开他的跑车。 金娜娜上的这辆车并不走她回家的路线,一方面怕李润成耍赖皮跟到她家里,另一方面她今天要去看望李青溪。 李青溪上周回到韩国,盘下了一家日本料理餐厅,准备略加改造后开始营业。她不缺钱,但需要有个打发时间的事做做,今天是李青溪的餐厅新开业头一天,金娜娜准备上门去祝贺一下。 金娜娜在餐厅附近下车,找个花店买了一把鲜花,写好祝贺词之后,捧着花来到餐厅,然后意外地在门前看到了李润成。李润成手里提着个花篮,彩色飘带长长垂下,写有“祝贺李青溪女士餐厅开业大吉”的字样。 “你认识青溪阿姨?”金娜娜惊讶了。 “噢,我父亲认识她。”李润成更惊讶,虽然人生何处不相逢,但他们也未免相逢得太快了一点,“你认识她?” “是啊,得到过她的帮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餐厅。 李青溪的助理小崔正在门口迎宾:“娜娜,你来了!先随便坐坐,青溪姐正在那边忙。”他看到李润成和金娜娜一起进来,以为他是金娜娜的朋友,对李润成点点头,又赶忙去和其他人打招呼。 李青溪人缘很好,来来往往送花篮送开业礼物的人一波又一波,应接不睱,多是演艺界中的人,也有达官政要,社会名流等等。 金娜娜远远向李青溪挥了一下手,把捧花交给登记礼物的小姐姐就准备离开。她来只是尽尽心意,人到了就算目的达成,李青溪那么忙,并不需要她空出时间专门来招呼她。 结果金娜娜往外走,李润成也放下了花篮跟着她往出走。 “不去和青溪阿姨说句话吗?” “不用了,心意到了就行。”李润成面色沉静,看起来比之前那副浮夸的样子顺眼了很多。 “我送你吧,金娜娜,现在这个时段不好坐车。” “润成xi……” “知道了。”李润成阻止金娜娜往下说,“你已经拒绝我。放心啦,我不会死缠烂打。我们不过刚认识,只是有好感的阶段,不行就算了嘛。大家总还是同事,难道以后再不见面?” 金娜娜第一次在李润成身上看到认真的表情,还有隐约的伤感和落寞,让她有点不忍心。 “好吧,那今天就麻烦你了。”只让他送到家的附近吧,作为同事,一点面子都不给也确实很伤人。 同一时刻,毛泰久正身处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 数月前毛泰久买下了这个小岛,改名为乐园岛,对这个小岛大动土木,东挖沟,西挖渠,这里建个楼,那里建个屋。 现在岛上的基建工程已经完成,内部装修到位,绿化改造也结束了。 第一批娱乐项目上个星期刚刚启动,已经吸引了一批好热闹的黑帮人士过来交易或游玩。 在an网“深渊”上也开始为“乐园岛”打起了广告,号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乐园做不到的”。 毛泰久手里拿着一片圆圆的绿色筹码,这是他刚才从赌场中赢到的。 他轻轻一笑。 应有尽有,魔王的乐园,预料之中一定会受到黑帮人员的喜爱,但仅仅试营业就这么火爆,却有点超出预料。 说不定他的计划能更快一点实现。 毛泰久回到乐园岛上他的寓所,松了松领带,解开西装的扣子。 舟木敲门后进来,手里拿着PAD,脸上的表情略为怪异。 毛泰久笑着伸手:“最近这一周的?拿来给我看。” 自从去年圣诞节看到金娜娜的照片,毛泰久就发布了一个指令,让他们放在韩国的人分出一个最可靠的跟着金娜娜,在不打扰她生活的情况下,拍一些金娜娜的照片传回来。 金娜娜的生活非常规律,上班下班,去超市购物,出门溜狗,往来的朋友也就那么寥寥的几个。以舟木的眼光来看,每周发回来的照片看起来都差不多,既不换汤也不换药。 但毛泰久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抱着PAD一看就是半天,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叹息。 舟木心里直念佛,幸好老板的这个样子只在他的面前呈现,难怪之前老板死忍着不和金娜娜联系,要是他的仇家知道他这样重视金娜娜——那估计他的仇家惨了,谁敢动金娜娜一下,毛泰久能把那人的祖坟给扒了。 上次毛泰久看照片生气的事儿,事后舟木终于搞明白了,是因为金英株。毛泰久只要看到金娜娜和金英株在一块儿,表情就很不爽。 明明金英株和金娜娜之间清白得很,他老板吃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干醋! 但这周的照片可就…… 舟木放下PAD,找了个借口飞速离开。 毛泰久舒舒服服坐到沙发上,点开照片仔细看着。 居然去青瓦台工作了?毛泰久先是笑了,然后表情变得有点不好看。那工作只是听上去唬人,真有事的时候,警务人员要冲上去当肉盾。 金英株这个蠢货,把金娜娜安安全全放在后方有什么不好?送她去那种表面光鲜暗里龌龊的地方。 照片一张一张翻过去,蓦然出现开着跑车追在金娜娜后面的李润成,毛泰久的目光一冷。 随后李润成的照片不断出现。他追到公交站,大声对金娜娜说什么,看表情像是告白,周围看热闹的人脸上都带着笑。 然后是金娜娜上公交车的背影,和李润成失望的表情。 这是拒绝了吧?有人追求金娜娜很正常,她那么美,又那么可爱。 但毛泰久心里还是不舒服,他已经让她等了一年半,一个消息都没给她传过。 他一直在走钢丝,处境很不安定。她也说过她会耐心等,他计划最多让她等两年,这不是还没有到两年吗? 下一张照片中那两个人出现在某个餐厅前,俊男美女,一前一后走着,金娜娜手里抱着花,李润成拿着花篮,看样子是去祝贺什么人的开业庆典。 毛泰久看了看照片角落的时间标志,和上一张照片时间上只差一个钟头——上一张照片难道不是拒绝而是吵架,然后一小时之后他们和好了? 这样的猜测像毒蛇一样啮咬着毛泰久的心脏。 醋海翻波,无名之火烧得毛泰久额头青筋暴起,拿着PAD的手在发抖。 毛泰久用力拽了一下领带,两只眼睛恶狠狠看着照片中的李润成,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烈火,恨不能把李润成的脸烧出一个洞。 后面的几张照片讲述了接下来的故事,两人从餐厅出来,金娜娜坐上李润成拉风的跑车,车子停在金娜娜家附近,李润成步行送金娜娜往回走…… 毛泰久“啪”地一下把PAD扣在茶几上。 眼前虚影重重,整个世界变得扭曲粘腻,如同巨大的沼泽,毛泰久深陷其中,喘不过气。 …… 半个小时后,屋子里变得安静下来。 舟木带着两个人小心翼翼推门进来,看到了坐在废墟中的毛泰久。 满地都是碎玻璃,茶几已经四分五裂,椅子砸坏好几个,花盆、茶具、电脑什么的全报销……那个可怜的PAD屏幕上布满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纹,还被毛泰久捏在手里。 毛泰久安安静静坐在破了几个洞的沙发上,手上有血迹,大概是被碎玻璃弄伤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发红,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子。 第44章 使馆晚宴 那天在李润成送金娜娜回家的路上,两人说到韩国和美国恋爱观的差异。 “互相喜欢就在一起,哪个人结婚前不恋爱十几次?”李润成坦然得不得了。 金娜娜摇摇头,好笑又震惊:“你们美国人真可怕。”恋爱十几次,累都累死了。 “你情我愿有什么不行?你们韩国人才可怕,谈个恋爱就要结婚?O MGD!吓死人了。” “我也是那种可怕的韩国人,你又不怕?” “你不一样啊,你要敢嫁,我马上就娶。” 金娜娜扬起拳头:“李润成,要不是你正在开车,我真的会把你扔下去。” “不敢了,姑奶奶,我开玩笑的。我也很苦,那些扑过来的女人我哪敢招惹,那要娶多少个?只有你不是那样,和你相处我最自在——认真地说,我们做朋友吧。” 金娜娜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贱骨头,扭开脸不搭理他。 “真的。金娜娜,我在韩国太寂寞了。” 李润成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孤寂,这让金娜娜的母性被触动,虽然还是不想搭理他,但不知不觉中,金娜娜对李润成的脸色已经没有那么冷。 金娜娜让李润成在离她家两个路口的地方停车,她下车后李润成跟着她要送:“已经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呵,我不安全还是别人不安全?你没尝试过吗?”金娜娜做个背摔的动作。 李润成笑了:“好吧,别人不安全。这样,我只送你到前面的路口,我渴了,去那里的便利店买瓶水。” 金娜娜对李润成缠人的功力佩服极了,无可奈何转身就走。 李润成小步跳跃着跟上去:“金娜娜,你别走那么快。” 从那天开始,李润成光明正大地往金娜娜身边跑,再不提什么追求啊,喜欢啊的字样,开口朋友,闭口我美国人我不了解韩国,一再强调我们是同事,对同事不能友爱一些吗? 金娜娜愁死了,李润成眼睛大,刻意卖萌时有一种特别的孩子气,让金娜娜烦他的同时,好笑中又夹杂着一丝不忍。 中午休息时间,李润成又来找金娜娜。 “给我泡杯咖啡,金娜娜。” 金娜娜根本不搭理他:“你手断了?” “你泡的特别好喝。”李润成一贯的嘻皮笑脸。 速溶咖啡谁泡不是一样的口感?李润成这花花公子的人设是没得救了,那么好的外貌全被他的轻浮毁光光。 “出去,回你自己办公室,我要休息。”金娜娜站起来赶人。 多一个异性朋友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金英株就是她很好的异性友人。但李润成这样的花花公子金娜娜可不敢招惹,传出绯闻怎么办?她还要做人哪。 下午下班前金娜娜被科长叫进办公室,李润成也在里面,手里抱着个大盒子。 金娜娜心里“格登”一下,猜测十有八九没啥好事。 果然,科长让她陪李润成去参加菲律宾大使馆的晚宴。 “不能叫敏喜……” “敏喜要陪总统夫人,今晚夫人也去参加晚宴,李美娜请假了,据说怀孕了胎不稳。我还能派谁?李润成博士是我们的国宝级专家,娜娜就辛苦一次吧。” 金娜娜只好应承下来。 出了科长办公室,李润成把手里的盒子交给金娜娜:“去换衣服。” 金娜娜一愣:“我只是负责保护你。” “暗中保护。没听科长刚才说吗?敏喜他们也会换礼服,否则一帮黑西装出现在晚宴上多吓人。” 金娜娜只得抱着盒子进了更衣室,盒子里除了有一件礼服之外,还有配套的高跟鞋和小手袋。 等金娜娜换好礼服之后,推门走出来,就遇上了李润成极为惊艳的目光。 金娜娜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长发,遮挡了一下露出来的肩头,礼服为什么要露这么多?穿这种衣服真的让人不自在。 “还应该做个头发,把头发盘起来。” “不去。”金娜娜拒绝。 “至少应该化个妆啊,你就这样素着一张脸吗?” 金娜娜从自己的小包里取出一只润唇膏,马马虎虎在嘴唇上涂了一下,说:“好了。” 李润成又指着金娜娜脖子上细黑绳拴着的白金指环:“这是什么?和衣服不配。” 金娜娜取下指环,拆掉黑线,把指环套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我的订婚戒指,我说过的,我有未婚夫。” 李润成诧异了,她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拒绝他的而说出的托词? 菲律宾驻韩大使馆今晚灯火辉煌,门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身穿军礼服的使馆警卫们站得笔直,尽管皮肤黝黑,但一个个身材健硕,面容严肃,别有一番英姿。 红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宴会厅,往来的人非富即贵。男人们西装或者礼服,女人们小礼服或者晚装,矜持地走过红毯。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白衣黑裤的侍者端着托盘,恭谨地为客人们送上酒水和食物。 金娜娜拢拢头发,挺直腰板,挽着李润成的手臂和他一起步入了宴会厅。 李润成把金娜娜领到餐台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去趟卫生间。” 金娜娜点点头,她作为柔道教官每天运动量可不小,饿得也快,于是毫不客气端起盘子,专挑热量高的荤食,什么牛肉,香肠,培根之类下手。 离开金娜娜之后,李润成走向男卫生间,进去后很快出来,却没去找金娜娜,而是绕到了使馆后面的小宴会厅。 小厅在主厅旁边,门口站着一溜儿保镖助理模样的人。 李润成绕到小厅侧面的一个窗户前,手飞快地摸了窗户一下,然后拿出一个墨镜往脸上一罩,耳上挂了一个无线耳麦,然后目不斜视,双手一背站得笔直。 他一身黑色西装,体型健硕修长,这么一站和门口那些保镖看上去极为相似,就算有人偶尔路过,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摸窗户那一下,李润成在玻璃上粘了一个特制的音频放大器,可以透过玻璃捕捉室内的谈话,然后再传输到李润成的无线耳麦中。 小厅里有四个人正在交谈。 两个人是李润成关注的人物,海源化工的千在万会长,财政部的徐龙学长官,这两人是李润成的复仇目标之一,他已经监听了他们一段时间,对他们的声音颇为熟悉。 另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就是菲律宾驻韩国大使,此外还有一个年轻一些的,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 年轻的声音低沉又淳厚,简直像一块上好的丝绒:“徐长官和千会长谬赞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使用的语言是英语,一口纯正的牛津腔。 “哪里哪里,韩先生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这是千在万的声音,满是谄媚之意。 “就是,韩先生就不要谦虚啦。今后韩先生一定要支持韩国,支持我们千会长哟。”徐龙学多少还端着点儿,但也很尽心尽力帮着千在万敲边鼓。 两个老头子也讲英语,那别扭的发音听得外面的李润成耳朵直抽抽。你们都是大人物,说话别这样肉麻,要点脸行不?——事实上大商人和政客一直都是最不要脸的人。 又听了几句,李润成听明白了,年轻的声音姓韩,是这次菲律宾来韩商务代表团中的重要人物,他在菲律宾和马来西亚都有橡胶园,千在万的海源化工想从他手上低价进原料。 前两天监听时,李润成听到他们说要做大生意,以为能抓到一些他们的违法证据,结果只是要买橡胶? 菲律宾大使不知道收了这年轻人什么好处,一个劲儿吹嘘他有多么厉害,不但有大橡胶园,还在中东有油田,帮助菲律宾好多油化工企业获得了优质低价的原料。 吹吧,李润成撇撇嘴,油菜花田吧?油田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年轻的声音笑着纠正大使:“哪里,并没有油田,只是认识几个酋长,托他们的福能便宜点买到原油。” 小厅里你来我往各种商业互吹,然后千在万和徐龙学提出告辞,请远道而来的韩先生早点休息,具体事宜改日再谈。 李润成急忙取下玻璃上的音频往大器,从另一个方向绕行离开。 今天又做了无用功,监听真是个枯燥的事情,监听一百次未必能得到一句有用的东西。 只不过他闲着也是闲着,监听这两个老家伙,顺便带金娜娜出来玩一圈也不错。 李润成事先通过网络在卫星地图上了解过大馆的地形,但卫星地图上看不出来,小厅其实还有一道门。李润成绕过去时,正好遇到后面的门打开,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李润成个子高,眼力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的那个人。 没办法,那个人实在是太打眼了,谁看到他都忽略不了。 那人年纪和他差不多,身材也很高大,宽肩细腰长腿,被一身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包裹着,梳个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线条坚硬又柔和,五官比例接近完美,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似乎无情又似乎含情,唇角一牵,面上似笑非笑,竟然是个完全不输给李润成的大帅哥。 李润成内心暗呼一声;我槽! 他对自己的外貌极有自信,在现实生活中很少能遇到和他匹敌的男人,结果在这里突然就看到了一个。 这人优雅禁欲又贵气,浑身那股劲儿一看就是几代富贵生活养出来的。菲律宾大富商?华人后裔?五官那么挺,说不定还混血了。 那群人看到李润成也很诧异,一个保镖模样的人低喝:“什么人?站住!” 这个地方可不是普通宾客会路过的地方,此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有问题。 有两名黑西装已经极为敏捷地扑向李润成。 李润成撒腿就跑,两个保镖跟在他后面猛追。 不一会儿那两个追人的保镖回来一个,告诉众人说追丢了,那人可能进了前面的大宴会厅。里面宾客众多,他们又不能公然进去找人抓人,只得回来。 另一位保镖找大使去了,需要大使的同意去监控中心调监控。窥视他们的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容,但身高体型还是挺扎眼的,细看监控一定能找出来。 保镖头子克鲁兹低声说:“不一定是冲我们来的,这个人看起来并不专业,路线都没仔细调研过。” 韩先生,也就是毛泰久点了点头。 还有人敢在他面前弄鬼,真是胆子大。 毛泰久带着随从们准备从大使馆的侧门离开,绕行到大宴会厅旁边时,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正从外面的草坪往宴会厅的台阶上走,那身段儿和姿势莫名眼熟,毛泰久不由自主站定了脚步。他身后的一帮人虽然不解,也跟着老大停了下来,驻足站在他身后。 身段玲珑的女人身穿一件大红色小礼服,斜肩款式,裙长过膝两三寸,脚上是一双黑色高跟鞋,鞋面上镶着一线闪闪的水钻。 柔软黑顺的长发披在肩头,但仍然掩不住雪白圆润的香肩似隐似现,因为衣服颜色浓重,更衬托得她肤白胜雪,大眼睛亮晶晶,唇色天然红润,那么美丽又那么娇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居然是金娜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毛泰久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呼吸都停顿了片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活泼又热烈地在胸膛中跳动着,像缺氧的人突然被补给了充足的氧气,一瞬间有头晕迷醉的感觉。 我的娜娜。 果然看再多照片也抵不上看一眼真实的人,他眼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会说话会动的金娜娜,和记忆中毫无分别,又似乎比记忆中长大了一些,更美更有女人味儿。 金娜娜在餐台前填饱了肚子,等了半天也没见李润成出来,然后就有陌生男人过来搭讪她。金娜娜嫌烦又嫌闷,干脆跟旁边的侍者说了一声,如果有人找她就去院子里找,这才到庭院中透气。 四月初的夜晚,在屋子中不觉得冷,一出来马上感觉凉气袭人,金娜娜穿得单薄,在院子中呆了不到两分钟就又往宴会厅里面跑。 她踏上台阶就要进门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喊她:“娜娜。” 这声音太熟悉太熟悉,梦中出现过千百次,以至于听到了仍然不能相信,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做白日梦。 金娜娜本能地扭回脸来,她正站在台阶上,看到隔了几步远,有个人站在边上的一条小路上,仰起脸看着她。 那个人高高的个子,宽肩细腰,穿一身严谨的西装,模特儿都没他身段好。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身体的姿态很悠闲,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紧张,他的眼睛里满是祈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睛特别特别亮,好像天上的星光全落到他的眼底。 呵,金娜娜摇摇头,这白日梦真的做得太真实了,眼前这个男人长的真像韩泰善,简直一模一样。 但韩泰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娜娜。”毛泰久又叫了一声,右边唇角微微牵动,一个浅浅的笑涡出现在他脸上,笑意温柔,正如这个春天的夜晚。 金娜娜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呀,会痛!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啊! 惊喜的笑意刚刚飞上她的脸庞就被人打断,宴会厅的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男人,是出来找她的李润成。 李润成一把抓住金娜娜的手腕:“金娜娜,你是不是傻?穿这点衣服站外面,你是想冻感冒了让我内疚吗?我告诉你这样可没用,想赖上我门儿都没有,我是绝对不会负责的。” 金娜娜急了,关键时刻捣什么乱啊,斥责他:“快放手!” 她用力想甩开李润成的手,李润成本来就有功夫在身,曾经被金娜娜摔过两次是出其不意的原因,他不松手金娜娜根本不可能甩开他。 李润成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毛泰久,顿时无名醋火烧上心头,这傻妞金娜娜刚才那一脸花痴样的笑容是对着这个男人?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派保镖追老子,还想抢老子的女人。 金娜娜越是挣扎,李润成越是不肯放开她,索性胳膊一圈,一把搂住金娜娜的肩膀,满脸假笑着把她往屋里拖:“娜娜,别闹了,冻病了可不是玩儿的,快点进屋。” 金娜娜气急败坏,抬起脚一脚踩到李润成脚背上,高跟鞋的鞋跟纵然只用了不到一分力,也疼得李润成马上丢开了手。 李润成抱住脚跳起来,大叫着:“哎哟,金娜娜,你怎么踩人?你这是谋杀知道不?” 金娜娜扭过脸,呆呆地看着台阶下面。 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毛泰久一行人已经不见踪影,风动树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刚才这里,就在台阶下面,有一个很帅很帅的男人,你看到了吧?”金娜娜不死心地抓住了李润成问。 “没看到,是你眼花!” 李润成快气得冒烟了。 老子这么帅的男人摆在你眼前,你每天就像瞎了一样死活看不见,那小子在你面前出现几秒钟,你就花痴一样傻傻盯着人家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就是忍受不了金娜娜的花痴蠢样子,他才要拖着她进屋,否则他感觉下一秒金娜娜就要去扑那个男人。 丢人不丢人,让他这个同行的男伴情何以堪,真当他是死的吗? 金娜娜急得泪都要流出来了,是因为看到李润成和她打闹才生气走了,还是她眼花了,真的做了个白日梦? 韩泰善为什么不去她住的地方找她……他应该会到她的住处去吧?会吧?会吧? 气急之下金娜娜狠狠踢了李润成一脚,拖着他往门口走。 “马上送我回家。” 第45章 这一夜 两天前石原在成运市完成了替换档案的工作,毛泰久就急不可耐地要回韩国。 向来服从命令,从不违逆的石原第一次提出反对意见:“泰善哥,这样冒然回韩国太危险了,最后一步还没完成。你再耐心等半年,半年后我保证把娜娜小姐接出来和你团聚。” 那时候毛泰久已经跑到了马尼拉,正准备和菲律宾的商务代表团一起坐包机出发去首尔。 毛泰久哪有耐心再等半年,半天都不想多等,他找理由应付石原:“不是为了看她,菲律宾驻韩大使你们搞不定,车明哲那里我去进度也会更快一些。” 石原无奈:“那我们约定一下,除了这件事别的事你都不能做,娜娜小姐你也别去联络,能做到吗?” 金娜娜现在在青瓦台工作,毛泰久直接去接触她可能会引起国家安全部门的注意。而且又牵涉到那位照片上出现的帅哥,石原很担心毛泰久一生气把那人的脖子拧断了,如果出了这种事那前面两年的布局就会完全落空。 “呵,石原,你这是在对哥说话?” “对。泰善哥,你必须听我的,否则你前脚到韩国,后脚就会被送上返回马尼拉的飞机。” 这两年韩国和美国的组织是石原在领导,毛泰久放权给他,两方面的人手都只认石原,他这话还真不是威胁。 毛泰久笑了起来,石原跟了他两年,能听出他的笑声中包含着发自内心的欢悦。 “好。我听你的。” 经历了两年的相处,石原对他有了真正的关心,这让毛泰久内心有一瞬间变得十分柔软。 原来不止金娜娜,他也可能得到别的感情,非常陌生的,兄弟或朋友的感情。 结果毛泰久到首尔的第一个晚上就碰上了金娜娜,还是在那种情形下。 胆大包天的小子,当着他的面去揽金娜娜的肩膀,要剁他哪只手?还是两只手都剁了? 那双讨厌的眼珠子也想把它们挖出来…… 毛泰久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当场暴走,石原的话犹在耳边:“你乱发脾气娜娜小姐会害怕。” 是的,不能让娜娜看到他的这一面,世上的人谁害怕他都不要紧,不能让娜娜害怕。 毛泰久带着手下回到首尔的寓所,脸色阴沉得可怕。 随从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话。 保镖头子克鲁兹偷偷出去给舟木打电话,舟木一听克鲁兹说的内容就知道要糟。妈的怎么会巧合成这样,那两人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打情骂俏,是嫌命长吗?他不敢直接去劝毛泰久,于是曲线救国打电话给石原。 石原还在成运市,还有一点收尾的工作没做完,他在接到舟木电话前,已经收到首尔传给他的消息,大概知道了情况。 石原打来的电话响了两三声,毛泰久才慢吞吞接起来。 “娜娜小姐绝对不会背叛你。”这是石原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毛泰久狂躁的情绪被这几个字安抚下来,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我知道。” 上次他因为照片大大发了一场脾气之后,毛泰久很快收到韩国方面的报告。确实有人追求金娜娜,但金娜娜并未接受。后继的照片又陆续发来,金娜娜仍然坐公交车上班下班,形单影只,一如既往。 毛泰久冷静下来后又找了个电脑再重新看那几张照片,没有带着情绪,他就能看出金娜娜的表情和神态是抗拒的,照片中只有那个男人单方面热络着。 首尔负责跟金娜娜的人也传回了一些其他的消息。 那男人名叫李润成,是一位来自美国的博士,因为在青瓦台工作,他的个人信息是保密的,暂时查不到他的详细资料。 毛泰久的人跟了李润成几天,只摸到一些表面上的情况,比如李润成貌似很有钱,日常开跑车,住豪宅,私生活很乱,经常换女友,还有个半秃头的矮胖子和他一起住,家里会雇佣钟点工来搞卫生等等。 一听说这人经常换女友,毛泰久的心放下一半,然后又悬起一半。 娜娜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但是,万一这个人想骗娜娜怎么办? 千思万想总是不放心,所以毛泰久说什么也要来首尔走一遭。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泰善哥,我们的事一百步已经做完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不宜节外生枝。”石原劝说着毛泰久,“今天也只是巧合,再忍耐一下好吗?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娜娜小姐,她不是那样的人。” 毛泰久脖子上青筋绷起,脸色冷肃,过了片刻才说:“知道了。” 金娜娜回家的路上一直板着脸,李润成也在生闷气。 事实上他并没有放弃对金娜娜的意图,她越拒绝他,他越想得到她。 刚开始对她感兴趣纯粹是被外貌吸引,意外重逢让他对她的兴趣不断增加,被拒绝之后,李润成才真正对金娜娜起意。 李润成不算花花公子,却也不是什么纯情男人,经历过的女人很多,对女性心理也很了解。烈女怕缠郎,李润成有自信,自己只要一直在金娜娜身边出现,早晚能掳获她的心。 李润成对女人的感情从来没有长久过,交往不了多久就会厌烦,却奇怪地认为自己对金娜娜不会这样,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他也颇不理解自己对金娜娜的这种执着,却很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很特别的,令他的心似乎变得安定下来的感觉。 结果金娜娜眼里根本没有他,这让李润成郁闷得肝疼。 车子开到金娜娜家的附近停下,金娜娜把羽绒服套在礼服外面,换上了平底鞋,拎着自己的衣服袋子和背包下车。 李润成要下车送她,金娜娜一张小脸儿冷得能结冰,说出来的话也能冻死人:“我不想看见你。” 李润成只得站定了脚步。 目视着金娜娜走远,他的满腔郁闷慢慢平熄。 不太对头,金娜娜不至于见个帅哥就走不动路,她分明认识那个男人。 那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和他要查的两个目标混在一起,又金娜娜有着纠葛…… 总感觉那个人身上有一种他所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危险的味道,有今天没明天的味道,有点像他养父那帮人。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个寻常的商人,橡胶园,油田,出众的相貌——有这么多条件,不难查,何况金娜娜这里也可能找到突破。 李润成决定了,他要查这个人。输也要输得明白,再说如果那个人和千在万等人搅在一起,说不定会影响他的复仇。 金娜娜到家之后,换了衣服就一直在等毛泰久。 虽然是意外状态下见到的,但他能回韩国,也知道她住在哪里,应该会来找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金娜娜眼睁睁看着闹钟上的指针一圈一圈转过去,她等待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金娜娜不死心,固执地不肯去睡,但终究克制不住困意,最后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夜半寂静无声,金娜娜家里老式的门锁“卡答”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高大的黑影拧开把手,拉开了门,遮住了门口透进来的光亮。 伏在桌子上的金娜娜蓦地弹起身体,直接抄着小桌上的一把木头直尺朝那个人的脸抽过去。 黑影矮身闪避,两人在黑暗中过了两招,黑影格住金娜娜的手,低声说:“别打,是我。”很熟悉的声音,是李润成。 金娜娜退后一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一室光明之中,金娜娜看到李润成穿着一身黑衣服,脸上还戴了个黑色的口罩。 李润成用胳膊遮挡着刺眼的灯光,摘下口罩,对金娜娜说:“我家里进贼了,触发了报警系统。有点担心你,所以过来看一看。为什么还用那种老式的门锁?一点都不安全。”他随手一捅就弄开了。 金娜娜手里仍然紧紧握着当成武器的直尺,眼睛盯着李润成,一言不发。 不安全?不管什么样的门锁,遇到会开门橇锁的人都不可能安全。 李润成想到自己不请自来,还擅自打开别人家的门锁,也有一点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说:“你没事就好,我看到你心里就踏实了。” 他会来金娜娜这里,一半是不放心金娜娜,另一半是怀疑他家里进贼的事和今天遇到的那个人有关,李润成有一种直觉,那个人会来找金娜娜,所以他想来刺探一下消息。 金娜娜不说话,只是用手中的直尺指向门口,示意请他离开。 李润成只好转身,推门的时候看了一眼金娜娜这极不牢固的小屋,忍不住说:“你这里真的很不安全,我家的安保级别非常高,要不然……” 金娜娜忍无可忍,怒斥道:“李润成先生,我只是个普通人,又不去作奸犯科,不需要多高的安保级别,如果不是被你半夜破门,我连受惊吓这种事都不会有。” 李润成自知理亏,却也只能强辩:“金娜娜,我是好意……” “免了。出去!” 李润成垂下了头,难堪又难过,他意识到,大概从此刻起,他和金娜娜之间就彻底完蛋了,她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不,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机会,从东京飞往首尔的航班上那时起,她一直没给过他机会,她心里真的有人。 这个世上最难受的事情之一,就是你终于遇到了喜欢的人,却发现别的人比你捷足先登。 金娜娜指着门口:“需要我动手请你走吗?” 如果只是纠缠她,金娜娜还勉强能够忍受,但居然破坏她和韩泰善重逢,真想把他从天台上扔下去。 李润成很想对她说,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他可能和我一样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明明是真话,听上去很像中伤。 他只得黯然离去。 金娜娜跟到外面,在天台上看着李润成下楼。这次李润成倒没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而是开了一辆很低调的黑色车子。 目送着李润成的车走远,金娜娜已经毫无睡意,她在天台上站了一会儿,刚走了几步准备回房间,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一种奇怪的直觉袭上心头,金娜娜马上接听了电话。 “喂,哪位?” 电话那端一片寂静。 “喂,哪位?我是金娜娜,是打电话找我吗?” 电话那边仍然无声,金娜娜又问:“你打错电话了吗?” 那边始终不应答,却也不挂断。 “oppa?”金娜娜试探着叫了一声。 等候对方回应的那几秒钟漫长无比,金娜娜的心脏紧紧缩在一起。 回答我,是你吗?求求你,请回答我! 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是我,娜娜。” 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声音,微微暗哑,像夜色一样低沉,那声音沟通了过去和未来,让思念这只小兽,重重地在金娜娜的心上咬了一口。 “oppa!”金娜娜的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哽咽着急促地追问,“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你来找我了吗?” “别哭。”毛泰久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明亮了一些,“是的,我来找你了,我在你家楼下。” 金娜娜扑到天台边上往下看,隐约看到附近一栋楼的阴影中停着一辆车,有个人站在车前抬起头看着她。 离得有些远,其实看不清那个人的面貌,但她知道就是他。 金娜娜挂断手机,飞一样从楼梯上往下跑。 她冲出楼道,冲着毛泰久跑过来的时候,毛泰久也不由自主走出藏身的阴影,迎着她快步走过去,两个人都向对方张开了手臂。金娜娜一头扎进了毛泰久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身体,热泪滚滚而落。 毛泰久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衣襟是敞开的,他抱住金娜娜的同时,也用大衣包住了她的身体。 夜深露重,金娜娜的身体很凉,她衣着单薄在天台上站了很久,衣服早就被冷风吹透了。 毛泰久的手揽在金娜娜的背上,能摸到她瘦弱的蝴蝶骨。照片是会骗人的,她一点都没胖,可能还比上次见的时候更瘦了。 “上车。”毛泰久拥着金娜娜往车子的方向走,隐藏在黑暗中的保镖躬身上前拉开车门。 金娜娜满心满脑全是他,毫不犹豫跟着他上车。车子开出去一段儿,金娜娜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儿?” “去……天边吧。”毛泰久脸上微微含笑,眼睛很亮,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不再回来了。” 金娜娜笑了,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挂到他身上:“好啊。” 去天边吧,去月球吧,外太空也可以,和他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第46章 我不嫌你 这次两人坐的车虽然也是豪车,但不是像上一次那种前后座位可以隔开的车。 所以他们在后排做什么,前排是能看到也能听到的。 但一年半的分离太久,期间各种患得患失,又在等候一晚之后,极度失望的状态下紧接着喜出望外,金娜娜受到情感冲动的驱使,彻底抛开了矜持,顾不得前排座位上的司机和保镖,她钻进毛泰久的怀中,恨不能和他变成连体婴儿。 两人都用力抱紧对方,出乎毛泰久的预料,这次居然是金娜娜主动,她热烈地把嘴唇印到毛泰久的唇上。 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毛泰久想金娜娜想得快要发疯,当然毫不犹豫接住这个吻,并迅速反攻过去。 前排座位的司机和保镖目不斜视。保镖头子克鲁兹内心大叫“哇呜”,脸上还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表情,这是他的职业素养。发现自己的老大会恋爱,而且对爱情相当狂热让克鲁兹暗暗开心。只知道工作,冷静冷酷得不像人类的老大太可怕,还是这样好,恋爱吧,我的大人。 后排座的两人情绪激烈,难以自控,唇舌都亲麻了,双方还不想停止。 直到毛泰久摸到金娜娜脸上的泪。 “不要哭,娜娜,我已经回来了。”他给她擦泪,一边接吻一边流泪,这个感觉真是…… 也是在这一刻毛泰久才意识到,她不比他好过,或许更加艰难。早在几个月前,毛泰久就能看着金娜娜的照片以解相思,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金娜娜却无音无讯苦苦等了一年半。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生死。 为什么要怀疑她的感情?金娜娜是不会变的,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她更坚定。 毛泰久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总算被上天眷顾了一回,这辈子能遇到金娜娜,能得到她的爱情太幸运。 这是一个多么珍贵的人。 热吻和热泪之后,他们激荡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开始能像正常的恋人一样相处。 毛泰久把金娜娜圈在怀中,摸摸她的头发,摸摸她的脸,再摸摸她的小手。 真好,他的娜娜,终于又抱在了他的怀中,顿时觉得这两年吃的苦都有了回报。 “哎呀,我忘记锁门了。”金娜娜这时候终于想起来她只拿了个手机,脚上穿着拖鞋就离开了家。 “我在那边留了人,有人帮你锁。” 说到锁,金娜娜立刻想起李润城破坏她门锁的事,抓住毛泰久的手臂,有点紧张地问:“oppa,你是什么时候到我楼下的?”可千万别对她产生误会,她跟那个人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这混账李润成,好想打死他! 毛泰久摸摸金娜娜的手,没有马上回答。 他很早就到了,目睹了金娜娜下车回家,以及李润成半夜跑来的一切情形。 他答应了石原不联系金娜娜,但,远远的看一眼总行吧? 他的人手已经对这一带进行了安防布控,毛泰久也一直隐忍得很好,直到李润成跑来。 意念能杀人的话,李润成已经死了无数次——毛泰久还从来没有这样迫切地想弄死一个人。 后来李润成满面沮丧从金娜娜家里离开,毛泰久看到金娜娜孤单的身影在天台上出现。 是因为等了太久,还是因为这一晚上受到的刺激太多,那一刻毛泰久突然无法再忍耐。 他最终违背了对石原的承诺,拨打了金娜娜的电话。 电话里一听到金娜娜带哭腔的声音,毛泰久就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他,好像冰天雪地被春风吹过,他的世界瞬间万物复苏,草木疯长。 “我相信你。”毛泰久轻轻捏了捏金娜娜的脸蛋。他依然很想弄死李润成,但心情不那么迫切了。 金娜娜嘟嘴,相信她还不早点来?害她等那么久。 “怎么穿的这么少?”毛泰久摸着金娜娜的手腕,顺手捻了一下她薄薄的衣袖。 “家里地暖很热啊。”靠在毛泰久怀中,汲取着他的体温,金娜娜的身体也一点一点热了起来。她忽然觉得鼻子痒,匆忙抽回手捂住鼻子,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大喷嚏。 金娜娜心里庆幸,幸亏用手捂着,不然就喷到他衣服上了——然后她发现完蛋了,清鼻涕流到了手上,还在继续往下流……纸巾在哪里?好尴尬。 毛泰久直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帕按到金娜娜的脸上,先给她擤鼻涕,又拉过她的手给金娜娜擦手,擦完后他把手帕折了折,似乎准备再放回口袋——金娜娜一把抢过手帕。 “我不扔。”毛泰久解释,他被金娜娜管理过后,原来的习惯改了很多,手帕准备拿回去洗洗再用。 “我知道。”金娜娜有点脸红,不扔也不能再放回口袋里,多脏啊。 毛泰久有轻微的洁癖,平时总是仪容整洁,那状态好像随时可以出席婚礼。金娜娜感觉他这样未免绷得太紧,就总是有意无意去破坏他的整齐,但是,脏手帕给他拿在手里或者装进口袋,这个有点超过她的下限。 “我不嫌你脏。”毛泰久又补了一句。 金娜娜愣神儿,抬眼看到毛泰久虽然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里却藏着戏谑的笑意,忍不住掐他一把:“你明明嫌了!” 毛泰久低声笑了起来,把金娜娜搂进怀里,用手摸她的头发,小声说:“是有点,好脏啊……” 金娜娜使劲儿在他胳膊上捣了一拳,她就知道,这个死洁癖! 两人回到毛泰久的寓所,毛大少的房子依旧很大很豪华。 毛泰久拉着金娜娜进入卧室,从门口到大床边上,两人一路亲着抱着移动着,跌跌撞撞,磕磕绊绊。 饿了一年半的青壮年狼王,眼珠子都饿绿了。 金娜娜也第一次表现出狼王伴侣的优秀素质,像青年的母狼一样,给予毛泰久以最热烈的回应。 热爱如同雷霆暴雨,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向对方倾泻思念,释放爱情。彼此的眼睛,嘴唇,双手都有些忙不过来。毛泰久有些粗暴地去撕扯金娜娜的衣服,单薄的家居服在他的手下迅速绷掉纽扣,扯脱了线。 金娜娜顾不得骂他搞破坏,因为她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一边解他的扣子一边埋怨他:“你穿那么多!”三件套的西装挺难脱,扣子真的太多了,而且他腰上的皮带也不好解。 毛泰久亲吻金娜娜的脖子,抚摸她的脸颊和耳朵,还一个劲儿把她往他的身上抱。 “别捣乱,快帮忙。”金娜娜捶他。 “帮什么忙?”金娜娜焦急的样子让毛泰久感觉极为愉悦,他抱紧她,“弄坏衣服又会骂我。” “不……不骂你了……” 一定是被他迷失了心智,这样的话居然脱口而出,然后金娜娜就再也控制不了局势,毛泰久身上昂贵的三件套西装不仅是扣子绷飞,撕坏的部分大概再巧手的裁缝也补不好了吧? 顾不得了。 相思销魂蚀骨,渴念令人疯狂,两个人都病入膏肓,只有对方才是唯一对症的药。 你的唇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气味你的皮肤你的身体……紧紧拥抱,互相索取。 狂乱激烈之中,毛泰久渐渐发现不太对,金娜娜不仅仅是热情,她还在发热,而且越来越热,浑身滚烫。 “娜娜。”毛泰久把额头贴住金娜娜的额头,她的温度高出他很多,她口鼻中呼出的气息也一样滚烫灼人。 毛泰久匆匆结束战斗。金娜娜的胳膊和腿还在往他身上缠,毛泰久按住她:“娜娜,你生病了。” 刚刚睡下的手下们又被老大折腾起来,半夜跑去出找医生。 毛泰久爬起来裹上一件睡袍,看了看扔在地上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衣服,从自己衣柜里找出干净的衬衫给金娜娜换上,用被子把她包好,叫人进来收拾走了地上的衣服。 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生病时,金娜娜曾经给他喂水,擦试身体,于是有样学样,叫了水进来,喂金娜娜喝温水,用热毛巾给她擦头脸,擦脖子和双手。 金娜娜是练武的人,平时很少生病,但只要生病就会比一般人严重得多,她很快烧得有些神智不清,闭着双眼,不停地低声喊:“妈妈,妈妈……” 毛泰久只得紧紧搂住她,安慰道:“别怕,娜娜,我在这里。” 他听金娜娜说过,她父母是去帮她拿定制的柔道四段黑带的路上出的事,车祸现场极为惨烈,母亲当场死亡,连句遗言都不曾留给她。 金娜娜被他抱在怀中,原本高热谵语的小女人变得安静下来,毛泰久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很舒服。 这时候毛泰久恍然惊觉,金娜娜特别瘦小,脸只有巴掌大,身体又软又轻,好像他抱她的力气大一点,会把她碰碎。 印象中金娜娜一直都是生气勃勃,明朗向上,永远都打不倒的样子,原来她生病会变得如此柔弱。 “oppa。”金娜娜忽然叫了他一声。 毛泰久低下头:“我在,要喝水吗?” “……你别受伤……你早点回来。”金娜娜还闭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地说,并不是在叫他,仍然只是在噫语。 毛泰久揽紧她:“我没受伤,我回来了。”毛泰久用脸贴着金娜娜发烫的面颊,把她的小手握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她纤细的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忽然变得沉重。好像是害怕,又好像是后悔,有担忧,也有恐惧,绞缠在一起的情绪非常陌生非常奇特,辩不清滋味。 重金之下,不多时随从们请来了一位医生。医生检查后说金娜娜只是着凉感冒,并无大碍,给她开了口服的药就走了。 毛泰久喂金娜娜吃了药,叫人又拿了一床被子来,他上床搂着金娜娜,两人盖了两床被子捂着。 不知道是药的作用,还是被子和他体温的作用,过了一会儿金娜娜开始出汗,体温也很快降了下来。 天亮的时候金娜娜醒来一次,她身上的衬衫被汗湿透,被窝里满是汗酸味。 金娜娜要洗澡,毛泰久不允许,又给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把她抱到大床的另一边睡,懒得叫人,就把被子翻过来盖。 金娜娜晕晕乎乎中还嘀咕着:“不行,要洗澡,很臭。”她出过汗清醒多了,想起身边的这个人有洁癖。 “毛病。”毛泰久轻轻拍她一下,“不臭,我不嫌你。” 原来照顾人是这种感觉,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的毛泰久不觉得厌烦,也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被金娜娜依赖和需要的感觉很好。 毛泰久把金娜娜的头按在怀中,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轻声哄着:“睡吧。” 他会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失去什么,她想要什么,他就去给她弄来什么。 无所不能的毛大人暗自下定决心。 金娜娜于是又睡了过去,毛泰久也合上眼睛,两个人很快陷入沉睡。 毛泰久睡了三个小时,他设定的手机闹钟一响就被他马上按熄。 看到金娜娜还在睡,脸色已经正常,呼吸也平稳了,毛泰久这才悄悄起身,取过衣服快速穿戴。 他的手下们一大早就开始有条不紊去忙各种事情,不到上午十点,已经有大量的情报被送上毛泰久的案头。 毛泰久先翻阅对李润成的调查结果。 李润成一年半前来到韩国,一个月前才进入青瓦台工作。此前他在韩国一家大的网络公司任职,据说个人技术颇为出众,为人也比较高傲,并不和公司的同事们往来。 美国方面对李润成网络上的资料调查也已经完成,网络资料没有问题,无懈可击。李润成如果真是麻省理工学专攻网络的博士,把资料做到完美很容易。美国那边的人手已经拿着李润成的照片去做现实调查,从他医院的出生纪录开始。 目前已经发现的疑点在李润成的收入方面。资料显示李润成的美国父母只是蓝领阶层,中产阶段的生活水平都达不到。李润成个人却在韩国过着极为奢侈的生活,他的薪资与他的花销严重不符,那么他的钱从哪里来? 李润成住的豪宅里还使用了很多先进的安防用品,毛泰久派去跟踪李润成的人几乎是刚进门就触发了警报,只得离开。就算是网络专家,有必要把住宅的安全级别搞到那么高? 毛泰久的人尝试侵入李润成的个人电脑,暂时还未能够取得突破——不是不能侵入,而是无法在侵入后不留一点痕迹。 大使馆的监控对比结果也出来了,窥视他们的人正是李润成。毛泰久的手下还在金娜娜家中发现了李润成留下的窃听器材,原来他半夜来到金娜娜家中就是为了放置这种东西。 也就是说,使馆晚宴之后李润成才开始对金娜娜和毛泰久的关系起疑,在此之前李润成接触金娜娜并没有带着侦察的意图。 综合种种迹象 ,最终结论如下:李润成的身份一定有问题;李润成来到韩国并进入青瓦台有他自己的目的,或许和千在万,徐龙学有关,这个需要进一步调察;李润成会遇到他,纯属巧合。 但,哪怕仅仅是因为巧合,哪怕李润成原本并没有针对毛泰久的意思,双方现在也已经站到了对立面上,就算毛泰久愿意放过李润成,对方恐怕也不一定肯善罢干休,留在金娜娜家里的窃听器就是证明。 既然如此,就正面开战吧。 毛泰久翻开了裴食重的档案。 李润成在韩国好像只有一个帮手,就是他豪宅中唯一的同居者,一个名叫裴食重的韩国厨师。 裴食重,现年五十二岁,单身未婚,一直在韩食餐厅做厨师,九年前离开韩国去泰国开餐厅,一年半前从泰国回到韩国。 裴食重似乎非常热爱他的厨师本行,并且喜爱电视购物,经常从电视购物频道购买食材、厨具和餐具。 裴食重还和一名年纪相仿的女性有来往,两人不像是恋人。那名女性名叫李青溪,是金娜娜和李润成一起去祝贺的那名餐厅的主人,也正是金娜娜的忘年交友人。 李青溪主动接近金娜娜并有所图谋的可能性不大,她和金娜娜结缘纯属巧合,只能说是命运的纠葛吧。 毛泰久放下档案,发出指令。 “情报机构集中力量,详细调查裴食重和李青溪,重点调查裴食重去泰国的原因,在泰国的经历,以及李青溪的恋爱婚姻子女关系。” 第47章 以牙还牙 金娜娜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毛泰久把她抱起来,喂吃喂喝,喂饱之后再抱她去洗澡。 金娜娜靠在毛泰久怀里,享受着毛大人的全套精心服侍,忽然想起:“糟了,我没请假!”旷工半天,科长会骂人吧? 毛泰久抓住她,他正在给她洗头发,两手都是泡沫。 “给你请过了。”早晨金娜娜同科室的同事打来电话,毛泰久接电话的时候顺便帮她请了病假。 “噢。”金娜娜的肩膀放松下来,又想起别的事,“小黑……” “有人喂。”毛泰久的手指一边揉搓金娜娜的头发,一边按摩着她的头皮,“你种的花也有人浇水,还给你换了锁。” “哎呀……”结果金娜娜又开始扭脖子,“我要给英株oppa打电话,李润成这个人有问题。” 昨晚她就一直想着这件事,如果不是顾虑到三更半夜时间不太合适,给金英株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李润成身上有功夫,还颇为不弱,平时柔道训练时却假装什么都不会,还半夜登她家的门撬她家的锁,他肯定不是好人。 毛泰久叹气,搂住金娜娜:“你在生病,这些你都别管了,有我在,我正在查他。” “好。”金娜娜这次才真正放松下来,她习惯了有事就找金英株,却忘记其实让她的泰善oppa去查也是一样。 “闭上眼睛,要冲水了。”毛泰久试了试手持花洒的水流和水温,为金娜娜冲去头发上的泡沫。 毛泰久把金娜娜洗净擦干,再裹上浴巾把她抱回床上,床上用品当然也早就换了一套干净的。 给金娜娜把头发吹到半干,毛泰久再把她安置到被窝中。 “还困吗?”他摸摸她的脸。 “困。”金娜娜的小脑袋直打晃,她不仅仅是感冒,好像攒了许久的担忧与疲惫也一同爆发了,已经睡了10个小时还是觉得困。 “那就接着睡。” 金娜娜抓住毛泰久的手:“oppa,我睡着了你不会走掉吧?”病中的人比平时脆弱,她一改以往坚强的样子,表现出对毛泰久强烈的依赖。 “当然不会。” “……那,以后……也不走了吧?”金娜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毛泰久,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毛泰久笑了,十分享受金娜娜的依恋和不舍。 “如果走,也会带你走,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下。”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离最后脱壳的阶段也不远。 “啊,那样真好。”金娜娜安心了,闭上了眼睛。 “睡吧。”毛泰久轻轻吻她一下,把金娜娜的手放进被子中,给她掖好被角,“好好睡一觉,我去办点事,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毛泰久的情报机构全力运转效率是可怕的,实际上毛泰久在黑道两年,做的最好的就是网络和情报。毛泰久的an网“深渊”目前已经成为东亚最大的黑道交易平台,也自然成为了各类黑道情报的集散中心。 别人都觉得十三联盟很赚钱,实际上他投入的远比赚到的多,毛家积累几十年的家底全砸进去了。当然再运行两年的话,毛泰久就会止亏为盈,一定会大赚特赚,说不定会成为整个黑暗世界最有钱的人。 只是毛泰久志不在此,金钱游戏玩到后来只是数字游戏,多个零和少个零的区别。让东亚的黑暗世界依赖他的网络,在毛泰久看来比赚钱重要得多,各种流通的信息不断汇聚,东亚甚至整个亚洲地区的黑帮版图在毛泰久眼里变得一目了然。网络是路径也是绳索,不知不觉中,无形的绳索已经套到了众多黑帮的脖子上。 掌握着这个网络的毛泰久,想知道点什么,只要发出指令,很快就会有流水一样的情报不断地送到他的面前。 裴食重在泰国的情报最先送了回来,果然和毛泰久猜想得差不多。有人在金三角大毒枭李真彪那里见到过裴食重;李真彪销往日本的毒品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由裴食重经手负责。 李真彪的情报也一起送了回来。李真彪是韩国人,大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来到金三角,敢打敢拼,十年前就成为金三角有名有号的毒枭。李真彪应该是行伍出身,做生意头脑不算强,但训练底下的武装队伍有一套,各种大鱼吃小鱼的过程中他最终活了下来,也就成为了一方霸主。 只是an网“深渊”从来不做毒/品生意,所以毛泰久不曾和任何一个毒枭直接打过交道。 李真彪,李润成,裴食重…… 毛泰久用手指轻轻在这三个名字上划了一条线,三者的联系呼之欲出。李润成的麻省理工博士学位,以及奢侈的生活,原来建立在千家万户受毒品危害的基础上……把这样的人弄死,不算残害无辜吧? 随后李青溪的资料也送了过来,她的资料简单得多。 李青溪曾经是红极一时的女演员,据说当年曾和国防部长官颇为暧昧,记者还拍到过她的绯闻照片,然后她突然隐退结婚,嫁了一个……军官? 李青溪婚后半年,她的军官丈夫死亡,又过了一段时间李青溪去了日本,从此往来于日韩两地,负责所属娱乐会社韩国艺人到日本的演出安排,算是从台前转职到幕后。此后李青溪不曾再婚,也没有子女。 如果只是这些,李青溪的经历纵然不算平淡,却也平常。 特别的是,李青溪去世的丈夫名叫朴武烈,死于叛国罪,被韩国军方秘密处决。在一共21名同样被处以叛国罪的军人名单中,赫然见到了泰国毒枭李真彪的名字。 李青溪和李真彪是旧相识还是旧情人?他们是李润成的什么人?父母吗? 毛泰久感觉自己看了一部不大有趣的谍战片,恩怨牵缠,错综复杂。他懒得去仔细梳理其间的各种关系,对毛泰久来说,掌握了李润成金三角毒贩的出身便已经足够,这个筹码扔出去,让那个小子滚还是死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又过了一会儿,裴食重去泰国之前的资料也被送了回来,毛泰久懒洋洋地划开PAD。 看不看其实已经无所谓,裴食重只是一条小杂鱼罢了。只是毛泰久习惯了严谨认真地做事,不想让手下白忙一场。反正对于他这智商超高的脑袋来说,多看几条信息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一目十行扫过资料,毛泰久的眼神变得凝重,捏着PAD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他的脸色冷得能结冰。 “把裴食重捉过来,立刻,马上!” 下午三点钟左右,裴食重的口供已经积累了几张纸。毛泰久手底下有刑讯专家,并不需要把人打得皮开肉绽,就能让对方吐露一切。 泰国毒枭李真彪的底细已经被裴食重交待了个底朝天,李润成来韩国的目的裴食重也竹筒倒豆子全说了,是为了复仇。 李润成是李青溪和朴武烈之子,是毒枭李真彪的养子。 1983年曾有一只21人的特工部队被派遣至北韩做任务,结果任务完成后遭到五名长官的背叛,被污以叛国罪处死。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李真彪,他在战友朴武烈的掩护下侥幸逃走。李真彪发誓要为战友们报仇,于是带着朴武烈刚出生的儿子远赴泰国。 李真彪给孩子取名李润成,把他训练成一个搏击高手,帮他伪造身份,进入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读书,并在李润成学有所成之后,派他回韩国报仇。 五个复仇目标李润成已经找到三个:国会议员李庆莞,教育部长官金钟植,财政部长官徐龙学。并且已经搜罗了很多以上几人的违法犯罪证据。 李润成知道李青溪是他的生母,但误以为被母亲抛弃,至今不曾相认,只是默默关注着李青溪。裴食重知道真相,慑于李真彪的积威,不敢告诉李润成,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李青溪,希望能够推动他们母子相认。 毛泰久把这件事情想了一遍,觉得如果不是背后另有隐情,那李真彪就是个神经病。 把刚出生的小孩子从母亲身边偷走,这是感谢战友以命相护的方式?小孩子多么脆弱,不怕在路上弄死了吗?金三角那样九死一生的地方,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把孩子平安养大? 只是单纯要复仇的话,以李真彪的财力,用钱砸也砸成功了。但他却让李润成这样的菜鸟去韩国,还跑到青瓦台,跑车豪宅炫不够…… 李真彪能在金三角活下来,看来运气加持是最重要的原因。李润成大概也一直不曾受到真正的挫折,作为大毒枭的养子,居然只有裴食重这样一个不成材的手下可以使用,搞个跟踪和监听都要亲自上阵,就这还敢往金娜娜的住处放窃听器。 不过这些都不是毛泰久关注的重点,他关心的是九年前的那场交通事故,事故的一方是教育部长官金钟植,另一方是金娜娜的父母,事故的目击证人就是裴食重。不过九年前他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他叫裴万德。 交通事故明明是金钟植的责任,却在裴食重作伪证的情况下,颠倒了是非黑白,让金娜娜的父母承担了责任。金娜娜永远失去了母亲,拼命打工为重伤的父亲筹措医药费,但五年后金娜娜的父亲也与世长辞。他的娜娜变成了孤儿。 这件事之后,裴万德改名为裴食重,匆匆离开了韩国,拿着金钟植收买他的钱去泰国开餐厅。 而金钟植,是金娜娜最为敬爱的oppa金英株的亲生父亲。 毛泰久一直讨厌金英株,却也承认金英株是个好人。他关注调查金英株很久,没在他的个人品质上发现瑕疵,却原来金英株的问题在这里等着。 果然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什么长腿叔叔,完全是狗屁! 毛泰久看着面前的一堆资料,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一系列命令快速发布下去,他的一堆手下开始各自奔波忙碌,各种明线暗线纷纷启动。 快到晚饭时间,留守在家中的人打来电话,说娜娜小姐已经醒了。 毛泰久接过电话,满面暴戾的神色收敛,面色变得平和起来。 “娜娜?我办点事,在外面。嗯,你先吃晚饭,不用等我,我很快会回去。” 挂掉电话,毛泰久看了看手表,那些破人破事并不值得他盯着看,于是他穿上大衣,离开办事的地方,叫司机开车回家。 一路上,毛泰久听手下们不断给他汇报着事情的进度。 “金钟植已经出发,看起来是一个人开着车,但是后面还有两辆车在暗中跟着保护他。” “金钟植和保护他的人都被制服。检查了他们的电话,没有报警的痕迹。金钟植的车上有枪和匕首,后备箱有很多现金,大概两亿左右。” “裴食重按我们的要求开车撞了金钟值的车,现在两个人都受伤晕了过去。金钟植伤得更重一些,但没有死——要弄死他吗?” 毛泰久想了一下,死亡并不是最严重的惩罚,人死万事空,活着受罪,活着看到自己身败名裂的下场,对这种人才是真正的折磨。 “留一口气,让他伤到再也下不了床的程度。” 毛泰久快到家时,手下们传来了事情的最新进度。 “我们安排的目击证人已经报警,金钟植和裴食重都送医院去抢救,警察到现场勘察,该让他们发现的东西都发现了,事故车正准备拖走。” “做得不错。”毛泰久挂断了电话。 金钟植和裴食重的恶缘以交通事故开始,用交通事故结束,两个卑鄙的人,死不足惜。 想必裴食重也会继续按照给他的剧本把戏往下演,他被掳走并向陌生人交了老底的事,应该不敢对李润成、李真彪父子提起。背叛泰国毒枭会有什么下场,会比死还可怕吧? 毛泰久回到寓所,一进入客厅,金娜娜就像一只小鸟一样扑了过来。毛泰久握住金娜娜的肩膀,把她拒在一臂开外的距离。 “等一等,我身上太冷了,你还在生病。” 他身上被夜色浸染的寒气还未褪尽,心中被那些丑恶的人和事激起的黑暗也还没有褪尽。 毛泰久脱掉大衣,交给跟在身后的随从,等到身上暖和了一点,这才拉着金娜娜的手进到里面。 “吃过了吗?” “吃过了。怎么这么晚?” “下次不会了。” “你快点吃晚饭吧,迟了又会胃疼。”金娜娜的精神一恢复,立刻变得像个小妈妈,开始对毛泰久管头管脚。 “好。”毛泰久神色温和地跟着金娜娜步入餐厅。 牵在他手心中的小手真温暖,走在他身边的小女人真明亮,像一束光照亮他原本漆黑的世界。 第48章 快刀乱麻 毛泰久一旦要搞事情,就是雷霆万钧,迅雷不及掩耳的架势。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整个韩国几乎都知道网络上出现了一位名叫“城市猎人”的孤胆英雄。 “城市猎人”在网络上揭露数名贪官的腐败事迹,有视频有音频,有照片有文件,证据翔实,并同时把他们的罪恶证据寄给了检察厅。 检察厅和警察厅上上下下忙翻了,一方面要立案调查收到的证据,另一方面要准备抓捕这名“城市猎人”。在网络上擅自散布未经调查证实的信息,这也是在妨碍司法工作。当然对外不能这样讲,只说请“城市猎人”来协助调查,毕竟群情激愤,市民们正处于对贪官的愤怒之中,都觉得“城市猎人”的行为大快人心。 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真没想到,教育部长官金钟植居然贪污了2000亿的学费,还把这些现金摆在他家里。你们知道2000亿现金堆在那里有多大一堆吗?占满了整间房子!” “李庆莞议员才更可恶,他贪污的是福利款。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饿得皮包骨头,他却吃喝这些孩子们的血肉变得脑满肠肥。” “徐龙学更该死!他贪污军费啊军费。我哥哥因为那些劣质军靴,失去了一条腿……呜呜……这些该死的坏人,只让他们进监狱就够了吗?这些人难道不应该被处于死刑吗?他们害了多少人啊!” 像是为了应和民众们的愤怒,李庆莞议员在得到保释,离开警局返回家中的道路上被飞来的冷枪一枪毙命。 隔了一天之后,徐龙学长官的尸体在市郊的一个仓库中被发现。他也死于枪击,临终前似乎还受到拷打,身体上有被凌虐过的痕迹。 至于金钟植,他在三天前的一场交通事故中受到重伤,脊椎骨断了,面临的是终生瘫痪的命运,倒没有人再去收割他残存的生命。 首尔的舆论风向又是为之一变,一边倒的民情激愤中出现别的声音。有人认为既然已经把这些人的罪恶证据移交司法机关,“城市猎人”就不应该滥用私刑,否则置法律的威严于何地?也有人认为,正是因为法律的不作为,对这些高官厚禄的人各种保护,才需要“城市猎人”出手来找回公平公正。但杀人好像有点过分了,谁能裁定他人的生死?而且首尔这样的一国之都,那样的高官身边必然重重保护,“城市猎人”却想杀就杀,这个事情深思的话,有点可怕。 事情并未就此停止,当天下午四点左右,新闻播报,居然有不法分子武装冲击总统所在的青瓦台。总统的重要幕僚,海源化工的千在万会长不幸中弹身亡,两名警卫英勇牺牲,总统本人避过一劫,歹徒在青瓦台警卫的奋起反击之下,两死一伤。 石原用遥控器关上了电视,揉了揉脸,问毛泰久:“哥,你到底干了什么?” 他好容易才结束了成运市的工作,匆忙赶回首尔,却发现局势已经天翻地覆。 毛泰久放下手里拿着的财经杂志,闲闲地说:“没干什么。” 确实没干什么,他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城市猎人”是李润成自己的计划。 李真彪让他调查三十多年前的隐秘案情,为那死去的二十人洗脱冤屈,并亲手杀掉这五名背叛下属的长官。李润成却不愿意双手沾上血腥,他想让这些人的罪恶暴露,让舆论和民众来惩罚他们。 这是李真彪与李润成的根本分歧。 裴食重的供词中交待,父子二人已经为这个事吵翻,李真彪给李润成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李润成继续拖拖拉拉,李真彪本人会亲自来动手复仇。 知道这个信息后,毛泰久马上让人查了李真彪的行踪,原来那时候李真彪已经到了首尔,化名美国商人史缔文李,正在和海源化工的千在万会长接触。 于是毛泰久轻轻地推了一把。 裴食重开车撞向金钟植时,裴食重的手机也向李润成发出一条信息:“润成,不要再和队长吵了,为难的事我去做,我今天要杀死金钟植。” 队长是李真彪的代称,他是当年二十一人特工队的队长,为了不忘记旧事,他一直让手下的人这样称呼他。 李润成收到信息后大吃一惊,再打裴食重的电话已经打不通。半小时后,李润成接到医院和警察局的消息,裴食重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对方是教育部长官金钟植,双方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均已经入院。 警方正根据裴食重手机上的通话纪录询问李润成和裴食重之间的关系。 李润成以为裴食重是在李真彪的逼迫下行险刺杀金钟植,激动愤怒之中,他一股脑儿地把收集的三位高官的罪证以“城市猎人”的名义发布到网上,原件也寄到了检察厅。 李润成原本没准备这么快就启动这个计划,还有两名长官的资料还没查到,他最初打算把五个人一起惩处。 但不发动不行,警方说有人以“城市猎人”的名义向金钟植勒索了两亿现金。金钟植就是在赴约路上发生的交通事故,询问李润成是否知道“城市猎人”的相关消息。 李润成又烦又急,裴食重这大叔脑子有坑吗?他的“城市猎人”计划根本不是这样的。李润成担心警察和检察官下一步就查到他这里,于是匆忙就把手上拿到的证据全都扔了出去。 毛泰久手下的网络专家们默默地在网络上跟着李润成的脚步,帮他扫平障碍,把那三人的罪状散布得到处都是,帮他控制各大论坛和社区,让发布罪状的帖子长期置顶飘红。 仅凭李润成一个人的能力,不可能两三天内就在网络上掀起那么大的风波,但有毛泰久的人手介入那就大不一样。 另一边,李真彪也收到了裴食重手机上发来的信息:“队长,我替润成动手了,金钟植以外的人交给你。” 李真彪同时也看到了网络上以“城市猎人”名义发布的种种信息。没办法看不到,铺天盖地全是这东西,别说首尔,整个韩国的网络上都是它。 李真彪大为恼怒,养子太不听话,三十多年的心血喂了狗。 李真彪本来就枪比脑子快,于是二话不说先杀了李庆莞,后杀了徐龙学,然后带人冲击总统所在的青瓦台。他收到信息,当时崔恩灿总统和他的幕僚千在万会长在一起,这两人正是徐龙学被拷打后交待的,五人名单上的最后两人。 李润成闻讯也赶了过去,他也收到一个信息:“队长要去刺杀总统,快去阻止他。” 然后就出现了新闻里的结局,总统方面死了千在万和两名警卫。李真彪的一名随从被总统卫队当场击毙,李真彪受到致命枪伤后死亡。李真彪临死之前,谴责崔总统等五人之前的不义行为,要求为被害的二十名战友恢复名誉,并承认自己是“城市猎人”,替养子包揽了这起事件中的一切罪责。 李润成替总统挡了一枪,重伤后昏迷不醒被送入医院。 李真彪和李润成父子的行为让毛泰久啧啧称奇,他本来还打算再推一把,没想到只是发了几个消息,他们就自己上门送死。 带着一名手下就敢冲击青瓦台,李真彪离开金三角之前一定是把脑子寄存到机场的行李柜忘记带到韩国。李润成为总统挡枪有点古怪,妄图以此来减轻罪责吗? 好在虽然乱了几天,这些纷纷扰扰都已经尘埃落定。 “结束了。”毛泰久神态轻快地对石原说。 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完眼前这一切,他们的计划才能继续不受阻碍地推行。 在首尔检察厅的人去李润成豪宅搜查之前,毛泰久的人已先一步登门,带走了李润成长期监听首尔豪门高官的资料,里面各种男盗女娼,无法无天,再来十个“城市猎人”也摆不平。 李润成可算是帮了毛泰久一个大忙,他正需要这些东西。毛泰久以前长期活动在成运市,和首尔的高官们不熟。这次他回韩国接触徐龙学和千在万,也是为了弄点把柄。 毛泰久真正的目标是首尔警察厅现任厅长车明哲,车明哲和千在万是儿女亲家。毛泰久无法直接对车明哲下手,原准备设套套住千在万,然后再把车明哲诱入计划中。 车明哲之前曾在成运市做过几年警察厅厅长,也收过毛家的钱,但那点钱还不够让他铤而走险,想要让他在毛泰久的计划中发挥作用,还需要更大更多的把柄。现在不需要毛泰久动手,李润成搜集到的黑资料就足够使用。 “哥,你准备怎么处置李润成?”这是石原最关心的问题,李真彪恶行累累,裴食重也死不足惜,但李润成没有那么深重的罪。 “李润成在金三角长大,大毒枭是他的养父,你觉得他清白吗?”毛泰久慢慢抬起眼睛。 “他不该死。”石原坚定地和毛泰久对视着,“李润成的生长环境不是他的错,他没得选择,说来他也是受害者,婴儿时期就被掳走。” 毛泰久略有些头疼,在他计划中,李润成是要死的。这倒并非出于私人恩怨,而是一种对危险的直觉。毛泰久固然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推倒了面前的一切障碍,但不代表他的计划中全无破绽。事后如果有人仔细查,还是能查出来的,让李润成活着,说不定哪天就会招致这个人的报复,他背后有一个金三角的贩毒集团。 “泰善哥,你放过他吧。李润成已经被总统卫队拘捕,还受了重伤,伤好了也会坐牢,何必一定要取他的性命。” 毛泰久不说话。 应该该放过他吗?总觉得李润成是个隐患,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带来麻烦。 “哥,你现在是韩泰善,站在韩泰善的立场不应该伤害无辜。” “你知道我不是。”毛泰久嘴角勾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只有石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你是。”石原肯定地说,“你一直去做韩泰善,就会成为真正的韩泰善。” 毛泰久微微动容。 “哥,你不能只是名字变成另一个人,你要整个人真的成为那个人,所有的想法和做法都是那个人,这样你才能和过去完全切割,开始新的生活。” 毛泰久轻轻叹了一口气,谈何容易,一个人固有的思维与习惯,只可能一定程度内调整,要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太难。。 “姜劝酒和武镇赫都还好好活着……”这是毛泰久过往生涯最重要的两个见证人。 “动他们没必要。” “那也放过李润成吧,他17岁就去美国读书,他的手上没沾过血,真的不该死。” 毛泰久摇头,不一样,这两件事并不能类比。 “泰善哥,你为什么从来不让我沾那些脏事?”石原又问道,“除了需要有人为你做正常事之外,难道不是为了让我能好好地活着?” 石原隐约能感觉到毛泰久在他的身上投射或寄托了某种情感。 “我希望哥也能好好活着,和我一样好好活着。”石原的眼睛有点发红,他低下了头。 他负责处理毛泰久的过去,当然对那些黑暗经历了如指掌,刚开始的时候,石原几乎被毛泰久的那些事吓得睡不着觉。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毛泰久现在做的事,看着毛泰久对金娜娜的真挚感情,石原心里又觉得难过。 毛泰久是个坏人没错,也曾经做过很多惨无人道的事,但他也有很不幸的过去,有令人同情的一面,如果以后他能完全彻底地改,是不是老天也可以给他一条路,让他也能有点好日子过? 毛泰久的头脑那么好用,性格又很强大,如果他能去做好事,也应该能做得很好,成为一个对世界有益的人吧? 石原轻声说:“哥,别让你的手沾上无辜者的血。如果被娜娜小姐发现……你不会希望有那样的一天。” 毛泰久呼出一口气。 他把石原养得太天真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当然石原的话也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做了事就会有痕迹。毛泰久错了可以用韩泰善来掩盖,韩泰善犯了错,又能拿什么来洗白? 一个李润成也翻不了天,坐几年牢再出来,李真彪在金三角的势力也早被别人瓜分完毕,单枪匹马确实无力和他对抗。 “行了。不用说了,我会放过他。” 石原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毛泰久的意志从来不会被别人撼动,而且他的脑子太好用,谁也没有他想的周全,所以说服他一次特别有成就感。 毛泰久用鼻子哼了一声,真是见不得石原那一脸傻样儿。 “去和娜娜打个招呼吧,你们也很久没见。她被我关了几天,快闷疯了。” 石原的眼睛闪闪亮,大声说:“是,泰善哥。” 第49章 对不起我爱你 晚上在书房里,毛泰久坐在椅子上,金娜娜坐在他腿上。 金娜娜抓着毛泰久的肩膀摇来晃去,怒道:“我要去上班!” 前两天她是真的病弱,后两天是被这家伙缠的,每天早晨都稀里糊涂错过了上班时间,结果只病了两天,反倒请了四天的假。 “好,好,让你去。”毛泰久笑一笑。 “城市猎人”的闹剧已经结束,金娜娜去青瓦台也不会有危险,可以不必非得把她拘在身边。 “哼。”金娜娜狐疑地看着他,“你瞒着我做了什么?” 毛泰久还真没特意瞒她什么,金娜娜这两天在生病,没怎么上网,就算上网,她也没有浏览韩国网站的习惯,她之前的业余时间都花在日语上面,多是去看日文网站,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城市猎人”这回事。 于是毛泰久简单给金娜娜讲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 “什么?”金娜娜从毛泰久腿上跳下来。 太吃惊了!想不到李润成居然有这样的身世,他胆子也真是大,混进青瓦台,做出这样的惊天大事,搞得满城风雨。所以那天他带自己去使馆参加晚宴根本不是去玩儿的,而是去监听别人。难怪李润成会把他的豪宅搞成碉堡,还懂开门撬锁这一套。 不可思议,身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简直就像拍电影。”金娜娜惊叹不已,又追问故事的结局,“李润成后来怎样了?” “听说受了重伤,倒是没有生命危险。”——本来是有的,如果不被石原阻挡的话,毛泰久曾经打算派人到医院动点手脚。 “oppa,这件事里你没做什么吧?”金娜娜小心地问道。 “做了。”毛泰久眉梢微挑,摸着嘴唇说,“我下令给总统的警卫队,让他们开枪打死李润成。” “去。”金娜娜忍不住笑了,想了想这几天毛泰久都和她腻在一起,门都没怎么出过,偶尔他一个人在书房使用电脑,她跑过去看一眼,却发现他在看股票,那红红绿绿的数字和线条让她看得脑门发晕。 “你很关心李润成?”毛泰久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语气里终于透出一股酸溜溜的味儿。 毛泰久这时候真有点后悔,琢磨着是不是要找人去敲断这小子两根肋骨,他只答应石原不杀他,可没答应不打他。 “怎么也算认识,再说他还是青溪阿姨的儿子。”这是金娜娜的真实想法,李润成是很讨厌,但是也很可怜,不希望他结局太惨。 毛泰久的眉眼压得低低的,微微咬牙低声叫道:“金娜娜!” “哎一古,”金娜娜笑了,跑过去捧着毛泰久的脸用两只手揉,“瞎吃什么醋,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她不这样说倒还好,这样一说毛大人更醋了。 可怜?李润成有什么好可怜的?! 金娜娜难得看到毛泰久这一面,捧着他的脸亲一下,故意说:“他那么小就被带着离开,没有在妈妈身边生活一天,不可怜吗?” 这个嘛……石原也说他可怜,难道李润成真的可怜?毛泰久怎么想都不觉得他可怜,虽然不能在母亲身边生活,但他的母亲还好好活着并没有去世。养父对他也很好,还为他断了一条腿,生命的最后时刻也在维护他——所以那小子才被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毛泰久的眼神很是不善,他歪着脑袋看金娜娜:“既然这样,你不去医院看看他?”两根肋骨不够打,应该再打断四肢。 金娜娜大笑,怎么办?吃醋生气的哥哥好可爱。 之前金娜娜心里一直有些不安,毛泰久看到过李润成搂她的肩膀,也看到过李润成半夜从她家里出来,她很怕他有误会,也怕他会找李润成的麻烦——不是在乎李润成,是不想因为这个人给自己亲爱的哥哥惹上什么事儿。 毛泰久一直很平静不发作,金娜娜就一直悬着心。现在看到毛泰久直截了当表现出生气,她的那种不安反而消失了。 “我疯了吗?李润成很烦人,脸皮特别厚,我很讨厌他,差一点就要打他。事实上我们也交过手了。” “你和他打?”毛泰久摇摇头,金娜娜的身手很厉害,但心太软了,女人体力上也吃亏,打李润成没什么赢面儿。 “真打当然直接用关节技,先把他的胳膊折断。”金娜娜笑着摸毛泰久的脸,“你当是跟你打吗?” 她跟毛泰久闹着拆招,不能下狠手,现在是完全打不过他,会被他全面压制。 “打什么?以后不准见这个人。”毛大少眉眼斜飞,开始耍霸道。 “好,好。”金娜娜笑了,“我见他干什么。” “也别去见李青溪。” “噢。”金娜娜无奈地捶毛泰久一拳,“两码事儿啊……”青溪阿姨对她很好,是半个妈妈的感觉。 再一看毛泰久的脸色,金娜娜马上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的,不见啦,本来也见得很少。”想想如果以后会在青溪阿姨那里遇到李润成,也挺尴尬的。 “青溪阿姨和李润成会相认吧?”金娜娜忍不住问。 “会吧。”毛泰久漫不经心地回答,“老关心别人干什么,不能关心一下我们的事吗?” “我们的事有什么要关心的?”两个人都见面了,他也说以后不会再分开。 “我们结婚吧,娜娜。” 金娜娜的心猛地一跳,恋爱的第一天起,毛泰久就说要想和她结婚,订婚戒指也戴了有两年。 这算是求婚吗?好突然啊。 毛泰久搂着金娜娜的腰,又把她抱到腿上,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求婚方式?我现在还不能到公共场合露面。明天让管家备个烛光晚餐,也备好鲜花。我们先来挑戒指。”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深棕色的扁平大盒子。 戒指都准备好了?他是认真的?金娜娜有点口干舌燥。几乎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自然地向往求婚以及婚礼,金娜娜也不例外。 毛泰久打开盒子,里面全是切割好的宝石,黑色丝绒上放了两三排各种颜色的钻石,以及其他不认识的宝石,红的蓝的黄的,个个都很硕大很奢华,每一粒都宝气蒸腾,晶光灿烂,在灯光下极美极炫目,晃得金娜娜两眼发花。 金娜娜不由自主捂了一下眼睛,惊叹:“天哪,oppa,你打劫了珠宝店吗?” “去非洲的时候,跟人换了点原石。” 用黄金和军火换原石,当然有时候也用拳头,陆陆续续换了不少,切割出来之后挑最好的留下,其余的卖掉充当流动资金,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攒起这些。 毛家原来有不少值钱的珠宝,但毛泰久不想给金娜娜用那些陈旧的,还浸染了上一代血与恨的东西。 这些也未见得更好,但至少是他的双手赚来的。 毛泰久敏锐地发现金娜娜的表情中主要是惊讶,没有多少欢喜,问她:“怎么,这些不喜欢吗?我们去挑成品戒指也可以。”只是成品戒指宝石成色像他手上这样好的不多。 “不是。”金娜娜按住毛泰久的手,“不是不喜欢,是……有点吓到了。我见过的最大的钻石是我同事金敏喜的结婚戒指,一克拉?我已经觉得大的不得了,你给我看的这些,太大太好看,我看了有点怕。” 毛泰久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他把装宝石的盒子合上,抱住金娜娜,对她说:“娜娜,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可是他能力有限。他知道他给出来的,并不是她看重的,但他也只有这些,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这些。 “啊?oppa,我并不是不高兴啊。” 金娜娜也察觉到了毛泰久的郁闷,于是搂着他安慰,像抚摸一只大猫的皮毛一样,摸着他浓密的头发,解释着:“oppa,这些东西好看又很贵,是人都会喜欢,我也知道你是对我好。就是,这个怎么戴出去啊?结婚戒指肯定是要天天戴在手上的,我要是戴着这么华丽的戒指,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我们总统夫人手上的戒指也没有这么大这么闪的宝石。” 毛泰久笑了,总统夫人算什么,谁能和他的娜娜比? 他看着金娜娜,决定稍做让步:“挑一个小点的钻石做戒指吧。那些也不是都适合做戒指,有的适合做耳环,有些只能镶成项坠。反正都是你的,以后找时间慢慢弄。” “oppa,像这样朴素一点的不行吗?”金娜娜把左手伸到毛泰久面前,自使馆晚宴那天开始,她手指上就一直戴着订婚戒指,那只光板的白金指环。 毛泰久皱眉,这也过于简陋,他毛泰久的女人戴这样的戒指? “其实不用换的,我觉得这个戒指就很好。”金娜娜轻轻抚摸手指上的指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订婚戒指要一个,结婚戒指还要再弄一个。戴这个不就只是一种意义吗?双方愿意一起进入婚姻,共同被约束。” 毛泰久抬起自己的左手,放到金娜娜的左手边上,大小差了一圈的两只手,戴着款式一模一样的两只戒指,两只手和两只戒指看上去十分登对,好像就应该放在一起。 他们戴的戒指本来就是一对婚戒。当时买戒指时,金娜娜是因为不太懂,毛泰久则是想让两人多点牵缠,直接看的就是对戒。订婚戒指惯例是一只,女方戴,男方不戴。其他还有求婚戒指等等,都是商家的噱头。多数人就只是结婚的时候买一双对戒。 “我爸妈的戒指还没有这个好看呢,他们也恩恩爱爱过了一生,难道说戒指越贵就越相爱吗?” 事实上相反,拥有世上最华美戒指的顶级豪门,经常和爱这个字不沾边儿。 “我很喜欢这两个戒指呢,我们就用这一对吧,好不好?”金娜娜软语相求。 毛泰久被她磨得没脾气,想了想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执着,以后他们过的生活,也确实不宜太高调。反正那一盒子宝石都是她的,不喜欢戴出去,以后做成首饰在家里戴着玩儿吧。 毛泰久心里发热,他的娜娜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可爱的女人,想要马上娶回家,所以等到明天再求婚……有点等不及,鲜花和烛光晚餐只是形式,形式永远比不上心意重要。 也没单腿下跪,毛泰久仍然保持把金娜娜抱在腿上的姿势,他仰起脸,看着比他高半个头的金娜娜,很郑重地问:“娜娜,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金娜娜点点头,搂着毛泰久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笑着说:“我很愿意,韩泰善先生。”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闪闪发光的戒指也行吗?”他没办法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所以才想弄个好一点的戒指。 “有你就行。你就是最好的,我最想要的。” 毛泰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刺痛,握着金娜娜的手说:“我可能没有那么好,但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啊。”是不是真的被爱,在爱情中的人是很清楚的,金娜娜对毛泰久的心意十分确定。 两个人静静依偎着,一句话不说也感觉很幸福。 “对不起,娜娜。”过了一会儿,毛泰久低声说。 “啊……你干什么坏事啦?”话是这样问,金娜娜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毛泰久极其宠她,而且心思细密,对她照顾得非常周到,就算有疏忽,也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可能很快就需要辞职了。” “你的事……就要结束了吗?”金娜娜很惊喜。之前毛泰久和她说过,等他的潜伏任务结束,会有收网行动。但收网时未必能做到一个不漏,为避免黑帮余孽的报复,他需要去国外避居两三年。金娜娜作为他的伴侣,势必要和他一起面对生活环境的变动。 “是的,最多两个月就可以完全收尾。” “太好了。”金娜娜响亮地在毛泰久脸上亲了一下。 “就那么高兴?” “当然了。”金娜娜瞪毛泰久一眼,她一直很担心他的人身安全,这次见面后把他全身检查了一遍,还好没再发现什么可怕的伤疤。 “还以为你会舍不得你的同事。” “一点点。我在青瓦台工作还不到一个月,和同事们才刚混熟。倒是以前的同事,英株哥啊,申恩雅,我会舍不得他们。” 毛泰久先握住了金娜娜的手,注视她片刻,这才说:“娜娜,有个事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金娜娜突然就觉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拒绝,“不好的事吗?我不想知道。” 毛泰久抿唇,这个事情她恐怕逃避不了,早晚会知道。 “是你的事吗?”金娜娜咬嘴唇,不会告诉她还要潜伏五年吧? “不是。” 金娜娜松了口气,笑了:“不是你的事我就放心了,快说吧,什么事?” “金英株是金钟植的儿子。” “不可能,英株哥……”金娜娜本想说英株哥没父亲,说了几个字才想起,只听金英株说过,他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和母亲一起生活,那并不代表着他没有父亲。 “真的吗?就是……就是……那个金钟植?” 毛泰久点点头。 金娜娜凌乱了。相处多年,像亲哥哥一样的人是那个坏人的儿子?对她的百般照顾原来并非发自内心的善意,而是对恶行的补偿。这换谁能接受得了? “很生气吧?” “我不知道,我心里好乱。”金娜娜心绪复杂。金英株真的对她很好,可这好是建立在心存愧疚要补偿她的基础上,这就令人难受了。一则自己的父母被对方的父亲伤害,二则她被欺骗了整整九年。 “你会原谅他吗?金英株虽然骗你,但对你很好。” “oppa,”金娜娜瞪毛泰久一眼,“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今天为他说好话,他收买你了?” 毛泰久一笑:“我还是讨厌他,那干脆完全不理他,让这个人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吧。” “我现在确实不想理他……世熙姐肯定什么都知道,却一起骗我。” 金娜娜有点想哭,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转。 “他们是夫妻,夫妻一体。” 金娜娜捶一下毛泰久:“你就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话?” 毛泰久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我们也是夫妻。你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金娜娜感觉心里好受多了,另一只手也放到毛泰久的脸上,又开始揉他的脸,恨恨地说:“谁和你是夫妻?根本还没结婚!” 毛泰久讨饶:“为什么金英株犯错,受苦的却是我?” 金娜娜破涕为笑,嗔道:“不愿意?” “愿意。”毛大人乖乖地仰起脸,揉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想怎么揉就怎么揉吧,不哭就行。 金娜娜搂着毛泰久的脖子,用额头抵着毛泰久的额头,长长叹息一声。 “幸好我还有你。这个世界上,只要你不骗我就好。” 第50章 海边 第二天一大早毛泰久的司机开车送金娜娜去上班,车到公交站附近时,金娜娜要求停车,然后像往常一样从公交站走到青瓦台。 四天没上班,金娜娜再来到青瓦台,感觉气氛与之前天差地远,到处沉闷严肃,所有人都板着脸。 同事金敏喜一看到金娜娜就掉眼泪。 “怎么了?”金娜娜吃了一惊,发现满科室的人都表情沉重,询问之后才得知,李真彪闯入青瓦台时,杀害了两名阻挡他的警卫。 昨天毛泰久给她讲述这个事件时,并没有提到这样的细节。 那两名警卫金娜娜都训练过,都还很年轻,一个刚结婚,一个有女友。两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好像昨天还在笑着和她打招呼,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他们的父母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的妻子女友怎么办?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冤有头债有主,报自己的仇就能伤害其他无辜的人?金娜娜心中对李真彪那一点点同情彻底消失。 因为这件事,一整天金娜娜的心情都很悲痛沉重。 国家安全部门的人循例调查李润成,下午曾找金娜娜问话,毕竟前一段时间李润成总是来找她。金娜娜一切都如实诉说,因为她一直在拒绝李润成,能为国安部门提供的信息也着实非常有限。 快下班时,金英株打来电话,金娜娜迟疑片刻,终于接起。 金英株百感交集,最近几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没有勇气给金娜娜打电话,但又不可能永远逃避。 “对不起,娜娜。” 金娜娜不出声。 “娜娜,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真的好,值得我……虽然也有补偿愧疚的原因……” “别说了。”金娜娜阻拦住他的话头,“这段时间请不要给我打电话,也别来见我。” 没再给金英株说话的机会,金娜娜迅速挂断了电话。 陈世熙也打来电话,金娜娜挂断了没有接,回复了一条信息:“世熙姐,请暂时不要联络我。我很好,请放心。” 恨他们吗?好像也不是。作恶的是金钟植,不是金英株。九年来金英株对她的好无法一笔抹杀。很多时候,有事找英株哥已经成了金娜娜的本能反应,内心中是真的把他当哥哥,当亲人。 但原谅他?也无法原谅。飞来横祸之外还有颠倒黑白,父母双亲的生命,九年的生活重压,如果一句“对不起”就能勾销,那生命的分量未免太轻。 在毛泰久告诉她金英株的事情之后,当晚金娜娜上网看了“城市猎人”发布的各种资料。 李庆莞、徐龙学、金钟植,几人犯下的事情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人,平民百姓活该成为他们的食物或者垫脚的石头。 有一个金英株和金钟植谈话的视频,金娜娜反复看了数遍。 金英株说:“知道爸爸收买目击者,我痛苦得快要疯掉了。我是儿子,为了受害者的家属,我打算替您担起那些罪责。” 结果金钟植嗤笑儿子,斥责他:“多管闲事。你以为人命的价值都一样吗?我跟他们不同,我为国家奉献一生。罪责?宽恕?自首?算了吧,那场交通事故我早忘记了,我只是运气差了点。就当他们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吗?明明是一样的生命,但在那些人眼中,却只有他们的命才是命,他人的生命贱如微尘。 下班回家的车上,金娜娜接到毛泰久的电话。 “oppa,才叔来接我,在车上呢。嗯,你晚上不回来吗?” “知道啦,我会好好在家,不出去乱跑。” “辞职报告已经给科长了,科长说让我晚几天,现在人心惶惶……好,等你回来再说。” 金娜娜闷闷地挂断电话,心情正差,还想着回去见到他能高兴一点,结果他也跑出去了。 也是,怎么能把一个大男人关在家里,他回来也是有任务的。 好在金娜娜一进门就看到小黑摇着尾巴冲过来,毛泰久怕她寂寞,让人把小黑从屋塔房带过来。金娜娜立刻就开心了,宠物对主人全心全意无杂质的爱特别治愈。 晚上睡觉前毛泰久又打来电话。 “睡了吗?”其实完全是废话,睡了怎么接电话?但恋人们总是说着各种各样的废话,并乐此不疲。 “正要睡。”金娜娜已经换好睡衣躺到了床上,手上拿着那天毛泰久看过的小说《月宫》。她的英文也马马虎虎能用,如果不是太深奥的英文书,她也有阅读能力,可是不得了,翻开这本书才看了一页就昏昏欲睡。学渣果然是学渣,书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催眠的。 毛泰久轻轻笑了。 “想我吗?” “想。明天能回来吗?” “我尽量。办完事就马上回来。” 提及白天金英株给她打电话的事,毛泰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 “娜娜,你恨他吗?因为欺骗?” “不是,虽然欺骗也很可恨。” “那为什么?” “看到他们会难过,会想起父母。我父亲捱了五年的痛苦才离去,我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金娜娜在电话那边低低抽泣,毛泰久沉默无言。 “对不起,娜娜。” “啊?又不关你的事。” “我没能保护你。” “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金娜娜流过眼泪,心里变得轻快,“好啦,难过的事已经过去了。哥哥快点办完事回来吧,我现在很想要你在我身边。” “好。安心睡一觉,明天我一定回来。” 又腻了几句,两人互道晚安,挂断了电话。 金娜娜被毛泰久哄开心了,把手里的书一扔,关灯睡觉。 睡前她还朦朦胧胧地想着,oppa说话的时候,好像能隐约听到潮水的声音,他在海边吗,他跑到海边干什么去了? 毛泰久确实在海边,他回到了成运市。 鉴于他那张脸知名度实在太高,就算隔了两年,毛泰久也不敢确定别人就认不出他。所以他傍晚才坐车回到成运市,车在路上一步没停,直接把他送到了海边的一栋别墅。 并不是毛家原来那栋别墅,但是离那里很近,只隔着几百米。 原来那栋别墅因为发生过凶杀案,尽管位置极好,地方又大,也没有人愿意购买,政府只好把那个别墅整体堆平,围起来当成堆场,堆放四周围的建筑用废料。 石原反对他回来,很危险。网络上的资料是没有了,现实中的资料也换过了,但不能把那么多见过毛泰久的人记忆也换掉。 “想再去看一眼,就当是告别吧,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不仅是成运市,甚至韩国毛泰久以后都不打算再回来。 石原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回去。 暮色降临,毛泰久来到别墅前面的海滩上,把一张碟片和一朵玫瑰花扔进海里。 “我母亲很喜欢听莫扎特的《安魂曲》,也很喜欢花。” 石原一怔,是为了悼念母亲才回来的吗? “其实人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种种怀念与妄想,都只是活着的人在自欺欺人。” 毛泰久双手插在口袋里,海风吹拂着他一丝不苟的西装和发型。 “我母亲是个很细腻的女人,喜欢诗歌与音乐。”毛泰久回想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年代久远,她的样子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悲伤的脸,含泪的眼睛,还有临别前说的话:“泰久啊,你要做个好人。” 为什么没听她的话?因为愤怒吧,因为她打碎了他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打碎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温暖与爱。 现在知道她的迫不得已,抑郁症那样严重的身心疾病,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所能对抗。换个角度去想,她并不是为了违背承诺才与儿子立下约定,而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想在儿子心中留下火种。 “泰久啊,你要做个好人。” 但那时候的他,不懂。 石原能感觉到毛泰久沉重压抑的情绪,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头:“那位南在民,我找到了。他现在已经不在垃圾船上工作,在码头开了一家小店,好像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再适宜出海。” “哦,他的生意好吗?”毛泰久的注意力果然被石原的话转移。 “生意不怎么样。”石原摇摇头,又说,“我按哥的吩咐,给他买了保险,每个月他都会收到固定的生活费,就算小店一点钱都不赚,也不至于活不下去。那家小店也买下来赠给他了。南在民很高兴,但他不记得哥了,他好像经常帮助别人。” 毛泰久笑了,说:“其他的人也要感谢,救我的一共三个人。没有他们,我会死在海上。” “都有,都安排了。哥要见见他们吗?” 毛泰久摇摇头,没必要,见面对双方都无益。 “成运精神病院的权正焕医生,和他的两名助手全仲基、李株赫医生,被我们基金会重金礼聘,现在已经在去往马来西亚的途中,听说全医生和李医生现在也能独立做手术。” 毛泰久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能独立手术,这是又残害了多少人? “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交给舟木。”舟木会把这三个人渣丢到乐园岛上,让他们好好体验一番人间的真滋味。 “好。” “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 对成运这边的清算还没有完成,赵会长和崔秘书,以及他们控制的黑帮这些人毛泰久还没去碰。 不急,最多两个月,这些账会全部收回来。 毛泰久站在海滩上给金娜娜打了个睡前电话,这才进入别墅,洗漱后准备睡觉。 他躺到空荡荡的大床上,难以入睡。 为什么要回来呢?他说不清,就是觉得,要回来看看,回到成运市他就能知道为何心中会那样不安。 现在他回来了,也知道了。 做过的事不会不存在,哪怕资料全换完,他人也远远地逃开。那些发生过的事实,还是会永远沉甸甸压在他身上,永远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劈裂他的幸福。 昨天晚上金娜娜说“这个世界上,只要你不骗我就好”。那一瞬间,毛泰久背上的寒毛根根竖起,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觉得金娜娜下一刻就会质问他:你为什么骗我? 还好金娜娜当时情绪低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晚上睡觉时,明明怀中抱着金娜娜,毛泰久还是烦躁不安。 之前只要金娜娜在他身边,毛泰久就能睡得很好,但在这个晚上,前半夜他失眠,后半夜他又做恶梦。 梦的内容不新鲜,以前也偶尔也会做,梦中金娜娜发现了他的身分,用枪对着他。 以前一般梦到这个时候,毛泰久会惊醒,但这次梦中的娜娜对着他开了一枪。 子弹“砰”地一声在胸前炸开,毛泰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身体很疼,但心里好像更疼,娜娜恨他,娜娜对他开枪。 毛泰久满头冷汗地醒来,他的手紧紧按在胸前,胸膛里有一种灼痛的感觉,好像真的挨了一枪。 金娜娜还睡在他身边,呼吸平稳,面容柔和。 毛泰久就那样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白天依然在做事,但始终心神不宁,在金娜娜快下班的时候,他突然就想去成运市看一看,然后就带着石原一路奔波,来到了成运市的海边,来到了他童年恶梦开始的地方。 隔了两年的时光,再回头看过去的毛泰久,一切都变得一目了然 在他的生命中,唯一爱他的人离去得太早,此后再没有遇到能够引导他向善的人,全是恶的环境中,催生了恶之花,结下了恶之果。 姜劝酒在天台上抓捕他时,曾经说:“……下次,希望你不要倾向于身边的怪物,而是向着爱你的人,倾向于爱你的人……” 那时候毛泰久还在心里在冷笑,下次?都结束了,什么上次下次。 但却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金娜娜,爱上了她,也被她所爱。 他的娜娜,他的小太阳,温暖又坚强,阳光又明亮。 命运真的会和人开玩笑,如果能早些遇到她,他应该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怎么办?他能把过去的毛泰久从身上割下来抛弃吗?时光能倒流吗?他能不做那些娜娜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毛泰久翻身从大床上坐起来。他觉得呼吸困难,喘不过气,眼睛疼,脑袋也疼。 从前他总觉得欺骗娜娜一辈子没任何问题,他能做到。谎言只要不戳破,与真实无异。 现在却越来越害怕,万一有那么一天,他该怎么办? 尝过了温暖和甜蜜,如何能甘心退回到寒冷与黑暗。 毛泰久摸摸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指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强烈的后悔。 他原本并不相信神,此刻也第一次向那冥冥中的命运发出祈求,希望他的欺瞒能够□□无缝,永不出错。 毛泰久低头亲吻手上的那枚戒指。他以后会改的,他这辈子再也不做坏事了,只做好事,只做好人。 请上天把娜娜留在他的身边吧,没有娜娜他真的不能活。 毛泰久穿好衣服,静静坐在床边,等待天明。 他随身带着安眠药,还有两种缓解抑郁症的药。这两年他身心压力过大,出现了轻微的抑郁症症状,为保证自己的身心状态正常,不影响计划的执行,毛泰久一直在用药。 不过这个晚上他不想依赖药物,哪怕痛苦一些,他也要自己熬过这个漫长的黑夜。他要深深铭记这种痛苦感觉,以提醒自己在以后的生活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天光终于亮起,毛泰久来到客厅。 尽管不是同一个别墅,但这个别墅的构造也和他以前那一个很相似,站在落地玻璃门窗前,就能看到外面的沙滩以及大海。 早晨的大海清冷孤寂,像他的心一样荒芜寂寥。 不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海面上金光万道,冰冷肃杀的天地之间终于萌生出一丝暖意。 石原和随从们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哥,我们走吧。” “好。”毛泰久吐出一口气,穿好大衣,戴上墨镜,出门后钻进了车子。 再见,成运市。不,再也不见,成运市。 第51章 新生活 金娜娜一大早又去上班。 青瓦台的气氛仍然很不好。 网络中心的高奇俊被国家安全部门的人带走了,说他有协助“城市猎人”的嫌疑,目前查出他的电脑IP和李润成的电脑IP都曾对外发布过消息。 还有其他部门的一两个人也在接受调查,都是平时和李润成关系良好的人。 金娜娜因为一直很鲜明地拒绝李润成,对她进行的调查第一天就结束了,国安部门的人没再找她。 “听说总统也病了。”金敏喜悄悄地在部门内传播小道消息。 “是吓到了吧?在生与死之间走个来回,正常人都会害怕。” 金娜娜低头默默收拾东西,她的个人物品昨天已经带回去一部分,今天再带一些就差不多全拿走了。毕竟来的时间短,放在这里的东西也不多。 “娜娜你真要辞职吗?”金敏喜探过身体问。 “噢。”金娜娜应了一声,把一盆多肉小植物放到金敏喜桌子上,“这个送给你。” “好羡慕啊,能去国外读书真好。”另一名同事说。 这是毛泰久帮她找的辞职理由,国外的亲戚愿意资助她出国读书。 金娜娜笑一笑也不多解释,背着包和同事们挥挥手:“我家里有点事,下午请假不过来,其他的事要辛苦你们了。” “哎,辛苦什么,现在也没什么事。” 青瓦台因为加强戒备,各种训练都暂停,警卫们很辛苦,教官们倒变得轻闲起来。 金娜娜离开青瓦台回到了屋塔房。 这几天毛泰久一直缠着她,要求她把东西全搬到他那边去,房子也退掉。 金娜娜有些犹豫。 “你不搬来,那只能我搬过去。就是跟着我的那些人难办,附近能找到足够的空房子安置他们吗?会不会扰民?” “别,我搬。” 他搬来怎么可能?金娜娜小小的单人床,连他一个人都放不下,何况两个人。而且他那么多随从,跟过来一定会扰民。一帮子大汉好吓人,她的房东八成会吓死…… 所以他又胡说了,明明不可能让他搬。 金娜娜把一些小东西放进纸箱,装得差不多,再递给身边的一个女仆,那女仆用胶带把箱子封好,贴上金娜娜写好的备注标签。另一个女仆和司机才叔则在打包一些粗笨的东西。 两个女仆都是菲律宾人,毛泰久直接从马尼来带过来的,才叔是韩国人,他们一起来帮金娜娜搬家。 金娜娜发现毛泰久简直领着一支多国部队。他手底下什么人都有,保镖头子克鲁兹是西班牙人,此外还有日本人,越南人,泰国人,菲律宾人,印尼人,非洲人,甚至还有中东的阿拉伯人。 每次看到毛泰久和他的属下讲话时,他熟练地把好几种语言来回切换,金娜娜就觉得头大。别说管理这些人,光是和他们说话也累死了。那么多人,人种不同,国别不同,宗教信仰不同,饮食习惯不同,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小姐,还有吗?”才叔把最后一个箱子递给一个负责往楼下搬的年轻小伙子。 “没有了。”金娜娜摇摇头,她没有多少东西,主要是衣服、书和一些日用品。家具和家电都是房东的。她倒还有几箱子从父母家中带出来的东西,比如父亲做的桌子,母亲做的桌布。由于没地方摆,那些东西一直没开过箱,直接被那些小伙子搬了下去。 住了两年的小房子,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 但人生总要有这一步,离开旧的生活,进入新的生活。 人生就是一条流动的大河,不断路过,经过,偶尔驻足,但没有不变的风景。 回到毛泰久的房子,一进入客厅金娜娜就看到了毛泰久,他穿着衬衫和西裤,看样子到家已经有一会儿。 “oppa!”金娜娜兴高彩烈地扑过去,毛泰久张开双臂接住她,两个人抱到了一起。 就只是分开一天,两个人却像久别重逢一样,紧紧抱着对方。相恋两年,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却屈指可数,两个人内心中不自觉都埋藏着不安,所以在一起的时刻就分外炽热。 “吃饭了吗?” “吃过了。” “累不累?” “还好。就是昨天没睡好。陪我睡一会儿?” 两个人挽着手回卧室,上床以后金娜娜先给毛泰久按摩头部。 “早让你找个按摩师,你一直都不听。人要是头疼怎么可能睡得着,当然会失眠。” “以后你给我按。” “以后是有我,可是以前不是白吃了那么多苦头吗?” 她的絮叨听到毛泰久耳中,只感觉亲呢又舒心,那双小小的手也带着魔力,毛泰久紧皱的眉头被她一点一点揉开,头不疼了,眼睛不涨痛了,心里也不再烦乱不安,困意袭来。 “娜娜。”他向她展开双手。 金娜娜钻进毛泰久的怀中,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两人的身体。 毛泰久抱着怀中温暖柔软的身体,闻着金娜娜头发上的香味,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这就是他的天堂,就是他整个世界的终点。 他飞快地睡着了。 傍晚醒来时,毛泰久发现金娜娜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但他并没有不安的感觉,他知道娜娜还在这个屋子里。 卧室里传来低低的一声“汪”,是那条讨厌的,丑陋的黑狗。 毛泰久坐起身来,蹲在门口的小黑吓得夹起了尾巴,动物天性敏锐,它很怕这个眼睛黑沉沉的男人。 毛泰久“哼”了一声,他讨厌狗,不过娜娜的狗,算了,忍着吧。 金娜娜推开卧室的门走进来,小黑扑到她脚上,拼命摇尾巴,嘴里还呜呜咽咽,哼哼唧唧乱叫着。 毛泰久皱眉。混蛋东西,没打它没骂它,就是看了它一眼,这还学会告状了? 金娜娜蹲下来抱着小黑就是一通揉,毛泰久终于明白为什么金娜娜总是揉他的脸,她抓着小黑也是一样的揉法……他和狗是一个待遇? “饿了,还是想出去玩?哈,刚才忘记把你带出去了。走吧。” 金娜娜放开小黑,在它屁股上拍了一记,小黑立刻迈开四条小短腿,箭一样冲出了卧室。它和女主人玩的时候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它,哇唔好可怕,吓死狗了。 金娜娜站起来,笑着对毛泰久说:“oppa,你醒了啊。” 毛泰久扭过脸生闷气。不先来抱他,居然先去抱狗。他的待遇还不如狗! 金娜娜走到床边,咦,这哥哥怎么了,脸色好像别人欠他二百万。 “oppa?” 毛泰久看她一眼,扭过脸不说话。 “头还疼?”不应该啊,他睡得挺好的,她偷偷起身时,他还打着小呼噜呢。 金娜娜伸手去摸毛泰久的头,毛泰久推开她的手,嫌恶地说:“你刚刚才摸了狗。” “小黑天天洗澡,很干净啊。”这个死洁癖,又犯病了,得治。 金娜娜扑过去把毛泰久按倒在床上,吻一下他的嘴唇,笑嘻嘻地说:“我刚才还亲了小黑。” 毛泰久:“……” 家庭地位岌岌可危,要是排名在小黑之后,毛大少的脸面何在?这真的不能忍。 毛泰久抱着金娜娜在床上打个滚,把她柔软的身体压在底下,开始亲她……脸,嘴唇,脖子……刚睡醒的男人龙精虎猛,准备大振夫纲。 金娜娜掐他:“不行……门都没有关……” “怕什么,谁敢进来?” 金教官不干,她可没有毛泰久的厚脸皮,两口子在床上拆招动手,毛泰久被金教官一脚踢下了床,灰溜溜爬起来去关门。 然后……毛泰久回来继续振有点振不太起来的夫纲。 “今天怎么不用那个……没有了吗?” “以后都不用,你已经答应嫁给我,怀上了就生。” “不行,还没结婚,我不要当未婚妈妈!” “不会让你做未婚妈妈,我们今天就去注册结婚……好不好?” 一个半小时之后,毛泰久带着金娜娜和石原等几个人登上了大韩航空去往美国赌城拉斯加维斯的飞机。 拉斯加维斯是这个地球上最为奇妙的结婚都市,只要双方年满十八岁,非两代以内直系亲属,未婚且护照有效,都可以去登记结婚。 毛泰久把眼罩给金娜娜蒙上,毯子也给她拉起来盖上,拍拍她:“睡觉,要飞11个小时。” “oppa,为什么这样急啊?”金娜娜整个人都晕晕乎乎,总感觉上一秒才刚求婚,下一秒就在前去结婚的路上。 “很急吗?我已经三十八岁,等了整整两年。”毛泰久握住金娜娜的手,“体谅一下老新郎的迫切心情。你不会后悔了吧?要是后悔我们就回去,现在下飞机还来得及。” “什么呀。”金娜娜笑着砸他一拳。 后悔什么?肯定要嫁给他的,他们现在的情形与结婚也没多少分别。要是去领一张婚书能让他高兴,那就去吧。就是觉得他老是争分夺秒,身后仿佛有一只猛兽在追,让她有点心疼和难受。 金娜娜从石原那里知道,他们正在进行一个计划,已经到了快要收尾的紧要关头。她的oppa压力很大,在和她相见之前,他每天都需要依靠安眠药来入睡,好像还在吃别的好几种药。 药是能乱吃的?是药三分毒。从今以后,他的生活她来管理吧,务必要让他健康起来。 首尔比拉斯维加斯的时间早十七个小时,下午三点一刻他们到达LV,日历上还是那一天。美国的属下开车来接,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婚姻登记处。 已经快到下班时间,登记处就只有他们一对儿,倒是不必排队。 两人出示护照,填表付费后就拿到了一叠资料,这只是完成了婚姻登记的第一步。 随后石原开车把他们送到预订好的礼堂。他们必须举办有牧师主持,证婚人做见证的仪式,让牧师和证婚人在那叠婚姻登记资料上签字,再把资料返回婚姻登记处,结婚的程序才算全部完成。 金娜娜进更衣室换上很久之前毛泰久送给她的那条白裙子。时间实在太赶,来不及买礼服,好在这条裙子本身就是个类似小礼服的款式,胸前别上一扎襟花也似模似样。毛泰久则是一身黑色礼服,白衬衫打领结。 两人在牧师和证婚人的见证下,宣读了结婚誓词,交换了两年来当成订婚戒指戴的那对指环作为婚戒。 牧师庄严地问他们两人:“这位先生(女士),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你都愿意爱她(他),尊重她(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吗? ” 两个人都说:“我愿意。” 在说出“我愿意”的时候,金娜娜忍不住落泪,然后她看到毛泰久也在流泪。他的表情十分克制,却有很大颗的眼泪“叭嗒”一下滚下他的面颊,掉落到他黑色的礼服之上。 主持婚礼的胖牧师很开心,大声说:“你们是我主持婚礼几十年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新郎和新娘,看起来又这么相爱,以后一定要幸福地生活啊!” 毛泰久点点头,把金娜娜拥入怀中,低声说:“娜娜,以后我们就是夫妻。这一辈子,你想要的,我能给出的,我都会给你。” 他郑重地亲吻了一下金娜娜的额头,又说:“我发誓,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伤害你。” 办完仪式两人入住酒店,即使花钱办理加急,正式有效的婚姻登记证书也要第二天才能拿到。 毛泰久也不去换衣服,坐在床边发呆。 “怎么了?”金娜娜走过去推推他,这个哥哥越来越傻了,原来看上去多么聪明灵醒啊,现在每天都有犯二和发呆的时候。 “我们真的结婚了?”毛泰久迎起脸。 “要我掐你一下来验证疼不疼吗?”金娜娜莫名地感受到她和毛泰久好像换了个位置,她才是那个在外奔波的男人,而他是那个在家苦等的女人。 “不用,换个别的方式来验证吧。”毛大人把他的亲老婆扑倒在床上。 “喂,喂,”金娜娜又笑又气,“飞了十几个小时,又忙了大半天你不累吗?” “小看你老公,虽然年纪比你大几岁,精力体力可不差。” 金娜娜发现,婚姻这帖药的确有奇效,一直绷得紧紧的,好像随时准备战斗的毛泰久,办完注册结婚这档子事儿之后,全身心都放松了。 他睡得天昏地暗,金娜娜悄悄起床他也不知道,金娜娜练功结束洗完澡,他仍然在睡。 石原说,过去的两年中毛泰久每天的睡眠时间最多五个小时,仿佛在透支生命一样工作着。 幸好卧底的工作快要结束了,以后她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平安又快乐。 毛泰久足足睡了十四个小时才醒来,起床洗漱之后,他坐过去搂着金娜娜的腰,和她一起欣赏他们的纪念版结婚证书。 两个名字出现在一张纸上,从此他们就是一家人。 毛泰久第一次意识到了仪式的力量,他觉得他和娜娜真正成为了一体,那种喜悦和安心的感觉平生从未曾体验过。 结婚原来这么好?不,是和相爱的人结婚才这么好。 金娜娜以为办完事之后他们会回韩国,毛泰久却说:“娜娜,去读大学吧。” “啊?我都二十九岁了。你是嫌我文化水平低吗?” 毛泰久微笑:“有点低,你老公有两个专业的硕士学位,精通六国语言,你呢,高中毕业,不觉得差距太大?” 金娜娜捶他:“嫌弃我?晚了,已经娶回家,不能退货!” 毛泰久笑着揉她的头发:“不退,好不容易娶回来的。我说真的,去读书吧,你不是一直想上大学吗?” 这确实是金娜娜心中的遗憾,当年为了给父亲筹措医药费,她只能不停地打工。 “可以吗?老师不会觉得我年纪大?” “不会,美国不讲这个。就去石原的学校好了,石原现在正读大学二年级,他比你还大一岁。” “噢,那行。”金娜娜开心了,原来还有石原可以作伴,又想起自己在青瓦台的辞职还没被批准,只是来美国注册结个婚,居然就留在这里不走了?这动作有点大。 “已经递了辞呈,你又没有什么非要当面交接的事情,我会找警察厅的熟人打招呼。我们不回去了,机票那么贵。” “也要看房子,最多两个月我就完全撤出来,我没时间管这些事,让石原陪着你,就在学校附近找房子吧。” “小黑会让人带过来,你的衣服和惯用的东西也都一起带过来。” 此时是四月份,美国的大学有三个学期,一般是一月、五月、八月开学,算上适应生活,看房子,以及学习语言的过程,金娜娜申请八月进入大学最合适。 三言两语,毛泰久就把金娜娜在美国的生活给安排好了。 金娜娜搂着毛泰久的脖子笑。 “oppa,为什么我有这种感觉?你这次回韩国好像就是为了把我给拐出来。” “你猜对了。我已经成功了,再也不会放你离开。” 第52章 你是谁? 毛泰久只在美国陪了金娜娜两天就又跑回了东亚。 临别时他抱着金娜娜吻了又吻:“对不起,刚结婚就要离开你”。 “oppa不要总是说对不起,我又没怪你,放心去做事,然后平安地回来。” “好。”毛泰久又紧紧抱了金娜娜一下,放开手转身离去。 金娜娜没什么离愁别绪,太忙了,找房子学语言适应环境,生活里满满的全是事儿。 毛泰久隔两天总会抽点时间给她打个电话,或者视讯聊天,虽然每次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能看到对方的笑容,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感觉心里幸福平安,十分踏实。 比较之前两年毫无音讯的等待,金娜娜觉得现在的日子一点都算不上辛苦。 在美国一周之后,石原抱着一大堆文件,带着律师来找金娜娜签字。 “干……干嘛啊?”金娜娜有点傻。 毛泰久要把他的很多企业和房产都转到她的名下。 “交家用啊。”毛泰久在越洋电话中说,“男人不是要把自己赚的钱都给老婆管吗?” “可是我根本不会管这些。”金娜娜急了,“我什么都不懂,你是想让你的企业亏损倒闭吗?快把这些都拿回去!” 毛泰久抱着电话笑,然后解释:“不用你管理,有职业经理人在管。甚至帐都不用你看,有会计师事务所帮你看。如果有法务纠纷什么的,也有律师团处理。” “那我能干什么?” “签字,当财产的主人。” “我不要。你自己管,我才不当这种傻子一样的主人。” “娜娜。”毛泰久的声音忽然变得又低又柔软,“你是我的主人,我是你的小羊。我的人和我的钱都是你的,你不能不管啊。” “呸!”金娜娜脸红了,什么小羊,在床上说的胡话这种时候听他说感觉好奇怪。 “好啦,我不开玩笑。娜娜,我做事肯定是有理由的。你不用担心只管签字。有了这些,你在美国的居留权才能很快地办下来。以后我们会长居美国,拿个美国的身份做什么都方便。” 是这样吗?金娜娜想了想,对毛泰久说:“我好像不需要那样,我有两个世界级柔道比赛的冠军头衔,我可以申请杰出人才计划加入美国国籍。” “我老婆真厉害。”毛泰久笑着夸赞一番,然后说,“那样也是一条路,不过很麻烦,你要填很多表,还要去找很多资料。如果以投资的方式进行,你只需要签字就好,别的事都有其他人办。一定要把老公的钱管起来,男人有钱就变坏不知道吗?” “好吧。”金娜娜同意了,跑资料是很麻烦,她也嫌烦,同时不忘记管教老公,“有钱就变坏吗?你敢变坏,我就不要你了。 毛泰久停顿了两秒钟才回话:“金娜娜,不能这么吓唬人。你怎么能不要我?有你这样的老婆,我哪里敢变坏?” 签字的时候金娜娜发现可不止是美国的企业,还有别的国家的,什么矿山,橡胶园,牧场。 金娜娜不禁举头望天:我到底嫁给谁了? 韩泰善很有钱她一开始就知道,但他是不是钱多得有点过分? “oppa,你该不会是把你的财产全都给我了吧?” “能给的都给了。以后我就是个穷光蛋,要靠老婆养活。” 毛泰久手上的资产,凡是干净的不涉黑的基本全部剥离交到了金娜娜的手上。 “oppa,你到底是什么人?”金娜娜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有这么多钱的人去当警察,还当卧底?千金之子不立垂堂,这是古训。 “我能是什么人?我是你老公!”毛泰久叹气,这种事要换给别的女人该乐死了吧?老婆太正直真麻烦。 “不要担心,不是什么来路不正的钱。父母给我留下一部分,我又会赚钱,自然越来越多。还有现在只是规模大,从总体上来讲这两年其实一直在亏损。你别被资产数目吓到,我们的钱也只是刚刚够生活。” 金娜娜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毛泰久够生活的标准和她的标准完全不同。 “算了,现在不跟你折腾这些。等你结束任务,你要给我把这些事都说清楚。” “好的,老婆大人。” 一个月的时光飞一样滑过,金娜娜开始倒计时,再有一个月两人就能团聚了,幸福的生活就在眼前。 这天中午吃完饭金娜娜打开电子邮箱,申请大学和找房子等很多事情都要通过电子邮箱进行,她发现到了美国,她对网络的依赖比之前重很多。 金娜娜点开了一个房产中介的邮件,邮件一打开就出现一个网页截图。 网页标题是“世界上最帅的杀人犯”,某个论坛因为一个杀人犯长相英俊而发起讨论,网友们纷纷把新闻上看到的帅哥杀人犯照片拿出来对比,这种话题一向都很吸晴。 金娜娜居然看到了韩泰善的照片也出现在其中。但不是现在的韩泰善,要年轻七八岁甚至更多,照片上的韩泰善异常英俊,锐利,像一把冷光四射的刀。 谁干的?居然拿别人的照片搞恶作剧!金娜娜很生气。 提供照片的网友还说得煞有介事,说此人叫Max Mao,是他大学同学,韩国人,还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长,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先后杀了三十多个人。有不少喜爱刺激的女网友在这张照片下面尖叫,说这个东方帅哥太迷人,想和他睡。 金娜娜看到截图上的网址,打开那个网站准备投诉,却发现这个帖子已经被删除。 金娜娜强忍怒气,这些乱发照片的人真不负责任,把好好的人说成杀人犯,就不担心给别人的生活带来困扰吗?但他们怎么会有oppa的照片,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连她手上都没有韩泰善的照片。 收到邮件的提示声响起,还是那个房产中介的邮箱,金娜娜不由自主伸手点开。 这次是文字内容,而且是韩文。 “金娜娜,你身边的人是恶魔。” 标题很惊悚,内容却很正常。讲述一个名叫毛泰久的人,年纪轻轻就是韩国成运市运通财团的社长,并且才能过人,掌握多国语言,毕业于长春藤联校中的普林斯顿大学,拿了企业管理和电子商务两个硕士学位。 新闻像是从纸媒体上扫描下来的,是毛泰久出席的各种商业活动,慈善行动等等。每个新闻都配有照片,只有一张配图是正面照,其余不是侧影就是背影,清晰度也很差。然而对金娜娜来说并不存在辨识难度,看一眼就知道是她的韩泰善,只是更年轻,气势张扬表情冷淡,偶尔有一张在笑,也是那种虚伪礼貌的笑容。 金娜娜觉得眼睛发花,那些字在她面前不断地排列组合,她好像看懂了,又好像没看懂。胡说什么?恶作剧要升级成诽谤了吗?网络也不是法外之地,她不会放过这个乱说话的人。 那个乱说话的人似乎也没有准备放过她,第三个邮件来了,附了两个人名和联系方式,说这两位是毛泰久杀人案的办案警官,一位名叫武镇赫,人在美国,另一位叫姜劝酒,人在英国。邮件还要求她录一段枕边人的声音给姜劝酒听,姜劝酒是音纹识别的专家,她会告诉金娜娜,在她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金娜娜把邮件窗口关闭,抱着膝盖,身体缩成一团。 她眼前一时浮现出和毛泰久相处两年以来的种种疑点,一时又浮现出毛泰久看着她时的眼神,怀着热爱与期待,有时又隐含伤痛。 脑海里全是他笑的时候像孩子似的表情,以及他不笑的时候冷漠又孤独的模样。 金娜娜的眼泪毫无预兆夺眶而出,一滴一滴流过她的面颊和下巴,掉落到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金娜娜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发邮件询问:“你是谁?” 以为对方不会回复,结果她很快收到邮件:“城市猎人”。 呵,是李润成。 金娜娜先给石原打电话推掉了下午所有的行程,然后联系了武镇赫。 武镇赫在一家大超市做搬运工。来到美国后,儿子的医药费虽然不用他管,但两人的生活费还得他去赚,武镇赫没有语言和技能优势,只能去做体力活儿。 正好中午休息,武镇赫接到金娜娜的电话时愣了一下:“你要查毛泰久的事?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吧,有两年了。” 武镇赫人很爽快,有什么说什么:“那个变态小子真没少杀人。为什么查他,又出现类似的杀人狂了吗?” 金娜娜只能拿出警察惯用的一招:“还在调查之中,目前不能透露。” “你去问姜劝酒吧,那时候毛家阻挠调查,她悄悄复制了一份案卷资料,现在应该还在她的手上。” 金娜娜挂断电话,深呼吸之后又拨通了姜劝酒的电话。 英国那边已经是傍晚,姜劝酒有些诧异,但她明显比武镇赫谨慎多了:“您可以去调公开的案卷,为什么找我?” “公开的案卷也有人在查,找您的原因是不想湮没真相。” 姜劝酒苦笑:“真相还是湮没了。毛泰久杀人案证据不足无法起诉,以伤人案准备重新起诉时,他已经在精神病院不明不白死了。既然你要查,资料给你吧,或许除了我们这些被害者的家属,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些案子。” 姜劝酒让金娜娜共享了她的网盘。 “原本的纸文档搬家的时候遗失了,电脑也一起丢了,幸好曾经在网盘里存了一份电子文档。” 金娜娜把网盘上的电子文档全部下载到自己的电脑上,然后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来看。 姜劝酒经手的关联案件一共六个,从2014年许智慧一案开始,至2017年毛泰久宣告死亡为止,历时两年四个月。 但她放在案卷第一位的,却是一页30多年前的报案记录。 1992年1月2日,有一位名叫韩英兰的女子,披头散发,神昏智乱地到成运海水浴场附近的警察所报案,说目睹丈夫杀人。十几分钟后,她的丈夫,名叫毛基范的著名商人赶来把韩英兰带走。毛基范出示了韩英兰的病历,她有严重的抑郁症,经常会出现幻觉。 第二个记录是韩英兰的死亡记录,报案两天之后,韩英兰在家中上吊自杀。 第三个记录是姜劝酒和远在美国的韩美兰,也就是韩英兰的姐姐的谈话记录。韩美兰对当年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她很不喜欢妹婿毛基范,不理解为什么父亲执意要把性格最为温柔和顺的韩英兰嫁给那个恶棍。 韩英兰去世后,两家就断绝来了来往。提到韩英兰的独子毛泰久,韩美兰的印象是那孩子长得非常漂亮,也极为聪明,但好像性格有点问题,不太爱理人。 第四个纪录是韩英兰死后不久,毛基范带着毛泰久去看精神科医生的纪录。毛泰久虐杀了家中的小狗,引起了毛基范的恐慌。医生对毛泰久进行测试,说他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怀疑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建议入院治疗。 此后才是正式的案件。 首个案件发生在2014年11月24日。被害者名叫许智慧,是刑警武镇赫的妻子,她在武镇赫生日当天为丈夫送便当的路上被杀。尸检报告显示她的身体被铁球形重物砸了三十多下,头部多处骨骼呈粉碎状态。现场照片惨不忍睹,但凶手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同一案发现场还有第二名被害者,是一位即将退休的老警官姜国焕,也正是姜劝酒警官的父亲。他因为追捕许智慧一案的嫌疑人而被杀害,却被伪装成交通意外而结案。 姜国焕被害时有一名目击证人叫黄京日,他说行凶者个子很高,穿高档西装,拿铁球砸人的脑袋。黄京日在另外一案中死亡,他的证言无法成为该案的有效证据。 这个案件把两名被害人的家属,武镇赫与姜劝酒联系到了一起,此后的日子中,他们一直想要找出杀人的真凶。 第二个案件是高东哲自杀案,发生于2017年1月15日,距离第一案时间过去了两年多。 高东哲曾因住所搜出许智慧的血衣而作为第一案的嫌凶被捕,后因证据不足被当庭释放。姜劝酒曾短暂地和嫌犯通过话,她证明高东哲的声音与嫌犯声音不符。可惜录制的嫌犯音频被警局内鬼删除。 高东哲之死以高空坠亡自杀结案,但事实上他是被虐杀的,他的头部与足部血肉模糊,同样受到球状重物击打。高东哲死前曾被黑帮头子南相泰在夜总会招待过。 第三案沈春玉案。影响拆迁计划的沈春玉死在家中,死后被摆成受罚的样子,凶手还在墙上写下圣经上的字句。沈春玉的手机上出现了与拆迁相关的黑帮头子南相泰的指纹。 第四案张润娥案。案发现场是名为“梦幻世界”的夜总会,老板张润娥通知警方说在会所看到了南相泰,但警方到来后张润娥却离奇失踪,现场发现了她的血迹。几天后张润娥的尸体在毛家海边别墅里被发现,包装尸体的袋子上提取到南相泰的指纹。 第五案南相泰案。前几案中有重大嫌疑的南相泰忽然自杀留下了一大堆的迷团。姜劝酒认为他是被杀害的,但没有证据,这起案件依旧以自杀为结论匆忙结案。 金娜娜一个一个案件翻阅着。 初期警方一直怀疑南相泰是凶手,直到张闺娥被害,姜劝酒和武镇赫才把目光投注到毛泰久身上。 当时毛泰久主动去警局接受不在场调查,并与姜劝酒首次在现实中对话。就在那天,姜劝酒发现毛泰久的声音和姜国焕被害案中凶手的声音一模一样。 金娜娜心中涌起怪异的感觉,在现场不留证据,人却凑到警察面前,明明知道对方认识他的声音——这是主动找死吗? 2017年1月30日发生了第六个案件,沈大植警官被袭案。沈大植就是当年删除嫌犯录音的警局内鬼。 姜劝酒和武镇赫在毛家海边别墅地下室解救出昏迷不醒的沈大植,凶器壶铃上提取出毛泰久的指纹,壶铃上也沾染了沈大植的血迹。这是所有案件中唯一能指控毛泰久的有效证据。 当天毛泰久持枪拒捕,与武镇赫开枪对轰,最终被警方赶来的大队人马制服。 此后还发生了一件事,成运医院的人居然在毛泰久治伤的过程中帮助他伪造假死现场,让毛泰久成功逃出警方的视线。 第二天武镇赫和姜劝酒设计诱捕毛泰久。 姜劝酒在电视节目上说毛泰久是最近一系列杀人案的主犯,说他有精神疾病,一直依靠杀害流浪汉来缓解内心的病态需要,许智慧因为寻找失踪的流浪汉发现他的秘密而被灭口,后面系列案件中的被害人都是被毛泰久杀害的。 然后每案不留证据的毛泰久又像个傻子一样跑去找姜劝酒,被埋伏在侧的武镇赫一举擒获。 金娜娜越看越晕,还可以这么搞吗? 警务人员公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一个人是杀人犯,还按照自己的推测把数个证据并不充分的案子串连起来强行做了解释。 好在案件审理阶段没出现如此儿戏的事,证据不足甚至不能提起诉讼。 此案相关的人物先后死亡。南相泰自杀,毛基范自杀,毛泰久的秘书金永宇被重击后也坠亡于海中。 几个杀人案到底是不是毛泰久干的,地下室血迹中发现的三十个DNA是南相泰的罪,还是毛泰久的恶,除了他本人大概世上再无人知晓。而毛泰久被捕后一言不发,一直到死都没对这些案件说过一个字。 当时还发生了与毛氏财团相关的其他社会恶性/事件,失去主人的毛氏财团轰然倒下。 最终毛泰久被关入了成运市精神病院,并于2017年3月19日宣告死亡,据说被其他的精神病人殴打重伤至死。 姜劝酒没看到尸体,那时姜劝酒和武镇赫因为诱捕毛泰久时的违法行为被停职。后来姜劝酒看了尸检报告和现场照片,确认是毛泰久本人。但她认为毛泰久是死于谋杀而非意外。她认为毛泰久一案之所以证据不足,是因为警检系统有很多人在包庇他,那些人害怕毛泰久开口会牵扯到他们,于是设法把毛泰久弄死了。 金娜娜关上了档案,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鬼东西?从头到尾都没有扎实可信的证据,全是推测推测推测,难怪无法定罪。那几个人说成是南相泰所杀,情理上也没任何问题。 金娜娜原本就不算聪明的大脑,被这纷乱复杂的案情搞得接近死机。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案卷中少数的几张毛泰久的照片,和韩泰善真的极其相似。 不同的地方在于毛泰久满脸冷漠凶戾,眼神十分厌世,韩泰善日常的表情却很镇定冷静。 有时候韩泰善身上的疯劲儿也挺厉害,眼神中像养着两头老虎,但韩泰善自控能力很强,他绝对不可能是案卷中的那个疯子。 可是外貌的相似,年龄的相似,学历的相似,以及父亲去世,同样在十二岁时失去母亲,这一切巧合又如何解释? 而且她和他相遇的起点,也正是毛泰久案发生的同一个城市,成运市。 金娜娜伸手抱住自己,她的身体正在发抖。 她不相信这荒诞的,证据不全的案卷,法官都没有给他定罪不是吗? 韩泰善也绝对不可能是毛泰久。 不可能。 金娜娜摇头,不可能,他那么可爱。 第53章 我是好人 晚上金娜娜拨打了毛泰久的电话,这是两年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毛泰久。 毛泰久挥退手下,走到窗前接起了手机。 他这边的时间正是中午,窗外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初夏的美好风光隐约呈现。 “娜娜?” “oppa,你在哪里?”在电话中听到毛泰久的声音,金娜娜好想哭。 “我在日本。怎么了?”金娜娜微微发抖的声音,却让毛泰久全身心的雷达一秒竖起,并给他发出超强十二级警报……发生了什么?他漏算了什么? “我要见你,我想你了。”金娜娜第一次行使作为老婆天然就有的任性权利。 毛泰久微微一顿:“我这里……” “我不管。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要见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买机票。” 毛泰久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 “你知道去哪里买机票吗?” “怎么不知道?我直接去机场。” “知道机场在哪里?” “看地图。别闹了oppa,快点说你在哪里?” “好。”毛泰久答应了,“你收拾东西,机票不用管,我让石原安排车送你,十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就能见面。” “oppa……”金娜娜紧绷的心放松了,忽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抓着电话抽抽噎噎,“我真的很想你……” 也很害怕,只有见到他,亲口听他确认,才能不再恐惧。 “我也想你。别哭了宝贝儿,快去收拾东西。我爱你。” “嗯。我挂了。” 毛泰久挂断和金娜娜的通话,打电话让石原安排机票和车子。 之后毛泰久马上给他的网络专家平谷秀幸发出指令,查金娜娜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一切电话网络通讯纪录,有异常情况第一时间报告。他又发指令给在美国的其他人手,排查出现在金娜娜身边的一切人,看是否有奇怪的人接触过她。 第三个指令发给在韩国的舟木。自从带金娜娜离开韩国,十三联盟就不再视韩国为禁地,已经非常迅速地进入了韩国市场,比之前占据任何一个海外市场的速度都要快。 “查李润成和李青溪母子在做什么。” 四十分钟之后,石原回复:已经把金娜娜送上了飞往日本的飞机。 平谷秀幸也回复:有人通过邮件接触金娜娜,给她讲述了两年前发生在成运市的连环杀人案,那人自称“城市猎人。”之后金娜娜联系了美国的武镇赫,英国的姜劝酒,还从姜劝酒的网盘上下载了一大堆资料。 毛泰久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寺庙敲大钟的声音,巨大的木棰撞到更为巨大青铜钟身上,发出“嗡颂”的一声巨响,沉闷又浑厚的声波一圈一圈扩散开来,天地间充斥着这个巨大的声音。 他不小心站得离这只钟太近,耳朵快要被震聋。 毛泰久快速地眨动着眼睛,下意识说:“What?” 平谷又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那堆资料他当然也看过,还忍不住嘴贱夸了一句:“老大你真猛。” 干掉那么多人还能不留证据,从精神病院跑出来,居然又干起这么大的事业,不是愧是让他死心塌地的老大。 耳边嗡嗡乱响,眼前发花,脑袋里尖锐地疼,不,他不是听了钟响,他分明是被人劈了一刀,从思想到肉/体都被劈成了两半。只是劈他的刀太锋利,已至于他已经裂成了两半还不知道,要经过一段搞不清状态的时间之后,他才会明白自己已经裂开,痛才会全面地返上来。 毛泰久的手开始发抖,抖得差一点就拿不住手机,他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颓然坐倒。 两年的努力像沙子筑起的塔,一阵风吹过,沙塔轰然倒下。 他终究还是要失去她。 平谷还在等着毛泰久的指令,久不见他吭声,于是喊了两声:“老大?老大?” 毛泰久用异常干涩的声音说:“把娜娜收到的所有资料彻底粉碎,去找到源头,姜劝酒的网盘,或者其他类似的,都粉碎,你也不要留任何副本,不然的话……” “我哪里敢,老大放心。”平谷拍胸脯承诺,他真的不敢。毛泰久双硕士学位中有一个专业是电子商务,也学习计算机网络以及软件这样的课程,只是这种动手的技术及不上他们这些专业的人罢了。 而且平谷也发自内心地崇拜并且害怕毛泰久,他的老大是魔神不是人类,就算什么都不懂平谷也不敢搞鬼。 毛泰久放下手机。 明明是大中午,屋子里很温暖甚至有点热,毛泰久却感觉冷得彻骨。 好像灵魂都结了冰。 毛泰久把手压在胸前。 心痛这个词,并不止是个夸张的形容词,原来心脏真的会痛,一绞一绞地痛。 他也无法正常呼吸,吸一口气或者呼一口气都像被火烧过肺叶。 不止心肺在痛,五脏六腑都在痛,皮毛骨血都在痛。 那些被他打死的人,是不是也都这样痛苦?从里到外都很痛? 然后毛泰久发现他在哭,眼泪像开了闸一样不断地流出来,好像积攒了三十八年的眼泪要在这一刻倾泻完毕。 灵魂仿佛被粗砾的砂纸粗暴地打磨着,磨过来磨过去,擦出无数血痕。心脏也像被切割机反复切割,碎成了一千一万片。每一根骨头都像被敲断又被接好,再被敲断再被接好。 毛泰久从椅子上滑下来,倒在地板上,浑身抽搐。 没人扶他,没人帮他,没人知道他。 办公室里的小弟刚才接电话时就被他赶出去了,没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 过了一个小时,克鲁兹才推门进去。 韩国那边舟木打了无数电话毛泰久都不接,他只好找克鲁兹。 大家都知道老板好像生气了,听到办公室里有家具倒地的声音。但鉴于老板是个那样可怕的人,谁也不敢在他生气的时候来触霉头。 可是毛泰久一直不接电话这问题有点大,作为毛泰久的亲卫军头子,克鲁兹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门。 他跑进来才发现毛泰久竟然晕过去了,吓得克鲁兹几乎灵魂出窍。 克鲁兹扯着嗓子喊小弟去找医生,用手给毛泰久揉胸口,揉四肢,用按摩活血的方式施以急救。 医生赶来时毛泰久已经醒了,只是四肢冰凉,嘴唇发紫。 “我没事。”他慢慢睁开眼睛说,眼底赤红,眼睛仿佛在流血。 对医生嘴里絮叨的他要多休息,不能过度劳累这类话毛泰久充耳不闻,他让医生给他用了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一万件事要做。 医生离开,克鲁兹留在了毛泰久身边,毛泰久没有反对,他联系了韩国的舟木。 韩国方面报过来一个大瓜,李润成居然是崔总统的私生子! 当年李青溪与担任国防部长官的崔恩灿有染后怀孕,崔恩灿的得力手下朴武烈为保护忠心敬爱的上级,顶锅娶了老大的女人,其中内情他的好友李真彪也知道。 所以李真彪把李润成从他生母手上偷走,并不是脑残,而是一开始就存了报仇的心,他想让李润成亲手杀掉生父崔恩灿。但他养孩子养出了感情,最终没忍心这样做,还替李润成扛下了所有的罪责。 毛泰久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 当初毛泰久也派人到医院去看过,李润成住在重症监护病房,一堆国家安全部门的人围着。原以为会加重对他的处罚,毛泰久才放心把人手撤回。现在回头再看,分明不是监视是保护。 总统的私生子还坐什么牢,想必李润成得到的医护条件也是最好的,所以他能尽快好起来,能脱身,还能展开报复。 而且他真的很会找弱点,第一个就拿金娜娜下手。 事实上却不是因为李润成擅长找弱点,而是因为毛泰久留在李润成面前的弱点只有金娜娜。 在菲律宾使馆见到金娜娜,如果毛泰久不上前相认,李润成不会注意到毛泰久。 发现裴食重和金钟植的事之后,毛泰久如果在愤怒之下能保持冷静,不采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报复金钟植,李润成还是不会注意到毛泰久。 又或是他再狠心一点,把裴食重和李润成都杀了——注意到又怎样,死人能报复谁? 可是他手软了,心软了,太想去做好人,却不知道坏人做一半再去做好人,结果会不伦不类。 裴食重在车祸中内脏出血,但侥幸保住了命。他清醒后青瓦台事件已经结束,知道李真彪已死后裴食重莫名松了口气,他拖着病体出院,找李青溪说出李润成的身世。李青溪又找了崔总统,李润成还在医院中,DNA一验,马上就确定了父子关系。 李青溪哭得泣不成声,崔总统也是百感交集,差一点父子相残,真是好险。 幸好他的儿子心地仁善,在不知道他是父亲的情况下还帮他挡了一枪。 崔总统自然力保李润成无事,反正李真彪临死前揽下所有的罪责,五人小团体除了他也死光了。 李润成养伤期间,裴食重吞吞吐吐把有人逼迫自己撞伤金钟植的事告诉了李润成。 李润成不是笨蛋,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起来想了一遍,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菲律宾使馆中见过一面的男人蓦然出现在眼前,就是他,一定是他。 真是好狠的手段,不过是想追求他的女人,而且并没有成功,居然就在报复金钟植的同时挑动他们这么多人互相争斗。 养父之死让李润成伤心欲绝,再怎么闹矛盾,他也知道养父是爱他的,否则他哪敢和养父对着干? 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受到李润成一记暴击的毛泰久,开始亮出凶恶的爪子和牙齿。 现在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了,他不会再放过李润成。 毛泰久指示他的网络专家,以“城市猎人”的名义,在网上把崔恩灿总统等五人灭杀二十一名特工队员的事揭暴,并把崔总统在位时的贿选,收买议员以不正当方式通过法案等等一系列黑材料都扔了出去。正式资料仍然按“城市猎人”以前的做法寄给检察厅。 先要把李润成的保护伞打掉。 同时毛泰久对韩国的人手发出指令。 “伺机抓捕李润成,李青溪。” 两个小时后韩国回报,网上的材料一抛出,全民舆论大哗,议员们准备弹劾总统,总统已经递上辞呈,在家闭门思过。 政局乱成一团,总统自身难保,也无力再去顾及他的情人和私生子。 李青溪抓捕成功,李润成则早在几个小时前登上返回泰国的飞机,按时间算,他已经到泰国了。 也是,李润成对金娜娜揭露真相,脑子正常当然要跑,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他长大的金三角。 躲到那里就行了吗?毛泰久冷笑,有种一辈子别出来。 他给平谷秀幸发出指令。 “你能在网上逮到李润成吗?” “当然,只要他在网上出现。” “现在就入侵金三角贩毒集团使用的网络吧,我记得他们使用an网‘阿尔法湾’?” “是。要控制到什么程度?” “全面控制。粉碎李润成电脑上和留在网络空间的所有与我相关的信息,拦截所有李润成往外发的信息。另外,把抓捕李青溪的视频发给李润成,告诉他如果敢有任何妄动,会让他在‘阿尔法湾’看一场好戏,亲眼看看他的母亲,是如何被人切成一条一条,但始终不死的画面。” 等着,腾出手来会和你慢慢算账! 下午毛泰久回寓所休息,他让医生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强制自己进入睡眠。 晚上娜娜的飞机会到达,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总得再试一试,或许他能想办法把话圆过去。 娜娜很爱他,娜娜很单纯,如果他能合理解释一切,他们就能恢复到最初。 他真的,以后再也不做坏事,再也不做坏人了。 毛泰久睡着了,又在做梦。 梦中金娜娜用枪指着他,含泪问他:“oppa,你告诉我,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毛泰久说:“我是好人。” “呯”地一声枪响了,他胸前再次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因为镇静剂的作用,即使做了恶梦,毛泰久也并未醒来,只是有一颗眼泪流下他的眼角,滑过脸颊,掉落到雪白的枕头上。 第54章 无力补天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来自美国的飞机降落在日本东京成田机场。 毛泰久的手下黑泽带着人在机场大厅出口接到了金娜娜,飞行了十几个小时,金娜娜有点疲惫。 金娜娜对黑泽点点头,黑泽是毛泰久上个月带到韩国的多国部队的一员,金娜娜因为会讲日语的原因和黑泽聊过天,两人勉强可算是熟人。 黑泽等人带着金娜娜去坐车,同时给毛泰久打电话通报接机情况,又把手机递给金娜娜。 金娜娜接过手机:“oppa。” “手机怎么关机了?” “噢,在飞机上玩得没电了。”金娜娜的声音特别无力。 “累吧?”毛泰久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低沉镇定。 “嗯。” “睡一会儿,再过半小时我们就能见面。” “好。”金娜娜一句废话没多讲就把手机还给黑泽,靠在后排座椅上闭目养神。 电话的另一端,毛泰久也收敛了挂在脸上的笑容。 他握着手机,站在窗前,注目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那么黑又那么深。 平谷发起通讯:“已经删除了,老大。” 金娜娜下飞机前,用手机给金英株发了个邮件,称她正从美国出发前往日本,如果12小时后不联系他就是出事了,她在美国机场的行李寄存柜留了东西,让金英株找人去取出来看。 邮件中附了一个取件密码。 金娜娜的手机从事发后就一直在平谷的控制之下,金英株的电脑和手机他们也一样监控着,所以这邮件刚发出还没等金英株看到就被删除了。 又过了几分钟,美国的人手回复,金娜娜放在行李寄存柜中的东西他们已经取出,只是纸袋中装着的一条白色裙子,那纸袋他们剪开看过,并无任何秘密信息,白裙子没敢动,问毛泰久要不要拆开检查。 毛泰久突然就笑了,对手下说:“不用,把那条裙子放回她住的公寓吧。” 他的娜娜啊,一直说自己笨,哪里笨? 可惜她的那点聪明没用来对付外人,都用到了自己老公的身上。 她居然在诈她,还诈成功了。 毛泰久叹气,意兴阑珊,不需要再费尽心思编织谎言,说什么都没用了。 车子把金娜娜载到了之前的温泉别墅,进入大门之前金娜娜打开手机。 她的手机不是因为没电关机的,但电量确实不多了,怕影响收到重要信息,这才提前关机。 一条短信跳了出来,告诉她寄存在美国机场的东西已经被取走,感谢她使用自助行李寄存柜,欢迎她再次使用。 金娜娜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果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 车子停稳,黑泽跳下去给金娜娜拉开了车门。 腿有千钧重,金娜娜也依然迈步下车,一步一步向着别墅走过去。 院子中的草坪长得非常茂盛,在地灯的照射下仍然泛出绿油油的光泽,不知道是什么花散发出幽暗的香气,缭绕在人的鼻端。 五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春末夏初,天气好得不能再好。 这个别墅也曾是他们定情的美好之地,他们一起度过了几个如糖似蜜的夜晚。 金娜娜有一刻的恍惚,为什么在这么美好的地方,这么美好的季节,她要去面对这么不美好的真相? 客厅里灯火通明,远远能看到毛泰久站在厅中,依然是白衬衫,黑色西裤,身姿挺拔,仪容优雅。 他站得笔直,正在等她。 金娜娜上了台阶,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只隔着一道玻璃门,却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有一瞬间金娜娜想要掉头逃跑,回美国去,捂上耳朵,闭上眼睛,不要去面对残酷的真实。 然而深呼吸之后,她还是伸手推开了玻璃门。 夜色和别墅外的草木香气瞬间涌入客厅,金娜娜来到了毛泰久的面前。 毛泰久早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中,面对着门口,金娜娜一走进来,他就把视线投注到金娜娜的身上。 两人有一个月没见过,视讯中见到也和见真实的人不一样。 金娜娜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白色运动鞋,她柔软的黑发披拂在肩头,衬托着她白皙的面容像天上明月一样皎洁。 她不化妆,向来都不化妆,却弯眉大眼,红唇雪肤,天然明艳。金娜娜的皮肤上一直都有那种身体很健康的女孩子才会有的血气之色,微微泛着粉色,是任何粉底和腮红都装扮不出的自然美。 她的一切他都喜欢,从头到脚。 最喜欢金娜娜的眼睛,明亮又洁净,坦然又纯真,她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温暖。 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是他的恋人,是他的妻子。 他不能没有她。 毛泰久不由自主对着金娜娜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也向她展开了他的双臂。 “娜娜。”他的声音也温柔得能滴出水,他真的全心全意爱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让他再抱抱她。 金娜娜在距离毛泰久两三步之前停住了脚步,眼里泛着水光,却忍耐着没有流泪,她叫了一句:“oppa。”不管怎么控制,声音依然发抖。 “嗯。”毛泰久应了一声,喉结动了两下,慢慢地放下了张开的手臂,眼睛仍然一瞬一瞬注视着眼前的可人儿。 “oppa,”金娜娜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影响视线,“你要对我说真话。” “好。” “你是谁?” 毛泰久嘴角的肌肉牵动,很努力要做一个微笑的表情,他说:“我是你丈夫。” 金娜娜眼睛里的泪终于再也蓄不住,夺眶而出,她低下头,过了一刻,金娜娜抬起头来看着毛泰久,眸光清亮。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住,金娜娜的声音变得又哑又沉,但她还是倔强地坚持着质问。 跟以前做过的恶梦一模一样啊,毛泰久也终于给了她一个梦中曾给过的答案:“我是……韩泰善。”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 金娜娜笑容凄苦:“骗我就那么有成就感吗?” 毛泰久不说话。 “骗一个像我这么傻的人,真的会让你有成就感?” 积蓄多时的愤怒和伤痛让金娜娜再也无法忍耐,她用力把手上拎着的小包对着毛泰久砸过去。 毛泰久本能闪避,小包擦着他的肩膀掉到了地上。 毛泰久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臂,他闪得有点慢,被挂边擦过,左臂有点疼。 “娜娜……”毛泰久脸上的肌肉跳动一下,似乎准备释放个笑容,又因为疼痛而没能成功。 他吸了一口气,强笑着说:“有武功也不能打老公啊。” 金娜娜气得快要冒烟,抬手指着他,问道:“你是谁?” 毛泰久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答案依旧丝毫不改:“我是韩泰善。” 他的眼睛毫不畏惧地和金娜娜对视着,慢慢地,咬字非常清楚地说:“我是大韩民国派遣到黑帮卧底的警官,韩、泰、善。” 毛泰久过于坚定,倒让金娜娜怔住了,真是韩泰善吗?真的吗?可能吗? 客厅里有两秒钟的静默,金娜娜盯着毛泰久的眼睛,那是一双多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如此真诚。 “好,你是韩泰善。”金娜娜抹了一把眼泪。 毛泰久微微松了口气——又马上提起了心,不可能这么轻松就过关,金娜娜相信他都不信。 果然下一秒金娜娜拿出了手机,打开录音功能,把手机伸到毛泰久面前:“对着这个说你是韩泰善。” 她准备录一句音频发给姜劝酒,姜劝酒不是音纹专家吗?她侦察案件也是完全凭听力识别,韩泰善是不是毛泰久,她应该一听就能认出来。 当然不会只发这一个音频,到时候混个十几条,只要姜劝酒说不是,她以后永远彻底不会再跟韩泰善再提这件事,她会向他道歉,任打任罚。 毛泰久点点头,眼中意味难明。 他向前一步,凑到金娜娜面前,靠近她的手机话筒,非常清晰地说:“我是韩泰善。” 金娜娜松了一口气,按下停止键。 肯让她验证,应该是没问题吧? 她播放了一次这个录音,非常清楚的五个字:“我是韩泰善。”就是毛泰久平常正常说话的语气,没有变音,没有伪饰。 金娜娜握着手机,她应该高兴,确认成功,他很坚定,也肯配合。 但不知道为什么,金娜娜心中反而涌上更多的不确定。 毛泰久苦笑:“金娜娜,你怎样才能相信我?” 金娜娜苦恼地抬起脸,她不知道。 “把我切成一片一片,从血型到DNA都验证一遍吗?” 金娜娜低下头,如果能安排武镇赫或姜劝酒见他一次——可是,如果韩泰善是毛泰久的话…… 毛泰久突然身子打晃,站立不稳,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伸手捂住喉咙,继而捂住口鼻,似乎身体不适感觉恶心。 金娜娜本能地伸手扶住他:“你怎么了?哪里难受?”从她进入客厅以来,他的脸色一直白得不正常。 毛泰久弯着腰,半个身体压到金娜娜身上,离得近,金娜娜清楚地看到他眼底的红丝,好像几天几夜没睡的人。 “我没事。”毛泰久有气无力地应答着,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帕,他的手在发抖。 金娜娜埋怨他:“不舒服为什么不说?”虽然说了她也未必信,但是……金娜娜叹气,扶着毛泰久往沙发的方向走。 她的心绞成一团,她不信他,却又心疼她,这样矛盾可怎么办? 下一刻金娜娜身体软倒,失去了意识。 毛泰久伸手抱住了她,把手帕从她鼻端拿开,手帕上有能让人暂时失去意识的药物。 “傻瓜。”毛泰久笑了一声,眼睛里泪雾弥漫,他哑声说,“果然是个很好骗的小傻瓜。” 他把金娜娜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 金娜娜大概路上一直在哭,离近了看她眼皮肿得很厉害,鼻头也发红。 毛泰久低头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红肿的眼皮。 都是为他而流的泪,她果然很爱他。 毛泰久温柔地把脸贴到金娜娜的脸上。 从看完姜劝酒的案卷,至来到他的身边,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足够金娜娜给金英株打一百个电话,然而她没打。 他不死心,她也不死心,他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他。 他的娜娜真好,没有立刻放弃他,也没有一见面就和他殊死博斗,到现在还会被他骗。 毛泰久长长叹息一声,把脸埋到金娜娜的颈侧,紧紧抱住了她,眼泪滚滚而落。 手机“叮”的一声响,平谷发来通讯:“老大,我们好像上当了啊,那个邮箱不是大嫂常用的邮箱,根本看不出主人是谁,而且邮件里也没说明取件详细地址,金英株就算看到了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毛泰久挂断通讯。 从手下们取出白裙子他就知道,金娜娜只是在试他,并不打算通知金英株什么,是他自己做贼心虚,露了马脚。 然而,贼就是贼,永不暴露那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因为种种特别的原因,相恋两年,他和金娜娜实际上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相处的日子太短她才没发现什么异常。日后如果两人天天在一起生活,早晚她会知道,根本不可能瞒住她。 小傻瓜录他的声音,大概是要发给姜劝酒,事实上这两年他的声音变了很多,因为声带受过伤,姜劝酒不一定能识别出来。 还有娜娜其实没见过姜劝酒,完全可以找个别的人扮演姜劝酒,把这事儿糊弄过去。 不过,他不想折腾了,前三十六年他一直是毛泰久,好也罢,坏也罢,在这个世上留下过不少痕迹。 怎么可能全抹消,总不能把见过他的人全杀了,把他走过的路,住过的房子都夷平。 做好人要做彻底的好人,像金娜娜这样,心底无私无愧,永远光明正直。 做坏人就要像以前的毛泰久那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能落个恣意痛快。 做韩泰善真尴尬,犹豫摇摆,不上不下。 一辈子都要努力欺骗一个他深深爱着的人,很辛苦很累。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毛泰久心惊胆战,头顶永远悬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的刀,那滋味真的很难过。 倘若只是他自己难过也罢了,本来也是他该受着的罪。 但现在金娜娜也知道了。 她的心中已经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一件事糊弄过去,还会冒出另一件事,总有他糊弄不过去的时候。 何必让她也受这种拉锯似的苦? 就这样吧。只能这样了吧。 毛泰久拿起金娜娜的手机,再次播放那条录音:“我是韩泰善”。 可惜他是毛泰久,不是韩泰善。 然而他怀中的傻瓜女人,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爱上毛泰久,她爱的男人只能是韩泰善。 那他就做韩泰善吧。 毛泰久轻轻抚摸着金娜娜头发,看着她可爱的睡脸,如此纯洁无邪。 黑泽在别墅门口轻轻扣击玻璃门,毛泰久抬起头,下巴微扬示意他进来。 黑泽进来躬身说:“老板,已经准备好了。” 毛泰久点点头,把金娜娜抱起来。 黑泽小跑着过去拉开了玻璃门,毛泰久抱着金娜娜出了门,再抱着她上了车。 几辆黑色轿车相继开出别墅,夜色如同黑暗巨兽,很快把这几只闪着微光的小甲虫吞没。 第55章 安内攘外 私人飞机从东京飞到福冈花了两小时,大船从福冈出海已经是半夜。 武田打着哈欠站在船头和舟木通电话:“老板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要跑去那地方。” 舟木说:“别多管,你现在的好日子都是老板给的,不过是让你办件小事,哪来那些啰嗦。” 武田嘿嘿笑:“我这不是看到娜娜小姐了吗?都两年了,没想到他们还在一起。” 奇怪的是,金娜娜是昏睡状态,一直被毛泰久抱在怀里。 “少管闲事多吃饭。”舟木劝告着,“还有闭紧嘴。” “知道了。”武田和舟木道别挂断了电话,打着哈欠又回到了舱室。海上这一段路用不到他,等快到迷雾岛才需要他。那段海路即使秋叶会中的人,也只有几个人才能领航,他得抓紧时间赶紧睡觉。 船上最大最好的舱房中,毛泰久和金娜娜睡在床上。 中途给金娜娜打了一针镇静剂,足够她睡到天明。 没办法,让金娜娜醒着,她八成要动手,他可舍不得伤到她。 今晚的海上无风无浪,船只摆幅很小,微微的晃动使得睡在船上的人像被放在摇篮中的婴儿。 金娜娜平卧着,脸容安静。 毛泰久撑着身体俯身看着她,然后在金娜娜身边躺下,握住她的手,把脸靠到她的肩膀上。 小小的柔弱的肩膀,却是他的依靠,小小的纤细的手,却掌握着他的幸福。 有一瞬息毛泰久也想过,不如抱着她跳进大海,这样他们将永不分离。 但是那样娜娜会不喜欢,她是绝不放弃,永远要坚持到底的人。 毛泰久拿起娜娜的手吻了一下,她不喜欢的他都不做。 天光大亮之前,金娜娜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她和毛泰久被秋叶会掳走的那一天。 毛泰久在船上耍赖皮,装胃痛要抱她。她其实知道他已经没事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心软了,因为能感觉出毛泰久向她索求拥抱并无情/欲的成分,就像一个生病的孩子在撒娇。 金娜娜的母性很强,生病的毛泰久总让她不由自主想到孩子,从而给他种种优容,但他又不是真正的孩子,是个身体很健康,外貌又极英俊的男人。 从母性之爱过渡到男女之爱,也就成为他们之间很自然的发展。 梦中的毛泰久好像哭了。 金娜娜很焦急,胃疼这种事一半是他自己作的,不按时吃饭,挑食等等,但明知道这一点,她还是避免不了心疼。 很想安慰他,抱住他,但身体不受控制,怎么都不能动。 金娜娜拼尽力气,发出一声低哑的叫声,然后醒了。 她首先看到了白色的屋顶,这是在哪儿? 意识迅速回笼,金娜娜想起了晕倒之前的事,被欺骗的愤怒和发现真相的痛苦同时绞缠上来。 金娜娜霍然坐起身来。 她还穿着昨晚那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正坐在一张床上,床上的被褥洁白柔软,和她的寓所以及毛泰久住处的一模一样,这是毛泰久喜欢的品牌。 金娜娜掀开被子,穿鞋下地。 当她推开门走出去时,惊讶地捂住了嘴,她看到了什么? 外面不远处有一个大湖,波光粼粼,湖边草木繁盛。 金娜娜再转身回头看,刚才她容身的地方是一座小屋,但不是原来那一个了。地方没变,但应该是拆掉重建过,面积至少扩大了一倍,分成了里外两间,她睡的是里间卧室,外面还有一个厅。 因为变化太大,她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这里竟然是当年她和毛泰久落难的那个荒岛。 “韩泰善,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金娜娜冲进小屋找了一遍又跑出来,在小屋周围走来走去,大声喊着,但没有人应她,倒是惊起了几只飞鸟。 金娜娜发足飞奔,循着记忆往海边跑。 海滩还是那个海滩,海滩上空无一人,没停着小艇或小船,远处的海面上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金娜娜泪流满面,嘶声喊着:“韩泰善!你回来!你回来!混蛋,混蛋!你给我回来!” 没有人应她。 金娜娜一直喊到没有力气,她蹲在沙滩上,抱着双膝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骂韩泰善。 她不太会骂人,骂来骂去就只是混蛋,坏蛋轮着骂。 在金娜娜被送到迷雾岛的同时,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国际刑警召开了一次又一次会议。 黑帮实在太猖狂,那个一直默默发展的日本黑帮十三联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一头怪兽。 坊间有个隐秘传言,十三联盟近日要举办一场世界范围的交易会,各种毒/品、武器、赌具、药品等等,凡是与黑道相关的东西,应有尽有。各方势力都可以带着他们的样品参加交易会,互通有无,促进贸易。 荒唐!国际刑警们愤怒了,犯罪分子如此嚣张,太不把警察看在眼里。 然而这个交易会什么时候开,在哪里开,国际刑警们使尽方法也摸不到一点边。一直查不到消息,又会怀疑这只不过是诸多谣言中的一个。黑道就是这样,谣言与谎话满天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没用的废消息远比有用的消息多。 但日本国际刑警召集会议,却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谣言,他们国家是真正处在动荡中。 日本最大的黑道家族山田家近日发生数起械斗。从山田家分裂出来的山田宗拉走了原山田家三分之一人马,但毕竟是新势力,并不足以和山田家对抗,但山田家的老对头和平会突然和山田宗合并了,成立了所谓的山和会,合并后的实力一下子与山田家旗鼓相当。 两家打得不可开交,火并、暗杀、伏击等等,正在日本街头上演。 山田会长的一名亲信,名叫村上政广的头目,日前被刺身亡,据说死前受到凌虐,死状极为凄惨。日本黑道都知道村上政广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的本事一流。据说山田会长有点小爱好,喜欢美男,还喜欢用激烈的方式调/教这些美男。村上政广就从世界各地帮他找男人,这些年不知道多少无辜之人经村上政广的手,死在了山田会长的床上。 村上政广被刺让山田会长大为恼火,直接采取报复行动派人攻击山和会的总部,山和会也派人暗杀山田会长,双方发生大规模枪战。 为此日本警方出动大批警力,共一百八十名警员包围了双方的八个事务所,要求他们停止一切行动。 按说这是日本国内的事务,不应该吵到国际刑警的会议桌上,但在这一事件中,有中东的武装佣兵现身站在山和会一方向山田家开火,据说山田会长在枪战中受伤,子弹打在腰椎上,有很大机率山田会长会终生瘫痪。 消息未经验证日本警方已经是头大如斗,山田会长如果倒下,山田家怕是要再次分裂,到时候恐怕不仅只是山田家要内斗,其他黑帮也会想趁乱来咬下一块肉,全日本的黑帮只怕都会打成一锅粥。 所以日本警方急急召集会议,要求国际刑警协助他们搜捕来自中东的武装佣兵,日本人口老年化的风潮也影响到黑帮,现在的黑帮多是一些老头子,战斗力有限,中东那些硝烟中磨炼出来的年轻力壮的武装佣兵可不一样,有他们参与日本黑道会混乱得不成模样。 日本警方同时建议各国统一行动,共同抑制十三联盟,据说这批武装佣兵就是十三联盟帮山和会找来的。 泰国代表积极举手发言:“黑帮内斗是好事啊,打呗,打到黑帮差不多死光你们再去收拾残局多好,干嘛要跟十三联盟过不去?我们泰国要能这样就好了,我真想把十三联盟请到金三角,让那些大毒贩互相火拼,能省我们多少事啊。” 日本代表小泽有点尴尬,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上级……山田家在警方当然也有自己的代言人。 韩国代表也就是金英株,站出来替小泽说了句公道话:“如果他们自己关上门打,那当然好,但他们在街头枪战,会伤及无辜。” 中国代表问金英株:“听说也闹到了你们那里?” 金英株点头,十三联盟到底没有放过韩国。 首尔、釜山、成运三个大城市的黑帮近日大闹内哄,发生大规模械斗,虽然没到街头枪战的程度,但黑帮成员死伤也不少,成运港和釜山港据说海水都被血染红了,各有一个大黑帮被彻底除名。听说背后也是十三联盟在搞事情。 事件过程中有无辜市民受到牵连,无人死亡,但有人受伤。 而且韩国比日本更热闹,不但在闹黑帮斗争,“城市猎人”的运动也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继前几天崔总统的重磅黑料被抛出后,又有两名崔系高官先后被挂在网络上示众。 还不仅首尔一地,釜山市和成运市这两个大城市也出现了“城市猎人”的踪迹,然后没几天,全国各地都出现了。 金英株怀疑很多所谓的“城市猎人”恐怕是冒名的,因为手法很粗糙,有的只是爆个料,并不会寄资料给检察厅,有的爆的料都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 但风潮如此,全民都被卷入。真真假假的“城市猎人”在韩国的土地上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出现,各种资料在网上曝光的同时寄到了各地检察厅,很多原本光鲜的高官豪门被扒掉仁善的外衣,露出了丑陋的真面目。 其中一个案件发生在成运市:remicon赵会长和精神病院及某间福利院,三方勾结进行器官买卖。案发时赵会长和他的得力下属崔秘书闻讯匆匆逃离韩国,据说逃到了菲律宾。 之所以金英株关注这件事,是因为两年前金娜娜曾经在成运码头追查过器官买卖的案件,当时因为没有证据,不得不把涉事黑帮的人都放了。现在查出来就是当初的那帮人,他们在黑帮斗争中已经被打残,主脑又逃跑,警方轻而易举就把剩下的人一举擒获。 “城市猎人”让金英株心里的感受复杂难言。作为被揭露的贪官之子,他目前在警局举步维艰,遇到各种各样的白眼和无形的排挤,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看到丑恶被揭露,为非作歹的人被惩罚,金英株又觉得很痛快。 韩国警检系统内有良知的人基本都和金英株是一个想法,他们被体制紧紧绑住,但体制之外的正义能够生长他们乐见其成。 所有占据权力制高点和财富制高点的人都夹着尾巴,唯恐下一下被曝光的就是他。 第56章 掌中之物 金娜娜在荒岛上数着日子过了七天。 这七天非常难熬。 小屋里有非常丰富的生活用品,各类米粮干菜,外面还有地窖存着很多根茎类蔬菜,别说七天,金娜娜在这里过七十天也能舒舒服服,吃好喝好。 这里甚至有电,太阳能蓄电板,太阳能热水器,别的做不了,但能保证照明和洗澡。 可是她只有一个人。 当初和毛泰久流落荒岛,条件比这差得多,没有一口米粮吃,两人挤在一起睡觉,身上还得顶着一块破旧的塑料布。 但那个时候却不觉得苦,因为互相依靠和支撑着,因为对未来的生活有期望。 而现在,物质上再怎么应有尽有,一个人会感觉非常孤独,未来更是漆黑一片,想都不能想。 第一天金娜娜是在愤怒、痛苦和后悔中度过的,哭累了骂累了,只能走回去。 第二天她的愤怒和痛苦开始消减,但后悔增加了。 不久前她才签字接收到韩泰善给她的一大堆财产,给她的都那么多,那么在他手里的部分应该更不是小数目。 而且他的人马好像也越来越多。 他有钱,又有人手,在混黑社会,还有那么可怕的过去,视人命如草芥,金娜娜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要做坏事,会给这世界造成多大的破坏。 她为什么这么傻,独自跑来求真相,她应该先给金英株打电话。 第三天的时候,金娜娜又比前两天冷静了一点。 金娜娜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韩泰善应该不会伤害她,而且她说的话他会听。 正在洗脸的金娜娜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掬一把凉水淋到脸上。 醒醒,金娜娜,那是个大魔王,可不是个恋爱中的小伙子。 但……不是吗?他明明就是个恋爱中的小伙子,对她满怀热情…… 眼泪不知不觉又滑下了面颊,这两天金娜娜只要想到两人在一起的时刻就会哭,完全无法控制。 金娜娜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日子,假的,都是假的,连他的人都是假的,情还能真吗? 从第四天起,金娜娜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她脑子里纷乱复杂,各种念头逼得她快要发疯。不想了不想了,反正也想不清楚。 金娜娜在小屋烧菜做饭,跑出去捕鱼打猎,还把屋子附近树林小道上的荒草清理了一遍。 韩泰善不可能把她扔在小岛上一辈子,他总归要来见她,等着吧。 晚上金娜娜拖了一把椅子坐到外面看月亮,月亮又大又圆,是农历的十五日吗? 以前金娜娜偶尔也会在自己家的屋塔房天台上看月亮,那个月亮好像没有荒岛上的月亮大,好像也没有这么亮,明明是同一个月亮。 第七天的晚上,睡到半夜金娜娜忽然有所警觉,坐起身来伸手拧开了灯。 韩泰善——不,毛泰久正坐在她床前,没有离她很近,他坐在床尾的位置,看上去满脸疲惫,形容憔悴。 金娜娜设想过他们见面的情形,她觉得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们会动手打一架,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吵醒你了?”毛泰久声音温柔,神态也很温柔。 金娜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把他打出去?下不了手,明知道他是个坏蛋,依然下不了手。 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也绝对不可能。 毛泰久脱掉鞋子,从床尾上床。 金娜娜像一只全身毛都竖起来的猫,伸手抓过枕边的外套往身上穿,腿一抬准备下床穿鞋。 这可笑的男人,他们现在这样的情形,难道还可能同床共枕做好夫妻吗? “别,”毛泰久摆手制止她,“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儿去?我不会碰你,我只是想靠一靠,有点累。”他刚从血与火的拼杀中走出来,想看看她,寻求一点安慰。 毛泰久抓过一只枕头放到床尾,他躺了下来。床很大,他和金娜娜各据一边,中间隔着一个人的宽度。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吧?娜娜。”是毛泰久先起的话头。 是有很多话,金娜娜想了想,问道:“你把姜劝酒、武镇赫、李润成这几个人怎么样了?” 毛泰久苦笑,果然先问这些,幸亏他什么也没做。 “李润成跑回了金三角,姜劝酒和武镇赫我没动,以后也不会动。” 金娜娜松了口气,她真害怕他会滥杀无辜。 “李润成你也不能动。” 毛泰久几乎被她气个倒仰,不过这不是现在的关键问题,他点头答应:“李润成我也不动。” 金娜娜半信半疑,问道:“你……你没做别的坏事吧?” 毛泰久再次苦笑,怎么现在她脑子里全是他在做坏事这种想法吗?坏人想改过还真是难,改了别人也不信。 “山田家要倒了。” “真的?”金娜娜有点难以置信,那是传承多年的黑道家族,日本赫赫有名的黑道家族,多少年来警方拿它毫无办法,居然说倒就倒? “嗯。”毛泰久着实没少在斗倒山田家这件事上费心,耗费了两年的心血,终于收获了成果,“山田会长瘫了,控制不住手下,目前内部已经四分五裂,打成了一锅粥。” “那个器官移植团伙打掉了?” 毛泰久点点头:“日本这边那个团伙在内斗中被消灭,韩国那边的团伙被警方打掉,逃跑的也都被抓住了。”赵会长和崔秘书好死不死逃到菲律宾,现在已经被关到了乐园岛上。 金娜娜内心的感情复杂难言,她面前的人是个坏人,但做的事好像不全是坏事,分裂颠覆了黑道,打掉了罪恶的团伙,惩罚了坏人。 多荒诞,坏人惩罚坏人,警察呢? “你准备拿我怎么办?”金娜娜终于问。 “娜娜,我们已经结婚了。” “是你骗来的。”金娜娜毫不容情,“你敢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和经历吗?” 毛泰久无言。 “你准备拿我怎么办?关起来,还是杀了?”金娜娜再次问。 “我怎么会……” “你怎么不会,你现在不是已经把我关起来了吗?你准备放掉我吗?什么时候?” 毛泰久怀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娜娜,我们两个人不能在这小岛上过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 金娜娜点点头:“原来你决定把我关起来。是绑起来,还是给我用什么药物让我失去神智?” 毛泰久喉咙一哽,两眼发酸。 “我不想以行尸走肉的样子活在这世界上。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一点好,你就干脆点,直接把我杀了吧。” “金娜娜!”毛泰久生气地大吼了一声,“你敢提那个我就……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他怎么可能对她做那种事?! 金娜娜满脸都是泪,质问他:“你敢说你没这样想过?” 然而毛泰久也不得不承认,他想过,把她关在小岛上,想方设法骗得她生了孩子,是不是也就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但他想的只是示弱,求饶,哄骗,没想过使用暴力,或者用药物。 只是他在她眼中已经没什么信用,他把她弄到岛上时欺骗和药物已经全用过了。 金娜娜抹了一把眼泪,把外套穿好,下床穿鞋,然后对他说:“别指望了,我死都不会让你再碰我一指头。” 金娜娜推开门出了卧室。 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时,毛泰久知道,她心里的门也对他关上了。从前他是住在她心里的人,此后他将再无容身之地。 两年来最担心最恐惧的不是被金娜娜发现身份,而是发现之后,她会不再爱他。 毛泰久坐起身来,静静流泪。 他的世界原本是灰色的,因为金娜娜的入驻而变成彩色。他原是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却因为金娜娜而可以与这个世界进行沟通。人不能在无爱的世界活着,所以原来的他才会肆意破坏,自寻灭亡。现在他懂得了爱,拥有了爱,却要失去爱。 原来这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对于一个漠视自己和他人性命的人来说,剥夺他的生命不是惩罚,因为那种惩罚他根本无感。只有让他拥有了最珍惜的东西,然后再拿走,这才是惩罚。 毛泰久长长叹息,面上似笑非笑。 他懂了,武镇赫失去妻子的愤怒和痛苦,姜劝酒失去父亲的悲伤和无奈,他懂了。 他为什么始终留着这两个人不杀?因为他们让他很困惑。武镇赫和姜劝酒并没有因为痛苦而变成怪物。武镇赫和姜劝酒一直在坚持着毛泰久不相信也没体验过的正义。毛泰久总觉得他们的坚持很可笑,但又隐隐约约被他们所触动。 此前毛泰久所见一切皆恶,人上人为所欲为,底层人愚蠢肤浅,没有金钱买不来的东西,没有强权打不倒的人性。 这两个人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让毛泰久隐约意识到,仿佛还有另外一个他从来不知道的世界。 姜劝酒说,下次不要倾向于怪物,而要倾向于爱你的人。 那时候毛泰久想:我哪有下次?也没有爱我的人。 现在他有了,作为韩泰善他重新开始了一种不同的人生,也有了爱他的人。毛泰久想要好好生活,他因为天生的缺陷无法与这世上的人产生共感,但是不要紧,他可以把她的规则当准绳,只要有她在,他就不会走歪。 可惜离幸福只差一点点距离,惩罚降临。 毛泰久在卧室里坐了很久,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他推开卧室门走出来,打开了厅里的灯,看到金娜娜捂着脸坐在沙发上,泪水正不断地顺着她的指缝流下。 “娜娜,”毛泰久很心疼,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说,“我不会伤害你。” 他不会强迫她,也不会再哄骗她,再也不做会伤害她的事。 “你不会伤害我?”金娜娜放下双手,眼睛已经肿成桃子。 她慢慢站起身来,低声说:“韩泰善,你已经把我的一生都毁了。” 毛泰久微微苦笑,是啊,即使他主观上再不想伤害她,却已经伤她至深。 两人都红着眼睛,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 “娜娜,我和你之间,就没有一条能走通的路吗?”这是毛泰久最后的,微弱的,不抱希望的挣扎。 金娜娜摇摇头。 毛泰久眼神中的那点微光熄灭了。 金娜娜叫道:“毛泰久。” 这是金娜娜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毛泰久听了心里直发颤。 金娜娜已经冷静下来:“毛泰久,我不是你的对手,这世界上大概没人能斗得过你。我想过了,即使我给金英株打电话报信也没用,我回韩国也没用。你总能把我找出来,带到这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我大概,从你看上我的那天起,就是你的掌中之物。” 毛泰久被金娜娜的话扎得心里鲜血直流,却没办法反驳。 他不能没有她,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才能活。他确实会把她找出来,百般尝试,百般恳求,妄图在两人之间找出一条路。但是,她不是他的掌中之物,他们都是老天的掌中之物。 “毛泰久,你像是那种玩麻雀的小孩子,所谓的喜欢就是要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不管那个被你抓住的东西能不能喘气,能不能活。你什么时候能看到和感受到别人的痛苦?” “娜娜!”毛泰久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痛苦以及别人的痛苦。 “虽然你把我关起来了,但我不会放弃。”金娜娜很坚定地轻声说着,“我的人生中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我一直没放弃。现在也一样,我会抵抗到最后。我很笨,但我会坚持。有机会我就会逃,然后把你的罪行公之与众。你不要想着再对我动任何歪脑筋,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动摇。我这辈子只杀过一个坏人,心软放过第二个坏人结果害死了朱警官。我一直很后悔,我发过誓再也不会对坏人心软。” ?毛泰久抬起了头,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露出了一个表情扭曲的笑容。她在对他发出战斗宣言,他深爱着的人说要和他抗争到底,那不如现在就结束吧,这一切。 毛泰久从身上摸出一只枪,倒转枪柄扔给金娜娜。 “里面有子弹。” 然后又摸出自己的手机扔到沙发上。 “开枪吧,金娜娜。打死我,然后叫金英株来接你,你就自由了。” 第57章 笑面人 金娜娜握着枪,一时呆滞。 她是神枪手,对各类常用枪械非常熟悉,凭握在手里的重量就知道这只枪里不但有子弹,而且几乎是满的。 金娜娜看着面前的毛泰久,他的眼神异常痛楚,绝望。 因为她对他宣战而气愤?他哄骗着她开始恋爱时没有想到这一天吗?他把她关在小岛上没想过这一天吗?他做那些坏事时…… 金娜娜抬起了枪口,对准了毛泰久的心脏。 毛泰久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微笑。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恶梦成真,他竟然不害怕了。 他欠的总要还,结束了就不用再疲惫。死在爱人的手上也不错,该报的仇他都报过了,外面还有一场盛宴,那原本是他要送给娜娜的礼物,不过他死了也没什么影响,舟木会接着把那件事做完。 毛泰久闭上了眼睛,开枪吧。 然而久久听不到枪响。 毛泰久睁开眼睛,金娜娜双手握枪,她的手一直在抖,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下不了手?因为没怎么杀过人,还是因为对他心中尚有残存的爱? “手别抖。”毛泰久伸手扶住她的枪口,拉着她的手把枪抵到自己胸膛上,“开枪吧,很快的,一下就能结束。” 金娜娜用力把枪扔到地上,大哭,捶打着毛泰久的胸膛和肩膀。 “混蛋!混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混蛋,居然让一个女人亲手射杀她的爱人! “韩泰善,你是个混蛋!” 金娜娜的拳头可不是普通女人的小粉拳,她在激动愤怒之中打得很用力,毛泰久身体上非常疼痛,然而他几乎死掉的,麻木的心,却被这疼痛击打着又活了过来。 毛泰久笑着流泪,放任金娜娜打了他一阵,直到金娜娜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变得无力,他这才伸出手臂紧紧把金娜娜抱进怀中。 她还是舍不得,话说得那么狠,到底是下不了手。 金娜娜在他怀中扑腾着,不让他抱,然而她打人打累了,哭也哭累了,又没他力气大,最终还是被毛泰久抱住了。 而毛泰久也没做别的,只是抱着她,手轻轻拍她的肩膀和后背。 已经知道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还是下不了手,心这么软,怎么和他斗?如果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毛泰久,大概会把她吞得渣都不剩。 “韩泰善,”金娜娜在他胸前抬起脸来,“你自首吧。” 毛泰久又笑了:“你让韩泰善自首吗?” 果然,恨他的时候他是毛泰久,爱他的时候他是韩泰善,还是只有韩泰善才能得到她的爱。 “你自首吧,我陪你一起赎罪。”金娜娜泪流满面,她没办法对毛泰久的罪视而不见,也没办法消除心中对韩泰善的爱,至少现在无法消除。 自首——再被关到精神病院吗?还是去把牢底坐穿?那只是惩罚不是赎罪,那种惩罚也是毛泰久不肯接受的。 傻瓜女人,还说要陪他赎罪,那样才是真的毁了她的一生。 “金娜娜,别胡思乱想,我是韩泰善,韩泰善没有罪要赎。”毛泰久用力抱了一下金娜娜,然后松开手。 “我说过的话都会做到。不会把你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你安心再住几天,会有人来接你,此后想去哪里随你的便。” 毛泰久捡起地上的枪佩好,把手机也揣上,转身离去。 大半夜小岛上非常寂静,只有毛泰久走路时发出的“沙沙”的足音。 毛泰久穿过树林,来到海滩。 月光静静照耀着海滩,月在西天,夜已过半。 天上的月亮残了一块,每三十天月圆的时间只能有那么一两天,其余的时间都是残缺的。 人间的事情也是如此,难得圆满。 当初重修小屋可不是为了今天这种用途,是为了回味爱情,就是在这个荒岛上,他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光。那时想着以后偶尔和娜娜来住两天,再体验一下打猎捕鱼的生活。原本想着忙完眼前的事就带她过来,结果却把这里变成了囚禁她的牢笼。 一次也没能和娜娜在这里玩真遗憾,不过到现在娜娜居然还爱着他,这让毛泰久颇为满足。 毛泰久回到海滩上时,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这让跟来的舟木大大松了口气。 黎明转瞬来来临,不管是荒岛大海,还是城市乡村,都在太阳升起的时刻渐次清醒。 街道上人来人往,芸芸众生都在努力投入自己的人生。 毛泰久回到了东京总部。 舟木把早餐拎到毛泰久的办公室。 他近身跟了毛泰久两年,发现自己这个冷酷无情的老板面对金娜娜却绝对痴情,遇到金娜娜的事就会乱了方寸,为了金娜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是不知道怎么把老婆惹生气了,为了哄老婆,从傍晚至半夜,半夜再到天明,坐飞机坐船好一通折腾,跑过去再跑回来,一晚上全在路上——舟木这个旁观的人都觉得毛泰久可怜。 “先吃点东西,吃完睡觉,事情哪有做完的时候。” 舟木把早餐摆开,招呼毛泰久过来吃。 这几天毛泰久根本不曾好好休息,再不睡感觉他快要熬死了。 毛泰久坐过去,快速又斯文地吃着早餐,吃完问舟木:“里美怎样了?” “她呀。”提到老婆舟木就是一脸笑容,“已经过了反应最厉害的阶段,现在不吐了,吃东西挺有胃口的。我估计这一胎是个小子,折腾得很。” 毛泰久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多好啊,有老婆有孩子,幸福的男人。 毛泰久身边的三个人都投射了一部分的他自己。 石原是那个最终保护了妈妈的孩子,完成了他的一部分心愿。 舟木是他未来想要成为的人,舟木和妻子里美十分恩爱,而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现在里美又有了第三胎。 而木村,那是过去的自己,还是个比较蠢笨低级的版本。 毛泰久使用别人都只是利益交换,他总能精准地找到契合点,什么人在他手上都有用。但用这三个人是投注了感情的,而且渐渐的,他的感情还能投注一点到身边其他的重要人物身上,比如平谷,比如克鲁兹,不过那些人能分到的部分就更少。 等舟木收走餐具再回来的时候,毛泰久对他说:“把你手上的事交给克鲁兹,乐园岛的事我来管。你准备脱壳吧。” 舟木又惊又喜:“这么快吗?要不等事情完结吧,我手上的事杂,克鲁兹不一定能理清头绪。” “不是还有我吗?叫你去你就去,今天晚上就走,斩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谁也别联络。好好做一个父亲和丈夫,不要再回头。” “哎。”舟木答应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 毛泰久看他的表情有趣,笑问:“准备怎么搞?”黑道人脱壳,更换居住地和身份是一定的,有些人甚至会整容,完全改头换面。 “我要整个容。”舟木握拳,“老婆一直嫌我丑,我要整好看一点。” 毛泰久笑了,说:“还是先问过理美吧,万一整了她不喜欢,那你麻烦可大了。” 毛泰久平时几乎不和属下说笑,可见今天心情是真好。舟木心里遥遥感谢了金娜娜,并求她以后再也不要和老板闹脾气,就当体谅体谅他们这些身边工作的人吧。 “去办交接吧,办完就走,不用回来打招呼。把木村叫进来。” 舟木应声出去,出去前不忘记嘱咐:“老板你要睡一会儿。” “知道了。” 舟木总是很啰嗦,但临别前的这一句,让毛泰久感觉很温暖。 毛泰久看着关上的门,内心羡慕地叹息了一声:有福的男人。 过不多时,木村敲门进来。木村最近过得特别爽,和山和会的人一起打山田家,爽得每天像在吃仙药。只有一点不爽,山田会长腰上那一枪明明是他射中的,但克鲁兹偏说是那个黄眼睛的中东人,这臭小子太他妈的讨厌了。 毛泰久懒懒靠在大转椅上,一边转着手机玩,一边漫不经心问木村:“我过两天去乐园岛,事情很危险,但也很刺激,想不想跟我去?” 木村两只圆眼睛睁得老大,兴奋地说:“当然,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行了。出去吧。”毛泰久挥挥手。 木村走到门口回头问:“哥也带克鲁兹一起去吗?” 毛泰久失笑:“克鲁兹不能跟着我上岛,他只能在外围警戒。” 木村爽了,果然他还是毛泰久最贴心的跟班。争宠成功,木村高高兴兴走了。 毛泰久摇摇头,又按铃对克鲁兹说:“订个包厢,晚上石原回来让他陪我去看歌剧,现在我要睡觉,谁也别吵我,有事你们商量着办。” 然后毛泰久站起来进入办公室里的小套间,他真的困了,身心俱疲。 睡到床上的时候毛泰久仍然在笑,摸着自己的胸口,这胸膛被枪支抵着过,也被娜娜的小拳头打过。 他再也不会做娜娜对他开枪的恶梦了,因为娜娜绝对不会对他开枪。 已经知道他是毛泰久,她居然还爱着韩泰善,真是一个超大的惊喜。 晚上石原办完事回来,陪着毛泰久一起去看歌剧《笑面人》。 毛泰久平素只有两个爱好,看歌剧和听交响乐,但他工作太忙,一年到头难得抽出一两次闲暇犒劳自己。最近手头上的大事小事都在收尾,他终于有时间娱乐一次。身边的人也只有石原能陪着他看这个,其他人带过来只会在包厢里打瞌睡。 睡了一觉起来的毛泰久看起来容光焕发,比之前正常太多,整个东京总部的人都松了口气。这七天的日子太可怕,毛泰久始终沉着脸,每天就睡一两个小时,不间断地发出各种命令,把一个总统拉下马,把无数高官豪门搞到身败名裂,还覆灭日本和韩国好几个黑帮,大有魔王灭世的架势。 虽然不知道老板因为什么原因又恢复正常,但正常就好。没有人再嫌弃以前的老板像机器一样冷漠,机器总比火山强。 所有人之中,面上唯一不带喜色的就是石原。 自从知道金娜娜跑来质问毛泰久,石原就一直拉着脸,脸色比毛泰久还臭。现在毛泰久神态轻松了,石原的脸色却更沉重,看歌剧的过程中脸也板得像石头。 歌剧中格温普兰唱着:“人心比夜黑。”毛泰久也在跟着低声哼唱。 从上流社会到黑社会,他真正见识过各种比夜黑的人心,当然也不只是这些,否则这个世界就太腻味了。 歌剧中,蒂说:“长得丑,这算得了什么?做坏事才叫丑。格温普兰只做好事。所以他最漂亮。” 毛泰久笑了。胡扯,长得丑就是丑,漂亮就是漂亮,是因为你瞎才看不见他丑。 他笑着问身边的石原:“我漂亮吧?” 石原虽然诧异他为什么问,但还是点点头。他从来没见过比毛泰久更好看的人。 毛泰久得意地笑了:看,我做过很多坏事,但我还是漂亮的。随即他笑意收敛,娜娜可不瞎,她现在都看到了,他的一切。 想她了。 之后毛泰久一直很安静地看剧,剧中人丑心好的怪物有人爱,现实中他这个人美心坏的怪物也有人爱,所以《笑面人》尽管是悲剧结尾,他竟然觉得这部剧还挺好看的。 歌剧散场后他们回到总部,平谷报告泰国方面李润成的信息。 平谷在金三角使用的an网上捣了点乱,泰国的人手也在用资金冲击金三角的市场,资本原本就是毛泰久最擅长的手段。 金三角那边隐约也有了内乱的苗头。 “李润成把李真彪的人马接管了?” “是的。”毕竟是多年的少主,李润成比别的人选更有名义上的优势。 毛泰久失笑。怎么会这么蠢?回毒窝避难没什么,但接掌人马那就彻底完了,那帮毒贩推举他为首脑不是要他带着过家家。沾毒比涉黑还惨,这辈子洗不白。 “泰国那边不用管了,让他自生自灭吧。”毛泰久结束了通讯。 石原急了:“就这样放过李润成?” 不然能怎样?毛泰久扭头看石原:“你想杀他?” 石原沉默,不杀也不能放过,他现在非常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劝阻毛泰久,不是李润成这个祸头子哪来这些事? 毛泰久又嘱咐石原:“李青溪也放了,不用再控制。” 之前是因为不确定李润成到底知道多少,后来平谷入侵李润成的电脑,发现他只知道毛泰久这一部分,十三联盟的部分他几乎不知道。把李润成拿到的资料都粉碎,并把他暂时困在金三角不出来捣乱,对毛泰久来说已经够了。 至于李润成的结局,这都不需要多想,正义的城市猎人带着一帮毒贩,以后不种罂/粟改种向日葵吗?他要真能做到这一点毛泰久也会服他。 “你那么好奇,不如泰国的人手你来管?” 毛泰久逗了石原一下,没想到石原认真了,点头说:“好,我管。” 毛泰久也认真起来:“石原,不要轻易改变原则。” 石原梗着脖子:“不会,我还是不会伤及无辜。”但他会一直盯着李润成,如果李润成违法犯罪,他要亲手把他送进牢狱。 毛泰久笑了,随他吧,否则这事怕会成为石原一辈子的心病。 “石原,你知道吗?我很痛苦。”毛泰久低声说,“非常非常痛苦,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要的。” “但是,我又奇怪地有些欣慰,因为她终于知道了我是个什么人。我内心深处,大概是想让她知道的。” “我不愿意她一辈子爱着我的一个假面。” “不是假面,”石原反驳,“韩泰善也是你,并不是先有韩泰善这样的一个人你去假扮,而是现在的你叫了一个名叫韩泰善的名字。” “好吧。”毛泰久一笑,“都是我。”可惜娜娜心中不这样想,她只要韩泰善,不要毛泰久。 第58章 星空 金娜娜一个人又在荒岛住了七、八天。 毛泰久真的会送她走吗?以她对他的了解,那个人从不轻易承诺,但说了就会做到。 可是他居然会放过她?金娜娜又觉得不可能,他不是那种性格。但他到底是什么性格?金娜娜现在有点茫然,她仿佛十分了解他,却又像从不曾认识他。 金娜娜按捺住内心的纷乱,她和毛泰久之间的纠葛理不清,那就不理,多想想别人。 想想那一个一个死在毛泰久手上的人,她的心就能硬起来。 没有仇没有恨,无缘无故被虐杀,那些人经历了多少痛苦,毛泰久的罪就有多深重。 都是生命。每一个生命,也都有爱有恨有家人。生命不容许践踏,无论强权还是爱情,都不能凌驾于其上。 毛泰久有其可怜可悲的一面,但他犯下的罪不可绕恕。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和他在那些人流过的血之上过幸福的生活。 金娜娜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已经不是警察,但她还是个人,是人就要有人的良知。 再一次见到毛泰久时,正是夕阳西下,毛泰久披着一身晚霞,大步走来。 金娜娜怔忡地看着他,这样的英姿矫健,这样的神情潇洒,行止利落,从外表上哪里能看出他是一个坏人? 俊美的坏人走到她面前,微笑着开口:“娜娜,有饭吃吗?我饿了。” 毛泰久过于坦然令金娜娜十分气愤,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想把一切混过去吗? 金娜娜不理他,转身进门,毛泰久摸摸鼻子,跟了进去。 金娜娜进入卧室,关门之后把门锁锁上。上次她太软弱了,居然哭着求他自首,他怎么可能自首,他哪有一点悔过的样子? 毛泰久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她对他越来越冷淡,上次还很激动,这次则是视而不见。 忘记从哪里听说的一句话,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无视。 继续耗下去,金娜娜对他的爱早晚会全部消失,在她心里只留下对他的憎恨怎么能行? 毛泰久走到卧室门口,把额头抵在门上,对着里面的金娜娜说:“娜娜,再过几天你就能离开,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我并不是要把你囚禁在这个荒岛上,是为了保护你。东京现在非常乱,以后可能也要乱一阵子,在我身边不安全。”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娜娜,我费时两年的计划终于要收尾了,我……真的是警官韩泰善,韩泰善没有杀害无辜,也在努力做让这个世界变得清平的事。” “娜娜,我去的地方很危险,所以想再来看看你。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不会毁了你的人生。” 里面仍然静悄悄的,但毛泰久知道,她听到了。 毛泰久呼出一口气,真是小气的女人,她的男人要去做危险的事,她不但不肯给抱,连看看都不让。 得罪老婆后果严重,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要引以为鉴。 毛泰久在厅里找吃的,发现一盘子煮好的野鸭蛋,他拿了一个在手里,笑了。 两年前他连蛋皮都不会剥,现在……毛泰久笑着摇头,现在也剥不好,因为不太吃这些东西,他胃弱,平时吃的东西多是粥类等各种养胃又清淡的食物。 毛泰久吃了两个野鸭蛋,又倒了一杯热水喝。他还有点时间,想和娜娜多呆一会儿,哪怕不能见面,但毕竟在她身边,这也是一种幸福。 吃饱喝足,毛泰久来到了小屋的外面。 海平面上太阳正在慢慢隐没。天空是金红色的,凡是距离太阳很近的云彩都镶着金边,而落日也依然耀眼明亮。毛泰久伸展手臂,伸展身体,看着这无限美景,脸上露出笑容。 太阳落下之后,暮色笼罩大地,东方的天空有弯弯的月亮升起。毛泰久分不清这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上一次看到月亮时还只是缺了一块,这一次看到它已经弯成了镰刀,再晚来几天,它怕是会消失不见。 夜色越来越深,天空中也有很多繁星升起,漫天繁星闪烁,犹如银河倒挂。 真的太美了。毛泰久这时候才惊觉,这样的美景为何他以前的人生中总是视而不见?这个世界是可爱的,就是他发现这一点有点晚,还好并未错过。 金娜娜在小屋里听完毛泰久说的话,又陷入了混乱。 毛泰久太坚定了。金娜娜仔细梳理最近两次见面的情形。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是毛泰久,一口咬定自己是韩泰善。如果他是毛泰久,他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但他应该是哪种反应,金娜娜推断不出来。 脑子太乱头太疼,所有的事都搅成一团,她怎么都想不清。 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走了吗?金娜娜打开卧室门进入客厅,看到餐桌上的蛋皮和水杯。 死皮赖脸的家伙,但是冷的东西吃了不会有问题吗?他那个破胃……不不,关心他干嘛。 金娜娜推开小屋的大门,门外夜色如墨,天空中星光熠熠,毛泰久像画中人一样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仰望星空,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听到开门的声音,毛泰久回过头来,对着金娜娜粲然一笑。 今天的毛泰久依然是白衬衫深色西裤,他怎么就那么爱穿白衬衫?不过毛泰久和白衬衫非常相宜,很少有人能把白衬衫穿到他那样好看。这次他不是大背头的发型,头发蓬松垂下,一半覆盖在额前,让他显得像个少年。毛泰久的脸看上去特别俊秀,眼睛明亮,牙齿洁白,笑起来纯真又性感,那笑容美好得如同他背后的星空。 金娜娜缩回身体,“呯”地一声关上房门,扭头又回了卧室。 毛泰久又笑了,笑着笑着,流下热泪。 傻乎乎的金娜娜,她到现在仍然纠葛分裂,爱恨两难。以后要没有他守着可怎么好?或许,以后没他守着,她才能真的好。 毛泰久推门进入客厅,看着那扇仍然对他紧闭着的卧室门。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 毛泰久低声说:“娜娜,对不起。”他所承诺的幸福,不曾给到。 从来不知道抱歉为何物的毛大少,一辈子的“对不起”都只说给金娜娜一个人听。 他爱这个女人,从只想索取,到愿意给予,从只想占有她的心,到愿意献上他的心。 可惜的是,他没能像他想象中那样,给她最好的一切,却给了她最糟心的经历。 金娜娜对于毛泰久来说,是寒夜中温暖他的一点火。 最初他只是像个自私的孩子一样,看到好的就任性的想去拿。她让他愉快,他就想要她。 得到她的爱之后,幸福让他的冰封开始融化,一直被冻结在十二岁的那个孩子毛泰久开始长大。 原本被困在过去的恶世界中,毛泰久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善良和美好等正向感情,但当他到达新世界,他遇到了金娜娜,不但又善又美,能激发他的感情,还能回应他的感情。 相爱真的是一件太快乐的事了。 毛泰久对世界不再怀着强烈的抵触,他开始向这个世界伸出触角,因为有金娜娜这个桥梁,在模仿与推理之余,毛泰久和其他人之间也有了模糊的共感。 黑社会并不是个好教材,其中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恶,但比他原来所处的上流社会还是好得多,人与人之间是有情感的,兄弟情,夫妻情,对情感机能匮乏的毛泰久来说都是触动。在与各色各样的人相处的过程中,毛泰久不自觉地受到影响,在潜移默化中缓慢地改变着。 如果说毛泰久原来完全触不到这个世界,像瞎子一样看不到光明,但现在他仿佛视力有所恢复,能看到朦胧的光与影。 他发现身边的世界原来是有趣的,并不无聊。 不需要什么强烈的刺激也很开心,和金娜娜在一起,哪怕就是简单地犯蠢都很开心,甚至不和金娜娜在一起,只想象着和她一起的生活,也会觉得幸福。 原本是和世界对立的人,奇怪地却在渐渐同世界和解,他不再觉得他与这个世界有那么深重的隔膜,他已经不再想破坏这个世界,他想融入其中,像其他人一样生活。 但讽刺的是,越想要得到,越容易失去。 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毛泰久又走到了卧室门前,握着门的把手,却并没有旋转。他把额头抵在门上,用心声和他的娜娜告别。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 不知道哪个臭小子有这种福气,两个孩子三条狗…… 娜娜,别忘记我。 无论如何不要忘了我,把我装在你心里,哪怕是心底的一个角落,将来你九十九岁,白发苍苍,幸福美满要离开人间的时候——也依然不要忘记我。 娜娜,我爱你,永远。” 金娜娜竖着耳朵,听到外面毛泰久离开的声音。不知道他是真走了,还是又在院子里站着。 他惯会装可怜装病弱,可千万不能对他心软。 外面一直没动静,金娜娜强制自己睡觉。反正卧室门锁上了,他要敢破门而入,她就打得他满脸开花,这次绝不容情。 然而一直到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一直到天明,都没再听到他的声音。 金娜娜起身查看,发现毛泰久真的走了,他只留下两个蛋皮一只水杯,还有星空下对她发出的粲然一笑。 当晚毛泰久离开小屋回到海滩时,石原正等在那里。 毛泰久问石原:“石原以前恋爱过吧?” 石原点点头。他三十岁了,当然恋爱过也失恋过。 “现在的女朋友是初恋吗?” 石原摇头,初恋早分手了,世上的初恋有几人能到白头? 毛泰久说:“娜娜是我的初恋,我也是她的初恋。”虽然相遇晚了一点,但奇怪地彼此的恋爱都空白着,好像在等待对方。 石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是因为是初恋他们才会更难。 “失恋痛苦吗?” 这不是废话吗? 石原点点头。 “但你现在也好好的,而且又恋爱了。可见失恋也没什么。” 石原不明白毛泰久为什么说这些,恋爱失恋对别人是寻常事,对毛泰久可不是。别人的情感是多选题,毛泰久则永远只有金娜娜这个唯一的选项。 “从现在开始,你跟着金娜娜,你要一直保护她,直到你死亡为止。”毛泰久给石原下命令,“记得当年在岛上的约定吗?我治好你母亲,你保护我女人。现在我的部分已经完成,你的部分去执行吧。” 石原愕然:“你不让我跟着你了?”这是对他的惩罚? 毛泰久微笑:“这件事结束后,我们每个人都得脱壳。不管谁跟着我,都是最危险的。其实我跟娜娜分手也是好事,不跟我在一起她会更加平安。你本来就没涉黑,你跟着她我能放心。” “舟木已经脱壳了;乐园行动之后,平谷会去投奔FBI,他无所谓黑白,让他玩网络就行;克鲁兹不想离开黑道,他也答应我不涉及人/kou/买卖、器/guan/买/卖和du/品,就随他去吧。” 石原皱着眉头,难怪最近联系不上舟木,原以为他在做秘密任务,想不到已经脱壳了。 “泰善哥,你要怎么做?” 毛泰久笑了,调侃戏弄他最忠心的兄弟:“石原你是个傻子吗?我要如何做怎么能告诉你?脱壳的人都要斩断和过去的一切联系,否则那叫什么脱壳?” “可是……跟我也不联系吗?” “不联系。”毛泰久面色平静。 几个小时后,大船在福冈登陆,毛泰久要赶往机场前去乐园岛。木村和几个人跟着他,木村手上拎着一只皮箱。送行的石原觉得奇怪,乐园岛上应有尽有,他还带行李箱?他忍不住问了木村一句:“是什么东西?” 木村说:“我也不知道,是泰善哥的宝贝吧,泰善哥让我看好了,损失一点点,提头来见。” 多么想用说话留住你,心中想说, 一生之中,都只爱你,为何换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黎明》 第59章 乐园 在飞机上,木村终于知道毛泰久的宝贝是什么东西了,原来是一本一本的笔记本。 毛泰久翻开一本在看,边看边笑。木村偷偷窥了一眼,什么鬼东西?写的是日文,但拼写错误,语法混乱,连他这个高中生也看不下去。 但毛泰久一直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还边轻轻用手抚摸着纸张,像在看情书。 对毛泰久来说,那也确实是情书,这些笔记本是金娜娜和他在首尔相逢之前写的日语信,近两年的时间,每天一封,一日不漏。毛泰久有点放心了,金娜娜是个非常有毅力的人,她要想把日子过好,就一定会足够努力,她会生活得很幸福的。 自从得到这些日语信,毛泰久一直保持着每天看一封的节奏,舍不得一下子看完。每天睡前看一篇,就像小孩子得到一块糖。 现在他却要抓紧时间把这些都看完,然后深深铭记。 信上对他的称呼是“哥哥”,不是给韩泰善的,也不是给毛泰久的,就只是给他的,金娜娜爱着的哥哥。 这是他唯一能够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东西,娜娜给他的爱。 乐园岛上一片繁荣昌盛,第一届亚非群英会在此召开——黑帮分子是不会自认败类的,当然认为自己是英雄。来的人主要是东亚黑帮成员,其他地区也有人来,但数量少多了。 乐园岛实施的是高级会员制,不在东亚黑道上有一定的名声,花再多的钱也别想踏上这块土地。 岛上规矩也很多,上岛也必须乘坐十三联盟控制的船只,不得携带超过规格的武器,不得携带任何有拍照功能的电子产品,手机信号会被统一屏蔽,想要联络外界只能通过十三联盟控制的an网发送文字或语音。 但严密又繁琐的规矩却也带来了极高的安全性,所有来过的黑帮分子都高度赞扬岛上的服务。这里可以谈生意,也可以纯享受,只要不破坏岛上的秩序,你尽可以用金钱购买一切能想象得到的服务,享受一切人间奢华与尊重。 奢华常见,尊重难得。在外面的世界,黑道人物不管多有钱都要躲藏着生活,但在乐园岛不同,这里是越黑越强越受尊重,个个黑帮人物都在这里吐气扬眉,心舒意畅。当然除了帮会人物之外,也不乏一些杀人如麻和罪行累累的独行大盗在这里如鱼得水。总之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罪恶乐园。 这两天来的人几乎要超过乐园岛的接待上限,因为都得到通知,十三联盟的主人,绰号“魔王”的人会亲自出面主持群英会的开幕式。这真的太引发黑道群英的好奇心了,十三联盟如此风生水起,大家居然一直没有见过“魔王”的真面目,这保密工作真牛逼。 当然真正吸引黑道人士的其实还是利益。这两年凡和十三联盟合作的帮会都大大得利,和它对立的帮会不是散了就是倒了。有些虽然看起来和十三联盟无关,可黑道上的事谁能说得准?或许仅仅因为十三联盟正在走大运,傍着它沾点运气也不错。 最终开幕式举办之前,岛上聚集了四千多人,所有的房间都住得满满的,广场上还搭了不少帐篷。不少十三联盟的服务人员不得不撤离岛上,把空间让出来。 好在岛上设施自动化程度极高,服务人员只是能让大家增加被人伺候的爽度,并不是非有不可,再说有十三联盟的一批打手顶上来,虽然服务质量略逊,但总算有人可以使唤,倒也没人抱怨。 开幕式的正日子,礼堂和广场大概挤了三千多人,还有一千多人正在各处玩得开心,群英会又不止一天,群英会结束乐园岛也不会关闭,所以好些人倒也并不急着来见“魔王”,他总归是一个人,还能头上长出两只角来不成? 但三千人的排场也相当大,礼堂里大概有八百多个座位,都留给各帮各派的重要人物,礼堂之外有些散位,其余就是站位。黑帮人也是人,也好看热闹,除了红毯有护栏隔着空了出来,红毯周围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而且已经有人开出了赌局,从魔王美丑,到年龄身高,到国籍,都有各种赔率。 有座位的陆续入座,进礼堂的人耀武扬威从红毯上走过,围在边上的人指指点点,见识广的人告诉见识少的人这是谁谁谁,那是某某某,现场沸反盈天,热闹非凡。 人差不多到齐,已经是上午快十点钟,最后压轴的大魔王出场,众人都聚精会神看向铺着红毯的入口处。 先是四个身高体壮的墨镜大汉走了出来,看身手应该都非常不错,无疑是保镖一类的人物。 然后道上有名的凶人木村出场,木村个子虽然不高,但体型彪悍,两眼凶光四射,与他目光相触的人都不禁扭头回避,交头接耳之声也小了很多。 最后才走出一个男人来,几千双眼睛注视着这个人,所有人的表情都同步惊叹。 太出乎意料了,这人居然是个电影明星一样的大帅哥。年纪并不很大,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个子很高,体型极好,一身黑色正装西装,梳个大背头,脸有点瘦,颧骨突出,法令纹略深,五官极为标致,眼神淡漠,脸上有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整个人酷帅孤高。 他走路的步伐不疾不徐,步子很大,但步速不快,肩膀几乎不晃动,仪态极好,从容舒展又极为优雅。 场内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互相询问难道今天还请了明星来站台吗?这小哥是哪国的明星,派头有点大啊。 随即“这是魔王”和“他就是魔王?”这样的确认与谓叹开始四处传播,人群如同风吹麦浪,从骚动至平静,又从平静到骚动。 场内所有十三联盟的人都对着红毯上的帅哥躬身弯腰认主,前面开道的四个大汉和木村走至红毯中段也停下脚步,分开站到两侧弯腰90度行礼让毛泰久通过。 这个排场是木村事先排演过多次的,他总觉得毛泰久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露面,必须要足够威风才对得起“魔王”这样的绰号。毛泰久也不管他,随他折腾。但在现场显然木村的折腾相当有效,十三联盟这些人面对毛泰久时明显的服从和敬畏姿态是有传递性的。 所有第一次与魔王谋面的人不知不觉中变得安静和肃穆起来。黑道人习惯敬慕强者,眼前这位年轻的大佬虽然外貌有点过于好,但气场确实很强,也看得出来御下颇有一手。 黑压压的人海中,原本沸沸扬扬的吵闹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只看着红毯中前行的那一个人。 毛泰久走到礼堂门口停住了脚步。 原本他在这里要说一段欢迎来宾的祝贺词,但是……说不说有区别吗?一切已成定局。 毛泰久看向四周黑压压的人群。 天上蓝天白云,地上绿草如茵,这帮穷凶极恶的人被他聚到一起,他们一定想不到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这挺有趣的。 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人就有人的共性,大家都想要快乐。无害于世的人愉悦自己就能快乐,但眼前这帮人却要伤害他人才能快乐,欺凌抢夺,残杀迫害,无视规则,漠视人命,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沾着别人的血。 毛泰久笑了,微微偏头。以前他错了,杀流浪汉算什么本事,把眼前这些强悍凶恶的人都抹杀,才是一件真正的有意思的事。 这次盛会他准备了很久,可惜愿意来的人加在一起不过两千多人,直到把“魔王”将会亲至这个砝码抛出去,人数才一下子开始攀升,也来了足够多的重量级人物。 这就对了,看来还是有得他呀。 毛泰久拿过话筒,先用英语和大家打招呼,又用日语、中文、法语、德语把问候语都说了一遍。 现场不断响起笑声和欢呼,一片一片的欢呼声连在一起,最后不知道是哪个人开始拍手鼓掌,顿时全场掌声雷动,间杂着口哨声和跺脚的声音,几千人发出的动静相当大,颇有山呼海啸的感觉。 等人们略安静下来,毛泰久用希伯来语念了路加福音第17章29节的一段话: “人又吃又喝,又买又卖,又耕种,又盖造。到罗得出所多玛的那日,就有火与硫磺从天上降下来,把他们全都灭了。人子显现的日子,也要这样。……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 在场并没有懂这种语言的人,但正因为听不懂,却越发感觉这古老优美的语言别具魅力,也理所当然认为这是魔王讲的开幕祝贺词。 毛泰久念完这段话,他停下来时,人群中再次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毛泰久看着人群笑了,眼睛里浮上一点点忧伤,他真的不喜欢这里,然而他想去的地方不能去,只能和这些恶魔在一起。 毛泰久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看天空中的蓝天和白云,然后迈步走入了礼堂。 魔王进入礼堂十几分钟,场外的人还不愿意散去,这种类似演唱会一样的强烈的现场氛围是有魔力的。然后这些人就亲眼目睹了礼堂在一声闷响后突然塌陷又轰然炸开的情景。砖头瓦块碎玻璃和爆炸冲击波一起以礼堂为圆心,扑向四周的人群。 到处都是尖叫声,一堆人在乱跑和互相推挤,爆炸接二连三发生,四处火起。岛上有不少军/huo/弹/药,枪支武器,也有很多燃油,天然气罐,到处都是易燃易爆的危险品。所有的人工建筑不是爆炸就是着火,乐园岛顿时变成人间地狱。 爆炸最强烈的地方是两处,一处是礼堂,另一处是码头。礼堂变成废墟的同时,码头也变成了废墟。幸存的人们四散奔逃,冲到码头想离开岛屿。然而无路可走,码头整个炸毁,大量燃油倾泻到水面,水面上着起了熊熊大火,没有人能越过大火坐到船上逃生。 只有几只因为码头泊满,不得不停到外围的船上有人员幸存。但他们也远远驱船避开了正在烈火与爆炸中的乐园岛。谁知道还有多少炸/药不曾引爆? 乐园岛上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熄灭。直到两天之后,附近海域赶来的警察才能登上乐园岛查看。现场惨不忍睹,人工建筑物和树木都烧光了,遍地横尸。礼堂里的八百多名帮会重要人物以及魔王本人已经深埋地下,破碎的血肉与泥土混杂在一起,即使挖出来,恐怕也分不清谁是谁。 这一役,在岛上的四千多人,活下来的不到一百人。 八十多人是十三联盟的外围巡逻船上的人员,其余十来人,是泊在港外船上的留守人员。 而在大海的另一端,石原还在等待毛泰久的指令。 他送别毛泰久再回到迷雾岛,来回一折腾,上岛的时候已经是早晨。 石原在海滩碰上了金娜娜。 “是来送我走的吗?”金娜娜每天都到海滩上来看一看,见到石原颇有些激动。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会放她走。 石原点点头:“不过现在还不能走,外面还要发生一件大事,等那件事结束才真正安全。” 石原带了帐篷来,他还带着别的人手。他们就在离小屋不远的地方扎帐篷休息,并不打扰金娜娜。 金娜娜心很乱,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等离开荒岛吧,她会去成运市,从头开始,不带任何偏见自己去做验证。 第四天上午,武田带着一个人来到了岛上,是克鲁兹。 克鲁兹的眼睛是红的,整个人像在搏击场上被人虐了三百遍,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石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难道乐园行动失败了? 克鲁兹见到石原像见到亲人,他差点扑到石原的怀里哭。克鲁兹强忍悲意,声音嘶哑向石原通报消息:“他死了,我们的老大。” 毛泰久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怕他,等他死了,才发现他是多么可靠的领袖,天塌了,地陷了,从此他们成为了无依无靠的人。 “胡说什么?”石原大声斥责克鲁兹,“绝对不可能,谁死他都不会死。” “是真的,”克鲁兹的表情像梦游,眼神哀伤欲绝,“乐园岛上的人都死光了,他,还有木村,还有受邀请来的那四千多人,整个岛先爆炸又起火,完全变成了废墟,隔着十几公里都能看到火光,到现在警方派来察看的船都无法登陆。他不可能活着,他让我去外围巡逻,让我回来找你。只有我们这些巡逻的人逃过一劫。” “不可能,他说要脱壳。”石原拒绝接受真相,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涌出。 “我也希望不可能,可是我在外围巡逻,我知道没人能逃出来。” 石原僵直得像一根木桩,他只会反复说一句话:“不可能,他一定有办法。” “有吗?”克鲁兹坐倒在地,肩膀塌下,“早上出发巡逻前,他还和我见了一面。在那之后岛上没有任何船只离开。” 石原的心冰凉冰凉,像沉入了海底。 他紧紧地闭着嘴,伸手捂住耳朵拒绝听克鲁兹这个笨蛋说话。绝对不会的,毛泰久是什么人?谁能有他聪明?谁能有他强?他说要脱壳,他就一定能脱壳。 这时候石原的一个手下举着手机跑过来。 “石原哥,你看新闻。” 石原接过手机,全东亚各主要网站,头条都是太平洋上某个小岛的爆炸事件。 新闻照片上有废墟一样的小岛,残存半毁的船只,还有一片一片遮盖起来的疑似尸状物……这是一起足以震惊全世界的事件。 不到五分钟,网络头条更新,变成了韩国警方的公开表态。 韩国警方声明为这起事件负责。韩国的卧底警官登上乐园岛想要搜集黑道中人的犯罪证据,身份被发现后被迫引爆岛上的弹药库,最终引起了大火。由于黑道人对岛上过度的安防控制导致没人能够逃生。好在人员名单已经被卧底警官事先传回,四千多人都是恶行累累的恶徒,死不足惜。 韩国决定为事件中牺牲的几位卧底警官下半旗致哀。 “愿世界多一些光明,少一些黑暗。为正义牺牲的英魂们永垂不朽!” 随后日本警方也出来表态,他们也是这次行动的重要参与方,也为牺牲的卧底警官下半旗致哀。 全东亚甚至全世界的人都非常震惊,网络上没有一个地方不是在讨论这件事,所有的新闻热点全被这件事占据。 从未有一次警方打击黑道的力度会这么大,东亚黑道元气大伤,怕是二十年也缓不过来。 石原联系美国的平谷,想问问他知道多少真相。 但平谷的各种联系方式都无法接通。 恐惧和伤痛涌上心头,石原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嘶声痛哭,用力捶打着地面。 克鲁兹跟着一起哭,他长相显成熟,实际只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抹着眼泪说:“石原哥,我不想混黑道了,以后我能跟着你吗?” 一个小时以后,两个男人来小屋找金娜娜。 金娜娜看着这两个男人阴沉的脸,悲恸欲绝的表情,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问:“发生了什么事?韩泰善……在哪里?” 石原不答,只是对她说:“你自由了,我送你出岛。” 这一生,像风中翻飞,明日变化总也要预备, 回看昨日,每天都美,全凭是有你。《她与他·张学友》 第60章 余波 在向媒体发通告之前,大韩民国警方高层人员聚在一起开了个紧急会议。 “车厅长,你什么时候下了这么厉害的一步棋?几个卧底把东亚黑帮都掀翻?” “车厅长,老鼠都死光了,还要猫有什么用?是不是接下来我们警察厅就要大规模裁人了?” “老车你行啊,冲出去负责不怕黑帮的余孽来找你报复?那些人可没死光。” 车明哲等这帮家伙吵得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说:“这件事背后是FBI。” 十几名警方高官顿时一阵肃静。 原来是美国爸爸插手了,怪不得呢,凭几个卧底怎么可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第二波‘城市猎人’背后也有美国人的推动。想想吧,总统下台,还在全韩国大范围搞运动,不是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持,怎么可能有那种规模?” 说到“城市猎人”,这帮警方高官背后的皮不禁一紧。爬到他们这种社会地位,大错不一定人人都犯,但小错肯定免不了,揪出来坐牢送命不至于,下台是妥妥的。 不管是为了高官厚,还是为了理想事业,占据某个权力制高点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挪位置。 “黑帮都被打残了,还报复什么啊,我老车真不怕。”车明哲不是不怕,而是有更怕的东西,只好在这里充英雄。 “老鼠死得光吗?世界上只要有人就有恶。我们的办理的各种案件全是黑帮干的吗?普通人作恶的也不少吧?” 这话说的也是,恶就在人心中。高官们紧绷的表情不由得松驰下来,会议的氛围为之一变。 一旦基调确定,后面的事都好办,大家一致同意认下这起事件,并马上想着要怎么瓜分功劳。剿灭这么多重要黑帮人物,每人分一点功劳也够吃三年。 车明哲笑着安慰众人:“人人有份,这么大的饼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下?” 会议结束后,车明哲仍然没离开座位,手指轻轻地敲击桌子。 美国插手论加上“城市猎人”真是一帖万能膏药,帖哪里都灵。车明哲倒也没说谎,对他施加压力的力量确实来自美国FBI,只是搞不懂FBI为啥多管闲事要来亚洲剿灭黑帮。 现在内部问题已经解决,外部的压力就只好扛着,好在有身边这些贪心的家伙分担压力,也不用他一个人扛,加强戒备避免黑帮放冷枪就行。但不管怎么说,做这些总比丢官强。 车明哲又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里面是一套名为“韩东元”的卧底警官的档案。 车明哲亲手在上面放进了一张最新的档案纸,标注这名警官牺牲于2019年的乐园岛行动,然后让人把这套档案放入了名为“英烈馆”的档案体系中。 档案中的“韩东元”警官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容貌与毛泰久有三分相似,年龄及体型特征与毛泰久也很接近。 而日籍韩裔的“韩泰善”的各种履历和证件,也都在一周以前全换成了韩东元的照片及资料。 韩东元是一位真实存在的警官,2017年意外牺牲,父母双亡也没什么近亲,被毛泰久选中作为档案母体。 现在仅从资料上对比,“韩泰善(韩东元)”与“毛泰久”已经是绝对不相同的两个人。 想做真实对比也不可能了,毛泰久已死,韩泰善也死了,就算把乐园岛整个儿挖开,也无法提取到韩泰善的血液、毛发、指纹或牙齿。 又是一次完美的证据抹除。 想把毛泰久存在于世的痕迹都抹掉太难了,但是韩泰善从一开始就很小心不留痕迹,混黑道两年他甚至没留下一张照片。 所以毛泰久就干脆把韩泰善这个人抹除。 金娜娜嫁的是卧底警官,而不是杀人犯,从今以后,任何人都无法质疑这一点。 六月中旬国际刑警又在首尔开会。 金英株和小泽面对他国警方代表的提问只能回答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了是秘密潜伏任务,自然只有高层才知道。 而且这次也并不是日韩警方有计划要剿匪,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巧合。怪只怪“十三联盟”作死要搞什么亚非群英会,结果这么多黑道人物被爆炸和大火一勺给“烩”了。 乐园岛已经毁得一塌糊涂,爆炸和起火的原因也无法追查。新崛起的黑道怪物“十三联盟”死伤过半,事后整个组织完全溃散。 原本“十三联盟”控制的亚洲最大an网深渊被FBI接手,FBI把深渊上的各种黑帮数据整理一份后发给了各国的警方。不光是名单,还有各种犯罪证据。没死在乐园岛上的东亚黑帮大枭,很多需要去警察局走一遭,喝喝茶,坐坐牢,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祖上到底积了多少德。 FBI那个办事的家伙还蛮缺德的,顺便威胁了一下各国警方,敢在拘捕打击黑道的过程中放水,下一步就等着他们的黑料公之于众吧。 所以东亚各国警方都老老实实执行对黑道的抓捕任务,当然有些人会在这个过程中顺便灭个口,努力抹除警匪勾结证据也是意料中事。 小泽在酒桌上感叹:“多行不义必自毙。” 金英株跟他碰一杯,然后说:“不觉得奇怪吗?”他们这帮人和十三联盟也好,魔王也好,打交道也快两年了。怎么可能那么强大的组织说倒就倒了?据说魔王本人也跟着乐园岛一起灰飞烟灭,仔细一想,其中诡异的地方实在太多。 “是很奇怪。”小泽异想天开地说,“你说,该不会魔王本人就是卧底警官吧?这简直像一个超大规模的自杀袭击行动,消耗了整个十三联盟,然后把东亚黑道很多骨干成员也消耗掉了。” 金英株哈哈大笑:“你真敢想。”他只是感觉奇怪,倒不敢有小泽这样奔放的想象力。 很敢想的小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举杯说:“喝酒,喝酒。” 十三联盟在过去的两年中可没少干坏事儿,原本不涉毒和赌,到后期也都插手了,并不是什么善良的组织。有哪个卧底警官有本事爬到那么高的位置,还敢那么胡作非为?真到那位置,当大魔王多好啊,干啥要自毁?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现在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正如首尔警察厅厅长车明哲的话,恶是除之不尽的,只要有人就有恶。 但诸恶之中,有组织的犯罪仍然是对社会和人类危害最大的犯罪行为。 收取保护费、绑架、抢劫、开设赌场、放高利贷、组织卖/淫、贩□□/秽物品、贩卖妇女儿童或人/体/器/官、偷渡、走私毒/品,都是黑社会的惯用手段。发展到一定规模的黑社会组织还会腐蚀政权,甚至会操纵一国经济及政治走向。 乐园岛事件使得大量极恶之人被铲除,很多黑帮中层骨架坍塌,正常运行出现困难,加上后期警方的有针对性的抓捕,最终结果是整个东亚黑道被完全打残。 老鼠不会死光,但这样有规模的灭鼠行动,却让东亚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平和又清静,社会治安极大好转,恶性案件大量减少,许多普通的人和普通的家庭避免受到伤害。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初,石原和克鲁兹来接金娜娜回东京的温泉别墅。 金娜娜在东京的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从一个那么健康的女孩子,变成体重不到八十斤的纸片人。 “你要好起来,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石原终于忍不住开口劝说金娜娜。 最初石原有些怨恨金娜娜。明知道站在金娜娜的立场上,她做的一切无可厚非。可人总有感情偏向,毛泰久死了,死亡的分量太沉重,让石原无法保持公平公正的心。 “我知道,我也在努力。”金娜娜弱弱地笑了一下。经过医院的治疗,她现在的状态好了很多。最初每天从早到晚一直在流泪,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现在是偶尔流泪,胃口虽然不好,但努力之下还是能吃一点东西。 回到别墅后,金娜娜上楼进入主卧室。 卧室的风格清冷干净,整洁万分。毛泰久住的地方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没有人气。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个,对他来说卧室的功能大概只是睡觉吧。 金娜娜走进衣帽间,看着成排的西装和衬衫,各色的手表,皮带,袖扣,丝巾,以及各种大衣和皮鞋。 这挑吃捡穿又爱漂亮的家伙,这些衣服他都穿过吗?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这些衣服虽然穿上很好看,穿着其实不舒服,但对毛泰久来说,也都习惯了吧。他的生活方式自来如此,规矩和礼仪似乎也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 石原说他每天每天都在工作,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原来他真的是在努力去做一件对他人对社会有利的事情。 金娜娜走过去抱住一套西服,她认识这一套,是他们在首尔见面时他穿过的。 她又抱住另一套,这套也见过,他去岛上找她时穿过。 至于白衬衫,那就认不清了,数量太多,模样又都差不多。 晚上石原陪着金娜娜吃饭。 “我觉得他没死。”石原总是不信毛泰久会轻易死掉,那是一个生命力多么旺盛的人。 金娜娜低着头对石原的话没作反应,她浑身的精气神似乎随着那个人的离世而消散。再恨他也没想过要他死,但那个人干脆利索撒手而去,留下她仍然在爱恨之中挣扎。 “他说脱壳,就一定是脱壳。他从来不说空话。” “会吗?”金娜娜低声问,并不怎么相信石原的话。现在回想毛泰久最后一次来看她,分明在诀别,她却把他拒之门外。 “一定。”石原说,“你不是知道嘛。上一次明明有尸检报告和死亡照片,他也没死。这次也一样,有谁亲眼看到他死了吗?” 金娜娜慢慢抬起脸。 原来石原也知道一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给我讲讲吧,我想听。” 爱了两年的男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不到一个月。之前为什么会那么相信他又那么爱他?因为他给出的爱很真挚很纯真。现在金娜娜却发现她根本不了解他,他只敢给她看好的一面。 “跟他半年的时候。” “知道以后不害怕吗?”就金娜娜的了解,石原是性格很忠直的人。 “怕。开始的时候吓坏了,总担心什么时候会被他杀了。后来发现其实不会,他以前……”石原叹息,“他生活的环境把任何人放进去都不会有好结果,何况他本来就有缺陷。” 那段时间石原找了很多关于“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书来看,印象最深的是美国科学家詹姆斯·法隆写的《天生变态狂》。 詹姆斯·法隆意外发现自己的大脑与许多变态罪犯的大脑扫描结果相似,但他最终成为科学家却没成为罪犯。 这本书的结论是:世上有些人基因与众不同,缺乏同理心又比较好斗,是大家认定的变态者。如果他们童年受过强烈刺激,生活的环境中有罪恶因素影响,他们会成为罪犯。但那并不是唯一的路,当他们生长环境正常,这些人一样可以正常生活,甚至可能非常优秀。 比如毛泰久,他人生的两个阶段,就诠释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 “事实上这两年他越来越正常。如果从小有人引导教育,有好的生活环境,他会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你原谅他了吗?”金娜娜轻声问。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他对我只有恩义。我只是接纳了他。” “只是接纳了他”这几个字重重敲进金娜娜的心里。 “我能接纳他吗?”金娜娜扪心自问,她不知道。当他已经逝去,接纳和包容自然变得容易,因为不需要再面对他。如果他还活着,能接纳他吗? 先去了解他吧。对一个并不了解的人,谈何接纳。 自那之后,金娜娜常会要求石原以及克鲁兹给她讲毛泰久的事,她只是听,从来不做评论。 第61章 流水 等乐园岛事件在公众中平息之后,石原和克鲁兹带着金娜娜去了一次乐园岛。对于石原来说,不亲眼看看是不会甘心的,对于金娜来说也是一样。 最初石原不打算带金娜娜去,怕她受不住,但金娜娜坚持要来。 “什么事都不要再瞒着我,这也是我必须要面对的。你受命保护我,可什么是保护?让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保护吗?” 乐园岛上的警察早已经全部撤离,为怕疫病产生,岛上发现的尸体都被运走了,但埋在建筑物之下的没法儿管,挖出来费劲也没必要。不少黑帮人后继来过岛上,也有想把亲人或者大哥的遗体挖出来。但这是小岛,要运输工程程机械过来开工动土太难了,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且那几乎是明目张胆地说“我是黑社会”,所以最终乐园岛还维持了被摧毁那天的模样。倒塌的礼堂成为了岛上一座巨大的陵墓,埋葬着包含魔王在内的八百多人。 石原等人混在旅游团的名义中登岛,这里现在居然成了一个景点,很多人都慕名想来看看诸多黑帮覆灭的地方。 旅游团正常的安排只是开着船绕岛一周,给大家看看这个烧得乌漆嘛黑的地方就算完成任务。石原花了不少钱才买通导游想办法上岛。码头都炸烂了,他们坐着小艇从一处浅滩登陆,又步行一段路程,才来到岛上爆炸的中心区域。 事情过去了快两个月,岛上依然处处是焦土和废墟。 克鲁兹紧紧皱着眉头,因为导游在胡说八道,什么英勇的警官张某某和李某某,如何被歹徒追击,跑入弹药库拉响了手/雷。 “诺,这里就是原来的弹药库,你们看,炸得厉害吧?” 导游所说的那个位置是原来的礼堂,倒确实是炸得最厉害的地方。 石原也呆呆地看着礼堂的位置,他没来过乐园岛,但他曾在毛泰久那里看过乐园岛的建筑图。 登上乐园岛之后才石原才真正绝望了,这种环境不可能逃出来。但他不敢说,他怕好起来一点点的金娜娜再受到打击消沉下去。 金娜娜则一边听着导游的讲解,一边默默地穿行在废墟之间,原来这里就是他最后停留过的土地。他在最后的那个时刻,想了些什么?岛上毁得那么厉害,他下了多大的狠心?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会不会很疼? 准备离开之前,金娜娜矮身坐到了废墟之上,伸出双手抚摸着岛上的泥土。她没有能力把他带走,只能把那个薄情又狠心的家伙留在这里了。 七月底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但是半山上的温泉别墅夜晚还有凉风。 金娜娜在这里和来东京旅游的金英株及陈世熙见了一面。 这对前夫妇目前正在同居。金英株因为犯罪案件大量减少,也因为在警局被同事排挤而闲了下来,终于开始认真考虑个人的事情。他提出复婚,但陈世熙建议先同居,彼此调整生活习惯,学会平衡家庭和工作再复婚不晚。 这次他们两人好像对同居生活适应得不错,偶尔对视时眼中都会露出笑意。 “娜娜。”陈世熙怜惜地抓着金娜娜的手,她太瘦了,大夏天金娜娜还因为怕冷需要穿长袖。 “对不起。娜娜。”金英株认真地道歉,虽然电话里也说过对不起,但他还是想当面道歉一次。 金娜娜也郑重点点头,接受他的道歉。 金英株夫妇很震惊金娜娜在极短的时间内结婚,同时丈夫又意外身亡这件事。金英株忍不住哥哥病发作:“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就一下子结婚了?” 金娜娜微笑:“两年前认识的。” “法国吗?” 金娜娜摇摇头,金英株还想再追问,旁边陈世熙使劲掐他的手,金英株这才反应过来,丈夫刚过世,金娜娜瘦成那个样子一定很难过。他还不停地问,这不是给人心上戳刀子吗? 于是金英株改口:“去韩国住一段时间吧。”回到熟悉的环境或许对她有好处。 “不了。”金娜娜摇头,“我要回美国了。我申请的大学八月开学,我要回去读书。” 金英株夫妇对视一眼,这样也好,娜娜还很年轻,学校的环境很单纯,有老师有同学,或许她能尽快恢复过来。 送走金英株夫妇,金娜娜站在二楼推开长窗,呼吸着充满草木清香的夏日空气,觉得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一点。 有一些时刻,金娜娜几乎想要放弃。活着这样痛苦,究竟是为什么?不如归去,到另一个世界,和爸爸,妈妈,还有他团聚。死亡应该已经洗尽他的罪恶了吧?在那个世界能见到他吗? 但埋藏在金娜娜性格中的坚韧逼迫着她撑了过来,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不要放弃,不能放弃,再坚持一天。 她终于熬过了那些最难的日子。 金娜娜带着石原和克鲁兹等人回了美国。 “你也去读书,你缺了很多课了,当心毕不了业。”金娜娜很认真地对石原说,“我们都要把书念完,做事要有始有终。” 八月份大学开学,金娜娜每天去上课,拿出她学日语的劲儿在努力学习,课余也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 金娜娜选择的大学专业是“植物学”。当初选择专业时,毛泰久曾问她为什么选这个专业?金娜娜说:“就是喜欢啊,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朵花都有不同的神奇的名字,光是这个就觉得很有意思。” 那时候毛泰久抱着她吻一下,笑着说:“那就学这个。” 金娜娜在大学附近租了一栋小小的房子,上下两层,房间不多,但有个挺大的院子,适合小黑每天跑来跑去,也适合金娜娜这里种点花,那里种点草。 充实的生活让金娜娜的气色又好了一些,她一点一点恢复了体能训练,体重在慢慢增加。 此外金娜娜还在休息日去做义工,去孤儿院、敬老院和医院等地帮忙。 日子似乎正在重回正轨。 八月底金娜娜特地去见了武镇赫一次。看到十二岁的武东宇,金娜娜体验到了金英株的心情,难过又愧疚。 武东宇已经治愈,武镇赫正在为难,究竟是回韩国还是留在美国,在美国他无根无基,奋斗很困难,无法给孩子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在韩国其实也一样困难,他为了孩子辞职,现在回去重新找工作的话,年龄大了也难得有合适的工作。 “问东宇吧。”金娜娜提建议。 武东宇说想回韩国,因为妈妈在那里。 金娜娜心头一阵刺痛。她忍下这种情绪,告诉武镇赫她所在的基金会有一份需要回韩国的工作。基金会正准备拔出一笔资金,专门帮助韩国有困难的警务人员或者警务人员的家属,问武镇赫是否愿意当这个基金在韩国的管理人。 武镇赫非常意外,推辞说:“我不行,我哪干得了这么细致的工作?” “会有专门的团队协助您。”金娜娜说。 她知道再多的补偿都抵消不了伤害,但是能为他们多做一点,她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九月份名为“泰善基金”的专用基金就启动了,武镇赫携子返回韩国,金娜娜让石原找人组织了一个专业团队跟着武镇赫回去。 武镇赫是个人品很正派的人,有他看着,这笔基金想必能够妥善运用。 又过了一周,另外一支队伍出发去韩国,这次有名为“泰久基金”、“泰平基金”、“泰安基金”等等数个名目,分别用于帮助流浪汉、智障人士、孤寡老人、孤儿院的孩子及其他各种需要帮助的社会弱势团体。 十一月初,韩国那边所有的慈善基金把启动后的各项支出营收报了过来,金娜娜让石原找会计师看,她看不懂。 石原问金娜娜:“你是打算替他赎罪吗?” 金娜娜摇头:“我是替自己赎罪。但是罪真的能赎吗?伤害一旦造成就不可逆转。对另一些人好,其实并不能弥补早前那些被伤害的人和事。” 石原叹息,这真是个沉重的问题。 “但人还是要有悔过之心,赎罪还是有必要的。”金娜娜说,“不给人以悔过的机会,错了的人又怎么办?” 让错的人也有路可以走吧。 金娜娜问石原:“我现在有很多钱吗?” 石原点点头,当初毛泰久剥离过来的财产现在都由石原帮助金娜娜管理,这笔财产非常庞大,足够金娜娜任性奢侈地生活,就算每天在家撕钞票玩儿,挥霍几辈子都花不完。但这个钱金娜娜一分都没动用,她的生活开支来源于她自己的积蓄,她依然保持着以前的生活水平。 “既然有这个能力,我们就要多多做好事,石原。就算不为赎罪,能帮助别人也是很好的。” 石原同意,这世上需要被帮助的人何其多,而有能力帮助他人,还愿意像金娜娜这样慷慨的人何其少。 “只是我太笨了。”金娜娜感叹,“就是想帮助别人,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就只能给钱。他在的话一定能想出很多好办法。” 在他们的谈话中毛泰久并不是禁忌,他们经常很自然地提起他。 斯人逝去已经五个多月,石原渐渐从打击中缓了过来。开始那段时间,石原是靠着“他一定还活着”这样的念头撑过来的,去过乐园岛之后,他觉得希望非常渺茫。回想起分别前毛泰久的种种表现,觉得就算他活着,恐怕也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说过和谁都不联系。 这一天石原去学校找金娜娜时,正撞上一个男生对金娜娜告白,人高马大的金发帅哥,拿着一把玫瑰花要送给金娜娜。 金娜娜怀里抱着书,抬起左手给他看戒指:“我结婚了。”戒指她一直戴在手上,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总是视而不见。 那个男生虽然对结婚这个说法仍然不太相信,但对方拒绝的意思太明确,他也只能遗憾而去。东方人结婚那么早吗?金娜娜有没有二十岁?——外国人总是搞不清东方女性的年纪,尤其金娜娜又特别童颜。 石原站在一边,心情异常矛盾。 他陪在毛泰久身边两年,陪在金娜娜身边五个多月,对前者有感情,对后者一样有。尤其是看着金娜娜辛苦挣扎,又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很自然地对她产生了父兄一样的关心。 他现在既不想金娜娜很快把毛泰久忘记,又觉得金娜娜如果无止无休困在对毛泰久的感情中,又未免太可怜。她有什么错?没有人比她更无辜。 “你要……一直等下去吗?”石原犹豫着,是否该向她说明,毛泰久不太可能再回来了。 “不。我不等他。”金娜娜轻声说,他走的时候没说让她等,他只说“我不会毁了你的人生”。 我也不会毁了自己的人生,哪怕只活一天,也要好好地活。若是只有一天,更要好好地,珍惜地活。 第62章 命运的□□ 武镇赫回到韩国已经一个多月。 武东宇入学了。生病治病花了很久的时间,自然不可能和同年龄的人是一个进度,好在这孩子从小经历得多,生死关上走一回,心态远比同龄人豁达,并不觉得和年龄小一截的同学一起读书有什么难堪,反而很认真很投入地去过学校生活。在医院的时候武东宇一直都很羡慕那些能去上学的孩子,现在他终于和他们一样了。 武镇赫很欣慰,这孩子像他的妈妈,心地温柔,性格和善。 武镇赫去给妻子许智慧扫了墓,送上一朵她生前喜欢的花,絮絮给她讲父子这两年在美国的经历。 回到办公室后,武镇赫撸起袖子继续工作,在一堆“泰善”基金的申请资料中,他赫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照片上的年轻警官眉目英朗,笑容灿烂。 李亨俊,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一日出生,六年前执行公务过程中受了枪伤,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今年六月初李亨俊心脏突然停止跳动,医护人员对他实施心肺复苏抢救,十分钟后李亨俊心脏恢复跳动,同时有了手指抽搐,眼皮抖动的体征,两天之后李亨俊清醒了。 昏睡六年的人醒来,这几乎是医学上的奇迹,病人家属非常喜悦激动。 可是毕竟睡了六年,清醒后的李亨俊失去了对往事的记忆,既不认识他的姐姐李恩珠,也不认识他之前的警官女友杨诗温,从小到大的事情全忘光,好在生活常识倒还是有,自理能力也还在。 为唤醒他的记忆,女友杨诗温和姐姐李恩珠不断地对李亨俊讲述以前的事,还把早前拍摄的家人视频,照片,书信等各种能触发记忆的东西给李亨俊看。李亨俊的记忆似乎在刺激下慢慢复苏。刚醒来时李亨俊两眼迷茫没有焦距,整天不说一句话。渐渐地,他的表情灵动了起来,说话也变多了,一点一点成为了那个大家记忆中性格温柔的李亨俊。 只是他无论如何记不起和杨诗温的恋情,始终觉得杨诗温就只是邻居家的妹妹。 如果仅是这样,倒也不算什么,但李亨俊还会经常晕倒,晕倒后立刻进入植物人状态,有时候是几小时,有时候是几天。最长的一次,晕了一周才醒来,把家人吓坏了。 医生说可能是脑部的问题,毕竟睡了六年,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 现在的李亨俊就像一块出了问题的电路板,时通时不通。韩国的医生给他全身做了各项检查,但除了身体虚弱,肌肉萎缩之外,查不出他有别的毛病。 于是他的女友杨诗温为他申请了“泰善”基金,希望他能够去美国治疗。 武镇赫会关注李亨俊,不是因为他失忆,也不是因为他经常晕倒,而是这小子长得太像他以前办案中遇到的杀人魔毛泰久。看面貌五官,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连身高都一样是183,还都是左撇子。如果不是李亨俊比毛泰久年轻了七八岁,表情神态完全不同,武镇赫会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武镇赫现在虽然不当警察,但“泰善”基金是为警务人员提供的基金,他过往在警界的人脉也依然存在,所以他很容易就通过正规和非正规的渠道把毛泰久和李亨俊的基础生理资料,如血型、指纹、牙齿及DNA调出来对比,不一样,完全是两个人。 出于好奇,武镇赫亲自上门去看望李亨俊。 接待他的是李亨俊的姐姐李恩珠,李亨俊没办法招呼客人,一天前他又晕倒了,陷入了不定时的沉睡。 武镇赫到卧室看望了昏迷中的李亨俊。这小子长的真是俊秀,尽管因为长期卧床导致脸色苍白,身体羸弱,但脸还是很好看。三十刚出头的年纪,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眼角没有笑纹,唇角没有明显的法令纹,脸上胶原蛋白还很充足,眉目平和,神态安然。 这样看就一点都不像毛泰久了。毛泰久除了在公众面前出现时会挂一脸伪善的笑,平时满脸就只写着两个字:霸道。 真奇妙,明明面貌身材那么像,但表情神态不同,性格不同,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武镇赫忍不住问李恩珠:“你家有姓毛的亲戚吗?或者有成运市的亲戚吗?” 李恩珠摇摇头。李家世居首尔,所有亲友都在这里,不过人口凋零,现在亲友也没有几个了。 武镇赫回去后又仔细查验了李亨俊从小到大的经历,总结下来就一个字:乖。 这小子从小学一直到警察大学都是优等生,正直忠诚善良温暖,简直就是人类的楷模,还拿过全国警察射击大赛的冠军。这身份和经历绝对没问题,又是因公负伤,完全符合申请条件,武镇赫大笔一挥批准了他的申请。 武镇赫还特地给姜劝酒打了个电话讲这件稀奇事儿。姜劝酒说人有相似,世界这么大,说不定两人祖上有亲属关系,到了某一代突然遗传了同样的外貌。 这话题说完扔到一边,武镇赫照例劝姜劝酒:“去治你的耳朵吧。大植九月份送到美国,现在人已经清醒了正在恢复中。还是美国的医院好。你别拖了,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办案不能只靠你的耳朵,否则要那么多警察做什么?再说现在治安真的非常好,各种社会恶性案件极大减少。” 姜劝酒同意了。武镇赫特别高兴,急忙把姜劝酒也列入这次“泰善”基金的援助名单之中。 十月底李亨俊在后辈警官车健宇的护送下前往美国洛杉矶接受治疗。他照例做了各种繁琐的检查,仍然查不出任何毛病。他这种情况住院也没用,只能等他下次出现晕倒的情况再进一步检查。 很快洛杉矶进入了十一月份,四季长春的城市微现秋意。白天温度二十五度左右,日照很强烈,身体好的人比如车健宇,穿短袖就可以,但身体弱的像李亨俊则要穿长袖衬衫和长裤,手上还得拎件薄外套,预防下雨或者起风。 车健宇带着李亨俊在他们就诊的医院附近找房子。李亨俊需要长住,租房子自然比住旅店省钱。但为难的是,车健宇需要返回韩国,不能一直陪护,又担心李亨俊会突发晕倒,没人管可不行。但上哪里找这样的房子,满足居住需求,同时还能有人照顾李亨俊的病体? 发愁是车健宇的事儿,李亨俊本人一点都不着急。他自从醒来之后做什么都好像比别人慢一拍,走路慢悠悠,说话慢悠悠,精气神不及同龄人的十分之一,要不是脸长得实在年轻,简直是一副老爷爷的作派。 他们在一所大学附近看房子,这片区域小面积的房子比较多。车健宇想着最好给李亨俊找个合租房,因为他平时不会用到看护人员,万一晕倒,合租人能帮他通知医院就行。车健宇忙里忙外,看房子和房东聊天,李亨俊却在院子外面逗狗。 李亨俊很喜欢猫猫狗狗,平时走在路上只要看到猫和狗,总要停下和这些宠物玩一会儿。他大概是天生的动物亲和体质,颇受各种宠物欢迎。这次也一样,隔壁的一条黑狗钻过篱笆跑到房东家的草地上,李亨俊蹲下来冲那条狗招了招手,那条黑狗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闻了闻李亨俊的手,又舔他的手,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欢实。 李亨俊笑了,伸手摸那条黑狗的毛。这条狗其实挺丑的,毛色也不太好,年纪也有点大了,在宠物中并不属于人见人爱的品种,但李亨俊明显很喜欢这条狗,不但摸头摸毛,还把它抱了起来。 “到处乱跑,主人找不到你怎么办?别迷了路,知道家在哪里吗?” 小黑在李亨俊怀里“汪”地叫了一声,挣扎着要下地。李亨俊把小黑放到地上,小黑跑了两步,又回头看李亨俊,“汪”地叫了一声,摇摇尾巴。 “叫我吗?”李亨俊笑笑,“要带我看什么?” 大中午的阳光十分灿烂,隔壁的草地绿油油长得很好,修剪得也很整齐,沿着白色的篱笆还种了很多花草,黄玫瑰和白玫瑰大片盛开着。李亨俊于是迈步慢悠悠跟着黑狗往前走,想顺便看看那一片盛开的玫瑰花。 他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这家房子的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套纯白色的运动服,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那女子乌黑的头发披在肩头,鹅蛋脸,弯眉大眼,外貌十分秀丽。 李亨俊定住了脚步看着这个女孩子。 真的很美,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就是……太瘦了。 金娜娜听到小黑的叫声才会出来,小黑平时很少叫,曾被毛泰久嘲笑过它是被贼抱走也不会吭声的笨狗,今天小黑的叫声却很开心的感觉,这让金娜娜颇感奇怪。 “怎么啦,小黑。”金娜娜接住冲向她的黑狗,摸了摸狗头,一抬脸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那个男人。 她的表情像被雷劈了,脱口而出叫道: “ oppa ?” 幻觉吧?又做梦了?青天白日的…… 李亨俊对着金娜娜笑了一下,刚想开口打个招呼,眼前就是一黑,天旋地转,一头栽倒。 看着跟毛泰久外貌一模一样的男人在眼前倒下,金娜娜瞬间心里疼痛得犹如被撕裂了一样,她不假思索就冲了过去。但是距离有点远,她并没能接住那个倒下的人。还好李亨俊站的位置也是草地,他就算摔倒陷入昏迷,也不会受严重的伤害。 金娜娜跑过去抓住李亨俊的肩膀,这身体是温热的,不是幻觉。她摸摸李亨俊的心口,心脏在跳动,但是节奏非常缓慢,摸摸李亨俊的口鼻,呼吸也有,同样非常缓慢。她用力掐李亨俊的人中,掐出两道红印来对方也没有醒转的迹象。 “你醒醒。”金娜娜拍拍李亨俊的脸,大声冲屋子里喊:“克鲁兹!石原!” 这一天是周末,克鲁兹和石原都在她这里。 金娜娜已经发现这个人不是毛泰久,离近了一看这张脸年轻太多,穿衣风格也截然不同。这男人穿得像个大学生,格子衬衫里面是白色圆领T恤,卡其色的休闲裤,脚上是黑色匡威球鞋。 但是他的面貌身型和毛泰久一模一样,五官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和另一个人能相似到如此程度? 石原和克鲁兹出来的时候,隔壁看房的车健宇也跑了过来,大喊着:“亨俊哥!” 一堆人手忙脚乱把李亨俊送到附近医院。 李亨俊在病房里接受医生的诊疗,车健宇在外面向金娜娜、石原和克鲁兹讲述李亨俊的病情,石原和克鲁兹看过李亨俊的脸之后也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几个人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就是这样。”车健宇一摊手,“总是检查不出什么,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晕倒,身边没个人不行,我又不能一直陪着。” 医生推门出来,大家围过去。 “患者已经清醒了,各项体征都正常。” 李亨俊这次晕倒的时间非常短,也就半个小时。医生说他现在的状态是可以回去的,要是不放心住院也行,但在他看来患者真的没什么毛病,除了瘦弱一些。 “建议患者做一点运动,增强身体素质,突然晕倒也可能是瞬间情绪激动,血糖太低,总之患者的身体有点太差了,体重过低。” 李亨俊本人要求出院,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没必要占用医院的资源。 车健宇挠头,这可怎么办,他人还没离开美国,李亨俊就又晕倒一次,以后谁来照顾他? “住到我那里吧。”金娜娜突然开口,她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正在穿外套的李亨俊,那青年正低着头,拉个拉链也像在做慢动作,整个人柔弱又脆弱,像个能被风吹散的幻影。 石原、克鲁兹和车健宇三个人一齐扭头,“刷”地把目光投向金娜娜,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诧,李亨俊也慢慢抬起头,把脸转向金娜娜。他的眼神自然也是惊诧的,除了惊诧似乎还有茫然。 金娜娜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鬼使神差地说出那句话,说完之后,却觉得心中的不安瞬间消散。是的,她不能想象一个长得这样像毛泰久的人,因为无人照顾,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悄悄倒下不再醒来。说她多管闲事也罢,既然来到她的面前,那就是她的事。 “不必另外找房子,我那里房间虽然不多,加他一个还够住。”金娜娜又对克鲁兹说,“你搬到我那里,和李亨俊警官一起住到楼下。” 第63章 像不像 金娜娜向车健宇解释:“我也是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以前也是大韩民国的警察。”她提及自己之前做警察时的工作部门和上司下属,其中不少人车健宇是认识的,在警察的职业生涯中,培训中心是个必然会经历的部门。 车健宇很高兴地说:“真是太好了。”光是基金会这一条,就比陌生的同租者可靠很多,又同为韩国人,竟然还曾是警察同行,上哪里找这样合心意的合租者呢? 事情说定之后,金娜娜安排克鲁兹陪着车健宇和李亨俊去取行李退房。 “娜娜。”石原在开车带着金娜娜回去的路上终于开口。 “我知道。”金娜娜抬手阻止他往下说,“不是他,很明显。” 李亨俊昏睡的时候,他和毛泰久的区别就很明显,醒来以后就更明显,眼神和表情完全不一样。说他是个年轻,温顺,乖巧版的毛泰久?也不合适,温顺与乖巧这两个字就与毛泰久无缘。那个人永远精力充沛,活力四射,再怎样斯文有礼自我约束,也隐藏不住他个性上强大的侵略性。 “只是他正好需要帮助,我正好可以帮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都会伸出援手,何况他有那样的一张脸。 “但是……”每天看着一个和他长得那么像的人,你受得了?心里不会难过? “我每天要上学,还有社团活动,周末还做义工,并没有多少时间在家里。”看着他会难过,但把他扔到一边会更难过。 石原不再说什么。尽管知道不是一个人,但容貌实在过于相似,任何一个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毛泰久的人,看到李亨俊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愿意帮就帮吧,金娜娜是个勇敢的人,她一向不肯逃避问题。 他们回到金娜娜家中时,李亨俊的各种资料也发到了他们的手上。在医院期间石原已经发出指令,要求对比李亨俊和毛泰久的基础生理资料,现在结果也出来了,确定不是一个人。也查了双方三代以内的亲属关系,确认双方没有任何亲缘,只能说世界太奇妙了。 金娜娜和石原翻阅着李亨俊的资料。 看到李亨俊小学时代那萌萌的小脸蛋,金娜娜问石原:“泰善oppa小时候长什么样?和他一样吗?” “不太一样,泰善哥好像更瘦,个子更高,表情完全不一样,泰善哥……我没见过他太小时候的照片,最早的也是十几岁的,脸上经常没表情,要不然就是很高傲。”毛泰久那些照片全部经由石原的手销毁了。 金娜娜看着李亨俊的资料,这个人的表情却是要么很萌很认真,要么灿烂开怀,笑着的照片非常多。 心痛的感觉再一次泛起,尤其看着李亨俊穿着警服笑容灿烂的样子。 毛泰久不曾给她留下一张照片。平谷在李润成揭露真相后,又在网络上做了二次搜索和粉碎,范围涉及毛泰久一切同学故旧。甚至还制作了一个“美人病毒”。喜欢在网络上下载帅哥美女图片的网友们,中了这个病毒会发现资料库中所有的图片文件全部被删除。 这病毒在东亚传播开来时,制作者差点被骂死。后来当然也产生了能克制这种病毒的杀毒文件。但它的效用也发生了,再怎么搜索“毛泰久”,“杀人犯帅哥”,“优雅帅哥”,“高贵帅哥”,都不会出现毛泰久的照片。 其实这样做的必要性不大,卧底警官韩东元那套资料足以把毛泰久和韩泰善完全区分开来,但毛泰久很怕他身后再起别的风波,索性把他能灭杀的各种可能都再灭杀一次。 这狠毒的家伙,为什么不把放在别人心里的他也一起删除了呢? 李亨俊自此就在金娜娜家里住了下来。 一楼两间客房,一间住着李亨俊,另一间住着克鲁兹。 克鲁兹看着李亨俊百般不爽。这病歪歪的小子怎么就长了张和老大一样的脸呢?还整天笑笑笑,笑你妈个头啊!真想一拳把那张脸打烂——我老大的脸,你也配长吗? 当然只能想想,并不会真的动手,而且真让他打,可能也下不了手,毕竟那是老大的脸。 说来人也奇怪,李亨俊温柔和善,毛泰久冷酷霸道,但在克鲁兹心里,毛泰久就有千般万般好,一万个李亨俊也及不上毛泰久一根手指头。当年克鲁兹刚刚跟着毛泰久的时候,犯错曾被毛泰久狠狠收拾过。那时候克鲁兹又气又恨,天天诅咒毛泰久喝水噎死吃饭撑死,后来不知道怎么地,随着时间变化,他对毛泰久的感情就从恨和怕变成了崇拜和服从,贴身跟随,愿意水里来火里去,为他生为他死。 其实这是人性中的强者崇拜情结。在人类尚未统治这个星球之前,人要和毒蛇猛兽以及自然灾害做斗争,人类自己也会聚成各种小团体,互相之间打来打去,强大的领袖会带着他的团体度过各种灾劫。没有哪一个领袖是依靠善良来征服人群的,所有的领袖凭借的都是力量——体力和智力甚至冷酷心地的总和。 克鲁兹不明白这些,他只能控制着尽量不要太明显表现出对李亨俊的嫌恶,反正他也不用真的贴身保护李亨俊,每天定时定点打几个电话打过去,偶尔亲眼去确认一下,别让李亨俊晕死在房间中就行。 李亨俊还挺争气,又或者洛杉矶四季如春的气候适宜他的身体,他入住以来居然一次也没晕倒过。 李亨俊的性格很安静,白天会拖一把椅子出来在草地上晒太阳,等正午阳光猛烈的时候,他会回去吃饭睡午觉,下午看看书,听听音乐,出去在附近散散步,一天就过去了。 金娜娜白天都在学校,并不回来吃午饭。她每天早晨和晚上进出时都会看到李亨俊,那青年有时候拿着一本书在客厅,有时候站在院子里伸展身体。李亨俊看到她会点头笑一笑,也不多话。金娜娜面对着熟悉的脸和陌生的人,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话要说,也只是一笑,点点头就越过他走了。 彼此相安无事过了十多天,大家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甚至克鲁兹都觉得,就当这小子是老大的一张活照片吧,偶尔李亨俊沉思不笑时,那侧脸看着还挺像老大。 这期间金娜娜请了人过来做饭,之前金娜娜自己做自己吃。现在家里多了两个大男人,她中午又不回来,指望病人做饭或者指望克鲁兹照顾人都是不现实的,干脆请人周一到周五过来做午晚两餐。为照顾李亨俊的病体,请的人是韩国人,做饭自然也是韩国口味。 周末金娜娜自己动手做饭,只做两个人的饭就行。克鲁兹一周吃五天韩餐,嘴里淡出鸟来,一到了周末就像踏上风火轮一样跑得飞快,去外面找餐馆吃他喜欢的大鱼大肉,往往直到晚上睡觉时才回来。 留下金娜娜和李亨俊单独相处,其实也不算单独相处,就是到吃饭时间金娜娜给李亨俊打个电话,李亨俊出来用餐盘把饭端回他房间吃——这是李亨俊要求的,他的解释是他吃饭特别慢,跟别人一起吃也会不自在。正好金娜娜也怕面对他会尴尬,自然就随他去。 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就是狗。小黑超喜欢李亨俊,除非金娜娜回家,平时总会粘在李亨俊身边。这让金娜娜颇为不解,小黑是条老狗了,老狗对陌生人哪来的这种热情?真是奇怪。 不过即使有小黑,他们的交集依然不多。李亨俊腼腆安静又害羞,和金娜娜面对面时总是半垂下眼眸,很少正眼看她,也极少主动搭话。 金娜娜觉得有点难过。看资料李亨俊是个蛮开朗的性格,比现在看到的要活跃得多,看来昏睡六年对他的健康损害太大了,导致他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 这个周六中午,金娜娜吃完饭后没有马上上楼,而是特地在餐厅等着李亨俊。 李亨俊送餐盘回来时看到金娜娜有点意外,他对金娜娜点了点头,端着餐盘到水槽清洗餐具。从餐具上能看出饭菜都吃得很干净,一点都没有浪费。果然乖小孩就是乖小孩,哪像毛泰久,每次吃饭总要剩下一口,还死皮赖脸非要她吃掉。 金娜娜走过去,看着李亨俊慢慢地清洗餐具。他的手指很修长,手背上和毛泰久一样血管会有点鼓出来,倒不会觉得不好看,男人的手长成这样有一种莫名的性感。 那双手把餐具洗好,放好,金娜娜还在发呆。毛泰久从来都是吃完就不管了,没见过他洗东西,金娜娜竟然想不起他洗东西手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李亨俊的手相似。 “我去午睡了。”李亨俊对金娜娜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金娜娜叫住李亨俊,后者的肩膀微微一僵,没有回头,但是停住了脚步。 “亨俊xi平时做什么运动?” “散步吧。” 金娜娜看着李亨俊的背影,他的背影也很像毛泰久,或者说背影更像,因为看不到不一样的表情,只是毛泰久站姿更挺拔些,李亨俊的产站姿则比较放松。 “散步的运动强度太小。这样,你先去午睡,一会儿你睡醒我带你去附近的大学,那里的室内游泳馆不错,你试试游泳吧,是很安全又有益的运动。” 李亨俊很温和地说:“好的,谢谢你,娜娜xi。” 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他说“娜娜”这两个字,金娜娜就感觉心绪混乱,她含糊地对李亨俊说:“那就这样说定了,一会儿我给你电话。” 然后金娜娜逃一样从李亨俊身边离开,跑上了二楼。 真是见鬼,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前那个背对着她的人是毛泰久。 明明不一样,声音年轻清朗很多,虽然口音相似都是首尔标准音,但毛泰久何曾这样温柔地说过“娜娜xi”?从来都是叫她“娜娜”,或者连名带姓喊她“金娜娜”,有时候也会叫“宝贝儿”或者“老婆”。他对她从没用过敬语,初期两人还陌生时他嗓子有问题说不了话,后来熟悉了他就一直讲平语。 下午两点半金娜娜下楼,李亨俊已经乖乖等在客厅里,他穿一件卡其色夹克衫,深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头发垂在额前,怎么看都像一个大学生。金娜娜失笑,她到底是头有多昏才会把这个人看成是毛泰久?完全不一样好吗! 金娜娜开着她的二手车载着李亨俊往大学走,李亨俊似乎有点晕车,路上一言不发,脸色还有点发白。 其实金娜娜车技相当不错,她可是当过很久代理司机的人,只是她的车子比较烂。 “对不起让你遭罪了。”金娜娜有点不好意思,尽量开得慢一些减少颠簸。 “没事。”李亨俊有点虚弱地说,神色中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痛苦。 好吧好吧,金娜娜投降,家有病美人,回头她就让克鲁兹把石原的车子开过来。 好在用不了二十分钟,他们就到达了大学的游泳馆,李亨俊的身体也好像缓过来了,脸色恢复了正常。 进游泳馆刷金娜娜办的卡,她之前复健时每周游泳三至四次,最近才来得少了。两人先到柜台给李亨俊买了泳裤,然后他们各自进入更衣室洗澡换泳衣。 李亨俊做好准备后首先到达泳池。 虽然是大学的游泳馆,但附近居民来游泳的人也不少,因为是周末,还有不少带小孩子来游泳的人。李亨俊略有点新鲜地打量着来游泳的各色人等,洛杉矶是个移民城市,各种肤色的人都有,也有不少东亚人种。 李亨俊坐到游泳池边上,把双腿垂到水中,用手轻轻拨弄着池水,恒温的泳池,不冷不热水温正好。 然后他一扭头,就看到了从一侧门口走出来的金娜娜。金娜娜穿了一件黑色连体泳衣,是非常保守的款式,但是她身材好,胸大腰细腿又美,硬是把这种保守款穿出了性感的味道。 金娜娜把长发扎成丸子头,脖子的线条完全露了出来,从颈至肩优美的弧度像天鹅一样。泳衣总归要露一点的,她露出的锁骨和肩膀雪白又单薄,看了让人心生怜惜,双腿也又白又直很美,除了过于纤瘦,整个人美得像个不食烟火的小仙女。 这样的金娜娜让李亨俊不敢多看,他扭开了脸,耳根却微微发红。 金娜娜看着李亨俊的后背,他的骨架很好,肩宽腰窄,就是人太瘦了,身形单薄,他背部的皮肤平滑光洁,没有疤痕,而毛泰久的背上有疤。 她当然早知道他不是毛泰久,只是仍然忍不住要拿这两个人来对比,脸长的太像了,某些情形下,神态和动作也很像。 金娜娜直接去深水区游泳,她现在虽然体型还偏瘦,但比几个月前好得多,肉长回来一些,看着大体像个正常人了。她的体力也恢复到原来的七八成。 游了几个来回金娜娜爬了上来,看到浅水区李亨俊也下水了。他真是瘦,肋骨都一根一根能看到,而且左上腹有个五六厘米的疤痕,是中弹后又手术开刀的痕迹。 李亨俊的泳姿还不错,就是体力明显太差了,50米的标准池,他从这头游到那头就游不动了。 金娜娜摇摇头笑了,向着浅水区走过去,就看到李亨俊抓着扶手从水中站了起来。李亨俊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头发被打湿了,他顺手就把头发都捋到了脑后露出了脑门,然后他仰起脸看了金娜娜一眼,那瞬间他的脸型,头发还有眼神都和毛泰久一模一样。 金娜娜脸色一变,扭过脸转身走开。她把手按在心脏上,要命了,现在才发现对着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真是一种折磨。 李亨俊则感觉莫名其妙,又怎么了?金娜娜看他的眼神……李亨俊低头看看身上,肋骨突出,腹部有疤……这身体是惨了点,但他有什么办法,难道他想这样吗? 第64章 不会是我 金娜娜游几圈歇一歇,前后游了四十分钟,准备结束锻练。 浅水区那边李亨俊早就不游了,正在那里和一对父子交流,帮忙纠正小朋友的泳姿。金娜娜走过去,意外地发现李亨俊居然在跟人家讲中文!那是一对华人父子。 “亨俊xi,这么厉害啊!”中文可是有名的难学。 “啊,没有,我只会一点点。”李亨俊低下头垂着眼睛,露出习惯性腼腆的表情。 “讲的真的很好。”那年轻的华人爸爸称赞着,“只有很轻微的一点点外国人口音,难道在中国生活过?” 李亨俊笑着摇摇头,和那对父子道别,然后对金娜娜说:“走吧。” 两人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后在大厅的休息区看到了克鲁兹。 二十七岁的克鲁兹身高一米九,体型彪悍,棕发棕眼,稍懒两天不刮胡子看上去就像大叔,但认真收拾一下还是个标准的南欧帅哥。之前跟着毛泰久,在老大的影响下他还算讲究仪容,现在没人要求他,克鲁兹身上那种退伍特种兵的粗糙劲儿就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一脸胡子长得肆意奔放。 克鲁兹具有西班牙人典型的热情,乐观的性格,但此时他打量李亨俊的表情却十分地不友好,尤其看着李亨俊面带笑意和金娜娜一起走出来的时候,克鲁兹简直双眼直冒火光。 妈妈的,出去吃个披萨的功夫,这臭小子就想泡我大嫂! 大嫂是属于我老大的,谁也别想碰,长得再像也不行。 但当金娜娜看过来时,克鲁兹那横眉立目的表情立刻一秒收敛,变得像条温顺的大狗。 “车开过来了吗?” 克鲁兹点头。 金娜娜对李亨俊说:“亨俊xi坐克鲁兹的车回去吧。我在学校还有点事,晚点回去。” 李亨俊看看金娜娜,再看一眼克鲁兹,点点头,转过身慢悠悠跟着克鲁兹往外走。 一离开金娜娜能看得到的范围,克鲁兹的脸立刻放了下来,看到李亨俊双手插在口袋里,像个老人家一样走路,克鲁兹不耐烦地说:“走快点,磨磨蹭蹭像个女人。” 李亨俊也不生气,慢吞吞地说:“我是病人。” “你还知道自己是病人?”克鲁兹呲牙,“是病人就要安分点,别人对你好要知恩图报,不该有的心思别乱有。” 李亨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眉头微微一抬,低声回答:“知道了,不该有的心思不会有。” 克鲁兹没电了。这小子说话软绵绵的没一点脾气,怼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言语攻击对他根本无效;又没法对他动手,他身体弱得风都能吹倒。行了,以后他就辛苦点多看着吧,尽量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想泡我大嫂,门儿都没有! 克鲁兹气鼓鼓开着车带李亨俊回家,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李亨俊却像心情不错的样子,路上还有闲心找克鲁兹聊天:“金娜娜小姐手上戴着戒指,她结婚了吗?” 克鲁兹精神一振,大声说:“对啊。她结婚了。”算你有眼色。 李亨俊又问:“她丈夫呢?” 这话问的就不对了,正戳在克鲁兹的痛点上。小克同学脸一沉,凶相毕露,狠狠剜了李亨俊一眼:“关你什么事?!”脚下猛踩油门,车子嗖一下窜了出去,幸亏李亨俊握着车顶棚上的把手,要不然非被他闪一下不可。 一路上克鲁兹再不搭理李亨俊,李亨俊也一点儿没意识到他得罪了克鲁兹,到家后还很礼貌地向克鲁兹道谢。克鲁兹“哼”了一声,扭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李亨俊微笑了一下,慢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黑窜了出来,冲到李亨俊脚下摇着尾巴,李亨俊把它拎到沙发上,摸摸狗头,小黑往李亨俊的大腿上一靠,颇为享受地伸展了身体。 “你这个小破狗,现在倒是真喜欢我啊。”李亨俊低声笑了,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小黑温暖的皮毛和身体。 如果娜娜没有发现一切,如果他也没有死,他现在过的生活是不是就是这样?和娜娜住在一起,她上学,他休息,然后整天看着克鲁兹这个二货耍宝? 李亨俊,或者说毛泰久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给娜娜留下了很多钱,但是她不花,住着小小的房子,还是租的不是买的,仍然穿着很便宜的衣服,开着破破的二手车。是觉得他的钱是罪恶的所以不愿意花吗?但是她又让石原和克鲁兹跟在身边,而且三个人似乎还以她为主,那两个大男人都听她的。 结婚戒指也一直戴在手上,不花他的钱,但是用他的人,戴着戒指读大学…… 算了,想这些无益,他只是来看看她,多看一眼是一眼。 金娜娜从学校回来时,路过超市采买了一堆果菜食杂,车子停到院门口,她推开院门走进来时扬声喊道:“克鲁兹!” 屋门推开,出来的人却是李亨俊,那青年微笑着迎接她:“你回来啦!” 金娜娜应了一声,说:“我买了很多东西,要克鲁兹帮忙搬。他人呢?” “大概在屋子里打游戏,戴着耳机听不到。我帮你吧。” “好,可是……东西很多,也很重。” “我体力不至于那么差。”李亨俊已经挽起袖子走了出去,金娜娜只好跟着去打开车子的后备箱。后备箱里很多蔬菜水果,饮料啤酒,以及各种肉类,有些是已经腌制好的半成品。 “要搞户外烧烤?”李亨俊一边帮忙搬东西,一边问着。 “是的。”金娜娜也跟着搬,“明天请几个同学到家里来。亨俊xi跟我们一起玩吧,人多热闹。” “好。”李亨俊答应了。 金娜娜略感意外,他之前都不肯和大家一起吃饭。 “我也应该多和人接触一下,不过东西我不吃,肠子中弹做过手术,烤的东西油太大。” “哦。”金娜娜想了想,“给你备点别的,紫菜包饭和蘑菇汤可以吗?” 李亨俊点点头,微笑着说:“可以。”他只要有个机会看着娜娜就好,难得周末她不出去做义工。 金娜娜扭开脸,真要命,别对着她笑,越看越像毛泰久。她拎着一袋子菜走过去踢一脚克鲁兹的房门,把他喊出来帮忙帮东西。 克鲁兹扔下游戏机跑出来,告诉金娜娜和李亨俊:“用不着你们,坐着等吧。”他两膀力大如牛,三下两下,一大堆东西很快就被他搬完了。克鲁兹看到买的东西里有很多肉,心花怒放,问金娜娜:“今晚就吃这些吗?” “今晚给你烤一只鸡。” 得到一只鸡的承诺,克鲁兹十分高兴,想去接着打游戏,又不放心这两人单独相处,他正犹豫着,李亨俊已经站到厨房的水槽边上,问金娜娜:“要准备很多东西吧?我帮你。” “你会?”金娜娜讶异,克鲁兹和石原都是家务废,毛泰久更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的人。 李亨俊-毛泰久点点头,不是他会,是他的这个身体会,这身体的原主人是个居家男人,家务很精通。 金娜娜看着那一大堆东西,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于是说:“好吧。” 克鲁兹立刻挤到两人中间:“我来我来,要做什么,娜娜你说。” 金娜娜没再客气,让克鲁兹端两个盆子出去,再端个板凳坐到院子里浇花的水龙头旁边洗菜洗水果,让李亨俊帮她往签子上串肉类。克鲁兹不服,嚷嚷:“我要干这个。”他才不要被打发到外边,只要看到这小白脸站在娜娜身边他心里就不舒服。 李亨俊笑了一下,端起一盆蔬菜:“我去外面。” “不行。”金娜娜抢下他手中的蔬菜盆,“水太凉了,让他去。”然后踢一脚克鲁兹。 “快点去,别磨蹭,不然晚上的烤鸡取消。” 为了烤鸡克鲁兹忍辱负重,愤愤地端着一盆蔬菜到了院子里,他一边洗蔬菜一边透过窗户往里看,哼,最好你们给我规规矩矩的。 李亨俊和金娜娜戴上一次性手套,把鸡翅、培根、香肠等一串串穿好。李亨俊看到金娜娜左手上没有戒指,估计是为了干活方便摘掉了,她平时都戴着。于是他继续提起曾经令克鲁兹色变的话题。 “娜娜xi结婚了吗?我看你平时戴着戒指。” “是。” “您丈夫是做什么的?” “做……”金娜娜笑了一下,“他做职业大少爷。” “?”李亨俊抬起头。 金娜娜:“我开玩笑的。他是个游戏软件编程工程师。” 李亨俊“哦”了一声,眉毛微微一轩,她竟然还记得那个,小岛上她第一次问职业时,他编的谎话。 “怎么不见他呢?不在洛杉矶工作吗?” “去世了。”金娜娜很平静地说。 李亨俊“哦”了一声,很没诚意地说:“对不起。” 好在听这话的人也有些心不在焉,金娜娜反问:“您的故事我也听说过,有很相爱的未婚妻,是不是会很快结婚?”据说他是在向女友求婚的晚上出的事,真是令人伤感的爱情故事。 “我吗?”李亨俊嘴唇一勾,“这个身体还不知道能活几天,何必害别人呢。” 金娜娜抬起头,想不到总是微笑着的青年如此悲观。 “是真的。”李亨俊很温柔地看着她,“虽然现在每次陷入沉睡都会醒来,但也有可能睡着了再不醒来。这样的身体怎么能结婚?”所以他只是来看看她,而且犹豫了很久才决定。 金娜娜正往签子上串洋葱块,一块牛肉间一块洋葱,扭头的时候看到李亨俊的眼睛,只感觉心头一痛,眼泪“哗”一下就流了出来。李亨俊摘下手套,拿了张纸巾递给她。金娜娜两眼泪汪汪,手上还戴着手套,没有去接纸巾。李亨俊索性拿着纸巾直接给她擦眼泪:“被洋葱呛到了吗?” “是。” 当然不是,只是再一次觉得他像毛泰久,那眼睛还有那眼神——金娜娜真的要疯了。 克鲁兹推开门冲进来,甩着湿淋淋的双手大喊:“怎么啦?”他在院子里远远地瞅着这两个人居然挨到了一起,这可不得了,出大事了!于是克鲁兹立刻以火箭速度来到了事发现场。 “呛到了。”金娜娜吸了吸鼻子,李亨俊也收回了给金娜娜擦泪的手,手上还捏着一张纸巾。 “说了我来嘛。”只是擦泪?这小子手真欠!克鲁兹瞪李亨俊一眼,用胯把他顶开,挤到金娜娜身边,“娜娜,我来吧。” “好。”这次金娜娜没反对,“你就照着已经穿好的那样做,我去洗把脸。” 金娜娜摘下手套上了二楼,楼下两个男人继续进行未完成的工作。 克鲁兹这个气。回来的路上这小子怎么答应的?不会有不该有的心思。这才多大功夫?他居然敢给娜娜擦眼泪!克鲁兹不怀好意地看着李亨俊的手,用哪只手擦的,是剁手指还是整只手都剁掉? “娜娜的丈夫去世多久了?”李亨俊冷不防问。 “关你什么事?!”克鲁兹这回真怒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小子是想找死吗? “总不能让她一辈子一个人。”克鲁兹的心意他很感动,但这样严防死守不让娜娜过新的生活,对她不好。 “那也不能这么快!”这才多久,老大尸骨未寒,老大活着的时候那么爱她,人怎么可以这样没良心? “那要她等多久,十年,五年?一个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李亨俊却显然一点都不具备克鲁兹所要求的良心。 但这话也戳到了克鲁兹,是啊,难道五年,十年……一直让金娜娜一个人等下去? “怎么也得……三年吧。”不能再少了,至少得等三年。 “如果在这三年中遇到好的对象,错过了怎么办?” “不可能。”克鲁兹鼻子一哼,“谁能比我老大好?”嫁过他老大那样的男人,金娜娜怎么会随便看上别的人?那得有多瞎?然后克鲁兹又很发愁地看着李亨俊。 万一看上这小子……因为长得像,把他当成老大的代替品,这种情况怎么办? “别担心。”李亨俊好像能读出他的心思,“不会是我,我身体那么差,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怎么能去耽误别人?” 克鲁兹楞住了,李亨俊的病情他也知道,但是没有实感。仔细一想还真的很凶险,李亨俊每次晕倒都会进入植物人状态,他的小命像大风底下的烛火,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熄。 累积了一下午的敌意,被李亨俊一句话戳破。克鲁兹蔫头耷脑地想:唉,这个世界上大家都不容易。 金娜娜洗好脸下楼,李亨俊和克鲁兹已经开始穿蔬菜串儿。李亨俊看样子是真弄过这些,指挥着克鲁兹搞得有模有样。克鲁兹虽然是第一次做,但他力大手巧,无论刀工还是手速都稳占头筹,再被李亨俊夸上一两句,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干得那叫一个又快又好。 “你不用再沾手,我们两个人就够。”李亨俊对着金娜娜微微一笑,又夸克鲁兹,“切得这么整齐,你不可能是第一次做!” 克鲁兹得意极了:“我这是天赋!” 金娜娜虽然不明白克鲁兹怎么又突然看李亨俊顺眼了,但他们能和谐相处是好事,省得她还要调停,她对克鲁兹说:“以后你每天开车带李警官去游泳,游泳结束去按摩,我看他肌肉萎缩得有点厉害。” 她又转头对李亨俊说:“亨俊xi,不要对人生怀着那样悲观的想法。我觉得你总是晕倒,可能就是身体太差。先从低强度的运动开始,把身体调理好了总是有益的。” 李亨俊看着金娜娜,很温柔地说:“好。” 我害怕失去你而心碎,害怕面对承诺的不悔,陪着我走入深渊. 我害怕面对你的诱惑,害怕未来故事的背后,不可告人的折磨.《不要爱-我莫文蔚》 第65章 新生 三个人协力干活儿到晚上,不知不觉中亲密了很多,李亨俊那种温柔可亲的样子也很加分,至少在克鲁兹心里面,觉得李亨俊算是自己人了。所以晚饭时间李亨俊还要端着餐盘回房间,就被克鲁兹一把拉住。 “一起吃嘛,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我吃得太慢。” “慢怕什么……你是怕洗碗吗?”克鲁兹大包大揽,“我洗吧,你们那么慢。”小爷以前是没有花功夫做家务,小爷做家务也是很厉害的。 李亨俊笑了一下,于是把餐盘放到克鲁兹边上,拉开椅子坐下来。 金娜娜坐在他们两人对面。她从毛泰久离世起,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胃有点搞坏了。所以现在她吃的东西和李亨俊这个病人一致,养胃的蔬菜鸡肉粥,板栗烧鸡块,萝卜汤。 克鲁兹则啃着他香喷喷的烤鸡,吃得两手都是油,还嘲笑金娜娜和李亨俊,说他们像两个没有牙齿的老头子和老太太。 李亨俊-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她以前很能吃,胃口总是很好,还有可爱的包子脸。 但自从跟他好上以后,她就越来越瘦,下巴越来越尖,现在还有了胃病。 吃完饭金娜娜上楼,克鲁兹留下来洗碗,李亨俊端着一杯热水在厨房里陪着,和克鲁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金娜娜有点太瘦了。” 克鲁兹叹气:“能活着就不错了,她最瘦的时候体重不到40公斤。”那时候他和石原都很担心,怕金娜娜就那么死了。 毛泰久心里绞痛,她就那么难过?不原谅他也不接受他,还会因为他的死那么痛苦吗? 克鲁兹洗完碗,发现李亨俊已经不声不响离开了。他刚才端在手里的一杯水放在岛台上,还是满满的一杯,一口没喝,已经完全凉掉。 第二天是周日,洛杉矶的天气依旧是初秋的感觉,天高云淡。 李亨俊照样早早起床,到院子里溜达散步。金娜娜种了很多的花花草草,沿着篱笆墙开得热闹。小黑叼了只球过来,李亨俊就把球扔出去,小黑撒开小短腿去追球,追上去再叼回来。一人一狗,不断重复着以上的动作。 以前本来是讨厌宠物的人,使用了别人的身体,这个身体却是对宠物极亲和的体质,很招猫猫狗狗的喜欢,这让寄宿在李亨俊身体中的毛泰久很是无可奈何,总是在撸猫撸狗的时候才发现,又被这个身体带着跑偏了!但次数多了倒也渐渐习惯,尤其是小黑,以前看一眼这黑狗都吓得发抖,现在居然这样亲近他,怪有趣的。 金娜娜推开院门跑进来,她一早就出门跑步去了,跑了一大圈再回来,浑身热气腾腾,鬓角流汗,脸颊上也多了一点血色。 李亨俊看着金娜娜,了不起的女人,很有毅力,一点一点把困难的日子撑了过去。 “在哪里跑步?以后我也一起跑吧。” 金娜娜拉过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汗,笑着摇头:“你现在还不行,先游泳吧,游一段时间再考虑这个,循序渐进。” 金娜娜上楼洗澡,李亨俊-也就是毛泰久,坐在院子中的长椅上,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活下去的可能性。 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不是对未来绝望,毛泰久不可能选择去死。 他知道自己只要活着,就不会对金娜娜放手,但金娜娜又无法原谅和接受他,两人之间就是解不开的死局。毛泰久害怕自己会把金娜娜折磨死,那种情况他也一样不能活。理性分析,他死了损失最低,至少两人可以活一个。 娜娜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如果没有她两次出手相救,他早死了。如果没有她给予的爱,他在这世上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白活一次。这两年的爱是他偷来的,他甚至跟她结了婚。既然会永失所爱,不如在她还爱的时候,先走一步。 毛泰久一直都有自毁的倾向,两年殚精竭虑也让他身心消耗巨大,濒临崩溃的边缘。 于是毛泰久走了,死了。但不知道上天为什么又把他送回这个世界。 毛泰久在李亨俊的身体中复活并没感觉多惊喜。他和金娜娜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即使换了一个身体,他还是他,恶是灵魂的恶,并不是身体的恶,他还是那个坏人毛泰久,尽管披上了一张好人的皮。 但之后他时不时会晕倒,晕倒后身体会进入植物人的状态,这令毛泰久意识到生与死并不能由他自己决定,这捡来的半条命,老天还可能随时收回去。于是他就想,再看看娜娜。如果还要再死一次,也希望能死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 对毛泰久来说,扮演李亨俊没什么难度,看了一些之前的照片视频就能总结出,这个人很温和很正直很善良,非常爱笑,就是一个正常的好人。他只要多笑笑,对人态度柔软些就可以了。就算他某些地方与原主有所不同,但李亨俊卧病六年,任何一个好人睡上六年,性情上有所改变都很正常。 果然都没有把他认出来,这身体的姐姐李恩珠,这身体的女友杨诗温,以及前仇人武镇赫、前兄弟石原和克鲁兹,甚至娜娜。 万万没想到,他又一次和娜娜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心地柔软的女人,竟然收留他做房客,不怕再一次被魔鬼侵害吗? 毛泰久形容不出自己的复杂心情,他努力克制着,告诫自己不要贪心,能看看她就很好了,只是看着吧。 然而当她靠近过来的时候又怎么办?当那美丽的女人靠近,他死灰一样的心又会有星星点点的火焰冒出,稍不控制,又会是一场燎原大火。 想靠近她,想抱住她。 金娜娜洗过澡,吃完早餐,觉得天气实在是很好,就想出去逛逛。 她跑到楼下,从仓库里取出之前校园拍卖会买的二手自行车。当时一共买了三辆,可惜克鲁兹和石原都不喜欢,结果只有她一个人骑着在附近转悠。看到李亨俊在院子里坐着无所事事的样子,金娜娜招呼他:“要骑自行车出去转转吗?” 骑自行车强度不大,不会累着他。经常出去转转,人也能开朗些,比闷在家里强。 “好。”李亨俊站起身来,两眼发亮。 他们给自行车擦灰,给轮胎打足气。金娜娜喊克鲁兹一起去,克鲁兹打游戏打到半夜,哪有那个精神。何况现在他也不再担心金娜娜和李亨俊会出问题。那哥哥身体不行,病秧子一个,谈什么恋爱,能扛住风吹不倒下都算他坚强。 去吧去吧,男的病女的弱,一对儿老头儿老太太,天残地废,反不了天。 金娜娜骑上自行车,发现李亨俊抓着自行车有点无从下手,她笑着从他身边掠过,然后停住车,问他:“你不会骑?” 李·毛泰久·亨俊微微皱眉。毛泰久小时候收到过自行车这样的礼物,价格可以买一辆普通轿车的那种,但他刚看完马戏团小丑骑独轮车的表演,觉得骑着两个轮子的人也和小丑一样蠢,一点都不优雅。于是他的自行车礼物就扔到仓库落灰,再没被大少爷瞅过一眼。因此万能的毛社长的一万种技能中,不包括骑自行车。 李亨俊的身体应该是会的,可这时候他却提取不到这方面的记忆。李亨俊的这个身体没有留下任何与人相关的记忆,但与物相关的记忆有很多,而且是触发式,拿起菜刀就会切菜那种。 “不会也没有关系,走吧,到外面去,大路上我教你,很好学的。” 两人推着自行车出门,找了一段僻静少人的道路。金娜娜把自己的车子放到一边,指挥李亨俊跨到自行车上,先用两条腿支地。 “重要的就是平衡,慢慢踩着找平衡,你不用担心摔,你腿那么长,觉得不稳当脚在地上一撑就停住了。” 金娜娜抓着自行车后座,鼓励李亨俊:“我抓着,你别怕,试试踩一下。” 李亨俊-毛泰久扭过头,这傻丫头让谁别怕?他的字典里几曾有过怕字?虽然他并不需要金娜娜给他做保护,但莫名的就是感觉高兴,他缓缓地开始尝试踩自行车,歪歪斜斜往前走。金娜娜在后面一边推着他,一边跑动着,热出一头汗,然而也很开心,一直在大笑。 毛泰久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不记得金娜娜曾这样大笑过,虽然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也很开心,但她真的不曾这样无忧无虑地开怀大笑过。 眼看李亨俊的平衡能力越来越好,金娜娜用力推了一把之后就松开了手。 毛泰久知道她松手了,也并不担忧,这个身体的协调能力非常好,像之前自己的身体一样筋骨柔韧,大概因为职业是警察,有搏击的底子在,又或许这身体骑过自行车,有以往的身体记忆存在,总之他非常快就找到了感觉,很轻松就骑着自行车一路前行。 正是上午九、十点钟的时间,气温不冷不热,太阳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自行车行驶在干净又空旷的道路上,不断掠过树木,草坪和房子,小风扑面,那种感觉极为愉悦,尤其是经行一段下坡的道路时,骑车的人简直像鸟儿长了翅膀在滑翔。 毛泰久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轻松愉快同时自由自在,好像既与这个世界联成了一体,又超越于这个世界之上。 车子行驶至这段坡道最底下时,速度已经非常快,毛泰久几次捏闸控制车速,驶到道路尽头时,他控着车把歪过车头,冲到旁边的草坪上刹住了车子。有点累,但是很快乐,毛泰久微微喘息,他把自行车放倒在草地上,人也索性坐到草地上。坐着坐着,毛泰久干脆躺了下来,手脚摊成个大字,仰望着天空中的蓝天和白云。 这一会儿太阳隐没到了云层之后,白云变成了乌云,但是因为后面藏着太阳,这几朵乌云镶着美丽的金边。 活着还是很好啊,这个世界也很好。 金娜娜一路追赶着李亨俊,到下坡路段时喊了一声糟糕,生怕他这个生手冲下去会摔倒受伤。远远看到李亨俊躺在草地上,金娜娜很急,她也来到道路尽头,扔下车子跑过去察看李亨俊的状态,发现他并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你吓着我了,还以为你摔了呢。”金娜娜呼出一口气也坐到了草地上,厚厚的草地像毯子一样柔软。 “没有。”毛泰久依然躺着,“感觉很好,像在飞。” 金娜娜笑了,这个人这么大了居然没骑过自行车,够奇怪的。她嘱咐着:“下坡的时候,如果坡度大不要一下子冲下去,会很危险。坡小的时候也要注意捏闸控制速度。要前后闸一起捏,光捏前闸后轮子会翘起来,还是会摔倒。也不能一直捏闸,捏一下再放松,不然闸皮会磨光。” “嗯。”毛泰久应答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在草地上享受这片刻宁和舒缓的时光。 毛泰久这时候感觉自己很对不起金娜娜,他没给过她这样的时刻。他一直在拉着她飞奔,两年来不是让她漫长等待,就是给她上演生死时速。这丫头真的很傻,让她等就一直等,特别能忍耐,什么要求都没提过。而他拉着她向前跑时,她也从不抱怨,拼命跟着他一起跑,直至两个人跑到绝路。 想到娜娜因为他受的种种苦,毛泰久不由自主眼睛一酸。 “亨俊xi”金娜娜看到李亨俊发红的眼眶,这性情温柔的青年大概又在感怀身世了吧?金娜娜想了想,决定还是用她有限的人生经验开导开导他。 “亨俊xi,我觉得你那个想法不对。” 毛泰久把脸转过来。 “你说因为担心不再醒来,所以不结婚。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谁能保证自己明天就一定会醒来?世事变幻,生死无常。人出生注定要死亡,却不能因此结束生命,反而应该更珍惜地活着,人生本来就只是过程啊。” 金娜娜的侧脸线条温婉柔和,眼神平静安祥,经历了数次亲人爱人的生死,她终于有了最豁达的领悟:珍惜当下。 “哪怕只活一天,也要努力活好,做该做的事,做想做的事。如果你爱的人也想和你结婚的话,不要消极逃避,去把身体养好,然后跟她结婚。” 那年轻的警官好像听进去了,他注视着她,目光深邃。 金娜娜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草屑,伸手去拉李亨俊:“起来吧,草地上有寒气,不能一直这样躺着,会生病。” 就像他们初次相逢在成运码头上一样,美丽的女子向他伸出了手。 毛泰久注视着金娜娜纤细又柔软的手指,傻姑娘,你知道你是在向谁伸出手吗? 她当然不知道,善良的金娜娜只是很好心地向每一个她认为需要帮助的人伸出了手。 毛泰久抬起手,他的大手握住了金娜娜的小手。 指掌相触,像春雨淋入干涸的土地,新鲜旺盛的生命力灌注于腐朽的躯壳,一切都在复苏,一切都在重生。生命只是一个过程,但往哪个方向走,有无数的可能。 毛泰久握着金娜娜手的时间有点长,他饥渴的皮肤贪恋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每一丝温暖。金娜娜却以为是他身体无力,手上加了点劲儿用力拉他,毛泰久用另一手撑在草地上,借着她的力量缓慢起身。 站起来之后,毛泰久笑了,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清新干净,十分漂亮。金娜娜有片刻的迷惑,明明最近她看李亨俊的笑容也看习惯了,但这个笑容不一样,这个笑容发自内心,十分灿烂,灿烂耀眼到让她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李亨俊。 “走吧。”毛泰久弯腰扶起他的自行车。 “好。”金娜娜摇摇头,扔掉瞬间产生的奇怪念头,也扶起她的自行车。 两人相携沿着来时的下坡道往回走,这样的坡度自行车只能推着走。坡道很长,下坡轻松,上坡就累了,终于爬上去的时候,毛泰久已经是额角见汗。 金娜娜问他:“累吗?”毛泰久摇摇头,不累,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不累。 太阳从云朵后面露出了脸,金色的阳光瞬间洒满大地。 第66章 复健 两人回到平地,继续骑上自行车往回走。经过一家蛋糕坊,烘焙的甜香传出来,毛泰久忍不住停下车,深呼吸一口,半闭着眼睛嗅着那甜蜜的空气。 这也是李亨俊的身体留给他的癖好,那小子爱宠物,爱家务,还爱吃甜食。毛泰久能勉强抵抗着不去做家务,但撸宠物和吃甜食很难抵抗,经常醒过神来,他已经在吃着甜品,或者手上撸着个有毛的东西。 什么警察这么古怪?他还能换个身体吗?要不是这张脸长得和他本人一样,他真的一分钟都不能忍。 “饿了?”金娜娜自觉通过努力让这内心忧郁的青年变开朗了,她心情也很好,把车子停住,招呼毛泰久往店里走,“我们吃点东西,运动后补充点糖分很好。” 好什么好? 但毛泰久灵魂的意志抗不住李亨俊肉/体的欲/望,他不但跟着金娜娜进了店里,还点了一块“黑森林樱桃奶油蛋糕”。一口吃下去,那香软细腻美妙的口感让他想流泪——真的想流泪,在娜娜面展现出这样的德性可怎么办?男人爱吃甜食太娘了! 结果金娜娜好像并不讨厌,看着他笑,还告诉他:“我爸就很喜欢吃甜食,但我妈管着不让他多吃。” 毛泰久脸上的表情略微好看了一点,这么说娜娜不会讨厌一个爱吃甜食的男人?然后他立刻纠结起来:爱吃甜食的是李亨俊!金娜娜带着骑自行车的是李亨俊!带着去游泳的还是李亨俊! 毛社长顿时觉得自己绿云罩顶,恨恨咬一口蛋糕。金娜娜,你悠着点,你再对李亨俊这么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蛋糕店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金娜娜喝着香浓的咖啡,看着面前正在享受美食的青年。 李亨俊警官也是左手为惯用手,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好看,吃到甜食那满足的表情很可爱,有点像小孩子。没在毛泰久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毛泰久好像吃什么都一样,只有不喜欢吃的,但没有特别喜欢吃的。 如果毛泰久还活着,两人坐在一起会像亲兄弟吧?不,兄弟哪有那么像的,可能像一个人不同年龄段的样子。也不会,三十岁出头的毛泰久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毛泰久应该是酷酷的,有点霸道又很拽,永远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金娜娜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扭脸看向窗外。 下午两点半,克鲁兹去敲毛泰久的房门,准备按照金娜娜的吩咐带他去游泳,敲了半天没人应,很担心年轻警官在房间中晕倒,他急忙推门进去,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 在院子里?但他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在楼上?不可能。克鲁兹给毛泰久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 “有朋友来看我,跟朋友出去了,不用但心。游泳?嗯,我知道,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会找你。” 毛泰久挂断电话,坐在他对面的平谷秀幸明明已经和他见面二十多分钟,但仍然是满脸喜色,不停地搓手:“哈哈,老大,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死。” 平谷又站起来第一百零一次打量毛泰久的面容,喃喃自语:“韩国的整容术好神奇啊,竟然可以年轻这么多!” 毛泰久忍不住笑了。平谷这网痴事实上是克鲁兹之外的另一种类型的二货,他不由得检讨起自己的喜好来,难道是有二货收集癖吗? “给我找最好的调理专家,我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把身体养好。” “是,没问题。”平谷现在掌握着一部分当年毛泰久留给他的暗势力,还掌握着FBI的资源,由他出面做点事情,比毛泰久用李亨俊的身份容易得多。 平谷是毛泰久麾下诸人中对他最为盲目崇拜的一个,毛泰久通过an网一联络他,他就兴奋得要飞起。见面之后,尽管老大看起来一下子年轻了七八岁,但那眼神,那表情,那唯我独尊的霸道样儿,除了他还能是谁?所以平谷竟然一星半点儿的怀疑都没有产生。 他的老大是魔神,不是人类,当然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老大,你要不要考虑加入FBI?”平谷在带着毛泰久去找调理专家的路上,小心翼翼地问。 毛泰久抬手要他噤声,接起了电话,是金娜娜打来的。 “嗯。是的,朋友介绍我去找调理专家。很快就回去,不用接我。” 挂断电话,毛泰久问平谷:“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上级的意思?” “都有啊。”平谷说:“我上级詹姆斯也很欣赏你,我也想和你一起工作。” “再说吧。”毛泰久脸上含笑,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子背上。他以后要做什么自己做不了主,得看娜娜怎么想。如果不能回到娜娜身边,他什么也不会做。他后半辈子唯一必须实现的目标,就是再次成为金娜娜的老公。 晚上七点半左右毛泰久才回到金娜娜的小院子。 天已经黑了,院子的篱笆墙上有彩灯闪烁,院子里几盏大灯也照得小院亮如白昼。草地上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食物和饮料,三四个烧烤架在工作,肉串和蔬菜串在上面不断翻转着,出发出浓郁的香气,音乐声在流淌,连主人带客人在内的十几个人笑语喧哗,散发出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毛泰久下了车,推开院门走进去。 小黑箭一样冲出来,扑到毛泰久脚下摇头摆尾,毛泰久蹲下来摸摸它的头。这感觉不错,狗子虽然傻了点儿,但对主人那种一心一意的爱还是可取的,就暂时不嫌弃它口水太多吧。 玩了一会儿之后毛泰久拍拍小黑,小黑乖乖地走开。小黑那简单的小脑袋搞不清自己内心复杂的感情,它对面前的男人又爱又怕,想和他玩,但不敢不听他的话。 毛泰久摸出纸巾来擦了擦手上的口水,还是会觉得脏,但他的容忍度真的比以前高多了,以前他哪里能允许狗这种动物出现在他面前? 金娜娜一直注意着院子门口,看到毛泰久回来她心里踏实了,跑过去问他:“怎样?找到专家了吗?专家怎么说?” 毛泰久眨眨眼,努力按捺着自己对李亨俊的嫉妒心,引导自己这样想:她关心李亨俊只是因为那小子长得像我,所以四舍五入,她是关心我。 精神诱导发挥作用,毛泰久心里舒服了,对金娜娜点点头:“今天定方案,明天就开始复健。” “太好了。”金娜娜拍手,然后又说,“让克鲁兹跟着你,你总得要人开车或者跑腿儿。” “好。”毛泰久柔声应道。 其实平谷另外给他安排了人手用,但毛泰久也有很多事想问克鲁兹,让他跟着倒也无所谓,克鲁兹的脑子不会比小黑复杂太多,基本是他说什么克鲁兹就信什么。 “吃晚饭了吗?”金娜娜问。 毛泰久摇摇头。 “跟我来。”金娜娜转过身,穿过人群,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和客人们打着招呼,毛泰久也跟着她向别人微笑点头,他扫了几眼金娜娜这些客人,东亚人居多,还有几个白种人,两个黑人,听口音好像都不是美国本土人。 “都是外国留学生吗?” “是啊。”金娜娜回答,有点佩服他的观察力,“都是些很好的人。”有不少人是她在做公益的过程中认识的。 毛泰久点点头,不错,都是些食草动物,没什么攻击性,几个男性也温吞吞看起来像美国草原上的大绵羊,果然是金娜娜的交友圈子。 厨房的小电锅炖着土豆鸡肉蘑菇汤,电饭煲里的米饭也是新煮的,打在保温档。 金娜娜给他盛饭,盛汤,只给他一小碟辣白菜,肠胃不好的人不能多吃这个,但作为韩国人,没有这口东西又真的吃不下饭。 “吃完了想玩就出来坐坐,认识认识这些人,要是有点累就回去休息吧。”金娜娜很贴心地吩咐着,“我去外面招呼客人,你慢慢吃。” 金娜娜苗条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门开关之际,外面的笑语喧哗和音乐声瞬间涌入。即使关上门,也能隐约听到人们愉快的说笑声。 餐桌上的灯很低,灯光呈桔色,照耀在饭菜上显现出美好的暖色调。毛泰久吃着热乎乎可口的饭菜,心里也感觉暖洋洋的。这就是他一直想要追寻的幸福,有人爱他,有人牵挂他,有人陪伴他。他真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找娜娜?早来几个月,不是能早点享受到娜娜对他的照顾吗? 第二天开始,毛泰久进入了全面复健疗程。 平谷给他找了个中医专家,中医调理身体的能力在全世界都是最有名的。陈专家给毛泰久制订了全套复健方案,上午游泳,然后按摩,下午做拉伸训练和力量训练,然后扎针灸,泡药浴,一日三餐全在理疗的地方吃,食谱是陈专家给出的药膳,由专门的厨师做好。 这其实是FBI的一个秘密训练基地,这里的资源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每天早晨克鲁兹开车把毛泰久送过来,毛泰久去做复健,另有搏击方面的训练招待克鲁兹。午休时两人吃吃饭聊聊天,下午毛泰久继续复健,克鲁兹去石原的公司点个卯,晚上再来接毛泰久回去。 克鲁兹在石原管理的公司里挂个保安部副经理的名义拿份薪水,但正规公司的保安部能有什么事?就是日常巡逻及看看监控。 六个月和平的生活过下来,让好动的克鲁兹感觉骨头快要长锈,正有一点不□□分的苗头出现,结果被毛泰久丢到FBI的特训部摔打了两天,浑身都爽了。因此对于陪着毛泰久做复健这件事,克鲁兹乐在其中。 两周的复健效果十分鲜明,毛泰久的体重增加了四公斤,人壮实了不少,看上去再不是风吹就会倒的样子。这个年龄的小伙子该有的精气神正在一点一点恢复,脸上也呈现出气血润泽的样子,头发的光泽都好了很多。这其实还归功于李亨俊的身体底子好,又足够年轻。 感恩节前一天下午,毛泰久趴在针灸床上,接受陈专家的针灸。 目前他要针灸的部位是脑袋,陈专家给毛泰久施针前问他:“怕吗?” “有点。”毛泰久实话实说,毕竟是脑袋,他现在想求生而不是想求死。 “不用怕。你失去意识的时间过久,古中医的说法,这叫离魂症。就算魂魄归来,也会阳气不固,魂魄不稳,之前总是晕倒就是这个原因。” 毛泰久点点头,本来他的魂魄就不属于这个身体,能稳固才奇怪呢。 “对头部施针,疏通气血之后,你的状态会好很多。但想长久的好下去,要多做善事,多见善人。” 毛泰久扭过脸,挑起眉,还有这种说法?FBI的专家还会讲这些神神道道的话? “呵呵。”陈专家笑了,“并不是佛家那个种善因得善果的说法,这世上好心没好报的事太多了。只是做好事,见好人能让你心情平和,对身体有好处。身体足够好,魂魄不稳的症状就不会再出现。” 这个解释毛泰久认可,他现在身边围着的都是好人,果然让他心情不错。虽然做好事他没感觉出有多少快乐,但娜娜喜欢,娜娜快乐他就快乐。 陈专家出手如飞,细长的银针一根一根没入毛泰久的额前脑后。 毛泰久又趴在针灸床上睡着了。 他在这张针灸床上睡着过很多次,但这一次特别不同,他做了个梦。从梦中醒来那一刻,毛泰久吓了一跳,因为他自从在这个身体中复生后,从来没有做过梦。 这第一梦个不是恶梦是美梦,他梦到了娜娜,梦到他们一起骑自行车,但不是骑两辆,是一辆。娜娜坐在他这辆自行车的横档上,就在他怀中。他们迎着轻风和朝阳,一路飞驰,结果路上有颗小石子,自行车车轮碾上去一颠,毛泰久醒了。 美梦被打断的毛泰久一脸懊恼,同时又感觉头脑清醒,耳聪目明,重生以来身心状态从未如此良好过。 陈专家说药浴可以告一段落,针灸以后每周两次,并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做调整。继续保持适度运动,饮食合理及心情愉快,他就能越来越好。 毛泰久问了一个他比较关心的问题,他什么时候能像其他小伙子一样交女朋友谈恋爱? 陈专家笑了:“再过三个月。” 还要三个月?毛泰久苦起了脸,明明他觉得他现在就可以。 陈专家不理会年轻人的小心思,板着脸对他说:“正常应该半年以后才可以,三个月已经是因为你复健足够努力,每一条医嘱都不打折扣执行。谈恋爱有什么可着急的?养好身体才重要。乱来的话以后你会像漏气的皮球,有多少女孩子愿意和你谈恋爱,你也谈不了一个好的恋爱。行了,明天不用过来了,好好享受你的感恩节吧!” 第67章 感恩 被告知暂时不能谈恋爱的毛泰久,回到家中就受到了第二个暴击。 金娜娜在感恩节当天,要去做整整一天的义工。 “不能休息一天吗?感恩节这样的节日。” 感恩节是美国仅次于圣诞节的第二大重要节日,定于每年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四。这一天美国举国上下热闹非凡,有许多戏剧表演、化妆游/行、体育比赛等等。 每个美国家庭的餐桌上都会有烤火鸡和南瓜饼,在远方的人们也会回家与亲人团聚。其隆重热闹程度,有点类似于华人世界的中秋节。 “我不觉得辛苦啊。”金娜娜微笑着说,“能在这一天为别人做点事,让那些人过一个开心的节日,我觉得很好。” “金娜娜是没有假期的真正的天使。”克鲁兹边喝水边插话,同时举手,“我明天没空,要人帮忙你得找别人,我明天有约会。” 金娜娜和毛泰久一齐把脸转向克鲁兹,金娜娜皱眉:“你又要去鬼混?” 克鲁兹被呛了一下,放下水杯辩解:“怎么是鬼混?男未婚女未嫁,恋爱自由。”东方人真是保守得奇怪。 毛泰久一笑,对金娜娜说:“要帮忙吗?我去吧。我明天休息一天,可以不用去复健。” 金娜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她要做的事只是琐碎,对体力要求不高,她和克鲁兹都不在家的话,李警官一个人闲在家里估计也很无聊。 克鲁兹完全不介意这两人单独相处。他偷偷斜过眼睛瞄一下毛泰久,三个月不能抱着姑娘谈恋爱的男人!哈哈哈。 感恩节这一天早晨,一大早就已经看不到克鲁兹的身影,他怕金娜娜改变主意抓他当劳动力,一起床就跑了。 没有这个大个子在家,金娜娜索性准备了完全韩式的早餐,煮了米饭,做几个小菜,还煮了大酱汤。 毛泰久到厨房给金娜娜帮忙,金娜娜就给他一点零碎的活儿,洗个菜之类的。 看着那青年低头忙碌,金娜娜恍惚想起,之前那个人也喜欢到厨房腻着她。他什么也不会做,只能剥个葱或者剥个蒜,但他也认认真真,高高兴兴去做,似乎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就莫名欢喜。 金娜娜叹息一声,她这毛病恐怕这辈子治不好了,只要看到李亨俊,就会想起毛泰久。 但这也是她愿意的,她为什么收留这青年,又关心这青年?当然是因为他们容貌极其相似,她想要在这个人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 他们现在比两周前更像。李警官复健效果显著,浑身的精气神在一点一点恢复,姿态越来越挺拔,走路的步伐也变得……奇怪,为什么连走路的样子都会相似?之前李警官做什么都软绵绵,一旦身体有所恢复,腰也直了,背也挺了,走路也变得很好看很有韵律感。以前看他只是偶尔才像毛泰久,现在看他,半数的时间都像那个人。 真可怕,再过七八年,他岂不是会变得和那个已经故去的人一模一样? 金娜娜摇摇头,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她把汤锅摆到餐桌上,几样小菜也摆好,招呼李警官:“吃饭吧,亨俊xi。” 毛泰久洗了手坐到餐桌边上,金娜娜递给他大半碗盛好的饭,洁白的米饭香气腾腾。 毛泰久深深嗅了一下米饭的香味,然后才开始动筷子吃。他这两周完全按着营养食谱吃药膳,把吃饭当任务,现在才真正吃到自己喜欢的味道,原来能够好好地,正常地吃饭,也是一种幸福。 两个人低头默默吃饭,偶尔抬眼看向对方,会不自觉向对方释放笑容,虽然不交谈,用餐气氛也很好。 饭后毛泰久体贴地让金娜娜去休息一下,他来洗碗。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穿着金娜娜粉红色的米奇围裙,低着头仔仔细细清洗餐具,这场景莫名让人感觉十分温馨。 金娜娜不由自主叹息一声,这个早晨她有一种奇怪的错觉,觉得她和这个男人是一家人,他们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青年另有伴侣,她心中的那个人也永远不可能移除。 金娜娜转身上楼,背影单薄,步伐寂寥。 早饭后,金娜娜开车带着毛泰久去往一家名叫“天使之心”的救助中心。 这家救助中心负责帮助附近地区的一千多户贫困单亲家庭。中心运作的经费只有三分之一来自州政府,剩下的全靠民间捐助。 金娜娜车子的后备箱里大包小包地塞满了感恩节特色食品,有些是她自己准备的,有些是学校的同学和老师捐助的。 车子一直开了两个小时左右,他们才到达救助中心的总部。 这里是由一个大仓库改建的,除了隔出的几个小房间经过简单装修,作为接待室、会议室、办公室和教室以外,其他地方仍然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仓库的原貌。 别的都好说,但这里没有空调和暖气,让金娜娜和毛泰久感觉颇为痛苦,他们只穿了毛衣和外套,这里的温度需要穿大衣。 来之前他们当然看过气温,但救助中心在山坡上,气温原本就比平地要低,这一天又是阴天,似乎要下雨,气温就更低。 两人戴着手套和总部的工作人员一起干活儿。 工作很简单,就是把堆放在仓库里的捐赠食品分类整理,再分装成一份份的节日礼品篮。中心会把这些礼品篮派送给那些贫困家庭。这样他们不但能享受到一顿丰盛的感恩节大餐,而且在节后的至少一星期内都不至于挨饿。 金娜娜和毛泰久一边干活儿,一边搓着手,剁着脚。 毛泰久想把外套脱下来给金娜娜穿,被金娜娜阻止了,她瞪他:“你身体那么差,还不如我呢,想冻死吗?” 总部的胖子山姆招手喊他们,两人跟着山姆来到一间仓库,这里堆放着好心人捐助的衣物。 “找两件大衣穿吧,看你们冷的。回头洗好再寄过来就行。” 金娜娜和毛泰久足足花了半小时才找到可以穿的大衣,美国大胖子太多,这些衣服大部分都非常肥大,偏偏金娜娜和毛泰久目前都很瘦很瘦,最后两人勉强才找到两件穿了不会晃荡的厚大衣。 身上暖和了,两人干活儿也有劲儿了。毛泰久负责装好食品篮子,金娜娜给篮子封上塑料纸,再系上彩带,附上祝福的卡片。两人配合默契,一个一个实惠漂亮的礼品篮在他们手底下产生。 毛泰久做梦也没想到过,他有一天会来干这种事。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从小过的就是被众人捧在头顶的生活,后来虽然流落江湖混黑社会,他也很快成为龙头老大,依然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 现在他却穿着由他人捐赠的旧的不太合身的大衣,戴着线手套,站在一个冷嗖嗖的破旧仓库里干着完全不能发挥他头脑价值的体力活。 但是奇怪,这种纯粹动手的工作,意外地给人以充实感。 想象了一下没饭吃的人,能吃到经由他的手送出的食物,毛泰久由衷地感受到了愉悦,原来做好事真的会快乐。 为什么他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 中午休息时,他们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吃工作餐,汉堡配咖啡。 辛苦工作了一上午,即使吃着非常普通的食物,两人也感觉食物很美味。 “以后我还跟你来吧,做这些事很有意思。” 金娜娜笑着点头,说道:“好。” 李警官比克鲁兹耐心多了,以前也带克鲁兹来过类似的地方,那小子干着干着就跑没影儿了,不是跑到哪里去撩小姑娘,就是和男性工作人员掰手腕子。 真想不到克鲁兹是这样的一个人!明明之前克鲁兹跟着毛泰久时,威猛严肃,仪表堂堂,特职业特精英,简直像007的现实版,那时候金娜娜以为克鲁兹至少三十五岁。结果现在发现他根本是个大孩子,亏得那时候他在毛泰久面前装得那么像。 下午两人继续分装礼品篮,两点左右礼品篮全部装好,然后拿到工作人员的车子上进行当日最后一次派送。 金娜娜和毛泰久把剩下的一些食品摆到中心小超市的货架上。来这里“购物”不需要一分钱现金,而是凭中心发放的食品劵。超市里看不到工作人员,却秩序井然,来领食品的人也十分讲礼貌、有节制,和毛泰久想象中的无家可归者大不一样。 对于慈善工作,毛泰久之前的全部认识就是:给钱。 现在当了一天的志愿者,他对这类救助中心的工作范围及流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原来中心的工作远不止为无家可归者提供临时的温饱那么简单。中心的宗旨是帮助这些家庭重新自立。除了提供各种免费的职业技能培训课程以外,他们还管理着一百套配置齐全的低租公寓,用以帮助一些家庭完成彻底独立之前的过渡。 中心甚至还有心理辅导和艺术教育的课程。 胖子山姆说:“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容易走上歪道,很多时候,只需要一点点外力就可以帮助一个人。对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一点点助力真的太重要啦。” 毛泰久想到他自己,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穷途末路,物质上应有尽有,精神上贫乏至极,没有爱,也不知道爱,把掠夺和侵犯视为天经地义。 这样的人也需要帮助,但是怎样去帮助?假使他能坐上时光机,穿越回过去,向曾经的自己伸出手,那个小少年会愿意接受帮助吗?生活在黑暗中而不自知的少年说不定会大声让他“滚”。 这可真是个超级难题。精神上的援助,永远比物质上的援助更困难。 在他沉思的时候,金娜娜已经跟山姆登记以后要来这里当义务教员。 “我可以教植物学,还可以教孩子们练习柔道。这里有柔道课程吗?” 柔道课程是没有的,但加上也不难,毕竟柔道教学对设施没什么要求,有块海绵垫子就可以。 山姆说,他们这里走出过三个橄榄球星,一个汉堡快餐连锁店的经理,还有一个女学生成长为当地一家艺术博物馆的负责人。 “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柔道的奥运冠军。”山姆开心地大笑着,用力和金娜娜以及毛泰久握手,“感谢你们,非常感谢。” 离开救助中心时天已经微微擦黑,车子一路前行,道路上人烟稀少,几乎看不到别的车辆。 毕竟是感恩节,这个时候人们不是在大街上看花车游/行,就是在体育场看比赛,或者在家里看电视转播。 金娜娜说:“我们去石原家吃感恩节晚餐,石原的妈妈烤了一只二十磅重的火鸡,足够十个人吃。对了,还有几个同在美国的韩国人我们也邀请了。成运市112黄金时间救援队的中心长姜劝酒警官认识吗?” 毛泰久摇摇头:“我睡了六年。” 金娜娜笑道:“瞧我的记性。”估计姜劝酒见到他也会吃一惊的,相似的脸,不同的人。 毛泰久心里翻腾起惊涛骇浪,要见姜劝酒? 之前见武镇赫被他想办法用昏睡躲了过去,现在见姜劝酒……他马上晕倒在车上行不行?如果必须见,能保证不露破绽不出错吗? 毛泰久没有把握。 当年作为坏人毛泰久活着的时候,面对武镇赫和姜劝酒,他不但毫无愧疚,还有一种猫捉老鼠故意玩弄的残忍,堂而皇之出现在他们面前,把这两个人的痛苦当成乐事。现在却只要想到这两个人,他就会出一头冷汗,因为愧疚,因为痛苦,他不敢面对他们。 死过一次,却也不足以清偿他的罪孽。 毛泰久慢慢扭过脸,看着在开车的金娜娜。 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这些人?她在努力补偿那些他伤害过的人。面对那些人时,她也会像他一样心中有愧吗? 这样无休无止,不停地做好事,是为了替他赎罪吗? 他要勇敢一点去承担,不能让这个女人单薄的肩膀去背负他那沉重的罪孽。 “娜娜,我很感恩,能遇到你。”低沉的男音,一字一顿说着这样的话。到底他在轮回中的哪一世曾做过好事,才让金娜娜这样的天使降临来拯救他? 金娜娜专注地开着车,天已经黑了,道路上虽然有路灯,但路灯与路灯的间距比较远,所以她必须全神贯注,因此她没有看到毛泰久脸上沉重的痛苦以及感激的表情,只以为他说的话是感恩节人们常说的话。 这一天人们会对身边所有值得感恩的人和事,说出自己的感谢。 “我并没有帮到你什么,是你自己努力。”金娜娜笑着说。 “我也很感恩,感恩那些帮助我的人,也感恩那些被我帮助的人。”温柔清脆的女声,也用平和的语气真诚地表达她对这世界的感谢。 车子突然颠了两下,金娜娜猛踩刹车,仪表盘瞬间变得一团黑暗,车灯也完全熄灭。 破旧的二手车终于停在道路上,表达了对感恩节还要工作的抗议。 金娜娜和毛泰久下车,先从后备箱拿出带反光的警示标志,放在车后约100米的位置。 然后金娜娜找出手电筒,打开车子的引擎盖,用她有限的汽车知识察看着汽车,实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金娜娜问毛泰久:“亨俊xi,会修车吗?” 万能的毛社长又发现他的一万种技能中不包含会修车这样重要的技能。 金娜娜看着他的表情笑了:“啊,不会修车有什么,我也不会修。我们打电话给公路巡查部门吧,就是不是知道感恩节的晚上,巡查员会不会很晚才来。” 第68章 想做的事 这一次金娜娜和毛泰久的运气十分好,打电话不到二十分钟,一名巡查员就开着救险车来到现场。 “嗨,孩子们,你们真走运,我正准备下班回家。”乐呵呵的巡查员大叔把车子停在路边,车顶的警示灯一闪一闪。 他检查了金娜娜的二手车,摇摇头:“电瓶坏了。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变速箱也不正常。这车子有点年头啦,这种型号的变速箱估计一般的修理厂找不着。” 金娜娜问巡查员大叔:“我能凑和着把这辆车开回去吗?”此地距离洛杉矶还有约一百五十公里。 大叔摇头:“这车估计勉强能开一二十公里吧,再坏只能等拖车来,今天是感恩节,拖车什么时候来可说不准,搞不好你们要在公路上过夜。前面三公里有个路口,下去再开五公里有个修理厂,我建议你去那里。万一不能修,那家修理厂旁边还有个小旅舍,可以先住下来,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金娜娜和毛泰久商量了一下,采纳了大叔的建议。感恩节这天做什么都不方便,城外的道路上几乎空无一人,城里的道路上又挤满了人。 巡查员大叔帮金娜娜把车子打着火,他在前面带路,引导金娜娜的车下了高速。 直至来到修理厂门口,巡查员大叔才和两人分手告别,并祝他们感恩节快乐! 修车厂老板是个黑大叔,打开车子引擎盖检查一阵,得出和巡查员一样的结论:“电瓶和变速箱都坏了。”两样东西他这里都没货,要和别的商家调货,但得等到明天。 金娜娜和毛泰久扔下车子去找小旅舍,发现小旅舍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注明老板有事离开,将在感恩节假期后返回。 这可有点麻烦,此地只有稀稀拉拉几户人家,也再没有第二家旅舍,晚上他们住哪里?金娜娜犹豫着:“要不然打电话让石原来接我们?”克鲁兹完全联系不上,不知道他在哪里花天酒地。 “现在城里正在花车巡游,到处都是人,道路非常繁忙拥挤,石原就算过来,恐怕也得半夜。我们试试别的办法。” 毛泰久回去找修车厂的老板商量,老板同意有/偿/提供家里的一间客房给他们使用,并有/偿/提供一顿感恩节晚餐。 两个冻得哆哆嗦嗦的人进入老板家的客房。即使他们穿着救助中心的大衣,但在公路等候及折腾半天,十一月底户外的低温也让两人冷得够呛。不是衣物不保暖,是两人的身体太差。 毛泰久催促金娜娜:“快去洗澡,洗个热水澡就会变暖。” “你先吧。”金娜娜还要推让,她始终觉得警官的身体更差。 “你速度快点就轮到我了。”毛泰久情不自禁摸了一下金娜娜的头发,拉开浴室门把金娜娜推了进去。怎么总是为别人着想,就不能自私一次吗? 热水冲刷着僵冷的身体,金娜娜的身体一点一点温暖过来,那奇怪的感受也一点一点泛上心头。李警官摸她的头发时,那种感觉让她心悸心慌。以前毛泰久特别喜欢这种表示亲昵关系的举动,总是摸她的手,摸她的头发,还动不动就把她抱到腿上。 金娜娜摇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多想,普通成年男性摸一下低年龄后辈的头发并不算逾越,她和李警官很熟啊,他们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 匆匆洗完澡,金娜娜擦干身体和头发,依旧整整齐齐把衣服穿好,然后把浴室让给毛泰久。 毛泰久进入浴室,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冲热水。男性的气血循环天生要快一些,他的身体很快就缓了过来,然后就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儿。浴室里热气蒸腾之中,除了洗发水和沐浴液的香味之外,似乎还隐隐约约残留着金娜娜的体香。 这香味让毛泰久有一秒钟的恍惚,很多过往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让他有些不能自持。毛泰久站到洗脸台前,用手擦拭雾气笼罩的镜子,然后看着镜子中年轻的李警官,抬手轻轻给了李警官一记小耳光。别觊觎我的女人,三个月以后才能做男人,现在先做圣人吧。 毛泰久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接过金娜娜手里的风筒吹干头发,外面黑人老板娘已经招呼他们出来享用感恩节大餐。 客厅和餐厅里里有不少人,是老板夫妇及他们的朋友,这间客房是老板的朋友们好心给这一对年轻人腾出来的,感恩节这样的夜晚,善良的人总愿意为他人提供一些帮助。 屋子里布置了彩灯以及彩色气球,很有节日气氛,客厅的大屏幕电视开着,正播放着洛杉矶街头化妆巡游的场景。 胖胖的黑人老板娘把烤得油滋滋的大火鸡端出来。鸡皮已经烤成深棕色,男主人用刀把火鸡切成薄片分给大家。然后大家自己浇上卤汁,洒上盐。火鸡肉质虽然略粗,但没有杂味,皮薄无脂,腌制后再烤出来,味道十分鲜美。 此外餐桌上还有烤甜山芋、烤玉米、南瓜饼、红莓苔子果酱、自己烘烤的面包及各种蔬菜和水果等等。 这时候金娜娜的手机上响起了石原的视讯请求,金娜娜笑了,对毛泰久说:“石原像个爸爸,总是什么事都不放心。”入住后她已经给石原打电话说了不能回去吃饭,明明她身边还有李警官,环境也很安全。 金娜娜从餐桌上离开,走到一边接起通讯。 石原家里聚了七八个人,也正在切火鸡分餐,每个人都跑到镜头前和金娜娜打招呼。 姜劝酒警官也在视频中向金娜娜问好。她的特殊听力目前并未改变,但由此引来的神经衰弱和偏头疼在治疗下有了极大好转,姜警官现在看起来精神饱满,神采奕奕。 毛泰久咬着南瓜饼走过来,也把脸凑到金娜娜身边。 金娜娜移动手机,让镜头对着毛泰久,额发低垂笑眼弯弯的青年也温顺乖巧地向众人问候,声音清朗地向大家说了一句又一句“感恩节快乐”。 隔着屏幕能看到姜劝酒警官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看到李警官时带着好奇和一点点震动,但也仅有这些,姜劝酒显然也认为李警官只是和故人相似的一个人。 毛泰久垂下眼睛,真幸运,又混过去了。毛泰久猜测邀请姜劝酒警官应该是石原的主意,这大概是对他的最后一次身份确认,如果人形声纹检测仪姜警官对他的身份没有异议,石原以后也会不再对他有疑心。 金娜娜关掉手机的视讯通话,和毛泰久回到餐桌上。 一群人一起吃晚餐,看电视,听音乐,屋子里不断响起一阵一阵的笑声。 吃饱喝足之后毛泰久和金娜娜回房休息,看着房间中唯一的床,两个人同时说:“你睡床吧。” 金娜娜抱了一床被子放到屋里的一张贵妃榻上,又拎了一只枕头扔上去。 “当然是你睡床,你的腿那么长,睡这个怎么伸得开腿?” 然后金娜娜就像一只猫一样轻灵地钻到了贵妃榻上的被子中,躺下睡好。 毛泰久没再和她争,脱了外衣外裤,穿着衬衫衬裤上了床,把被子严严实实拉到脖子底下。 两人能睡在一个房间里他已经很满足,睡一张床他暂时没有这胆量,怕自己半夜失控会扑过去。 大灯关掉,只留了一盏床头灯,两个人各自安静地睡在一隅,俱都满腹心事,却没人开口。 客厅里那帮热情的黑人还在闹腾,有细碎的音乐隐约流淌着。 “……You have been my life 你一直是我生命的全部 And I never planned 我从未想过 Growing old without you 不能和你白头偕老会是什么样子……” 又睡到了一个房间里,让他们几乎同时想起他们相遇的时候,在荒岛上迫不得已挤在一起取暖,互相依靠着的日子。 后来到了姬石岛,两人依然因为种种原因共宿一室。 金娜娜的唇角微现笑意,想起那个时候的毛泰久,借着酒意耍赖皮,非要抱着她睡。那时候她有些恼火,但没有真的生气。因为她从他身上感受到孤独。那骄傲聪明厉害,高贵冷峻又神秘的青年,很孤独,像个孩子一样需要安慰。 有那样漂亮的面孔,只要不是做真正的恶事,真的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毛泰久也在回想那个时刻,即使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依旧会向那个女人伸出手去,因为那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和热,他不可能放弃对她的追逐。 “娜娜,等你大学毕业,你想去做什么?”黑暗中响起男人的声音。 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毛泰久从未问过这个问题,他总觉得有他护着,娜娜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他会给她宠,给她爱,给她花不完的钱。 现在分离再相遇,毛泰久却感觉对娜娜并不是给予宠爱就足够的,那坚强又温柔的女人实际上内心很强大,他想要了解她更多一些。 “去种树。”金娜娜的答案让毛泰久意外,学植物学就要种树,学动物学要去搞养殖吗? “种树?” “对。去沙漠边上种树。”金娜娜笑声轻柔,“你想,把荒漠变成绿洲,多有成就感啊。” “会很辛苦。” “是啊,我也看了一些资料,那些不能长树的地方很干旱,我猜我会受不了那样的气候。” “那样还去吗?” “去啊。去试试,困难的事总要有人试试的。一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或许尝试以后就能找到方法。” 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儿,是温柔的女声开始发问。 “亨俊xi,治好身体以后,你会回韩国吧。” “不一定。” 他去哪里取决于她。 毛泰久又问:“娜娜呢?你要去哪里种树,据我所知,韩国没有沙漠。” “我想去中国,中国有很大的沙漠。离韩国也很近,想家了可以很快回去。” 中国的沙漠?毛泰久打开脑子里的世界地图快速浏览了一下,中国的沙漠都在纬度较高的地方,不但干,而且冷,娜娜的小脸蛋估计去几天就会毁得不成模样。不过,想去沙漠种树的人可能也并不在意自己的脸蛋。 “美国也有沙漠。”美国的机械化条件更好,科技手段更成熟,在美国的沙漠种树,难度要小一点吧?看来他得去了解一下沙漠种树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美国也有沙漠,世界上有很多沙漠。”金娜娜轻声叹息,“那么多草场和森林被破坏变成沙漠,多可惜啊。” 是很可惜,人类太贪婪了。 “娜娜是环保主义者吗?” “我是自保主义者。”金娜娜又笑了起来,“我只是喜欢有花有草有树的环境,如果能把荒芜的地方改变,不是很美好吗?” 她现在了无牵挂,有钱有闲,所以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屋子里的谈话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 “娜娜很喜欢小动物。” “是啊,猫和狗我都喜欢。我们院子里有时候还会有松鼠过来呢,你知道吗?” 这个毛泰久见到过,松鼠的胆子很大,跑得又快,小黑经常去扑,但是扑不到。 “那为什么不为保护濒临灭绝的动物出一份力?”一样是保护环境,做那些比沙漠种树要轻松一些,也更有趣。 “因为种树比较简单啊。”金娜娜又给出了一个毛泰久没想过的答案。 种树确实简单,但在沙漠里种树可不简单。她想过这一点吗?她当然想过。 “如果有那样的地方,虽然不是沙漠,但也需要种树,还需要保护快要灭绝的可爱动物,你愿意去吗?” “有那样的地方吗?” “肯定会有的,你去吗?” “到时候再看吧。” “……” “亨俊xi,你有什么样的理想?” “我没有理想。” “怎么会没有理想?难道没有想做的事?” “有的。我有想做的事。” “是什么?” “做我爱的人喜欢的事,她想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她真幸运。”金娜娜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羡慕。 不,她不幸运,她受了很多委屈很多苦。在那一刻,毛泰久有种诉说真相的冲动,但他还是忍耐下去了。 他害怕。 如果娜娜不接受,他就彻底完了。 他不敢指望娜娜会接受罪孽的毛泰久。她痛苦也是因为失去了韩泰善,而不会是哀悼毛泰久。既然有完美善良的李警官,又有着永远不可能拆穿的身份,给她一个李警官才是给她幸福。 自己的罪孽自己背吧。 两人漫无边际地闲扯着,一直聊到两个人都困了。金娜娜打了个哈欠,率先进入了梦乡。 毛泰久遥遥看着金娜娜的睡脸,脸上有淡淡的温柔笑意。以后她做什么,他都陪着,她要去种树,他就跟着去浇水。 第69章 赠你玫瑰 第二天上午十点,金娜娜的小破车终于修好了,他们感谢过修车厂的老板,开着车返回洛杉矶。 一路上阳光很好,风很大,坐在破旧的二手车中,能隐约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 “耽误你复健了吧?”金娜娜有点抱歉。 “不耽误,我也想休息一两天。你今天做什么,还是做义工?” “今天当然去购物啊。黑色星期五不知道吗?”金娜娜的声音透出一丝兴奋,她对黑色星期五闻名已久,有很多好奇。 感恩节第二天是星期五,各大商场都会推出各种促销活动,引发购物狂潮,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双十一。商场一般用黑笔记录盈利,这一天会让商场大获盈利,因此被商家称为黑色星期五。 这个日子毛泰久知道是知道,但从来没和他发生过联系,不是最顶级的东西他从来不看。过季?打折?呵呵。 “我收集了很多打折券!”金娜娜的小脸儿上斗志昂扬,大有血拼剁手不回头的气势,但说完这句话她就随即泄气,“本来打算一大早去商场外面排队的,现在太晚啦,我看上的东西早被别人买光了。” 毛泰久的唇角牵起一缕无可奈何的笑。他给金娜娜留下的财富可以买下全美三分之一的商场。这个女人却要攒打折券,跟别人半夜天明去挤着排队。 再一次感谢这辆破旧的二手车,亏得坏在半路,不然金娜娜一定会天亮就去排队购物,难以想象她瘦小的身体挤在一堆胖大的美国人中间是什么情形。 车子路过一个大超市,金娜娜方向盘一转,向着通往超市的辅道开过去:“不可能打折的都卖完,总还有剩下的。我们去看看。” “不去。”毛泰久坚决地拒绝着,他对购物没有一丝半点兴趣,想到人挤人的商场就头皮发麻。 “去嘛。”金娜娜的声音半像恳求,半像撒娇。 毛泰久眨了眨眼睛,呼出一口气,金娜娜这样柔软的姿态让他有些动摇,她极少跟他提要求。 金娜娜为了消费她的打折券,拿出当年兼职做促销员的口才努力劝诱着:“ 每个人都有购物需求……冬天的大衣你买了吗?我们现在穿的大衣要还回去的。我也还没有买冬装呢。” 服装需求他倒真的有,挑吃捡穿的毛社长最近忙于复健没顾上添置服装,穿的一直是李亨俊那些品味奇怪的衣服。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天天格子衬衫牛仔裤不奇怪吗?真是不会穿衣服。 虽然超市的打折商品解决不了毛社长的服装需求,但是他想和娜娜在一起呀。和娜娜一起买衣服一起试衣服,这个还是有趣的。而且没有他跟着她一定会乱买,只贪便宜去不考虑质量也不考虑款式,最后穿成一只麻袋。 毛泰久坚决不去购物的意念松动了,转过脸来:“要买什么?打折券给我看一下,没用的东西不准买。” “怎么会没用呢?有些现在用不到,以后也要用到。” “现在用不到就是没用,还环保主义者,不占用多余的资源不知道吗?” 金娜娜把车子停到大超市的停车场,乖乖把她存的打折券递给毛大人。她存了太多,也有点脑子乱,让头脑更清醒的李警官做一下筛选也不错。 毛泰久翻了一遍,筛掉一大半不必要的,以及暗藏连环购物圈套的,只保留了服装方面的一些打折券。 金娜娜抗议:“我存了很久的。这些怎么办,不买岂不是浪费了?” “怎么会?你不买自然有别人买。不需要乱买才是浪费。” 两人下车进入卖场,刚进去毛泰久就想往出走。太可怕了,人山人海,商场里到处都是人。 金娜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来都来了,不要走吧。我们就只把那点购物券花完,好不好?” 她略带撒娇央求的语气还在其次,被金娜娜柔软的小手拉着,毛泰久全身都像过电一样,心里发痒身上发麻,没有办法说“不”,稀里糊涂就被她拉进了人群之中。 走了一段儿毛泰久才醒过神来,人实在太多了,这种环境不可能正常买东西。毛泰久一万个后悔跟着金娜娜来凑这个热闹,但已经被人流裹挟着进入商场,退回去比往前走更难,他们只好继续移动。 唯一的安慰就是娜娜的小手始终抓着他。 中途金娜娜不知道是手酸了,还是觉得他跑不掉了,一度松开手,却被毛泰久伸手把她的手捉了回来,反手握住,还教育她:“人这么多这么乱,挤散了怎么办?” 金娜娜愣住,手拉手和抓手臂可不一样,亲密的等级不同。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警官握得更紧了。警官的手很大,几乎把她的小手完全包住,又温暖又干燥的手带着男人特有的力量感,稳稳当当牵着她。 金娜娜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脏“咚咚咚”乱跳,莫名感觉心动又心悸。尤其她一抬眼就会看到警官那酷似毛泰久的侧脸线条,金娜娜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凌乱,无数往事瞬间涌上心头,商场里来来往往的人潮都变成了虚化的背景,她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明明不是他,不应该让警官拉着手。但又贪恋那极为酷似的感觉,多么像他,多么希望像这样和他手拉手走在人群之中。 他们被人潮推挤到一个热卖中的商铺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售卖台,毛泰久手中抓着的一把打折券中就有这个品牌,因此他立定了脚步。他个子高,能大概地看到一些里面的情形,简直是疯狂,好像出一件商品还没等看清就被人抢光。 这时候有一个买完东西往出挤的黑人小伙子用蛮力分开人群挤了出来,正挤到金娜娜面前,他欺负金娜娜个子瘦小,很不客气在金娜娜肩膀上攘了一把,金娜娜身形单薄,哪抗得住他这一下,立刻向一侧栽倒。 毛泰久急忙把金娜娜往怀里带,两臂舒展揽住她的腰,把快要栽倒的金娜娜紧紧抱进了怀中。同时他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踢到那黑人小伙的小腿上。 年轻黑人痛叫一声,大喊着:“Shit,谁踢我?” 毛泰久这一脚用力可不轻,黑人小伙被踢得站不住,扑倒在一个大胖白人的后背上,把鼻子磕得发酸。那大胖白人被他撞得背疼,也很恼火,回身一把抓住黑人小子的衣领,怒骂:“狗屎,你找死吗?” 又有一个被黑人小伙踩了脚的中年白人也一拳砸到黑人小伙子的肩膀上,骂他:“狗娘养的,踩到别人了知道不知道?” 人群一阵骚动,其他被这人推过挤过的人也一齐怒目而视,众怒难犯,那高大的年轻黑人缩住肩膀缩着头,从大胖白人手中挣扎出来,嘴里冒出一迭声的“sorry”,然后在人群中又钻又扭,跑了。 毛泰久任人群推来挤去,只伸开双臂把金娜娜紧紧护在怀里。 金娜娜则完全晕掉了,虽然知道这是特殊情况下同伴对她的保护,但她被紧紧抱在年轻警官的怀中,脸贴在他胸膛上,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她努力在警官的怀中抬起脸来,只看到他脖子的线条,喉结的样子和形状硬朗的下巴。一模一样,在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和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把她抱在怀中的感觉也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同。 金娜娜浑身发软,想哭又想笑,脑袋混乱得像被游乐场中的过山车一直甩着转。 毛泰久把嘴唇凑到金娜娜耳边,对她说:“我们走吧,这状态没办法买东西。”然后他拥着她朝某一个出口的方向往前走。 直到不再是人挤人的情况,毛泰久才松开拥着金娜娜的手臂,改为牵着她的手。 快走到出口时,金娜娜终于完全缓过神来,她挣脱了毛泰久的手,对他说:“谢谢你,亨俊xi。” 虽然有点遗憾,也并不想放开手,但毛泰久也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今天是他的幸运日,拉了她的手,也抱了她。 “太挤了,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金娜娜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还是一团混乱。 “是啊,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毛泰久则看着金娜娜,商场里人太多,挤得他一身汗,娜娜估计也热,她的脸很红,看上去像一朵玫瑰花。 “我们回去吧。”金娜娜转过身向商场的出口走去。 “娜娜。”毛泰久跟在后面,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快要中午一点钟,我饿了,就在这里吃吧。这边餐馆多。” 金娜娜定住脚步,回头向毛泰久笑了一下,努力调节气氛开玩笑:“原来我们挤了一上午,是为了在这里吃午饭吗?” 毛泰久也笑了,问她:“想吃什么?我请客。” “当然是我请客,地方你选。”金娜娜在这一点上很分明,他陪她来做公益,进商场也是被她拉进来的。 商场门口围着一圈餐厅,每家餐厅人都不少,只有一家日料餐厅相对人少些。 毛泰久自然选择人少的日料餐厅,两人点了几份寿司,两份味蹭汤。 等候的时间略长,饭菜的味道也中规中矩,但他们饿了,倒不挑剔口味,很快把眼前的食物都吃光。 吃完之后金娜娜去结账,毛泰久走到餐厅外面等她。 有几个年龄在八至十岁的小朋友想赚几个零花钱,每人都拎着一塑料桶的玫瑰花在卖场外的广场上转悠,目标是商场或餐厅里出来的客人。 一个眼睛很大的金发小姑娘跑到毛泰久面前。 “Hi Boy,不给你的女朋友买点玫瑰花吗?打折哟,大特价,比商场里便宜得多。” 小姑娘抓了一把水桶里的玫瑰花递到毛泰久眼前,大朵的新鲜的红玫瑰含苞待放,带着浓郁又直接的美感。 这样的花娜娜会喜欢。 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击中,毛泰久不由自主掏钱递给小姑娘,说买十朵,结果小姑娘还多送一朵,告诉他十一朵玫瑰的花语是“一心一意只爱你。” 小姑娘把十一朵又大又美的玫瑰花用透明的塑料花纸简单包在一起,连同找零的钱一齐递给毛泰久,笑着去寻找下一位顾客。 毛泰久抱着花站在餐厅门口,发热的头脑被户外的冷风一吹,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傻。 难道不应该是一大捧包装精美的香槟玫瑰,附上写有含蓄示爱语言的精美礼品卡,然后被穿礼服的侍者弯腰捧到金娜娜面前? 他疯了才会在这里买打折的红玫瑰,果然和傻乎乎的金娜娜在一起久了,她那股傻劲儿也传染了他。 等金娜娜从餐厅走出来时,毛泰久没好气地把玫瑰花往她怀里一塞:“给你,门口打折的花,拿回去插瓶吧。”然后他迈开大长腿,率先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 金娜娜抱着玫瑰花,刚刚降温的脸蛋又立刻火烧火撩热了起来。他什么意思?红玫瑰也是能乱送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场,金娜娜把玫瑰花放到后座,上车打着火。 毛泰久板着脸坐到副驾驶位,他脸没有红,但是耳根红透了,只是竖着大衣领子,看不分明。 金娜娜开着车往家的方向走。她心里太乱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毛泰久也不开口,两人就那样一直沉默着。这无言的沉默中似乎蕴含着说不清的暧昧,令人心慌意乱。 毛泰久回想着刚才抱着金娜娜的感觉。最后一次拥抱她是在迷雾岛上,含着痛含着泪。如果不算那个的话,最后一次拥抱是四月份两人结婚后在机场分别。如果不是怕商场里的人把娜娜挤坏了,他刚才真想多抱她一会儿,十分贪恋她在怀中的感觉。 抱着她,就觉得整个世界充实了,不怕风也不怕雨,有勇气有力量,什么都能做到。 车子开到小院门口,毛泰久终于从打折玫瑰花的懊恼中回过神来,对金娜娜说:“上楼去睡一会儿,昨晚你没睡好。” 金娜娜低头应了一声,停下车子。 克鲁兹还没回来,小黑饿坏了,昨天离开时金娜娜只给小黑放了一天的狗粮。毛泰久带着小黑去喂食,金娜娜则抱着那把花上了二楼卧室。 她找了个花瓶灌上水,把十一朵玫瑰花略修剪了一下长度后插到花瓶中。 男人送花会搞什么999朵玫瑰,或者99朵玫瑰,都是瞎胡闹,花并不是越多越美。 金娜娜看着眼前这一瓶玫瑰花。11朵玫瑰是个恰到好处的数量,硕大的花朵浓艳夺目,花瓣互相包缠着,花瓣的质感像上好的丝绒,茎和叶又有孤高的感觉,没有任何别的配花,质朴的美感却浓郁极了。 她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以前也有追求金娜娜的公子哥给她送过花,总感觉那些包装过度的花和那些人一样透出一种虚假的味道,金娜娜不是拒收,就是转手送给别人。 毛泰久不曾给她送过花,如果送,估计也是一大把包得华丽至极,闪瞎人眼的花,他可是公子哥儿中的顶流。其实她不想要那样的,给她一朵不带任何包装的玫瑰,她就会开心,或者像这样质朴的十一朵玫瑰她也一样开心。 金娜娜笑着笑着叹息了,那年轻的警官估计是歪打正着吧,送了一把完全符合她喜好的花。 金娜娜抱膝坐在床上,看了这瓶玫瑰花很久。 她默默回想着在卖场中抱紧她,护着她的警官,回想着两个人紧紧拉在一起的手,回想着警官带给她的与毛泰久极为相似的各种感觉。 金娜娜坐了很久,然后才钻进被子里,很快合上眼睛,开始一通天昏地暗的大睡。 傍晚六点钟左右毛泰久上楼来敲金娜娜的房门:“娜娜,下来吃饭。” 金娜娜一骨碌坐起身来,糟糕,忘记做晚饭了。 自从李警官开始调养身体不在家里吃,家里就不再请人。难道李警官居然自己做了晚饭? 金娜娜匆忙洗漱下楼。 餐桌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不锈钢锅子里一大锅猪脊骨海鲜土豆汤,用了点韩式辣酱,但没加辣椒粉,锅子里的鲜虾、扇贝和鲜鱿鱼增加了汤的鲜味,脊骨则带来浓郁的肉香,被炖到快化开的土豆中和了肉类的油腻,还有一大把嫩滑的金针菇飘浮在香浓的汤汁里面,最后洒了一点碧绿的小葱花和几个鲜红的辣椒圈配色。 此外还有煎鸡蛋卷,拌豆腐,拌海带丝等小菜。 金娜娜感觉像做梦。警官什么时候去买的菜?又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她居然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尝尝味道。”毛泰久用汤勺舀了一勺土豆汤,送到金娜娜的嘴边。 金娜娜尝了一口,味道很好,并不比她做的差,她有点不能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毛泰久对着金娜娜很开心地笑。他第一次感谢继承自李亨俊身体的做饭技能,看把娜娜感动的。他要慢慢地,好好地,认真地再和娜娜谈一次恋爱,做一切她喜欢的事,让她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第70章 韩剧套路 吃晚饭的时候,毛泰久问金娜娜:“还有三天感恩节假期,你做准备做什么?” 金娜娜的大学一共放假五天。 “学校里有点事。”金娜娜低头喝汤。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金娜娜摇头,对他微笑:“功课上的事,还有一些老师和同学的事,你帮不上忙。亨俊xi 好好做复健吧,在韩国的家人还等着你团聚。” 毛泰久心里“格登”一下。 金娜娜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对待他也一样亲和自然,但他就是感觉她在推开他。 这不太对,明明感恩节的晚上他们聊理想聊未来时,感觉两人内心很接近,在卖场中他抱着娜娜,她脸红而且慌张,分明也是有感觉的,玫瑰花她也很喜欢,到底哪里出了错? 饭后金娜娜洗碗,毛泰久回了房间,他先给汤姆打电话表示感谢:“送来的东西很不错,让你费心了。” 晚饭确实是毛泰久亲手做的,但菜不是他买的。想到白天挤得让人头晕的商场,他提不起一点出去采购的兴趣。汤姆是平谷交给他用的人手,是个机灵的小伙子。毛泰久吩咐汤姆去准备食材,汤姆怕出错,索性找了一家韩食店的老板,不但备好食材,连各种前置工作也都做完了,排骨除过血水,海鲜都收拾干净。 东西送到毛泰久面前时,他只需要下锅看火候调味就可以。 这安排正合毛泰久的心意,洁癖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每次撸完小黑毛泰久都要洗很久的手。做饭没什么,但处理那些海鲜和肉类多恶心啊,真的非让毛大少处理,他也会硬着头皮做完,但到吃饭的时候,估计就会一口都不吃。 汤姆捧着电话恭敬地说:“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 “把克鲁兹也放回来吧。”毛泰久意兴阑珊地对汤姆发出指令。 没错,克鲁兹也是毛泰久特意找人调开的,短暂的感恩节假期,如果这个大灯泡还挤在他和娜娜之间,他们恐怕一丝进展也不可能有。现在娜娜明确表示她后三天假期与他无关,再绊着克鲁兹也没有意义。 毛泰久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想,追女人可真难。娜娜现在不太好哄,他也比当初要胆小。虽然两人拉了手,也抱过了,还送了花,但都不是恋人之间的正常展开。 为什么男女关系要搞得这么复杂,就不能直截了当,过去抱着她就吻,然后说我爱你,然后就结婚吗? 当年在姬石岛上的娜娜多可爱……毛泰久回忆起两人确定心意的过程,脸上不由自主柔情荡漾。可惜那些特殊环境和特殊经历无法复制,他的身体也制约着他三个月内不能妄动。 现在的娜娜……还是很可爱,还是很让他很动心,不管牵手还是拥抱,都让他都再次体验着初恋的感觉。 事实上他比以前更爱她了,没有她真的不行,就好像活在沙漠里一样干渴焦虑。 三个月太漫长,不能做别的,手也不能摸吗?抱一抱亲一亲总是行的吧?他想跟娜娜谈恋爱,想看着她,想亲近她。谁来教教他,应该怎么办? 毛社长一骨碌坐起身来,不懂可以学,他现在就开始学。 毛泰久打开电脑,搜索爱情片和爱情电视剧。美国人那套应该不行,太奔放了,他倒挺喜欢那速度,但估计娜娜不会接受。还是找韩国的爱情片和爱情电视剧来看看吧,学习一下男主角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毛大少于是一头扎进了韩剧和韩影的海洋,被编剧的各种白痴桥段折腾得额头青筋直跳,要这样那样做蠢事才能追到女人?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主体是白痴,但第一次发现白痴最密集的地带原来是韩剧啊。 第二天毛泰久爬起来继续去做复健,好好地在这个身体中活下去,他才有资格去和娜娜共同建设未来。 傍晚时分毛泰久回到家中,手里提着两个装衣服的袋子。是两件新买的冬天的棉服,情侣款式,男装颜色藏青,女装颜色米白。洛杉矶冬天最低温度不会低于5度,羽绒服用不着,但早晚有时候风很大,棉服还是要一件的。 毛泰久没敢买自己以前常穿的大牌货,费尽心思找了个质量好的小品牌。 看了一晚上的韩剧,收获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他和娜娜现在的生活环境,制造不出什么大的转折,两人的感情递进只能在潜移默化中完成,比如送一件不夸张又实用的礼物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毛泰久把自己穿的男款扔回卧室,抱着那件女款棉服上楼找金娜娜,现在两人不在一起吃饭,日常不找点借口根本碰不着面。 金娜娜听到敲门声推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警官。 毛泰久准备了一肚子话,看到金娜娜却一句也说不出,只得双手把衣服递过去,对金娜娜说:“娜娜,感恩节礼物。” 金娜娜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是件衣服? “不是说要买冬装吗?我也买了一件,这个质量还不错。” 毛泰久从袋子里把衣服取出来,是一件很漂亮的长款棉服,颜色淡雅,款式简洁。 “这个很合适你,娜娜。” 金娜娜仔细打量着警官,年轻的男人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期盼和热情,看着她的目光隐含爱慕,那么不是她误会,玫瑰花和衣服都不是胡乱送的,他对她有意。 金娜娜把衣服袋子给回毛泰久,礼貌地说:“谢谢你,亨俊xi,不过礼物我不能收。感恩节你已经对我表达过感谢,那个已经足够了。马上快要进入十二月份,圣诞节和新年就快到来,韩国的春节也要到了。亨俊xi不考虑回家一次吗?姐姐和未婚妻应该盼望着和你团聚吧?你现在复健效果这么好,她们应该很高兴。” “未婚妻”三个字像闪电一样划过毛泰久的天空。 毛泰久脸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糟糕,他把这件事忘记了,李亨俊还有一个未处理清楚关系的未婚妻。当初他懒得搭理这件一地鸡毛的事情,现在却成为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金娜娜看着年轻警官脸上尴尬,失落,焦急的表情,说了一句“晚安”就关上了房门。 毛泰久提着那件衣服郁闷地下楼,边走边想,这件事需要马上处理。如何处理才能干脆利落,又不让娜娜心生反感?光是自己口头否认说没有未婚妻,和对方不是恋人关系恐怕没有用。还是让杨诗温来一次吧,把车健宇也叫来,四个人面对面说清楚,一劳永逸。 毛泰久回到房间就给韩国那边打电话,让杨诗温和车健宇协调时间来美国一次。但那边快到年底了,各种事正忙着,最快也只能在圣诞节的假期才能过来。 时间转眼又过去二十多天。 金娜娜已经放了寒假,却整天不着家,各种公益活动安排得满满当当,以至于经常忘记喂狗,不得不让毛泰久给她善后。两人现在两三天也见不到一面,毛泰久焦急又无可奈何。前未婚妻的事情没处理完毕,他实在没法办合理接近金娜娜。 毛泰久的复健效果却是越来越好,体重增加,肌肉增加,身手越来越灵敏。某天下午他小试身手,冷不防把克鲁兹一个背摔扔了出去。 克鲁兹天旋地转倒在垫子上的同时,浑身冷汗直冒。 为什么李亨俊警官越来越像老大,不但语气姿态表情像,连身手都像?以前克鲁兹也和毛泰久在训练场上交过手,他信心满满在体力和武技上能稳稳压制老大,结果被老大摔得找不到北,那之后他才真的心服口服。 克鲁兹爬起来躲到一边给石原打电话:“石原哥,我有点怕。我怀疑老大的魂儿附在李警官身上了。他怎么那么像老大?” 石原现在人不在美国,他也放寒假了,一周前带着母亲回日本探亲,要等开学时才会回来。 “因为他们长得像,当然越看越像。”石原对李警官的身份反复核查过很多次,血型、牙齿、DNA、指纹甚至声纹,所有的资料都和毛泰久不同,而且有李警官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视频,证人证言证明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一个假造的身份。他现在已经不再怀疑李警官的身份,当然也是因为石原和毛泰久日常接触太少,不容易发现破绽。 “我就是说说,我也知道不可能啦。”克鲁兹挠挠头放下电话。 汤姆捏着一张纸朝着克鲁兹走过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很高兴地说:“嗨,克鲁兹,恭喜你,你考上了。” “什么?” 克鲁兹接过汤姆手上的纸,是洛杉矶特警队的录取通知,一周前克鲁兹在毛泰久的诱导之下去报考了特警。考完之后他很沮丧,他的体力和武技都很强,全得了高分,但文化课考得一塌糊涂,这种情况按道理是不会被录取的。 没想到居然考上了!克鲁兹欣喜若狂,一把抱住汤姆,“吧唧”一下在汤姆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克鲁兹开始满场疯跑,逮谁抱谁,逮谁亲谁。 最后跑到毛泰久面前时,乐疯了的克鲁兹竟然一把抱起毛泰久,抱着他原地转了两圈,这才把毛泰久放下来,乐颠颠地说:“老大,我考上了。”说完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老大,克鲁兹又急忙改口:“对不起,对不起。亨俊哥,我考上了。” 毛泰久看着面前这只傻乎乎的大狗,好笑又无奈,却也真心为他高兴。克鲁兹性格跳脱好动,放在和平环境中难免惹事生非,去做特警很适合他,充足的训练和运动能释放他身上无穷的精力,警队的严格纪律也约束着他不会让他学坏。 以后不方便再把这可爱的二货带在身边,但毛泰久真心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毛泰久于是很难得地主动去拥抱了一下克鲁兹,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加油,克鲁兹,好好干。” 克鲁兹受宠若惊。李警官和他的老大都不喜欢被人碰触身体,居然主动抱他,真不可思议。克鲁兹闭上眼,内心偷偷换算,长的那么像,我就当是一个人。 啊,我老大抱我了,还鼓励我好好干,以后一定不能给他丢人。 特警队要求克鲁兹第二天报到然后参加为期三个月的集训,他以后需要搬到警队宿舍去住。 回家的路上,克鲁兹开着车对毛泰久说:“亨俊哥,我明天不能送你来复健。” “有汤姆。” 克鲁兹撇嘴,果然长的像老大的人感情上也和老大一样冷淡,就不能表现一下对他的不舍吗? “亨俊哥,你加油。我不在家里住,也不会给你们捣乱了,你快点把娜娜拿下,学校里追她的人可不少。” 毛泰久先是诧异,电灯泡改行当媒婆了?又是嗤笑,克鲁兹这个没有立场的家伙,说好做老大一辈子忠狗,这才几天就变节? “我想过了,娜娜不可能总是一个人。亨俊哥你虽然比不上我老大,但你比别人强呀。” 毛泰久在后座上抬了抬眼皮,克鲁兹这样的说话技能,等去了特警队不出意料一定会得到很多兄弟的“疼爱”。但他终究是笑了,训诫克鲁兹:“好好开车。” 克鲁兹搬走的第二天,金娜娜等在客厅里准备找李警官谈一谈。孤男寡女再住在一起不合适,赶他走也不太好,金娜娜准备自己再找个房子搬出去。 金娜娜放寒假已经两周,她这段时间一直有意错开和毛泰久的出入时间,尽量少和他见面,不知道警官是不是已经懂了她的意思,不懂也不要紧,搬走就能一了百了。 结果没等金娜娜开口,李警官先向她提出了请求:“娜娜,你能假扮我的女朋友吗?” 金娜娜皱起眉头,演电视剧?有未婚妻还要女朋友,要搞什么鬼? 毛泰久解释:他昏睡的六年中,女友杨诗温也因为撞到脑袋在昏睡,但比他早几个月醒来。杨诗温醒来后忘记了两人的恋情,和她的属下车健宇警官相爱了,车健宇就是送李亨俊来美国的那位。 金娜娜瞬间想起了那位招风耳兔子牙的帅哥,高高帅帅,身体强壮,原来竟然是李警官前女友的现男友?这关系好乱。 “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我对杨诗温根本没有男女感情。但杨诗温不肯放弃,她觉得抱歉,因为六年前的事有她的一点原因。”毛泰久给金娜娜讲了一对蠢警察如何不作不死的故事。 李亨俊在和前辈警官埋伏侦察的晚上,把女友招唤到潜伏地点,未等工作结束就跑出去向她求婚。女友杨诗温给他买了一件情侣衬衫,两人见面后,扒下他身上的防弹服,换上了要命的衬衫。然后未料到前辈警官居然与走私犯相勾结,还对着李亨俊开了一枪,于是没有防弹衣做保护的李警官就沉睡六年——严格地说,真正的李警官死了,现在活过来的是毛泰久。 “杨诗温现在爱的人是车健宇。圣诞节马上要到了,她会来美国看我,明天就到达。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假扮我的女朋友,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地和车健宇谈恋爱。” 这可是毛大少看了很多韩剧,冥思苦想琢磨出来的办法,既解决了杨诗温的问题,又试探了娜娜的心意。她如果肯假扮他的女朋友,事情就成了一半。韩剧里不都是那样写的吗?假女友最后会变成真女友,假夫妻最后会变成真夫妻。千百部韩剧颠扑不破的经验,虽然戏剧化了一点,但应该会有用吧? 为了在杨诗温面前演戏,他和娜娜可以很自然地拉个手,搂搂肩膀,甚至亲个脸……想一想就觉得幸福。 金娜娜认真打量了一番面前的李警官,虽然外貌很相似,但他的智商……这么幼稚的主意怎么想出来的? “馊主意。”她毫不客气地点评着,“爱就爱,不爱就不爱,直说就行了。犯得着绕那么大的弯子吗?” 毛泰久受到第一记暴击。馊主意?金娜娜你骂了多少韩国编剧你知道吗? “杨诗温警官不会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把自己的想法好好和她讲清楚,她既然心有所属,你的话她会听进去。” 毛泰久受到了第二记暴击。他当然知道杨诗温很讲理,他拒绝她也没一点难度。但这不是为了制造他和娜娜在一起的机会吗? “假扮女友这种事我不会做。我很讨厌感情中的欺骗和隐瞒,也不会帮着别人去做这种事。” 金娜娜转身离开,被她扔在客厅中的毛泰久已经完全傻掉。 韩剧套路深,但有的人不按套路走怎么办?金娜娜,请再仔细阅读一遍女主角剧本,你乱改剧本自由发挥演出来的戏毛大少爷接不住啊! 第71章 小团圆 毛泰久只犹豫了三十秒就跑出去追金娜娜。 去他的韩剧,还是按自己的路子来吧。 他在院子外的小路上追上了金娜娜,喊她:“娜娜。” 金娜娜身体一颤,停住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她之所以急急想搬出去,除了不想掺合在李警官的私事中,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李警官和毛泰久现在已经相似到一种可怕的程度,她越来越分不清这两个人。 就比如他在背后喊的这一声,除了音色不同,别的方面都很像,气息,以及感觉。 天黑了,路灯已经亮起,眼前俊美的青年沐浴着灯光,昏暗的光线更让他和她的梦中人相像到十分。 “娜娜,”毛泰久看着金娜娜,直截了当地告白,“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他本来就是直球选手,这样明确地告白才是他的风格。 金娜娜心神荡漾,如果不是努力咬住嘴唇保持清醒,她差一点就答应了。太像了!两年多前也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娜娜,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居然连语气和语调都相似至极。 “娜娜,”毛泰久说,“我是认真的,不是假扮我的女友,真的和我交往吧。” 金娜娜两眼浮满泪水,轻轻对他摇头:“对不起。不行。” “你不信我?明天杨诗温和和车健宇同一班飞机到达,你可以问他们。”毛泰久急了,前女友的问题已经说清楚,为什么还是不行? “不是那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你明明对我有感觉。” “对不起。”金娜娜低下头,两颗眼泪滑下面颊掉落到草地上,她再抬起头时眼眶微微发红,“我是有感觉,但不是对你有感觉,我是错把你当成了别的人。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你和我的亡夫外貌非常相似。” 毛泰久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伤心,娜娜喜欢的人原来还是他。 “我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对你不公平,对他也是一种背叛。”金娜娜叹息一声,转身要走。毛泰久在她背后喊道:“金娜娜,我不介意。” “我介意。” 金娜娜停顿了一下,深呼吸之后迈开腿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他。 毛泰久追在后面。 “你要永远守着一个死人过日子吗?你这样自苦他能安心吗?” “那是我的事。”金娜娜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毛泰久,“别再跟着我,再跟我就当你骚扰,我是柔道四段你应该知道吧?” 金娜娜走远了,毛泰久站在路边,心里又酸又甜又苦又涩。 金娜娜去了附近的小教堂,她每周都会来,给教堂附近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带点食物,给年老的神父带点她做的小菜,以及去教堂后面的小墓园坐一坐。 小教堂的墓园以前只埋葬神职人员,后来专门建立了几间静室,给信众或附近的住户寄放亲人骨灰,收取一定的费用维持教堂的开支。金娜娜在这里寄存了毛泰久的骨灰盒。 骨灰盒里没有骨灰,只有两个袋子。一个真空袋装着那件金娜娜最喜欢的塑料扣子白衬衫,另一个小袋子装着金娜娜从乐园岛废墟带回来的一把土。样式简朴的骨灰盒上也没有照片,只有用汉字书写的名字。 金娜娜取出一块手帕擦去骨灰盒上的浮尘,把供放在骨灰盒前已经枯萎的花朵取出来扔到垃圾筒里。今天过来得匆忙,没有给他带鲜花,下次吧。 每当想念他时,她就过来坐一坐。 她一直很努力地开始新生活,人变得健康开朗起来,生活中也有了很多朋友,学业也在进行中,她一直在做好事,所有的事她都做得很好,只有一件事做不到:抹除那个坏人留在她心上的痕迹。 他的罪孽不可否认,他是个实打实的坏人。但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男人出现在金娜娜生命中却是她想要的爱人,感情浓郁热烈直接,一直爱着她珍惜她,永远只望着她一个人。 没打算等他,因为知道等不到。当她从石原和克鲁兹那里了解到毛泰久的全部,就知道死亡是他给出的最终答案。不纠缠不打扰,只有他死了才可能做到。 或许有一天她不再那样强烈地思念他,或许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同于他的人也会产生动心的感觉,或许永远没有那一天。 金娜娜不让毛泰久跟随,毛泰久却不由自主跟在她后面,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李警官被拒绝了,毛泰久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害怕失去她,怕明天一醒来金娜娜就会搬出去。是的,他知道金娜娜在找房子。一旦她搬走,他还能以什么借口纠缠她? 毛泰久远远地跟在金娜娜后面,感觉只有看到她,心里才不会那样不安。 看到金娜娜进了教堂,毛泰久也跟了进去。他不知道金娜娜信教,他自己是没有信仰的,以前经常拿着圣经来玩,现在却因为自身奇特的经历,对命运和宗教有了敬畏。 金娜娜的身影消失在墓园门口,毛泰久停住了脚步。她能来这里悼念谁?不会在墓园里做义工吧? 毛泰久隐藏在树丛后面,过了一会儿看到金娜娜从墓园里出来,又从他面前的道路走过去,他正准备继续尾随,后面有个年轻的神职人员跑着追出来:“毛太太,等一下,你忘记了东西。” 金娜娜停住脚步,那人递给金娜娜一块手帕,是她刚才给骨灰盒擦灰时遗忘在那里的。 “谢谢。”金娜娜接过手帕转身离开。 那一声“毛太太”的称呼几乎震得毛泰久灵魂出窍,等金娜娜完全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毛泰久转身迈步进入墓园,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写着“毛泰久”三个汉字的骨灰盒。别的骨灰盒上有照片,这个却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三个字。 但确实是“毛泰久”而不是“韩泰善”。 毛泰久飞一样跑出教堂,向着金娜娜小院子的方向跑过去。 他在刚进院门的时候追上了金娜娜。 “娜娜。”毛泰久伸手去抓金娜娜的肩膀。金娜娜好烦,李警官怎么纠缠起来没完没了?她沉肩卸力,不让他抓,但背后那个人马上贴了过来,如影随形,手勾臂缠,一把抱住了她。 “娜娜。”毛泰久紧紧抱住金娜娜,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眼泪不受控制流了下来,“是我,我回来了。我不是李亨俊,我是……我是毛泰……” 剧烈奔跑令他气喘吁吁,心情激荡也让他的语言变得断断续续,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毛泰久被金娜娜肘撞腿绊,一个过肩摔扔到了草地上。毛泰久被摔得半天起不了身,他勉强爬起来,被金娜娜一把抓住,她颤声问他:“你,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什么……毛泰……?” 毛泰久叹息一声,很清晰地说:“我是毛泰久。” 两个人在一个极近的距离看着对方,当年在迷雾岛上他打死都不肯承认的身份,现在亲口说了出来,因为她终于接受他了,他是满身罪孽的人,却也是有人爱着有人怀念着的人。 毛泰久眼眶发红,含泪看着金娜娜。 金娜娜脑袋嗡嗡直响,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但面前流泪的男人又让她心绪纷乱,不知不觉中,金娜娜也两眼含泪,她下意识地说:“李警官,你……你是从哪里知道毛泰久……谁告诉你的?” 她不敢相信。他却不想再隐瞒。 “娜娜,我没向你说出真相,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无法解释,也害怕你不肯接受我。” 站在金娜娜面前的男人声音带着哽咽,一字一句郑重又沉郁。 “我真的很爱你,也真的知道错了,很愧疚,愿意接受惩罚,愿意去赎罪。迷雾岛和你分别之后,我去了乐园岛。存着必死之心去做那件事,也真实地经历了死亡。但我居然又活了过来,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人们都称呼我为李亨俊,说我昏睡了六年。” 他们的视线都纠缠在对方的身上,俱都泪眼模糊,金娜娜想相信又不敢相信,毛泰久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两个月来的一切在金娜娜脑海里飞速掠过,他看着她伤感又温柔的眼神,他总是守着时间想与她相逢,对他有一点点好他就会露出开心幸福的表情,人潮之中抱紧她保护她牵着她,挖空心思去想一些拙劣的办法接近她。 她为什么总会把李亨俊看成毛泰久,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娜娜,你能收留我吗?你能教导我吗?我想做个好人,我想和你在一起。”虽然害怕被拒绝,毛泰久仍然鼓起勇气说出他的渴望和祈求。 金娜娜没说话,却向着毛泰久张开了双臂,那是一个接纳的姿势。 毛泰久向前张开手臂紧紧抱住金娜娜,他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高大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黑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在两人脚下钻来钻去。为什么两人都在哭呢?到底谁欺负了谁?它要帮哪一个才对?狗子郁闷极了,最后蹲坐在一边“汪汪”叫了两声。没人理它。小黑就继续叫,不停地叫,一直叫到紧紧拥抱着的两人都扭过脸看它。 毛泰久问金娜娜:“你又忘记喂它了?” 金娜娜摇头:“喂过了呀。” “那它要什么?” 小黑叼起它的球,摇着尾巴跑到毛泰久面前,毛泰久一边的眉毛挑得老高,大晚上要玩球,这狗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毛病? 然而他也顾不得追究,得赶紧打发走这只狗灯泡,他和金娜娜还有许多话要说。 毛泰久把球往院子里最远的角落扔过去,趁小黑去追球,他急忙拉着金娜娜进屋。 这一晚他们挤在二楼金娜娜的小床上搂着说话,一直说到半夜。 明明毛泰久房间的床更大,他却非要住在金娜娜的房间,理由是这里他还一次没来过。金娜娜拿他这个赖皮劲儿没一点办法,不嫌挤就睡小床吧,反正他也作不了妖。三个月内他只能当君子不能当男人,金娜娜早从克鲁兹那里听说了。 当相认的激动、分离的痛苦、再见面的喜悦都翻来覆去以各种方式倾诉了一遍又一遍时,毛泰久发现了一个问题。金娜娜只肯让他抱着,每当他想吻过去,总是被她推开。 “接吻不会损伤身体,接吻是可以的。”毛泰久耐心解释说服。别的不能做,这点福利总要有吧? “不行。”金娜娜抗拒着,“看脸总觉得你是李亨俊。” “那你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不行,听声音也是李亨俊。” “金娜娜,明明我的脸和李亨俊的脸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会一样,你的眼角有笑纹,唇边有法令纹,额头有抬头纹。” “你喜欢那个?你居然喜欢皱纹?”毛泰久惊奇了,青春貌美的小警官连外貌也输给有皱纹的毛泰久? 金娜娜笑了:“你也有这么笨的时候,我是喜欢你本人,那些也是你的一部分。”还有挑吃捡穿,洁癖自恋,奇特的剩饭情趣,一天到晚时刻要作妖,却又纯情真挚,热烈直接,可爱起来又能把人的心萌化掉,那些都是他。 “皱纹很好看。”金娜娜轻轻摸了摸毛泰久的眼角。其实不是皱纹好看,是毛泰久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独有的优雅气质很迷人。毛泰久这张脸真是得天独厚,过了三十五岁反而比他年轻的时候更有魅力。 “那个不用愁啊,娜娜,皱纹会长出来的,再过几年就一模一样了,现在珍惜你老公难得的青春吧。” 毛泰久按住金娜娜强硬地吻上去,必须让她克服心理障碍,不然以后他的幸福怎么办? 狭窄的床铺上,毛泰久整个人笼罩住金娜娜,握着她的肩膀捧着她的脸蛋禁止她逃脱。毛泰久的嘴唇带着焦渴的热情压到金娜娜的唇上,那是他做梦都在思念的嘴唇,触感又柔软又甜蜜。毛泰久的唇瓣轻轻地磨蹭着,吸缀着,反复舔吮,他在慢慢体验重新获得她的欣喜,也是在请求她的允许,为他开放更多的甜蜜。金娜娜怎么抵挡得住他这样痴缠,心脏狂烈跳动,面红耳热,被他磨蹭几下就放弃了抵抗,芳唇半启任由他长驱直入,被他热烈地深吻着,双臂也不由自主抱住了男人的腰和背。 两个人越吻越深,也越抱越紧,金娜娜感觉毛泰久简直想把她的灵魂从她身体里吸出来吞掉,她浑然不觉她自己其实也吻得很凶狠,也在不顾一切地纠缠着他。思念太久,渴望太深,只有融成一个才能解开相思。 一个又长又炽烈的深吻结束,两人已经是气喘嘘嘘,毛泰久看着金娜娜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本能地想要更进一步,然而被金娜娜抓住他的手制止,并把他从身上推开。 “两个选择,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睡,或者你到楼下睡。” 毛泰久翻身仰面躺着,握紧拳头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他以为亲一下没事的,结果一亲就失控,像把一根火柴扔进了□□桶。 他当然不去楼下,孤衾冷枕自己睡他是傻子吗?不知道陈专家是不是在骗他,说什么三个月。明明他现在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打老虎都没问题。但毛泰久还是不敢拿身体开玩笑,这可不是原装的身体,他和娜娜要一辈子在一起,总不能一晌贪欢毁了以后的根基。 金娜娜也平复了几分钟,她没有毛泰久那么猛烈的冲动,能够更快静下来心来。金娜娜起身把床头灯关掉,侧身背对着毛泰久睡下,然后说:“快点睡,明天还要去机场接人。”他作出来的妖,还得陪他一起去收拾。 毛泰久慢慢侧过身,把脸贴到金娜娜后颈,抱怨着:“娜娜,你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刚才制止他时那叫一个利索,他只摸了一把……好亏啊。 金娜娜闭着眼睛不肯搭理他。 毛泰久又把脸贴得离她后颈更近一点,几乎是在她耳边,用耳语的声音轻柔地说:“金娜娜,我爱你。” 六个字包含着无尽的缠绵悱恻与百转千回。由死到生走一遭,能够再一次对着爱人说出这几个字,真是太幸福了。 把被子拉高盖到两人肩膀以上,毛泰久再把手搂到金娜娜的腰上,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黑暗中他却听到了金娜娜的回应。 “毛泰久,我爱你。” 毛泰久先是惊讶,然后笑了,略略收紧了一下楼着金娜娜的手臂,抱着她叹息一声,然后合上了眼睛。 没指望过她会叫着他真正的名字说出“我爱你”,但是她说了。毛泰久那么混账的一生,前三十六年过着疯狂而没有价值的生活,最后两年却遇到了命定的爱人,终于活出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从此以后,他可以安心送走“毛泰久”这三个字,一心一意只做金娜娜的男人,没赎完的罪一起赎,没走完的路一起走。 有生之年,与你同行。 【正文完结】 希望能看到你所看不到的,感觉到无法感觉的,能实现一切不可能——海伦·凯勒(Helen Keller) 第72章 番外 单边条约 时间:2019年12月24日,地点:金娜娜居住的小院子 早晨两人一同在金娜娜的小床上醒来,前一晚说话到半夜,又是挤着睡,都没有睡够,也都没有睡好。 金娜娜首先像个兔子一样跳下床穿鞋子穿外衣,背对着毛泰久不看他的脸。 毛泰久也穿外衣起床,他去拉金娜娜的手,却被她甩开。金娜娜说:“你让我适应适应。”初相认时很激动,晚上光线又暗,李亨俊和毛泰久外貌上的差异会被无限缩小。天光大亮之后,金娜娜看着毛泰久现在那张过于年轻俊秀的脸,就有点不自在。 毛大少:…… 他还以为这个问题解决了,怎么一夜过后又回到了解放前? 金娜娜跑到楼下,用微波炉加热了一个汉堡,又煮了一份牛奶麦片当早餐。 毛泰久跟着她下楼,又跟着她到厨房。 “没准备你的,你还要去基地吃营养餐吧?”金娜娜一边咬着汉堡,一边对毛泰久说话。 毛泰久点点头,又说:“给我做个汉堡也可以,我现在很能吃。” 金娜娜于是又拿了个汉堡放进微波炉,一扭脸发现毛泰久拿着她吃过两口的汉堡正在吃。金娜娜脸一热,嗔怪他:“明明给你在做了,干嘛吃我的?” 毛泰久不答,只笑着看她,低头又咬了一口,然后把只剩下一小半的汉堡包给回金娜娜,说:“太饿了等不及,你不会那么小气,咬两口都不让吧?一会儿我的汉堡你也可以吃一半。” 金娜娜抚额,这家伙吃个早餐都要作妖。就他这样还想假扮李警官接近她?他的各种赖皮能藏得住? “叮”的一声响,第二只汉堡热好了。金娜娜从微波炉里取出汉堡,直接用刀切成两半,一半递给毛泰久,一半自己吃。 毛泰久有点遗憾,就不能你一口我一口咬着吃吗?不过看看金娜娜的表情,毛泰久很识趣地没有接着闹。反正现在已经说明真相了,以后他可以痛痛快快做自己。娜娜不适应?早晚要让她全适应。 早饭后两人分道扬镳,金娜娜去学校,毛泰久去复健。 下午一点四十,杨诗温和车健宇所乘坐的航班到达洛杉矶机场。 毛泰久和金娜娜等候在出口,远远看到杨诗温和车健宇一前一后走着,车健宇追上去想一起走,结果杨诗温不肯,跺脚生气,然后车健宇蔫答答落后几步跟在杨诗温后面。 吵架了?毛泰久眉毛微微一挑,随即腰上一疼,被金娜娜掐了一把。 “都怪你,折腾人家干什么?” “我出机票,包食宿,请他们来美国旅游还不好啊?”毛泰久伸臂揽住金娜娜的肩膀,“还不是怕你吃醋,才把他们弄过来说清楚。” “我吃什么醋?”金娜娜把毛泰久的手臂推下去,“你老实点儿。” 原本金娜娜并不吃醋,但发现毛泰久和李亨俊是一个人时,心里还是有隐约的醋意泛上来。毛泰久作为李亨俊刚刚在韩国醒来的日子,杨诗温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以未婚妻的身份。 毛泰久捏一把金娜娜的脸:“别乱想,那时候是姐姐照顾我,我不喜欢被别人碰,当然也不会让她碰。” 金娜娜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再乱来我真的生气了。”心里却不由自主开心起来,唇角微微一翘。 杨诗温和车健宇已经来到出口,四人相见打招呼。杨诗温眼圈发红,车健宇全无精神,金娜娜则心绪有点小复杂,只有毛泰久最为坦然自若。 杨诗温个子高挑,容貌秀丽温婉,打过招呼后,她向金娜娜表示感谢:“亨俊oppa这段时间多亏您在照顾。” 她又看着毛泰久说:“oppa,你现在真的很好。”眼前的年轻男人看上去健健康康,神完气足,虽然还是有点瘦。 “先去酒店吧。”毛泰久转身往出走,金娜娜急忙去帮杨诗温拉行李箱,杨诗温推让。毛大少停住脚步皱眉,一个小行李箱有什么好争,谁拉还不是一样?他手指动了动又忍住。他不能去拉,他要给杨诗温帮手说不定娜娜会生气。 杨诗温干脆把行李箱推给车健宇,说:“让男生来吧。” 车健宇的表情就像干旱许久的植物被浇了水,马上就振作起来,一手拉着一只行李箱,脚步生风跟在后面。 毛泰久的司机开了一辆七座位的商务车等候在停车场,四人上车后直奔酒店。 在车上毛泰久就把话说开了:“诗温,让你过来就是想让你亲眼看到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必再心存歉意,意外发生不是任何一个人的错。另外我和娜娜在一起了,也希望你能好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说到这里时毛泰久微微扭过脸看了看金娜娜,目光含情带笑。 杨诗温捏紧了自己的双手,眼前这一幕让她内心刺痛,当初oppa目睹她在家门口和车健宇接吻是不是一样的心情?不,他更惨,他那时只是灵魂,痛苦却无法诉说。 杨诗温努力忍耐着不让眼睛里的泪掉落。oppa醒来后完全忘记和她的恋情,可能是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忘记她就没有痛苦。现在他恋上那个笑容甜甜的女孩,表情又那么幸福,或许就是上天给他的补偿。 杨诗温闭上眼睛慢慢靠到椅背上。旁边车健宇心疼地看着杨诗温,他很高兴杨诗温终于不必再做抉择能够和他在一起,又不忍心看她辛苦。 把杨诗温和车健宇送到酒店安排他们入住,说好晚上来接他们一起过平安夜,金娜娜和毛泰久离开酒店回到家中。 金娜娜在厨房用咖啡机做咖啡,轻声说:“杨诗温姐姐好像很难过。” 毛泰久坐在餐桌边上托腮看着金娜娜,哼了一声:“为了让她不难过,你准备把老公送给她吗?” 金娜娜瞪他一眼。 毛泰久凉凉地说:“死了的李亨俊还更难过呢。” 是啊,金娜娜沉默下来。那个很年轻很优秀的青年,本来有着如锦前程,如花美眷,但一朝身死,所有事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别管别人的事了。娜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金娜娜的注意力被毛泰久拉了回来,笑着说:“你的身体能结婚?”三个月魔咒还没过呢。 “先把仪式办了。” “我不要。”金娜娜干脆利落地拒绝。 “娜娜。”毛泰久急了,“你答应接纳我了呀。” “没错。不过你还记得我们昨天的话是怎么说的?”金娜娜微微挑眉,“我答应收留你,也答应教导你,但是我没有答应要结婚呀。所以这次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是我说了算。” 毛社长受到一记暴击。 他直接掠过“结不结婚”这句话,他和娜娜之间没有这个选项,开口问:“那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结婚,当家做主的金娜娜小姐?” 金娜娜笑了,看着毛泰久那个火急火燎的样子觉得他又傻又可爱。她倒不是想存心为难他,只是三个月时间未到,两个人最好维持住一定的距离,避免惹火烧身。毕竟能得回他太不容易,以她的坚强也无法忍受再一次失去。 金娜娜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放下一杯后绕到桌子对面坐下,开口说:“先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 “我当然想结婚。”毛泰久挺直了背,坐得端端正正,开玩笑的表情也一秒收敛,认真严肃地说,“最好马上结婚,以后再也不分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金娜娜低头喝一口咖啡,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进攻,她真的招架不住,如果没有三个月的说法肯定会一口答应。 香浓的咖啡在唇齿之间流过,化做一团暖意进入腹中,金娜娜也定住了神,抬头看着毛泰久。 “首先,真要给我一点接受的时间。你也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们都来适应李警官的身份,毕竟你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毛泰久点点头。 “然后呢,我想恋爱。”金娜娜半嗔半笑看着毛泰久,“上一次糊里糊涂就被你拉去结婚了,想了一下,我只谈了几天恋爱,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好吃亏呢。” 毛泰久再次点点头,这一点他也心存抱歉,不过结婚以后也可以继续恋爱啊。 “结婚就要过婚姻生活,那叫什么恋爱?哼,你现在就开始不听我的话?” “听。”毛社长马上低下头,一秒钟老虎变成猫。 “我也不要什么复杂的奇怪的恋爱,就普普通通简单正常的恋爱就可以。” 毛社长脸上开始溢起笑容。普通恋爱?那亲亲抱抱摸小手也是普通恋爱必不可少的内容。他可是看过很多爱情剧的男人! “切。”金娜娜看着他荡漾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开始给他立规矩。 “一、你从现在起,老老实实回楼下住。” 毛社长眨巴着他的大眼睛,长睫毛忽扇忽扇。啊,晚上不能抱着娜娜睡了。 “二、什么时候能见面,什么时候约会,都是我来定,你不许突然跑到学校,也不能随便上二楼。” 毛社长的表情变得楚楚可怜,像被虐待的小朋友。 狠心的金娜娜视而不见,继续说:“三、你不可以我对手动脚。拉手、搂肩膀、拥抱、亲脸、接吻,都不可以做。” 这哪能忍?毛社长努力按捺着要暴走的想法,软语商量:“娜娜,规矩太严了,谈恋爱怎么可能没有身体接触?” “可以有啊。”金娜娜憋着笑,“这些规矩只是限制你的,不限制我,你不能碰我,我可以碰你。” 单方面不平等条约?毛泰久眉毛一挑想讨价还价。金娜娜祭出大杀招:“你不答应也可以,我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答应。”毛社长立刻拍板定案,以免不利于他的条件进一步升级。被迫签署了城下之盟,毛社长一脸苦闷地耷拉着脸,后悔极了,昨天怎么只吻了一次就放过她?应该吻到天明! 金娜娜的心情却极好,看他乖乖听话,但一万个不愿意的表情,真的觉得可爱,想去摸摸他的头发,想抱着他亲一口。为什么一个大男人竟然能可爱到这种程度? 但为了避免给毛泰久顺杆儿爬的机会,金娜也是真的有些不太适应李亨俊的模样,娜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去睡一会儿,我也上楼睡觉,晚上我们还要陪他们吃饭。” 毛泰久不情不愿回到一楼自己的房间,万分嫌弃地睡到自己睡了近两个月的床上,仔细揣摩着金娜娜给他定下的三条规矩,发现还是有漏洞可钻。 他不能上二楼,可以想办法引诱她进他的房间。 虽然不能决定约会,但他可以提出约会的建议,设计令人心动的约会内容,撒娇耍赖引诱金娜娜和他约会。 至于身体接触……让自己的外貌保持足够的吸引力,每天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金娜娜忍得住吗?她会忍不住的。 毛泰久的脸上露出笑容:金娜娜,你往哪里跑? 第73章 番外 补足 时间:2019年12月24日(平安夜),地点:金娜娜居住的小院子 睡到下午五点,金娜娜起床洗漱,然后下楼敲开毛泰久的房门。 毛泰久已经睡醒并洗漱好,听到金娜娜敲门马上过来开门。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对方,脸上不自禁露出笑容,从此生活中有多了一个人,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毛泰久想到自己的引诱大计,把门向内拉开,后退了一步对金娜娜说:“不进来看看吗?” 事实上不仅毛泰久昨晚才第一次进入金娜娜的房间,楼下这间客房自毛泰久入住,金娜娜也从来没有进去过。 金娜娜并没有多想,她对毛泰久放心得很,他只要答应了就会做到,信誉还是不错的。她也带着一点好奇进入了毛泰久的房间,然后有点愣住。 房间和她楼上卧室的格局一样,带个小卫生间,带个小阳台,但除了基本的家具和一套白色的床上用品,就只有一台手提电脑和两本书,一件杂物都没有。被子枕头整整齐齐,电脑和书也摆放得纹丝不乱。 相比之下楼上金娜娜的房间就要热闹多了,各种植物小盆栽,抱枕靠垫毛绒公仔,喜欢的明星海报,自己做的手工,满满当当全是生活气息。 “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太冷清了,比酒店客房还冷清很多。 毛泰久纳闷。还要有什么?卧室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吗?有床有被就够用,他还有电脑和书,什么都不缺。 “等我一下。”金娜娜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抱着两个小盆栽回来,一个是肉肉类植物,另一个是一种正在开花的植物。 开花的植物放到了窗台上,繁茂的浓绿色叶片层层迭迭,一簇簇淡黄色带着香味的小花点缀在叶片之间,一下子就让屋里明亮了起来。 肉肉小盆栽放到了书桌上。这个品种叫虹之玉,绿色一粒粒椭圆的叶子挨挨挤挤长到一起有点像倒置的葡萄串儿,叶子到顶部渐渐变成红色,天气再冷一些会整个植株会变得更红,样子十分可爱。这种小东西几乎不用浇水,放在书桌上偶尔看一眼可以转换心情。 然后金娜娜又跑了出去,陆续搬进来一些东西。和书桌配套的椅子上放了个棕色有小熊图案的靠垫,书桌上放了个熊猫笔筒,台灯换成长颈鹿造型的台灯。连毛泰久的喝水杯也换了一个,普通毫无特色的玻璃杯换成了一个天蓝色的陶瓷杯。 “这样的杯子我也有一只。”这是一对情侣水杯,两只杯子放在一起是个心形,另一只粉红色的杯子在楼上金娜娜的房间里。 这些小物件入驻后,冰冷的房间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毛泰久伸手摸了摸那个熊猫笔筒,憨乎乎的黑白色大猫抱着竹子,朴拙可爱。 “不喜欢吗?”布置完金娜娜才想到,毛泰久以前的房间要么是奢侈华贵风,要么就是五星级酒店风,她这种动植物幼稚风未必合他的口味。 “喜欢。”毛泰久微微低垂的眼睛再抬起来时,眼神特别明亮,脸上有努力压抑的笑意。对娜娜拿过来的东西他并无特殊喜爱,但他能感受到娜娜对他的爱。 “和你以前的房间风格差异很大,你以前的房间……” “都是设计师布置的。” 难怪呢,冷冰冰的完全没有个人风格。 “自己布置才有意思,以后你也可以把喜欢的东西放进房间。” “我没有喜欢的东西。”毛泰久说完以后看了看金娜娜,眼神里有一点不安。他是人们眼中的变态,确实与常人差异极大,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都差很多。娜娜以后会不会受不了他? 金娜娜愣了一秒钟,然后飞快地说:“以后就有了。” 可怜的大孩子,连喜欢的东西都没有,真让人难过。 金娜娜又上楼一次,拿了两只相架过来。一个相架里面有照片,是她抱着小黑坐在草地上对着镜头笑,这个相架直接放到毛泰久的床头柜上。另一个相架是空白的。 “以后放我们的合影。” 毛泰久很高兴,嘴角一翘,脸上露出可爱的笑涡。 “娜娜,我们现在就拍照吧。” “好。”金娜娜笑了,“你来拍,你手臂长。” 两个人脸挨脸靠着一起,毛泰久举起手机,拍下了他们人生中第二张合照。两个人都看着镜头,唇角含笑,眼神中也满是笑意。 晚上六点左右,毛泰久和金娜娜去酒店接杨诗温和车健宇到定好的餐厅吃晚饭。到了地方毛泰久就给司机放了假,平安夜晚上道路会比较拥堵,开车出行不如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方便。 杨诗温显然整理过一番心情,虽然眼神中还有忧伤,但比初抵洛杉矶的憔悴模样好了不少。车健宇则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他是个外露的性格,好心情根本遮掩不住。 四个人一边用餐一边聊天。两个真警察,一个前警察,还有一个前黑道大佬高智商假警察,聊起韩国警界和国际警界风云也能聊到一起去,一时间气氛颇为融洽。 金娜娜去洗手间的时候,杨诗温悄悄对毛泰久说:“oppa,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的菜。” 毛泰久看着桌上的一堆菜,他可真不知道哪一个是杨诗温喜欢的,点的时候想都没想就点了一桌子。 “诗温,很抱歉,你我之间的事我还是想不起来。” “不必想了,你的记忆停留在我们是兄妹的时候也很好。”杨诗温淡淡一笑,“以后我们也做好兄妹吧。” 毛泰久点点头,内心却给自己拉了一个警报。娜娜小醋坛子估计不会喜欢什么好兄妹,以后有事通过车健宇吧,如果他们两人最终成了的话。 饭后金娜娜这个并不熟练的东道主带着其余三个人在洛杉矶的街道上欣赏平安夜的灯光盛景。 他们先去了格罗夫购物中心,这里每年圣诞节都会举办隆重的庆典活动,圣诞节当晚还会搞人工降雪。此时格罗夫购物中心已经化身为冬季梦幻仙境,不仅有高达100英尺的圣诞树,还有藏着圣诞老人的小屋。无数的行人来到这里,无数的欢声笑语扬溢在这个夜晚。 毛泰久和金娜娜穿着之前买的情侣棉服,男装藏青,女装米白,不但服装登对,两个人也非常登对。 金娜娜伸手去挽毛泰久的胳膊,却被他抓着她的手放进棉服口袋里,晚上气温很低,娜娜身体单薄,小手发凉,还是放在口袋里更好。 两人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毛泰久偶尔会看向周围,这是他第一次在普通人的人群之中过平安夜,感觉……还不赖。 金娜娜偶尔回头看一眼跟在后边的杨诗温和车健宇,那两人并没有手牵手,但是肩并肩走着,神态也很亲密。 毛泰久看着金娜娜唇角的笑意,问她:“看着别人你也能这样高兴?”那两人并没有笑,她在笑什么? “感同身受嘛。”金娜娜说完之后想起眼前这个人似乎并不能感同身受,捏了捏他的手,“你看到他们没有类似的感觉吗?替他们高兴,感到欣慰之类?” 毛泰久摇头:“没有。”不管是他人的喜乐还是痛苦,他的感受都很淡薄。与过去的他相比有极大进步,他现在有感受,但与普通人相比仍然颇有差距,他的共情能力还是很差。 “不怕,你有我呢,我幸福你就会幸福吧?” 毛泰久点点头,眼神变得温暖起来。 金娜娜晃了晃他的手,再看一眼跟着他们的杨、车二人,说道:“过节就要人多才好玩儿,以后我们过节也和朋友们一起。” 毛泰久说:“我没有朋友。” “切。”金娜娜说:“石原不是吗?克鲁兹不是吗?” “克鲁兹不是。”毛泰久毫不犹豫把那个二货剔出了朋友的行列。石原算是吗?他皱着眉头。朋友应该是能够平等相交,互相帮助,并且志趣相投的人吧?石原和他互助但不平等,他其实不了解石原的志趣,普通人恐怕也没办法和他这个变态志趣相投。 “我总算一个吧?”金娜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认真真看着毛泰久。 “你吗?你是爱人啊。” “爱人也可以是朋友,而且爱人是朋友更好呢,这样的感情更长久。” 是这样吗?毛泰久想了一下,他和娜娜是平等的,也会互助,而且在相爱这件事上志趣相投,在养宠物上,在做饭上……不对,那是李亨俊。哼! 不要紧,以后她的志趣就是他的志趣。不就是去沙漠种树吗?相关的书他已经看了一尺厚。等金娜娜大学毕业,他在植物学和环境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不会比她差。 两人继续往前走,金娜娜又问:“你的身份告诉石原了吗?” “估计他不会信,以后发现了再说吧。”毛泰久又看了金娜娜一眼,“你接受起来倒是快。” 这也是毛泰久略为不解的地方,他当时做好准备娜娜会审他很久,打他骂他,从头到脚考察他,但她一下子就接受了,居然没一点怀疑。 金娜娜轻轻笑了,说:“你真是不了解你自己,世上谁能扮演你?” 而且她太思念他,别说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哪怕是一只鬼魂她也会去拥抱,如果连她都推开他,他又能够到哪里去? 金娜娜又问:“如果我昨天拒绝了你,你要怎么办?” 毛泰久说:“去把全世界的沙漠都种上树,然后取名叫‘娜娜森林’。” “胡扯!”金娜娜笑了,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这话听起来好开心,感觉她的男人会为她移山倒海。 毛泰久也笑了,说:“会缠着你。有男人敢接近你,打断腿扔出去,到最后你身边没有别人敢来,你只能选择我。” “切。”金娜娜又笑,这是以前的毛泰久会做的事,现在的毛泰久也仍然有可能这么干,这个霸道的家伙。 “会一直求你吧,一次不答应就两次,要不然就下跪。” 金娜娜被这话吓了一跳,捶他一下:“你那个腿还能给别人下跪?”多高傲的人,脖子都不愿意弯一下,何况下跪。 “别人当然不行。”毛泰久下巴微微抬起,又是那副睥睨众生,全世界我最大的模样,然后他侧过脸看着金娜娜,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扇着,表情变得很温柔,低声说,“可以给你跪。” 金娜娜忍着笑扭开脸,真没想到他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肯低头到那种程度。 毛泰久握紧她的手,有点艰涩地开口说:“娜娜,你以后不要害怕我,我知道我和别人不太一样,我会努力学习的,会变得和大家一样的。” 金娜娜在人流中站住脚步,张开手臂抱住毛泰久,对他说:“我不害怕。你也不用变得和别人一样。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种动物多少种植物吗?每一种都不一样。就连树叶都没有两片相同的。” “以后你只要不犯法不违反一般社会规则就可以了。”金娜娜抬起头,笑着说,“我喜欢你聪明厉害又很神气的样子。” 毛泰久也伸手抱住金娜娜。啊,只是这样就可以吗? 后面的车健宇用手碰碰杨诗温,用目光示意让她看前面这一对儿,不是牵着手就是抱着,大大方方在亲热,目光也胶着在对方身上,一看就很相爱。 杨诗温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一点点酸。以前亨俊oppa和她在一起时很温柔很好,但是两人之间总是温吞吞的,缺乏恋人之间那种激情,完全不像他现在对待金娜娜那么火热。 杨诗温再一扭头就看到身边车健宇热烈的目光,原来她的火热在这里呢,于是当车健宇偷偷伸手拉她时,她没有再躲。 四个人走到一个公园门口,正遇到公园里在放烟花,火树银花划开漆黑的夜空,漫天迸射,留下璀璨无比的光与影。 毛泰久从背后抱住金娜娜,把她完全拢在怀里,抬头看着天空中华丽的烟火。那个瞬间他想起金娜娜的话,活一天也要好好活。烟花多短暂,但也会美丽地绽放。 毛泰久低头吻一下金娜娜的头顶,抬头继续看着夜空中的盛景。 他也是人世间一朵颜色不一样的烟火,但以后他不会孤单也不会害怕,他的不足会有娜娜帮他弥补。 第74章 番外 小羊和主人 时间:2019年12月24日(平安夜),地点:洛杉矶。 晚上十点左右,两对情侣分手道别。杨诗温和车健宇还想继续观赏夜景,金娜娜第二天有事,她把回酒店的路线给杨诗温说清楚,就和毛泰久一起搭地铁回家。 每年圣诞节假期,从12月24日晚9点开始至12月25日凌晨2点,洛杉矶所有地铁及公交都会调整运营时间并向公众免费开放。 地铁里人很多,但不算特别拥挤。金娜娜站在略靠近车门的位置抓着一根竖杆。毛泰久一只手抓着车厢顶部的环状扶手,另一只手揽着金娜娜,把她护在怀里。 “第一次坐地铁吧?” 毛泰久点点头。 “讨厌这种感觉吗?”金娜娜知道毛泰久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还好。比感恩节商场的人少一点。” 金娜娜扑哧一笑,把脸埋到毛泰久胸前。天哪,她居然带着毛大少去买打折商品,难怪那天他的脸色那么奇怪。 在地铁“咔哒咔哒”有节奏的晃动中,金娜娜问:“那天的玫瑰花,是你买的还是李亨俊买的?” “当然是我买的。”毛大少眉毛挑起,对金娜娜的质疑表示不满,“甜食和狗会受他影响,别的都是我。做饭也是我想做给你吃。” “好,知道啦。”金娜娜笑着拍拍他的背,“只是感觉送那样的花不是你的风格。” “哼。确实不是我的风格。不过你喜欢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我会喜欢?”金娜娜诧异地挑眉。 “喜欢朴素的,天然的,简单直接的。”毛泰久看一眼怀中的小女人,“金娜娜,你觉得你的喜好很难琢磨吗?” 出了地铁回家那一段儿他们是走回去的,手拉着手就像其他情侣一样。 仿佛直至此时,昨夜相认的狂喜和激动才沉淀下来,金娜娜这才有了毛泰久已经回到她身边的实感。 她给毛泰久订下了单边条约,不许他主动亲热,她自己却总是忍不住要伸手摸摸他,抱抱他,或者抓着他,否则就不能安心。对此毛泰久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她像一块糖一样粘上来才好呢,他这两个月守着她却不能触碰,身心积累的渴念早已经烧得他快要发疯。 走着走着,拉着手的两个人就越靠越近,毛泰久试探地伸手去搂住金娜娜的肩膀,金娜娜没有意识到毛泰久正在犯规,也伸手搂住他的腰。毛泰久很高兴,又试探地用脸蹭了一下金娜娜的脸,嘴唇凑过去想吻她。结果被金娜娜用空着的一只手推开,嗔怪他:“走路呢,你老实点儿。” 啊,失败了。 毛泰久看看四周,由于是平安夜,在外面走动的人很多,有老人有孩子有家庭,也有旁若无人在大路上接吻的年轻人。 毛泰久在金娜娜耳边说:“你看其他的人,恋人在平安夜接吻是传统。” 金娜娜不为所动,催促他:“快点回家,小黑饿了。”她才不要在大路上表演。 两人回到家中,毛泰久喂过小黑,发现金娜娜正在和一个大盆栽过不去,在院子里围着那棵绿树转圈圈。 “要做什么?” “想把它放到你房间,又担心太大。” 毛泰久拉住她,说:“还是让它长在外面吧,外面光照更好。你总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放进我房间。”傻娜娜,其实把她放进他房间就够了,别的都可以不要。 金娜娜想了想也是,毛泰久可不会照顾植物,她目前放在他房间的植物都是不需要照顾的特殊品种。 两人进屋后,坚持不懈的毛总攻又再次发起进攻,请求着:“娜娜,现在我们回家了,平安夜你应该吻我一下。” 金娜娜非常配合,马上掂起脚搂着毛泰久的脖子,飞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就松开手站定了身体,笑着对他说:“平安夜快乐!” 就只是这样?完全敷衍了事!!毛大人满脸写满了失望,但仍然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用委屈的眼神表示:娜娜,你在欺负我! 金娜娜大笑,自我约束着的毛泰久真是可爱,内心不禁感谢起这三个月的禁期,否则要看到他这种模样可不容易。 金娜娜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毛泰久的胸膛,大眼睛里泛起一丝调皮的笑意。然后她手掌按住他的胸膛,轻轻推了一下,毛泰久退后半步,金娜娜又推了一下,毛泰久再退半步。他们刚刚进门,金娜娜推了两下,毛泰久的后背就几乎贴到了门口附近的墙上。 她这是要……壁咚? 毛大人眼帘低垂,喉结动了动,吞了一下口水,乖乖地把背靠到墙上,为配合金娜娜的身高,他还曲起腿低下头,嘴唇微微撅起,做好了随时承受的准备。 结果金娜娜的手臂越过了他的肩膀,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又打开了一盏小壁灯。平时就是这样,客厅会保留一个LED的小壁灯不关。 毛大人脸上的失望几乎可以化成实质,娜娜小骗子调戏他,她只是关灯,根本不是要壁咚。他准备得这么好,她居然还是不给亲…… 下一秒金娜娜柔软的身体就靠进了毛泰久的怀中,她的手臂也搂到毛泰久的脖子上,金娜娜微微侧过脸,眼神中带着三分魅惑,低声问他:“想要吗?” 毛泰久点头。他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着,感觉比两人初吻时还要紧张,喉结上下滑动,几乎屏住呼吸,眼神炽热地盯着娜娜的嘴唇。 诱惑恋人似乎是一项可以无师自通的技能,明明他那么渴望,金娜娜却没有马上给予,而是轻轻舔了一下水润的红唇。 毛泰久就觉得“轰”的一下,连脑子带身体都着火了,声音嘶哑地肯求着:“娜娜!” 金娜娜笑了,把嘴唇贴到毛泰久的嘴唇上,含住他的唇瓣轻柔地吸吮。毛泰久只感觉心脏已经麻痹,全身都发麻,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像被十万伏高压电通过。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太主动,跟着金娜娜的节奏,感受一个纯粹由她来主导的吻,毛泰久抵在墙壁上的双手不得不捏紧成拳。这过程有点折磨人,紧绷的热情不能得到充分的释放,但是也很甜蜜,是娜娜主动的吻,甜得他心底发烫。 金娜娜习惯了毛泰久的吻,由她主动多少有点害羞,吻了一会儿就想撤退,结果被毛泰久一把搂住把她的身体按回到怀中,然后毛泰久迅速夺过主控权,双唇如火贴上来缠住她,很霸道充满侵略性地吻了回去。 毛泰久的节奏和金娜娜完全不同,怎么热烈怎么来,不但嘴唇热情,身体语言也热情,他把她紧紧抱到身上。金娜娜全身发软,晕晕乎乎感觉快要被他吻到融化,耳边只听到两人狂乱的心跳声,连空气中似乎都充满着炽热和干渴的分子。 吻到两人都喘不过气,金娜娜用力捏了一下毛泰久的手臂,移开了嘴唇,把脸靠到他肩膀上。两个人仍然抱在一起,各自偏过脸努力平复混乱的心跳和急促的气息。他们重逢之后每次接吻都像一场战争,太考验彼此的自制力。 过了好一会儿,金娜娜才站直了身体,拢了拢头发,牵着毛泰久的手往里面走,对他说:“不早了,该休息啦。” 她把毛泰久送到房门口,停住脚步问他:“明天上午我有公益活动,中午会回来。你准备做什么?” “我没有事。我能跟你去吗?” “我们一帮同学去,带着你不方便。没事你就乖乖在家休息吧,可以睡个懒觉,不用早起。” 金娜娜说完晚安就要走,被毛泰久拉住,他小心地恳求着:“晚上我们不能在一起睡吗?我什么都不做,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实在不想跟她分开,哪怕只能手拉手睡觉他也愿意。 “不行。”金娜娜摇摇头,伸手捏一下毛泰久的脸,“你乖乖自己睡,我就在你楼上呢。要听话,我的小羊。” 肯定不能一起睡,太折磨人了。 女主人毫不犹豫转身上楼去了,乖乖的小羊站在门口不动,直到听到二楼卧室门开关的声音,这才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毛泰久洗漱过后上了床,看到床头柜上金娜娜的照片,拿起来摸摸照片上金娜娜的脸蛋,把相架放回去又拿出手机,翻出白天两人拍的照片看了一会儿。还是新拍的这张更好,他决定明天就去冲印两张,每个人房间放一张。 睡下之后毛泰久抱着被子在黑暗中微笑,虽然没有成功地把娜娜留下来,但也依然幸福,原来谈一场纯纯的恋爱感觉也很好。 第二天早晨毛泰久如常起床,先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去酒店接杨诗温和车健宇,由司机陪同他们去洛杉矶市内各景点游玩。 他自己则腻着金娜娜和她一起吃了早餐,送她出门,然后回家喂狗,浇花,修剪花枝。最近毛泰久一直在看植物学方面的书,理论知识很多,动手的经验还需要积累一些。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难度,只要是知识类的,他学起来都快。 上午毛泰久还去了一次超市,买了做海鲜意面的材料,还买了一件蓝色的男式围裙,总用娜娜的粉红小围裙感觉太别扭,以后他会经常给她做饭,该备的东西都要有。 中午金娜娜回家就遇到惊喜,她的男人系着围裙正在给她做料理。 “好香啊。”金娜娜眉开眼笑放下背包跑过来,一双大眼睛已经欢喜得弯成了月牙,她抱了一下毛泰久的腰,这才凑到料理台前。 电磁炉上的平底锅滋滋做响,黄油在热力的作用下快速融化,切得均匀的洋葱和蒜头被丢到黄油中煎出浓郁的香味,处理好的花蛤和新鲜的虾肉及切出花刀的鱿鱼卷也下到了热油之中,迅速散发出海鲜应有的香味。 加入番茄酱略翻炒之后,毛泰久又将煮到八分熟的意面下到锅子里,熟练地颠锅,将全部材料混在一起翻炒约一分半钟,最后再洒上黑胡椒粉和盐。 金娜娜星星眼看着毛泰久,她的男人帅极了,全神贯注做饭的男人真有魅力。 色彩缤纷的海鲜意面装盘后,毛泰久又在盘子边上点缀几片新鲜碧绿的罗勒叶子做装饰,然后看着金娜娜笑:“饿了吧?洗手吃饭。” 两人开开心心享用午餐。毛泰久心想,做个午饭就能令她如此幸福,好像比送她一堆大钻石还让她高兴,他的女人真好哄。再转念一想,毛社长做的饭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的,天底下这么多人,也只有金娜娜一个人让他愿意动手。所以这顿饭也并不普通,很金贵。 吃完饭,金贵的毛社长和他更金贵的女主人坐到一起商讨人生大计。 “我们将来定居的地方……韩国、日本和美国,你更喜欢哪里?” “对我来说没区别。你呢?” “美国吧。”金娜娜拍板。她喜欢韩国,但对毛泰久来说那里不是个好地方,容易想起黑暗的过去,还需要面对李亨俊的人际圈子,在美国他没有这些烦恼,可以做他自己。 “以后愿意和我一起过穷一点的日子吗?”金娜娜笑着说。 毛泰久抬起头,眼神略带迷惑,毛社长的字典里一向没有“穷”这个字。 “你转给我的财产,我准备全部拿来做公益。”金娜娜郑重地对毛泰久说,“我这一生会一直把这样的事做下去。” 毛泰久点头,说:“我们一起做。”她在为他赎罪,这些本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没有那些钱,我们就很穷啦。”金娜娜的眼神里有小小歉意,毛泰久跟她在一起,生活水平要掉落很多个档次,他那么讲究精致爱漂亮的人…… “娜娜。”毛泰久笑了,“我还能赚到钱。你老公是个有能力的男人,其中一项能力就是赚钱。”这话说得太谦逊,应该说他最强大的能力就是赚钱。哪怕只给一百美元当启动资金,毛泰久一样可以利用知识能力经验以及过往人脉和商路再次发家致富。 金娜娜也看着他笑,说:“每天只睡四个小时那样赚钱吗?” 毛泰久一愣。有什么不对?他一直是这样生活的,所有商业社会中的顶端精英都是这样生活的,赚钱肯定要投入时间和精力呀。 “不需要那样。”金娜娜轻轻摇头,“我想要你活得轻松一些。” “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我应该给你更好的生活。” 金娜娜笑了,说:“什么是更好的生活?很多的钱,很大的钻石和珠宝,以及一个忙碌得见不到人影的老公吗?” 毛泰久愣神。 金娜娜伸手握住毛泰久的手,对他说:“想要的生活才是更好的生活。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生活。我不愿意你那么累,我希望你除了陪伴我,做我想做的事之外,也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毛泰久再一次受到震动。 一直作为家族继承人被培养的他,最大的功能和意义就是赚钱,从来没想过如果他不去赚钱,会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毛泰久拿着一本书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想啊想。 在金娜娜经过他身边时,毛泰久拉住了金娜娜的手,苦恼地说:“我想不出来。” “什么?” “我还是不知道想做什么事。” 金娜娜大笑,说:“你以为这是考试,必须有答案吗?想不出来慢慢想。” “要是一直想不出来……” “那生活也一样过呀。”金娜娜捏一下毛泰久的脸,犯傻的男人好可爱。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又没有要求你一定得做什么。” 毛泰久抓住金娜娜的手,撒娇装病一秒变身,可怜巴巴对金娜娜说:“我头疼……” 金娜娜最紧张他的身体健康,一听他说头疼,手上的事马上放到一边,坐到沙发上给他按摩头部 加州的冬日,阳光暖暖,毛大少舒舒服服躺到了金娜娜的腿上,享受着金氏高级按摩。金娜娜纤柔的手指所到之处,不但头疼变得无影无踪,连对未来的惶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毛大少第一次觉得他不努力也可以,反正他只是一头乖乖的小羊,原本就需要依靠主人生活。在她身边就好,别的事慢慢去尝试吧。 第75章 番外 想要的生活 时间:2019年12月25日及之后两周,地点:洛杉矶。 圣诞节晚上,金娜娜首次以李亨俊女友的身份,在视讯电话中向李恩珠问好,甜甜地喊李恩珠为姐姐。 之前毛泰久以一周一次左右的频率和李恩珠通视讯,报告自己的生活情况。大约是受李亨俊身体的影响,他对李恩珠很有耐心,不管是这个女人的眼泪还是唠叨,毛泰久都不反感。原来普通人的姐弟是这样相处的?有兄弟姐妹的感觉好像也不坏。 李恩珠得知两人恋爱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捂着脸又哭又笑,不断地对金娜娜说“谢谢你照顾他”以及“谢谢你喜欢他”。 弟弟昏睡六年能够醒来,还能康复已经是意外之喜,又找到了一个性格这样明朗的女朋友,李恩珠又高兴又激动。之前杨诗温的“移情别恋”,令她难过又无奈,现在好了,谁也不用再纠结。 毛泰久向李恩珠一家发出邀请,请他们春节期间来美国游玩。按道理应该康复成功的李亨俊回韩国过春节,但金娜娜的寒假本来就短,又安排了许多公益活动,没有充足的时间,毛泰久不愿意一个人回韩国,两人商量后就选择了折中的方案,请李恩珠一家过来。 李恩珠和丈夫开着一家中等规模的快餐店,两个女儿一个读初中,一个念小学,都已经放了寒假。年底的时候店里其实是比较忙的,但李恩珠毫不犹豫就决定携全家人来看弟弟。 “要你出什么机票钱?姐姐和姐夫没有收入吗?你的钱留着结婚用。” 毛大少:…… 两天后,毛泰久和金娜娜在机场送别杨诗温和车健宇。又过了一天,银行发来信息,李亨俊在韩国的帐户收到杨诗温转来的一笔钱。 毛泰久打电话询问,电话那边传来杨诗温清脆的笑声。 “oppa这个也不记得了?是我们联名账户存的钱,以前一直是我在管理,我只是把你存的部分取出来还给你,还有这次我们去美国的机票和住宿费用。我和健宇如果花你的钱出去玩,娜娜和建宇都会不高兴。不过我结婚的时候,oppa的红包要包大一点啊。” 毛泰久放下电话,手指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淡淡一丝笑意。他见多了上流社会父子兄弟夫妻为财产反目,也见识了黑暗世界的残酷厮杀和义气慷慨,现在又体验到了普通人世界中细微的体贴。 普通人的生活不会有什么疾风与巨浪,但这种温存的互相体贴很是暖心。 这个世界他喜欢。 生活像流水一样,不紧不慢,在各种琐碎又温馨的日常中走过。圣诞节过去了,新年来临,2020年的生活拉开了篇章。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周,毛泰久以为会很难熬的等待期,意外地过得很开心。他每天都在施展引诱大计,但坚持原则的金娜娜就算偶有动摇也能及时止步。 这场勾引与反勾引的游戏两人都玩得不亦乐乎。 这天早晨,毛泰久穿了一套深灰薄呢西装正装来到餐厅,发型也梳了个久违的大背头。 金娜娜正在厨房做早餐,一转身看到这样的毛泰久,笑容不自禁挂到了脸上。 毛泰久也眯起了眼睛,果然她喜欢他这么穿,娜娜这个小色女! 毛泰久迈着大长腿,以他特有的优雅仪态和带韵律的走路节奏来到金娜娜面前,转身转了一圈,给金娜娜近距离展示他衣着和发型。他的体重和肌肉一直在增长,体态已经非常健康匀称,合体的西装包裹着他的宽肩细腰翘臀长腿,光是这个身材就足以让女人看了流口水,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又梳了最适合他的发型。 金娜娜把锅铲一丢,叉起了腰,小嘴也撅了起来,问他:“你穿成这样要上哪里去?”敢出门勾女人直接打死。哼! 毛泰久笑得那叫一个开心,背着双手,弯下腰把脸凑到金娜娜面前,逗弄她:“这么帅的男朋友不想亲一下吗?” 他笑得可恶,金娜娜很想用手推开这张帅脸,又有点舍不得,叹着气亲了一下毛泰久的脸。坚强正直的女警察总是被这个妖孽大坏蛋诱惑,人间的正义和公理在哪里? “煎蛋要糊锅了。”毛泰久心情大好,提醒完金娜娜才说,“今天要去FBI那里帮个小忙,一直用他们的基地需要还点人情。” 原来是去做正事。金娜娜拿起锅铲,把已经煎老的鸡蛋铲到盘子中。 两人坐下来一起吃早餐。这个早餐半美式半韩式,有煎鸡蛋和三明治,也有粥和韩式小菜。 早饭一般是金娜娜做,她被生物钟影响着天天都会早起,晨跑之后顺手就把早饭做好了。午饭两人平时多数不在家里吃。晚饭则大部分是毛泰久动手,除了李亨俊原来会的那些,他偶尔还会开发新菜式。不得不说毛泰久的智力叠加上李亨俊的厨艺,经常会给金娜娜带来惊喜。 “晚上回家吃饭吗?”金娜娜想起昨晚吃的锅包肉,舔舔嘴唇充满期待地看着毛泰久。 毛泰久点头。经过他持续不断地努力,每天晚上变着花样儿做好吃的,娜娜的小脸终于变得圆润了一些,身材也丰满了一点,抱起来的手感越来越好。 可惜娜娜不怎么肯让他抱,每天活色生香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经常故意撩他,撩完就跑。 等着,三个月魔咒过去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早饭过后毛泰久来到洛杉矶FBI分部。 这不是他第一次帮FBI做事,之前也帮他们出过几个主意,但这是他第一次以外籍专家的名义参加他们的会议。 会议上毛泰久一直很有兴致地听别人发言,大家都发表过一圈意见,毛泰久最后才把众人遗漏的一些盲点挑出来说了几句。和一帮聪明人工作真是心情愉快,毛泰久有点喜欢这样的工作氛围。 会议结束后,毛泰久在詹姆斯的办公室喝了一杯咖啡。 “Max,很高兴你加入我们。”这段日子詹姆斯一直在向毛泰久提出邀请,总算这位聪明又缜密的韩国警察肯以临时外援的身份和他们共事。 “谢谢你,詹姆斯。”毛泰久悠悠闲闲地喝着咖啡,被人赏识总是愉快的。 “未婚妻还是不肯让你现在出来工作?” 毛泰久嘴角溢起笑意,说:“她一定要我休养半年。”金娜娜并不干涉他要做什么,但要求他必须要等到半年以后,他的身心状态都稳定,健康无虞的情况下才可以工作。 “应该的。”詹姆斯对毛泰久的事只知道一半,他以为这位李亨俊警官在对外宣布变成植物人的六年内一直在从事卧底行动,“好好休息之后才能再次出发。” 晚上金娜娜回家时,看到毛泰久依然是早晨的造型,他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白衬衫西装背心坐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交叠在一起,正抓着个PAD放在膝盖上看。 金娜娜跑过去近距离用目光捕捉这只西装毛泰久。大背头三件套,他这样一打扮,除了脸上的皱纹少几根,已经完全是金娜娜记忆中熟悉的样子,按比例大约是90%的毛泰久,10%的李亨俊。 好帅,怎么可以这么帅?! 金娜娜咬嘴唇,天天看仍然觉得看不够,她真的很佩服她自己,在这样的美色面前仍然能不动摇。 “刚回来吗?”看完美貌的毛社长,金娜娜开始操心民生问题,他穿成这样不可能做晚饭,今天晚上估计得吃汉堡。 “回来有一阵子了。”毛泰久放下PAD,站起身来挽起袖子进厨房,“今天晚上吃中国饺子。” “啊,不会吧,你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做了饺子?”金娜娜跟着他进了厨房,看到不锈钢托盘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饺子包得还很好看呢,李亨俊的做饭技能未免太逆天——毛泰久再加上李亨俊,天底下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 毛泰久任由她误会一会儿,才笑着说:“怎么可能?中餐馆刚刚送来的,我只需要煮熟端上来——喜欢的话以后我学着给你做。” 不锈钢锅子中的水早已经烧开,被灶头上的小火缓慢地加热着。毛泰久调大了火力,耐心细致地把饺子下到开水中,按照中国厨师教的方法,水滚开一次添一次凉水,水开三次,白胖饺子鼓起,大功告成。 饺子有两种馅儿,茴香苗猪肉馅和香菇牛肉馅。 金娜娜第一次吃茴香馅儿的水饺,毛泰久很期待她的反应,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这种口感。 以前一直胃口好的小食神金娜娜,在毛大人的精心喂养之下吃货本色日渐回归。她尝了茴香饺子后不负期待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什么蔬菜?为什么这么好吃?快告诉我名字。” “茴香菜,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伞形目伞形科茴香属,原产地中海。”毛大人开心地在金娜娜面前炫耀着他的植物学知识。 晚饭后金娜娜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说:“我又长胖了!” “胖什么?一只手就能抱起来。”毛大人系着围裙刷碗,瞟了一眼金娜娜纤细的腰肢。刷碗这件事现在基本由毛大人包办,他嫌弃“别人”刷的不干净。 金娜娜笑嘻嘻跑到毛泰久背后,伸手搂住他的腰,逗弄他:“检查。看你胖了没有。”她的手摸到毛泰久的肚子上,明明他也没少吃,但肚子还是平平的,摸上去只有硬硬的腹肌。 “这样就算检查?金娜娜同学,你的工作态度不够认真。晚上到我房间,脱了衣服让你从头到脚仔细查一遍。”毛大人又开始一千零一次进行诱惑。 金娜娜不上当,迅速离开毛泰久的身边。她也就敢趁着毛泰久干活儿占着手不能反击的时候跑来撩一下,完全不知道已经被小心眼儿的毛大人记了一笔又一笔的黑账。 金娜娜坐在沙发上,拿起毛泰久的PAD,发现他在看房子。 “要买房子吗?” “当然了。结婚不是都要买房子吗?你看看喜欢哪一套。” 金娜娜咬手指,结婚买房是年轻人生活的自然流程,但总感觉毛大人买婚房有哪里不太对。 “是不是有点大?”金娜娜不太想换地方,现在这个小院子住着就很好,她也习惯了。 “不大,就是美国最普通的房子。将来要养孩子,还要养狗,偶尔还要招待客人,需要这么大。” 金娜娜偏过脸看着优雅地洗着碗的毛大人,好神奇,他和她,买房结婚养狗养孩子……总觉得这个画风极为诡异又特别和谐。 “我们的钱够吗?”金娜娜早已经把自己的积蓄丢给毛泰久来管理,现在家里的管理顺序是她管着毛泰久,毛泰久管着其他的一切。 “全款肯定不够,需要贷款。”毛泰久把盘子和碗整整齐齐放到碗架上,仔细擦干净料理台,这才解下围裙去洗手。 金娜娜抱着PAD,小脸皱成一团。 “我还在读书,你没有工作,我们能拿到贷款吗?” “有点难啊。”毛泰久坐到金娜娜身边,把金娜娜的小手捉到手中,露出和她一样发愁的表情。 李亨俊昏睡六年,虽然补发了工资,但六年前公务员工资水平并不高,这笔钱也没有多少,加上杨诗温转过来的存款,以及金娜娜的积蓄,三样凑在一起勉强够他们买房首付。 “要不,房子晚点买?”等她大学毕业工作就好了。 毛泰久欣赏够了金娜娜为难的表情,笑着说:“不用。” 他揉了一下金娜娜的头发,递给她一叠纸。这是FBI给他的合同,韩国专家Max李将作为外籍顾问,协助FBI网络犯罪调查科进行工作。年薪给得很丰厚,工作条件也非常宽松。正式的工作时间在半年后,但只要签订合同,就能马上拿到一笔安家费,也可以用这个合同去贷款。 “待遇这么高?”金娜娜吃了一惊,这样的工资不但供房没问题,也足够他们很宽裕地生活。 “高什么高?你老公的脑袋可不止值这点钱。”毛泰久笑了。詹姆斯诚意足够,他就去给FBI帮帮忙吧,收取的这点报酬完全是友情价。 他这段时间想了很多,重新获得的人生他要很珍惜地过,做有意义的事情,和娜娜一起经历普通人的生活。 “是你想做的事吗?”金娜娜对于毛泰久去FBI工作有种隐约的期待,她希望他能加入正义序列,这对他以后心态健康地生活有好处。但又不想让他直面危险,FBI的一线探员可是一份高危职业。现在作为专家顾问去工作却是既能满足她的期待又能解决她的顾虑——是她想多了,毛泰久本来就更适合动脑一类的工作。 “是的,我想做这样的事。”毛泰久握住金娜娜的手,“现代社会离不开网络,各种各样的网络犯罪也会越来越猖獗,我熟悉也了解这个部分,我参与进去可以更好地打击网络犯罪。” 整顿网络秩序,那些还没有足够识别能力的孩子们就能少受一点坏的影响。 “那就去做。”金娜娜又问,“还想做什么?” 毛泰久捉着金娜娜的手指玩,微笑着说,“普通人会做的,我都要做。” 买房,贷款,打工……结婚,生子,交友……养狗,养猫,养老婆,养孩子……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真是奇怪的感觉,以前要什么有什么的时候,他每天活在厌倦中,感觉整个世界都无聊透顶。现在要数着钱花,很多以前极容易做到的事,现在要费一番力气才能达成,生活反而滋生了不少乐趣。 看样子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一个人财富和权力,就会剥夺他普通生活的快乐。 现在他放下了那些固有的包袱,才发现做一个身心健康的普通人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每一朵花和每一片树叶中都藏着幸福。 第76章 番外 吃密斯夫妇 时间:2020年1月10日,地点:洛杉矶。 仔细看过各项条款,第二天上午毛泰久就到FBI洛杉矶分部签下了工作合同。 三十分钟之后,一大笔安家费打到Max李的美国银行账号上,之前临时借给他用的汤姆也正式成为毛泰久的助理,此外还有一大堆从签约起即刻生效的福利,如专车接送,专人保护,可调用相关的资源,给他制造对外使用的保护身份等等。 过几个月毛泰久正式进入FBI工作时,还可以自己组建团队。平谷已经嗷嗷叫着要回归他手下工作。平谷自己有团队,他准备全部人马都拉过来交给毛泰久。管人的工作真的太累了,还是把这些麻烦的事丢给老大,他只要在老大手下安心搞技术就好。 下午的时候,毛泰久又接到了一个参加当晚某慈善晚宴的邀请。FBI美西地区的总负责人想见见他,并没有具体的工作要谈,就只是打打感情牌,所以会挑这种非正式的见面场合。 工作合同一签订,毛泰久已经算是FBI的人了,美西区大老板召见是难得的殊荣,他自然要去。 于是毛泰久带着金娜娜来到洛杉矶一家礼服店,出席晚宴按惯例需要带女伴,他自然要带金娜娜,但她没有合适的衣服。 礼服店的店长苏珊棕发圆眼,笑容可亲,她早前曾在几个大牌礼服店打工,一天到晚和非富即贵的人打交道,练就一双利眼,和毛泰久一接触就知道他出身好,眼光高,身上穿的衣服也极好,但居然光顾她这个中档小店? 好在没有把主顾往外推的道理,苏珊急忙把店里最好的女式晚装全部拿出来供毛泰久挑选。 毛大少皱着眉头,勉强点了两件。时间太赶了,又怕娜娜嫌贵,以后这种衣服还是要给她提前备好,总会有一些类似的场合。 苏珊拎着礼服把金娜娜带入了试衣间,毛泰久取过一本时尚杂志,解开西装扣子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翻看杂志打发时间。 不多时,试衣间的门打开,金娜娜穿着一件白色礼服裙走了出来。 裙子是一件相对保守的吊带式长裙,肩膀位置的两根吊带镶着闪闪的水钻,上身略为宽松,有轻纱压出的褶皱,一根镶水钻的细腰带束在金娜娜的纤腰上,长裙及地,层层雪白的纱裙像花朵一样在走动时微微散开。 金娜娜乌黑的秀发从她标致秀丽的小脸蛋一侧别过去,松松地披散在一侧的肩头,遮挡住一肩春光,露出的另外一边肩膀则展现出圆润优美的线条,连同颈部和手臂一起呈现出天鹅般的优雅。整体造型十分清丽脱俗。 毛泰久站起身来,眼睛发亮,但当金娜娜走到他面前时,毛泰久却皱起了眉头,说:“换一件吧。” 金娜娜不明白,明明很好看啊,这件礼服简直可以当婚纱穿,她还没穿过婚纱呢。 “哪里有问题?我喜欢这件。” 毛泰久叹气,视线落到金娜娜的胸口,对她说:“你低头看。” 金娜娜一低头……妈呀!她急忙捂着胸口逃进了试衣间。刚才试衣服时没发现这衣服领口这么低,走了几步,衣服自然垂落,肩带微微下滑,她胸前一条雪白的沟立刻变得若隐若现,这种程度的暴露对西方人来说很正常,但对金娜娜来说有点吃不消,她家的大醋坛子更不会同意。 金娜娜试的第二件礼服裙是红色的紧身款式,设计巧妙,虽然贴身包裹,把她优美玲珑的身材展示得淋漓尽致,但露出来的只有优雅的脖颈,精致的锁骨,雪白圆润的手臂和纤细的小腿。 苏珊用发夹帮金娜娜把头发挽了起来,盘成简单的发髻,这样她标致的脸蛋和明艳的五官就能很完整清晰的展示出来。金娜娜和毛泰久有个共同点,两人虽然怎么打扮都好看,但都是把脸完整地露出来的时候最好看。 这件衣服毛泰久就很满意了,他围着金娜娜转了两圈,这衣服后背露得也不多,是难得的保守又美丽的衣服。 “会不会太惹眼?”金娜娜略微有点不安,身体曲线太突出了,而且红色又这样热烈浓重。 毛泰久“哼”了一声,吃起了八百年前的老陈醋:“上次你和李润成参加大使馆的晚宴,穿的那条红裙子比这个暴露。”那次是个斜肩款式,她雪白圆润的肩臂和半个美背都露着。 金娜娜忍不住要笑,对这种记忆力超级好,同时极为小心眼的家伙能怎么办?他说哪个好就穿哪个吧,免得他要翻旧帐。 毛泰久又挑了一件银灰色的皮草给金娜娜披到肩膀上,然后牵着她出门。 新上任的助理汤姆结账后小步快跑追出去,FBI调给毛泰久的专车和司机已经等候在外面。 低调的黑色轿车一路疾驰,来到了洛杉矶郊外一个庄园,这里就是今天慈善晚宴的地点。此时庄园大厅里灯火辉煌,布置得像个水晶宫,各色晚装男女穿梭来往,衣香鬓影,十分热闹。 上流社会经常搞这类晚宴,慈善为名,交际为实。美国相关的法律监管到位,各种慈善晚宴获得的捐赠倒也能实实在在为需要帮助的人们做些实事。 类似的晚宴毛泰久参加过太多,流程都大同小异。金娜娜在青瓦台也见识过几回,但多数是以警卫或类似的身份,只有一次是跟着李润成以客人的身份出席,这次算她平生第二次参加晚宴。 轿车停到宴会大厅门口,汤姆先下车给两人开车门。 金娜娜下车后挽着毛泰久的手臂,汤姆跟在他们身后,三人在侍者的引领下步入场内。 毛泰久今晚穿一套严谨的藏青色三件套西装,白衬衫,深灰色细纹领带,上衣口袋里折着一块与西装同色但有白色花纹的手帕,胸口别着白金镶嵌蓝宝石的胸针,袖扣也是和胸针同款的蓝宝石袖扣,右手腕上戴了一块黑色皮质表带,银白色表盘的手表。 毛泰久的发型依然是大背头造型。毛社长在任何状态下都是美貌的,但在大背头造型下美貌度最高,因为这个发型能极好地展示他完美的脸型和标致的五官。 气场全开的毛社长到哪里都引人瞩目,他天生就是个带着聚光灯和BGM出场的男人。但今时今日的毛泰久,不完全是酷帅霸拽的高冷范儿,他低头看向身边的金娜娜时,眉目含情,唇角带笑,眉梢眼角多出的那股风流劲儿让他比以往更加勾人。 不少名媛贵妇的视线都往毛大人身上扫,哪来的这么帅这么有气质的东方人?东方人也有这样性感的? 性感的毛大人对投注到他身上的各色视线毫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只想要照顾好他的女人。 而金娜娜的视线,则胶着在大厅靠墙一侧的长桌上。长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金娜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问:“我可以吃东西吗?” 她每天运动量很大,又没吃晚饭,看着这些食物就感觉饿。但晚宴上的东西向来是摆设的意义大过实际的意义,金娜娜不介意落一落李润成的面子,却不想给毛泰久丢人。 “当然可以。”毛泰久也小声对她说,“带你来就是为了吃东西。这里的三文鱼刺身不错,鱼子酱也很好,还有一种明苏尼达烤牛柳很好吃。” 霸气十足的毛社长,臂弯里挽着仪态万方的金娜娜,两人摇曳生姿缓步在宴会大厅中走过,路过一众洛杉矶名流、富豪与高官,却不与任何人交际,直奔着摆放食物的长桌而去。 两个比明星还像明星,容貌气质都超级出众的人,一人端了一只盘子,站在长桌边上挑选食物。 金娜娜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很多人只是来长桌边取完餐就走,拿个三明治,或者拿个水果沙拉,更多的人根本不碰食物,只是取杯饮料或酒水,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那里吃。 但侧过脸一看毛泰久,那个人像个王子似的,端着一只盘子,目光专注,仪态优雅地对付着食物,神情坦然自若,姿态落落大方。金娜娜顿时又觉得要像他一样认真吃才对得起面前的美食,放着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只是看,多浪费! 于是金娜娜再不理会偶尔投注到他们身上的好奇视线,开开心心跟着毛泰久一路吃过去,边吃边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好吃?你来过吗?” 毛泰久告诉她:“汤姆说的。”汤姆当然不会闲着和他八卦这些事,其实是因为他要带金娜娜来,特地让汤姆去打听的。 过不多久,汤姆来到毛泰久身边,附耳悄悄说了几句话。毛泰久点点头,对金娜娜说:“我离开一下,最多十分钟,你乖乖在这里,不许跟别人跑了。” 金娜娜嘴里咬着牛柳,不方便说话,只是用她的大眼睛气哼哼瞪了毛泰久一眼:胡说什么?她会跟谁跑? 毛泰久走出两步,一回头看到金娜娜这个小表情,乐了,他把手指按到嘴唇上,先给金娜娜一个飞吻,又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抛个wink,迷死人不要命地笑了一下,这才扭过头真的走了。 金娜娜差点噎住。 这坏蛋,平时总是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还会这些?等回家要给他重新写个约法三章,严禁他在公众场合对任何同性异性乱放电。 原定十分钟的会面时间,因为大老板对毛泰久的赏识,延时到二十分钟。 毛泰久带着汤姆回到宴会大厅时,远远看到金娜娜身边站着两个男人,三个人正在说说笑笑,交谈甚欢的样子。 毛大人眼神一冷,脸挂寒霜快步走过去。 这才二十分钟,这种媳妇儿简直是一分钟都不能放她离开眼前,等她开学必须亲自到她学校去宣誓一下主权,避免那些狂蜂浪蝶往上扑。 走到距离金娜娜两三步远的时候,金娜娜身边一个穿浅灰西装,背面看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转过脸来。他有一张和身材不太匹配的胖乎乎的圆脸,细看眉眼还挺清秀,留个寸头,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眼镜。这圆脸小胖子一看到毛泰久就欢乐地挥舞着手,屁颠屁颠跑过来,喊了一声:“老大。” 毛泰久原本气势汹汹,看到这家伙后紧绷的姿态先是一缓,然后又板起了脸。竟然是平谷秀幸!这小子平时都装在肥肥大大的运动服里,突然换了西装,让他一眼没认出来。 “你来这边有事?”事先并没听说平谷会来。 平谷拍一下身边那个高瘦的年轻男人,说:“杰森有任务,我就是顺便来看看。”他好奇呀,见过金娜娜很多照片,知道她会来,就想过来看看本人。这位神仙把他老大迷得神魂颠倒,折腾得整个东亚黑道圈风云色变,必须要来近距离膜拜一下。 名叫杰森的年轻男人身材细高,瘦骨伶仃,棕色卷发,面貌平凡,表情羞赧,虽然也西装领带打扮得整整齐齐,但一看就是个技术宅。 杰森急忙点头向毛泰久问好,他是平谷的属下,不出意外几个月后还会成为毛泰久的属下。 毛泰久对着杰森微微颔首,然后似笑非笑看了平谷一眼,问他:“看过了,满足了?” 一个眼风就吓得小胖子浑身激冷地跳起来,拖着杰森往外走。 “哈哈,老大,你忙你忙,我和杰森还有事,我们先走一步。”小胖子向金娜娜摆摆手,然后脚底抹油,飞一样跑掉了。 金娜娜掐毛泰久一把,嗔怪他:“干嘛那么凶。”毛泰久对他的属下日常板着脸,克鲁兹也好,平谷也好,似乎都挺怕他——不完全是怕,又怕又爱的感觉。 “那是个很皮的家伙,给点好脸色能上天。”毛泰久嘴角微微一勾,问金娜娜,“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哪里还吃得下?我一直在吃啊。” 金娜娜摸摸肚子,幸好这个晚装是弹性面料,腰腹还是有褶皱的设计——咦,他不会是故意给她挑的这种衣服吧? 金娜娜把手里拿着的细长玻璃杯递给毛泰久,笑嘻嘻地说:“这个饮料很好喝,酸酸甜甜的还有香气,但是我喝不下去了,其余的你喝掉。” 毛泰久哭笑不得地看着双颊晕红,微现醉态的金娜娜,再看看手里的半杯鸡尾酒……饮料?谁告诉她这是饮料? 此时宴会厅里响起了舒缓的舞曲,晚装男女们双双对对步入舞池。 “我们回去吧。”毛泰久拉起金娜娜的手,这一杯倒的小醉猫,每次都是自己把自己灌醉。 “不要,我要跳舞。”金娜娜满目艳羡地看着舞池中那些仪态高雅的男男女女,再看看自己身边这个超级帅的家伙,她虽然是体力挂,日常不是摔人就是挖土,但她也有公主梦的好不好?穿着晚礼服和大帅哥跳舞……想想好带感啊。 “你会跳吗?” “会呀。”大眼睛包子脸的金娜娜努力地点头,跳舞有什么难,不就是和着音乐节奏走来走去? “以前和李润成跳过?”毛社长的脸酸得能拧下一杯柠檬汁来。 “没有,怎么会跟他跳?”金娜娜不轻不重砸了毛泰久一拳,小声对他说,“我会跳女团的舞。” 毛社长不怎么看电视,但也大概知道女团舞,会有扭腰摆臀抚月匈摸月退一类的热辣动作,她竟然会跳那个? “以后跳给我看。”毛泰久轻声在金娜娜耳边讲条件。 “没问题。”金娜娜豪迈地答应了。“少女时代”单曲《GEE》里面的那个蟹腿舞她跳得可好了,下次不但可以跳给他看,她还要教他跳。 毛泰久拥着金娜娜进入舞池,金娜娜果然在任何体能相关的技能方面都有强大的天赋,只踩了他一两下,就很快就跟上了节奏。两人缓缓在舞池中旋转着,灯光、音乐与醉人的气氛在周围流淌。 毛泰久慢慢收紧手臂,把金娜娜搂得近一点,问她:“好玩儿吗?” “好玩儿!”金娜娜点头,笑着说:“感觉我们有点像《史密斯夫妇》。” 毛泰久挑眉,史密斯夫妇?那是谁? 金娜娜嗔道:“你都不看电影吗?” 日理万机的毛社长当然不看,不过以后他会看的,以免和老婆没有共同话题。 氛围太好了,眼前的男人也太迷人,他那精致的眉眼好看得要命,尤其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人,简直能让人醉死在他的眼波里。一切都像梦一样美好,也像梦一样不真实,金娜娜叹息一声,娇娇懒懒地把脸靠到了毛泰久的肩膀上。 毛泰久笑了一下,知道金娜娜的酒劲儿上来了,否则她不会在公众场合对他这么亲热。他半扶半抱揽着金娜娜离开舞池,摸摸她的小脸蛋儿,低声说:“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第77章 番外 酒后 时间:2020年1月10日,地点:洛杉矶。 正事已经办完,金娜娜吃饱了也喝醉了,毛泰久不再停留,带着金娜娜离开晚宴回家。 车子驶到小院门口,汤姆先跳下去开车门,毛泰久把已经醉倒的金娜娜抱下车,一直抱到二楼她的房间,汤姆拿着两人的杂物送到室内才离开。 毛泰久把金娜娜放到床上,给她脱掉高跟鞋,然后站直身体,脱掉了外套,扯松了领带,看着眼前的醉美人有点头疼。 他禁欲很久了,平时偶尔亲一个抱一个,有金娜娜本人当安全闸,晚上又不在一起住,倒还忍得住。 现在他要服侍金娜娜洗漱换衣服,两人不可避免会有大量的身体接触,太考验人了。 但是头疼也得上,总不能让金娜娜带着一脸化妆品,穿着礼服睡觉,那太不舒服,她会休息不好。 毛泰久决定先挑容易的部分做。他去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坐到床边给金娜娜擦脸。为了配合今天的服装,金娜娜化了个淡妆,卸妆这种高级操作毛大人不会,只能给她擦擦脸。 金娜娜最近体重也涨了一些,小脸多了三分圆润,又带着一点酒意,面似桃花十分娇美,唇色也粉红润泽十分诱人。 想亲她……毛泰久的心“砰砰”乱跳,只是亲一下没事吧?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毛泰久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不行,开了头怕是停不下来。他老老实实给金娜娜擦完脸,把湿毛巾送回浴室,再回到床边给她把盘着的头发拆开。 发夹一只一只取下来,金娜娜乌云般的青丝流泄下来。她的发质极好,头发非常浓密滑顺,摸在手里的感觉像绸缎,毛泰久恋恋不舍地摸了两把这才放开手。 该做最难的部分了,毛泰久深呼吸一次,把金娜娜扶起来搂在怀中帮她脱衣服。晚装红裙的拉链拉开,金娜娜雪白的肌肤顿时跃入了毛泰久的视野,手下的触感也柔滑得不可思议。 毛泰久只感觉瞬间就全身发热,他不由自主吞了一下口水,强自按捺着,快速把金娜娜身上的晚装剥掉,然后赶紧把怀中洁白柔软的女人塞进了被窝。 毛泰久转过身在床边直直地坐着,心脏“咚咚咚”乱跳。都怪李亨俊这小子,太不经撩。这小子该不会还是处男吧?他原来的身体自控力没有这么差,现在的感觉极度易燃易爆炸,一触碰金娜娜就有要失控的危险感。 毛泰久低头算时间,他有足足九个月没有抱过她,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再次抱到她。太漫长了,真难熬啊,他不会忍出毛病来吧? 这傻妞居然喝酒,一杯倒的酒量也敢作乱。下次再喝醉,非把她……毛大人辛苦地忍耐着,现在就想惩罚她,吻她……他只要转过身就行,醉酒的娜娜会任他为所欲为,就像他们初夜的那个晚上。 毛泰久一直身体僵直地坐着,直到金娜娜口渴说要喝水,他这才起身,同手同脚走了两步,终于定住了神,答应的话要算数,继续忍着吧。 毛泰久伸手解开西装背心的纽扣,把背心脱掉搭到椅背上,又解下领带也搭到椅背上,摘下手表放到床头柜上,看了看金娜娜姣美的睡颜,叹了口气。 他走进浴室,用冷水洗脸,冰凉的水流淋到滚烫的皮肤上带来一丝丝的清醒。等沸腾的身心有点降温,他这才下楼去厨房兑了一杯温温的蜂蜜水,再回到二楼把金娜娜扶起来喂她喝水。 不可避免又是一番搂搂抱抱,而且是个软绵绵,光溜溜,醉得迷迷糊糊的金娜娜,喂了金娜娜半杯水,毛社长出了一脑门的汗,耳根到脖子又烧成了红色。 记帐,以后和她要补偿——他今天真的太可怜了。 仔细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可以为金娜娜做的了,毛泰久给金娜娜拢拢头发,把她在被窝里安置好,被子拉上来给她一直盖到下巴。 毛泰久俯低身体,准备吻一下金娜娜的脸就下楼睡觉。结果他刚凑过去,就被金娜娜伸手抱住了脖子,她含含糊糊喊了他一声:“oppa。” 好久没有听她这样叫他,重逢以后,可能是顶着李亨俊的脸,金娜娜不肯叫他“oppa”,偶尔叫一次,前面必定要加上“亨俊”两个字,“oppa”变成了“亨俊oppa”还说是为了让他适应身份,后来干脆就喊他的英文名字“Max”。 搂在脖子上的小手非常柔软,而且她一动把被子掀开了,露出来的白嫩肌肤简直耀眼生花。 毛泰久额头上青筋直跳,咬着牙低声说:“金娜娜,你乖一点……别撩我。” 金娜娜的小手搭在毛泰久的后颈上,半醉半醒地睁开了眼睛。 毛泰久现在只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衫领口在洗脸的时候解开两粒扭扣,头发因为被水打湿,已经维持不住背头的造型,好几缕湿发凌乱地垂了下来,但他这模样倒比西装背头还要更加性感诱人,尤其他看着金娜娜的眼神,满是男人无法掩饰的热切欲/望。 啊,是他。 半梦半醒的金娜娜痴痴地看着面前的俊脸,梦里想他千百回,终于又看到了他。 “娜娜?”毛泰久有点抵抗不住金娜娜带着醉意和迷恋的眼神,再被她这样看一会儿,他会忍不住吻下去。 毛泰久伸手捉住金娜娜的小手,想把她的手从自己脖颈上拿下来,柔声哄着她:“娜娜,你该睡了,我也要下去睡觉。” “别动。”金娜娜不愿意了,小手在他脖子上抓了一下,娇嗔地说,“不许走,让我看看你。” 毛泰久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惆怅,眼睛眨了眨,喉结动了一下,终于还是乖顺地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在脸上投下两圈弧形的阴影。 看吧,怎么可能不让她看?金娜娜有权力对他为所欲为。 金娜娜看着这么听话的毛泰久笑了,轻声说:“你真好看。” 毛泰久的心要飘起来了,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很少听到金娜娜这样直白的赞美,很是心痒地问她:“哪里好看?” 金娜娜的小手移动到他的脸上,轻轻抚摸着,说:“哪里都好看,没有一个地方不好看。” 这赞美真是听得毛大人每个毛孔眼儿都舒服得想唱歌,他还想多听两句,继续问:“最喜欢我哪里?眼睛还是嘴唇?”很多人说他眼睛长得好看,也有人说他嘴唇很性感。 “都喜欢,眼睛也喜欢,嘴唇也喜欢。” 毛泰久笑了,,脸颊上的笑涡像灌了蜜酒一样迷人,他被夸得美滋滋的,喝醉的娜娜真可爱,看来以后可以偶尔给她点酒喝,让她热情地表达一下内心深藏的爱慕。 被示爱之后,毛泰久有点克制不住,这种情况应该吻她一下吧?他保证,只吻一下,不做别的。 当毛泰久低下头时,却发现金娜娜明媚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眼神哀伤地看着他,轻声哽咽着说:“你不要死,好不好?” 那么轻柔的一句话,却像一个霹雳在耳边炸响,那个瞬间毛泰久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捏了一把,他失声喊道:“娜娜!” 金娜娜泪汪汪地看着毛泰久,轻轻地摸他的脸,抽噎着说:“你别死。我陪你赎罪,我会一直陪你赎罪。” 心脏掠过尖锐的痛,毛泰久不自禁热泪盈眶,他握住自己脸上的小手,沉声说:“娜娜,我没有死,我回来了,我不会死。” 金娜娜恍惚了一刻,然后笑了,叹了口气,虽然还在流泪,但表情明显放松了,她喃喃地说:“对,你没有死,你回来了,太好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小脸蛋上滚落下来。 毛泰久这才意识到,金娜娜看上去和他有问有答,实际上可能这一切根本发生在她的梦中。在梦里她不记得他已经回来了,还在为他的死而伤心。 重逢之后,金娜娜一直笑着对待他,温柔,接纳,包容,没有一句重话,好像他不是死后复生,而是出门散了个步又回到了家中。 直到此刻毛泰久才真正意识到他对金娜娜的伤害有多深,她为了保护他,把一切痛苦都藏在内心,从来不对他讲述她有多么难过,只用温柔的态度对待他。 “对不起,娜娜,我错了。”毛泰久不住地流泪,捉住金娜娜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他是个满腹心机的坏蛋,赴死之前,他原本有机会向金娜娜说出全部事实,但他不敢面对,害怕金娜娜仍然不肯接纳他,他用惨烈的死亡让她愧疚难过,以求她不要忘记他,想要在她心里占据一个角落,却没想过这会给她带来多么深重的痛苦。 他是个自私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恐怕也是。不管是不是配得上她,不管能不能给她幸福,他只是紧紧抓住她,不肯放开。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毛泰久眼中滴落,等毛泰久终于控制住情绪抬起头来时,发现金娜娜已经睡着了。 毛泰久轻轻抚摸着金娜娜的头发和脸蛋,他能遇到娜娜真是运气太好了,这一生他都会珍惜她爱护她。不知道人有没有来生?来生是否还能遇到她?只怕他罪孽太深,来生没有福气和她在一起。那就好好渡过今生,仔仔细细,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天每夜,每分每秒。 毛泰久起身进入金娜娜的浴室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以后先从衣柜里找出睡衣帮金娜娜穿上,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只留下一件贴身内衣没脱,上床搂着金娜娜关灯睡觉。 抱着金娜娜娇柔的身体,毛泰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会老老实实守着这三个月禁期,绝对不会胡闹再让娜娜为他担心。他以后的一生也会始终保重自己,不自虐,不自毁。 想来想去,他能还魂回到人间都不会是因为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大概是上天不忍心让娜娜受苦吧,他也不能让娜娜受苦。 他可能永远做不到像金娜娜一样对爱人那么包容,那么不自私,但他会学着尽量多付出一些。 第二天清晨金娜娜先醒来,发现两人搂抱着睡在一张床上,她的后背贴着毛泰久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上的热力。金娜娜胆战心惊地在毛泰久怀中转过了身,看着他的手臂,肩膀和胸肌,清晨的睡美男无比诱人,从脸到身材都是极品,金娜娜却快要吓哭了。 她和他昨天晚上干了什么?为什么会睡在一起?她的衣服……? “醒了?”毛泰久睡眼朦胧地问了一句,习惯性地又把金娜娜搂回怀中。 “我们……我们……”金娜娜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喝多了,搂着我的脖子不放。”毛大人说,“我只好留下来。” 金娜娜依稀记得昨晚上的事,好像就是他说的这样,但后来就不记得了,以毛泰久的秉性……金娜娜问他:“我们睡了?” 毛泰久点头,说:“睡了。” 金娜娜头晕目眩,完了,还不到三个月他们就犯了错,他本来就有问题的身体会不会出大纰漏? 金娜娜忍不住捶毛泰久两拳,气得骂他:“混蛋,你就不能忍一忍?” 毛泰久憋了一会儿笑,抓住金娜娜的小拳头,说:“老婆这么笨可怎么办?我要是真的碰了你,你还能这么生龙活虎?起码一天下不了床。” 清晨刚睡醒的男人,本来就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被金娜娜打了两下居然又把他撩拔起来,毛泰久一把抱住金娜娜,情热地索吻,说:“忍了一晚上快爆炸了,怎么也得亲一下。” 结果不但索吻被拒,毛泰久还被恼羞成怒同时生龙活虎的金娜娜推下了床,然后又被她用暴力赶出了房间。 毛大少健美的身体上只穿着条内裤,光着脚,抱着自己的衣服狼狈万分从二楼用百米速度跑回了一楼。 阳光灿烂的早晨,毛大少在自己的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叹气,幸好大嘴巴的克鲁兹已经搬离,不然他被老婆打出来的糗事肯定要传遍FBI。 洗完澡后毛大少披上浴袍,把头发吹到半干,站到浴室的镜子前端详着自己。 啧啧,这么性感这么英俊的男人金娜娜也能下得了狠手打,他是娶个了什么样的母老虎!这辈子他还有翻身做主人的希望吗? 第78章 番外 亲人 时间:2020年1月13日,地点:洛杉矶。 这一天吃过晚饭,毛泰久和金娜娜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餐桌两端,两人各忙各的。 “好了,搞定。”毛泰久的手指离开键盘,神色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再过两天,李亨俊的姐姐李恩珠一家就将抵达美国度假探亲两周。一家人大老远来美国,孩子们又是第一次来,半个月时间都耗在洛杉矶有点可惜。毛泰久和金娜娜商量过后,为他们安排了一个美国西岸自驾七日游旅程。 “我看看。”金娜娜丢下自己手上的事,跑到毛泰久身边看他的出行计划。 按路线顺序是圣地亚哥、拉斯维加斯、大峡谷、斯坦福、旧金山、蒙特雷、丹麦小镇,最后再回到洛杉矶。 “有什么不妥吗?”毛大人的统筹能力是一流的,不过像出行下榻这类小事,他以前真的没管过,有秘书有管家有其他随行人员,这还真是毛大人开天辟地头一次做旅行规划。 金娜娜越看越……脸上的表情由“啊?”变成了“哇呜!” 毛大人有点不自信了,对金娜娜说:“有问题吗?” 金娜娜扭过脸来看着毛泰久笑。 路途上的加油站分布,停车场位置,当日当地天气,每个景点的预计游玩时间,吃饭和住宿地点的不同档次不同特色,还有各种备选预案,密密麻麻一共写了八张纸的计划书……傻子照着这样的计划书也能完成这次旅行吧? “你太厉害了。”金娜娜由衷地赞扬着,如果是她,估计订好酒店后背个包就会出门上路,怎么可能这么精细地做规划? 原来是肯定啊。 毛大人笑了,说:“那当然。”计划狂控制狂毛大人做这点小事,根本是杀鸡用牛刀。 “你那边呢?”毛大人又问,金娜娜也要和他一起参加这次旅行,她需要把手头上的事归类整理,或提前或推后或安排别人去做,这样才能抽出一段完整的时间。 “还没搞好,很难弄。”金娜娜皱眉,她的脑细胞快耗光了,也只能挪出三天时间。 “拿过来吧。”毛大人斜了金娜娜一眼,就知道这个笨蛋会卡住。 金娜娜乖乖捧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到了毛泰久身边,然后被身边这个人形光脑指挥着,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原本纷繁复杂,千头万绪的事情很快变得清清爽爽。毛大人不止给她捣腾出七天假期,他给她挪出了十天。 “春节不也要一起过吗?”毛泰久屈起手指,轻轻在面前这个美丽的小笨蛋脑门上敲了一下。 1月15日中午,毛泰久和金娜娜到机场接到李恩珠一家人。 李恩珠看到健康又精神的弟弟,喜极而泣,扑过去抓住毛泰久的手臂看了又看,边抹眼泪边说:“复健做得真好,现在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模一样。”事实上弟弟好像比以前还精神,腰挺背直,姿态舒展。 毛泰久尽管动作略为僵硬,但也尝试着伸出手臂拢住李恩珠,轻轻拍着她的肩背安慰着这个哭泣的女人。这是亲人,是李亨俊的亲人,也是他的亲人,与他的身体血脉相连,而且她很爱他。 金娜娜在旁边看着,绷紧的心情变得放松。现在的毛泰久像以前一样极不喜欢被金娜娜以外的人触碰。他能够和李亨俊的亲人进行互动,真是了不起的进步。 李恩珠毕竟是个传统的韩国人,被弟弟轻轻拥抱了一下,她变得很不好意思,马上松开了毛泰久,扭头和金娜娜打招呼。 李恩珠的两个女儿,老大金敏儿十四岁,老二金乐儿十岁,两姐妹都是清秀小佳人,手拉着手跟在李恩珠后面,看到毛泰久之后一起脆生生喊:“舅舅。” 之前毛泰久在韩国刚醒来时,两个孩子也去看过他。不过他那时候意识昏昏沉沉,一天有半天在睡觉,并没有和孩子们好好相处过。 平生第一次做舅舅的毛泰久又僵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像摸小黑一样,在两个外甥女儿的小脑袋上各摸了一下,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两个长方形的皮夹子递给两人,说:“礼物。” 两只钱包里的东西一样,是几十张各个国家的新钞,都是最小面额,是给孩子长见识的小玩意儿。 姐夫金钟国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气喘吁吁最后赶到。金钟国四十五岁,大概一七五左右的身高,面貌平和,略微有点发胖,他一看到毛泰久就高兴地说:“呀,亨俊完全康复了呢,这样子多精神啊。” “姐夫。”毛泰久点头行礼,从他手上接过一只行李箱。 另一边金娜娜接过李恩珠身上的双肩包背到背上,李恩珠则在埋怨两个女儿:“见面就和舅舅要礼物?” 金敏儿和金乐儿抱屈:“我们没要,舅舅给的。” 两个小女孩儿又叽喳着对金娜娜说:“舅妈您好,舅妈好漂亮哦。” 金娜娜一笑:“你们也好漂亮。”一手拉住一个,两个小美人胚子,李亨俊家里这是什么基因? 一家人热热闹闹上了毛泰久借来的七座位商务车,毛泰久开车,车子直接驶到金娜娜家里。毛泰久和克鲁兹住过的客房重新布置收拾过后给李恩珠一家四口住,毛泰久则暂时搬到楼上金娜娜的房间打地铺。 到家后先吃饭,毛泰久和金娜娜准备了火锅,菜品和汤底都已经备好,只需要烧热汤锅,下入蔬菜肉类就可以。 人多吃饭很热闹,四个大人讲述或问候双方的生活,两个孩子则满是好奇。她们不仅对美国,对金娜娜好奇,对舅舅也很好奇。李亨俊出事的时候金乐儿才四岁,以前和舅舅相处的情况几乎不记得。金敏儿倒一直记得李亨俊,也很喜欢舅舅,但隔了这些年,看到装在李亨俊壳子里的毛泰久,小少女感觉舅舅又熟悉又陌生。 毛泰久则完全昏掉了,让他和李恩珠打交道还好,有血缘关系也一直有联络,和金钟国也不愁没话题,就是面对两个孩子清澈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只要孩子们看着他,毛泰久就指着远离孩子们的菜品,询问:“要这个吗?”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两个孩子喂得饱饱的。 孩子们吃饱喝足,离开餐桌到院子里去找小黑玩。 毛大人放下筷子,终于松了口气。 饭后李恩珠一家人去休息,毛泰久和金娜娜合力收拾完厨房也回到楼上。 “应该把他们安排到酒店。”毛大人皱着眉头坐到金娜娜的小床上。 “怎么啦?累了?晚上我们出去吃。”金娜娜走过去坐到毛泰久的身边,“他们是你的亲人,来这里就是想看望你,想和你多相处,放到酒店不合适。” 毛大人低着头说:“我不会和他们相处。” “相处得很好呀。”金娜娜笑了,“有亲人是多幸运的事,姐姐很爱你。” “她爱的是李亨俊。” “你也是李亨俊。天天要我接受你的新身份,你自己接受了吗?”金娜娜瞟他一眼,“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可不行,李亨俊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 “我知道,娜娜,我就是……就是有点担心。”一向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毛社长,很难得地表露出内心的不安,“我怕我做不好李亨俊这部分。” “能做好。”金娜娜摸摸他的脸,“你现在做的就很好,继续这样做就可以。” 为了安慰这个大宝宝,金娜娜特许毛泰久中午可以和她在一张床上午睡。 毛泰久大概睡了三十分钟就醒了。他现在复健卓有成效,精力体力已经恢复到相当高的水准,不太需要午睡。他看了看身边把脸蛋睡成粉红色,仍然在睡的金娜娜,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轻手轻脚起床离开。 毛泰久穿好外套之后下楼,楼下也是一片静悄悄。李恩珠一家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时差,需要休息一阵才能缓过来。 院子外面飘起了细雨,洛杉矶不是个多雨的城市,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阳光灿烂,冬季算是相对多雨的季节。 毛泰久拎了把伞推门出去,他走到狗窝那里,意外地发现金乐儿搂着小黑,头上顶着一件外套,正蹲在狗窝面前。 “乐儿?”毛泰久用伞罩住了小女孩,“你怎么在这里?” “下雨了,小黑会冷的。”金乐儿抚摸着小黑的皮毛,小黑欢快地在她怀里摇着尾巴。 毛泰久笑了。这是一家子动物亲和体质? “是的,小黑会冷。我们带着它进屋里去吧。”毛泰久原本就是来找小黑的。平时狗在院子里玩,晚上住外面的狗屋,但下雨天可以进室内,外面太潮湿,怕小黑会生病,它已经是条老狗。 舅舅外甥女两人带着小黑进屋,毛泰久问金乐儿:“怎么不睡觉呢?爸妈和姐姐都在睡。” “没有啊,都没睡。”金乐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姐姐在玩手机游戏,爸妈……在吵架。”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把父母吵架这件事说出来。他们吵架很久了,姐姐说大人的事她们没法儿管,那舅舅应该能管吧,舅舅也是大人呀。 毛泰久的眼神一凛,李恩珠和金钟国有矛盾?他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毛泰久到厨房做了一杯热可可,端给金乐儿,对她说:“告诉舅舅他们为什么吵架,如果是舅舅能管的事情 ,舅舅去解决。” 金乐儿虽然年纪不大,话说得很清楚。这是一件说简单也不太简单的事情。金钟国结婚前交过一任女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位前女友最近离婚了,带着孩子从老家跑来首尔投奔金钟国,希望他能帮忙介绍个工作,并能照应一下她们母子二人。 金钟国没有别的可靠的社会关系,就想把这位前女友安排到自己家的快餐店工作。 李恩珠当然不愿意,但体谅那位是失婚女子,又没有别的出路,犹豫着接受了这个安排。结果这位前女友从此每天在李恩珠夫妻二人面前晃来晃去,对着金钟国表露出非常柔弱可怜的小女人姿态,一口一个“oppa”叫着。下班之后她的事情也特别多,今天她病了,明天孩子病了,大半夜经常把金钟国喊出去。 李恩珠忍了两次之后终于暴发。正好毛泰久提出来美国的邀请,李恩珠就决定带着两个女儿来美国,至于丈夫,随便,愿意跟着走也行,愿意留下来和那对母子安享天伦之乐也行。 金乐儿睁着大大的眼睛说:“舅舅你能解决吗?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离婚,也不想让他们吵架。” 毛泰久心里又酸又软,摸摸金乐儿的头发,对她说:“舅舅能解决,乐儿放心,他们不会离婚。” 金乐儿开心地抱住了毛泰久的手臂,大眼睛亮晶晶笑着说:“我就知道舅舅最厉害啦,妈妈经常说舅舅是了不起的人。” 毛泰久先是身体一僵,然后放松了身体,也对着金乐儿露出了笑容,说:“对。相信舅舅就可以。” 打发小家伙回房间睡觉,毛泰久马上联络平谷,让他动用韩国的暗线调查李恩珠家里的事。两小时后韩国那边反馈了消息过来,基本就是金乐儿所说的情况。 晚饭前毛泰久找个机会把金钟国叫到一边,勉强按捺着心里的火气用平和的语调说:“姐夫有事应该找我商量,不该让家里的女人烦恼。” 金钟国人不笨,一听这话头就明白小舅子已经知道家里正在闹的事,于是开口为自己辩解:“亨俊……” 毛泰久拦住他的话头,说:“我理解,大家都是男人,杨诗温如果现在求到我面前,我也不能不管。” 金钟国提起来的一口气立刻泄掉,对啊,小舅子和他一样也有前女友现女友的烦恼,大家都是男人,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姐夫信得过的话,这件事交给我吧。”毛泰久微微一笑,“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是叫善姬吧?只要能把她妥善安置,姐夫就能放心。她不在眼前,姐姐也不会和你生气。家和万事兴。” 金钟国听了这话,表情马上变得放松,他本来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心软性子善不会拒绝人,当然也有点被善姬勾起几分旧情,男人对初恋总是难以忘怀。 但再怎么心怀旧情,男人都是现实的,不可能因为前女友放弃贤惠的老婆和可爱的孩子。现在这个引起家庭矛盾的负担有人接过,金钟国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因为帮他解决问题的人是小舅子,金钟国难免有点不好意思,陪着笑说:“太麻烦你了,亨俊。” “说什么见外的话?我们是一家人。” 第二天一大早,李恩珠上楼去找毛泰久。 “崔善姬昨天晚上给你姐夫打电话,说要到济州岛去工作,收入是现在的三倍,让他另外请收银员。你姐夫说是你给解决的?” 毛泰久点点头,对李恩珠说:“姐姐以后有这样的事情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哭。” 李恩珠眼圈红了,努力忍泪,眼泪还是不自禁从眼眶中滑落。毛泰久伸手拢住李恩珠,轻拍她的肩膀和后背,安慰她:“不用担心,以后都有我。姐夫要敢欺负你……” 李恩珠破涕为笑,说:“不至于,你姐夫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心太软会做糊涂事,但他不会欺负我。” 毛泰久嘴角一勾,谅他也不敢,除非他像螃蟹一样长了八条腿——那也没什么卵用,敢欺负他的姐姐,十六条腿也照打不误。 吃过早饭,毛泰久和金娜娜及李恩珠一家四口人带上简单的行李物品,坐上了毛泰久借来的商务车,开启了他们的美国西岸自驾游之旅。 麻烦事解决,一路上李恩珠夫妻脸上都露出真正放松的笑容,金敏儿和金乐儿的笑声也更加欢快纯粹。 “乐儿说,舅舅是最了不起的人。”坐在副驾位上的金娜娜用日语小声笑着说,“真是好厉害的舅舅呢。” 毛泰久也用日语对金娜娜说:“我还是很厉害的老公呢,晚上要不要试试?” “又不老实?”金娜娜瞪毛泰久一眼,活动着手指手腕,威胁他,“看样子很久没训练你,骨头又痒了。” 毛大少马上讨饶:“知道了,我老婆才最厉害。”总是被老婆打,他这是什么命? 车子轻快地行驶在早晨的公路上,听着家人和爱人的说笑声,毛泰久感受着内心陌生的情绪。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他是这个普通世界中的一个普通的男人,要努力维护大世界,也要好好守护自己的小世界。 第79章 番外 幸福 时间:2020年1月16-26日,地点:洛杉矶 曾经是韩国最有钱的男人之一,毛泰久当然享受过很多顶级的旅行。 富士山上滑过雪,大堡礁底潜过水,贝加尔湖边打过猎……金钱铺道的旅行,舒适度自然是一等一的。现在回想那些旅行,优美壮丽的自然风光还留在记忆中,别的就不记得了,如果一定要总结归纳,那些旅行中最深刻的感觉大概是孤独。 这次美国西岸旅行就完全不同,需要自己开车,住普通酒店,吃普通的饭菜,要安排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事,应付各种突发情况,一直被人服务或照顾的毛大少,第一次站在一个服务他人照顾他人的角度看世界。 很累,但也很有趣,做了很多从来没做过的事。有金娜娜帮手,毛泰久又有强大的学习能力,所以一路上的各种事务安排,基本没出差错。 当然旅程也并不完美,尽管毛大人做了极为详尽的攻略,也还是常常有不能控制的情况存在。 比如他们看中的酒店,六个人想要四间房,经常就只能要到三间房。 第一晚在圣地亚哥住宿就遇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毛泰久就“合情合理”地和金娜娜住到了一起。 “我保证我会乖乖的。”毛社长举手发誓,又拿出了强有力的证据,“你喝醉了我都没动你。” 不提那件事还好,一提那个金娜娜就上火,毛泰久急忙赶在她发作之前说:“主要是和你住在一起,我就不会做恶梦。” 他一个人会做恶梦?金娜娜满面疑惑。 毛泰久吞吞吐吐地说:“有时候会梦到乐园岛上爆炸的瞬间。”梦里会重现死亡那一刹那的痛苦,他会大汗淋漓地醒来。 怕金娜娜担心,毛泰久急忙补充:“很少,只梦到过两次。”其实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至少不会梦到娜娜开枪打死他。 “还有别的吗?失眠,抑郁,头痛,胃痛?”都是旧时毛泰久有过的困扰。 “那些没有。”毛泰久站起身,“算了,我再去要间房吧。没那么严重,别担心。” 金娜娜瞟他一眼,从柜子里抱出一条毯子,卷成个长条状,放到大床中间,指着那条毯子说:“别过线,不老实我会揍你。” 毛泰久笑了,老婆真好,果然心疼他。 两人洗漱上床,关灯睡觉。 黑暗中毛泰久轻声说:“娜娜,其实现在是可以的。” 金娜娜不理他。 毛泰久继续说:“昨天我问了陈专家,他说我现在的健康水平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过我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我还是会忍三个月。11月17日开始复健,到今天整整两个月,2月17日就能解禁,我会再忍一个月。” 金娜娜背对着毛泰久不出声。就知道他要作妖,说什么也没用,三个月是绝对不会给他打折扣的。 毛泰久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说了一声“晚安”,然后他侧过身体老老实实睡了。 金娜娜等了一会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有点稀奇,真的不来缠她?金娜娜打了个哈欠,旅行总是令人疲乏,她扛不住困意,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去了拉斯维加斯,名不虚传的赌城也是个旅游圣地,李恩珠一家人在这里玩得很开心。 晚上李恩珠一家人去看演出,毛泰久和金娜娜手拉手在酒店外面的林荫路上散步。 回到这个地方,两人都心有感慨,九个月前他们曾在这座城市步入婚姻。 “等你五月放暑假,我们结婚吧。婚礼回韩国办。”美国大学的暑假很长,足有三个月。 金娜娜停住了脚步,他居然有耐心等到五月,而且还要办婚礼? “我欠你一个婚礼。我也想看你穿婚纱和穿韩服的样子。你和我的亲人都在韩国,当然要回韩国办婚礼。” “那个……那不是要花好多钱?”节俭成习惯的金娜娜不由自主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说完后悔得差点咬舌头。她也想要婚礼啊,穿婚纱,穿韩服,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人生大事,收获亲友们的祝福。 “不用花很多钱,我们不大办。”毛泰久说,“我的礼服是现成的,韩服我也有,只需要给你准备衣服。我们在美国先注册,回韩国找个小教堂举行仪式,再穿韩服招待一下至亲好友吃顿饭。” “李亨俊当警察时可送了不少红包,要收回来啊。”毛泰久逗弄着金娜娜,“你也参加过很多同事的婚礼吧?不想炫耀一下老公有多帅吗?” 金娜娜笑了,炫耀的想法她没有,但能够很幸福,很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生活,这是她一直渴望的。 两人正好走到一个音乐喷泉旁边,柔和的灯光映照着碧绿的草地,喷泉在音乐声中扬起或落下,仿佛精灵在起舞。毛泰久站定了脚步,面向金娜娜,单膝跪地,取出一只丝绒盒子,问她:“你愿意嫁给我吗?金娜娜小姐。” 金娜娜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毛泰久。 两人出门散步之前,毛泰久洗了澡,吹了头发,穿了白衬衫和深色西服,喷了香水,精心打扮了一番。金娜娜当时颇为不解,散个步为什么要这么隆重?大晚上的给谁看?毛泰久一向是很爱美的,金娜娜最终没有多想。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他准备求婚。 今天的毛泰久不是背头造型,头发很自然松散地半垂在额前,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半湿的感觉倒显得他更加英俊性感。但让金娜娜感觉更深刻的不是他外在的俊雅,而是他比以前多了一种从容。 以前毛泰久总是很急,重逢之后最初也是一样,总要紧紧地抓着她,似乎生怕一转眼,命运就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现在毛泰久的身上渐渐有了一种安稳的力量。他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对未来有了长远规划,身体一天一天好起来,能够和亲人自然地相处,也在享受一个普通的恋爱,他正在一点一点融入她的生活。 毛泰久身上的变化很让金娜娜欣喜,她的眼睛微微潮湿,笑着点点头,说:“我愿意。” 一辈子要两次嫁给同一个男人,人生真是奇妙。 毛泰久打开丝绒盒子,取出一只晶光灿烂的钻戒,套到金娜娜的手指上。 金娜娜又吃了一惊,钻石戒指好漂亮好闪耀,他又乱花钱! 毛泰久站起身来,抓着她的手解释:“只花了白金底托和镶嵌的钱,一共85美元。这是那堆石头里最小的一个,1.2克拉。在非洲给了一个快饿死的孩子20个面包,他就给了我这块小小的原石。切出来还挺好看,就是太小了。那些大石头以后卖了给你做慈善。这个留着做纪念吧。一辈子就这一个,以后不会再给你买这种东西。” 钻石亮晶晶的很美丽,仔细看石头确实也不算大,20个面包加85美元,倒还是他们生活水平能承担的范围,金娜娜就没再说什么,唇角却有一丝笑意忍不住流淌出来。 两人手拉着手往回走。 毛泰久又说:“娜娜,以后我们收养两个孩子好不好?” 金娜娜不解地侧过脸看着他。 “生孩子不是很痛苦吗?”毛泰久期期艾艾地说,“还有,如果生不出一男一女……”和僧人的预言不符合怎么办?两个孩子三条狗,他一定要做到,这样他才能一直陪着娜娜。 金娜娜不理会这个神叨叨的家伙,温柔又坚定地说:“我要自己生,要生长得像你又像我的孩子。” 毛泰久的眼睛向旁边瞟,长的像他?像李亨俊才是真的。 金娜娜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家伙准备一辈子吃自己身体的醋吗?接吻的时候又不见他嫌弃那是李亨俊的身体。 “你现在也是李亨俊呢,而且你做李亨俊的时间会远远长过做毛泰久的时间。”金娜娜握紧毛泰久的手,轻轻晃动着,“总之,我要生我们的孩子,你要和我一起耐心地,好好地把孩子养大。” 毛泰久和这个世界的牵绊太少了,现阶段她是联系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纽带,万一她将来出什么事,他要怎么办?孩子,血缘,家庭都会增加他和这世界的羁绊。 “生孩子,养孩子,做父母,这也是很幸福的事,我们要一起经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毛泰久回握了一下金娜娜的手,点点头。好吧,听她的,他是她命中注定的男人,他们也一定能生出两个孩子。 想不到他也能有一个可以延续下去的人生。 是应该留下李亨俊的血脉,纯粹毛泰久的血脉说不定还会有天生的大脑缺陷。这也是毛泰久当初那么想把金娜娜留在身边,却始终不敢让她怀孕的原因。他不想再制造一个有问题的自己。 离开拉斯维加斯,一行人去了大峡谷,在这里可以乘坐直升飞机俯瞰大峡谷的景色。 可惜乘机时间只有10分钟。孩子们下了飞机后,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刚才看到的情景,并急着翻看拍到的照片,金娜娜也和孩子们挤到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 金娜娜的亲和力实在是好,李恩珠一家人都极为喜欢她。 毛泰久是唯一没上直升机的人,这些东西他以前都看过,这一路就风景而言,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旅行是娜娜坚持要张罗的,他只是配合。 不过感觉还不错,至少现在他和两个外甥女相处得很好,只要把她们当成长得漂亮的小黑就行。 两个孩子很崇拜他,时不时来一句“舅舅什么都懂”,“舅舅太厉害了”!毛大少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出波动,但心里还是很美的。 之后他们按计划去了斯坦福和旧金山,然后沿着一号公路去了蒙特雷和丹麦小镇。 虽然是冬季,南加州依旧阳光灿烂,气温宜人。而且因为不是旅游旺季,一路上人少景美,十分清净。 路上毛泰久对李恩珠夫妻讲了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 知晓弟弟准备留在美国定居,李恩珠意外也开心。她真的不想让他再从事刑警这样危险的职业了,能转做文职再好不过。 至于五月份两人回韩国的婚礼,李恩珠也准备由她来筹办。 “到时候你只要带着娜娜回来就行。”说着说着李恩珠落泪了,“你能结婚我就放心了,从此有个家,能够安安稳稳过一世,这比什么都重要。” 2020年1月23日,除夕的前一天,他们结束旅程回到了洛杉矶。 迪斯尼、好莱坞和环球影视城这几个洛杉矶周边的重磅景点不在这次旅行计划之内,留着过完春节李恩珠一家人慢慢游玩。 除夕休息了一天,晚上大家又吃到了和中餐厅订制的水饺,毛社长当仁不让地表演了他的煮水饺神技。 年初一对于韩国人来说才算是春节的正日子,两个小朋友向四位长辈做岁拜,每人收到四份压岁钱。 金娜娜和李恩珠一起准备了春节期间韩国的传统岁餐,一家人开开心心庆贺春节。 年初一的晚上,金钟国拿出花牌,拉着小舅子要对战,然后大家发现,如此有趣的传统韩国游戏,毛大人竟然不会。 毛泰久坦然自若地说:“忘记了,我不是忘了很多事吗?这个也不记得了。” 李恩珠说:“你以前打这个很厉害的,你姐夫十次要输给你八次。” 金钟国乐坏了,笑着说:“忘记了正好,姐夫从头开始教你。”可算能有虐他的机会了,小舅子太聪明真烦人啊。 毛大人微微一笑,说:“先给我讲讲规则。”学会了照样虐他,动脑的事情毛大人就没怕过。 果然没用多久,毛泰久就逆转了形势,一把又一把赢下去,输得金钟国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你想起来了?”李恩珠很吃惊,怎么他好像比以前打这个还更厉害,金钟国简直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想起来一些。”毛泰久微微一笑。 金娜娜在旁边悄悄掐他,留点手啊,大人,你用天才的脑袋虐我们这些凡人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年初二下午,金娜娜拎着小菜到附近小教堂看望老神父。这一天也是周日,过了这一天金娜娜又要忙起来,周一她就开学了。 老神父笑呵呵问道:“最近很忙吗?”之前金娜娜一周起码会来一次,每次都到小墓园坐很久,这次却隔了一个月才来,而且她脸上的气色也与以往不同,眼睛中不再有隐藏的悲伤,而是洋溢着快乐的光芒。 “是的,最近比较忙。” 混世魔王回来了,把她的生活搅得十分热闹生动。 “开始新生活了吗?” “是的。”虽然还是和那个人,但确实是开启了新生活。 “这就对了。孩子,人要往前看,也要往前走。” 金娜娜给神父放下小菜,又来到了墓园,这里还有一半的毛泰久。 擦了骨灰盒,换了供品,金娜娜坐到旁边的长椅上面。 “oppa,我又要和你结婚了。” 金娜娜是笑着说这句话的,说完后眼泪却不知不觉中落下。 爱情开始的方式真是千奇百怪,就像他和她,原本是对立的两极,是绝对不可能相爱的两个人,却因缘际会走到一起。 剔除掉两人的背景身份以及毛泰久扭曲的过去,纯属于他们两人的性情却意外地相合,两个人都是纯粹,本真,并执着的人,爱就会全心投入,心无旁骛。 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两人的感情却极为浓烈,如果不是他回来,她真的很难再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感情。 感谢上天垂怜,让她得回了他。不仅仅是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得到他热烈专注的爱,给予他温柔怜惜的爱,他们有了彼此才真正圆满。 生活虽然归于平静,却并非就此完结,他们以后还会遇到很多问题。毛泰久的身体还不太稳定,有时会做恶梦,可能还有一定的心理创伤需要时间来平复。面对这个世界时,他也像一个新生儿,需要她帮助着去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而她自己,也不过才活了三十年,并没有充足的可以指导别人的经验。 以后的生活只能两人摸索着一起过。好在他们十分相爱,这浓烈的感情应该能够帮助他们越过许多沟渠。 看着房间中一排骨灰盒,金娜娜想到总有一天会来临的死亡。如果可以,希望将来她的死亡时间能够在毛泰久之后,这样她就可以把他好好送走,那个人最怕孤独,不能想象把他一个人留在世界上他怎么活。 这一生她愿意一直守护他,让他幸福。如果今生他的罪孽不能清洗完,那么来生再见时,只要能够遇到他,她还会向他伸出手。 暮色西沉,金娜娜离开教堂回家,走到小院门口时发现毛泰久站在门口等她。 “去哪里了?” “教堂啊。” “手机也不带。”毛大人鼓起脸,表示他很生气。 金娜娜新奇极了,他还有这种表情?她抓住毛泰久,笑着说:“刚才的表情再做一次。” 毛大人扬起下巴,才不要,刚才那是不小心失误了,他的高冷范儿不能轻易打破。 晚上两人一起在金娜娜的房间打地铺,现在他们中间没有卷着的毯子阻隔,毛泰久在旅行期间的良好表现已经获得了金娜娜的信任。 两人都喜欢上了睡前聊天的时光,恋爱并不止是搂搂抱抱让人快乐,分享彼此的内心更让人心生欢喜,果然恋爱是“谈”出来的。 准备睡觉前,毛泰久开口说:“金娜娜,你已经连续三十三天没有吻过我了,作为一个未婚妻,你不觉得失职吗?” 自从在拉斯加维斯求婚成功,毛泰久每晚就惯例索吻,亲脸或者蜻蜓点水亲个嘴唇,那都不算,他要“真正的接吻”。 金娜娜不理他,穿着睡衣坐在被子上做拉伸,他自己说他现在是易激动的体质,她干嘛还去撩他? 毛泰久失望地扭过脸去,不给亲就算了,还在他面前扭来扭去,她不知道自己长了个什么样的身材吗?当面诱惑他……真是个坏女人! 金娜娜拉伸完之后起身关了灯,钻进被窝,对毛泰久说:“明天我就开学了,后天姐姐回韩国,我可能赶不回来送他们。” 毛泰久不吭声,用背对着金娜娜,他这个未婚夫太没有人权了,他生气,他要反抗。 “特产都备好了吧,还有什么要带的?” 毛泰久继续一声不吭。 咦,真的生气了? 金娜娜从被窝里伸出脚踢了毛泰久一下,结果那个人裹着被子一拱一拱挪开,离她更远了一点。 金娜娜索性出了自己的被窝,掀开毛泰久的被子,钻进去抱住他。 她柔软的身体贴上来那个瞬间,毛泰久紧张得全身发抖。真是要命,明明两人是老夫老妻,多么热烈的事都做过,怎么现在抱一下亲一下,还是像初吻初夜一样上头?金娜娜搞营销学肯定是一把好手,饥饿营销太到位了。 毛大人本想再坚持一会儿高冷范儿,奈何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几乎是金娜娜一抱上来,他马上转过身体躺平任撸。 金娜娜伏在毛泰久胸前,捧着他的脸说:“你别乱动,手也不要乱摸,我就亲你一下。” 毛泰久本来想抱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心脏狂跳,肾上腺素狂飙,很难熬地又等了几秒钟,才等到金娜娜落下来的嘴唇。 柔软甜蜜的嘴唇,柔软甜蜜的吻,像沙漠中的清泉。时隔三十三天的吻,真的缠绵动人极了,可同时也太短暂,毛泰久感觉自己刚尝到一点味道,金娜娜就结束了这个吻,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他的被窝。 女人真狠心。 “娜娜?”毛大人准备投诉金娜娜接吻偷工减料,工时不足。 “老实睡吧。”金娜娜翻身背对着他,“我今天去见过陈专家。他说你现在好是好了,但身体到底极大的亏损过,一生都要注意保养,不但现在,以后也要节制。我会好好管着你的。” 真是晴天霹雳,毛泰久被这个消息炸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专家太坑人了吧?三个月不算,还要他终生节制?大好年华,青春正盛,不去享受生活,节制个屁! 毛泰久在黑暗中咬牙。娜娜什么时候跑出去见的陈专家?……平谷臭小子等着,马上就让詹姆斯操练他,非把他那一身肥膘都给甩下来。文职人员就不用锻炼身体?哭吧小子。 但折腾平谷对于解开他目前的困局没什么用,毛泰久也不敢去找陈专家,保不齐他这个身体哪天还需要人家给扎两针。 好在只是节制,不是让他彻底禁欲——看来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他需要一辈子为自己的□□而奋斗。 毛泰久开动他那高智商大脑思索着。他要不断提高自身的魅力,金娜娜小色女对他的外貌非常迷恋,他以后必须精心保养,锻炼身体,坚持帅到八十岁。 另外他要努力钻研床技,做到只要被他沾了身,娜娜就哭着喊着离不开他。娜娜今年也三十岁了,马上就到女人的生理高峰期,她又是个练武的,身体好精力足,这方面的需求也比一般女人高。 节制?哼,他要花样百出地勾引她,他这个行走的费洛蒙绝对不能浪得虚名。 以后他还要当个酒类鉴赏家和收藏家,还要去学调酒,什么红酒白酒啤酒水果酒茅台酒,柜子里排一排。有空就调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放在那里,反正那傻妞也分不清杯子里是酒还是饮料。 酒的威力加上他的色相,娜娜会主动扑上来的……那种时候他也要吊着她!饥饿营销谁不会? 已经被营销得两眼发绿的毛大少,难耐地计算着,还有三周就到2月17日,到时候他一定要给金娜娜一个终生难忘的销魂夜晚。 夜色静谧,室内传来金娜娜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毛泰久悄悄爬起来,把枕头紧挨着金娜娜的枕头摆好,人也过去紧挨着金娜娜躺下。他裹上被子,看着金娜娜恬静的睡颜,鼻端闻着金娜娜身上香甜的气息,觉得很安心。 毛泰久闭上眼睛,唇角微微勾起,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人生路上夺命狂奔,百转千回历尽苦辛,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