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堇玉科学的红楼生活 文案: 林堇玉科学的红楼生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林堇玉科学的红楼生活 第1章 一, 林瑾原本叫冯瑾,是一个秀才家的庶女。 冯秀才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不算好,也不算坏,不算有本事,也不算太迂腐。他开了一家小小的笔墨铺子,自己做一些别致的文房用具,过得相比那些读死书的同年们好得多。 他的妻子王氏是个布店老板的女儿,颇有些嫁妆,生得端庄,只是嫁给他五年,勉力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因为难产再也不能生育了。 真真可惜。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氏只有一个儿子冯珍,还病恹恹的,这很不保险。 不久,冯秀才就纳了个名唤玉华的大家丫鬟做妾,生的极为漂亮,性子倒是恭顺。 王氏勉勉强强把人安排好,暗地里和丈夫生了好些闲气,亏得冯秀才并不以为意。 进门七个月,玉华就生了个女儿,又瘦又小,皮肤倒是极为白皙,如同羊脂美玉,冯秀才便为她取了大名唤作冯瑾,小名招娣。又过了一年,玉华又生了个儿子,取名冯瑜。再过了四年,玉华生下第三个孩子,取名冯琳 眼见着冯瑾长到七岁,玉华暗暗寻思,早些为她寻个婆家。正在寻觅的时候,冯家出了件大事。 冯秀才笔墨铺子的掌柜迷上了暗娼,把家底都掏空了之后,打上了冯秀才铺子的主意。冯秀才一般是三个月一盘账,眼见着九月底越来越近,掌柜看着自己的亏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趁人不备,带上账上所有的银钱逃走了。 冯秀才几乎哭死。 掌柜的拿走了三个月的进账,下一季的货款,还摸走了他店里的几件镇店之宝。 这一下子就是好大一笔钱。还有外面的欠账未还,一时间竟然是周转不开了。 偏偏今年收成欠佳,他土地不多,连同妻子的嫁妆,一共十亩水田十亩旱地,由于位置不好,被淹了一多半,收上来的也就够自家吃用的。 他盘算来盘算去,找不出哪里能拿出一笔钱来,让铺子被开下去。 可巧有个韦大户要给伤了眼睛的儿子找个懂事乖巧又识文断字的媳妇,他看了看身量高挑的冯瑾,便打好了主意。尽管有一些功利的因素,冯秀才对这个长女其实还是很喜爱的。只是如今顾不得了。 玉华听说之后极力反对,冯秀才也不急,只是慢悠悠道:“你是为什么嫁给我的,总该是心里面有些数的,不是为了肚子里有个小的便被打发了出来,像你这等人才,也不会落到我这样的小户寒门里。你且说说,我对阿瑾如何?也是当成自家女儿一般看待,如今便有些谋算,也是家里实在没法子了。你不担心珍哥儿,也要担心瑜哥儿。若是自家的铺子倒了,你难道能独善其身不成?” 玉华听了默不作声,半晌说要回房和女儿商量。 冯瑾听了,也不说好与不好,径直问她:“我生身父亲是什么人?” “招娣,你何苦问这个?我也直接告诉你,我说是薛家的丫鬟,原本是个待客的歌女,被转送到了薛家,那一日主母家的小儿子也不知被哪个破落户儿挑唆了,要找个女子来试试自己的手段,竟是找上了我。那孩子才七八岁,做主母的没把我打死,已经是仁慈了。况且,我到薛家不到七日,那薛家家主也没近了我的身,你只可能是我在原主人家招待的客人的种,如今又要到哪里去找?我只知道,那客人姓林,据说是老爷的同年,听口音是江南人,人倒是生的极为风流儒雅,其余一概不知。我的儿,我原本以为,秀才公是半点不知你的身世,如今才知道,他是心知肚明。如今冯家有难,你且看在冯家待你不薄的份上,且受些委屈罢!” 光是受委屈也就算了。冯秀才提的这门亲事,我可比你还清楚。 冯瑾叹了口气,她的女红不错,络子打得极为好看,便在秀坊找了些活计干。因为她年纪极小,为人老实,又常有些巧妙心思,因此上很得绣坊主人的喜欢,很是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我的亲娘唉,你是不知道里面的事情,那家大户的儿子是和人斗气被射瞎了眼睛,听说现在已经发起了高热,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呢!留种的人已经选好了,现在,是缺一个在地下伺候的体面点的媳妇。 冯瑾没和玉华说起这些内情。她怕玉华知道了太伤心,更怕她告诉自己,她和冯秀才是完全知情的。 她知道,冯秀才本就没多少家底,他自己在读书,两个儿子也在读书,能靠那家笔墨铺子支撑下来,没有卖地,真心是他经营有道了。如今赶上这样的事情,自己又是这样的身份,冯秀才又待自己相当的好,按理说,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己都应该去跳一跳的。 可是,我不愿意啊。 冯瑾敲了敲头,伸手狠狠摇晃了玉华几下,成功把她的眼泪摇晃了回去。 “你找不到,不代表爹爹他也找不到啊!我们先去和爹爹商量商量,再做打算。”冯瑾其实挺看好冯秀才,这个人就是文采平平,但是对人际非常精通,说不准他知道些什么呢? 冯秀才还真知道一点:“你要是足月生的,那应该是在京里怀上的。我正好知道,你姨娘的原主人是开平十六年的进士。那一年的进士榜里只有一个姓林的,是五代列侯的林家出身,也是巧了,如今正在金陵当巡盐御史。”而且,林家极为豪富,又人丁稀薄,五代单传,若是自己送回去一个林家后代,哪怕是个女儿,也不必担心铺子的问题了。 “林家有钱吗,如果我能进林家的话,林家会给多少酬金?”冯瑾心头巨震,为了掩饰,她忙把话题转向了现在冯家人最关心的那一点。 “如果你真是林家的孩子,应该是有不少。”冯秀才并不避讳,直接定下了行程,“镇江离扬州也不过四十余里,正好离进货还有十几天,来来回回,足以平平安安地把事情办好。不是的话,也自然有别的法子。只是,阿瑾,你也别怪我,家里的境况,你是知道的。” 阿瑾大力摇头,表示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世道如此,冯家人对她不能算薄了。 她叹着气把玉华拉走。 唉,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快速赚到一笔钱的法子。 她倒是知道,秀坊最近来了个报酬极高的活计,是绣春宫图的。如果拿出几个新花样来,价格应该更高。难道要去接两幅绣吗? 丢脸是肯定的,但是可以和玉华商量,让她也参与进来,价格那么高,她肯定愿意。 阿瑾在心里一笔笔的计数,做出图案,拿到定金,赶工十天做出一部分,再先把这部分的钱领回来,大概可以支应一部分冯家的损失。自己的那一份如果不拿来填窟窿,只让自己跳出韦家的坑,应该绰绰有余了。 阿瑾拿定主意,便打发小丫鬟元宝去向珍哥儿要几张大纸来,再借一本画谱。 “我的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弄这些闲情?”玉华眼见着丫鬟走了,心里发急,又不舍得骂女儿,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 阿瑾只是笑,又说了些闲话,只说要画些花样子,送去秀坊换几个零花也是好的。等元宝拿了借来的东西,又借了她这个人去收拾行李。 元宝插着手站在阿瑾的衣箱前面问:“瑾小姐,带些什么呢?您先说好了,我一样样给您收拾,半点不会错的。” 阿瑾笑了,她知道元宝向来是个勤快又精细的:“你只把我那两件浅碧和深红的半臂拿出来叠好,再拿那条白绫子裙子和那条蓝缎子百褶裙子来。都放在上面,是最新的。再挑两套半旧的,颜色素淡的衣服配好,把那两个白棉布的袋子一并拿上,还有那几条绣了名字的手帕,都仔细装到那个极轻巧的褐色藤箱里面。那里本就放着一些日常用具,如今拿着出门正好。” 她自己手底下拿着个褐色的藤编小盒子,朴素却精巧,有钩子可以挂到藤箱里面。 她一件件往里面捡着首饰。不必多拿,只拿常用的那几件:两把梳子,一只一丈青,一两只珠花,再来两只铜簪子也就可以了。时新的头花挑几只别致小巧的拿上。金银首饰阿瑾倒是有三五件,但她想了想,只拿了幼时的银锁片和镯子,又拿下脖子上的银丝璎珞来,和几个银锞子一起装进一个大荷包里面。 元宝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阿瑾去检查了一番,很是妥帖,便拿了自己刚做好的一支相生花儿与她,是大朵的秋香色的芍药,元宝刚才一进屋就瞄上了篮子里的这朵花。 “谢小姐,倒是偏了瑾小姐的东西了。”谢了阿瑾,元宝笑嘻嘻接过去便插在了头上,很是高兴。 阿瑾也笑:“哪有,我们元宝这么聪明能干,哪里当不得一枝花。我且还有件事儿要吩咐你,等天要黑的时候你跑次腿儿,来把画谱拿了还给珍哥儿。” “哎,知道了!”元宝极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回玉华那里去了。 第2章 二 王氏对丈夫在这种时候还要领着小妾和小妾的女儿出门不满至极,晚上就寝时,念叨来念叨去的,找了成千上万条理由,来证明丈夫这个举动有多么不应该。 “好了好了,娘子啊,你且少胡想一些儿罢。以往也不是没出去过,何曾带过她们?这一次,我是要出去借钱,带上她们两个是有用意的。” 能有什么用意?总不会是把她们卖了。 王氏瞪了眼睛:“卖了玉华也罢,阿瑾怎么也是当女儿养的,怎么好这么做!” 当女儿?冯秀才眯了眯眼:“蕙娘,你早知道阿瑾不是我的女儿?” 王蕙娘当即暴跳起来:“阿瑾不是你的种?玉华那贱人!竟然让冯家给她养私孩子!”说着跳下床就要出去。 怎么听风就是雨的。冯秀才连忙也跳起来追上去,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拉住。 王蕙娘委屈至极,这种时候都不肯惩罚玉华,想不到丈夫竟然一心为了那小的,竟然是绿头巾都肯带,当下心如死灰,也不像往常一样大吵大闹了,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垂泪:“我一心为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冯秀才看脾气火爆的妻子这样姿态,心中怜意大起,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抚:“蕙娘,你的心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你也别如此莽撞,听了一星半点就打闹起来。这里面有怎样的原因,且听我细细给你道来。玉华那样的美貌,又有些嫁妆私房,若真个是夫人的大丫鬟,怎么会给我一个小秀才做妾?她本就是被薛夫人撵出来的,只因为让我带走不容易被追回去,才让我捡了个便宜。老实说,我本也不知道她之前就有身孕,她怀相不好,生产时又是跌了一跤,我也只以为是早产而已。” 其实,一时间不知道,从怀孕到生产,那样长的时间,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是玉华貌美,又苦苦哀求,且又生的是个不分家产的女儿,不那么在意罢了。 “后来问的清楚了,阿瑾也大了,瑜哥儿也出生了,总不好把瑜哥儿的姐姐卖了。再说,阿瑾聪明伶俐的,又生的好看,就当是自家女儿,将来嫁个好人家,也是珍哥儿和瑜哥儿一份助力。也不过养她十一二年,一点子嫁妆打发了而已。嫁个好人家,也是两个儿子一份助力。娘子啊,一百步走了九十九了,何必再为了一点名头让她离心?平日里她如何孝敬你也就不说了,且说今日,提起她生父的时候,她还先想着家里的窘迫呢。” 王蕙娘听了丈夫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也不哭了,想起阿瑾素日里的老实恭谨,倒是反而担心起来,只是抓着丈夫的袖子问:“她的生父?阿瑾的生父是哪个?” “玉华也只是估摸着,应该是新任的巡盐御史,林大人。阿瑾也就是个外室女,我们冯家厚道,养大了她,如今艰难了,送她回父亲身边,一点没问题。如果真的是,怎么也会给一笔谢礼的。如果不是,你且找个聘礼多些的人家,把阿瑾定出去吧。”冯秀才细细说完,看王蕙娘点了头,才翻身躺下。 想了想,冯秀才又道:“找个好些的人家,公婆都厚道的。我若是真的没了收入,只怕还要做女儿的帮衬呢。”韦家……还是算了,阿瑾好歹叫了自己几年父亲,何必让她去那种混账人家。 应下此事,王蕙娘也闭嘴躺下,只是翻来翻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冯秀才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推醒了。“蕙娘呐,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可好,为夫困了,真的困了啊。” “就几句,不然,我睡不着觉。”王蕙娘低声求着丈夫,语速极快,像是怕好事情下一刻就飞走了一样,“郎君,你说,要是认亲是真的,把阿瑾订给珍哥儿怎么样?他们两人相处的极好的……” 冯秀才的瞌睡当时就飞了:“你可闭嘴吧!你那是什么鬼念头?趁早别胡思乱想!不说别的,你把瑜哥儿和玉华放在哪里?这是罔顾人伦!就算没有他们两个,你知道这叫什么吗?挟恩求报!根本就成不了,连想都不该想!这个念头你给我吞下去,一点一滴都不要露出来,不然别说林家人,光是家里人都要恨死你的。” 他恨恨摇了摇头,又是好一番床头教妻,才让王蕙娘放弃那个想法。 这就导致他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一对非常浓重的黑眼圈。玉华拿煮鸡蛋给他敷了好些时间,也没消下去多少。 珍哥儿正是调皮的时候,早饭时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噗噗地偷笑。 冯秀才轻轻敲了敲儿子的肩膀:“站直了,歪歪扭扭的,什么样子。你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啊,亏得做父亲的为你的前程这么费心费力。” 冯秀才昨日中午就订好了相熟的马车,自己,自己的小厮小文,玉华,玉华的丫鬟元宝,阿瑾,一共五个还有行李,分坐两辆马车,约定今日辰时启程。 一家人吃过早饭。冯秀才先拣定了自己的行李,又看过了小妾和养女的行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让小文去门口等着,马车来了,就让姨娘和小姐他们三个女人坐那辆大一点的。 王蕙娘依依不舍:“郎君,你可早些回来啊。” “知道的。我记得,你的胭脂用完了,等我从扬州买些好货色来与你。蕙娘,你这几日在家,多看着小章卖货,让他莫要偷懒,嘴巴灵活些。你正好去库房里看看,把各色货物都计数一番,等我回来也好算账。”冯家的铺子就在冯家的宅子前面,中间隔了一个用作库房的小院子。三者原来是相通的。为了安全,冯秀才把库房和自家之间的门给封死,又在街上开了一个侧门出入。 “郎君且放心,我会和娘子一起收拾好库房的。”王氏的奶娘花氏代为回答。这一位可是个精明人儿,只可惜王氏吃了她三年的奶,也没学到她半点儿。冯秀才大早上起来就单独找她说了,让她管一管王氏,想办法让王氏多忙一忙,忙的不要有想事情的时间,最近也不要让她回娘家。 花氏自然满口应承,她很了解自己的小姐,更了解这位姑爷。 “娘子指不定又犯什么蠢了。”花氏知道王氏的心地不错,只是想法总是诡怪,脾气又不好,偏偏有一个相貌心肠才华本事都好的丈夫,也是运气了。 阿瑾挺讨厌坐马车的,晃来晃去,坐船也是,当然,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相对来说,她宁可宅在家里。 “阿瑾,你……可打算好了?”玉华欲言又止了大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来。她不是个聪明人,曾经听主人的,嫁人了听夫主的,此刻两者都不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阿瑾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又有些晕车,只懒懒道:“凉拌呗。好像是我能决定似的。姨娘且小心些,以后多听听父亲的,好好养着瑜哥儿,让他多和父亲学。至于我,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说完,阿瑾就趴到了箱子上,闭着眼睛养神。元宝塞个梅子到阿瑾嘴边,阿瑾啊呜一口咬掉,依然不睁眼。 玉华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吃梅子,一边叹气。手心手背都是肉,虽说有薄有厚,割起来倒是一样的疼的。 临近傍晚,一行人到了扬州。冯秀才选了个离巡盐御史府邸极近的小客栈住下。安顿下来之后,他自去拿了拜帖,拜访一位同年,请他帮忙,引他去拜见林大人。 阿瑾和玉华各自梳洗,早早便睡了。 次日一早,冯秀才就去了巡盐御史府上拜见。阿瑾和玉华各自打扮一番,留在客栈等消息。 大约中午的时候,林府来了两顶小轿,由小文引路,四个很是精干严肃的仆妇接了阿瑾和玉华往林家去。 阿瑾——现在应该叫她林瑾了——的认亲过程非常顺利。 林瑾的相貌也是一大佐证。她的皮肤生的像玉华,极为白皙,此外,母女二人只有二三分相似。但她非常像林家人,和林如海是三分相似,和林如海的母亲少年时足有八分相似。林如海的奶嬷嬷是林如海母亲的丫鬟,几乎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一看到林瑾的脸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这孩子的样子,真真和小姐当年一模一样啊……”这便有八分定了。 林瑾只做恭谨样子,老实低头不语。把解释的事情都交给了冯秀才和玉华。 巡盐御史林大人还记得玉华。确切一点说,是记得有这么件事。 说来也巧,当年玉华的原主人,现在在京中当礼部右侍郎的袁大人原本是打算几天后把玉华送给林如海做妾的,偏偏他的夫人误会了,以为丈夫自己想要纳妾,醋意大发,丈夫一走,她就把玉华加在了送给薛家的礼物里,提脚送给了薛家,袁大人回来之后知道了,也只好和夫人解释了几句,又吵了几句嘴,就另选了一个漂亮丫鬟送给林如海。 袁大人和林大人之间交好,又是正经打算送个妾室,玉华的清白还是可以保证的。按时间推算,林瑾出生的时间正好对的上,还有全套的契约文书为证。再去问问薛家,两厢对的上,应该已经是确定了。 第3章 三 林如海对送回林家子孙的冯秀才表示了感谢。在对方透露家中有人背主的时候,他慨然表示,可以帮忙和镇江的衙门说一声,让他们多下力气追查。 冯秀才自然是感激不尽,两面宾主尽欢。不止如此,林如海正有一个朋友要去镇江任职,他觉得冯秀才很有点才华,当场写了一封荐书,推荐他去给自己的朋友打下手。 林如海送客回来,就看见新鲜出炉的大女儿还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垂着头站在旁边。倒是有些可怜了。 “你叫阿瑾?” “是,瑾瑜的瑾。” 林如海拉让人扶了林瑾坐到椅子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看林瑾面颊粉红,双手纤细,上着浅碧半臂,下系宝蓝缎裙,干干净净,齐齐整整,一副小户人家娇养女的样子,看上去就知道在冯家过得很好。不由得在心里又给冯秀才加了几分。 他看林瑾只是不说话,估计她是紧张了,语气越发温和。 “你且在为父这里坐一会儿,等晚饭的时候,我带你去你母亲哪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的母亲贾氏是个极好的人,你且放心,一切都会帮你安排好的。你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黛玉今年四岁,长寿今年两岁,都是很好的孩子。不必拘谨,有什么话,尽可以对父亲说。” “怎么说呢……林大人,您觉不觉得,是被一个包袱砸中了。”林瑾扭捏了一下,还是把话挑明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那些后世被小三带上门的孩子。 “这倒没有,林家是很喜欢孩子的。”林如海笑了,林家血脉单薄,多个孩子总是好的。他真心不想承认,听到冯秀才和玉华还另有两个儿子的时候,是多少有点遗憾的。 算了算了,都是命数。能有一子二女,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稍晚一些,林瑾去拜见了林家的当家主母贾敏。不得不说,贾敏真心是个出色的美人,风度尤其出众。和林如海站在一起的时候,极为相配。 林瑾按林嬷嬷的指示,给她磕了头,叫了母亲。贾敏笑吟吟地把她扶起来,给了她一对儿非常漂亮的缠丝金镯子作为见面礼。又指了房中一个叫做南红的大丫鬟给她。 “谢母亲赏赐。”林瑾估计了一下,行礼致谢。 贾敏笑如春风拂面:“这孩子,可不用这么多礼了。来,见过你妹妹黛玉。” 林瑾早看到了黛玉,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淡眉秀目,唇红齿白,是一个可爱的不得了的小姑娘。两人互相行礼过后,她看林瑾一直看着她,一副高兴地样子,就示意林瑾过来一起坐。 林瑾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坐到偶像身边,还把头上戴的花拿下来给她玩。 那是一个插梳,上边用深深浅浅的紫色和绿色丝线做成一大三小四串藤萝花的样子,戴在头上的时候飘飘垂垂,格外好看。因为线尾有点不够了,林瑾又用黑白二色丝线做了只惟妙惟肖的小蝴蝶作为结尾。 “好看吗、好看吗?黛玉你喜欢的话,我做别的给你呀?”林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黛玉,只觉得 黛玉倒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插梳,回赠了她一个自己做的荷包。两个真假萝莉手拉着手,挤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聊天。 “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倒是投缘。”贾敏和林如海相视而笑。 黛玉在那边从头后拿下来一串用丝线做的紫丁香来,声音娇娇软软地开口:“瑾姐姐,我以前有一对儿这样的头花,如今丢了一个,能帮我做一个配上吗?” 越看越熟悉啊,好像之前也看到别的什么了? “哎哎哎?这个是我做的呀?也不用现做,我那里还有一对儿,等会儿……”林瑾卡壳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藤箱去了哪里。 贾敏看出了林瑾的迷惑,笑道:“你的箱子放在西厢房那里,你且在那里住几日,再做安排。” “那我等下去看瑾姐姐。”黛玉接口道。 啊啊,原来黛玉是这么甜的萝莉吗?心肝都要甜化了。林瑾星星眼捧着脸,只笑着点头,说着好啊好啊。 饭后,一对儿新出炉的小姐妹手拉着手出去玩了。贾敏看了看林如海腰间玉佩下的墨色络子,又看了看高几花篮里一枚红色的双蝶戏牡丹坠流苏丝线坠子,忍不住有点儿唏嘘。 这世间事,真是冥冥中自有因果。 一转眼,林瑾来到林家已经十八天了。 非常安静,非常太平。 简直让她非常惊奇。 居然没有人来找她麻烦!那些宫斗宅斗各种痘的情节,一点也没有在她身边出现过。 周围的人甚至客气得有些过分。 比如,林瑾想要些书来看,不多时,就有人帮着拿来一大捧的游记、传奇、志怪小说之类。林瑾特别翻看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出格的东西。 ——其实有很多的,比如,西厢记其实有点儿糟糕,但是林瑾没有意识到这个。 又比如,林瑾让小丫鬟绿柳去要了些各色布头来,打算做几个荷包。下午,贾敏的大丫鬟海棠就让人捧了上好的尺头和丝线来,还有刺绣用的针尺剪刀等等各色用具,都是极好的东西。 这些天的物质生活和以前比起来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进了林家,林瑾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锦绣膏粱。衣食住行,但凡她问起什么,都是她听也没听过的,有来历有出处的好物件。 着锦衣,居华屋,食美食,用巧器,这才真真是富贵人家,风流气派。 而即使是这个水平,居然也是被人克扣过的。 这一日的早饭时,贾敏问林瑾过得如何。 “当然好啦,屋子也好,衣服也好,用的也好,哪里都好,饭菜做的尤其好吃,八宝鸭子好吃,酥油泡螺好吃,松鼠桂鱼好吃,冬瓜汤也好喝,让母亲您费心了。” 贾敏笑的很是开心,连连给林瑾夹菜,回过头去却暗示自己的奶娘,让她去看看,是谁敢克扣了林瑾的饭菜。 ——林瑾说的都是昨天晚上的菜,她应该有四菜一汤配四样点心来着才对,怎么一共才说了四样?是她少说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动了手脚? 结果,当天晚上,林瑾的桌子上就摆了四菜一汤配四样点心,只是这分量上就有些问题了。摆盘上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是被人动过的。 房间里很安静。 暂时被分给林瑾做管事嬷嬷的林嬷嬷一看到这样不成体统的饭菜,脸上笑容就没了,转身就出门去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林瑾的大丫鬟,贾敏原来的大丫鬟,南红沉着脸把所有的下人都打量了一圈,看得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轻轻重重地敲打了一番,南红正要和林瑾赔罪,命人去再安排饭菜,就看到林瑾已经就这么吃上了。 还吃的非常快,就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一桌子的菜已经被林瑾吃掉了一多半,剩下的都是事先划出来的有问题的部分,哦,还有那明显少了三分之一的汤。 南红眼睁睁看着林瑾夹起三块小酥肉,一股脑儿塞进了嘴巴里。 我对不起夫人,竟然没有教好瑾小姐的礼仪。南红被刺激的眼前一黑,正要开口,就听见窗外爆发出一阵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她把菜都吃了,姆妈你不是说,她会把菜都退回来嘛!我要小酥肉!” 随即只剩下呜呜的声音,还有手掌接触身体某个部位的闷响,偶尔有一两句含混不清的词语传来,听口气就不是好话。 林瑾八风不动地咽下嘴里的肉,擦了擦嘴,对南红说:“我觉得,原因之一已经找到了,是不是?” 她笑眯眯走到窗口,推开了窗子,就看到有个帮厨打扮的妇人正在打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看到她走过来,慌里慌张地停手,跪下磕头。 林瑾伸出手来,拿着块排骨在小丫头眼前晃晃:“酥肉没有了,还有排骨呀——” 小丫头一把就把排骨夺了过去,差一点挠到了林瑾的手。 “你敢和二丫抢菜,姐姐们都说了,等你把菜退回厨房,就分小酥肉给我的,你居然全都给吃了!你等着,等你被撵出去的,看你到时候怎么哭!我们都会去看的!” 林瑾只是悠悠的问:“哦,我们。那还有谁和你一起呀?谁会帮着你呀?恐怕也就是他们偷吃了菜,往你身上栽吧?” 一脸鼻涕眼泪的小丫头把各种同谋都卖得一干二净:“轻红姐说了,你进了门就是碍了夫人的眼,整死你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梅兰竹菊几个姐姐都说,像你这样低三下四的外来的下贱胚子,还敢在夫人面前告状,就应该让你知道知道这里谁说的算才好。那么多的菜,吃那么多,也不怕撑死你!” 我撑不撑死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和你这几位姐姐肯定死定了。 轻红是和南红并列的大丫鬟,梅兰竹菊是二等的丫鬟,这个二丫哭的惨烈,看上去倒也是眉清目秀的,啧啧,还带着金丁香,金头花,只怕家里也是受宠的,怎么养出来的这种鬼性子?这一张破嘴,这是把一群人全都装进坑里了。 扑通扑通,屋子里跪了一地。 第4章 四 林嬷嬷一进屋,就看见满屋子除了瑾小姐和南红两个,都跪在地上。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把对林瑾的评价暗暗调整了一番。 林瑾慢吞吞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对南红说道:“南红姐姐,等下就劳烦您把人全都交给母亲了,也不必过夜,我怕哪一位再觉得我不顺眼,一根绳子就勒死我了呢。” 林嬷嬷笑道:“一事不烦二主,这个到还是由老奴来吧。” 林嬷嬷把人都给领走了。南红死死盯着林瑾的脸, “瑾小姐,好歹也相处过几日,您就不为她们求个情?” “不。”林瑾只回了一个字。 她笑的相当开心:“给欺负我的人求情,让她们留下来,好欺负我欺负的轻一点?” 林瑾叹了口气:“南红姐姐啊,我小户人家长大的,不懂事,怎么觉得,这么干的人只有傻子呢?说真的,南红姐姐,我挺奇怪你们在想什么。” 南红语塞,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你就应该被人欺负吧。林瑾没见识,没学问,也不像是个强硬的,可她是林家的血脉。就算不是,也是薛家的小姐,怎么也要比自己几个强些。 想到几个玩的好的小姐妹,虽然知道这样是强人所难,南红还是咬着牙,跪到了林瑾面前。 “还请小姐发发慈悲罢,她们几个纵然有错,总不是死罪呀……” 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去求饶她们就会死了一样,我倒觉得,她们会被轻拿轻放才对呢。林瑾平静地把南红的脸托了起来,正要说点什么,门外一个有些眼熟的丫鬟眼泪汪汪地冲进来,扶起了南红。 “瑾小姐也就欺负南红姐好性子罢!”这个丫鬟竟是连看都不看林瑾,“刚进门就敢把太□□排给你的人全罚了,您且等着,您这么不给夫人面子,到时候看您能找到个什么样子的好人家?” 呦呵,这可真有意思,新鲜奇闻啊,居然有人拿嫁人的事情来威胁我了!这是哪家的棒槌啊! 林瑾差一点笑了起来。她记得这个姑娘,似乎是叫做梅红,父亲是贾家陪嫁的大管事,有点儿傻乎乎的,针线倒是做的极好,她似乎和南红很是要好,这两天经常从针线房跑来看她。林瑾笑咪咪开口:“红梅呀,我给你讲个故事呀?” “从前啊,有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生的端庄稳重,为人也颇有才干,二女儿生的容貌平平,资质也一般,三女儿生的花容月貌,而且又聪明伶俐。先是大女儿出嫁了,嫁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久,二女儿也出嫁了,正赶上她的伯父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家里顺势给二女儿找了一个做官的丈夫,又不久,三女儿也要出嫁了,此时,她做官的伯父卷入了科举舞弊,被夺官去职,发配边疆,大户人家也被牵连,一起发配,三女儿拖了好几年,才在边疆找了个普通人家,还被嫌弃家室不够清白。” “这就告诉我们什么呢,人世间的境遇是最不保准的东西。所以呢,看事情且不必要看那么远,只看眼前就好。我最喜欢聊天了,你跟我说嫁人,我也跟你说嫁人,我今年七岁,要嫁人最少也要七八年后,就为了这么远的东西受你们这么久的气?” 林瑾笑眯眯走过去,毫无征兆地给了梅红一个耳光,把她抽倒在地上。 “真要是当家夫人给我气受也就算了,我一个外来的私生女,养着也要钱,嫁出去又要钱,整个卖了都不一定不赔本。你们算什么?一个个盯着分配给我的东西,想方设法从里面抠出一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还美其名曰给主人分忧,还理直气壮说我不配这些,切,自己私心重吃拿卡要别往别人头上栽啊!” 梅红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奔着离开了林瑾的小院。 林瑾原地松了松脖子:“好了,饭后消化运动完毕。南红姐姐想干点什么吗?不干点什么,我可就睡了啊。”说着就进了卧室。 第二天去请安的林瑾惊讶地发现,林如海居然也在,而贾敏居然眼睛红红的。 啊,这个样子,总不会是两夫妇因为我吵翻了吧? 林瑾也不说话,只是安静行礼,如同往常一般。 “阿瑾,昨晚的事情,不要怪你母亲。”看林瑾闷不吭声,林如海先开口了。他倒是不觉得是贾敏的错,但是作为主妇,约束下人是她的职责,若是林瑾偏激一些,反把贾敏怨上了,这可就不好了。 “父亲啊,这些为什么要怪母亲?”林瑾是真心有点儿惊讶了。一方面是林如海居然会当着妻子的面和自己道歉,另一方面是昨晚的错处似乎落到了贾敏身上。 真的假的啊? “冯家统共只有五个下人,王娘子的丫鬟还敢狐假虎威,朝我和玉华要东要西呢。何况是林家这么大?”林静很严肃地看着林如海,“真的,父亲,您一点都不知道,下人可以做出来什么可怕的事情。杀人是谁都不敢的,但是揩油么,十个里有九个会这么干。您倒是好好安慰母亲才对。”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林家夫妇的预料。以林瑾昨晚的表现来看,明明应该是怨气冲天才对。 “所以,你没有埋怨小姐?”王嬷嬷忍不住问。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埋怨夫人?她对我很好啊,”林瑾摸了摸下巴,“她埋怨我才是正常的吧,我在冯家也是庶女来着,王夫人看到我就不开心的。说我一个外人,分她儿子的家产。像夫人这样,大手笔花钱在我一个外人身上……” “你姓林的,怎么算是外人!薛家那边的信件已经到了,你是实实在在的林家骨肉。何必在这里说这些话呢?”贾敏急急地说,也顾不得仪态了。这孩子是什么意思?总不是想故意挑唆,说自己残害林家骨肉吧?天地良心,她照顾她哪里不尽心了?只是没想到那些下人在自己面前恭谨,转过脸去居然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而已。结果给了自己好大一个没脸。 林瑾也意会到了,连忙表态:“不,母亲,我是真心觉得您很好的。如果您不喜欢我,给吃给穿,扔到哪里自生自灭就行,何必费心费力,给我用这样好的衣服首饰,又忙前忙后的,为我定用具、置书房、请先生呢?” 林瑾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她是和黛玉一起上课的,遇上不会的,黛玉还会教她,平常日子过的比黛玉也差不太多。 她举起双手,湖水蓝的锦缎长袖镶着银色的宽边儿,伏在手臂上,越发显得手指纤细雪白,只是指头上有很厚的茧子,指甲修得格外圆润,还涂着淡粉色的凤仙花汁。略略一动,就露出一对蓝色的水晶镯子来。 “我昨晚这样闹起来,不是因为您不好,恰恰是因为您是真心待我好的,遇到这些欺负我的下人,我才敢一股脑儿交到您手里,而不是自己动手啊。” 她特别诚恳地看着自己的便宜爹林如海:“父亲,您要是觉得欺负您的人有个靠山,您会向她的靠山诉苦吗?” 林如海笑了,微微颌首:“不会的。你也就仗着你母亲宠你了。”看来相处的还不错,都是贾家那些下人,瞒上欺下,踩低捧高,十几年了,一直是这个样子,从不消停,真得找个时候让夫人下狠手管管了。 林瑾觉得,自己如果此时上去拉着贾敏的袖子撒撒娇,大概效果会更好,但是,这样做法哪怕只是想想,她也觉得非常毁灭自己的形象,便只是微笑了笑。 “要严肃,我可是五岁就可以自己赚钱自己花的女强人,绝对不可以混到靠卖萌过日子的地步啊~” 事情解决了,因为林瑾屋里的人昨晚上被一扫而空,贾敏就让人把林瑾的早饭拿来,和自己一起吃。黛玉因为身体娇弱,一般是不会这么早起的。 贾敏拿了一盘特别吩咐过的的香酥排骨,有意举到林瑾面前逗引: “看,这是让厨房特别给你做的排骨,也就是你了,早上也吃这么多。” 林瑾自然配合,笑眯眯张嘴就叼了一块走:“好好次!”酥香软烂,真是好手艺。 满意地咽下去,连软骨也嚼碎,再来一大口香米粥,简直不能更美。 “阿瑾最近有去看过弟弟吗?” “有啊,我去苏姨娘的院子看过,但是长寿最近感冒了,那里忙的人仰马翻,我实在是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只能不去添乱了。”林家的唯一的男孩子——林氏长寿——林瑾只见过一次,长得颇为好看,看着林瑾时还会甜甜的笑,只是身体瘦弱。 林瑾去时正赶上他生病,只是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留了两只绒布兔子算是礼物。 “你们姐弟几个多往来往来,相处和睦,才是好事。” 第5章 五 南红早上没有跟着林瑾一起去请安,而是私下去打探昨晚的人是怎么处置的。偏昨晚动手的人是林嬷嬷,把几个犯事的丫鬟都关了起来,管得格外严格。半点消息也没传开。 没得到半点消息的南红垂头丧气地回去,就看见林瑾容光焕发地回来,身后跟着贾敏的两个小丫鬟,一个手里捧着好些流光溢彩的上等料子另一个手里捧着个描金镂空的三层首饰匣子,看分量应该装了一匣子的首饰。 “我回来了,母亲还送我些东西,南红你帮我收拾一下。” 南红梦游一样上去接过东西装进箱子,又拿了赏封给两个丫鬟。处理完毕,就看见林瑾自己取了钗环首饰,换了一套简单的衣服,倚在软塌上,拿着本游记看着她。 “怎么,南红,看到我完好无损地回来,这么惊讶?” 南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屈身,跪倒在它面前:“请小姐恕罪。” 她知道该怎么服侍主子,昨晚被带走的那些丫鬟她们也都知道,但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们都看不起林瑾,这身份跟私生女也没区别了,怎么敢在她们面前充大?怎么敢让她们因为她受罚? ——如果林瑾能听到这些心声,一定会回答,不仅敢,而且还美滋滋的呢! 紧接着,她还带着赏赐从夫人那里回来,而不是因为妄为而被斥责,那些欺压她的下人,也至今还没有回来。 不管是有意无意,都足以让南红意识到这一位小姐不好惹,对她改变态度了。 看南红做出了肯老实干活的态度,林瑾表示了欢迎。 南红原本是管账的,现在林瑾把管理自己衣服首饰的活计也交给了她。 “我估计着,再选上人来,也要个三两天的,你先干着,我到时候再安排。” 把活全都扔下,林瑾甩甩袖子走了。 刚刚酒足饭饱之后,林大人把她叫进了自己的书房,给了她八千两的银票。 连推辞都没推辞,林瑾脸非常大的收了下来:“私房钱?” 想到当年一百五十两就可以让冯秀才难的死去活来,差一点儿把自己卖了,林瑾简直要唏嘘了。 “怎么说都可以。你到底是曾经艰难过,给你手里放点家底,心里不慌,”林大人拍拍她的头,“你母亲是个好的,只是贾家的那些下人……” 他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又和林瑾讲了几句道理,就让她回去了。 ——这算是补偿吗,林家还真是宠孩子。 林瑾摸着热乎乎的银票,回去就躲进房间里,翻出针线篓子来做手工。 ——她有一副中空的银镯和一枚中空的锁片,是极为别致的花样,是某一回收到的赏钱,如今正好拿来藏钱。 林瑾用七彩丝绦编成花藤样式,络在镯子上,又用银绿二色丝绦配着黑色的珠线给锁片编上链子,正和银饰上的古藤图案相合,再做一个别致的荷包装起来,和贾敏送的金镯装在一起,放到首饰匣底,垫在贾敏送的几只名贵发簪下面。 林瑾做针线的时候,贾敏正在处置林瑾屋里的下人。 “小姐,您真的要把她们几个都撵出去配人吗?他们的父母可都是跟着您陪嫁过来的,何必为了一个私孩子让自家人寒心呢。”看见几个多少熟悉的娇俏丫鬟哭哭啼啼地被家人领回去,王嬷嬷忍不住求情。她是贾敏的乳娘之一,天然就是偏向贾家这些下人的。 贾敏却不肯,她早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问了明白:“嬷嬷,我知道,你一心是为了我好的。只是,我陪嫁的这些人也是太不成样子了,我才知道,他们一个个仿佛还是国公府的人,而不是林家的人。一个婢生女,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她也是林家的血脉,是林家的主子。瑾姐儿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们随意去欺负她,这是以奴欺主,也显得我管家不利。必须让她们受点教训。” 当年她嫁进林家的时候,贾家的下人就有些趾高气扬的。她嫁进林家十五年了,贾家的陪嫁还是这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德行,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她让人拿了两只金簪来:“南红没卷到这里面,可见不是个轻狂人,嬷嬷等下跟她说说,再把这个赏了她,让她好好服侍,不要像这几个这样丢我的脸。至于瑾姐儿那里的空额,你再挑一个针线好的人送过去,没得老是让家里的小姐自己做活的,我记得有个老实的,恍惚是叫做梅红?瑾姐儿听我的话,亲近我,把事情全都交由我处理,她知道礼数,我这个做母亲自然也要做个好样子出来。至于其余的人……就由林嬷嬷来选吧。” 和贾敏开诚布公地谈过了之后,林瑾过上了平稳安乐的富足日子。 林嬷嬷选的都是些老实人,还把自己的堂妹之一小林嬷嬷塞了进来,这样一来,最少在明面上,林府上下是没有敢找林瑾麻烦的了。暗地里动手的,都被大林嬷嬷和小林嬷嬷给处置了。 林瑾每日安安稳稳,或是在学堂学习,或是自己做功课做手工,或是闲暇时去和黛玉一起玩耍,偶尔还可以去看看小长寿,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这种安稳大概持续了五个多月。 这一日正是端午节前,冯秀才领了家人来林府拜见。他在林如海的故交手下干得不错。上司升了县丞,顺便给得用的手下谋了个书吏的位子。他这次来一是为了替上司来送礼,二是为了拜访一下林家,顺便见见林瑾。 林如海便让人把林瑾唤了去。 冯家人见林瑾现在长高了不少,金镶玉裹的,既富贵又精致,想来过得很好,林瑾见冯家人各个气色颇佳,应该也是不差,两面都放了心。 林瑾看到王蕙娘身后有个胖妇人抱着个靠在他肩头的小孩子,那身衣服还是自己送给冯琳的,以为冯秀才带了冯琳来看她,也很高兴,就拿了个银铃铛去逗弄“冯琳”。 那蓝衣蓝裤的小孩子转过脸来,一把夺了银铃铛攥在手里。那样子却是既眼生又眼熟,眼生是因为不是冯琳,也不像冯家人,眼熟呢,是因为这个小孩子倒是和林家的长寿有点儿像呢。 林瑾忍不住瞪了眼睛:“咦?蕙姨,这孩子是谁家的呀?” 王蕙娘笑了:“怎么,阿瑾,你这不怎么认人的毛病还没好吗?这不是、这不是我那三弟媳妇和她的小宝吗?你们见过面的。” 她本想说,是你舅妈来着,想到林瑾已经不是冯家的孩子了,忙改了口。 林瑾还真没认出来,她上一次见涂氏还是一年前,涂氏还是挺清秀的,如今却足足胖了三圈儿,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里面充了气。 涂氏倒是相当的不满:“哎呀,这真是攀了高枝了,竟然是连姑母也不叫了。”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算的。 我去,她又想说什么?被祸害过一次的林瑾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趁着涂氏还没扑过来,急退几步到了林如海身边。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贾敏没出来了。一定是冯秀才给林如海打了预防针! “我突然想起来,有些给蕙姨和玉华的礼物没准备,我回去拿一下啊。”林瑾简单找了个借口,在保持仪态的前提下,用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不走不行,涂氏还是把自己当当年那个小可怜看待的,给她儿子当马骑都只是勉强够格(一点也不想要这种殊荣,谢谢),简直是块滚刀肉,只能惹不起躲得起了。 冯秀才在她身后摸着鼻子笑了笑。暗想着自己的三小舅子王成安怎么还不过来把媳妇领走。 也是阿瑾运气不太好,她见到涂氏的时候,基本王氏的三弟都不在,没有人管她,让她肆意犯蠢。 就像这一次,王小三跟着林府的管家出去了。 王氏的三弟是个聪明的,生意做得挺大。听说自己这个当姐夫的搭上了林如海这条线,死乞白赖地跟着跑了过来,想投到林府门下。 林管家恰好认识他一点,又有冯秀才作保,便做主收下了他,领了他去签契约。 因为担心丈夫在外面乱搞的涂氏就这么被甩给了冯秀才。 啊,这么一想,真是有点对不起阿瑾。在家里时,差点让她嫁给了涂氏那个蠢货二儿子,如今她成了林家小姐,又被涂氏给吓到了。 林瑾拖着长裙,步履翩飞从抄手游廊上掠过,不知道有个小孩子趁着她跑过去的功夫摸出了后院。 林长寿虽然很瘦弱,实际上很活泼好动,整天想要跑出去玩。 他的生母苏姨娘管着他,不让他乱跑,奈何儿子的逃跑技能点点满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钻到哪个犄角格拉里去了。 比如今天,他趁着重阳节家里人多事杂,眼错不见又溜走了。 “爹爹今天据说不忙,去找他玩去。”打着这种主意的林长寿小心翼翼地往前院待客的花厅跑,也是他人小却记性好,竟然被他就这么一路找了过去。 第6章 六 王小三和林管家签完了契约,又请林管家带他去找自家姐夫。 到了花厅外面,看见林如海和自家姐夫正相谈甚欢。 自家媳妇看见自己冒头,就张嘴欲叫,被自己杀鸡抹脖子的暗示她闭嘴之后,才悄没声的抱着儿子颠颠地跑了过来。 王小三连忙把人拉远一些,免得搅了姐夫的事情。 “三郎,我告诉你个好事儿,我刚刚看见阿瑾了!”涂氏连忙向丈夫报喜。 王小三明白妻子说的好事是指什么,额头的汗立马下来了,伸手就去捂涂氏的嘴:“你可别胡来啊!” 林瑾还是冯瑾的时候,涂氏就看上了她长得好看手又巧,想要借着自家姐姐的关系,把人要回来给自家小二当童养媳。 当时就被冯秀才给拒绝了。 如今阿瑾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自家媳妇居然还敢提这个?! 余光看到林管家的脸色越来越冷,王小三额头的汗珠直往下滴,一面点头哈腰地和林管家赔不是,一面硬拖着媳妇就往外走。直把人拖到月亮门外才停下来。 “你干什么,让我说完呀!” ,好不容易停下,涂氏把儿子放到地上,打算跟丈夫好好说道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可别胡闹了,慧娘,真要是有这样好事儿,怎么也该是珍哥儿的!” “珍哥儿那和阿瑾算是兄妹!我们家二贵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瑾姐儿现在是官家小姐!她亲爹是四品大员!你想想,一个县令咱们都摸不着边呢,一个大官儿家的小姐,可能嫁给二贵吗?珍哥儿好歹还有点关系,人也聪慧,长得也好。二贵有什么?长得像我,脑袋像你,没有一点儿好的!” “王小三!你说谁蠢呢?” …… 两口子竟是就在这里吵了起来。 王小宝看爹娘只顾着吵架,也不管他,蹬着两条小腿,竟然自己溜溜达达地走了。 林瑾跑到贾敏那里去避难。没进门就听见贾敏和黛玉的说笑声。 我方便进去吗?林瑾用口型无声地问正巧出来的大丫鬟川红。自从自己闹了那一场之后,贾家来的下人好些都不怎么愿意和自己接触,也就是贾敏和黛玉身边的还和自己不错。 川红笑着摇了摇头,也无声回答:瑾小姐去花厅等一下吧。说完转头示意小丫鬟跟着去给林瑾拿点心。 林瑾平时常来常往的,这边花厅里也放了些她常用的东西。林瑾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动手做一只双层的小船,是按着花厅里的一副画做的,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编织了一大半。 林瑾正在做一扇窗子的时候,就看到川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瑾小姐!小少爷出事了!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晕倒了!您替夫人去一趟前面吧!” “你说长寿?!”林瑾尖叫一声,把小船往后一扔,跳起来反是拉着川红跑起来。 长寿常去的花厅里,一具小小的尸体倒在地上,脸色铁青,神情狰狞,旁边散落着一盘点心,一身蓝衣蓝裤滚得凌乱无比,一双鞋子也有一只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花厅门口侧面还有另一具女人尸体,看衣着打扮正是才上过门的涂氏。她脸色青紫,脖子形成一个不规则的角度,额头上还有好大一块伤口。 苏姨娘跪在那小小尸体旁边哭得死去活来,林如海也是泪水纵横,咬牙切齿地正安排人手彻查此事。 匆匆跑来的林瑾和川红见林如海气势逼人,吓得不敢动作,只是缩在门边,哭泣着抱在一起。 “川红,你怎么把小姐领来了!”一扭头就看到女儿吓倒在门边,林如海悲上加气,冷声喝问。 “夫人……听到……消息……晕倒了……我……求……瑾小姐……来的……”川红哆嗦着回答。其实贾敏是中了暑,再加上前面传来的消息不清不楚,她还以为小少爷只是伤到了,想来让大小姐代跑一趟应该没什么事情。 谁知道居然是这样! “我……听说……长寿……出事了……我……”林瑾勉强答了一句,牙齿已经是咯咯作响。 林如海狠狠瞪了川红一眼:“怎么好让她看到这个!还不快带她回去!” “是是是!”川红忙不迭地拖了阿瑾就走。 “川红……姐姐……我走不动了……歇一下……可好……” 林瑾骇得不轻,走出去没多远,腿就软了。 “也好,瑾小姐……你缓缓神……”川红的腿也是软的,她张望了一番,把林瑾拉到了假山里坐下,这里放了一张小竹桌,四把小竹椅,都做的颇为精巧,上面放着软垫,桌子上还放着香炉,“这里阴凉些,您且坐一会儿……” 林瑾还没见过死人呢!还是昨晚还在缠着自己要小豹子的弟弟!似乎还是谋杀! ——他不应该这么早就死去的啊…… 想到这里,林瑾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早知道,别说豹子了,就是狮子野猪我也给长寿你做一个……” 一个熟悉的童声响起:“那姐姐多给我做几个兔子可好?我只有两个兔子,老虎狮子不够分。” 紧接着旁边茂盛的爬山虎摇了摇,林长寿好端端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川红吓得几乎闭过气去,张着嘴尖叫却发不出声来, 林瑾倒是看出点门道来:长寿穿的是一套蓝衣蓝裤,头上虎头帽,脚上虎头鞋,这一身儿都是自己送的节礼。之前自己做了基本差不多的一份儿,只花纹上略有差别,送给了冯琳当礼物,结果被王氏转送给了弟媳。 想到这里,林瑾连忙哄了长寿几句,又拿下腰间挂的一只毛绒小猫来,让他先在这里老实玩一会儿,自己蹲到了坐在地上大喘气的川红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话。 “长寿和今天来的一个孩子穿的衣服都是我做的,这是药错了人,我们先把长寿带到夫人那里去,再看下一步怎么办。” 川红不愧是一等大丫鬟里的头名,一听这话,也反过味来,看了看正在玩猫的长寿,点了点头。 川红平日里伺候贾敏梳妆,最是一把好手,哄着长寿换下虎头帽,梳成包包头,他的头发比较多,本来就常常梳这个发型,配上那张可爱的小脸,特别像个女孩子。川红又从自己头上拿下一副碎米珠子的头花给他戴上,还从唇上抹了些胭脂,,给他眉心点了个红点,又在脸颊上涂了些。林瑾则是解下腰间装饰的淡粉短裙哄着长寿系上,正好能将将盖住虎头鞋,又把自己头上一条朱红长丝带给他当成腰带系在腰间,两条浅粉的小丝带绑在他的头发上,还打上了蝴蝶结。 这么一打扮,长寿就成了活脱脱一个小丫头子,川红让她拉着林瑾的裙子往前走,把脸半埋在林瑾的百褶长裙里。 她很担心地叮嘱着长寿:“长寿少爷乖,你瑾姐姐不舒服,我们一起把她送到夫人那里好不好?我们路上都不说话,不要吵到姐姐好不好?” 长寿看了看林瑾和川红那惨白的脸色,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我保证。” “那我们来拉钩好不好。” “好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林如海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前面的事情,回来想和夫人抱头痛哭一番,发现林嬷嬷堵在妻子卧房门口,说是自家妹子正在给夫人推拿,不许别人进去。好几个贾敏屋里的丫鬟婆子正和她争吵。 林如海心情本就不好,厉喝一声,撵走了堵在门口的丫鬟婆子,自己进了房间。 没有看见正在推拿的妻子,只看见床帐低垂,小林嬷嬷拿着根擀面杖站在床边,大女儿和贾敏的大丫鬟川红坐在床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怎么啦,今天吓到了吗?”林如海强打起精神问。 林瑾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用极低的声音说:“父亲,你看床上,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能大声啊……” 这是怎么了!林如海心里一沉,几步上前,掀起床帐,就看见床上齐刷刷睡了三个人,贾敏,黛玉,还有本该死去的长寿——穿着女装。 极度的狂喜和惊讶涌上心头,让林如海几近眩晕。 川红站了起来,凑在他耳边详详细细地解释了她和林瑾是怎么遇见了长寿的,又是怎么把人领回来,藏在这里的。 “……我和小姐也是没了法子,一时间,都不知道哪个人是可信的,正巧林嬷嬷和小林嬷嬷在这里,就让她们把人都堵在外面,只说夫人不舒服要休息。夫人本就昏倒了一次,说起来也算可信。二小姐倒是应该抱走的,只是我们也不敢了……” 林如海看了川红微微点头。安排她去拿了帖子,让人去请宝林寺的主持来,再让她叫几个小丫鬟把耳房打扫出来,等下就让黛玉和林瑾住在这里。 很少有人知道,宝林寺的主持精通药理,曾经和林如海的祖父是忘年之交。 “父亲、父亲?” “阿瑾,你先领着黛玉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林如海轻轻拍了拍林瑾的发髻,示意她先带着黛玉跟着川红出去。 他有些事情,需要好好和妻子谈一谈。 第7章 七 林瑾老老实实在耳房住了十天,期间听了好多次和尚的经文,真别说,对安抚情绪还颇有效果。尤其是那位须发皆白的大和尚,更是可以夸一句佛法高深。 这期间,林氏长寿的葬礼居然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 对外说法是有人蓄意投毒,意图谋害林家小少爷,同时中毒而死的涂氏则是因为寻找儿子偶然也吃了有毒的点心而致死。涂氏的儿子小宝下落不明,林家悬赏五百两白银寻找小宝的下落。 冯秀才一家在查明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告辞离去,顺便带走了“妻子遇害儿子失踪”的妻弟。 这些都让知道某个事实的林瑾心里七上八下的,时不时趁着空子用求知的目光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自己的儿子真的死了一样。每日哀伤不已,直到把“长寿”葬入祖坟。 宝林寺的主持领着一干僧众,在林家祠堂又念了七天往生经,才告辞离去。 这一天,贾敏让川红帮林瑾和黛玉整理行李,让她们搬回自己的院子去。还特别和颜悦色地给两人做了两个荷包,说是用来安神的古方。 林瑾摸着荷包里的厚厚一沓“符纸”,心里大概是有了点数。 当天晚上是由梅红值夜。她睡起觉来特别的死。 林瑾默默等到梅红睡熟,从枕头下拿出一只新得到的夜明珠簪子来,躲在被窝里拿出荷包。 这个荷包软绵绵的,大得很,荷包里没有符咒,只有用蝇头小字写下的一封短信,没有落款:“阿瑾,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只是太喜欢追根究底。如今为父就把这件事情完整地告诉你,以防你再四处打听,害了长寿的性命。 你已经知道,死去的是王家小宝,他是代替长寿死的。但你可能没注意到,死去的还有小宝的母亲,涂氏。 所有人都以为,涂氏死在长寿之前。其实,你过来之前,涂氏还活着,她眼睁睁看着儿子毒发,一时间闭了气,倒是多活了一小段。 她告诉我,害死小宝的和杀了她的是一个人。伪造现场的又是另一个人。为父顺着线索找去,分别与如今最得宠的两位皇子有关。 今上年事已高,膝下七子争斗,为父身为圣上的亲信,又是巡盐御史,在江南战战兢兢,谁知终究碍了别人的眼。我请了方丈来才知道,你的弟弟,你的妹妹,你的母亲,还有为父,都中了毒。而毒死涂氏和小宝的又是两拨人,为父觉得,只怕那几位龙子眼里,为父早已经是个死人了。 唉,宝林寺的主持是林家的一位少有人知的故交,我将错就错,把长寿托付给他,若是过上几年,局势稳定,再寻个由头带他回来,如果不然,他留在外面,将来好歹能留林家一脉香烟。 至于你和黛玉,我和你们母亲只怕也看护不了你们几年了。黛玉好歹有个国公府的外家,到时候,你随着黛玉一起到荣国公府去,我到时自会修书给荣国公夫人,让她帮你们二人早日择一佳婿。我知道你素来有主见,你若有何想法,早日和为父言明,为父总是为了你们几个好的。 原本,你将来出嫁的时候,我打算给你准备十万两的压箱钱,还有二十万两的嫁妆。如今,为父索性把这笔钱拢共都给了你,若是将来无事,自然再给你另备嫁妆,若是哪一日黛玉和长寿有难,你若见了,只盼你们相互扶持。” 信里没说冯家和王家如何,想来林大人自有打算。 阿瑾借着明珠的微光,静静看完了信,然后慢慢把信撕成极小极小的碎片。她撕得很有耐心,直到每一片纸都只有米粒那么小之后才停手。然后又把纸屑团成团,扔进床脚的香炉里,很有耐心地等着它完全化成灰烬。 荷包里还有两对厚重的金镯子,纹饰古朴,阿瑾小心打开机关,里面是厚厚一摞银票,面值总共二十万,还有一些地契和几张当票。 “可怜啊,你却不知道,荣国府终究也是那等虎狼之地呢。”想到含泪而亡的潇湘妃子,阿瑾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也没办法,偌大一个林家,到时候只剩一个孤女,根本就是小儿抱金过闹市,出事情是应该的,不出事才是老天保佑呢。 且走且看吧。 那么,要不要给林大人提个醒呢? 次日,阿瑾依然如同往常一般,也不追着林如海看了。她支使梅红去针线房拿了好些小珠子来,细细串了五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出来,还有碧绿的叶子做流苏状垂下,末端挂着小巧的白色花苞。 “这个法子不错,这花儿别致得紧,小姐可要再穿些?”梅红站在旁边,连连夸赞。 “有这几朵够了。”阿瑾拿了一大两小两根素金簪子出来,让梅红用金线把兰花绑在头上,做成小步摇。自己又拿了丝线来,给林如海做了个扇坠儿,拿了一把自己曾经特别制作的素白纸扇出来,挂了上去,又拿了个金线绣的布做的小豹子过来,在背上做了个小椅子,把兰花拴在了椅子背上。 林瑾从那三只簪子里拿了一根小的,另两只递给梅红:“梅红,你吧这两只簪子送给夫人,就说给黛玉玩的。” 她又拿了另两样东西递给南红:“南红,你拿了这扇子和这豹子给父亲送去,就说,这个豹子请他供奉给长寿。还有这几个也是。他若问起别的,就把我还做了些什么,讲给他听。”林瑾又添上几只小兔子和几只别的猛兽,都做的很是精致。 两人很快回来,都笑盈盈地说拿了好些赏钱。 “老爷说,让小姐等下去他的书房一趟,说有几样东西给您。还说,给您和二小姐新请的老师就要到了呢,”南红笑道,“听说有一位宫里的教养嬷嬷,最是教导有方的一个,还颇有才华,是来教两位小姐礼仪和琴艺的,还有一位听说是位进士,当年还做过官的,来教两位小姐念书的。” “是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林瑾含笑,心下暗道,那做过官的进士,应该就是贾雨村了。 林瑾到了书房,就看到林如海面色诡异地盯着她看,批头就是一句:“你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身份?” 啊?林瑾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目瞪口呆看着林如海:“父亲,您说什么呢?糊涂了吗?还是您发现我实际上不是您的孩子,要把我送到薛家去?” 正好林如海的书童进来送茶,林如海冷声让人出去,又让人都退离书房,绕着林瑾赚了好几圈。 屋中极为气氛压抑。 林瑾此时反应了过来,只怕是自己那把扇子出了差错,但是她自认也是为了林家人好,一点不心虚,只是很是奇怪地看着林如海,等他发话。 半晌,林如海才舒展了眉头,做到了椅子上。 “阿瑾,你且来看看,这把扇子可是你的?” 那把纸扇材料普通,但是做的极为精致,扇面上画了一个骑青牛的道人,旁边写了两行小字,道可道,非常道,旁边印了一个花印。 “啊,是啊,是我一手做得呢,扇面是请冯叔叔画的,花印是我拿萝卜刻的,这有什么问题?”林瑾仔细翻看了一番,见扇子夹层里的纸片已经被取走了,笑着给林如海展示,“看,我当时还做了个夹层,里面放了几张书签,写了李白的子夜四时歌,四张一套的呢!父亲你用着怎么样?” 林如海从桌上拿起四张书签举了起来:“前三张的确是,第四张却是一首谒子。你……可知道?” 他把四张竹签递给林瑾,第四张上面果然写了五言八句半通不通的几句话: “潜龙四十载,双日悬乾坤。 春日荣华迟,颓败不由人。 林中雨零落,金玉断生涯。 少时人易变,莫在亲眷家。” 我不仅知道,这还是我做的呢!只是不知道你的理解能力怎么样,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做诗的好料子啊,词不达意也是有的。 林瑾这样想着,只是皱紧了眉头:“这不是我做的啊,大小倒是差不多的,父亲你看,那三张上头我都画了应季的花朵做边框装饰,唯独这一张是个白板儿,况且字体也不一样啊!这诗写的什么玩意儿啊?”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这把扇子自觉做的不错,倒是拿出来给好些人看过,指不定是哪个坏心眼的把书签换了一张走了,还随便写了首诗防着一眼被我瞧出来!”林瑾气鼓鼓地嘟着嘴,倒好像真有个换了她书签的小贼一样。 林如海又是半晌没说话,从自己书架上翻了几本字帖拿给林瑾:“这人的字儿倒比你写的强得多,这书签我留下了,你自己回去,好好练字。” 如果是你做的,那想来不是对我林家不利的,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如此,不管你看没看懂,是不是装傻,也就罢了吧。 林瑾笑着应了,转身走了。 第8章 八 林如海看懂了,凡是林瑾想要让他知道的,他都懂了。 诗中的含义,让他实在是没法不多想,而且越想越怕。 他逼问林瑾,何尝不是想知道,这是不是只是她的一个玩笑,或者是一个巧合,而不是一首可怕的预言诗。 一句“潜龙四十载”,几乎是明着指向了当朝的四皇子,因为自己岳家有个女儿在他身边做侍妾,林如海对她的了解多少比别人多一点儿,这一位今年刚好是四十整寿。 第二句“双日悬乾坤”,应该说的是二圣临朝,当今皇上克妻,连着死了三任皇后,就算没死,也没有一个能做武则天的,而皇帝已经年近七旬,临朝五十年,近来又是多病多灾,或许是要退位做太上皇也不可知。只看将来就知道应是不应了。 “春日荣华迟,颓败不由人”二句不知道是指什么,只听着就有些不详之意。记得二内弟家的女儿就是叫元春来着,生在大年初一,只怕有些关联。 下面四句中,“林中雨零落”,近乎明示林家的凋零,想想也是,若此次长寿死了,自己夫妻早逝,黛玉和林瑾身为孤女,自然过得要艰难许多。 “金玉断生涯”一句不知道来龙去脉,或许和后面两句“少时人易变,莫在亲眷家”相联系。自己若是去了,黛玉最近的血脉就是贾家,林瑾的话或许可以加上冯家,只是此次小宝和涂氏一死,这亲缘只怕是要断了。算起来,贾家的排行是王字旁,冯家小辈的排行也是王字旁,又有冯秀才那一辈,排行是金字旁,倒是和诗中相应,只怕两个女儿下场也是不妙。 只是自己若是真的去了,除了贾家又无人可托付了。林家五代单传,宗族那边统共也不过五家二十几个人,都是黛玉的小辈,人丁也都单薄,别说回护玉儿和瑾儿,就是养活自己也颇为不易。好在还有长寿,阴差阳错之下,若是筹谋得当,倒是可以保证他的一世平安。 想到这里,林如海叹息不已,默默烧掉了这张小小的竹签,却把那八句诗狠狠刻在了心里,只等着看将来是何等模样。 过了几日,林如海开了祠堂,让人把林瑾记在了自己一位早年去了的良家妾室名下,出于某种考虑,他选择的这位良妾和玉华同姓,两人都姓陈,家里早已经没了人了,只有几个远房亲戚,也不知道都在何方。 暗地里,他偷偷为长寿安排了一整套毫无漏洞的身份证明,全都交给了宝林寺的主持。又小心安排了苏姨娘。 至于朝堂之事,他自从得知自己中毒之后,便几乎绝了上进之心,无奈如今身在漩涡之中脱身不得,只努力自救罢了。 上了族谱之后,林家两位小姐正式开始上课,果然老师就是贾雨村。这一位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才华上着实不俗,讲起课来深入浅出,轶事典故信手拈来,极有趣味。 那位教养嬷嬷却是无甚特色,性情颇为温和可亲,很是讨林家两位小姐的喜欢。 “黛玉呀,以后你嫁人了,就让容嬷嬷陪嫁好不好?”这位嬷嬷并不姓容,她本姓柳,在宫中的名字是玉容,及到年纪渐长,就被人称为容嬷嬷。 黛玉被调侃的嘟起嘴巴:“姐姐不要瞎说,那里要说这些羞人的事,又扯上容嬷嬷做什么?” “我就随口说说呀——” “啊啊,姐姐你坏!” 黛玉和阿瑾学礼仪的房间和贾敏的卧室离的很近。躺在卧室里的贾敏听到姐妹俩其乐融融的声音,心中开怀,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 王嬷嬷站在一旁轻声道:“我倒觉得,瑾姐儿说的有几分道理。容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性情也合适。多留她几年,陪着黛姐儿出嫁才好。” 贾敏微笑道:“这个倒是不急。多看看才好。” 王嬷嬷应道:“也是,总要多看看人品才是。瑾姐儿倒是有自知之明,她这样身份,将来未必能嫁个好的,只怕用不上教养嬷嬷。” 那可未必啊。贾敏微叹。林瑾那天给梅红讲的故事她后来也听说了,当时没有太往心里去。前几日得知了自己身中剧毒之后,倒是有些觉得世事无常,认为那故事有些意思了。 她大概很快就要死了,夫君只怕也就是几年的时间。阿瑾倒是勉强可以在丧父之前找个厚道人家嫁过去,她的宝贝黛玉只怕就没有这个福气了。要怎么样才能给我的玉儿找个好归宿呢? “佛祖保佑,信女但求黛玉一生平安,长命百岁,莫要受那颠沛流离之苦。”贾敏一遍遍地低喃着,直至陷入梦乡。 贾敏不久便缠绵病榻,在黛玉刚满五岁不久的时候就早早去世。林家又挂起了白幡。 贾敏死后百日,林如海告诉两个女儿,京中贾家即将来人接她们两个去荣国府教养,让她们早些准备。 “这么快?”林瑾很是惊讶。正在热孝呢,到别人家里可不好的。 如此急着让女儿早日离家,自然是林如海谋划安排的。只是原因半点不能提起。便只说了些表面的原因:“早些去了也好,我倒是原本想让你们姐妹在家守制读书的,但是你们外祖母送了信来,说是想念你们,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送你们二人上京,以慰慈怀。” 荣国府上下现在也应该是服丧的时候,现在去了也算方便。况且林家子嗣不旺,也没个帮衬的人,倒是多与舅家亲近些为好。 上京城没问题,但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不会给黛玉定亲了吧?这个问题在林瑾嘴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没吐出来,只听着黛玉和林如海对话。 黛玉本不愿在此时离开家里,离开父亲,但是林如海坚持,又说了好些理由,最终她还是同意了。 林瑾倒并不在意,黛玉不知道,她可知道,林如海经常去宝林寺吃斋饭,还常常从自己这里要几个玩具带去。每次吃完了回来,林如海心情总会好很多,可见是见了儿子心里高兴,倒是不必太担心。 至于荣国府,想来在黛玉没有变成孤女之前,也不必担心受什么欺负。 若是受了欺负,将来自己怎么也要想办法把黛玉带出来的,单就看在贾敏给的东西的份上,就得对黛玉好一点。 ——贾敏病的快要起不来床的时候,把林瑾叫到了身边,给了她两万两银票和满满一箱子的珠宝首饰。 这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母亲这是何意?” 林瑾当时真心是有点蒙,林如海给自己钱倒是很正常,贾敏为了什么啊?她和她一点儿血缘关系没有,现在还分了黛玉的嫁妆。 “阿瑾,我也和你说几句真心的话,我知道你是个直白的,那我就直接说,我是真的没有对你半点不满。也是真的不在意你的存在。” 林瑾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阿瑾,我嫁入林家十五年了,开头也想过不让别人近我夫婿的身,但是一年无出,两年无出,三年、五年、十年,我就扛不住了,十年啊,我才盼到一个玉儿,然后再没法有第二个孩子了。好在还有长寿,你救了长寿,就是救了我的命,也是救了黛玉的命。” 相公不知道为什么,说贾家只怕是靠不住的,却没有说原因。 贾敏自己病在床上想着,倒也觉得此言不虚,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两个兄长都不是什么出色人物,如今小一辈的虽然不知道,但是就往年书信来看,也没有一个出色的,当年二哥的长子倒是有几分才华,可惜早早死了,如今二哥的次子宝玉听说极是聪明,被母亲宠爱的如珠似宝,自己却想不起半点他的学业如何出众,只怕也不过是伤仲永罢了。 荣国府是这样,宁国府那边也是如此,甚至人丁还更加稀薄些。荣宁二府当年如何赫赫扬扬,如今一家子没有一个能顶门立户的,不想起来倒也罢了,想起来就是心惊胆战。 贾家那里靠不住,林家又无甚亲眷,长寿又是那般光景,且年纪忒小,那一日自己夫妻二人若是有个好歹,只怕日后就是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了。 贾敏把珠宝盒子用力向林瑾推了推:“我知道你对黛玉是极好的,你这样有心,我做母亲的也该对你好些,你且收着吧,总是我一份心意。” 只盼你将来对着玉儿能想到今日,也就不枉了。 这是托孤了呢。林瑾叹着气握住了贾敏的手:“我知道的,赌咒发誓的话母亲听了也是虚的,我只保证,但凡能让黛玉过得好的,我一定让她过得好,母亲可信我?”林瑾轻轻凑到嘉敏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哪怕是因为贾家。 贾敏瞪大了眼睛,旋即笑着握了握林瑾的手,示意她知道了。 收了一笔未来的贾府逃离资金之后,林瑾便继续安然度日,只是每日关心黛玉的饮食起居,姐妹两人的关系倒是更好了些。林如海的不必她操心,林瑾便拉了梅红打下手,给他做了几副护膝和护腰,也是一份心意。 第9章 九 贾琏与贾敏本就感情淡薄,如今突然贾敏去世要守孝,各种拘束,实在是让向来风流的琏二爷好生不爽。 偏贾母颇为哀痛:“我这些子女里,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姑母,如今她竟是先我去了,真是疼煞我这个做母亲的了……”说着便连连拭泪。又连番嘱咐,让他必要把自己的外孙女儿好好带回来。 贾琏刚从贾母那里出来,王夫人又让人把他请了去,只说些闲话,让他路上走得快些,莫要耽搁,也莫要出去胡闹,惹得她那侄女儿生气,又让他多多关心那林家表妹,好好问清林姑父为她做的安排,扯了一大篇子闲话之后,让彩云客客气气送他回房。 “怎么一个小丫头,倒是让人这么关心。若是她丢了一根半根毫毛,只怕不知要我拿什么来赔呢……”琏二爷今日连领了两方将令,就有些烦躁,又不能多说,晚上夫妻闲话的时候,就只酸溜溜地说起那表妹来。 王熙凤倒是不听他这些废话,只挑眉笑道:“哎呀,我的琏二爷,您倒是和个幼年丧母的小丫头置上气了。我倒不知道,您这么出息。”她嫁入贾家也不算久,正是明媚鲜艳的年纪。她性情热烈,之前穿的都是鲜艳颜色,如今穿了几件素淡衣服,倒是越发显得娇媚可人,灯月之下,恍若神仙妃子。 贾琏见她这样美貌风采,心中越发觉得这孝期可厌,只拉了她的手调笑道:“我的好二奶奶,为夫这就要出去三五个月不回来,你倒也不先想想我?” 王熙凤轻唾他一口,拉了他坐到身旁:“我自然是不愿意和你分离的,只是这事情又哪里离得了你,林家妹妹可是这府里的嫡亲血脉,如今这冰天雪地的,路途艰难,让个外八路的去接,老祖宗也不放心不是?况且,你去了也没有好处?林姑父总是一方大员,细细算算,和我叔父也差不多了,你便是将来继承爵位不做什么官,有这样一门亲戚,总是好的。” 贾琏细想也是,便嘱咐王熙凤收拾行李,两夫妻又闲话一番,方才睡下。 如今年节刚过,正是残冬之际,行船不易。贾琏领着兴儿并十余号下人足足走了两个月,方才到了扬州。 林如海见贾琏人物出众,本也欣喜,略一了解,才发现只是金玉其外罢了,内里虽不至于败絮其中,也是庸常人物。 林如海虽有些失望,想到女儿将来只怕还要靠他照拂,便强打精神和他相谈。 贾琏虽然长于庶务,到底斗不过林如海这样的官场人物,三言五句,就被掏出了底细,连他在停泊时招船娘上船取乐都透露出来了。 林如海面上不动声色的听着,心里却一阵阵发冷:“这是将来荣国府的继承人,尚且是如此模样,无视国法家规,也就心地尚可。那二内兄家的宝玉又当如何?怕也不过是做祖母的自吹自擂。罢了罢了,我本也无意嫁女入贾家,如今倒是更好安排。” 做妻子的曾经几次希望他把女儿订给娘家侄子——生病时倒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荣国府老太君来信也说得恳切,如此这般,林如海原本倒是有几分心动,如今多和贾琏聊了几句,这几分动摇几乎全都随风而去了。 回过头他就给贾母写了一封信,因着担心错过一个出色的苗子,倒也没有说死,只说两人尚小,因缘之事且待黛玉十岁后再提。若二内兄家的宝玉真是个可靠之才,不如把人送到江南几年,由他亲手教导,三五年之后必然还他一个少年秀才。又把林瑾之事一并写上,至于长寿假死之事,由于事态不明,并未提起,只含糊说道,自己可能尚有一子流落在外,日后若是寻回,当记在贾敏名下。 写完之后,林如海也不交给贾琏带回,直接让人拿了另寻妥当之人送去京中,只留了一份底稿,与贾母之前寄来的信件放在一起。 京中来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林瑾和黛玉正窝在一起看着账本。 贾敏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之际,就下力教导女儿理家处事的能力,林瑾也常常跟着旁听。自贾敏去后,两人共同主持中馈,有数位嬷嬷和管事协助,倒也似模似样。 “姐姐,这几日有人跟我抱怨,老是开启库房,只恐来往人多,有些东西容易丢失,你说怎么办啊?” “玉儿啊,你是在考我呢吧?”林瑾严肃地看着黛玉,这一位不是才女,根本是个挂女才对,文采好就算了,学管家也是一溜溜的,想到自己跟着听课结果听得一脸茫然的样子,林瑾简直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贾敏教了之后才发现,林瑾的那点水平,顶多够管一个商户后院的,还得是守规矩的。这在小户人家里倒是顶尖了,放到林家的这样家庭里,根本不够看。 这可不行啊,说出去是我教的,简直丢脸。贾敏向来爱面子,抓着林瑾好一番教导,结果收效甚微,倒是黛玉讲的,林瑾还能弄明白些。 于是,教导林瑾变成了黛玉的课后作业,有了林瑾这个实践道具,黛玉的管家水平突飞猛进,也了了贾敏一番心事。 ——鉴于林瑾的吸收水平,咳咳,就有了像现在这种临时考校。 对着林瑾的目光,黛玉只浅浅一笑,看不出什么意思,一双含烟目直直看着林瑾。 林瑾默默回想了一下,感觉自己没做错什么:“我觉得吧,现在不年不节的,基本没多少事情,正是应该清理清理库房的好时候。不然换什么时候?年底?那多忙啊!何况库房本来就是用的啊,之前清理了好些人手,正有些缺人的时候,又不是什么珍惜货色,不用库里的,上街买不是更费事吗?” 我都看到了好多陈了好些年的东西了,别的也就算了,丧事用的白布在家里存那么多那么久做什么,就算觉得晦气,也不能留十年以上啊。 黛玉一看林瑾那心疼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气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只笑着给她讲道理:“说的对。但是,姐姐,你不能想到什么就让人拿什么,要先问好都需要什么,再简单计算一下大概数量,留足余量,把单子列整齐之后,先和库房核对,那些东西需要出去购买,那些库房里已经足够,然后按数量到库房把东西提取出来,做好交接。像你那样,随时随用随补充的,小家小户还好,但凡大户人家,既不方便,又容易出现疏漏。” 嗯嗯,是这么做比较好的。 林瑾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总是想不到,一听黛玉这么说,就老老实实去算东西列单子去了。 黛玉走出里间,轻声询问看向站在一旁的二管家为何事而来。 “小姐,荣国府的贾琏贾二爷,您的表哥来了,我已经在外院把他安置好了,不知道小姐有什么要格外安排的?” “苏管家办事,我和姐姐自然是放心的,”黛玉想了想,又问,“琏表哥可提及有什么需要的?” 苏管家想了一想,开口道:“表少爷的小厮和我说,嫌那些伺候的婆子粗鄙,想让我换些好的丫鬟来。” 黛玉还没开口,拿着单子出来的林瑾随口插了一句:“给他安排丫鬟就算了,他还要求专安排好看的?” 真是胆子肥啊,你不怕凤辣子回去收拾你,我还怕你在这里孝期搞出什么丑事来呢! 苏管家正色回道:“还请大小姐慎言,勿要随意怀疑侄少爷的人品。侄少爷只说要好的,没说要好看的。”虽然他也觉得,表少爷小厮暗示的就是说要美人。 “没有啊,我是一时间听岔了。”林瑾连忙摇头,也不好再多说。虽然她的确认为贾琏在好色方面应该被怀疑人品,但是话不能这么说。 只盼苏管家听得明白,还是挑几个相貌平平却能干的比较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来几个想飞上枝头的,是捏着鼻子把人送给贾琏、去招王熙凤的不待见好呢,还是就在林家把这敢在女主人孝期里胡搞的人给处置了好?我看都不如根本就不让两边碰上头的好。 黛玉微笑:“苏管家且去吧,我和姐姐不知道什么人好,想来安姨娘必然知道,苏管家且去问问吧。” 安姨娘就是贾敏的贴身大丫鬟川红,她参与了长寿假死之事,林如海自然是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的,贾敏问过了她的意思,就让她跟了林如海。如今家中好些事务都是由她照管的。 苏管家应声称是,退下离开。 林瑾看着似笑非笑的黛玉,摸摸鼻子,拿了单子做借口,也跑掉了。 出了门,拐个弯,林瑾就看见苏管家站在路边等她,看她来了开口道:“大小姐,有些话虽然不该由我说,但是,有什么事情,你还是不要和二小姐抢着说话为好。” 林瑾直接表明心迹:“不会不会,我自己什么身份我是知道的。”我们两个在智商和情商上有什么差距,我也是知道的。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对林妹妹有半点不好的。 但是,贾家人有多么的不靠谱,你们不知道啊! 她压低了声音:“我也就是担心,我想多了还好,万一没有,那位表少爷身上也是带着孝的,弄出什么丑事怎么办?” 一听此言,苏二管家也苦了脸。 服制度,为中国古代通过丧服等级表明亲属范围和亲属关系亲疏远近的一种制度,是封建法律的重要组成部分。分为斩衰(音崔,服三年)、齐衰(服一年)、大功(服九个月)、小功(服五个月)、缌麻(服三个月),五个等差,故称“五服”。 明朝洪武七年定制,子为父母皆斩衰三年(这所谓的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清制同。媳为舅姑、妻为夫,也皆斩衰三年。明以后,夫为妻(父母在不杖),子为出母、嫁母,齐衰杖期。明洪武七年定嫡子、众子为庶母齐衰杖期(杖期就是指服一年但要拿拐杖,表示特别哀痛),庶子为生母斩衰三年。清制同。为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的姑、姊妹、兄弟、侄等齐衰不杖期。为曾祖父母齐衰五月。为高祖父母等齐衰三月。 翻译过来,就是为父母(嫡母生母)应该守孝三年,对祖母应该守孝一年,为庶母守孝一年,为兄弟、叔伯守孝一年,为曾祖母守孝五月。所以康熙应该为祖母孝庄守孝一年,为太后孝惠章皇后(嫡母)守孝三年。康熙诸子应该为曾祖母孝庄守孝五个月,为祖母孝惠章皇后守孝一年,为康熙的三位老婆(比如皇后佟佳氏)守孝三年,为康熙守孝三年。(德妃这种因为是皇帝的生母才成为皇后的,不知道算不算其他皇子的嫡母?待考) 我只找到这个,那么按照这个算,就是林黛玉和林瑾守孝三年,林如海守孝一年,贾赦贾政应该给妹妹守孝一年,贾敏嫁人了,也不知道是降档还是就不守了,感觉至少应该三个月吧。毕竟是亲姑母,我这里按降档算,九个月,也就是贾琏贾宝玉这一份儿的。 我不太清楚来去是多久,估计应该不会在百日里研究哪里去,大概出了百日,再过些日子,书信来往一段时间,那边人启程,一两个月过来——原文是下人,到了林家这里是通过气了,原文没有,估计还得父女交流交流,收拾收拾,再回去,路上再走一两个月,到了贾家,基本小辈的孝期都应该过了,长辈的也差不多。这里还能赶得上点吧。 原文就是春天的时候走的,那么贾敏出百日的时候可能赶上了过年,这个时候也不方便接人,时间还会更拉长一点。 个人认为,原文没有人在守孝可能算是挺正常的,或者是打扮素淡是正常的,就没怎么描写,不素淡的,比如像王熙凤一样一身大红去见人就有点儿糟心了,还有贾宝玉。不过也不太好说,因为贾家真是丫鬟也打扮得花红柳绿的,感觉上就不是在孝期。 第10章 十 怎么办?英俊帅气的琏二爷大概没想过。 因为根本没有条件。 安姨娘挑选的丫鬟倒是个个能干,但是容貌上么,就一言难尽了——这直接从□□上消灭了琏二爷的犯醉冲动,让他把目光投向了外界,投向了某些看上去隐蔽又安静的地方。 比如说,某些可以喝花酒的尼姑庵。里面的小尼姑虽然个个剃了光头,倒也清秀可人。 林如海听了管家汇报的这位侄少爷的“拜祭之行”,再一次深深怀疑了一下自己把女儿送到京中是否正确。 他马上安排了人手领着贾琏四处游历,想方设法不让他在花街柳巷流连;又让人加快为两位小姐打点行装,好早日送二人启程。 黛玉和林瑾的行李之前早已安排妥当,只是随行之人尚需斟酌。 原本决定的是黛玉和林瑾各带一个丫鬟去,再带上贾家出身的王嬷嬷,到了贾家也方便些。 如今,林如海看贾琏如此不靠谱,又加上了小林嬷嬷,这一位是林家几代的老人儿,虽然不是像大林嬷嬷一样心性敏锐,倒也处事干练。有她在两个女儿身边,想来必是稳妥的。 最后,黛玉如原著一样带的是王嬷嬷和雪雁,都是贾敏安排给黛玉的。后者是林家的家生子。 林瑾带的则是梅红和小林嬷嬷。梅红是外面买来的针线人,兼做得一手好茶饭,小林嬷嬷则是林家的老人儿。 原本,林如海想让林瑾带个贾家的大丫鬟去,偏大丫鬟里唯二和她关系好些的,一个南红前些日子求了恩典嫁了出去,一个川红做了自己姨娘,其他的俱不合适,也就罢了,便让林嬷嬷挑选了手巧能干的梅红随行。 此外,林如海又格外给了两个女儿一人三万两银票备用,另外给荣国府诸人准备了两车礼物,以及万两白银作为两个女儿的花费。 又过了十余日,贾琏在扬州游历一番,还没来得及体会一下花国风光,就被姑父连着一大堆行李送上了回程的客船。 既然没了寻花问柳的条件,琏二爷也就老实返程,一路上只如同来时,偶尔请船娘上船做些茶饭罢了。 林瑾住的房间离琏二爷更近一些,她耳力又好,每每在晕船的模糊中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片段,都想给琏二爷下点药。 你这么胡来,也不怕你姑母站到你床头去。林瑾一边抱着盆子吐,一边暗暗诅咒了一句,让梅红加紧赶工,做两付毛绒耳包,做完给黛玉送一副去。 好在船只颇大,黛玉和林瑾又是身着重孝,轻易不出房门,基本见不到外人一面,只两位嬷嬷偶尔送些吃食过去。琏二爷虽然风流,也知道好歹,又觉得两位表妹可怜,一路上也是妥妥帖帖,直把人带入京中。 到了码头,荣国府早得了消息,准备下车马轿子久候了。 黛玉早听得母亲说过,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只她如今也算经了些事情,又经过贾敏和容嬷嬷的精心教导,倒也不怕被人耻笑了去,只拉住林瑾,防她举止不慎,做出些什么出格举动来。 林瑾也知道自己在贾府基本相当于拖油瓶的身份大概不会招人待见,表现得极为老实。 一行车马往荣国府而去。进了荣府,贾琏点了几个素日王熙凤得力的仆妇送两个表妹进去,自己去了前院。 林瑾和黛玉手拉着手进了荣国府贾母的正院上房,早有三四个丫鬟争着抢着打起帘栊。进了屋内,只见金玉满堂,说不出的富贵气象。贾母见了黛玉,便搂在怀中哭个不住。黛玉也泪如雨下,靠在贾母怀中哽咽不已。满屋子伺候的人也都掩面哭泣,触景生情,林瑾也低头低泣,拿了手帕不住擦着眼泪。 只听着那边四五个声音围着劝解,慢慢哭声住了。黛玉上前拜见了外祖母,又拉了林瑾上前拜见,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庶姐,只说是自己想要带她来的。 “父亲本拟让我和瑾姐姐在家里守制读书,后来又转了主意,要送我上京来外祖母这里,我想着不忍和姐姐分离,便求了父亲,带了姐姐一同前来。” “是吗?看上去倒是个稳重孩子,生的也齐整。” 贾老太君早在信件里知道了女儿这个庶女的来龙去脉,当下只拉了外孙女儿的手,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林瑾一番。见她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看上去倒是个稳重老实的,当下也受了她的礼,让她跟着黛玉一一拜见长辈,又见了三位贾家的姐妹。 因为林瑾比三春都要高挑,轮到她上前的时候,迎春温声先问了她的年纪,得知她还比自己更大一岁,便都唤了林瑾为瑾姐姐。 互相厮认过,众人各自归座,说些闲话,多是关于贾敏的,惹得贾母又是几番伤感,搂了黛玉祖孙对泣,忙的众人连连劝解。 林瑾觉得自己不方便上前,只坐在下首听她们说话,偶尔附和几句。她半低着头,暗暗打量众人。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这三位小姐果然如书中一般,各个美貌有礼,虽然都还只是小姑娘,也看得出将来的发展。三人都是一样的钗环服饰,一个个上着月白小袄,外罩雪青上衣,下系浅紫色绸裙,看着清新淡雅,头上也没带什么金珠红宝,而是带着珠花银饰和绿玉的簪子。旁边的丫鬟倒是有穿红着绿的。 再看看王夫人和邢夫人,固然有年纪的原因,穿的也都不算什么艳色。李纨是个寡妇,打扮上更是没有犯忌讳的。 林瑾不太懂守孝的规矩,但是就光看今天贾家众人的打扮,应该都是很有诚意的。 想来也是,现在黛玉总还有个当高官的父亲,贾老太君又掌握贾家大权,总不该有人当着她的面在这一点上让黛玉难堪的。 她正暗自思忖,就听到后院有笑声传来:“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嗯。 王熙凤。 看来无论是什么时间,管内务的主妇都很忙啊,所以才会这么晚到,还可以显得自己很重要。林瑾看向门口,只见一位彩绣辉煌,神仙妃子般的丽人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一身华服美饰与书中几乎无二,只是换了件绣金团花宝蓝缎子长袄并一枚满绿翡翠鸳鸯佩而已。进门先笑盈盈和贾母打了招呼,又说了些管家的事情,只说不敢自专,要求了老祖宗示下,才敢动手去做呢。 贾老太君笑着打趣了王熙凤一番,给她出了主意,又让黛玉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这“凤辣子”去。 黛玉在王熙凤进门的时候就起了身,听贾母的话锋还有姐妹们的告知,知道这是送她们来的贾琏的妻子,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连忙陪笑见礼,又对着她再三谢了贾琏相送的辛劳。 林瑾之前趁贾母和王熙凤逗趣的时候跑到了黛玉身后,也跟着应声附和。 王熙凤并未受了二人的礼,只口中说道:“唉哟,那可不当的什么,不过是年下里跑一趟罢了,都是嫡亲血脉的兄弟姊妹,便是要我们家二爷头拱地呢,也要把妹妹好好的带回来才是。” 她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以上为原文) 这一连篇子话下来,竟是没半个字提到林瑾的。直到贾母指了林瑾道:“这是你林姑父家的瑾妹妹,你们也认识一下。”王熙凤又笑着过来拉了林瑾的手:“方才只见了林妹妹,倒是忘了林家还有个瑾妹妹,听说瑾妹妹是去年才认回林家的?养的这样好一个孩子,可见姑母教导得好呢。” 这嘴巴,这做派,真真是绝了啊。林瑾心里赞叹,脸上只做温顺状:“母亲自然是极好的。衣食住行,都是极照顾我的,没有半点儿不经心……”想到贾敏的好处,又想到黛玉的亲厚,忍不住脸色有些黯然。 “瑾妹妹这样动情,可见是母女情深呢,姑母果然待人是极好的。”王熙凤把抹着眼泪的林瑾也送回座上。自去亲手捧茶奉果伺候长辈。 一时间又说些闲话,茶果用完撤下,贾母命人带黛玉去见两个舅舅。邢夫人起身请缨,林瑾便跟了黛玉随邢夫人一同去。 第11章 十一 邢夫人似乎很喜欢小孩子,一路上常常逗着黛玉说话,气氛颇为融洽。 等邢夫人领着黛玉和林瑾到了贾赦所住的东院,脸色就淡了下来。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的女子迎上前来,内里有两个人殷勤地捧茶上来,也没得邢夫人一个好脸。看邢夫人对她们的态度,应该都是贾赦的姬妾丫鬟小老婆之类的。 一,二、三、……林瑾缩在一边数了数,一直数到了四十六。 难怪,这么宽敞的正房里,竟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不好找,还有好些人站到了外面。 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过不多时,就看到那丫鬟面色暗淡,也没传什么话,只用托盘拿了一对金杯并一对牡丹金簪过来。说是贾赦给两个外甥女儿的见面礼物。 东西倒是极为精致,只是有点不像是应该给小辈年幼的女孩子的见面礼。 林瑾站在黛玉身后,隐隐闻到一点酒气传来,觉得有些不妙,这贾赦只怕是喝多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送黛玉一行人过来的两个嬷嬷似乎也闻到了,有一个竟然脸上带了几分讪笑。 选什么时间不好,为什么非要在外甥女来的时候喝小酒啊? 侧脸看黛玉唇色发白,显然受了打击。林瑾忙上前一步,拉了邢夫人的手笑着道:“想不到舅父竟是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来,倒是不知道哪一样是给谁的?舅母帮我们分分可好?” 邢夫人勉强道:“我倒是不知道老爷的心思呢,不如你们姐妹一人分一半儿可好?” 黛玉此时抬起脸来笑着道:“我尚且梳不起发髻来,那簪子自然是给姐姐的了。” 邢夫人此时命人去取了两个锦盒来,将礼物分别装好,交给了那刚刚传话过来的丫鬟,让她等下送到黛玉那里。又留了黛玉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好生关切了一番,虚留二人吃饭未果后,便送了二人上车去见贾政。 二人到了贾政和王夫人日常起居的荣禧堂的东耳房里,坐在椅子上等了许久,才有人过来请他们去见了王夫人。 王夫人见了黛玉显得很是抱歉,只说贾政有些公务要办,一时间不得见面。又耳提面命了二人一番,莫要和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多说话,只离他远些。尤其多叮嘱了林瑾两句,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暗示她莫要有什么攀高枝的意思。 林瑾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看听出弦外之音的黛玉颇觉羞愤,就慢悠悠开了口:“二舅母多虑了,男女有别,哪有不避嫌疑之理。况且我和黛玉尚在孝期,只有待在房里抄经看书的,或是做些女红,哪有出去闲玩的,贾家表兄终究是男孩子,便是出了孝期,想来他也不会愿意和女孩子在一起做胭脂绣手帕的。” 做胭脂三个字一出口,就看到王夫人身后一个小丫鬟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如此自然是极好的。”林瑾说的本分,王夫人脸色略僵,若是换了别家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偏自家那个祸胎孽障,最是喜爱这个。这古怪喜好又不能明说,只日后多多看紧了才好。 不多时贾母那边传饭,王夫人便携了二人前去。 上了饭桌,到了安排座位的时候,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直到贾母发话方才落座。贾母又让林瑾坐右手第一,林瑾连连推辞,最后贾母先让王夫人坐了,又让三春落座,林瑾坐在下手末端。 一时用饭完毕,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紧接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红团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行了礼后,出去换了另外一个款式的红套封,又回来了。 好看是真好看的,就像黛玉虽然更小,但是漂亮得不得了一样。但是,七岁的贾宝玉啊!五头身的贾宝玉啊!还满脸婴儿肥的贾宝玉啊! 偏还要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对着黛玉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林瑾简直想笑出声来。 她笑着软绵绵插了一句嘴:“可能是因为是姑表亲,见了自然觉得亲切吧。看玉表弟就没对我这么说。” 贾宝玉低着头作思考状,然后仿佛是得了结论抬起头来道:“瑾姐姐说的是。” 果然是一对小朋友啊。 都怪曹雪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和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两个人的初遇写的那么唯美干什么? 现在我看到一对摆出大人样子互相认识的小朋友,就觉得应该给他们两个发糖块啊! 虽然知道,这里十三岁就可以嫁娶了,但是一看到两个比别人都小三圈的孩子有模有样的对话,实在是无法让人想到什么一见钟情之类的。 果然,还是要有多年的青梅竹马,才能让两人发展出深厚感情来吧。 正在想着,林瑾就听到大红包贾宝玉对林黛玉说:“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这是你该管的吗?这是真的太小了,不知道什么叫待字闺中呢?还是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林瑾当即眼睛就立了起来,笑着插嘴:“记得临别时,父亲说了,等我和玉儿及笄之时,再给我二人取字,总不好让人专美于父亲之前。玉表弟若是觉得这两个字好,不如送了玉儿,做个别号可好?” 似乎是真的什么也不明白,贾宝玉倒是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极是极是,林姑父既然已经为林妹妹选好了字,那颦颦二字作别号也是很恰当的。《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他又笑着对林瑾道:“看瑾姐姐这样温润和平,一点看不出来是长在小户之家,我取诗经《伐木》一句‘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也送瑾姐姐一个别号,唤作幽乔,可好?” 不是觉得很好,我是个什么来历,为什么要被人天天提醒着呢?况且有了你这句话,你妈的眼光都可以扎死人了。明明被欺负的人是我和黛玉才对。 看了看上首含笑而坐的贾母那一副似乎极为自豪的样子,站在别人地盘上的林瑾硬生生吞下一口恶气。想想只是个别号,没必要在贾母面前和她心爱的孙子争辩,林瑾微微掩唇,笑道:“倒也有趣,正好加上两个字,自称一声幽乔居士,也未尝不可。只是玉表弟有好几位姐妹,可是也给她们送了别号么?不然不患寡而患不均,岂不是不美?” 宝玉拍手叫好:“也是也是,等我回去再翻翻书,必然也给几位姐妹都送一个极好的雅号不可!” 探春在一边已经是笑了出来:“瑾姐姐你莫要招他,若是他老实看了书才好,偏他净是杜撰,也不知道会从哪里想出来些奇怪名字送人呢!” 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 别人不觉得怎样,深知他可能下一刻就闹起来的林瑾一个激灵,还没等黛玉开口,就指了指她腰间一枚羊脂白玉的五福挂坠:“自然是有的呀,你看玉儿这枚锁片,是不是很漂亮呢?” 这枚挂坠玉质极好,而且做的也极为精巧,镂空雕刻,玲珑剔透,中间是一个福字,周围是花瓣状围成一圈的五只蝙蝠,寓意也颇为吉祥,配上墨蓝色的丝线流苏,越发显得晶莹清澈。 贾宝玉尤嫌不足,又追问了一句:“可有什么来历呢?”还举起胸前那块五彩美玉作势要介绍一番。 黛玉蹙眉,低声道:“这是母亲给我的重阳节礼物……”便不再说下去了。 贾敏正是在重阳节后过世的。由此可知,这大概是她送给女儿的最后一次节日礼物。 屋子里的气氛沉郁了下来,贾母搂了黛玉过去,好一番抚慰。 贾宝玉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不太好,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悻悻坐回了原位,撅着嘴巴不说话。 林瑾又往他胸前瞅了几眼——两人相距不远,正可以把那块通灵宝玉看得清清楚楚。 这好像是块五彩翡翠吧,大概有鹌鹑蛋大小,纹饰极美,金玉交缠着挂在金项圈下面,细看还能看出来一些手工的痕迹,不像是天然之物。难道贾宝玉前世是个缅甸工匠? 老实说,林瑾是不相信小婴儿嘴里能塞下这么大一块玉的,就算不会咽到肚子里,也很可能会被噎死。 如果是真的,那林瑾就觉得更有意思了,她只听说过一个天生带玉的人,汉武帝的钩弋夫人赵氏,天生双手卷曲,见了汉武帝方才伸开,原来手中藏有玉钩一枚。 啊,真有意思,记得红楼里有一位好龙阳的忠顺王爷,难道贾宝玉将来有什么奇遇么?如果不是这样,那警幻仙姑给贾宝玉安排这样一个奇异之处,又带他去看薄命司,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第12章 十二,换房间 安慰好了黛玉,此时,黛玉奶娘王嬷嬷上来请问黛玉之房舍。又有王熙凤过来,说是带人送了被褥等一应所用之物前来。林瑾只见外间影影绰绰站了几个人,手上都拿着东西。 贾母便让把黛玉带来的人都叫来看过。见雪雁甚小,乖巧有余,不堪大用,王嬷嬷虽然是贾家老人而,到底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觉得女婿到底考虑不周。又看林瑾带的人更精干些,心下更是不喜。当下压着性子又多问了几句,见梅红年纪虽大些,性情极为粗憨,小林嬷嬷又是统照管着两位小姐的,而且她虽然能干,但是性情桀骜,脾气也不甚好的样子,倒也罢了。 当下贾母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又把鹦哥更名为紫鹃。为显公平,又指了一个向来聪敏的三等丫鬟春纤给林瑾。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梳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命王熙凤去安排妥当。 王熙凤应了这活计,又问要如何安排两人住所。 贾母想了一想,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黛玉妹妹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宝玉方才插不上话,此时便上来拉着贾母的袖子撒娇提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 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这样安置,对两个玉儿来说,最是妥当。 贾母自然是收到了林如海的信件,但是,她还是坚定地觉得自己孙子最好,既然终究还是要配成一对儿,那也不妨现在就培养一下感情。 也罢了? 黛玉和林瑾双双脸色一僵。 偏此时宝玉在一边看了看林瑾,觉得这个新来的姐姐比不上林妹妹面善,也是温柔漂亮的,又黏在贾母身边道:“瑾姐姐也是极好的,况且他和林妹妹两个必然是不愿意分开的,不如也让她一起住过来可好?” 贾母拍着宝玉笑着没有说话。 林瑾眼见着小丫鬟在那边撩起里间的门帘,露出里面的碧纱橱来,看着碧纱橱内外就隔着一层半透的纱门,真心觉得,这回不说清楚不行了。 王嬷嬷正要下去,被林瑾一把拉住,不让她离开。 “怎么,瑾姐儿有什么话想要说么?” 林瑾做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来,走上前去拉了黛玉的手,声音软软地说:“蒙老祖宗抬爱,让我和黛玉住在老祖宗身边,只是,我们姐妹两人终究是有孝在身,老祖宗福气大不在意,我们却不好冲撞,只求老祖宗另为我们安排一处清净所在,也好为母亲抄经祈福。” 黛玉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林瑾身边,紧紧回握着林瑾的手,泪眼盈盈地看着贾母。 林瑾这话一说出来,贾母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她本来对林瑾已有安排,等下让她和迎春暂时同住。谁知她此时先跳了出来。之前给了她和贾府几个小姐等同的待遇,她尤嫌不足,还在这里胡闹。 敏儿是她最心爱的小女儿,她是绝不在意的,倒是害怕别人在意,才特别要把黛玉留下,也免得有人私下里不满。况且两个玉儿年纪尚小,正好可以让他们在一起多多亲近,日后也好做亲。偏林瑾打乱了她的安排。 贾母人老成精,养气功夫极好,她只笑着对林瑾道:“瑾姐儿有心了,只是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又怎么能照顾好黛玉?还是让黛玉跟着我更好些。还是你觉得,我会待玉儿不好么?” 林瑾连忙摇头道不敢,王熙凤趁机上前拉了林瑾的手笑道:“哎呀,瑾妹妹真是好福气,在哪里都被宝爱着。妹妹这样人才,不说我,老太太见了也是心爱的。只可惜老太太身边房间少了些,不能再留一个外孙女住下,不然老太太倒是高兴多个人在膝下承欢呢。瑾妹妹可是羡慕了?也是,到了我们荣国府,能和老太太住在一起,那是大大的福气呢……” 林瑾深深感叹,凤辣子这才是心巧嘴也巧,这真是抓住了主要矛盾,只把黛玉留下就好了,自己塞到哪里不可以? 可是不能就这么让黛玉留下了。 贾母自然是要留外孙女儿多住些日子,最好再趁机撮合了一对玉儿。 贾府其他人大概以为黛玉顶多留下一年,最多两年,自然怎么方便安排怎么来。 真要是那样倒也好了,时过境迁,怎么说也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偏偏自己和黛玉是要在这里常住的,如果弄得不好,只怕都会死在这里。 等黛玉成了孤女,无依无靠地留在贾府,就贾府下人那些嘴巴,将来指不定传什么难听的呢! 我大概是没什么和别人交涉的本事。既然找借口不管用,那就直说好了,想来就算是贾母,也不会到了这种地步还要硬按着黛玉和宝玉住里外间。 想到这里,林瑾无比真心的抬起头来,诚恳地握住了凤辣子的手,低声说:“二嫂子,且不说守孝的事情,去的是老祖宗的亲生女儿,怕老祖宗是不在意的。只是,如果是那一间碧纱橱,和外面那个暖阁,这个恕我真心做不到。我九岁了,再有三五个月就十岁了,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了,真的不能和男孩子住里外屋的,就是黛玉,翻过年去也七岁了……”到时候怎么说呢,此时不开口,到时又怎么开得了口呢? 王熙凤多灵通的一个人儿,一听林瑾这话,便知道绝对不能如贾母所想,再让黛玉住原定的碧纱橱,也不提什么男女有别的事情,登时转了话锋:“妹妹也忒急了些。哎呀,这可是怪我们没说清楚,瑾妹妹你看,碧纱橱指的是侧面那三间来着,还连着两间耳房,其实,就算是你们姐妹二人一起住,也是宽宽敞敞的。老祖宗觉得可好?您的女儿孙女儿都住过那里,可见是林妹妹住那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至于瑾妹妹指的那一间,是和暖阁一起的,也就是和宝玉开玩笑,才说让林妹妹住在那里。瑾妹妹的见识,果然还是少了些呢。” 侧面的小套间倒也正好是装了碧纱隔门,夏天住着颇为凉爽,如今冬天要住,也有个小暖阁儿。以前贾敏也曾经住过,元春也曾经住过,里面一应用具倒是都很齐全,日日也都有人清扫的,倒也方便。 林瑾和黛玉虽然还不知道内里如何,但看上去也是自成一片小天地,总是比和贾宝玉睡里外间好得多。两人齐齐应声,又齐声谢过贾母。 贾母未能达成目的,又见林瑾三推四阻的,想到只怕是自己的女婿事先叮嘱了些什么,又见宝玉有些不高兴,便有些懒懒的,只说要早些歇下,把事情交给了王熙凤安排,务必让她不要委屈了黛玉。 王熙凤本命人送了两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来,只等安排下两位表妹的住处,就送到下处去。如今正好一并都送进了套间里,又让人多送几个火盆进去。 那套间是连着三个朝阳的大间,里面自有小隔间,分成三个部分。三间后面拢共是一个长条的后间,在最外间有门通向后间,后间里面再开门通向两间耳房。耳房里又有独立的门可供出入。 黛玉和林瑾商量了一下,由黛玉住带着暖阁的里间,林瑾住中间,外间做客房和书房。王嬷嬷等人都住里面与后间相连的隔间,上夜的丫鬟睡两位小姐的脚踏。以后,再有丫鬟婆子过来,就让她们住到耳房去。 如此安置妥当后,王熙凤又让人送了点心茶水及日用之物来,方方面面,极为妥当。 林瑾和黛玉却都无甚胃口。只让雪雁梅红几个拿去安排。两人坐在中间小间喝茶。 “姐姐,外祖母好像生气了……” “没办法啊,除非当时就答应他。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啊,总不能真让你和表哥住里外间吧?说不得还得搭上一个我,到时候就更难听了……” 两人对坐着,都有些无奈。 王嬷嬷正好进来送水果,看黛玉愁眉不展,很是不高兴地对林瑾道:“瑾小姐可真是要谨言慎行才好,如今站在贾家地面上,怎么还这样轻狂,就算您眼睛里放不下夫人的娘家,也莫要让小姐失了身份体面!” “问小姐眼睛里有没有贾家人?我倒要问问,王嬷嬷眼睛里到底有没有林家人?”小林嬷嬷死死按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老姐姐,咱们可以好好聊几句。妹妹可是很佩服您的。拿林家两个主子的清白去哄贾家的少爷,您才是好本事呐。”说到这里,已经是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两位嬷嬷拉拉扯扯的走了,跟着进来的紫鹃和春纤站在阴影里,缩头拱背,连气都不敢大声喘。突然听到外间梅红说有人来,忙不迭地去开门。 第13章 十三, 当晚,宝玉仍住在碧纱橱内。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袭人陪侍着。 宝玉因两个未能和两个新来的姐妹相近,当晚睡前便咕咕唧唧的,花袭人听了他各种抱怨,只担心他惹恼了人家反不自知,便等宝玉李嬷嬷睡后,悄悄去了林瑾和黛玉住的套间。 花袭人在门外便听见里面夹缠的声音,心中微微叫苦,好在进来之后未见争执之人,才放下心来,只是面上不显,笑着进去问:“姑娘怎么还不安息?\\\" 林瑾和黛玉忙让:“姐姐请坐。” 袭人也没坐下,只笑着道是怕两位姑娘担心,方才来看看的。又宽慰黛玉,莫要为了宝玉种种出格而多心伤感。 黛玉不知道,林瑾可是知道,这一位是个极其精细妥当的,也能哄得宝玉听话,若是能得了她几分助力,对阻止贾母的乱点鸳鸯谱是颇有帮助。 她在临行之前特别定做了满满一盒子适合赏人的精巧首饰和锞子,便去翻了最为厚重的一对绞丝银镯拿来,硬是套到袭人手腕上,又拉着她慢慢聊天,只说自己姐妹要守制,虽是客居,居丧之人也根本不适合和别人玩耍,婉转暗示她多领着宝玉去玩些别的,莫要过来打扰。 袭人最是一心为了自己主子的,她又不是贾府的家生子儿,是在外面买来的,恰是因为父亲去世,家里没了顶梁柱。她也记得父亲刚去世的时候,自家都是不怎么和别人家打交道的,便明白黛玉二人诸多不便之处,当下把此事记在心里,更是说了些推心置腹的话表明会帮助黛玉姐妹。 后来,袭人果然也给了黛玉和林瑾不少方便,日后贾府败落,自己也为这举动得了救助,这就是后话了。 安顿好了林家姐妹,王熙凤回了自己屋内,便连连打了几个哈欠,忙忙地叫人来服侍自己梳洗。 贾琏靠在床上看她在那里松头发卸钗环,闲闲调笑道:“怎么,我的二奶奶,竟是在哪里受了累不成?” “可不是在你那好表妹那里受的累?”王熙凤借着余光白了他一眼,“小的那个也就罢了,怎么说也是姑母的亲骨肉,也安安稳稳的,理由周全。倒是大的那个,看着不吭声不吭气的,竟是那样难缠,原本老祖宗是要让林妹妹住在身边的,祖孙俩正好亲热亲热。被她挤兑的,只好让她们姐妹住了元大妹妹在时用的房间。老祖宗此时怕是还在生气呢!” 贾琏听这话倒是吃了一惊:“哟,怎么了,她倒是有这样脾气?在船上的时候可倒没看出来。” 王熙凤回道:“怎么没有?我倒是也走眼了,看着那林大姑娘总是不说话跟在林妹妹后面,看着软绵绵的,谁知道突突然就是一大篇子话,她要是直说荣国府待客不周,便是这屋子里随便一个丫鬟,也有一百句话回她,偏她连自身清白都扯上了,亏得我在场,不然话可怎么圆过去呢。唉,你家的事情真是越发的难管,我这还不知道,明天要怎么和老祖宗回话呢!”说着一口气儿的把当时情景都讲了出来。 贾琏听了倒笑了:“这话说的哪里不在理儿了?你竟是为这个生气了?林大姑娘都眼看着十岁了,她还生的高挑,说是十二三岁也当得,亲事都看得了,自然要在意些。又没说让她上哪里住,自然是以为和自家姐妹一起了。和个没亲缘的表弟就隔了一扇门,那可不得急眼吗?她又没夫人这么一张巧嘴,可不得惹人嫌弃了?也就是老祖宗惯着宝玉,不然他都这么大了,哪能还在内院混呢?” 王熙凤尤不服气:“也没说她呀,说到底有她什么事儿?我倒不信了,她在林家也和林妹妹一起住。嫡庶尊卑的,且有着分别呢。” 她突然眼睛一横,扭了头直直盯着贾琏:“你倒会替表妹说好话,可是觉得好了?想琏二爷风流倜傥的,倒是讨小姑娘欢心,不如我豁上面子,请姑母做个媒,把林大姑娘给琏二爷做个二房可好?”想想林瑾也是个端庄秀丽的美人儿,越发觉得可疑,这脸色就阴沉了。 贾琏是真的哭笑不得了:“我的二奶奶,您这简直是醋山醋海了,我连话可都没和人说上两句呢!你也不怕林姑父听了这混账话生气。倒是林姑父问了宝玉的学业,只怕是想要亲上做亲的。” 亲上做亲?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心下略有所悟。 这发起人只怕不是林姑父,是自家老祖宗才是。 王熙凤先笑了,撵了丫鬟下去:“难怪呢,林大姑娘如临大敌的样子,可见是林姑父另有安排,倒是老祖宗白花了心思了。” “想想也不奇怪,林姑父还问了我宝玉的学业来着,问读了四书五经哪一门来着,唉,宝玉现在还念着三百千吧?可不是入不了探花郎的法眼?”贾琏想一想倒有些生气了,“倒是连累了我,也被林姑父好一番考教学问。” 王熙凤看了贾琏的脸色,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贾琏在庶务上实在是个个中好手,但凡有些事情任他去办,保准妥妥当当。 但是说到读书上面,可真真是没有半点天分。 贾琏看王熙凤已经收拾停当,就自怀里掏出一叠子十张银票来。 “林姑父给了那些礼物之外,又格外给了这一万两银子,说是五千两算林妹妹的花费,三千两算林大姑娘的花费,还有两千两算是送我的谢礼。你相公我想着老祖宗必然是不会收的,倒显得生分了,便直接拿了这笔钱没有入账。若是还是和乐融融,自然是没关系,如今这闹开了,可就有些愁事了。” 王熙凤顿时明白,这林大姑娘大概是知道此事的。她却不担心,伸手抽了银票:“那又怎样?站在贾家的地头上,一纸一用都是贾家给的,难道还敢说嘴?要是姑母没同意她进了门,只怕她不知道在哪里飘荡呢?你且不必担心,我自然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自家的媳妇儿自家知道,贾琏清楚王熙凤是个刚强能干的,只是担心她为今日之事对表妹有些意见,反倒不美。 “唉,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我拿了好处,你且对两个表妹照顾着些。过了一年半载的,林姑父若是续了弦。也就不说了,如若不然,林姑父就两个女儿,指不定要怎么安排呢。我去扬州前,你还嘱咐我来着,如今怎么自己又忘了?家里这一帮子踩高捧低的,你且看着些,总不能让人说,贾家的奴才倒是比林家的小姐更高贵些了。” 王熙凤笑了应着,两人又调笑一阵,便熄灯睡了。 贾母早起看了林如海的信件,见他竟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看好宝玉,又生了一回气。终究是舍不得外孙女,让鸳鸯去唤了黛玉一同来用饭。 原本黛玉就因为担忧睡得略迟,因此还没有起床。倒是林瑾因为认床,早早就醒了。见鸳鸯来传话,忙忙带了梅红去里间喊黛玉起来。林瑾、梅红、春纤、雪雁四个人一通忙活,尽力让黛玉能早些过去。紫鹃要跟着黛玉一起过去,因此自己在梳洗。 鸳鸯在外间坐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就看见林瑾松松挽个发髻,只随意披了件衣服,送了齐齐整整的黛玉出来,身后跟着紫鹃。见了她也没多客套,只从腕上褪了一对儿嵌珠子的虾须金镯子来,套到她的手腕上:“昨日我不该和老祖宗顶嘴,闹得玉儿晚上也没睡好,只怕这会儿还迷瞪着呢。倒是还请鸳鸯姑娘多多看顾着点,莫要让她磕了碰了。”鸳鸯笑着应下啊,林瑾忙忙送她们到门口,自己回去梳洗去了。 贾母见了外孙女儿,自是高兴,拉在身边好生亲爱一番,又让丫鬟挑拣了几样厨房拿手的早点来给黛玉。宝玉坐在一边,见了这个极为喜欢的妹妹更是高兴,也极为殷勤地让丫鬟拿自己喜欢的东西给黛玉。 贾府的饭菜多为荤腥之物,且油盐颇重,和黛玉喜欢清淡的口味不甚相合,黛玉只略略尝了几样,便不再多用,只说渴了,把那碧绿香软的碧粳米粥多喝了一些。 贾母见黛玉用宝玉挑选的小菜多些,更是觉得二人有缘,便又旧话重提:“看,宝玉待你这样好的,不如玉儿还是搬过来住,和宝玉一起玩儿可好?” 黛玉登时清醒了,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一点,林瑾昨晚可是对她耳提面命过的,连忙摇头,只推说自己有些畏寒,倒是现在住的房间好些,且还宽敞。 “若是住的离外祖母远了,我自然是不依的,如今也不过差了一间屋子,岂不更好?还免得扰了外祖母清净。况我现在尚在孝期,总是有些不便之处的。” 既然黛玉这样说了,贾母也不好再劝,想起贾敏,又唏嘘一场,又留黛玉在这里多和宝玉玩一会儿。黛玉担心姐姐没吃早饭,只说要回去换件衣服,贾母便让现在得用的大丫鬟玻璃送她回去。 第14章 十四 林瑾现在也正在吃早饭。王熙凤早起便吩咐了,她忖度老祖宗的意思,让把黛玉的份例按宝玉的规格,林瑾的份例按三春同样的规格,只说老祖宗疼爱外孙女,又敲打了下人,让她们勿要怠慢了两位娇客。 林瑾自己那一半正好吃完,见了打扮很是精致出众的玻璃送黛玉回来,估计这是贾母身边的得意人儿,笑着上去客套了几句,送了两个装了锞子的荷包儿,又领着黛玉去换了衣服,让雪雁也跟了过去。自己则是净了手,拿了备好的深浅墨色丝线和白绢布出来做绣经。 自此,黛玉便在贾家安心住下。开始的三个月,黛玉和林瑾几乎足不出户,衣着饮食上都婉转求了贾母,只尽量素淡,以全守制之意。黛玉只在贾母膝下和宝玉打转,二人极为亲密友爱。林瑾则是整日沉迷于自学成才和手工制作,无法自拔。三春偶尔相邀,两人只客气拒绝。如此贾母对黛玉更是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了。 林瑾自然不受重视,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每日自学,如有疑问,便向三春和黛玉讨教,倒是自得其乐。 待到一年期满,黛玉二人才略略放松要求,依然以守制为本。 这一日,林瑾做了个噩梦,愤而早起,找纸笔来画了稿子,打算绣一幅百鬼夜行图出来,结果画的乱七八糟如同涂鸦。 林瑾正在气闷,就听见外间有笑声脚步声传来,就知道又是宝玉跑了过来。好在此时衣服是齐整的,只头发不甚整齐,连忙喊了春纤来帮忙梳头,又让梅红出去,把那个小祖宗留在客厅里。 林瑾简单梳了个螺髻就拿了一把紫檀嵌双面绣祈福经文的团扇出去了,只见一个大红包满地跑着要吃梅红嘴上的胭脂,又有一个小些的红包坐在椅子上晃着脚看着。 见林瑾出来,大红包宝玉扔下梅红过来想要拉她的手,被林瑾手疾眼快地用扇子挡住,塞了一把糖在他手里,又连忙招梅红过来给他喂糖果吃。 结果大红包还不高兴了:“瑾姐姐你就是规矩多,也不肯让我进你的房间,也不肯喂我吃糖,你都不喜欢我了……” 林瑾简直想打他一顿我——我可一点都不喜欢你,也不是你家丫鬟。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不仅不能教他做人,还得哄着他,还得想一想怎么说话不会刺激了这位小爷,真心是非常挑战林瑾的耐心和能力。 “我也和你说过好多遍了,我和你不是一个姓氏,你不能进我的房间,拉我的手,总之一切你可以和你的亲姐妹做的事情,都不可以对我做。我昨个让你去问,三位妹妹肯不肯让一个不姓贾的男人进她们的房间,你问到结果了吗?”林瑾深呼吸几下,还是拉出一个笑脸来问道。 “呃——”贾宝玉微微一僵,他想让林瑾和可人媚人一样拍着自己睡午觉,林瑾不肯,还非常生气地说了好大一串话,让他去问自己姐妹,他拿这话去问了三春。迎春一听就死命摇头,连连叫她不要再说。探春一听就生气了,问他那里听来的胡话,听说是林瑾让他问的,气的咬牙切齿,细细问了他缘由,便耳提面命让他对着林姐姐尊敬些,说了比林瑾还要多的不准,听得他晕头涨脑的,也不许他再去问惜春或是别的什么人。他依然觉得糊涂,就偷偷和湘云说了。 “可是,爱哥哥可以进我的房间呀,我们还睡过一张床呢!”小红包史湘云在一边脆生生地说道。包包头上一对珠花璀璨夺目,身上的大红羽缎披风闪亮亮的,有些长,看上去像是贾宝玉的,被她用带子绑在了腰间。 那是因为你们命中注定要结为夫妻的,刘心武可以作证。林瑾非常想这么说。 最终,她还是笑着过去,从客厅里的玩具盒子里拿了一把布头做的彩色小鱼儿出来给她玩:“那是因为你才只有五岁啊!还没到七岁,还是小孩子呢!你是史家的湘云妹妹,是吗?” 史湘云是真心蛮可爱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说起话来甜甜的,还带着咬舌音,穿成小红包看起来倒是和宝玉像是一对儿兄弟——前者倒比后者更英气,或者说后者倒比前者更加秀气,也不知道谁更加悲哀一点。 大红包贾宝玉在林瑾身后跳起来:“那黛玉呢?黛玉应该是六岁,我去叫黛玉起床!”说着就高高兴兴往里间冲。 你可拉倒吧!能不能可着一个祸害,不要四面出击? 林瑾慌忙过去拉了他的领子不让他进去。正好袭人急慌慌地跑了过来,林瑾把人交给她,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椅子上,和史湘云一起坐着玩玩具。自己坐在旁边,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我说过了,我九岁了,你不能进我的房间,黛玉的房间在我的房间里面,你不可以进我的房间,自然也不可以进她的房间!” “那,让林妹妹和瑾姐姐换个房间,不就成了?” 一点都不想。林瑾立马回应:“不好!黛玉的房间大,而且里面有暖阁。况且一进一出的,风扫到她了可怎么得了,你就为了让黛玉陪你玩,就让她冻着吗?我竟然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对黛玉!” 宝玉倒是个实心实意对黛玉好的,当即赌咒发誓,以后绝对不进黛玉的卧房冻着她。又缠着林瑾,让她去叫黛玉出来一起玩。 看他这样关心黛玉,林瑾忍不住感叹,如果不知道以后,我倒是真觉得黛玉嫁了你算是不错的了。 相信一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长得好,出身好,才华不错,脾气也不错,还听黛玉的话。当然黛玉更加出众。两家又是亲戚,比较知根知底。至于不想当官这个问题,现在也看不出来,以后看出来了,感觉黛玉也不会太在乎。林如海那里状况那么糟糕,也不想着找个太优秀的打眼。小两口住在京城靠着国公府,可以过得既安全又舒适。贾母应该会分不少私房给他们,就是不给,黛玉的嫁妆也足够他们两个花的,也难怪贾母总是想要撮合这一对儿。 可是妥协依然是不能妥协的。别的不说,光一个冷冰冰的王夫人就很可怕了。不,应该说是完全就是无法战胜的关底怪物嘛! 林瑾只笑着不答应,让春纤去搬出各种小玩具来给两个人玩。像硬纸做的成套的不倒翁,石子儿做的小娃娃,折纸叠成的小碟子,用半透明纸做的小灯笼,加了颜料做出来的蛋壳蜡烛,其中好些是宝玉玩过的。倒是湘云见着个个都觉得新鲜,拿了这个又想要那个,竟然是挑花了眼,眼睛亮亮的凑在林瑾身边:“啊啊,瑾姐姐,这个也送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你还真是不见外啊,林瑾看着她怀中抱的满满的一捧,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告诉她可以,自己记好了是哪些,先在这里和宝玉一起玩,等玩够了,再把这些拿走,随意她想拿回家或者是交给贾母存放。 史湘云欢呼一声,拉着贾宝玉跑到外面的大客厅里去玩了,袭人紧跟在后面,翠缕和春纤抬着装玩具的箱子,慢慢跟在后面。 林瑾站在房间里,用扇子捂着嘴无声道:“加油啊,可要把你们这一对青梅竹马发展到最后才好,刘心武可是盖了章说你们最后是一对儿贫贱夫妻来着。” 随即笑着去拿了笔墨纸砚来。给林如海写回信,等黛玉也写了信之后,一并寄出去。 林如海刚写了信来,说让两个女儿今年莫要回扬州,在京中且再住上一二年,又说自己把小林嬷嬷的儿子留在了京中,林瑾若是有事,尽可以吩咐他去办,还让她管好自己的东西——林瑾估计,这是指她手里藏着的那笔钱了,看来林如海的情况很严峻啊。 对林瑾来说,倒正是瞌睡碰上了枕头。林如海给了她一笔钱,说是将来打算让她嫁到京城,让她自己买些想要的东西。林瑾便打算买个小小的铺子,也不要太好的,到时候卖点文房四宝,再顺带着卖点小玩具什么的,也看看自己的水平。就写了一封短信,打算等下让小林嬷嬷送给她儿子林京,让他去好好打听一番,如果有什么合适的不起眼的田庄,那就更好了,将来不管怎样,总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由于晚上看了父亲的信有些伤感,黛玉睡得很不安稳,醒来得很迟。她梳洗过后出去,经过林瑾的房间,就看到窗户旁边放了张鬼画符般的花样子,就知道是林瑾的“杰作”,忍不住笑了起来,袖了那稿子去找林瑾:“姐姐是又想到什么点子了?可要我帮姐姐慢慢儿画出来?” “什么啊?”林瑾一头雾水的接过来,才想起早上还有这么一回事:“啊,那可好呢,可务必画得吓人些才好。” 黛玉笑道:“极是极是。姐姐这手笔,应是那无形无踪之物。正应该是迷雾重重,鬼影幢幢,姐姐说可好?” 林瑾点头大笑:“正好正好,人间有盛宴,鬼界也该有才对。” 第15章 十五、 姐妹二人取了画具,正说说笑笑的凑在一起作画,紫鹃在一边伺候着。就听帘子一响,王熙凤的贴身大丫鬟平儿姑娘笑着走了进来。 “可巧两位姑娘都在这里,我们奶奶让送了新衣服来呢!” 知道这一位是二嫂子身边的第一个贴心的,黛玉姐妹忙请她坐下。又让紫鹃去沏好茶来。 平儿笑着在椅子上搭了个边,赔笑道:“我们奶奶掐指算着,正正是姑太太去了满一年的日子,便让我把早就备好的新衣服送了来。我是个笨嘴拙舌的,若是惹起了两位姑娘的伤心事,可求两位姑娘放宽心才好。” 说着让跟来的小丫鬟把衣服拿给黛玉姐妹看。 此时贾敏过世正正一年,之前,黛玉除了去贾母那里时多加一二件素色外衣之外,在自己房间里都是穿着一身素白的。林瑾几乎整日宅在屋中,也是差不多时时如此。姐妹们见了,也体谅二人守孝之意,并不多来打扰。 黛玉身为贾敏唯一的女儿,需要守孝三年,此时不是热孝了,也依然不能艳色加身,直到三年期满。王熙凤看来也还是考虑到了这一点,给黛玉的衣服大多是莲青月白颜色,最鲜艳也不过一件碧色外衣。 至于林瑾,此时已经可以除服,她拿到的新衣服则是要鲜艳许多。因为林瑾平时打扮多向黛玉靠拢,不是像王熙凤、贾宝玉一般爱艳色,所以也不过多是浅粉色,鹅黄色之类,只一条大红绣金长裙格外显眼。 林瑾怕刺激黛玉,直接用一件藕荷色衣服裹着压到了箱子地下。 黛玉见了新衣服,想到母亲去世已是一年,又想到与父亲相隔万里,不知归期,不由得悲从心头起,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托言不舒服,回了房间,埋头在枕头上,低声呜咽不止。 林瑾忙忙跟了进去,好生安抚许久,方才让黛玉平静下来。 当晚在贾母处用饭时,贾母见黛玉姐妹二人都换了新衣,心下也是高兴,只笑着让黛玉多出来走动走动,多和宝玉及姐妹们玩耍,莫要老是在屋子里闷着,熬坏了身体。又让丫鬟多给黛玉夹些精致的小菜。宝玉也笑着凑趣,硬是让鸳鸯把自己爱吃的胭脂鹅脯放到黛玉面前。 黛玉只一一应了,转手趁人不注意把荤菜夹到林瑾碗里,依旧吃些素菜。林瑾也挑些她喜欢的夹些给她,心中暗暗给宝玉记上一条小账。 史湘云原本每次来到贾府,都是被贾母宠爱,和宝玉亲近,如今好些日子没来,竟然多了林家两个姑娘,一个林瑾明显大些,又纵着她和宝玉玩耍,也就罢了,偏偏有个黛玉,竟然是人人都只关心她去了,心下很是不高兴。 当下见了只笑着叫道:“林姐姐挑食呢,瑾姐姐真是宠着她!”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注意到了,偏你这小东西多事,林瑾当即笑了,转手就夹了好大一筷子湘云爱吃的排骨到她的碗里:“可见是我冷落了贵客呢,来,你爱吃些什么,我也给你夹。”说着又连着夹了好些湘云喜欢的菜给她,直在她的碟子里堆成一座小山。 今日王熙凤也来了,可巧正坐在湘云旁边,笑着道:“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这是见人多了个姐姐,羡慕了呢!” 说着伸手臂搂了湘云道:“我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姐,如今我也疼你,来,只说你喜欢什么?” 湘云此时得了注意便高兴了,又和宝玉说说笑笑,又有王熙凤在场,一桌子热闹非凡。林瑾和黛玉只坐在一边安静用饭,时不时露个笑脸就罢了。 晚上贾母留湘云住下,原本要让她和黛玉同住的,湘云闹着要和老祖宗一起,贾母就让人把她安置在原本要给黛玉住的碧纱橱里,正好和宝玉里外间,两人晚上叽叽咕咕地聊天,直到半夜方才入睡。 次日起来,湘云又和宝玉打扮得和兄弟一般,两人手拉着手出去四处玩耍,或是来祸害林瑾做的小玩具,倒是让黛玉得了清闲,也好留在自己房中,饭菜尽可以拿了钱让厨房做些自己爱吃的来。 过了几日,林京让人送了信来,说是让人看好了几处店铺,两个离太学颇近的,一个地点极好,只是小了些,另一个大了不少,只是较偏一些。又有一个离国子监颇近的,位置不太好,也不算太大,好在原本也是买文具的,兼卖些话本,老板做了好些年,如今想要回乡养老。如果买了这一处,那么会有很多常来的客人,老板可以帮忙联系货源,价钱还可以算便宜点。还有一处极小的,也兼做杂货铺,附近多是些私塾,或是些品级低的文官租住的地方。 林京原本不打算把这处小的也列上,是小林嬷嬷觉得林瑾只怕没有多少钱,才让他写上的。 林瑾倒是很想把后两处买下来,又觉得不能只顾着自己,要和黛玉分享一二。 小林嬷嬷听了,笑着告诉她贾敏的嫁妆中就有四个在京城的铺子,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只留了一处绸缎店和一处胭脂香粉店,也是方便买些京中时新的货色。如今,这两处都落在黛玉的名下,算在她的嫁妆里。 此外,贾敏在京城还有自己的田庄,也落在黛玉的名下。不说林家还会给黛玉准备多少,光是贾敏的嫁妆已经极为丰富了,就算明天黛玉出嫁,把贾敏现在剩下的嫁妆归拢了直接抬过去,都绝对称得上十里红妆。 如果贾敏尚在,那么现在也是给林瑾办嫁妆的时候了,但是既然贾敏已逝。那么,在现在没有合适的女性长辈的情况下,林瑾自己给自己准备就可以了。 “……我倒是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感情好,只是事涉先夫人,保不齐就有什么人来说嘴,反倒不美了。”小林嬷嬷这样劝林瑾。在贾家住了也有一年,贾家下人那传话说嘴的本事实在是让老人家长了见识。 “我知道啊,但是,这次真的是有优惠啊……”思虑再三,林瑾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黛玉。在京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找到这么多合适的地方可不容易,如果自己不说,就好像遇到超市大打特价却没有告诉朋友一样。 没想到黛玉居然兴趣缺缺。 黛玉对于经济之事很是了解,但是并不热爱,她觉得,自己嫁妆里的东西已经足够,不需要开一家新铺子,况且她年纪幼小,也不方便管;反而是林瑾方便些,她极力怂恿林瑾买下那家地段最好的铺子。 “姐姐你现在正是办嫁妆的时候,买那个小铺子虽然便宜,但是只怕收入不高。而这里不管是出租还是自用,都是极好的,变卖也方便。说出去也有面子。”说着还促狭地对林瑾眨了眨眼。 这个意思,是指投资回报率高么?林瑾觉得黛玉的建议很好,于是虚心接受,把事情交给了林京去办。 林京真心是个能干的,也不知道他如何谈的,林瑾给了他两个铺子的钱,他竟然是把那个小铺子的钱省了出来,还给两处铺子找到了租户,托小林嬷嬷带了房契地契和第一年的租金进来。 “京儿让我告诉大小姐,他如今就在国子监那间铺子里暂时当掌柜,现在已经是上了手了,生意很是不错。若是小姐有什么安排,都可以吩咐他,若是小姐不想要自己开铺子,想要租出去,他也可以找到好的租户。还有,上回小姐说想要买的庄子和宅子,他也选好了几处,若是小姐方便的话,可以在这几日找个机会,带上二小姐出去看一看,挑个称心如意的。若是买下来了哪一处,以后也好趁着夏日去住个几日散散心。”小林嬷嬷这样说。 林瑾没想到林京这样能干,又知道这个人是林如海挑选的,忠诚度应该不错,有心让他留下来以后帮自己打理产业,又担心自己庙小留不住人,就半开玩笑地询问小林嬷嬷林京将来的打算。 小林嬷嬷听出了林瑾的意思,倒是很高兴,她本就有心和林瑾商量此事,如今林瑾先开了口,她直接就求了林瑾敲定此事。 她丈夫早丧,只有一个独子,将来只怕是要跟着林瑾出门子做陪嫁嬷嬷的,如果自家儿子当了林瑾的心腹人,自然可以母子在一起不必分开。能做大小姐手下的大管事,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至于二小姐那里,早有了大管家和贾家人两面相争,自己一个寡妇本就半点插不上手,从开始就一点没有想法。 当下又让人带口信给儿子,只说前程已是有了,让他好好干活。林京是个聪明人,听了母亲的口信,知道自己谋求的差事已经十之□□到了手,心中畅快,为林瑾的吩咐跑动的越发勤勉。 林瑾原本以为庄子买不成了,如今倒是可以去看看,也是很高兴。这几日正是天气晴好的时候,能出去散散心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林瑾就让人拿了自己秀的一幅金带芍药小桌屏,去请凤姐儿安排外出的车马。 第16章 十六、 “可是巧了,这几日正好没什么事情,瑾妹妹若是晚上些日子,只怕就不方便了。”王熙凤正在忙着不知道做什么,见了林瑾来,先抓她来帮自己写了几个单子,才问了她来做什么。听林瑾说想要领着黛玉出去买些东西,只当两人闷了,要找个借口出去,极为爽快地做了安排。 林瑾道:“哦?怎地会不方便呢,可是要出门去拜佛么?”以荣国府的车马使用程度来看,估计只有遇到集体出动的大活动的时候才会用到全部了。 王熙凤笑道:“拜佛求道且有着正经日子,况且我们家多是请了人上门来的。我说不方便,是为了又有一门亲戚要来呢。”她看上去对那桌屏很是喜欢,即刻就让丰儿摆到桌子上。 能劳动到王熙凤这样的大忙人,应该不是一般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吧,难道是宝钗?似乎早了些呢。林瑾笑眯眯问:“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亲戚呢,可有个姐姐妹妹,也好往来一二的。” 王熙凤大笑:“你这说法,倒是和宝玉像了。这次来的正是我的小姑母,当年嫁到了薛家,如今膝下一子一女,刚巧一个好字。只是这是有个姐姐还是有个妹妹,就要等到来了才能知道了。不过倒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山长水远的,又不着急,只怕不是要走上好几个月的。” 林瑾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便也不多留,告辞回去和黛玉说出去的事情。 黛玉虽然喜静不喜动,但是总是在屋子里面闷着,有个方便的机会出去透透气,也是很开心。 次日一早,黛玉姐妹便带了林嬷嬷和两个丫鬟坐了贾府的大车出去,四五个得力的小子车前车后跟着。 林京早早就带了人在荣国府门口等着,见了主子的车出来,忙忙上前跟着。 一行人先去了京郊的庄子上。 因为林瑾不想要太大的庄子,又要安全,林京选了许久,才找出来两处,地方都在京城西南,这一带多丘陵,地势多崎岖不平,没有什么大片的耕地,风景倒是不错,颇有一些到此来踏青的男男女女,却又称不上上佳。 先去的这一处主人原先是位京官,如今已经告老还乡,留下管家处理一些产业。因为觉得此处的庄子出息不多,便打算把此处卖掉,在京郊北面的田庄附近买上几亩良田。 管家见了几位娇客前来,又认出国公府的印记,不敢怠慢,找了自家的儿媳来招待客人。林瑾蒙了面纱,带着春纤出去逛了逛,看到庄子里的田地也算平整,据林京说质量也很不错,又有溪水经过,灌溉不成问题,只后面几座石头山,是当年买下来时赠送的,山势低矮却又怪石嶙峋,不方便赏景,也没有什么出产。 林瑾问了问林京,那石头山是否可以采石出售,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又问了问价钱,估计手头上的钱绰绰有余,便拍了板定下。只等今日回去之后,就让林京过来谈判。对于他的砍价能力,林瑾是非常相信的。 至于黛玉,她在外面略走了走便累了,便留在院子里面,她本就体弱,林瑾可不敢任由她乱走累坏了身体。好在这一处庄子因为以前也是精心打理过的,屋舍完好,甚至相当精致,屋中甚至还留下了一些连环画可供观看,黛玉正好也有个消遣。 待林瑾回来,一行人又去了第二处庄子。黛玉见了,先夸奖这里的精致巧妙。 这一处简直极小,挤在路边的一处山坳里。山上山下各有一处房子,山上有果木扶疏,又有一泓清泉顺山岩而下,铺陈成一处小小的瀑布,汇入山上小楼不远处的一处小谭里,再一路流向山下。山下则是有两进房舍,及好大一个花园,周围有三五十亩田地,又有三五亩林地,统统圈在一起,周围筑了一人高的院墙。 亏得林京居然能找到这么一块地方来。 这一处的主人就比较倒霉了。他被充军发配了,好在有个好老婆,正在积极变卖家产打算捞他出来,这块小小的避暑地就被卖了,由于卖得急,价格相当优惠。 林瑾又被大减价击中了。 手里没多少钱了啊,但是好想要~~ 林京看出来林瑾的意思,上前和这一家的管家交锋一番,回来跟林瑾报了个价格。 林瑾详细算了算,如果是这个价格,手上买完铺子剩的钱和两间铺子的租金合在一起,再留下周转和整修的费用,把两处一起买下来也足够了,有林京在,说不定还能剩下一小笔,正好作为给林京的奖励。至于最近的日常花费,林瑾打算从那一盒子金银首饰里面出,那样就可以不动用曾经林如海给的私房钱了。 于是,等到黛玉饱览风光回来之后,就看到自家姐姐坐在车上,拿着算盘两眼发直。一看就知道是手里又没钱了。 黛玉促狭心起,拉着林瑾的袖子摇晃着:“姐姐,你可记得,今日说要请我吃饭来着?” 哇呜,好萌! 被黛玉难得一见的撒娇清空了血槽的林瑾马上拍了胸脯:“记得记得!你就是想要去京中最好的酒楼也有钱的!” 既然预算用完,林瑾也不在这里停留,趁着时间还早,早早回了城中,领了黛玉去京中最好的酒楼吃了素斋,又在几条街上来回逛了几圈,买了足有半车的小玩意儿,像竹子做的摆件,五彩的泥人儿糖人儿,藤编的小篮子小盒子等等,方才回到荣国府。 林瑾和黛玉把买回的东西按个人爱好分了出来,给府里的平辈人每人送了一份儿,贾兰因是小辈,又被李纨管束这学习,林瑾便只送了少少几样玩具和几件笔筒之类的文具,格外多送了两块好墨给他。 因三春和宝玉湘云正在探春处一起玩,林瑾便让人把东西全都送到了探春处,几人见了那些有趣儿的小物件,都很新鲜,拿了一阵笑闹。 姐妹们高高兴兴拿了自己做的针线回赠,宝玉则是送了一对玉环和几盒他手工做的胭脂来——质量一般,颜色倒是相当漂亮。 林瑾看了胭脂笑个不住,非常想拿了这个送给王夫人充作礼物,想到自己和黛玉还要在这里住上好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撩虎须的行为。 李纨和凤姐儿都是成年人,且一个孀居,一个热爱金银,都不是会时常把玩这些的人,林瑾和黛玉便只一人送了几样藤编木雕的小物,算作心意。 凤姐儿扭头让人送了一对儿宫花来,李纨则是送了几本游记来,作为自己和贾兰的回礼,说是当年贾珠留下来的。 唯独贾环贾琮收了无甚回礼。贾琮也就罢了,他年纪尚小,且在大房如同隐形人一般。独贾环的礼物是送给了赵姨娘,赵姨娘见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并些纸笔,没等送东西去的小丫头子走远,就在屋里破口大骂。 “什么阿物儿,送了宝玉他们好的,轮到我们就送了这些没用的来。” 若是平时,贾环只怕也跟着骂了,这一次他正好刚从探春那里要了些东西回来,连忙把他姨娘喝住。 赵姨娘更加生气,揪了贾环耳朵一下,又伸手戳他脑袋:“怎么,人家看轻你,你还巴巴跟上去不成?” 贾环此时年纪虽小,倒是比宝玉还精明些,听了这话大大翻了个白眼:“哎哟,我刚从姐姐那里回来,也看了宝玉那些东西,都是些泥人儿糖人儿,还不如这个呢,正经还可以用上一用。姨娘这次也莫骂人才好,这家里又有几个想到我的?难得来了两个表姐,倒还想到送我份礼物。” 赵姨娘一心只在儿子上,一听这话倒有些忐忑了:“我刚才见了这些东西就生气,也不知道那送东西来的小丫头听到没……” 听到没?以自己姨娘的平素作风来看,那是听到无疑了。只怕要送份好的回礼才好,贾环把自己的东西翻了翻,见竟没有什么好的,又不能把探春那里拿来的东西送去,也是发愁。 “姨娘,我记得,你刚得了点青绿色的好料子来着,可做了些什么?” 一说赵姨娘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说那个?哼,好的也到不了我这里,巴掌大的三五块,够做个什么?” “做两个荷包应该够了,我记得林家的小表姐还在守孝,林家的大表姐是个庶出的,也必定不会穿太鲜艳的颜色,姨娘你针线最好,正好做两个适合这时候用的荷包,倒是上好一份回礼。姨娘且用心些,不说别的,两位表姐都拿过金镯子打赏人呢。”既然一时拿不出回礼来,不如就先不回了,等找个好时候再去赔个礼,指不定还能给姨娘带件首饰回来。 “哼,那也到不了你手里。且等着吧,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得了你这样一个讨厌鬼。”赵姨娘总还是一心为着儿子,骂了几句,自去翻了针线篓子,挑了最好的丝线布头来,下了功夫去做贾环要的荷包。 第17章 十七、 林瑾可不知道赵姨娘和贾环那些打算,只知道丫头回来时怏怏的,说是没拿到赏钱,还听了好些不好听的,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抓了把铜子儿给她算作安慰。 不多时,又见探春的大丫鬟侍书送了一副精工细绣的手套过来。 “我们姑娘听说,您还送了一份给环三爷,就让我送了这个来,聊表心意。” 这是探春来给弟弟擦屁股了,林瑾只笑道:“我当是你家姑娘格外喜欢我的礼物呢,才送了两份儿回礼来,还发愁要不要分了我最爱的那一盒子泥人儿去,如今可是我赚了!”说着作势要拿那泥人儿盒子递给侍书。 侍书没接,只笑道:“瑾姑娘若是送了这个,我们姑娘只怕还要再送一份儿回礼来,这来来回回的,可不是要把我的腿也跑细了,求瑾姑娘体谅体谅我吧!” 林瑾又笑道:“这可是不敢了,累坏了侍书姑娘,可不是我的罪过?” 说着把盒子打了开来,翻出一个红褙子浅黄罗裙的小泥人来给了侍书,又挑了一个眉目鲜明和探春有几分相似的小泥人来,让她带回去给自家姑娘。 又过了一二日,赵姨娘竟然蝎蝎螫螫地来了,还带了好精致的荷包和几只绢花来,颜色也都很清淡,只说是谢谢前日送给贾环的礼物。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瑾心里嘀咕着,面上依然一副端庄模样。她也只当是是寻常礼节,礼数周全地收下,又让梅红去挑几件礼物回赠。 梅红不由得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位赵姨娘看上去可不是个体面老实的,回的轻了,怕她胡说八道毁小姐的名声,回的重了,又怕她见钱眼开,时不时的登门,一时间竟是看这个也不合适,看这个也拿不出去。 黛玉见梅红踌躇,便挑了块镶金的砚台让她送出去。 她虽然年幼,这几日也看出来了,外祖母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喜欢金银奢华的,便只让人见了贵重之物,便没有不说好的。 她平素是个不介意这些的,但是能帮着姐姐周全一番也是好的。姐姐做事总是有些莫名其妙,却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己好的。 等赵姨娘高高兴兴回了自己屋子,贾环见了这件礼物,不由得脑仁一阵疼。这位表姐看上去是个爱看书的,送礼给自己贾兰宝玉都是各种各样的文具。贾兰倒是个喜欢读书的,自己却是没这个读书的本事。 若是和这位大表姐走的近了,她再劝自己读书……学渣贾环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以后无事还是离远一点吧。 他顺手从钱匣子里面摸了点钱,便溜出去玩了。 赵姨娘也不在意他,只晚上贾政来的时候,枕风里又多了对两个林家姐儿的夸赞。 过了二十几日,林京让人送了庄子的契约来,居然还附带了三处小宅子的,一处三进的,一处二进的,一处一进的,都是地段偏僻的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小巧式样。 林瑾目瞪口呆的问小林嬷嬷,才知道林京砍价的时候手起刀落,虽然价格上没有压下去,却分别从两家那里要了一处远郊的房子做添头,又用极快的速度把两栋宅子租了出去,用租金买了一处一进的小院子,实在是厉害至极。 林瑾大为赞叹,对小林嬷嬷道:“嬷嬷,不如我写封信给父亲,让他给京大哥找个好地方?让他留在我这里,实在是屈了才了。” 小林嬷嬷连忙摇头,道:“那可不用,他就是砍价上特别厉害,以前小的时候,和我一起出门,买根萝卜还要多要几根葱的,别的方面真没有什么出色的。我姐姐可是嫁给了大管家,也让他试过,京儿就是老老实实管个小铺子小庄子的水平,一点儿外彩没有的,倒是怕小姐生气他不能赚钱才是。” “嬷嬷说哪里的话!有这一回,可就相当于赚了好几年的钱呢!”林瑾的心态放的可平了,这方面有本事已经是非常好了。况且,林京也不是没有管理店铺的本事,只是本事平常而已。真是哪方面都有本事的人,哪里落得到我手里呢? 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什么钱来给奖励了。那处一进的小院子偏远了些,还被租了出去,也不方便给林京住。林瑾想了想,让梅红去把贾母送给自己的一套嵌红宝石的金首饰拿来。 这套首饰还是因为林瑾给宝玉做了那么多的玩具,贾母心中高兴,给了林瑾的。式样上很是粗苯,一点儿都不适合小姑娘戴,但是分量十足,镶嵌的宝石也都质量上等,非常漂亮,拿来压箱底是很不错的。 林瑾便让小林嬷嬷把这个替林京收着:“我想来想去,倒是觉得这个给京大哥极好,史太君给的,也不是要有品级才能戴的。将来或是嬷嬷你戴着当老封君,或是给了儿媳妇,都是颇有面子的。等日后京大哥当了新郎官儿,我再送他一份大礼。”小林嬷嬷高兴地应了,林瑾又拿了三百两银票给她,让她交给林京,让他自己安排衣食住行。 好吧,林瑾现在也算是有产业的人了。林瑾提供了很多小玩具的设计,让林京雇了人做出来,放在店铺中出售,居然卖的相当不错。 除此之外,林瑾基本就大撒手了,曾经想要自己经营铺子的计划早扔到了九霄云外。 也是林京把她名下的几份产业都经营的相当不错,不需要她插手多少的缘故。 林瑾让他把两处庄子里的房子都整修了一部分,时常领着黛玉出去消暑。 宝玉多次想要同去,林瑾都没有答应,对荣国府里只说是借用了林如海朋友新买的庄子,不好多带外客。 至于他们信没信,反正没伸手,林瑾就当他们信了,只秘密把两处出租的宅子的契约塞进了一只青铜铃铛里,也放在了首饰盒的最下层,以备不时之需。 她前段日子刚给自己和黛玉定做了两条腰带,用结实又轻软的小羊皮,仿照唐代蹀躞带的样式,上面可以挂很多东西,她早想好了,如果将来自己流放了,就把能带上的细软之物一分为二,都装在小袋子里带走。 实在是最近京城不太太平。 皇帝病重,继位之人未定,多少有些人心惶惶。 林如海已经有将近半年没有送信过来了,只偶尔送些东西来。 林瑾心里实在发虚,非常非常担心林如海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命给玩脱了。 为此,她失眠了好久。 她知道五代列侯探花出身的林如海政治素养肯定比自己这个小破孩强得多,但是架不住形势比人强啊! 如果林如海玩脱了,不仅搞丢了自己的性命,还惨到抄家流放怎么办? 想到这里,林瑾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当晚就做了个抄家安排计划,偷偷藏在盒子底下,把盒子都垫的鼓起来一块。 十多年后,黛玉偶然发现了这个秘密,才明白当年为什么姐姐要给自己做各种奇怪的训练,当下笑得肚子都疼了。 第二天她就回了娘家,把这份九成八是错误和胡思乱想的计划书分享给了老当益壮的林如海,直接导致林瑾被打了满头包。 不久,今上出人意料地退位为太上皇,一向声名不显的四皇子登基为帝。 贾家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富贵温柔乡,哪怕内囊里渐渐空了,也还是铺张浪费奢侈至极。 林如海也送了平安信过来。还在信里提起,要送几个朋友的学生上京,其中有个是冯家的远亲,到时候会拜访自己。 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林瑾读完信,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情况不妙,想来是不会有时间关照一个外八路都算不上的庶女的养父的亲戚的。 不久,那位冯家的远亲递了帖子上门,只说是林家学生,拜见了贾家两位老爷,又有礼物送到后宅,给林家两位小姐赏玩。 林瑾和黛玉打开看了,都是些时新的小装饰,可爱的小玩具,别致的小玩意,让人爱不释手。 想来是考虑到两人年纪还小,送礼人还仔仔细细地用精巧的小盒子格外分装了三十六份,直接拿去送礼也是很体面的。 “这真真是用心了,”梅红开了箱笑道,“男人哪有这样仔细的?说不得便是有一位贤内助。” 林瑾两人细细商量了之后,给了回礼。又把礼物分送各处。 次日恰好贾家姐妹聚会,宝玉是必要加入的,湘云也从史家来了,两人便挑了几只礼盒带去茶会上,给姐妹们把玩。众美见了,齐齐夸赞,说送礼人好精致的心思,又有别致小物回赠。 林瑾正看姐妹送来的礼物,就听门帘一掀,竟是王夫人身边的彩云送了盘新鲜果子来。 林瑾不由得心中纳罕:王夫人便是对黛玉也是淡淡的,衣食住行无缺,但也不亲近,如何突突然打发人送东西来? 第18章 十八 心中虽然奇怪,林瑾面上依然堆笑接了果盘过来,又叫人拿了个上等赏封过来。 “我记得彩云你可是头一次过来,正应该送个彩头给你才好。” 王夫人往这边送礼多打发金钏玉钏两姐妹过来,彩云倒真是头一次。 只她这一二年私下里和贾环相好,倒是替着贾环送了好几次外边的礼物过来,和林瑾也算是相熟了。 当下她大大方方接了赏封笑道:“可是有件有些为难的事情,方才派了我这闷嘴的葫芦过来呢。” 林瑾略愣了愣,便笑着屏退众人,拉着她去了小间,又让丫鬟送了茶点过来。 彩云手里绕着绢子,蹙着眉头道:“说来好笑,赵姨娘竟是竟是昏了头。跑来给夫人说,那冯家学生是个极好的,颇得老爷夸赞,不如夫人相看一番,若是个好的,给三姑娘招了女婿,也是四角俱全的。夫人哪里能听这样的胡话,当即让人赏了她十个嘴巴子,狠狠惩戒了她,撵了她回去禁足。又想起这事冒犯了姐儿,方才让我送些水果来。” “哈?”林瑾不由得真心有些懵了,当即拉了彩云的手道:“如今也不怕别人说,我年纪本也不大,又是个半路出家的小姐,最是个不懂这些的,彩云姐姐在舅母面前见识多些,不如便教教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竟是听不明白了。” 彩云回握了林瑾的手,低声道:“可不敢当表小姐这一声姐姐。只是赵姨娘真心胡闹了,枕边听了些话,便出来胡诌,竟是把三爷和三小姐一起带累了。三小姐也叫夫人一声母亲,有这样的好事,难道夫人便不想着三小姐么?夫人早早便问过了,那上门来的学生据说是个颇有些才华的书生,生的也好看,老爷便多夸了几句,没想她便棒槌当了针了。也不是说不好,只是,那冯家学生实在是个寒门小户,便是三小姐出身上差些,也没有嫁到那样地界的。荣国府的面子不要么?况且,听说那冯家学生家里早有个爱妾,正准备扶正的,若真是嫁过去,不知道多少饥荒要打呢。” 说着,她越发侧头往林瑾边上靠了靠:“夫人不许人提,正是爱护三小姐的意思,表小姐也莫说些什么,便是对三小姐的姐妹情了。” 林瑾听着这话,不由得觉得有点诡异的熟悉感,冯家,爱妾,破落户,又是在这红楼梦中,莫不是冯渊和甄英莲么? 若是他们二人莫入了薛蟠的眼,倒也是好好一番姻缘。 她定了定神,郑重道:“我知道了,我这里你是知道的,断不会有一个字传出去。冯家是上京来赶考的,本不会想到这里,也不会说什么。如此,便让这件事风吹便散了吧,才是真真对三姐姐好呢。” 彩云得了这回音,便笑盈盈拜别了林瑾,准备回去复命了。 林瑾叫住她,让人拿了一瓶庄子上新送来的折枝花卉,让她带回去作为回礼,又开箱拿了枝银簪给她,簪头上嵌了一颗玛瑙石,样子恰巧是一朵云彩的样子。 彩云笑吟吟收了,又再三拜别,方才离去。 这个小小风波便自此平息。 私下里,林瑾把这件事告诉了小林嬷嬷,只说担心冯家那边,让林京去打探了一番。 果然,那冯家学生便是冯渊,身边有位极为珍爱的妾室,名唤采莲,本是他买来的,这一二日刚刚扶正。 据说,他当年见了这采莲便打定主意要纳她为妾,以后也只守着她一个,再不另娶她人,还先付了钱,郑重其事地定好了日子,次日去求娶。 恰好冯秀才那日登门拜访。他本是个手腕活络的人,这些牙人的手段他也略知一二,当下连忙和这位远方堂侄讲明,又拉着他去了牙人那里,要即刻带了采莲姑娘回去。 也是巧了,那牙子正请了一家豪门采买过来,打算一人两卖,却被冯家人撞破。 林京的信写的特别详细,信中提到,这位采莲姑娘很是美貌,额头上生了一颗胭脂痣,好像观音面前的龙女一般,颇为稀罕。 为此,两家人俱都是只肯要人,不肯放手,好在冯秀才棋高一着,请了一位好友说和,放才让冯渊得偿所愿。 因此,后来,两家人逐渐走得近了。冯渊因文字上也算有些功夫,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林如海一点扶助,方才能随着一起入京。 如此这般,便是在京中遇到薛家人,想来也无妨了。到底是天子脚下,想来薛家人也不敢在京中闹事。 林瑾这样想着便丢开手去,只打算等机缘巧合的时候,再帮着甄英莲认亲,也算是成全了。或许甄英莲过得好了,想起从前事宜,自己便找到家乡母亲,也说不定。 如此风平浪静过了两年,先帝退位做了太上皇已经然三年。 薛姨妈之前几次说要入京,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及到这一年年终,黛玉刚刚除服之时,薛氏一家终于自金陵到了京城。王夫人见妹妹来了好生欢喜,泣笑叙阔一番.忙又引了拜见贾母。 林瑾恰巧帮鸳鸯给贾母送香炉,竟是头一个见了这“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宝姐姐。 两人一见面竟是双双面现惊色。 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眉眼含笑坐在桌边;林瑾也是明眸皓齿,温柔可人,笑盈盈从外面走进来。两人虽然五官并不相似,气质看上去却颇有相似之处。 两人年纪相差不多,身高也仿佛,还都穿着鹅黄衫子,浅粉色裙子,手中拿着团扇,只林瑾拿着一把挂碧玉坠子的紫檀嵌双面绣祈福经文扇子,宝钗拿的则是一把素面的香罗扇子。 两人一坐一立,打影儿看上去,竟是像一对儿姐妹一般。 就听薛姨妈笑道:“这可是巧了,我说怎么老祖宗见了我家宝钗,竟是直说面善,原来老祖宗身边竟然是有这样一个美人孙女儿,可见是我见识少了。” 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硬是要给林瑾戴上,林瑾连忙推辞,最终推辞不过还是收了,又和薛氏母女见礼。 薛姨妈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又合家俱厮见过,王夫人便治席为妹子接风。 到了入席之时,林瑾早趁便换了件蓝色衫子,仍是免不了被人各种打趣。 宝玉笑道:“想不到薛家姐姐竟是和林姐姐这样像,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怕不是这送子观音送错了,把薛家姐姐的妹妹给送到了林姑父家里去了?” 林瑾回房之际问过了小林嬷嬷,知道薛姨妈就是当年卖了玉华给冯秀才的薛家主母,直觉怕将来有人拿来作文章,心中多少有点郁气,又听宝玉胡说,只觉得拳头极痒,偏又发作不得,只勉强道:“容貌上本不相似的,只是我和薛家姐姐年纪相近,刚才又穿了相似的衣服罢了。况且我做姐姐的,自然要温和些,你看二姐姐,可不是也是温温柔柔的?” 林瑾又看向宝钗道:“想来薛家姐姐在家中也是做人家姐姐的吧?” 薛姨妈笑道:“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可不是做姐姐的吗?我是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宝钗也只有一个哥哥,倒是我家老爷在族中居长,几个兄弟家的孩子都比宝钗小些。” 贾母在上首笑道:“可不是?姨太太和我们二太太也是姐妹,姨太太就口齿伶俐,二太太就只是个吃斋念佛的。” 王夫人但笑不语。 众人用饭完毕,王夫人便带了妹妹和外甥女儿回房说话。此时,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琏又引着拜见了贾赦,贾珍等。贾政便使人上来对王夫人说:“姨太太已有了春秋,外甥年轻不知世路,在外住着恐有人生事.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姐儿哥儿住了甚好。” 王夫人之前已是早早将梨香院打扫出来,只等找个话头提出来,如今丈夫开了口,便顺势安排薛家人住下。 自此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 林瑾和宝钗渐渐熟识,偶然有次问起宝钗的丫鬟莺儿:“记得哪次见到有个极好看的丫鬟,额头一颗红痣,看衣着不是很像这府中人,不知道可是你们家的?” 甄英莲不是香菱了,那会不会再有第二个香菱出现呢? 黄金莺略一回想便答道:“我们太太身边也有几位姐姐偶尔跟着过来,只是没有一个是额头有红痣的,莫不是瑾小姐记错了?” 没有?那倒是件好事,林瑾只笑道:“许是我认错了也不一定,怕是哪个爱美的,在额头点了红印吧?” 宝钗在旁边摇了扇子过来,笑道:“可是聊什么呢?” “聊额妆呢,”林瑾笑着上下打量了宝钗一番,“倒是宝姐姐这肤莹如玉,画了梅花妆必然好看。” 三春几个都纷纷笑着称是。 宝钗做出生气的架势来:“好哇,说我白,难道你就黑了,可是要给你额头画朵墨梅才好看呢。” 说着拿笔作势要画,林瑾连忙讨饶:“好姐姐,可饶了我吧,您这官威深重,小的服气了。” 宝钗笑道:“那里又有官威了?” 林瑾回道:“宝姐姐不是上京来选才人赞善吗?单看品级,怕是七品县官也有不如的,如何没有官威来着?” 这句话可正是说中了宝钗心里,说的她面颊飞红,越发明艳动人。姐妹们又是一番哄笑,围着宝钗连连打趣,只把个端庄大方的宝姑娘也打趣到讨饶不止方才罢休。 第19章 十九、 林瑾曾经也想要去参选那才人赞善职位,为此还给林如海去信询问。 林如海难得回了一封大长信,无比清晰地列出了林瑾的种种散漫懒惰之处,又列出公主郡主陪读是如何不可控制,又需要怎样的能力品质——都是林瑾做不到的,让她千万不要胡闹,又略略透露了一点现在的情况,只说一切尚好,让她安心留在京中,多多照管黛玉。又写道知道她是个主意大的,若是见了那出色子弟,不妨写信给自己参详一二,若是可以,结亲时倒也方便。 这两年里,林如海的信件虽然都是说些好话,却总让林瑾觉得有些不安之意,便时常在信中撺掇他调职回京,又让小林嬷嬷时常打听些消息回来,多少听听风声,也常常挑选一些写在信中寄给林如海。 新帝登基这三五年里,那调职的,贬职的,升官的,发配的,如同走马灯一般,偏林如海毫无变动,只写信过来,让林瑾在京中好生领着妹妹读书,至于写给黛玉的信件,更是完全的报喜不报忧。 如今总算有了这么一封算是明白的信,结果除了等待之外也无甚可做。林瑾无可奈何,想一想本就是如此,就是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自己也没有法子破局,索性把事情都扔到九霄云外,只当自己是个小姑娘,跟着黛玉一起学习玩耍。 林如海这两年来每年都让人给史太君送万两银票作为女儿的生活费用。同时也让人捎给林瑾和黛玉一笔钱。林瑾说动了黛玉,让林京趁着出手的人多的时候,为两人分别置办了几处小小产业落在名下,用进项作为日常花费,只想着若是日后真的落到抄家的时候,总还有个去处。 却说林瑾和黛玉在扬州时曾经请了位宫中的教养嬷嬷,柳氏玉容。原本贾敏是想要这位容嬷嬷作为黛玉的陪嫁来着,给了很优厚的待遇,但柳玉容一心想要回家乡,还是拒绝了。 回乡之后,柳玉容被侄子不容,又出来给人做教养嬷嬷,正巧被薛姨妈聘了去。 及到见了宝钗,性格稳重,美貌出众,柳玉容估计这小选只怕是十有八九能成,日后养老有着,因此下了十分力气□□宝钗,连薛蟠也一并拘束了几分。 薛蟠虽然性格混不吝,却是个疼爱自家妹子的,为了妹子得好,也听上柳玉容几句,薛姨妈见儿子学好,只有高兴的,对柳玉容供给越发好些。 等到到了京中,薛蟠和贾家那些浮浪子弟混在一起,整日会酒观花,甚至聚赌□□,变得比以往坏了十倍,柳玉容也无可奈何,只加紧教导宝钗。 这一日,薛姨妈说起这贾府里有个和自家女儿颇为相似的林家小姐,是从江南来的。柳玉容想起林瑾,便问了几句,两厢对上,正是林盐课家的小姐。 薛姨妈便向柳玉容问了好些林瑾在林家的事情,又问林瑾在家是否得宠,柳玉容见她问的古怪,只拣了不甚紧要的事情说了一二。 “这原来竟然是个得宠的,可见我的打算不行了。”薛姨妈很是怅然。 “倒是不知道太太您有什么打算?”柳玉容甚为奇怪,听薛姨妈的意思,事情和林瑾有关——薛家人如何能管到林家人头上? 薛姨妈很是信任柳玉容,见她问了,便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 都是宝玉多嘴,一次来梨香院看宝钗的时候,在薛姨妈面前提起林瑾身份,薛姨妈略一询问,就知道了林瑾的身世。 玉华是个出色的美人,又性情温柔,气质娴雅,不然也不能让做薛家主母的薛姨妈想法设法赶了出去。原本就认定玉华得了薛老爷的宠爱,现在又见了林瑾和宝钗那样相似,薛姨妈深深怀疑林瑾的身份。 “当年林家人来信的时候,问起玉华当年的事情,我家老爷当时还在,赌咒发誓和那玉华毫无关系。谁知到了贾府,见了本人,竟是这样一个相貌,这样一副做派,我本想着,玉华是哄了林大人,才让他认了瑾丫头,也不过随便养着,我正好把人要回来,算在我膝下,到时候让她给宝丫头做了陪嫁,这样一对儿姐妹花,说不得宝丫头更会嫁得好些。只是若是她得林大人的宠爱,我贸然上门,反折了林大人的面子……” 柳玉容忍不住目瞪口呆,人家一个封疆大吏,哪里会连自己的孩子都弄不清楚,还要替别人养孩子的。柳玉容忙道:“太太,这事情可浑说不得的。我倒是记得那林大小姐的面容,和宝钗并不相似的,只是做派上有些类似吧?太太可莫忘了,宝钗和林大小姐都是我教出来的,举止神态上相似必然是有些儿的。” “这倒也是,只是那瑾丫头和我的宝钗实在太像,倒是和林姑娘不是非常相似,说不得是玉华撒了谎呢。且等着吧,此事倒也不急,只等我哥哥回京的时候,我便求哥哥去寻访一下那玉华,到时一问便知。”薛姨妈再不多说。 柳玉容心中叫苦不迭,那养老的心思,原本因为薛蟠的胡闹去了二三分,如今又去了五六分。只暗中瞅了空子,求梅红传了口信给林瑾。 林瑾听说之后非常生气,偏偏又不能找宝玉发火。况且这里面也有她自己一点原因,她觉得在贾府定位比较尴尬,处事上就有意向宝钗的作风学习一二,安分随时,对外努力表现得稳重,正好免得多陪小孩子玩,还经常拿了把团扇,方便躲避宝玉随时伸过来的小猪手。 没想到正主儿来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 但是谁要去给你做陪房啊!我宁可给黛玉做! 呸呸呸! 林瑾愤愤地在脑海里扎了薛姨妈一百零八个小人,才勉强提起精神来,让梅红给容嬷嬷送份厚礼。 “就说谢谢她还挂念着我,只是有了这话,那薛家我是不敢去了,也不好去拜见她,只以后有什么事情麻烦的,让她可以和你说说,我若是有法子,自然要搭把手的。” 吩咐了梅红,林瑾回到屋中拆了信封,在给林如海的信中又加了一页,把个中原委写得清楚明白,让他心里有个底。 薛姨妈那里无甚动作,林瑾却是自此有些讨厌宝钗,不怎么想和宝钗过多相处。 正好赶上过年做新衣打首饰的时候,林瑾便求了凤姐儿,挑了些鲜亮颜色,式样上也挑了些黛玉相似的,力求使自己和宝钗区别开,同时和黛玉拉近些。 黛玉见了倒觉好笑:“姐姐真是着相了,你可是忘了那扇子的事儿?况且现在正是新年的时候,宝姐姐也要做些鲜亮的衣服,你们怕不是又要撞在一起了?” 林瑾自那日起弃了团扇不用,找了林京做了折叠的圆纸扇子送进来。若是自己用还好,偏她还让林京拿去卖了。薛蟠见了这新鲜玩意儿,花大价钱买了回去给妹妹用,结果两人又撞到了一起。林瑾索性让送了一盒子折叠圆扇进来,每人送了两把,才没让他们继续调笑下去。 “那要怎么样啊?又不能每天看着她的衣服换……”林瑾丧气地倒在床上,把一件之前撞了衫的秋香色褙子隔空扔进了衣箱里。 “倒是黛玉你,最近没受气吧?”在床上滚了几圈,林瑾突然想起听到有人夸赞薛宝钗大方,深深担心她趁机踩了黛玉,忙忙问道。 林瑾最近经常就薛家的宝姑娘对她旁敲侧击,黛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这是怕她听到自己被人拿来和散漫撒钱的宝姑娘相比,自己和自己生气:“姐姐你且放心吧。说到讨那些小丫头们的喜欢,你才是第一人。你那五层的细木盒子都空了一层半了,只有人削尖了脑袋给你效劳的,哪会有人说你不好呢?”说到大方,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林瑾可比宝钗手松的多,只是宝钗更会做人罢了。 黛玉原本就是个聪明的,如今受了比曾经更多的教导,很多事情看的越发清楚明白。只是难得看到林瑾这样胡闹,有意逗着她玩儿。 林瑾忽略了宝钗和自己姐妹的不同,新年里,宝钗多半时间是要和自家人一起过的,便是不忙着自家过年,也要忙着准备年后的参选,两人遇见的时候极少,再加上年下事多,那打趣的人也少了,倒是让林瑾舒舒服服过了个好年。 过完年不久,薛宝钗就去了内务府参选郡主伴读,之前她在金陵的时候,就已经递了牌子记名。她是皇商出身,虽然粘了个商字,和一些小官家的女儿比起来只好不差,她本人才貌俱佳,薛家还肯出大把银子上下打点,自然是轻轻松松过了初选,和八十余位共同入选之人留在宫中学规矩。 据说这一次选女官极为慎重,光是学规矩就要在宫中学上整整一年。 薛宝钗居然就这样离开了荣国府,让林瑾始料未及。 薛家人倒是还住在荣国府里,借着荣国府和宫里的一些关系,时常打听些薛宝钗在宫中的情况,或是给她送些东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在里面。薛姨妈每日求神拜佛,只盼着自己女儿一举得中,扬眉吐气。 第20章 二十 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林如海的一位老友进京做了御史。他的夫人张氏下了帖子到荣国府,请林家两位小姐小聚。 黛玉姐妹禀明了贾母,到小聚那日,姐妹二人只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嬷嬷,坐了两辆青绸车到了韦御史家。 韦御史家中不过是中等人家,只是在京中租了一个带花园的四进四合院。 到了门口,早有韦夫人的丫鬟在门口候着,请了带着帷帽的两位林家小姐进去。 到了花园亭中,众人分宾主坐下,有丫鬟送了各色鲜果茶点上来。 八岁的韦家二小姐见两位林姐姐摘了帷帽,便是眼前一亮:“想不到林家姐姐这样好看,娘,不要让表姐做我的嫂子,让林姐姐做我的嫂子可好?” 说着靠到母亲怀里,像扭股糖一样黏着母亲撒娇。 张氏夫人一脸尴尬,默默给小女儿塞了块糕点,笑着问候了两句,拉了小女儿出去,留下韦家大小姐和林氏姐妹聊了起来。 三人客客气气通过姓名,韦家大小姐名蘅,现年十四岁,韦家二小姐名芷,现年七岁,两人虽然是姐妹,性子却是千差万别。 因着之前的尴尬,三人也没有聊的非常热络,只随意说些闲话,又采了花儿来,三人分花对诗,又玩了几局跳棋,倒也渐渐融洽。 这一日韦御史原本是出去了,结果又遇上些事情,带了人回家来取几份文书。 等他拿了文书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同僚柳御史正垫着脚往自家花园子里瞅。旁边时任羽林卫将军的缮国公之孙石光珠背对着花园站着,长身玉立,似笑非笑,微微斜着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韦御史怒气冲冲上前,对着柳御史的后脑就是一顿好抽。 柳御史仗着年轻,蹦蹦跳跳、逃来逃去地躲闪:“哎哎哎哎哎,韦叔叔,你可别下手这么狠哇,啊不不,是我错了,岳父大人,下手轻点啊——” 柳御史名英,和韦家次子韦芝是同门师兄弟,两人关系很是不错。韦家和柳家最近正在议亲。 石光珠早走出好长一段距离,留下地方给这一对儿准翁婿发挥。 韦御史一把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你闭嘴吧,我们两家也就是在一起聊聊而已!还有,我女儿今天有客人!你少胡闹,快跟我走,没看人家还在那里等着吗?” 我知道你是在看你未婚妻我女儿,我也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还有别人呢!你怎么不注意着点! “啊?”柳御史当时就蔫了,他慢吞吞从韦御史手下挣出来,跟在他后面耸头耷脑地往外走。 站在月亮门旁看了全场的石光珠面不改色,只微微笑着,和韦御史并肩而行。 及到要走的时候,韦蘅送二人出去,突然开口道:“我家二哥是个极好的,不管哪一位,我是极愿意两位妹妹做我嫂子的。” 本以为你是个冷清优雅的,你怎么也学自己妹妹口无遮拦呢? 林瑾笑容僵在了脸上:“呵呵,蘅姐姐说笑了,婚姻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等应该置喙的?” 说完林瑾急急给黛玉和自己带上帷帽,再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往外疾走。 当晚,韦家人的饭桌上,张氏夫人气恨恨地向丈夫讲了白天小女儿的所作所为。 “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今天在那里胡说八道,让人好生尴尬。”小女儿和大女儿不同,素来是喜欢听亲爹的一些馊主意,如今这样胡闹,自然也要找到当爹的头上。 韦御史呵呵一笑:“可是说要让林家小姐做嫂子的事情,夫人莫要错怪了阿芷,是我让她说的。” 张氏夫人当时就怒了:“杀千刀的,你这是做什么?若是看中了人家姑娘做儿媳,就老老实实上门找你的世兄提亲,如何挑唆我的女儿去浑说?” “夫人且慢且慢,我也是一时糊涂,”韦御史忙安抚夫人,“林世兄提的是兰儿和林家的长女,我想着那孩子是从外面认回来的,只怕性情上有些不好,怕是自己有些主意,也未可知。所以……” 没等他说完,张夫人当即唾了他一口:“你想着,就可以胡来?你若是不愿意,和你世兄说清楚,不就完了?我今日见了,他一个正三品大员的女儿,年少貌美的,又有才华,性子又好,又不是没人嫁了,难道死死巴着兰儿不成?怕不是你还想着人家的小女儿吧?你且做梦去吧!你不过今年才升了一个从四品的御史,不是用我的嫁妆,连这个房子都租不起,自己儿子还是个丧了妻的,还对着人家挑三拣四的,可见是昏了头了!” 韦御史很是委屈:“夫人啊——我也是为了儿子好,真是因为他本身不出色,我才担心啊——你想想,兰儿年近而立,容貌才学都不出众,如何林世兄就看上了他,还来信要和我做亲?” 张氏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既有书信,还不拿来我看看。” 张氏展纸仔细研读一番,斜了丈夫一眼:“我就知道,这说亲的事情不能指望你们男人,人家哪里说的是兰儿和他家长女?明明是芝儿和他家次女!” 想到今日见过的黛玉的风采,韦夫人喜笑颜开,连连拍手:“这可是好,那林家二小姐今日见了,虽然年纪幼小,但是品貌出众,尤胜其姐,又是个极有才华的,将来和芝儿必然和睦。” 韦御史倒是有些不愿,他只有张氏一个妻子,生养了二子二女,长子韦兰资质容貌全都平庸至极,至今还是个秀才,次子韦芝则是出类拔萃,容貌英俊,才华横溢,如今不过十六岁,已经中了小三元,今科下场一个举人必然是稳拿的。 韦御史对韦芝寄予厚望,再看林家就有些不足。 他让奶妈过来,把两个女儿抱了出去,又把丫鬟撵了出去,方道:“夫人啊,芝儿那样品貌,公主也娶得了,不如你再考虑考虑?” 张氏自然也是觉得自家儿子好的,只是她最近也见了好些人家的姑娘,深深觉得林家两位姑娘是最好的,便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要姑娘容貌好,性子好,才学好,人品好,出身好,嫁妆好,最好再有个好岳父和几个好大小舅子,能帮扶着儿子一把,是不是?你看林家姑娘除了没有好兄弟之外,哪里不符合了?这还考虑什么?简直生铁不打待铸。”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韦御史连连摇头,“你听我好好跟你说,林家姑娘自己好,我同意,看林世兄就错不了,嫁妆出身好我也同意,都是明摆着的,但是,又两条不足,这就不行了。” “哪两条?” “第一条,子嗣。林家五代单传,子嗣出了名的单薄,如今更是只剩下两个女儿了。五服之内,怕是连一百个人都没有,你不担心?” 张氏心中一紧,只是嘴硬,道:“先不说这个。那第二条呢?” 韦御史道:“第二条,助力。林世兄可不是个好岳父。” 张氏真心有些惊讶了:“如何不是?进了京来,我也见了几家小姐,也就是四五品的,家境和家里仿佛,再没有一个有林盐课那么高的。也没一个是父亲做了探花的,能教导得了芝儿的。这你还说不好,是他前几年参和了什么吗?” 韦御史摇头:“没参合,他呀,是忠心圣上的。” 一点不了解朝政的张氏非常迷惑:“所以呢,这不正好吗?” 韦御史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凑到夫人耳边道:“咳,这圣上也是会换人做的,如今换了人,他可不就得倒霉了?我不是一心想要个有助力的,但是,总不能找个让今上厌弃的吧?要知道,今上当年可是最心细记仇的一个。” 张氏听了这话,沉默许久道:“你且容我看看吧。你自己也再打听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见了林家姑娘这个好的,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姑娘家全都不入眼了。” 韦御史知道妻子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就从她提到林家姑娘的热情程度,就知道林家姑娘是如何的出众了。他想了想道:“要不,夫人,你把他家大姑娘给兰儿说回来?其实说给兰儿也不错。反正两个姑娘你都说喜欢,但是也只有一个能做你儿媳妇的,大的这个看着也有十五六岁了,配兰儿也使得。” “使得什么?”张氏一巴掌拍掉了丈夫的痴心妄想,自己唉声叹气,“你可长点心吧!兰儿是什么水平,亏你睁着眼睛说这样的瞎话。人家清清白白稳稳当当的好姑娘,若是你林世兄自己提出来的,我自然欢欢喜喜应下,如今他没这个意思,我们哪里好把兰儿推到人面前。连你舅舅家且不肯把女儿嫁过来做填房呢,你摸着良心说,只把林家姑娘当世交家的女儿,就是做父亲的登时死了呢,你觉得兰儿配不配得上?” 两夫妻再不提起这个,唤了人进来,梳洗睡下,却是一晚上也不知道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多少次。 这里出场的就是本文黛玉的官配——石光珠。刨去热爱和薛蟠玩、据说造反的冯紫英,据说和湘云结婚然后早逝的卫若兰,某篇文章中配给妙玉的陈也俊,感觉石光珠的名字比较好听,所以选了他给黛玉当官配。 柳芳的名字也好听,但是我看过把他配给黛玉的文章《红楼炮灰攻略》,那还是换一个。 第21章 二十一 林瑾此时还不知道,有人把自己和黛玉的婚事放在秤上好一番掂量,她正在凤姐儿儿屋里和凤姐儿聊天。 去年秋天时,林瑾买了个较为偏远的庄子,林京动工修整的时候,竟然挖出了一眼温泉。林瑾灵机一动,让林京就着温泉旁边盖了好些房舍,引水进去,种了好些时鲜菜蔬,又在另两处庄子上盖起暖房,如法炮制,只把温泉水换成了炭火。蔬菜下来了,便供给京中几家酒店,一冬下来,着实收入不少。 为了防止被有些人家盯上,林京得了林瑾的吩咐,把这法子详细写了,和那几家酒楼商量,借他们的手卖了好多份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不久,这法子竟然传遍了整个京城,好些人家都起了暖房。 林瑾见收势不住,忙忙写了信给林如海,让他从扬州派了人来,也不知把这事情怎样处理了,只传话过来,此事到底有风险,再有这样的事情,早些告诉父亲才好。 荣国府上也在年下收到一份,是赖嬷嬷进献给贾母的。凤姐儿得了这方子尤嫌不足,想着直接买下那有暖房的人家,也好给自己填些私房。三查四查,竟是查到了林瑾头上。 “瑾妹妹可是瞒得我好苦,有暖房种菜这样的好事儿,如何竟不先和府里说一声?如今多少人家学了那暖房种菜的手艺,倒是让府里还要巴巴的上瑾妹妹庄子上买菜吃呢。” 凤姐儿在金钱上最是敏感,估计着幕后之人这一回大概赚了有七八十万,眼热不已,得知这生意和林瑾有关,当下就让人请了林瑾来,批头先是一顿抱怨。 林瑾可完全不肯承认这个:“凤姐儿姐说这话简直伤死人心了,都说了,那庄子是父亲同年的,不过是托父亲帮忙照管一番,也让我们姐妹夏日里有个去处而已。” 这个说法也一并在林如海面前过了明路,林如海居然还夸奖了她一番,说她持家有道,让她将来好好照顾弟妹,虽然话中多赞许之意,林瑾却越发觉得不祥,仿佛托付后事一般,只瞒着黛玉,独自写信让林如海注意身体,早日急流勇退。 王熙凤可是不信,她早得了消息,只笑着拉了林瑾的手道:“妹妹何必这样隐瞒呢?我说的也不是妹妹常去的那杭州通判家的小庄,而是妹妹去年秋新买的庄子。那卖庄子给妹妹的人可是我王家的远亲,如今他攒了几个钱,想要把祖产买回来,早把买主告诉了我,就求着我和妹妹说项呢。倒是要麻烦妹妹,把那庄子再卖回给我可好?” 给你?是你想要买吧?林瑾知道自己只怕是要破财了,只是不知道凤姐儿姐胃口如何,若只是一个庄子倒还罢了,若是看上别的了,自己竟是害了黛玉,让她连几年安生日子都过不得了? 林瑾心里思绪纷纷,脸上不免就露出些幌子来。王熙凤察言观色,极是得意:“妹妹可是允了?知道妹妹有那好方子,赚了好大一笔,如何也不带上我这个做嫂子的?如今只求了妹妹卖了那小河村的庄子予我,也让我以后得个进项。” “方子?什么方子?”见凤姐儿提到的是自己拿来装幌子的那个庄子,林瑾心中一松,故作惊讶地回答。她本就被凤姐儿儿抓到马脚,心中震动,这段日子又在装模作样的功夫上下了狠心,看上去这茫然之色倒是货真价实。 可惜王熙凤根本不信:“妹妹可还是要瞒我?那暖房的法子,可不是你想出来的?” 林瑾也不等凤姐儿儿再说下去,直接大声叫起屈来:“天哪,二嫂子,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胡话?我哪里有这个本事?我不过是小门小户里养出来,有多少见识,能想出这等法子来?我若是有这等法子,又如何会随便卖了?这实实是有人托了父亲帮忙的,不过是林京正好在京中给我置办嫁妆,正好借了他的手而已。若是人人都像凤姐儿姐一般,认为我得了那样大一注横财,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这话说的倒是让凤姐儿信了几分。她自认是个有见识的,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看透一个小姑娘的本事还是有的。林瑾在一个穷秀才家长到七岁,满打满算不过在林家长了一年多,九岁就到了贾府,只看她平日行事,学业上不要说和黛玉三春相比,就是连只知道玩耍的宝玉也不如,不过有些手工上的巧思罢了。她说自己没这个本事,十足是可信的。 如此倒是可惜了,那样一笔横财,竟然不能分润半分。 凤姐儿心中略有不快,当下只半真半假逼问道:“妹妹可莫谦虚过了。想妹妹这双巧手,做得出那样多的玩具,都能用彩色丝线做了七层的宝塔,如何就做不出来一个暖房呢?” 林瑾此时后悔不迭,悔不该送了未来的巧姐儿那么多礼物,倒被凤姐儿儿这时候拿出来说嘴了。 “这莫非是要我赌咒发誓,才能让人信了不成?唉,凤姐儿姐且莫抬举我了,我不过依葫芦画瓢罢了,让我自己想出个法子来,我是没那个本事的。” 说完只丧丧窝到凤姐儿的炕上,拿了洗净的樱桃气哼哼直往嘴里塞。 凤姐儿见林瑾这个样子,觉得怕是要撬开嘴了,也不生气,只笑道:“瑾妹妹可是恼了?嫂子在这里先给你陪个不是,可莫生气,若是爱这樱桃,等下嫂子给妹妹多送些去,只是妹妹先和我说说,那方子到底是如何得的?” 林瑾心里一松,按着和林京事先商量好的说法解释道:“也没什么啊,嫂子说起小河村,我才想起来,林京说起那里田地不错,正好有个庄子卖得便宜,就买了加进我的嫁妆单子里,后来林京回报说,说是父亲有位朋友带了父亲的一封信来,有事相求,我见了书信,说的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也不太懂,就都交给了林京处理。后来,林京回报说,那人有个冬日里种菜的好法子,想要出手,托他帮忙。他打算先在庄子上试一试。我听他说,也不要很多钱,就算不好使,盖的屋子也可以用来住,要是好使了,就可以白得一个进项,也就答应了。后来发现这方子果然好,就让林京帮忙去卖。具体卖了多少钱,我是不知道的,只知道那人卖到了年下就停手了,说是要回去交账,也就再没回来。啊,他给了我一万两银子。” 其实是林瑾发现京中有钱的人家太多,快要惹到人了,正在头疼的时候,林如海派了心腹来接手,林瑾忙不迭甩了烫手山芋出去。 王熙凤可是知道,那方子可是一直还在卖的,当下眼睛放光:“这之后就是瑾妹妹在卖了不成?” 林瑾连忙摇头:“不是的呀,凤姐儿姐你说什么呢,怎么好这么做?我哪里有这个胆子?当时都已经有人找上门来威胁利诱了,偏这生意根本和我无关,不过拿了自己所得的图纸给他们就是了。那家人再也没和我联系,似乎是又换了个地方,至于年后是怎么做了,那就不知道了。” 这个倒是真的,林大人接手之后完全没有告诉她情况了。 “哎呀,真心可惜了。瑾妹妹也该早告诉我一声才是。”凤姐儿儿半信半疑,又和林瑾随意说了几句,便又和她讨论买下那庄子的事宜。 林瑾本来也正觉得那庄子不太保险,也算是瞌睡碰到了枕头,只在原价上加了盖房子的工钱料钱等,就答应了三千两把庄子卖出去。 晚上贾琏回来,听得凤姐儿儿做的这笔生意,倒也高兴。 “这可是件好事,那暖房菜不限季节,有了现成的庄子,现在也正可以好好出一批来,或是入了厨房的账,或是托人卖了,都是极好一笔收入。便是明年这暖房菜价格下来了,也是极好一个进项。我这次出去问了人,那建了暖房的庄子,可不是要几千两,你这会子占了林大妹妹便宜,可得心里有数些。” 王熙凤下午占了便宜尤嫌不足,又想了那钱好久,总觉得心中不畅快,便道:“你那林家的大表妹才是个心里藏奸的呢,这样的好事情,竟是半点都不和府里说一声,只自己办了。说是朋友家的生意,呸,这话哪里信得了?竟是半点没分润别人,亏老祖宗和我平时待她那账,如今却是全不记得了?再说,她有这个本事?我是半点不信的,若是说,那谢礼不止一万两,倒是可信,可也多不了多少,况且这笔钱你又哪里插得进手?没得叫人笑话。” “唉,我若是有这么个本事就好了,我今日算了算,那人拢共发了上百万的财呢。” “你且莫钻进钱眼子里去了,明日珍大哥哥请我们去东府赏花吃酒,你且去好好散散心罢。”样好了。” 贾琏哭笑不得:“你是没得到好处吗?今年吃了人家多少免费的菜,又在公中报了多少账?可也松些手吧!” 第22章 二十二 王熙凤到底是下了力气去查了那暖房生意,到底半点消息没得到,又见林瑾日常用度比往日也未曾变化多少,此时方才是真信了林瑾不是自己独吞了那一笔大财。 没了银子晃眼,她待林家姐妹倒是比以往更好了些。 林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到底是在荣国府的地头上,已经不太招贾老太君的喜欢了,王夫人那里初始好感度也不高,若是再和这位当家媳妇闹翻了,日子简直是不要过了。况且凤姐儿掌家理事上确有本事,她正想着要怎样求凤姐儿教一教黛玉才好,便趁了这个机会求了此事,如没事人一般经常和凤姐儿来往。 偏偏宝玉这个混世魔王听了,居然也来跟着学习,贾母竟然也听之任之。 林瑾见他来学习是假,来找黛玉才是真,心里发愁得厉害,没学几天就说黛玉春日有些过敏,隔开了二人,倒是自己常常跟着凤姐儿打个下手,学些眉高眼低的,一时间两人和乐融融。 宝玉趁此机会,反倒经常去找黛玉,虽然黛玉并不很理睬他,仍是把林瑾气了个倒仰。 “这可着实是讨厌了,总要想个法子,把这两人隔开了才好。”林瑾坐在桌旁恨恨道。 梅红本来是在旁边坐着针线,如今听了自家大小姐这话,踌躇一番,终究还是开口道:“大小姐何必如此呢?那贾家宝二爷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文采也有,也是个实心实意对二小姐的。况且又是嫁到自己舅舅家,又有自己外祖母看顾,这已经是上上等的好亲事了。怎么大小姐您就是这么不满意呢?” 要不是看您见到那宝二爷就皱眉头,我们还以为您想要这门亲事呢! 林瑾不知道自家丫鬟想歪的方向,只唉声叹气道:“说好呢,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都还小呢。听王嬷嬷夸耀,说两位舅舅年轻时何等出众,你看现在?若是将来宝玉变成个和大舅舅一样喝花酒的,那可如何是好?” 这……似乎还真有可能啊。梅红不由得扎了手。 她可是知道,宝二爷是最喜欢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的。将来……似乎不太好说的样子? 那边,林瑾还在继续哀叹:“还有,你看那宝玉,可是个知道守礼的?青天白日的,就横冲直撞,若是过了一二年还是这样呢?真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男子一时有点名声损害,过两年也没什么了,换成女子可就毁了。他整天憨吃憨玩的,半点没为黛玉的闺中名声考虑过。不行,我的想点法子,隔开这两个人才好呢。” 林瑾没说王夫人的问题。一是王夫人平时虽然冷淡,倒是也没有什么不好,对黛玉也很大方——想想原著里面她的苛刻,可能主要还是针对一个并不喜欢的儿媳人选——尽管她可能已经用了人家的嫁妆,但是还是不喜欢她。二是这么明明只是一个传言,自己连成真后的婆媳关系都列入考虑了,万一传出去,只怕有人说嘴。 不过,王夫人说不定是带来转机的一手妙棋? 林瑾高兴起来:“梅红,我记得你和二舅妈身边的彩云还是彩霞很好来着?” 大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梅红无奈道:“是。彩云和彩霞都是稳重的性子,我们相处得来。” 平日里替王夫人来送东西的多是金钏玉钏姐妹,这二位倒是私底下来的多些,早就很熟悉了。 还有王熙凤那里的平儿,宝玉身边的麝月,都是常来常往的。 林瑾当即起身下地,从自己的五层细木盒子里面抓了两对银镯子出来:“我有个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你这几日找个机会去和他们聊聊,说起宝玉应该读书了,是个小大人了,应该有自己的院子了,总之想法子敲敲边鼓,让宝玉早些去读书吧。” 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 我和黛玉有贾母压着没法搬走,可以想法子让人把宝玉搬走啊! 林瑾正和梅红商量着,就听窗下传来一个声音嬉笑道:“林大姐姐,有这样的好事,怎么也不想着我呢?” 正是贾环。 林瑾当即就冷下脸来:“能让环三爷摸到我窗户下,可见我这里上下,竟是没一个人中用了。可不敢劳动环三爷,不过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一点想头,盼着舅舅家的表弟上进些罢了,倒是不知道环三爷想说些什么?” 贾环尚未应声,梅红已是拉起帘子便骂起了小丫鬟:“一个个领赏的时候跑得到快,用得着你们的时候都没了影子了!都是些死人不成?” 可巧这日黛玉去了三春那里玩耍,带了紫鹃雪雁等四个大小丫鬟,余下一个梅红在和林瑾聊天,一个春纤恰巧被小林嬷嬷打发出去送东西,另有两个稳当些的小丫头,正跟着小林嬷嬷在后屋收拾东西。 院子里只三五个洒扫的小丫鬟,都是贾家人,且都是性情老实的。老实人多半胆子小又笨拙,被贾环一唬,竟是直直领着人走到了窗下,才让他听了一耳朵去。 如今梅红骂人,那晕头转向的小丫鬟竟是直直哭了起来:“我、我也不知道,偏偏走错了岔口、环三爷停住了,我也不敢拦……” 贾环不比贾宝玉凤凰蛋一般被人爱护着,看人眼色的水平很是有的,当即对着窗子连连作揖:“还请林大姐姐饶恕我这一回吧。我也是刚来,听了能进学这样的好事情,方才住了脚的。还求大姐姐,若是真能进学,还帮我也问上那么一句半句的,环儿在这里谢过了。我在这里立个誓言,我若是再听大姐姐的墙根,让我下辈子投生个王八,给大姐姐抗碑!” 小林嬷嬷此时早已经赶了过来,拉了小丫鬟和梅红,极低声的问了来龙去脉,便换了一副笑脸,请了贾环进来坐坐。 贾环虽然有点小聪明,和人老成精的小林嬷嬷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三五句便被稀里糊涂地套出来,确实只听到了林瑾建议让宝玉去读书这件事。 小林嬷嬷得了确实,便把心放到肚子里,笑嘻嘻安抚了贾环,把人高高兴兴地送走了。 “如今,大小姐不如借着这个由头,去和老太太提个建议吧,”回过头来,小林嬷嬷便劝林瑾,“或是去和二太太说,也是可以的。这件事虽是为了隔开那宝二爷和二小姐,却是光明正大的为了宝二爷的前途的,换了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我知道的,我马上便去老太太那里看看,若是没有机会,再去和二太太说。这院子里的事情,还请小林嬷嬷多多用心了,可是再别出一次这样的事情了。” 如今贾敏孝期已过,便是穿红着绿也没什么了。 此时正是六月时分,林瑾想了想,便换了件粉红上衣,配浅碧色罗裙,深碧色绣鞋,头上几件金饰,配一只斜插的碧玉簪,端的是清丽可人。 贾母见了林瑾托了一只装了西瓜的白瓷盘子,袅袅婷婷从外面进来,罗带当风飘举,恍若神仙妃子,不由得鼓掌笑道:“这可是巧了,正和两个玉儿聊起荷花诗,便多了个荷花仙子前来。” 贾宝玉当即笑道:“是极是极,若是真有荷花精灵,见了林大姐姐也要惭愧了。只是怎么不拿几枝荷花在手里,那才是真真应了景呢。” 林瑾只逗趣回道:“可见我是俗了,只想着送了这新的西瓜过来,给老祖宗解解渴,偏生忘了再送些莲子过来,可真心是该打了。” 一旁早有小丫鬟过来,接了林瑾手中的盘子去,又取银刀将西瓜切成一牙一牙,其中几牙又切成小块,用小银碟分装,送到贾母面前。 待贾母取了一牙之后,丫鬟又把盘子送到宝玉黛玉面前。 宝玉自取了一牙,黛玉则是取了只小银碟,低头用银签子扎着慢慢吃。 宝玉叹道:“林姐姐的庄子上真心是有些好水果,只我上学去了,不住在老祖宗这里,怕是不能这样方便了。” 林瑾不意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虽然以贾宝玉之娇惯,怕是没几日便要赖皮不肯上学,只是能分隔开,自然是好的。 骤然得了这样的好消息,林瑾心中大喜,只面上不显,自己也取了只小银碟,微微笑道:“宝玉这可是冤枉人了,我但凡有点儿新鲜瓜果,哪里缺了你这一份儿呢?唉,看来我以后,若是给你送些什么,都是要特特儿写了签子,把宝玉的姓名字号,籍贯年庚都写上才好,方显出我的郑重来了。” 黛玉听了不由得笑起来,促狭道:“很是很是,怕是要学那考科举的,把体貌特征都写上呢。” “可不是,”林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偏宝玉这样好看,怕是要写一个面白如玉,或是貌若好女,方才合适呢。” 一时间屋里便是一阵笑。又有几个活泼的丫鬟上来,妆了报喜的差人,说府上的宝二爷中了举来讨赏——有说状元的,有说榜眼的,也有说探花的。 贾母只满面春风听着,但凡有说吉利话的,就让鸳鸯拿了红绳系着的喜钱赏赐,热热闹闹的,直到晚饭方才罢休。 第23章 二十三 为了进学,宝玉已经搬出了贾母的住处,搬到了绛云轩独自居住,只时常找个借口跑过来看黛玉。 他搬到绛云轩那日,几个姐妹都送了份别致的礼物,算是祝贺他乔迁之喜。 贾宝玉居然也不是很厌学,三百千和诗经学的飞快。 贾母一心撮合宝黛二人,便是宝玉不来,也要特别嘱咐了丫鬟,让他过来吃饭的。所幸有林瑾在中间插了一脚,黛玉不像原著中和宝玉朝夕相处,青梅竹马,两人之间的相处倒是更像兄妹多一些。 林瑾见此,只觉心中称愿,暗暗给丫鬟婆子下了死命令,若是有人敢乱点鸳鸯谱的,一律发卖了事。 好在除了王嬷嬷之外,不管是林家的梅红和雪雁,还是贾家的紫鹃和春纤,都已经被小林嬷嬷□□过了,再没有一个帮着宝玉闯黛玉的卧室的,好歹让林瑾放了心。 这一日宁府请荣府女眷过去赏梅,贾母见黛玉这几日拘的紧了,让黛玉一并前去,却扔下了林瑾,只说自己去了赏花,让林瑾留在荣禧堂看家。林瑾倒也无可奈何,偏又担心宝玉,便细细挑了几分礼物,带了春纤并两个小丫头子往贾赦院里去请托邢夫人看顾黛玉。 邢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林瑾和黛玉对她比贾府众人尊敬得多,虽是多数时间在屋中守孝,逢年过节,总不忘了她的那份礼物,平日里也对她很是尊敬。 况且,她也不时往东府去,知道东府断不会让黛玉和宝玉单独在一起的,当下乐的做个顺水人情,满口打了包票。 林瑾想到此时秦可卿尚活着,只怕单说待客规矩方面,倒是比荣府还强一点,也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见贾赦不在,便拜别了邢夫人回去了。 隔了几日,宝玉让袭人送了好些新鲜花朵来。 袭人一身新衣,看气色神态,与往日颇有不同。 待袭人走了,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的王嬷嬷竟是吞吞吐吐地拉了林瑾说话。 “呃,所以,嬷嬷你的意思是,袭人给玉表弟做了屋里人了?这和我有什么相干呢?”林瑾听得非常糟心,几番措辞,才找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符合大家闺秀身份的说法。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啊! 我早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他去遇仙女儿了呢! 心中暗骂不止,脸上还得笑嘻嘻。 王嬷嬷一直希望自家小姐嫁回贾家,既能让小姐得个好夫婿,自己又可以时常和女儿女婿相见。她听到林瑾这样说,登时急了,也没顾及面前这一位也是未出嫁的小姐,只着急忙慌道:“这可怎么是好?那家未来的姑爷屋里能这么早就多了人呢……?” ……您可要为黛姐儿想一想啊! 林瑾咬了咬牙,笑道:“王嬷嬷可别说这话了,玉表弟怎么和林家未来的姑爷扯上关系了?父亲早就说过,不愿意骨血倒流,担心对黛玉有影响,还说过,要给我们姐妹找两个年少英俊的新科进士呢!” 王嬷嬷听了这话,正要再说,林瑾早冷冷道:“我知道嬷嬷想多和女儿相聚,不如我和父亲禀明了,让嬷嬷荣养了可好?相信父亲必然会给嬷嬷一笔养老钱的。只是那什么姑爷的浑话,您可莫要再说了。光是这府里二太太,就能把您给打个半死的,更别说嬷嬷的女儿了。” 王嬷嬷当下不敢在说什么了,只暗自忐忑不止。 过了几日,林瑾托平儿打听了王嬷嬷女儿女婿一家的情况,得知她的女儿嫁的是林之孝家远亲的独子,名叫林四海,家里原本也是管事,富裕得很,偏做管事的父亲早死了,家里只剩下一个母亲和一个体弱的妹子,如今不过在庄子上谋了个差事,也是有些艰难,快要寅吃卯粮了。林瑾细细问了这一家的人品,得知还算过得去,便找了个机会,婉转求了凤姐儿,只说王嬷嬷身体不好,想要和女儿团聚,求凤姐儿帮忙,把王嬷嬷的女儿女婿一家给了黛玉做陪房。 凤姐儿收了林瑾五百两银子,也不通过贾母,直接趁着放人的时候把这一家子的身契都给了林瑾。林瑾便把这一家人放到黛玉名下一处小庄子上做了个庄头,又让王嬷嬷的孙女儿红珠进来伺候黛玉。 王嬷嬷见了孙女儿自然欢喜,问了红珠家中变化,肚子里筹量几番,才明白过来这是真心地不想要贾家少爷做林家女婿了,心中虽然可惜,到底现在一家子都攥在人手里,再不敢乱说乱做了。 林瑾此刻算是肃清了内忧,只需要关心外患就可以了。 好在史湘云又被贾母接了过来,有她整天拉着宝玉玩耍,倒是几乎不需要林瑾多费心思了。 这一日,林瑾托了只白瓷腰金小盖碗来看凤姐儿,就见炕沿边坐了个农妇打扮的穷苦老太太,旁边站了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虎头虎脑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林瑾估计这便是刘姥姥,只装作不知,扬声笑道:“怪道我看外面还有人守着,凤姐儿姐这是遇到仙人了可是?” 凤姐儿儿站起身来,一把拉了林瑾过来:“往日里你也是个充大的,如今正巧遇上个能做你长辈的,可是让你来拜一拜才好。” 当即介绍了刘姥姥的来历,刘姥姥的女婿家里当年曾经和王家联了宗,论理刘姥姥的女婿比凤姐儿儿小一辈,刘姥姥竟是和凤姐儿儿同辈的。又告诉刘姥姥,这是府里出嫁的小姐的女儿,父亲是江南的大官儿。 “如此可是糟了心了呢,我竟是叫什么才好?”林瑾故意做苦脸状,“亏了我特意做了水果拼盘来给你呢,竟是给我出了难题了。” 凤姐儿见林瑾带来的拼盘小小一碗,却做得极是好看,竟是将水果层层摆布成一朵鲜花一般,高高兴兴让平儿拿去冰镇了等下好吃。此时听到林瑾这话,凤姐儿便笑如花枝乱颤:“难得难得,林家两个才女,竟然是被我难住了一个呢。也就是你家里亲戚少,才这么糊涂。你见人家老大年纪,叫一声刘姥姥也就是了。” 林瑾无可无不可笑着叫了一声,又微微行了个礼。刘姥姥见这样一个花朵一般的小姐,面孔白得像雪一般,虽然一身素淡颜色,却是看上去就舒服的好料子,又有不多几件首饰,看上去也不如何,只一根单珠步摇,那珠子几乎有小核桃那么大,雪白滚圆,光彩莹然。看的刘姥姥心中咋舌不止,连忙起身避让,只说不敢。 林瑾知道这一位最是个好人,当下从手腕上撸了一套四个光闪闪的细巧银镯子下来:“我平时不耐烦戴这个,偏今日拿了出来,可见是老天早算好了今日我要送礼的,既然是凤姐儿姐家里的亲戚,算起来也是我的侄儿了,这镯子便送了我那未见面的侄媳妇做见面礼了。” 随即林瑾又从荷包里掏了两个笔锭如意的小金锞子出来给了板儿:“看你这年纪也该读书了吧?这个意头最好,送了你做个彩头吧。” 既是给自己女儿外孙的,林瑾又一副小孩子拿着长辈架子的可爱样子,刘姥姥便笑着接了过来,只说等再来时带女儿来见见长辈。 如此凤姐儿也不好没有表示,便使了眼色,让平儿也去拿了四个银镯来,比林瑾的厚重好些,又给了板儿金银锞子各一对,算是礼物。 刘姥姥心中喜不自禁,姑奶奶出手这样大方,金的银的合在一起,也有个二十几两银子,这一年嚼裹便够了,当下连忙拉着板儿给林瑾行礼。 林瑾笑着应了,正要往外走,就一路靴子脚响,进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正是贾蓉。刘姥姥此时坐不是,立不是,藏没处藏.凤姐儿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 林瑾见贾蓉来了,便扭身要走,凤姐儿方才小小破了一点财,有意调笑林瑾,便拉着她的袖子道:“可不能让你跑了,这一个算起来也是你的侄儿呢,可给见面礼不?” 林瑾瞪她一眼,竟是从袖子里掏了本书出来:“这是我写的科考小注和范文,不如送了这个可好?” 贾蓉可不是耐烦读书的,当即摇头,在炕沿上半跪着笑道:“林姑姑可不要捉弄侄儿了,您可快把书收起来,就算是给侄儿礼物了。” 见他这么识趣,林瑾也不多话,径直把书塞进了袖子里,自板着脸带着丫鬟走了。 贾蓉又笑嘻嘻向凤姐儿行礼:“侄儿刚刚带了四五个人,千小心万小心地方把那炕屏妥妥当当地送到父亲那里。等父亲用完了,必然再齐齐整整给婶子送回来。怕了婶子着急,先过来和婶子说一声儿。” 凤姐儿笑骂一声:“倒是仔细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 贾蓉应了一声,便慢慢退回去了。 办完了贾蓉的事情,凤姐儿又留刘姥姥说了好一番话,等到王夫人那边回了消息,送人走时,又送了好些点心并些衣物给她。 刘姥姥出来谢过周瑞家的,径自回家不提。 原文次序不是这样的。既然有林瑾这只小蝴蝶,那么稍微煽动一点小风有问题吗?完全没有。 第24章 二十四 林瑾回了贾母那里,不多时竟是见了周瑞家的带着宫花上门,开了盒子,竟是四只镶金嵌宝的上等宫花,花心都是成色颇好的宝石,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黛玉过来就着林瑾的手看了看,便问道:“这是是单送我们姐妹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 若是人人都有,也未免太财大气粗了,若是单送我们姐妹的,也不知道薛姨妈送了这样一份礼物,可是有什么用意在。 周瑞家的满脸笑嘻嘻回道:“这可是姑太太特别送给两位小姐的,还特意嘱咐我第一个送过来。两位小姐好运气,这样精致东西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这话说的,怎样的好东西都变了样子了。 林瑾和黛玉对视一眼,笑着让春纤接了花儿,给周瑞家的拿上等的赏封儿,又让雪雁拿了个小巧别致的玛瑙盆景出来,价值比起宫花来只高不低。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倒是不知道薛姨妈会有什么事情求上门来呢?” 黛玉听了,抿唇微笑不语。 晚间,莺儿竟是又带了几件金玉玩器上门。林瑾坚持不收,莺儿无可奈何,只好说了来意,原来与宝钗有关。 宝钗因为表现优异入了宫中的眼,只等最后一次考试,就可以正式成为女官了。偏她竟是被人下了绊子,被说成行为不端,勒令回家反省。薛家虽然有钱,身份在入选之人中却算是最低的,又没有什么得力姻亲,贾家这里只说无法,王家唯一有本事的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薛姨妈竟是病急乱投医了。 听了莺儿一番话,林瑾摇头叹气:“薛姨妈这可是折煞我了,我们姐妹不过客居京中,哪里有什么好法子呢?只怕凤姐儿姐都比我们知道的多呢。” “表小姐……”莺儿正要开口,就被林瑾抬手打断了。 “你回去告诉薛姨妈,还是求一求凤姐儿姐吧,这宫中之事,只怕还是勋贵之家有法子的。” 一直坐在旁边的黛玉轻声发话:“莺儿,你且带着这些东西回去吧。我倒是有个主意,再过两日,史大妹妹就要来了,不如薛姨妈托史大妹妹回去问问,看看史家可能帮上一二?” 莺儿看似娇憨,实际上心里是个极有成算的,听了黛玉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回去之后,便向薛姨妈禀明此事。 薛姨妈想想也有道理,也不等史湘云过来,第二天一早便带了厚礼去了保龄侯府,晚上便春光满面回来了,送了宝钗回内务府。 不久,湘云和林家姐妹都收到了薛姨妈的礼物,给湘云的格外丰厚。 又过了几日,宝玉竟是渐渐忙了起来,袭人还到黛玉这里求了林如海批注的书给宝玉看,被林瑾拦下了,转而给了她厚厚一摞自己书店印的讲解。 “父亲的批注自然是好的,只是多是随心所欲,我们女孩子看了倒也无妨,玉表弟既然想要进学,倒是先把这些浅显的读透了才好。” 林瑾又让春纤包了一块镂雕砚台和一个五花玉镇纸,让春纤和紫鹃跟着袭人送过去,算是她们姐妹祝贺宝玉进学的礼物。 宝玉先是见了两件精巧文具,倒是极为欣喜,又见春纤紫鹃两个美貌少女笑盈盈并排站在面前,如并蒂鲜花,高高兴兴让晴雯拿了自己新得的一对连珠佩赏了她们。 等他又见了那一摞子四书五经的集注,当即烦躁起来,只说“原本以为林姐姐林妹妹都是有见识的,如何竟也看这些禄鬼之物了?”竟是随意拿了水果就摔在地上,袭人忙说了一车的体己话,才把宝玉哄好了。 宝玉再找春纤紫鹃,晴雯却说两人早就走了,宝玉心想只怕是被自己惊到了,很是懊恼,暗暗记得什么时候要去道个歉才好。 又过了几日,宝玉带了好些外面买的小东西来看望黛玉,林瑾见两人聊的开心,也没去打断,就拉了宝玉带来的丫头说话。 林瑾见她面生,便问道:“玉表弟当玉儿是亲妹妹一般,时常送些小礼物过来,怎么就没见过你呢?” 那个眼生的俊俏丫头回道:“茜雪是管着宝二爷的衣服的,平时也难得出来,今天是袭人出门去了,宝二爷才点了我过来。” 原来这一个就是茜雪啊,温婉秀丽,观之可亲,看着就讨人喜欢。 林瑾拉着她的手笑道:“可见你是个妥帖的,玉表弟有福了。”容貌比晴雯虽然不如,比袭人可是强多了,而且脾气还好,可惜看着也是一心挂着宝玉的,不然要过来给黛玉用多好啊。 茜雪听了垂头不语,微微侧头往宝玉那里瞟了一眼,可见也是个对宝玉动了心的。 此时就听宝玉在那边说:“前些日子我在东府见了蓉儿媳妇的弟弟,名叫秦钟的,是个极好的人,如今正在和我一起进学,若是有缘,让你见一见他才好呢!和蓉儿媳妇真心是姐弟,都是极漂亮的。” 黛玉当即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又发昏了,我可是能随便见外面人的么?” 宝玉还是知道不能领着男人进内院,又不想放弃分享,只迟疑道:“逢年过节的,若是偶尔遇见也是可以的吧?” 林瑾听了,在旁边对着茜雪叹息道:“你看你看,这两个到现在还是像小孩子一般,见了好看的东西想分享一下,好看的人也想让对方看看。” 先把基调定下来吧,真要是有些传闻,也好说话。 黛玉知道他有些糊涂念头,想着老祖宗他们总不会由着他胡闹,只叹着气把话题转开:“你既然有了好友相伴,可是要好好读书了?” 宝玉当即蔫了,又转而聊起别的来。 林瑾倒是对秦钟挺感兴趣,打着关心宝玉的旗号问了茜雪,敏锐地发现两人之间只怕不只是好友那么简单。 啧啧,宝玉你的袖子岌岌可危啊! 林瑾怕自己笑出声来,又扯了些闲篇,方才借故回了房间,躲在房间里满脑子神游天外,也不知道给宝玉和秦钟安了多少故事情节,偏又不能只说,只自己忍笑忍的厉害 黛玉难得见到自家姐姐这个样子,心中颇为担忧,便找了借口求了贾母,让她们去京中一处有名的庵堂拜佛上香。 原本说好了是贾琏送她们过去,出了二门,林瑾听见外面吵闹,便撩起帘子一角,想问问怎么回事,一打眼竟是见到两个不认识的俊美少年站在马车不远处,其中一个如同女孩子一般的还冲着自己拱拱手笑了笑,当下心中便是一个激灵。 再一看贾琏不在,倒是宝玉站在旁边,不由得惊呼一声放下了帘子。 只听得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妙妙妙,果然是恍若神仙中人……”又是一声轻咳,仿佛是尴尬,又仿佛是在应和。 贾宝玉这个王八蛋! 以为我是什么人? 牙婆卖丫鬟给人时不正是如此? 林瑾被气的发昏,对着窗外厉声问道:“宝玉,怎么是你在这里?琏二哥呢?怎么让这等人混了进来?” 宝玉被林瑾的口气吓了一跳,立即乖乖道:“琏二哥哥有事,晚一些才能过来,我想着有湘莲和鲸卿在这里,先送你们过去,到时候再让琏二哥接你们回来也是无妨的……” 屁的无妨!林瑾恨得咬牙。 无妨的? 若是表兄表妹相送,自然是无妨的。 若是连带着几个外人,有血脉至亲在,那也不算大事。 孤身和几个外人一起出去?你当是现代旅游呢,不相识也可以组团?你信不信我们要是跟着你们过去,明天谣言就得满天飞了? 得亏黛玉不在! 王八蛋贾宝玉,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水泡化了? 此时就听车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林小姐误会了,在下绝无他意,只是和好友偶遇贵府二公子而已,贾同知刚才污了袍子回去更衣,马上就会回来的。” 林瑾咬着牙没说话。 谁知道这个人是否可信。 随即贾琏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我让你们在二门等着,怎么这时候就把车拉了出来?咦,宝玉,你这是和谁在说话呢?” 林瑾听到贾琏来了,心中一松,又听到外面一阵说话声,时急时缓,忽地又是一阵靴子响,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沿道:“车上是哪一位姐姐在?” 声音很熟,正是贾琏的小厮兴儿。 春纤和林瑾对视一眼,先开口道:“是我陪着小姐上香去。外面是怎么回事?兴儿你好好给我们分说分说。” 就听得兴儿低声道:“不过是二爷回去换个衣服,管车马的小子们竟是没有一个得用的,先把这车拉了出来。偏巧宝二爷的朋友此时过来,可不是正好遇上了。二位姐姐放心,这青天白日的,多少人看着,断断不会有事的。” 是巧遇还是宝玉的胡闹?林瑾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当成偶遇为好,便开口道:“既然如此,便依旧还是去庵堂罢。” 原本林瑾早做了好些打算,连买东西的单子都列了好几页,如今被宝玉一吓,只去上完香便早早回了贾府。 因着担心黛玉,林瑾丝毫没有告诉她,只说自己有点累了,便先回来了。随即找了借口,冲去了凤姐儿那里。 还是紫鹃有心,拿了单子和银子给了兴儿,托他好好在外面买了东西回来。 第25章 二十五 凤姐儿正忙着算账,就见林瑾哭哭啼啼冲进来,没有半点平时的稳重样子,又见梅红苦着脸跟在后面,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当即心里便是一个激灵。 这林大姑娘偶尔脾气急了一点,平日里却是个极为稳重的,今日这是受了何等的委屈? 凤姐儿当即便站起身来应了上去,揽了林瑾在怀里轻拍着,一叠声地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若是有什么生气的事情,都和嫂子说……” 见林瑾只知道哭,梅红也不开口,凤姐儿心中暗暗一沉,扭头便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微微点头,清了屋里廊下的人,自己站在门口守着。 此时,梅红方把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凤姐儿听了很是生气,但此事可大可小,且事关贾府和林瑾的名声,一个不好,家里几个待嫁小姐的名声全都要受影响。偏偏又事涉宝玉,还挂着和自己一向交好的容儿媳妇,却还是要仔细斟酌,方才能办的体体面面。 当下她拉了林瑾的手,推心置腹道:“若是这府里的人,便是登时拿下打死也是无妨。便是哪个族中子弟或是清客,也必是要好好教训了他,偏宝玉这个胡闹的,竟是领了他外面的朋友来,这真是不知事,又有一个是那边东府的亲戚。妹妹若是信得过我,只把这件事交给我和你琏二哥,嫂子便是自己的名声不要呢,也要把这事处理好了。” 林瑾哭的狠了,咳了几声,哑声道:“嫂子办事,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外面的事情,真心是要托付给琏二哥,若是传出去什么浮浪名声,便是我一根绳子吊死,也救不回来。如此,便把我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嫂子了。” 当晚,便有一份礼物从宁府送了过来。送礼物的人是秦可卿的贴身大丫鬟瑞珠,素着一张脸儿,进了门便磕头,明着说是送点银耳给林家姐妹尝尝鲜,暗暗替主子为秦钟的冲撞很是告了一通罪。林瑾也没要礼物,只冷冰冰让瑞珠传话回去,请秦可卿好好教导秦钟,如若有半点不是,一定上门请教。 宝玉也送了好几样他平时喜欢的玩器过来,只说是自己考虑不周。 林瑾并不肯收下礼物,听了只冷笑不止,贾宝玉平时姐姐妹妹叫得欢畅,真遇上事情了,那是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原著里面把烧纸之事栽到黛玉头上,就可见他是怎样的性格。 此事不是宝玉搞的鬼,他也必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只是不放在心上。 她知道宝玉身边四个小厮里,就一个茗烟是外面的,另三个都是家生子,便暗暗让春纤紫鹃去问宝玉的小厮扫红墨雨几个,务必要把这来龙去脉打听出来。 次日黛玉醒的很早,醒了先问昨夜值夜的雪雁:“外面有人走的步子极重,可是史大妹妹来了?” “是大小姐,也不知道生了什么气呢!怕不是又画了什么奇怪的画儿吧?”雪雁不知内情,只随意推测。 黛玉听了便笑了,自家姐姐的手工做的极好,倒是这画画不知怎么就是不开窍,当即笑道:“你等下去看看吧,好好问问春纤,姐姐这一次又是想要画些什么,拿来我画了送给她。” 雪雁做这个也是做熟了的,当即笑着点头,先服侍着黛玉起来。 林瑾正在外间对着宝玉生气。她昨天就气的发昏,此时见了这罪魁祸首,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了他就甩了袖子,大发脾气,把宝玉吓得够呛。 宝玉连连赔罪,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把林瑾勉强安抚住,也不敢再有隐瞒,林瑾问一句他答一句,竹筒倒豆子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林瑾先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是觉得我好欺负?” 宝玉连忙摇头:“……也就是想让他们见识一下而已……” 贾宝玉认识的女子中,除了秦可卿,单论容貌,数林瑾最为美貌,比他梦中所见的仙女兼美还要出众。他言辞中多少会带出几分来,因着秦钟撺掇,他便一时头脑发昏,做了这事情。 “哦,你是故意让人去看我什么样子的?”杀人的后果一样,但是故意杀人和无意杀人还是不一样的——也不一定,对怡红公子来说,只怕差不多。 “不是,真的是偶遇,”宝玉连忙回答,停了一下,又道,“车不是我拉出来的,我只是让鲸卿和湘莲多留了一会儿。” 所以应该怪我喽,我探头看了,这全都是我的错了? 林瑾哼了一声,又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会影响我的名声?”偶遇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偶遇之后会有什么发展就不一定了。 宝玉连忙摇头:“不会的。湘莲是处事极谨慎的。” 其实他觉得,湘莲这一次回去,实在也不太对的样子,还老是走神,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直觉这话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来。 这话一出,林瑾就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秦钟不怎么靠谱啊!” 见宝玉不答话,林瑾自顾自道:“你管不了,好歹他还有个姐姐是晓事的,我只看容儿媳妇怎么做了。宝玉,你听好了,若是以后传出来半点不是,我就一根绳子勒死你,一根绳子给容儿媳妇,最后一根留给自己。” 看宝玉噤若寒蝉,林瑾又加了一句:“若是你舍不得你的鲸卿,就分一半绳子给他,你们也到泉下去做一对鬼鸳鸳可好?” 袭人看宝玉小脸唬得煞白,便插了句嘴道:“我们二爷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表小姐也莫要太欺负人了。” 话音刚落,林瑾抬手就是一嘴巴过去:“欺负人?他拿我的名声当了笑话,还说我欺负人?我不和蠢货说话,你是装蠢也好,真蠢也罢,你且记住了,既然你拿着副小姐的派头,做着宝玉屋里第一个得意人,那就正儿八经地劝劝他,大家公子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亲戚,难道名声很好听吗?” 林瑾用非常恶劣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袭人一番,只看得她浑身发毛,才慢吞吞软绵绵道:“我知道,你最是个有本事的,从今日起,若是传出来我这里一点不好的,我就只托付给你处理了。若是你办事不力,想来宝兄弟身边也不要这等没用的人的,等我出门子的时候,就和老祖宗说了,要了你去陪嫁,想来老祖宗必是肯的。” 袭人腿一软已是跪到了地上,心中叫苦不迭。她知道这一位表小姐和黛玉不同,倒是和凤姐儿儿仿佛,平时笑盈盈的,却最是个脸辣心狠的,偏她又出身低了些,脾气上来时,竟是不管不顾的,当下只委委屈屈应了。 宝玉偏是一点没听出来,竟是对着林瑾道:“瑾姐姐放心好了,袭人办事是最贴心的。若是瑾姐姐喜欢袭人也没什么的,等下我就回了老祖宗,把袭人给了姐姐可好?” “那可不敢,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不是君子,也不能随意抢弟弟妹妹的东西。只我冷眼看着,这袭人太和顺了也不是很好,倒是真真得要个会劝着你一点的方成。” 林瑾拿了扇子轻轻抵着下巴,又是一副大家闺秀姿态,只慢慢道,“听说玉表弟给外面的人写了好些诗句,可是有这等事?” 宝玉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若是瑾姐姐喜欢我做的诗句,我便是写上一百首一千首也是愿意的。” “哦,那宝玉你有心了,”林瑾继续道,“我倒是听说个稀罕事,听说,宝玉你还把我们姐妹的诗句也拿去给外面那些轻浮子弟鉴赏,是吗?” 宝玉蹬地跳了起来:“没有,断无此事!瑾姐姐怎么只信旁人不信我呢?”说着说着他还委屈上了。 “你倒是别做出这种事来才好!”林瑾也没什么表情,只面色又冷了几分,但愿这里的贾宝玉能有点脑子,莫要做这些害人害己的事情。 如若不然,就别怪我暗中下手了。 宝玉在西府被林瑾“教育”,秦钟则是在西府被姐姐哭得头昏脑涨。 “哎呀,姐姐姐姐,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再不会做出这等事了。” 秦可卿一双美目中珠泪涟涟:“你知道,你可知道些什么?我原想着,你和宝二叔交好,过些日子送你进贾府的家学,总比外面的私塾好些,偏你这样不知事……” “我也不知道这位林小姐这样泼辣……”秦钟诺诺,心中也是颇为担心。 只不说他和宝玉之间一见如故,只愿日日相伴,方才称心如愿。便是仅仅作为一个求学之处,贾府的家学总是比自家能找到的私塾好得多,自己之前的塾师去世,如今父亲正为了自己的学业发愁,若是因为自己一时忘形,竟是错失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实在是可惜。 还有那位林家小姐,据说不过是个庶出,据说原本还是外室女,想来不能嫁的太高,偏偏那样一副美貌,又有一个那样得力的父亲,还能和偌大的荣国府扯上姻亲,如果可以,得了这样一门亲事,那实在是上上签。 秦钟原本撺掇着宝玉,心中实实有些轻浮之意。他原本想着,若是害了那位林家小姐的名声,也是无妨,自己只上门求娶,想来多半可以抱得美人归,又有丰厚嫁妆和得力岳家,又和宝玉更加亲近了,简直是万里无一的好事。 没想到竟是不能。 秦钟只恨自己年轻,考虑不周,没考虑到荣国府诸位小姐的名誉,竟是酿下了祸事,如今真是只有闭紧嘴巴才好。 他心中暗暗后悔,口上更是痛心疾首,赌咒发誓以后再不会做出越界之事,一心好好读书。 第26章 二十六 秦可卿不知道自己弟弟年纪小小,竟是有着这样一番心思,只当他年少而慕少艾,如今又知错悔改了,便仔细教育了一番,又备了些文具之物给秦钟带上,秦可卿便命了自己的得力丫鬟瑞珠送了秦钟回去,让她委婉将此事和父亲秦业分说,让父亲严加管教些弟弟,却也莫责罚太过了。 秦业听了儿子的轻浮之举,颇为恼怒,便留了好些课业,拘着秦钟在家里每日读书写字,修身养性不提。 又过了十数日,为了秦钟的学业之事,秦可卿恳求了贾蓉,带了秦钟去西府拜访。 宝玉这几日正想着秦钟,听说他来了,喜出望外,忙接了出去,领了拜见贾母。 贾母并不知道宝玉和秦钟做的好事,只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又是秦可卿的弟弟,忖度着便是有他姐姐十分之一的品格,也是出色了,当下,心中十分欢喜,便留茶留饭,又命人带去见王夫人等。 宝玉便高高兴兴,陪着他四处去见了人。 众人因素爱秦氏,今见了秦钟是这般人品,也都欢喜,临去时都有表礼相赠。 只凤姐儿因之前的事情很是有些瞧不起秦钟,暗暗挑了两件不太实用的花哨玩物相赠,没想到宝玉和秦钟俱是喜爱异常,心中不由得暗暗无语。 贾母又与了一个荷包并一个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又嘱咐他道:“你家住的远,或有一时寒热饥饱不便,只管住在这里,不必限定了。只和你宝叔在一处,别跟着那些不长进的东西们学。” 秦钟一一的答应,回去禀知姐姐和父亲不提。 林瑾后来在凤姐儿处听说此事,冷笑不止:“如今倒是装得腼腆斯文了,当时那等轻浮样子,也不知道是当了我是什么人呢……” 心中暗道:好歹宝玉这次还算清楚,没领着他的好兄弟去把他的姐妹见上一边。只可见是表姐妹不如亲姐妹了,好歹他还知道亲疏远近,没在黛玉在的时候做出这等事来,否则我真心要活撕了他呢。 凤姐儿也不觉得秦钟能带着宝玉学好,只当时给宝玉找了个玩伴。叹气道:“宝玉也好些日子不去上学了,他那等小孩子心性,也是一时好一时不好的,有个人一起玩,愿意多去学堂也总是好的。只你除非逢年过节,再也不会遇到他了,就把此事忘了吧。” 林瑾点头应是。 凤姐儿又笑着问林瑾,搬家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 林瑾笑着一一应答,又再三感谢她的关照。 却原来经此一事,林瑾和黛玉也算得了一点好处。 凤姐儿觉得林瑾此事中受了委屈,又想起林瑾几次三番想要搬出去独门独院,心中暗暗想着,总要想些办法,把这件事情给安排一下,也算是补偿了。 因此凤姐儿便瞅了个空子,捡着贾母高兴地时候说起此事。 此时恰好林如海送了年礼来,比往年又格外厚重几分:“姑老爷那边可是送了好些东西来,这一年年的,可真是令人羡慕,怕是两位妹妹的房子都堆不下了吧?怕是老祖宗要格外给两位妹妹开个库房才好。” 贾母因着此时,倒是想起黛玉一年年大了,也该有些小姐样子,便是比不上当年敏儿,也不能比元春差了太多去,至于两个玉儿之间,看宝玉现在读书也还好,过两年有些学问了,女婿也回了京中,正正经经说一说,给他们定了亲事,才是堂堂正正的,当下想了想道:“一时间倒是也没有什么好的房子,你且看着吧,这府里那处合适呢?” 凤姐儿不意竟是如此简单,当即眉开眼笑道:“我倒是有个极好的主意,只怕老祖宗不肯呢。” “你这猴儿,偏又说嘴,”贾母笑道,“你便说吧,便是宝玉的屋子呢,这一回也没有不肯的!还不快拿出主意来!” “也是巧了了,我之前帮着老祖宗整理库房,见其中竟是有个小院子空闲着,里面有好些书放着,且是看着文气,那松树啊,梅花啊,竹子啊,我看了便觉头疼,她们爱看书的姑娘,必然是喜欢的。况且有个好处,那旁边便是库房,林妹妹若是愿意,占了十间八间也是使得的。” 贾母想起那里,是荣国公尚在时的一处书房,女儿在时也很喜欢,心里已是八分愿意了。偏被凤姐儿的话笑得手抖:“这猴儿,不读书还拿出来说嘴,只怕是那房子已经漏了水了,自己修了心疼,才唬了我,让我送了玉儿过去,这是拿了个人质在手里,只怕我不心疼呢?我可记住了,偏是要你把那里修得美轮美奂才好让玉儿过去呢,富丽堂皇都不入眼了。” 凤姐儿假做了一张哭丧脸道:“哎呀哎呀,可是被老祖宗戳穿了,这可如何是好,少不得抖搂抖搂口袋,让老祖宗高兴高兴了。” 搬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有凤姐儿的巧嘴说项,林瑾和黛玉成功地从贾母身边的套间搬进了贾母屋后的一个清幽小巧的小院,园中巧妙种下岁寒三友,花木扶疏,颇为精致。虽是只有正房五间和一侧厢房五间,但也足够让两个女孩子住了。 这里没有之前那么富丽堂皇,却是清净得多了,而且左右后都是贾母的库房,有二三十号健妇婆子看守,实在是安全极了。 林瑾自不必说,便是黛玉,得了完全自己的空间,可以自由接待几位姐妹来访,也是称心如意,平时的笑容都多了些。 林瑾看了心中欢喜,给林如海写信的时候都是一股子欢欣鼓舞的劲儿。 至于秦钟那里,很是记仇的林瑾一直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贾家的家塾实在是个驴粪蛋外面光,光听下人们的传闻的十分之一,就知道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自从薛家进京之后,那位呆霸王据说也去了贾家私塾,只有更乌烟瘴气的份儿。这一次他还没打死人,据说整日里一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的气势,也不知道和宝玉秦钟遇到一起,又会有怎样的天雷勾动地火。 哦对了,这几位还有点相同爱好,雅好南风。 她就等着,看贾家家塾里闹起来了,可要怎么收场。 不久,她便听说家塾里打了起来。 林瑾直觉应该和秦钟有关,暗搓搓地嘱咐了春纤出去打听消息。 果不其然。 原著中的香怜玉爱事件还是发生了,甚至比原来闹得更厉害。 没背上杀人官司的呆霸王果然不负其名,居然呆劲儿上来,将秦钟直接打个半死,打算拖回家去写了卖身契按上手印。 好歹宝玉是自家贵亲,不然他生的那样俊俏,只怕连他也会拖走了 宝玉虽然是荣国府正经嫡系,又有四个小厮和奶兄帮忙,架不住呆霸王也带了人,还各个人高马大,被拦在一边动弹不得。 若不是贾蔷见事情不妙,急三火四去宁国府叫了贾蓉过来,好说歹说把人劝下来,让他保住了自家小舅子,只怕秦钟就真的要完蛋了。 经此一事,秦钟吓得待在家里,如果不是和宝玉一起,再不敢到学堂去。 秦可卿本来今日便突发疾病,如今经此一惊一气,病症竟是越发不好了,每日里求医问药不止。 至于宝玉这个柔弱之人,居然回到府中就发了高烧,自此好长时间没去上学。 林瑾和黛玉带了几样宝玉喜爱的玩物和一些安神之物前去探病,只见宝玉昏沉沉躺在床上,头发只松松梳了个辫子,额头上放了块打湿的红色绸巾,脸上烧得通红,眉头紧锁,不知道嘴里在嘀咕些什么。 茜雪和袭人两人守在床边,一个床头擦汗,一个床位掖被子,都是一脸的担忧之色。 宝玉屋中如今实有八个大丫鬟,十多个二等丫鬟,又有一干小丫鬟,宝玉又是个和软的性子,并不太拘束他们,平日里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好不热闹,此时却是个个屏声静气,连掉下一根针也能听个声响。 此时贾母因为年纪大了熬不住,已经是先回去了。 只有王夫人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儿啊肉啊地叫个不停,见黛玉姐妹过来,倒是脸色柔和了些。 “倒是亏着你们想着宝玉了。” 林瑾和黛玉很是宽慰了王夫人一番,又特特把礼物中的安神香送上。 “这是西域来的,据说对安神颇有奇效,舅母拿去问问大夫,若是不和药性冲撞的话,给二哥哥用却是极好的。” 王夫人轻轻点头,让玉钏收了,拿去前面问正在开方子的太医。 林瑾和黛玉又问了问宝玉的病情,略安慰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第27章 二十七 贾母和王夫人都对薛蟠很是恼怒,只是贾母的脾气都发在薛家人头上,王夫人却是觉得都是秦钟惹出来的祸事。 因为惹恼了这荣国府里的老祖宗,薛家自此颇受了些冷遇。 若不是王夫人还顾念着几分姐妹情谊,还有送给自己的银子,只怕还担心着几分或许得了前程的薛宝钗,薛家人早已被礼数周全地“请”出贾府。 薛姨妈心中担忧,薛蟠却是极为不满,他自觉家中豪富,自己有个妹子出息,自己也对姨妈一家颇为尊重,又花了那许多钱,偏姨妈竟是不向着自己,连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家的小子都能给自己脸子看了,因此愤愤不平,找了个借口,闹着要出去做几回生意。 薛姨妈苦劝不住,又想着因着这次机会,儿子能上进了也好,便请了家中几个老成持重的掌柜带人陪着他去。 又细细嘱咐了,是赔是赚都没什么要紧,只平平安安回来才好。 原著中并无此事,且有冲突也有一个端庄大方的薛宝钗从中转圜一二,自是比如今强上许多。 “唔,春纤,二舅母竟是收过薛家的银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嗑着瓜子听着八卦,感觉心情极为舒畅的林瑾突然听到这么一耳朵,忍不住吃了一惊。 贾家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些下人不知道的? 她忍不住仔细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干出过什么不得体的事情,顶多看上去要求严格了一些,若是有些不那么可以明说的事情,都是交给梅红或小林嬷嬷出门去办的。 “可不是?都是二夫人那里的仆妇说的,薛太太时常来求二太太帮忙,来来回回,也送过十一二箱子的东西了,二夫人回送的少得多。”春纤笑嘻嘻压低了声音道,“这不,薛大爷又闹出这等事情来,薛太太哭哭啼啼又来了,指不定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给二夫人呢。薛家就算有个皇商名头,到底孤儿寡母没人支应,薛大爷也不是个顶门立户的,好多麻烦都是我们府里帮着挡下的呢。” “听传闻说,不是那位王大人帮忙的吗?”林瑾问。原著中当了九省检点的王子腾,很多同人文里传说是王、贾、薛、史四家的领头人物,非常有本事的。 “大小姐说笑啦,王大人和两位太太并不是一母所生,彼此之间感情不算很好的。说道帮忙上,还是嫡嫡亲的姐妹更亲近一些。” “那难怪呢……” 春纤道:“薛家人到底有些家底儿,曾经的紫薇舍人呢,金陵的歌谣都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就算是如今薛大爷撑不起来,一时间也不会怎样,小姐出门时真真还是要离着远了一点。倒是那秦钟,小姐应是要称愿了。” 林瑾听了这话来了兴趣:“哦?这话可怎么说?可是他受了责罚了?” 春纤摇头笑道:“又有哪个去责罚他呢?只是小蓉大奶奶近日来有些病症,这一二日,越发沉重了,亲家秦老爷很是担心,捉了他去跪经给小蓉大奶奶祈福呢。清锅冷灶的,可是受罪!” “如此倒真是有些称愿,”林瑾合掌笑道,又微微叹气,“也不知道这症候如何,那位小蓉大奶奶倒真心不愧是宁国府的宗妇,温柔和平,美貌多才,想来若是有些症候,也是吉人天相的。春纤,我记得,我从江南带来的行李里面有几只西洋的红参,药性最是温补,你去取出来罢,等下带两个小丫头子,送到小蓉大奶奶那里,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秦钟自然是讨厌,秦可卿只见过一二次,倒是可亲可爱,但愿她也能不如十二钗判词一般红颜命薄吧。 春纤应声去取了红参,细细包装好,送到了东府,秦可卿病重不见客,尤氏很是客气的收了,特特给了双份的赏封儿,命自己的丫鬟好生送人回去。 又过了些日子,恰逢贾敬寿辰,宁国府那边请荣国府诸人过去看戏。几位小姐并未过去,宁国府便送了上等的席面和寿桃过来,也是一番庆贺之意。 林瑾和黛玉高高兴兴地用了,因为觉得那寿桃很好,还特别打发人去问了是哪家铺子做的。 宁国府那边回话告诉了是哪里,还让去询问的梅红带回来一大篮子寿桃,说是给两位小姐添寿用的。 又过了些日子,忽传贾家家塾的讲师贾代儒的儿子贾瑞死了,一时间家塾暂停。 贾代儒是老荣国公那一辈的人,为人虽然迂腐,却也老实本分。据说贾家众人齐去吊问,各处均有赠银。代儒家道虽然淡薄,倒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宝玉得了空闲,顺心随意地和姐妹们混在一起玩耍,拈花斗草,不一而足。 林瑾估计着是因为没有相关的蝴蝶翅膀扇动,贾瑞调戏王熙凤又被设计致死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她不关心贾瑞这个色狼的生死,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风月宝鉴而死,还是仅仅是因病而亡。 对于贾瑞的死亡,或许有些传言,但是注意他的人太少了,就算有,估计也很难传进这深闺里面。 林瑾此世也有十三四年,早就此处心安是吾乡了,但对那那离恨天薄命司却是很是惧怕——自己一个科学侧的文科生,实在是没法应对神秘侧的大能啊! 它既然不出现,我就当它不存在,也绝对不会去扯上关系的——这就是林瑾的态度,反正原著里那警幻仙子也没什么大用的样子,除了诱骗贾宝玉这个未成年之外,什么正事也没干。 至于还泪一说,看黛玉现在也不是经常哭的样子,大概原著里是寄人篱下红颜命薄,伤感身世,方才时不时哭上一场吧…… 还有那赖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也没听说有什么相关的传说——自己曾经问过小林嬷嬷,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让黛玉见外亲见生人的和尚,只有大夫说让她平日里多注意身体的各种叮嘱而已。 大概这是一个没有那些神秘侧的世界吧? 那还真是不错。 等到这年秋天,林如海的书信寄来,接林黛玉和林瑾回去,只说似有上意要让他调动他处,接两个女儿回家处理些家事。 林黛玉和林瑾一时间欢喜无限。林瑾还知道这是一时间再无凶险了,越发地容光焕发,当下细细打点行囊,只等着早日返乡。 林瑾原本打算把小林嬷嬷和林京一起带回去,私心想着,也算是让林京小小的衣锦还乡一把。小林嬷嬷却自请让儿子留下:“小姐京中这么多产业,不留个妥当人,实在是有些担心,况且,老爷也有些事情交给我儿去办。” 她微微凑近林瑾道:“小姐,我看你高兴得不比寻常,可是老爷要回京了?” 这个可不一定,林瑾摇了摇头:“父亲为国效力,这些事情,哪里是他说的算了的呢?只是这一二年听说江南动荡,只盼着父亲换个安稳些的地方才好。林家又不是没有钱,何必这样费心劳力呢。” 而且林家还是五代单传,也不知道长寿怎么样了,要是早夭,大概只能让黛玉坐产招夫了。 “可不是,千好万好,不如平安是福啊……”小林嬷嬷深以为然。 贾母听了此事,不知女婿前途如何,心中又还想着两个玉儿的因缘,时喜时忧,只安排下人仔仔细细打点黛玉动身返乡之事,又自己写下一封书信,信中详细写明宝玉种种出色,言辞诚恳,希望女婿莫要将外孙女轻许了他人。 宝玉不知贾母的打算,只觉得黛玉离去使得自己心中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劝。只缠着贾母,定要她想法子再带黛玉回来。 贾母安排了贾琏送林家姐妹回去姑苏,又特别叮嘱了,一定要全须全尾地把两人再带回来。 一应土仪盘缠,不消烦说,自然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贾家那些下人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如今表小姐得贾母宠爱,又有个当大官的父亲,自然殷勤备至,十分的颜色也要装点出十二分来。 贾母尤嫌不足,又加了好些东西进去。 几位姐妹也各有临别赠礼相送。湘云在史家未来,却是听说了此时,也送了几色针线过来,花样精巧,配色俏皮,看得出来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等择了一个宜远行的好日子,又吃过送别的酒宴,贾琏便带了林家姐妹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第28章 二十八 在船上,林瑾竟是见到了两个眼熟的陌生人。 两人都是出色的美男子,仪态礼仪、风度谈吐都颇为出众。 还有,一个是在韦御史府上见过的,一个是在荣国府二门见过的。 两个都不是太懂礼貌的人。 贾琏很客气地介绍。 一位是缮国公之孙石光珠,时任羽林卫将军。缮国公和荣国公同在八公之列,也算是通家之好。 另一位是宝玉的朋友,柳湘莲,如今在石光珠手下任职这一位是理国公府的亲戚,和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是五服内的堂兄弟。 介绍这一位时,他实在是有点儿尴尬——他认出来这就是跑去胡闹偷窥林大小姐的两个贾宝玉的混账朋友之一了,如今要把这人介绍给苦主……真是一言难尽。 好在也只是说一声就完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想让外人搭上自己的船的。 但是,这怎么说也是老一辈的交情,可以说是通家之好的,又是为了公务,少不得能帮就帮。 所幸影响不大。 这条船大得很,林家两位表妹又不出来,实在是不用担心再遇上。 贾琏如是想。 林瑾则是恨得要死。 本来坐船就是很烦人的事情,那么小的空间,哪里都不方便,若是没有外人,还可以到甲板上透透气,如今多了两个外男,就只能躲在房间里面装淑女了。 林瑾当着黛玉没有表现出来,私下里却是生了一场闷气。 “这就是你看上的那位林小姐?”回到舱房中,石光珠笑吟吟坐到桌前,拿出一副要审人的架势来。 两位林小姐虽然蒙着面纱,能看出来都是风姿不俗的。 年纪略大的林大小姐更是正是花季,发如流泉,衣如蝴蝶,风姿翩然,宛如神仙妃子。 柳湘莲和他本也是一见如故,如今混的也熟了,当即笑嘻嘻道:“可不是,上官大人可要帮忙说媒?卑职感激不尽。” 说着便拿出自己串戏时的姿态来,摇摆行礼,唱了个肥喏。 “可别可别,那林大人可不是好惹的,”石光珠摇摇手,“他原本是昔日太上皇指给原太子——也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用的人。如今然能改弦易张,还能让太上皇和今上都颇为满意,又是在江南那甄家人的地盘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真心是一等一的狠角色,我们这次到了江南,只怕还要请林大人帮忙,到时候张口就要给林家小姐说媒,只怕会被一顿棒子打出来的。” 他笑嘻嘻看了柳湘莲一眼:这样的人物,会想要一个什么样子的女婿呢? 一个爱串戏的寻常旁支子弟可是不够的。 若是林大人有一二分想高攀的意愿,就算他看上的是个外室所生的庶女也是不太够的。 毕竟林大人的处境虽然已经不算凶险,但是真心不算太好。 而且,那位林大小姐真心是个美人儿,端庄妩媚,是非常讨人喜欢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的长相,就他假公济私得到的消息,这位小姐也识文断字,同时还持家有道,嫁妆丰厚。 若是嫁到京中哪个得力人家,只怕是一份好助力。 而且她现年已经快十四岁了。 女子十五及笄,一般十六七岁、十七八岁就嫁人了。 柳湘莲怕是来不及。 他伸手拍了拍柳湘莲的肩膀:“莫要太执着了。你一心一意要娶个绝色,但绝色也还是很多的。等我回京了,我看看我认识的姑娘里哪个合适。” 他恍惚记得,自己有个表妹很漂亮来着。 还是想试试的,柳湘莲摇了摇头,就此不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这次下江南的任务来。 一路上顺风顺水到了林家。 林如海见了两个女儿很是欢喜,见女儿出落得越发出众,心中暗暗感谢岳母。 等到林瑾给他细细讲了很多贾母的撮合之事和其他细微之处之后,林如海就不这么想了。 还是自己女儿争气,自己出落得好。 自己这位岳母年轻时真心是个人物,如今也老了,糊涂了,个性偏狭管不得事情了。 好在林家不缺钱,也不缺门路,找个合适的教养嬷嬷不成问题。 倒是自己的大女儿让自己高看了一眼,她自小贫家长大,纵然那冯秀才有点办事的本事,也教不了一个女孩子多少,可见还是像自己的。 在那样的情况下,恪守规矩,一心守拙不是太好的出路,但也不错了。 对严格自律的人,别人总是要客气一点的。 听了林瑾一点点讲完在贾家的种种,林如海温声笑道:“阿瑾,你当姐姐也辛苦了……” “还好还好,黛玉这么可爱,贾家人其实也很好的,只是规矩上总有不同之处。” 热爱林妹妹的林瑾一时间反而不太好意思。 她四处扭头看了看,问道:“我一心只想着说话,倒是忘了,长寿还没有回家吗?” “还没有,形势不太好,”说到小儿子,林如海伸手拧了拧眉心,“不过,我也帮他安排好了,过些日子,带你们去看他。” 过了三日,林家一家去给早逝的林夫人上香。 到了寺中,办了法事,捐了丰厚的香火钱,主持请了林家一家去了静室,说是要给两位小姐看看命相。 屏退众人之后,林如海快步上前,抱住了主持身边的小和尚,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来看看你们的弟弟,他也长了好些了……”说着泪如雨下。 林瑾和黛玉也快步上前,拉着弟弟的手,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一时哭一时笑,若不是主持的静室颇为幽静,只怕此时已经有人来敲门询问了。 长寿大致模样未曾改变,但长高也张开了,比起在林府的时候,要健壮活泼得多。 林瑾和黛玉哭过一阵之后,细细拉了长寿打量,只觉心中欣喜万分。 “啊咧,父亲,为什么长寿会当了和尚?”虽然看到活的长寿很高兴,但林瑾还是很担忧,“就算是一时也不太行啊,他会不会在此期间精通佛法被大师看上,将来没法还俗了?” 真要是真心想当和尚……那倒也行,总可以还俗的嘛! 只是,人世间总是有很多的无可奈何的,要是倒霉一点,像《刘罗锅》里面那一位,由假和尚变成真和尚,那可怎么办? 那一位是金口玉言不能更改,有机会更改时又真的变成了高僧——要是长寿也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呢? 他还小,根本还不成熟,根本不知道怎样才算好。 强行在这种时候规定他的未来,就好像说十四岁的小姑娘会仙人跳大律师一样。 林如海还没开口,旁边的大和尚先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长寿施主只是暂时避祸而已,林小姐大可放心,贫僧是不会给一个顿顿食肉的孩子沙弥戒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林瑾喜形于色,也不管是不是折了大师的面子。 吃肉最好,吃肉最棒! 黛玉在一边掩口而笑,主持和林如海也忍不住相视一笑。 长寿入京不仅是为了避祸,更是当了人质,只是此事就不用和两个女孩儿说了,平白让她们担心,左右有大人顶着,天塌不下来。 看着几个可爱的儿女,林如海的求生之意越发高涨,只觉得之前灰心意冷的自己简直可笑,如何那些肆意妄为的混账尚且活得好好的,自己反而要去死呢? 自己可是要好好看着几个孩子长大的。 江南这里眼见着又是一场混战,如何才能够在这时退步抽身,回到京中,还需要细细斟酌。 便是断尾求生,也是无妨。 今上在当皇子的时候,便是个精明干练之人,如今当了天子,可不会换了一副性情,自己到时候正可以在京中好好照看着孩子,冷眼看着江南这里那些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下场。 还有甄家…… 想起早逝的妻子,林如海的眼神冷了冷。 是应该找个时候和自家那两位不请自来的羽林卫聊一聊了。 不管是改弦易辙,还是心灰意冷,总要让今上看到自己的诚心不是么? 还有之前,林瑾在京中搞温室庄子得来的那一大笔钱财都投资到了海贸上,也是这孩子运气冲天,竟是十二只船全都带了珍稀之物归来,所得之利,足有原来数十倍不止,如今正好趁这个机会献给今上,想来正发愁国库空虚的陛下应该会很高兴的。 第29章 二十九 却说京中荣国府,王熙凤正孤衾冷床睡着。 贾琏一去许久,纵使有平儿在侧相伴,挡不住心中思念贾琏。 三更鼓过,凤姐儿方觉星眼微朦,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即将远行,前来送别。 凤姐儿梦中忘了秦可卿重病,只恍恍惚惚听了此话,便问她的心愿。恍惚间,只觉得说了好些为将来筹划之事。 凤姐儿梦中迷迷糊糊应了,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儿惊醒.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儿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去。 秦可卿青年早逝,众人想起她素日温柔和顺,处事公道、怜贫惜贱等诸多好处,从上至下,以及家中仆从,都伤感可惜不止。 只她之前病症虽重,病情却还算平稳,如今竟是突然去了,不由得让人有些奇怪。 待到秦可卿灵前,贾蓉自是伤心不提,偏贾珍竟是哭的泪人一般,伤心更胜贾蓉,这就更让人心头疑惑了。 偏贾珍竟是不管不顾一般,说什么“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让人无话可说,只能说他是悲痛得糊涂了,任由他任意抛费,将秦可卿的丧事办得奢华异常,便是王孙公子也有所不如。 好歹此时薛蟠在外未归,没让贾珍拿了那在潢海铁网山上出的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樯木棺材,只用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也算是颇为逾越了。 贾珍因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惟恐各诰命来往,亏了礼数,怕人笑话,正踌躇时,恰贾宝玉见了,便问了他烦闷之事,推荐了王熙凤来料理此事。 王熙凤素来掐尖要强,最好卖弄才华,又有贾珍求恳,当下便接下此事,竟是杀伐决断,威重令行,将一干事体办得井井有条,众人无不叹服。 直到秦可卿的棺材被送入铁槛寺停灵,凤姐儿方才有些闲暇。 因着宝玉要留几日,凤姐儿便带他和秦钟一起去了铁槛寺旁的诨名馒头庵的水月庵中暂住。 这水月庵中的几个大小尼姑都和荣国府上下熟悉,平日里也不知道收了多少布施,自然是恭敬奉承到了极点。 如今见了宝玉,知道这是那荣国府里面极被看中的一位,当下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来去去,又是上茶,又是点心,又是鲜花,便是穿花蝴蝶,也未必有这等殷勤。 别人且不说,其中小尼姑智能,竟是和秦钟有些私情,此时秦可卿停灵之时,秦钟竟是仍能和智能打情骂俏,说些风月段子,真心是凉薄极了。 宝玉在一旁看着微笑,竟是也并不觉得如何。 林瑾若是在此处,怕是要拉了黛玉来看看宝玉的另一番面目,再拉了她去洗脸,以免脏了眼睛。 且说凤姐儿稍坐片刻,便回至净室歇息,水月庵的老尼姑殷勤相送。 及至到了净室内,见凤姐儿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 却原来老尼姑曾经认识个张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却被新任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一心看上。 这县官不如现管,张家人有些爱势贪财,便想着退亲将女儿另嫁,偏那守备家也不是好惹的,两家争执,张家人一时间无法,正好这老尼姑撞上来,便说动了张家人,想法子借了荣国府势力,来做成这门亲事。 凤姐儿起初多少觉得有些不好,不甚愿意。 偏老尼姑江湖走老,看穿凤姐儿并不坚决,又爱名爱利,好展现手段,当下搬弄是非,几句话激得凤姐儿兴起应下此事,自觉也是自己一番本事。 待到回府之时,正赶上贾琏回来,凤姐儿又惊又喜,忙不迭叫了人给贾琏接风洗尘,遂问别后家中的诸事,又谢凤姐的操持劳碌,两夫妻浓情蜜意,自不必说。 贾琏因着路途劳累,便先小睡一番。凤姐儿帮着他整理行囊,正翻到他一张拜帖,恰巧想起那张家之事,想着择日不如撞日,直接用了这个正好。 凤姐儿正扬声让人叫了来旺儿来,正赶上贾琏起来喝水,见凤姐儿拿着他的拜帖,迷迷糊糊便问:“你可做什么?那便和做官的大印一般,正经不是好玩的,可莫乱动。” 凤姐儿回头便啐了一口,笑道:“你倒是说得凶险,难道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不过是拿来做个媒人罢了,我刚收了一笔谢媒钱,正等着买胭脂用呢!” 说着又扬声叫平儿,去叫了来旺儿过来。 贾琏也是阴私见得惯了,实在觉得不对,冷了脸色,起身扯住了凤姐儿:“你且先莫要叫人,先把这媒人定下的姻缘和我分说一二吧,妇道人家不知道官场的规矩,可是要出事的。” 凤姐儿正是刚办完一件大事的得意时候,哪里听得了这话?当即丹凤眼圆睁,柳叶眉倒竖,就要和贾琏吵架。 平儿正掀了帘子进屋,见此情形,上去便抱住了凤姐儿手臂道:“奶奶又何苦和爷生气?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个清楚呢?” 凤姐儿和贾琏此时婚后不过三五年,尚是夫妻情热之时,且又是小别重聚,听了这话,心里面先软了三分,当下撅着嘴巴,把此事分说了一番,其中把自己的威风大大夸大,又把其他的事情轻描淡写。 贾琏听完了,吓得一身冷汗,忍不住连声惊呼:“好险好险!你为了三千两银子,便毁了他儿子的姻缘,难道不被他恨上?你只莫受了那老虔婆的挑唆,自己背了个锅在头上才好。” 凤姐儿犹自犟嘴道:“不过是一点小事,那里凶险了?那节度使云光家里原本是当年老国公的牙将,不过托他办一点点小事情,那里不成呢?” 贾琏深觉和她说不明白,又想起王家竟是不叫女儿多读书的,凤姐儿又父母早丧,只怕这些阴私事上有些欠缺,心里想着以后再床头训妻,此时先把这事情过去了才是。 贾琏当即拉了她的手,直接点出其中原因来:“罢罢罢,我也不和你说这事情哪里错了。只那守备虽然是现在卸职,看着不显,其实却是正经有些前途的。我这次送林大妹妹和林妹妹返乡,机缘巧合之下,搭上缮国公府那里一条路子,守备家里和缮国公府正有些关联。你便是不关心那千里之外的人,也关心关心你亲相公的前程如何?” 若是有前程,自然是好的。 凤姐此时倒有些后悔了:“只是,我收了她三千两银子……” 若是被她拉扯出来,可如何是好? 这时候倒是要讲道理讲信用了? 贾琏气骂道:“便是收了又怎的?她敢这样坑害与你,你就留着当胭脂钱吧。只以后再莫揽这些事情上身了,好好给我生个儿子方才是正经事。这府里便是缺钱了,也不该你省俭。至于那老尼姑,你且等我过上两日,找几个小厮去砸了那馒头庵,那些个三姑六婆,嘴上说的慈悲,最是坏事做尽,胆大包天的……” 凤姐见贾琏发怒,连忙解释,到底年少夫妻,不多时又和好了,只深恨那挑唆的老尼姑。 贾琏见凤姐真心认错,又挑那些性命相关的事情,先把紧要的给她讲了,凤姐一一听了,又讲起自己的难处和疑惑,两夫妻倒是因此而交心了。 此是后话不提。 次日,贾琏先写了书信给节度使云光,只信中不是请他拆散一对鸳鸯,而是直接将此事和盘托出,请他帮着玉成此事。 云光素来有些莽撞自大,不然原著里也不会贸贸然就做出此事了。贾琏言辞恳切,托他上门凑成一对鸳鸯,他有意展现一下自身本事,竟是直接拖了那守备家公子上了门去,硬按着那张氏金哥做了自己义女,又硬按着两人拜了天地,成了夫妻,才哈哈大笑离去。 张家不知就里,只知道其中怕是有些缘故,也不敢细问,到底老老实实认了女婿不提。 张金哥本是个重情重义的,原著中闻得父母退了前夫,他便一条麻绳悄悄的自缢了,偏巧那守备之子也是个极多情的,闻得金哥自缢,遂也投河而死。如今两人安好,夫妻和合,自不必提。 那长安府府太爷不敢惹节度使,只吃了个闷亏不提。 原本那托请荣国府之事,正是他家的主意,有如今之事,也是报应不爽了。 第30章 三十 至于贾琏,他写完信便果然点了些人手,又找帖子请了府衙的人过去,说是有意偷盗,便直接将那馒头庵老尼姑抓了送进牢中,下了狠手几下敲死,又另选了一个比较老实的尼姑当主持。 老尼姑原本就是个做惯了阴私事情的,贾琏从她那里抄出来好些金银,便一并笑纳了,拿了一些给府衙来的人,剩下的带回家去,一半给了凤姐儿,一半儿自己留作私房,又有几本账簿和一些记录,贾琏想着传出去不美,直接拉到院子里烧掉了。 府衙来人得了金银荷包鼓鼓,又在几个大小尼姑身上占了便宜,当即笑嘻嘻走了。 此时这一干尼姑方才松了口气,心中念佛不止。 “阿弥陀佛,总算走了。”一个高大尼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且快起来罢,还有好些事要做呢。”另一个瘦小尼姑拉她,正是新上任的主持。 高大尼姑和她素来交好,也不起身,只懒懒道:“怎得,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烧到我头上了?庵主且饶命,我可要吓死了。” “你这个惫懒东西”新任主持见众人都站的不近,索性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道,“那贾家人拿了好些东西走,可主持那里难道只有这些么?” 高大尼姑当即眼睛一亮,翻身便跟着新任主持主走了。 两人因着老实又嘴巴紧,时常服侍原主持,很是知道她的一些隐秘,如今眼见她是回不来了,不如取了这些,自己买两双僧鞋穿一穿也好。 两人正一阵风一样走着,就看一个小尼姑眼泪汪汪地冲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智能儿竟是不见了,主持主持,这可如何是好?” 因着智能儿做派很有问题,又和一些公子哥儿夹缠不清,主持并不是很待见智能儿,当下只随意道:“哪里会有什么事情?智能儿熟识的人多了,只怕是吓破了胆,趁机溜出去,玩耍上几天也未可知。阿弥陀佛,你可见过有人诱拐尼姑的?” 小尼姑不知说什么好,依旧泪眼汪汪地离开了。 却原来智能儿早和秦钟有私情,她只忖度着这一番事情大了,自己何不趁机逃走,到了秦钟家里,便是做一个妾室也好,总比在水月庵中明着诵经念佛,暗地里迎来送往要强些。 秦钟还算是有情意,见了智能儿上门,心中欢喜,只今日被老父亲拘着读书,心中害怕,当即便掏了自己几两银子,打算给智能儿租个小房子安居,待到头发长出来,再做打算。 智能儿带了头巾,正跟着秦钟一路走着找房子,突然听到有人叫道:“可算是落到我手里了,如今看你往哪里逃去?” 秦钟猛侧头一看,竟是薛蟠正气昂昂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那里,大笑不止,后面还跟了六七个衣着光鲜的下人。 秦钟自从那次差点被他拖走,已是被吓破了胆子,又想起如今自己姐姐去了,近几日已是觉得有些世态炎凉,当下竟是哭了起来,口中只喃喃叫着宝玉不止。 智能儿倒是有心,冲上去扶了他臂膀,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说宝玉宝玉便到。 他本是和外出归来的薛蟠一起出游,打算给薛蟠洗尘的。 不意竟在这里见到秦钟,又惊又喜,又看薛蟠哈哈大笑站在他面前,一副欺负了人的样子,当即插到两人之间向薛蟠道:“你可又做了些什么?莫不是要吓死鲸卿么……” 薛蟠鼓了鼓肚子,翻了个白眼:“谁耐烦欺负他?好歹转折有点亲戚,我也要给一点面子的。还不是跟他打个招呼?正好也算是相识了,叫去和我们一起喝酒,还多个人划拳!” 秦钟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应下,讷讷不知如何开口。 智能儿也踌躇不知如何,回头望向秦钟。 这一时间动作便有些大了,那头巾本就绑的有些松了,此时便轻巧脱落,露出智能儿的光头来。 “你竟然拐带尼姑……”薛蟠怪叫起来,只是还没等叫完,便被宝玉跳起来捂住了嘴巴。 青天白日的嚷嚷出来,鲸卿可怎么办? “你可留着点口德吧,”宝玉恨恨道,“上次差点把鲸卿吓死,这一次又要怎样?” “哼,那就给你个面子……”薛蟠上次被母亲哭的狠了,又被妹妹送出信来,好一番诉苦,方才去做了生意。 这一趟辛苦下来,倒是不想以前那么冲动了,只哼哼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热闹。 宝玉拉了秦钟起来,又细细问了他缘由,一时间倒也真心实意为朋友发起愁来。 他本也是个万事不知的,如今一时间让他找个法子去安置一个大活人,倒是真心想不出来。 茗烟最是个不怕天不塌地的,当即出馊主意道:“不如就送到花大姐姐那里?” 袭人本姓花,是外面买来的,她有个哥哥叫花自芳,据说现在也整整齐齐起了房子,住的离这里不远。 “你可少说两句,平白无故送去那里做什么?”宝玉还没开口,倒是宝玉的奶兄李贵先唾了他一口。 私藏尼姑,难道是什么好名声吗? 这小子完全只知道胡闹,还不是都记在自家少爷头上。 况且他不比自己母亲,总想着借着奶过少爷的恩情拿大,他可是想着好好跟着少爷过日子的,既然如此,就不能恶了宝玉的身边人。 他冷眼看着,宝玉身边,一个袭人是最会服侍的,虽然是从外面买来的,反而压了正经府里的人去,只怕将来还有造化。 因此更多一层不愿意。 只他知道宝玉未必是个肯听劝的,只觉得简直头大如斗。 薛蟠方才在旁边听了,此时倒是不以为意的开口道:“宝玉你就是没经历过,不知道怎么办。这种事情,还得是看我薛大爷的。不如这样吧,我在京中恰好也有几处房子,不如就让你这姘头住过去吧,到底也算是蓉儿的亲眷么……” 秦钟知道薛蟠是皇商出身家中豪富,在安置人方面自然是比自己方便的。只踌躇着担心薛蟠又想着对自己做些龙阳之事,不由得一时间没了主意。 到底是宝玉苦劝,又想着智能儿无处安身,还是应了下来。 只想着若是有个万一,到时候再行安置也不算迟。 这倒是冤枉了薛蟠,若是说他想着和秦钟再有些有的没的,倒是真没有的。 且不说,他总要给亲戚家一点面子,便是秦钟的姐姐亡故了,这面子也是要给的。 再说,那次和秦钟的冲突没让秦钟怎么样,反而是让他受了好些唠叨,让他对秦钟有些敬而远之的意味了。 如今借给他一处不用的房子,也算是给贾家面子,又给自己长脸的。 薛蟠身后家丁中的一个听到这话,不由得变了脸色,心中叫苦不迭。 他相好的女子恰好是嫁进了给薛蟠在京中看房子的一家,离这里是最近的,房子又是拿来出租的,大小套院颇多,安置什么人最合适。 那家人做了什么,他最是清楚。 此事一出,那家人只怕要完蛋。 偏自己此时也不好趁机跑了,去给对方报信。 他思来想去,又觉得不报信也好,那家人反正对他相好也不好,若是被赶了出去,自己说不定可以把相好带回家中,岂不是名正言顺? 这样想着,他便不急走了,只装作隐形人一般,等着看那家人是何下场,再做打算。 薛蟠家的这套房子离赶考的地方非常近,当时是建成了六列。 里面四列是两两相对的小院,整齐清幽,主要租给上京赶考的学子用。 外面两列是书店食肆,有高墙和里面分隔开,免得吵到里面的租客,又有夹道相通,方便买东西。 横着又又有一个三进的院子,是给主人家留着偶尔小住用的,另外开门,并不和租户相通。 三进院前面,在堵头又有两个小院,是给看房子的人住的。 薛蟠带了人到那小院去找人,就见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子很是趾高气扬地开了门道:“你可是找许大爷租房子的么?真是不通礼数,他们家住在那三进院子里,这里是给下人住的,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给薛蟠看房子的一家正是姓许。 这俨然是反奴为主了。 薛蟠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事情? 当即三尸神暴跳,即刻让身后的家丁砸门。 他这次带着的都是陪他走南闯北的好手,都有着一把力气,三五下便几乎把大门撞坏。 许家的儿子跑出来,指着薛蟠就骂,连带着宝玉秦钟并智能儿都捎上了,什么男盗女娼的话都有。 薛蟠被气的暴跳如雷,自己上去和许家儿子厮打起来。 许家的儿子虽然说做活多一些,力气能强一些,偏恰恰是个三寸钉谷树皮,而薛蟠身高体重,一时间竟是把那许家儿子拖着一顿好打。 早有许家的下人去叫了许家老爷过来。 许家老爷名叫许金宝,见了薛蟠一时间还没认出来,又见到他身后一个掌柜的,和一群薛家的好手里几个相熟些的下人,方才反应过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当下心中暗暗叫苦,又听下人一声声叫着老爷,只觉得仿佛催命一般。 伙计中有几个有意在薛蟠面前卖弄的,当即上去抓了这许金宝“许家老爷”下来,按在薛蟠面前,听候发落。 薛蟠也打的累了,让伙计过来抓了“许大爷”按在地上再打一顿,自己坐在一边歇息。 许金宝还要狡辩一二。 薛蟠哪里是肯听别人的话的?当即就让伙计进了家门,把这一家子都抓起来绑了,每人抽了二十鞭子,然后请了官府的人来。 第31章 三十一 却原来这看房子的一家见薛蟠年轻,进了京也不知道打理家业,越发的放肆大胆起来,起初只是克扣一点钱,后来见薛蟠万事不管,也不往这里来,竟是大着胆子开了正房,一家子住了进去,自己也是使奴唤婢,过得俨然是和主子一般的日子。 好日子过得久了,自然就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恨这房子地契不在手中,不然竟是自己一份家业了。 至于自家原来的房子,则是给了奉承得好的穷亲戚住着。 也就是给薛蟠看门的媳妇子。 霸占家主财产,证据确凿,没有什么可辨别的,官府自然是重重判了,把人扔进大牢。 薛家掌柜留了一个心腹伙计帮着薛蟠处理后续,自己去了官府,又去找了自家老家主夫人薛姨妈,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因为是为了帮秦钟的忙,方才抓住一个蛀虫,薛蟠当即便要撵走一个租客,给秦钟倒个院子。 还是智能儿知道的眉高眼低多一些,拉了秦钟好一番嘀咕,最终定下来,不用撵走租客,只把那看房子一家原本最开始住的小院借给智能儿住,另一个小院则是留给未来看房子的人住的。 至于衣食住行,秦钟每月出二两银子,薛蟠帮着安排日用和饮食,也算是个小小暖锅之意。 众人皆大欢喜。 自此薛蟠和宝玉出来玩耍时倒是多了一个去处。 只是秦钟老父亲以为秦钟外出时为了参加文会,再不济也是为了和朋友交际,殊不知他竟是为了私会外室,实在是可悲可叹。 回过头再说凤姐儿,凤姐儿之前被唬得狠了,好一阵子都打不起精神来。直到宫中传出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喜讯,才又高兴起来。 为了让贤德妃省亲,家中要建造省亲别院,荣宁二府俱是喜不自胜,尤其贾政夫妻,风头越发盛了。 便是在贾母面前,王夫人的样子也从容了许多。 今上刚刚登基的时候,林瑾曾经以为,王夫人会硬气不少来着。但是那时候,王夫人相当恭谨,看不出来和今上没登基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后来想想也觉得好笑,有个女儿进了皇帝府中当女官,便是进了宫又如何?既不是掌权的那些女官,又不是当了皇妃,实在是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反倒是贾元春出来时年纪老大,只怕嫁人都成问题了。 毕竟这个年代晚婚,贾元春在后宫服役十五年,出来时已经三十岁,同龄人孩子都老大了。 梅红就曾经和林瑾偷偷说过,王夫人暗暗让人给元春送东西,还偷着为了女儿抹眼泪。 如今她倒是真的扬眉吐气了。 林瑾到底是小辈,又有父亲在堂,便是贾家有心让林家出钱,这省亲别院的事情也问不到她头上。 林瑾只从八卦中知道,未来那美轮美奂的大观园已经定下了要兴建。 贾珍最是个对功名利禄热心的,偏又没有大本事,原本早就看着太上皇的甄贵妃的娘家在江南权势冲天眼热,如今既是家中出了个妃子,想来总有好处。 再加上他宁国府人口少,前几辈花费也少,又和宫中的娘娘远了些,这一次便大大出血,让出了自家的花园来建别院,又拿了一大笔钱。 贾赦则是兴致缺缺,他其实心中还有点担心,他那个好弟弟只怕会借此机会,越发站到他头上了。 偏他也没有办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而且,他的偏院因为和东府挨着,也被划进了未来大观园的范围,他被塞到了马棚旁边的一个大院子住,同时还要掏出一大笔钱。 偏儿子儿媳妇还兴头头的,也是烦人。 贾政贾母也都掏了腰包。 一个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个为了自己的亲孙女儿,自然是高高兴兴。 许多珍奇之物和摆设都是从公中库房拿的。 这让贾赦越发的不甚高兴了。 林如海在信中也提到,贾母为此写信给他,只是不知道是要了钱还是什么别的珍奇之物。后来从父亲的口中知道,贾母从他那里拿了大约十万两的银子,又多方请他帮忙,多到都让他有点不耐烦了。 还有薛家,据说也掏了不知道多少东西,还用了自家的商路帮忙。 不知道王家和史家有没有在其中出力。 可惜王熙凤不会和林瑾提起这个,史湘云最近又没来。 此刻只说王熙凤,她正想着如何从林瑾手中谋求好处呢。 不过在她看来,只怕反而是给她面子,让她在娘娘面前露个脸。 原来这大观园已是有了底稿和图样了,又有让人下江南去采买的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缦,以及园中要用的丫鬟戏子等等,都已有了说法。 王熙凤在其中很是做了些假账,又塞了贾琏的奶兄,自己的奶弟,送礼给自己的一干贾家族人等等进去。 可想而知,这一个个的都只想着往自己腰包里面装钱,这工程其中的银子必然是花得如同淌水一般。 如今却有一事,这园中的竹树山石虽是可以用原来会芳园的和贾赦园中的一些拆改,却到底有些不足。 偏偏如今好几家都在建造省亲别院,这好的山石料子可不好找。 贾琏连着跑了几天,都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回到家中不由得和王熙凤诉苦。 凤姐儿掩了口笑道:“国舅爷这就找不到北了?我可是知道,如今可是有个好买处。” 贾琏当即眼前一亮,忙拉了凤姐儿的手笑道:“夫人可是不疼我了,眼睁睁看着为夫在外奔波……” 凤姐儿可听不得这话,直接还没等他说完,便呸呸呸打断了他:“爷可别说这等话。是折我的福气呢。” 凤姐儿正了脸色道:“这也是时间久了些,你都忘了。林大妹妹可不是买了好些山林么?又有那老大的石头山,如今这不是正好拿来,给娘娘盖院子用?” 贾琏没去过那里,她可是去过的,那样多的山石,当时只觉得没用,如今可是如同一堆子银子一般。 家里用完了,只怕还可以卖出去一些,给账上填补一番。 她说起这事,还有点别的念头,那庄子也算是个好的,又有修建得不错的院子,若是能借此机会拢到手里,岂不是多了份好产业? 说起来林大妹妹倒真心是个理财的好手,之前从她手里买来的庄子如今也一直收成不错,是个天长地久的进项。 想想自己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兄弟,若是让林大妹妹嫁到王家来,虽然说身份低了一些,但是嫁妆丰厚,也不是不可以。 林姑父那些官场上的关系,也颇有可用的。 况且身份低微也有低微的好处,想来必是不会敢和丈夫婆婆顶嘴的。 而且林姑父也没有儿子,若是将来他一朝去了,又是好一笔入账。 她正想的美美的时候,就听见贾琏笑道:“夫人真心帮了我的大忙了。好倒是好的,我也不耐烦继续跑了,等明日直接让人去和林京说罢,他是林大妹妹的外管事,怕是三钱用不了两钱的,到时候报账报的高一点,里外又省下一笔来。” 他自觉办得很是妥当,偏打扰了凤姐儿的美梦。 凤姐儿没好气地说道:“哪里还要用钱的?难不成林大人竟是不得娘娘的光么?” “快别说这话,林姑父可是正经科举出来的探花,林家也是五代列侯,怎么就让你说的像个” 贾琏倒是真心诚恳,只是林瑾却是偏偏无能为力。 林瑾早知道省亲之事,因此也颇预备了一些东西,这一次实在是赚得杯满钵满。 她入京五年,买下的山林里都种满了成长极快的串白杨等等,不能当大木头用,却是很好的木匠杂料,此次赶上要得急,卖了个极好的价钱。 又有借着自己要建小花园购入的各色建材,和那大片石山,都卖给了几家一心奉承贵妃的商人。 还有那处庄子,林瑾趁着之前价格高的时候卖了,把钱财落袋为安,打算将来买几处比较稳当的铺子收租,或是做一些别的妥当的投资。 只有那石山都被挖空了,留下个大坑连着周围一些土地没有卖出去,林瑾打算让人整理一番,改建成一个小湖,将来用来养鱼也是不错的。 如今贾琏想要石料,林瑾直接让人请示了贾母,套了车领着贾琏去了自家的庄子上。 “我倒是真心留了一些,早跟老祖宗说了,等下琏二哥去找林京,直接让人去拉便是。只是顶多造些假山,铺几处石阶,再多了却是没有了。回家省亲的妃嫔共六家,娘娘还不是最早的那一个,别人家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三两月前就已经准备了。若是我不为了自己造个花园,又想着小刘一手,只怕是这些也没有的。那小石山不是被挖平,而是被挖空了,一直挖到底下出了泥土。我正打算让人引些活水过来,养些莲花。” 贾琏亲眼见了大坑,便怏怏回去了。 第32章 不久林京便上了门,送来了林家送给贾府的石料。 贾琏见了林瑾特别留给府里的假山石和石材,果然都是上上等的,当成一份礼物,已经是足够体面。只实在数量不多,按园子的用量大概只够五分之一。 贾琏让人把东西带回府去,自己又去联系别的石料不提。 最终还是花了高价买了东西不提。 这商人名义上是林京介绍的,实际上是他的一个下属。 林京从中大赚了一笔,贾琏还觉得得了便宜,过后好好买了份礼物送了林京。 一来二去,贾琏和林京打交道不少,实在觉得林京实在是个得力之人,只碍着林瑾看中他,只怕要做陪房的,不能把人要过来,心中越发觉得可惜,便想着送他一个府中的漂亮丫鬟,这后来又牵扯出一桩事情来,此时后话不提。 这还只是石料一项,那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银子花的像淌水一般? 黛玉此次回去,也带了自己一分嫁妆回来自己管理,铺子田庄金银珠宝样样不缺。 她本就聪慧,又有小林嬷嬷在旁,虽然用心不多,这庶务上却是越发干练起来。 见了这为了园子肆意铺张浪费的样子,黛玉不由得暗暗心惊。 如此掏空了内囊,难道对外祖母家就是好事么? 黛玉虽然知道插手他家之事不妥,到底牵挂着外祖母,私下里便暗暗和贾母说了,委婉劝贾母略略管理一二。 贾母却只是笑着高兴玉儿的心意,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中,反是暗暗给王夫人记了一笔小帐在头上。 一是因为黛玉年幼,不知其中重重关窍,若是贸然横加监管,只怕被人追根溯源到玉儿身上,反是打老鼠伤了玉瓶儿。 二是因为这从中分润之事本就无法禁绝,而贾母总觉水至清则无鱼,又年事已高,懒得管事,随意任由他们去了,总不会少了两个玉儿吃用。 三是贾母不知营建之事,对其中猫腻所知甚少,况且其中重重克扣,纵使她是数十年的主母和老封君也不清楚这些人可以大胆到何等地步。 四是王夫人凤姐儿等自上而下的只把公中钱财当了无主之物大肆花用,这风气从根子上就歪了,便是贾母出手也是无可奈何。 五是自从元春封妃之后,王夫人可以说是扬眉吐气,贾母虽是荣国府的老祖宗,这此消彼长之事,也必然要面对的。 六十贾母自己也觉得此事无碍。如今这封妃之事是全族的荣耀,也是今上对勋贵的恩宠体现,花费过多这一点点小事,便是罪过可惜也一时间顾不得那么多了。 想到女婿也写了信来,说起外孙女关心自己,又委婉劝说莫要太过张扬之事,贾母虽是不以为然,到底知道这是外孙女和女婿一片好意,只心中暗暗又把黛玉的待遇提了一等,那已经搁置的金玉良缘,也又想了起来。 贾母自觉宝玉这一二年越发品貌出众,又有元春为妃,听说他那薛家的表姐如今当了三公主的赞善,也是颇有点前程的样子,宝玉这将来的前程必然是稳当的,他又喜欢黛玉,个性又好,亲上加亲,那里都是一门好亲事。 黛玉才貌双全自不必说,又出身高贵,父亲得力,家产又丰厚,便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亲事。 只王氏有些可恶,为了以前和敏儿一点小小的不如意,便不喜欢她的女儿,真真是没有道理。 在王氏眼中,可不是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只是自己当时是新媳妇,只能忍气吞声罢了。 如今自己连孙子都有了,反而不能顺心如意,这不是岂有此理么? 她对宝玉的期望,比贾母更甚。 如今,什么黛玉,宝钗,湘云,哥哥家的王熙鸾,都已经完全入不了她的眼睛了。 她一心想着,等以后能够入宫见了女儿,和女儿分说一番,让女儿看看皇室哪位郡主县主好些,给宝玉求娶一位,自此荣华富贵,必然是享之不尽的。 为着这一点隐秘心思,她操办起大观园的事情来,是越发的上心了。 虽然琐事都是由王熙凤干的,但是她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又有荣国府府的内务,还要借机给自己大肆敛财,一时间也是忙乱不堪,顾不得管家里几个小辈的事情,任由他们随意玩耍。 大观园建成之后,众人都啧啧称奇。 只碍着是为贵妃兴建的省亲之地,不能随便游览玩耍。 林瑾心知将来不仅能看,还能住进去,八风不动,一点也不着急,完全没有要借着机会去里面逛逛的意思。 等到了元春省亲的那一天,倒是和原著中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元春身边竟是多了一个“道是无香也动人”的端庄大方的宝姐姐。 一时间不管是贾家薛家的是长辈还是小辈,都很惊讶。 实在是没想到应该在学规矩当伴读的薛宝钗怎么跑到了这里。 但是这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薛姨妈竟是被拉了来,如今见了女儿,也是眼泪汪汪,只不敢流下来,给贵妇添堵,也给女儿惹麻烦。 整体上的流程一如原著。 只是那由绿玉改绿蜡的地方变了。 原本是几个小辈写诗的时候,宝钗帮着宝玉改的。 现在变成了宝钗下来帮着收诗稿的时候,轻声提醒宝玉的。 倒是依旧是那样处处周全的一个妙人儿。 忙忙碌碌下来,元春也没待上一天就走了。 如果不是后来把大观园给了家里人住,那样的美景,也不知道如何可怜。 又过了几日,正赶上林瑾及笄之日,倒是顶了原著中宝钗的缺口。 贾母虽然不甚在意这个女儿的庶女,倒也拿出了二十两银子来,给林瑾办生日宴会。 林瑾索性也学了原著中的宝钗,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很是表现了一下对贾母的尊敬之意。 二十两银子,换到庄户人家,倒是好过上一年了。 若是给这荣国府府里的小姐们办生日宴,却是有些不够了。 原著里好歹宝钗是当家太太的外甥女儿,这当家太太又有有个贤德妃做女儿,王熙凤自然会想些法子,把自己表姐妹这生日摆布得妥妥当当。 换了林瑾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林瑾听着王熙凤的各种表功,又重重暗示大概没有什么好东西,会办得比较简单一点,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依着她的心意,很不如什么也不要,自己吃一碗长寿面,也就算了,偏只当天到底还有些人来,便高声叫了梅红,开箱子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给了王熙凤。 “按理说,我自己过生日,本该清一清诸位的,只是,既然有了老太太帮忙,那我若是执意要自己来,只怕伤了老祖宗的心意。如今,正好一并托付了凤姐姐,给大家带些折枝花来插戴,也是件美事。” 想来再翻一倍,再简单些,怎么也够了。薛宝钗想体面,自己倒是不用那么周全。 凤姐笑眯眯应下了,正要离开,林瑾想起一件事来,又拉了她的手嘱咐道: “若是要让那班小戏子过来登台,凤姐姐且挑个爱说爱笑的。” 凤姐知道贾母也要来,自然是答应了。 到了林瑾生日那天,倒是很热闹,只是,史湘云竟是连着惹毛了林家姐妹两人。 先是看戏的时候,她不咸不淡地抛出了那句“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 哪里有把公侯千金比成戏子的?便是像,也不好随便这样说的。 众人都忙忙说笑,想把这话混过去,偏史湘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是连着说了两遍。 林瑾斜眼瞅了她一眼,随手掏了两个银锞子,扔给了那和黛玉有几分相似的龄官,又扔给了一个给红衣扮相,恰和湘云衣服相似的藕官,笑道:“小旦的样子本就好看,是个漂亮姑娘都有个三五分相似的。况且上了这样重的妆,哪里看出来十分十像的?倒是这红衣服的小孩子,和湘云你小时候打雪仗的时候好生相似呢!” 又扭头向贾母笑道:“这小旦倒是真心好看的,若是老祖宗愿意,便送了这人给黛玉做个小丫鬟可好。” 没人想到林瑾竟然这样撕破脸回口,一时间竟是没人说话。 只贾母笑着点头,说等会儿就把人给黛玉送去。 湘云更是哪里想得到,偏又不能生气,不然只怕还有更狠的话等在后头,怕是连人品都要被质疑了,只得委委屈屈吃了饭,回去便闹着要走。 宝玉想着两头调和,偏两头都把气洒在了他头上,这时没有宝钗调停,只有会狠杠的林瑾跑了去,想看看下一步怎么发展。 结果被气疯了的湘云拿着一对儿丝线串珠制成的头花扔到了脸上:“你也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倒是好大的面子!也就是林大人宽厚,不然便是做婢女也没有你站脚的地方!” 连这用来打脸的东西都是自己曾经辛辛苦苦做了送给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的,林瑾哪里肯做小伏低,直接回呛了回去:“那你难道就好到哪里去?正经你是史家的嫡枝嫡女,怎么能开口闭口都是失礼之言?” 两人大哭大吵,若不是凤姐来了撕开两人,也不知道还要吵上多久。 第33章 杂句 老医生略带紧张地把脸凑到林瑾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是中了毒啊……” “中毒?就像食物相冲那样?”阿瑾表现得就像是一个被抓到了偷吃的姑娘,“呃,我吃得是多了一点,咋了一点,还请大夫您给我开些药来调理一下,格外再给我写个单子可好?” 这倒是看得出来,老医生看了看林瑾下巴的圆润,觉得和自家圆墩墩的小孙子真心有几分像,神情柔和了不少,随即又转为沉郁:“最近,真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老医生嗅了嗅梅瓶,脸色变了:“这是药熏过的!” “怎么可能?” “呸,老夫没到药铺当学徒的时候,可是烧过好些瓷器的,光看色泽,就知道这是用药水泡过的!” “梅红,你拿上这个瓶子,去给母亲” 梅红扑通一声跪下了,涕泪横流:“小姐,您不能这样啊!您不能这么怀疑太太!” 你除了这个之外就想不到别的吗?!阿瑾抹了把脸,感觉梅红简直是个棒槌。她提高声音:“我没怀疑,这个梅瓶母亲也有的,我是让你告诉母亲,不要在用这个,免得她伤到了——” 她叹着气看向南红:“南红姐姐,给大夫拿个小元宝压惊,居然让他见了梅红这样犯蠢。” 我看重她,是为了让夫君明白,我对长寿是没有芥蒂的。嬷嬷啊,我努力了十年,才生下一个玉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的。” “这个给你。” “好多钱……”原来,林家真的这么土豪啊……一出手就是五万两。 “这是嫁妆?” “不是,这个,算是给你的补偿。” “啊,那感情好,” “先和你说一声,你将来出嫁的时候,我给你准备十万两的压箱钱,还有二十万两的嫁妆。” “不问问黛玉的?” “问什么?肯定比我多,比我好啊,父亲,王娘子在嫡出庶出这方面最有研究。出于嫉妒的话,就更不必了。” “不知道,我今晚住在哪里呢?是和黛玉住一间屋子吗?宝玉适才也说了,我自然是要和黛玉在一起的。只是方才看到那碧纱橱里只有一张床,我睡相不好,怕晚上打扰了黛玉。” 偏她居然提起冯家,话里话外的,难不成是在暗示荣国府比不上一个小户人家? 见贾母面色微沉,林瑾又忙忙加了一句:“我以前在冯家的时候,冯家的亲戚来串门,也有住在我的房间里的,倒是不和我一张床。所以——” 你怎么不直接说,以前住的是单独的房间,到了荣国府居然只能姐妹挤在一起,住一个单间了。 “啊,那瑾姐儿以前住的是什么样子的屋子呢?瑾姐儿七岁前,都是长在冯家的?” 莫非你在冯家,也是如此挑三拣四的? 换了别人或许就自伤身世,闭口不言了,林瑾倒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提起的——贾宝玉刚才还拿这个给自己取了别号,倒是换房间的事情更要紧:“是啊,我去年才回到林家的。冯家人口少,我当时住的是一明一暗的小套间。” 这一点是真的,冯秀才非常注重个人隐私,而且推己及人。冯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当时,冯瑾住的是一个向阳的小套间,由一间耳房间隔而成。后面是一个放东西的小隔间,前面是向阳的卧室兼起居室,里外糊的雪白,家具虽然样数不多,倒是都挺雅致的。房间前面还有一点点小小园子,种了些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