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红楼之嫡女惜春 作者:一行万里 文案: 注意:感情苦手,全文三岁权谋五岁文笔,不喜误入。 排雷:一、本文存在设计逼嫁情节。 二、女主丫鬟名字有问题。 穿越成惜春了,首先要做什么? 当然是赶紧保命别去做尼姑啊! 其次要做什么? 当然是勾搭各路仙女小姐姐啊! 只是惜春搞不明白,怎么努力着努力着,她就成了公主了? 内容标签: 红楼梦 情有独钟 宅斗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惜春,晋晗 ┃ 配角:红楼梦众人 ┃ 其它: ================== ☆、第一章 三更刚过,入画坐在脚踏上不住的打着呵欠,不时抬手揉揉眼,生怕睡了过去,可终究还是人小,最后挨着床边睡着了。 蒋妈妈走进屋,轻轻碰了碰入画,小声喊道:“入画?” 入画猛地惊醒,看见蒋妈妈站在面前赶紧起身行礼,小声问好,“蒋妈妈好。” 蒋妈妈点点头,又轻轻拉开一点帘子,见里面的惜春正睡着,只是脸色苍白,满脸不安。 蒋妈妈又把帘子放下,“姐儿今晚可醒过?” 入画摇摇头,“回妈妈话,姐儿今晚还好,不曾醒过。” 蒋妈妈这才慢慢舒了口气,“行了,你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守。” 入画低声应了,正准备退下,就听见帘子里传来惜春的哭声。 蒋妈妈一把拉开帘子,就看见惜春睁圆了一双眼,眼泪止不住的滑落,一脸惶恐不安,见着蒋妈妈,嘴唇张了张,大声哭了起来。 蒋妈妈赶紧把惜春抱起来,一下下顺着惜春的背,“惜姐儿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呢,不怕。”又冲入画喊道:“还不快去给姐儿倒水!” 入画应了声,赶紧跑出去烧水,还把彩屏也叫了起来,“快!姐儿又被梦靥住了!” 彩屏被摇醒,一翻身就从小床上起来了,随意拢了拢头发,趿这些,将屋子里的灯里里外外都点亮了。 惜春跟着迎春探春一同住在王夫人屋后的抱厦中,惜春房中这番吵闹,别说迎春探春房中,便是王夫人也被吵醒了。 “那头是怎么回事?绣凤?” 绣凤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出去了,走到惜春屋外,唤了入画过来,“你们怎么照顾姐儿的?哭成这样,这让人怎么睡?在这住的,可还有两位姐儿呢!” 入画正忙着烧水,又顾着里面的动静,听到绣凤这么说,连连行礼,“是我们姐儿被梦靥着了,哄哄就好,姐姐回去吧,晚上夜风凉,当心吹了风。” 绣凤皱了眉,“快点吧,太太明日可还忙着呢,伤着了精神头,若是头疼了怎么办。” 入画只得连连道歉,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把绣凤送走。 见绣凤走了,入画看了看旁边的屋子,都亮起了灯,明显都被吵醒了,叹了口气,转身关上了门,走到里间看惜春怎么样了。 蒋妈妈见入画进来,就问道:“刚才是谁来了?” 入画回道:“是二太太房里的绣凤,说是太太听见这里的响动,让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蒋妈妈拍着惜春的手顿了顿,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让人把门窗都关紧,又轻捂着惜春的嘴。 听着从指缝中漏出的压抑哭声,蒋妈妈眼眶一下就红了。 好好的公侯小姐,还是宗族嫡出,住在这样的地方就算了,现在竟是连哭都不能哭了。 入画在一旁也觉得心中发酸,还是彩屏在一旁劝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姐儿哄了罢,这么哭下去,身子怎么受的住。”想着又补了句,“近日姑苏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姑太太儿子没了,自己身子也不太好,老太太这几日正难过呢。” 入画也宽慰蒋妈妈道:“是啊,明日一大早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几人轮番哄着惜春,可惜春还是哭个不停,直到天明,才渐渐停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前去给老太太请安,行了礼,贾母就让人起来,接着就皱了眉头,“你们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没睡好似的,还有惜姐儿,怎么眼睛肿成了这样,人也瘦了许多。”又问王夫人,“老二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也一副神色倦怠的模样,“还不是惜姐儿,也不知道昨晚梦见了什么,哭闹了大半夜,闹的大家伙都没休息好。” 听到王夫人提到自己,惜春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贾母见了,眼中闪过一丝不喜,面上还满是慈祥,“惜姐儿,昨晚梦见什么了?和老祖宗说说好不好?” 惜春蠕动着嘴唇,小声说道:“一个穿着......” 蒋妈妈猛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打断了惜春的话,“回老太太话,四小姐是梦见了自己迷了路,回不到家,这才哭了起来。” 鸳鸯对着蒋妈妈说道:“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这时候连这些规矩都不懂了?。” 蒋妈妈又磕了个头,“可四姑娘年纪小,话也说不清楚,老奴这才想着......” 鸳鸯打断蒋妈妈的话,“什么话说不清楚,平日里老太太还念叨着,说是自家这几个孙女个个都是乖巧伶俐,聪明可人的,年纪小小,就能把话说清楚了......” 贾母淡淡道:“鸳鸯。” 鸳鸯这才停住嘴,向贾母行了个礼,又站到了贾母身旁。 贾母又说道:“我养了一辈子孩子,对小孩子的习性也了解,小孩子话说不清楚,那就是话说的少了,多说多学就好了。”又冲惜春笑道:“惜姐儿,来,你和老祖宗说说,你昨晚梦见什么了?” 惜春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梦见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夫人......她对着我哭......叫我的名字......还想抱我......” 听到这里贾母就不想听了,“是吗?估计是惜姐儿听到什么故事吓着了吧。” 一旁的鸳鸯也笑道:“可不是,奴婢小的时候,白日里听着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晚上就会梦见呢,有几次的梦那才是真真吓人,还好奴婢胆子大,没怎么被吓住。” 一旁的琥珀笑着说道:“怎么没被吓住,那时候死活要和我们一块睡的是谁?” 琉璃听了眨眨眼,“好哇,亏你之前你还讲那些故事给鹦哥她们听,吓得她们晚上不敢睡。” 鸳鸯这下红着脸不说话了,众人一下都笑了起来。 这时候惜春却紧紧抿着嘴,满脸的不高兴,王夫人见了,就哄她道:“惜姐儿不怕,等会儿和迎姐儿探姐儿一块玩玩,把这些忘了,晚上就不会梦见了。” 惜春却说道:“才不会!我已经连续梦见她好几晚了,她说她是我的母亲。” 这话一出,屋中的笑声顿时停住了,只听惜春继续说道:“她个子高高的,有......有蒋妈妈那么高,年纪有点大了,可是长得很好看,头上还戴着一个白白的玉,长长的。像是......鸟的样子。” 王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对惜春笑道:“惜姐儿,你再和我们说说好不好,你梦中那人,衣服上的图案你还记得吗?” 惜春点点头,“记得。” 接着,王夫人又把其他的细节都一一问了遍,有些惜春答不上来,有些答得上来也说的颠三倒四的,可就是这样,王夫人也是越问越心惊,惜春说的那人,正是贾敬的妻子蒋氏,那身装扮,也正是蒋氏下葬时的装扮! 贾母眼神沉了沉,周围的人也都看着惜春,眼中开始浮现出恐惧来。 说起来,这四小姐生下来没多久亲生母亲就去世了,这三年来也不曾去给自己母亲上柱香,之前老太太下了令,不许人谈论这件事,因此,惜春长到现在,便是连自己母亲姓什么都不知道,今日突然说出这番话,莫不是......那位想女儿,找来了? 想到这里,站在惜春周围的人群里有些人还悄悄往后退了退。 或许是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惜春低了头,一副瑟缩的模样。 贾母咳了声,“好孩子,不过是个梦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又转头向王夫人吩咐道:“记得,今日去道观里给咱们惜姐儿要个定惊符,拿回来后就放在惜姐儿枕头下面。” 见王夫人应了,贾母这才点点头,此时又有丫鬟来报,说是邢夫人来请安了。 贾母直接回道:“不见!都这会了才想着请安,请什么安,少看她两眼我就安了,让她回去,少出来丢人现眼!” 丫鬟转身出了门,又有另一个丫鬟从一旁过来,“老太太,宝二爷醒了。” 贾母听了,“那还不带他过来?今日天凉,再给他加件衣裳。” 丫鬟脆生生应了,退了下去。 贾母转过头来,又对惜春三人说道:“好了,你们姐妹三人去玩吧,让下面的人注意点,别磕着碰着。” 迎春和探春立刻在身旁妈妈的示意下行了礼,退下了。 蒋妈妈也松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抱着惜春,想要带她离开,可惜春却挣扎着不愿让她抱。 贾母一见就皱了眉,“怎么还不抱下去?” 惜春这时被蒋妈妈一把抱住,正要出去,就听惜春喊道:“可是她说明日是父亲生辰,让我替她去看看父亲。” 小孩子的声音本就细,还带着哭后的沙哑,声音一高,便无端让人心慌。 贾母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惜春,可只看见惜春哭肿的双眼和闪烁的泪花,接着又把目光转向蒋妈妈。 蒋妈妈把惜春放下,跪在地上,“老太太明鉴,老奴从来没在四小姐面前提过半句!” 等到外面传来贾宝玉的笑声,贾母才收回目光,“行了,下去吧。” 蒋妈妈听了,如蒙大赦,这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背后都湿透了,一把抱起惜春,出了房门。 ☆、第二章 这天,王夫人当真打发了心腹去求了符,并让人交给了蒋妈妈。 等到晚上,蒋妈妈小心将符压在惜春的枕头底下,又把被子铺好。 入画和彩屏在一旁服侍着惜春换了衣服,洗了手脸,又漱了口。 蒋妈妈把惜春放在床上,轻声哄道:“惜姐儿,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惜春笑着仰了仰头,“好~” 蒋妈妈也跟着笑了起来,“咱们惜姐儿最乖了。” 蒋妈妈又转过头,对着入画和彩屏说道:“好了,今晚你们两个都去睡吧,我在这守着就行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入画和彩屏哪敢就这样自个去睡了。 入画和彩屏相互看了眼,最后还是入画先开了口,“我也在这跟着守着吧,我人小,不比彩屏姐姐,每天白日里都忙的歇不住脚,晚上可得休息好。” 惜春一听这话就差点笑出来,幸好之前自己一直在笑着,这会儿才没漏出来。 入画是宁国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宁国府当差,对惜春自然上心,至于蒋妈妈,则是惜春生母留给她的,对惜春只有更加上心的。 而彩屏,原本是江南甄家的奴仆,之前跟着甄家上京,因着贾母夸了一句干净老实,便被送给了贾母,后来又被贾母拨到惜春屋中,刚来时因为惜春宗族嫡女的身份很是殷勤,等到后来发现惜春的待遇也就那样,跟着就懒散了。 彩屏听了入画这话,半点不恼,亲热的拉起入画的手,“好妹妹,难得你还想着我,那就多谢了。” 蒋妈妈看了一眼气愤的入画和一脸笑意的彩屏,就在心中摇了摇头,“行了,既然你们商量好了,那就早点歇息吧。” 见着彩屏一脸笑意的离开了,入画忍了忍,还是冲蒋妈妈抱怨道:“妈妈,您看看她!” 蒋妈妈叹了口气,入画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小,急躁了些,“看她,她怎么了?”接着不等入画反驳就轻声说道:“你想说她没用心,想攀高枝?那你能揪出她的疏漏来吗?” 见入画认真思索了起来,蒋妈妈这才好受点,一转头,就看见惜春正拿着那压惊符玩,心中一惊,就想把符给拿回来,“好姑娘,这可不是随便玩的,给妈妈好不好?” 惜春一脸乖巧,就把符交给了蒋妈妈,“好。” 等到蒋妈妈准备把符压回枕头下时,惜春又开了口,“里面有东西。” 蒋妈妈抬眼,就看见惜春眼带好奇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符。 入画也跟着看向蒋妈妈手中的符,蒋妈妈想了想,轻声问道:“惜姐儿,你刚刚说什么?再和妈妈说说好不好?” 惜春仰着头笑,又把话说了遍,还拿手指着那符。 蒋妈妈手一抖,入画也咽了口唾沫,“蒋妈妈……” 蒋妈妈看着手中的符,只觉得烧得慌,可看着惜春一脸天真,最后低下头,抖着手将叠好的符一点点拆开,入画在一旁看的大气都不敢出,等到将符展开,里面果然还有一个小符。 蒋妈妈又将那个小符一点点展开,等看清是什么符后就倒抽一口凉气。 入画见蒋妈妈脸色白了,也跟着害怕起来,小心凑到蒋妈妈身前,低声喊道:“蒋妈妈?” 蒋妈妈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一脸关切望着自己的惜春,又想到这几晚惜春做的梦,眼睛一红,低声骂到:“那黑了心肝的!” 又让入画把惜春看着,自己把那张小符揣在身上出了门,过了一会儿才回来,又把外面的那张小儿压惊符叠好,压在枕头下。 见着蒋妈妈脸色不好,入画也不敢多问,在脚踏上铺了被褥,睡了下去,刚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蒋妈妈小声叫她的名字,低声应了,蒋妈妈才小声告诉她,别把今晚的事告诉任何人。 听到入画应了,蒋妈妈却依旧睡不着,侧身看着睡的正香的惜春,心中五味杂陈,最后终究没忍住,低声骂道:“竟用了除鬼符,真是……黑心肝的……” 蒋妈妈没注意,在她说出除鬼符的那一霎,惜春的呼吸停了一下。 惜春闭着眼,装着睡,心中却满是震撼,之前说那里面有东西其实是自己猜的,因为她注意到送符过来的那丫鬟像是王夫人房中得宠的,当时她就觉得奇怪。 平日里王夫人对她们三个春都是爱答不理的,时间久了,下面的人心里也有了谱,平日里若是传个话送个东西什么的,几乎都是让那些三等的丫鬟来,怎么今日只是送个符,就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派来了? 惜春人小,装作好奇从下往上看,很清楚地就把对方看了个遍,面上带笑眼中却略微有几分恐惧,拿着符的手也是有点出汗,将符给了蒋妈妈后身子放松了些,走时声音也略高了点,当时惜春便猜到,估计这符有些问题,可她没想到,里面居然是除鬼符! 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尤为盛行,平日里寻常百姓哪家小儿哭了都要去拜一拜不说,便是皇帝,遇见了天狗食日也会觉得不详,遇见大地震也会下罪己诏。 王夫人送来的符里却包着这样一张除鬼符,再想想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对方想要对付谁不言而喻,蒋妈妈这么生气也能理解了,只是不知道,这是王夫人的意思,还是贾母的意思,或者,是她们两人的意思。 惜春上辈子也叫惜春,只是不姓贾,因着这个名没少被人打趣过,可她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真的会变成红楼梦里的惜春! 惜春刚穿过来时,原身正因为风寒发着高烧,身旁只有蒋妈妈和入画守着她。 从蒋妈妈的哭诉中,惜春才知道原身是在和贾宝玉玩耍时被泼湿了衣裳,又没及时换下,就着了凉。 因为害怕被贾政知道后责罚贾宝玉,王夫人就把惜春生病的事瞒了下来,拖了一日才说是下面的人伺候不利,姐儿夜里没盖好被子着了凉,斥过下人,又罚了月钱,这才慢悠悠请了大夫,又慢悠悠熬了药送来,小儿的病本就来的急且重,这么一拖,原身就直接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是现在这个来自异世的惜春了。 从明白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后,惜春心中就一直有个念头,保命! 这个念头随着自己一日日身体变好,了解到贾母和王夫人是怎么教养三姐妹后越发强烈。 但惜春也知道,自己现在太小,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也不能做,但她不甘心! 贾母为什么教养惜春,不就是为了惜春的宗族嫡女的身份,为了把宁国府紧紧拴在一块吗?平日里养着她,就跟养个猫儿狗儿似的,对外还能得个好名声! 每次看着贾母表面一脸慈爱的对自己笑,惜春都觉得齿冷。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惜春开始哼哼了起来。 前些日子,惜春在院子里听到有下人说隔壁府的珍大爷最近又在筹备寿礼准备上山,旁人在叹又是拜折腾,那位道长哪里收了东西,最后还不是怎么搬上山就怎么搬下山。 听到这个消息,惜春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要知道,若说贾家有谁还是心眼明亮看得清自己和贾家处境的,那定是贾敬,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那一瞬间,惜春就做了决定!要见到贾敬! 她可不信,能在以武起家的贾家最盛时考取了进士,又在局势动荡时毅然抛弃所有,到山上出家的贾敬会是个糊涂的! 而这次贾敬生辰,就是她见到贾敬最好的机会! 可要怎么见到贾敬?若她是个受宠的,这也就是说一口的事,可现实的情况是就算在前段时间她病重了,宁国府那边也没怎么过问。 正在惜春为难之际,一日蒋妈妈无意中的念叨入了她的耳。 在知道蒋妈妈偶尔会在自己睡着时念叨两句太太后,惜春便留了心,一日日拼凑着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白日里偶尔还会稍加引导。 比如说看见贾宝玉和王夫人亲热,就会偷偷问蒋妈妈为什么自己没有母亲,等到夜里,蒋妈妈总会趁惜春睡着时念叨一两句太太。 蒋妈妈一听到声音就睁了眼,就看见惜春一脸不安的低声哭着,赶紧抱起来“惜姐儿乖,不哭,不哭哦……” 惜春被哄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着蒋妈妈说道:“蒋妈妈,她问我怎么不去看她。” 蒋妈妈拍着惜春背部的手一顿,就听惜春又小声说道:“她还说了,让我明日记得给父亲磕头。” 听到这话,蒋妈妈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可嘴里还对惜春道:“惜姐儿睡吧。” 等到第二日惜春一大早就被蒋妈妈哄起来了,想着早点去请安,可等到了贾母院子里,还未进门,就听见王熙凤的笑声,“还不是怕打扰了老太太,不然昨晚我们琏二爷就急着进来告诉老祖宗和二太太了。” 惜春装作好奇的往里望了望,就看见满院子里的丫鬟都是满脸喜色。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王熙凤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咱们家大小姐有运道,进宫这才多久,就当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史了!听说呀,这是那日皇后娘娘看她规矩极好,谈吐不凡,这才破格提了的!” 惜春心中一跳,知道这就是说的贾元春了。 进了屋,就见王熙凤陪坐在贾母面前,笑的两颊微红,“老祖宗,这我可得说说您了,大小姐被您教的那般好,您怎的就不教教我?便是一二分也够了,好歹也让我出门时被那些太太小姐赞两句!” 这话说的贾母大笑不止,便是周围伺候的丫鬟们,也忍不住掩了嘴角笑。 ☆、第三章 见着蒋妈妈将惜春抱了进来,等惜春几人行了礼后,王熙凤就走上前去想要抱惜春,“哟,咱们惜姐儿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可是之前病还未养好?” 蒋妈妈哪敢真让王熙凤抱惜春?可看着王熙凤伸手,也不敢让惜春躲开,只好在站在一旁小心护着惜春,一只手还托着惜春。 听见王熙凤问,蒋妈妈回道:“四小姐的病早就养好了,只是昨晚没睡好。” 惜春再小也有三岁多了,几十斤的分量哪是王熙凤这个娇小姐乘得住的?没两分钟,惜春就感到自己在往下滑,而且王熙凤身上的手环戒指璎珞硌的她身上好些地方都疼。 听见蒋妈妈说惜春昨晚没睡好,贾母眉头便是一皱,之前的喜悦也去了大半,“昨晚没在惜姐儿枕头下压小儿安神符?” 蒋妈妈身子微微一震,低下头,小声答道:“回老太太的话,压了。” 贾母脸色更加不好,看着惜春没说话,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惜春在王熙凤怀里动了动,意思是自己想要下去。 王熙凤早就抱不住惜春了,这会便顺势将惜春放了下去,惜春站稳后,昂首看向蒋妈妈,还把两只手伸着。 蒋妈妈半蹲下身,将惜春身上的衣服理了理,等把衣服理妥帖了后,惜春还看了看,又指着自己裙摆,“这里长了一点。” 现在的衣服分上衣下裙,外面再套一件外衣,惜春人小,便直接上衣下裙,裙子都是系在腰上的,刚才一通乱扭,裙子便有些松了,有些下垂。 蒋妈妈又将裙子系紧了些,这次,惜春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这才可行。” 蒋妈妈这才起身。 王熙凤拿着帕子捂着嘴笑,“老太太瞧瞧,这才多大个人,就知道这些了。” 贾母面色微微好转了些,但还是没开口说话。 王熙凤朝鸳鸯使了个颜色,鸳鸯便立刻接口道:“这要说啊,还是老太太教的好,下面的这些少爷小姐们,哪个不是早早就通识了礼数的,别的不说,就前年,宝玉少爷那么小小个人,难得出去玩一趟,还往回带了一堆的好东西来献给老太太,和他同龄的那些孩子,哪个不是只想着玩的,偏偏宝玉少爷就这么懂事孝顺,难怪啊,别人说要是哪家家风好,那是从小孩子身上就能看出来的。” “可不是。”一旁的琥珀也接话道:“这家风啊,可是一代代形成的,长辈德行出众,小辈们耳濡目染,自然也就跟着好了。” 贾母脸色这才好看了起来,“什么长辈小辈的,你们就给我这个老婆子灌迷魂汤吧。” 王熙凤轻摇着贾母的胳膊,“老祖宗您这可就冤枉人了,什么迷魂汤,这些可都是大实话,别的不说,就说咱们家的大小姐,难道不是您教出来的?哎哟,您要是不教教我啊,今个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这话一出,贾母直接绷不住了,笑着点点王熙凤的头,“你呀!好!今日你就住下,我慢慢教你!就是琏儿来接你了,你也不许走!” 王熙凤和贾琏已经结婚几个月了,但感情还是很好,今日被贾母这么一打趣,直接脸就红了。 众人更是笑了起来。 只有惜春几人没笑,惜春眼带好奇的看着她们,像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笑。 贾母看了眼惜春,“好了,将她抱下去吧,让她再睡会儿,小人家觉要是睡不着,一天都没精神。” 蒋妈妈行礼应了声是,就想抱惜春离开。 惜春躲开了,看着贾母,犹豫的说道:“可是……我不想睡。”又低声补上一句,“那阿姨哭的可伤心了,让我今日必要去给父亲磕头。” 屋内笑声便是一静,贾母看着惜春,像是要把她看透一样。 王熙凤心中存疑,平儿凑到她耳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遍。 听完后,王熙凤便垂了眸。 在她看来,惜春要对自己父亲母亲尽孝,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就算贾敬出家入道了,惜春也该去自己母亲牌位前磕个头吧,只是贾母不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今日这事,摆明了有内情,但她却不知道,倒让她有些好奇,只是她也明白,她现在是新媳妇儿,这些事,最好别插手。 只是看着惜春小小一个人现在那里满脸不安,王熙凤还是有点心软。 王熙凤拿帕子按了按嘴角,“老祖宗,惜春想对父亲尽孝,那是好事,说明咱们家的孩子孝顺,懂礼,她要想去,派几个丫头婆子陪着,去宁国府一趟就是了。” 自从贾敬上了山,每年他生辰府里还不是要过?女眷难出门,对着高位的椅子磕个头,意思到了就行了。 贾母也想到了这点,挥了挥手,“行吧,那就让她去吧,磕个头就行了,只是小人儿眼睛干净,注意点,别去不该去的地方。”这就是不许她去给母亲牌位前磕头上香了。 惜春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不明白,贾母和她母亲到底是有什么过节,到了现在还如此行事。 但惜春面上还是一副松了口气心满意足的样子。 蒋妈妈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但面上同样半点不露,恭敬的行了礼,带着惜春离开了。 出了门,入画立刻迎了上来,小小的人却打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努力想要替惜春遮住阳光。 彩屏却没了踪影。 蒋妈妈叹了口气,“把伞收起来吧,这会儿的太阳,哪需要遮阳。” 入画把伞收了,三人又往回走,走到一半,就碰见了前来请安的迎春和探春一行人。 一群人走来,却是半点声音也没有,看见她们,也好似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直接擦肩而过。 惜春往人群中看了看,迎春年岁要大一些,现在已经很少让妈妈抱了,几乎都是自己走,整个人倒是腰背挺拔,目不斜视,只是面色一片木讷,隐隐有几分瑟缩,但是被抱着的探春却是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看见了她,还朝她无声笑了一下。 回了屋子,入画便急着去烧水,叫蒋妈妈止住了,“你先别忙。” “今日老太太准了四小姐回府给老爷磕头,你也和我们一块回去,好歹和你爹娘们见一面。” 入画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喜,她才五六岁,平日里虽然懂事,但难免还是想家,今日突然听到这个喜讯,顿时高兴了起来。 见入画欢天喜地地跑了,蒋妈妈赶紧喊道:“记得把四小姐的朝饭取回来。” 入画响亮的应了声,接着就不见人影了。 蒋妈妈将惜春抱在怀里,“惜姐儿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惜春摇摇头,蒋妈妈就一下下顺着惜春的背,“那我们等会儿多吃点好吃的好不好?” 惜春乖乖点头,要说来到这里最大的满足是什么,那就是伙食了。 她的伙食和迎春探春一样,虽然比不上贾母贾宝玉等人,但也没差到哪去,更何况贾府素来豪奢,一个茄子都要十几只鸡来做,伙食之好,可见一斑。 蒋妈妈见惜春一脸乖巧,也笑了起来,“咱们惜姐儿啊,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健健康康的。” 蒋妈妈现在的心情的确很好,她现在已经想通了,贾母是不让惜春去拜祭自己母亲又如何,今日让她去宁国府给贾敬磕头,难道以后就不让她回宁国府了?慢慢来,总会有机会的。 很快,入画便把朝饭领回来了。 一碗熬出了米油的米粥,还有一碟拌菜,青青翠翠的,一股酸味让人精神一震,一碟蝴蝶酥,还有两个咸鸭蛋对半剖开,咸香扑面而来,惜春的口水瞬间就泛滥了。 入画又从食盒里拿出了两碗粥,只是明显没之前的好,入画又拿出来一碟馒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蒋妈妈微微皱了眉,“你把我们的一块领回来了?” 入画点点头,“厨房的周妈妈说干脆一块领了,免得我们跑两趟。” 蒋妈妈当即便啐了一口,什么跑两趟,分明就是随口打发她们,这些饭食,分明就是昨日的。 可饭都领回来了,她们也不可能再去把饭换一份。 蒋妈妈让入画也坐下,“行了,先吃饭吧。” 入画应了,却没坐下,而是帮着蒋妈妈给惜春喂饭。 惜春却左扭右扭,表示想要自己吃。 蒋妈妈哄道:“今天我们喂惜姐儿吃好不好?要是把衣服弄脏了,惜姐儿就没新衣服穿了。” 更重要的是,惜春难得回宁国府,总不能穿旧衣服吧? 惜春听了,这才乖乖任由蒋妈妈喂饭。 蒋妈妈看了一圈饭菜,心中暗恨,这些菜,哪里是惜春这么个小孩子能吃的,往日里厨房是对她们不上心,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蒋妈妈将咸鸭蛋的蛋黄挑起了一点,和着粥喂给了惜春。 惜春喝了一勺,蒋妈妈又喂了一勺,全是咸蛋黄配粥。 惜春:…… 或许是看出了惜春渴望的眼神,入画小声问道:“妈妈,不给小姐吃点其他的吗?” 蒋妈妈冷着一张脸,“吃什么吃?拌菜味道那么重,鸭蛋那么咸,蝴蝶酥还不是新鲜的,怎么吃?!” 惜春和入画都被吓了一跳,蒋妈妈这才发现自己语气重了,叹了口气,“算了。” 蒋妈妈放下筷子,“你去接两杯水来,要开的,小心别烫到。” 入画应了,很快就接了两杯开水过来,放下水杯就拿手指摸耳朵。 蒋妈妈将拌菜在两个水杯里过了一遍才喂给惜春。 等喂完惜春后,蒋妈妈就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拿了一叠手帕过来,“惜姐儿认花玩好不好?” 这些帕子都是蒋妈妈绣的,花样简单,一日里就能绣好几方,等存够了数量就卖给那些货郎,价不高,但积少成多,一个月里靠着这些钱,蒋妈妈隔三差五就会给惜春叫个鸡蛋羹之类的吃食补补身体。 惜春点头,对着帕子角的花样开始认了起来,“桃花……” 蒋妈妈将剩下的那个咸鸭蛋全给了入画,“行了,你也吃吧。” 入画又递回去,“妈妈吃。” 蒋妈妈不肯接,“你才多大,天天跟着我吃咸菜白粥怎么熬得住,让你吃你就吃。” 入画这才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蒋妈妈又问道:“今日的朝饭谁帮你拎回来的?” 入画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蒋妈妈,小声说道:“是彩屏。” 入画去拎饭食时正巧碰见彩屏在向袭人献殷勤,她装作没看见从旁走过,袭人却借此离开了,理由也很好,时间不早了,她也要去厨房盯着人做朝饭了,不然做出来的不和宝二爷的口味,宝二爷不肯吃的。 彩屏却从入画手中抢过了食盒,说她也要去厨房。 她们的饭菜少,几下就装好了,袭人那却是还未装盒,而且饭菜多,袭人一个人还拎不完。 厨房里好些人都说到时候帮着拎,彩屏也开口帮忙,袭人笑着看了眼彩屏,指着入画说道:“那她怎么办?” 彩屏一咬牙,笑着说不妨事,她先帮入画把饭菜拎回去,再回来帮袭人也是来得及的。 ☆、第四章 彩屏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回来时脸色也不太好,估计是在袭人那碰了钉子。 说起来,惜春也是佩服彩屏的,每次无论在袭人晴雯她们那里受了多大的打击,总能很快收拾好心情,继续献殷勤。 彩屏回来时惜春正坐在床上跟着蒋妈妈念书。 蒋妈妈:“戒奢者。” 惜春:“戒奢者。” 蒋妈妈:“必先于节俭也。” 惜春:“必先于节俭也。” …… 蒋妈妈是早就有打算教惜春念字读书的,毕竟原来她幼时跟着惜春母亲时,府中就是无论男女都三岁启蒙,什么千字文三字经更是早早就念了起来,荣国府却是要等到五岁才启蒙。 现在迎春满了岁数,可以去上学了,探春年岁差了一点,可赵姨娘在贾政耳旁吹吹风,便也去了,只留下惜春一个。 想着惜春要等两年才能去学习,蒋妈妈就有点急了,于是便打算提前教惜春念几句书,到时候惜春进了学堂学的也快些,不至于被落下的太厉害。 蒋妈妈原想着教惜春念千字文三字经,毕竟这些都是读书人认证过了的启蒙书,可她自个都念不全,怎么教惜春,想来想去,便决定教惜春念女则女戒了,这些她可都是熟的。 惜春:…… 惜春很想说蒋妈妈你想多了,就算我去了学堂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说她才刚学,众人怎么会把她和迎春她们相比,就说贾母,要知道,贾母对她们的标准就是不做睁眼瞎,有这样的标准,请来的夫子能对她们上心到哪去?别的不说,迎春她们去上学两三个月了,她可没见过她们练过字! 有一次蒋妈妈暗地里打听学堂的情况,这才知道迎春她们也就是在课堂上被夫子教着写了几个字。 夫子倒是说了,迎春她们下学后可以把今日学的字练练,或者找本字帖,对着练也行。 可王夫人却没给迎春她们准备这些,只推说她们人小,手腕还弱,再等等。 于是夫子也明白了,不再提这些话了。 惜春觉得,按王夫人这做派,估计要等到自己也入学了才会给迎春她们准备这些吧。 彩屏一进屋就笑道:“四小姐可真聪明,我听着,竟是一句都没念错呢。” 惜春和蒋妈妈都没理她,彩屏见她们没反应,也不尴尬,又笑着说道:“入画去哪了?怎么没在跟前伺候着?”又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我去烧点水来,四小姐等会儿口渴了也有喝的。” 又过了一会儿,入画便跑了进来,“蒋妈妈,二门上的秦妈妈说已经准备好了。” 蒋妈妈点点头,将惜春抱起来,又把衣服理了一遍,“行,你把东西带上,我们马上去。” 入画答应了声,去拿自己之前收拾好的包裹了。 彩屏拎着水进来,见着这一幕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又是收拾东西又是二门的,谁要出去不成?” 蒋妈妈抱起惜春往外走,“忘了和你说,今日四小姐要回宁国府给她父亲过寿,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屋子。” 彩屏脸色瞬间就变了,蒋妈妈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摆明了是在敲打她,而且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她,说明她已经被排除出惜春这里了。 彩屏脸色变了几遍才好转,朝着蒋妈妈笑道:“妈妈放心,我必把四小姐的屋子好好看着,就在这等着妈妈回来。” 惜春趴在蒋妈妈的肩头看着彩屏,总觉得哪里不对。 蒋妈妈带着惜春和入画来到了二门边,只见一个二十来岁做奴仆打扮的男子正等在那里,旁边还停着一辆骡子拉着的翠幄青绸车。 见着惜春,男子便行礼道:“小的析流,见过四小姐。” 蒋妈妈淡淡道:“起来吧。” 入画也上前甜甜笑道:“析流哥哥好,今日就劳烦哥哥了。”说着,还往析流手里塞了个荷包。 那荷包是蒋妈妈批量生产的,什么绣饰都没有,里面装着五六个大钱,不算多,也不算少。 析流一接荷包就掂量出了有多少钱,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些,一边将荷包收进怀中,一边侧身躲过入画的行礼,“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奴才的本分。” 接着析流从车上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凳子摆在地上,“妈妈请上车。” 蒋妈妈抱着惜春上了马车,入画也跟着上来,然后析流收起凳子,冲车里说道:“妈妈请坐稳。” 惜春一下抓紧了蒋妈妈的衣服。 蒋妈妈笑着安慰惜春,“惜姐儿别怕。” 入画也笑嘻嘻的,“四小姐还是第一车坐车呢。” 惜春:…… 好吧,她就怕了,怎么了?这古代的车又没减震什么的,一跑起来,估计会把她的胃给颠出来。 不过,惜春显然是多虑了,析流只是牵着骡子往前走而已,坐在车里只感到轻微的摇晃。 惜春察觉到后就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傻。 见惜春不怕了,蒋妈妈也放下心来,要是惜春怕了,哭了起来,那就不好了。 骡子被析流牵着走,速度很慢,惜春很快就不耐烦了,总想掀开窗帘看看外面。 发现惜春总想趁人不注意掀开车帘,入画和蒋妈妈总是很快阻止。 蒋妈妈干脆把惜春的手也抱住,“惜姐儿无聊了?我们念书好不好?” 惜春扭过头不说话。 入画也从怀中拿出一小段丝线,“那入画陪四小姐玩好不好?” 惜春又把头扭了回去,“外面。” 蒋妈妈哄道:“不可以看外面的,惜姐儿忍忍,很快就到了。” 惜春:……这话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析流朝车里说道:“四小姐,蒋妈妈,宁国府到了。” 一个婆子也笑道:“请四小姐下车。”说完,就帮着掀开了车帘。 蒋妈妈抱着惜春下了车,婆子就看着惜春笑道:“这就是四小姐吧,哎哟哟,长的怎么就这么好,跟菩萨面前的童女似的。” 蒋妈妈看了眼婆子的衣服,又注意到对方手上耳上头上的首饰,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就知道这是个有身份的。 小丫鬟抓了几个钱给析流,“今日劳烦哥哥了。” 析流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得两遍钱,脸上顿时笑开了,连声道:“不劳烦,不劳烦。”欢天喜地的牵着骡车走了。 蒋妈妈收回眼光,也笑着回道:“这就是四小姐,不知道妈妈怎么称呼?” 婆子笑道:“夫家姓袁,蒋姐姐叫我一声袁二家的就是了,现在在大奶奶面前服侍。” 大奶奶,那就是尤氏了。 蒋妈妈摇头笑道:“这怎么好,还是该叫声袁妹妹的。”又朝入画使了个颜色,入画便从怀中掏出了个荷包,绣工精美,里面装的钱也是最多的。 入画脸上带笑,口中恭敬的叫着袁妈妈,手上却把荷包塞了过去。 蒋妈妈笑道:“今日来的仓促,袁妹妹可别嫌弃。” 袁妈妈接过荷包,“怎么会。”又看着入画道:“这孩子是谁?我瞧着倒有几分眼熟。” 入画行了个礼,“奴婢名入画。” 蒋妈妈笑道:“她是府中管花草的那个严家的小女儿。” 袁妈妈拍手道:“难怪我瞧着这般眼熟。” 蒋妈妈道:“这孩子跟着我照顾四小姐,一年到头也难得和家人见一面,还望袁妈妈行个方便。” 袁妈妈道:“这是自然。”又冲之前那个小丫鬟说道:“带你入画妹妹去祠堂那找严肃。” 祠堂? 惜春心中诧异,入画和蒋妈妈也疑惑了起来。 或许是看出了她们的疑惑,袁妈妈解释道:“前些日子,严家被调去守祠堂了。” 蒋妈妈和入画当即脸色就变了,守祠堂这活又累又苦还没油水,严家摆明是被发配了! 但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入画便跟着那丫鬟离开了。 袁妈妈又带着蒋妈妈往里走,一路上说个不停。 “我们大奶奶听见四小姐要回来,顿时高兴的不行,要不是这几日忙着给老太爷祝寿,都恨不得亲自来接了。” “还亲自吩咐了厨下准备适合小儿吃的吃食,还一一看过了,又让厨房单独留出几个人来准备,到时候这边一开口,那边就要能上,大奶奶还说了,不能烫了,也不能冷了,还有给小孩子玩的玩具,也是准备了一堆……” 蒋妈妈含笑听着,不发一语。 惜春听着这话心里也没什么感觉,真要像袁妈妈说的这样,那怎么尤氏一年到头也不来问自己一声。 袁妈妈一直说到进院子才住了嘴,一丫鬟挑起了帘子,“妈妈可回来了,大奶奶都念叨好几回了。” 袁妈妈笑笑,带着蒋妈妈进了屋。 屋中,一个身穿紫色衣裙的女子见了她们就站了起来。 袁妈妈冲对方行了礼,“大奶奶,四小姐到了。” 蒋妈妈将惜春放下,自己行礼道:“奴婢蒋芸见过大奶奶,请大奶奶安。” 惜春也行礼道:“惜春请嫂子安。” 尤氏连忙说道:“快起来,快起来。”又把惜春抱起,细细打量了一遍,开口说道:“妹妹长的真好,和你哥哥很是相像。” 惜春:…… ☆、第五章 惜春被抱起来,才看清了尤氏的样貌,二三十岁的样子,样貌清秀,但一身紫色的衣服,配上满头珠翠,浓浓的妆容,硬生生把自己打扮的十来岁。 看着尤氏,惜春想到了邢氏。 同样是继室,同样不得丈夫宠爱,同样把自己打扮的老气横秋,只是尤氏手中还有点管家权,要比邢氏好些。 尤氏抱着惜春坐下,“让厨房把饭菜送上来!快些!” 一个丫鬟在屋外应了声,又有两个丫鬟一个抱着箱子一个手中拿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里的绒布上放着一块雕成了花生样的青玉,一块雕成了兔子样的白玉,还有一个银鎏金的平安锁。 “这些都给你玩好不好?”尤氏哄着惜春道,又把平安锁给惜春戴上,问惜春喜不喜欢。 惜春点头说喜欢,又甜甜笑道:“谢谢嫂嫂。” 尤氏瞬间便笑了起来。 另一个丫鬟把箱子打开,递至尤氏面前,惜春看了看,里面算是一堆玩的,什么拨浪鼓九连环之类的,有新有旧。 尤氏拿出拨浪鼓,对着惜春摇了摇,“我们来玩好不好?” 惜春:…… 陪着尤氏玩了一会儿,厨房里就把饭菜送上来了。 牛奶粥,肉松,水晶虾饺,烧卖,几样青青爽爽的小菜,还有好几碟惜春喊不出名字的糕点。 惜春看完便明白,之前袁妈妈的话没有假,上午才通知尤氏自己要过来,短短几个小时就准备了这些,明显是用了心思的。 既然尤氏对自己上心,那为什么之前对自己不闻不问? 电光火石间,惜春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是荣国府把自己的消息瞒下了? 惜春越想,越觉得可能,荣国府把自己的消息瞒下,对尤氏说自己过的很好,不用担心,再来几个人说说自己的情况,尤氏还会怀疑不成?更何况,尤氏对自己上心的程度可还没到恨不得长在她跟前的程度。 惜春心不在焉的被尤氏喂完了饭,饭菜才撤下去,就有丫鬟来报,“少奶奶说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了,还请大奶奶移步。” 少奶奶?惜春想了想就明白了,这是指的秦可卿。 尤氏淡淡说道:“知道了。” 惜春立刻察觉到了尤氏的不喜。 想想原著,秦可卿的死法可不太光彩,尤氏讨厌她也是正常,可现在秦可卿才入门没多久,那档事应该还没发生吧? 那为什么尤氏不喜?天生的婆媳不对盘? 惜春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不会是因为管家权吧? 听那丫鬟说少奶奶已经把一应事物都准备好了,有没有可能是秦可卿已经有了一定的管家权了? 虽说现在这环境,新媳妇儿进婆家没个三五年别想沾染管家权,但秦可卿不一样啊,她背后是有贾母撑腰的,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贾珍,所以现在就管家什么的,还是有很大可能的。 惜春很快就发现自己猜想的没错。 尤氏带着惜春去了前厅,一个十六七岁的妃色服饰女子正坐在那里和周围的亲戚说话。 柳叶眉桃花眼芙蓉面,一点朱红更显得嘴巴小巧,身形袅娜纤巧,整个人都鲜艳明媚,让人见之难忘。 周围有几个穿着有点寒酸的妇人正恭维着秦可卿,其中一个嗓门还有点大,惜春直接把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要我说,少奶奶可真是了不得,这办一场寿宴,又是宾客又是宴席,那一桩桩事,我光看着就觉得头疼,少奶奶却轻而易举的办好了,还处处妥当,真是……” 秦可卿淡淡笑了,“哪里就九嫂子说的这么好了,我不过是帮着母亲打打下手罢了。” 那神态,那语气,全然没有新媳妇的羞怯和不安。 那九嫂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旁人扯了一下。 秦可卿见着尤氏来,立刻上前行礼,“请母亲安。”周围的人也赶紧上前和尤氏问好。 尤氏也一一笑着回了,又把惜春往前推了推,“这是咱们家的四小姐。” 众人一愣,跟着才反应了过来这四小姐指的是谁。 秦可卿反应最快,当即对惜春行了个礼,“小姑姑好,头一次见小姑姑,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小姑姑别嫌弃。”说着,就从晚上取下一块鱼形玉佩递给惜春。 惜春认不来玉,可她看的出来这玉的成色好,而且就连蒋妈妈也满眼惊奇。 惜春转头看尤氏,尤氏显然也没想到惜春这时候会看她,但还是对她点了点头。 惜春这才接过了那块玉。 众人见到这一幕,眼光就在尤氏和惜春身上打了个来回。 秦可卿之后,其他的人也围了上来,纷纷和惜春打招呼,尤氏就对着惜春说道:“这是你三堂嫂。”“这是你大表妹。”“这是……” 一通下来,惜春就没记住一个人,礼物倒收了不少。 按理来说,惜春辈分大,小辈是不用送礼的,可惜春人小啊,更何况之前秦可卿还领了个头,于是那些妇人纷纷给了惜春礼,什么手镯玉佩荷包,还有直接给银子的,惜春是接一个就转身给了蒋妈妈,到最后蒋妈妈干脆拿着一个托盘装。 看着那满满一托盘的收获,惜春心情很好,只要把这些带回去,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自己的生活都要好些了。 等到人见得差不多了,尤氏和秦可卿就带着众人前往前厅,前厅很大,下半部分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屏风那边还隐隐有男声传来,厅里最前面,则是一把高凳子摆在那里,凳子上还放着一个坐垫,上面绣满了图案。 惜春被尤氏带到凳子前才发现上面绣的的是仙鹤松树。 接着众人又序了位,一个满把银白胡子的老人慢慢走到凳子旁,朗声道:“跪――” 惜春便被蒋妈妈引着跪下。 “拜――” 惜春又被蒋妈妈引着磕头,见惜春磕头的样式有些实诚,蒋妈妈还拿手垫着惜春的额头,怕她把额头磕伤了。 一连跪拜了三次,众人才起来。 接着便是众人分开入席,亲近的坐在厅内,远一些的就被丫鬟小厮领了出去,估计在其它地方用席。 留在厅里的人也是男女分开做,就以屏风为界。 惜春坐在位置上,吃了几口就不肯吃了,左看看右看看。 尤氏见了就笑,“惜春想出去玩了吗?” 惜春装作想了想的样子才点了点头。 尤氏便笑道:“那你去园子里玩吧,最近好些花都开的好,只是小心别累着了。”又唤来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惜春,“别往什么草丛湖边去,伞和扇子也带上,别中了暑热,水也带上,不要冷水,要温的。” 丫鬟婆子们一一应了,惜春这才离开。 惜春被带到了园子里,那些小丫鬟便摘了花来哄惜春玩。 惜春玩了一会儿,身上就出了点汗,蒋妈妈发现了,立刻把惜春抱起往最近的亭子里去。 惜春任由蒋妈妈摸了背,又喝了些水。 惜春打了个呵欠,蒋妈妈就问她是不是想睡觉了,惜春摇摇头,细声细气的说道:“想吃东西。” 蒋妈妈便让一个婆子去取些糕点来。 惜春趴在蒋妈妈怀里,小声说道:“妈妈,我想去祠堂。” 蒋妈妈身子微微一僵,立刻做了决定。 蒋妈妈倒了杯水抿了一口就皱了眉,“这水怎么有些冷了?”接着将茶壶递给一个小丫鬟,“去烧点水来,记得,别太烫了。” 小丫鬟立刻应了声去了。 惜春也反应了过来,在蒋妈妈怀里扭了扭,“我饿。” “好好,点心很快就来了。” 惜春又噘嘴道:“鸡蛋羹。” 蒋妈妈瞬间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哄着惜春道:“四小姐乖,我们回去吃鸡蛋羹好不好?” 惜春却犯起了脾气,“蛋羹!” 蒋妈妈哄了一会儿不见好,便尴尬的看向另外一个婆子,“这位姐姐,你看这……” 那婆子爽朗笑道:“这有什么,我去厨房说一声就是。” 蒋妈妈连声道谢,那婆子摆摆手,起身离开了。 等到婆子走远了,蒋妈妈又对剩下的那几个丫鬟道:“你们去采些花来给四小姐玩。” 几个丫鬟相互看了看,还是应了,出了亭子摘花去了。 蒋妈妈趁人不注意,便抱着惜春快步离开了,一路往祠堂走去。 走到祠堂外的院子,蒋妈妈冲里面喊了两声入画,便有人开了门。 入画探出头来,看见蒋妈妈和惜春大吃一惊,但也连忙让开身子让她们进来。 蒋妈妈抱着惜春快步往里面走,问入画:“你爹娘在不在?” 入画看蒋妈妈这副样子连忙关了门,跟着往里面走,“都在,都在。” 里面入画父母也听到声音出来,见着蒋妈妈也是大吃一惊,“你怎么来这里了?”看见惜春更是话都说不出了。 蒋妈妈也不废话,直接说道:“严大哥,严嫂子,劳你们帮忙开下祠堂,四小姐想去拜祭一下母亲。” 严家夫妻相互看了两眼,有些犹豫,蒋妈妈又说道:“我们是偷着来的,还望两位帮帮忙。” 入画也跟着反应了过来,劝自己父母,“爹娘,你们就帮帮忙吧。” 严父咬了咬牙,“行,只是你们要快些出来。” 蒋妈妈大喜,惜春也说了声谢谢。 ☆、第六章 惜春跟着蒋妈妈进了祠堂,来到了那一座座牌位前。 牌位是按照辈分来的,有点像金字塔的形状。 惜春大致认出了哪一排有自己母亲的牌位,然后看着那一排的牌位沉默了。 她认不出自己母亲的牌位。 她繁体字是会认一些,但这些牌位上的字又不是楷体,她根本认不出,只勉强猜出了之和位两个字。 蒋妈妈也愣了一下,她是只会背一些书,从来不会写不会认的。 蒋妈妈抿抿唇,让惜春跪在垫子上,“惜姐儿,拜拜母亲吧。” 惜春沉默的跪在垫子上,虔诚的磕头。 对不起,占用了你女儿的身体。 对不起,借你一个亡人的名义行事,令你亡魂被扰。 对不起,连对你道歉都未能对着你的牌位说。 蒋妈妈也跟着在一旁跪下磕头,在心里向自己的主人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蒋妈妈将惜春从垫子上抱起来,“好了,惜姐儿,我们该离开了。” 惜春点点头,蒋妈妈便抱着她离开了祠堂。 一出祠堂,就看见入画正在那里抹泪,严妻也是眼眶微红。 蒋妈妈问道:“怎么好好的哭了起来?可是舍不得你爹娘?” 入画一听,眼泪留的更凶了。 蒋妈妈安慰道:“别怕,以后还会再见的。” 入画不答,严妻也撇过头流下泪来。 严父叹了口气,解释道:“蒋妈妈,我们相熟十几年了,如今我们也不瞒你。” “如今这府中,少奶奶掌了家中一半的权,大奶奶掌了剩下的一半,像我们这种两头都不靠的就难了起来,刘家被调去庄子上了,我们也被安排来看祠堂,上个月,我们打听到消息,说是我们也要被打发去庄子上了。” 说完严父又补了句:“还是最下等的庄子。” 蒋妈妈听了,也变了脸色。 严妻哭着说道:“还是我们两个儿子争气,在南边站稳了脚跟,知道如今我们夫妻俩日子不好过,便求了恩典,让我们到南边的庄子上去,可入画这样,我们怎么能放心?” 蒋妈妈沉默了,之前惜春要选丫头,外头来的看不上,家生子没人愿意来,最后便指了入画这个一个小孩过来。 严家夫妻愿意把入画送来,为的就是她人小,也做不了什么事,跟在嫡小姐身旁长大,将来到年纪了说出去也好听些,可哪想到女儿的日子过的这么苦。 惜春也有些明白了,如今入画爹娘要离开,入画应该也跟着要离开。 惜春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现在所能信任的,只有入画和蒋妈妈,如果入画离开了,她的处境只会更加难过。 可要惜春开口让入画留下来,她也开不了这个口,也住不了这个主。 想到彩屏的做派,惜春顿时感到烦躁了起来。 今日彩屏那个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她脑海浮现。 平日里,蒋妈妈就是她屋子里的定海神针,能够保护她安稳,也能镇住那些看她不起的奴仆,特别是彩屏,平日里没少被蒋妈妈敲打,尽管心中不以为意,但在面上,彩屏还是会装一装的。 可今日,彩屏的态度明显不对,连装都不装了,像是笃定了蒋妈妈拿她没办法。 拿她没办法? 惜春心中猛地一惊,彩屏为什么不怕蒋妈妈了? 两个可能,一是彩屏攀高枝成功了,即将离开她的屋子,蒋妈妈管不到她了,可看今日彩屏回来时的脸色,也不像是成功了。 另一个,就是蒋妈妈没法管她了。 联想到她们离开时彩屏说的那句话,尽管惜春很不想承认,但这应该就是事实了。 惜春很快想到自己之前使用的借口。 说是亡者入梦,可真正深信不疑的又会有多少?特别是这些高门大户里生活久了的,什么事情没见过?听一次,说不定还会相信,可听两次听三次呢?会不会想这是有人在捣鬼? 惜春想对了,王夫人还真是这么想的,她可不会想到蒋妈妈发现了那符的古怪,只想着既然这请来的符都没用,那应该就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了。 至于鬼魂不怕那符之说,她更是不信的,活着都没多大本事,死了还有了大本事不成? 等王夫人将自己的想法给贾母说了一遍,贾母也开始这样认为了。 贾母将侍候惜春的人想了想,就觉得是蒋妈妈在捣鬼无疑了。 于是贾母当即决定,给惜春换个婆子,至于蒋妈妈,随意打发了就是。 惜春深深吸了口气,没了入画,没了蒋妈妈,她身旁只有彩屏和不知忠奸的新仆人,她就如同那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想通后,惜春心中猛地冒出一股怒火,接着便是无尽的悲凉。 蒋妈妈叹了口气,将惜春抱起,对着入画说道:“若是你爹娘求来了恩典,你就跟着他们离开吧。”又对严父严妻行了个礼,“今日多谢两位了。” 严父严妻都赶紧躲开了,口中呐呐说不出话来。 蒋妈妈行完礼就抱着惜春离开了,她们离开了这么久,那些丫鬟婆子应该在找她们了。 惜春闭着眼趴在蒋妈妈身上,听着蒋妈妈那一声声沉稳的心跳,心中什么滋味都有。 她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走到一半,惜春就听到吵闹声。 “今日敬大爷过寿,我怎么不能去山上祝贺了?!想当年,我跟着太爷出生入死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呆着呢?!” 一人怒斥道:“你前几年去山上,大闹了一通,难不成你忘了?!” “呸!我哪里闹了?!如今这府中乱糟糟的不成样子,我请敬大爷回来主持府中事物,哪里错了?!修仙修仙,修个什么仙!” 又有人叫道:“焦大,你醉了!”接着又是一通吵乱。 蒋妈妈犹豫了一下,就准备抱着惜春离开,刚走了几步,就见一行人绑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口中还骂骂咧咧的。 被绑住的男子看起来年龄颇大,头发花白,衣着寒酸,应该就是焦大了。 见着抱着惜春的蒋妈妈,众人一静,蒋妈妈侧身让开了道,领头的男子见了惜春,行礼道:“这位可是四小姐?” 蒋妈妈点点头。 男子又行礼道:“倒是冲撞了四小姐了,还望妈妈不要见怪。” 蒋妈妈头也不抬,“无碍。” 听到那男子说四小姐,被绑着的焦大便朝惜春看去,双目圆睁,神情激动,还想说着什么,只是嘴巴被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呜咽声。 一旁的人拍了焦大一下,“你这老货,还不安分些?!” 领头的男子又问道:“妈妈怎么在这里,可是迷了路?” 蒋妈妈答道:“正是,方才来时只顾着看着四小姐,倒没注意路,幸好刚刚碰到人,已经指了路。” 男子笑道:“那就好。”接着看了还在不停挣扎的焦大一眼,带着众人离开了。 等他们过去后,蒋妈妈也抱着惜春继续往前走。 听着身后渐渐消失的呜咽声,惜春心中猛地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去山上!她想去见贾敬! 这个想法一浮现在脑海,便怎么也消不了了。 去吧,找到贾敬,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就算不能,也可以逃出这里,不用回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惜春好似着了魔一般,疯狂的想要把这个想法实施。 走了一段路,惜春便对蒋妈妈说道:“妈妈,我想见父亲。” 蒋妈妈哄道:“惜姐儿乖,我们要回去了,我们下次再来见父亲好不好?” 惜春摇摇头,“不好!”又撅起嘴,“我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父亲叫什么啊?父亲就叫父亲吗?” 蒋妈妈笑了起来,“怎么会啊,你父亲啊,当年可是中了进士的,头戴红帽,身穿红袍,打马游街,不知道多少姑娘小姐看的脸红呢。” 看惜春一脸懵懂,蒋妈妈直接干脆了当道:“惜姐儿记得就是了,你父亲啊,长的十分好看,和你母亲一样好看!” 惜春也兴奋了起来,“现在也很好看吗?” 蒋妈妈卡了壳,现在啊…… 想了想,蒋妈妈还是给惜春打了个预防针,“现在啊,你父亲老了。”人老了,就没那么好看了。 惜春又问道:“那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蒋妈妈想说性子好,待人温和有礼,能文能武,可要说个例子出来,就说不出了。 她跟着惜春母亲时,贾敬一直在外为官,她被留下来看管宅子,后来就嫁了出去,等到她再被叫回来,贾敬就已经去了山上了。 认真说起来,她只见过贾敬几面,偶尔听别的下人说贾敬怎么怎么样。 惜春装作好奇道:“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蒋妈妈只好道:“你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 对宁国府好,对她主子好,偏偏对惜春不好,不过想到惜春母亲因为生惜春时难产而亡,贾敬对惜春不闻不问也可以理解了。 蒋妈妈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将惜春又往上托了托,微微加快了步伐。 惜春开口道:“那之前那个老爷爷知道父亲的事吗?” 蒋妈妈回道:“他知道,焦大啊,是看着老爷长大的。” 惜春接着说道:“那我可以去问问他吗?关于父亲的事。” 蒋妈妈犹豫的停下了脚步,她小时也是见过焦大的,那时候的焦大虽然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但总是红光满面,十分硬朗的,他总爱和那些小丫鬟小厮们讲过去的事,曾经的苦难,曾经的荣光,还有主子们小时候的趣事。 蒋妈妈明白现在最好赶紧带着惜春回去,可看着惜春希冀的眼神,蒋妈妈就挪不动脚步了。 惜春心跳如擂鼓,最后看到蒋妈妈咬了咬牙,抱着她往回走。 ☆、第七章 马房里,焦大躺在地上,身上绑着绳子,嘴巴也被堵着,他不停的扭动,想要挣开绳索,却只是徒劳无功。 等到焦大不再挣扎了,一旁的狗儿才苦着脸上前替焦大掏出嘴里的东西。 焦大先是喘了两口气,接着就骂了起来,“这群狗奴才!竟然敢把焦爷爷给绑起来!当年要不是焦爷爷把你们老祖宗从尸体堆里背出来,现在你们还不知在哪里呆着呢!老爷他们都要对我客客气气,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狗儿听着想笑,他们是狗奴才,他焦大就不是奴才了? 但狗儿面上还是没露出来,只是又帮着焦大把绳索解了,“焦大,你赶紧走吧,我还要把这里打扫出来,等珍大爷他们回来好放马。” 焦大坐在地上依旧叫骂不休,数落着众人。 惜春在外面听着,垂下了眼眸。 靠着这样的焦大,她真的能顺利出府见到贾敬吗? 越是细想,惜春越是后悔。 刚刚就该和蒋妈妈一块回去的。 即便这次回去自己的处境会更加糟糕,但以后日子还长,总会有办法的。 但若是现在自己跑了,不论成不成功,蒋妈妈和入画必会出事的。 蒋妈妈也皱了眉,这焦大,和她印象中的焦大差的太多了。 她印象中的焦大,或许有点恃功持傲,但还基本记得自己的身份,对府中有事不满,也是从侧面劝诫,而现在的焦大,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说,嘴里也只会怨天尤人。 惜春往蒋妈妈怀里缩了缩,蒋妈妈便立刻醒过神来,轻声对惜春说道:“惜姐儿,我们回去好不好?” 惜春点了点头,轻声说好。 蒋妈妈立刻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眼熟的丫鬟急急走了过来,见着她们也是一喜。 “可算是找到妈妈了。”丫鬟行礼道:“还是赶紧请四小姐回去吧,太太正问呢。” 蒋妈妈也还了一礼,“实在对不住,陪着四小姐逛园子,不小心竟迷了路。” 丫鬟侧身躲开,“妈妈赶紧随我来吧。” 蒋妈妈点头,抱着四小姐跟着丫鬟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马棚里传来马叫声,还有一男子声音惊恐道:“焦大,你疯了?!” 蒋妈妈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焦大骑着一匹马从马棚里冲了出来。 那丫鬟看着这一幕都傻了,站在原地不动弹,蒋妈妈看着焦大越来越近,身子一抖,抽出一只手来拉着丫鬟往路旁的草丛中扑去。 可下一秒,她便感觉到抱着惜春的那只手一空。 蒋妈妈人往草丛中扑,头却扬起死死看向道路,焦大从她手中夺走惜春那一幕在她眼中不断延迟。 明明只是瞬息之间发生的事,蒋妈妈却觉得好似过了一辈子,直到重重的摔在了草丛中,蒋妈妈才回过神来。 抬头望去,焦大已骑着马跑出几丈远。 “惜姐儿――”蒋妈妈出声喊道,声音凄厉。 “什么?!”尤氏一听完丫鬟的话就失手打翻了茶杯。 一旁伺候的丫鬟赶紧上前收拾,又查看尤氏有没有被烫到,却被尤氏一把挥开。 “惜姐儿被焦大抢走了?!”尤氏急急说道:“还不快派人把焦大拦下来?!” 紧跟着,就有人冲进来,“不好了,那焦大驾着马冲出府了!” 尤氏一听,便瘫倒在了椅子上,周围的丫鬟婆子见了,又是一通惊叫忙乱。 秦可卿坐在一旁,对这一幕视而不见,只皱着眉问道:“可有人跟了上去?” 一个丫鬟答道:“跟了,门房说罗管事带着几个小厮骑马跟着,只是隔了段时间,不一定追的上。” 秦可卿又问:“那可有人知道焦大是打算去哪?” 早跪在一旁的狗儿闻言赶紧说道:“小的知道,那焦大今日喝醉了酒,又胡沁了好些话,后来便抢了马,说是要往山上去。” 秦可卿眉头皱的越紧,她嫁进来的时间短,可也碰上了几次焦大喝醉撒酒疯,回回都是那些话,今日这小厮这样说,也应当就是事实了。 尤氏喘了口气,问道:“四小姐不是在园子里玩吗?怎么会到马棚那里去?!” 之前几个伺候的婆子丫鬟瞬间软了身子,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你一言我一嘴的说了起来。 秦可卿道:“一个一个说!敢有半句不实,全部打了板子发卖了出去!” 众人一惊,接着一个一个的说了起来。 等说完,尤氏便眼带怒火的看向蒋妈妈,“你把丫头婆子调开,是想带着惜春去哪里?!” 一直跪在一旁的蒋妈妈这时才有了反应。 蒋妈妈头抵着青砖,闭着眼,“不敢欺瞒太太,之前把丫头婆子调开,是因为四小姐想要前去祠堂拜祭母亲。” “胡说!”尤氏想也不想的说道:“惜春才多小?!怎么会想到去祠堂拜祭母亲?!说!是不是你心存歹念,才诱骗惜春离开?!” 蒋妈妈身子一抖,继续说道:“奴婢怎敢有这样的心思?!数日前,四小姐便夜夜有梦,梦见太太前来见她,嘱咐她今日前来为老爷祝寿。” 秦可卿沉着脸,“鬼神之言,岂可随意说之?” 蒋妈妈抬起头,一脸绝然,“大奶奶和少奶奶明鉴,奴婢若是有半句假话,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话一出,尤氏倒是冷静了几分,“那你们是怎么去的祠堂?又是怎么去了马棚?” 蒋妈妈垂下眼眸,“那时四小姐说想去祠堂拜祭母亲,奴婢一时糊涂,便将人支开,抱着四小姐去了祠堂,看守祠堂的严家有个小女儿,名入画,跟在四小姐身旁伺候。” “拜祭后,奴婢便带着四小姐离开,走到一半,遇见了焦大被人绑着离开,四小姐听见焦大的话,便问奴婢,老爷是什么样的人,焦大可知道老爷的事情。” 蒋妈妈又磕了个头,“那时奴婢糊涂,想着让四小姐听一听父亲的事,也好缓解思念之情,又想着焦大被人绑着,也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尤氏眼中满是怒火,“那焦大疯疯癫癫,整日胡言乱语,你还想抱着惜春去见那焦大?!” 蒋妈妈又磕了几个头,“太太明鉴!那时在马棚外听见那焦大胡言乱语,奴婢便准备抱着四小姐回来,可谁知那焦大突然骑着马跑出来,还抢走了四小姐!” “你这奴才,倒总是在不该糊涂时糊涂了。”秦可卿冷冷道:“此事不能瞒着,来人,着人去荣国府老太太那,山上贾真人那,还有蓉大爷他们那,把事情说清楚,焦大如今年岁也大了,还带着三岁小儿,不一定能跑到山上,安排府里的人从这里到山上一路搜寻,还有五城兵马司那,也递份帖子去,让他们帮忙留意一下,再去城里请位善看小儿的大夫到府里等着。” 一通吩咐,原本还慌乱的仆从们瞬间就有了主心骨,纷纷应是。 吩咐完后,秦可卿才转头看向蒋妈妈等人,先是对那几个丫鬟婆子说道:“办事不利,伺候人也不当心,拉下去,每人二十板子,罚三个月的月钱。” 丫鬟婆子们闻言脸都白了,但还是咬着牙磕头,“谢大奶奶开恩!谢少奶奶开恩!” 秦可卿又看向蒋妈妈和狗儿两人,“至于你们,先关柴房,事情完了再发落你们!” 尤氏又道:“还有那看守祠堂的严家!一并关了!” 狗儿听完秦可卿的话便瘫在了地上,蒋妈妈却是膝行上前,抱住了尤氏的腿。 “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还请太太开恩,今日四小姐受了这番惊吓,总要人在一旁安抚,请太太开恩,让奴婢也跟着去找四小姐吧!” 说完,蒋妈妈便在地上磕起了头,不过几下,青砖便染了血。 看着蒋妈妈这样,尤氏顿时哑然,犹豫了下,终究是开了口,“也罢,等找回四小姐后再收拾你这老货!” 惜春的确是被吓着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焦大抢到马上,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出了宁国府。 晃动的视线,马背上的颠簸,还有路上那些惊恐的面容和惊叫,让惜春忍不住想吐。 见惜春没哭,焦大大笑了两声,“四小姐别怕,焦大带您去见老爷。” 身后远远传来呼喊之声,焦大冷哼了声,不做理会,只顾着往前跑,还不忘安慰惜春,“四小姐别怕,出了城,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了。” 焦大没撒谎,城门口明明已经搭了木桩,却被他驾着马一跃而过冲出城门,惜春被那一下几乎吓得心脏骤停,可紧跟着就发现焦大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身后的呼喊声也渐渐小了。 甩开后面的人后,焦大很是得意,“我的马术,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又岂是他们能够轻易追上的。” 风打在脸上,让人感到疼痛,好似被刀割一般。 惜春努力使自己睁开眼睛,想要想办法让自己逃离焦大,可看着高速往后挪动的树木,和越发颠簸的道路,惜春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焦大终于在一个小道观外停了下来。 焦大抱着惜春往里走,“我们走的另一条路,他们估计现在还在大路上找我们呢。” 语气里满是自得,显然对耍了宁国府众人很是得意。 进了道观,只见正殿里一个老道士正坐在一座丹炉旁闭眼养神。 焦大一见到对方就跪了下去,“焦大见过敬大爷。” 听见旧时的称呼,贾敬眼睛微睁,“我已是方外之人,尘世种种,已与我无关。” 焦大又磕头道:“今日四小姐也一并前来向敬大爷请安。” 贾敬一愣,这才注意到焦大身旁还有个小女娃。 只见小女娃对他笑了笑,喊了一声“父亲。”接着,就一头栽了下去! ☆、第八章 看见女娃倒下,贾敬便是一惊,还是焦大一把接住了惜春。 惜春衣裳微乱,头发也乱七八槽的,还有树叶挂在发间,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好在呼吸平稳。 焦大查看一番后道:“敬大爷放心,四小姐只是累了,睡着了。” 贾敬合眼不言,焦大将惜春放好后继续道:“四小姐出生后便被荣国府老太太抱去抚养,今日还是头一次回府,奴才瞧见,便带着四小姐来了。” 贾敬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浮上了怒意。 做出这种事,哪里还是个奴才?! 焦大嘿嘿笑了两声,“敬大爷,您忘了?老奴可是看着您长大的,您每次生气,总会把牙齿咬住。” 焦大看着贾敬睁开眼,那毫不掩饰的怒火让他笑得更加开心,笑完后,才眼带悲意的对上贾敬的目光,“主子,您明明放不下宁国府,为什么要来这修仙?您真的能看着宁国府就这样没了吗?” “如今珍大爷实在不像样,连带着蓉大爷蔷大爷也不怎么样,下人也乱糟糟的,好不容易娶了个有能耐的媳妇,却是向着荣国府的,主子,如今宁国府的文书印签可都是荣国府想用就用的!” “主子!”焦大磕头,拜在贾敬的下面,“求您回来吧!” 焦大说完,贾敬反而冷静了下来,“你回去吧。” 焦大一喜,从地上抬起头来,却看到贾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眼神。 焦大嘴唇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道观里猛然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丹炉里不时发出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焦大笑了两声,“既然老爷对这些不放在心上,那四小姐的命您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贾敬猛地看向惜春,只见焦大不知何时已伸手扣住惜春脖颈,正待使力。 贾敬一惊,“焦大,你敢?!” 焦大表情似哭非笑,“原来老爷也有放在心上的。” “那为什么是她呢?” “明明她不是老爷的血脉。” “她出生时,老爷您已经成了这方外之人了,从未见过太太……可她就这样出生了。” “原来老爷,放在心上的,是太太啊。” 贾敬听着焦大的话,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他从来没想到,惜春的身份是这样被人误会的。 他冷冷看着焦大,“四年前,我曾与太太见过一面。” 焦大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敬。 很快,焦大就反应了过来,贾敬还和宁国府有联系,那就证明贾敬现在这样是被逼的。 贾敬也想回去!贾敬从来没有放弃宁国府! 焦大放下惜春,膝行上前,“主子!” 贾敬一巴掌打在焦大脸上,“我哪里还是你的主子?!” 焦大被打倒在地,还未起身,就有一群人唤着老爷跑了进来。 蒋妈妈跑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人事不醒的惜春。 “惜姐儿――!” 蒋妈妈抱起惜春,泪如雨下。 一群人分成两拨,一拨将焦大绑了起来,一拨跪在贾敬面前,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听完后,贾敬面上的怒火便怎么也挡不住了。 “来人!把焦大给我发到岭南的庄子上去!不得踏出庄子一步!” 众人一惊,发到岭南,凭焦大的岁数,能不能活着到那边的庄子上也说不准,就算活下来了,那些庄子可都是活到死做到死的。 贾敬又看向领头的罗管事,“回去告诉府里,让他们派马车来接四小姐回府。” 罗管事应是。 一旁的蒋妈妈哭着说道:“老爷!四小姐发热了!” 贾敬看向惜春,只见惜春原本还苍白的脸庞不知何时起了不正常的晕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罗管事立刻说道:“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贾敬伸手,“抱过来,我先看看。” 蒋妈妈立刻抱着惜春上前。 贾敬微微触摸惜春的脖颈,就察觉到了热意和潮湿。 贾敬收回手,微微皱眉,“先带她去厢房,换身衣服,再用热水给她擦洗,把热降下来。” 蒋妈妈立刻道:“可是……” 罗管事道:“妈妈尽管去,东西我们会准备,只是四小姐的衣服暂时没有合适的,恐怕要委屈四小姐一番了。” 蒋妈妈含泪摇头,抱着惜春起身跟着一旁的仆从去了厢房。 厢房里,蒋妈妈打来热水,将惜春擦洗了一番,就有人敲门。 蒋妈妈起身去开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小童手中捧着托盘站在门口。 小道士对她笑,“妈妈好,真人吩咐我拿衣服来。” 蒋妈妈一瞧,只见盘里果然放着几件素白里衣,只是都是男士的。 看出了蒋妈妈的迟疑,小道士又笑道:“妈妈放心,这些都是真人的,还未上过身。” 贾敬成了道士,说自己是方外之人,不再接受凡尘的打扰,但宁国府怎么敢真的不去打扰?送些金银财宝贾敬不肯收,可观里的吃食柴火,众人的衣服用具,这些是必要送的,只要不捅在贾敬面前,贾敬便会装作没看见。 蒋妈妈这下不再迟疑了,接过托盘,略微福了福身子,“多谢小道长。” 替惜春换上衣服,又盖上被子,蒋妈妈坐在一旁,时不时摸摸惜春的额头,替换帕子。 之前那个小道士去而复返,又在门口敲了敲,“妈妈。” 蒋妈妈起身开门,小道士道:“真人请妈妈前去回话。” 蒋妈妈看着屋内还在昏睡的惜春,咬唇不语。 小道士又笑着说道:“妈妈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妈妈快去快回就是了。” 蒋妈妈还是不肯走,“四小姐还在发热呢。” 这下小道士但是有些为难了,他倒是想说自己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可看蒋妈妈这样,是绝不肯放心的。 正在为难之际,另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带着一个妇人走了过来。 “妈妈,这是山脚下村子里的妇人,可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四小姐。” 之前那个小道士也说道:“妈妈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 蒋妈妈向那个妇人行礼,“劳烦了。” 那妇人慌忙避开,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说没什么。 蒋妈妈这才跟着小道士离开。 走到门前,小道士便打开门,示意蒋妈妈进去,等蒋妈妈进去后又关上门,守在门外。 蒋妈妈进去后低着头往前走,最后跪拜在地,“奴婢蒋芸见过老爷。” 贾敬微微睁眼看着蒋妈妈,“姓蒋?” 蒋妈妈恭敬答道:“本名小芸,是二等丫鬟,在太太面前服侍,后被赐姓蒋。” 能被赐姓,那就证明了面前这人的忠心。 贾敬这才打量了起了蒋妈妈,半旧的衣裳微乱,像是摔打所致,上面还有草汁,头发也是微散。 “抬起头来。” 蒋妈妈目光下垂,抬起头来。 贾敬的目光在额头上停留了一瞬,“是在太太跟前见过你。” 贾敬收回目光,“你什么时候到四小姐跟前服侍的?” 蒋妈妈答道:“太太心善,准奴婢赎了自身,出嫁后,家中不幸遭了难,又只剩下奴婢一人,太太可怜奴婢,又让奴婢回了府里,当个洒扫婆子。” “有一日,太太将奴婢唤到跟前,赐姓蒋,还说让奴婢做太太腹中孩子的奶妈妈。” “奴婢未曾生育孩子,怎么能当奶妈妈,可太太却不肯换人。” “再过几日,太太便……难产而亡了。” “从第二日起,奴婢便成了四小姐的奶妈妈,跟着到了荣国府。” 贾敬听完后,许久不曾说话,最后才哑着嗓子问道:“这几年……四小姐过的怎么样?” 蒋妈妈瞬间泣不成声,“老爷!四小姐……她……过的苦啊……” 蒋妈妈断断续续的说着这几年惜春的日子。 刚搬到荣国府时她没有奶水去喂养惜春,荣国府倒是拨了哺乳的妇人来,可那妇人全然不上心,惜春好些时候都吃不饱,她便想办法让探春的奶妈妈帮忙喂一喂,还想着办法塞银钱给厨房要些米油牛奶羊奶,就这样千辛万苦的将惜春养住了。 惜春贵为嫡小姐,却住在王夫人房屋的抱厦中,屋子狭小又不通风,平日里生了病连延医问药都难。 宁国府也对惜春这个四小姐不上心,一年到头都没问一句,平日里惜春也没机会回宁国府,便是这次太太夜夜托梦,惜春都没能来宁国府,最后还是趁着大小姐在宫中被封了女官,老太太高兴,这才松了口。 贾敬听到惜春住在王夫人的抱厦中时就已经怒气上涌,等听到贾元春封了女官时更是怒不可遏。 “贾元春是什么时候入的宫?怎么会被封女官?” 蒋妈妈答道:“大小姐是去年小选入的宫,前几日听说被皇后娘娘称赞礼仪出众,特例封为女官。” 小选?那分明就是选宫女! 当今登基后一直不曾选妃,堂堂国公府的小姐去选宫女,为的什么,便是傻子都能知道。 难怪贾家那边死死瞒着自己,想来应该就是那贾史氏的主意了。 想起以前妻子对自己说元春被养的心气有点高了,现在想来,妻子应该在那时就察觉到了。 想到妻子,又想到蒋妈妈所说的夜夜托梦,贾敬有些怔愣。 不肯入他的梦,是她在怪他吗? 怪他留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怪他没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守在她身旁,怪他连她的遗愿都不能办到。 一瞬间,贾敬竟有些心灰意冷。 自己的付出究竟换来了什么? “你出去吧。” 蒋妈妈抬头看向贾敬,只见对方已经闭上眼,面上满是疲惫。 ☆、第九章 贾敬正在出神,就听到外面吵嚷了起来。 贾敬回过神来,就听到门被人叩响,“老爷,大事不好了!” 贾敬皱眉,“进来回报。” “是!” 罗管事快步走了进来,“老爷,我们还未入城,就碰上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们告诉我们,说是河北一代出了瘟疫,当地官员瞒而未报,想要格杀那些染了瘟疫的人,结果好些人跑了出来,往京城来了。京城里已经得了消息,现在人心惶惶,上面已经下令,要关城门了!” “什么瘟疫?” 罗管事目光闪烁了下,“听说是……天花。” 贾敬闭上眼。 天花。 自古以来,若是发生了瘟疫,那便是十室九空,可唯独这天花,却是十室十空。 贾敬睁开眼,立刻做了决定,“套马车,下山!” 罗管事一愣,接着迅速反应了过来,“是!” 贾敬要下山回府,众人虽然惊异,但还是很快准备好了车马。 蒋妈妈用被子将惜春包着往外走,刚上了马车,还未坐稳马车就跑了起来,蒋妈妈差点摔了出去。 蒋妈妈掀起一点车帘,就有人靠了过来,“妈妈可还受的住?城里出事了,我们要尽快赶回去。” 蒋妈妈问道:“劳烦问一句,城里出什么事了?这么颠簸,四小姐恐怕受不住。” 那人说道:“河北出瘟疫了,有感染瘟疫的人想要进城,城里要关城门了!” 蒋妈妈脸色瞬间变了,看着车里被颠的七倒八歪的惜春,咬了咬牙,坐了回去,将自己衣服下摆咬开线头再撕开,将自己和惜春绑在一起,又把自己绑在窗边,又掀开车帘说道:“可以快一些吗?不用担心我们。” 车外的人一惊,显然是看见了车内的情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妈妈等等。”说完,足下微微一使力,就往前去了。 蒋妈妈就这样往前方看着,过了一会儿,那人又骑着马回来了,“妈妈坐稳!” 接着,那人将手指曲起往口中一塞,一段嘹亮的口哨声响彻天际,下一刻,马车的速度更加快了起来。 蒋妈妈一手死死抱住惜春,一手抓住窗框,闭着眼,忍着这颠簸。 贾敬也骑着马,远远就看见城门处正在关城门,“贾一!” “是!”一男子骑着马从后面冲出来,往城门跑去。 贾一还未到城门,就被那些正在哭喊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突然得知这噩耗,好些百姓都反应不过来,一关城门,那他们可就没法回家了!等他们再过去,谁知道家中会变成什么样? 一时间,想要出城的,想要进城的,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便是看见贾一骑着马来,也没有躲。 贾一也不犹豫,直接弃马,几个鹘落便到了城门口。 城门的守卫也是满头大汗,这些百姓都疯了!便是他们拿出了矛和刀,他们也直接往前冲! “快撑不住了!营里的人什么时候来?!” “快了!” 贾一分辨了下谁是队长,便看到队长前,拿出宁国府的令牌,“宁国府贾敬老爷想要回府,劳烦行个方便。”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谁,往城外一望,就见一队人马正朝着城门而来,打头的,的确穿着一身道袍。 那人抹了把脸,“现在我们人手不足,有心无力啊!” 贾一却不在意,“只要诸位肯帮忙就是了。” 接着贾一几个跳跃就到了城门人群外,朝着贾敬一行人马比划了几个姿势。 贾敬这边看见贾一比划的姿势,就有两队人马又冲了出去,来到城门前纷纷下马,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瞬息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足以让马车通过的道路。 贾敬几人带着马车从人群中进了城,那两队人马也跟着进了城,城门口又恢复了之前的拥挤和喧闹。 一年轻的守卫看着远去的贾敬等人心生震撼,被旁边的老兵推了一把,“回神!” 年轻守卫回了神,又跟着帮忙阻拦百姓,关上城门。 等到关上城门,驱赶走百姓后,年轻守卫便脱力坐在地上,其他守卫也坐在地上。 一人碰了碰他胳膊,“不忍心?” 京畿守卫营的人正在搭建防具,远处还有不少百姓不肯离去,就站在那里看着这里,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年轻守卫抿了抿唇,垂下目光,“不忍心,可想到这是天花,就忍心了。” 旁边的人笑了笑,“是啊,想到这是天花,就忍心了。” 语气虚无缥缈,低的让人几乎听不见。 年轻守卫又打起精神,“之前那队人马,是哪里的?” 旁边的人道:“也是,你人小,没见过,那是贾家的人马。” 年轻守卫满脸疑惑,“贾家?荣宁两府的贾家?他们不是……” 旁边的人眯着眼看着宁国府的方向,“他们?他们哪算是真正的贾家?现在的贾家,嘿嘿……” 南安王府 南安王妃守在晋晗的床前,“晗儿,你再忍忍,大夫马上就来了!” 晋晗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耳旁母妃在哭,他却听不清,他想安慰母妃,告诉她自己没事,嘴皮子却好似铁铸的,怎么也张不开口。 南安王妃看见晋晗的嘴唇张了张,立刻凑上前去,“晗儿,你想说什么?母妃在这!” 过了几息,再抬头去看,只见晋晗已经昏了过去。 南安王妃大骇,“晗儿?!” 南安王妃扭头朝门外喊道:“大夫!大夫呢?!大夫在哪?!” 一个丫鬟急急的跑了进来,“王妃,不好了!” 丫鬟摔倒在地,又起身扑到南安王妃的脚下,“王妃,河北爆发了天花,有流民朝京城而来,城中如今已经关城门了!” 南安王妃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周围的丫鬟婆子赶紧扶住。 “那大夫呢?大夫请来了没有?!” 丫鬟摇头,“如今城中全乱了,大夫……大夫不肯来……” “刘妈妈去过太医院了,太医们全被拘禁起来了,说是上面要让他们想办法找到抑制天花的法子。” “刘妈妈让我先回来说一声,她再去其他府上问问看。” 南安王妃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了下来,去其他府上再问问,如今这紧要关头,便是其他府上有大夫,又怎么肯让大夫来?! 她的晗儿…… 南安王妃紧紧闭上眼,心中的怒火几乎要把她彻底烧尽。 好一个南安郡王!好一个柳侧妃! 这个仇,她刘姣记下了! 南安王妃睁开眼,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去,把秦妈妈她们叫来。” 又转头吩咐道:“多备点温水,给晗哥儿擦洗身子。” 秦妈妈等人很快来了,南安王妃看着晋晗,头也不抬,“从现在起,清风院不能进也不能出,给本王妃守住了!若有不规矩的,直接打了关起来,吃食用具必须注意,玥姐儿也带过来。” 南安王妃又道:“若是晗哥儿和玥姐儿出了事,我也不问其他的,你们和你们家里先跟着赔罪吧。” 秦妈妈等人一凛,低头齐声道是。 晋玥很快被带了过来,看见母亲和哥哥很是惊喜,想要跑过来,却被南安王妃止住。 “玥姐儿乖,哥哥生病了,玥姐儿乖乖呆在旁边的屋子好不好?” 晋玥乖乖点头,牵着妈妈的手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头问道:“母妃,哥哥什么时候能好啊?” 南安王妃眼眶一热,险些又要落泪,“玥姐儿乖,哥哥很快就会好的,等大夫来了,吃了药,哥哥就会好了。” 看着女儿离开,南安王妃心中不由得祈祷起上苍,能有大夫来看一看他的晗哥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被上天听到了,下一刻,丫鬟跑了进来,“王妃!大夫请到了!刘妈妈请到大夫了!” 宁国府 贾敬坐在堂上,下面跪了一群人,“不是说府里已经请好善看儿科的大夫了吗?” 贾珍等人没有回答,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 秦可卿定了定神,柔声道:“祖父容禀,当时的确请了善看儿科的大夫回来,只是……” 贾敬打断她的话,“你是谁?” 秦可卿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贾蓉连忙道:“祖父,她是我的妻子,姓秦……” 贾敬又道:“轮到你说话了?” 这下贾蓉也闭嘴了,尤氏讪讪道:“父亲……” 贾敬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可没喝过你敬的茶。” 贾珍冷着脸道:“父亲成了方外之人,母亲却是喝了茶的。” 贾敬哦了一声,“那上族谱了吗?” 至此,屋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尤氏面上涨的通红,秦可卿也愣住了。 上族谱了吗? 难不成,她们竟然没有上贾家的族谱?! 尤氏和秦可卿还真没上族谱,不止他们,就连贾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她们也没有上。 贾敬为贾氏族长,每年的大年三十开祠堂祭祀是由他负责的,每年在这时,族里就会将新生人口和去世人口报上来,再由贾敬记录。 贾敬当年上了山当了道士,是将自己身上袭的爵位推了,直接传给了贾珍,所以他身上是没有任何爵位和官职的。 但贾敬的族长之责还在! 贾敬当年也犹豫过要不要一并传给贾珍,可族里却不肯,于是贾敬只好做罢,想着过几年自己坚持不理事,到时候再把族长之位给贾珍就会好一些。 贾一走了进来,对着地上跪着的一群人恍若未见,“主子,七婆已经看过四小姐了,四小姐服了药,烧已经退了。” 贾敬嗯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叫几个丫鬟婆子,去荣国府把四小姐的常用衣物带回来。” 贾敬离开了,可他没发话,贾珍等人却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直到有下人传了准他们起身的话来,他们才敢起来。 可也起不来了,他们的膝盖跪伤了,最后是下人们把他们或抬或背的送了回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贾敬怎么就突然回府了! 另一头,贾敬看着从荣国府带回来的那两个箱子沉默不语,一旁的丫鬟婆子恨不得就地消失,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四小姐的东西……都在这了。” ☆、第十章 惜春醒来时天色昏暗,她躺在床上,头疼欲裂,左右看了看,竟然没能认出自己在哪。 一旁服侍的丫鬟立刻注意到惜春醒了,高兴的叫道:“四小姐醒了,四小姐醒了!” 惜春本来头疼,被这丫鬟一吵,更是难受,不由得斥道:“闭嘴!” 声音却小的可怜。 那丫鬟还凑上前来,“四小姐想要说什么?可是想要喝水?”说着,就转过身去倒水。 惜春:……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也跑了进来,蒋妈妈和入画跑在最前面。 入画一见惜春醒了就哭了出来,趴在床边,“四小姐!” 蒋妈妈也是眼中含泪。 惜春握了握入画的手,又抬头看向蒋妈妈。 蒋妈妈立刻明白了惜春的意思,“四小姐放心,我们现在在宁国府。” 宁国府?她不是被焦大带去道观了吗? 蒋妈妈继续说道:“焦大已经被拿下了,是老爷带四小姐回的府。” 老爷带她回的府? 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惜春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蒋妈妈看着惜春呆呆的模样笑了起来,“四小姐,老爷回府了!” 贾敬回府了! 惜春笑了起来。 这时之前那丫鬟又捧着水过来了,“妈妈,喂四小姐喝点水吧。” 蒋妈妈也点点头,接过水杯,入画见了,立刻让了位置,蒋妈妈蹲在床侧,一丫鬟扶起惜春,让蒋妈妈给惜春喂水。 惜春喝了水,觉得嗓子好受了些才躲开,蒋妈妈见了,便收回了茶杯。 蒋妈妈站起身,把茶杯递给一旁的丫鬟,自己掏出帕子给惜春擦嘴。 惜春这才注意到蒋妈妈别扭的姿势和额头上的伤。 惜春问道:“妈妈怎么了?” 蒋妈妈顺着惜春的目光摸了摸自己额头,“四小姐不怕,妈妈不小心磕的。” 惜春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蒋妈妈,见蒋妈妈不肯说,又转头看向入画,“入画!” 可入画脸色也有些不好,额头还有些虚汗。 “四小姐。”蒋妈妈叹了口气,“那真是妈妈不小心磕的。” “只是我们照顾四小姐不利,让四小姐遭了这番苦,总要受着惩罚的。” 见惜春面色不好,蒋妈妈又赶紧哄道:“四小姐别怕,他们只是装装样子,没使力的,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入画也在一旁点头,“真的,四小姐,不疼的!还给我们拿了药呢!” 惜春只觉得喉咙里堵的难受,只好向入画和蒋妈妈伸出手,将她们两人的手紧紧握住。 好一会儿,蒋妈妈才拍了拍惜春,“好了,四小姐别怕,我们都在这呢。” 惜春放开她们,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好几个眼生的丫鬟。 蒋妈妈向她解释,“这些都是老爷拨来侍候四小姐的。” 丫鬟们一共七个,四个看起来十二三岁,三个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 她们排成一排,齐齐朝惜春跪下,“奴婢白芷/白微/白枝/白芨/清雨/小穂/碧荷请四小姐安!” 惜春心中一惊,这么多人?但面上还是淡淡的,“起来吧。” 七人不起,“请四小姐赐名。” 惜春眨眨眼,赐名? 这是把这些丫鬟给她了? 这么多丫鬟侍候,贾敬是不打算让她回荣国府了吗? 惜春想了想,说道:“起来吧。”又补了一句,“父亲起名。” 这下七个丫鬟起来了,“谢四小姐。”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 贾敬给她们赐名,那她们的身份可就更上一层了! 外面一丫鬟撩起门帘,“七婆来了。” 惜春不由得看向门外,外面竟然还有? 听见七婆来了,屋内几个丫鬟立刻忙了起来,收拾东西的,倒茶捧果子的,蒋妈妈还亲自迎了上去。 进来的是个年老的婆子,满脸皱纹,神色淡然,一头银发挽成一个髻垂在脑后,身上无半点钗环首饰,衣服半旧,却干净整洁,走路时明明是微微弯着腰的,却让人觉得她的背是挺直的。 七婆进了屋,蒋妈妈便上前行礼,“七婆。” 七婆点点头,“老爷让我来看看四小姐。” 七婆走到床旁,就有手脚麻利的丫鬟赶紧搬了绣墩过来。 七婆没坐,而是朝惜春行了礼,“请四小姐安。” 惜春道:“七婆请起。”又指着绣墩道:“坐。” 七婆谢过,这才坐下,却也只坐了小半个绣墩,坐稳后,又朝惜春伸手,“请四小姐伸手,奴婢替您把脉。” 惜春乖乖伸手,七婆摸了摸脉,又看了惜春舌头喉咙,还摸了摸她的背。 做完这些后,七婆道:“四小姐已经无大碍了,只要之后注意些,再服两道药,就会好了。” 听到这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七婆起身告辞,“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蒋妈妈想要留一留,“七婆歇一歇,用过茶水再走吧。” 七婆摇头,“还要向老爷回禀四小姐情况。” 听到这话,蒋妈妈不再留七婆了,但还是亲自送七婆离开。 送走七婆后,蒋妈妈又回来守在惜春床旁,惜春便问,“七婆是谁?” “七婆是府里的老人,平日里守着松涛院,这次四小姐生病,请不到大夫,就请七婆来看病了。” “松涛院?” “那是老太爷晚年休养时住的院子。” 惜春点点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堂堂宁国府,怎么会请不到大夫? 惜春立刻意识到,外面出事了。 蒋妈妈对她说道:“惜姐儿这段时间要乖乖听话,别乱跑,好好养病,不是我们拿来的东西,惜姐儿不要碰,好不好?” 怕惜春不懂,蒋妈妈又说了好几遍。 惜春又问道:“为什么?” 蒋妈妈想了想,对惜春道:“外面好多人生了病,生了病,就见不到家人了,惜姐儿不想见不到父亲,对不对?所以惜姐儿乖,我们小心些,就不会生病了。” 惜春点点头,“那他们生了什么病?他们看了大夫了吗?什么时候病会好?” 蒋妈妈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对惜春说道:“他们啊,得了天花。”至于有没有人给他们看病,他们会不会好,蒋妈妈不肯说了。 但就这么一点,也让惜春明白了外面的情形。 天花啊…… 惜春的心顿时沉了沉。 白芷和白微分别捧着药和吃食上前,“妈妈,四小姐该吃药了。” 蒋妈妈接过碗,喂惜春喝药。 惜春喝了两勺,就扭着身子不肯喝了,蒋妈妈哄道:“惜姐儿乖,我们吃了药,病就好了。” 惜春苦着脸,“苦。” 蒋妈妈指指一旁的蜜饯,“等会儿吃了糖就不苦了。” 惜春看着那碗药,叹了口气,“我自己喝。” 蒋妈妈一愣,但还是道:“好,我们惜姐儿自己喝。” 惜春就着蒋妈妈的手几口喝完了药,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把嘴里的苦味压下去后才觉得好受了些。 吃了蜜饯,蒋妈妈又喂惜春吃了饭。 吃了饭,蒋妈妈又哄着惜春睡觉。 惜春躺在床上,闭着眼,心中却在思索着天花一事。 七婆站在贾敬面前,“四小姐已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可安好,只是……” “只是什么?” 七婆眼睛低垂,“只是四小姐先天不足,后天又没有好好补过,之前几次生病便伤了底子,这次又病,若是不好好将养,将来……恐怕会于寿数有碍。” 贾敬正在写字的手顿时一顿,一滴墨滴在纸上,瞬间污了纸张。 贾敬见了,干脆将笔搁置在一旁。 “七婆,当年太太的事,你知道多少?” 七婆答道:“当年太太临产前几月便觉得身子不舒服,也请太医来看过,当时太医便说太太年纪大了,这一胎本就凶险,让太太做好准备,务必要好好照料身体。” “可太太日夜操劳,身体每况愈下,等到快要临产前,太太更是难受,请了奴婢前去诊脉,这才发现,有人在太太身上用了前朝宫中秘药。” 贾敬闭着眼,努力回想那时候的事情,凭蒋氏的谨慎,能被人用了药,那就证明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这样一来,蒋氏让蒋芸当惜春的奶妈妈也就有理由了,因为那时候蒋氏已经没选择了。 贾敬又睁开眼,“当初跟着太太的那些人呢?” 七婆回道:“当初跟在太太身旁的蒋雪一家子在太太走后便回了金陵替太太守墓,蒋月一家子被打发去了北方的庄子上,蒋星一家子去了南方的庄子上,剩下的,已经发卖的没人了。” 贾敬又问道:“太太的嫁妆现在是谁在打理?” 七婆抬起头,看着贾敬,目光满是意味深长,“太太的嫁妆被封存了起来,由珍大奶奶看管,至于那些庄子铺子,则是珍大爷管着,还有几个铺子,给了蓉大爷,现在则是少奶奶管着。” 秦可卿管着? 贾敬看了眼七婆,“当年太太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七婆答道:“收获不多,只知道府里是有人插了手的,但是谁,还未查出,而且,奴婢怀疑,除了府外那几股势力,荣国府也插手了。” 贾敬轻点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顿了顿,语带恳求的说道:“七婆,我想托您一件事。” “我想请您在惜姐儿身旁呆几年。” 七婆有些诧异,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七婆退了下去,贾一从暗处走了出来,“主子。” 贾敬直接道:“把太太当年身边的伺候的人的下落都打探一番,也查查他们是因为什么被发卖的。” 贾一:“是!” 贾敬想了想,又道:“还有荣国府那边,也查查吧。” 贾一神色更加严肃,“是!” ☆、第十一章 御书房,景昌帝一把把河北巡抚江道成的折子扔在了地面上,面沉如水,“你们都看看吧。” 下面站着一群人身子抖了抖,最后还是最前面的内阁大学士李清捡起了折子看了看,又递给旁边的人。 河北发了天花,最开始只是一个小村庄,后来便蔓延到县城,县令听见是天花就慌了神,让人向上方求救,同时将人拒之门外,死守着城,都没说把人聚拢看管起来!结果那些人见进不了城,就往旁边的城镇去了!于是等上面的收到消息后,又有好几个城镇爆发了天花! 河北的知府倒是反应过来了,立刻派人将流民在城外看管起来,还派兵将那些城镇围了,开始还说给些药,等到后来发现完全止不住后就不给药了,而是下令格杀! 知府的想法很简单,不是闹瘟疫吗?那我把染了瘟疫的人都杀了,不就不闹了吗? 然而那些人又不可能傻傻站在那等着你杀!谁不想活着?是,他们是染了天花,可不是也有染了天花活了下来的人吗?虽然那概率很小,可万一他就是那个幸运儿呢?于是他们跑了。 知府派的兵也不够多,见着那些人跑,拦都拦不住,也不敢下死手拦,那些人可都是染了天花的!万一他们也传染上了怎么办?!所以最后又有更多的地方爆发了天花。 知府听到这情况后傻了,这才想着问巡抚。 巡抚啊,这情况我之前就告诉您了,您这处理办法什么时候下来啊?还有京中的旨意什么时候下来啊? 巡抚……巡抚也傻了啊!之前那知府的折子他根本就没看! 巡抚姓江,是宫中江贵妃的亲哥哥,平日里哪用操心这些政务,那些事,都有那些幕僚清客替他办好,他整日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接受下面人的供奉,再和上面的打打交道,拉拉关系,突然听到这消息,怎么不傻眼。 江道成急了,立刻就想逃,被那些幕僚清客眼疾手快拦下来了。 他们劝江道成,你身为一省之巡抚,这么大的事你不想着向上通禀,努力解决问题,你就想着逃?而且现在瘟疫闹得这么大,你这巡抚怎么也有失察之责啊!你现在跑了,皇上肯定会治你罪的,就算你妹妹是贵妃也保不住你啊!所以你不能跑,要留下来,天花怕什么?你好好呆在府里,好好注意一番,还能被染上天花不成? 江道成被劝住了,留了下来,并在幕僚清客们的帮助下,写了一封折子加急上京。 江道成在折子里哭,说自己对不住皇上啊,皇上那么信任他,将河北交给了他打理,结果现在河北居然爆发了瘟疫!还这么大!他还这么迟才知道,他犯了失察之罪啊!他说自己无颜面对皇上,说自己要留下来,不把瘟疫的事解决了,他没脸见皇上!就算死在了这里,也是他的命!只是希望皇上看在他妹妹多年来真心侍候皇上的份上,不要苛责他妹妹。 江道成还在折子里详细写了他是怎么知道瘟疫的――因为下面的人瞒着,迟迟不报上来,等到瞒不住了,才给他说了。 还有现在河北的情况怎么惨――十室九空,好些兵都染了天花死了,所以才没拦住那些流民,大夫们好多也死了,药也快用完了,他每每看见那些受难的百姓都难过的不行! 最后江道成声泪俱下的在折子中请求皇上速速派兵,派大夫,派药过来,现在就他一个人还能理事,他快支撑不住了! 众大臣将江道成的折子看了遍,心里就有了点数。 这折子吧,应该说的八九不离十,但却写错了,江道成这是在把当今当作和太上皇一样的人了,以为自己哭一哭,说说情分就没事了。 你江道成是失了职,毕竟河北爆发了天花这事谁也无法预料到,这是天灾!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尽力挽救。 你江道成现在没跑,还努力补救,那就还行,只要最后你把事情解决了,哪怕是没解决,有着当贵妃的妹妹在宫中,最后顶多就是被夺官,让你回家吃自己,可现在你这么一写,就不对味了。 这份折子,字里行间都想把自己摘个干净,还想把自己形容成为百姓服务的高尚人士,还提了宫中的贵妃,这是想干什么?逼皇上不惩罚他吗? 要是太上皇见了这份折子,说不定还会开恩,毕竟谁都知道太上皇念旧情,可现在坐在这皇位上的是皇上啊!当年还是亲王时就对这些不感冒,最恨的就是尸位素餐之辈,如今亲王变了皇帝,这份脾气,只见着长,没见着消的。 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第一个开口说话,正在满室无言之际,冯涛弯着腰快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陛下,江贵妃在外面请见。” 景昌帝面色更冷,“不见!” 冯涛却不敢退下,低声说道:“江贵妃……在外面跪着呢。” 这话一出,好些大臣就皱了眉。 这江贵妃怎么就这么蠢?! 下一秒,一个茶杯便砸在了冯涛旁边的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冯涛甚至感到自己脸颊也被划破了,一股热流流了下来。 冯涛头埋的更低了,整个御书房也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景昌帝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景昌帝的呼吸才平缓了下来,“宣,江贵妃心性纯善,听闻宫外发生瘟疫,心生悲悯,自愿代替皇室出家为天下祈福。” 景昌帝看向冯涛,“去传吧,贵妃心急,今日便去了皇觉寺。” 冯涛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听到景昌帝这么说,恭敬的磕头行礼道:“是。”接着弯着腰退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外,冯涛传完口谕,笑眯眯的对江贵妃道:“贵妃娘娘,请吧。” 江贵妃整个人都不好了,身子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往御书房里冲,“本宫不信,本宫不信!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皇上!皇上!” 冯涛赶紧令人将江贵妃的嘴巴堵住,江贵妃几番挣扎,终究还是没能挣脱那些侍卫们,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雍容华美。 冯涛看着江贵妃笑,“皇上可说了,今日就要送娘娘去寺里的。” 周围的侍卫都笑了起来,“公公放心,咱们这就准备马车去,要是快,今晚就能到寺里,耽搁不了贵妃娘娘念佛。” “总之越快越好,千万别误了主子的事!”冯涛看着江贵妃瞪向他的双眼,笑得越发温和,还伸手将对方头发理了理,“贵妃娘娘,该上路了。” 江贵妃偏过头,想躲开冯涛的手,却没躲开,只能忍着恶心让冯涛把自己头发理了理,听到那句上路,更是打了个哆嗦。 那个曾在宫中不可一世的江贵妃就这样被拖走了。 一旁的小太监机灵的捧了湿帕子和伤药过来,“公公,擦擦脸吧。” 冯涛看了小太监一眼,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药却没用,“倒是有几分眼力劲。” 小太监嘿嘿笑。 冯涛将帕子扔回去,“你叫什么名?” 小太监面上浮现一丝激动,“小的名叫来福,在御书房外围负责洒扫。” 冯涛又往御书房里走,“来福,倒是个好名字,行,往后你就跟着我做事吧。” “唉!”来福在后面小声答应了声,声音里满是喜悦。 御书房里,几个小太监飞快的上前将地上的碎片收捡干净,又用布吸干了水,同时又重新上了茶,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景昌帝看着众大臣,“说说吧。” 李清迟疑了下,还是第一个开了口,“当务之急,是确认疫情,将疫情控制住。”所以收拾那些人什么的,还是等瘟疫过去之后再说吧。 景昌帝默了默,问道:“现在疫情怎么样了?” 京畿守卫营的统领道:“知晓疫情及时,那些流民没能进京城,远远的就被拦下看管了起来,目前京中无一例疫病患者。” 兵部尚书也道:“兵部也派了兵,将河北一地的各要道都守住了,也向周围邻近几地报了讯,让其多加准备。” 兵部尚书顿了顿又道:“据斥候回报,最开始爆发天花的那几处县城已经几乎没人了,就是后面的几处城镇和那股流民,出现天花者越发多了起来。” 景昌帝闭了闭眼,“太医院的人呢?他们怎么说?” 冯涛轻声道:“太医院的人都还在太医院翻阅医书,寻找治天花的法子。” 景昌帝道:“去,把太医院院正叫过来。” “是。”冯涛又退了出去,没多久,就带着太医院院正过来了。 太医院院正是个半白头发的老年人,这次的疫情让其憔悴不堪,衣服皱巴巴的,胡子头发都有些乱,眼袋突出,眼眶还有些红,整个人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 太医院院正,一进来就跪下了,“臣曹格,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来吧。” “谢皇上。” 景昌帝看着曹格,“你们找治天花的方子,找的怎么样了?” 曹格迟疑了一下,道:“臣等自领命而来,日夜不敢懈怠,翻阅了众多医书,倒是得出了几个方子,例如,取人参二钱……” 景昌帝听着脸色又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像他们这些人,都是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医理的,这些药材方子,说白了,就是让人发天花时好过一些,多争取几分活下来的可能性罢了,而且这些方子里有好几味药材都颇为难寻,根本无法做到大批量生产。 “行了。”景昌帝打断了曹格的话,“说到底,就是没有找到医治天花的法子。” 曹格顿时跪下了,“微臣无能,还请皇上恕罪。” 一大臣出声道:“陛下,这天花自出现以来,从来都是只有等着病人自己病愈的。”所以现在能有方子帮忙让病人挺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景昌帝想了想,“我记得,有本医书好像说过,这天花可提前预防?” 曹格立刻道:“前朝天花同样盛行,当时的确有医者提出可以提前预防天花,即取天花病愈者痘痂,磨碎,吹入幼儿鼻孔中,让其发热,出痘,再病愈。” “可是这种方法致死率颇高,而且还容易引起疫情,很快就不再用了。” “那你们这些年就没将其改进?” 曹格答道:“前些年,我们也曾对其改进,首先是幼儿,最好为五岁至九岁身体健壮者为佳,然后取病愈者痘痂,加水磨碎,再点至幼儿鼻孔中,这样做,致死率可得以下降。” 景昌帝眼睛一眯,“可下降至几成?” 曹格低声答道:“致死率可低至三成。” 低至三成,听起来好像很少,可一想到国中那么多的幼儿,这就显得很多了。 景昌帝无声的叹了口气。 殿中又沉闷了下来。 ☆、第十二章 冯涛弯腰站在一旁,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余光一撇,就看见一执笔太监正在外面冲他打手势。 冯涛皱了皱眉,但还是悄悄退了出去。 执笔太监见冯涛出来了,立刻拿着手中的奏章上前,“冯公公,您看看这份折子。” 冯涛接过奏章,只见上面名字处写着三品威烈将军府贾氏贾敬拜上。 冯涛把京城里的侯爵都过了一遍才想起这贾敬是谁。 这贾敬,不是说出家为道寻神访仙去了么? 冯涛心带疑惑的打开奏章,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等看清写的是什么后,瞬间脸色大变,合上奏章往里走。 景昌帝正在沉思,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景昌帝不悦皱眉,抬起头来,正准备呵斥,就看见冯涛手捧一份奏章面带激动的走了过来。 冯涛捧着奏章,将其递至景昌帝面前,“陛下,三品威烈将军府贾氏贾敬递了份折子。” 景昌帝显然一时之间也没想起这贾敬是谁,一边接过奏章一边疑惑的看向冯涛。 冯涛小声提醒道:“就是宁国公贾代化之子,前些年出家为道的那位。” 景昌帝正在打开的奏章的手顿了顿,“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还递了份折子……” 景昌帝看着奏章里面的内容,眼睛越来越亮,最后直接拍桌叫道:“好!好!好!” 景昌帝又对曹格道:“你看看这份折子,里面的法子你觉得有几分可行性?” 冯涛赶紧将奏章转递给曹格,曹格双手接过,小心打开看了起来。 曹格打开奏章,飞快的看了起来,看的越多,神情越为激动。 看完后曹格一把合上奏章,对景昌帝行礼,“回禀陛下,这些法子是否可行,又有几分效果,这些还需要微臣和其他同僚一同探讨实验一番。” 景昌帝一听就皱了眉,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就听曹格继续说道:“但以微臣行医数年的经验来看,这些防治疫病的法子可行性很高。” 景昌帝点了点头,又叫冯涛,“送曹大人回去,这几日务必拿出可行的法子。” 冯涛和曹格行礼称是,退下了。 李清等人这才有机会看这份奏章,可看着看着,好些人就激动了起来。 原来,这份奏章里竟然写了怎么防治天花疟疾鼠疫的法子! 贾敬在奏章里说啊,他的老来女,前些日子夜夜做梦,梦见母亲嘱咐她来给父亲拜寿,女儿醒来后,便来了山上给自己磕头请安拜寿,自己知道女儿的经历后啊,那是五味杂陈,只觉得羞愧!他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啊!所以他回来了!他要为皇上尽忠!要遵循老妻的遗愿,把他们的孩子照顾好! 大臣们看到这段话嘴角就抽了抽,这话说的太不要脸了!当年你贾家站错了队,给当今添了不少麻烦,后来当今登上了皇位,你们怕被清算就躲了,现在又想回来!还拿女儿和鬼神之说来做借口! 大臣们忍了忍,才把吐槽的话咽了回去,又往下面看。 贾敬又说啊,他的小女儿,一回来就生病了,昏迷不醒,他急啊,急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就那样守在女儿床边!他想啊,要是女儿出了事,他都没脸去见老妻! 幸好老天垂怜,女儿醒了,然后他这才知道,原来女儿不是生病了!而是被她母亲带去地府游玩了! 众大臣:……这玩笑就开的有点过了,谁会信啊! 贾敬说,他刚开始听到这话时,他也不信,可架不住女儿说的真啊! 女儿说了,地府也是分层的,往下走有十八层炼狱,往上走还有十八层浮塔!越往上,环境越好! 女儿被带去的是浮塔的第二层,因为他老妻死后就住在这,最顶层,是地府的神仙和那些皇帝圣人死后住的地方。 那地方好啊!山清水秀,风景优美!女儿在那里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然后老妻就送她回来了。 不回来不行啊!不回来女儿的肉身就撑不住了! 女儿回来之前,就有第一层的使者前来见她,让她带话。 贾敬就说,原来啊,自从人间发了天花,泰安帝,也就是开国皇帝,知道人间的惨象后十分不忍。 要知道,那些什么医王医圣死了后,好些都没转世投胎,而是留在了地府继续钻研医术,所以地府的医术,可比人间好多了!就这些瘟疫,他们也能治! 泰安帝就想把这些方法告诉现在的皇帝,可仙凡有别啊!他们根本没办法来到皇宫告诉皇帝。 正在泰安帝为难之际,就有人禀报了,说是宁国公的儿媳妇蒋氏要去转世了,可她却舍不得女儿,日日垂泪,阎王知道后,怜惜蒋氏的这一番慈母心,便特许开恩让蒋氏可和女儿相聚一番,于是蒋氏就把女儿的魂魄带到地府来玩了。 泰安帝听完眼睛就亮了,立刻派人去传话,让蒋氏的女儿带话回去。 带什么话? 带的是治疗疫病的法子。 天花难治吧?病死率高吧?人家就说了,得了病后好好补充营养,注意身体卫生,好好养着,再吃些药,病死率就可以大幅度降低!还有防止天花,说是地府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方子,可以接种,致死率还小的可怜。 什么方法?那就是用牛痘!然后后面就写了该怎么怎么做。 还有鼠疫、疟疾,这些疫病的防治也或多或少的提了点,虽然提的不多,有些东西也不详细,但这些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句,也是大发现! 贾敬说啊,听完女儿的话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他也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可他一想到这些说不定能够帮到皇上,帮到这黎民百姓,他就顾不得这些了,所以他就马上写了折子递上来。 贾敬也说了,这些法子到底能不能用,又有几分用,怎么用,这些还是要太医院和皇上来判断的。 最后贾敬还补了句,这里面的法子有些残缺不全,也请皇上不要怪罪,他女儿也尽力了,毕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哪能记住这么多东西。 众大臣看完后就震惊了,也明白为什么皇帝那么激动了,虽然贾敬说了他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但既然他敢在这时候上这份折子,就证明这些法子绝对是有效的!别的不说,刚刚太医院院正不也证明了么! 一些年轻些的大臣直接向景昌帝行礼,“恭贺陛下。” 景昌帝摆摆手,“还没有定论呢。” 景昌帝虽然这样说了,但大臣们都看得出,皇帝的心情很好。 李清等老臣想的却更加深远了些。 当年太上皇传位给当今时可是被逼的,选当今,那也是没办法,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当今刚登基那会儿,甚至可以说是傀儡,也就这些年才掌了些权。 这些方法是开国皇帝托人交给皇帝的,那岂不是就证明开国皇帝是认可了当今的? 一瞬间,众人心中闪过千般念头,面上却还是笑着。 不止是他们这样想,就连身居后宫的太上皇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也难免浮现出这种想法。 惜春可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她现在正乖乖喝药,养病呢。 递上了这份折子的贾敬现在也忙着,原先在山上时,为了让皇室彻底相信他是出家为道,和贾家不再有关联,他还真没怎么管贾家,好些事情都不知道,结果现在下了山,回了府,才发现焦大那句府中不像样还真不是夸大,而是说小了! 别的不说,首先就是宁国府那个匾额怎么没换?!当年他走时不就说过要换吗?! 下面的人就来劝了,换它干嘛?宁国府这个名头多好听,多威风,是祖宗给他们留下的荣耀!他们是宁国公的子孙,用宁国府的匾额怎么了。 怎么了? 贾敬恨不得敲开他们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但面上还是忍着,给他们解释,现在府中只有贾珍身上有爵位,但贾珍袭的爵是三品威烈将军,所以匾额应该挂三品威烈将军府,不是宁国府!这些年上头没来处罚他们,那是上头宽宏大量,但他们不能不识趣。 下面的人有些不满,说当时宁国公死了,你贾敬袭的是一品将军,不也没改匾额么。 贾敬现在确定这些人脑子都是空的了,他就搞不明白,怎么同样姓贾,这些人就这么蠢! 他那时候能一样吗?那时候整个京城暗流涌动,到处都是血腥杀机,他刚接受爵位没几天就决定出家了好不好!那时候匾额还没来的及改,怎么换?你们不想改?好啊,不改就是不将国法放在眼里,你们是准备视国法为无物吗? 听到国法,好些人就不说话了,但还是有人不服,小声嘟哝道,是,你说的对,那隔壁荣国府也没改啊! 贾敬气的要吐血,荣国府还有个贾母在好不好?!身上有超一品国公夫人诰命的!他们用了荣国府的匾额还可以推脱一二,但他们能一样吗?! 那人不说话了,贾敬却还是气的不行,在人群中认了认,发现刚刚说这话的人有点面熟,再一看,哦,原来是贾蓉。 自己的孙子,亲的。 贾敬顿时怒了,立刻让贾蓉回房自省,把律法抄一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出来!反正现在外面闹瘟疫,没什么可出去的。 贾蓉:…… 把贾蓉打发走后,贾敬还有些气急,又把其他人都说了遍,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抄遍律法,让他们长长脑子! 然而贾敬说了一大堆,其他人还是满不在乎,贾敬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挥了挥袖子让他们退下。 众人行礼退去,好几个面上还露出些许放松之态,如果惜春在这里,就会发现这种神态和学生听教导主任唠叨完后的神态一模一样。 贾敬见了,气的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去找了贾代儒,请他在家学多讲讲律法。 族里的子孙不成器没关系,但不能没脑子啊!不然自己死到临头了都还不知道! 拜托完贾代儒,贾敬这才前去看望女儿,他现在觉得,在这个府中,只有可爱的女儿能够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了。 ☆、第十三章 贾敬过来时惜春正在同尤氏说话,这几日,东西如流水一般进了她的屋子,尤氏便经常过来帮她收整。 见着贾敬过来,尤氏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跟被烫了似的。 惜春笑着向贾敬行礼,“父亲。” 尤氏也行礼讷讷道:“父亲。” 贾敬看了眼尤氏,尤氏便浑身一哆嗦,小声道:“儿媳先告退了。” 贾敬冷着声道:“现在府中的总管是谁?怎么我回来了几日还未见过他?” 尤氏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把她装进去,但现在却只能硬着头皮道:“现在府中的总管是赖升,他前些日子去南方收帐了,还未回来。” 贾敬声音愈冷,“堂堂总管,还亲自去收账,可见是府中无人可用了,既然如此,那就找些能做事的人来。” 尤氏恭敬答道:“是,儿媳这就去找人……” 贾敬打断道:“不用了,我会去找人,你若无事,先去把账本看看!” 尤氏面上涨的通红,嘴巴也苦的很,连句是都说不出来,就这样低着头退了出去。 尤氏出了门便掩面急走,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才趴在床上流下泪来。 银蝶朝文花使了个颜色,文花便出了门,将周围的丫鬟婆子全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守在门口。 银蝶走到床前,安慰尤氏,“大奶奶,仔细着眼睛,再过些时辰,就要用午饭了。” 尤氏抬头,双眼泛红,眼泪止都止不住。 银蝶掏出帕子,一点点为尤氏拭干眼泪。 尤氏抓住银蝶的手,“当年他为何要娶了我?为何是我?!为何……” 银蝶赶紧捂住尤氏的嘴,“奶奶噤声!” 尤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无力的倒回床上,痛苦的闭上眼。 看着尤氏这样,银蝶便明白,今日是劝不了尤氏了,只好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文花小声问道:“大奶奶怎么样了?” 银蝶摇了摇头,“你在这守着,我去准备些冰水帕子来。” 文花往屋子里看了眼,微微皱了眉,“大奶奶才松快几年,老爷一回来……” 银蝶瞪了眼文花,“住嘴!” 文花被瞪,便闭了嘴,乖乖站在门口守着。 银蝶暗暗叹息了声,要她说,老爷回来了,才是对大奶奶好呢,不然就敬大爷那个荒唐样,大奶奶以后日子才难过着呢。 惜春站在一旁看着尤氏慌忙的退了出去,这才彻底明白尤氏有多怕贾敬。 贾敬对着尤氏是一副冷面,对着惜春却是极为温和,一副想要靠近又怕吓着惜春的模样。 惜春心中暗叹,面上却笑得极为乖巧,一口一个父亲叫个不停,一会儿给贾敬倒水,一会儿给贾敬端点心。 贾敬很快就笑了起来,又怕惜春累着,忙让惜春歇着。 惜春又坐了下来,又开始给贾敬说自己这几天收到了什么东西。 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一句一句的,带着几分童趣,让人听着就觉得心情好。 贾敬听了听,就问惜春,“那惜姐儿喜不喜欢这些东西?” 惜春点点头又摇摇头,“喜欢。” “可是,我想要母亲的东西。” 贾敬沉默了一瞬,伸手摸了摸惜春的脑袋,“好,过几日,父亲带惜姐儿去看母亲留下的东西,我们挑一些给惜姐儿用好不好?” 惜春笑着点头,“好。” 一旁的蒋妈妈听见,更是不由得拭了拭泪。 贾敬又看见白芷几人正在忙碌,想到之前说的事,问蒋妈妈,“她们侍候的怎么样?” 蒋妈妈道:“白芷白微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便是几个小的,做事也极为麻利,这几日大奶奶送来的东西,若不是她们帮着收整,且还不知道忙到什么时候呢。” 贾敬问道:“怎么?没有为她们改名?” 蒋妈妈正欲答话,惜春就扯了扯贾敬的袖子,“父亲起。” 贾敬看着惜春,“惜姐儿想要父亲替她们改名吗?” “嗯。”惜春点头,“父亲起的好。” 贾敬大笑道:“好,那父亲替惜姐儿起。” 白芷几人听见,又把入画几人叫了进来,跪成一排,“请老爷小姐赐名!” 贾敬沉吟了一番,又转头问惜春,“惜姐儿想替她们取什么名?” 惜春想了想,答道:“节气!” 贾敬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惜春说的是什么,还是蒋妈妈在一旁说道:“这两日在教四小姐二十四节气歌。” 惜春在一旁点头,还开口给贾敬背了几句。 惜春生病前两日蒋妈妈都不许她下床,又怕惜春偷偷下床玩,就又开始教惜春背书。 蒋妈妈想的很好,等惜春病好了,贾敬来看她了,惜春就能背几句书给贾敬听,说不定贾敬听了会高兴些,对惜春也好些,结果白芷在一旁听见蒋妈妈教惜春的内容后就皱了眉,暗暗提醒蒋妈妈换其他的教惜春,蒋妈妈想了半日,才又想到自己能背出来的二十四节气歌。 看着贾敬面上的笑容和对惜春不加掩饰的慈爱,蒋妈妈松了口气。 贾敬听惜春背完了两句,就有了决定,转头对白芷等人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分别叫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吧。” 四个立磕头拜谢,“谢老爷小姐赐名。” 贾敬又对四个小丫鬟说道:“至于你们,就分别□□分、夏至、秋分、冬至吧。” 惜春又拉拉贾敬的袖子,“入画不改名字。” 贾敬看去,最末的小丫鬟便磕头行礼道:“奴婢入画,之前一直在四小姐旁服侍。” 贾敬打量了眼入画,皱了眉,“我记得你,你爹娘要到南方的庄子上去,你是否要跟着一块去,也免得受这骨肉分离之苦。” 入画咬牙,又行礼道:“奴婢自跟了四小姐,就是四小姐的人,四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这也是奴婢爹娘一直教导奴婢的。” 贾敬暗中赞了一句,“行,那你就留下来吧,也不用改名。” 入画磕头道:“谢老爷!谢四小姐!” 其余三个小丫鬟也道:“谢老爷四小姐赐名。” 贾敬替她们起完名字,也没忘了外面的那些,直接对领头的立春道:“外面的那些丫鬟,你看着起名吧,顺着节气就行。” 立春恭敬行礼,“是。” 贾敬又陪了惜春一会儿,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午饭准备好了,请老爷前去用饭。 贾敬开口道:“把饭摆在这里吧,我陪惜姐儿吃。” 下人却有些迟疑,“老爷,后面巷子里的好些老爷少爷们都来了。” 贾敬皱眉,自从他回来了,贾家族中的人就不停的来找他,便是外面闹瘟疫也止不住他们的脚步。 贾家族人来找他也不为其他,全是为了生计,这家想给自家孩子捐个官,想让他搭个线,那家想让自家孩子进贾家家学,想让他同意,更别说那些族里家长里短的事了。 这些事让贾敬烦不胜烦,但又不能不理会。 贾敬犹豫了下,还是去前面吃了。 惜春也没一个人用午饭,有尤氏和秦可卿来陪她用饭。 惜春注意到,尤氏的妆是新上过的,眼眶还有点微红,显然是哭过,而秦可卿却是气定神闲,明明是来她屋中陪她用饭,却好似在自己屋中请她用饭,尤氏站在她旁边,硬生生被比成了丫鬟婆子。 惜春叹了口气,食不知味的用了午饭。 午后的阳光更显毒辣,诺大的园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知了更是一声声叫的人心生烦躁。 入画坐在廊下,心不在焉的拿着线团逗弄着小猫。 这猫原本还是一个小丫鬟抱来给惜春解闷的,可惜春病着不说,就这时段,人人自危,来历不明的东西谁都不敢收,小猫最后连惜春院子都没入,就扔在园子里,几个丫鬟平日里没事就会去喂点吃的。 蒋妈妈走过来,拍了拍入画的肩膀,“入画。” 入画站起身,“妈妈。” 蒋妈妈左右看了看,又拉着入画坐下,“入画,你告诉妈妈,你真的不想跟着你爹娘去南边?这一离别,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若真想去,妈妈替你想办法。” 入画抿抿唇,“妈妈放心,我想清楚了。” 入画是真的想清楚了。 那日惜春被焦大抢走,她和爹娘都被关了起来,得知他们为什么被关后,入画爹娘更是哭天抹泪的,只恨怎么生了入画这么一个祸根子,入画当时都被骂懵了,后来府中忙乱,也没人想起来给他们送食水,还是那时蒋妈妈救的那个丫鬟拖着还没好的身子给他们送了些吃的来,就这样,入画都没分到一口吃的,被放出来时整个人饿的头晕眼花,站都站不住。 再后来,因着贾敬回府,府中的方向一下子全变了,惜春的地位也一下起来了,连带着入画的地位也高了起来。 这时候,严家的父母又对入画好了起来,嘘寒问暖,还说给她裁新衣服穿,买新头花戴,可入画的心却已经冷了。 入画人是小,可她却能清楚的分辨出谁是真的对她好,更何况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严家夫妻,可是打着通过四小姐那又留在府中的主意,听他们的口风,还得是肥差! 蒋妈妈这几日也是知道严家夫妻的一些做派的,见入画如此,就明白入画也知道了,也明白了。 蒋妈妈将入画抱进自己怀中,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好孩子,不怕,妈妈在这。” 入画趴在蒋妈妈怀中,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比起严家夫妻,蒋妈妈倒更像是她的母亲! 入画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才从蒋妈妈怀中起来,然后看着蒋妈妈被打湿的那块衣服脸红了脸。 蒋妈妈掏出帕子,将入画脸擦了擦,“怎么,还和妈妈不好意思了?” 入画这下脸彻底红了,“妈妈!” 蒋妈妈见此,轻声笑了起来,“好了,回去吧。” 在蒋妈妈身后的走廊背面,一名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往传来声音的地方望了望,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最后弯了弯嘴角,继续向前走去。 男子走到书房,门旁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俞管事,老爷让您直接进去便是。” ☆、第十四章 太医院的太医们拿到那份奏章之后很快从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虽然关于牛痘的方法他们不知道是否真的可行,但是其他的方法他们却很快得出了它的可行性,像是如何提高病人的防御力,以及如何有效的防止疫病的传播。 太医院院正很快将他们的结果报告给了景昌帝,同时给出了一份适合当下的疫病管理方法,景昌帝大喜,立刻命令下面的人按照这份折子上所写的各种规范章则来执行。 政令很快传达了下去,原本还吵嚷混乱的流民群瞬间有了秩序,又过了几日,看医院里的几个太医联合京城中几个有名的老大夫,终于探讨出了可行性较高且经济便利的药方,这药方能帮助病人增强自身抵抗力来熬过这次的瘟疫。 瘟疫不再扩散,百姓的情绪也很快稳定了下来,京城终于开了城门。 一个月后,瘟疫终于结束。 这次的瘟疫虽然同样有很多死伤,可是和以往发天花的记录相比,那这次的伤亡便是小了一大半。 百姓们纷纷感叹,对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感恩戴德,对那些大夫也是心生感激,可是很快就有人们在偷偷的说,这次的瘟疫能够这么快解决,那是因为开国皇帝怜悯百姓,不忍百姓受苦,所以想办法向人间的皇帝传达了治疗瘟疫的方法。 人们原本还是不信的,可是很快,就有上面的人说,以后每年要进行种痘了,听说,不是种人痘,而是种牛痘!听说,种了牛痘,就可以不再得天花了,接着又有京城里的衙役挨家挨户的发放耗子药,让他们毒死家中的耗子,并且让他们注意不要误食,说是除了耗子便可以除掉鼠疫,还有很多大夫,突然都学会了治疗疟疾的方法,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他们附近的村长,乡长,保长等人纷纷隔三差五的给他们进行讲解如何预防疾病。 这下百姓们相信了,不止百姓们相信,就连许多达官贵人们都相信了,百姓们立了长生祠,为当今上香祈福,而那些达官贵人原本还对皇上有些敷衍,现在也多多少少对皇上心存些敬畏。 景昌帝很快发现了这一现象,因为他发现他的政令比以前执行的更加通畅了,而且也有越来越多的豪门世家开始投靠于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景昌帝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当皇帝的感受。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臣,莫非王臣。 站在这片土地上,他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都要向他俯首。 景昌帝靠在榻上沉思,冯涛弯着腰走进来,小声说道:“陛下,了尘方丈到了。” 景昌帝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吩咐道:“请方丈进来。” 冯涛应了一声,又弯着腰退了出去,将等候在外的了尘方丈请了进来。 了尘方丈快九十岁了,但那精气神看着却如同壮年男子一般。 方丈身穿袈裟,面相庄严又和蔼,走起路来脊背挺直,不摇不晃,进了殿中,便微带笑意的向景昌帝行了一个佛礼,“贫僧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昌帝立刻道:“方丈免礼,来人,赐座。” 冯涛便亲自搬了一个凳子过来,了尘方丈又谢了一声,这才坐下。 冯涛向左右一挥手,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便纷纷弯着腰小声的退了出去,接着冯涛自己也退了出去,将门关好后小心的守在门口。 景昌帝看着了尘方丈说道:“这次的瘟疫多亏方丈相助了。” 了尘方丈微微一笑合手道:“陛下言重了,我佛慈悲,这本就是我等佛门之人应该做的。” 了尘方丈身为皇觉寺的方丈,也是一个心思剔透之人,在知道江贵妃被送到皇觉寺出家念佛之后,第二日便带领众弟子下了山。 因瘟疫而死的病人,尸体都要被火烧深埋,以防造成更严重的瘟疫,但这却不能被那些百姓所理解接受,要知道这个时候大家主要的思想还是入土为安,要尸体完整。 于是方丈便带领众弟子在每一次官府焚烧尸体时,替死去的人念往生咒,说送他们前往地府轮回,来世能够投个好胎。 有了这一出,百姓们才对官府的所作所为的抵触情绪小了些,也开始能够接受自己亲人的尸体被焚烧深埋。 景昌帝说道:“朕有一事不解,还劳方丈为朕解惑。” 了尘方丈道:“陛下请讲。” 景昌帝迟疑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为何那蒋氏能将她女儿带去地府?她能向她女儿传信,而我皇家中人则不能?按理而言,我们皇室中人不应该更容易些吗?” 了尘方丈笑着摇了摇头,“陛下所言错矣!” 景昌帝哦了一声,面带疑惑。 了尘方丈继续说道:“正是因为陛下等人身为皇室中人,所以才不可能做到这些事情。” 了尘方丈道:“且不提仙凡有别,只消说陛下身为天子,身负国运,其他皇室也生具龙脉,自带龙气,那些阴邪之事轻易不得沾身。” 景昌帝皱了眉,“可听那女娃所说,□□等人可是和地府众位神仙居住在一起的。”这都和神仙差不多了,还阴邪? 了尘方丈只笑着说了一句,“可那还是地府,地府的诸位神仙,也是地仙。” 景昌帝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景昌帝又问道:“既然先祖能看到人间的信息,也能够传消息过来,那我们这里能不能传消息过去?” 了尘方丈道:“自然可行,祭祀,清明节,中元节,这些日子都可以向地府传消息。” 景昌帝直接问道:“若对话呢?” 景昌帝注视着了尘方丈的眼睛,“你们佛家道家,不是常有请神请亡魂一说吗?” 了尘方丈不动如山,“当年贫僧就有言,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这话了尘方丈还真说过,那时候天下初定,好些地方还不太平,不时有些人说自己是什么神明来救这世人,还收揽了好些教众在一方为祸,还是了尘方丈派众弟子前去各地讲法,告诉世人,这些都是假的。 旁人不信,说你们是佛门弟子,怎么你们还不信这些? 和尚们就笑呵呵的说道:“我们当然信的,只是诸位需记得,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众人愣了,是啊,这天上和人间的时间不一样啊!真要请神,那不应该是人间说一句,等到天上接受到再传下来要等好几天甚至几个月? 于是百姓们这才不信那些邪教了,安心劳作。 因为这个,原本在佛界中只是中上的大觉寺一跃而上,直接被皇家册封,还改名为皇觉寺。 见景昌帝不语,了尘方丈说道:“贫僧这次来,还有一事想要禀告皇上。” 景昌帝回过神来,“方丈请讲。” 了尘方丈道:“前些日子,贫僧偶有感悟,静心查探了一番,才知道孝纯皇后已经转世了。” 景昌帝一惊,“阿泞转世了?!” 孝纯皇后是景昌帝的原配发妻,少年夫妻,甚是情浓,只是可惜没几年孝纯皇后便病逝了,而阿泞,便是孝纯皇后的闺名。 了尘方丈敛眉,“是。” 皇觉寺声名在外,时常有人到寺中来请大师超度亡魂,或是为死去之人做法事积福,皇觉寺和别的寺庙不一样,他们在接下法事之前会先算算亡者需不需要做法事,若是不用,他们则会劝人不要做法事,拿着钱财好好回家过日子。 这也是皇觉寺受人尊重的原因之一。 景昌帝问道:“怎么会突然转世?!她……她怎么……”不等等朕? 了尘方丈道:“孝纯皇后功德深厚,却不幸病逝,本早就该转世,只是因为留恋陛下,这才在地府等候至今,只是这次陛下救了天下万民,功德加身,孝纯皇后与您乃是夫妻一体,自然功德也有所增加,这便不能留下来了。” 景昌帝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那她下辈子……” 了尘方丈道:“孝纯皇后下一世应投胎为男子,幼时父慈母爱,兄姐爱护,长大后夫妻和睦,晚年儿孙绕膝,无忧而逝。” “阿泞以前同朕说过,”景昌帝怔怔出神道:“她这辈子,最希望的便是身体康健,能有几个孩子,晚年时能和朕一起看着儿孙笑闹。” “若下一世真的能这样……也算是全了她的愿了。” “方丈,替朕再做一场法事吧,送送阿泞。”景昌帝痛苦的闭了眼。 这辈子,是他负了她。 了尘方丈想说孝纯皇后已经转世了,不需再做法事,可看了眼景昌帝的脸色,了尘方丈又把话吞了回去。 景昌帝收拾好情绪,又问道:“那蒋氏和她女儿……” 了尘方丈道:“那蒋氏,只是爱女心切,又恰逢其会罢了,而她女儿,却是颇具慧根,这才有了这番奇遇。” 景昌帝拿手指点着椅子的把手,不说话了。 坤宁宫,不染快步走进了殿中,左右看了看,那些宫女们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不染走到正在闭目养神的皇后跟前,小声道:“娘娘,了尘方丈出宫了。” 皇后缓缓睁开眼,嗯了一声,“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不染咬了咬唇,“听内务府的管事说,皇上让他们准备着供奉去皇觉寺,奴婢瞧着,倒像是要做场法事。” 皇后微微偏了偏头,“行了,不必说了,无非就是供奉先祖,或者是祭奠孝纯皇后。” 不染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后止住了,“你也别再去打探了,最近皇上的心情可不好捉摸,小心把自个儿搭了进去。” 不染笑道:“娘娘放心,奴婢就是去问问皇上今晚来不来坤宁宫吃饭,顺便再去内务府问问上次的料子还有没有。” 皇后看了眼不染,“你心里有数就好。” 不染点点头,正想说话,就听外面传来玉蕊的声音,“请贾女史安。” 一个大方平和的声音柔柔道:“起来吧,皇后娘娘可起了?” 不染不悦的皱眉,这贾女史,行事下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不说,还总爱摆着谱,也不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 皇后见此笑着点了点她,“不过是当个趣儿看看罢了,你这么在意做什么?没得丢了自己的身份。” 不染站起身往外走,“奴婢就是看她不顺眼!” 听着不染几句打发走了贾元春,皇后笑了笑,又闭上了眼。 ☆、第十五章 惜春是在一个多月后才再次听到瘟疫的消息,她知道贾敬上了折子,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能够起到多少作用,她也只有试一试。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那些丫鬟仆人更是在休闲时讨论个不停,她也听到了一些。 丫鬟仆人们说,这次的瘟疫结束了,流民们都纷纷回去了,还说这次瘟疫死的人很少,很多人都活下来了,大家都在感谢景昌帝和开国皇帝,还有好些人家在家中立了牌位日日上香祈福。 丫鬟仆人们说了很多,像是什么疟疾种牛痘除老鼠,唯独没有提到贾府。 惜春不会怀疑皇帝不给贾府奖赏,但现在瘟疫都过去了皇帝还没给他们奖赏,就只说明了一件事。 皇帝在犹豫。 他在犹豫该给贾府什么赏赐好。 而皇帝犹豫,则显示了他对贾府,或者说,对贾家的态度。 惜春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细想。 皇帝对贾家具体什么态度,等皇家的赏赐下来了就知道了。 贾敬比惜春更了解外面的情况,瘟疫退去,百姓安心,朝中更是一片赞扬之声,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却是一点赏赐贾府的意思都没有。 下面的人都是人精,皇帝不说话,他们也能够明白皇帝的意思,这些日子没一个开口说赏赐贾府的话。 但贾敬一点也不着急,要按年龄算,他也可以说是看着当今长大的,所以他比谁都清楚当今讨厌什么样的人。 当今讨厌的人可以分为两类,这第一类便是那尸位素餐之人,第二类便是那等靠着自己家世糊涂苟且过日之人。 而他们贾府,便是第二类,更别说他们曾经还给当今添了很多堵。 所以贾敬递了这份折子上去,却从来没想过能够从景昌帝那得到什么赏赐,他要的,是景昌帝从这件事所体现出来的态度。 只有这样,他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贾敬抿了口茶,朝站在一旁的贾蓉开口道:“什么事?” 贾蓉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一沓纸递了上去,“祖父,孙儿已经抄完了,请祖父过目。” 贾敬嗯了一声,接过纸张,翻看起来。 贾蓉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都快吊到了嗓子眼。 贾敬粗粗翻了一遍,抬头问贾蓉,“帮你抄写的那个人是谁?” 贾蓉顿时打了个机灵,“祖父,这些都是孙儿自己亲手抄写的。” 贾敬看着贾蓉,直到对方把目光转移了才开口说道:“两种笔意,字体也略有差别。” “我人是老了,可眼睛还没瞎。”贾敬淡淡说道。 贾蓉瞬间就跪了下去。 “说吧,是谁。” 贾蓉咬了咬牙,“是……孙儿妻子,秦氏。” 贾蓉说完这句话就放松了许多,又断断续续的说道:“可卿看我辛苦,心疼于我,便……” 贾蓉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起来,脸上也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贾敬收回目光,“你和她感情很好?” 贾蓉红了脸,说道:“自然是好的。” 秦可卿貌美,人又生的纤巧婀娜,自带一股风流姿态,和贾蓉又是正处在情浓的时侯,那日看着贾蓉抄书抄的愁眉苦脸,便笑着说可模仿他的字迹帮着抄一抄,贾蓉开始还有些犹豫,可等秦可卿说了几句就同意了。 夫妻一体么,她抄的和他抄的又有多大的区别? 有这么一个人摆在面前,贾蓉自然是日日挂心,每每想起来,也是嘴角挂着笑。 过了一会儿,贾敬才开口说道:“行了,你回去吧,把她替你抄的重抄一遍。” 贾蓉大喜,“是。”跟着站起了身,“祖父,还有一事,如今您回来了,可要寻个时间开祠堂?也好把……” 贾敬打断贾蓉的话,“既然你媳妇儿爱抄书,就跟着你抄吧,也不必抄写律法,就把女戒女则这些抄一抄。” 贾蓉顿时傻眼了,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噎的人难受。 贾敬又轻飘飘的补上后半句,“还有孝经。” 贾蓉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这可就是明晃晃的指责和敲打了。 贾蓉张了张嘴,想要说着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乖乖退下了。 贾一等贾蓉走了后才进来,贾敬一看见他就把桌子上的那沓纸张扔给他道:“去找个火盆,把这些烧了,看着就烦。” 贾一将纸张接了,还把书案上其他需要销毁的纸张收好,准备一块烧了。 贾敬坐在椅子上叹气,“怎么说也是大家公子,竟就这么点胆量,亏还是武将家出来的。” 贾一道:“蓉大爷真要开口了,主子不还是气么?反正都是气,还是胆小些好,起码没胆子惹出大事。” 贾敬眉毛一竖,贾一立刻抱着纸张往外跑,“主子您先歇歇,奴才这就是去把这些烧了。” 贾敬看着贾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气的不行!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声,“蠢!” 贾敬单手撑着额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离家这么些年,突然让他把这摊子烂事又捡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 想到至今对他避着的贾珍,蠢得出奇的贾蓉,还有那尤氏和秦氏,以及这内内外外的一大摊子,贾敬就恨不得回山上继续当他的道士去! 贾三小声的走了进来,到贾敬面前站定,“主子。” 贾敬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贾三答道:“蔷大爷已经送到庄子上了,还有京郊附近的几个庄子,也去看过了。” 贾敬这才打起了些精神,“继续说。” 贾三道:“蔷大爷看着还好,奴才走时蔷大爷已经和庄子上的几个小管事搭上了关系。那几个庄子奴才也查过了账目,账目动过手脚,但估计是刚开始,动的也不大,上交租子供奉也和账目差别不大。” 贾敬扯了扯嘴角,“倒是有几分本事。” 说起贾蔷,贾敬也是一肚子气,却不是对贾蔷,而是对着贾珍贾蓉等人。 贾蔷本是族中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是血缘和贾敬这支亲近些,当初又有几分眼缘,这才把他带了回来,和贾蓉一块教养。 然后现在贾蓉成了窝囊废,贾蔷倒成了栋梁。 之前他回府忙乱,就吩咐了一些事让贾珍和贾蓉办,也算是看看他们的本事。 结果贾珍办的一般,贾蓉却办的很不错。 那时贾敬还惊喜了一把,结果一细问,贾蓉就回答不上来了,再一查,哦,原来是贾蔷帮他做的。 贾敬这才知道,府中有好些事都是贾蔷帮着管着的,当然,上面还是挂着贾蓉的名头,但下面的人又不是瞎子,到底是谁在管事他们还不清楚? 于是贾敬便发现,府中已经隐隐有了认贾蔷为主的风气。 贾蔷原本跟着贾蓉一块长大,心中也没什么要顶替贾蓉或者是架空贾蓉的念头,但贾敬却发现,下面人的表现已经让贾蔷有了欲望! 现在贾蔷是没这些念头,但以后呢? 贾敬当即决定,送贾蔷离开。 你不是想要权力吗?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吗?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 贾敬还问过了贾蓉,问他对贾蔷有什么看法。 贾蓉提起贾蔷那是满脸带笑,说自己和贾蔷情同手足,贾蔷为人处世皆好,帮了自己不少忙。 贾敬听了一耳朵贾蔷怎么怎么好,等贾蓉说完后贾敬便问他,问他怕不怕贾蔷把他架空了,然后自己掌权。 贾蓉说不怕,贾蔷只是族中一个孤儿,无名无份的,府中的人是不会认他当主子的,他再有天赋,再有能力,顶天了也就是个管事,再说了,贾蔷这么好,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祖父您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贾敬哦了一声,然后就让贾蓉回去再把律法抄一遍。 想到这些,贾敬就觉得累的慌。 贾敬朝贾三摆摆手,“太太嫁妆的事接着查,我倒要看看,这府中有多少吃里扒外的,要是人手不够,就找贾一,反正他最近闲得慌。” 贾三眨眨眼,贾一最近闲的慌?不是之前还和自己抱怨有多忙吗? 贾三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贾一把主子惹生气了,主子收拾他呢。 想明白了,贾三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是,主子。”这么好的一个劳力,不用白不用! 贾□□了出去,贾敬看着桌子上的账本信件,最后决定,还是去女儿那放松一下吧。 秦可卿看见贾蓉回来就笑着迎了上去,“怎的回来这般早?” 说着,秦可卿就亲手为贾蓉更衣,贾蓉握住秦可卿的手,“可卿……” 秦可卿这才注意到贾蓉的脸色不对,便笑道:“这是怎么了,挨了祖父的骂不成?这有什么,祖父年纪大了,难免脾气也大了些,咱们为人子孙的,多忍忍也就是了。” 贾蓉抿了抿唇,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婆子站在院门口,问守门的小丫鬟,“蓉大爷回来了不曾?” 小丫鬟答道:“回来了,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婆子笑了两声,“嗨,蓉大爷走的快,有些话听漏了,老爷便让奴婢来传两句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爷说了,让蓉大奶奶也不必抄写那些女戒女则了,只管把孝经多抄几遍就是了,要是能背下来,那才最好。” 婆子声音响亮,一通话说完,整个院子都差不多听清楚了。 小丫鬟顿时睁大了眼睛,婆子却是笑眯眯道:“既然话带到了,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秦可卿站在屋内,人抖个不停,贾蓉连忙抱住她,“可卿!可卿!” 秦可卿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贾蓉大惊,一把托住秦可卿,“来人!来人!” 宝珠瑞珠跑了进来,看见秦可卿晕了过去也是一惊。 贾蓉见了她们,连忙喊道:“快!快去请大夫!” 宝珠听了,就要去请大夫,却被瑞珠一把抓住,“奶奶不过是一时晕过去了,稍后便醒,哪用得着请大夫?”真要请了大夫来,秦可卿的脸面就彻底没有了! 宝珠和贾蓉这才反应了过来,又把秦可卿抱到床上,点香掐手,好一通忙活。 ☆、第十六章 秦可卿醒来时,床旁只有瑞珠守着,瑞珠见她醒了,连忙问道:“少奶奶觉得怎么样?身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秦可卿弱弱问道:“大爷人呢?” 瑞珠转身倒了一杯水,又将秦可卿扶起来,让他她靠在床旁给她喂水喝,口中答道:“蓉大爷回房抄书去了,宝珠去了库房,说是拿些安神的药丸子来,少奶奶可要吃上一丸?” 秦可卿摇摇头,“不必了。” 秦可卿靠在床头想了一会儿,对瑞珠说道:“我记得我有一支碧玉莲花簪子,琏二婶子最是喜欢,之前说好送她的,这番日子竟忙忘了。你去找个盒子,把簪子装好后送到琏二婶子那去,叫她别介意,改日有了空,我再请她用饭。” 瑞珠答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秦可卿靠在床头,看着床头坠下的流苏,慢慢咬紧了唇。 贾敬,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院子里,惜春坐在小凳子上给七婆背药性赋,“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泽泻利水通淋而补阴不足……” 蒋妈妈坐在一旁静静的坐着女红,不时抬头看看惜春,其余的丫鬟都小声的做着事,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就只听得见惜春的背书声。 贾敬递折子之前,是问过七婆的,所以七婆是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因此七婆觉得,惜春是有慧根的,于是便打算教惜春念点医书。 蒋妈妈之前还来劝,说是惜春还小,医书之类的太过艰涩,要不要过几年再学,现在先教些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 七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教惜春医书,毕竟她现在年岁大了,精力也开始不足了,说不定哪天就没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她能教,多教点,毕竟她的这些医术几乎都是和妇儿相关的,惜春多学点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七婆也和蒋妈妈说了,如果惜春真的学不进去,她就不教了。 结果……惜春学的飞快! 七婆看着惜春今日一句明日一段的将药性赋背了个七七八八,顿时坚定了教惜春医术的决心,在她看来,惜春这么好的苗子,要是不教,那简直对不住祖师爷! 惜春在知道七婆打算教自己医术时就打算好好学,毕竟就现在这医疗环境,自己会点医术防身总是好的,所以在正式开始学习后,惜春半点马虎都不敢打。 蒋妈妈见此,也只好同意惜春继续学医了。 惜春背完后,七婆睁开眼点了点头,“好,那今日我们就到这里,明日开始,我将为你讲解里面的意思。” 惜春严肃着一张脸,认真点头,“是,七婆婆。” 七婆翘了翘嘴角,摸了摸惜春的头,站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七婆现在在惜春的院子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都不需要她做事,立春还拨了个小丫鬟去伺候七婆。 入画倒了杯水过来,惜春一口饮尽,喝完后才呼了口气出来。 蒋妈妈掏出帕子给惜春擦了擦嘴角,“姐儿也该慢些喝,当心呛着。” 惜春笑着吐吐舌头,“才不会!” 立春走了过来,笑着蹲下,“小姐回屋吧,这会儿日头出来了,天热呢。” 惜春看了看天,还真没感觉到哪里热,毕竟按现在的日历来算,这都快入秋了,更别说昨夜还下了场雨。 但看了眼立春,惜春就明白这件事是没得商量的。 毕竟大家小姐,一身冰肌玉肤是基础。 蒋妈妈也看了眼日头,点头道:“是该进屋了。” 惜春很想说自己想多晒会儿太阳,毕竟小孩子多晒晒太阳身体好,但一想到自己这一晒就黑的体质……还是算了吧。 惜春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这辈子的身体居然是一养就白,一晒就黑的,前些日子她每天都在院子里玩,晒了好些时候太阳,那时候也没人拦她,想着小孩子多活动活动好,然后过了几日就被蒋妈妈等人发现她黑了一圈。 发现这一点后,整个院子的人都慌了,蒋妈妈立刻不许惜春晒太阳了,想要玩,就在屋子里玩,但惜春总是偷偷跑去院子里玩,几次下来,蒋妈妈没办法,便松了口,告诉惜春,去院子里玩可以,要没大太阳的时候,并且要有人打伞。 于是惜春一到院子里,就有几个小丫鬟撑着伞跟着她。 对,是小丫鬟,举着大伞看起来可怜兮兮,没一会儿就会手酸流汗还硬生生咬着牙坚持。 这是七婆出的主意,原本蒋妈妈想着让几个婆子撑伞,但却被七婆换成了小丫鬟,并且告诉她们,她们的任务就是撑伞,若是没给小姐撑好伞,就会被惩罚。 七婆很清楚的知道惜春有多聪明,要是派几个婆子,惜春一准会满院子跑,和之前没两样,但若是换成了小丫鬟,惜春就不会了。 七婆把惜春看的很清楚,要是那些身强力壮的婆子,惜春管都不管,但看着这几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丫鬟,惜春还真的不忍心。 于是在小丫鬟们撑了一天伞后,惜春再也不去院子里晒太阳了。 不就是补钙么,多跳跳动动,多喝点牛奶就是了! 惜春回了屋,果然,入画春分四个小丫鬟已经准备就绪,“小姐,您要玩什么?”她们身前,毽子、九连环、花样模子等物品正等着她挑选。 惜春指了指毽子,秋分就笑着上前,“小姐先踢好不好?”同时自己手中也准备好了一个毽子。 惜春便接过毽子,慢慢踢了起来,春分夏至入画三个围着惜春,防着她一时站不稳摔倒,还不时叫好。 惜春踢到自己累了,才不踢了,这时候立春和立夏又上前摸摸她的背,看她的背上出汗了没,若是出了汗,就立刻给她换衣服。 现在惜春的衣服也很多,不说一天三套,但一天一套还是有的,而且还不重样!反正惜春就没看见过自己之前穿过的衣服。 想想自己之前在荣国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件衣服,惜春咂咂舌,更加坚定了留在宁国府,不,三等威烈将军贾家的心。 等到衣服换完了,丫鬟们又端来了各色点心果子露让她吃让她喝,点心又小又精美,有点惜春前世和果子的感觉,果子露则是果汁,有好几种口味,惜春吃了两个,喝了口果汁,就摆摆手不吃了。 几个立都皱着眉,好声好气,小心翼翼的劝她再吃点,再喝点。 惜春看着那些充满诱惑力的点心,又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小赘肉,还是坚定的拒绝了。 几个立没办法,只好端着点心下去了。 一般来说,惜春不吃了,剩下的这些点心果子露便是她们的。 立秋和立冬到了屋外,把那些院子里的婆子小丫鬟们唤来,将东西分给了她们。 惜春还注意到,在把东西分出去之前,立秋和立冬还先拣出了一碟点心四碗果子露留给春分她们,那些点心,不管是外观还是味道,都是一等一的,还有那几碗果子露,则是平日里比较难得尝到的味道。 惜春注意到后,心里就有些感慨,果然,生活处处是学问。 立春立夏还在和蒋妈妈商量,说今日的午饭吃什么好,四小姐这几日的胃口好像不好,要不要去问问七婆,有没有什么开胃健脾的药膳方子。 惜春:…… 惜春想说,她也想吃好吃的,但这些都要有个度啊! 她现在都长胖两圈,变成小胖妞了好不好? 惜春觉得现在自己胖了,但在蒋妈妈等人眼里,惜春现在只是看的过去,还不算胖。 惜春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在她们眼里自己要胖了多少才算合格,然后蒋妈妈就和立春她们指着她们正在给惜春做的百子袄笑道,“这个样子才有福气呢。” 惜春:…… 那一晚,惜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年画上的福娃娃,然后一群人来摸她的头摸她的脸,说这孩子长的真好啊,真有福气啊,惜春一直在笑,笑得特别得意,然后直到梦中的她长大…… 第二天醒来后,惜春便决定不能再让自己长胖了,梦中长大后的自己太可怕了! 小孩子,掉肉快,长肉快,这几日惜春一活动一节口,就开始没长肉了,而且肚子上的小赘肉开始有紧实的迹象。 等到中午,厨房果然送来了一大桌子菜,好几样还是惜春平日里最喜欢吃的。 惜春最后还是没有多吃。 贾敬看着就皱了眉,问惜春,“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饭菜不可口?” 惜春还没开口,在一旁服侍的尤氏就先急了,“定是下面的人伺候不用心,惜姐儿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做,很快就好!” 声音又尖又利,吓了惜春一跳。 贾敬皱了皱眉,尤氏便又缩了,讷讷道:“是……是儿媳多嘴了。” 看着这样的尤氏,不说贾敬,就连惜春都有些无奈了。 尤氏变成这样,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 那日贾敬答应挑些蒋氏的东西给惜春用,便找了个日子,命尤氏打开库房,自个抱着惜春进入挑东西了。 然后这库房一打开,那可就不得了了。 蒋氏留下的嫁妆居然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东西要么是不值钱,要么就是笨重难以搬运的。 尤氏当时就瘫在地上,整个人直犯哆嗦,最后爬到贾敬面前磕着头说自己绝没有办这种天打雷劈的事! 当时在场的人没几个相信尤氏的话,贾敬冷了脸,命人将尤氏看管起来,还将尤氏的人和院子以及府中都查了遍。 结果……尤氏还真的一点都没拿!她不仅没拿,她还朝里面贴补了些! 刚开始听到这结果时惜春都不敢相信! ☆、第十七章 直到后来蒋妈妈提起,惜春才知道,尤氏是怎么管蒋氏的嫁妆的。 首先,把蒋氏的嫁妆立个档,封存起来,然后在找人专门负责看管。 嗯,这是没错的,那么尤氏找的谁来看管呢? 尤氏说,那时候正好有个婆子被人顶了差事,人又年老无依,她便让那个婆子来看管了。 有了人看管,但钥匙还是只有一把,由尤氏贴身保存,但每一月尤氏会和婆子一同打开库房看一遍,免得有些放坏了,需要及时修理的。 贾敬问尤氏,你每月都看一遍,不累吗? 尤氏说道,儿媳不累,一会子的工夫就好了。 惜春:……一会子的工夫? 蒋氏的嫁妆她没见过,但蒋氏的嫁妆单子厚度她可是见过的,那么多东西,尤氏一会子的工夫就看完了? 贾敬又问尤氏,众人这才明白,尤氏是怎么查看的。 一进库房,尤氏看一边,那个婆子看一边,箱子什么的只是打开看了一眼,都没翻翻下面,下一次进库房,尤氏又看另一边。 尤氏现在说起来满脸悔恨,说那时候那婆子还查出了好些东西放坏了,尤氏觉得自己没有把婆母的东西保管好,心中有愧,便偷偷拿自己的东西贴了进去。 几次下来,尤氏便有些受不住了,后来又觉得那婆子还算忠心,想着自己管家又忙,便又配了把钥匙给婆子,让她每月看一遍,自己再每季看一遍。 好了,现在大家都明白蒋氏的嫁妆是怎么没得了。 那么那个婆子呢? 尤氏又哭了起来,说外边闹瘟疫的时候,那个婆子便哭着来求她,说是自己前段时间好不容易找到个远房亲戚,本想着自己以后也算是有根了,结果哪知道闹了瘟疫,她那远方亲戚也染了瘟疫! 婆子哭啊,说自己命苦,这辈子也不想什么了,只想求大奶奶开恩,让她去给自己远方亲戚收尸,来世她做牛做马都要报大奶奶的大恩大德! 尤氏也被婆子哭的眼泪汪汪,说你留下来吧,你的远方亲戚我找人去收尸,你就留下来,起码以后有个依靠,你现在出去了,再不能回来了。 婆子就磕头,几下就把头磕出了血。 婆子说,自己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服侍大奶奶,大奶奶的大恩大德她记着,但现在大奶奶处境也不好,她不能拖累大奶奶,大奶奶就让她走吧,她走了后,大奶奶再提拔个有府中势力的婆子来看管这个库房,也算是多个可用的人。 婆子还劝尤氏,新来的婆子刚开始不一定还和她一条心,要让对方觉得自己在尤氏这里是能够得到重用,得到美好前途的,那新来的才会卖力。 婆子又说,这样还不够,这样的忠心是有限的。 婆子告诉尤氏,要恩威并施,最好是让对方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她才好彻底掌握对方! 尤氏感动无比,觉得婆子是这世上再没有的忠仆了,见婆子去意已决,尤氏也不好再阻拦,便让人封了一包银子给婆子,让她一路小心。 婆子就这样离开了,离开前还对尤氏说若他日她主仆二人有缘,她还会回来!继续服侍尤氏!于是尤氏更加感动了! 婆子走后,尤氏感念婆子的情谊,对新来的婆子也没那么上心,两把钥匙都自己贴身收着。 直到库房事发。 听完后,惜春整个人都震惊了。 尤氏……尤氏简直是…… 惜春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贾敬也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无奈了。 当年贾敬执意娶尤氏,蒋氏由不过他,便答应了。 当时尤氏有什么?人品才貌家世,什么都没有!比贾赦的继室邢氏都不如!邢氏嫁过来时好歹还有个陪房呢,尤氏就自个光溜溜的过来了。 别的不说,就尤氏现在的这点管家手段,还是蒋氏教的! 蒋氏教导尤氏一段时间后便偷偷对贾敬叹过,说尤氏不合适在这府中生活。 贾敬也明白,可人都嫁进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教啊!偏偏尤氏就是不开窍! 尤氏如今犯了错,贾敬顿时觉得头疼的厉害,这怎么罚都是问题啊! 贾敬又把贾珍叫来,把事说了遍,问他打算怎么办。 贾珍身上的胭脂味隔的老远就闻得清,听见贾敬问眼皮都没抬,“休了便是。” 贾敬直接一茶盅打破了贾珍的头。 休? 当年是你执意要娶!现在你说休就休?尤氏可是守过蒋氏的孝的!便是嫁妆一事,尤氏也没偷盗,只是失察! 贾珍被抬下去救治了,贾敬在书房里坐了一下午,最后才做出决定。 暂时剥夺尤氏的管家权,解除尤氏的禁足,让尤氏只负责料理自己的院子,说是她什么时候料理明白了,再说管家的事。 惜春心里明白,尤氏这是被放弃了。 但尤氏却觉得绝处逢生!尤氏瞬间恢复了精神,每天一大早就起来侍候惜春,希望能够早日让贾敬的怒火消掉。 是的,是惜春,因为尤氏不好去贾敬那,也不敢去贾敬那,便跑到惜春这来下功夫了。 惜春被尤氏伺候了一天后就受不住了,贾敬便又把尤氏说了顿,尤氏安分了几日,又想出来一个法子――布菜。 一到饭点就跑到惜春这来,给惜春(有时候包括贾敬)布菜。 托尤氏的福,惜春才能在饭点时成功不让自己多吃。 贾敬刚开始看见尤氏布菜时,就让她不用做这些,又不是没长手,再说了,还有那么多的丫鬟呢。 尤氏却振振有词,“这些本就是为人媳妇儿还做的,以前公公婆婆慈爱,不让儿媳做这些,但儿媳怎么好忘了自己的职责?” 不仅如此,尤氏还举了个例子,隔壁荣国府,贾母吃饭时可是邢氏大小王氏李氏一同布菜服侍的。 贾敬:……算了,随你吧。 惜春跳下凳子,跑到尤氏面前,扯了扯尤氏的衣服,“嫂子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惜姐儿没有哪里不好,只是不想再长胖了,这才没有多吃。” 尤氏顿时眼眶微红,也蹲了下来,“惜姐儿哪里胖了?还得多长点才好呢。” 惜春捧了捧自己的脸,“胖了!脸都大了好多。” 贾敬暗叹了口气,“行了,你下去吧。” 尤氏便下去了。 贾敬轻轻掐了掐惜春的脸,“小小年纪,竟知道胖瘦美丑了。” 惜春也不躲,就这样嘿嘿笑。 贾敬松开手,“行啦,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吃饭,当心亏了身子,我让厨房那边把你的膳食调配一下,不会让你变成小胖子的,安心吃就是!” 惜春顿时欢呼起来,“父亲最好了!惜姐儿最喜欢父亲了!” 贾敬笑着点点惜春,“你啊……” 惜春知道,贾敬是真的对她好,每日再忙都要抽出时间来看看她,只要有空,必会陪她用饭,之前要不是七婆在教她医术,贾敬自己又忙,他都打算亲自替她启蒙。 更别说物质上的了,要知道,光是针线房和厨房就有一部分人专门负责她。 贾敬想了想,又问惜春,“惜姐儿想不想出去玩?” 惜春不由得瞪圆了眼,“出去?” 贾敬摸了摸惜春的头,“也不算出去,就在宁荣街上走一走,不能走远了,外面才安分下来。” 当初宁荣两府比邻而建,足足占了门前这条街的半边,这条街便被叫做宁荣街了。 因着宁荣两府的亲戚们和府中的家生子们大多都聚居在这一带,便渐渐有了些货铺酒食摊子一类慢慢立了起来,跟着又有了各色艺人过来卖艺或是些做些小买卖的人来做生意,这条街竟也慢慢繁华了起来,比不上那些京中著名的街巷,但却安全的多,起码那些小偷小摸骗子拐子之类的是不敢轻易来这的。 府中的下人们有时也会去街上看看逛逛,春分几个更是直接说起了之前过节时街上的景象。 听了春分夏至几个小丫鬟说的话,惜春不由得更加神往了,只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了明日。 立春走过来听到这些话,双眼一瞪,“乱说些什么?你们的事做完了?” 春分她们便吐吐舌头跑开了。 立春又坐到惜春身旁,开始对惜春说外面有多么危险,力在打消惜春出去玩的念头。 立春是丫鬟中年纪最大的,也是四个立当中的第一人,平日里对惜春也最为上心。 蒋妈妈听了一会儿就笑,“行了,老爷亲自带小姐去,还能出差错不成?” 立春叹了口气,“外面才安分了几日,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乱子?要奴婢说,好好呆在家中才最好。” 立春低下头,还想再努力一把,结果就看见惜春面上隐隐的不耐烦。 立春便又把话吞了回去,只在心底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寸步不离小姐身旁!还得多带几个婆子! 惜春满心满眼都是明日出去玩,现实却给了她一瓢冷水。 天刚擦黑时,有下人来报,说是荣国府老太太请他们明日过去用饭。 贾敬看着来人半晌,最后扯了扯嘴角,同意了。 立春听了这消息就皱紧了眉头,急急的跑去找蒋妈妈,“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请这边过去用饭了?” 这还不如让小姐明日出去玩呢!立春在心里默默想到。 惜春不知道,在她生病的那段日子里,下面的几个大丫鬟为了了解她的喜好,那是前方百计的打探,于是没多久她们就知道惜春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堂堂贾家宗族嫡小姐,竟过的是那样的日子! 立春她们都不好意思说,便是府中一些得脸的家生子的儿女,日子都过得比这好!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荣国府便在四个大丫鬟心中成了凶险之地。 立夏她们三个也跑了过来,“妈妈,就不能让小姐不回去吗?” 蒋妈妈好气又好笑,“怎么不回去?” 几个立皱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蒋妈妈道:“现在不比往日,老爷回来了。” 几个立一愣,也不再那么愁眉苦脸了。 对啊!现在老爷回来了!小姐再不会过那样的日子了! ☆、第十八章 惜春原以为自己一大早就会被叫醒去荣国府,结果却是睡到自然醒,醒来后院子里众人倒是在忙活,但也和平日里没什么差别。 惜春慢悠悠吃了早饭,又和平日里一样过了大半个上午,蒋妈妈才给她换了身新衣服,准备出门。 立春和入画也陪着她,手里还带着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一套衣服鞋子首饰。 惜春这下有点回过味来了。 这情况,不像是走亲戚,而像是去做客啊,还是那种不想去又不得不去,只好敷衍一番的做客。 惜春先去了书房,见了贾敬,跟着才又准备动身,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临近中午。 更令惜春惊讶的是,这次贾母请他们阖府过去,但真正过去的,只有她和贾敬。 到了荣国府,贾母身旁的鸳鸯早已站在一旁等候,见着他们的车过来了,一停稳,就笑着迎了上来,帮着掀了帘子。 蒋妈妈抱着惜春下了车,鸳鸯就笑着行了礼,“奴婢见过四小姐,蒋妈妈。” 蒋妈妈随意的点点头,就准备往里走。 鸳鸯还想说着什么,就被跟着下了车的立春和入画拦住了。 立春和入画两个,这个说她是新来的,是侍候四小姐的,还请姐姐多多关照,那个说好久不见姐姐,真是想念的紧,你一句我一句的,裹着鸳鸯往里走。 鸳鸯被这一下弄懵了,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刚准备张口,就发现不对了。 怎么就只有贾敬和惜春两个人来了? 鸳鸯张口想问,又被立春堵了回去,“哎呀,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己做的小玩意,姐姐别嫌弃!姐姐若是心情好,也指点指点妹妹,毕竟妹妹第一次来荣国府,好些规矩都不懂呢。”说着,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就塞进了鸳鸯的手中。 入画也在一旁笑道:“姐姐放心,府中谁不知道鸳鸯姐姐最得老太太心,人又心善,平日里最是疼爱我们这些小的,指点我们规矩罢了,鸳鸯姐姐哪里有不应的,姐姐尽管问就是。” 立春便松了口气的模样,“这可好了。”接着就问起鸳鸯各种规矩。 鸳鸯也只好一个个回答,等到进了垂花门,便朝一个小丫鬟使了眼色。 荣禧堂内,贾母等人正坐在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的聊着天。 王夫人看了眼门外,“怎么还没到?” 王熙凤也迟疑道:“要不……让人去问问?” 贾母挥挥手,“不必了,总会来的。” 王熙凤看着贾母面上隐约露出的疲累皱眉道:“晚辈来拜访长辈,怎么还……” “凤丫头。”贾母沉下声道。 王熙凤这才住了嘴。 贾母叹了口气,“这是敬儿在怨我呢。” 当日府中因为惜春的事请了一名善看儿科的大夫回来,结果哪知道外面发了瘟疫不说,南安王府还求上了门,问有没有善看儿科的大夫。 贾母想着惜春在山上,京中马上要关城门了,惜春回不来,这大夫也用不上,便借给了南安王府,结果哪知道惜春居然赶在关城门前回来了!不仅她回来了!贾敬也回来了! 这些事要让王熙凤说,只能说是赶着了。 贾敬回来后,一直没有过来拜访,只是让人知会了一声,同时让下人带走了惜春的所有东西。 王夫人垂了垂眼眸,“那日的事本就忙乱,最后谁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敬大爷心中有怨,也是人之常情,但都这么久了,今日还是来拜访长辈……” 这句话一落,屋子里的氛围就变了。 邢夫人端起茶,借着茶杯遮住了自己嘲讽的嘴角。 她就想不明白,这群人怎么就能这么自欺欺人!当日可是先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惜春在贾敬那,并且是说了要准备好大夫的!只是没说让大夫留在府中还是跟着去山上罢了。还有那日的两个箱笼,当人是瞎子不成?现在却倒过来说贾敬怎么气量狭小不孝顺,真是可笑。 正在满室无言之际,琥珀走了进来,小声回报,“老太太,鸳鸯打发人来说,敬大爷和四小姐到了。” 贾母一听就皱了眉,“只有敬大爷和四小姐?” 琥珀咬唇,“来人是这么说的。” 这下屋子里的气氛彻底变了,贾敬这是摆明了不给贾母面子啊! 贾母这下脸色也不好看了,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琥珀连忙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打帘子道:“东府敬大爷和四小姐到了。” 众人看去,只见一男子走在前面,身形有些清瘦,头发半白,蓄着一把胡子,面上也满是皱纹,虽已上了年纪,但走起路来却是矫健异常,背部挺直,和府里的老爷少爷们完全是两种风格。 贾敬进来后站定,弯腰行礼道:“贾敬见过婶子,多年不见,婶子可还好?”蒋妈妈也带着惜春对着贾母行礼。 贾母连忙叫他们起来,眼眶微红,口中答道:“好,好。” 贾敬起身,贾母细细的将他打量了遍,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这么多年,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贾敬不说话,贾母也没在意,又朝他介绍其他人,“这是赦儿的继室邢氏,这是政儿的妻子王氏,这是珠儿的妻子李氏,这是琏儿的妻子,也姓王,是政儿妻子的内侄女。” 贾母每指一个,那人就站起来对贾敬行礼,贾敬也一个个的回礼。 介绍完后,贾母便叹道:“还有琏儿宝玉他们,也都在一旁等着,赦儿和政儿,也在前厅里准备着替你接风,你这一去山上,便是这么多年,好些人或许你都不认得了,今日也该见见,认一认。” 贾敬一脸赞同点头道,“也是该认认的,说起来回来这么久了,这京中贾家八房我都几乎见了个遍,也只差东府这边的没见过了。” 邢夫人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勉强把笑意按了下去,不管怎么说,看见贾母她们吃瘪她就开心! 贾母脸色一僵,装作没听到这话一般,转头朝惜春招手,“惜姐儿来,让老祖宗看看。” 惜春走上前去,贾母就拉着惜春的手细细摩挲,“唉,这可真是,让咱们惜姐儿吃苦了,幸好一切无碍,不然老祖宗这心里,怎么过得去!”说着,竟是眼中含泪,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 惜春心中暗赞,面上却装作什么都听不懂,只是抿着嘴笑。 贾敬硬邦邦道:“惜姐儿有她母亲庇护,自然无碍。” 贾母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了。 贾母看着贾敬半晌,最后看着对方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叹了气,“敬儿,怎的,你还未消气?好,既然这样,那老婆子我就在这里给你认错!当日的事,是我……” 贾敬垂了眼眸,打断了贾母的话,“婶子说笑,侄儿哪里敢生气?说起来,侄儿还未谢过婶子和二太太对惜姐儿的养育之恩呢。” 接着不等贾母等人说话,贾敬又继续道:“哦,对了,还有帮忙治理东府家务的事,侄儿也还未谢过。那蓉儿媳妇的确不愧为婶子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的人,还有那赖升赖大总管,也是为东府操碎了心,还不辞辛劳亲自前往金陵收租子。” 说到这,贾敬微微皱了眉,看着王夫人道:“我也知道赖大总管离家久了想先回家看看,但毕竟府中事务繁多,不知道能否请弟妹传个话,请赖大总管找个时间来东府一趟?”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夫人,王夫人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偏偏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外面又有小丫鬟急急来报,“老太太,东府的蓉大爷蓉大奶奶过来了,说是来向老太太请安。” 王熙凤顿时看向门外,看着那两个越走越近的身影恨不得让他们赶紧回去,可最后也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近。 贾蓉并秦可卿进门,目不斜视的走到中间朝贾母行礼。 贾母看着他们心中暗叹,“你们怎么来了?” 贾蓉抬头不解说道:“不是昨日老祖宗说让我们今日过来吗?可是我们来迟了老祖宗心中不快?” 贾母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父亲他们没来?” 贾蓉道:“是,父亲这几日身子不好,在家中养着,母亲在榻前陪着。” 贾母无奈道:“那你们不好好在你父亲床前服侍,来这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秦可卿道:“回老祖宗的话,是父亲让我们过来的,说是让我们代替他尽一尽孝心,还有祖父,也该有小辈陪着才放心。” 贾敬站在一旁冷笑了声,“果真是婶子重孙媳妇中第一个的得意人。” 贾敬朗声道:“老太太,既然如此,不如让秦氏归了西府吧,日日在您跟前尽孝,我们也好放心。” 秦可卿闻言大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对着贾敬磕头道:“孙媳妇不知哪里惹了祖父的不快,祖父尽管罚便是,孙媳妇半点怨言都不敢有的,只是何苦要把孙媳妇赶走?” 美人落泪,端的是楚楚动人。 惜春看着这一幕,心中终于明白了。 难怪呢,她怎么说贾母突然让他们过来,合着是秦可卿捣的鬼。 还说什么尤氏服侍贾珍,贾珍平日里见都不肯见尤氏好不好。 说起来,惜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秦可卿了,今日一见,对方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太好。 然而惜春却半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她是真的不喜欢秦可卿。 那日尤氏说要布菜,秦可卿脸色僵了僵,却也跟着起了身,脱了手上的镯子戒指,给她布了菜,可等到晚上,秦可卿便不再来了,之后也没再来过了。 在东府这些日子,秦可卿面上看上去对她很好,但惜春却能够感觉到,秦可卿是看不上她的,不仅是看不上她,几乎府中所有人――包括贾敬,秦可卿都看不上,她看着他们,总是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感觉。 惜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可卿有些想笑,你看不上我们,不也要跪在我们跟前吗?你费尽心机来到这里,以为贾母会给你做主,那她真的会给你做主吗? ☆、第十九章 屋子里没人说话,秦可卿就流着泪,一下下磕着头,只可惜磕了半晌,额头才有个红印子。 贾母闭了闭眼,“罢了!罢了!” 众人看向贾母,就见贾母流泪道:“我就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啊,是招人烦的,这闹的,都是什么事啊!来人!套车马去!箱笼也收拾了,把宝玉叫上,我们回金陵去!免得在这里讨人嫌!” 说着,贾母就起身要往外走,众人连忙上前阻拦,好一通慌乱,这才把贾母拦了下来,可贾母也不说留下来的话。 贾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扯了扯嘴角,“婶子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说什么回去的话。” 贾母擦了擦眼泪,“既然敬儿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好好谈谈吧。” 贾母又被鸳鸯几人扶了回去,贾母坐稳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秦可卿道:“可卿是你家的媳妇,有什么事,回家好好说,这孩子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是个好孩子,说不定就是有些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贾敬点头道:“那就依婶子所说吧。” 贾敬转头对贾蓉道:“带着你媳妇回去,没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院子一步。” 贾蓉这才回过神来,“是,祖父。” 秦可卿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抬头看向贾母,却见贾母朝她摇了摇头。 秦可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贾母又对刑夫人几人说道:“你们也下去吧,惜姐儿也带下去,和宝玉她们一块玩玩。” 众人应是,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贾母和贾敬。 惜春被抱着出了门,来到一旁的屋子里,里面贾琏等人都在,看见她们出来都连忙上前,“里面怎么回事?可是要传饭了?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厅里准备着。” 王熙凤摇摇头,拉着贾琏就走,李纨也抱起贾兰离开。 刑夫人也直接走了,王夫人倒是喊了声宝玉,想让他和自己一块走,可想起屋子里的贾母又只好把宝玉留下来,自己走了。 贾宝玉看见惜春却很是兴奋,直直跑上前来,“四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 惜春笑着点了点头,贾宝玉又拉着她的手把她往桌子那里带,拿桌子上的糕点给她吃,“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我特意让厨房里做的,还是热的,你尝尝。” 惜春笑着拿手帕接了,托在手里慢慢吃着。 贾宝玉上下一打量惜春,就笑了起来,“四妹妹今日穿的好看,这头上的铃铛也精巧。” 惜春今日穿的是身嫩粉色的衣服,这种料子很是精贵,稍微弄脏了点就不能用了,但这颜色质感,却比寻常的料子多了几分鲜艳娇嫩,看上去犹如春日里的桃花一般。 惜春头上梳的花苞头,两边还插着玉做的花,玉花做的栩栩如生,叶子底下还藏着几个小铃铛,人一走动,铃铛就轻轻的响。 这铃铛也是玉做的,薄薄的,好似一用力就会碎了一般,刚开始惜春都不敢往头上戴。 惜春也看着贾宝玉笑,“二哥哥今日穿的也好看。” 一身红袍,衬得肤色如玉,再加上贾宝玉那一副好皮囊,的确是好看。 贾宝玉挥了挥手,“我一个男儿好看有什么用?要我说,那些好料子也不必给我,合该给妹妹们做衣裳的,给我这种污浊之人,没得糟蹋了。” 惜春就笑眯眯不接话了。 袭人连忙上前,“好二爷,您这又是在胡说些什么呢?什么污不污浊不浊的,当心老爷听见了。” 对贾宝玉,惜春的心态是有点复杂的。 惜春还记得小时候读红楼梦时,对贾宝玉和林黛玉心疼的不行,恨不得自己有了超能力好让他们在一起,再把那些阻挠他们在一起的坏人全部赶走。 等到上了高中再读红楼梦,惜春就讨厌贾宝玉的不行了,为人懦弱!半点担当都没!只是嘴里能花花几句,林妹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遇见了你!其他的好女孩也全被你祸害了! 等到工作了再看红楼梦,惜春又对贾宝玉有了新的看法。她觉得,贾宝玉是清醒的,或许他是整个荣国府唯一一个看明白了这繁华景象的人,但他看明白了,却没有直面,而是选择了逃避,可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所以他便以自己的方式去对这些命运悲苦的女孩子好,他以为他是对的,结果却是害的她们更苦。 所以惜春还是讨厌他,却带上了几分怜悯。 这种感觉,在来到这里真正的面对贾宝玉后更加强烈。 惜春转头不再看贾宝玉,朝着坐在一旁的迎春和探春笑了笑。 迎春依旧还是那副模样,木愣愣的坐在那里,对她没有半点反应,探春却对她回了个笑,眼中还带着些羡慕。 惜春这才注意到今日迎春和探春则是穿着粉色的衣服,这样的衣服惜春原来也有一套,是专门见客时穿的,这样一站出去,别人就知道这是一家的姐妹。 因着是见客的衣裳,所以料子什么的也是用的好的,只是和今日惜春身上的这一套相比,就显得有些死板了。 惜春将桌子上的糕点朝两人递了递,“二姐姐三姐姐也吃。” 这下迎春抬头了,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拈了块糕点。 探春也拿了块吃,还问惜春,“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 惜春点头,皱着眉道:“早好了,就是那药可苦了,我都喝不下去。” 贾宝玉又凑上来,“这可不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吃了药病才会好,要是觉着药苦,就在喝了药后往嘴里塞颗蜜饯。” 迎春也把糕点又推回了她面前,“你吃。” 惜春便又拿了一块糕点,几人便就着哪种蜜饯甜说了起来。 贾母看着背挺的笔直的贾敬,明明已是老年样貌,她却好似看见了那个年轻的贾敬站在自己面前。 贾母垂了垂眼眸,“说吧,你要做什么?” 贾敬也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形开始佝偻的老人,恍惚间才发现她的确老了,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的面上满是疲惫。 只是可惜,她的野心没有随着她的年岁增长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贾敬收回目光,“撤销赖升的总管职责,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贾母点头,“好。” 这么些年赖升吃里扒外她也是知道的,若她是贾敬,她也忍不了。 贾敬又道:“惜春我要接回东府,亲自抚养。” 贾母这下便不同意了,“不行!” 贾敬觉得有些好笑,“为何不行?” 贾母想都不想道:“你莫忘了,五不娶!” 五不娶,指的是世间公认五种女子不能娶。 第一种是行为放荡的女子;第二种是幼年丧母的女子;第三种是身体不好的女子;第四种是家中有犯人的女子;第五种是品行不好的女子。 贾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对政儿媳妇不满,可这种事情哪里能轻易做了决定?稍有不慎,可就害了惜姐儿一辈子!” 见贾敬不语,贾母又继续说道:“从今日起,由我亲自来照顾惜姐儿行不行?待宝玉什么样,就待她什么样,你若不放心,随时来看就是!” 贾敬却是突然扯出了另一桩事,“听说贾元春被封了女史?” 贾母一愣,这才想起贾元春的事,心中浮现出几分心虚。 贾敬看着地面说道:“如果侄儿没记错,当年父亲和叔叔可都是下了令不许族中女子进宫的,说若是有谁违背了此令,便将其逐出贾氏一族。” 贾母抿了抿唇,慢慢说道:“这事说起来也是政儿夫妇一时糊涂,那时听着宫中的贵人说是想和咱们这些老家族亲近,就把元丫头送进了宫,想着能侍奉贵人,也是好的,那时候我听说了后也赶紧去拦,可哪里来得及。” 贾母没说谎,那时候她的确拦了,但她拦的不是不让贾元春进宫,而是不能这样进宫。 堂堂公侯家小姐小选进宫,这副做派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说起来也是元丫头的运道,这才进宫多久,就被皇后破格封为女史。”贾母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贾敬,在看到对方嘴角毫不掩饰的嘲讽时不再说话了。 贾母闭了眼,一只手撑着额头,“你要把惜姐儿带回去,就带回去吧,什么时候想把她送回来,我今日的话依旧作数。” 贾敬轻声笑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嘲讽,“婶子放心,不会有这日的。” 贾母又睁开眼,“敬儿,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婶子还是劝你一句,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没有定数的。” 贾敬直接嗤笑了一声。 贾母暗怒,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鸳鸯在门口急急说道:“老太太,敬大爷,东府来了人,说是宫中来了人宣旨,请敬大爷和四小姐速速回去!” 贾母猛地看向贾敬,只见对方朝她恭敬的行了礼,“那侄儿就先告退了。” 贾敬直起身,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贾母,“今日来的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这点东西,婶子可要收好。” “说起来,侄儿也是佩服婶子的,这样的人都能信任并派以重用,这份心胸,侄儿可比不了。” 贾母匆匆看了几眼纸上的内容便气的抖如筛糠,“贾敬!” 贾敬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贾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到嘴角的笑,“婶子您瞧,这有些事,不就开始定下来了么?” 惜春跪在地上,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最后还是蒋妈妈将她抱了起来。 蒋妈妈在笑,眼中却流着泪,周围的人也都满脸带笑,纷纷上前朝她恭贺。 他们嘴唇张张合合,最后都汇成了一句话,“恭贺小姐得封县君!” 惜春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被封为县君了!她再也不用怕被抄家没命了! ☆、第二十章 “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哪里来的胆子敢这样对你?”贾敬喝了口茶,淡淡说道。 秦可卿跪在下面,恭敬的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孙媳不敢。” 贾敬扬了扬眉毛,“不敢?你是天之骄女,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秦可卿猛地抬起头看向贾敬,目光中满是惊愕与怒火。 贾敬轻笑了声,放下茶盅,“你很聪明,所以即使没有人和你明说,但你也猜出来了。” “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没有猜错,你的确是老义忠亲王流落在外的血脉。” 尽管自己早已有了猜测,但当贾敬亲口说出这个事实时,秦可卿还是感到了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份不一般的? 秦可卿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从有记忆起,就是自己家人对自己的毕恭毕敬,奢侈的生活和无数教导侍奉自己的人。 她要学的太多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舞,管家理事人情往来。 她也曾想要对秦氏夫妻孝顺,对秦钟慈爱,可换来的却是秦氏夫妻的惶恐和对秦钟的责骂。 她问教导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女儿孝顺父母,爱护弟妹不是应该的吗? 教导她的妈妈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将她垂落在脸庞的发丝轻轻拨到脑后,随手拿起一只八宝簪子将其固定住,眼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那是因为他们不配。” 不配? 秦可卿将这个字在嘴里嚼了几年,慢慢的有点明白了。 她是秦家的养女,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又过了几年,她隐隐约约的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卿,她的名字叫卿,这个字多美啊,它给予了她无尽的遐想。 她还记得那时候她的兴奋和惶恐,这让她一连几日都不能静心,然后,在有一日秦氏夫妻小心翼翼的询问她时猛地镇定了下来。 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秦氏夫妻,心中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是啊,他们不配!他们都不配! 秦家不配!他贾敬也不配!她是天之骄女!他们都应该对她毕恭毕敬! “说实话,对于你,我是失望的。”贾敬看着秦可卿,目光中满是鄙夷,“狂妄自大,目光短浅,行事恣意妄为,不孝不俤,你这样的人,竟也配为那位的血脉?!” 秦可卿呼吸猛地一窒,看着贾敬的目光几乎要冒出了火,“贾敬!你……” 下一秒,茶盅落到她的头上,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流了满脸,再混着胭脂落在了地面上,慢慢汇聚成一滩。 “清醒了吗?”贾敬看着狼狈的秦可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一直在幻想吧?想着有一日宫里得知了你的消息,将你接回去,悉心疼爱,并给予你尊贵的名分,再不济也是个郡主,反正你是个女孩儿,碍不到什么事,反而好好对你更能体现皇家的慈爱。”贾敬看着秦可卿,“你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难道不该是这样吗?秦可卿疑惑的想到,她是天之骄女,她生来就注定高高在上。 秦可卿看向贾敬,却被对方眼中更加深刻的鄙夷刺痛,身子猛地瑟缩了下,她又低下了头,下意识躲开了贾敬的目光。 “你是那位的血脉不假,”贾敬收回目光,“可你的生母不过是一个歌姬罢了,当年若不是那位喝醉了,你母亲又胆大包天把你瞒了下来,这世上也不会有你。” “若是那位还在,并且还在那座宫里,你的身份也是见不得光的,若是好些,许你做个宫女,安然一世,若不好,让你没了,或者和你母亲一样做个歌姬,也没人说什么。” “我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教了你什么,但想来无非也就是那些。” 随着贾敬的话语,秦可卿僵硬的抬起了头,她看看贾敬看向她的目光中除了鄙夷又多了怜悯。 那是对蝼蚁的鄙夷与怜悯。 她看着贾敬的嘴巴张张合合。 他说:“卿这个字,你也配?!” 秦可卿彻底瘫在了地上,不自觉的发着抖,她想要反驳贾敬,说那些都是假的,但她却莫名的反驳不了,因为她猛然想起自己幼时学习歌舞时教导自己的人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 她下意识把自己蜷缩在一起,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但她却偏偏愤怒不起来,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是啊,笑话。 那些她曾经暗地里嘲笑过鄙夷过的人,是不是也曾经在暗地里嘲笑鄙夷过她?甚至他们还有可能在可怜自己! 秦可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两个婆子走了进来,贾敬随意吩咐道:“把她带下去。” 两个婆子点头,接着一左一右将秦可卿从地上架起,退出了屋子。 贾敬又看向屋子里面,“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原本是墙壁的地方发出“咔哒”的声音,一扇门慢慢显露了出来。 贾蓉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贾敬的话还在他脑中不停的回响。 他的妻子…… 贾蓉跌跌撞撞的走到贾敬面前跪下,“祖父……” 贾敬看着贾蓉满脸的泪水,“我刚刚的话你也听见了。” “……是。” “蓉儿。”贾敬叹了口气,脸上也难得浮现出几分疲倦,“我们家中众人,你父亲虽然行事荒诞,但他心里却是有谱的,所以我放心他,惜姐儿人小,却已看的出有几分聪慧,如今她有了县君的身份,我也不担心她,唯有你……” “祖父……” “蓉儿。”贾敬看着屋内的摆设,眼中浮现出几丝怀念,“咱们贾家,是以武起的家,以前贾家的孩子都是打小就习武的,练拳脚骑射,学兵法谋略,可现在没人学这些了,也没必要学,用不上。” 贾敬笑了两声,语带落寞,“文那条路我们也走不了,没办法,没那个天分,所以啊,我们就只能守着这栋宅子,守着祖宗过日子。” “我自己都没什么本事,又哪里有资格要求家中的孩子有大本事,所以我一直都想着,只想孩子们能平安就好。” “平安的出生,平安的长大,平安的成婚,平安的生儿育女,最后再平安的老去,直至死亡。” “蓉儿,你为人憨直又没什么城府,没那作奸犯科的胆子,也没除暴安良建功立业的本事,可你毕竟是被当作继承人认真教导过的,你告诉祖父,你的妻子,那个夜夜睡在你身旁的人在你长大的家中几次三番挑拨是非,你就真的一点……一点都没察觉?” “祖父……”贾蓉垂下头,痛苦的闭上了眼。 他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便是刚开始没察觉,可日日与她朝夕相处,总是会察觉到一点的。 秦可卿无意间显露出对贾珍尤氏的敷衍与不屑,对秦家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有自从贾敬回府后几次的暗里挑拨。 但那时他陷在了秦可卿的浓情蜜意中,这些他明明察觉到了的,却没放在心上,他想着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小心思罢了,又翻不出什么大风浪,随她去吧,只要自己替她兜着就行了。 于是他成为了秦可卿手中的刀,扎向了自己的亲人。 他心中那个只是有着一些小女儿心思的妻子,也从来不是他以为的样子。 贾蓉猛地趴下身,一下下磕着头,“祖父!孙儿错了!孙儿错了!” 贾蓉磕的实诚,没几下就磕出了血。 贾敬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吧。” 贾蓉却还是一下下磕着头。 “我不会要她的命。” 贾蓉停了下来,“祖父?” “再怎样,她的命也轮不到我来做决定,我会命人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等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放她出来。” 贾蓉大喜,“多谢祖父!孙儿回去一定会……” “但若是她一直都想不通,或者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贾敬打断贾蓉道:“不说京中那些有名的寺庙,便是我贾家,也是有几座家庙的。” 贾蓉嘴唇猛地抖了抖,过了一会儿,他又趴下身,磕了一个头。 他听见自己冷静的说道:“是,孙儿明白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从屋子里退了出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的背开始变得挺直,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开始变得坚定。 他听见自己在笑,但当他伸手摸自己的脸时,感觉到的,却是滚烫的泪水。 惜春几乎是在贾敬进门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对方心情不好。 于是惜春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下,跑到贾敬面前。 贾敬摸了摸惜春的头,“急什么?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不小心崴了脚怎么办?” 惜春笑着不说话,扯着贾敬的袖子让他坐到椅子上,自己端茶递水,还把桌子上所有的甜点都放到贾敬面前,又让立春又搬来一个椅子,自己站在椅子上一下下按着贾敬僵直的肩膀。 按了几下,贾敬就让她歇着了,“你才多大的力气,按按就行了,当心自己手酸。” 惜春看着贾敬,“父亲不开心。” 贾敬沉默了一瞬,慢慢扯出了一个笑,“是啊,今天父亲心情不太好,可是一看见我们惜姐儿,父亲的心情就变好了。” 惜春翘了翘嘴角,“还不够。” “怎么不够?” “要每天都开心。”惜春认真的说道。 贾敬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笑声在屋中回响,“好!父亲每天都开心!” 贾敬抱起惜春,将其举过头顶,“咱们惜姐儿,也要好好长大,每天开心!” 果然,他只要专心养女儿就够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贾敬带着惜春去了宁荣街,足足逛了一天才回来。 回去时,惜春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也闪着光。 贾敬牵着她的手往回走,看她额头上出了一些汗,就停下来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头,“惜姐儿今天开不开心?” 惜春笑着说道:“开心!” 其实宁荣街的繁华和惜春曾经见过的那些繁华大都市相比并不算什么,但那古香古韵的氛围却是曾经那些仿制景点办不到的,更不说她被迫宅了这么久,现在又没了被抄家发卖的恐慌,心情也完全不一样。 贾敬:“好,那以后有时间父亲又带惜姐儿去玩!” 惜春立刻问道:“那我们能去皇觉寺吗?” 贾敬愣了一下,“皇觉寺,你怎么想去那里?” 惜春低下头,不自觉的抓紧了衣服,“我听蒋妈妈她们说,皇觉寺很好,能够实现人的愿望,我……我想去给母亲求一求,我想帮母亲。” 贾敬的心瞬间重重跳了下,“惜姐儿,你又梦见母亲了吗?” 过了一会儿,贾敬才听见惜春闷闷的嗯了一声。 “母亲说,她因为私传消息,被罚了,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转世。”惜春带着鼻音说道:“为什么母亲要被罚?大家不都说这是好事吗?” 贾敬只觉得喉咙口堵的厉害,几次张开了口,都说不出话。 惜春又问道,“还有,母亲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蒋妈妈说我有很多舅舅,为什么他们都不来看惜姐儿?是因为他们讨厌我吗?之前也有人说我是祸害,是我……害死了母亲,是因为这个舅舅们才……” “不!不是这样!”贾敬下意识打断惜春的话,“惜姐儿,不是这样。” 贾敬蹲下身,一点点抹去惜春的泪水,“不是这样的。” “你母亲有很多的兄弟,他们都很喜欢你,只是他们居住的很远,回不来,所以一直没有见惜姐儿,但他们都很喜欢你,每年都有给你写信。” “……真的吗?”惜春迟疑的问道,“他们不讨厌惜姐儿?” “是真的。”贾敬将惜春抱了起来,“惜姐儿不相信父亲吗?” “嗯。”惜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舅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贾敬看着远方昏暗的天空,眼底满是阴霾,“快了。” 过了几日,惜春听到消息,说是皇觉寺的了尘方丈偶有感悟,知道了蒋氏因为帮助泰安帝传消息到人间而被地府惩罚的事。 方丈进宫将事情告诉了景昌帝,景昌帝知道后便问了尘方丈可有方法帮助蒋氏。 了尘方丈笑道:“您是人间的帝王,若您能下旨免去蒋氏的惩罚,地府的官员也会听从的。” 于是景昌帝便下了旨,追封蒋氏为超一品夫人,号慈济,同时赦免蒋家的罪状。 旨意下达后朝中瞬间引发了轩然大波。 蒋家当年被获罪下狱流放,但认真追究起来,蒋家并没有犯什么大错,说到底就是因为站错了队,而当年因为同样原因被获罪下狱流放的可不止蒋家一家,景昌帝今天免了蒋家的罪,那明天是不是也会免了其他家的罪?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乱了套了! 但不管怎样,圣旨已经下了,也不可能追回来了。 岭南,几个瘦弱的男子跪伏在地上,久久未能反应过来,最后还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哭号着推醒了他们。 蒋家,被赦免了。 他们再也不是罪人,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人前了! 惜春原本坐的好好的,却突然被蒋妈妈抱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蒋妈妈的嚎啕声。 蒋妈妈说,蒋氏被追封为超一品夫人,号慈济,蒋家也被免罪了,蒋家人就要回来了。 惜春反手抱着蒋妈妈,心中也有些茫然。 她没想到贾敬的行动力这么强,也没想到这件事办的这么快,这么容易。 蒋妈妈很是兴奋,每日都在对惜春说着她听到的有关蒋家的新消息,她还说贾敬在京中买了一栋宅子供贾家人居住。 蒋妈妈说时还有些烦恼,“我记得太太家里人可多呢,也不知道住不住的下。” 惜春没说话,但她心里明白,住的下的,不仅住的下,说不定还会很空旷。 蒋家被免罪了,蒋家人可以回来了,但十几年的流放生涯,现在还有多少活着的蒋家人? 荣禧堂内,贾母听了这个消息后便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鸳鸯才小声的喊道:“老太太。” 贾母回过神来,“我知道了,下去吧。” 等到屋子里只留下她一人时,贾母才悠悠叹了口气。 她明白,惜春是真的不可能回到荣国府了。 贾家东西两府,也不可能成为一家了。 荣国府东大院,贾赦听见这个消息后便直接失手打碎了酒杯,奏乐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却重重的喘着气,像是呼吸不了一般。 浓妆艳抹的女子小心翼翼凑上前,“爷?” 下一秒,女子被贾赦猛地推到在地,发出一声痛呼,但没人听到她的声音,甚至没有人去看她,因为贾赦怒吼的声音彻底的掩盖了这一切。 贾赦朝所有人怒吼,让他们滚,还拿东西砸他们。 众人连忙退了出去,贾赦却还是在不停的怒吼,砸着自己眼前能见到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贾赦才停了下来,站在一地狼藉中,望着东府的方向。 蒋家被免罪了,蒋家可以回来了,那张家呢? 贾赦伸手捂住了眼睛。 贾敬的反应很快,第二日便上了折子谢恩,同时请求皇上能够赐下两个教导嬷嬷来教导自己的小女儿。 皇上同意了,并由皇后亲自选了两人。 惜春知道后便笑了起来。 这下贾母可没办法通过她来挟制东府了。 府中对于这两个教导嬷嬷很是看重,知道了两位来府的日期后便急急打扫出了一处小院落给她们居住。 那小院落离惜春现在住的院子很近,而且虽然小,却是格外精致。 惜春还听说府里还准备好了给两位嬷嬷的供奉。 不仅如此,惜春还被教导了一番,总结下来就是要乖,要听嬷嬷们的话,不可以任性。 惜春倒是好奇问过为什么会称呼她们为嬷嬷,不称呼她们为姑姑,女官女史之类的,话刚出口蒋妈妈就扑哧一声笑了。 “这些都是不成文的规矩,像我这种奶妈妈,一般就是叫妈妈了,毕竟……”蒋妈妈轻轻咳了声,惜春却明白了,奶妈妈叫妈妈,就是半个娘。 “而叫嬷嬷的,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在主家面前有脸面的,年纪又大的,像西府里的赖嬷嬷就是,还有一种,就是宫中的低级女官,不上不下的那种,叫嬷嬷最好,显得尊重又不得罪人,若是官职高了,那就是直接称呼官职了,像李典仪,王奉仪之类的……” 说着蒋妈妈就住了嘴,“真是,看我给姐儿瞎说什么呢。” 于是在众人的期待中,惜春专属的两位教导嬷嬷终于来了。 来的两人分别姓胡和尚,胡嬷嬷个子高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爽快劲,尚嬷嬷个子中等,体型偏胖,嘴角总是挂着一抹笑,看着就亲切。 惜春顺着指导给两位嬷嬷行礼敬茶,两人也不偏不避的受了惜春的礼,又接过茶喝了。 尚嬷嬷轻声细语,“今日我们刚来,便托大受了县君的全礼,还望县君不要记怪。” 惜春连忙说不敢。 胡嬷嬷又道:“自今日起,我二人将负责教导您,平时学习时,恐有严格之处,还望县君不要介意,毕竟咱们既然要学,自然要学好的,总不能让人挑出错儿来。” 接着惜春就收到了来自两位教导嬷嬷的礼物――一把戒尺。 惜春:…… 看着惜春瞬间瞪圆了双眼,尚嬷嬷嘴角不由得翘的更高了些。 “县君放心。”尚嬷嬷道:“此物是用来警醒自身,别无他意。”体罚什么的,她们不会的。 惜春便偷偷松了口气,这下连胡嬷嬷也翘了下嘴角。 于是从第二日起,惜春便开始陷入了学习的水深火热之中。 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和惜春平日里学的有些不同,就是各处细节不同。 尚嬷嬷面上带笑,手上却一点都不松。“县君人小,好些东西咱们现在先不用学,但这些东西都是要一日日养成习惯的,现在一天学一点,也不会难受。” 蒋妈妈看着惜春小小的人被拘着就有些心软,却被尚嬷嬷堵了回去,“妈妈也别怪我们,现在县君人小,还没形成固定的习惯,不然等长大了再学就更难熬了。” 不仅如此,尚嬷嬷还把蒋妈妈立春她们也一块教了。 “咱们和县君是一体的,咱们在外面,代表的就是县君的脸面,自然要处处注意,小心行事。” 于是蒋妈妈不说话了,天天和立春她们一块学习。 胡嬷嬷却是在询问过贾敬后开始给惜春启蒙了。 惜春:不是先学医术吗? 七婆笑了起来,没事,上午跟着我学医术,下午跟着胡嬷嬷启蒙,闲暇时间正好练礼仪,时间分配的刚好。 惜春:……哦。 惜春原以为在这样的高压下自己会憔悴不堪,结果一段时间过去后却是红光满面精神十足,个子还高了一点。 惜春摸着自己消了一些的小肚腩默默想到:难道是自己天赋异禀?压力越大状态越好? ☆、第二十二章 旨意下达后,京中对贾家的态度瞬间就变了,原本已经淡出了京中交际圈的贾家又重新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一封封问候送礼拉关系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到了贾府。 王熙凤一封封翻看着帖子,兴奋的不行。 前几日,贾母突然下令让王熙凤开始理家,这几日她便忙着和王夫人交接这些事情。 本就忙的不行,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帖子等着她翻阅回复,王熙凤却没有感受到一点的疲累,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掌管荣国府!成为荣国府的实际主人,这种事情只是想一想就会让她兴奋的睡不着觉! 而这一切,都不再遥远,而是就在眼前! “二奶奶,您看看,这些礼怎么回?”一个丫鬟小声问道。 王熙凤回过神来,“你把礼单念一遍。” “是。”丫鬟便小声的念了起来。 王熙凤听完了沉思了起来。 这回礼也是有讲究的,从礼单上来看这家送的礼倒是不薄,只是不知道两家关系怎么样,若是关系好,回的礼也要好好准备。 王熙凤摆摆手,“先把这份放放,等我去问过二太太再说。” 用过午饭,王熙凤便带着丫鬟去了王夫人处。 王夫人看过礼单,回想了一番,“这家和我们家关系只是一般,往年也不过是年节里走一回罢了。” 王熙凤顿时松了口气,将礼单交给丫鬟,“你去告诉平儿,让她看着备一份差不多的礼就行了。” 丫鬟应是,走到门口又被王熙凤叫住,“对了,顺便再去小厨房要碟茯苓糕,送到二爷书房去,晚上的饭菜也和厨房说一声,要些清淡的,开脾胃的。” 丫鬟把话又重复了一遍,见王熙凤点头了,才退下。 王熙凤见丫鬟离去,一转头就看见王夫人打趣的眼神,瞬间红了脸颊。 王夫人笑了起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内侄女,琏儿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你和琏儿的事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看你们过的和和美美的,我才高兴呢。” 王熙凤也抿了抿唇,笑了起来。 王夫人细细看了遍王熙凤,“这几日看你精神还好,但总觉得你眉眼间有些倦意,可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王熙凤点点头,“其实也不算累,就是突然管着这么多事,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王夫人道:“这些事看着不大,却是极为琐碎,最耗费心神不过,你不适应,就别急着一会子工夫把所有事情都办了,事情虽多,慢慢来就是,保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王熙凤点头,“可不是,二爷也这么劝我,却不瞧瞧自己,每日点灯熬蜡到半夜,叫他歇歇也不肯听。” 王熙凤开始理家,贾琏也开始正式接触荣国府的事务,每日都在书房里熬着。 王熙凤随手捻起一颗梅子说道:“不说这些了,婶娘今日可有空?若是有时间,咱们也好把剩下的那点账册对一对。” 王夫人摇摇头,“我倒是有空,可你也该歇歇了,今日咱们不说这话,你先好好休息,等明个有时间,咱们再对账册不迟。” 王熙凤还想说话,却被王夫人按住手,“你听我的,剩下的账册也就那几本了,至多一日的功夫就能对完,又不要紧,耽搁不了什么事。” 王熙凤这才点了头,“好,那今日我就在婶娘这里躲个清净!” 王夫人笑道:“好,随你躲!”又唤丫鬟上些糕点果子。 王熙凤连忙说道:“婶娘,这腌梅子也再上一份吧。” 王夫人看着那碟没剩多少的梅子笑着摇了摇头,“你这爱吃酸的习惯啊,看来是改不掉了。” 王熙凤眨眨眼,又将手中的那颗梅子放了回去,“可是婶娘心疼了?那我不吃了就是。” “我心疼什么?”王夫人好气又好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你吃就是。” 王熙凤也笑了起来,“那可好,说来也巧,我总觉得我院子里那些丫鬟做出来的梅子酸的没婶娘这儿的正宗,今个啊,我直接全部打包带走!” “那么多的梅子,你要当饭吃不成?”王夫人不赞同道:“带一些就够了,你若想吃了,再来我这拿就是。” 王夫人想了想又道:“你院子里丫鬟做的梅子不够酸,可能是梅子没选对,这梅子,得选刚刚长成,一点都未成熟的,这样做出来的梅子才够酸。” “是吗?”王熙凤道:“那我下次让她们试试。” 两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之前的那个丫鬟又去而复返,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 王熙凤疑惑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丫鬟从食盒中拿出一碟绿豆糕,“是琏二爷让奴婢来的,说是今日厨房那边送了一份绿豆糕尝着不错,便让我拿来给二奶奶尝尝。” 王夫人偏头去看,只见小小的碟子上放着三四块绿豆糕,显然是吃剩下的。 王夫人不由得捂住了嘴角笑,王熙凤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王熙凤吃了一口便皱了眉,“怎么这么甜?二爷还说好吃?”接着便把剩下的半块放了回去,不肯再吃了。 “甜?”王夫人也拿了一块尝了,只觉清甜细腻爽口。 王夫人又看了看王熙凤,看她神情不似作伪,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之前你吃了好些梅子的缘故?” 王熙凤喝了几口茶才把那股子甜腻味压了下去,听见王夫人这样说便随口接道:“可能是吧。” 王夫人又看向丫鬟,“之前没注意,这孩子看着倒眼生。” 王熙凤头也未抬,“这孩子叫小米,是二爷给我寻来的,帮着给我念念字。” 王夫人这才想起来,王家一贯崇尚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她们几乎可以说是不认识字。 王夫人提醒道:“这也不是个办法,咱们好歹也得认几个字,起码看个书信账本帖子总的看的明白。” 王熙凤点头,“婶娘这话也算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原来还不觉得,可如今这些日子光是因为我不认字便添了许多麻烦事,可见还是得学一学认字的。” 说着王熙凤又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天分,听说认字可难着呢。” 王夫人也笑道:“有什么难的?咱们又不是那些男子,只是学一些常用字就行了,又不要咱们去科举应试。” 王夫人还给王熙凤举了自己的例子,“我不也是嫁了人才学的字,不难的。” 王熙凤拍手笑道:“有了婶娘这番话,我可就不怕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就有下人来报晚饭准备好了,两人便又一同去了贾母处。 贾母看着她们来了便问道:“那些账册本子可交接完了?” 王夫人脸庞僵硬了一瞬又恢复了原貌,“回母亲的话,快了,就差最后几本了。” 贾母点点头,“那就行,早日清完,你也好早日休息,这些年,着实是辛苦你了。” 王夫人笑着上前扶住贾母,“母亲这是哪里的话,这些本就是儿媳应该做的。” 王熙凤也上前扶住贾母的另一边,“老祖宗放心,我会努力管好这个家的。” 贾母笑着点点头,“好,看着你们好好的,我这心里啊,才高兴。” 两人扶着贾母来到饭厅,又和邢氏李氏一同服侍贾母等人用了饭,之后又陪贾母说笑了一阵,这才离去。 王熙凤一出门便拿手一下下轻捶着自己的腰。 王夫人一看见就皱了眉,“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王熙凤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几日腰总有些酸,估计是日子要到了。” 王熙凤的月事一直来的不准时,但每次将至时总会腰酸。 王夫人问道:“你上次不是看过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王熙凤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还是我有些宫寒之类的话,让我天天喝那些苦药汤子,再好好保养自己。” 王夫人道:“女子宫寒可不是小事,你可千万别大意了,你现在可还没……” 王夫人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王熙凤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得咬了咬唇,“婶娘放心,我晓得的,而且这几个月,我也感觉好受了些。”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心里有数就好。” 走了一会儿,王熙凤便对王夫人道:“婶娘不必再送,我自个回去便是。” 王夫人点点头,“好,等会儿我叫个小丫鬟把梅子给你送过去,你可别一时吃多了。” 王熙凤笑着应好。 王夫人回到屋中,就有丫鬟迎了上来。 王夫人坐了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老爷今晚在哪里用的饭?” 丫鬟头都不敢抬,小声答道:“回太太话,老爷今晚,是在赵姨娘那里用的饭。” 王夫人正在掀茶盖的手顿了顿,淡淡道:“知道了。” 王夫人喝了口茶,又问道:“那边传话了没?什么时候能把账册送来?” 丫鬟头埋的更低,“那边说,至少还要三日。” 王夫人一听就叹了口气,“没用的东西!” 丫鬟顿时打了个哆嗦。 王夫人将茶盅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一转头就看见了那碟梅子和绿豆糕,便随手指了一个丫鬟吩咐道:“去,把前些日子做好的那些腌梅子包些给二奶奶送去。” 丫鬟应是,刚走了几步,就听到王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等等!” 丫鬟转过身,就看见王夫人正死死盯着那碟梅子和那碟绿豆糕,“回来的时候,再去趟厨房,要份酒酿圆子,让你周妈妈亲自送过来。” ☆、第二十三章 第二日一大早,贾家东西两府就收到了份帖子。 南安王府要摆赏菊宴,请贾家女眷去参加。 贾敬看着这封帖子皱了眉。 贾家淡出京中交际圈已久,如今有人肯将他们再引进去,自然是好的。 可惜的是,东府里尤氏不堪用,秦可卿不能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放弃也不可能,那么惜春跟着谁去? 贾敬沉思良久,唤了人来,“去西府里问问,西府哪些人去这场宴。” 荣国府,王熙凤拿着帖子匆匆到了贾母处,“老祖宗,您瞧瞧这份帖子。” 贾母接过帖子,看见封面上南安王府四个大字就坐直了身子,命鸳鸯把她的西洋眼镜拿来,细细的看了起来。 贾母看完后便出了口气,“南安王妃请咱们去赴宴,这是好事。” 王熙凤坐在下首,“孙媳也知道这是好事,只是不知道那日我们哪些人去?准备什么礼物好?毕竟是多少年的交好之家了,总得好好准备准备。” 贾母点头,“你说得对,这事得细心了办。” 接着贾母又将帖子细细看了遍,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那日你去,你母亲和你婶娘也去,迎姐儿和探姐儿也带上,宝玉也带上,让琏儿接送。” 王熙凤疑惑道:“二妹妹和三妹妹也去?”跟着反应了过来,“老祖宗不去?听说南安王府的菊花开的极好,老祖宗也好去散散心。” “我去什么?这么大的岁数了,还是觉得在家里舒服,出去反倒拘束了。”贾母放下帖子,又把眼镜摘了递给鸳鸯,揉了揉额角,“离宴会还有些日子,找几个好的婆子,好好教一教迎姐儿探姐儿规矩,别到时候漏了怯。” “还有,去库房挑几匹好的料子,给姐儿们裁衣裳,还有姐儿们带的首饰,也去看看要不要送去铺子修整,若是不好,就直接打副新的。” 王熙凤恭敬应下,接着又和贾母拟订了礼单,这一切做完后,王熙凤才退了下去。 王熙凤走后,贾母看着放在一旁的帖子,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 当年京中风起云涌,四处杀机,贾家为了自保便淡出了京中的交际圈,后来便一直没能回去,只是和一些交好的人家有些往来,等去年贾元春小选进宫之后,那些人家也不肯和贾家来往了。 贾母知道,南安王妃送来这份帖子,为的是报答之前大夫一事,并不是真心想和贾家交好,但那又如何?只要贾家回到了京中的交际圈,一切都会好转的。 琉璃走到贾母跟前,“老太太,东府着人来问,问南安王府的赏菊宴咱们西府哪些人去。” 贾母把话在肚子里转了转就明白了,脸上笑意更深,“让人去回话,把咱们这边哪些人去说清楚了,还有,明日咱们这边就把姐儿们的衣裳首饰的样式送过去,让他们放心。” “是。”琉璃行礼,“奴婢这就让人去回话。” 惜春知道要去赴宴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新衣服新首饰已经做好了,胡嬷嬷和尚嬷嬷两人还给她讲了好些做客的礼仪。 等到晚上,惜春入睡前就问蒋妈妈了,“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做客吗?” 蒋妈妈笑着拍了拍惜春,“惜姐儿真聪明,都猜出来了。” “南安王府要摆赏菊宴,就是看看菊花,吃吃饭。”蒋妈妈道:“咱们也要去。” 惜春听了就觉得有些头大,这种宴会,一听就感觉很麻烦,“我可以不去吗?” “不行的,人家特意请了你,我们不好不去的。”蒋妈妈又宽慰惜春,“惜姐儿也不要怕,妈妈和立春入画都会陪你去的,到了那里惜姐儿也只是吃吃东西,和其他的小姐一起玩,和在家里是一样的。” 惜春叹了口气,“不一样的,在家里要背书呢。”根本没多少时间玩。 蒋妈妈就笑了起来,惜春也不再说话了,乖乖睡觉了。 她已经想起来了,之前她生病的时候听丫鬟说过两句,说是之前府里给自己请的大夫被送去南安王府了,为着这件事,贾敬还发了好大一通火。 惜春默默想着南安王府,也不知道里面住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但惜春没想到的是,很快就有人来告诉她了,准确的说,是告诉侍候她的人。 来的人是王熙凤。 “南安王府和咱们贾家一样,都是开国时被册封的,四王八公里的四王就包括了南安王府。” 王熙凤喝了口茶,微微皱了皱眉,又继续说道:“南安郡王姓晋,如今府中只有南安王妃和柳侧妃,孩子也只有南安王妃诞下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分别是七岁和四岁,但最近听闻,柳侧妃腹中怀了一胎,南安郡王很是看重。” 接着王熙凤又将南安王府的一些规矩和明日大概有哪些人参加宴会,她们应该注意些什么,以及明日她们何时出发,怎么去,何时回来等事情一一细细说了遍。 等到说完后,王熙凤已经喝完了两杯茶水,眉宇间也满是疲累。 惜春将山楂糕朝王熙凤处推了推,王熙凤随意的捻起一块放入嘴中,却只吃了一口就不再动了。 王熙凤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对着惜春笑道:“四妹妹对不住了,这几日我的胃口不太好。” 惜春连忙问道:“是身子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要看大夫喝药,这样人才会好。” 王熙凤脸颊微红,“四妹妹放心,不是身子不好,只是这几日……有些累了,过几天就好了。” 惜春眨眨眼,有些不明白,跟着就瞥见王熙凤把另一只手握成拳头伸在背后一下下捶着自己的腰。 这下惜春也明白了,心中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那要好好休息。” 王熙凤笑着说了好,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送走王熙凤,惜春还有些感慨,看来贾家对这次宴会很是看重,半点不容有失啊。 蒋妈妈也是这样想的,当即看向惜春,“惜姐儿,要不,咱们再把那些规矩练练?” 惜春:…… 尚嬷嬷挑开门帘子走了进来,“练什么?” 蒋妈妈就把王熙凤来的事说了遍,尚嬷嬷听了后又细细问了王熙凤说过的话,蒋妈妈说到一半尚嬷嬷就笑了。 “县君不用担心,咱们这些日子的规矩礼仪不是白学的,参加一个宴会罢了,不必如此担心。” 蒋妈妈还有些迟疑,“可是琏二奶奶还特意过来……” 蒋妈妈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面上也是恍然大悟,出门召来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你去看看,琏二奶奶是不是已经出了府,若是没有,就去送送她。” 小丫鬟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妈妈,琏二奶奶这会儿在蓉大奶奶那儿。” 蒋妈妈点点头,“那行,你不用管了,去玩吧。” 惜春也在里面听见了,想到王熙凤的来意,合着看她是假,看秦可卿才是真啊。 秦可卿看着王熙凤,眼眶一热,便落了泪,“婶子。” 王熙凤连忙掏出帕子给秦可卿拭泪,“我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来看你,你怎么一见我就哭了,是在怨我这么久不来看你?” 秦可卿连忙摇头,这段时间她瘦了很多,没了之前的明媚娇妍,反而多了几分柔弱,看上去楚楚可怜。 秦可卿握住王熙凤的手,“婶子待我的好我都知道,我怎么会怪婶子。” 王熙凤看着秦可卿叹了口气,“早知今日,那日我就不该说动老太太请你们过府。” 秦可卿身子一僵,又很快恢复,摇头道:“那时候我满心偏执,做错了事,又关婶子什么事。” 王熙凤又看了看周围,“怎么感觉你这清冷了许多?” 秦可卿苦笑道:“祖父令我自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王熙凤松了口气,“这还好,等过几日,你就说自己想明白了,好好去认个错就行了。” 秦可卿嗯了一声,又看着王熙凤道:“婶子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 王熙凤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明显吗?” 见秦可卿点头,王熙凤便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老太太命我管家,这些日子便忙着交接府中事务,又恰巧碰上自己的小日子,这才……” 王熙凤有宫寒之症,月事不准不说,每次月事还会十分难受。 “许是最近累很了,这次我总是感觉小腹坠痛,拿热水敷了也不管用,胃口也不大好,还好最近厨房为了巴结我,对我的饮食花了心思,我这才好些。” 秦可卿劝道:“怎么也该看看大夫才是。” 王熙凤摇摇头,“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最近本就忙乱,哪里还有这个时间,总归是老毛病了,也不急着在这一时半刻的。” 秦可卿便不再劝了,只是提醒道:“等这几日忙完后一定要请位大夫来看看,开的药也一定要喝了,那些禁忌也要记着,可不能和以前一样记两日就忘了。” 王熙凤含笑看着秦可卿,“好,都听你的。” 两人又细细说了会儿话,王熙凤这才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秦可卿起身想送,被被王熙凤按住,“咱们娘两还讲究这些?你好好歇着就是。” 秦可卿便坐了回去,唤来宝珠送王熙凤。 宝珠送王熙凤离去,刚刚有了点人气的院子又安静了下来,秦可卿左右看了看,忽然觉得身子发冷,便环手抱住自己,院子门又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她下意识抬首看去,就见贾蓉笑着向她走来,“可卿,我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七婆回到院子,就听到立春几人正在说王熙凤今日特意来府中看望秦可卿的事,七婆听了几句就皱了眉,“今日琏二奶奶也来了咱们院子?” 立春几人不解,点了点头。 七婆问道:“她来做什么?可在咱们这儿用了茶水点心?” 立春便将今日王熙凤的事细细说了遍。 “你说她用了茶水和山楂糕?” 立春被七婆的脸色唬了一跳,讷讷答道:“是,琏二奶奶用了两杯茶水,山楂糕只吃了一口。” 蒋妈妈听见声响出来看,就见七婆吩咐道:“去,把胡嬷嬷和尚嬷嬷请过来,还有今日琏二奶奶来时在屋子里服侍的丫鬟,都叫过来。” 蒋妈妈连忙上前,“七婆,这是怎么了?” 七婆叹了口气,小声对蒋妈妈说道:“我过来时在园子里碰见了琏二奶奶,因着她面色不好我便多注意了几分,看着……像是有了身孕。” 蒋妈妈脸色也瞬间变了,“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以前在荣国府,听说她每月……都有些难受。” 七婆面色还是没好转,“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但在后宅这么多年,看这些,我不敢夸口说十分准,但七八分总是有的,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小心为上。” 屋子里,入画凑到惜春身旁,“小姐,我听到了。” “七婆和嬷嬷们问了今日琏二奶奶的神态面貌行为,我听她们说,琏二奶奶……像是有了身孕。” 入画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弱不可闻,但传入惜春耳中,却是犹如惊雷。 王熙凤有了身孕?! 接着,惜春又下意识想到,王熙凤知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这一晚,惜春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一早,惜春就被蒋妈妈和立春从床上挖了起来,洗脸漱口,用完早饭后又梳头换衣服,等到这些做完后就去见了贾敬,告诉对方自己要出门了。 贾敬摸了摸惜春的头,“惜姐儿怕不怕?” 惜春笑道:“不怕,有妈妈在,还有立春入画陪着我。” 贾敬便点了点头,又朝蒋妈妈说道:“虽然你们是和西府一同前去,但也不须怕什么,东府也派了管事同行,若是想要提早回来,直接走便是。” 蒋妈妈恭敬应是。 惜春一行人便出发前往荣国府,在马车旁果真有个中年男子立着,见着惜春一行人过来便上前行礼,“俞源见过县君。” 惜春点头,“俞管事请起。” 蒋妈妈几人也朝俞管事行礼,“今日劳烦俞管事了。” 俞管事侧身让开,“不敢,这本就是俞某的职责。” 惜春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前往荣国府。 荣国府王熙凤等人已经等在了那里,下了马车,一群人又相互见了礼,又重新上了马车,前往南安王府。 西府邢氏一辆马车,王氏贾宝玉一辆马车,三春并王熙凤坐着东府的马车,还有一辆小马车让几个丫鬟坐,贾琏和俞管事骑马随行。 惜春这才发现邢氏等人都只带了一个丫鬟随身伺候,只有自己带着妈妈不说,还有两个丫鬟。 而且,惜春小心的打量了一遍迎春和探春,发现她们三人的服饰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一样,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惜春的服饰更加精巧。 迎春坐在原地目不斜视,探春却也在偷偷打量惜春,目光一停留,就和蒋妈妈的目光撞上了。 探春一惊,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脸也不自觉的红了。 蒋妈妈其实根本没注意到探春,她看的是王熙凤。 王熙凤今日盛装出席,脸上也细细上了妆容,一眼看过去,气色极好。 蒋妈妈微微皱了眉,刚收回目光,就注意到王熙凤的双手紧紧捏着帕子,放在小腹上,指关节都隐隐泛着白。 蒋妈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想开口问王熙凤是不是有了身孕,可三位小姐都坐在这,怎么看也不是开口的时机。 贾琏轻轻敲了敲车窗,“凤姐儿。” 王熙凤轻轻挑开一点车帘子,“二爷,怎么了?” 贾琏笑着递过来一个油纸包,“车子里闷热,你和妹妹们吃点消消火。” 王熙凤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冰糖葫芦并几个小签子。 “这家店的糖葫芦我小时候也常吃的,味道不错。”贾敬笑道:“我让他们取了签子,里面的籽也取了。”而且小贩知道是给女眷吃的后,还拿小刀将山楂一剖为二,刚好一口一块,不会花了唇脂。 王熙凤抿抿唇,嘴角露出一个笑,“多谢二爷。” 然后王熙凤将油纸包递了过来,“妹妹们尝尝。” 三个春拿着小签子扎了一块放入口中,只觉酸甜可口,于是又吃了一块。 惜春边吃边注意到王熙凤只吃了一块就不肯吃了。 冰糖葫芦不多,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蒋妈妈又看了几眼王熙凤,最后迟疑的开口,“二奶奶可是晕车?若是难受,不妨让赶车的小厮慢些。” 王熙凤摇摇头,脸上也有些尴尬,小声回道:“无碍的,是我这几日身子本就不太舒服。”同时给了蒋妈妈一个你懂的眼神。 蒋妈妈顿时长舒了口气,现在看来,是她们想多了。 马车慢慢朝前行走,最后停在了南安王府前。 惜春她们到的不早不晚,但等她们一进去,就发现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而且还全部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们,像是要从她们身上看出花来。 惜春几人走到堂中,对着上座的南安王妃拜下,同时口中称礼。 南安王妃却起身上前亲自扶起了邢氏和王氏,“快请起。” 几个丫鬟也连忙将惜春几人扶起。 南安王妃拉着邢氏的手,“咱们两家多年通好,却一直找不到好时候聚一聚,今日可算是如愿了。” 邢氏从未得到过这样隆重的对待,听见南安王妃这样说直接脸涨的通红,说不出话。 周围的宾客顿时有人低头弯了弯嘴角。 南安王妃也不尴尬,放开邢氏,转身看着贾宝玉和惜春三人,“这么好的孩子,难怪老夫人藏着不肯轻易让人见。” 相比于其他家的孩子,在第一眼的感官上,贾家的孩子的确算得上的不错了。 众人的眼神在四个孩子,尤其是惜春的身上转了转。 惜春目光平视前方,背打的挺直,她也感觉到了那些视线,但她心中却半点不怯。 就像胡嬷嬷尚嬷嬷说的,她这些日子的礼仪规矩不是白练的。 一旁的侍女端着一个红木盘子上来,里面装着四个精致的荷包,一个绣着竹子,三个绣着花。 南安王妃笑道:“一些小玩意儿,自己拿去玩吧。” 贾宝玉当即称谢,就要伸手去拿绣了花的荷包,侍女脸色微变,直接将手中的托盘往旁边移了移,贾宝玉的手便落在了绣着竹子的荷包上。 侍女笑着说道:“小公子请拿。”同时看向惜春三人,示意她们也来拿。 邢氏看着那些精致的荷包眼睛就亮了。 这样贵的料子,竟只是用来做荷包!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好东西。 等看见贾宝玉的做派,邢氏顿时撇了下嘴,收回了目光,同时不经意的看了眼王氏。 目光中,王氏的脸僵硬无比。 邢氏心中顿时高兴了起来。 这就是你宝爱的儿子?还总爱夸口说他怎么怎么样,结果就这副做派。 邢氏心中暗笑,又看向迎春三人,“长者赐,不可辞。” 迎春三人点头,又同时向南安王妃行礼致谢,接着才走过去一个拿了一个荷包。 “好了,让孩子们去园子里玩吧。”南安王妃伸手招来侍女,“没得在咱们跟前拘束了。” 于是贾宝玉迎春等人又行礼,跟着侍女离开。 走到门口,侍女笑道:“县君及两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贾宝玉看着惜春三人离去的背影就想跟上去,却被另一个侍女拦下,侍女笑着向贾宝玉行礼道:“小公子请随奴婢来。” 贾宝玉皱眉,“不必,我同姐姐妹妹们一块去就是了。” 侍女笑容不变,“小公子说笑了,其他家的公子都在那边等着公子呢。” 贾宝玉不语,又想往那边走,却又被侍女挡住去路,“小公子不必担忧县君及两位小姐,都有丫鬟跟着呢。” 贾宝玉有些恼怒,“你算是什么东西?敢拦我的路?让开!谁要和那些……” “宝玉!”王氏急急出声打断贾宝玉的话,“不要胡闹。” 贾宝玉皱眉,紧紧抿着唇,王氏见状又唤了一声,贾宝玉这才跟着侍女离开了。 屋子里瞬间有人偷偷笑了几声。 王氏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 王熙凤也觉得有些尴尬,但微微一抬头,就看见邢氏幸灾乐祸的眼神。 王熙凤心中暗叹,面上却还是堆起笑,朝南安王妃走了过去。 惜春三人被带到园子里,远远就看见一片菊花正在风中微摇,一群年纪不等的女子正在花丛中赏花,一眼看过去,如画一般,也不知道是花美还是人更美。 等走近了,惜春也才发现花丛后面还有一个小湖泊,湖泊对面也有人影若隐若现,还有男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惜春顿时明白了南安王府赏菊宴备受京中推崇的原因,这就是相亲大会啊! 有了这个概念,惜春看花丛中的女子们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果然,没一会儿,惜春就注意到好几位适龄女子边笑着说看见那边有株菊花更美,一边挽着手同去,慢慢的接近了湖边。 ☆、第二十五章 湖泊对面,贾宝玉看着一群或在朗朗颂书,或在比射箭,或在执棋相对的公子们紧皱眉头。 这哪有和姐姐妹妹们在一起好玩? 贾宝玉叹了口气,趴在栏杆上,看着湖泊对方那一个个曼妙身影出了神。 一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公子走上前来,“你就是荣国府的贾宝玉?” 贾宝玉转头看向来人,只见对方年纪比他大一点,面貌却已见俊秀之态,眉目清正,眼底隐约可见坚毅。 贾宝玉顿时心生好感,“正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来人道:“我姓晋。” 贾宝玉立刻反应过来了来人是谁,笑道:“大公子好。” 晋晗点头,他虽为南安郡王的长子,但他并没有被请封世子,贾宝玉称呼他为大公子也不算错。 晋晗问道:“你初次来这里,可有哪里不适应?” 贾宝玉眨眨眼,“并无。” 见晋晗不说话,贾宝玉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 贾宝玉笑了笑,“我和他们说不到一块的,不若一个人呆着自在。” 晋晗奇怪的看向贾宝玉,“说不到一块?” 贾宝玉点头,“正是!他们说的,无非就是打打杀杀,再不济就是经济仕途,何其庸俗!” 晋晗:“……” 不远处,几个年纪稍大的公子身形一顿。 “我可以打那个家伙一顿吗?”一公子咬牙道:“就他这么个货色,也配说咱们庸俗?” 说着,那公子就要挽袖子,被另一公子拦下,“别气,大公子还在那呢,你若动了手,岂不是不给南安王府面子?” “就是。”同行的其他人也阻拦道:“再说了,今日你若在此动了手,当心来日不好找媳妇不提,就你母亲也是要念一念你的。” 要动手的公子哼哼了两声,顺着收了手,口中还是逞强道:“我还怕这些不成?” 旁人暗笑,一把抓着他往外走,“是是是,你不怕,走,咱们哥几个也去露露身手!” 几人一块离开了那里,再没提过贾宝玉。 贾宝玉也不等晋晗回答,又转头看着湖泊对面。 贾宝玉喃喃出声道:“若能和那些姐姐妹妹们玩耍,那才是好呢。” 晋晗垂下眼眸,准备离去,刚转身,就听见贾宝玉小声道:“也不知道四妹妹怕不怕,今日好多人都盯着她看呢。” 晋晗身影一顿,又转了回去,“你很担心你的四妹妹?” 贾宝玉转头奇怪的看了眼晋晗,“自然,四妹妹年岁小,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因着之前的事,好多人都看着四妹妹。” 贾宝玉皱了皱眉,“我不喜欢她们。” 贾宝玉叹了口气,回忆着以往那些老婆子说他的口气,“四妹妹身子大好还没多久呢。” 晋晗下意识问道:“她身子还没好吗?没有请大夫?” 话一出口,晋晗就有些后悔,那时候那么慌乱,荣国府的大夫还被南安王府借了过来,惜春病了这么久才好,摆明是没再请到大夫。 贾宝玉点头,“那时候外面乱成那副样子,怎么请的到大夫,后来听说是让府里一个懂些医术的老嬷嬷看了看。” 贾宝玉又叹了口气,跟个大人口吻似的说道:“那样的,怎么能够让人放心,药又苦,四妹妹人又小,总不肯乖乖喝药,便好的慢些。” 晋晗这又才想起,听自己母妃说,那女孩才三四岁。 一旁的下人端了糕点水果过来,贾宝玉看了两眼,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这种糕点甜一些,三妹妹喜欢吃。” 晋晗有些诧异,“你记得你所有妹妹的喜好?” 贾宝玉有些不好意思道:“也没有所有,二姐姐喜欢吃什么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三妹妹喜欢吃甜一点的,四妹妹却喜欢吃微甜的,或者是酸甜的,还有湘云妹妹……” 晋晗打断贾宝玉的话,“看贾公子年纪,如今也该进了学读了书,既然如此,贾公子便该明白,这些话不好告诉外人的。” 贾宝玉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晋晗却没在意,转身离开了。 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小厮急急走了过来,“大公子,小姐闹着要过来找您玩。” 晋晗神色不变,“跟着她的妈妈丫鬟们呢?” 小厮苦笑,“小姐闹得厉害,她们都没能劝住。” “带她去菊园里转转,今日也来了好些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孩子,她可以试着交几个朋友。”晋晗想了想,又道:“若她不想,就给她拿些糕点果脯,让她吃着玩,母妃若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小厮应是,刚走了几步又被晋晗叫住。 晋晗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说道:“你再去问问厨房,有没有什么微甜或酸甜的点心或是零食,若是有,就给菊园那边送一些。” 小厮下意识想说菊园那边随时有点心茶水侍候着的,可一抬头,就看见晋晗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 小厮只好把话又吞了回去,转身离开了。 惜春一走近菊花丛就察觉到了各种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迎春和探春也察觉到了。 迎春低下头,嘴唇紧紧抿着,只管跟着前面的侍女走,探春却左看右看,好奇的回望那些看她的人。 惜春目光平视前方,好似那些目光全然不存在一般。 侍女带着她们来到花丛中的亭子里,“县君及两位小姐可在此处游玩,周围都有奴仆看着的。” 蒋妈妈朝侍女行了半礼,“有劳姑娘了。” 侍女也还了礼,口中称不敢当,退下了。 亭子里也有几个十来岁的女孩,正围坐在桌子旁吃着点心喝着茶水说话,看见她们来便停了声,整理衣服端坐,同时眼神飘移。 按她们的想法,这时候惜春她们是要和她们互通姓名家族的,于是便下意识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面带微笑的等着惜春她们开口,等惜春她们给她们见了礼,她们再理会也不迟。 结果迎春直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探春朝她们笑了笑就转头看向侍书,“我们去看菊花吧。” 侍书有些为难,便转头看向蒋妈妈,没办法,这里最大的就是她了。 惜春笑了笑,“我也想去看花。”又把迎春拉了起来,“二姐姐也来。” 接着不等蒋妈妈回答就把人拉出了亭子,探春也赶紧跟上。 主子走了,下面的几个丫鬟也赶紧跟上,只留下之前几个坐着的女孩子傻了眼。 一个女孩子恨恨搅着手中的帕子,“神气什么?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尊贵人不成?” 另一个女孩子也气,“怎么不是尊贵人?可是那个贾家呢。” 最后一句话声音拖得老长,还转了好几个弯。 其他几个女孩子也反应了过来,拿帕子捂着嘴笑,“可不是,她们可是那个出了贾元春的贾家呢。” 惜春拉着迎春过来看花,最后却都是看着这些花傻了眼。 左边有几个女孩说我觉着这株鸳鸯合没着之前那株二乔开着好,那个说我倒是觉着那株赤线金珠更好一些。 右边几个女孩讨论着刚才谁做的菊花诗更好,这个说你做的诗好,写出了菊花的美丽,那个说还是你的诗更好,体现出了菊花的风骨。 中间,探春看着几朵菊花问惜春,“四妹妹,你觉得是这朵长花瓣的好看还是那朵重花瓣的好看?” 惜春认真看了看,“我觉得那边角落里的带斑点的那朵好看。” 探春又问迎春,“二姐姐你觉着呢?” 迎春摇了摇头,“我觉得都好看。” 探春便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司棋轻轻扯了扯迎春的袖子,笑着问道:“二小姐,您瞧,那边那朵大的,黄色的那朵,像不像之前吃过的菊花鱼?” 话音刚落,左右就传来了轻笑声。 迎春脸一红,低下头不肯说话了,探春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来回看着迎春和惜春。 惜春笑了笑,“是吗?我觉着倒是不怎么像。” “不过你一说起菊花鱼。”惜春转头笑着看向蒋妈妈,“妈妈,我饿了。” 蒋妈妈笑着蹲下,“县君今日起的早,这会子是该饿了,县君稍等,奴婢这就让人去拿些糕点。” 惜春点点头,蒋妈妈又道:“县君和两位小姐不若前往亭子里歇一会儿。” 惜春摇摇头,指了前方一个水榭,“去那里。” 蒋妈妈点头,“好。”又严肃的交代了立春和司棋几个丫鬟,大概意思就是一定要好好守着县君及小姐。 蒋妈妈走开后,立春便笑着对惜春行礼,“县君请。” 接着立春起身,请惜春跟着她走。 惜春却转了个身子,走了另一条路。 立春有些傻眼,跟着就明白了,跟在惜春后面走,还使眼色让迎春她们也跟上。 惜春走了一小段路,就被人拦住了去路,正是之前笑的最大声的两个女孩子。 惜春笑着抬头看她们,也不说话。 两个女孩子站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变,慢慢让开了道路,行了礼,“县君请。” 惜春便大摇大摆的从她们跟前走了过去,身后迎春探春一群人跟着。 两个女孩子等她们走过去了才起身,面色很是难看。 惜春和立春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来。 “立春,我现在三字经都念完了,怎么还不能进学?” 立春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县君,还有千字文呢,而且三字经您还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呢。” ☆、第二十六章 惜春一行人来到水榭中坐下,迎春和探春这才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 探春立刻笑了起来,迎春也眼睛晶亮亮的看着惜春,惜春对着她们也笑。 探春抓着惜春的手,“四妹妹,你千字文还没念吗?” 见惜春点头,探春立刻道:“我学啦!我可以教你!” 迎春拉了拉探春,“四妹妹三字经还没学完。” 探春还是笑,拉着惜春的手臂晃,“没关系,我先教四妹妹三字经!” 迎春看探春神态不似做假,顿时有些急了,又跑去拉探春,“不行的,夫子说了,你三字经释义还未学懂呢,不好乱教四妹妹的。” 三个人你拉我我拉你,没一会儿就乱成了一团。 司棋急着上前阻拦,却被立春眼疾手快的拦住,“小姐们玩呢,我们在一旁守着就好。” 司棋又看了眼立春的脸色,不像是不满的样子,这才收回了手。 惜春三个人笑闹了会儿才分开,丫鬟们立刻上前替她们整理头发衣服。 三个人整理好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同时笑出了声。 迎春笑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妹妹都看着她,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探春赶紧说道:“只是突然发现二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嗯嗯。”惜春也点头,“二姐姐应该多笑笑。” 迎春才褪去一些红色的脸庞又瞬间变得通红,看着两个妹妹,迎春抿了抿唇,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又过了一会儿,蒋妈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走在蒋妈妈面前,走到亭子里看着惜春三人,最后定定看着惜春,“你就是贾家四小姐?那个新封的县君?” 惜春有些错愕,看了看女孩子身后的丫鬟服饰,又看了看蒋妈妈的脸色,便隐隐猜到了这个小女孩的身份。 惜春站起身,对着女孩行了礼,“我是贾家四小姐,这是我二姐姐,三姐姐,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按王熙凤所说,南安王府的大小姐比自己大一些。 迎春和探春也起身向对方行礼。 小女孩也对她们行礼,“我姓晋。” 惜春便明白自己猜对了,对方正是南安王府的大小姐。 晋玥微微歪着头看着她们,“你们不去赏花吗?她们都去赏花了。” 惜春诚实的摇摇头,“我们已经赏过了,只是我们人还小,还不懂菊花,也听不懂别人说的内容,所以便来这里休息了。” 晋玥眼睛亮了亮,“你们也听不懂吗?” 惜春点头,“是听不懂,菊花的品种我们不会分辨,也不会做菊花诗。” 晋玥眼睛顿时弯了起来,“我也不会,不过不用怕,母妃说了,我们现在人小,不懂这些正常,等我们长大了就懂了。” 惜春也笑,“我父亲也这么和我说的。” 晋玥立刻和惜春亲近了起来,和她们坐到一块,一起吃糕点喝果子露,四个女孩不停的说来说去,越聊越投机,没一会儿就互通了名字。 突然,晋玥转头看着惜春认真说道:“你很好,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你不要打我哥哥主意好不好?” 惜春差点把口中的果子露喷出去! 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着晋玥,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我为什么要打你哥哥的主意?” 晋玥嘟嘟嘴,放下手中的糕点,“妈妈说的。” 晋玥看着惜春,“刘妈妈说这次哥哥能够病好是因着你们贾家借了大夫给我们,所以我们家便欠了你们家人情,你们贾家说不定就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搭上我们南安王府。” “刘妈妈说,搭上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就是让我哥哥娶了你们贾家的女孩子,或者是我嫁去你们家,可我还小,你们贾家也没合适的人,这样一算过来,便只有哥哥娶了你们贾家的女孩子了。” 晋玥目光清明,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妈妈说了,贾家只有你是嫡小姐,只有你有这个资格。” 晋玥看着惜春,目光中满是认真:“我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你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好不好?” 惜春眼神微冷,刚要开口说话,蒋妈妈就拿帕子擦了擦惜春的嘴角,“晋大小姐放心,贾家自知身份,不敢高攀南安王府。” 晋玥一喜,接着就看见蒋妈妈推开,惜春直接站了起来,“晋大小姐请自便,惜春告退。”说完人就走了。 迎春和探春也明白晋玥说的话不好,虽然她们还不明白哪里不好,但看惜春和蒋妈妈这样,她们也跟着起身告退。 晋玥愣在原地,看着惜春一行人离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她们怎么走了?” 一旁的丫鬟叹了口气,晋玥转身抓住丫鬟,急急问道:“吟风,她为什么要走,不是说要和我做朋友吗?” 吟风轻轻握住晋玥的手,“小姐,您那话说错了。” 晋玥不解,“哪里错了?妈妈就是这样告诉我的啊?” 吟风想说刘妈妈说的话就是错的,可也不好对着晋玥明讲,只好劝道:“小姐不若去问问王妃?王妃会告诉您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晋玥想了想,这才松开手,不情不愿的点点头,“好吧,等会儿我去问问母妃。” 惜春气冲冲的往前走,走过了大半个花丛才停了下来,迎春和探春跟在她身后,小声平复着呼吸。 见她停了下来,探春便赶紧说道:“四妹妹,你别生气,我们都不和她做朋友。” 迎春也连忙点头,“我们不理她,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的。” 惜春呼了口气,像是要把自己心中的郁闷全部吐出来。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蒋妈妈也上前对惜春说道:“惜姐儿别气了,咱们去歇歇吧,一会儿要开饭了。” 惜春点头,几人又站在那里看了会儿菊花。 过了一会儿,就有侍女前来请她们前去宴厅。 惜春一行人跟着侍女到了宴厅,远远就看见晋玥站在南安王妃身旁,看见她们便是眼睛一亮。 惜春直接扭过头,往刑氏王氏等人的地方去。 晋玥见了,便失落的低下了头。 南安王妃看了眼惜春等人的背影,又看了眼失落的晋玥,眼中若有所思。 惜春三人到了刑氏跟前,刑氏和王氏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就没再管了,王熙凤却拉着她们细细看了遍,“你们去园子里玩的可还开心?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有没有人……” 惜春三人点头,“园子里开的菊花可好看了。”“还有姐姐们做诗吟诵,我们听不懂,但也觉得好听,她们还画画,弹琴。”“那些糕点也好吃,好些我从来没吃过。” 王熙凤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又让她们去席上坐着,又嘱咐她们的丫鬟把小姐们看紧了。 惜春三人又入了席,这才发现这一桌坐的几乎都是七岁以下的小孩子,以屏风为界,对面坐的是男孩子,惜春还隐隐听到了贾宝玉的声音。 席面很快送了上来,因着是摆赏菊宴,所以菜品全是和菊花有关的,那些夫人们还上了菊花酒,她们这群小的就是杯子里盛着果子露,杯子边固定着一朵小菊花,看上去很是可爱有趣。 吃了饭,众人又到大厅里,一盆盆形态各异的菊花被端到大厅中央。 南安王妃道:“这次不少公子小姐做了咏菊诗,其中林翰林家的大小姐所著的咏菊诗诗风清丽,诗意上乘,着实得我的心。” 说完,就有一下人将那首咏菊诗朗诵了遍,大家听了,纷纷说好。 一名十四五岁的白衣女子上前行礼,“谢王妃称赞。” 南安王妃起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拿起剪子剪了一朵菊花亲自簪在林小姐的头上,“只是你这般的年纪,还是莫要那般伤感为好,这株千丝瀑鲜妍洒脱,你也该如它一般才是。” 林小姐又行礼称谢。 下人又拿出一副画,画上画着菊花。 南安王妃又道:“杨侍郎家二小姐这副画看着杂乱,无一主次,细细看来,却是各有千秋,别有一番趣味。” 众人又细细看了画,“果然,这画将各种菊花皆画入其中,形神兼备,难得却不见杂乱,可见画技之高超,心思之灵巧。” 又一青衣女子上前行礼,“谢王妃称赞。” 惜春这下回过味来了,这就是相亲环节中男女展示自己才能的时刻。 果然,南安王妃又亲自给那位杨侍郎家的二小姐簪了花。 接着又有几位小姐因为各种原因被赏花。 小姐展示过了,就轮到公子们了。 令惜春没想到的是,公子们得到花后竟然也会插戴在头上,那些面目白皙俊秀的还好,有个武将家的公子,肤色稍黑,却偏偏被赏了一朵白菊,戴在头上那简直就是视觉灾难。 但奇妙的是,正是由于这样的视觉冲突,倒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结果看多了,竟然还有种丑萌的感觉? 才能展示时刻结束,南安王妃又道:“好了,让这些孩子们去玩吧,咱们还是听戏去。” 于是一群孩子们又到了园子里,这次大家就离得近了,不时有些男女在仆从的陪伴下隔着一段距离谈话。 惜春趴在栏杆上,看的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就看见王熙凤匆匆从园子一角走过,平儿也跟在她身后,神色焦急。 惜春立刻从栏杆上起来,就想往那里跑。 刚跑了几步,就被立春和入画拦住,蒋妈妈也走了过来,小声问道:“惜姐儿,怎么了?” 惜春指着那边道:“我看见凤嫂子往那边去了,平儿也跟着,她们脸色很难看,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第二十七章 听了惜春的话,蒋妈妈瞬间皱了眉,看了看惜春指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嘱咐立春和入画道:“你们在这里守着小姐,我去那边看看。” 立春和入画应是,等蒋妈妈走了一会儿,惜春又朝那边走去,立春和入画急急拦住。 惜春看着她们,“我要过去。” 立春和入画咬唇,却不敢让开。 惜春皱眉,刚张开嘴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不听话的奴仆发卖了就是,你是县君,难不成还要看她们的脸色?” 惜春转身看去,来人正是晋玥,身后跟着一个眼熟的丫鬟。 晋玥看着惜春,有些紧张,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帕子,“对不起,我之前去问过母妃了,她说刘妈妈说的那些话是错的,我不该那样说你,对不起。” 说完,还对惜春行了一礼。 惜春摇摇头,“没关系。” 晋玥眼睛一亮,“那……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惜春有点怔愣,晋玥见她不说话,又有些急了起来,“你和我做朋友好不好?我还没有过朋友呢。” 惜春眨眨眼,“你没有朋友?” 晋玥点点头,“没有。” “我没有几个和我同龄的,以前见得都是比我大几岁的,她们总是问我母妃怎么样,哥哥怎么样,我不喜欢和她们玩,母妃也不让我和她们玩。” 晋玥又看向立春和入画,“以前有个姐姐,她的奴仆就对她不好,总是欺负她,她们也在欺负你吗?我替你出气,你就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立春和入画脸色立刻变了,惜春赶紧说道:“不用!她们没有欺负我,是我想要去那边玩,她们担心我,不想让我去。” 晋玥听了,便有些失落,“真的吗?你不用怕她们,我还可以找母妃帮忙的。” 惜春坚定道:“真的!”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晋玥顿时开心了起来,“可以!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惜春也笑着点头,“对,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 晋玥笑得眼睛弯弯,看见立春和入画又清了清嗓子,“虽然她们没有欺负你,但她们也没有听你的话,母妃说过,我们是主子,下面的人可以帮我们出主意但不可以帮我们拿主意,总之就是要听话啦,她们不听话,就是不乖。” 惜春摇头,“她们很听话的,不信你看。” 这次惜春往前走,立春和入画就不再阻拦了,而是跟在她身后。 晋玥也跟着跑了上来,“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去玩吗?” 惜春又停下脚步,看向晋玥,“我想去那里看看,倒是我姐姐们还在那儿。” 晋玥不解的看向惜春。 惜春又指着迎春和探春,那两人正和贾宝玉说话,周围好些人人都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们。 之前要不是惜春躲在一旁,估计现在那些人看的就是她了,毕竟比起京中传了这么多年的凤凰蛋,惜春这个新封的县君更让人有探知欲。 晋玥好奇问道:“她们怎么和那位公子凑一块了?我听其他夫人和姐姐们说,最好不要靠近这位公子,说是他不好。” 惜春道:“那是我们的哥哥,她们想要离开却没办法,你可以帮帮她们吗?” 晋玥呀了一声,立刻说了声对不起,等发现惜春完全不在意后才松了口气,看着那边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怎么帮?” 惜春道:“你可以带她们过来,我们到前面会和,你带着侍女,我哥哥不敢跟过来的。” 晋玥点头,“这容易。”说着,就往那边走去,“吟风,我们走!” 见晋玥走了,惜春连忙跑开,跑到那地方一看,才发现是更衣的地方,估计是被打点过了,周围一个丫鬟都不见。 惜春刚靠近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平儿的声音,“二奶奶这次的月事本就不顺,总觉得小腹坠痛,下面也只是点点红,过了五六日也不见完,今日席上强撑着喝了菊花酒,没多久就腹痛如绞,下面也猛地顺畅起来。” 惜春一惊,便发出来声响,里面的谈话声顿然而止,蒋妈妈挑开门帘来看,看见是惜春也很震惊。 “您怎么过来了?”说着,蒋妈妈的眼神就扫向了立春和入画。 惜春立刻道:“是我要过来的,妈妈没回来,我担心妈妈,还有凤嫂子。” 蒋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小姐放心,没事的。” 平儿在一旁扶着王熙凤走了出来,王熙凤冲着她笑了笑,“四妹妹放心,我没事的。”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是隐隐见着冷汗。 蒋妈妈朝她们道:“二奶奶身子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平儿点头,“我也是这么劝奶奶的,可奶奶怎么也不听。” 王熙凤苦笑,“今日这种日子,咱们怎么好提前走,总归宴也快散了,等会儿有宾客离去,我们再一块走就是了。” 蒋妈妈也明白今日对贾家的重要性,见王熙凤如此也不好再劝。 惜春又回到园子里,只见晋玥果然把迎春和探春带了过来。 惜春笑着朝晋玥道谢,“谢谢你。” 晋玥面上满是得意,却矜持的只是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用谢。” “不,朋友帮助了我,我很感激,就要让对方知道我的心情。”惜春摇摇头,“朋友知道我的心情后,他也会开心的,觉得自己是真的帮助了我。” 晋玥顿时脸红了,“那……那好吧,你的心情我知道了,我也很开心。” 惜春笑着拉住晋玥的手,“你对这里熟,可以带我们去玩吗?” 晋玥瞬间点头道:“好啊,好啊。”又偏头想了想,“园子里倒是有些地方好玩,可今日人多,不如我们去我院子里玩吧!” 惜春也笑,“好啊。” 晋玥便拉着她走,走了两步又转头看向迎春和探春,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也来吧。” 迎春走了两步又转头往回看,探春拉了她一把,“快些走吧,不然二哥哥一会儿又要找来了。” 迎春有些犹豫,“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会不会不太好?” 探春拉着她往前走,听见这话头也未回,“茗烟他们跟着呢,这里又是南安王府,能出什么事?” 探春顿了顿,又凑到迎春耳旁小声说道:“而且我不想和二哥哥呆在一块,刚刚好多人都在看我们,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迎春回想起刚刚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眼神黯淡了一瞬,手回握住探春,“嗯。” 几人跟着晋玥来到了晋玥住的院子,晋玥拉着惜春坐下,“你们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可有什么不喜欢的?” 晋玥还叫来丫鬟,“去,把我那套琉璃花神盏拿出来,母妃前儿给了我几瓶玫瑰露,兑一瓶过来。” “还有,把苏合香点上,我记着那个味道还行,不熏人。” 丫鬟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行礼应是。 惜春也看出来了,晋玥这是学着大人模样招待她们呢,简而言之,就是过家家。 糕点很快送了上来,还有牛奶。 晋玥一看就皱了眉,“怎么没上玫瑰露?” 丫鬟正在一旁点着香饼,闻言答道:“小姐,今日您们用了那么多的冷的,再喝果子露当心身子受凉。” 晋玥沉着脸,惜春赶紧道:“这牛奶还是热的,我喝着正好。” 见晋玥转头看她,惜春又笑道:“我身子才好没多久,今天吃了冷的,这会儿该喝点热的。” 迎春和探春也点头,“是啊,而且牛奶对身子好。” 晋玥这才缓了脸色。 于是接下来四个小孩子又学着大人玩了起来。 晋玥说这个点心不错,你们尝尝。 三个春就尝一口,然后点头,说味道是不错,尝着味道和外面的有点不同。 晋玥就说这是府里的方子,和外面的不一样,你们若尝着好,我让下面的人把方子抄一份给你们。 三个春就说谢谢,不用。 然后晋玥又说最近怎么样,比如说天气啊什么的。 三个春也跟着答,说天气变化大,要注意身体之类的。 说累了,点心也吃的差不多了,四个小孩子都是肚子鼓鼓的。 于是晋玥便邀请她们一同玩耍,消食。 她们便又踢毽子,解九连环,直到南安王妃的侍女来报贾家人来接她们回去了。 晋玥还有些不舍,拉着惜春不想让她走。 吟风轻轻拨开晋玥的手,“小姐,您以后还可以请贾县君过来玩。” 晋玥有些不信,“真的吗?” 惜春点头,“真的,你还可以来我家玩。” 晋玥这才相信了,“好,到时候我去找你玩!” 惜春笑着答道:“好啊,我等着你来。”如果南安王妃肯让你来的话。 几人又跟着侍女来到了垂花门,跟着刑夫人等人出了门,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没多久,王熙凤就忍不住了,紧紧咬着唇,双手捂着小腹,头上的冷汗一道道滑下,晕开了脸上的妆容。 平儿赶紧上前,让王熙凤靠在她身上,小声喊道:“二奶奶?” 蒋妈妈也赶紧问道:“二奶奶可还好?要不要请大夫?” 王熙凤艰难回道:“不用了,许是今日吃了酒,一时激了肠胃,过一会儿就好了。” 王熙凤又看见迎春三人被她的样子唬的面色发白,便强扯出一个笑,“妹妹们别怕,嫂子一会儿就好。” 平儿看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二奶奶,咱们这会儿直接去医馆看看吧。” 蒋妈妈也劝,王熙凤却不肯,“才从南安王府出来就去医馆?我没事的,歇歇就好了。” 车窗被轻轻敲响,贾琏的声音传了进来,“平儿?里面怎么了?谁不舒服吗?我怎么听着说要请大夫去医馆?” 平儿立刻朝车窗外的贾琏道:“二爷,是二奶奶她……” “平儿!”王熙凤拉住平儿,不让她继续说。 贾琏掀开小半个车帘,“二奶奶怎么了?”话刚出口,就看见了王熙凤难看的脸色。 贾琏皱眉,“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王熙凤笑了笑,刚准备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弟弟在哭。”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惜春一脸平静的指着王熙凤的小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弟弟在哭。” 声音也是平静的,没一丝波动。 ☆、第二十八章 惜春那句话好似一声惊雷,响彻了王熙凤的耳旁。 弟弟在哭? 王熙凤不自觉的哆嗦起来,双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惜春指着这里,说弟弟在哭。 蒋妈妈也唬了一大跳,一把抱住惜春,“惜姐儿,你在说什么?” 惜春还是指着王熙凤的小腹,用着平静的声音说道:“弟弟在哭,他在慢慢消失,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腿了。” 王熙凤身子猛地一震,转头看着贾琏,愣愣说道:“二爷……” 贾琏也愣住了,听见王熙凤叫他才回过神,跟着就发现王熙凤晕了过去。 平儿惊叫一声,“二奶奶?二奶奶!” 贾琏也从车窗伸手清碰着王熙凤,“凤姐儿?” 王熙凤没有半点反应。 这一瞬间,贾琏几人都想起了一句老话。 老人们常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一些常人不能看见的东西。 惜春这时也放下手,软倒在蒋妈妈怀里。 蒋妈妈也是一惊,“惜姐儿?!” 另一边车窗,俞管事也靠了过来,“蒋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蒋妈妈掀开车帘,手足无措道:“惜姐儿……小姐……她……” 俞管事也看见了蒋妈妈怀里的惜春,策马靠近,“妈妈,麻烦把县君抱起来。” 蒋妈妈连忙把惜春抱了起来,俞管事伸手感觉了一下惜春的鼻息,又摸了摸脖子侧面和手腕,这才松了口气,“妈妈放心,县君只是一时晕过去了,无碍的。” 贾琏这时已经上了马车,半抱起王熙凤,吩咐外面的车夫道:“立刻去附近最近的医馆!” 俞管事阻拦道:“琏二爷冷静!琏二奶奶现在这种状况,怎么也该找个专治妇儿的大夫,外面的大夫鱼龙混杂,怎么能够放心?” 贾琏却冷静不下来,“可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俞管事又道:“琏二爷,这附近的医馆我也算熟悉,到最近的医馆时间和快速回府的时间差不多,不若我们快速回府,同时派一人先行去请大夫到府里等着,这样算着,时间也差不多。” 贾琏想了想,又看了眼怀中晕过去的王熙凤,咬了咬牙,“好!就按你说的。” 贾琏又将王熙凤交给平儿,“看好你们奶奶!” 平儿抱着王熙凤,连连点头。 贾琏又从马车里出去,翻身上马,和另一人快速离开。 俞管事也对蒋妈妈道:“劳烦妈妈看着,我先去前面汇报一声。” 蒋妈妈点头,俞管事便放下车帘,朝前而去。 过了一会儿,俞管事又回来了,“蒋妈妈,前面让二小姐三小姐到大太太的车里去,咱们先赶回去。” 蒋妈妈点头,“好,我知道了。” 迎春和探春被这些吓得脸发白,这会儿都死死挨着蒋妈妈。 蒋妈妈摸了摸她们的头,“二小姐三小姐别怕,会没事的。” 迎春和探春去了刑氏的马车里,蒋妈妈又让平儿抱紧王熙凤,“最好是拿东西把自己和琏二奶奶和车子固定在一处。” 说着,蒋妈妈也把自己和惜春固定在车窗处,“急行回去,只怕马车颠簸的厉害。” 平儿应了声,学着蒋妈妈将自己和王熙凤固定住,捆了一道还不放心,还想多捆几道。 蒋妈妈见了又制止道:“不用那么多,等会儿不好解开。” 俞管事回来看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压了下去,“蒋妈妈,平儿姑娘,请坐稳。” 蒋妈妈和平儿点头,下一刻,马车的速度便陡然加快。 惜春原本是装睡,可毕竟是小孩子的身子,到后面就是真是睡着了,等她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 窗子外面有两个婆子在碎嘴,说西府的琏二奶奶这胎没了。 看见惜春醒来,入画便立刻上前,“小姐,您醒了?” 惜春点头,“水。” 入画哎了一声,就立刻转身去倒水。 外面传来蒋妈妈训斥那两个婆子的声音,惜春听见了,就唤入画,“让妈妈进来。” 入画拿着水杯过来,又将惜春扶了起来,“妈妈等下会进来的,小姐先喝水。” 惜春就着入画的手喝了小半杯水,“立春她们呢?” 入画又把水杯放了回去,“立春姐姐她们全都被叫去嘱咐事情了。” 惜春有些疑惑的看向入画。 嘱咐事情?还全部? 蒋妈妈推门进来,就看见惜春靠在床头看着她。 蒋妈妈顿时松了口气,“惜姐儿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惜春摇摇头,问道:“二嫂子怎么样了?我记得她肚子疼。” 蒋妈妈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道:“惜姐儿还记得其他的吗?” 惜春疑惑的看向蒋妈妈:“其他的?” 蒋妈妈沉默了一瞬,又道:“没什么,惜姐儿放心,琏二奶奶没事,大夫看过了,给她开了药,她吃了药身子就好了。” 惜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就好。” 蒋妈妈又对入画道:“你也去嬷嬷那里,这里我守着。” 入画应了声,退了出去。 蒋妈妈这才将惜春小心抱在怀里,小声问道:“惜姐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马车上对琏二奶奶说了什么?” 惜春心思急转,回想着马车上的情形,最后恍然大悟。 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她就不该给自己找这样的借口! 惜春把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小声说道:“我说了什么吗?” 蒋妈妈立刻回答道:“没什么,惜姐儿,你要记住,你什么都没说。” 惜春的心立刻沉了沉,又想到之前入画说的嬷嬷们把立春她们全部叫去吩咐事情,想来应该就是这件事。 惜春靠在蒋妈妈怀里,闭上了眼,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但很快,惜春就发现有人帮她解决了。 是贾敬。 贾敬是快她入睡时来看她的,面上满是疲累。 他静静地看了惜春一会儿,又摸了摸她的头,道:“惜姐儿,你答应父亲一件事好不好?” 惜春歪着头看着贾敬,只看见贾敬的大半张脸,眼睛里已经有了血丝,脸上皱纹横生,还有一些不起眼的老人斑,胡子花白,他抿了抿唇,唇上满是干皮。 “以后……如果你做了梦,或者看见了一些不对的东西……千万,千万不要说出口,好不好?” “如果……如果你想说,就告诉父亲好不好?只告诉父亲。” “惜姐儿,好不好?” 惜春心头微酸,眨了眨眼,笑道:“好。” 贾敬便对她笑,“好孩子。” “从明日起,会有人来告诉你看见哪些东西不可以说,惜姐儿要努力记住。”贾敬想了想又对惜春道:“不过惜姐儿也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在呢。” 惜春点头,“嗯,我听父亲的。” 贾敬是把惜春哄睡后才离开的,离开惜春的院子后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又回了书房。 贾一已经等在了里面,“西府那边已经通过气了,琏二奶奶一事不会有人提起县君,府里也管束过了,县君的丫鬟们也都被嬷嬷们敲打过,之后一段时间也会也有人暗中盯着。” 贾敬嗯了一声,“西府那边现在怎么样?” 贾一立刻答道:“东大院和琏二爷的院子现在还未入睡,荣禧堂那边已经歇下了。” 贾敬嗤笑了声。 他的这个好婶子啊,现在是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了吗? 难道她真的以为,她已经彻底将贾赦掌控住了吗? “西府大房对这件事的反应怎么样?” 贾一想了想才找到一个字来形容,“命。” “命?”贾敬把这个字又念了一遍,“他们倒是肯认命。” 贾一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之前我们一直在追查太太一事,便对西府多注意了几分,这次琏二奶奶的事,我们的人就发现了有几分蹊跷。” 贾敬接过纸张,细细看了遍,“世人皆言最毒妇人心,如今看来,倒是不假。” 贾一低着头没说话,心中却有几分赞同。 贾敬将纸张扔在桌子上,“去西府,给赦大老爷下帖子,说我明日请他过府一叙。” 贾一抬起头,眼中浮现出几分错愕,“现在?”这会儿都深夜了,请的时间还是明日? 贾敬看了贾一一眼,“你不是说东大院还没歇着吗?现在去,正好。” 荣国府东大院,贾赦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子上的烛台出神。 王熙凤怀孕了,却又流产了。 他的孙子,他刚刚才得知他的存在,就这样没了。 刑氏坐在不远处,不时打着呵欠,她想回去睡觉,可贾赦在这里呆着,她也不敢走。 王熙凤流产的事她也知道,但她却没觉得有多严重。 但她不敢说这话,尤其是在贾赦的面前。 刑氏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对贾赦的打击很大。 但她却想不明白,不就是孩子没了吗?又不是怀不上了,养好身子,以后再生个十个八个就是了。 过了许久,见贾赦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刑氏便小心翼翼的上前,“老爷,都这时候了,您看……” 贾赦打断她的话问道:“琏儿他们两口子怎么样了?” 刑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道:“琏儿媳妇还是在哭,不肯喝药,琏儿还在一旁安慰她。” 贾赦的喉咙动了动,“是吗……”然后又出神了。 刑氏心中暗恨,却也只好又坐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贾赦又开口道:“若是琏儿媳妇……若是她不愿喝药……” 声音越说越低,刑氏连忙凑上前去,“老爷,您说什么?” 贾赦慢慢说道:“……让人把药灌下去。” ☆、第二十九章 王熙凤的眼泪从醒过来后就没停过。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而且她差点就不知道他的存在! 现在她一想起那几日的小腹坠痛就心如刀绞,那时候,是她的孩子在对她求救吧? 可她却完全没发现!不仅如此,她还强撑着身体忙上忙下,还喝了酒!旁人劝她去看大夫,她也因为忙而推了! 惜春说弟弟在哭,弟弟在消失,那时候她的孩子是不是满心绝望? 明明就在这里,母亲却不知道。 明明有活下去的希望,却偏偏被母亲亲手毁灭。 王熙凤双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小腹,眼泪瞬间汹涌了起来。 平儿也哭的两眼红肿,这时候也守在王熙凤的跟前,不停的拿帕子拭去王熙凤的眼泪,“大小姐,别哭了,当心身子。” 竟是连闺中的称呼都带出来了。 门帘被挑开,贾琏亲手端着一碗药进来,看着床上的王熙凤艰难说道:“凤姐儿,该喝药了。” 王熙凤看着那碗药,猛地反应了过来,伸手就要打翻那碗药,“不!我不喝!我不喝!” 贾琏赶紧把药端开。 王熙凤看着贾琏,眼中闪烁着光芒,“二爷!我不喝药!我不用喝药!孩子还在呢!孩子还在呢!” 说着,王熙凤就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急急说道:“他只是累了,休息几日就会好的,真的!二爷!你相信我!” 平儿哭出声来,抱着王熙凤,“二奶奶!您就喝药吧!喝了吧!” 王熙凤又转身去抓平儿的手,“平儿,你相信我!孩子真的还在!他还在!不信你摸!” 贾琏眼眶一热,眼泪也流了下来,几步上前抱住王熙凤,“我知道!我知道!凤姐儿,我都知道。” 王熙凤一喜,接着就听到贾琏继续说道:“可我们还是把药喝了吧,不然拖久了,对你身子不好。” 当时大夫来看时就明言孩子已经死了,虽然现在孩子小,能自然流出,但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没排尽从而对母体造成影响,所以便开了两副方子,一副清宫,一副调养身体。 大夫开了方子,下面很快就抓了药熬了送上来,结果王熙凤却死活不肯喝,怎么劝都没用,还抓住机会把药给打翻了。 王熙凤一愣,接着就发现自己被贾琏死死抱住。 贾琏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的神情,只听见他低吼道:“平儿!喂药!” 平儿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咬着牙端起碗要喂王熙凤吃药。 王熙凤身子动弹不得,头却左摇右晃,牙关紧咬。 平儿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却反而差点被打翻药碗。 正在这时,丰儿颤抖的声音从屋子外传了进来,“平儿姐姐。” 平儿眉头一皱,走过去挑开门帘一看,发现丰儿善姐几个丫鬟都在,“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们下去吗?” 王熙凤现在这副样子,自然是看见的人越少越好。 丰儿牙齿都在抖,但还是一字一字的说道:“大老爷那边传话过来,说若是琏二奶奶不肯喝药,就让咱们按着灌下去。” 平儿眼睛一瞪,正要说话,就听到贾琏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平儿,让她们进来吧。” 王熙凤看见丰儿几个丫鬟进来,眼中便闪过一丝绝望,头也晃的更凶。 贾琏不停的安慰她,“凤姐儿,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这一次,药终于喂了进去。 在药入口的那一刹那,王熙凤就不再挣扎了。 喂了药,丰儿几人又从屋内退了出去,平儿也出来了,将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守着,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 屋内传来王熙凤的嚎啕声,平儿慢慢滑落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贾琏也是双目赤红,他抱着王熙凤,低声安慰着她,“没事了,凤姐儿,没事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还年轻,我们还会有的。” 王熙凤哭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出话来,“二爷,我一直都没发现他。” “他一直在求我救他,可是我都没发现他。” “我还一直忙碌,不肯好好休息。” “别人劝我去看大夫,我还嫌麻烦不肯去。” “我还喝了酒!” 贾琏轻声安慰她,“我也有错,我还让你吃山楂,你不舒服,我也没请大夫来替你看一看。” “都过去了,这些都过去了,我们好好养身体好不好?说不定哪日他就回来了。” 王熙凤回抱住贾琏,“二爷……” 贾赦听见下人回报说王熙凤已经喝了药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嗯了声便继续出神发愣。 刑氏坐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偷偷拿手撑着额头睡一会儿,后来见贾赦完全没注意到她那边,便随意了起来,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这样睡难免不舒服,刑氏总是半睡半醒,突然,她发现贾赦站起身来朝外走,便连忙站起身,“老爷?” 贾赦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才看见她一般,“你在这里啊。” “老爷说什么呢?”刑氏回道:“老爷在这,我自然也在这。” 贾赦哦了一声,又对她说道:“你回去休息吧。” 刑氏走上前去,“老爷要去哪?这么晚了……” 剩下的话被刑氏吞了回去,天边已经微亮了。 贾赦继续朝外走,“我去趟东府,敬大哥哥请我过去聚一聚。” 贾赦来到东府,下人看见他这么早就来了也有几分吃惊,但还是立刻派人前去禀告贾敬,同时将贾赦带了进去。 贾敬匆匆洗漱了一番才去见贾赦。 贾赦坐在椅子上看着贾敬几步走了进来,又出了神,等贾敬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来。 贾赦扯出一个笑,“敬大哥哥看着倒和以前一样精神。” 贾敬坐到一旁,“可人终究是上了岁数,也只是看起来精神罢了,老了就是老了。” 贾赦看着贾敬笑,“可我看着,敬大哥哥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老。” 贾敬看着贾赦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沉默了一瞬,“你还没用早饭吧?正好,我们兄弟俩一块吃。” 贾赦还是笑着说好,贾敬便让人传饭。 两人吃了饭,下人又送了茶水上来。 贾敬掀开茶盖,轻吹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贾赦端着茶盅的手顿了顿,不自觉的低下头,“挺好的。” 贾赦把茶盅又放了回去,“我过的挺好的。” 贾敬看着这样的贾赦,心里也难过起来。 当年的贾赦可不是这副样子。 当年,贾赦被选为老义忠亲王伴读,便是在宫中那等禁忌森严的地方,贾赦也总是神采飞扬的,京中谁都知道,只要京中又出了什么热闹事,那必定有贾赦的份。 可当年那个总是神采飞扬的贾赦,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不是贾敬愿意看到的。 当年宁国府的接任人是他,荣国府的接任人是贾赦,二人常一同相处,和贾政相比二人更像是亲兄弟。 贾敬至今还记得,那时候贾赦闯了祸,叔叔要惩罚他,他就偷偷跑到自己这里来躲着,等着叔叔气消了再回去,自己劝他下次别再惹叔叔生气,贾赦总是嗯嗯称好,可过不了多久又会闯祸,便又跑来自己这里来躲着。 那时候贾敬好几次气的不想管贾赦,想让他长长教训,却总被贾赦的嬉皮笑脸整的没了气,只好又让他躲着。 贾敬性子急躁,行事干脆果断,却容易冲动,贾赦大大咧咧,机敏多变,然而总是对自己没多大信心。 当初贾代化贾代善想着他们两个一个善攻,一个善守,性格刚好互补,两个人有商有量,不说把贾家带着更上一层楼,守住贾家总是没问题的。 可惜,造化弄人。 这么多年下来,他不再变得那么冲动,开始学会多方权衡,贾赦却更加优柔寡断,从前的那份神采飞扬再不见半分。 贾敬放下茶盅,“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在贾赦最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刻,他却去了山上。 贾赦身子一震,抬头对贾敬笑道:“敬大哥哥说什么呢,当年情形那般危险,东府尚且自顾不暇,更何况西府?而且……这些年我不也是好好的吗?西府也好好的。” 贾赦又对着贾敬说道:“对了,我还未恭喜敬大哥哥,惜姐儿被封县君,蒋家被免罪了。” 贾赦自言自语道:“蒋家被免罪了,那蒋家人快回来了吧?当年嫂子在时我也曾见过蒋家人,我记得他们家和张家一样,也是男孩子多,女孩子少,所以对女孩子极为宝爱……” 贾敬打断贾赦道:“赦儿……” 贾赦恍若未闻,“我记得,他们家在京中的房子早就没了,蒋家准备回京了,那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哥哥可有了眉目?若是需要帮忙,我也可以……” “贾赦!”贾敬重重喊道。 贾赦终于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贾敬。 贾敬看着贾赦,叹道:“张家也会有这一日的。” 贾赦的喉咙上下滑动,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泛了红,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一点点的从喉咙里冒出来,“哥哥,不会有这一日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张家了。” “张家……已经没了。” ☆、第三十章 张家,当年朝中清流代表,门生遍地,张家老爷子身为阁老,更是当时老义忠亲王的老师。 整个张家,清贵无双。 后来老义忠亲王被逼着造了反,最后被获罪下狱赐死。 即便是这样,张家老爷子也只是告老,回家休养,整个张家未曾被降罪半分。 老义忠亲王死后,京中瞬间风起云涌,几位皇子你争我夺,那几年京中可以说每个人都是提着心在活,最难的时刻甚至一些官员上朝前还会写好遗书。 朝中乱象未解,边境又有敌国趁机犯边,这时候,张家老爷子出来了。 他撑着他年老的身体,一家家的登门拜访,最后说动了京中的几大势力,一同逼着太上皇禅了位。 太上皇禅了位,但他禅位前的旨意便是将张家获罪下狱。 旨意上的罪名是胡乱写的,连编都懒得编。 旨意上说,怜悯张家这么多年来对朝廷的奉献,便免了他们死罪,将其全部流放,世代不得科举经商。 那时候贾赦还真信了这些话,想着无论如何,人活着就行,便是不能科举经商,有他偷偷资助着也不会太困难。 他偷偷把这些话告诉了张家老爷子,还想方设法的想要买通押送他们的人,甚至还想让人一路跟着去。 张家老爷子笑着拒绝了他,说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瞩目,对他们不好。 张家老爷子说这么多年了,他张家也算是有些人脉,让他用不着操心这些,让他好好把荣国府守着,把张氏和两个孩子守着就行。 贾赦说不过张家老爷子,只好留下一些钱财后离开。 再后来,贾赦听到消息,说是流放路远,时间又急,张家一大家子大多老的老,小的小,好多还没撑到地方就没了命。 贾赦终于反应了过来。 皇室不可能让张家活。 能以一己之力逼迫皇室到这种地步的张家,怎么能活? 贾赦立刻派人,他想要救下剩下的张家人,哪怕只有一个人都好。 可最后,他一个张家人都没能救下来。 据贾赦派去的人回报,他们赶到时张家还有几个人活着,但他们都不愿意假死脱身。 他们姓张,那是他们的尊严与荣耀。 贾敬看着贾赦,“是,张家是没了,但你愿意张家永远背着这样的罪名吗?” 贾赦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贾敬冷冷道:“如今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记得张家?又有几人记得张家曾经为了这片土地,这些百姓付出过什么?史书永远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你难道想看着千百年后人们提起张家全是骂名吗?!” “不!张家不是那样的家族!”贾赦怒吼道:“张家……张家……” 贾赦捂住脸,低下头,慢慢哽咽了起来。 贾敬叹了口气,“那就去做!” “张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家的罪是太上皇定的,那么张家的罪也只能由太上皇来推翻。 但太上皇如今年岁也大了,谁也说不清楚他还能活多久。 贾赦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不能的。” 贾敬皱眉,正想说话就听见贾赦低声说道:“我做不到的。” 贾赦双眼放空,“敬大哥哥,这么多年……我已经废了……” “现在的我,已经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贾赦低声道:“我已经废了……” 贾敬看着贾赦,“所以,现在你已经认命了吗?” 贾赦不答。 贾敬嗤笑一声,“贾一!” 贾赦眼珠动了动。 贾一推门进来,“主子。”同时双手奉上几张纸。 贾敬未接,“给你赦大老爷看看,这就是他要认的命!” 贾一又转身递给贾赦。 贾赦定定的看了贾一一会儿,“我记得你,你是敬大哥哥的亲卫,除了你,还有其他的人,贾二,贾三,贾四,还有好多人,我也记得。” 贾赦一边接过纸张,一边喃喃说道:“我都记得。” 贾赦一张张看着,慢慢的,他的身子开始抖了起来。 “你也应该知道,我最近在查荣国府。”贾敬带着贾一转身出门,“若你真的要认命,那你尽管认便是,我再不问一句!” 贾赦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东府,又跌跌撞撞的回了西府。 小厮们看见了要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去!把林之孝夫妻俩叫来!去!” 小厮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大老爷叫林之孝夫妻俩有什么事,那两位可是府里的“天聋地哑”,但大老爷的吩咐他们也不敢不听。 林之孝夫妻俩很快过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在屋里谈了什么。 最后林之孝夫妻离去,小厮又把门关上。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小厮看见大老爷靠在椅背上昂着头,捂着眼睛,却有水痕顺着脸颊滑落。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关紧门站好,然后,他听见屋子里有笑声传来。 笑声由小变大,里面满是悲凉与疯狂。 王氏第二日难得的多睡了一会儿,等她起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王氏懒懒的打了个呵欠,“那边怎么样了?” 金钏和玉钏正小心的替她梳着头发,听见王氏问,便低下头,小声回道:“琏二奶奶已经喝了药了,现在正在休养。” 王氏轻轻皱眉,叹了口气,“可怜见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事了。” 王氏洗漱完毕,又慢慢吃了早饭,用完早饭后,王氏擦擦嘴角,“去,准备些药材,等会儿我去看看琏儿媳妇。” 丫鬟应了一声退了下去,王氏坐在椅子上,微微眯着眼看着外面的阳光。 “今天天气可真好。”她轻轻说道。 丫鬟很快准备好了药材,王氏过目了一番便点了头,“这些就可以了。” 刚到王熙凤的院子,就见丰儿远远行了个礼,朝里面说道:“二太太到了。” 等王氏走到门前,丰儿就挑起门帘请王氏进去。 王氏面带焦虑之色,“怎么好好的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凤姐儿?你身子可还好?” 一进门,才发现贾琏也在,他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床头,轻声宽慰着王熙凤,身上衣服还是昨日的,明显是陪了王熙凤一晚上。 王氏顿时没了声。 王熙凤躺在床上,看见王氏来便想起身,却被贾琏按住,“你现在要好好休息,婶娘又不是外人,无需在意那些。” 王氏也连忙上前按住王熙凤,“琏儿说的是,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在意那些?你现在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王熙凤这才又躺了回去。 王氏看着王熙凤苍白的脸色,“知道你不好,我让人找了些药材,你到时候找大夫看看,能不能给你用上,也好补补身子。” 王熙凤握住王氏的手,眼带感激,贾琏也是感激不已,“多谢婶娘。” 平儿也笑着上前,“姐姐请随我来。”接着带着丫鬟离开了房间。 王氏坐在床旁,“我昨日听见这消息便急得不行,可也不好过来看望。” 王熙凤眼神暗了暗,王氏这话说的没错,她的婆母是刑氏,她们关系再好,也不能越过刑氏过来看她。 王熙凤道:“婶娘放心,我已经喝了药,大夫说只要好好修养就没事。” 王氏点头,轻吁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才算放心了。” 王氏又看了看王熙凤,眼眶微红,“说来也是我的错,那几日你身子不舒服,胃口也变了,我竟一点都没察觉。” 这话一提,王熙凤的眼泪就忍不住了,但她还是对王氏道:“婶娘哪里的话?分明……分明是我自个……” 贾琏连忙替王熙凤拭泪,“好了,都过去了,当心眼泪流多了坏了眼睛!” 王氏看见这一幕,垂下了眼眸,又很快抬起,“对,看我,乱提些什么,好凤姐儿,别哭了,当心眼睛。” 两人哄了好一会儿,王熙凤这才停了泪。 王氏故作的吐了口气,“这可好了,我来了你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这样看啊,下次我可别来了。” 王熙凤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婶娘。” 王氏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也不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也先回去了,还一堆的事呢。” 说着王氏就起身准备离开,贾琏见了,连忙道:“婶娘留步!” 王氏停下脚步,面带不解的看着贾琏,“怎么了?” 贾琏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王熙凤,又看向王氏,弯腰行礼道:“琏儿有一事想要求婶娘,琏儿也知道这事有些无礼,但还是希望婶娘能答应。” 王氏见了,连忙道:“快快请起,怎么还行礼了?” 贾琏不动。 王氏无奈道:“你说便是,若我能办,必定替你们办了。” 贾琏道:“凤姐儿现在这样,少说也要好好修养一个月方能不留下病根,可凤姐儿才理家没几日,到处都是事。” “……所以,琏儿厚颜,想请婶娘……帮着再理一段时间的家。” 王氏皱眉,“若是旁的事,我也就应了,可这这件事……” 贾琏又行礼道:“婶娘放心,老祖宗那里自有我们分说,绝不让婶娘费心!” 王氏迟疑道:“这……,可终究是……” 贾琏又道:“就请婶娘疼一疼我们夫妻俩吧!” 王熙凤也道:“婶娘,您就帮帮我吧。” 王氏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行,这事,我应了。” 贾琏大喜,“多谢婶娘!” 王熙凤笑道:“多谢婶娘!” 王氏也笑道:“你们啊,好好的就是对的起我了。” ☆、第三十一章 荣禧堂,贾母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贾琏,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商量好了,还告诉我这个老婆子做甚?” 贾琏立刻磕头道:“老祖宗,这些都是我的主意,凤姐儿现在躺在床上……” “行了。”贾母打断贾琏的话,“就这样吧。” 贾琏抬头看着贾母,“老祖宗……” “那就让王氏再管一个月的家,等凤姐儿身子好了,再把管家的事接过来。” 贾琏大喜,“多谢老祖宗。” 贾母看着贾琏的眼神微冷,“不过我先把话撂在这,若是后面你们后悔了,也怨不得其他人。” 贾琏又道:“自然不会。” 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贾母只觉得头疼,心中头一次浮现出了和贾敬同样的感受。 这样的蠢货,竟然是自己家的! “王氏呢?”贾母问道。 鸳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回老太太话,二太太在宝二爷那里,奴婢听着那边的动静,像是在训斥侍候宝二爷的人。” “训斥他们什么?” 鸳鸯小心答道:“说他们……没把宝二爷看好,平日里也没引着宝二爷学规矩,竟把宝二爷往坏了带。” 贾母冷笑一声,“这哪里是在训斥侍候宝玉的人,分明就是在训斥我呢!” 鸳鸯立刻跪了下去。 “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宝玉出生时她闹了那一出,宝玉现在哪里需要这般自污以求自保?!” “人也不傻,偏偏那几分聪明劲全放在歪门斜路上!” “胆子还这般大!祭田她敢吃,贾府的子嗣她也敢谋害!明日是不是看我这个老婆子挡了路也要下副药除了去?!” “要不是看在元春和宝玉的份上……” 贾母的胸口剧烈起伏,鸳鸯连忙上前替她一下下顺着背,“老太太息怒,当心身子。” 贾母是真的气,她现在一想到那时候贾敬给她的那份王氏吞吃江南祭田的证据,她都睡不着觉! 后来她命令王熙凤管家,而且命令王氏立刻交接,就是为了让王氏没有准备,有她在这边看着,王氏总能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结果哪知道出了这档子事! 王氏心狠是一回事,王熙凤和贾琏不争气又是一回事! 不就流产了吗?又不是多大的月份,还要坐满小月子! 那些贫苦人家的媳妇有的到生孩子的前一刻还在劳作,生完孩子第二天又继续下田,不也没事吗? 还自己主动把管家权送到对方手里,蠢的没法说! 贾母叹了口气,“算了,让人去王氏那,就说是我说的,别太过了。” 鸳鸯低头,“是。” 鸳鸯退了出去,琥珀又走了进来,替贾母揉着额头。 不多时,贾母便有了倦意,琥珀小声劝道:“老太太,去床上歇一会儿吧。” 贾母点点头,被琥珀扶着上了床。 正在半睡半醒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贾母的睡意瞬间就没了。 贾母睁眼,“外面怎么了?” 鸳鸯面带焦急的走了进来,“老太太,不好了!东大院走水了!” 贾母立刻坐了起来,“怎么突然走水了?哪里开始烧起来的?救火的人呢?去了没?有没有人被困住?火往哪边走的?” 鸳鸯也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回老太太话,火是突然烧起来的,府里有空的都去救火了,至于起火的地点。” 贾母朝外面走去,“说!是从哪里起火的!” 鸳鸯咬牙道:“听下人们回报,最先开始起火的是东大院的正堂。” 贾母顿时身子便是一软,被鸳鸯和琥珀上前扶住,“老太太!老太太!” 贾母看着东大院上空的浓烟,只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火会这么猛!” 鸳鸯小声答道:“听救火的人说,他们闻到了桐油的味道。” 桐油! 贾母看着东大院,下意识的朝左右问道:“赦儿呢?东大院的人呢?!” 没有人答话,贾母又抓住鸳鸯的话,“你说!赦儿人呢?!大老爷人呢?!你说!” 鸳鸯手被抓的生疼也不敢动,这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听东大院的小厮们说,大老爷和大太太都在正堂里,没能出来。” 贾母愣了一下,接着猛地推开鸳鸯,“你胡说!” 她是讨厌贾赦,但却不至于希望看到贾赦去死。 鸳鸯被推到在地也不敢起身,直接跪着磕头,“不敢欺瞒老太太,下面的人是这么说的。” 贾母跺脚看着周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司棋和平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老太太,不好了!” 司棋和平儿皆是满脸的泪,“二小姐之前被大老爷派人接去东大院,现在被困在火场里了!”“琏二爷和二奶奶也都被大老爷强行叫了过去,他们……都还在正堂里!” 贾母看着她们,嘴唇张张合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眼一翻,倒了下去。 贾琏才出了荣禧堂没多远就有东大院的小厮来请,“琏二爷,大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贾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小厮站在原地没动弹,贾琏想到往日里贾赦的作风,不悦的皱了皱眉,“我先去给你们琏二奶奶说一声,稍后就去。” 小厮的头埋的更低,“大老爷说了,让您直接过去,琏二奶奶也已经过去了。” “你说什么?”贾琏问道:“你说你琏二奶奶也在东大院?” 小厮道:“是,早前大老爷就派人请了琏二奶奶过去,只是您不在,奴才这才又找了过来。” 贾琏顿时急了起来,抬步往东大院走,“怎么也不拦拦大老爷?!”王熙凤可才流了产! 小厮也跟在后面走,听到这句话苦笑道:“琏二爷,大老爷那副样子,谁拦得住。”谁又敢去拦? 贾琏也知道对小厮发脾气也是无用,便走的更加急了起来。 到了东大院的正堂,贾琏一进门就看见了王熙凤。 王熙凤正歪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头上满是冷汗,看见他眼睛瞬间亮了。 贾琏朝她点点头,又注意到贾赦正坐在上位的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刑氏和迎春正坐在另一边,脸色也有些惊恐。 贾琏忍着气,走到贾赦面前行礼,“父亲。” 贾赦嗯了一声,“来了?” 贾琏垂下眼眸,“不知道父亲叫我们来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儿子想先送凤姐儿回去。” 贾赦睁开眼,叹了口气,“来了就好。” 贾赦起身,“叫你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贾琏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现在这时候,不早不晚的,吃什么饭?! 贾琏深吸口气,开口道:“父亲……” 贾赦转身看向贾琏,“放心,吃了饭,就回去。” 贾琏被打断话心中顿生不悦,一抬眼正好对上贾赦的眼神。 那是贾琏从未从贾赦身上看到过的眼神,平静而死寂。 贾琏背后莫名的一寒,他吞了口口水,没再说话了。 贾赦的眼神从贾琏身上移开,又从王熙凤等人身上略过,“过来用饭吧,吃完饭,咱们就回去。” 语气轻飘飘的,刑氏却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慢慢起身道:“是……” 迎春也跟着她起身,贾琏也跟着上前扶起王熙凤,凑到她耳旁小声道:“没事,我们很快就回去。” 王熙凤含着泪点点头,也小声对贾琏道:“我让平儿去找老太太了。” 在贾琏等人看来,这就是贾赦又不知道在发什么疯了,现在这副样子的贾赦他们不敢惹,但有人可以修理他!他们只需要等到贾母或者贾母身旁的人来就行了。 一行人走到正堂旁的小厅,只见里面已经摆好了饭菜和碗筷。 贾琏一眼就看出了桌子上的碗筷数量不对,数一数,多了两副。 贾琏又看向贾赦,“父亲,可是有客人要来?” 哪知道贾赦摇摇头,“没有客人,那两副碗筷,是给你母亲和大哥准备的。” 这话一出,贾琏和王熙凤顿时傻了眼,刑氏走在后面,听见这句话吓得腿都软了。 贾赦让开路,“进去吧。” 刑氏吓得不肯往前走,哆哆嗦嗦的喊着老爷。 贾赦直接一个眼神甩了进去,“我说,进去。” 刑氏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贾赦最后一个进去,进去后直接把门给关上了,关上门不算,还关上了窗。 几人被贾赦的动作吓得不行。 贾赦走过来坐在主位上,“你们也坐吧。” 几人又慢慢走了过来坐下。 贾赦看着他们笑了笑,“说起来,咱们一家人还从来没有一块吃过饭,今日也算是了了这个心愿了。” 贾琏陪笑道:“父亲这是哪里的话?平日里说一句,我们也就来了。” 贾赦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动吧,别让你母亲他们等急了。” 几人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那两副碗筷,只觉得背后凉气直冒。 贾赦吃了两口菜,又抬眼看他们,“怎么不动?” 几人又连忙拿起筷子,又挑了几筷子菜,“这就吃,这就吃。” 贾赦脸上流露出一点笑意,“这就对了。” 完了,贾赦疯了! 这是贾琏几人在这一刻浮现在心中的想法。 王熙凤想的更深一些,贾赦突然发疯,会不会和自己流产的事有关。 正在王熙凤出神之际,贾赦突然对她道:“儿媳妇,这些菜都是厨房特意做的,你放心吃就是。” 王熙凤立刻回神,挤出一个笑来,“多谢父亲。”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是食不知味。 ☆、第三十二章 在看见贾赦放下筷子后,贾琏等人也连忙放下筷子。 贾赦看了他们一眼,又笑了起来,“今天可真好啊,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在!正好!咱们一家人趁着这机会,好好聊聊!” 几人也跟着笑,心中却在暗骂丫鬟怎么还没找人来。 哪知道贾赦又挥了挥手,“放心,你们的丫鬟小厮们我都让人去请他们用饭了,不用管他们,咱们今天好好聊聊!要聊尽兴!” 几人的脸色瞬间变了,也笑不出来了。 贾琏张了几次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父亲,您醉了,我让人服侍您去休息吧。” 贾赦听到这话却又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醉?琏儿,你错了,我从来就没这么清醒过。” 贾琏知道强劝醉鬼是没办法的,便只好哄着贾赦道:“父亲想要聊什么?” “聊什么?”贾赦想了想,最后看着那两副没动过的碗筷道:“先聊聊你母亲和你大哥吧。” 贾琏一顿,对上了贾赦的目光。 贾赦正在看他,又好像是透过他看向其他人。 “其实你长的像我一些,你大哥长的像你母亲一些。” 贾琏滑动了一下喉咙,“是吗?” 关于他大哥和母亲,他已经不记得什么了,现在想起来,也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映像。 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花香顺着窗子一点点飘了进来,好像自己还小,仰着头看一个比自己大些的男孩,对方语气很严厉,“不许你再吃糖了,看看你的牙,都快坏了。” 接着他的手一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他大声哭了起来,“哥哥欺负人!” 哥哥就看着他哭,“我就欺负你!看你还敢不敢偷偷吃糖!”可看他哭了一会儿还不见停,哥哥又急了起来,开始哄他。 旁边床上一个女子靠着床头坐着,身形有些消瘦,还不时咳嗽两声,这时候就出声道:“好了,把糖还给琏儿吧。” 他立刻不哭了,笑着从哥哥手中拿过糖。 哥哥气的不行,扭头对床上的女子道:“母亲!” 母亲又咳嗽了两声,“让人盯着他好好刷牙就是了,没事的。”说完又补了句,“你像他这么大时吃糖可是比他还厉害的,晚上睡觉前都得查一查你的被窝。” 哥哥红了脸,“母亲!” 母亲笑了笑,“这么大了,还撒娇呢?” 最后,他将糖放进嘴里,还朝哥哥做了个鬼脸,哥哥立刻朝他扑了过来,他连忙躲到母亲的身后,“母亲救我!” “你恐怕都不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样子了。”贾赦收回目光,“不过也不怪你,那时候你还小,能记得多少。” 贾琏立刻道:“儿子惭愧。” “你母亲姓张,是当时朝中阁老张岩清的小女儿,因着张家上下只有你母亲这么一个女孩儿,所以张家对你母亲特别疼爱,你母亲长大后,求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那时候张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天天都黑着脸,就怕一不注意你母亲就被毛头小子骗了去。” “结果谁也没想到,最后得到张家掌上明珠的,居然是我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张家人全都去劝你母亲,说贾家并不是个好地方,嫁过来后日子绝对不会好,种种利害都说了,来来回回说了一个月,连我都被说动了,不想拖你母亲趟这趟浑水。” “结果你母亲知道我的想法后,狠狠打了我一巴掌。”贾赦轻声笑了起来,眼睛清亮亮的,“就这样,你母亲嫁进了贾家。” 贾赦又看向贾琏,“那时候府里……你母亲经常受委屈,每次她受了委屈,张家人就跑过来劝她,劝她和离。” “便是有了你哥哥,张家都没有给我个正脸瞧,直到有了你。” “你出生后我们两家才算是像亲家一样走动了起来,也没再提什么劝我们和离的话了。” “你出生时你和你母亲都受了点罪,所以那时候张家每天都来人看你们,便是你的名字,也是张家老爷子,我丈人取得。” 贾琏抿了抿唇,“我从未听说过张家。” 贾赦点头,“你听说过才怪了,后来没几年,张家就出了事,为了自保,人人闭口不谈,慢慢的,张家也就被人忘了。” 贾琏犹豫道:“我幼时也曾问过一些婆子,关于我的母亲和外祖家,她们说……” 她们对贾琏说,张家是获罪下狱的,张氏是罪人之后,是要让人唾弃的。 她们让贾琏不要再问,也不要再提,说是让人知道了别人也会看不起他的。 慢慢的,贾琏也不再问了,也不再提了。 “我能猜到他们说什么,无非就是张家有罪之类的。”贾赦冷笑一声,“我呸!” “张家那样的家族都算是有罪,那贾家又算是什么东西?!” “竟还有脸说张家?!” 众人勃然色变,就见贾赦指着贾琏的鼻子道:“贾琏!你给我记住了!你的母家是张家!是那个为国为民却被污蔑至死的张家!” 这一声犹如惊雷,惊的几人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贾琏更是。 贾赦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了下来。 “那时候你母亲管家,整个荣国府井井有条,京中谁说起荣国府的大太太都要赞声好。” “后来你祖父突然病逝,京中情形也不太好,我急急忙忙的接任,完全没准备,好多时候都被整的焦头烂额,也是你母亲,一边管着荣国府上上下下,一边替我一点点梳理,帮着我慢慢把事给管了起来。” “那时候你母亲又有了你,这般耗费心神,身子怎么熬得住,你出生后几年你母亲都几乎只能躺在床上。” 听到这里,贾琏又回想起那个躺在床上的女子,他的母亲。 “听到张家出事后,你母亲的身子便更加坏了。” “再后来,就是你哥哥出了事,你母亲悲痛之下,也跟着去了。” 贾赦至今还记得,他那日送张家一家人离京,张家老爷子看了他许久,最后大笑三声,说他张家女儿没嫁错人。 张家老爷子让他守好张氏和孩子,可那晚他才回到府,就看见府中挂起了白幡。 下人们低着头上来,让人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他们用着一种平静而悲悯的口气对他道:“大老爷,请节哀。” 他问他们,为什么要节哀。 下人们对他说,他的长子,不慎落水,救起来时,已经没气了。 他们又对他说,他的妻子,得知这个消息后,悲痛万分,也跟着去了。 他不肯相信,他推开他们,跌跌撞撞的跑回去,还没进门,就被贾琏的奶妈妈抱着腿哭诉。 她说,琏二爷被老太太抱走了。 “就这样,你被抱到老太太膝下亲自抚养,再也没回来过。” “你被抱走时那般小,才刚刚跟着你哥哥念了几句三字经,等我再见到你时,你已经认不出我了。” “那时候,你叫我大老爷。” 当时他看着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儿子红了眼,他抓着贾琏的衣领一遍遍问,“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 贾琏被吓得大哭,众人连忙分开他们。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贾母坐在上方训斥他,“好好的吓唬孩子做什么?!平日里从不来看他,现在反要怪他认不出你不成?!” 贾琏也想了起来,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 “后来你躲了我许久,直到有一日你听说我病了,偷偷来看我,给我道歉,还给我糖。” 贾琏只觉得喉咙堵的厉害,他哽咽着道:“父亲……” 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在他把糖给了贾赦后,贾赦愣了许久,最后颤着手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说好吃,甜,眼里却有泪流下来。 从那日后,他很少见到贾赦,但他的日子却明显好过了起来,和贾珠相比也不差什么,但他每每看见贾政夫妻对贾珠的爱护,他总会下意识觉得孤单,那时候他经常暗自抱怨,怨父亲怎么不来看他。 现在想起来,其实那时候最难过,最无助的,是贾赦吧。 贾赦拍拍他的肩,“好了,都过去了,你现在也成家了,别让人看笑话。” 贾琏抹了一把脸,“是,父亲。” 贾赦又转头看向刑氏,想开口叫她名字,却发现自己只知道她姓邢。 贾赦对着刑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刑氏笑了起来,她想说她不委屈。 她哪里委屈了?嫁进贾家后,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也是金银珠宝,随时随地都有下人等着使唤,也没难缠的婆婆妯娌,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法把这句话说出口。 “从你嫁给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下人们欺上瞒下,编排是非,婆母不慈,妯娌不敬,稍微有点能耐的管事都敢敷衍你,排挤你。”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什么都没做。”贾敬顿了顿,“甚至为了保证琏儿的地位,我都不能给你个孩子傍身。” “是贾家对不起你,更是我贾赦对不起你。” 刑氏低下头,看着自己裙子上的缠枝花纹,努力笑道:“老爷说什么呢。”声音却抖得不行,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其实,当年你本不用嫁进贾家的。” 张氏一死,贾母就想着百日内给他娶继室,他怎么也不肯,便是贾母拿贾琏做威胁也不肯松口。 替张氏守了一年妻孝后,贾母又提起此事,也被他拒绝。 于是从有一天起,他院子里美貌的丫鬟越来越多,下人们说的话也慢慢传出了荣国府。 他们都说,荣国府大老爷,是个色中饿鬼,家中妾室如云,便是发妻亡孝之中也在胡来。 可就这样,贾赦也不肯娶继室,说自己名声已经这样了,哪还有人肯嫁。 即便贾母原本替贾赦看好的人家都是些小官之女,在听见贾赦这样的名声后也不肯嫁了。 最后贾母恼怒之下替他定了邢氏,他想要去退亲,贾琏就病了。 他将邢氏娶进了门,贾琏的病就好了。 刑氏擦了擦眼,“我既然嫁进来了,那就是老爷您的人。” ☆、第三十三章 贾赦点点头,长叹了一声,说了句好,又看向迎春,“这一家子里我第二个对不起的,就是你。” “这几年,在王氏那不好过吧。” 迎春依旧是那副木头样子,“并没有,父亲放心,二太太待女儿很好。” 贾赦看着自己这个一点鲜活气都没有的女儿,心中暗叹。 “你的生母,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她总是活力十足,很是爱笑,是平日里负责茶水的丫鬟,因着有了你,被开脸提为姨娘,最后生你的时候没了,你也是一落地,就被接去了荣禧堂。” 迎春微微低着头,只是呼吸急促了两三分。 “那时候的我心灰意冷,只想着逃避,便日日买醉,夜夜荒唐,你生母总会煎一壶浓浓的茶替我醒酒。” 那时候,那个丫鬟总是笑着劝他。 大老爷,要保重身子啊,若是您不好了,这一家子怎么办啊。 “知道我记挂琏儿,还偷偷跑去打探琏儿的消息回来后告诉我。” 大老爷,听说琏二爷昨日被夫子夸了。 大老爷,琏二爷和别人打架,最后还赢了! 大老爷,昨日琏二爷打赢了架,今日又被对方带着哥哥打回来了。 大老爷,琏二爷受伤了,要送伤药过去吗? 大老爷,琏二爷病了,您去看看他吧。 …… 她总是叫他大老爷,成了姨娘后也这样叫他。 “你知道那时候你身体有多差吗?”贾赦又转头对贾琏问道:“我稍微有一点动静,你就会生病,好几次大夫都差点救不回来。” 贾琏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时候我几乎是无人可用了,名声又成了那样,我就想着,干脆就这样吧,只要你能好好长大,好好成家,好好抚育后代,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我难免还是不甘心。” 所以他想以这副荒唐样子去麻痹对方,自己再暗中积蓄力量,把失去的再拿回来。 直到迎春生母难产。 他得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去,可还是迟了。 侍候她的人哭着对他说,姨娘走时不肯闭眼,一直望着门口。 姨娘托我告诉您,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 那一瞬间他只觉的天旋地转,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侍候张氏的人哭着对他说,太太走时不肯闭眼,一直望着门口。 太太托我告诉您,照顾好自己,还有孩子。 他亲手将丫鬟下葬了,然后去了荣禧堂,说想要将贾琏和迎春接回去抚养,被贾母拒绝。 他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荣禧堂。 在回东大院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几年他也算是积攒了点人脉关系和力量,想想办法,总能把孩子们要回来的。 最后他败的极其狼狈。 他以为他是假荒唐,哪知道实际上是真荒唐。 他废了。 贾琏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跪了下来,“父亲!” 他从来没想到,他一直以为对他不闻不问的父亲居然对他付出这么多! 贾琏对着贾赦道:“父亲您别难过,这些也有我的错,儿子不孝,这么多年一直不曾侍奉双亲,也不曾多加关心妹妹,是我不对。” “父亲,您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会出人头地!将来……” “出人头地?”贾赦笑了两声,“琏儿,你没法出人头地,你和我一样,已经废了。” “当年你刚到荣禧堂没多久就被送去和贾珠一同学习,那时候贾珠已经正式入学,你却什么都不懂,夫子却对你们一样严格。” “没几日,你就不愿去上学了。” “更何况府里每个下人都在说,珠大爷是个聪慧的,夫子日日都夸,日后保不定高中榜首光宗耀祖;琏二爷愚笨不堪,听说现在连夫子都不肯教他了。” “又有丫鬟婆子日日暗中引导你,不去上学,就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 “这样一来,你说说,养废你需要多久?” 贾琏面色发白,下意识张口,又被贾赦打断,“你想说你还有爵位可以继承是不是?” 见贾琏点头,贾赦又道:“琏儿,你还不明白吗?” “咱们府中,姑娘是按贾元春开始排的,少爷,虽然东西两府分开,但还是有些顺序。” “咱们西府,有珠大爷,有宝二爷,还有你琏二爷。” “你明白了吗?咱们西府的排行,是从二房开始的,住在荣禧堂代表荣国府的,也是二房,掌管荣国府各项事务的,还是二房。” “咱们大房,从头到尾就是多余的!” 众人被贾赦这一声震的反应不过来。 今天的这些话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 贾赦也不管他们,又转头看向王熙凤,“琏儿媳妇。” 王熙凤愣愣的看着贾赦,“父亲。” “你还没嫁进贾家时,我就知道,你的心是向着二房的。” 王熙凤顿时哆嗦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从椅子上起来。 她的心的确是向着二房的,毕竟王氏是她的姑母,二房又掌着荣国府的大权。 从她嫁进来,不,在她还没嫁进来时,她就一直没将贾赦和邢氏放在心上过,在她看来,邢氏贪婪小气,上不得台面,贾赦日日荒唐,只需稍稍敷衍一番就行了。 所以,她什么事都紧着二房来,便是知道迎春在王氏那受苦,她也想着不过是个庶女罢了,不值得为了她伤了和王氏的情分。 贾赦摆摆手,“好好坐着吧,你身子还没好呢。” 王熙凤便极其不安的坐着了。 贾赦看着她,“你对我们敷衍,我们也对你敷衍,你没什么好愧疚的。” 王熙凤立刻低了头,“父亲恕罪!是儿媳不孝……” 贾赦又道:“我说了,你没什么好愧疚的。” “你现在应该也猜到了,我从来就不希望你做我的儿媳妇。” “甚至直接的说,我厌恶你,所以平日里你来东大院请安我都不愿见你,甚至让下人们给你脸色瞧,便是你以前和琏儿议亲,我也没少在暗中动过手脚。” “因为你是王氏女。” “王家,呵。”贾赦冷笑了声,“原来世人都说,王家豪富,富可敌国,可也只是有钱罢了,现在也开始走下坡路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要败了。” “可谁知道,王家出了个王子腾!” “他们说,王子腾为人勇猛,战场上能以一敌千,是个天生的将才!短短几年就能从一个普通士兵爬到如今的地位,可见其本事。” “王家有了王子腾,瞬间便翻了身,再没人说他们只是有钱罢了。” “可他们哪知道,你们王家是踩着我贾家的尸骨,踩着我兄弟们的尸骨爬上来的!” 王熙凤瞳孔瞬间紧缩,紧紧盯着贾赦。 贾赦看着贾琏,“我像你这么大时,父亲已经将贾家的亲卫交给我了。” “亲卫?” “对,亲卫。” 贾赦慢慢说道:“咱们贾家,以武起家,如今这点家底全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搏出来的。” “武将之家做到咱们家这地步,也算是可以了。” “在你曾祖父还在世时,咱们贾家就有了亲卫,那全都是从万千士兵中挑出的好手,个个皆能以一敌百。” “后来贾家交了兵权,这些亲卫也没解散,而是一直跟着我们,代代相传。” “总共一百亲卫,东府五十,从贾一到贾五十,西府五十,从贾五一到贾小佰。” “父亲将他们交给我时,告诉我,咱们贾家已经不需要亲卫了,以后也别再挑选亲卫了。” “所以,这一代的亲卫,便是贾家最后一代亲卫。” “父亲说是把他们交给我,其实又何尝不是把我交给了他们。” “他们有的年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有些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些是陪着我长大的。” “在我的心中,他们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兄弟。” “张家出事那会儿,贾家也乱着,母亲便趁机从我手中骗走了掌令西府亲卫的令牌,将他们送到了王家王子腾的身边,又借着贾家在军中剩下的那点人脉,将王子腾送进了军中。” “王子腾那时候多勇猛啊,日日都有战报来说他的功劳。” “他们说,王子腾射艺高超,隔着上百步都能一箭射中敌将头颅,将其毙命。” “可我知道,王子腾没这本事!有这本事的,是贾五五!” 贾赦还记得,他迎娶张氏时,张家人为了刁难他,进门时设了无数的难关,其中有一关就是隔着百步射中柳枝上随风飞舞的丝带。 旁人见了都不敢出声,好些还在暗中劝张家改一改难度。 这时候贾五五拿着他的弓走了出来,对着他笑,“这有何难?主子,您瞧好!” 说完一转身,搭弓射出一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只箭带着那根丝带钉在了柱子上。 贾赦那时候每天都在翻阅那些战报,看王子腾的功劳,想从中得知一些亲卫的消息。 “王子腾的官越升越高,我贾家的亲卫越来越少。” “后来王子腾回京,我想要去把剩下的亲卫要回来,哪怕只剩下一个都好。”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一个都没了。” “一个都没了。” 王熙凤都快晕了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家竟然是这样发家的! 她想说这不是真的,但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这些是真的,她幼时也见过叔叔的。 贾赦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守住。” 父亲交给他的,他没守住。 张家老爷子交给他的,他没守住。 张氏交给他的,他没守住。 迎春生母交给他的,他没守住。 他什么都没守住! ☆、第三十四章 贾琏已经是泣不成声,“父亲……您还有我……” 贾赦脸上浮现出一丝悲意,看着贾琏,“是啊,还有你,我原以为,起码我守住了你……” 贾琏,“……父亲?” 贾赦转头看着王熙凤,“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才没发现孩子?” 王熙凤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只是下意识的看着贾赦。 “你年轻不晓事,丫鬟也不懂这些,那你身边的婆子们呢?” “前些日子,厨房里特意供上的饭菜好吃吗?” 王熙凤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面色苍白,嘴唇疯狂的颤抖。 “你猜到了吧?”贾赦淡淡说道:“我起先还想不明白,王家怎么会把你嫁给琏儿这个注定毫无前途的人,现在我明白了。” 王熙凤看着贾赦以往看向她时厌恶的眼神慢慢变了,变成了悲悯,她看着他的嘴唇张张合合。 她听见贾赦说,“我听说,你娘家兄弟的情况,好像比琏儿还差吧?” 不是好像,而是事实,贾琏好歹还读过书识得字,也管过一些事,掌过权,王仁却是只知日日享乐,连字都没认多少!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撒谎!”王熙凤大声惊叫道,声音尖利而又沙哑,下一刻,就见王熙凤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凤姐儿!”看见王熙凤晕了过去,贾琏下意识想要上前查看,却发现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他又转头看向贾赦,这才发现迎春和刑氏也不知何时瘫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贾琏想要说话,想叫人来,结果嘴巴木的厉害,又像是灌了铁一般沉。 贾赦看着他,“放心,只是药效发作了。” 贾赦看着他笑,“咱们吃了饭,就该回去了。” 贾琏顿时恐慌了起来。 回去? 回哪儿去? 贾赦起身,从一旁的墙壁边搬过来几个酒坛子。 因着贾赦平日里常喝酒,所以东大院贾赦常呆的几个地方都放着酒坛子。 贾赦打开坛封,“这些东西,质量比外面市面上卖的要好,便是宫中,用的也是这种规格。” 坛封一打开,里面却放的不是酒。 贾琏在闻见那味道的一瞬间就知道那是什么。 桐油。 贾琏看着贾赦将桐油泼在四周,还用桌子椅子之类的东西把门窗抵住。 贾琏只觉得疯了!眼前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想要大吼!或者是跳起来推开贾赦,打开门,逃出去!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贾赦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后扔进桐油中。 在愈大的火光里,贾赦慢慢走到贾琏身旁坐在,然后就像贾琏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后渴望的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道:“琏儿别怕,父亲在这。” 王熙凤是被呛醒的。 灼热的温度,冲天的火光,刺鼻的味道,弥漫的烟尘,还有外面隐隐传来的呼喝声,这一切让她以为这只是梦境。 但下一刻从喉咙中传出的剧烈咳嗽让她明白这不是梦。 她转头看看,发现贾琏就在一旁的地上躺着,人事不醒。 她想要起身去看看,却是从椅子上上重重滑落在地。 原本她身子还有些发软,但这时候的疼痛却让她感觉好了些。 贾赦坐在贾琏身旁看着她,“我忘了,你身子不舒服,吃的少,这会儿是该醒了。” 贾赦看着她,又看向了其他人,嘴角噙着笑,“不过醒了也没事,你别怕,很快就结束了,咱们一起回家。” “你嫁进来后对琏儿的好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你放心,你母亲也会喜欢你的,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好好相处。” 王熙凤瞬间想通了所有。 王熙凤看着这周围将他们包围的火光,嘴唇紧咬。 她不想死。 她撑着椅子慢慢站起身,“父亲。” 她哑着声道:“过去是我不对,我也没资格劝您,倒是对不起,我不想死。” “我想活,想和二爷一块活下去,我也想有机会弥补我犯下的错,所以我不想死。” 王熙凤努力扯着嗓子呼救,又一边将贾琏几人拖到一块,努力远离那些火。 就连桌子上的吃剩下的汤也被她用来打湿帕子,扑打那些突然蹦过来的火星子。 火越烧越大,王熙凤眼前也开始发黑。 最后门终于被打开了,一群仆人打湿了全身跑了进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老人,浑身脏兮兮的,身形消瘦,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花白,一条袖子空荡荡的,两条腿也是一瘸一拐的。 但他却跑的飞快。 他直接冲到贾赦面前,用自己仅剩的那只胳膊将贾赦搭在自己身上,一点点的往外挪。 老人用着沙哑的嗓子哭道:“主子,您怎么尽做些傻事啊!” 贾赦瞳孔瞬间紧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老人明明没看见,却好像听见了一般,“主子,您没认错,是小佰,小佰回来了!” 贾赦眼眶一热。 他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听说张家小姐要去寺里上香,便想着去偶遇,为了显威风,还将家里马厩里没驯服的一匹烈马骑了出去,结果偶遇没成,却惊了张家小姐的马车,自己还差点被马带着冲到悬崖下去。 他的腿折了,小佰背着他慢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笑着数落他为了追求张家小姐干的那些傻事,最后摇头叹道:“主子,您说说,您怎么尽做些傻事啊!这样能娶到张家小姐才是奇了!” 他恼羞成怒,从小佰身上跳了下来,一跳一跳的往前走,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 小佰赶紧追上他,又把他放到自己背上,“主子,别闹了,当心腿!腿!” 夕阳洒在他们的身上,让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他趴在小佰的背上,想着小佰明明只比自己小一岁,看起来却比自己可靠的多。 小佰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了腿治不好会怎样,他听着听着,就有些怕了,小声问小佰自己的腿会不会变成那样,小佰便笑,他听见小佰说,“主子,别怕,不管发生什么,小佰都在这呢。” 火海里,老人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下意识对贾赦说道:“主子,别怕,小佰在这呢。” 贾母醒过来便立刻问道:“赦儿呢?!救出来没?” 还没等人回答,她就想要起身,被贾政和王氏赶紧拦住,“母亲!大哥没事!他们没事!” 贾母一把把他推开,“你让开!赦儿呢?他人呢?!” 贾政没防备,突然被贾母推开,受力之下,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贾母不顾阻拦,自己就要往外走,口中还不停的叫着赦儿。 贾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垂在袖子中的手猛然攥紧,又倏地松开,面上也带上了几分焦急。 他几步走上前,轻轻的搀扶贾母,“母亲莫急,大哥没事,现在大夫正在给他诊治,稍后大哥就过来。” 贾母顿住脚步,下意识抓住贾政的手,“政儿,你大哥他真的没事?” 贾政点头,“真的没事,就是被烟熏了一下嗓子,可能会难受几天,吃几副药就好了。” 贾母还是不肯放心,“熏着嗓子了?那岂不是吃东西喝水都会难受?这样喝药怎么喝的下?他从小就不肯好好喝药。” 贾政低下头,眼底波涛汹涌,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又抬起头,“母亲别担心,大哥的嗓子不严重,反而是琏儿媳妇和迎姐儿,她们到现在还没醒呢。” 贾母这才问道:“还没醒?她们情况很严重?” 贾政叹了一口气,“是啊,谁能知道,大哥放火前居然还给他们所有人下了药,迎姐儿昨日就受了惊吓,今日又吃了这番苦,还有琏儿媳妇,听救火的小厮们说,要不是她在屋子里努力自救,大哥他们根本撑不到那时候。” 贾母看着贾政,“你说……是你大哥亲手放的火?” 贾政沉默了一瞬才答道:“是。” 贾母便站住不动了,愣愣地看着前方,最后转了身,慢慢往回走,“让大老爷等会儿过来一趟,我有话想和他说。” 贾政搀扶着贾母往回走,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贾母的颤抖,嘴角几不可见的弯了弯,“是,母亲。” 王氏站在榻前,看见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掏出手帕往自己鼻子下凑了凑,眼圈瞬间红了。 王氏也几步上前扶着贾母的另一边,“母亲,您别急,当心自个身子,刚刚您晕了过去,宝玉都急得哭出来了。” 贾母面色微微好转了一些,“今日吓着宝玉了吧。” 王氏眼中含泪,脸上却带上了几分笑,“可不是?急急忙忙的让人去请王太医,说是他医术靠得住,又是一惯替您请脉的,还说要去菩萨面前磕头替您祈福,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 贾母叹道:“好孩子。” 走了几步,贾母又道:“还能是从哪里学的,还不是元丫头那儿,他可是被元丫头亲手教着几年的。” 王氏垂下头,一颗泪珠砸在地上,“原来竟是学的元丫头么?瞧我,居然都不知道。” 贾母这才想起,贾元春和贾宝玉都是一出生就被自己带走抚养的。 所以王氏对贾元春和贾宝玉都不是太熟悉。 就像当年的自己对贾赦。 思及此处,贾母的心便不由得软了软,看向王氏的眼神也温和了几分,“你……” 说什么呢? 让王氏不要再那么贪婪?可她贪婪是因为在宫中的贾元春,而且现在也乖乖把吃进去的那些吐了出来。 让王氏不要那么恶毒?可小厨房做的手脚并不足以让王熙凤滑胎,顶多就是让她难受几分,说到底,还是王熙凤没本事,太弱了! 责罚惩戒王氏?那贾宝玉和贾元春怎么办? 贾母叹了口气,“等会儿让大夫也给宝玉看看。” 王夫人恭敬地低下了头,“是,母亲。” ☆、第三十五章 贾赦过来时脸没洗,衣服都没换,满身的炭火味,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眶还是红肿的,一看就是哭过的。 看着贾赦这副样子,还有那黑白交加的头发,贾母的心又软了下去。 这次的事是有些对不住大房。 贾母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应是,纷纷退了下去,只留下贾母和贾赦在堂中。 屋外,贾政走到院子中间又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王氏走到贾政面前,脸上满是关怀,语气却满是嘲讽,“老爷放心,母亲和大哥都会好好的,毕竟老爷这么多年的努力可不是白费的。” 最后一句声音低低的,只有他二人听的清。 屋子里传来东西被摔碎的声音,一些下人担忧的看向屋子里,贾政却和王氏一动不动,好似没听到那声音一般, 屋子里又传来了贾母的怒吼声。 贾政冷冷地看了王氏一眼,转身走了。 王氏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贾政离去,等看不见贾政的身影才转身往碧纱橱走去。 众人下去后,贾母看着贾赦,最后猛地把身旁桌案上的一个茶盅扔了过去。 茶盅落在贾赦身旁的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贾赦却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更加大声的是贾母的怒吼,“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还想要烧死琏儿他们?!你怎么不一块把我也烧死了?!” “母亲息怒。”贾赦躬身行礼,“是儿子不懂事。” 声音沙哑难听。 看见贾赦还知道认错,贾母的火气稍稍下去了些,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贾赦继续道:“是儿子无能,竟未能烧死大房一家,让母亲为难了。” 贾母愣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被气的直抖,“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让我为难了?!难不成我这个当母亲的,还希望自己儿子死不成?!” 贾赦站起身,看着贾母,“难道不是吗?母亲不是一直都觉得我这个儿子是多余的,只有贾政才是你的儿子吗?” “这些年为了让大房给二房让路,母亲费心了。” 贾母气的说不出话来,什么叫做让大房给二房让路?!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 贾赦又道:“对了,母亲,小佰回来了。” 小佰? 贾母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小佰是谁? “虽然他回来了,可是他一条胳膊没了,两条腿骨折后没养好,现在瘸了,还有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全是在战场上受的……” 贾母脸色慢慢变了。 她想起小佰是谁了。 贾赦看着贾母变化的脸色笑了起来,“原来母亲还记得他啊。” 贾赦死死的盯着贾母的眼睛,“那母亲还记得其他人吗?贾五一,贾五二,贾五三他们呢?” “小佰回来了,可他们却永远回不来了,甚至我连尸骨都不能替他们收敛。” 当年贾五一他们被送到王子腾身边,又去了战场,贾赦便偷偷用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些关系去联络他们,想让他们逃,结果却被贾母发现,那些关系便没了,他也彻底没了贾五一他们的消息。 “母亲,这些年,您梦见过他们吗?” 贾母沉默不语,贾赦却猛地大笑了起来,甚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原来母亲您心里也是有愧疚的,你对他们愧疚,会对其他人愧疚吗?” “比如说……张氏,还有我的瑚儿,我的琏儿,我的迎春。” “母亲,您心里,对他们也会心存愧疚吗?” 看着贾赦眼中的漠然,贾母的心沉了下去,“你真的认为,张氏和瑚儿的死,是我动的手?” “难道不是吗?”贾赦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说什么瑚儿贪玩去了湖边,一时不慎掉进水中,瑚儿什么时候那般贪玩?!他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去湖边了?!” “还有瑚儿头上的伤……” “碰巧滑落水中,又碰巧砸伤了头部么?又碰巧周围一个得力的奴仆都没有?” “所以因着这样的猜测你就认为是我害死了他们母子?”贾母看着贾赦,眼神极其复杂。 “是,我承认,我一直不喜欢张氏,平日里也对她多加苛责,当年张家出事,我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张氏下堂,免得牵连贾家,可我从未想过要她的命。”至多就是让她青灯古佛一生罢了。 “那时候张家做出这样的事来,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和张家撇清关系,只有你贾赦,你还一头撞了上去,你做傻事不要紧,可贾家要紧!” “你问瑚儿怎么会去湖边?”贾母冷笑一声,“你知道的,瑚儿是个好孩子,你日日在外忙碌,张氏病重,琏儿又小,他便日日学业家人两头兼顾,那段日子为了赶时间,他每日走的都是湖边那条路!” “你也别怪什么下人施救不力,那日本就下过雨,路上湿滑,瑚儿一脚踩在青苔上,便失足落入水中,而且头部还碰到了湖边的石头上,这的确是事实!” “张氏自打张家出了事后就病重,听见这事后万分悲痛,便去了。” “我知道你有多看重他们,我害怕你知道真相后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所以我才让下人改了说法。” “哪知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还有贾家亲卫。”贾母抿了抿唇,“我们四王八公自建朝以来便是同气连枝,当时王家出了事,王子腾匆匆接下了王家,却接连被设计,为了自保,为了王家,王子腾便去了军中,别的家族都送了人脉资源过去,可那时候我们贾家有什么?!只有亲卫!” “是,我是把贾家的亲卫送了过去,可我也对他们承诺过,去了战场,他们所有的功劳不会再因为是亲卫而被剥夺,他们也可以做官,但他们没那个命在战场上活下来,还要怪我不成?!” 贾母胸膛剧烈的起伏,“张氏去世,说实话我是松了一口气的,可那还不够!所有人都知道张家是你的岳家!是贾家的姻亲!所以我想着替你另娶一房,以消除张家对贾家的影响。” “那时候我人都替你看好了,是当今一派的,才貌双全。” “可你不愿!你不愿!” “我拗不过你,便随了你。” “你要为张氏守妻孝,出孝后执意不肯续娶,这让京中所有人家都看着我们,没办法,我只好让政儿夫妻住在荣禧堂,让人误以为贾家已经放弃了你。” 可她从来没想过让贾政继承荣国府,因为这个,她心里便对二房多了几分愧疚,好些事,也装作没看见,甚至还让王熙凤做了贾琏的媳妇。 贾母现在是真的觉得心冷,只觉得自己一副慈母心肠全被贾赦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辜负了。 “可你倒好,平日里日日荒唐不说,竟然还怪起我这个母亲来了。” 贾赦的眼神在贾母述说那些时还有些波动,可当贾母说完了,贾赦的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那琏儿呢?惜春呢?琏儿媳妇腹中那个孩子呢?” 贾母张了张嘴唇。 她想说那时候琏儿哭泣不止,还有张家的仆人认为荣国府要害琏儿,想把琏儿带走,她这才把琏儿接了过去,接过来这么些年,虽然因为张氏的缘故她不怎么喜欢贾琏,可也没有磋磨过贾琏。 还有迎春,一个庶女,长在自己眼前以后出去身份也会被人高看一截,这是对她好。 还有琏儿媳妇腹中的孩子…… 贾母想把这些都说出来,可当她对上贾赦的眼神时,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贾母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做什么?” 贾赦道:“我要王氏出家,还有二房搬出荣禧堂。” “不行!”贾母想也不想道:“王氏出了家,元丫头和宝玉怎么办?!还有,现在蒋家被免罪了,贾家正在风口浪尖之际,你又突然回了荣禧堂,外人会怎么看贾家?!万一又牵扯到当年的事怎么办?!” 贾赦扯了扯嘴角,“元丫头大年初一出生,宝玉唅玉而诞,都是贵人,还怕有王氏这样的母亲吗?” 贾母看着贾赦,双眼微睁,像是头一次见他一般,“当年王氏突发奇想,宣扬宝玉的事是你做的。” 唅玉而诞这种事,贾母不可能不清楚意味着什么,当年知道这件事后她便立刻安排人手将其瞒了下来,结果哪知道王氏却透露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府中都在讨论这件事,却没一点风声到外面。 贾母知道后只当是有人要对付他们贾家,便当机立断让人抄了宝玉的名字贴到大街上让人叫喊。 贾宝玉的命保住了,可他也彻底废了。 皇室不是傻子,能够允许贾宝玉活下来已经很宽容了,至于别的,就别再想了。 贾赦轻笑一声,“母亲这话可说错了,哪还用得着儿子出手,不过是有人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她便挂在心上了,想想也是,当年元丫头的事,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好处。” 贾母冷冷看着贾赦,“如果我不同意呢?” 贾赦叹了口气,“那儿子只好把祭田的事捅出去了。”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贾母和贾赦都紧紧盯着对方,最后贾母先移开了目光。 “你说的事不可能行,但其他的,可以商量。” “好。”贾赦说道:“那我要梨香院,还有迎春。” 贾母在听见梨香院后眼神便复杂了起来,最后垂了首,“好,依你。” ☆、第三十六章 惜春是过了很久才知道荣国府发生了这件事,而那时候,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荣国府大房和二房撕破了脸,只是碍于贾母,这才没彻底闹了出来。 贾琏夫妻还住在原来的院子,但听下人们说等王熙凤养好身子后他们还是要搬的,而贾赦和邢氏以及迎春却是搬进了梨香院。 梨香院,贾代善逝世之地,平日里被封存着,直到现在才又被人打开,有了新的主人。 贾赦搬进梨香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砌墙。 他把梨香院和荣国府隔开了! 据下人们传的消息所说,梨香院本就在荣国府的一角,还有专门的门可供出入,现在贾赦把墙一砌,只留下了一扇小门通着荣国府,还让人时时看守着,平日里贾赦出入都没再走荣国府的大门! 不仅如此,贾赦还曾经在梨香院那个出入的门上挂了匾额,题的是一等将军府! 最后那匾额只挂了半日就在贾母的强逼之下被取了下来,但因此一事,京中都知道了荣国府的事。 惜春原本还听的津津有味,但很快她就没心思听了,因为她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起因还是当日贾敬那句有人来教导惜春哪些话不该说。 第二日惜春是被人叫醒的,一睁眼,蒋妈妈就对她道:“惜姐儿快点起身,教导你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看着窗外蒙蒙亮的天空,惜春:“……哦。” 教导惜春的是贾敬的亲卫贾三六,看起来四十来岁,脸上带着笑,看上去十分祥和,据贾敬所说,贾三六擅长打探消息。 惜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因为被贾三六教导了几日她还记不住贾三六长什么样子! 不仅她是这样,她院子里的所有人对贾三六的印象都是男的,四十来岁,为人祥和,若是让她们说一说贾三六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她们就说不出来了。 惜春也很好奇贾三六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看长像也不像是大众脸。 于是有一日她就直接问了。 贾三六还是笑,“这些不过是些小把戏罢了。” 贾三六问惜春,“县君见过街头上的那些戏法吗?其实和这些都是差不多的道理,就是让对方的注意力转移。” 惜春有些懂了,慢慢点着头。 见惜春懂了,贾三六笑意更深,“如果想要从人群中分辨出一个人,那我们一般会从哪些地方着手?” 惜春想了想,答道:“外貌,体形,习惯,嗓音,还包括气味。” 贾三六道:“县君聪慧。” 贾三六又道:“但县君需记住,这些都是可以变得,有时候,我们还可以依靠直觉来判断。” 惜春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贾三六还会口技,惜春就没少被这个折腾过。 贾三六当初告诉惜春哪些可以说哪些不可说后,惜春就糊涂了。 比如说,贾三六问,县君如果看见了异象,比如说去上香时看见佛祖头上金光闪现,县君会说出来吗? 惜春想了想,说,会。 这种现象多难得,以前在网上看见都要点赞评论转发一条龙的好不好。 但贾三六面色不变,惜春又有些犹豫了,又想起现在自己身处的环境,迟疑的说道,那……不说? 贾三六就摇头了,说,这个可以说。 贾三六又问,县君如果梦见了菩萨对你笑,县君会说出来吗? 想到之前的答案,惜春坚定道,说! 于是贾三六又摇头了,说,县君,这个不可以说的。 惜春:…… 你的逻辑有问题吧?! 总之这样被教导了好几天后,惜春决定,她还是少说话吧,毕竟少说少错。 贾三六也认为这样好,于是又开始训练惜春少说话了。 比如说当惜春在看书时,贾三六就会小声进来,凑到她身旁问道:“惜姐儿,在看什么书?要不要歇一会儿,吃点点心?当心累着了。” 惜春下意识抬起头笑,“妈妈,我不累……” 后面的话被惜春咽了回去,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温柔和蔼的蒋妈妈,而是笑得让人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去的贾三六。 是的,贾三六每次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就突然用她身旁熟悉的人的嗓音问她的话。 再把脚步声改一改,身上薰香味道变一变,站的方位注意点,总之惜春要是不抬头看来人,就认不出来人到底是谁。 而贾三六的丧心病狂不仅如此,惜春好几次半梦半醒之间就被贾三六套话了,问她做了什么梦之类的。 从那以后,惜春再看贾三六,就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和蔼可亲了,脸上的笑也是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在贾三六的高强度的训练中,惜春很快适应了下来,具体表现为没那么多话了,就是有人问她话,她也要先抬头看对方一眼,确认了,才开口说话。 等到最后贾三六表示惜春过关了,自己也该回去了时,惜春和整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恨不得放鞭炮来庆贺一番。 没错,贾三六还趁着这个机会把惜春院子里的丫鬟们也教了教,毕竟对于下人而言,管好自己的嘴更加重要。 惜春不知道贾三六是怎么教导丫鬟们的,但从丫鬟们的反应来看,教导手段估计不怎么温和。 贾三六走了,惜春只觉得天也蓝了,草也绿了,饭菜也比以前香了。 可贾敬不这么想。 贾敬听着贾三六的回报,只觉得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听听贾三六怎么说的吧。 县君十分聪慧,很多方面一点就通,就是……太聪慧了。 贾敬问怎么看出她聪慧的? 贾三六就道:县君爱看书,看书时还会对一些自己存在疑问的地方做标记,并且询问他人,平日里看见一些有趣的东西也会问,还会自己尝试做一做。 接着贾三六就从怀里掏出几本书,请贾敬过目。 贾敬一打开书,就看见了那些惜春自己做的标记,像是一些字的读音,含义之类,还有一些被圈起来的段落或字眼。 贾敬大概翻了翻惜春圈起来的部分,发现写的全是游览一类的见闻,像是这篇说在哪里看见了当地的一种特产,那篇写在哪里有一种奇怪的现象。 贾敬又翻了翻,就从书里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纸,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弯弯曲曲,深浅不一的线条。 尽管它错漏百出,毫无章法,但贾敬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一张地图。 地图上还画着各种小图案,联合之前惜春圈起来的那些段落,贾敬也大概猜出了那些图案代表着什么。 贾敬深吸了一口气。 惜春聪慧他是知道的,但他也只是以为对方要早熟一些,学东西快一些,结果哪知道惜春的聪慧完全不一样。 贾敬问贾三六,“惜姐儿平日里爱问什么问题。” 贾三六答道:“咱们平日里吃的油是怎么来的,还有其他油吗?这种鱼是哪里来的?河里?海里?离咱们这里远吗?身上的衣服为什么那么贵?是因为做起来很难吗?冬日快到了,家里还会有蔬菜水果吃吗?怎么种的?还会问一些卖进来的丫鬟们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又是怎么被卖进来的……” “行了。”贾敬打断贾三六的话,“我知道了。” 贾三六乖乖闭嘴了。 贾敬合上书,小心的将其恢复成没被动过的样子。 贾敬又问,“这件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贾三六答道:“之前偶然听县君问这些问题,觉得有趣,便多注意了几分,后来又听见县君问为什么不用其他的油,布匹那么难织,为什么不想办法把织布机改一下……” “奴才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开始真正注意了起来。”贾三六顿了顿,继续说道:“奴才接着就注意到了县君爱看书,但有时候看书却爱避着人,不许丫鬟们靠近,看完书后,也会把书收好,放在自己的小箱子里锁起来,钥匙也自己收着。” 听到这句话,贾敬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还行,还知道藏起来。 贾敬又将书递给了贾三六,贾三六小心的将其放入怀中。 这是他偷偷拿出来的,还得原样放回去。 贾敬又问:“这些日子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贾三六犹豫了一下说道:“县君经过这几日的学习,那些话已经不会轻易说出口了。” 贾敬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和贾三六商量好的,他们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惜春谨言,毕竟让一个小孩子来分辨不同的场合该不该说什么太难了。 贾三六继续说道:“但是主子……县君似乎……对下人太过宽和了。” 贾敬这下皱了眉。 贾三六说惜春对下人太过宽和,那定然有其它的意思。 贾三六咬了咬牙,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县君对下面的人宽和,对上面的人也无敬畏之心。” 这话就直白明了了。 贾敬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她做的很明显?” 贾三六没有直接回答:“奴才教导县君的这段时间,尚嬷嬷也趁机让县君多练习对着来人的眼睛说话。” 贾敬便叹了口气。 他向贾三六伸出手,“把那几本书给我吧,我晚上亲自给惜姐儿送回去。” 贾三六也松了口气,立马把书又拿了出来,交给贾敬后立刻退了出去。 贾敬翻开书,又细细看了起来,最后看着那张地图出了神。 ☆、第三十七章 贾敬是在晚饭后对惜春摊牌的。 惜春在看见贾敬掏出那几本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是她太不小心了。 贾敬会怎样看她?会不会惩罚她?会不会认为她是妖怪? 贾敬看着惜春瞬间僵住的身体和陡然苍白的脸色,心顿时软了,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也软和了起来。 贾敬叹了口气,摸着惜春的头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父亲的惜姐儿是个不俗的。” 惜春还是没反应过来。 贾敬将惜春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一下下顺着她的背,让惜春回神。 等惜春回神了,贾敬才开口问道:“惜姐儿,你告诉父亲,你想要做什么?” 惜春低下头,慢慢抓紧了衣服。 她想要做什么? 她最开始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想要让自己的生活环境变得好一些,后来慢慢的,她想要让这个家变得更好,再跟着,她想要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她听胡嬷嬷提起过,当今去年下旨,将原本开设用于海贸通商的口岸关了一个。 见惜春不想说,贾敬也不强逼。 “我知道惜姐儿想要做的事是大好事,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好事。”贾敬说道:“但是现在这些事不能做。” “这些事别看小,却能够动摇民生,所以须得有绝对的把握才能去做。” “父亲不会阻拦惜姐儿,但惜姐儿现在太小了。” “惜姐儿现在的目标就是好好长大,那些事情有父亲这些大人来费心就够了。” 惜春抿抿唇,“我听妈妈说,我们借了很多钱,欠别人钱不好,要尽快还的。” 贾敬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惜春说的是国库银子。 贾敬轻笑了一声,“惜姐儿别担心,这件事父亲心里有数。” 借了国库银子的可不止他们一家,便是真的要还,也不能随意的去做了那出头的椽子。 惜春这下才抿着唇笑了起来。 贾敬又指着那几本书对惜春说道:“父亲和惜姐儿做个约定好不好?” “父亲将这些书还给惜姐儿,惜姐儿平日里也可以随意看,若是这些书不够,惜姐儿也可以去父亲的书房找书看,不懂的也可以问父亲。” “那些惜姐儿想要做的事,惜姐儿现在不能做,但都可以记下来,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再去做,好不好?” 惜春立刻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有能力去做?” 贾敬笑道:“等父亲觉得惜春长大了的时候。” 惜春便叹了口气,“园子那个扫地婆子的儿子都那么大了,那个婆子还觉得自己儿子小,什么事都不让他做。” 贾敬一噎,无奈了起来,“好,如果惜姐儿觉得有些事必须做,就告诉父亲,父亲帮你拿主意好不好?” 惜春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惜春从贾敬腿上跳了下来,跑到自己的小箱子里翻了翻,拿了一本书出来。 惜春将书翻了翻,递给贾敬,示意他看。 贾敬接过书,发现这是也是一篇游记,上面说在海边一带,有当地人吃一种树木的根茎,他也尝过,觉得吃起来不难吃也不怎么好吃,却容易饱肚,而且吃了后也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惜春示意他往后翻,贾敬便将翻了几页,发现后面还有一篇这个人的游记,说他继续游览,又在海边的另一个地方发现了类似的植物,但不是树木,而是草藤,草藤下面的部分根茎异常肥硕,他将肥硕的根茎取了下来,然后去皮,发现和之前那种树木的根茎味道差不多。 而且他还写道,这种植物当地人也有种植,只是种的不多,只有那些最贫苦的人家才会种植用来充饥。 这个人就感叹,世间同一种植物,在不同的生存条件下长的样子也不一样,就像先人所言的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大自然果然奇妙啊。 贾敬看完后便问惜春,“惜姐儿对这种植物很感兴趣?” 惜春点头,指着第二篇游记道:“这种能吃,应该很多地方都能种,而且长的好,果子多,能填肚子。” 这两篇游记,第一篇写的是木薯,第二篇写的是红薯。 红薯对这个时代的百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贾敬瞬间明白了惜春的意思。 能吃,能种植,那就是粮食了。 如果这种新粮食能够大范围种植,产量还高,那那些贫苦人家生活就能得到改善。 惜春又道:“它好养,一小段也能活。” 贾敬蓦的抓紧了书,他努力装作轻松的口气问道:“惜姐儿,这些都是你从地府里知道的吗?” 惜春眨眨眼,地府? 下一秒惜春就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贾敬对她这么离奇的表现都接受良好,原来根源在这。 惜春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在那里碰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个海商,生前从海外偷偷带回来了一种粮食,可以种,产量很高,可以养活很多人。” 贾敬把书合拢,“好,这件事父亲知道了,也会安排人手去做。” 惜春顿时心满意足了。 贾敬却突然问道:“那惜姐儿可不可以告诉父亲,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那几本书都是蒋氏留下的,贾敬手里的这本却是这两年新出来的。 惜春:……糟糕! 惜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贾敬的神色,然后乖乖坦白交代,“是我让入画托二门上的小厮去买的。” 当然,入画不是说的她要看,而是说两位嬷嬷想要看。 惜春冲贾敬满脸讨好的笑道:“父亲,惜姐儿错了,惜姐儿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您别生气好不好?” 贾敬瞪着惜春,最后伸出手来在惜春额头上点了点,“你啊……” 惜春就嘿嘿的笑,又小心的说道:“父亲不生惜姐儿的气,那也不要生入画的气好不好?” 接着不等贾敬有所反应,惜春就抓着贾敬的衣服晃,一通父亲好,父亲棒的夸了好一会儿。 贾敬:…… 贾敬很想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就不再试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的对惜春说道:“下不为例!” 惜春笑着点头,又是一顿夸。 贾敬享受够了,才又问惜春,“惜姐儿想不想和别的小孩子一块玩?” 惜春摇头,“不想。” 和小孩子呆久了真的容易把自己也变成小孩子的,她现在心性思维都越来越像小孩子了,她要远离这种影响! 而且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贾敬这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南安王府的大小姐呢?上次你见过的那位,你想不想找她一块玩?父亲可以帮你请她来家里玩。” 惜春头摇的更凶,“不想!他们家不喜欢我。” 上次赏菊宴上那些话她可还记着呢!而且她还算计了晋玥,南安王妃没找她的事就算好了,她还自己送上门不成?她又不傻。 贾敬还是不肯放弃,“那你要不要去找你二姐姐三姐姐玩?” 这次惜春犹豫了。 有点心动。 但惜春最后还是摇了头,“二姐姐还在养病,不能去打扰,三姐姐要去上学,也不能打扰。”而且贾家西府二房不待见她,现在和她走近了,对探春不好。 贾敬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也迟疑了起来。 “父亲不用担心,我平日里也很忙的。”惜春笑着道:“不会无聊的。” 惜春掰着手指算,“要跟着七婆婆背书,要跟着胡嬷嬷尚嬷嬷学规矩,认字,还要和立春春分她们一块玩。” 这么一算下来,惜春发现自己还真挺忙的。 贾敬也发现了,“惜姐儿不用那么累,平日里可以多玩一会儿的。” 惜春笑着说好。 第二日,惜春院子里就来了人,叮叮咚咚的一顿整,到了下午,惜春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 秋千不大,上面还系满了彩带,一看就是给她做的。 刚开始看到秋千时,惜春还有些兴致,去荡了一会儿,但每次立春她们都不敢大力推,怕把惜春摔了,惜春玩了几次就没去玩了,觉得没意思,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和嬷嬷们认两个字呢。 书的事嬷嬷们也知道了,她们一方面对自己没有发现惜春真实学习速度恼怒,另一方面也惊讶于惜春的聪明。 她们现在已经教惜春念了三字经,正在念千字文,那些字惜春不会写,但大部分已经能够认出来了,平日里惜春也会问她们一些字,但她们都没起疑过!再看惜春看的那些书,好多字惜春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就能联系上下文连蒙带猜的大致明白讲的是什么。 胡嬷嬷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二日就加重了惜春的课程,“等翻过年来县君也要跟着去进学了,原想着教县君念念三字经千字文打个底,跟着夫子学时也能容易些,但现在看来,可以为县君讲的多一些了。” 惜春:……哦。 于是过了几日,贾敬便发现,在他送了秋千后,惜春更忙了。 贾敬:……这不应该啊? 又过了几日,吃完晚饭后贾敬就问惜春了,“惜姐儿想不想多个小姐姐一块玩?” 惜春正在回想今日学的内容,听见贾敬说直接下意识道:“不……” “这个小姐姐也不是外人,是你表姑姑的女儿,今年四岁,姓林,小名黛玉,听说十分懂事可人,想来能和你说到一块。” 惜春后面的话顿时没了声,眼睛瞪的大大的,“谁?!” 贾敬奇怪的看了眼异常激动的惜春,“你表姑姑的女儿,林黛玉。” 惜春一把抓住贾敬的手,“我愿意!林姐姐什么时候来?我去找她玩也可以。” 贾敬看着这么兴奋的惜春不由得有点头疼,“她随你表姑姑住在扬州,没法来京城,但是你可以写信给她。” 惜春听了,立刻从椅子上下来往里间跑去,“立春!帮我磨墨!我要写信!” 被留在原地的贾敬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惜春那欢快的背影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孩子。 ☆、第三十八章 贾敏是在收到贾赦的信后才知道京中贾家发生了什么。 贾敬回府,惜春被封,蒋家免罪,还有荣国府的那场大火。 这一切都让贾敏心惊肉跳。 特别是在看到贾赦向她坦陈那些往事,以及告诉她那把火是他亲手放的时候。 贾敏收到信已经过几日了,可一回想起信里的内容,她就忍不住垂泪。 自从儿子病逝后贾敏的身子就一直不见好,这几日心中忧愁,贾敏顿时病重了。 林如海听见下人来报说贾敏晕了过去,立刻赶了回去。 等贾敏醒来后,林如海就问了,“敏儿,你我夫妻一体,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我说的吗?” 贾敏偏过头去不肯说话。 林如海看着贾敏削瘦的侧脸心中暗叹,“今日你晕倒,玉儿也被吓得不轻。” 贾敏这下肯开口了,“玉儿她……” 林如海道:“玉儿只是被吓着了,但她自小身子骨弱,我不放心,便让大夫看了看,给她开了副安神的药。” 林黛玉自小体弱,如今四岁了,竟瞧着和三岁孩子大小一般,而且几乎日日汤药不落。 贾敏眼中闪过一丝悲戚,“是我对不住玉儿。” 不仅是林黛玉,还有那个孩子。 林如海明白贾敏话中未说明的意思,心中也顿生悲痛。 体弱的黛玉,还有那个早逝的孩子,这是他夫妻二人心中永远的痛。 “哪里是你对不起他们,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林如海轻轻将贾敏拥入怀中,“真要怪,也要怪我,咱们林家本就子嗣不丰,我又被人下药坏了身子,这么多年,倒是苦了你了。” 听着林如海的话,贾敏的泪瞬间掉了下来。 他们夫妻二人本就子嗣艰难,林如海被人下药坏了身子,她也在怀孕时被人暗算,这才导致了两个孩子体弱。 林黛玉还好,大夫说细心将养,将来长大也不会有什么,而他们的儿子,却是从出生起就没下过地,千辛万苦的养到三岁,一场风寒就没了。 等到贾敏平静了下来,林如海便对她道:“我想了很久,不如,我们过继一个孩子吧。” 贾敏立刻抓住林如海的手,刚要开口就被林如海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我纳妾。” 林如海笑着将贾敏散落在脸庞上的发丝拨到脑后,明明面前的女子已是面色蜡黄形如枯槁,但在林如海的眼中,她仍然是当年京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公侯小姐。 “你我夫妻结发数载,我一直都未曾有过她人,难道现在我老了,反而还要娶二色不成?”林如海道:“没得让人笑话,万一你生气了,要和我和离怎么办?” 当年京中贾敏偶然和林如海相遇,二人暗生情愫,后来贾敏被贾代善定给林如海,那一日,一向温柔的贾敏难得显示出了武将家女儿的风采,她问林如海,会不会娶了她后又有了其他人。 林如海心中觉得有趣,便反问贾敏,若是有会如何?若是没有又如何? 贾敏拿着一柄画了玉兰花的宫扇慢慢扇着风,语气也轻飘飘的。 若是没有,我必定全心全意待你,若是有,那做个表面夫妻就是。 林如海又问,那我要是宠妾灭妻,对你不好呢? 玉兰花宫扇遮住了贾敏大半张脸,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里面像是装满了星辰。 对我不好? 和离便是。 她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嫡女,她有这个底气。 林如海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最后他笃定的说道,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贾敏也想了起来,林如海又继续说道:“现在咱们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趁着年岁小,细心教养,别的不说,品行总是好的,而且长在咱们跟前,也不怕没感情,或是以后对玉儿不好,若是心性不正,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咱们也能早日发现。” 贾敏点头,又依偎在林如海的怀中,嘴角含笑,“好,都听你的。” 两人依偎在一起,静静享受了一会儿这温馨的时光。 林如海见贾敏情绪还好,就继续问道:“从你接到京中的信后,这几日总是神思不属。” “这些日子的邸报我也看了,贾家东府嫡小姐被封县君,蒋家被免罪,你可是因此而担心贾家?” 贾敏摇头,“敬大哥哥那边还好,我相信他不会让东府出事的,我担心的,是我母亲和哥哥他们。” “岳母他们?怎么,可是出了事?” 贾敏咬咬唇,有些犹豫。 当年她嫁给林如海后便跟着来了扬州,远离京城的不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这让贾敏倍感不安,便用了京中贾家的名头竖立起了一道屏障。 林家人人都知道,太太的母家是京中那个身为皇家近臣,权势大又富贵的贾家。 四王八公里的八公贾家就占了两份呢! 因着对这样贾家的畏惧,众人对贾敏接受良好,便是贾敏一些习惯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只会说太太还是贾家的嫡小姐,金尊玉贵的教养大的,规矩自然和咱们这边不同。 贾敏再趁这时机努力将自己融入进去,别人也会热心的帮忙,而且还对她多加赞叹。 因着这个,贾敏一直对外竖立贾家的形象都是让人敬畏的。 又过了几年,贾敏打算不再用这个借口,毕竟她已经是林家妇,把贾家捧的太高不是好事。 但贾敏没找到机会,因为她嫁进林家几年都不曾有孕。 一个女人,只要没孩子,在那些人眼里就是天大的罪过! 林如海不愿纳妾,可在外人的眼里,那就是她贾敏容不得人! 他们又开始讥笑了起来,说林家太太看着倒是温和的,没想到却是这般不容人的,也不想想,要是她一直都生不出来,林家怎么办。 林家开始对她试探,甚至还有直接送了人来。 贾敏在再一次送走林如海的远方表姐妹后想了很久,又把贾家搬出来了。 在贾家声名的威慑下,那些人总算消停了几分。 贾敏也终于喘了口气,这样一日日的拖着,直至有孕。 这一年年下来,贾敏已经习惯了将贾家竖立成那副样子,便是林如海也不曾起疑。 可贾敏知道,贾家早就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对自己的丈夫坦陈自己说了这么多年的谎言,贾敏无疑是难堪的,但看着林如海那鼓励的眼神,贾敏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随着贾敏的话,林如海的眉越皱越紧,等到贾敏说完后,林如海长叹道:“敏儿,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贾敏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也不瞒你,前段日子你重病,我也给京中去了信,后来京中也回了信,因着那时候你已经有所好转,我便把信扣下了。”林如海说道:“岳母说,若是你……就让我将黛玉送到她膝下教养。” 贾敏下意识抬起头,“不可!”贾家成了那副样子,黛玉去了就是掉进了火坑!她可没忘,贾母已经和她提过几次贾宝玉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你也知道不可。”林如海道:“可若是你真的……我又不了解贾家的真实情况,自然以为将黛玉送到岳母处最好,到时候……” 贾敏只是一回想那种情景就心生惧意,“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隐瞒这些。” “现在你告诉我也不迟。”林如海握住贾敏的手,“这么多年,若不是为我,你也不会用这种法子来保护自己。” “不过,贾家的变化的确太大了,我记得当年在京中时,两位舅兄和岳母的关系看着还好。” “不,当年母亲和哥哥他们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和睦的样子。”贾敏摇头道:“大哥哥自小被祖父母抱走抚养,二哥哥被母亲抚养,我则是被父亲亲自教养,又住在母亲身旁。” “家中人人疼我,对我而言,每个人都能好好相处,但大哥哥和二哥哥,和母亲却是没什么话说。” “原本我还想着慢慢相处时,哥哥他们便能熟悉起来,哪知道……” 那时候,贾赦渴望能够和贾政一般和贾母相处,贾政又渴望能够和贾赦一般被贾代善看重,明明是亲兄弟,很多时候却只能相顾无言。 还有贾母,曾经他们每个人都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好,最后却是越来越差,直到贾代善突然病逝,所有矛盾都爆发了出来。 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林如海也有些感叹,原本还有机会修复关系的一家子,就这样硬生生变成了仇人。 “按理我不该言,但岳母有些行事的确有失偏颇,长此以往,只怕后果更加严重。” 贾敏也叹,“母亲虽然一直挂念大哥哥,但毕竟一直养在跟前的是二哥哥。”所以偏心什么的,也正常。 林如海轻轻拍了贾敏一下,“好了,别再想这些了,便是你担心岳母他们,也不急于这一时,现在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贾敏顺从的点头,今日将她压在心底十几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这让她轻松了许多。 林如海又陪了贾敏一会儿才离开,林如海一离开,贾敏就叫来大丫鬟,“你去玉儿院子里一趟,让王嬷嬷来见我。” 大丫鬟应是,退了出去。 贾敏靠在床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想到那些亲卫叔叔哥哥们,贾敏便恨极了王家。 王嬷嬷因着是从贾家来的老人,又和王家有点关系,平日里对黛玉总是漫不经心,对着其他人也爱指手画脚的,现在看来,也不必对她客气了。 ☆、第三十九章 惜春美滋滋的写了信,并且开始期待来自林姐姐的回信,结果林姐姐的信没等到,晋玥倒先来了。 惜春听见下人回报说南安王府的大小姐来找她玩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那欢快跑过来的身影就让她明白这是真的。 晋玥跑的脸蛋红扑扑的,人还没到,看见她就笑了起来,“惜春,我来找你玩啦!” 惜春也笑,看着晋玥跑到她跟前,“你跑什么?我就在这站着,你慢慢走过来就是了。” 吟风和另一个大丫鬟跟在晋玥后面,时刻小心着晋玥摔倒。 晋玥拉着她的手笑,“你怎么不来找我玩?” 惜春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没时间。” 接着惜春又把之前对贾敬说的那些又说了遍。 晋玥听完就咋舌,“你要学的好多,比我还多。” 惜春点头,她现在学的是有点多。 晋玥又有些迟疑道:“那我今日找你玩,你就不能学习了。” 惜春抓住她的手往里走,“没事,嬷嬷们说我这几日学的好,正好许了我今日休息。” 两人进了屋子坐下,惜春就让人上糕点牛奶。 丫鬟们手脚很快,几下就把东西送了上来。 晋玥看见牛奶就笑,“看来你很喜欢喝牛奶呀。” 惜春认真点头,“喝牛奶对身体好。” “他们也这样对我说的。”晋玥喝了口牛奶,“可是我不喜欢,总觉得有味道。” 惜春也喝了口,“多喝牛奶能够长高!” 晋玥顿时来了兴致,“真的吗?” 惜春点头,然后就看见晋玥笑了起来,“你……你的嘴巴……” 惜春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怎么了?” 立春上前给她擦了擦嘴,“没什么,就是沾了点牛奶。” 惜春明白了,白胡子。 惜春看了看晋玥,也笑了,“你也有。” 晋玥顿时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真的?吟风!快给我擦一擦。” 两个小孩擦了嘴,又喝了口牛奶,然后就看着对方脸上新长出来的白胡子笑。 晋玥左右看了看,问惜春,“你二姐姐三姐姐不在吗?” 惜春摇头,“我们没住在一块,我跟着父亲住,她们跟着她们的父亲住。” 晋玥点点头,又问惜春,“那要不要叫她们也过来一起玩?” 惜春道:“二姐姐病了,现在在养病,不能来,三姐姐要上学,没时间。” 晋玥便只好放弃,“那好吧。”接着又叫另一个丫鬟,“你去把我带来的点心分一分,给她们也送一份过去。” 晋玥转头对惜春道:“我哥哥也去上学了,天天可辛苦了,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回了家还要跟着武师傅练武。” 晋玥心疼的说道:“哥哥都瘦了。” 惜春道:“嬷嬷说学东西都是一步步慢慢来的,等以后习惯了就好,但是也不可太过,该休息就休息。” 晋玥小大人一般叹气,“母妃也这样说,还让哥哥休息,可哥哥不肯,没办法,只好随他去,平日里饮食起居多上心。” 丫鬟很快回来,手中还拖着两盘糕点。 一盘方方的,白白糯糯的,看上去就十分可爱,另一盘则是做成了花的样子,中间还涂了蛋黄,撒着黑芝麻,像是巧酥。 晋玥指着那道白色的点心说道:“这是枣泥馅的,味道酸甜。”又指着巧酥道:“这道却是甜的,而且吃着也不腻,我每次都爱吃这个。” 说话的同时晋玥还拿着眼睛扑闪闪的看着她,手里还把那道甜点心推了推。 惜春拿起一块巧酥吃了,果真如晋玥所说,很甜,吃着却半点不腻,而且外酥里嫩,很好吃。 晋玥笑着道:“好吃吧?” 惜春点头,“嗯。”接着又拿起另一道点心吃了起来,枣泥馅酸甜可口,很是符合惜春的口味。 惜春当即便又吃了一块。 晋玥看了看两种糕点,“原来你喜欢吃这种啊?那太好了!” 晋玥当即就把枣泥馅的点心往惜春那推了推,把巧酥拖回自己身前。 “这些点心很难买的,母妃也不许我多吃,怕我坏了牙,但哥哥每隔几日就会买给我,可每次买了,我就不能吃糖了,这些点心都要我一个人乖乖吃完,不许剩下。” 而且每次都是她喜欢的点心和不喜欢的点心一样来一份,于是晋玥便天天算着吃,今天吃哪种点心,吃多少,明日吃哪种点心,又吃多少。 “今天我还想着要是你也喜欢吃和我一样的,那我就只好把枣泥馅的带回去慢慢吃了。” “虽然不讨厌枣泥馅的点心,可我也不怎么喜欢,要是带回去了,我得吃好几日呢。” 惜春听了便道:“点心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晋玥摇摇头,“他们家的糕点可以吃很久的,而且味道也不会变。” 惜春想了想就明白了,估计是为了不让晋玥多吃糖才这样做的,今日没吃完的点心第二日应该也会被换成新做的。 说话时晋玥来回看了看两盘糕点,最后又从自己盘里拣出几块放到惜春的盘里,又从惜春盘里拿了几块放到自己的盘里。 两人吃了东西,晋玥就有些闲不住了,“惜春,我们去荡秋千吧!”她刚进来时就看见那个新扎的秋千了! 惜春摇头,“不行,我们才吃了东西,要休息一会儿才能玩。” 晋玥幽幽的看着惜春,“惜春,你好像我哥哥啊,他也总这么说我,还让吟风盯着我,明明自己每次都是刚吃完饭就练武。” 惜春:…… 惜春转过头,让立春把九连环拿过来,“我们先玩会这个,等一会儿再去荡秋千。” 晋玥嘟着嘴不乐意,“我不想玩这个。” 惜春想了想,让立春把前几日贾敬派人给她做的拼图拿出来,“那我们玩这个吧。” 这下晋玥来了兴致,“好。” 两个小孩就头凑着头一点点拼了起来。 这个拼图并不复杂,她们拼了半个小时就拼好了。 拼好后晋玥就笑了,“是荷花!” 惜春点头,“嗯,是荷花,我还有桃花菊花牡丹的拼图。” 晋玥便羡慕的呀了一声,惜春就笑,“你要是喜欢,拿去玩就是。” 晋玥摇头,“这是你喜欢的,我不能拿,我要是想玩,回府后让下人给我做就是了。” 惜春便笑着抓着她的手往外走,“你不是想要荡秋千吗?我们一块去吧。” 晋玥也反握住惜春的手,“好!” 晋玥的丫鬟明显比惜春的丫鬟大胆,起码她们推秋千时力气用的大。 惜春羡慕的看着正在上下的晋玥,这才是荡秋千啊。 晋玥荡过了,就轮到了惜春。 惜春坐在秋千上,对着立春立夏软绵绵的力气绝望了,荡了几下就下来了。 晋玥站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等惜春瞪了她一眼才勉强把笑收住,“你别生气,你现在人小,荡秋千不好荡太高的,等你长大了就好了。” 只比晋玥小几个月的惜春:…… 看见惜春脸上的表情,晋玥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晋玥笑够了才继续说道:“你别生气,你下次来我家,我让哥哥推秋千,他每次都推的很大力,能荡很高。” 惜春……惜春就笑着不说话了。 晋玥也没等着要答案,反而捂住嘴打了个呵欠。 惜春眨眨眼,“我们去睡一会吧。” 晋玥顿时红了脸,“这样……可以吗……” 惜春知道,对于晋玥她们而言,和别人同榻而眠意义重大,但她却不觉得有什么,而且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又小,怕什么。 惜春点头,“可以,我睡的床很大的。” 晋玥便红着脸,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那……那好吧。” 惜春没说错,她现在睡得床是当年蒋氏的嫁妆,做工精美,两个小孩躺上去连一半都没占到。 等到睡醒后晋玥就发现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晋玥拉着惜春的手有些不想走,惜春安慰她,“下次我去找你玩。” 晋玥噘嘴,“你上次就这么说,最后还是我来找的你。” 想到那时候自己对晋玥的敷衍,惜春就感到有些尴尬了,“这次不会了,等我有时间了,我一定来。” 晋玥嘴撅的更高,“你现在可忙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之前向晋玥展示了自己有多忙的惜春:…… 惜春干咳了声,“那我们可以写信啊。” 晋玥顿时来了兴致,“写信?” “对啊。”惜春点头,“我们现在很多字不认识,但我们可以让其他人帮我们写,我们也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画出来。” 她写给林黛玉的信就是让其他人帮忙代写,她自己再画了几副画。 至于画的什么,她的林姐姐冰雪聪明,应该能够明白画的内容吧。 惜春饱怀信心的想到。 晋玥一听这个建议就觉得有趣,“好啊,到时候我们就相互给对方写信!画画!” 惜春又让人拿了一个盒子过来,“这是父亲让人给我做的三字经拼图,可以认字的,一共有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晋玥郑重的道了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惜春没法送晋玥,就托蒋妈妈送她到了大门,听汇报说南安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大门口,接她的人正是下了学的大公子。 晋玥一进马车就看见了正坐在一旁看书的晋晗,顿时笑弯了眼,“哥哥!” 晋晗放下书,也对着晋玥笑:“今天玩的开不开心?” 晋玥笑着道:“开心!”接着晋玥就将今日怎么过的细细说了遍,最后抓着晋晗的袖子晃,“哥哥,到时候你替我写信好不好?” “怎么要我写?让吟风他们替你写不是更方便么?” “才不要,吟风她们写的不好。”晋玥晃着晋晗的衣袖,“哥哥你替我写吧!哥哥写的最好了!” 晋晗笑着摸了摸晋玥的头,“好,到时候我替你写信,也替你念。” ☆、第四十章 尤氏坐在梳妆台前的镜子上,愣愣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镜子里的人无比陌生。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银蝶走到尤氏身后,轻声唤道:“大奶奶,该用饭了。” 尤氏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她哦了一声,“点灯吧。” 银蝶和文花便将灯点亮,屋内猛地亮堂了起来,眼睛被光线刺激,有些难受,尤氏下意识眨眨眼,这才觉得眼睛好受了些。 饭菜很快摆上了桌,尤氏却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银蝶和文花见了,便小声劝道:“大奶奶,再尝一点吧。”“是啊,大奶奶,您已经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 尤氏摇了摇头,“不用了,撤下去吧。” 银蝶和文花只好让人把饭菜撤了下去。 尤氏早早的就歇息了。 她躺在床上,双眼愣愣的看着帐子上的瓜瓞绵延的绣纹。 她想起那段日子自己天天去惜春那里布菜,有一日,她去了才发现惜春不在。 她问惜春哪里去了,立夏笑着行礼回道:“县君去南安王府赴宴了。” 她问家里哪些人去了,立夏说县君和西府的太太小姐们一块去的。 她刚想细问,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惜春那么小的一个孩子都去了,她却没去。 而且甚至没有人通知她。 她笑着说好,然后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想。 她在想,为什么不告诉她这件事呢? 她又想起了当初蒋氏嫁妆后贾敬对自己的态度。 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现在的她,对贾家而言,不过是个挂着贾家东府大奶奶名头,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的发抖。 她告诉自己,这是错觉!这一切只是她想多了! 可有了这个认知后,她便忍不住去注意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 直到现在,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尤氏捂住眼,嘴巴张开,无声的笑了一声。 现在的她算什么? 尤氏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浓烈的恨意。 她恨贾家! 公婆面上对自己慈和,可她知道,他们总是在暗中嫌弃自己愚笨!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贾家,那些人情往来,管家理事,她怎么学都学不好!每次看见公婆失望无奈的眼神,她都会觉得羞愧。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年嫁进来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聪慧的官小姐,对方是不是能轻而易举的学会这一切?公婆也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对方。 可世上没有如果,嫁进贾家的人是她,被挑剔被讥笑被看不起的人也是她! 人人都说,她尤氏不知道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这辈子才能嫁进贾家当大奶奶。 可她知道,她根本不想要这种福分! 明明贾珍对自己漠不关心,那为什么当年要娶了她? 若是当年她没嫁进贾府,现在过的会不会是另一种生活? 或许生活没这么好,但夫妻和睦,公婆也不会嫌弃她,说不定她还会有几个孩子! 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可能,但尤氏还是忍不住幻想了起来。 每幻想一遍,尤氏对贾家的恨便多了一分。 “大奶奶!大奶奶!不好了!”银蝶的声音从帐子外传了进来,“二门上的婆子传信,说是刚刚大门上尤家的人来报,尤老爷逝世了。” 尤氏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拉开帐子,“你说谁?!可听清楚了?来报的人是谁?!现在什么情况?!” 银蝶搀扶着尤氏起身,“是尤老爷,来报的是尤家的家仆,叫虎子的那个,说是尤老爷昨日吃了酒,醉的厉害,今天整个人都不舒服,吃了午饭没多久,竟倒在地上直哆嗦,尤太太立马请了大夫来,可终究是……” “尤太太吓得不行,两位姑娘也不顶事,现在家里全乱着,还是隔壁的婶子提醒着这才给尤老爷装裹了,又派人送了丧报过来,现在就等着您回去拿主意呢。” 尤氏换了身素静衣裳,头发也随意的挽起,又把钱箱子里钱全部装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叫人去套马车?!” 银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应了声,退了出去。 尤氏急匆匆的回了尤家,一进门就听见了继母和两个继妹的哭声。 到了卧室一看,尤老爷倒是被清理整理了一番,穿着身绸缎衣裳躺在床上,那三人正坐在一旁哭呢。 看见她来,尤太太瞬间哭着扑了上来,“大小姐,您可回来了!您说,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就……” “闭嘴!”尤氏直接冷着面呵斥道:“哭什么?!还没到哭灵的时候呢!” 尤太太瞬间被吓得不出声了,尤二姐和尤三姐也愣住了,接着尤三姐就站起了身,“你为什么要对母亲不敬?!” 尤氏都懒的理她,直接问尤氏道:“之前给父亲看病的大夫呢?父亲的棺材呢?灵堂设置好了没?念经的师傅们可请了?孝棚何时能搭好?丧报送了哪些人家?做白事饭的人准备请哪家?还有吹送的,守灵的人选,这些都有章程了没?” 一通问下来,尤太太都回答不上来,只站在那里搅着帕子,“这不是都等您……” 尤太太被尤氏的这一顿问都快问懵了。 听尤氏这口气,这是准备大办,可尤氏说的那些她半点经验都没有。 尤氏便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把家里的人都叫过来。” 尤三姐见尤氏无视她,气的不行,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尤二姐捂住了嘴,“妹妹,别说了!” 尤氏先去见了大夫,细心问了尤老爷的情况。 大夫也是附近略有名气的大夫,尤氏幼时也曾在他这看过病。 在确认尤老爷的死是急病后尤氏便命人将大夫送了回去,还给了厚厚的礼封。 接着尤氏又让银蝶将尤家的家仆叫到正堂,谁负责送丧报,谁负责通知族中,谁去请人买东西,一条条吩咐了下去。 “这会儿应该快宵禁了,就不出去了,但家里能准备的都先准备起来,明日一早,立刻去做!” 众人应是,却没有退下,领头的一个老仆尴尬的看着尤氏。 尤氏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接着让银蝶把自己带来的银子拿出来。 众人领了银子,这才散去。 尤氏疲累的揉了揉额头,招呼银蝶,“你去和太太说一声,让她们趁着这会儿去找身素静衣裳换上,明日家中就要开始来客了,头上的金饰也记得取下来,没得招人笑话,孝衣现做也来不及了,让人明日一早直接去成衣铺子里买,也别管合不合身,差不离就行了。” 银蝶咬唇,“大奶奶……” 尤氏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父亲我了解,太太她们那里除了几身衣裳首饰,是没钱的。” 若不是这样,这场丧事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么一个出嫁女来操持给钱。 银蝶还是苦着脸,“可是这样,您带来的钱也不够啊。” 尤氏顿了顿,“那明日天一亮你就回府一趟,从我匣子里拿几件不常用的首饰去当铺里当了,也别活当了,就死当了吧。” 银蝶还想再劝,可看见尤氏的脸色,便默默退下了。 尤氏在心里盘算着丧事的种种事项,一想到尤氏族中那些族老更是觉得头疼。 正在尤氏出神之际,银蝶回来了。 和银蝶一块来的,还有文花。 尤氏看见文花惊讶的睁大了眼,“你怎么来了?” 文花对尤氏行礼道:“回大奶奶话,是老爷派人送奴婢来的,还让奴婢带了东西来。” 文花先是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交给尤氏,“大奶奶走后,老爷就派人把奴婢叫过去了,问清情况后就让奴婢过来帮忙,这是老爷让奴婢带给大奶奶的银子,说是不够直接往家里说一声就是,若是需要人手,也直接招呼。” “大老爷还让奴婢带了冰过来,就在外面的车上。” 尤氏接住那几张银票只觉得感动不已,听见文花还带了冰来更是差点流下泪来。 现在天气是凉了,可没冰镇着,停灵七日怎么也会有些味道,她原还想着用薰香盖一盖,现在倒是不必了。 文花又道:“大奶奶,老爷还说了,明日就让蓉大爷过来帮忙,上山那日,珍大爷也会过来。” 尤氏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可眼前还是模糊了起来,“好,好。” 第二日一大早贾蓉果然来了,还带着一群奴仆。 有了足够的人手和银子,尤氏顿时松了口气,而且贾蓉的到来更是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 她姓尤,她是贾尤氏。 族中也不提什么过继的事了,乖乖的借了个男孩帮忙守灵摔盆。 最后,尤老爷的丧事热热闹闹的办了七日。 尤老爷下葬后,尤氏将这段时间收到的礼都给了尤太太,“我知道父亲生性享受,没留下任何钱财,这些钱你们就留着傍身吧,以后我不能常回来,你们自己多多保重。” 尤太太立刻笑道:“大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 “我不需要你们的保证。”尤氏打断尤太太的话道:“说到底,咱们又不是亲生母女,又从来没怎么相处过,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以后你若是想改嫁,我也不会阻拦,但是!” “那必须是在替我父亲守满三年孝之后!” “若是你未能做到,我想你是不会想要知道后果的。” 尤氏冷冷道:“毕竟这么些年,我父亲也没亏待过你们。” 尤氏也不管尤太太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起身离去。 一挑开门帘,就看见尤三姐正站在门口一脸气愤的看着她,“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必须守满三年孝才能改嫁?!在你心中,我们母女竟是那样的人不成?!” 尤二姐都来不及捂住尤三姐的嘴,现在只好歉意的对着尤氏笑。 “你们是不是那种人和我无关。”尤氏看着尤三姐,“但你给我记住了,养你的,是我尤家!” 更准确的说,是尤氏。 尤家是在尤氏嫁进贾府后才发了的,因为尤氏挂念父亲,所以时不时的派人送钱,但尤老爷生性奢侈享受,总是钱一到手就开始花,花没了正好女儿又送钱来了。 这么多年下来,尤老爷一点钱都没存下来,便是这房子和仆人,都是尤氏买下来的。 尤氏出了大门,被贾蓉引着上了马车,车里贾珍正坐在一角闭目养神,尤氏也没理他,直接坐在了离贾珍最远的地方。 马车开始走动,尤氏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议论声。 说话的是尤家的左邻右舍。 他们在说贾家怎么怎么阔气,说她尤氏怎么威风能干,说尤老爷的丧事办的有多好。 尤氏静静的回想这几日。 她在想,她是什么时候能够轻而易举的把一场丧事办下来的? 她记不得了,这也是她第一次操办丧事。 但蒋氏教过她。 她一遍学不会就再教一遍,别人家有了喜事丧事也告诉她该怎么送礼怎么回信。 蒋氏就这样一遍遍教着她,便是怀着惜春身子不舒服时也是如此。 回了贾府,尤氏换了身衣服就去见了贾敬,贾敬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尤氏好好休息。 尤氏回了院子,银蝶和文花已经准备好热水让她洗漱,厨房也送了饭菜过来,没有荤腥,却做的极其用心,尤氏尝着,味道甚至比以前做的都好。 尤氏吃了饭,就有惜春院子里的人来探望。 等到晚上,尤氏躺在床上,这些日子的疲累终于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只觉得眼皮沉的厉害。 在睡过去前,尤氏嘱咐银蝶,让她记得明日去贾敬那说一声。 她要为父亲守孝。 银蝶听见后下意识去看尤氏,只见对方已经睡沉了,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嘴角还带着笑。 ☆、第四十一章 第二日,惜春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许久。 蒋妈妈在一旁轻叹,“大奶奶可算是明白了过来了。” 语气说不出的复杂。 惜春抿了抿唇,刚起身就被胡嬷嬷止住,“县君是想要去探望大奶奶?” 惜春点头。 胡嬷嬷就轻声道:“县君聪慧,自然明白现在大奶奶不想让他人打扰,咱们又何苦扰了大奶奶的清净。” 胡嬷嬷又道:“其实县君也不必担忧大奶奶,大奶奶,是个有福的。” 有福? 惜春莫名的感觉到了讽刺。 尤氏的为人她看的清楚,没什么心眼,还有点傻,对她的真心也不过只有一两分。 但她有时候看着尤氏,就会想到自己。 尤氏嫁进贾府,就好像是自己突然来到了这里。 自己当初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横冲直撞,最后安然无事,一部分原因是自己运气好,可更多的原因却是有人护着她,若不是贾敬前段日子对自己摊牌,她估计还在沾沾自喜。 可尤氏没自己这份运气,也没人护着她。 惜春忍不住问道:“哪里有福?” 胡嬷嬷看了她一眼,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羡慕,“大奶奶的福气,便是嫁进了贾家。” 惜春瞬间明白了胡嬷嬷的意思,书本下的手猛地抓紧了衣裳,心里也浮现出了几分悲哀。 她点点头,手又慢慢松开衣裳,“胡嬷嬷,继续教我认字吧。” 惜春消沉了两日,直到接到林黛玉的回信才又打起了精神。 惜春兴致勃勃的打开了信封,展开信纸,首先便感慨了一番林黛玉虽然现在只比她大一岁,可这笔字已经写的这般好了――在惜春看来。 然后,惜春便发现,自己只能读懂信的一半。 惜春:…… 最后,在胡嬷嬷的帮助下,惜春终于彻底明白了林黛玉的回信。 林姐姐说,收到惜春妹妹的来信我十分开心,虽然没有见过惜春妹妹,但从信中来看,妹妹一定是个活泼聪明可爱的女孩儿,若是将来她们相见,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惜春:美滋滋.jpg 然后林姐姐说,我看了你画的画了,画的颇有童趣,相信妹妹在绘画这一方面是有着极好的天赋的。 这下惜春惊讶了,就她画的那个抽象派加火柴人,林黛玉能看懂她的意思的不说,还能看出她绘画的天赋? 胡嬷嬷叹了口气,“县君现在年岁小,等以后长大了若是还对绘画有兴趣,那就该好好拜位先生学学了。” 想起那日自己自己看见惜春画的画,胡嬷嬷就总觉得心里难受的慌,脸上的神情也怪异了起来。 惜春这下也明白过来了,林姐姐那是在安慰自己呢,顿时感到有些心虚,不由得干咳了声,“嬷嬷,后面呢?” 胡嬷嬷也回过神来,又继续为她讲解。 林姐姐说,她刚开始也不能完全明白她的画,于是她就去找了母亲,这才完全明白画的意思,看懂后再重新看这副画,就觉得她的画很有趣。 惜春一共画了三幅画,两副描绘了贾家东西两府的人员组成。 惜春还特别有心机,把贾母和二房画在一块,大房画在另一旁,画贾宝玉时还画了几个大点的女孩子围绕着他,周围写着那些是侍候宝玉的丫鬟们。 还有一副画,惜春上半部分画了三个笑着的小女孩,手拉着手,头上还写着三个春的名字,下半部分就是三个火柴人踢毽子。 咳,当然,那三个火柴人同样写着三个春的名字。 旁边的空白处惜春也不放过,画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上去,像什么书本,饭碗之类的,大致介绍了自己平日里的生活。 惜春不知道,她的这几幅画对林黛玉的影响是巨大的。 林黛玉自小身子不好,贾敏也不敢随意带她出去,所以林黛玉现在四岁了也没有小伙伴一块玩,收到惜春的信后林黛玉的惊讶程度可想而知。 失去了弟弟的林黛玉,一直都有一种孤独感,平日里总是闷闷不乐,惜春的信却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其他的姐妹兄弟,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有些血缘关系,而且林黛玉十分敏锐的从林如海的态度中察觉到父母是希望她和惜春等人真心相交。 当然,这个等人是不包括贾宝玉的。 托惜春那幅画,贾敏看见那几个围绕着贾宝玉的丫鬟就气的不行。 贾敏可不知道这是惜春的小心机,她只认为惜春那么一个小孩儿都能够清楚贾宝玉的丫鬟们,又在信中说二哥哥时常和她们和丫鬟们一块玩,可见贾宝玉是常在内帷厮混的。 又想到贾宝玉现在理应进学的年纪,贾敏瞬间就在脑中勾勒出了一个荒唐浪荡公子的模样。 再一回想之前林如海对她说的话,贾敏只要一想到贾母想要让她的女儿将来嫁给这么一个人来帮助她的二哥一家,她就觉得眼前发黑! 于是贾敏便开始不着痕迹的对林黛玉灌输着远离贾宝玉的思想。 林黛玉新得了惜春这么一个妹妹,只觉得哪里都新鲜,哪里都有趣,把惜春的画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惜春画了书本,她就明白惜春现在开始学认字了,还拿出自己刚启蒙的书来看。 惜春画了一个大碗,她就惊吒,去问母亲,惜春这么小吃这么多,会不会把胃撑坏了。 贾敏看着开朗了些的林黛玉,心中大慰,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将今年送往贾家东府的年礼多几分。 林黛玉也看懂了惜春她们三姐妹一块踢毽子,于是便让人拿了个毽子过来,自己也练着踢毽子。 刚开始只踢几个就会气喘吁吁,但慢慢的,林黛玉也能一口气踢上十来个了。 林黛玉也在信中写了,她还会努力踢的更好,等以后她们相见了,就可以一起踢毽子。 最后林黛玉请惜春代她向迎春探春问好,还说自己请父亲随信带了些扬州城里的小玩意,送给她们玩,同时期待她的回信。 林黛玉的信里也有两幅画,其中一幅画画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踢毽子。 画中的小女孩无疑就是林黛玉了。 惜春立刻细细看了起来,想知道现在的林黛玉是什么样子。 然而……这幅画明显是大人画的,走的是写意派,小女孩踢毽子时的天真活泼跃然纸上,小女孩的样子却没细细画出来。 惜春暗自可惜,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没关系!以后她总有机会见到林姐姐的!到时候她就可以看真人了! 惜春把这幅画细心收了起来,又打开另一幅画,画中全是这次林黛玉送来的扬州特产的详细注解。 惜春见了,便让人把那两个随信送来的箱子拿来打开,对着画一样样看了起来。 林黛玉准备的很细心,样样都准备了三份。 惜春便让人各自送了一份去迎春探春处,迎春那里倒是说了是林黛玉送的,探春那里她却是犹豫了一番,最后嘱咐立冬道:“你注意些,到了三姐姐那先看一看,若是看着还好,就说是林姐姐送来的,若是……算了,还是照实说吧,只是记得给三姐姐嘱咐一句,莫随意说了出去。” 立冬应是,退了下去。 立冬退下去后,胡嬷嬷才对惜春说道:“县君为何这样做?明明可以大大方方的说明了送过去。”这样做,反倒落了下层。 惜春摇摇头,“二堂叔他们不喜欢。”现在探春在王氏那的日子还能过下去,要是因为这事让贾宝玉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妹妹犯起痴来,她住在东府,探春却是在王氏眼皮子底下的。 胡嬷嬷心中暗疑,也不再说话了。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对胡嬷嬷说道:“嬷嬷,替我写信吧。” 惜春看着胡嬷嬷写好了信,还问了京中又哪些特色的吃食玩意可以久放送人的,派人买了一堆回来,也学着林黛玉那般,细细的画了画,做了注解。 画好给林黛玉的画后,惜春看着自己面前铺开的笔墨,干脆又画了几幅画,再让胡嬷嬷又帮着写了封信,一起封好给晋玥送去。 晋玥收到信已经差不多傍晚了,晋玥问了声时辰后就兴冲冲的跑到晋晗的院子里,“哥哥!哥哥!” 晋晗也才练武结束,才换了身衣服,正坐在桌子旁喝水,看见晋玥跑了进来便笑道:“慢些,当心摔了。” 晋玥笑嘻嘻的说道:“才不会!” 晋晗倒了杯水推给晋玥,“是吗?那你不怕嬷嬷们练规矩?” 晋玥便嘿嘿笑着不开腔了。 晋晗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 晋玥顿时兴奋了起来,拿出信封,“哥哥,惜姐儿又给我写信了!你给我念念吧!还要替我回信!” 晋晗手一顿,但还是将信封接了过来,将信取出,给晋玥念了起来。 惜春的信明显是随意写的,就像是和你聊天一般,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但晋玥却听的津津有味,还将惜春画的画拿出来比对着看。 晋玥听完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信,却被晋晗拦下,“这会都什么时辰了,写了信也要明日再送回去,你还不如先想想和她说什么,明日一块告诉我。” 晋玥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听哥哥的。” 晋晗又将信纸折好装回去,“你若听我的,就好好跟着嬷嬷们认字,翻过年来,你也要进学了,等你学会写字了,你就可以自己给她回信了。” 晋玥刚嘟起嘴,晋晗眼神就扫了过来,“贾县君信里可都说了,她明年也是要进学的。” 晋玥顿时无精打采了,“可是认字好难,我写的字也很丑,我自己都认不出,惜姐儿看见了,会笑我的。” 晋晗正在折画的手一顿,“放心,刚开始学时都这样,哥哥也一样,慢慢的就会好的,而且她不会笑你的,你看,她画成这样的画不也送来给你了么?” 晋玥抬头看了眼惜春画的画,脸上又露出了笑模样,“嗯!我会好好学的!” 晋玥兴冲冲的来,又兴冲冲的走了,晋晗却沉思了起来。 等到用完晚饭,晋晗又按往日的习惯练了一时辰的字,刚放下笔,又想起了晋玥。 晋晗抿紧嘴唇,站在案前沉思,最后又铺开纸,用左手拿起笔又开始写了起来。 刚开始的信他都是用右手写的,都尽力掩去了棱角,但最近夫子夸他笔力有长进,笔迹就有些掩盖不住了。 晋晗最后是被小厮劝住了,“大公子,该歇息了,明日还一早去国子监呢。” 晋晗这才发现已经夜深了。 他嗯了声,搁下笔,嘱咐小厮,“把我刚刚练字用的那些纸张都烧了。” 跳跃的火光里,一些字迹还看的清,那些字勉强算得上是四平八稳,却隐隐可见娟秀之意。 ☆、第四十二章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腊月。 邻近年尾,府里越发忙了起来,除尘,准备年货,准备祭祖,庄子上的人来报帐,贾敬那里更是还有族中的事情准备处理,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一连过几日都没时间去看惜春。 大人们忙,小孩子们反而要闲一些,起码现在惜春终于有机会见到迎春和探春了。 迎春先到,一进屋子就先左右看了看,接着才走到惜春面前问好。 惜春看着迎春,发现她现在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 背打的挺直,头也抬了起来,看着别人的眼神说话也不怕了,脸蛋也圆了点。 而且惜春还注意到,迎春身上的衣服都是新做的,还熏了香,头上戴着一排蝴蝶样式的小发夹,个个都是银丝做的,嵌着细小的宝石,脖子上除了从前的平安锁,也带了个项圈,下面用丝绦系着一块玉,手上也戴着两三个小银镯,腰上还挂着一块玉。 惜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惜春和迎春坐下后,迎春就主动开口了,“四妹妹最近过的如何?我前些日子收到了你和林妹妹的礼物,很是开心呢,便是在病中休养也觉得不那么无趣了。” 惜春笑道:“我最近忙着跟嬷嬷们学习,也挺好的,就是想二姐姐你们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来看你们。” 迎春抿嘴露出一个笑,“我也想你们,只是我在养病,不好找你们玩,怕把病气传了出去,不过现在我身子已经好了,以后咱们可以一起玩。” 惜春笑着点头,“嗯,父亲同我说了,等过了年,我也要进学了。” 迎春眼睛一亮,“那可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立春和立夏端着托盘过来,将糕点和牛奶一一放到桌面上。 惜春和迎春一人端起一杯牛奶,正准备喝,惜春就听到迎春说道:“这杯子是汝窑的么?” 惜春:??? 一旁的立秋笑着道:“二小姐好眼力,这杯子正是汝窑的。” 惜春听了,便忍不住将杯子举起来凑到眼前看。 迎春见了,就轻轻把她的手按了下来,“当心泼了,脏了衣裳。” 惜春顺着迎春的力气将杯子放了下来,“才不会呢,我会小心的。” 两人喝了牛奶吃了东西,惜春便拉着迎春去荡秋千。 迎春看着秋千上的彩带就叹了,“这些带子是用布匹裁的吧?这样的颜色,若是一匹完好的布料,起码得值四五两银子,都够那些贫苦人家一年的嚼用了。” 惜春顿时瞪大了眼。 果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又过了一会儿,探春也来了,惜春这才注意到,迎春和探春是分开来的。 探春穿的和以前差不多,看见她们也只是道了一句二姐姐四妹妹,接着就不肯开口了,整个人看着面色还好,却没了之前那股精气神,反而有点瑟缩。 惜春看着好似调了个性子的迎春和探春,心中莫名堵的慌。 三个人又回了屋子,把丫鬟们打发下去,只留立春在一旁侍候,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听到惜春明年也要跟着她们一块进学了,探春才露出一个笑来,“那可好,到时候咱们就能天天见面说话了。” 迎春和惜春也点头,接着迎春和探春又和惜春说起了在学堂里的事,还给她说了夫子的事。 她们的夫子是金陵人,丈夫死后因无子被送回了娘家,结果娘家不容,她便离家去了,靠着自己在闺中时的才名做了夫子,专门去大户人家教导小姐读书认字,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有些名气了。 迎春道:“夫子像是想回乡了,前些日子她收到了好多信,每次收到信后她都不开心,接着就画画,我看到过,是金陵那边的风景。” 探春也想了起来,“是啊,夫子的画画的可好了,那样的风景,和咱们这边完全不一样,真想亲自去看看。” 惜春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再不济,咱们也有林姐姐送来的东西解闷啊。” 惜春说的是林黛玉上次托人送来的礼物里的几件竹雕,刻画的正是扬州风景。 哪知道这话一出,探春立刻红了眼眶,嘴唇抖了几下,最后带着哭音说道:“我……我对不起林姐姐,那份竹雕……我弄丢了……” 惜春和迎春一惊,“好好的,怎么会弄丢了?是不是下人们偷偷拿了去?” 探春却只顾垂泪,不肯开口讲,迎春握住她的手,“三妹妹你别怕,让人查一查就知道了,没得外面的贼没进,家里的贼却有了!” 惜春却是立刻想到了贾宝玉,“是不是二哥哥看着有趣,拿了去?” 探春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迎春这下也没那么生气了,只是不解道:“宝玉爱玩,一时拿了旁人的东西也是有的,等他玩够了,会还给你的。” 探春的泪又流了下来,“还不回来了,前几日侍候二哥哥的小厮们粗心,把那些竹雕都烧了。” 惜春的心顿时重重一跳,那几块竹雕不算大,可也不算小,一时粗心烧了一块还有可能,所有的竹雕都能一块烧了还能不发现,那可不是一句粗心能够说过去的。 探春抽噎着继续说道:“二哥哥给我道歉,说是已经罚了小厮,还让人上街买了好些小玩意给我赔罪,可是我不想要那些,我想要林姐姐送我的竹雕。” 迎春和惜春连忙安慰探春,惜春还让人把她的那份竹雕拿出来,和画一起比对着看,好一会儿探春才重新笑了起来。 等到迎春和探春走时,惜春就要把自己那份竹雕给探春。 探春摇着头拒绝了,“不用了,那是四妹妹你喜欢的东西,我不好随便拿的,况且今日我也看过了,玩过了,尽兴了。” 探春咬着唇看着地面,两只手将帕子攥的紧紧的,“其实我知道,我……我不该生二哥哥的气,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心里总是无法说服自己。 这话探春也就敢对迎春和惜春说,在那里,人人都说那是应该的,母亲知道贾宝玉喜欢那件东西后还破天荒赏了东西给她,她的奶妈妈和丫鬟也说早知道宝二爷喜欢,当初就该主动送过去的,可是她不想这样! 她不想把东西给二哥哥! 明明贾宝玉拥有的东西数不胜数,为什么偏要来抢她的。 送走迎春和探春后,惜春越想这事越觉得心里堵的慌。 等到晚上贾敬就发现惜春心情低落了,“惜姐儿怎么了?今日不是和迎姐儿她们一块玩了吗?可是出了什么事?” 惜春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贾敬也没追问,而是将惜春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然后指着纸上几个写好的字说道:“惜姐儿看看,喜欢哪个字?” 惜春看了眼那些字,问贾敬,“是要给我取名吗?” 贾敬摸了摸惜春的头,“是,惜春这两个字是不能给惜姐儿当大名的。” 惜春点头,又看了遍那些字,“那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贾敬就指着一个字道:“父亲一个字一个字讲给惜春听好不好?” 惜春乖乖点头,目光随着贾敬的讲解慢慢移动。 贾敬讲完后就问惜春,“惜姐儿想选哪个?” 惜春指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字道:“这个,我喜欢这个。” 贾敬看着惜春指着的那个字,“玫。” “玫,红色的美玉,也有珍珠之意。”贾敬点头,“好,就这个字。” 晚上,惜春躺在床上,还在想玫这个字。 玫,还有玫瑰花的意思。 上辈子,她因为惜春这个名字没少被人打趣,有一段时间甚至还有班上的同学成天问她什么时候去当尼姑,还取了好些绰号,老师也不管,她每日都哭着回家。 后来,她爸妈就替她改了名,取得就是这个玫字。 爸爸那时候拍拍她的头,对她笑着说道:“玫字,有三种意思,红色的美玉,珍珠,玫瑰花,惜春,你永远要记得你有多好,那些混小子的话你不必在意,谁要再说,直接打回去!老师那爸妈去说!我就不信了!我还……” 剩下的话被妈妈一巴掌拍了回去,“你打女儿的头做什么?!” 爸爸不说话了,妈妈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惜春,你要记住,你是爸爸妈妈心中最珍贵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妈妈都在这。” 兜兜转转,她还是贾惜春,还是贾玫。 贾敬将贾玫两个字仔细誊抄在另一张纸上后才问道:“说吧,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贾一站在一旁,轻声将今日的事都说了遍,最后又补充道:“实际上那些竹雕是王氏知道来源后吩咐贾宝玉的小厮烧掉的。” 贾敬听完,眼帘微垂,“猜到了,那王氏从来就看小妹不顺眼,不过这贾政……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贾一在心中赞同了一番,贾政几乎日日宿在赵姨娘处,有赵姨娘在一旁日日吹着枕头风,他不可能不知道探春过的怎么样,贾宝玉又干了什么荒唐事,平日里对贾宝玉那般呵斥训责,这件事倒是全然装作没看见了。 贾敬想了想,对贾一吩咐道:“你去西府找贾赦一趟,就说这次祭祖,要把孩子们的名字记入族谱,你去问问,迎姐儿的名字他可想好了,贾政那别说。” 贾一应是,正要退下,就听贾敬又道:“在给贾赦说一声,惜姐儿的名字已经选好了,是她喜欢的。” ☆、第四十三章 贾赦开始听到传话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给孩子们取名入族谱的事儿是早就说好的,怎么今日贾敬又重新提了起来? 等听到下人传话说惜春取了自己最喜欢的名字,就有些明白过来了,派人将侍候迎春的人叫了过来。 司棋一进来就跪下了,“司棋见过大老爷,请大老爷安。” 贾赦嗯了一声,让司棋起来,问她道:“最近二小姐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应的?” 司棋恭敬回道:“二小姐最近很好,太太对二小姐也十分用心,每日饮食起居都细心查问。” 贾赦又问道:“最近二小姐在学些什么?” 司棋回道:“上午跟着夫子读书认字,下午跟着太太学女红理事。” 贾赦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中午我们一家子一块用饭,你回去先说一声。” 司棋应是,退了下去。 等到中午,贾赦就发现女儿变了,不再是那个木头,而是有了精气神,像是正在茁壮生长的小树,带着无限的生机。 但看着迎春身上那繁复的首饰和厚重的薰香,贾赦就有些头疼了。 再看一眼旁边差不多装扮的邢氏,贾赦就在心底叹了一声。 这长歪了的树,看样子还不止一棵。 用了饭,贾赦就把邢氏留下了。 邢氏听到贾赦让她留下,顿时打了个哆嗦。 自从放火事后,邢氏对贾赦就更加怕了,以往还敢在贾赦面前出现,现在则是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贾赦,哪怕现在贾赦对她好了很多。 贾赦看着浑身紧绷的邢氏也是无奈,他就闹不明白,之前自己荒唐,对邢氏无视时邢氏有时还敢劝一劝自己,现在对她好了,她反倒避着自己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贾赦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年底了,府里……” 邢氏急急说道:“老爷放心,一应事务我和琏儿媳妇都打理好了,年货也准备齐了,还有那些亲近人家的走礼……” “停。”贾赦打断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邢氏立刻没声了。 贾赦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幸苦你了,迎姐儿我看着比以前好了很多。” 邢氏涨红了脸,“这些……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以往……是我忽略了迎姐儿。” 那日一场大火,邢氏王熙凤迎春都病倒在床,其中王熙凤病情最重,大夫说最好好好休养几个月,方能不留下病根,其次是迎春,之前本就受了惊吓,之后又遭了火灾,人又小,大夫也说最好和王熙凤一样休养几个月,反倒是邢氏病情最轻,吃了几副药就好了。 邢氏病好后,时常去探望王熙凤和迎春,但王熙凤那里有贾琏日日看着,她渐渐就少去了,反而时常去迎春那里看看。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一日日过去,邢氏只觉得迎春哪哪都好,便是以前看不惯的木头样子,在邢氏眼里也变成了沉稳。 贾赦看着邢氏道:“我知道你对迎姐儿是真正用了心的,不然也发现迎姐儿的奶妈妈是个吃里爬外的。” 刑氏低下头,更加不安了起来。 那时候她对迎春说实话也不是特别好,上心程度也只是一般,直到贾赦透出话风要将迎春记到她名下后她才真的将迎春放在了心坎里。 邢氏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生育孩子,那么这样一来,迎春很可能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有了这个认知,邢氏看迎春更像是自己亲生女儿一般了,也敢开口管着迎春了。 而迎春平日里总觉得没有安全感,处处小心翼翼,如今被邢氏这么一管,反而有了踏实感,对邢氏也亲近了起来。 邢氏也察觉到了迎春的亲近,越发放的开,管着管着,就发现有些不对了。 迎春的衣服首饰太少了。 迎春住在王氏的抱厦里,日子不会过的太好,可基础的标准还在那里,总不可能让小姐过的比丫鬟差,一年四季的分例也不会少,这些那些东西加起来不多,可也不会这般少。 邢氏又仔细查对了一番,发现迎春的东西好些都不见了,而且少的都是迎春不常用的,比如说现在天气凉了,那些春夏里的衣服便没了影。 邢氏心里明白,这是出了内贼了,也不消查问,直接让人把侍候迎春的人绑了,一通板子打下去,那些人就纷纷招了。 这个说谁平日里总爱把二小姐的饭菜扣下一半自己享用。 那个说谁平日里总爱偷懒,不管二小姐,有时候二小姐口渴了连口热水都没。 总之一通扯下来,只有迎春身旁的司棋还算尽心,而迎春的奶妈妈,更是胆大包天,偷偷拿了迎春的衣裳首饰,在当铺里活当一段时间,以此来赚银子。 邢氏气的不行,直接又让人把迎春的奶妈妈打了一顿,打算送她去见官。 王熙凤知道后连忙派了平儿过来,将邢氏拦了下来,“这样的事,怎么好送她去见官?说出去,丢的还是二小姐的面子,为了这么一个老货,哪里值得?” 邢氏这才强忍了下来,将奶妈妈一家都送到了庄子上去劳作,将其他侍候迎春的人都打发了,最后还让人把迎春的衣裳首饰全部烧了。 她一想到那些衣裳首饰不知道被什么样的人穿戴过她就觉得恶心! 邢氏烧了迎春的东西,就直接开了自己的钱匣子,把迎春的箱子又全部置办满了。 因为迎春身边如今只剩下司棋一个,邢氏又让王熙凤帮着选了几个丫鬟婆子给迎春,又怕迎春害怕,一连好几日都亲自陪着迎春入睡。 因着这一出,贾赦才真正决定把迎春记到邢氏名下。 “再过几日,族里就要祭祖了,我想趁着这机会,把迎姐儿记到你的名下。”贾赦说道。 尽管早就知道了贾赦打算这样做,但当她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邢氏还是难免激动了起来,“是,我一定会好好对待迎姐儿……” 贾赦摆摆手,“你对她好我知道,但也要注意方法。” 看着邢氏面上的不解,贾赦还是决定把话挑明,“且不说迎姐儿才几岁就打扮成那样,就说咱们这些人家的小姐,哪有恨不得把自家家底全穿戴在身上,张口闭口就是那些黄白之物的?” 邢氏顿时白了脸,双手紧紧攥着帕子。 她只知道女儿家要富养,不能让她眼皮子太浅,也不能太过于不知柴米油盐,哪知道…… 见邢氏明白过来了,贾赦也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因为你不清楚这些,才用错了法子。” “过几日,我就让人找个从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回府,到时候你和迎春都跟着学一学吧。” 邢氏点头,“是,老爷。” 等邢氏走后,贾赦才觉得了了一桩心事,才刚坐下,就有下人来报了,“大老爷,姚夫子让人传话说她想请辞,说是家母如今年老病重,想着回去再陪陪家母,希望老太太和大老爷能够同意。” 姚夫子,正是如今负责教导迎春和探春的女夫子。 贾赦皱了眉,“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小厮脖子一缩,“老太太说,姚夫子想要和家人团聚,他们万没有阻拦的理由,准备些仪程,送一送姚夫子就是了,只是姚夫子走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新的合意的夫子。” 贾赦沉着脸道:“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那咱们直接照着办就是了,你去给琏儿传话,让他除了准备仪程,再去联络一下贾家亲近的商队,看看有没有顺路的船只,也送姚夫子一程,怎么说,也是教导过咱们贾家的小姐们的。” 小厮应声退下,贾赦却还在想着新夫子该到哪里去找。 贾赦想了半日也没半点头绪,最后干脆叫人来,“你去东府一趟,给敬大老爷把这事说一遍,就说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让他去找。”他记得贾敬提过,明年惜春也要进学。 又解决完一件心事的贾赦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就去了书房,让人磨墨铺纸,把自己之前想好的那些字一个个写了下来。 东府,贾敬听着来人将这事说了遍,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等到来人离开后,贾敬才笑着摇了摇头,“他倒好,把事情甩给我,自己就知道躲懒!” 明明是抱怨的口气,却带着一股亲近的味道。 “主子,赦大老爷又肯和您亲近了,这是好事。”贾一笑着替贾敬添茶,毫不留情的拆破了贾敬的口是心非,“您这明明心里是高兴的,还偏说这种话。” 贾敬把嘴角的笑压下,瞪了贾一一眼,“你最近挺闲的是吧?那行,这事就由你负责了,也别找女夫子了,找个举人,学问品行都要靠得住,年岁大一些的最好。” 贾一顿时苦着脸,“主子,您这要求也太高了些吧?” 贾敬眼皮都没抬,“你不是前几日还和贾七说自己能成为贾一是因为自己最能干么?现在就是体现你能力的时候了,记住,明年小姐们上学时,学堂里是要有夫子在的。” 这样一算,留给贾一的时间也就几日了。 贾一顿时一噎,心中暗暗给贾七记了一笔,面上却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是,主子。” ☆、第四十四章 大年三十一大早,惜春就被蒋妈妈叫醒,洗漱时厨房就早早的把早饭送了过来。 和前两日一样,饭菜没有荤腥,都以清淡为主,而且今日的饭菜更加如此,而且连粥都没了。 吃完饭惜春就想喝水,但蒋妈妈也只让她喝了一小口,“惜姐儿乖,忍一忍,等祭祀完毕后就可以喝水了。” 一切准备好了,蒋妈妈就带着惜春前往祠堂。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祠堂大门打开,灯火和阳光照的祠堂内部亮堂堂的,便是那些一排排竖立的牌位,看起来也没有半点阴森感,而是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祠堂里人很多,仆人们来来往往,一些侍候着贾家的族人,一些则是将祭品一份份摆上了桌案。 等到日头高升,祠堂里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惜春等人顺着管事的安排按辈分站好,安静的站在祠堂的右边,那些男的站在左边。 人很多,祠堂里甚至都站不下,好些还站在了外面。 等到正午时分,贾敬从外边走了进来,众人侧身行礼。 贾敬走到桌案前,从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香,点燃,轻轻挥去明火,双手执香,举至额头,“贾家列祖列宗在上!今日……” 贾敬说了一会儿,大概就是贾家的祖宗们,今天我带贾家族人们来拜祭你们了,也给你们讲下这几年贾家的变化,希望我们的话你们能够听到,能够保佑我们越过越好,我们也会努力,让你们在阴间越过越好。 说完后,贾敬带头跪下。 一旁的一个有些眼熟的老人扯着嗓子道:“跪――!” 众人便跪下,老人又扯着嗓子道:“拜――!” 如此三跪九叩后,老人才道:“起――!” 众人起身,贾敬这才将手中的香插进香炉。 贾敬转过身,从左到右环视了一遍贾家族人。 两个仆人将一个小桌案抬到贾敬面前,上面笔墨朱砂都已经准备好,还有一个有些老旧的大册子摆在一旁。 还是之前喊话的那个老人,他先从一人手中接过两张张纸,老人打开第一张纸朗声念道:“贾家贾棋一脉,贾丰病逝,贾旒逝世,贾妤外嫁……” 贾敬翻开大册子,找到对应的名字,拿起笔蘸了蘸朱砂,在那些名字下面做好记号。 第一张纸念完后,老人又打开第二张纸继续念,这次就是说谁家新娶了媳妇,新添了丁了。 贾敬又换了只笔,蘸了蘸墨水,在相应的名字处添上新的名字。 这样念了好一会儿才轮到惜春她们。 首先是惜春,这是贾敬开的口,“贾氏贾敬之女,取名玫字。” 接着是贾赦,“贾氏贾赦之女,取名璎字,并记入贾赦继室邢氏名下。” 这个字是贾赦问过迎春的意思后选的,璎,代表着华美而坚硬的石头。 那时候贾赦看着迎春的目光中满是希望,“父亲将你记在你母亲的名下,可你母亲的继室身份和你生母的存在是抹不去的,你未来的路很难走,父亲也没那个本事让你成为需要珍贵呵护的美玉,只能让你成为坚硬的石头,让你自己去面对那些风雨。” “迎姐儿,你是父亲的长女,也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能够保护好自己,潇潇洒洒的活在这世上。” “你告诉父亲,你能够做到吗?” 迎春重重的点头,眼中那跳跃的火焰几乎要灼伤人的眼,“我能!” 贾赦笑了起来,难得和迎春亲近了些,他伸手摸了摸迎春的头,“父亲相信迎姐儿,迎姐儿现在也是大姐姐了,以后可要好好和妹妹们相处啊。” 邢氏听见贾赦的话瞬间涨红了脸,眼中满是笑意,她想要回头看迎春,被站在她身后的王熙凤眼疾手快的拉扯了下。 贾敬点点头,将这些记下后又看向贾政。 贾政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君子样,目光却晦涩无比。 贾政现在气的厉害。 贾政知道祭祖要记录族中人员变化,他也好好想了几日,就为了给贾宝玉取个好名字,结果贾母却止住了他。 贾宝玉不能科举应试,不能参军经商,甚至不能有个大名!在他有自保能力之前,他只能自污!只能掩藏自己! 因着这个,贾政根本就没准备在这一环节发话,结果哪知道贾敬和贾赦联手来了这一出!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贾赦这模样分明就是早有准备,摆明了就是有人提前告诉他了,但他却半点不知道! 惜春得封县君,取一个大名是应该的,而迎春呢?不过是个庶女罢了,贾赦还巴巴的跟着取了大名,记下了主母的名下。 一个庶女罢了,哪里值得这般看重?其他人家的女儿有的甚至要出嫁了才正经取个大名,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有大名。 但现在这情形,贾政也不可能说自己没打算给探春取个大名,可他心里拗的慌! 贾政心思急转,脑海中很快就选中了一个字,“贾氏贾政庶女,取名碧字。” 贾敬点点头,记了下来。 贾母在看见贾敬落笔的那一瞬间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贾政看出来的她也看出来了,而且她想的比贾政更深。 惜春她们原本都是按照元春的名字来取名的,这无形中就是点明了贾元春的重要性,但现在惜春三人正经取了大名,这简直就是照着贾元春脸上扇了两个大巴掌!而且现在元春也进了宫当了女史,名字也记入了档册,轻易不能改动。 这一刻,贾母和贾政的心思瞬间同调了。 回去后,贾母一连好几日都没给探春好脸色看,贾政更是直接写了碧血丹心四个大字让人给探春。 碧血丹心的碧,相对于绿色的美玉这个意思,更多时候是用来表达一个人的忠诚。 这就是在敲打指责探春了,告诉她,给你取这个碧字,就是要你谨守本分! 记录完族中的人员变化后,惜春等人就退下了。 这后面已经没他们的事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晚宴和守岁。 贾家各枝的主要负责人留了下来,仆人们上了凳子,众人落座,开始了下一部分的内容。 还是贾敬负责讲,说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咱们贾家有哪些重大的变化,给咱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还应该注意什么。 然后还讲了族中公用资产的使用情况以及来年的规划,像是什么要不要再添些祭田,再给学堂翻新一番,族中孤寡老人待遇什么的。 这些其实之前就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只是今天再做个总结而已。 等到说完后,贾敬的嗓子也干的厉害,他拿起一旁的茶盅慢慢饮尽了才觉得好受些。 贾敬放下茶盅,“诸位,还有一事我希望诸位回去后能够告知家人。” 众人颔首,“族长请讲。” 贾敬唤道:“贾一贾二。” 下一刻,贾一贾二分别抱着两堆高高的纸张走了进来。 贾敬:“给诸位看一看吧。” 贾一贾二点头,将那些纸张分发了下去。 众人原本还有些疑惑,等看到纸张上的内容后纷纷惊讶了。 那是他们这一枝贾家族人仗势欺人,甚至在当地为非作歹的证据! 贾敬看着神色各异的贾家族人,“咱们贾家富贵了这么些年,也难免有人有了些不好的心思,仗着贾家胡作非为,那些情节轻的,没闹出人命的,我都尽量派人安抚了苦主,把事情压了下去,但有些事,我没法忍,贾家也不需要这样的人,衙门里怎么判的,就怎么办。” “诸位也知道,现在贾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一步都不能走错,走错了,那就是粉身碎骨,走对了,那贾家不说再保住这样的富贵几十年,恢复往日的荣光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我想在座的诸位,应该都能分的清是非轻重。”贾敬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诸位,是吧?” 贾家族人面色变得厉害,许久才慢慢恢复了平静,“族长放心,我等自当警醒,回去后也会告知族人。” 贾敬知道他们的想法,无非就是贪恋那些好处一时忍了下来,至于家中犯了错要扭送衙门的孩子,想着回去后也能靠贾家的威势解决。 贾敬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但这会儿也没必要说出来,只要他们出了这个门,这事就成了定局,他们不认也得认,正好他离家多年,也该立一立自己的威势了。 惜春一直等到晚上吃年夜饭时才又见到贾敬。 秦可卿还是没出来,尤氏倒是来了,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竟是一句话都没说,桌子上也只听得到碗筷轻碰的声音。 吃完饭,大家也散去了,惜春却留了下来。 贾敬笑着问惜春,“惜姐儿怎么不回去休息?” 惜春认真道:“我陪父亲守岁。” 贾敬笑着点点惜春的额头,“你才多大,守什么岁,回去早点休息,明日早点起,父亲给你压岁钱。” 惜春撒娇不肯走,“不嘛,惜姐儿想陪父亲。” 贾敬被惜春缠了好一会儿才松口,“好好好,你留下陪父亲。” 惜春这才停了下来,对着贾敬笑得眉眼弯弯。 贾敬看着惜春,叹了口气,“咱们惜姐儿也要长大一岁了。” 贾敬又摸了摸惜春的头,“我们去陪你母亲说会儿话好不好?” 惜春点头,又和贾敬去了祠堂。 祠堂里的蜡烛还未燃尽,依旧亮堂堂的,惜春走近后一个个分辨牌位上的字。 贾敬问惜春,“惜姐儿能认出母亲在哪吗?” 惜春认真点头,“能。”说着她就将蒋氏的牌位指了出来。 知道今天要来祠堂,惜春特意问了胡嬷嬷牌位的摆放顺序和蒋字的写法。 贾敬让惜春坐在一旁的蒲团上,自己也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惜姐儿真聪明。” 惜春坐在蒲团上,默默在心中对蒋氏说着话。 贾敬正看着蒋氏的牌位出神,就突然感到怀中一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惜春已经睡着了,不由得哑然失笑。 贾敬将惜春抱了起来,又看了蒋氏的牌位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第 四十五章 第二日一大早,惜春就去了贾敬的院子,贾敬也早早就起了,惜春笑嘻嘻的拜了早年,贾敬就拿了一个红色的小荷包给她,惜春一接过来就觉得沉甸甸的,也没打开看,直接转手给了蒋妈妈。 贾敬笑着摸了摸惜春的头,“好了,难得这几日你不用跟着嬷嬷们学习,好好松快松快吧。” 惜春笑着点头应是。 对惜春而言,这就跟从前当寒假一样,还得是高二高三时的假期级别,于是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惜春一直都痛痛快快的玩,今日看看杂书,明日睡睡懒觉,后日去找迎春探春玩,开心的不行。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晚上,惜春吃完汤圆就眼巴巴的看着贾敬。 天色越黑,惜春越发着急,连这些日子文静下来的尤氏都忍不住开了口,“惜姐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惜春转头朝尤氏撒娇,“嫂子,我和晋大小姐说好了要一起去走百病,你替我劝劝父亲吧。” 尤氏听了却皱了眉,轻声劝惜春,“惜姐儿乖,这样的日子,街上的人可多了,要是有坏人把你带走了怎么办?” 惜春道:“我会紧紧跟着妈妈她们的。” 尤氏却毫不动摇,“不行,那些人的手段可毒了,你这么小,他们一下就把你带走了,惜姐儿乖,等长大了再去好不好。” “二姐姐三姐姐也要去的,很多人跟着,不会出事的。” 贾蓉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可等出了事就晚了。” 惜春鼓了鼓腮帮子不说话了,又转头继续盯着贾敬。 面对惜春的目光贾敬岿然不动,慢慢的喝着自己手中那碗茶,好似那碗茶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等到下人来报,说是南安王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来了,贾敬才抬眼看向惜春,“以后还敢不敢私自答应和别人外出?” 惜春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会了!不会了!” 贾敬这才松了口,“去吧,早点回来。” 惜春立刻笑了起来,“是,父亲!” 看着惜春欢快的背影,尤氏还有些担心,“父亲……” 贾敬摆摆手,“放心,有人跟着。” 尤氏这才放心了,跟着起身行礼,“父亲,那儿媳就先退下了。” 见状,一直坐在一旁不出声的贾珍也站起身行礼道:“儿子也先退下了。” 贾蓉看了看,也跟着起了身告退。 贾敬坐在原地,看着尤氏三人先后退出,走到院门口就分了开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惜春一到大门就看见一身红的晋家兄妹站在那,晋玥一看见她就笑了起来。 惜春脚下加快,几步走上前,“让你等久了吧?” 晋玥笑嘻嘻的摇头,“没有。”又将晋晗介绍给了惜春,“这是我哥哥,哥哥,这就是贾家四小姐。” 惜春行礼道:“晋大公子安。”同时下意识飞快看了眼晋晗。 平日里总听晋玥念叨,她早就对晋晗好奇了。 晋晗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模样俊秀,神色淡然,腰背挺直,同样一身红,却和贾宝玉的感觉不同,贾宝玉像是在园子里精心细养的盆栽,晋晗却像是在野外肆意的红枫。 晋晗也对惜春行礼,“贾县君安。” 晋晗也飞快打量了眼惜春。 惜春对他好奇,他也是对晋晗好奇的。 惜春个子比晋玥小一些,看着却活力十足,因着急步走过来,脸颊还有点红,呼吸也有点急促。 晋晗回想了一下刚才惜春走过来的路程,心里给惜春定了个体弱的标签。 下一瞬,晋晗就想起之前他听母妃说起过,惜春母亲生她时年纪大了,惜春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所以在知道他们那时候是抢了惜春的大夫后才会觉得格外愧疚。 想起这个,晋晗看惜春的目光又温和了几分,“你与我妹妹是好友,若不嫌弃,也可跟着我妹妹唤我一声哥哥。” 惜春一愣,跟着就反应了过来,笑着喊道:“晋大哥哥。” 晋晗点点头,又答了惜春一声,“贾妹妹。” 说话的工夫,迎春和探春也来了,一行人又认了番,接着就准备出发。 走百病要挨着墙走,而且逢桥必过,称为渡厄,还要爬一爬城墙,假代登山,还有要去摸一摸寺庙的门钉,祈求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无灾无难,往往游到午夜方回。 但惜春他们不可能在外面待那么久。 马车上,晋晗对他们道:“我们不走那么远,就从附近的太平街出发,经状元楼到康青街,路上有几座桥,康青街那里还有座小寺庙,而且这一块居住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不会太拥挤,治安也好。” 几个小孩纷纷点头,晋晗又道:“回来的时候我们可以走宁荣街。” 这就是说回来的时候可以逛一逛灯会了。 几个小孩顿时笑了起来。 街上人多,马车走的很慢,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到了太平街口,马车停了下来,一群小孩子下了车,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灯笼,让下人点燃,然后就挨着墙往前走。 晋晗说这边人少,可在惜春看来,人也够多了,起码要是没有丫鬟婆子们跟着,他们绝对会走散。 尽管是夜晚,但路上到处都点着灯,几乎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这样一来,周围的环境也能大致看清楚。 对惜春他们而言,这些景色都是陌生而有趣的,他们边走边看,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些景色,声音多却不吵闹,小孩子童真的话语和清脆的声音让周围一些路过的大人会心一笑。 等到走到状元楼时,惜春等人远远就看见了那个高耸的状元牌坊。 晋玥眼睛立刻亮了,“哥哥!” 晋晗无奈摇头,“好了,我知道了。”接着走到状元牌坊面前,伸手摸了摸牌坊的石雕底座。 惜春注意到,同样这样做的,还有一些穿着书生袍的年轻男子。 晋晗摸了石雕底座后就走了回来,一行人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人的是个和晋晗差不多大的男孩,穿着书生袍,正勾着晋晗的脖子笑,“我刚刚在状元牌坊下看见那人就像你,便过来看一看,哪知道还真是你,晋兄啊,之前请你和我们一块走百病你不来,怎么这会儿来了?” 男孩也不多说,扯着晋晗就想走,“晋兄,你说说,这就是缘分不是,走,冯兄他们都在那边呢,咱们也过去。” 晋晗无奈的推开男孩的手,“杨兄,我今晚是带妹妹来走百病的。” 杨公子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晋玥正瞪着他扯着晋晗的那条胳膊,“不许欺负我哥哥!” 杨公子下意识把手一松,对着晋玥笑道:“我没欺负你哥哥,真没,谁能欺负他啊,咱们斋里就没一个能打过他的,他不欺负我们就好了,话说你就是晋兄的妹妹?平日里总听你哥哥念叨,今日可算是……” 杨公子的话渐渐没了音,因为他看到了惜春三人。 杨公子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转头看着晋晗,声音都有点飘忽,“晋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你怎么没说你有那么多妹妹……”还都那么可爱! 晋晗顿时尴尬了起来,“杨兄,你误会了,那三位是贾家的三位小姐,不是我的妹妹。” 杨公子这下也尴尬了,脸颊通红,冲着惜春三人行礼,“是杨某唐突了,还请贾家三位小姐勿怪!” 晋晗也道:“他姓杨,父亲是礼部的杨侍郎,和我同在国子监上学,一个斋的,平日里有些豪放,人却是很热心的。” 惜春三人也行礼说无碍。 杨公子也果真热心,知道他们的行程后直接道:“既然要走这条道,那我可以为你们做讲解,我打小就在这一块溜达,这些都熟,你们等等,我先去和冯兄他们说一声,马上回来。”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直接转身没了人影,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杨公子说这一块熟还真不是吹的,有了他的加入,一路上指着什么他都能说个故事出来,有时间久远的,也有近些日子发生的,还难得讲解的十分通俗易懂,惜春一行人听的津津有味。 等把寺庙也走过了之后杨公子才离去,离去之前还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几盏莲花灯给惜春她们,“今日初见几位妹妹,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上,这几盏莲花灯还请妹妹们收下玩,之后经过桥时也可让人放河灯,算是玩个趣,应个景。” 惜春几人接了过来,又对杨公子行礼称谢。 晋玥看了看惜春三人手里的莲花灯,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莲花灯,问杨公子,“为什么我的莲花灯和她们的不一样?” 杨公子弯下腰,对着晋玥笑,“因为她们是亲姐妹,用一样的灯合适。” 晋玥嘟着嘴不乐,杨公子又道:“但你的灯仔细看也和她们的差不多啊,正好映照了你们是好朋友,你看是不是?” 晋玥又认真看了看几人的莲花灯,觉得杨公子没撒谎,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惜春在一旁看的嘴角直抽,傻孩子,你的莲花灯不一样是因为那位杨公子没钱了啊! 惜春手里的莲花灯和晋玥手中的莲花灯同等价格,都是最便宜的,但只剩下三个,晋玥手里的那种莲花灯正好只剩下一个。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哪怕只是个男孩。 晋晗也看了出来,一个眼刀就过去了。 杨公子暗地跟晋晗讨饶,“今日出来的急,钱也没带,只好先这么办了,下次一定给你妹妹赔罪!一定!” ☆、第四十六章 杨公子走后,惜春他们也往回走,路过一个桥时就有许多女子正蹲在河旁放花灯,一盏盏花灯飘在河面上,烛火幽幽,一眼瞧过去,河面上好似真的开了一朵朵莲花一般。 晋玥见了也想放,就转头看着晋晗。 晋晗也看出了晋玥的渴望,对她摇头,“你要是想放,可以让丫鬟婆子帮你放,但你不可以近水。” 晋玥点点头,将手中的莲花灯交给吟风,“吟风,你帮我放了吧。”又转头问惜春她们,“你们要放河灯吗?” 惜春三人也点头,“要。” 吟风接过莲花灯,又笑着道:“既然要放河灯,那自然是要许愿的,那边有人提供笔墨,咱们可以过去将愿望写下来放进河灯里。” 晋玥立刻就同意了,抬脚就往那边走,迎春和探春也觉得新奇,跟着晋玥走,反倒是晋晗和惜春走在了最后。 晋晗看着惜春红扑扑的脸颊,“贾妹妹可是累了?” 惜春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没有。” 晋晗点点头,“你年岁最小,今晚我们走的路远,要是累了可告诉我们。” 惜春乖乖嗯了一声。 晋晗又看向走在最前面的晋玥,笑着摇摇头,向前走去。 下一刻,一个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一路上撞了不少人,眼看就要撞到晋晗身上。 惜春下意识喊道:“晋大哥哥!”同时伸手想要把晋晗拉开。 晋晗察觉到身后的风声,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那男子也没停下,继续往前冲,惜春被那男子刮了一下,摇晃着身子就往下摔。 晋晗听到惜春的声音往回看,正好看见惜春被那人刮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众人惊呼,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查看惜春的情形,晋晗下意识把男子抓住,“哪里跑?!” 惜春反应快,呲牙咧嘴的从地上起来,蒋妈妈看着惜春这样想抱又怕碰着她身上的伤,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之前冲撞过来的男子也被人围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男子的额头却满头是汗,不住的拱手道歉,却没人听他讲话。 晋晗兄妹和迎春探春走了过来,问惜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惜春大致活动了一下手脚,没见着哪里疼痛,这才摇摇头,“我没事。” 蒋妈妈带着哭声道:“哪里没事?这么猛地摔倒,身上指不定哪摔伤了。” 惜春真没觉得自己有事,“妈妈,我真的没事,我身上穿的厚,没多疼的。” 这时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挤了进来,“各位!各位!实在对不住!那位是我家老爷!因我家太太生产在即,老爷急着赶回去,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各位!还望各位海涵!一应损失,皆会双倍赔偿!” 这话一出,众人的议论声便小了,晋晗却冷着脸,“这样的日子,街上游人何其多,难道只因着心急就可以横冲直撞了吗?!若是发生了踩踏怎么办?!” 晋晗看了那男子一眼,“他这一路急冲过来,连撞了好几人,还有我家一个小孩,可我就没听见他一句借光借过的话!”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惜春,看着惜春小小的身子,又想到刚刚晋晗说的场景,心不由得一寒。 街上这样多的人,若是真的发生了踩踏,那可就真要出人命了。 “是啊,这位小公子说的没错,从头到尾,就没听见什么借光借过的话。” “妻子生产在即,心里焦急情有可原,可也不该如此,若是真的发生了踩踏怎么办?” “他说妻子生产在即就是真的了?说不定是骗我们呢。” …… 众人的议论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男子一咬牙,走到惜春等人面前,弯腰行礼,“我乃锦水街关员外,今日情急,冲撞了公子小姐,还望见谅!” “今日之事,关某不敢推脱,只是家中内子生产在即,还请公子告之门户,他日关某定当亲自登门致歉,还望公子小姐海涵!” 关员外说完后也没起身,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晋晗看向惜春,眼带询问。 惜春摇摇头。 晋晗这才看向关员外,“关员外请起。” “今日侥幸无事,登门致歉一事也不必再提,还望关员外以后多加小心。” 说完晋晗等人也是不管关员外什么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们才停了下来,看着惜春。 惜春直接笑着转了个圈,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晋玥顿时轻呼口气,“刚刚可把我吓坏了。” 迎春和探春也点头,她们一个站在惜春左边,一个站在惜春右边,不肯离开半步。 晋玥把自己的花灯递给惜春,“你的灯笼和莲花灯都没了,我把我的给你。” 迎春和探春也说要把灯给她。 惜春笑嘻嘻道:“我要那么多灯笼做什么,拿回去卖不成?你们收回去吧。”想了想又道:“不是说要放莲花灯吗?我们一起去吧。” 这回晋晗没阻拦了,亲自跟着她们去了河边,再让丫鬟把莲花灯灯放了。 放了莲花灯,一行人又继续往回走,周围也慢慢有小摊子出现,惜春边走边看,脚步越走越慢。 晋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惜春的身旁,“贾妹妹可是喜欢这些灯笼?” 惜春这才从摊子上各式各样的灯笼上挪回目光,“它们很好看,也很有趣。” 晋晗开始摸身上的荷包,“贾妹妹看上了哪一盏?” 惜春摇头,“多谢晋大哥哥好意,只是这里的灯笼虽然漂亮,倒是没有我喜欢的。” 晋晗看向惜春,“贾妹妹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是我没有看顾好你,理应赔罪的。” 惜春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里真没有我喜欢的灯笼,这些花样不是我最爱的。” 摊子的主人听见这话笑着对惜春道:“不知道这位小姐喜欢什么花样?小老儿做了这么多年的灯笼,好些花样也是能画的。” 惜春昂首对摊子主人道:“我喜欢玫瑰花!” 这下摊子主人摇头了,“哎呀呀,这可真是,这玫瑰花小老儿还真不会画。” 晋晗下意识问道:“这玫瑰花画着很难吗?” 摊子主人道:“不难,只是这花是从西域传来的,出名的时间短,好多人都没见过它,画它的自然更少了,便是小老儿我,也只是听过,未曾见过的,而且起码就我知道的,这一片街市上就没人会画玫瑰花。” 惜春笑着对晋晗道:“晋大哥哥,我们走吧,该回去了。” 晋晗抿抿唇,对着惜春道:“下次,下次我送你玫瑰花灯笼。” 惜春笑着嗯了一声。 回了府中,贾敬已经知道惜春摔倒一事了,脸黑的跟锅底似的,惜春怎么撒娇都没用。 最后,今晚侍候惜春的人纷纷挨了板子,罚了月钱。 惜春也被下令不可以随意出府。 惜春乖乖应了,她看的出来,贾敬是真的怒了,特别在第二天惜春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些青紫过后,更加乖巧了。 正月十五一过就该进学了,给惜春她们新请的夫子已经到了。 新夫子姓黄,年纪颇大,是个胡子一大把却偏爱说自己还是个中老年人的举人。 对,黄夫子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老年人,谁要是能对他说句黄夫子犹在壮年,他就能乐呵一整天。 总而言之,是个特别可爱的老人家。 而且十分尽心,因着是东府请回来的,所以黄夫子住在东府,惜春三人也在东府上课,黄夫子平日里只需上午教导惜春三人,但黄夫子下午无事时还会去贾家家学看一看,讲讲课,还将贾家家学的毛病通通给贾敬说了,贾敬还借此整顿了一番贾家家学。 惜春很久以后才知道,请动黄夫子的原因是贾敬把东府的国子监荫生的名额给了他的小孙子,而黄夫子如此尽心也是为此。 正月十五一过,晋晗也回了国子监继续上学,过了几日,杨公子就拎着一个大食盒来找他了。 杨公子努着嘴让晋晗打开看。 晋晗打开食盒一看,发现里面装着两大份糕点。 正是他最近几个月常买的两种。 杨公子揉揉自己的胳膊,“我记得这两种糕点你常买了带回去,想来是你妹妹爱吃的,我就买了些,算是上次的赔罪。” “不过这家的糕点还真难买,我家的下人排了好几日,今天才买到。”杨公子道:“上次是我不对,下次你再带你妹妹出来玩,我亲自做东,绝对让你妹妹玩开心。” 晋晗嗯了一声,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那份白白胖胖的枣泥馅糕点。 晋晗拎着这个大食盒回了府,刚准备让人把糕点给晋玥送过去,脑子里就想起了惜春。 晋晗又把那份枣泥馅的糕点拿了出来,让人把剩下的那份给晋玥送去。 可等把那份枣泥馅的糕点留下了晋晗又觉得不妥,这个该怎么送过去,用晋玥的名义? 晋晗铺开笔墨,刚用左手写了两个字就停下了笔。 还有玫瑰花灯笼。 晋晗唤来小厮,“玫瑰花可找着了?” 小厮苦着脸道:“公子,这时节哪里有玫瑰花开?而且小的也打听过了,京中没人种玫瑰花。” 晋晗皱了眉,挥挥手让小厮下去,自己又提笔写信,可才写了两行又停了下来。 这不是晋玥和惜春聊天的语气。 晋晗又把小厮唤来,“去把大小姐请来。” ☆、第四十七章 今年虽然还没有过完,但对景昌帝而言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年,不仅是因为今年他过了万寿,而是因为他在万寿节上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福州巡抚何蒲隆在景昌帝万寿这日送上了一份帖子,一种植物,还有几个农人。 那种植物极易栽种,产量高不说还能饱肚,何蒲隆还详细说明了自己在福州进行栽种实验的数据情况以及最后的结果。 同时还贴心的告诉景昌帝,今年福州受了灾,福州大部分老百姓就是靠着这种植物撑到朝廷赈灾的,这也是为什么今年福州遭了灾却没有往年那般造成巨大损失的原因。 这种神奇的植物让景昌帝欣喜如狂,在向户部尚书确认了何蒲隆说的都是事实后更是直接下令,命全国各地试种这种名为红薯的事物,并根据试种情况逐步推广。 因着这个和两年前天花一事,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景昌帝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就连退位后一直不肯放权的太上皇如今也松动了许多。 惜春听到风声后立刻想到了贾敬。 想想当初自己把这件事告诉贾敬至今已近两年,直到今日才有动静,可见贾敬之谨慎。 惜春甚至可以猜测,估计除了几位当事人,没有谁能够知道这里面还有贾家。 听传言,那位何大人可是从潜邸时便是当今的死忠。 惜春听到这个消息后没多久就忘到了脑后,她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贾家的教育问题。 两年前贾敬便整顿过贾家家学,现在的贾家家学完全不是原著中描述的那副乌烟瘴气的样子,而是书声琅琅,绕梁三日不绝。 因为有着黄夫子时不时的在后方“帮助”众位学子,在贾家家学的各位学子当真是日日苦学,那认真学习的样子更是令人感叹。 但更令人感叹的是他们的学习成果。 这两年来,贾家家学一共出了一位童生,一名秀才,大部分连考童生的第一关都没过。 顺带一提,那童生已经二十来岁了,也是贾家少数从小苦读至今的人,秀才是贾蓉。 贾蓉毕竟是被当作继承人认真教导过的,底子在那,只是后来荒废了,在察觉秦可卿非但没有想通,反而钻了牛角尖后,贾蓉就决定想办法搬出府去,想着让秦可卿换了环境生活说不定会更好。 正在贾蓉绞尽脑汁的想着理由搬出去时贾敬就把他扔进了贾家家学,于是贾蓉便知道自己还怎么搬出府了。 他要科举!他要外放做官! 贾蓉的内心顿时豪情万丈,他甚至开始幻想和秦可卿在外地和睦相处的情形。 然后现实浇醒了他。 点灯熬油的学了一年多,最后只考中个秀才(他的童生身份是买的),还是倒数第二名,这让贾蓉甚至开始怀疑这个秀才是不是主考官看在他是贾家人的份上让他过的。 惜春也这么想过,但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贾家家学的惨烈战绩都证明了贾家人没多少走文路的天分。 偏偏贾琏还在一旁乱说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用的着科举入仕,一年年的从□□品的小官开始熬,说出去了还要被人骂一句咱们占了寒门的份额,等到了岁数,直接捐个官就是了。” 贾琏说这话是为了宽慰贾蓉,并没有多大的意思,可很快这话就传进了贾敬和贾赦的耳朵里,于是在说了这话的第二日,贾琏就被扔进了贾家家学和贾蓉做伴了。 而且贾赦还给贾琏定下了目标――什么时候考上了举人,就什么时候不用进学了。 贾琏:…… 一个家族的繁荣昌盛,终究看的是下一代。 惜春在认真想了几日后,终于想到了另一条路――明经。 古人有云,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 相对于进士科,明经科对四书五经的要求没那么深,而且明经科更加偏向于现代的理科,要更加适合经常打理各种事务的贾家人。 不止惜春是这样想,贾敬如今也是这样想的。 那些有天分的,想继续走进士科的,让他们继续考,剩下的,就根据自己意愿是否选择明经科。 最后大部分人都同意了。 贾家家学收纳的几乎都是贾家族人,但不是每个人的家境都足够富裕。 迎春和探春一口一个小点心,边吃还和惜春说着话,“哪知道凤嫂子就那么笑眯眯的把包裹往琏二哥哥怀里一推,琏二哥哥顿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走的时候可伤心了。” 话虽这么说,迎春的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悲伤之意。 探春和惜春想象着那时的场景,也跟着笑了起来。 “谁让琏二哥哥说那话?别的不说,珠大哥和林姑父就是科举了的。” 迎春也点头。“父亲也是这么说琏二哥哥的。” 探春转头看向惜春,“林姐姐最近又写了信来不是?你还不快点拿出来给我们?可是准备私藏了去?” 惜春一边让立春把信件拿过来,一边打趣探春,“我哪里敢藏了你的东西。” 惜春将信件给了迎春和探春,“也不知道你是什么知道的,昨儿傍晚才到的信件,今日你就知道了,快让我看看,可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 探春被打趣也半点不在意,反而略带得意道:“这你可就错了,我可没长什么千里眼顺风耳,只是算着日子林姐姐的信该到了,要是我真长了千里眼顺风耳,那我定要登上高楼,去看看林姐姐是什么模样。” 探春说着,目光又在惜春脸上饶了饶,“也得看看四妹妹平日里是怎么吃那枣泥馅点心的。” 惜春一愣,接着就红了脸,“不许你说!” 迎春探春顿时笑做了一团。 这说的是晋玥给她送糕点的事。 那年元宵节后惜春再未出过门,晋玥也因为南安王府妻妾之争被南安王妃拘束了起来,两人这两年来时不时书信往来,感情倒没淡了下去。 就是每次随着晋玥书信来的,还有一份枣泥馅点心。 刚开始惜春吃着还好,可等回回都是同一种点心惜春就有些吃不消了。 于是有一次回信惜春就婉转的告诉对方,下次不用送糕点了。 晋玥的信当日就回了过来,问惜春是不是讨厌她了,不想和她做朋友了,怎么她才送几次糕点就嫌弃了。 惜春总觉得晋玥认为的几次和自己认为的几次是不一样的。 惜春也赶紧回信,说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们是好朋友啊。 晋玥也回信,向她道歉,说是自己最近心情不好,让她不要在意。 惜春又回信宽慰晋玥,一连哄了好几日。 惜春知道晋玥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南安王府日日争斗不断,南安王妃也没多少时间管晋玥,晋晗也日日上学练武没多少时间陪她,晋玥一个人待着有时候就会想歪。 哄好晋玥后,晋玥又开始给惜春送点心了,她觉得那种点心惜春不喜欢吃了,那换一种就好了。 于是惜春收到的不再是枣泥馅的点心,而且其他种类的点心,这次一种,下次另外一种,很长一段时间内惜春都没见过重样的点心。 惜春一边头痛回礼,一边次次吃下晋玥送的点心。 有一日,尚嬷嬷就叹了,“这些多种类的点心,怕是把京城中酸甜口的点心都买了一遍吧。” 惜春:……?! 又过了几日,蒋妈妈看着送来的点心叹道:“我记得这是京郊那边的点心,味道挺好,但那边路远,平日里也就附近的人会去买。” 惜春看着那盘点心顿时觉得它重若千斤。 在吃完那盘点心后,惜春在回给晋玥的信中就说了,说尝遍了那么多点心,到最后她才发现其实她最喜欢吃的,还是最开始那份白白胖胖的枣泥馅点心。 于是送来的点心又变了那枣泥馅点心。 只是份量多了。 惜春只好继续她的吃点心之路。 迎春和探春知道这件事后几乎笑了好几日,然后就帮着惜春吃点心了,还不敢告诉晋玥,否则晋玥就得送三份点心过来了。 惜春三人拆了林黛玉给她们的信看了起来。 林姐姐在信里说最近两年母亲的身子大好,说不定过些日子她还能陪母亲回京,到时候她们就能相见了。 迎春和探春顿时兴奋了起来,惜春也很高兴,贾敏的身子大好,林姐姐总不会如原著里一般孝期进京了。 惜春这边是样样都好,有人那里却是举步维艰。 不染看着昏睡的皇后,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只是短短一个月,皇后娘娘就变成了这样。 原本的端庄大气还在,只是那人已经是形销骨立,已见灯尽油枯之像。 而让皇后变成这样的,正是景昌帝。 皇后幽幽转醒,看见不染满脸泪痕,虚弱的说道:“哭什么?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不染抹了把泪,笑道:“娘娘,没人欺负奴婢,奴婢这是东西进眼睛里了。” 皇后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晕了过去。 不染脸上的笑一下就没了,死死的咬着唇,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窗子外面又传来喧哗声,不染走出去看,就见贾元春站在外面正和玉蕊说话,说是想要服侍皇后娘娘。 不染看着贾元春那静心妆扮的妆容,特别是那双微红的眼睛,心中冷冷一笑,打扮成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位貌美且忠心的女官呢。 不染看着贾元春道:“贾女史客气,不知道贾女史的经书可抄好了?过几日为皇后娘娘祈福时可是要用的。” 贾元春的脸色立刻变了。 自从皇后生病后原本还对她客气生疏的众人立刻变了副模样,处处为难于她,别的不说,光是那经书,她和抱琴两人一起没日没夜的抄也没法抄完,而且她抄了几日想着去御花园放松一下才发现她没法出去了! 若不是这样,贾元春也不会想着在这时候凑到皇后面前借机接近皇上。 不染却懒得理会贾元春,召开宫女,“送贾女史回去,这些日子贾女史为皇后娘娘抄写经书,任何人不得打扰,该吩咐的也吩咐下去,须得让贾女史静心。” 皇后娘娘好时还能让你当个乐子看,现在皇后娘娘都病了你还不识趣的凑上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第四十八章 惜春气哼哼的走在前面,立春跟在身后,满脸焦急。 惜春回了院子,直接进了书房,“琏二哥哥这次送什么东西都不许收!” 蒋妈妈见了,就凑了上来,“惜姐儿这是怎么了?” 惜春恨恨的翻着书,“妈妈这次可别拦我,这次我定要和凤嫂子说的!” 蒋妈妈听了就明白过来了,定是贾琏和惜春又比试什么了。 立春小声在蒋妈妈耳旁说道:“琏二爷和小姐比试做八股文章,赌注是小姐前些日子得的那份贡缎。” 饶是蒋妈妈知道贾琏有时候不靠谱,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由得无奈。 立秋奉上茶来,蒋妈妈亲手将茶端给惜春,“惜姐儿别生气,琏二爷和你闹着玩呢。” 惜春接过茶杯,“凤嫂子有了身孕,想要舒适的布料做衣服和我说一声就是,我还可惜了那匹贡缎不成?” 王熙凤自那次落胎后,一直不曾有孕,去年冬月有一日突然晕倒,请来大夫一看这才知道王熙凤有了身孕。 西府大房喜不自胜,因为听大夫说王熙凤这胎有些不稳,前几个月需要好生休息,平日里便什么事都不肯让王熙凤沾手了,因着王熙凤怀孕反应大,众人对王熙凤更是精心照料。 这些日子天热,王熙凤月份又大了,平日里的衣服一上身就出汗,贾琏便想到了惜春县君份例里的贡缎。 蒋妈妈抿嘴笑,“可前些日子惜姐儿不是和琏二爷比试背诗词赢了吗?”听说贾琏回去后没少被贾赦教训,王熙凤打趣。 惜春瞪圆了眼,“那就要和我这么一个小孩子比试文章么?” 蒋妈妈好笑的看着惜春发脾气,“可那也得惜姐儿你愿意和琏二爷比不是?” 说起来也是有趣,贾琏那么大一个人,居然能和惜春说到一块,平日里对惜春也和亲妹妹差不多了。 惜春气,她同意比试的时候贾琏可没和她说要比试的是八股文章! 但看着蒋妈妈,惜春又把没法把这话说出来,最后只得饮了一大口茶。 惜春气消了后,还是吩咐人把那匹贡缎送去王熙凤那。 没多久,迎春就来了,一看惜春这模样就笑了,“快别气了,凤嫂子知道后可把二哥哥好说了一通。” 惜春哼了一声。 迎春坐到她身旁,“好啦,二哥哥说了,明日亲自给你赔罪。” 惜春又哼了声,“谁要他赔罪?明日我也和他比试女红!看他好不好意思和我比!” 迎春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忍不住笑了,立春强忍着笑意凑到惜春身旁,“小姐,您当真要比试女红?” 惜春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没学针凿呢! 见迎春反应过来了,迎春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惜春见了就去挠她,迎春左闪右躲,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迎春这才抹了抹微红的眼角,“好了,别闹了,我等会儿还要去看三妹妹呢。” 惜春一面让人帮迎春整理衣服头发,一边问道:“三姐姐怎么了?我之前还想让人去问呢,怎么今日也没见她来上学?” 迎春叹了口气,“环兄弟前几日病了,三妹妹总得去看一看的。” 惜春皱眉,“又病了?我怎么记得前些日子环兄弟的病才好?” “可不是这样?”迎春道:“天热,小孩子又爱贪凉,稍微多吃了点冰都容易生病。” 惜春动动嘴,想说贾环简直是三天两日就生病,要是真的生病了还好说,可回回五次里就有三次是装病,为的就是让探春去看望赵姨娘,她明白赵姨娘思女心切,可这样的做法也实在是…… 探春夹在生母嫡母之间,简直是两头都受气。 迎春也明白这里面的事,可也不好说,只好道:“再等两年,环兄弟就可以进学了。” 惜春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过了中午,贾敬突然把惜春叫去了书房,直接道:“你小舅母病了,想见一见你,你愿意去吗?” 惜春一愣,接着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愿意。” 当年蒋家被免罪,可蒋家人没回来,一是他们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二是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故去的亲人。 贾敬叹了口气,想要摸惜春的头却又收了回去,惜春也大了。 贾敬轻声道:“好孩子。” “岭南路远,我让蓉儿和俞管事陪你一起去,还有最近有军队的人往那边去,到时候和他们同路,我也能放心。”贾敬看着惜春,又像是透过惜春看着蒋氏,“他们看见惜姐儿,也会很开心的。” 惜春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贾敬,“我长的很像母亲吗?” 贾敬轻笑了两声,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怀念,“眼睛鼻子长的像你母亲,嘴巴眉毛却长的像我。” 惜春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鼻子,笑了。 惜春回去后便让人开始收拾东西。 蒋妈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着急,“怎么这么急?岭南路远又不好走,一去就好几月,明日就出发,东西怎么来得及收拾?” 惜春回道:“小舅母病的重。” 蒋妈妈一顿,接着就让立春把胡嬷嬷尚嬷嬷请了过来。 胡嬷嬷和尚嬷嬷过来后立刻吩咐道:“先紧着药材钱财衣服收拾,那些首饰礼品先不用管,冬日里的大衣服也不用带,那边气候热,到时候再买也来的及。” “药材是重中之重!不需那些名贵的,常用的就行,治疗风寒暑热瘴气的要多备!” 等到深夜,丫鬟们总算收拾出了两个大箱子。 最后胡嬷嬷和尚嬷嬷还亲自把带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把好多东西又拣了出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大箱子。 又让人收拾一套被褥出来,防着到时候宿在野外,那样惜春就要睡在马车里了。 接着又问道:“哪些人跟着去?可有不晕车的?有没有会骑马的?身子不强健的可不能跟着去。” 院子里又忙了起来。 迎春和探春在惜春派人报过信后也急忙忙的过来了,“怎么突然要走?还是去岭南。” 惜春也忙,来不及详细解释,大致把事情说了说,就拉着迎春和探春帮忙。 写了信给晋玥,又写了信给林姐姐,惜春一边封信封一边说道:“我这一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林姐姐若是来了信,直接送到二姐姐那。” 惜春还翻出了一堆的东西让她们带回去,“这些都是我之前准备的,凤嫂子生产时我应该还在岭南,这些就给我未来的小侄子小侄女,还有这些……” 最后迎春探春空着手来,带着一大堆的东西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惜春就和贾蓉拜别众人,贾敬看着惜春,又看向贾蓉,“蓉儿,惜姐儿年小,你一路上一定要多注意。” 贾蓉行礼道:“是,祖父!孙儿一定会照顾好小姑姑的。” 贾敬一摆手,就有十个劲装打扮的男子站了出来。 贾敬道:“这些是我贾家亲卫,这一路他们也会保护你们。” 亲卫们便对贾蓉和惜春行礼。 惜春和贾蓉又拜谢,这才出发。 尤氏和秦可卿也难得出了门,站在门口看着惜春和贾蓉远去的身影流泪。 等到看不见惜春一行人的身影,贾敬才叹道:“好了,回去吧。” 众人应是,贾珍走在最前面,尤氏也跟着离去,秦可卿却是走在了最后面。 看着这园子里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秦可卿的脚步越走越慢,她停了下来,转身回望大门。 宝珠咬咬唇,小声劝道:“主子,咱们走吧,蓉大爷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秦可卿想到贾蓉,脑海中又浮现出贾蓉昨日对她的承诺。 贾蓉对她说,等他这次回来,就去那些有名书院求读,黄夫子说他底子差不多了,若是能让名师指导一番,明年春闱也能试一试,若是有幸中举,他便求放,带着她离开。 便是不能,也会带她一块去书院求读。 想到这里,秦可卿微微低下头,露出了一个笑。 园子另一边的走廊下,贾珍看着秦可卿的背影出了神,问身旁的小厮,“那是谁?” 小厮眯着眼看了看,道:“大爷,那是蓉大奶奶。” 贾珍这时也看清了对方,的确是秦可卿,身上的衣服也的确是之前送贾蓉时那一身。 之前没注意,秦可卿又瘦了许多,现在远远那么一看,第一眼还真没认出来。 贾珍哦了一声,抬脚离去。 惜春一行人刚出了京城大门,贾琏就骑马追了上来。 贾琏看着惜春,目光中满是歉意,“四妹妹,昨日的事对不住。” 惜春摇摇头,“没事的,琏二哥哥早些回去吧,日头可大了,当心晒着了。” 贾琏抿抿唇,对惜春道:“四妹妹,若你凤嫂子这次产的是个女孩儿,那她的小名让你来取好不好?” 惜春眼睛顿时亮了,“可以吗?” 贾琏点点头,嘴角也露出一个笑,“我禀告过父亲,父亲也同意了。” 惜春笑了起来,“好!” 若她没算错,王熙凤的预产期应该是在七月初七。 惜春一行人又在京城外十里亭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见路上来了一小只军队。 惜春掀开一小角窗帘看去,发现后面还有几人骑着马却没穿铠甲兵服,看着倒像是富贵人家打扮。 军队越行越近,惜春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过了一小会儿,军队停了下来,惜春听见贾蓉上前和来人交涉,和对方确认过身份后,他们又出发了。 又过了一会儿,惜春听到有人轻声敲响车窗,“贾妹妹可在?” 惜春疑惑的看向车帘,又听到了贾蓉唤她的声音,便轻轻掀开小半个帘子。 只见贾蓉和另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各骑一匹马在外面。 贾蓉对她笑道:“小姑姑,可还认得出他是谁?” 惜春仔细看了遍对方,只觉得对方很是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 贾蓉小声提醒道:“三年前你们也见过的。” 这下惜春认出来了,“晋大哥哥!” 晋晗看惜春认出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贾妹妹,好久不见。” ☆、第四十九章 惜春惊讶的看着晋晗,“晋大哥哥怎么在这里?” 晋晗道:“父王命我去军中历练,此次正好军中将领轮换,我便也跟着去。” 惜春这下更惊讶了,晋晗才多大就去军中历练? 不过又想到南安王府妻妾之争,还有晋晗和晋玥如今迟迟未请封,惜春就有些叹息了。 不过说起来,这四王八公里,也就这南安王府早早的投靠了当今,如今其他家族大都走下坡路了,南安王府却是屹立不倒,兵权也一直掌握在手。 “玥姐姐这次可得难过了。”惜春笑道。 晋晗也点头,嘴角含笑,“可不是,前日听说我要走便哭了一场,我好不容易哄好了,昨日又收到你的信……” 惜春想到那场景,笑了起来,可笑过了之后还是有些担忧,晋玥本就孤单,平日里一想差了就爱钻牛角尖,现在她和晋晗都离开了,也不知道晋玥怎么样。 或许是看出了惜春的担忧,晋晗又道:“不过听我母妃说,妹妹被九公主选中做伴读,过些日子就要去宫中了,九公主性子极好,想来妹妹也不会受委屈。” 惜春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虽说进宫做伴读不见得是件好事,可和继续在南安王府那样的环境生活相比,那就成了大好事了。 惜春努力回忆了一番,据传闻,九公主和她母妃俱是温和之人,对他人也极好,不管这是真是假,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再加上南安王府摆在那里,起码晋玥不会受委屈。 晋晗又和惜春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去。 马车上了官道,速度越发急了起来,惜春坐在车里,没一会儿就头晕了起来。 蒋妈妈将惜春抱到自己怀中,“惜姐儿睡一会儿吧。” 惜春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现在的马车没有防震系统,颠簸成这样,惜春只觉得处处难受。 惜春睁开眼,立秋立刻凑了上来,“小姐可是要吐?” 这次跟她来的是蒋妈妈和立秋,原本定的是立春,可立春容易晕车就不行了。 惜春点点头,立秋就从惜春坐着的位置下摸出一个痰盂。 惜春趴在蒋妈妈腿上干呕,却怎么也吐不出,一张小脸煞白。 立秋问道:“小姐可要喝点水?” 说着就把水囊拿来了,一打开,却是冷的。 惜春一见就不肯喝了。 没办法,蒋妈妈又让立秋拿了几块话梅出来让惜春含着,就这样熬到了中午军队停下用饭。 立秋捧着一个大大的木托盘进来,“小姐快来,吃点热的垫垫,我还烧了开水。” 惜春看着那些菜,嘴里发淡,没什么胃口,最后只好逼着自己吃,可下午马车跑了没多久就全部吐了出来。 等到傍晚军队再次停下休息,惜春整个人都是软的,晚饭也吃不下去了。 俞管事见送上马车的饭菜一动未动,就过来询问,知道惜春的情况后就建议道:“县君不若下来走走。” 惜春强撑着下了马车,带上幕篱在周围晃荡,慢慢的也恢复了些。 接着俞管事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份鱼汤,贾蓉也拿了份烤兔子过来,“晋大公子猎的,送了一只过来,小姑姑吃一些吧。” 惜春便就着烤兔子喝了小半碗热鱼汤,这才觉得好了。 晚上惜春和蒋妈妈立秋睡在车厢内,俞管事和一名亲卫就靠着马车休息,其余的人则是借军士的帐篷住。 惜春之前但是劝过他们,可他们没一个听她的,“县君放心,咱们也不是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有事的,而且也不是每晚都露宿野外的,前方的路上还有好多城镇可以住宿。” 没办法,惜春只好让蒋妈妈提醒他们添加衣服,还拿了些药丸子给他们。 第二日一大早,军队又继续出发。 惜春趴在蒋妈妈怀里,刚准备开始忍受这一天,就听见有人敲了敲车窗,晋晗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贾妹妹,途中无趣,我陪你说说话可好?” 惜春掀开车帘一看,果然见晋晗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脸上还帮着一个三角形纱布,把下半张脸蒙着。 看见惜春把车帘掀开,晋晗又伸手把车帘拨了回去,“外面灰尘大,还是把帘子放下吧。” 这一上午,惜春便时不时和晋晗聊天说话,等到中午停下来休息,这才发现今天比昨日好受了些。 晋晗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对惜春道:“等过几日,贾妹妹坐惯了马车,就不会这般难受了。” 惜春这时候也明白了晋晗的用心,不由得心生感激,“多谢晋大哥哥。” 晋晗笑道:“什么谢不谢的,你和玥儿交好,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哥哥为妹妹操心,还需说谢吗?” 惜春也笑了起来。 等到下午,陪着惜春说话的人又换成了贾蓉,第二日又换了人。 这一日日下来,惜春果真不再那么晕车了。 等到了广东境内,军队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听贾蓉说,之前赶路那般急是因为将领轮换也是有时间要求的,在一定的期限内必须到达军营,现在离军营已经只是几日的路程,邬将军便不再急着赶路了。 惜春这时才知道,这只军队的领头人是邬将军。 这一日,军队在城外驻扎了下来,同时通报了城里的官员。 贾蓉和俞管事来问惜姐儿,要不要去城里玩。 “邬将军他们会在这里休息两日,调整一番,我们也要请人看一看马车。” 惜春点头,“好!” 一行人便又进了城。 城里人来人往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街上的一对对男女相伴。 惜春问蒋妈妈,“妈妈,今日是什么日子?” 蒋妈妈还在回想,俞管事就在一旁说道:“今日是七夕。” 惜春呀了一声,“难怪这么热闹。” 这里的风俗人情和京中有很大的不同,别的不说,这里的女子好多都是穿的轻薄的半袖。 惜春看着很是羡慕。 最近本就天热,这边气候还偏向于潮热,严严实实的用衣服裹一身,更加让人难受。 惜春看着本地女子,本地女子也看着她。 穿的严严实实,还带着幕篱,一看就是外地的小姐。 一成衣铺子旁一个姑娘朝她招手笑道:“小姐可要进来看看衣裳?我家的衣裳可都是当地风格,穿着可有趣呢。” 笑声清脆,一行贝齿清碰红唇,手一扬,大半个雪白的胳膊在灯光下越发显得温润似玉。 惜春小小的吸了一口气。 惜春拉了拉蒋妈妈的衣角,“妈妈,我可以试一试吗?” 蒋妈妈还有些犹豫,贾蓉却笑道:“小姑姑想买什么直接买就是,本来咱们就来的急,好多东西都还要添置的,买些当地的特色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也不用怕难带,再过两日,到了前方的城镇咱们也要和邬将军他们分开,后面的路也不会赶得之前那般急。” 俞管事也对蒋妈妈小声劝道:“妈妈放心,无碍的。” 于是惜春便高高兴兴的进了成衣铺子,选了好几套衣裳,还直接换了一身。 铺子的老板也爽快,见惜春买的多直接抹了零头不说,还添了个小银手镯。 手镯细细的,看的出来成色也不太好,但上面却挂着一个个小铃铛,一动就是窸窸窣窣的轻响声。 “这手镯的成色不怎么好,小姐带个趣便是。” 惜春笑着说谢谢,老板笑得越发开心,“小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生的这般好,看的我都想有个女儿了。” 惜春突然来了玩心,“那看我这般好的份上,再给我减点钱如何?” 老板一愣,跟着就笑道:“那可不成,要亏本的,我一个妇人家做生意可不容易。” “不过嘛。”老板眼睛转了转,眼波就飞向了俞管事,“要是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就可以。” 惜春内心哇哦,面上却好奇的看着俞管事。 俞管事面色不变,“承蒙姑娘厚爱,只是家中已有内子,生平不做他想。” 说着,俞管事还伸手环住了蒋妈妈的肩膀。 惜春顿时瞪大了双眼。 老板收回眼光叹了口气,“唉,果真,这世上的好男子尽是有了主的。” 一行人又出了铺子,俞管事当即对蒋妈妈赔罪,“适才情急,多有得罪,还望妈妈勿怪。” 蒋妈妈还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也明白那是俞管事的情急之举,刚才虽说是环着她,但也只有几根指头微碰着她,其余地方都是避开的。 立秋这时候长舒口气,“刚刚吓死我了,怎么这里的女人和京里的不一样啊。” 蒋妈妈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自己还未成年,还女人女人的说了起来。 立秋也明白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便乖乖闭嘴不再说了。 贾七在一旁笑了声,“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这里山多田少,不易耕种,虽说靠海,那也是看天吃饭的活,而且每年的台风就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啊,这里的女子也是和男子一般劳作,甚至比男子更辛苦的。” “但这种环境也让男女地位相差没那么大,就有些像金陵那边,女子也能撑起门户,世人也能接受,这样的女子,自然特别。” 有了贾七这番话,众人看向街上的那些女子的目光便莫名的多了一份敬佩。 惜春又走了一段路,正看的起劲,一个灯笼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惜春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是晋晗提着一个灯笼站在她斜前方。 晋晗嘴角含笑,把灯笼往她这又送了送,问她,“这个玫瑰花灯笼,你喜不喜欢?” ☆、第五十章 惜春看向灯笼,只见灯笼上果真绘着几朵红色的玫瑰花。 画这花的人画技也很高超,灯笼的六面各有一朵形态的玫瑰花,从含苞到绽放,皆画了下来,而且对面的花还可以映到这面来,每一面都是一副新的画。 惜春认真看了后,点点头,“喜欢。” 晋晗把灯笼递给惜春,“那年说是赔你一个玫瑰花灯笼,却一直没有买到,今日碰巧见着了,便赶紧买了来。” 惜春接过灯笼,笑着行礼道谢,“多谢晋大哥哥。” 一个公鸭嗓的声音笑着说道:“嗯,是得多谢,跑了大半个城才买到的,还是从买主手里买的。”买了回了城外发现惜春不在,又跑回了城。 这时惜春才注意到,晋晗身旁还有个十六七岁的男子,正眼含趣味的看着她。 晋晗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向惜春等人介绍,“这位是邬将军的公子。” 邬将军也是位奇人,原本祖上犯了事,被罚为军奴,他自出生起就是军奴,哪知道他竟是个有运道的,先是救了当时还是王爷的当今被免了军奴身份,接着就从一个小兵短短十来年就爬到了将军。 因着他的过往,好些人都不待见他,还取笑他为军奴将军。 但这些都无法否认他的军事才能,便是贾敬,也是赞叹过的,说他是个真正的将才。 惜春这些日子也远远望见过邬将军,看不清面容,对方脸上的奴隶印记她却注意到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邬将军从来没有去掉脸上的军奴印记。 这是一个内心极为强大的人。 惜春又行礼道:“见过邬公子。” 邬公子也笑嘻嘻的回礼。 邬公子看了眼惜春,又看了眼晋晗,“平日里总听人念叨你,今日可算是见着真人了。” 惜春疑惑的看向晋晗。 晋晗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今日七夕,城中也极为热闹,不如一同去逛逛?” 一行人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河边。 一些男女正一起放着河灯,河面宽广,波光粼粼,一眼看过去极美。 晋晗看了看附近,问惜春道:“贾妹妹要不要放莲花灯?” 惜春刚想摇头说不用,河边人多,就听晋晗道:“贾妹妹稍等,我去买一盏回来,很快的,正好那边也有代写书信的摊子。” 看着晋晗离去的背影,惜春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放莲花灯啊…… 惜春又转头看向河面上慢慢移动的莲花灯。 咳,好吧,其实她还是有点想放的。 惜春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又看向卖莲花灯的铺子,想看看晋晗买好了没,可这一眼看过去,竟然没看见晋晗的身影! 惜春心一慌,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没事,说不定就是人多,一时看漏了。 但脑海中那些被拐卖孩子的下场却不停的浮现。 惜春抿紧唇,又仔细分辨了遍那边的人群,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晋晗。 惜春拉了拉蒋妈妈的袖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晋大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我怎么没看见他?” 蒋妈妈听了,口里安慰着惜春,眼睛也看向了那边。 卖莲花灯的摊子离他们也就十来步远,可现在确是没了晋晗的身影。 其他人也发现了,正在这时,贾一二面色严肃的从那边走了过来,“晋大公子被两个贼人掳走了,我跟了上去,途中却又冒出了两个同伙阻拦我,我没追上。” 贾七问道:“他们武功怎么样?” 贾一二面色严肃道:“很高,而且皆是以实用杀敌为主的杀招,我报了晋大公子的身份也不见他们惊讶和迟疑。” 惜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这样子,可不像是拐子,倒像是有目的捉人的。 贾七等人的心也沉了下去,以实用杀敌为主的杀招,那只有两种可能,杀手死士或军中好手。 众人这才注意到贾一二身上的血腥味。 贾一儿紧紧抿着唇,一只手也紧紧捂着腰侧,“我大致避开了要害,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 贾七立刻道:“蓉大爷,俞管事,还请你们送县君等人回去,贾十贾二十也跟着,不可离开县君一步,贾二五把贾一二扶着,看看伤口,先包扎上药,若是不行就去医馆,其余人跟着我去找人。” 贾一二也道:“我在和他们搏斗时趁机在晋大公子身上撒了点药粉,而且他们看样子是往北边去了。” 惜春知道,那药粉是贾家亲卫特有的,一旦洒在人身上,那股子药味便怎么也去不掉,除非拿了解药泡澡。 邬公子也沉着脸,“我也立刻回去和父亲说一声,请他派些人来帮着找,城中官员也可去封信帮着严守城门,免得让贼人逃了去。” 这样有预谋的将人掳走,简直是视他们邬家为无物!要是真让晋晗丢了,邬将军这个将军也没法做了。 惜春被带着回到了城外,邬将军听见这事后很是愤怒,派出了大部分的人手进城去找。 惜春看着他们远去,紧紧抿着唇。 如果那时候她拦下了晋晗就好了。 晋晗是被有预谋的掳走的,那他的下场只会比那些被拐的小孩更惨!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蒋妈妈看着周围,总觉得心里头发慌,“惜姐儿,咱们回车上去吧。” 惜春摇摇头,“不,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蒋妈妈无法,只好让立秋回车上拿件衣服来给惜春披上。 惜春静静的站在那里,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吵嚷,惜春往回看去。 自从入了岭南境内,跟在邬将军身后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好些都是商人,他们还给邬将军送过礼。 邬将军来者不拒,礼收下,人还是那样,你要是跟的上就跟,跟不上就算了。 惜春听见那些商人的叫喊,好像是马匹突然发了疯。 这一片瞬间乱了起来,马匹的嘶叫声,人的呼喊声,惨叫声。 马匹四处冲撞,好些马车都被撞到,马匹还把火架撞到,一些帐子被点燃,又有人高声呼喊着救火。 俞管事和贾蓉赶了过去,想要把贾家的车马挪开,贾十和贾二十仍然守在惜春身旁。 那边的吵闹声越发大了,还有好些商人骑着马或者是驾着马车骂骂咧咧的离开那里。 惜春他们站在大道旁,不时有人经过他们。 贾十和贾二十也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突然,两匹马从远处朝他们跑了过来,没一会儿就近在眼前,惜春甚至能看清它们通红的双眼。 贾十和贾二十立刻上前一人对付一马,想要将马控制住,蒋妈妈也赶紧拉着惜春往旁边跑。 惜春被拉着猛地跑起来,一下就呛了气,不停的咳嗽,正在这时,一个小厮驾着马车从她身旁路过。 小厮嘴里骂骂咧咧,说自己倒霉,骂商人自个骑着马跑了,身上也乱糟糟的,头发甚至还被烧焦了一络,还带着一股子炭火味。 和之前经过她身旁的那些商人的马车没什么区别。 但惜春隐约闻到了一股药味,很淡,若不是惜春正大口呼吸都会忽略过去,但她一旦注意到了,就将其认了出来。 正是贾家特制药粉的气味,当初七婆和贾一特意教她辨认过的。 惜春猛地看向那辆马车,大声喊道:“晋晗!” 下一秒,车的后厢打开,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朝她一挥手,就有一条铁链划出,在她腰间缠了缠。 那商人再一收手,惜春便不受控制的飞向了车里。 惜春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这般胆大! 并且看这样子,这群人估计已经跟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了。 蒋妈妈看着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一边大声喊着惜春的名字一边跑着追马车。 马车行的快,蒋妈妈看着马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一咬牙,猛地扑了上去。 蒋妈妈双手紧紧抓着车缘,下半个身子几乎是被拖着走。 那商人见了,直接上前在蒋妈妈双手手腕处一使力,蒋妈妈便察觉到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接着双手便没了知觉。 她重重的滑落在地,却死死昂着头看着马车。 她看见晋晗躺在车里,人事不醒,另一个仆从打扮的人拿着一个帕子在不停挣扎的惜春脸上一捂,惜春就不再动弹了。 那一瞬间,蒋妈妈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无力的看着惜春被焦大抢走。 “惜姐儿――!”她凄厉的喊道,却看见那人将惜春随意的扔在了晋晗身旁。 那人看着她,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下一秒,她被人抱了起来。 俞管事抱着蒋妈妈,把她放到了路的一旁,对着急匆匆跑过来的立秋道:“照顾好她,再请人来看看她身上的伤。” 接着俞管事翻身上马,向着马车追去,在他的前方,还有贾十等人。 蒋妈妈一直愣愣的,什么反应都无,便是大夫来了给她上药正骨她也没反应,直到马蹄声传来。 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蒋妈妈立刻望了过去,想看见惜春的身影。 来的人却只有贾十。 贾十一下马就问,“邬将军在哪?” 蒋妈妈立刻问道:“惜姐儿呢?她怎么样了?找到她了吗?” 贾十不答,只是朝着立秋指的方向过去。 蒋妈妈站起身跟着去,贾十走的快,她就小跑着跟着,又问贾十惜春的下落。 贾十快速的说道:“俞管事他们还紧紧跟着马车,只是咱们不熟悉路,稍不注意就容易跟丢,也没机会接近马车。” 蒋妈妈顿时愣住了,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贾十找到邬将军也不废话,直接请邬将军借他熟悉这里地形的人手。 邬将军也爽快的给了人,还换了匹好马给贾十,好让他快些赶回去。 贾十又急匆匆的赶去,路过蒋妈妈时还是停了下来,快速说道:“妈妈也不必自责,我们会把县君带回来的。” 蒋妈妈看着贾十离去的背影,心中悲痛欲绝。 让她不必自责,她怎么不自责?! ☆、第五十一章 惜春是被晋晗推醒的,她刚睁开眼,晋晗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接着晋晗趴下身,凑到她耳旁,用气音说道:“别出声。” 惜春这才发现他们还在马车中,马车正在快速的奔跑,外面还有呼喝打斗声传来。 惜春还听到了贾七他们的声音。 惜春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晋晗这才把手挪开。 晋晗又用气音问道:“你能动吗?” 惜春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软的,使不上什么力气,便轻轻摇了摇头。 晋晗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在七夕夜市上,他向摊主要了一盏莲花灯,正低头掏钱,就感到后颈一痛,跟着就没了知觉。 他这几年也是跟着武师傅学了一些拳脚的,可终究只是看着好看罢了,真要对敌,他根本没有胜算。 他比惜春醒的早一些,也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外面的这些人十有□□是杀手死士,而他们毫无疑问是冲他来的,若他逃了,他们会不计代价完成任务,而如果只是惜春逃了,他们也不会太过在意。 惜春本就与这件事无关,只是被他牵连了进来,外面那些人也还没到伤害惜春的地步,毕竟他们跟了这一路,也知道惜春还 有个县君的身份,背后还有个贾家。 他本想着现在贼人和贾家亲卫搏斗,无力看管他们,正好让惜春从马车上逃出去,贾家亲卫的身手他是知道的,便是从高速行驶的马上接住一个孩子也能办到。 可现在惜春没法动弹,他也只是比惜春好上一些。 晋晗抿抿唇,歉疚的看着惜春,小声道:“对不起。” 惜春摇摇头,朝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马车像是突然转了一个大弯,晋晗和惜春都猛地朝车厢一边摔去。 晋晗眼疾手快的抱住惜春,却使不上多大的力,马车一颠簸,两人便又分开了。 惜春在马车里滚开滚去,不多时就撞了一身的伤,她左边手臂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划出了一道血痕。 惜春痛的想要大叫,但最终都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没几下就把嘴唇咬破了。 晋晗从车帘隐约露出的缝隙间看到外面环境,心更加沉了。 这已经不是官路了。 惜春没看到外面的环境,可从越来越颠簸的马车和越来越小的打斗声来看,贼人应该是把贾七他们甩开了。 惜春努力把手伸向晋晗,晋晗见了,以为惜春害怕,也伸手握住惜春的手。 惜春又把手抽出来,再次伸向他。 晋晗这才注意到惜春手腕的银手镯。 晋晗瞬间明白了惜春的意思,伸手拽了一颗小铃铛,从车窗扔了出去,过了一小会儿,又拽下一小颗铃铛扔出去。 等扔出去了七八颗铃铛,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惜春和晋晗对视一眼,一同闭上了眼。 下一秒,惜春听见有人进来,像是踹了晋晗一脚。 “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把人捉住,哪知道还差点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那一脚不算轻,晋晗狠狠的撞上了车壁,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惜春甚至隐约听到了晋晗的闷哼声。 有人出声道:“行了,别真把人弄死了,那边可还要用他的命和南安王妃谈条件呢。” 惜春心中一惊,只是要求留下命?还有,和南安王妃谈条件?能和她谈条件的人,会是谁? 晋晗知道是谁。 他的父王――南安郡王。 明明身子痛的厉害,晋晗这一刻却是想大笑。 南安郡王夫妻不和他是知道的,毕竟南安王妃好歹还会在他面前遮掩一二,南安郡王却是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这份厌恶从他出生起就一直存在,但他从来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这么厌恶他。 直到柳侧妃诞下儿子,他看着自己的父王对弟弟毫不掩饰的疼爱,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在南安郡王准备替还未满月的弟弟请封世子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 南安王妃因此和南安郡王彻底撕破了脸面,日日争斗不休,晋晗和晋玥也没少被南安郡王拿来做筏子来针对南安王妃。 但他从来没想到,南安郡王居然能心狠到如此地步。 明明……他也是他的儿子啊。 踢晋晗的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惜春,疑惑的问道:“你怎么把这丫头带上了,她可是贾家的那个县君。” 另一人道:“那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发现了我们,我一急,就把她也带上了,也幸亏是带上了,否则贾家那些亲卫就要下死手了。” “可等贾家的人迟迟没找回她,也会下死手。” “这个没事,等会儿到了前方,找个地方把她扔下去就是了。” 晋晗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他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她嘴唇怎么有血?” 说着,那人就蹲了下来,仔细看了起来。 惜春也是一惊,努力使自己呼吸正常。 “看这伤口,像是自己咬破的。” “那应该是之前马车太过颠簸,摔痛了,无意识咬破的。” 惜春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慢慢划过,让她背后一寒。 目光在她的手腕处停了下来,“手镯上的铃铛呢?” 另一个人也蹲了下来,抬起惜春手腕仔细看了看手镯,“这样的成色,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估计是之前不小心掉的。” 那人往车厢里看了看,就看见好几处缝隙里都有铃铛。 “可我还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那要不在检查一遍?再给他们喂点药?” 晋晗和惜春同时心一沉。 一但昏过去,他们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晋晗蜷缩在一起,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如果这时候他突然袭击他们,必定三招之内被制服,之后的下场甚至会更惨。 晋晗又想到了车外的马匹,马匹发疯会很危险,如果这时候出手,他们同样能很快把马制服,这样多多少少可以拖延些时间,他们和贾七他们分开没多久,这一点时间,说不定贾七他们就追上来了。 晋晗正准备行动,就又听到了马蹄声。 那两人也听到了,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留在车内,两手分别扣住晋晗和惜春的脖颈,另一个则小心的从车厢里出去了。 下一刻,那人又进来道:“没事,出来吧,是老屠他们。” 几匹马慢慢靠近了马车,惜春听到有人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之前那两人便把现在的情况说了遍。 听到惜春也被他们捉了问话的那人就有些头疼,毕竟平白多了一个贾家这样的仇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很快就下了决定,“正好,我之前被贾家亲卫下了追踪的药粉,我带着那女娃走,之后趁机会把人还给他们,你们带着货走另一条路,之后在老地方汇合。” 几人应是。 惜春听到这里,立刻睁开眼把自己的手腕伸向晋晗,晋晗会意,使力抓了好几个小铃铛握在手中。 晋晗朝惜春笑了笑,无声的说了声保重。 惜春心里发酸,她现在勉强能够保持镇定只因为自己曾经是个成年人,又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那晋晗呢?他现在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罢了。 惜春伸手握了一下晋晗的手,朝他笑了笑,也无声的对他说话。 下一秒,两人又闭上眼,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有人进了车厢,将惜春带了出去。 惜春被横放在马背上,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换了另一条路。 惜春低着头,微微睁开眼看着路,只觉得难受的要命,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惜春又听到了马蹄声,还有贾七他们的声音。 惜春感觉到身下的马速度陡然加快,马背上的贼人也一只手紧紧抓着惜春腰部的衣服,像是要随时扔出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惜春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贾七他们的呼喊声。 贼人冷笑了声,大声对贾七等人道:“今日误掳了贾家县君,无意与诸位做对,在下这就把贾家县君还给诸位,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贾七等人心中暗骂,只想着先把惜春夺回来,再把这贼人捉住,拷问出晋晗的下落。 惜春也在心中暗骂,哪知道那人一说完这话,就手臂使力,就想要把惜春提起来扔出去。 惜春将之前偷偷从头上取下的一个小发簪握在手中,狠狠扎向贼人的腰侧。 这小发簪不过她手指长,头也是磨的圆圆的,划在皮肤上顶多留道红痕,但惜春记得,当初七婆交过她,人的腰侧有一处穴位,只要一打到,那人半个身子都会麻掉。 惜春这一簪子扎下去,贼人果真瞬间麻了半边身子,提着惜春的手也没了之前那么大力气。 贼人看着惜春,目中满是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惜春居然醒着,而且还忍到现在,最后还给了他重重一击! 惜春瞬间从马背滑落,眼看马蹄就要踩到她身上,贼人一咬牙,硬生生用另一只手驾着马转移了方向。 贾二十也快速上前,将惜春从马蹄下抢了下来。 贼人看见这一幕,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准备离去。 惜春突然从马背落到地上,还差点被马蹄踩中,原本还有些怔愣,一抬头看见贼人准备驾马离去,猛地回神,大声喊道:“他是那群人的头!他们分开走了,另一群人带着晋晗!他们还约好了在老地方碰面!” ☆、第五十二章 晋晗闭着眼,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出惜春对他说话时的场景。 惜春想对他说什么? 现在想起来,也就是第一个口型他认了出来,是我字。 我什么? 是我讨厌你还是我恨你? 认真想起来,他也就和惜春见过两次,可两次惜春都出了事,简直就像他们两人命中相冲一般。 想到这里,晋晗觉得,惜春若是恨他,讨厌他,也是应该的。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进来道:“到了。” 一直看守着他的人嗯了一声,就起身往外走。 “唉――就这么走了?把货扔在这里不管?” 那人头也不回,“怕什么?被人打了脖子,又中了药,还被老六踢伤了内脏,他要是能醒过来,也算是他命大,可就算他醒过来了又怎么样,他还能从这里逃出去不成?” “这倒也是。” “行了,走吧,去吃点东西,等老屠回来了,咱们立刻走,这边路况复杂,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外面渐渐没了动静,晋晗还是一动不动,又过了一会儿,车旁又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晋晗这才松了口气,慢慢坐起来,只是这一下便觉得腹痛如绞,嘴巴里也全是血腥味,嗓子也痒的难受。 晋晗张开手,几颗小铃铛正躺在他的手心。 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把铃铛扔出去,就这样一路握着,现在,铃铛也是温热的。 晋晗抿抿唇,把嗓子里的痒意压了下去,又把铃铛揣到自己怀中。 晋晗小心的掀开一点车帘子,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这里是个破败的后院。 他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顺着车辙印从后院走了出去。 等出去后,晋晗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个破旧的驿站。 晋晗躲进树林,越走脚步越沉,身后也隐隐传来了呼喝声。 那群贼人发现他不见了。 明明应该慌乱,这时候他却莫名的冷静了下来,站在原地闭上眼,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晋晗睁开眼,慢慢朝着一个方向前进,没一会儿,一条湍急的河流出现在他的眼前。 晋晗定定的看了河面一会儿,然后顺着河流往下走,脑海中开始回想这些日子在军汉中听到的那些话。 谁吹牛说当年自己怎么躲过敌人,谁炫耀说当初自己怎么看着一点蛛丝马迹发现敌人。 晋晗走了一段路,又开始往回走,一路边走边抹去自己往回走的痕迹。 很快,晋晗就回到了河边,他将自己的衣服撕下几块布料小心的夹在地面的草丛中,还有鞋子,一只扔进了水里,一只扔在河边。 接着,他又开始往上游走。 等到晋晗实在走不动时,他停了下来。 前面有个小渡口,已见破败,看样子应该是从前驿站用的。 晋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下了水,走到渡口下面的木头缝隙里。 晋晗确认了外面看不到这里后便解下腰带将自己和木头栓了起来。 等做完这一切后,晋晗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已经没力气了,一放松,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滑落了些,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胸膛。 晋晗无声的笑了笑,眼皮沉的像是灌了铅。 他闭上眼,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休息一下,一小会儿就好。 晋晗做了个梦,他梦见他还在京中,日日苦读勤练武功,母妃又和父王吵架了,晋玥兴冲冲的拿着一封书信来找她。 他一边无奈的摇头一边接过信封,“你现在已经进学了,怎么还让我给你看信写信?” 晋玥笑着道:“可是我的字还没练好,不好写给惜春妹妹瞧的。” 他拆开信封的手指一顿,伸手点了点晋玥的额头,“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怎么又随口把贾四小姐的闺名说出来了?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对你和她都不好。” 晋玥捂着额头不解的看着他,“可是哥哥也不是外人啊,而且惜春是她的乳名,她的大名是玫字,玫瑰花的玫。” 玫瑰花的玫? 晋晗有点恍惚,对了,他想起来了,那年元宵走百病,他答应赔给她一盏玫瑰花灯笼,他还没赔呢。 紧跟着,晋晗又想起,他已经找到玫瑰花灯笼赔给惜春了,可他还欠了她一盏莲花灯。 为什么没有莲花灯? 晋晗疑惑的想着。 他又想起来了,他买莲花灯的时候被贼人掳走了,惜春也被牵连了进来。 下一瞬,晋晗周围的场景迅速变幻,他又躺在了那辆马车里,惜春也躺在他的旁边。 他对惜春笑了笑,无声的说了句保重。 接着惜春也对她笑了笑,无声的蠕动着嘴唇。 她说的是什么? 晋晗一遍遍回想惜春的口型,最后开口模仿了起来。 河水一瞬间灌入晋晗的口中,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也清醒了过来。 河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涨了一大截,已经淹没了他的嘴唇。 他想要解开腰带,却怎么也解不开。 他的手脚已经没知觉了。 晋晗努力昂起头,想要离河水远一点。 他听到有人在呼喊,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晋晗闭上眼,努力镇定下来,然后,他张开嘴,发出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回应对方。 惜春被贾七他们救下,还没站稳就吼出那样一番话,俞管事等人身形一顿,纷纷上前捉拿那贼人。 将人捉住后,就有人去审问,贾七则带着几个人准备送惜春回去。 惜春也不执意留下,她明白现在她留在这里都是添乱,但在离开前,惜春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们。 当听到惜春和晋晗一早就醒来,还发现马车不再走官道后想办法扔了铃铛出去,最后她还留了些铃铛给晋晗后,不说那贼人,就是贾七等人也是惊了。 惜春焦急的说道:“他们还踢了晋晗一脚,踢的很重!他还中了迷药!” 贾七将惜春抱上马,“县君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晋大公子救回来的。” 惜春被送回了营地,大夫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惜春身上的伤也被上了药,还开了喝的药,好几种,有去掉迷药影响的,有去惊定魂的,还有治理内伤的,只是她胳膊上的伤大夫说可能会留疤。 惜春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那伤口也就五六厘米长,真正深的地方也就一二厘米左右,就算以后真的要留疤,也不会太长,平日里注意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 但也只是惜春这么想,其余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全都面沉如水,蒋妈妈更是差点直接昏过去,和立秋背地里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惜春喝了药,眼皮就沉的厉害,她对蒋妈妈说道:“妈妈,晋大哥哥回来后记得叫我。” 蒋妈妈伤的也很重,被拖行的伤,还有手上的伤,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蒋妈妈只觉得浑身都疼,可她还是守在惜春面前,一动不动。 蒋妈妈看着昏睡过去的惜春,轻声答了句好。 惜春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滑落在地,马蹄高高扬起,马上就在踩在她的身上,她想要躲开,却一动也不能动。 马蹄落在她的身上,她躺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她偏过头,发现晋晗躺在她身旁。 晋晗面色发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可他却对她笑了笑,说,保重。 下一秒,晋晗闭上了眼,身上开始浮现出各种各样的伤口。 晋晗的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他没死,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和死了又有什么样的区别? 惜春猛地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抓住立秋的手,“晋大哥哥回来了吗?” 立秋摇了摇头。 惜春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起身想要去看看情况,蒋妈妈见了,也不顾自己的伤,直接抱住惜春,“惜姐儿,我知道你担心晋大公子,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抵啊!” 立秋也连忙拦住惜春,“是啊,小姐,您还没退热呢。” 惜春这才发现自己还发着热。 惜春最终没能拗过蒋妈妈和立秋,乖乖在床上呆着。 可这次便是吃了药,惜春也睡不着了,之前那个梦境不停的在她脑海中浮现。 一直到天黑,外面才又有了动静。 晋晗救回来了。 晋晗伤的很重,迷药,内伤,被泡在河里那么长的时间,还喝了许多不干净的河水。 贾十他们找到晋晗时晋晗已经昏过去了,而且全身发着高热。 惜春后来才知道,晋晗的那一招不仅骗过了那些贼人,也骗过了贾十他们。 他们最开始找到布料和鞋子时都认为是晋晗布下的疑阵,又有人找到了晋晗往下游走的痕迹,便都往下游走。 贾十他们在河流下游碰到了那群贼人,一番苦战后将人捉住,那时他们还以为晋晗已经遇害了,哪知道一审问才知道他们也没找到晋晗。 于是贾七他们又开始找了起来,可在下游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回想起之前看见的布料和鞋子,他们都以为晋晗为了保命,跳河求生了。 他们顺着河流下游找了许久也不见晋晗身影,只找到一只鞋子,当时他们甚至都以为晋晗遇害了。 最后也不知谁提了句往河流上游找找看,他们便又开始往河流上游走。 等贾七他们到晋晗藏身的那个小渡口时,已经是傍晚了,看着涨起来的河水,他们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了。 哪知道晋晗就回应了他们! 晋晗只回了他们一声,声音也很小,他们刚开始甚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不可能每个人都听错。 最后他们终于找到了藏在渡口下的木桩里昏迷不醒的晋晗。 惜春是过了好几日准备启程时才又见到晋晗。 晋晗面带潮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稍微一动就咳个不停,可他整个人却焕发着一种别样的生命力。 这株美貌哀伤的红枫树,变成了戈壁滩的胡杨。 晋晗看着惜春,笑了,“我回来了。” 惜春看着晋晗,也笑了,“嗯。” 马车上,女孩测过身,对着男孩努力笑了笑,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担忧,她蠕动着嘴唇,无声的对他说道,我等你回来。 ☆、第五十三章 和晋晗他们分开后,惜春他们又走了两日便到了蒋家。 来接他们的是蒋栎,惜春小舅母的儿子,明明是和贾珍他们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像是贾敬的同龄人。 蒋栎接着他们很是高兴,笑容就没从脸上下去过,一边引着他们往里面走一边和他们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的事。 “母亲知道你们要来高兴的不行,一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房间,就等着你们来。” 蒋栎弯着腰走在前面,贾七等人看着他弯曲的腰心里都有些难受。 蒋栎当年他们也是见过的,肆意飞扬总是挺直了腰背的少年郎和现在这样的老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长年的劳作已经让蒋栎的腰直不起来了。 “五叔和七叔也准备好了饭菜,怕你们吃不惯,特意请了城中善做京菜的师傅……” 五舅舅蒋毅,七舅舅蒋维,八舅母和八舅母的孩子蒋栎,这就是当年诺大的蒋家仅剩的人了。 蒋栎带着他们到了小舅母的卧室,他们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妪躺在床上,看见他们来顿时笑了,让人把他扶起来。 蒋栎几步走上前去将老人扶起,让她半靠在床头,“母亲,蓉哥儿和玫姐儿到了。” 贾蓉和惜春立刻行礼,“贾蓉/贾玫请八姨祖母/八舅母安。” 蒋妈妈他们也跪下请安。 小舅母连忙朝他们招手,“好孩子,快起来!” 贾蓉和惜春起身,小舅母又朝他们伸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等到贾蓉和惜春上前,小舅母就一手抓住一人,眯着眼来回的看。 贾蓉和惜春都有些沉默。 小舅母瘦的吓人,粗糙暗黄的皮肤干巴巴贴在骨头上,头发也是干枯发白,她一笑,浑浊的双眼竟是留了泪下来,“真好,你们都这么大了。” 蒋栎笑着替小舅母擦了擦眼泪,“母亲,难得见到蓉哥儿他们,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了。” 小舅母笑着道:“我这是高兴!高兴!” 小舅母又看着他们道,“蓉哥儿长的像珍哥儿,玫姐儿长的有些像姝妹妹。” 贾敬发妻蒋氏,闺名姝字。 小舅母又看了看惜春,“可认真瞧了瞧,又有些不像了,应该是随了你父亲。” 小舅母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困乏,蒋栎见了就劝,“母亲,睡一会儿吧。” 小舅母摇头,“不成,今日才见到蓉哥儿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贾蓉和惜春也跟着劝,说他们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会住下来,等小舅母病好了再走,让小舅母安心休息,等她一醒来,他们还在这的。 从小舅母的卧室里出来,蒋栎就对他们道歉,“母亲病的有些久了,神志有时候也有些不清楚,下力没轻重。” 贾蓉和惜春都摇头说没什么。 他们的手腕都有一道红痕,那是小舅母抓出来的。 蒋栎沉默了一瞬才继续说道:“你们能来,母亲是真的很开心。” 惜春轻声问蒋栎,“小舅母病的很重吗?” 蒋栎点点头,“大夫说母亲这些年积劳过损,只是一直在强撑罢了,如今年岁大了,病症又一块爆发了出来……大夫说……也就这些日子了。” 惜春他们又沉默了下来,等走到正厅,蒋毅和蒋维都等在了那里,他们看起来也和蒋栎差不多,只是看起来更老一些。 他们看着惜春他们,眼神复杂,最后抿抿唇,拍了拍贾蓉的肩膀,“好孩子,这一路你们辛苦了。” 贾蓉脸涨的通红,“我没有做什么,这一路走来有邬将军他们相互,也没碰见什么麻烦,倒是小姑姑,我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吃了苦。” 惜春身上的伤已经消了很多,但有些还在,蒋妈妈那伤势也是瞒不了人的。 蒋毅摇摇头,“你已经尽到你最大的能力了。” 贾蓉低下头,抿紧了唇。 自从惜春出事后,每个人都说这事不能怪他,都说他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可在他自己看来,没照顾好小姑姑,就是他的错! 后来回想整件事情,他发现自己竟然毫无用处!整件事半点忙都没帮上,便是后来一同去追贼人,他也因为骑术不精被落了下来。 贾蓉头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弱小。 这样的他,连小姑姑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能力去保护有着那样身份的秦可卿呢? 他想要变强。 对贾蓉蒋毅他们还能谈一谈科举,对惜春蒋毅他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多对惜春笑。 用完了饭,惜春又回去陪小舅母,等到晚上就回了蒋家替他们安排好的院子。 惜春看着这院子觉得有几分熟悉,等进了屋这种感觉更是,却又找不到熟悉的地方,最后还是蒋栎解了她的疑惑。 “当年母亲和小姑姑最为要好,这院子里的摆设都是母亲按着小姑姑在闺中时弄的。” 惜春又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嗯了一声。 小舅母平日里时睡时醒,神志有时候也不太清楚,有时候能认出惜春和贾蓉,有时候又对着惜春喊姝妹妹,对着贾蓉喊珍哥儿,还细细的嘱咐他们,让惜春多出去逛逛,张家小姐为人不错,可以深交,又让贾蓉别和父母呕气,说姝妹妹他们也难,平日里顾不上你,但心里却是一直记挂着你,甚至还有时候问他们是谁。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这日小舅母认出惜春了,招手让她来,“玫姐儿,来,我们一块去做月饼好不好?”说着,她还下了床。 看着格外精神的小舅母,惜春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蒋栎在一旁扶着小舅母,笑着对惜春道:“玫妹妹一块来吧,母亲做的豆沙馅月饼可是最好吃的。” 惜春清楚的看见蒋栎红了眼眶,看她的眼神却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祈求。 惜春笑着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扶住小舅母的另一边。 做好了月饼,小舅母却把惜春赶了出去,“好好的日子,正该出去玩才是,陪着我有什么趣?” 惜春刚想开口又被小舅母打断,“去吧,把人带上,记得回来吃晚饭。” 蒋毅他们也让惜春去转转,“玫姐儿来了这般久,一直在家里待着,也该烦闷了,正好出去转转。” 惜春就这样被赶出了门。 惜春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蒋妈妈刚想上前就被俞管事拦下,“妈妈请等一等。” 下一瞬,就见贾七走到惜春面前,劝她在城里游玩一番。 蒋妈妈顿时瞪大了眼,刚要开口阻止就被俞管事拉走。 蒋妈妈愤怒的甩开俞管事的手,冷冷的盯着他。 俞管事面色不变,又把蒋妈妈拉远了一些才松开手,行礼致歉,“适才情急,得罪了。” 蒋妈妈抿着唇,偏过头不说话。 俞管事又道:“妈妈刚才可是想让县君回去?” 蒋妈妈还是不肯开口,俞管事继续道:“妈妈觉得外面危险所以不想让县君出去,可县君能一辈子不出去吗?” 蒋妈妈猛地转头看向俞管事,眼中满是愤怒的火焰。 “前些日子县君出了事妈妈一直在自责,可让县君不接触外面就能解决所有的事了吗?” “妈妈,小姐是县君,贾家又是这样的人家,说句不好听的,县君以后的路可还长着呢,一味的逃避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而且,妈妈,请你认真看一看吧,县君可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强大。” 随着俞管事的话语,蒋妈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错愕。 看着怔愣的蒋妈妈,俞管事垂下眼眸,行礼退去,“俞某言尽于此,还望妈妈三思。” 蒋妈妈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去,惜春对这一切半点都没察觉。 自从那件事后,蒋妈妈就随时守在惜春身边,不肯离开半步,却又总爱躲着惜春的视线,惜春知道这是蒋妈妈有了心结,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办法来消除蒋妈妈的心结。 惜春最后也拿定了主意,去城中转一转。 蒋妈妈跟在惜春身后进了城,看着惜春在人群中穿梭,每当惜春的身影被遮挡住,她就忍不住上前,等再次看见惜春才放心。 尽管这样,蒋妈妈还是总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街上的人,在晋晗出现时敌意更是到达了顶峰。 惜春看着晋晗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了?” 晋晗还有些咳嗽,对着惜春点点头,“多谢贾妹妹关心,已经大好了。” 晋晗看看周围,“上次说好赔你一盏玫瑰灯,最后也弄没了,这次我带了一盏过来。” 说着,晋晗就从马车里拿出一个玫瑰花灯笼,递给惜春。 惜春接了过来,细细看着这盏做工拙劣的玫瑰花灯笼。 晋晗有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的那个摊子我没有找到,就自己买了个白灯笼,画了玫瑰花,做的不好,贾妹妹别嫌弃。” 惜春笑着道:“我很喜欢。” 晋晗看着惜春笑,也跟着笑了。 晋晗又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河流,有些失望,但还是又从马车里拿了一盏莲花灯给惜春。 “本想着和贾妹妹一块放的,可却没看到河,那贾妹妹先收着,等到晚上再找个河流放吧。” 惜春也笑着收下来了,“多谢晋大哥哥。” 晋晗嗯了一声,看着惜春,等到惜春疑惑的看向他时才有些迟疑道:“我与贾妹妹也算是同患难过,贾妹妹何必这般生疏。” 惜春眨眨眼,有些明白了,笑着对晋晗行礼,“贾玫见过晋大哥哥,请晗哥哥安。” 晋晗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红晕,连忙回礼,“玫妹妹请起。” 惜春站直身子看着晋晗,晋晗也看着她,然后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笑过了,晋晗就告辞了,惜春看着晋晗瘦削的身子心中暗叹,口中道:“晗哥哥此行去军中历练,万望珍重。” 晋晗看着惜春,点了点头,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低低应了一声。 ☆、第五十四章 送走晋晗后惜春也开始往回走,走过一座桥时惜春停了下来,将那盏莲花灯交给蒋妈妈,“妈妈替我放了吧。” 蒋妈妈看着莲花灯有些迟疑,惜春却十分坚定。 蒋妈妈只好妥协,问惜春要不要写点愿望放上去。 惜春摇摇头,将莲花灯放入蒋妈妈的手中,然后轻轻托着她的手,双眼注视着蒋妈妈的眼睛,“不用了,我想要的,我自己能做到。” 蒋妈妈下意识的躲开了惜春的眼睛,心如擂鼓,惜春小小的手掌轻捧着她的手,却是那么坚定有力。 她恍然发现,当年还不及她手臂长的女孩儿已经这般大了。 蒋妈妈又想起俞管事的话,垂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回到蒋家,惜春将自己买回来的东西一样样给小舅母看,还说哪些用来东西送人,小舅母笑得嘴都合不拢,还帮着惜春把东西一样样分开,问了她准备送礼的人的身份后就告诉她送什么东西好。 等到晚上,惜春便扶着小舅母去了饭厅。 饭厅里摆了好几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碗筷。 小舅母让惜春坐在自己身旁,“玫姐儿挨着我和你母亲坐。” 惜春看了眼自己右边空荡荡的椅子,笑着说好。 小舅母很是高兴,对着空着的桌子说个不停,一会儿让母亲劝着父亲少喝酒,一会儿让嫂子看着点她的小孙子,都偷偷吃了几个月饼了。 在小舅母眼中,饭厅里是坐满了人,欢声笑语不断的,可在惜春等人的眼中,偌大的饭厅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罢了。 明明这诡异无比的场景,惜春却觉得眼眶热热的。 她想起了上辈子外祖母去世时也是这般,笑着对他们说外祖父来接她了,还让小儿子站远一点,说是挤着外祖父了。 用了饭,惜春和蒋栎又一人一边扶着小舅母,等小舅母睡着了才离去。 惜春出了小舅母的卧室门就看见蒋家的下人们无声的做着事,他们掐下鲜艳的花朵,取下红艳艳的灯笼,挂上了白灯笼,还搭起了棚子。 惜春担忧的看着蒋栎。 蒋栎看出了惜春眼中的担忧,轻轻扯了扯嘴角,“放心吧,我没事的。” 他是真的没事的,早在母亲重病的那日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如今母亲能够走的了无牵挂,他已经满足了。 蒋妈妈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看着蒋家的下人人来人往,突然一盘月饼出现在她眼前。 蒋妈妈抬起头,看着俞管事将月饼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俞管事坐到桌子的对面,把月饼往蒋妈妈那里推了推,“妈妈尝一点吧。” 蒋妈妈看了眼他,没有动。 俞管事又把月饼盘子推了推,“今日是中秋节,也该吃个应应景。” 蒋妈妈伸手拿起一个月饼,“多谢。” 俞管事轻笑道:“有什么谢的,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蒋妈妈慢慢的把月饼吃了,一抬头就看见俞管事正看着月亮出神。 蒋妈妈轻声问道:“俞管事可是思念家人了?” 俞管事回过神来,“说来惭愧,在下至今未曾成家。” 蒋妈妈便不再问了,“抱歉。” “无妨。”俞管事又道:“今日冒犯了妈妈,还请妈妈不要在意。” 想起下午的事,蒋妈妈的手顿了顿,“俞管事严重了,倒是还未谢过俞管事提点之恩。” 俞管事眨眨眼,“那这……也算是抵消了?” 蒋妈妈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我听老爷提过,说是当年蒋家出事,那些不是嫡枝的就没那么严格,老爷派了人,想办法换了一些人出来,现在他们也成家生子了。” 蒋妈妈转头看向俞管事,见他看着蒋家下人搭孝棚,挂白帆,“现在蒋家嫡枝这样,他们也同意将孩子过继过来。” 而且过继过来的孩子很多,没有一个满了五岁。 俞管事转头看向蒋妈妈,“蒋家不会没落的。” 蒋妈妈想起幼时有一次跟着蒋氏回蒋家所见到的场景,轻轻点了点头。 半夜里小舅母便去了。 惜春去看过,小舅母神色安详,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 蒋栎跪在床前嚎啕大哭。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冷静地接受母亲的离去,可等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还是会像个小孩子般茫然无措。 他想起当年蒋家获罪时母亲娘家想要将她接回去却被母亲拒绝。 母亲笑着看着他,说,我的栎哥儿还没长大成人呢,我怎么能走。 流放的路上,他高热不退,是母亲想办法挖了点草药来,没办法煎煮,就把草药捣碎挤出汁水给他喝。 在这里的这么多年,母亲永远都在他身前遮风挡雨,哪怕他已经垂然老矣,可在母亲眼中,他仍然是那个还没长大成人的栎哥儿。 惜春和贾蓉一直待到给小舅母烧了三七才走,离去时,过继的孩子们已经到了。 惜春看着他们在蒋栎的安抚下很快就从惶恐不安变成了兴奋。 现在的蒋栎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老人,他带领着孩子们走向蒋毅蒋维,又带领着他们进入祠堂拜祭。 孩子们跪下,磕头。 那一座座牌位沉默的注视着蒋家的新一代。 蒋家还在。 和来时的慌忙不同,回京时他们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等到了京城已经是腊月了。 王熙凤果然是七月初七那日诞下一个女儿,贾琏也果真让惜春帮着取小名,惜春毫不犹豫的定了巧姐。 迎春也把这半年来书信给了她,惜春这才知道,林如海夫妻去年过继了一个儿子,哪知道今年那家人外出游玩,结果遇了山洪,儿子便又被送回去撑门户了,如今林如海夫妻膝下还是只有林黛玉一人,因着这事,林如海夫妻也不打算再过继了。 还有晋玥,她只在刚开始写了一封信,之后便不再写信来了,只是隔段时间派人来问问惜春回来了没。 迎春细细对惜春说道:“前两个月南安王府柳侧妃的小儿子没了,南安郡王悲痛过度,竟是上折子请求加封小儿子为世子,想让他以世子之尊下葬,南安王妃直接进宫找了太上皇后,和南安郡王彻底闹开了,现在南安郡王带着柳侧妃住在南安王府西院,南安王妃带着荣庆县君住在东院。” 惜春这才知道,晋晗已经被封为世子,晋玥被封为荣庆县君。 皇室这样做就是摆明了替南安王妃撑场子了。 上午还在讨论晋玥,下午她就来了。 晋玥抓着惜春的手不肯放,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惜春听的耳朵都快痛了,最后忍不住道:“你不是进宫做九公主的伴读了吗?怎么还这般吵闹。” 晋玥顿时把眼睛一瞪,“你嫌弃我!” 惜春立刻怂了,“没有,没有。” 晋玥嘟了嘟嘴,“宫里皇后娘娘病重,下面的那些人没人镇着都快翻了天了,我在宫里都不敢多说话,就怕无意间惹了事,好不容易见着你想着松快松快,你竟然嫌弃我!” 晋玥哼了一声,转身半背对着惜春,眼睛却不时瞄着她,就差没在脸上写快来哄我。 听晋玥这样说惜春还有些心疼,等看见晋玥这样就有些忍不住想笑,惜春伸手去拉晋玥,“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尽管说,我半句话都不插的,便是说到明日我也听着。” 晋玥顺着惜春的力气转回身子,口中还不饶,“我哪有那么多话。” 惜春能怎么办,只好继续忍着笑哄人啊。 晋玥一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开,离去时还闷闷不乐的,“现在我在宫中做九公主的伴读,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惜春握着她的手,“没事,再过些日子就是春节了,我们可以一块玩,等到正月十五,还可以一块去走百病。” 惜春虽是这样说了,可这个春节她还是没能出门,因着七夕的事贾敬又发了好大一通火,原本对惜春松起来的门禁现在又严了起来。 晋玥也没办法,只好常常给惜春写信,不仅如此,她还给惜春带了封晋晗的信。 晋晗的信很简短,大致就是问好,祝节日快乐,保重身体,以及谢谢她照顾晋玥。 很官方客气,官方客气到惜春开始犹豫要不要回信。 军营里,晋玥把喝的醉醺醺的邬海扔到床上,“为这么点事就喝成这样,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邬海拿手指着晋玥,“你个小屁孩懂什么?老子……老子这是……这是……” 剩下的话邬海说不出来了。 晋晗冷笑一声,“不就是未婚妻跟着个书生跑了么?” 邬海眼睛通红,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媳妇儿没了再娶一个就是!她们不肯嫁!我又不是非她们不娶,可她们说我脏!哈哈!她们说我脏!你懂吗?!你们懂吗?!” 晋晗沉默不语,邬海却撒起了酒疯,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指着晋晗,“还有你,你以为你多好?你把贾家那个县君害成那样!她以后怎么嫁人?!” “夫家会嫌她!世人会指责她!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晋晗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手也紧紧攥起,下一秒,邬海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是邬将军的亲卫。 亲卫看着晋晗,眼含歉意,“晋世子,对不住。” 晋晗摇摇头,表示不在意,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晋晗躺在床上,邬海的话在他脑海一遍遍回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件事迟早会被人知道,他是男子尚且还好,那惜春呢? 惜春那么好,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要遭受那样的对待。 人言可畏四个字的力量他在邬将军父子身上就见识过了。 晋晗又想起了那时候中秋那日自己强撑着去见惜春,惜春还是那样对他笑着,完全不知道那件事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灾难。 那时候晋晗自己也只是懵懂意识到了一些事,他想对惜春坦白一切,想让惜春放心,他想告诉惜春,等她长大,他会娶她,他会让她好的,可最终他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现在想来,他却是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 惜春那么好,现在的他,还配不上她。 晋晗从床上翻身而起,往练武场走去。 ☆、第五十五章 秦可卿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口,等到宝珠的身影一出现她便站了起来。 秦可卿站起身,朝宝珠走去,口中急急问道:“怎么样?考中了吗?” 宝珠苦着脸摇头,秦可卿顿时愣住了,“……没中么。” 宝珠扶着秦可卿坐下,“少奶奶。” 秦可卿收拾好情绪,又问道:“族中其他人呢?” 宝珠答道:“没有一人中举。” 秦可卿低下头,微微皱着眉。 宝珠见了,轻声宽慰道:“少奶奶,今年族中又有七位童生,三位秀才,说不定蓉大爷他们下次就考中了。” 下次吗?秦可卿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儿,贾蓉回来了。 秦可卿笑着起身,替贾蓉换了衣裳,贾蓉面带歉意的握住秦可卿的手,“可卿……” 秦可卿笑着摇摇头,“夫君想说什么我是知道的,我相信夫君。” 秦可卿替贾蓉扣上扣子,“我记得之前夫君说过,想要去书院求学,不知道夫君可想好了去哪家书院?” 贾蓉顿时心虚了起来,轻轻抱住秦可卿,“可卿,你听我说,去年我去岭南,五舅祖父他们说岳麗书院挺适合我的,我问过夫子,他们也说岳麗书院不错。” 秦可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当初贾蓉对她承诺,说若是考不中也会外出求学把她也带上,所以她也想办法打听过有名的书院。 岳麗书院,以近乎军事化的管理而在众书院中闻名。 书院内也是严禁携带家属,而书院本身更是藏身于山中,方圆几里都没有城镇。 秦可卿微微低下头,笑着道:“岳麗书院么?那夫君可要吃些苦头了。” “我不怕吃苦。”贾蓉立刻道:“可卿,夫子说这次我有了很大的进步,要是我能静下心认真钻研一年,下次定能考中!” “可卿,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秦可卿轻笑着推开贾蓉,“知道了,好了,去吃宴吧,当心琏二叔叔他们等急了。” 秦可卿笑着送走了贾蓉,可等贾蓉出了门,秦可卿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 秦可卿死死握着拳,便是掌心被刺破了也不做任何反应。 她看着门口,像是看到了贾蓉的背影。 骗子。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传话,说是贾敬让秦可卿也去赴宴。 宝珠和瑞珠都很是惊喜,欢天喜地的替秦可卿选着衣服。 肯让秦可卿去赴宴,那就是解了秦可卿的禁了。 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秦可卿却莫名的打了冷颤。 这次的宴会是族中聚会,原本欢闹的饭厅在秦可卿进来的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秦可卿微微垂着头,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目光一般,恭敬的走到贾敬的面前行礼问安。 贾敬点了下头,“就座吧。” 饭厅又热闹了起来,王熙凤等秦可卿坐下便抓着她的手,眼睛也亮亮的,“这下可好了,咱们又可以一块说话玩闹了。” 秦可卿也笑着点了点头。 等用过了饭,王熙凤便带着秦可卿去了自己的院子,“说起来,我那丫头你还没见过呢。” 秦可卿眨眨眼,“这可好,我连见面礼都没准备呢。” 王熙凤瞪了她一眼,“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你之前送来的那些东西还不够?” 秦可卿顿时笑了起来。 等见着巧姐,秦可卿更是爱的舍不得撒手。 王熙凤坐在一旁喝着茶水,“既然这么爱,你直接抱回去养就是,你啊,也就是现在看着爱,等她闹起来了就知道有多烦了。” 秦可卿把巧姐往上掂了掂,“那有什么,我不怕烦的,就怕我抱回去了又有人惦记。” 王熙凤也笑了起来,“不过把话说回来,你也该有个孩子了。” 秦可卿满不在乎的回道:“这种事怎么能够急,得看缘分的。” 王熙凤微微皱着眉,“也是,那要不咱们找个时间,也去庙里拜拜菩萨。” 秦可卿笑着回道:“好啊,只是最近恐怕不行。” 王熙凤也想到了,秦可卿才被放出来呢。 想到这里,王熙凤也在心中暗叹,“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出去了,我过两日去请尊送子娘娘回来供上。” 秦可卿心生感动,将巧姐交给奶妈妈,伸手握住王熙凤的手,“好婶子。” 王熙凤也回握住秦可卿,“你啊,可再不能惹敬大伯生气了。” 不惹贾敬生气么? 秦可卿笑了笑,没有回答。 秦可卿和王熙凤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刚回到园子,就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 秦可卿下意识回望过去,只见一截袍子在空中一闪而过。 秦可卿顿时打了个哆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秦可卿快步回到了院子,瑞珠笑着迎了上来,“少奶奶,刚刚针线房那边才使人送了些时兴的衣裳首饰过来,少奶奶可要看看?” 秦可卿点点头,宝珠和瑞珠便把东西一样样摆出来给秦可卿看。 秦可卿一样样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拿起一件绣了缠枝合欢花的下裙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秦可卿的脸色就变了。 这些衣裳首饰看起来就像是当下的时兴样式,可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根本就是几十年前的制作方式! 那针线手法,还有首饰的锻造方式,若不是她幼时学过,她都看不出来! 秦可卿莫名的又想起了园子里的那道视线,心里顿时一阵恶心,她把东西往前一推,“收起来吧。” 瑞珠和宝珠相对视了一眼,还是听秦可卿的吩咐,将东西收拾了起来。 贾琏这次考中了秀才很是得意,平日里也不和惜春比试了,用他的话说就是不好欺负小孩子的。 惜春呵呵两声,合着现在你才知道之前你一直在欺负小孩子? 但没了贾琏和惜春一块玩,惜春有时候还真有点无聊。 而且看着贾琏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惜春总觉得有点手痒。 并且手痒的程度随着贾琏开始试图对她进行教导逐渐增加。 在一次贾琏试图教导惜春练字后,惜春忍不住了,跑去把迎春探春王熙凤和李纨请了过来。 王熙凤等人过来时还有些诧异,李纨更是如此。 惜春让立春她们上了点心果汁,笑眯眯的道出了她的想法。 “让我说说科举的过程和内容?”李纨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道。 “是啊。”惜春还是笑眯眯的,“前些日子咱们家里那么多的人参加科举,就有些好奇,所以想请珠大嫂子给我们讲讲。” 李纨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对这些自然了解。 李纨点点头,“那好,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们听了可别笑话。” 众人自然说不会。 李纨便回想着幼时在家中的见闻,细细地讲了起来,众人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些,个个听的津津有味。 “呀,那若是真的被查出带了小抄,又被押着示众,那岂不是半点脸面都没了?” 李纨点点头,“无论哪朝哪代,对科举作弊的惩罚都十分严重,不仅是押着示众,还会剥夺科举资格。” 探春呀了一声,“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何苦呢。” 李纨笑道:“自然是因为科举太难,能中举的人太少。” 李纨还又给他们讲了以前她听说过的考生,什么把小抄藏在馒头里,笔管里,甚至是头发里。 别说迎春探春他们了,就是惜春也是大开眼界。 惜春听着听着,就开始感叹了,“科举可真苦啊,要是让我在一个小房间待上三天,我可受不住。” 迎春和探春也满脸恐惧,“是啊,吃的饭菜也是冷的,便是热水也没喝的。” 李纨笑着摇头,“这才哪到哪,要是运气不好,号房靠近茅房,那才难受呢。” 这下连王熙凤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了。 李纨叹道:“所以每次科举,都有读书人因着受不了这份苦而名落孙山。” 惜春眨眨眼,“我记得,咱们家里这次也有人中途被送了出来吧?” 王熙凤点头,“是有个,后面翎大奶奶的儿子,身子骨弱,第二日就发了热被送出来了。” “而且这次科举结束,好多人都病了。”王熙凤又道:“便是你们琏二哥哥,这次也是躺了两日才恢复了精神。” 有了这话,惜春便有底了,晚上吃晚饭时就和贾敬说了,希望贾家的孩子在读书时也别忘了锻炼身体,毕竟身体是革命……不是,读书的本钱嘛。 贾敬想了想,觉得惜春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于是从第二日起,贾琏等人便发现他们有了晨跑和早操。 贾琏等人:???不是,咱们一大早出了一身汗再去读书?这不对吧? 贾代儒眨眨眼,有什么不对的?其实认真说起来,其实贾家族学本就是这样子的,上午读书,下午练武。 贾琏等人跑了几日就不行了,贾家亲卫们却来了兴致,这副场景他们多少年没见了,多让人怀念,他们看了几日,又跑去对贾敬说他们学习不太专心啊,跑完步好些人都累的直接趴着睡着了,这不行啊。 于是世上独一份扎着马步念书的族学出现了。 惜春还去围观了贾琏的现状,笑眯眯的对贾琏说道:“琏二哥哥的字怎么一点力道都没有?要不要妹妹教教你怎么写字啊?” 贾琏听着耳熟,跟着才想起那日对惜春说的话。 好了,害他们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贾琏顿时怒目而视。 惜春对着贾琏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你以为这就完了? 惜春又去找贾敬了,说了模拟科举的方法,贾敬听了同样同意了,于是贾琏等人又迎来了模拟考的日子。 惜春还把迎春探春她们拉上了,一起出主意,争取模拟到考场的方方面面。 什么进场搜捡,号房挨着茅房,头上漏雨,四周漏风,吃三天冷馒头,甚至还有模拟走水的场景。 这还不算完,惜春又对贾敬说咱们家的人有点十指不沾阳春水啊,您瞧,这份卷子上的灰尘印。 于是贾琏等人又迎来了劳动课。 惜春还建议对他们进行君子六艺的培养,毕竟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贾敬也同意了,不过这次就是自愿的了。 贾琏没参加,自个溜溜哒哒的哼着小曲儿回了院子,想着惜春这次的算盘落空了他就开心。 他会骑射!虽然不太好,可也是骑射啊! 贾琏满脸春风的推开了门,平儿就迎了上来,“琏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贾琏边往里走边问怎么了。 王熙凤铺着一桌子的颜料笔墨纸张,见着他眼睛里都冒出了光,“二爷,快!” 贾琏走上前去,“什么事?” 王熙凤一把把笔塞进他手中,“四妹妹说了,现在这段时间,正好是巧姐开始了解周围环境的时候,趁着这机会,可以培养很多东西,像是对色彩的感知力什么的,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画就是。” 王熙凤还提了要求,“要色彩鲜艳显眼好看,也不能乱画,可以画花儿果儿什么的,正好还能教巧姐认东西。” 贾琏:…… ☆、第五十六章 薛宝钗坐在马车里,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薛姨妈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薛宝钗弯了弯唇角,“不难受的。”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这一路咱们走来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苦了你了。” 薛宝钗坐直身子,“有母亲哥哥陪着,哪里辛苦了?” 薛蟠敲了敲车窗,薛姨妈就掀开车帘,“蟠儿,怎么了?” 薛蟠的额头上全是汗,“母亲,前面就是京城了。” 薛姨妈顿时一喜,“快到京城了?好,好,这就好。”又问薛蟠,“外面那么热,你进来歇歇吧。” 薛蟠笑,“母亲和妹妹好好休息就是,我来扰什么?我去后面的车子上歇一会儿就是了。” 薛蟠也不等薛姨妈回答,直接去了后面的马车。 薛姨妈见薛蟠进了后面的马车才放下车帘坐了回去,叹了口气,“他怎么就那么喜欢那个祸根子,那个丫头有什么好的。” 薛宝钗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细嫩的手指,“只要哥哥喜欢,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薛姨妈顿时皱紧了眉头,不说话了。 她们说的是香菱,那日薛蟠在街上见了香菱,便死活要买回家去,原本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哪知道那人贩子还把人卖了两家,之前那户人家找上门来要人,薛蟠自然不肯放人,几句口角之后便动了手,将那户主人家打了个半死,刚抬回家门就没气了。 那家人的老仆去官衙里告状,说是要薛蟠杀人偿命。 薛家哪里肯,直接和那家在堂上对上,说他们家买丫鬟前可不知道那人贩子把人卖了两家,也拿出了证据说那户主人家离开他们家时人还有气。 最后扯了几个月,官老爷判了薛蟠流放,这个结果薛家怎么肯依,哪知道那个官老爷却是个死脑筋的,皇商薛家的面子也不给,薛姨妈无法,便想到了上京找王家和贾家帮忙。 薛宝钗问薛姨妈,“母亲,王家哥哥姐姐们是什么样的性子?” 薛姨妈笑着将薛宝钗抱住,“我的儿,咱们此行去京城,去的是贾家,不是王家,你叔叔不在京中,你婶子一个人在京中也不怎么走动,好多事都不管的,反而是贾家……” 薛宝钗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无声的叹了一声。 到了宁荣街,薛宝钗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也有些好奇,微微挑开了一点车帘往外看,马车正好路过东府,薛宝钗看着大门上的一等将军府的排位,又看着门下一个个的精神十足的门房,不由得心下赞叹。 过了东府,就是西府了。 薛宝钗见着荣国府三个大字的匾额抿紧了唇。 他们家这么多年来和荣国府的关系认真说起来也就靠着王氏联系,就算有王氏在,上面还有贾母和邢氏呢,也不知道这次来能不能如愿。 贾母见了薛宝钗很是喜爱,抓着手细细问了好一通,最后叹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可心的孩子,今日见了,明日见不着了还想,好孩子,以后可要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 不说薛宝钗,就是薛姨妈和王氏的脸色也变了。 王氏站起身,垂下眼眸,“母亲,宝钗他们进京匆忙,京中的宅子也还未备好,估计要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间呢。” 贾宝玉看着薛宝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听见这话连忙点头,朝着贾母撒娇,“老祖宗,都是一家子亲戚,哪里要这么见外?要我说,干脆让宝姐姐他们住下来,不,有宝姐姐就够了……” 贾母作势打了一下贾宝玉,“你又胡说,你宝姐姐母亲哥哥外祖家都在,怎么好住在我们家。” 贾宝玉顿时苦了脸。 二姐姐和四妹妹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两次,三妹妹平日里也要进学,他一个人玩着难免没意思,今日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个神仙样的宝姐姐,结果还只是一场空想。 王氏攥紧了帕子,面上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母亲,我娘家二嫂身子一向不康健,向来是不怎么理事的,我这才想着请宝钗一家来咱们府里暂住些日子。” 贾母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宝钗的手,“也行,那院子可安排好了?” 王氏点头,“安排好了,就在西院挨着东大院的邀月阁。” 那邀月阁也是和梨香院一样,在荣国府偏角之处,而且也有小门可以单独外出,只是地方小,而且环境不怎么好。 贾母颔首,“好,那邀月阁地方虽小,却也清净,正好免得让人打扰了去。” 王氏便带着薛姨妈等人去了邀月阁。 薛宝钗走到门口时还听见贾母在说贾宝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总偷懒不去学堂,你年纪也大了,总是要出去交际的,你要是再敢逃学,就别怪我告诉你父亲去。” 贾宝玉一想到贾政沉下来的脸,顿时打了个哆嗦,不但不再想着去找宝姐姐玩,就是原本避之不及的学堂在他眼中也没那么可怕了,连连点头。 薛姨妈到了邀月阁就忍不住了,“姐姐……” 王氏瞪了她一眼,先是挥退了下人,这才拉着薛姨妈坐下,“你可是在怪我?” 薛姨妈摇头,“怎么会?”话虽是这样说着,但听着却没那么真。 王氏也没计较,直接说道:“如今我也不瞒你,大房和我们二房有隙,平日里不针对我我就要磕头拜佛了,老太太是万事不管的,我一个人管着这偌大的家,没讨着好不说反倒落了不少埋怨,家里的下人更是个个都能说出我几句坏话。” “你们此番上京为的是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可如今我这副样子,很多事情也是有心无力。” 薛姨妈顿时急了,“可是来时咱们在信里说好了……” 王氏打断她的话,“是说好了,可咱们通信的事都有一年多了吧?” 薛姨妈便没音了,当初打了官司后他们一家便上京,可一路上走走停停,还要沿路视察各地的铺子,自然就慢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王氏叹了口气,“若是几年前,我还能替你把事了了,可现在想要解决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薛姨妈听出了王氏的意思,连忙握着她的手,“好姐姐,没那么好办,却是有办法的,要什么你说一声就是,人手我家没有,一点子钱财却是有的。” 说着就让人取银票来,丫鬟直接取了五万两的银票过来,薛姨妈看了眼就直接推给了王氏。 王氏拍了下薛姨妈的手,“难道我还图你的钱不成?” 薛姨妈笑笑,“可劳累姐姐这番费心,总得谢一谢的。” 王氏接过银票,数了数,拿了一些还给薛姨妈,“蟠儿的事我也问过,解决的方法也就那两种,一种是认了罪,再找个人替蟠儿去流放,可这样一来蟠儿就不再是良民了,以后无论是科举入仕还是经商都不行,还有一种就是想办法免了蟠儿的罪,便是不行也得让罪行减轻,起码能让人用钱赎罪。” 薛姨妈点头,“可不是,偏偏那知府……” 想起这件事薛姨妈就气的不行。 王氏道:“下面不行就从上面行事,他一个知府还能和知州巡抚对抗吗?” 薛姨妈大致数了数,发现王氏退了两万两银子回来,“我原本也想过,可我一个妇道人家,和知州他们搭不上关系。” 王氏把钱收好,“我也不多拿你的,这三万两银子拿去通通气,保证替你把蟠儿的事解决了。” 薛姨妈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送走了王氏,薛姨妈快步到耳房里,看见薛宝钗正坐在窗边看书,不由得一把抱住她,“我的儿,你哥哥的事可算是能解决了。” 薛宝钗放下书,问薛姨妈,“母亲,咱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薛姨妈身子一僵,“这事不急……总得等你哥哥的事解决了。” 薛宝钗直视着薛姨妈的眼睛,“母亲,你是不是没打算搬出去?” 薛姨妈下意识躲开了薛宝钗的眼睛,“咱们一家子现在也没个能顶事的,又有这么多的钱财傍身,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块不吃白不吃的肉,你外祖家如今是万事不管,整日闭着门户,在荣国府,咱们好歹……” “可是老太太不喜欢我们。” 薛姨妈顿时没声了。 薛宝钗叹了口气,“哥哥年纪也大了,等这事了了,哥哥也能成丁,顶门户了,咱们何必这么死皮赖脸的扒着他们家。” 薛姨妈抿抿唇,“可是你哥哥你也是知道了,吃喝玩乐没人比得过他,可做事就……” 薛宝钗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细嫩的手指,“母亲,送我去小选吧。” 小选选的是宫女,年龄要求是十三至十五岁,明年她便十三了。 薛姨妈一愣,跟着就急了,“好好的怎么说这话,那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薛宝钗看着薛姨妈,“母亲,您也说了,咱们家里哥哥是靠不住了,我不去搏一搏还能有什么办法。” 薛姨妈急得脸都红了,“那也没必要这样,你这是要挖我的心啊!” 薛姨妈心思急转,突然眼睛一亮,“还有宝玉!” 薛宝钗摇头,“宝玉对我没那份心思。” 自从父亲去世后不是没人打过通过娶了她来霸占薛家钱财的主意,她自小聪慧,也知道自己生的貌美有时候并不是件好事,父亲在时还好,父亲去世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有时候能让她恶心的吃不下饭。 今日贾宝玉看起来好像是对她痴迷了,可她很清楚贾宝玉看她的眼神中没有半点□□。 薛姨妈一噎,接着就道:“那是他还小!等过两年就懂了!” 薛宝钗叹息,还想再说,就被薛姨妈堵了回去,“总之进宫这事你想都别想!” ☆、第五十七章 见说不通母亲,薛宝钗也不再劝,握了薛姨妈的手让她坐下,“母亲可知道贾家有哪些人?可有姐姐妹妹?咱们刚来,总得备份礼。” 薛姨妈坐下,说着薛宝钗的话说了你起来,“贾家嫡枝这边一共四位小姐,大小姐是你姨母所生,前些年进了宫,如今在皇后娘娘身旁任女史一职,二小姐是大老爷的庶女,如今记在大太太的名下,三小姐是你姑父的庶女,如今是你姨母教养着,至于四小姐……” 薛宝钗若有所思,“四小姐便是贾家东府那位县君了吧?” 薛姨妈点头,“除了大小姐,其余三位小姐年纪都比你小一些。” 薛宝钗轻笑,“今日没见着,没想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姐妹,等会儿的礼物可要好好挑选一番了。” 听到这话,薛姨妈眼神微沉。 是啊,之前没想起来,他们一家子再不受欢迎也是贾家的亲戚,结果他们来了贾家的姑娘们却是面都未露,想来应该是贾母的主意。 但就连三小姐都没出来,可见王氏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没那么大。 注意到薛姨妈的眼神,薛宝钗心中微微一动,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自打小我便是一个人,如今有这么多的妹妹们,我总算不孤单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心头发酸,王氏对她说了自己的处境,想想也知道,她的宝丫头怕是不能如愿了。 一瞬间,薛姨妈竟是想着还不如回金陵,起码在金陵薛宝钗还有一些手帕交,可一想到薛蟠,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 薛姨妈起身,“我去看看东西归置好了没,你好好歇着。” 薛宝钗点头,“母亲可要记得把我的箱笼快些送过来,我好早些挑一挑送妹妹们的礼物。” 薛姨妈脚下微微一顿,“好,我知道了。” 薛宝钗低下头,又捧起了书本,只是这一次书本上的内容她怎么也看不进去。 求人不如求己,这次小选,她势在必行! 惜春是在收到礼物后才知道薛宝钗进京了,细细一算,倒比原著中薛宝钗进京的时间晚了好几年,她原还想着说不定薛蟠没有碰见香菱,也没犯事,薛宝钗也不会进京,哪知道还是来了。 惜春把玩着那两株宫花,立春见了便问,“小姐要不要戴上?” 尚嬷嬷坐在一旁道:“这两株宫花做工精美,栩栩如生,便是在宫中也少见。” 惜春把宫花放回盒子,“这宫花是好看,可终究是死物。” 尚嬷嬷点点头,不再提了,反而把立春叫上前说了两句。 惜春看着尚嬷嬷温声细语的几句话就把立春说成了蔫哒哒的样子,顿时觉得有趣。 她在贾家的称呼有好几种,惜姐儿,玫姐儿,四小姐,小姐,县君,前两种是亲近之人唤的,后两种却是下人们的称呼,原本一直来家里都是三种称呼混着来,叫小姐多,叫县君少。 当初惜春年小,县君又不是个多大的位份,惜春又不怎么喜欢别人称呼她为县君,所以胡嬷嬷和尚嬷嬷也没怎么管,只要大体上不出错就行了,可现在惜春也大了,称呼就该统一起来了。 这些日子胡嬷嬷和尚嬷嬷便开始着重管这方面。 立秋过来把盒子盖好,问惜春,“县君可要见见薛家小姐?” 四个立里面,立春随身服侍着她,也管着她的首饰,立夏管着她的衣服,也负责管理院子里的小丫鬟,立秋管着她院子里的各样器具,立冬管着人来送往的事。 往日里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立春陪在她身边,其余三个立轮流,但自从去了岭南一趟,陪在她身边的人几乎一直是立春和立秋两人了。 惜春摇摇头,“哪用的着那么急?该见着总会见着的。”又吩咐立冬送份回礼给薛宝钗。 惜春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当初晋晗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没有回信,可下一次晋晗写家书时又给她写了封信,信同样官方客气,这次惜春便回信了,渐渐的,惜春也和晋晗通了几次信。 信写的多了,内容便不再那么官方客气了,偶尔晋晗也会提一点在军营中的趣事。 惜春也是因此才想起南安王府后来的事,兵败被俘,探春远嫁和亲。 惜春顿时坐不住了,跑去贾敬书房翻了好几日的书,大致了解了一番现在的军事力量。 惜春着重了解的是枪炮一类。 现在军中也有大炮枪统和地雷一类的东西,看记载倒像是威力巨大,可一看晋晗写的信就知道其实这些东西的实用性并不强。 大炮每射发出四五发子弹就要冷却炮膛,不然会有炸膛的危险。 枪统的子弹是散霖弹,一枪打出去就是一大片,说是这样杀伤力大,可惜春却发现它的有效距离很短,而且中了枪的活下来的几率也很大,只要你要害没中枪,之后也挨过了炎症。 还有地雷,威力也只有惜春上辈子全面抗战那个时代劳动人民自制地雷的一半。 惜春也问过贾敬,把自己的担忧一一说了出来。 贾敬便告诉惜春,兵部和工部一直都有在继续研发这些的,让她别多想。 惜春看着贾敬,“可我却没看到什么成果。” 惜春又把晋晗写给他的信拿给贾敬看,晋晗告诉她自己发现军中的火器少而且没他以前在家里见过的好,“火器产量一直没有提高,而且质量也没有提升,甚至还在下降。” 这下贾敬也不说话了。 惜春又道:“那红薯,最初是海商将其伪装成藤蔓缠绕在船缆上带回来的。”因为那里的殖民者不允许华人把红薯带走。 “那个海商是好运,没被发现,在他之前有好几个因为被发现偷带红薯而被杀害,更多的人因为惧怕那里人手中的火器而没敢打红薯的主意。” 这些都是当初去岭南的路上贾七他们讲给惜春解闷时说的,说是那里的殖民者手中的火器和他们的不一样,打出来只有一颗子弹,有效距离却很远。 这样联合一看,那些殖民者的心思就一目了然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这片丰饶的大地。 贾敬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由得皱紧了眉。 贾家在兵部和军中是有关系的,但这么多年了,好多的关系都断了,剩下的也不能随意去联系。 这几年贾家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突然染指军中事务,只怕又会平生波澜。 这件事,不好办,但必须要去做。 贾敬点点头,把信纸又折好,“好,父亲知道了。” 惜春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然后贾敬就问了,“惜姐儿是什么时候和晋世子通信的?” 惜春:…… 惜春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她还没和贾敬说过! 看着贾敬的脸色,惜春立马老老实实的将和晋晗通信的经过说了出来。 贾敬听完后点点头,把信还给惜春,“好了,父亲知道了,惜姐儿回去吧。” 惜春迷迷糊糊的回了院子才有些反应过来。 咦,父亲没生气? 也没有没收她的信! 这是准许让她继续和晋晗通信的意思? 贾敬怎么可能不生气,惜春一走远贾敬就砸了茶盅,“晋家小儿,欺人太甚!” 贾一亲自收拾残渣,“晋世子也是个明白人。” 贾敬顿时对贾一怒目而视,“你是哪家的人?!” 贾一缩了缩脖子,“自然是贾家的,贾家的。” 贾敬一拍桌子,“那你替那个混小子说什么话?!” 贾一不接话了,讪笑着带着残渣退了下去,“主子我再去给您沏杯茶,您稍等啊,马上就来。” 把贾敬气了个仰倒! 当初惜春和晋晗出事,贾敬就知道坏了。 世人多对女子苛刻,要是被人知道惜春曾被贼人掳走,还在外过了一夜,世人的唾沫就会淹了她,他们可不会管那时候惜春还是个孩子,他们只会说自己想说的。 贼人是谁派来的贾敬也知道,南安王妃闹起来时他还希望对方能把这事扯出来,便是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等惜春及茾时也那么多年了,也该淡下来了,到时候门当户对的不用想了,可找户低一些的人家惜春也能过的很好。 可他们偏偏没把事扯出来! 这件事便成了一个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贾敬本就对晋晗忍着气,哪知道晋晗还敢偷偷勾搭他的惜姐儿! 简直混账! 还有南安王府,每次信件都是托家信一块送来的,摆明了是支持这件事的。 怎么的,这是认为他的惜姐儿还非那晋晗不嫁了? 做他的春秋大美梦去吧! 贾敬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越走越气,最后朝门外喊道:“茶呢?!” 小厮应了一声,连忙端了茶进来,“老爷,茶来了,小心烫。” 贾敬接过茶,“贾一呢?” 小厮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贾敬,“贾一叔说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去喂马,去马厩了。” 贾敬动作一顿,跟着就笑了,“去喂马了?行,你去马厩一趟,告诉贾一,让他把顺便把马厩清扫了,什么时候清扫干净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小厮心里默默的为贾一点了根蜡,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贾敬又道:“再去告诉贾二他们,他们负责评判马厩清扫干净了没。” 小厮脚步一顿,贾二叔他们啊…… 小厮又在心里给贾一点了一排蜡。 ☆、第五十八章 对于军火这件事,贾敬想来想去,最后把贾赦找来,把这件事说了遍,贾赦也明白其中利害,皱着眉想了许久,最后对贾敬道:“这事敬大哥哥你别管,我来办,我平日里荒唐,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也算有点路子,这件事正好用上。” 贾敬问道:“你打算怎么做?这事稍不注意就……” 贾赦摆摆手,“敬大哥哥放心,这事咱们不好说,那些兵部的人总该说吧?想办法找几个当今的人,肯做实事的那种,把消息转一转,透给他们,这事就成了。” “再不成,就去找御史台的人,那些人不是天天闻风上奏吗?咱们就送他们一阵东风!” 贾敬皱着眉,“你如今也是当祖父的人了,也该稳妥些才是。” 为了张家的事,这几年贾赦的动作可不小。 贾赦笑了起来,“我怎么不晓得?只是如今年岁大了,前些年荒唐又把身子亏空了,总觉得时间没多少了,就想着早些把事办了。” 贾敬瞪了一眼贾赦,“瞎说什么呢?!你年岁大了,那我呢?这两年好好把身子补一补,以后看着巧姐儿出嫁,琏儿再给你添个孙子,儿孙满堂比什么不好?” 贾赦嘿嘿笑,笑完了才开口,“放心,我心里有数。” “有数?”贾敬看着贾赦,“你和我说说,你哪里有数?” 贾赦歪着头,伸出手装模作样想要比划,贾敬直接给他堵回去,“你还当自己小呢?和小时候一样装乖巧也不看看自己现在多大了。” 贾赦便把双手一摊,无辜的看着贾敬,眼中满是打趣。 贾敬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和之前矛盾了。 贾赦将茶盅递给贾敬,贾敬接过,喝了一口,又把茶盅放下。 贾敬看着对他装乖巧的贾赦,叹了口气,“原本这几年,你不说,我也不问,可现在我想问了。” “赦儿,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或者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怎么做? 贾赦有点出神的想到,他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看着贾赦出神好一会儿也没开口,贾敬心中暗叹,当年为了不再让贾赦荒唐下去,他便拿了张家的事来激贾赦,结果现在贾赦不再荒唐了,可在张家的事上却失了几分冷静,行事也越发不严谨起来,长此以往,必有大祸。 贾敬开口叫他,“赦儿,张家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贾赦回神,听见这话嘴唇便是一抖,张口欲言,就听贾敬又道:“张家的事,你不说我也会帮你,可若你依旧意气用事,那我会拦你。” 贾赦低下头,轻轻答应了声,“我知道了,我会想清楚的。” 贾赦又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茫,嘴角却勾起了一个笑,“军中火器的事哥哥放心,我会办好的。” 贾敬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贾赦便起身离开,刚走出书房,就见贾一一脸严肃的快步走了进来。 贾一朝贾敬贾赦行礼,“主子,赦大老爷,出事了。” 贾敬贾赦对视一眼,又回了书房,贾一也跟着进来,不等两人问话就道:“上个月有御史上奏,说江南甄家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甚至还逼死了人命。” 贾敬和贾赦听了,皆是皱眉。 江南甄家豪富,在朝中也没什么势力,却没几个人敢小瞧了甄家,只因甄家有个奉圣夫人,是太上皇的乳母,曾救了太上皇多次,因此颇得太上皇敬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甄家便这么起来了。 甄家这么些年为富一方,干出了不少的污糟事,也不是没有人参过,可因有太上皇护着,回回皆是轻轻放过,当朝参甄家的事,不说皇帝,就是他们也觉得烦了,可今日贾一特意说起这事,那显然是有了变化。 贾一又道:“半个月前,有几人前往京兆府敲响了登闻鼓,言从江南而来,要状告甄家,因当时天色已晚,京兆府尹便暂将其收入大牢,等待第二日再问,可第二日一早,狱卒便发现那几人都被杀了。” 贾敬和贾赦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在京兆府的大牢里被杀?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贾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京兆府尹不敢声张,偷偷命人将其埋了,装作无事。” “可今日皇上陪太后礼佛回宫,有人当街拦下车队,言要告御状。” 贾敬贾赦的脸色直接沉了下去,贾敬开口问道:“那人是谁,想告谁?” “那人言是江南人氏,因被江南甄家逼的活不下去,便和村子里其他几人来了京城告状,半个月前去了京兆府,京兆府尹将他们关押在大牢,半夜便有人来杀他们,他因着躲了一下,凶器未曾刺入心脏,而是偏了几分,后来一狱卒听令安葬他们时发现他还活着,看他可怜,便偷偷将他藏了起来,为他治伤,他这才侥幸活到今日。” “那人还言他们还带了一份状纸,上面有江南数地被甄家欺压迫害的百姓的血印,只可惜全被京兆府尹收走了。” “那人说完,便高声请求皇上为百姓做主,声声凄厉,不少当街的百姓都听到了,那人说完,跟着便撞了御前侍卫的刀口。” 贾敬顿时一惊,贾赦更是下意识问道:“那人可还活着?” 贾一摇头,“当时情况危急,皇上直接命人救治,言务必保的那人性命,可那人伤势过重,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没多久便没了气,皇上立刻命人前去京兆府,结果正好撞见有人正在偷偷烧毁状纸。” “皇上看了那份状纸,勃然大怒,当场就革了京兆府尹的职位并收押天牢,又令刑部重查,还令宗人府一旁监督。” 贾一说完,屋子里便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听到贾敬开口让他下去。 贾一下去后贾赦便忍不住了,急急说道:“哥哥,这样看来,当今是真的打算动甄家了。” 贾敬点头,“只可惜,行事还是急了点。” 这一桩桩一件件,一环扣着一环,要说没人在后面控制打死他们都不信。 贾赦苦笑,“被压着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真正当了家做了主,自然想要大干一场。” 他们觉得这番行事急了,只怕那位还觉得慢了。 贾敬沉思片刻,对贾赦道:“火器的事还是先放放,等甄家的事解决了再说。” 贾赦点头,“哥哥放心,我晓得轻重。” 贾敬口中依旧嘱咐道:“如今你府中那副样子,荣国府又素来和江南甄家相亲,你可要注意些。” 贾赦道:“哥哥放心便是,这几年虽然和老太太二房互不搭理,可暗中我还是有命人盯着的。” 贾敬这才真正放了心。 贾赦又笑道:“说起来哥哥的贾一这打探消息的能力着实了得,这么一会儿就把来龙去脉都理了个清清楚楚,有些人家,只怕到了明日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贾敬看他一眼:“贾小佰打探消息的能力可不下于贾一,说不定等你回去,他已经等着你了。” 贾赦轻笑了声,眼中却带了几分苦涩,“我让他离开了。” “那么多兄弟的尸骨,总得找回来好好安葬,再说了,小佰好不容易才离了贾家,我可舍不得让他再回这脏地方。” 这倒是贾敬所不知道的,当年贾小佰回来后便倒了,后来一直在养身子,他还以为贾小佰一直待在荣国府。 贾敬看着贾赦,“人这一辈子,牵挂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贾赦抿唇不语,胡乱点点头,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被贾敬叫住,“赦儿,要起风了。” 贾赦转身看着贾敬,躬身行礼,“哥哥放心。” 惜春回了屋子,刚把那些信收好,就听丫鬟报尤氏来了。 惜春和尤氏见了礼,又扯着话说了好一会儿,尤氏才道出来意。 原来自从尤老爷去世后,尤家便只进不出,原本当初那些钱财是足够尤夫人和尤氏姐妹花用的,可等出了孝,三个女人今日买花戴,明日裁衣穿,后天吃点山珍海味抹点胭脂水粉,一日日下来,那些商家便知道她们有钱,回回送来的东西不是好的就是贵的,没几年便花光了钱。 尤氏后来倒是送了几回钱,可见那母女三人花钱一点不见收敛,便不肯再送了。 尤母却是个拿的定主意的,见尤氏不送钱,便直接和要账的耍泼。 要钱?没有!就这三条命! 三个女人,又有尤氏这个靠山,那些要债的也不好做的太过分,最后把欠的钱一合计,干脆把尤家宅子抢了,将母女三人赶出了家门。 母女三人一合计,直接来投奔了尤氏。 尤氏气的不行,又不可能真的把她们赶了出去,只好让她们留下。 当年的事是彻底让尤氏怕了,私自留下了尤家母女三人,尤氏总觉得不安,银蝶劝了劝,尤氏便到惜春这来了。 惜春笑眯眯的,面上看不出一丝不满,“这有什么,本就是一家子亲戚,住上一段时间也无妨,正好亲近亲近。” 惜春又问尤氏,“嫂子可安排好了屋子?服侍的人可够?一家子亲戚,又有两位娇客,万万不可怠慢了。” 尤氏听了惜春的话,心中便是一松,点头道:“我那院子本就空,如今再添了人也是住的下的,一应事物人手本就是全的,倒是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又和惜春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尤家那三人可还在她院子里没安排好呢。 惜春见尤氏走也不留,也跟着起身将尤氏送到门口。 送走尤氏后,惜春直接吩咐立冬去收拾些礼物送过去,立冬应是,过了一会儿便把收拾好的东西拿来给惜春过目。 惜春看了看,指着那笔墨纸砚道:“把这些去了吧,多添几匹布,捡着适合小姑娘们穿的颜色,这些嫂子那里怕是没有。” 想了想,惜春又道:“尤家母女来的仓促,怕是好多地方一时都准备不周全,嫂子又是个不爱张口的,你们平时有空也去嫂子那里找银蝶文花聊聊,毕竟是一家子亲戚,总不能怠慢了。” 立冬应是,又退了下去。 惜春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脑仁疼。 ☆、第五十九章 见惜春眉头微蹙,胡嬷嬷轻轻摆手挥退下人,自己亲手捧了茶给惜春,“县君有什么可烦恼的,不过是亲戚借住罢了,这样行事,反倒落了下乘。” 惜春明白这是胡嬷嬷在劝告自己,在胡嬷嬷等人看来,这不过是破落亲戚来打秋风,京中哪家大户人家没这事?自己这番防备,反倒显得自己心胸小了。 惜春也不好明说,书中尤家姐妹那些事她连提都不想提。 惜春抿抿唇,轻声开口道:“嫂子性情纯厚,尤家母女若是同样性子好便罢了,若是不好,嫂子岂不是要吃亏?如今这府中,众人看着是对嫂子敬重,可终究是……” 府中众人对尤氏的态度是由贾敬的态度决定的,惜春也没法子改变,而且现在尤氏的生活方式,对尤氏而言是最好的。 胡嬷嬷听了,也想通了里面关节。 尤家母女的性子好不好?不用见人她就知道这母女三人的品行不怎么样。 尤家除孝才几年,尤家母女三个女人就把那么多的钱财花的一干二净,还不是什么做生意亏了或是被人骗了,全是吃喝穿戴用光的!更别提之后尤氏还送过几回钱,花完了钱不说还能直接上门找尤氏安置,而且听尤氏的语气,那母女三人还没怎么觉得自己错了,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的。 那些讨债的商人看在尤氏和贾家的份上不会用什么过分的手段,但威胁和恐吓一类总是少不了的,三个女子能和那些商人周旋不落下风,最后还是商人们联合起来才将她们赶出去,怎么想尤家母女三人也不像是省油的灯。 而且尤氏来惜春这里,是被银蝶劝过来的。 胡嬷嬷便不说话了。 尤氏院子里,尤氏母女看着立冬刚刚送来的东西兴奋的不行,你一样我一样的看着,还不时在自己身上比划,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屋子。 尤氏看着她们这样,只觉得脸上臊的不行,立冬还没走远呢! 尤氏母女细细将这些看了,这才将东西又收好,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又连声说起了尤氏的好话来。 当然,主要是尤母和尤二姐说,尤三姐却没怎么开口,等到尤母和尤二姐说完了,尤三姐才问道:“贾家县君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们总该去道谢一番才是。” 这话一出口,屋内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尤三姐的身上。 银蝶和文花看尤三姐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慎重。 尤氏点头,“是这个理。” 尤氏是真的感谢惜春,平日里对自己敬重不说,今日给尤家三人这么重的礼,摆明了是给自己做面子。 尤氏想了想又道:“只是惜姐儿一向忙碌,平日里空着的时候可不怎么多。”话落,尤氏便叫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惜春院子里问问惜春什么时候有空。 尤家母女三人心中一惊,尤氏身为嫂子,还要去问惜春什么时候有空才能带她们过去道谢? 尤氏也看出了她们的脸色变化,也给她们做了个心理准备,“惜姐儿是被圣上亲自册封的县君,若论起来,也是五品的诰命,身旁的两位教导嬷嬷,也是皇后娘娘亲自选了赐下的。便是我,平日里也不过是仗着嫂子的身份,这才叫了一声惜姐儿。” 小丫鬟很快便回来了,说是惜春第二日早饭后有些空闲。 有了尤氏的话打底,第二日尤氏母女三人前来向惜春道谢时又见了院子里那番富贵严谨的样子,一个个皆觉得动作起来都不甚自在,干巴巴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直到回了尤氏的院子这才大松了口气。 尤二姐胆子最小,背上都出了一层汗,脸上也略显苍白,坐在桌旁倒了杯水饮尽后才开口道:“贾家县君的院子,也忒吓人了点。” 尤三姐倒了杯水给尤母,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听了尤二姐这话眉头便是一蹙,“姐姐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吓人不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把那里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 尤二姐被妹妹说了也有点不好意思,讷讷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一进贾县君的院子,便觉得所见所听和平日里完全不同,也不知怎么的,便是动一动,都觉得别扭。” 尤母笑道:“你觉得怕,自是当然,贾县君受宠,院子里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便是那些丫鬟婆子也是精心安排的,行事作风又有皇宫里的教养嬷嬷指导,你当是咱们平日里那些市井作风不成?” 尤二姐点点头,“母亲说的是。”接着眼睛一亮,又和尤母说起了刚才在惜春院子里见到的那些精巧富贵的东西。 说到兴处,尤二姐叹道:“那般精致的东西,要是我也有就好了。” 尤三姐听到这,转头问尤母:“母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尤母笑眯眯的拍了拍尤三姐的手,“我的儿,不急,咱们才来你大姐这,总得多住些日子,你大姐平日里也难得见见家人呢。” 尤三姐瞬间把手收回来,“咱们和大姐又算是什么家人,不过挂着个名头罢了,里面有几分真情假意又有谁不知道?母亲,如今我们钱也有了,咱们回去好不好?何苦在这里讨人嫌,做那打秋风的做派?” 尤三姐这话说的尤母脸上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咱们母女三人都是弱女子,在这世上生活何其艰难,如今有这安生日子过,不好么?” 尤三姐却更是气愤,“艰难?有什么艰难的?这世上那么多寡母幼子,又有多少是真正活不下去的?当初那么多钱财,若是咱们不那么奢侈,省着点花,或是做点营生,怎么不够?咱们背后又有贾家这座大山,也不怕那些捣乱的……” 尤二姐眼眶微红,“妹妹这话,是在怪我了。” “哪里怪你?这分明是在怪我。”尤母话也硬了起来,“自除孝后,咱们平日里吃喝穿戴是大了些,可我素来身子不好,吃了三年素,补补身子难道不对么?你姐姐已经许了人家,又是这般年纪,不好好打扮打扮,难不成要面黄脸枯的嫁过去?还是这几年我们哪样亏待了你?那时为你裁新衣,买新出的首饰怎么不见你开口不要?讨债的上门,怎么也不见你挡在我身前?” 尤三姐气的浑身发抖,眼泪也流了下来。 尤母见尤三姐哭了,话也硬不起来了,叹了口气,“你还是个孩子,看这世上的事只觉得样样简单,我只问你,你姐姐那个未婚夫,吃喝嫖赌无一不精,你真舍得把你姐姐嫁给那样的人?还有你,如今你还未找人家,难不成你要我在咱们那些街坊邻居里随意找一家把你嫁了,日日吃糠咽菜,洗衣做饭,冬九酷暑也不能歇?还有做营生,你和你姐姐嫁了后,难不成要我一个寡妇去操持?” 尤三姐听了这话,眼泪流的更加多了,尤二姐急急上前替她擦拭,“妹妹,你别哭了,是姐姐的错,咱们明日回去便是。” 尤三姐却是把尤二姐一推,转身跑了出去。 尤二姐想要追去,却被尤母拉住,“不必管她!在这院子里,她出不了事。” 尤家母女三人的对话惜春不知道,但今日见了她们三人后,惜春的心却没那么紧张了。 那母女三人进了院子,虽说是紧张,可那眼珠子却是没怎么停。 胆子小,贪慕富贵,也就尤三姐好些,可身上却有几分嫉世愤俗。 总得来说,也算是好对付。 尚嬷嬷和胡嬷嬷看着惜春的模样也觉得好笑,“县君这下可放心了?” 惜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胡嬷嬷便笑了,“那咱们继续学女训吧。” 惜春:…… 惜春看着胡嬷嬷脸上那坚定的神情,憋屈的应了声好。 当年惜春刚来时,蒋妈妈就曾教过她女则女训一类,只是后来七婆说她还小,用不着学这些便没有继续教,跟着胡嬷嬷尚嬷嬷来了,想着惜春还小,这些也不急,便也没教,直到昨日她和晋晗通信事发。 贾敬晚上等惜春睡了后就把两位嬷嬷请去了,问她们这件事。 待字闺中的小姐私自和外男通信,说出去可不是小事。 而这件事,两位嬷嬷日夜跟着没阻止不说,还没告诉他。 两位嬷嬷细细回想了一番,最后迟疑的说道:“这事,我们曾经告诉过您,您不是知道的么?” 贾敬一愣,问我什么知道这事了? 两位嬷嬷想了想,就说是最开始的时候啊,晋晗写信道谢,惜春回信还问过她们,她们那时候也知道惜春被绑架过的事,也不知道贾敬的想法,便偷偷告诉了贾敬,想让贾敬拿个态度,贾敬那时候直接点头同意了。 贾敬努力回想,才想起那时候的情形,顿时心里就不痛快了。 当时两位嬷嬷的话说的极其婉转,说是南安王府那边的小主子送信给惜春道歉和道谢了,问要不要回信,贾敬本就气愤的紧,闻言也只以为是晋玥,也没细问,便直接说回信。 毕竟惜春难得有个好朋友。 想到此处,贾敬便有些头疼,两位嬷嬷也有些讪讪的,贾敬毕竟是男子,有些时候心思没那么深,她们该说明白的。 解除了误会,两方都不好怪对方,最后想了想,又想到了惜春。 在这件事上,惜春有对有错,但总体还是错偏多。 惜春和晋晗通信,可没和贾敬说过这事,而且后来那些信件,两位嬷嬷可是没见过几封。 贾敬干咳两声,说惜春自小聪慧,如今也大了,有些也该学起来了。 两位嬷嬷会意点头,当晚就把女四书翻出来了。 他们要让惜春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第六十章 惜春学了几日女则女训头都大了,等到迎春和探春来时眼睛都兴奋的放光。 迎春和探春看着好笑,“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做了什么坏事等我们来背锅不成?” 惜春笑弯了眼,脸上却做出了一副惶恐模样,“姐姐们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一向谨言慎行,那可是半步不敢踏错,半句不敢多说的……” 话没说完,惜春就说不下去了,迎春和探春也笑,探春更是拍手道:“可见妹妹的脸皮还没那么厚的。” 迎春也上前伸手,“几日不见,快让姐姐看看,妹妹脸皮薄了多少!” 几人打闹成一团,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收拾妆容服饰,慢慢说起话来。 听到尤家母女三人的事探春摇头笑道:“这么点子事就劳的你这般费心不成?” 惜春心中一动,“听闻薛家上京,如今暂住荣国府,不知道那薛家姐姐可是如传闻一般温柔可亲?” 探春点点头,“薛姐姐自来后便没怎么出门,但平日里偶尔见着,行事也周全,为人也是极为妥帖的,周围那些丫鬟仆人,就没说她不好的,当真如神仙人物一般。” 探春又轻声补了句,“二哥哥也爱找薛姐姐玩,虽然平日里课业繁忙,可一逮着空子,必是要去的,因着这,最近袭人她们可不怎么痛快。” 迎春却道:“那薛家姑娘是好,可她哥哥却不怎么好。” 见妹妹们皆看她,迎春小声道:“听说,那薛家公子身上,可是有人命案子的。” 探春小声惊呼,惜春也吓了一跳,“这事可是真的?怎么荣国府下人都知道?”不会还是香菱那个案子吧? 迎春连忙摇头:“不是,是那薛家公子日日带着仆从耍乐,有时候两家下人难免起了点口角,那日在院子里,跟着薛家公子的仆从和府里的下人吵架,气狠了,就说便是打杀了也无碍,他家公子那年打死了人不也是半点事没有,更何况一个签了卖身契的仆人。” “那时候我路过偶然听到,吓了一跳,连忙走了,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便告诉了父亲,后来过了几日,我偶然问起那日的事,才得知那日听到那些话的下人全被打发了出去。” 探春顿时捂住嘴不说话了,惜春也没开口,迎春说了这话也有些懊恼,“怪我,不该说这些没风没影的话。” 惜春握住她的手,“二姐姐说的什么话,那人命的事咱们不知道真假,可那薛家公子蛮撞,下人也行事嚣张总是真的吧?” 探春也跟着点头,“是这样。”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又扯到了江南甄家的事,惜春这才知道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 光是听迎春和探春的话,惜春就能想到那惨烈的场景。 迎春和探春也叹,“那甄家如此行事,当今大怒,严令查办,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些百姓便可以尘冤昭雪了。” 惜春却垂了眸,觉得没那么简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这地头蛇还活着呢。 江南甄家的事果然没那么容易,查办的人去了江南,却没办法审查甄家的人,甄家的奉圣夫人更是躺在病床上哭诉这些皆是污蔑,钦差没办法,只好先去走访,结果乡间城里没有一人说甄家不好,还说那些上京告御状的那伙人本就是本地的几家豪绅的家人和仆人,当初家道中落后总认为是甄家的错,平日里没少找事,闹得乡里很是难看。 京中又有人查出说那几人的身份是假的,总之纷纷扰扰,直到过了年,甄家才上京受审。 但听到这个消息后的人心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 这几个月的事情已经让朝堂众人明白,甄家的事,不过是景昌帝向太上皇发难罢了。 甄家的结局如何,便是哪位占了上方。 京中陡然平静了下来,仿佛这几个月的风风雨雨都是错觉,但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的平静,反而预示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惜春听到甄家进京后便没再询问这事了,只等着看最后结果,可没几日,便有人找到了她这来。 听着入画的话,惜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会儿,你刚刚……说的是谁?” 入画也有些尴尬,“是彩屏,当初在荣国府时,是她和奴婢一块服侍县君的。” 惜春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彩屏是谁,慢慢哦了一声,“她不在荣国府好好当差,找我什么事?” 入画道:“她未明言,只说求县君看在她曾经服侍过县君的份上,见她一面。” 惜春疑惑道:“她怎么了,就说要见我一面?” 入画摇头,“她不肯说,只说求见县君一面。”然后把话吐了个干净,说彩屏怎么托人见了她一面,给了她什么礼,说了什么话。 最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奴婢瞧着,彩屏似乎不太好。”见着她便流泪,形容枯槁不说,还给她磕了头!头也磕的实诚,没几下就青了,只求让她把话带到惜春这。 惜春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也罢,反正近日也没什么事,那便见一见吧。” 过了几日,彩屏便来见惜春了。 惜春坐在上面,看着彩屏,只觉得陌生的厉害。 彩屏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可光看外表,便是说她三十多岁也有人信,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穿了许久的,倒是洗的干净,熨的很平整。 彩屏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请了安,惜春不叫起也不动,好似木头一般。 惜春心中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她还记得当年彩屏对她的敷衍,也记得当年自己对她的防备算计。 一切都过去了。 惜春轻声叫起,彩屏便起身站好,依旧一言不发,目光也未敢抬起,只是凝视着地面。 惜春问道:“你这些年可还好?” 彩屏点头,“回县君话,奴婢这几年被分去做洒扫,平日里虽累了点,却过的安稳。” 惜春看了看彩屏的手脚,明白彩屏这些年不止是累了点。 惜春笑着轻声道:“这就好,当初服侍我的人,只有你一人在荣国府,当时想着你亲友都在荣国府,怕把你带走了徒增离别,便把你留了下来,如今知道你过得安稳我也可放心了。” 彩屏浑身一震,低头答道:“多谢县君挂念。” 惜春让入画拿了个荷包出来,“你那里事忙,我也不多留你,这些你拿着。” 彩屏却不肯接,眼泪只往下掉,蒋妈妈脸色便沉了下来,“怎么了这是,可是彩屏姑娘嫌弃这礼薄了?入画,再去拿点出来……” 彩屏却扑通一声跪下了,直朝惜春磕头,口中还喊着求县君救命! 这下惜春脸色也沉了下去,立春更是柳眉一竖,“都是死的不成?!还不快把彩屏姑娘扶起来?!” 立秋力气大,直接带着几个婆子上前制住彩屏,拿帕子堵了彩屏嘴就往外走,口里还嗔道:“彩屏姑娘高兴是该的,可怎么还高兴哭了?” 彩屏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到门口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扣住门框,怎么也不放手。 惜春却看着地上那滩血愣住了。 彩屏磕头时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两三下便磕出了血,这会儿都还有血顺着额头往下流。 惜春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过来吧。” 彩屏这才被放开,一被放开,彩屏就坐在了地上,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惜春问她,“说吧,你求我救什么命?” 彩屏浑身无力,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最后干脆爬了过来,然后跪下,哭着道:“求县君救救我的姐姐。” “你的姐姐?”惜春疑惑道:“你姐姐可是也是在荣国府当差?那你也该去求荣国府的主子才是,怎么来求我了?” 彩屏摇头,“回禀县君,奴婢的姐姐名唤银屏,是江南甄家的奴仆。” 惜春一惊,这才想起来彩屏原是江南甄家的奴仆。 惜春当即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几个立和蒋妈妈,又让人将胡嬷嬷尚嬷嬷请了过来。 彩屏跪在下面,细细说着她幼时和姐姐的姐妹情深,她被送到荣国府时的依依不舍,以及这些年断断续续的联络,最后说如今甄家上京受审,她姐姐银屏也跟着上了京,如今被关在狱神庙里,日日拷打,好不容易才托了人告诉彩屏她的消息。 “我把这些年的积蓄和四处借的银钱都拿了去,这才见了姐姐一面。”彩屏哭的快要喘不上气,“像是姐姐这般身份的奴仆,最后都是要发卖的,我原想着到时候想办法凑足了钱银钱把姐姐赎买了,也算是让姐姐得了自由身,可如今因着姐姐书房丫鬟的身份日日被狱卒拷打,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彩屏又朝惜春磕了几个头,“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只好求到县君您这来,求您发发善心,救救我姐姐吧!” 惜春让立春和立夏将彩屏扶起来,“你既然知道如今甄家的事,又亲自去狱神庙看过了,那你就应该知道,你姐姐的事,我帮不了。” 彩屏眼中顿时没了光,嘴唇也止不住的哆嗦。 惜春又让人把那个荷包给她,“这些钱你拿着,也算有个傍身的。” 荷包递给了彩屏,彩屏却接不住,荷包直接从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彩屏被这声音一震,眼中却又有了光,低头看着那荷包。 立冬上前将荷包捡起,正准备给彩屏就被她一把推开,接着彩屏直直朝惜春扑来。 众人大惊,立春立夏赶紧去拦彩屏,立秋接着立冬,蒋妈妈起身挡在惜春面前,两位嬷嬷更是直接扯着惜春坐着的椅子往后挪。 彩屏扑在惜春面前,伸手死死抓住惜春的裙摆,昂头看着惜春,满脸扭曲,眼中却冒出了精光,“箱子!箱子!荣国府前些日子收了甄家好多箱子!” ☆、第六十一章 贾赦还未坐稳就急急问道:“荣国府收了甄家的箱子?什么时候收的?谁收的?有多少?放在哪了?” 贾敬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怕这是假的。” 贾赦笑着道:“哥哥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贾敬笑着摇了摇头,“那可真对不住,这次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说着,贾敬就把彩屏的事说了出来。 当时彩屏那句话对惜春而言,便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她觉得这是真的,彩屏没有必要骗自己。 荣国府和甄家能亲厚的互赠奴仆,帮着甄家藏匿财产这事荣国府还真能做出来! 可现在甄家的事牵扯太多,人人避之不及,她们贾家倒好,反倒自己主动凑进去了! 惜春头一次对猪队友的存在感到郁闷之极! 彩屏说在荣国府,她们从甄家来的这群仆从再怎样也有几分同乡之谊,平日里谁出了事,也会搭把手,有什么大事,也会相互透露一声,免得惹祸上身。 她前段日子为了打通狱卒去看望姐姐,借了不少人的钱,有个奴仆看不下去,便劝她,说这不是个办法。 彩屏也知道这不是办法,借了这么多的钱,不说最后怎么还,就说这么多的钱砸下去,也不一定能把她姐姐救下来,可她已经没法子了。 之前借了一道钱已经耗尽了彩屏认识的那些人的情谊,等她再去借,便是跪下来求,也没借到什么钱。 还是之前那个奴仆,看她实在可怜,便指点她去找庄子上的庄头包勇。 “包勇?”贾赦疑惑道:“他是荣国府庄子上的庄头?哪座庄子上的?我怎么没映像?” 贾敬道:“包勇本是甄家奴仆,十多年前拿了甄家的文书来投靠荣国府,贾政便打发他去看园子,他气愤不过,日日喝酒不做事,后来有一晚有贼人偷偷翻进院子里偷盗被他发现,一番搏斗后竟是当场打死了一贼人,贾政这才知道小瞧了他,一番赔罪后,包勇便去了庄子上做了庄头。” “原来是他。”贾赦终于有了点映像,又问道:“他后来去了哪座庄子?” 贾敬道:“听说是老太太的庄子,具体哪一个我也还未查清楚。” 贾赦哦了一声,“那他怎么没留在府里做个管事?庄子再好,总是不如在府里呆着。” 贾敬轻笑了声,“当初偷偷进入府里偷盗的贼人有三个,被打死的那个,是王氏陪房周瑞的干儿子。” 贾赦便明白了。 贾赦沉思了一会儿后对贾敬说道:“哥哥,我去查吧,庄子上都是荣国府的老人,查起来也方便些。” 贾敬却不肯,“不行!这件事我告诉你,是因为你有必要知道,可你不能插手。” 子查母这种事,绝不能让贾赦去做。 贾赦心中微暖,口中却还是坚持,“这事我查起来方便不说,我也想知道我的母亲,到底……” 贾敬坚决不肯,“不行,这事没得商量。” 贾赦见争不过,便也不肯再说了,“那哥哥若是查到了什么,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贾敬道这是自然。 贾赦回去后把管事们叫来吩咐了一通,又把王熙凤叫了去。 贾赦也不多说,直接让王熙凤接下来这段日子注意府里的动静,有什么风言风语也得注意,特别是府里那些进进出出的人。 “你素来是个能干的,这事我便交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 王熙凤面上冷静应是,心却扑通跳个不停,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冷静了些。 当年那件事后王熙凤一直没得到多大的管家权,她也明白原因,所以一直也没怎么强求,可今日贾赦的态度却瞬间点燃了她的野心。 她明白,这是贾赦对她的考验,通过了,她就能够得到管家权! 王熙凤叫来平儿,细细的说了通,平儿也笑了起来,可紧跟着就愁了起来,“奶奶,这事可难着呢。” 王熙凤眼带笑意,“不难怎么显示出你奶奶我的本事?!” 平儿想了想,对王熙凤道:“大老爷既然出了这么个难题,那总得有个破题的思路。” 王熙凤点点头,“你说的对,今日看父亲的样子,倒像是突然起意……” 两人目光一对视,平儿立刻起身,“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大老爷适才是从哪回来的。” 平儿很快就打听回来了,“我问过二门上的小厮了,今日大老爷只去了趟东府,没多久就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叫了各位管事过来。” 王熙凤沉吟片刻,“莫不是东府出了事?” 平儿摇摇头,“这倒没听说什么消息。” 现在的东府治的跟铁桶似的,几乎都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王熙凤摆摆手,“不,不会是东府,若是东府出了事,父亲定会要我们前去帮忙。” “既然不是东府出了事,那就是咱们西府出了事,或者说,咱们西府,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王熙凤立刻吩咐道:“你去查查最近府里的人员进出,特别是和东府相关的。” 平儿应是,直到两日后才来回报,“近些日子的人员进出我都查了遍,和平日里相比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个叫彩屏的洒扫丫鬟去了趟东府。” “彩屏?”王熙凤疑惑道:“这名字我怎么听着有几分熟悉?” 平儿便连忙将彩屏的事说了遍。 王熙凤被唬了一跳,“你说她原本是江南甄家的奴仆?!” 平儿点头,“可不是,除了她,府里还有好些人都是甄家送过来的奴仆,当年她被指去服侍四小姐,好多人还羡慕她,可惜她却一心想攀宝少爷那边的高枝,后来两头落空,更是招了老太太的厌恶,被罚做洒扫丫鬟,一做就是这么些年。” 那时她的下场让众人唏嘘,王熙凤还感慨了几句。 王熙凤也想了起来,可正是因为想了起来,所以更加疑惑,“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东府?” 平儿摇头,“这倒是还未查出来。” 王熙凤吩咐道:“那就继续查,她这条线不能断!” 平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对王熙凤说道:“奶奶,您看,这事会不会和甄家的事有关?” 王熙凤抿紧唇,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应该是。” 平儿立刻急了起来,张口欲言,却被王熙凤直接打断,“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可那些还扯不到咱们身上来,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有什么好怕的?做好咱们该做的才是真!” 平儿这才不语,王熙凤又细细嘱咐了番才让她离开。 半个月后,贾敬将庄子上的事查了个清楚。 贾赦知道后直接红了眼,在屋子里转悠了半晌,最后才哑着声道:“哥哥,你说……他们……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 甄家的家产一半都被送了过来,而他们也直接收了,还帮着扫除了痕迹,知道这件事的甄家人几乎都被关押在牢,在他们的打点下也没剩几个了。 贾母等人做的是两种打算,一种是甄家无事,甄家家主上门来讨要家产,她们自然会把那些财产还回去,只是收些酬劳,可若是甄家就此没落了…… 贾敬叹了口气,“富贵荣华迷了眼,自然胆子就大了。” 贾赦苦笑了声,“可正因为迷了眼,所以大难临头还不知晓。” 贾赦也干脆果断,直接对贾敬道:“哥哥,我不想坐以待毙。” 贾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主动把甄家的财产交出去?现在这时机,你一出头,荣国府就成了靶子,而且老太太也不会留情。” “而且贾家身为甄家多年交好之家,对方肯以半副身家相托足见信任之情,咱们如此行事只会惹重感情的太上皇不喜。皇上本就对贾家没什么好感,便是咱们把甄家的财产送上去也顶多觉得咱们胆子小,识趣罢了。”贾赦接道:“可若是咱们趁机把国库银子还了呢?” 贾敬正在端茶的动作一顿,又把茶杯放了下去,“你说说看。” “如今皇上和太上皇相争,人人自危,朝中一片乱象,当年太上皇准许朝臣向国库借银,这么些年下来国库早就入不敷出,全靠户部那几人拆东墙补西墙才勉强支应开来,就这样还得时不时从内库里拿银子出来,去年冬日雪灾,听闻有一半的赈灾银子是从皇上的私库里拿的。” “前些日子小佰传信,言及近几个月所见所闻,觉得有很大可能会闹春荒。” 贾敬明白了贾赦的意思,如今国库无钱,皇上的私库估计也没多少银子了,太上皇把持内库很大可能会借此逼皇上认输,可皇上又不是个容易认输的性子,若是这时能帮了皇上,皇上自然会念他们的好。 细细想了番,贾敬越发觉得此计可行,只除了…… 贾赦注意到贾敬担忧的目光,贾赦勾了勾嘴角,“哥哥放心,这么些年来,那些矛盾到了现在已经没法解了,迟早会有这一日的。” 他,贾母,贾政,走到今天这局面他们谁都有错,可他们谁都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继续走下去。 有些伤口,一味捂着只会让伤变得更重,甚至危及到了性命,如今看来,与其继续捂着,倒不如刮骨疗伤,争取那活下来的机会。 ☆、第六十二章 彩屏当时喊出那一句话,惜春立刻反应了过来,也不再问,直接让人堵了她的嘴,亲自带着她去见了贾敬,之后的事也不再过问,好似没见过彩屏这个人,院子里的人也被敲打了番。 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日子,见外面一点风声没有才放下了心,只有入画,依旧每日懊恼。 惜春觉得好笑,“你有什么懊恼的?” 入画还是提不起精神,“要是我没有心软替她传话,就没这档子事了。” 蒋妈妈也笑了,“你当你是能掐会算还是怎的?她是打定了主意,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人。” 立春在一旁绣着帕子,头也不抬,“不过奴婢倒是有一事想不明白。” 惜春来了兴致,“是吗?真巧,我也有一事想不明白,你说说看,看是不是同一件事。” 立春抬起头,嘴角抿出一个笑,“那县君听听便罢,可不许笑话我。” “不笑话你,你快说。” “当年在西府,是蒋妈妈、入画和彩屏一同服侍县君,后来县君回了东府,彩屏留在了西府。”立春停下手里的活计,想了想,慢慢说道:“这些年来,彩屏从未向县君这传过什么消息,怎么现在突然就想起来要见县君了?” 惜春点头,“不错,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入画疑惑道:“她不是说了吗?想求县君救她姐姐。” 蒋妈妈直接伸手拍了下入画,“傻丫头!要救她姐姐,直接把这个消息递给赦大老爷不是更加方便?何苦费这么大的力气找上县君?” 入画呀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 惜春笑着看她,“想明白了?” 入画脸都红了,“想明白了。”接着又道:“那会不会是彩屏在那边受不了了,想又回到县君身旁服侍?” 惜春摇摇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她那日行为,也不像有这个意思,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也没说想回来,怎么现在突然就想回来了?” 这下众人又陷入了沉思。 惜春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算了,不用想了,反正现在她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彩屏被带走后惜春也没在意,只是后来又让入画送了点银子过去,算是全了之前的主仆情分,之后也没怎么打听外面的消息,直到有日入画一脸复杂的拿着个荷包回来。 入画捧着荷包给惜春看,“县君,这是彩屏托我带给您的。” 入画低声道:“县君,彩屏要嫁人了。” 惜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要嫁人了?她姐姐救出来了?” 入画摇摇头,“彩屏的姐姐多次被拷打,早就病了,听人说,一个月前就没了,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彩屏想了办法找回来安葬了。” “一个月前她姐姐才没了,现在她就要嫁人了?”惜春疑惑道。 入画点头,“听说彩屏要嫁的那人早就对她有意,平日里也对她多加照顾,这次彩屏姐姐的事,那人也是帮了许多,彩屏葬了姐姐,就说要嫁给他,因为男方也大了,家里又催的急,就干脆赶在热孝里办了。” 惜春沉默了一瞬,问道:“那人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入画道:“听说是负责府里车马的小厮,叫析流,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是庄子上的,平日里在庄子上也能说上几句话,听说,彩屏嫁过去后,就要跟着析流回庄子了。” 入画又道:“彩屏说县君送过去的那两道银子帮了她许多,想要前来道谢身上又戴着孝,怕冲撞了县君,就做了这个荷包,托我送来。” 惜春这才接过荷包细看起来。 荷包是深蓝色的底,上面绣着海浪礁石,最上方还有一轮红日。 “……她用心了。”惜春慢慢道,伸手摸了摸荷包,“里面还装了东西?” 入画点头,帮着把荷包打开让惜春看里面的东西,“这些都是彩屏收集的花朵制成的香饼,她说送个空荷包总觉得不好意思,可她也没什么好东西,就干脆把平日里摘的月季挑了好的做成了香饼装里面,做的粗糙,希望县君不要嫌弃。” 入画还倒出了几个给惜春看。 惜春看了看,又把荷包系好,“怎么会嫌弃?也不知她花了多久才做好这个荷包。” 惜春又把荷包递给入画,“拿去放着吧,我记着我有件绣了月季花的衣裳,下次穿那件衣裳时我再戴它。” 入画应是,把荷包收了下去。 惜春想到那个荷包,想到那日额头带血的彩屏,不由的叹了口气,又让入画拿了些银钱偷偷给彩屏,算是道贺她新婚。 日子一日日的往后走,这一日惜春正在午睡,突然被蒋妈妈摇醒,“惜姐儿,快醒醒,出事了!” 惜春一下就清醒了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说着就往床下蹦。 蒋妈妈一把拉住她,又让立春和立夏帮着惜春穿衣服。 蒋妈妈语速飞快,“赦大老爷今日一大早就上了请罪折子,将之前甄家藏在荣国府的钱财全部送到了国库,还主动送了赎罪银!” 惜春立刻反应了过来,“折子送上去后那边有什么反应?西府现在怎么样?” 贾母等人藏了甄家家产的事她们是知道的,她可不觉得贾母等人会突然想通把吃到嘴里的银子吐出来。 惜春穿好衣服就往外走,蒋妈妈在一旁跟着,“老太太大怒,但也不好明说,只说大老爷不孝,闹到了东府,说要开宗祠把大老爷除族!” 蒋妈妈又小声道:“听说那些银钱是赦大老爷昨夜直接派人抄了庄子得了,一大早就送了上去。” 惜春心一沉,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她边走边问,“消息可靠吗?她们怎么进的东府?来了多久了?” “是三小姐在西府时见势不妙,偷偷派了身旁的侍书过来报信,但老太太她们来的太快,侍书刚走,西府的小厮婆子就和咱们府里的小厮婆子起了冲突,直接冲了进来。” “父亲呢?胡嬷嬷和尚嬷嬷呢?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娘子们呢?” 立秋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老爷出门做客去了。” 立秋嘴巴不停,“立冬被胡嬷嬷和尚嬷嬷派去找老爷院子的小厮去了,胡嬷嬷去找了管事,说是要让他们带人去祠堂守门,祠堂决不能开,尚嬷嬷去找管事娘子了,今日府中这么乱,她害怕出事。” 立春和立夏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惜春也紧紧抿着唇,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 还未到祠堂,惜春等人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到了祠堂,惜春一眼就看见东府的几个管事带着小厮婆子死死的把门守住,西府的小厮婆子想要开门却被死死拦住。 见祠堂没被打开,惜春顿时松了口气。 惜春朝周围望了望,只见胡嬷嬷正站在人群外围,看见她来朝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始注意祠堂那里的动静。 惜春也看见了贾母和二房的人站在一边,大房的人站在一边,泾渭分明。她还看见了躲在人群后方的探春,侍书正站在她身旁,惜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看见探春被赵姨娘一把扯走了。 惜春定了定神,正准备上前,就听一声悲号传了过来。 “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幸幸苦苦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然如此忤逆不孝!”贾母被贾政王氏一左一右搀扶着,整个人好似站不住一般抖着,眼泪直往下流,手还指着前方的贾赦。 这话一出,贾政和王氏赶紧安慰贾母。 “母亲,您息怒!” “母亲,您消消气,大哥也就是一时糊涂,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苦要这样?您要打要骂大哥还会回嘴还手不成?” 一旁的丫鬟婆子也七嘴八舌的跟着劝,“老太太,身子要紧,上次胡太医来了还说您现在不能动气呢。” “老太太,您快消消气!” “是啊,老太太,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还有人劝贾赦,“大老爷,您快向老太太认个错吧!”“是啊,大老爷,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能向从前一样受您的气……” 贾宝玉更是气愤的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贾赦行了一个礼,“宝玉敢问大伯,为何要如此伤老祖宗的心?老祖宗对我们还不够好吗?” 贾赦一房的人站在一块,一动不动,也不回口争辩,像是雕塑一般,直到贾宝玉的这句话,贾赦浑身一震,眼眶也慢慢红了,“我伤了母亲的心?” “哈哈……”贾赦笑了,“我伤了母亲的心?” 众人一时安静了下来,都愣愣的看着贾赦,不明白贾赦是怎么了,邢氏和贾琏等人却是打了个哆嗦。 贾赦笑了好一会儿,到了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母亲,您的孙子说我伤了您的心,那儿子问问母亲,我真的伤了您的心吗?” 贾母脱口大骂,“你幼时顽劣不堪,教导过你的夫子谁不摇头?成家后不好好照顾家里,反而日日流连酒楼烟花之地,这些暂且不说,我只问你,这些年你可有几日是给我请过安问过好的?如今人到中年,竟是连查抄母亲庄子的事都做出来了!你还说你没有伤我的心?!” 贾赦神情冷淡了下来,“母亲真是这样认为的?” 贾母一愣,接着大怒,“难不成还有假?!来人,开宗祠!我今日就要把这个忤逆不孝的孽障除族!” “好大的口气!我到要看看,今日这祠堂谁敢开!” 贾母顺着声音看过来,“谁?!” 惜春挺胸上前,“我!” ☆、第六十三章 贾母愣愣看着惜春,“你来做什么?” “侍候老太太的人呢?!”惜春直接无视贾母,“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还敢糊弄老太太,让老太太动了这么大的气不说,还做出这样的蠢事来!平日里念在你们是侍候老太太的人,也是尊重着,现在倒好,当奴才的反倒忘了自己的本分,敢做起主子的主意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承担后果!” 人群中的鸳鸯琉璃等人脸色顿时微变。 王氏也冷了脸,惜春话里虽然指着鸳鸯等人,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惜春到底说的是谁。 王氏微眯着眼看向惜春,“四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母亲难道是谁随便在耳旁说几句就会听信的人吗?今日之事……” 惜春理都不理她,直接问道:“太医请了没?!不知道老太太一向身子不好?!还不赶紧服侍老太太先下去歇着?!这里人多杂乱,若是不小心伤到了老太太怎么办?!” 王氏气的咬牙,眼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贾母这时才回过神来,大怒,“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惜春上前,边走边道:“老太太这话倒是好笑,这里是东府,怎么就轮不到我说话了?” “你不过一小辈。”贾母怒道:“平日里嬷嬷们就是这样教导你尊敬长辈的吗?!” 惜春冷笑一声,“老太太,平日里敬着您也就罢了,今日您带着人闯进东府里来,还强行要开宗祠,都欺负我东府到这地步了还想让东府的人对您尊重,也不先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您口口声声嚷着要开宗祠将大堂伯除族,我倒是想问问,您有什么资格开这宗祠,又有什么资格将大堂伯除族?老太太可别忘了,我贾氏一族的族长可还在呢!” “你……你……”贾母气的直哆嗦,指着惜春说不出话来。 惜春对着西府的奴仆道:“还不快把老太太请下去歇息?!老太太要有了什么事,你们可担待的起?!” 这话一落,西府的奴仆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了眼扶着贾母的贾政和王氏,又收回了眼神。 看她们不动,惜春直接转头向蒋妈妈道:“妈妈,贾家西府的奴仆架子大,我一个贾家东府的主子也使唤不动,您费费力,带几个能干的丫鬟,请老太太先去休息,再去拿府里的帖子去趟太医府,请位太医来为老太太看看。” 蒋妈妈笑着行礼,“是,县君。”接着转身指了十来个平日里干粗活力气大的丫鬟就朝贾母走去。 见惜春来真的,贾母也慌了,赶紧让下人阻拦,可哪里拦的下? 只见一群丫鬟直接朝贾母冲去,抢了贾母就走,之前拦祠堂门的奴仆也跟着上前帮忙,没几下,贾母就被重重保护着请下去歇息了。 王氏和贾宝玉急忙追向贾母。 贾母气的不行,连声咒骂惜春,惜春却恍然未闻,又让人去拿帖子请太医。 王氏瞧见了这一幕,脚下一顿,连忙高声道:“且慢!西府已经请了太医了!稍后便到!” 贾家西府的老太太病了,却是东府拿着帖子去请了太医,真要这样做了,贾家西府可就成笑话了! 惜春理都不理,今日这事摆明是没法善了了,还想让她给她们遮羞,做梦去吧! 王氏见惜春无视她,气的不行,走到惜春面前就要伸手抓她,“我说了不用请太医!” 惜春一把躲开,立春几人连忙护着惜春往后退,入画春分几个小丫鬟更是一边惊呼着一边朝王氏扑去。 “二太太,您怎么能朝县君动手啊!” “二太太,县君还小呢!” “二太太,您有气冲我们撒便是,县君自小身子骨就弱,禁不住打的!” “是啊,二太太,您有气,冲我们来就是!” 几个小丫鬟神色惊慌,语气惶恐,还带着几分哭腔,好些离得远的奴仆看见这一幕,都惊疑的看着王氏,真以为王氏把惜春怎么了。 惜春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又是晚辈,王氏竟能狠下心来朝她动手! 一时间,各种目光都落在了王氏的身上。 王氏见此,气的脸色通红,脑子一热,又重新朝惜春伸手抓去。 惜春竟然敢陷害她伤人,那就别怪她把这些变成真的! 众人又连忙阻拦,闹成了一团,惜春偷偷掐了一下大腿,眼眶顿时就红了,又掏出帕子蒙着脸,带着哭腔道:“二伯母,我知道错了,您别打了,我的脸好疼!”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王氏感受到那些落在自己身上更加复杂的目光,更加用力的朝惜春抓去,突然一眨眼,就发现自己到了人群外围,自己身上也传来了剧痛,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甩到了地上。 王氏抬头望去,只见尤氏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站在她面前,看她的眼神里满是火光。 尤氏看王氏看向她,直接冷笑了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我呸!枉你平日里做着个吃斋念佛的菩萨模样,没想到心肠如此狠毒!对着个孩子出手不说,还伤了她的脸!老天爷怎么不开眼落道雷把你给劈死!” 王氏气的直抖,最后竟然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见王氏晕了过去,尤氏又呸了一声,转头对惜春道:“惜姐儿别怕!嫂子在这呢!” 惜春捂着脸点头,喊了一声嫂子。 尤氏又对立春等人道:“还不快带你们县君回去?!再赶紧请个太医来看看,脸被伤了不是小事,可不能留了疤!” 惜春抬头对尤氏道:“惜姐儿不走,惜姐儿在这陪着嫂子。” 尤氏哭笑不得,“好惜姐儿,嫂子没事。” 西府的奴仆把王氏扶起退了回去,但这时众人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在原地站着。 尤氏眼风一扫,“一个个傻站在这干嘛?!等着接赏不成?!一个个短命的下贱货,平日里干活不见你们上前,个个端的架子比主子还大,现在扇阴风点鬼火你们倒是在行,也不怕哪天被水噎死,到时候到了阎王殿你们可别喊冤,自个平日里干了什么黑心事自个清楚…………” 尤氏越说越来劲,惜春在后面听的目瞪口呆。 尤氏今日听到这边出事了,第一反应就是找贾敬,结果下人却回报说贾敬出府做客还未回来,惜春倒是过去了。 尤氏一听,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忙赶过来,结果一过来就听见惜春在哭着求饶! 人心都是肉长的,平日里惜春如何待她尤氏心里也是清楚的,如今惜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怎么能忍?! 尤氏脑子一热,直接就带人冲了过去。 尤氏嘴里骂着奴才,眼睛却一直盯着王氏,可怜王氏刚刚转醒,就听见尤氏这么一通指桑骂槐的话,气的胸口不停的起伏,差点又晕过去。 见尤氏越说越难听,贾政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够了!” 尤氏见贾政出声,鼻子里冷哼了声,“哟,二堂伯也在这呢?真对不住,刚才人多,没注意到二堂伯,侄媳妇儿还以为二堂伯在工部当差呢,毕竟二堂伯一向勤勉,日日办公不说,从不早退的……” 贾政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自负才高八斗,便是状元也当的,却偏偏被父亲一封折子断了青云路,只得了一个五品的工部小官,而且这些年他也自认办公勤勉,只可惜被上峰打压,蹉跎至今,这些都是他心中的痛,今日却被尤氏点了出来。 贾政沉着脸道:“你一无知妇人,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快快退下!” 无知妇人? 尤氏心中冷笑,现在她是看谁都不痛快,贾政主动撞到她面前来,那就可别怪她嘴下不留情! 尤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二堂伯既然说我是无知妇人,那侄媳妇便是吧,只是侄媳妇这个无知妇人想问问二堂伯,毕竟二堂伯饱读诗书,最是懂得礼义廉耻不过。” “适才侄媳妇不过是教训不懂事的奴仆,二堂伯便说侄媳妇胡言乱语,那侄媳妇斗胆问二堂伯一句,侄媳妇说错了什么?!” 不等贾政回答,尤氏又继续道:“二堂伯现在开口了,之前你妻子那般欺负小辈怎么不见你出来阻拦或是说句话?!呵,枉侄媳妇以为二堂伯品行高洁,是个君子,只是前世不修,今生不幸娶了个王氏这样心思歹毒的妇人,现在看来,二位倒是破锅配烂盖,都是一样的货色!” 贾政自小以来,几乎都被人捧着,便是后来有不如意的事,也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何况是这么明晃晃的奚落,一瞬间,贾政心神大动,看向尤氏的目光都带上了毒意。 尤氏注意到贾政目光的变化,下意识往后退了步,嘴里依旧未停,“怎么?二堂伯又要教训侄媳妇了?二堂伯可别忘了,侄媳妇的公公是姓贾不错,可却不是二堂伯的这个贾!” 这话一出,便是贾政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当即对尤氏怒斥道:“混账东西!” 比贾政声音更大的是另一道声音,“说的不错!我贾敬的儿媳妇,什么时候轮到你贾政来教训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贾敬正快步走来,“政弟今日好大的威风,竟是专程来我东府撒野不成?” 惜春见贾敬回来,心下大松,今日这一关,总算能过去了。 ☆、第六十四章 看着贾敬面带怒色越走越近,贾政终于恢复了理智,急忙行礼,“敬大哥误会了。” 贾敬直接从他身旁走过,走到贾赦等人面前,“没事吧?” 贾赦苦笑着摇头,“哥哥放心,我们都没事。” 贾敬点点头,“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请赦大老爷一家下去休息,其余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贾敬抬头环视了一圈众人,语带寒意道:“我这个贾家族长,还没死呢!” 众仆从打了个哆嗦,纷纷应是。 接着贾敬又走到惜春和尤氏跟前,“今日辛苦你们了。” 尤氏连连摇头,“不辛苦,就是惜姐儿,今日受了惊吓不说,还被王氏伤了脸!” 贾敬眼睛一眯,目光从王氏身上扫过,又落到惜春拿帕子捂住的脸上。 “玫姐儿别怕。”贾敬轻声道:“父亲会为你做主的。” 惜春点点头,没说话,只觉得捂住脸的帕子拿也不合适,不拿也不合适。 贾敬又对尤氏道:“你先带惜姐儿下去休息,再请个太医来看看。” 立春在一旁道:“回老爷话,之前西府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被咱们府里的人请下去休息了,县君害怕……便让人拿了府里的帖子去了太医院。” 贾敬心中一动,面上却半点不显,点点头,“我知道了,但还是再去请位善于治伤的太医看看为好,还有今日府里怕是有不少人受了伤,再去街上多请几位大夫回来看看。” 尤氏行礼应是。 见事情传达到了,惜春也不再留下来,跟着尤氏离开了。 贾政见贾敬之前无视他已是气愤至极,到了这会儿脸上也没了什么温良恭谦的样子,冷冷地看着贾敬。 贾敬看着他这副样子反而笑了起来,“来人,请政大老爷他们一家人下去,好好招待,再去把京中贾家那六房的家主请来,就说有事相商。” 贾政冷冷看了贾敬两眼,最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贾敬也不恼,直接去见了贾赦等人休息的地方。 贾赦等人正在屋中休息,见贾敬进来,纷纷站起身来行礼。 贾敬摆摆手,“都是一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接着又对贾赦道:“赦儿,你跟我来。” 贾赦跟着贾敬来到书房,贾一亲自捧了茶进来,跟着退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贾赦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先开了口,“原还想着敬大哥哥今日难得不在府中,这番闹也不用惹了哥哥心烦,哪知道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让人欺负到头顶上了还不回来?”贾敬又道:“更何况你当我今日出府是为了谁?” 看到贾赦惊诧的眼神贾敬就气不打一处来,顿时没好气的说道:“我原想着你如今年岁也这般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难得沉稳了些许,怎么这次的事办成这样?!” “查抄生母的庄子,还主动送了折罪银。”贾敬冷冷道:“哦,对了,那折罪银的数量还正好够贾家欠了国库的银子。” 贾赦今日这封折子不仅是震动了贾家,更是震动了朝堂,有那消息灵通的往户部那么一打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是贾家不念旧情主动送上甄家家产。 这个众人顶多就是感慨不屑几句,贾家甄家关系那么好,如今甄家正在生死存亡之际,贾家却送上了最后一刀。 二是贾家突然还了国库银子。 这可真的是捅了马蜂窝了。 现在朝中哪家没欠国库银子?国库空虚,当今圣上本就念叨好几回了,只不过被朝中诸位默契地无视了,如今可到好,贾家不打招呼就这么把国库银子还了,圣上下次再提这事就有借口了。 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每一家欠的国库银子都不是个小数目。 朝中众人搞不清楚贾家是在干什么,但他们现在恨不得弄死贾家倒是真的。 贾赦嘴角勾起一个苦笑,“多谢哥哥替我善后。” 贾敬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做到这地步,这次咱们贾家是真的惹了众怒了,能不能全身而退,只有看圣上了。” 贾赦点点头,又不说话了。 贾敬看着贾赦,“说吧,怎么突然就查抄了老太太的庄子?还这么急着送上去,出什么事了?” 贾赦抿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前日,我们的人发现圣上的人在暗中查探甄家的家产,而且摸到了贾家的头上。” 贾敬点头,“这事我也是知道的,当时不是说好了暂缓些日子么?反正那庄子老太太藏的深,一时半刻那些人也摸不透。” 贾赦摇头,“可昨日入夜时我的人发现老太太她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了圣上派人暗中查探庄子的事,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她们竟是打算趁着昨晚将这些钱财换个地方。” 贾敬有些明白了,问道:“她们打算换在哪?” 贾赦喉结上下移动了几次才终于把话吐了出来,“……忠顺亲王府。” 贾敬瞬间站起身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忠顺亲王,太上皇的小儿子,深得太上皇宠爱,在其生母菀贵妃还在世时,甚至连当时的太子都不敢与其争锋。 后来夺嫡失败,忠顺亲王有太上皇护着,留得命在不说,还能当个亲王享受,但也得了当今圣上的厌弃,而且这个忠顺亲王行事嚣张狂妄,又好奢侈享受,京中有点眼色的人家都知道避着。 贾赦闭眼点头,“当时我想拦下来,毕竟这些财产进了忠顺王府可就不会出来了,但到时候若是有人追讨这些财产,找的可不会是忠顺王府。” “可我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发现圣上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贾赦又睁开眼,将昨晚的事一一道来,“我知道后立刻派人将庄子查抄,大致核对了番后便送往了户部,我知道此事不能善了,连夜写了请罪的折子递进宫,写折子时想起了欠的国库银子,便想着干脆打着赎罪银的名义把国库银子还了,便又让人去库房领了银子,一同送往户部。” 贾敬皱眉,“你怎的不通知我?!”之前查到银子在贾母的庄子上,因为包勇把庄子管的密不透风,贾敬查了几日也没把里面摸透,人手就被贾赦换成了他的人手,想着他这边查起来有优势,方便些。因着这个,贾敬对这些事都慢了一两分。 “那时哪里来得及?”贾赦道:“发现母亲她们准备将这些财产送进忠顺王府时已是三更,一通忙下来,竟是连什么时候天亮了也不知,后来想来东府找哥哥商谈,可下人回报说哥哥已经出府了,再跟着……” 贾敬长叹一声,“那老太太又是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把你除族的?” 贾赦如今是有问必答,“昨晚凑折罪银时,我命人砸了府中的库房门,今早母亲一知道就把我叫了去,怒骂了一通,后来又知道了庄子的事,更是怒不可遏。” “哥哥也是知道的,母亲不喜我已久,那时气狠了,便让人拿了家法来,琏儿他们知道后也急匆匆赶来了荣禧堂,进门时正好看见要给我上家法,当即上去与下人们扭打起来,后来又吵又闹,乱成一团,母亲气极,就说要把我赶出家门,跟着……就来了东府……” 贾敬叹了口气,拍拍贾赦的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的,”贾赦摇头,“我和母亲……早就注定了会如此,如今只不过是提前罢了。” “倒是玫姐儿”,贾赦道:“今日她一个孩子却硬撑着出来主事,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却……” 贾敬道:“你们那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玫姐儿你也别担心,那孩子一向聪慧,不会有事的。” 贾敬又道:“今日我得知消息后,便立刻出去周旋联络,可如今这情形,对咱们贾家着实不利,在这个节骨眼上又闹出这样的事,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可要小心些了。” 贾赦点头,“我昨晚写折子时,又把事情想了遍,当初咱们商量着等到春荒时再把这些献上去,可我细想着,那样难免会给陛下留下胁迫之嫌。” 景昌帝这次处理甄家的态度很强硬,估计等到春荒时已经尘埃落定了,就现在的局面看来,圣上的赢面更大一些。 如此一来,等到春荒要赈灾了,皇上一看,国库空虚,没银子,内库又被太上皇把持着不给钱,自己的私库也没银子了,这时候贾家送钱固然让圣上惊喜,但等事情过了后圣上再一琢磨,说不定就会觉得贾家很贼啊,趁着这时机送银子能卖他一个好不说,还能让他不追究贾家藏匿甄家家产一事。 圣上本就对贾家不怎么喜欢,如此一来,反而容易让圣上对贾家更加不喜。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甄家的事正在胶着之际,贾家现在把这些送上去,圣上这边立刻站了上风,同时也表明了贾家要站当今圣上了,便是现在圣上对贾家不喜,但也坏不到哪去,看在国库银子的份上,有人针对贾家他还会护着点,这样一来,等到春荒的时候,圣上对贾家的映像就大不一样了。 贾敬也明白了贾赦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赦儿,你想的没错,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贾赦脑子转了几圈,脸色瞬间白了。 见他明白了,贾敬也不遮掩,“甄家进京后奉圣夫人被太上皇接进宫悉心照料,本就时日无多,今日得知这件事后竟是当场呕了血,我回来时贾一他们已经得到了准确消息,奉圣夫人没了。” ☆、第六十五章 贾赦嘴唇张张合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是眼眶一热,两行泪就那么滚了下来。 贾敬直接拿起自己袖子往贾赦脸上用力抹去,“都多大岁数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姑娘呢?!还不快把那几滴马尿收了!” 贾赦抓住蒙在脸上的袖子不放,呜咽着道:“哥哥,你把我这一房除族了吧。” 贾敬眼睛一瞪,用力把袖子抽回来,手高高扬起,可对着贾赦那满是泪痕的脸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恨恨地又将手放了回去。 “你非要气死我不成?!”贾敬怒道:“这么多年咱们经历的风雨还少了?!怎么?别人还没把咱们贾家怎么着呢你就先认了输?!” “还想自请除族?!”贾敬指着祠堂的方向说道:“行!那你现在就去!对着你祖父祖母你爹的牌位把这话再说一遍!再去给琏儿他们说一遍!” 贾赦不动,贾敬又怒道:“去啊!” 贾赦眼中浮现出几丝痛苦,眼泪流的越发汹涌,“哥哥……” “奉圣夫人是没了,可她没了,甄家最后的护身符也没了,便是太上皇现在念着旧情护着他们,可太上皇念旧情又能念多久?”贾敬快速道:“反倒是当今圣上,必定是要拿甄家立威的。”不然景昌帝半点威信力都没了。 “现在那些人对咱们贾家恨之入骨,可谁也不会明着来,只会在暗地里使绊子,只要咱们小心些,撑到春荒,圣上自然会护着我们。” 话说的简单,可实际的艰难之处稍微动一下脑子就能明白。 贾赦心里知道这是贾敬在宽慰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听了贾敬这番话,一时不由得也放松了些许。 贾敬自然也看出贾赦神情的变化,当即又叹了口气,“赦儿,咱们贾家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 “贾家共分二十房,十二房在金陵,八房在京城,在金陵的那十二房这么多年早已和京中八房离了心,除了好事指望着他们,别的是半点不敢想的。京中这八房以咱们两房为尊,他们因着依附咱们两房而活倒是不曾离了心,可把这六房的人挨个看一遍,也没几个能帮上忙的。” “再说咱们这两房,我这一房人丁稀少,还没几个成材的,你那一房人是不少,劲却使不到一块。” “如今咱们贾家也算是到了紧要关头,渡过这一劫,咱们也不说那些富贵荣华的话,可起码咱们贾家能再安稳几十年吧?可若是渡不过,能保全……” 说到这里,贾敬也不由悲从中来,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如今都这样了,你还要说这些混账话,冲动行事?” “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我比你大了那么多岁,指不定哪天一闭眼……” 贾赦顿时慌了,“哥哥胡说些什么呢?!哥哥身子一向康健,定能长命百岁!” 贾赦心中懊恼不已,如今这家里真正和他一条心的也就贾敬了,偏自己还这么气他。 贾赦当即向贾敬赔礼,“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贾敬任着贾赦赔礼,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自小便是如此,认错倒是快,可下次总是犯的,今日的话我只当是最后一次,若有下次……” 贾赦急道:“哥哥放心,定没有下次的!” “我也想通了,如今咱们是注定了要站在圣上这一边的,这么多年我在一旁瞧着,当今圣上是个办实事的,如今已初显明君之象。” “哥哥前些日子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贾赦认真道:“张家当年逼着太上皇立太子,这事是张家不对,我没话说,可太上皇半点旧情不念,因此将张家赶尽杀绝,这口气我没法咽下去,对皇家不利,我还真没那个胆子下手,可我也不想这么算了。” “哥哥,我想尽我所能,让世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家是一个怎样的家族,我想让天下人来判断张家到底该不该得到这个结局,我想让当年那些受了张家恩惠最后反而对张家落井下石的人遭到报应,我更想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太上皇知道,他这个皇帝有多失败!” “哥哥,帮帮我吧,我们一起守着贾家,以后也一起看巧姐儿惜姐儿出嫁。” 贾敬见贾赦这些话不似做伪,这才放下了心,“既然如此,咱们便该好好合计合计,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老太太要将你除族一事!” 贾母是真的悔,当年生下贾赦时她怎么就没让人掐死贾赦,这么多年不与自己亲近不说,还处处与自己作对,如今竟是连查抄自己的庄子的事都办了出来。 之前说要将贾赦除族那是气话,可那句气话到了这会儿,越想越觉得是个好办法。 贾赦已然和她离了心,整天和东府凑在一块,真要把西府交给了他,指不定哪日西府也跟着入了东府! 还有政儿,贾赦对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半点情面不讲,自己在时还好,还能压着点贾赦这个没心没肺的,可若自己去了,政儿一家岂不是要受欺负? 倒不如把贾赦除了族,反正如今他惹下这滔天的祸事,把他舍出去,贾家也能保住了,族里也没理由不同意。 贾母心里打定了主意,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悲痛的模样,拉着贾宝玉的手哭诉,什么自己命苦,养儿不孝至此,家里出了这么个人,死后她也没脸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贾母哭的是泪雨涟涟,又开始嘱咐起贾宝玉来,什么以后要好好读书孝顺父母,多注意身子,等到以后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也别忘了给她说一声。 俨然一副命不久矣安排后事的模样。 贾宝玉也跟着哭了出来,半跪在地握着贾母的手,眼中满是坚毅,“老祖宗,您别怕,宝玉在这!谁要想欺负您,先让他对着我来!等我死了再说!” 贾母更加感动,当即把贾宝玉拥入怀中,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傻孩子,你这是什么话!宝玉……我的宝玉啊……” 等到贾敬贾赦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祖孙相拥而泣的画面,周围的奴仆都低着头一动不动。 贾敬环视了一圈,发现太医正站在角落里尴尬的看着他。 这太医姓胡,是一贯与贾家相熟的。 贾敬上前行礼,“今日有劳胡太医了,不知老太太身子如何?可有妨碍?” 胡太医也赶紧回礼,“将军言重了,这本就是我等的本分,只是老太太情绪激动,我还未曾替老人家请脉。” 贾敬点点头,“那就请胡太医替老太太看看吧。” 说着,贾敬便朝贾母道:“婶子,咱们还是先让太医看看吧。” 贾母眼睛一瞪,刚张开嘴就听贾敬继续道:“族里的各位已经在祠堂候着了,只等咱们了。” 贾母一噎,恨恨的闭了嘴。 胡太医立刻上前,替贾母把脉。 贾宝玉站在一旁盯着贾赦,目光中满是愤恨。 贾赦察觉到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便不在意了。 贾敬也看见了贾宝玉的目光,“宝玉,你也别在这待着了,去你母亲那。” 贾宝玉下意识道:“我不去!我要在这守着老祖宗!” 贾母闻言,更加感动。 贾敬道:“等会儿我们要去祠堂商量要事,你也跟着去?去陪着你母亲吧,这会儿她身旁只有丫鬟陪着,还没来得及看大夫呢。” 贾宝玉一愣,有些犹豫起来。 胡太医这时也起身道:“将军放心,老太太身子一向康健,今日只是一时有些情绪激动,开些疏肝理气的药,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贾敬点点头,“那便请胡太医开方子吧。” 胡太医便坐到一旁开起了方子。 贾母听到这话,心中也松了口气,拍拍贾宝玉的手,“好孩子,去看看你母亲吧。” 贾宝玉不肯动,“那老祖宗这……” 贾母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贾宝玉抿唇点点头,这才离开。 胡太医开好方子,便又一旁的下人拿着方子去取药,胡太医收拾好箱子便要离去,贾敬又对胡太医行礼道:“还请胡太医留步。” “今日我家小女受了惊,又不慎……伤了颜面,还请胡太医帮着看看,万万不可留了痕迹。” 胡太医一惊,“县君伤了……”脸?还可能会留疤? 贾母听了也是惊疑,怎么一会儿的工夫贾惜春就伤了脸?听起来还好似有些严重。 但不管怎样说,贾母听了这消息心里是只有痛快的。 贾赦一脸愧疚,也对着胡太医行礼,“劳烦胡太医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我等一定找到。” 胡太医这下就发现有些不对了,贾母一个西府的老太太请太医是东府请的,贾家东府的县君不慎伤了脸贾赦这个西府的主人却一脸愧疚,再联想到之前贾母哭诉的那些话…… 胡太医心中一惊,明白自己这是碰到贾家的污糟事了。 再想一想今日朝中发生的事,胡太医更是胆寒。 即便如此,胡太医面上也是一点不显,跟着下人去了惜春的院子。 贾母也发现了不对,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贾敬打断了思路。 “老太太是这会儿就去祠堂商量事情还是先在这等着把药喝了再说?” 如今东西两府是把最后一点面子情也耗尽了,贾敬冷冷的看着贾母,语气也尽是寒意。 贾母看着贾敬和一言不发的贾赦,狠狠皱了眉,“现在就去祠堂!” 她今日一定要将贾赦除族! 贾敬点头,让人替贾母洗漱了番便去了祠堂。 ☆、第六十六章 祠堂里满是议论声。 非年非节的,贾敬突然让人把他们叫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有些还是一头雾水,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联想到了今日朝中的事。 有人注意到独坐一旁的贾政,想要打探消息,却全被贾政挡了回来。 有的人却注意到了贾政那悲愤懊恼的情绪,还有那句话。 是的,贾政只说了一句话,待会儿请他们帮着劝劝。 劝什么? 众人暗自琢磨了起来。 看见贾敬等人进来,祠堂里陡然一静。 贾敬坐下后直接道:“今日请族中各位主事的来只为了一件事。” 见众人目光落了过来,贾敬转头,看着贾母道:“将贾赦除族。” 众人大惊,“什么?!” 这年头,除族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只有不忠不孝不义,十恶不赦,被整个宗族厌弃的人才会被除族,而被除了族的人,可以说是彻底毁了。 “怎么好好的要把赦大老爷除族?!” “对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 ……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还有人直接问道:“族长,可是赦大老爷犯了什么错?” “老太太,您也跟着劝劝,这可不是小事。” “是啊,好端端的……” …… 贾敬手指微屈,轻扣桌面,等众人安静下来才道:“诸位,要将贾赦除族可是他生身母亲的主意,至于为什么,还是让老太太来给大家说清楚吧,毕竟诸位也知道,如今贾赦身有爵位,也算是朝廷命官,这等事情,可是都要上折子向皇上说明的。” 众人一惊,心里明白这是有大事了。 像贾赦这等身份的人,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婚丧嫁娶都要向皇家报备的,如今贾赦生母要把贾赦除族,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话,稍有不慎,可是连整个贾家的名声都没了,毕竟能出个能让生母亲自除族赶出家门的贾赦,贾家其他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时间,好些人心中暗下决定,不管怎么样,决不能让贾赦除族! 贾母心中暗恨,她怎么听不出来,这是贾敬在拿皇家压她呢! 贾母拿帕子掩掩眼角,清咳一声,“我知道今日之事对诸位而言有些意外,唉……赦儿是我十月怀胎幸幸苦苦生下来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这么多年虽然他与我不亲密,但我这颗心却是一直挂在他身上的,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如今连孙女都有了,半辈子都看着他过来了,若不是是没法子了,我又怎么会把他除族。” 贾母说的眼眶微红,俨然一副慈母的样子,“若是别的荒唐事也就罢了,可如今他是要拖累我们全族啊!” “诸位恐怕不清楚,昨个半夜赦儿他查抄了我的一个庄子,将我的体己钱搜刮一空,还砸了府里的库房,一大早送进了宫,说是要赎罪,赎贾家藏匿甄家钱财的罪!” “诸位明鉴,甄家那么大的事,稍微明白些事理的都知道避着,贾家又怎么可能会做下那样的祸事,那些甄家的箱笼,都是以前甄家送来的,毕竟这么多年交好,不可能没半点来往,我原想着看在奉圣夫人的份上,甄家怎么也会有人在的,到时候给些钱财资助,也算是尽点心,可谁想到……” 众人皱眉,若是贾母说的是真的,那贾赦的确是犯了大错了。 可若是因此就要把贾赦除族,那也似乎……好像不是不行。 贾政走到贾母面前跪下,哽咽道:“母亲,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哥哥做错了事,您要打要骂也就是了,何苦要把哥哥除族?如今哥哥还了国库银子,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恨着哥哥呢,若是哥哥被除了族,那岂不是……母亲……您三思啊……母亲……” 贾敬心一沉,眼角略过众人,最后落到贾赦身上。 贾赦看着贾政这副做派,只觉得恶心,察觉到众人的动摇,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贾赦垂眸,也跟着走到贾母面前跪下,头一抬,眼泪就落了下来,“母亲……您真的要置儿子于死地吗?” 不就是做戏吗?来啊,今日他贾赦倒要看看,他们母子三人的戏谁唱的更好一些! 贾母被他这一跪也有些发愣,可跟着也反应了过来,一巴掌打在贾赦的脸上,“你是我的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若不是你惹下这牵扯全族的祸事,我又怎会如此?” 贾政也道:“是啊,大哥,母亲怎么会害你?等过阵子风声过了……” 贾赦冷笑,“不会害我?” “母亲,甄家这么相信您,将半副家产相托,您却打算拿这些钱财去向忠顺亲王卖好,您就不怕,被您打点死在牢里的那些甄家人夜里来找您吗?” 贾母脸色一变,“混账,你在胡说什么?!” 贾赦看着她,“母亲,您还不知道吧?因着您打点牢里,皇上因此查到了贾家,昨晚若不是我先下手,那查抄您庄子的人可就不是我了.” “还有,皇上已经将甄家定罪了,奉圣夫人听闻此事,也没了。” “母亲,您要不要猜猜,念旧情的太上皇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对贾家?” “或者说,怎么对您?” 贾母愣住了,屋子里其他人也几乎都愣住了。 “这么些年,您一直厚待二房,便是弟妹吞没家产,私吞祭田都能装作没事,我这么一个当家人,住的是偏院,连府里库房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每次您都说一家人,哪里要那么较真。” 贾赦站起身,哈哈大笑,“一家人,一家人,好一个一家人!枉我劳心劳力为贾家周旋,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亲生母亲同胞兄弟给了我一刀!诸位放心,我贾赦一房会将此事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各位!母亲,儿子如今也算是把养恩还了,至于生恩,儿子来世再报!” 说着,贾赦就要往外走,边走还边唤人准备白绫毒酒,还让人把邢氏等人叫来,说是要一块走,免得留下他们被人糟践。 贾敬叹了口气,朗声对贾赦道:“赦儿,哥哥对不住你,你放心!哥哥一定把事情安排好,保证不牵扯到其他人,他日若是列祖列宗要打要骂,哥哥与你一块便是!”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把贾赦拉住,“这是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就是!” “是啊,有什么事商量就是,怎么开口就要……” “老太太?老太太!您说句话啊!您还真要把自己儿子逼死不成?!” “贾政!你开口说话啊!” “族长!您快劝劝啊!” …… 贾母和贾政这才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他们要逼死贾赦一房了? 一通忙乱,好不容易才把贾赦按住了,众人这才跟着思索之前贾赦的那番话,越想越觉得头大。 贾赦这祸的确闯的大,若是之前,或许他们还觉得把贾赦除族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贾赦这么一闹,他们就不好办了。 把事情推脱到贾赦身上,然后贾赦转头就带着家人去死?这不明摆着贾赦是无辜的,是被逼的吗? 而且,若是他们是贾赦,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众人不由得看向贾敬,贾敬喝了口茶,回视他们,“看我做什么?人老太太要把自己亲生儿子逼死,我还能插手不成?” “族长,您这是什么话,您是贾家的族长,这些事由您来处理是最好不过的。” “是啊,族长,这么大的事,您总得拿个主意啊。” “是啊,是啊。” …… 贾敬哦了一声,“原来我还是族长啊。” 众人无语,“族长,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贾敬慢悠悠道:“今日我在外面就听人说老太太要开祠堂将贾赦除族,要不是我想着回来看看,贾赦这会儿已经被除族了吧?” 贾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众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听贾敬这话的意思,贾母是趁贾敬不在就准备私自开祠堂将贾赦除族,也不看看她哪来的权力! 一时间,众人又偏向了贾赦几分。 贾敬放下茶盏,“既然诸位肯认我这个族长,也肯给我这个族长几分面子,那么我也说几句,诸位听听,若是行,咱们再谈谈。” 众人点头,纷纷请贾敬说便是。 贾敬伸起手指,“如今贾家面对的无非就是两件事,一是甄家的事,二是国库银子的事。” “甄家的事,我也不细说了,大家也都明白事情经过了,甄家如今是注定没了,太上皇念旧情,自然会对贾家不满,可咱们这次不管怎么说,帮了皇上不假,皇上自然不会让人做的太过。” 众人点头。 贾敬又道:“至于国库银子,如今朝中必然对咱们贾家欲除之而后快,毕竟皇上也念叨了这么些年了,如今咱们贾家开了个头,后面他们不还也得跟着还,恨咱们也是应当的,可他们也不会明着来,只消咱们撑到大部分人还了国库银子便没事了。” 众人皱眉思索,甄家的事还好,重点是这国库银子。 撑到大部分人还了国库银子,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说不定还没撑到那时候他们就没了。 众人又看向贾敬,贾敬也看出来了他们的忧虑,直接道:“三个月!” 春荒如今已初见端倪,最多两个月皇上便会知道消息,三个月还是他往坏里打算。 贾敬这个族长还是挺让大家信服的,他说三个月,众人也不起疑。 众人又是一番讨论,最后还是觉得只要大家同心协力,三个月还是能撑的过的。 贾敬点头,“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些接下来这几月贾家就要注意言行了,还有铺子庄子,恐怕也不会好过,还有江南那边……” 众人又是一番商论,贾母和贾政倒是几次想要开口,却都被贾敬堵了回去,“婶娘政弟莫急,等咱们这些事商量完了,就说贾赦的事。” 众人看贾母家政的眼光又变了些,这会儿都生死攸关了他们还念叨着将贾赦除族,半点轻重不懂。 察觉到那些不带善意的目光,贾母和贾政更是恨得咬牙。 ☆、第六十七章 将这些细细商量完众人皆是口干舌燥,也顾不得茶已经冷了,纷纷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贾敬看向贾母,“老太太,对于贾赦,您打算怎么做?” 贾母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恨意,“赦儿查抄生母的庄子,又置贾家于这般境地,我的意思是让赦儿回江南,闭门思过。” 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可能让贾赦除族了,那么让他滚的远远的也是一样。 贾敬点点头,“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赦大老爷这番行事是急躁了些,可是这也是情急之举,而且如今我们最要紧的是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贾母牙齿紧咬,贾政也是沉了脸。 “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赦儿他犯了错,总得有个交代。” 贾敬笑道:“这是自然,咱们贾家又不是那等不知礼的小门小户,既然如此,趁着今日,咱们也把贾政之妻贾王氏的事一块商量了吧。” 贾政,“你什么意思?!” 贾敬理也不理,又对贾母道:“还有婶娘今日擅闯祠堂之事,想着您年岁大了,脑子也不怎么清醒了,侄子也不多说,您心里明白就行。” 贾母气的不行,恨不得把贾敬给撕了。 “贾政之妻贾王氏,吞没贾家家产,私卖族中祭田,借贾家名义包揽诉讼,放利子钱……” 一条条说下来,众人越听越惊愕。 没想到平日里王氏那么一个菩萨模样,私下里可是这番行事,这些事加起来,便是休了她都行! 贾政气的直抖,“你可有证据?!” 贾敬看他的目光跟看个二傻子差不多,“自然是有,政弟想要看,我派人去拿就是。” 说着,贾敬就要叫人,被贾母喝住,“够了!” 贾母冷冷道:“政儿媳妇之前是做了些错事,可现在已经改了,便是祭田,也早早就补回去了,还多赔了些,这几年我也罚过她闭门思过,已经够了!” 贾敬看着怔愣的贾政,轻叹了口气,“唉,婶娘,若是这么些年您对赦儿有对政弟的一两分,今日又何至如此。” 众人皱眉,若是私卖祭田这种事都能轻轻放过,那以后岂不是没了规矩,私下里补上又如何?惩罚了又如何?总之这件事绝不能轻易放过! 众人正待开口,又听贾敬继续道:“既然婶娘说这件事就此揭过,那就这样吧,不过今日的事,政弟是不是得替你的妻子给我一个交代?” 贾敬冷道:“我家玫姐儿,大家也是都知道的,自小品行端庄,性情温厚,今日婶娘这般行事,玫姐儿还担忧婶娘的身子请了太医前来请脉,可那贾王氏,却因为一时气愤,伤了玫姐儿的脸!” “婶娘也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众人哗然,惜春被贾王氏一时气愤伤了脸?!要知道,惜春可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儿! 脸对女孩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贾母也终于明白了之前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贾政想到拖后腿的王氏也是恨得不行。 贾母深吸了两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玫姐儿的脸怎么样?要不要紧?太医怎么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惜春的脸!只要伤的不重,那一切都好说! 贾敬道:“我也不知道,太医去了,还没消息传来。” “贾王氏我会让她去向玫姐儿亲自道歉,之后我会让她闭门思过,玫姐儿那里也不会让她受了委屈。”贾母想了想又道:“若是玫姐儿的脸……贾王氏就去佛堂清修吧。” 贾敬的目光在贾母和贾政的身上转悠了两圈,慢慢点头,“那就依婶娘所言吧。” 察觉到贾敬的目光,贾政下意识握紧了手。 贾赦注意到这一幕,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这个弟弟,向来心比天高,行事却这番小气,万事都想着他人出头,果然是在后宅妇人手上养大的。 贾敬又道:“那么最后只剩下贾赦一事了。” 贾母心里明白,这么一番闹下来,贾赦很可能会是无事。 只听贾敬道:“贾赦,查抄生母的庄子,砸了府里库房,还了国库银子。” “先说查抄生母的庄子,大家现在也都知道了,那是情急之举。” 众人点头。 “砸了府里的库房,将库房里的东西搬走。”贾敬顿了顿,“我记得,如今贾家西府的继承人,是贾赦没错吧?” 众人又点头,也明白了,现在认真说起来,整个贾家西府都是贾赦的,他砸自己家的库房有什么事? “至于还国库银子……” 贾敬不继续往下面说了,但众人也都明白了。 “唉,当时那种情况……” “是啊,借着赎罪银的名义把国库银子还了,总比不还之后被清算的好。” “说的没错……” …… 贾敬点点头,“那么我建议,让贾赦闭门思过一月,抄写孝经,诸位觉得可行?” 众人自然纷纷说好。 贾母和贾政却是觉得头脑一阵发昏! 今日气势汹汹的来,最后却只是让贾赦闭门思过一月! “不过。”贾敬话锋一转,又把贾母贾政的心提了起来。 “今日这番场景诸位已经是见到了,这么说虽然有些不太好,但是,我觉得,”贾敬一脸诚恳的向贾母建议道:“婶娘,分家吧。” “您不喜欢赦儿,如今已然到了要把他逼死的地步,何不如分家各过各的,怎么说,那也是您的亲生儿子不是吗?” 贾母气的眼前发黑,“分什么家?!我还没死呢!” 众人也觉得贾敬这个建议不太好,毕竟父母在,不分家,但一想到今日的情形,又开始觉得分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是是是,我知道。”贾敬道:“我知道,父母在,不分家,可现在这样也不是办法,您想想叔叔,叔叔可都一直在看着您呢,亲生儿子被逼死,叔叔心里也不好受啊。” 贾母:“……” 贾赦突然道:“家产我愿只占四成。” 贾敬转头骂贾赦,“乱说什么呢?!你是嫡长子,按理应该分六成的!” 贾母一下清醒了过来。 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贾敬和贾赦是有备而来,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分家,如今贾赦愿意让出两成家产…… 贾母咬牙,“可以!” “家产政儿占六成,荣国府一人一半!” 贾敬目光转冷,刚想说话就见贾赦对他摇了摇头。 贾赦道:“可以,但荣禧堂必须归我。” 贾母狠狠道:“好!” 贾敬便唤人来,“去,跟着西府的人去西府一趟,把那些账房管事都叫来,还有那些册子,别拿掉了,再让人去准备饭菜。” 贾敬吩咐好了,又对众人道:“时辰也不早了,诸位先用饭吧,今日恐怕要多劳烦诸位做个见证了。” 众人自然称应当的。 他们也算是看出来了,今日贾敬和贾赦是联手挖了坑就等着他们跳呢,可偏偏他们不能不跳,不管心里是何种想法,起码接下来的这三个月他们是必定一条心的。 至于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用了饭,众人又回了祠堂,见证着贾家西府分家,直到傍晚才结束。 送走了众人,贾敬才算了松了口气,疲累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好似老了好几岁。 贾赦也没好到哪去,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却是都笑不出来。 “如今分了家,你也松快了些,可要好好过日子,府里的那些事我也不用再嘱咐你,过几日等你安顿妥了,我就把银子给你送去。” “哥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东府的银子一块还了。”贾敬看着他,“别总想着做好事不留名,那样干的,是傻子!” 贾赦点头,“玫姐儿那里……” 贾敬摆手,“放心吧,那孩子机灵着呢,而且太医也看过了,没事的。” 贾赦这才放心了些。 若是惜春的脸好不了,那他才是要愧疚一辈子。 却说胡太医跟着人进了惜春的院子,却没见到惜春,按七婆的话说:“县君心里难受,不愿见人。” 胡太医也是和七婆见过面的,知道七婆的医术,当即道:“知道您在这里,哪里还需要我来。” 七婆苦笑道:“老爷也是关心则乱。” 胡太医也明白,只是现在县君不肯见人,他要怎么替她看伤? 七婆拿出一张方子递给胡太医,“如今我年纪也大了,好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你帮着看看哪里还需要删减改动。” 胡太医接过方子看了看,七婆又把惜春的情况说了遍,两人商量了一番,好一会儿才把方子定下来。 定好了方子,胡太医却没放松,七婆怎么也不肯说县君受了什么样的伤,最重要的这一点不知道,开方子总是有几分顾虑的。 但见七婆不肯说,胡太医也不好相逼,见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离去,七婆也起身相送,刚走到廊下,就听到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 “二太太怎么下的了手,县君年岁小便被伤了脸,以后可什么办啊?” “对呀,县君现在连哭都不敢哭呢,就怕伤口恶化,二太太一贯喜欢蓄长指甲……” 七婆当即怒道:“胡乱说着什么?!还不快住嘴!” 两个小丫鬟当即吓的跳了起来,见七婆发怒,脸一下就变白了,连声求饶。 七婆不顾她们的求饶,当即叫人来拉了她们下去领罚,又对胡太医道歉,“对不住,小丫头们听了风就是雨,还望太医不要放在心上。” 胡太医胡乱的点点头,七婆说的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在听到小丫鬟第一句话时就懵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太医院,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手里正握着一个荷包。 荷包轻飘飘的,胡太医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以往的金银稞子,反而是几张银票。 ☆、第六十八章 送走了胡太医,七婆慢悠悠的回了屋子,正好看见惜春一脸懊恼的坐在那听训。 七婆走到一旁坐下,惜春见了她眼睛便是一亮,连忙起身道:“七婆辛苦了,惜姐儿给您沏茶去。” 七婆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用劳烦县君了,县君如今伤了脸,可见不得风呢。” 惜春:“……” 尚嬷嬷这次脸也板起来了,“七婆,药开好了吗?还有外敷的药,可还要人帮忙?” 七婆摆摆手,“开好了,刚刚让小丫头去煎药了,外敷的药也准备好了,就是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可得注意着些,万不可留了疤。” 胡嬷嬷也点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接下来两个月内饮食皆以清淡为主,那些重色厚味的,还有那些零嘴,都暂时停了。” 惜春:!!! 惜春迟疑道:“嬷嬷,我觉得不用这样吧,我的脸……” 尚嬷嬷轻声打断了惜春的话,“县君放心,有咱们照料着,定不会让县君脸上留了疤,县君放心就是。” 惜春很想说自己没事,可接着胡嬷嬷就哭着道:“说来也是咱们伺候的不周到,竟让县君受了伤,唉,等县君伤好了,咱们也自请离去吧。” 七婆也叹气,“可不是?如今年岁大了,做什么都不行了,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胡嬷嬷是假哭,惜春这下是真要哭了,当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撒这个谎啊! 面对长辈的怒火,惜春也没法子,只好乖乖认了错,同时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休养,绝不会让脸上留了疤。 在惜春千保证万保证的情况下,七婆等人终于放过惜春,但还是决定给惜春一个深刻的教训,于是惜春当真过了两个月养伤的日子。 每日足不出户,喝药敷药禁口,脸上也日日带着面纱,若不是惜春摸着脸上光滑如初,还真以为自己受了伤。 惜春这次的鲁莽行为让惜春吃了很大的苦头,也让她理会到了后怕。 贾敬知道惜春没有受伤后也是松了口气,接着就让人送来一本佛经让惜春抄。 贾敬一脸怜爱的摸着惜春的头,“玫姐儿也是吓怕了,想着抄几卷佛经去寺里供奉保佑自己,玫姐儿放心,父亲一定记得把佛经送过去。” 胡嬷嬷当即在一旁保证,“老爷放心,奴婢一定会按时将县君的佛经送来。” 惜春:“……多谢父亲。” 惜春不能出门,别人倒经常来找她,尤氏天天来不说,还带了一大堆的东西。 “这是我母亲打听到的偏方,说是对治疤痕一类特别有效,你试试。” “还有这个,听说对消除疤痕很有用。” “这些东西吃了伤口要变黑的,万万不能吃!” 就连秦可卿都来看了她几次,宽慰了她几句。 西府里邢氏、王熙凤、迎春也经常来看她。 王氏倒是来过一次,说是要当面赔礼道歉。 王氏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伤到惜春,可现在这情形摆明是要把事情落实了,一想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王氏就恨不得真把惜春脸伤了。 王氏想要见惜春,想当着众人面证明惜春没有受伤,惜春也不是傻的,一听到王氏来了就哭着躲进卧室不肯见人。 王氏最后恨恨的回了西府,又被禁足,一肚子火没出发,最后勒令探春不许出门,贾环也被叫去一块抄佛经。 探春不能来东府,惜春又被迫养伤,只剩下迎春一个人去黄举人那上课,也是孤单寂寞的很,每日下了课都要来惜春这坐一会儿。 迎春也不空手来,西府各种各样的对去疤痕有效的东西流水似的进了惜春的院子,迎春还带了些探春买的小玩意儿来给惜春解闷。 黄举人也是个有趣的人,知道惜春养伤不能来学习,就让迎春带了本孙子兵法给惜春,让她每隔三日就写一篇心得送来。 惜春:“……” 惜春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有多蠢了。 晋玥休假时也来看了惜春,一见惜春就哭了,对着惜春面上的面纱想碰又不敢碰,最后送了一大堆药膏来,七婆看了看,发现里面居然有好几瓶都是内造的,便是在宫中也是难得的好物。 晋晗也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这次除了宽慰的信件,竟然还随信送了一些当地据说对皮肤好,对消疤痕有奇效的土特产。 林黛玉那里也没落下,信件礼物也跟着多了起来。 惜春只觉得头都大了,深感自己罪孽深重,等到七婆等人宣布惜春已经养好伤,而且万幸没有留下疤痕,可以出门时,惜春高兴的恨不得跳上天。 被关了两个月,便是自家园子的景色惜春瞧着也觉得新鲜,只觉得样样都好,可没几日,惜春就发现了家里紧张的气氛。 贾敬也不瞒她,将家里的事慢慢说给她听,惜春听完脸就白了。 贾敬见惜春被唬住了又连忙安慰她,“玫姐儿放心,如今春荒严重,皇上已经准备赈灾了,等到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这几日皇上已经开始收国库银子了,名头也有,就说诸位大臣见春荒严重,国库空虚,就主动节衣缩食,发卖家产将国库银子还了,好让朝廷赈灾。 贾家也推波助澜,在百姓中散播流言,如今已有几家抵不住压力还了。 惜春担忧的看着贾敬,“那这两个月贾家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 贾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玫姐儿放心,咱们早就有所准备,如今又是同心协力,眼下不过是损失了些钱财,没有大碍的。” 虽然知道贾家现状没贾敬说的那么好,但惜春还是不由得放心了些。 贾敬也知道惜春这两个被闷坏了,就让她去西府找迎春玩。 惜春答应了,迎春见了她来高兴的不行,把她的脸捧着左看右看,见果真一点疤痕也没有才松了口气。 “真好,一点伤痕也看不出来。” 惜春很是心虚,“你们送了那么多的药材食物来去除疤痕,怎么会留疤。” 迎春认真的说道:“可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我啊,就怕那些东西没效果,你留了疤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惜春赶紧转移话题,“之前你也没细说,三姐姐她们现在如何了?” 迎春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大房二房分了家,住所也用砖墙隔开了,好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赵姨娘病了,三妹妹不许出门,说是要研习女红,学管家理事,环弟也被叫去抄写佛经,说是要替赵姨娘祈福。”见惜春皱眉,迎春赶紧道:“不过你放心,我瞧着还好,之前三妹妹还让人买了好些小玩意儿送来让我给你解闷呢。” “那宝玉呢?”惜春问道:“他那里可打听的到消息?” 迎春摇头,“宝玉已经好些日子没去上学了。” “现在那边是厌了咱们的,老祖宗又疼宝玉,宝玉不愿上学吃苦,自然就没人逼他去。”迎春凑到她耳旁小声道:“我听下人们说如今宝玉日日就和丫鬟们玩闹呢。” 惜春想到宝玉那个性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本这几年族学被整顿后风气大盛,宝玉在里面读书也不会如原著中那般胡闹了,因着管的严,宝玉也有了几分样子,起码不会说什么功名利禄俗气,读书上进的人是国贼禄鬼的话了,现在倒好,一朝回到解放前。 “还有那薛家,”迎春道:“听说现在正准备走呢。” 薛家? 惜春奇怪道:“他们想要走?” 迎春点头,“你不知道,当初那薛家公子身上果真是背了人命案子的,听说薛家太太原本是想让二太太帮着免罪的,结果正巧碰上外面的人对付贾家,也不知怎么整的,竟是定了案,如今在明面上,薛家公子已经是死人了。” 惜春却是想的更深一些,薛蟠的案子,真的是碰巧被搅和了吗? “薛家小姐原本是打算今年小选的,如今哥哥有了罪名,自然也就进宫无望。” 迎春叹道:“听闻薛家太太都快哭瞎了眼,如今正打算离去。” 惜春摇摇头,“她们走不了的。” 迎春诧异的看了要惜春,“怎么说?” 惜春组织了下语言,“薛家出了这般大的事,不管如何,二太太她们总要安慰赔偿一番的,再说了,薛家离了这,能去哪里?京里薛家也没什么宅子,王家也是闭门谢客万事不管的。” 迎春恍然大悟,“是啊,我还奇怪呢,怎么二太太最近千方百计的挽留薛家。” 挽留薛家?怕是挽留薛家的钱财吧? 分家时虽说二房分了六成家产,可那时西府的钱财本就剩的不多了,就算贾母有钱,她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宫里又有贾元春那么一个烧钱的,只怕王氏如今已是捉襟见肘了。 “这些消息都是从下人那里得来的?” 迎春点点惜春的额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凤嫂子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如今咱们这边管的是如铁桶一般,那些消息,只有那边往这边传的,万没有往那边传的。” “可府里的情况你也清楚,那些下人几乎全是家生子,关系错综复杂,如今虽是分了家,可有些东西是分不清的,指不定哪日不小心就……” “好好好,我知道啦。”迎春好笑的打断惜春的话,“小管家婆。” 惜春:“……” ☆、第六十九章 知道惜春的脸没事,众人都松了口气,尤氏更是开心,直说那些东西好,惜春运气也好。 惜春听尤氏说,等尤氏说够了才问她尤家母女三人的情况。 尤氏还是笑眯眯的,“她们都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尤二姐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还是贾敬派人出的面,算是感谢那日尤氏出面相助。 尤氏还有些唏嘘,“虽然退亲不好,可那人着实是不像样,若是真的结了亲,还不知二妹要吃多少苦呢。” 这女人嫁人好比投第二次胎,如今尤二姐解除了婚约,那便是跳出了火坑,现在尤家母女对尤氏那是千恩万谢,只觉得这个女儿(大姐)再好不过了。 惜春也明白,心下也有些感慨,“两位姐姐如今在府里住着几月,我也没见过几次呢。” 尤氏瞬间明白了惜春的意思,当即道:“这有什么,等我回去就和她们说一声,有时间来找你玩。” 惜春笑着应好。 第二日,尤氏便带着尤二姐尤三姐来了。 和上次来时不一样,尤二姐和尤三姐明显镇定了些,说话也不会紧张了,更不会和上次一样双眼不停的打量屋里的摆设。 尤二姐明显比以前放的开,没了婚约的束缚,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笑容也明朗了许多。 等到要走时惜春还是让立冬送了东西,尤二姐看着那些首饰笑的更加开心,尤三姐却是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县君,我能不能,把这些首饰换成其他的东西?” 惜春直接问她要换成什么。 尤三姐脸庞涨的通红,“能不能,换成一些书?” 惜春有些惊讶,“你识得字?” 尤三姐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算识得字,只是前些日子被大姐和银蝶文花几位姐姐教着认了几个字。” 惜春明白了,转头让春分去把自己小时候那些三字经千字文找出来。 “读书识字是好事,这两本都是我幼时启蒙时用的,姐姐也别嫌弃。”惜春又让人拿些笔墨纸砚,“光会认字也不成,还是要写的。” 尤三姐的眼睛都在发光,“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县君!” 尤三姐也不让其他人碰,自己亲手抱着这些东西回了尤氏的院子。 尤母见了她这副模样恨恨的点了点她的头,“你要念书识字,咱们不知道去外面买不成?还巴巴的去讨人家用过的!” 尤三姐抱着书顶嘴,“就是用过的才好呢!我打听过了,他们读书人都说了,之前别人用过的书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注解,这样的书才是好书呢!” 尤二姐在一旁笑,“这些你都打听清楚了?你这是要当状元不成?” 尤三姐叹息道:“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我定要想法子入贾家族学,科举做官的。” 听到这话,尤二姐笑的肚子疼,尤母也无语了,只好随尤三姐去。 尤三姐美滋滋的带着书去找银蝶文花了,尤母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头疼。 尤母看了眼桌子上的首饰,最后一挥手,把尤三姐那份也一块给了尤二姐,尤二姐不肯要,“本就是县君给咱们姐妹一人一份的,我怎么好多要。” 尤母却有她的道理,“我的儿,如今你年岁大了,正是好时候,好在你婚约解除了,又有贾家这座大山,也能找户好人家了,娘这个做母亲的没用,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让你嫁妆丰厚些,免得将来受欺负。你妹妹年岁小,还能再缓缓,你们感情一向好,她不会在意这些的。” 尤二姐羞得拿帕子捂住脸,“母亲说什么呢。” 见尤二姐羞涩,尤母也有了心思打趣几句,“放心吧,娘定会给你们姐妹两找户好人家,让你们安安稳稳,吃穿不愁的过了下半生。” 尤二姐起身往外走,“不和母亲说了,我回房去了!” 尤母开怀大笑,现在她是真觉得日子好过啊。 吃穿不愁,有人伺候,尤二姐的婚约也解除了,如今靠着贾家,也能为她找户好人家,尤三姐现在小,倒是不用着急,可看尤三姐如今这份劲头,估计以后还能当个官太太。 想到以后的生活,尤母心中便升起了无限的期盼。 惜春也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 现在贾珍日日在自己院子里吃喝玩乐,活的好似个透明人,尤家母女看着也还好,怎么想她们也没什么机会搭到一块去。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惜春也开心了许多,让人拿了笔墨来准备回信。 薛宝钗却是觉得现在的日子糟透了。 薛蟠成了名义上的死人,自个还乐淘淘的,还有心思安慰哭泣的母亲,“母亲,您别哭了,当心身子,不是都说了吗?等过几年风声过了,把案子又改回来就是了,再不成,到时候做个假身份,也碍不了什么事。” 薛姨妈哭的双眼红肿,见薛蟠不以为意更是难过,“你懂什么?!如今你成了名义上的死人,咱们薛家可就没男丁了!族里还不想方设法把家里的生意拿了去?!说的好听,什么过几年再把案子改回来,这哪是好办的事?还想做个假身份,假身份做了那你名义上也不是我的儿了啊!” 薛姨妈又搂过一旁的薛宝钗哭,“我的儿啊,你哥哥不成器,倒是把你也给拖累了啊!” 青云路断了不说,有了一个杀人犯的哥哥,薛宝钗怎么找亲事?! 薛宝钗愣愣的由着薛姨妈抱着哭,眼眶干涩的厉害,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之前还在高兴,好不容易才把母亲说通送她去小选,名字还没递上去,事情就变了样子。 原本富贵荣华就在眼前,结果哪知道转瞬就变成了刀山火海。 王氏倒是来劝过几次,说一定会想办法,可现在薛姨妈恨她至极,怎么说也不肯听,只想早早的离了去。 要不是贾家被人针对,她的蟠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薛宝钗也想离开,她呆在贾家连门都不想出,便是有人来探望她也不肯见,她只觉得每个人都在看她,眼光中满是怜悯和嘲笑。 薛蟠却不想离开,呆在贾家好吃好玩,有什么不好的,薛姨妈说的那些他也只觉得是母亲想的太过,没那么严重。 妹妹没法子进宫在他看来反而是好事,进了宫里跟着那贾元春一般一年到头连家人的面都见不着,就是好事了?找户好人家,嫁过去不好吗? 薛蟠不肯走,薛姨妈也没办法,只好留了下来,日日垂泪,王氏自知理亏,有时间就会来安慰薛姨妈,赌咒发誓说了一大堆,这才把薛姨妈渐渐说的回心转意。 有了王氏在一旁鼓吹,薛姨妈倒是不怎么恨她了,反而开始抱怨起命来,说她怎么就那么命苦,丈夫中年早逝,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的独自生存,儿子还不小心犯了事,女儿的未来也毁了。 王氏在一旁听着,目光转冷。 在王氏看来,自己这个妹妹自小便愚不可及,偏偏运气极好,如今竟然还能大言不惭的哭自己命苦,若薛姨妈都算命苦,那她又算什么? 王氏低头,收敛好自己的心思,抬起头时又变成了那个满心愧疚心地善良的姐姐。 薛蟠的事王氏几乎是拍着胸口说一定会解决,至于薛宝钗,王氏更是直接道:“妹妹,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你看我家宝玉如何?” 薛姨妈这下也不哭了,看着王氏,“姐姐的意思是?” 王氏拉着她的手,“事情成了现在的模样是谁也不愿的,可谁也没办法,现在咱们只好尽力挽救。宝钗这孩子我一向喜欢,若是成了我的儿媳妇,凭着咱们的关系,也不怕她受欺负,而且我一旁瞧着,宝玉也是对宝钗上心的,想来二人一定会美满。” 见薛姨妈有些犹豫,王氏赶紧又道:“我知道,宝玉如今不过是五品小官的嫡次子,可是珠儿没了,以后这家里定是要宝玉来撑着的,宝玉自小聪慧,夫子们都对他夸赞不已,将来定是要做进士的,还怕让人看不起吗?” 王氏又小声对薛姨妈道:“咱们家老太太,素来疼爱宝玉,等到将来……” 薛姨妈顿时意动了,这样看来,宝玉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但嘴上还是说着要考虑考虑。 王氏熟悉自己妹妹,见她这样也不多说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好,那我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等到薛宝钗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出门时,就听到自己母亲兴高采烈的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薛宝钗当即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两行泪便流了下来,“母亲,您怎的这样糊涂?!” 接着一把抓住薛姨妈的手,“母亲,可曾过了庚贴?交换了信物?!” 薛姨妈摇摇头,“还没呢,只是口头约定,说是等宝玉中了举再过庚贴,也让你面子上好看些。” 薛宝钗银牙紧咬,这哪里是让自己面子上好看,分明是拿个口头承诺吊着母亲! 薛宝钗当即拔了头上一根簪子比在自己喉咙,“母亲,您答应我,口头承诺也就罢了,万不可交换庚贴和信物,我便是死,也不嫁宝玉!” 薛姨妈顿时急了,伸手就要去拿那簪子,“有什么话好好说,快把簪子放下!咱们不嫁就是……” 薛宝钗躲过薛姨妈的手,又把簪子逼近了几分,“那您发誓,对着父亲发!” 见薛姨妈不语,薛宝钗一用力,脖子上便流了血。 这下薛姨妈是真吓着了,原还想着慢慢劝宝钗,现在也顾不得了,直接对着亡夫发了誓。 薛宝钗这才扔了簪子,抱着薛姨妈嚎啕大哭。 她了解自己母亲,耳根子软,很容易被人说动,那么,她就要下一剂重药来让自己母亲清醒! ☆、第七十章 景昌帝现在难得心情不错,之前要国库银子时众大臣怎么也不给,如今有了贾家主动还银子,景昌帝便开始借着这个口子一点点把国库银子收了回来,借着这次春荒,国库银子已经收了一半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景昌帝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茶,又想起了太上皇。 这场权力之争,是他赢了,现在他在朝中的势力占了一半,要做什么事也不会如从前那样憋屈了。 景昌帝回想了番,发现这几年他的处境改善都多多少少和贾家有关,一时心里也对贾家的感观好了点。 景昌帝唤来人,问了贾家的近况,听完就皱了眉。 手指在椅背上轻敲了几下,景昌帝便定了主意,“让人去给那几位透个风,这件事到此为此。” “是。” 没几日,贾家人便发现之前针对贾家的行为停止了。 贾敬大松口气,其余人也是兴高采烈。 这一劫,他们熬过去了。 贾敬又请了贾家其他主事的人来,一是商量接下来怎么做,二是给些好处,算是赔礼。 本来对贾敬贾赦不满想要趁机发难的人也默默熄了心思。 贾敬贾赦现在的能力还足够对付他们,而且这次给的好处也足够,算了吧。 过了夏天,京中第一等要事便是秋试,贾家也不例外,贾蓉也从书院里赶了回来。 来接贾蓉的是贾蔷,贾蓉见了他还有几分尴尬,贾蔷却是半点生疏也没。 当初贾蔷原本想着做个管事,糊弄好贾蓉在贾家作威作福,后来被贾敬打发去了庄子上,心里说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后来见的多了,也慢慢想通了。 为什么非要去当管事?自己挣分家业当老爷不好吗?他贾蔷又不是没那份能耐。 想通后贾蔷便开始活动开了,这几年没什么大动作,却是把一些人脉门道摸清了,这次贾家被针对他的本事就显现出来了,贾敬知道后直接分了几个铺子让他管,他自己这几年也存了点钱,跟着铺子里进货卖货,相信要不了几年他就能置办出一份家业来。 贾蔷面上带笑,见了就行礼喊蓉少爷,又让人帮着收拾行礼,自个在一旁将家里的事一一说了遍,让贾蓉心里有个底。 知道贾蓉回来的匆忙,好些东西还没置办好,他还准备了好些礼物让贾蓉带回去送人。 贾蓉这下也不尴尬了,和贾蔷聊了起来,一时之间,倒又好似回到了小时候。 贾蓉回来后便去见了贾敬,一进屋就跪下了,“不孝孙贾蓉拜见祖父!”接着就磕头。 “好孩子,快起来。”贾敬看见贾蓉也有几分激动,贾蓉去了书院后的确是下了苦工夫的,就连去年春节都没回来,贾敬几步上前,亲手将贾蓉扶了起来。 现在的贾蓉全然不似当初的那个富贵公子,精气神都变了,更重要的是,贾蓉的眼里有了光。 看着这样的贾蓉贾敬心中大慰,“这几年你一人呆在书院里,倒是受苦了。” 贾蓉连忙道不苦,“这两年在夫子的教导下孙儿懂得了很多道理,对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些。” 现在一想起从前的事贾蓉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难怪以前祖父总是对他不满,换作是他,他还不一定有祖父做得好。 见过了贾敬,贾蓉又去拜见了贾珍和尤氏,贾珍在喝酒听曲,只是让人说句知道了,尤氏倒是难得说了几句。 “瘦了,也高了。”尤氏看着贾蓉,“倒是白了些。” 贾蓉对尤氏的感觉也是有点复杂的。 曾经尤氏刚进门时他也对尤氏有过敌意,可后来渐渐也没了,变成了轻视和淡淡的鄙夷,直到后来去了书院,见了几位同窗被家中后母排挤毒害的情形才明白尤氏的好。 对他这个嫡子,尤氏是讨好着的,虽然没有管教劝导过他,但从来没有害他的心思,吃穿住用也是极为上心。 贾蓉笑道:“日日坐在屋中读书,又不曾见太阳,自然也就白了些。” 尤氏关心道:“光日日苦读,身子怎么熬得住。” “母亲放心,书院里伙食还是好的,而且儿子每日早晚都会打拳活动活动。”贾蓉笑道:“虽然是花架子,可强身健体还是行的。” 尤氏点点头,正待说话,就见尤二姐尤三姐手拉着手走了进来。 见有外男,二人小声惊呼,又急急行礼,准备退出去。 贾蓉在察觉到有女子进来时就走到了一边,目光盯着地面。 尤氏见了尤二姐尤三姐便朝她们招手,“别怕,这也不是外人,他是你们的侄儿,这几年一直在外求学,今日方归家。” 尤二姐尤三姐这才明白来人是谁。 尤氏又对贾蓉道:“她们是我母家妹妹,如今随着母亲和我一同居住,今日倒是碰巧遇上了。” 贾蓉这才转过身来,朝着尤二姐尤三姐行礼,尤二姐尤三姐也回礼。 因着尤二姐尤三姐来了,贾蓉也不便多待,很快离开了。 尤二姐尤三姐陡然见了贾蓉还有几分紧张,回了房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尤三姐指着尤二姐笑道:“姐姐脸红了。” 尤二姐瞪着尤三姐,“还不快住嘴!”脸庞却如尤二姐所说一般艳丽如红霞。 尤三姐笑嘻嘻的,“说起来咱们这个侄儿当真一表人才,与平日里见过的那些男子再不一样。” 尤三姐叹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光是观他通身气度,就知道这位是饱读诗书的大家公子。” 尤三姐说的没错,贾蓉今日只穿了件普通的书生袍,书院里统一的样式,质量也只是一般,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一块佩玉再无其他饰品,可偏偏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气质,如松如竹。 尤三姐想了想又道:“也不知他读了多少书,我何时才能像他那样……” “我看你当真是读书读痴了!”尤二姐回想起见贾蓉时的场景,心下也有几分赞同妹妹的话。 晚上尤母知道了今日这一出果真说了尤三姐几句,“女孩子识得几个字也就成了,那还能当饭吃不成?从明日起,不许再读书了,跟着你姐姐练练女红,我再去你大姐那说几句,也跟着学学怎么管家理事。” 尤三姐急了,“我不去!读书有什么不好的?!县君都说我有天分呢,还新给了我几本书。” 尤母眼睛一瞪,“你不去也得去!” 尤三姐嘴巴一撇,跑出去了。 尤二姐起身想追,又被尤母拉住,“不用管她!识得几个字就当自己能耐了,成日里尽做梦,也该让她清醒清醒了。” 尤母又对尤二姐道:“现在要紧的是你!” 尤母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你是不是看上蓉儿……” 尤二姐立刻急了,也顾不得声量,“母亲说什么呢?!他……他可是……” 尤母捂住她的嘴,“你急什么?!我还不知道他是谁?!快住嘴!当心让人听见了!” 尤二姐眼眶泛红,心里委屈的厉害,尤母这样说,把她当什么人了?! 尤母叹了口气,她本想问问尤二姐是不是看上了贾蓉这种类型的人,现在看来,尤二姐倒真有了点心思,只是幸好她自己还不知道。 尤母松开手,“你呀,话听了半头就跑,我想问你是不是中意他这种类型的人,他在书院读书,认识的读书人也多,平日里相处也大概了解对方的品性,到时候嫁个读书人,当个官太太不好?” 尤二姐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母亲,有些讪讪的,听见母亲这样说也直接吐露了自己的心思,“母亲,我不识字呢。” 能当官的读书人,怎么会娶她这个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做正妻?没得让人笑话。 而且她和尤三姐不同,她是看着那些书就想打瞌睡,更别说学了。 尤母这下也明白了,“那我就托你大姐问问,交好的那些人家里有没有合适的,也别挑门户太高的,你过去容易受欺负。” 贾蓉的变化太大了,更何况惜春本就与他交集不多,若不是贾蓉开口叫她,她还真认不出来。 贾蓉回来她也挺高兴的,知道贾蓉累了一天也不多留,说了几句便算了,只是嘱咐他别忘了去找贾琏聊聊,还有黄举人那里,毕竟科举的经验多听听总是好的。 贾蓉笑着应了,接着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可卿一早就知道了贾蓉今日要回来,提前几日就让人把院子重新收拾了遍,还亲自一样样的看过。 昨晚她就没怎么睡,可今日天还没亮她就起了,细细的梳妆打扮,眼睛一刻也不转的盯着院门口,听见下人报贾蓉已经回来时更是直接走到院子里等着。 最先到的是贾蓉的各种箱笼,秦可卿忙让人带下去收拾,又问了贾蓉的情况,听见贾蓉去拜见贾敬等人时更是心焦,默默数着时间,想象贾蓉到了哪里,是不是快要回来了。 一刻刻的盼着,等到贾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时她反而不敢认了。 作为贾蓉的妻子,同吃同住几年,对贾蓉的变化她比其他人感受更深,这几年虽说有书信联络,可终究比不得亲眼看见。 秦可卿愣愣的看着贾蓉走近,半点反应也无,好似一棵木头。 贾蓉见了秦可卿很是激动,见秦可卿愣愣的看着他,下意识加快了步伐,也顾不得这是在院子里,一把抱住秦可卿,“可卿,我回来了!” 秦可卿终于反应了过来,反抱住贾蓉,轻声哭了起来。 她的丈夫回来了。 ☆、第七十一章 秦可卿和贾蓉相拥而泣,瑞珠和宝珠见了也觉得又高兴又心酸,最后也跟着落了泪,还是贾蓉先收拾好情绪安慰了秦可卿。 夜里,两人躺在一块絮絮叨叨的说着各自的生活,说着说着,贾蓉便忍不住握住秦可卿的手,“这几年委屈你了。” 秦可卿摇摇头,“有什么委屈的,我好吃好喝的,又有人随时侍候着,倒是你,一个人独自在外求学……” “这有什么?”贾蓉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本就该建功立业让妻子享福的。” 贾蓉又小声道:“这事我只说与你听,你也莫多传,免得让他人说我张狂。” 见秦可卿点头,贾蓉才继续道:“我在书院里时问过夫子了,夫子说我如今倒是能够下场试一试,只要不出意外,举人应是能中的,进士却是没可能的,不过我也不奢望能够中进士,当个举人就够了,在书院里我也了解了许多有关外放的事,等我中了举,我就带着你去赴任。” “不过好的地方不能想了,去的地方十有八九都是些偏僻荒芜之地,你怕不怕?” 秦可卿紧紧握着贾蓉的手,眼睛眨也不眨,“我不怕,只要你在,无论在哪我都不怕!” 秦可卿缩进贾蓉的怀里,“去哪里都好,你别再丢下我了。” 秦可卿是真的怕了,自从贾敬发落了她,还禁了她的足,府里的人便开始当她是个透明人,后来贾蓉外出求学,她也被解了禁,可她也不敢出门,那段时间奇怪的衣裳首饰她到现在都没查出来是从哪儿来的,还有那些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只是想起就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因着这个,她每日都提心吊胆,整个人更加安静了。 贾蓉也抱住秦可卿,“你放心,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第二日,贾蓉前去拜见贾琏,贾琏见了贾蓉直接上前给了他一拳,“你可算是回来了!”接着上下一打量,“穿着这书生袍看着倒是有几分书生气了,走出去也能唬一唬人。” 贾蓉拦住贾琏的拳头,“叔叔倒是和从前相差不大,不过这力气却是大了几分,想来便是去码头上搬东西也能挣个温饱钱了。” 两人一对视,接着都笑了起来。 落了座,两人又说起科举的事来,一来二去,便开始探讨起学问来,末了贾琏叹道:“如今我的学问是远不如你了。” 贾蓉替他添茶,“我不过是仗着无琐事缠身,多读了些书罢了。”他有时间和心思下工夫苦读,贾琏可没办法。 贾琏也明白,但贾蓉如今学问比他出色是事实。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红衣小女孩跑了进来,直接扑进贾琏的怀里,连声叫着父亲。 贾琏接住女孩,脸上几乎笑开了花,“你怎么跑来了?丫鬟婆子们呢?怎么没跟着?看你,额头都出汗了,当心着了凉。” 说着,就掏出帕子替女孩擦汗。 女孩昂起头笑,眼睛弯弯,皮肤雪白,脸蛋却因为活动而红扑扑的,十分天真可爱。 贾琏擦了汗,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我知道了,可是你又躲懒不肯去练字了?” 被说中了心思,女孩不好意思的扭扭身子,最后甜甜的朝贾琏撒娇,“父亲,巧姐儿想去园子里玩,不想写字,写字手疼哩。” 贾蓉这才认出女孩是谁,“这是巧姐儿?” 巧姐儿惊觉有外人在,一下躲在贾琏身后去,不肯出声了。 “正是。”贾琏道:“怎么?可是认不出来了?” 贾蓉点头,“我记得我上次见她时她还在襁褓之中,如今竟是这般大了,若不是你开口叫她,我当真认不出她来。” 贾琏笑道,“小孩子本就一天一个样,你又没怎么见过她,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贾琏拍了拍巧姐儿,“巧姐儿,这是你哥哥,还不出来见礼?” 巧姐儿探出一个头来看贾蓉,见贾蓉看着她又把头缩了回去,顿了一下又把头伸了出来,见贾蓉依旧看着她才慢慢走出来,细声细气的行礼问好。 贾蓉连声答好,摸了摸身上,最后干脆把腰间的玉佩扯下来递给巧姐儿,“来,这个拿着玩。” 巧姐儿看着眼前的玉佩却没接,转头看着贾琏,见贾琏对她点头,才接过玉佩,又细声细气的道了谢。 贾琏蹲下来和巧姐儿平视,“好了,巧姐儿乖,父亲还有事,巧姐儿先回去写字,晚上父亲带你去街上玩好不好?” 巧姐儿又笑了起来,“好。” 贾琏起身,牵着巧姐儿往外走,把她交给早在外面等待的丫鬟婆子,“去给你们奶奶说一声,今日让巧姐儿歇一歇,少写几个字。” 巧姐儿趴在婆子的肩上对着贾琏笑,“父亲可要早点回来,母亲今日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我们一起吃。” 贾琏宠溺的看着她,最后说好。 贾蓉见了,也跟着笑。 贾琏回来坐下后,见贾蓉笑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倒是让你见笑了。” 贾蓉摆摆手,“家庭和睦,父女情深,正是让人羡慕之处,有什么见笑的。” 贾琏看他眼中带着羡慕,下意识道:“既然羡慕,何不要个孩子?说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总好过膝下空虚。” 贾蓉一愣,想起秦可卿,又把看见巧姐儿时的羡慕压了下去,摇摇头,“这种事,讲究缘法的,急不得。” 贾琏自知失言,也不再提,转而又聊起了其他事。 等到晚上回去时,贾蓉却又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了,和秦可卿说起了巧姐儿。 秦可卿抿着嘴笑,“巧姐儿自小乖巧,不说你,便是我每次见了她,也是爱的舍不得放手。” 贾蓉知道王熙凤和秦可卿情谊深厚,这几年也时常来看望她。 见秦可卿提起巧姐儿时满眼都是笑意,贾蓉也笑了,“可卿,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 秦可卿惊愕的看着贾蓉,张开嘴唇想要说好,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这样的身份,怎么好留下孩子。 贾蓉知道她在顾虑什么,轻声安慰她道:“没事,反正咱们也是要远远离了这京城的,到时候离得远远的,谁也碍不了谁,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 秦可卿也跟着贾蓉幻想了起来,到时候他们离这京城远远的,那些事情再也扯不到她身上来,他们会有孩子,或许不止一个,男孩子会像贾蓉,女孩子会像她,每日孩子们都把家里弄的热热闹闹的,他们会一边无奈的管教孩子,一边享受着孩子的亲近,日子可能不会好过,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担惊受怕。 那样的生活,真的有可能实现吗? 秦可卿闭上眼,一滴泪落了下来,她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对贾蓉说好。 从这日起,秦可卿每日都会幻想一下以后的生活,每每想起,嘴角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笑。 瑞珠和宝珠也发现了,时常跟着凑趣说些俏皮话让秦可卿开心,这座沉寂的院子终于重新焕发出了新的活力。 时间很快到了秋试,尽管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可真到了这日众人还是有几分忙乱。 贾蓉天未亮就起身了,秦可卿也跟着起来,帮他穿衣收拾东西。 贾蓉看着秦可卿忙的团团转,最后把她拉住,“好了,之前就准备好了,今日不过再检查一遍罢了,何必这么紧张。” 秦可卿瞪他一眼,“这可不是小事,怎能容的半点马虎?”说着推开贾蓉,又转了起来。 贾蓉无奈,也只好随她去。 东西收拾好,秦可卿便催着他赶紧走,贾蓉却想再待会儿,“马车都安排好了,路都是前几日走过的,从咱家过去要不了多久,去那么早做甚?吹冷风吗?” 秦可卿却不同意,“今日那般多人,万一被堵在路上了怎么办?走过去倒是没什么,可路上出了差错怎么办?” 贾蓉无法,只好起身拜别众人离去,到了门口,只见贾琏正一脸笑的站在马车旁等他。 见贾琏这么早就等在这,贾蓉瞬间笑了。 二人坐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院试门口,见外面人都没几个,又坐了回去,倚着车壁闭目养神,等到外面开始进考场了二人才睁开眼。 贾琏摸着脖子苦笑,“唉,这么多的时辰,在家休息多好。” 贾蓉也一点点活动着身子,“她们也是关心则乱。” “是啊,关心则乱。”贾琏道:“那么,该我们了。” 贾蓉点头,望着那长长的队伍,“是啊,该我们了。” 二人下车,找到其他前来参考的贾家族人,按顺序排好队,慢慢进入考场。 考生进了考场,院门口依旧有许多人等着。有时候若是考生出了意外不能继续科举,就会被提前送出来。 京中各处本就繁盛的香火在这几天内更是多了许多,王熙凤更是直接许下宏愿,若是贾琏能中举,她便替菩萨重塑金身。 其余人没那么大的能力,但香油钱却是能许的,再不济,诚心诚意的向上天祈祷总是能的。 贾家上上下下,一时之间人人都在祈祷,惜春夜里做梦都是念佛声。 胡嬷嬷尚嬷嬷也叹,“可见这世间真情,无论是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惜春想起后世,默默在心里点头,是啊,无论在哪里,这份真情也是一样的。 ☆、第七十二章 三日后,院门开,众考生陆陆续续的出来,早就等在外面的人找到自家的考生便赶紧离开。 贾琏和贾蓉才从院门走出来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仆从抓住往外走,二人也不知道挣开,一直到坐上了车才反应过来。 他们都累坏了。 回了府,一群人涌了上来,被服侍着去沐浴吃饭,接着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二人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三天自己所做的答案默写出来,刚走到黄举人处就发现黄举人的居所已经站满了人,手上同样拿着试卷。 二人对视一眼,又转身去找贾敬。 贾敬同样在看试卷,不过人比黄举人那里少了许多。 贾敬见他们来也只招呼他们坐下,等到其余人的都看完了才让他们把卷子拿过去。 贾琏和贾敬恭恭敬敬的将自己所做的试卷递给贾敬,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贾敬看完两人的卷子,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反而问他们觉得自己做的怎么样。 二人苦笑。 贾琏道:“叔叔是知道我的,我的学问便是在族学里也不过勉强是中等偏上罢了,这次秋试,侄儿觉得,当真是要看运气了。” 运气不好,就不中,运气好,就中最后几名。 贾蓉也严肃道:“孙儿原本自鸣得意,觉得凭着自己本事,举人总是能中的,可这场秋试才让孙儿明白天下才子何其之多,孙儿也不过是其中普普通通一个罢了。” 贾敬嗯了一声,放下卷子,“你二人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贾琏小心翼翼问道:“那叔叔……” 贾敬撇了他一眼,“就如你们说的,回去等着吧。”接着就把他们轰了出去。 等到放榜那日,贾家同样一大早就派了人去等着,等到衙役张了榜,贾家的下人更是三五人牢牢抓住对方,强行占据了第一排,等看清楚后才让开。 越是临近放榜的日子,秦可卿越是紧张,起初贾蓉还安慰她几句,后来也跟着她一块紧张了。 贾蓉紧张了,秦可卿反而不紧张了,她紧紧抓住贾蓉的手,“这几年你的努力不是白费的,夫子也说过你能行,试卷祖父也看过了,你定能中举!” 瑞珠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进来,笑中带泪,“少奶奶,少爷中了!” 秦可卿蹭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瑞珠大声道:“蓉少爷中举了!西府的琏少爷也中了!咱们贾家好几人都中了!” “果真?!” “真的真的!”瑞珠拉着秦可卿往里走,“咱们家的人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他们回来的快,报喜的人还在后面呢。” 宝珠也笑着迎上来,“少奶奶,咱们换身鲜亮衣裳吧,等会儿要去前面接喜报的,看这样子,估计是要摆宴的。” 秦可卿直到坐在凳子前才反应过来,瞬间笑了起来,“去,院子里的赏三个月的月钱!” “是!” 宝珠带着个小丫鬟翻找着秦可卿的衣服,只觉得哪件衣服都不好,“唉,这几年少奶奶不爱出门,衣服也没怎么做新的。” 小丫鬟抱着一堆衣服道:“宝珠姐姐,我记得之前有件绣了桂花的衣服少奶奶还没上身呢,不如拿那件来吧?平日里咱们也有按时晾晒熏香,而且正好称了今日的好意头。” 宝珠想了想,点头让小丫鬟把那件衣服拿来。 瑞珠正服侍着秦可卿梳发,见宝珠拿了这件来,不由得皱起眉,“怎么好好的,拿了这件来?换一件!” 宝珠一愣,细看了遍这衣服,也跟着皱了眉,“是我忙糊涂了,我这就去换一件。” 秦可卿也认出了这件衣服,眉头一皱,旋即展开,“算了,再去找也来不及了,就这件吧。” 秦可卿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瑞珠,去把那些首饰找出来。” 瑞珠下意识停下手,“少奶奶?” 秦可卿慢慢笑了,“去吧,不用怕。” 是啊,不用怕,都过去了。 瑞珠宝珠对视了两眼,最后还是听从了秦可卿的吩咐。 秦可卿到前厅时正好报喜的人来,贾敬听完后当即宣布赏半年月钱,报喜人也有几分精明,又把贾家其他中了举的说了遍,贾敬听了更是高兴,又让人给了几分喜钱,等报喜人走后便宣布摆宴三日。 下人们闻言乐开了花,纷纷涌上来贺喜。 秦可卿被人围着一步也走不动,最后和贾蓉隔着人群相视而笑。 贾琏这边却是更加热闹,贾琏听见自己中了举直接把手中的巧姐儿抛上了天,巧姐儿本来在父亲怀里好好的,突然就上了天,直接吓得哭了起来,贾琏这下也顾不上喜悦了,手忙脚乱的哄起孩子来。 王熙凤听见贾琏中了举,还是最后几名时直接宣布赏三月月钱,接着转头回了院子,在菩萨像前磕了三个头,又连忙拿出银票来让人去寺里给菩萨重塑金身,做完这一切才发现自己把贾琏等人扔在外面了。 贾琏冷静下来了,便带着妻女去向贾赦邢氏报喜,最后也去了趟贾母那。 贾母见了贾琏也是冷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便让他离开了。 贾琏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要是贾母突然对他好了那才是要害怕呢。 和贾家大房的喜悦相比,贾家二房却是半点喜悦不见,贾政听见贾琏贾蓉都中了举,直接摔了手中的笔。 贾政坐在椅子上,愣愣的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喜悦声,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若不是父亲的那一封遗折,他会不会也如他们一样,中举人,考进士,委任一方大员,而不是这样在工部做个不起眼的员外郎,蹉跎数十年? 不,往事不可追,他要朝前看。 贾政起身,去了贾宝玉的院子。 贾宝玉正在和袭人等人研制胭脂,还论起胭脂的好坏来,贾政听贾宝玉把这些说的头头是道,顿时怒了,“不成器的东西!” 贾宝玉见贾政犹如老鼠见了猫,顿时惊若寒蝉,手中正在研制的胭脂也落了地,沾了一身的花香。 贾政见了更加生气,左右看了看,直接操起落地花瓶的鸡毛掸子朝贾宝玉抽去,“你这不成器的孽障,让你读书,你倒好,成日里不是逃学便是弄这些荒唐玩意儿!” 袭人一把把贾宝玉推开,贾政那一下便落到了袭人的身上,袭人哀叫,手上瞬间起了红棱子。 贾宝玉这才醒过神来,连忙躲开。 袭人抱着手臂坐在地上起不了身,只好连声哀求贾政放过贾宝玉。 贾政听了袭人的话却是更加生气,更加用力朝贾宝玉抽去。 晴雯见了,连忙叫来一个小丫鬟去叫王氏和贾母来,接着又和麝月几人帮忙拦着贾政。 贾母和王氏来时所见便是这吵闹景象,晴雯几人帮忙拦着贾政,身上都带着伤,屋内一片狼藉,贾宝玉浑身凌乱,一脸惊恐的望着她们,贾政一脸凶恶,手里拿着的鸡毛掸子鸡毛都没剩几根了。 贾母和王氏瞬间哭了起来,“宝玉啊!” 王氏直接扑倒宝玉面前细细查看起来,想要碰一碰宝玉,却听宝玉喊疼,王氏眼泪留得更加汹涌,也不敢再碰宝玉了,连声叫着大夫。 贾政怒道:“谁敢叫大夫?!今日我便是要打杀了这个孽障!好过他干这些荒唐事!” 贾母直接一拐杖过去,“宝玉做了什么你就要打杀了他?!你怎么不一块打杀了我?!” 贾政见贾母发怒也有些无奈,“母亲,您这是……” 贾母气的浑身发抖,“宝玉是我养大的,自小纯良温和,你说他不好,那我算什么?!” 王氏也在一旁哭着道:“宝玉才多大?能犯多大的错?纵然有不对,骂几句也就是了,可老爷开口便是要打要杀……” “你住嘴!”贾政对着王氏骂道:“平日里就是因为你把宝玉惯着,才让他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般不成器,半点不像他哥哥,如若可能,我倒情愿他未出生!用他的命换珠儿的命!” 听闻此话,王氏如遭雷击,眼泪也没了,贾宝玉也愣愣的看着贾政。 王氏看着贾政,“……老爷不想有宝玉这么个儿子?” “正是!” 王氏痴痴道:“哈!是了,宝玉没了,老爷还有一个儿子,可是老爷,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啊!” 说到最后,王氏语气也凄厉了起来,她死死瞪着贾政,“可怜我的珠儿,年纪轻轻便没了,如今老爷又想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么?” “好,那就让我跟着宝玉一块去吧!” 贾宝玉抱住王氏,也哭了出来,“母亲……” 贾母更是老泪纵横,“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来人!去!套马车去!我这个老婆子是讨人嫌啊!我回去!我带着宝玉回金陵去!不碍谁的眼!” 贾政这才急了,“母亲……母亲……” 李纨站在屋外,听见这一串的闹剧,又默默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兰正在读书,见她回来便上前询问,“母亲,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李纨摸摸他的头,“母亲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便好了,兰儿放心,不会有事的。” 贾兰点点头,继续读书去了。 李纨躺在床上,听着屋外贾兰的读书声,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 ☆、第七十三章 送走了报喜人,贾敬便安排开祠堂祭祖的事,又让贾蓉别忘了去给他父亲母亲说一声。 贾蓉应了,带着秦可卿去了尤氏处报喜,尤氏知道了也是乐的不行,连连说好,又让贾蓉别忘了去他生母那说一声。 “姐姐走的早,可心里必定是记挂着你的,如今你也有了出息,也该去看看她,告诉她一声的。” 贾蓉顿住,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说了声好。 贾蓉的生母是生贾蓉时难产去世的,贾蓉打落地起就没有母亲的映像,开始被蒋氏养在膝下,后来也自己立了院子。 生母家族和蒋家那些家族一样,在那些年里也被牵扯没了,这么多年来,贾蓉甚至有时候已经忘了自己生母。 出了尤氏的院子,贾蓉的步子越走越慢,秦可卿也停下脚步,“祖父要祠堂祭祖,这会儿那些下人应该前去准备了,父亲那里我先去,你随后来便是。” 贾蓉感动的握住秦可卿的手,“好,我去去便回,不会让你久等的。” 秦可卿笑的眉眼弯弯,“那你去了,也记得替我向母亲问好。” 和贾蓉分开后,秦可卿带着瑞珠去了贾珍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声。 秦可卿站在院门口,让小厮进去通传一声。 小厮进去没多久就出来请秦可卿主仆进去。 秦可卿和瑞珠进了院子,那丝竹声也没停,反而隐隐传来女子调笑之声。 秦可卿头埋的更低,目不斜视的到了堂前,恭敬跪下,向贾珍请安问好。 贾珍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秦可卿道:“今日衙门的人来报喜,蓉儿中了举,位列二百一十五位。” 贾珍这才打起精神来,“蓉儿也参加了这次秋试?” “是。” “蓉儿人呢?”贾珍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秦可卿道:“外面报喜的人还未走,蓉儿让我先来向父亲母亲报喜,他随后便到。” 贾珍嗯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等会儿他来了我再同他细说。” “是。” 秦可卿行礼,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听贾珍道:“等等。” 秦可卿停下脚步,又转身面对贾珍,“父亲可还有事?” 话一落,秦可卿便察觉到贾珍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细细的把她打量了个遍。 秦可卿浑身一僵,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 这道目光她太熟悉了。 贾珍的目光在秦可卿的首饰衣服上停留了几分,“你……” 秦可卿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听见贾珍开口更是几乎要晕过去。 “……罢了,你下去吧。” 秦可卿僵硬的行礼,然后被瑞珠搀扶着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秦可卿便忍不住颤抖,瑞珠也红了眼眶,“少奶奶……” 那目光她也注意到了。 两人强撑着走了一段路,最后跌坐在地,紧紧握着瑞珠的手,主仆两个都如坠冰窟。 “可卿?瑞珠?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坐在地上?”贾蓉急急问道。 秦可卿这才反应过来,“我没事,一时没走稳,不小心跌了。” 贾蓉伸手将秦可卿扶起来,“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大夫来看看?” 秦可卿顺着贾蓉的力道站起身,“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怎么好请大夫?我没事的,回去歇一歇便是了,就是可惜这身衣服污了。” 贾蓉见秦可卿面色苍白,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若是不见好转,咱们还是请大夫来看看。瑞珠,好好侍候你主子,有什么事就打发人来叫我。” 瑞珠应是,扶着秦可卿回了院子。 秦可卿一进屋就开始脱衣裳,边脱边让人打水来。 瑞珠红着眼眶服侍秦可卿沐浴,又亲自去找了火盆把衣服烧了。 瑞珠烧完衣服进屋,秦可卿还抱着腿坐在床上发呆。 瑞珠凑到秦可卿耳旁,小声道:“少奶奶,不如咱们告诉蓉少爷吧?” 秦可卿眼中慢慢有了光彩,“告诉他?” 瑞珠点头,“告诉蓉少爷,起码咱们……” “不,不行!不能告诉他!”秦可卿打断瑞珠的话。 不能告诉贾蓉,不能告诉他他的父亲对他的妻子…… 秦可卿现在只是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瑞珠也明白这事恶心,可若不说…… 秦可卿抓住瑞珠的手,指尖都泛了白,“你也不许说出去!听到没有?!” 瑞珠含着泪点头,“不会说出去的,少奶奶,不会说出去的。” 秦可卿这才松开瑞珠,口中喃喃道:“不能说,不能说……” 瑞珠深呼吸几口气,服侍着秦可卿躺下,“少奶奶,睡一会儿吧,不用怕,瑞珠陪着您呢。” 秦可卿点点头,顺从的躺下,闭上眼睡了。 梦中,秦可卿又来到了贾珍的院子里,她正准备离去,贾珍却开口把她留了下来,那道目恶心的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想要逃,却被贾珍一把抓住,手也慢慢摸了上来。 秦可卿是尖叫着醒来的,瑞珠抱着她,“少奶奶,没事,那只是梦!没事了。” 秦可卿浑身发抖,“什么时候了?” 瑞珠道:“外面要摆宴了,少爷才让人来问过您。” 秦可卿慢慢平静下来,“……替我梳洗吧。” 瑞珠应是,叫来宝珠,选了新的衣裳首饰,秦可卿坐在镜前,镜中的女子脸色脸色苍白,神色惶恐,秦可卿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替我上点胭脂吧。” 秦可卿强撑了三日,等到最后一日摆宴结束,秦可卿便晕了过去,同她一块晕过去的还有王熙凤。 秦可卿是病了,王熙凤却是有了孩子。 秦可卿躺在床上,听见王熙凤有了身子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笑,还强撑着叫来瑞珠准备礼物。 贾蓉见秦可卿面色苍白,神情憔悴,说两句便要喘一喘,不由得眉头紧锁,“你身子不好,如今正该好好将养着,瑞珠宝珠也是得力的,这些事让她们去做便是了,你又何必如此费心?” 秦可卿虚虚握住贾蓉的手,“婶娘有了身孕,我心里高兴,听了这好消息,我反倒还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些。” 秦可卿又问贾蓉,“你这些日子守着我做甚?你刚中举,正该出去交际才是。” 贾蓉替她将脸旁的头发拨到脑后,“你也是知道的,反正我也是要外放,把一些重要的人脉走好就行了,那些吃吃喝喝交际的酒席没必要去。” 秦可卿却不赞同,“今日你觉得没必要,可人事无常,万一将来哪一日又用的上呢?多认识些人总是好的。” 贾蓉挣不过秦可卿,只得说好。 等秦可卿喝了药睡下,贾蓉才离开去了前院。 贾蓉也没出府,而是直接去了贾敬的院子里跪下。 院子里的人也是见怪不怪,好似没有贾蓉这个人。 贾蓉就静静的跪在院子中央,等到天色黑了才起身离去。 屋内,贾一替贾敬点上灯,“蓉少爷已经走了,跟着的小厮在院门外等着,一出院门就把人接住了。” 贾敬没说话,贾一又道:“蓉少爷跪了这几日,今日回去估计是瞒不住了。” 贾敬冷哼道:“为她做了那么多,还想瞒着对方,我还真不知道,我贾家居然出了这个一个痴情种。” 贾一笑笑,不说话了。 贾敬这回是真的寒心了,秦可卿这样的身份,当年他都看在贾蓉的份上顶着压力将秦可卿留在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如今贾蓉好不容易成了器,却竟是连肩上的责任都不肯顾,只想带秦可卿离开。 贾蓉回去后果然瞒不住了,秦可卿这才知道贾蓉因着外放的事和贾敬起了矛盾,已经跪了好几日了。 见贾蓉站也没法站,坐也没法坐,秦可卿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贾蓉疼的额头冒汗,却还有心思安慰秦可卿,“你别怕,我小时候调皮罚跪的时候多,早就跪出经验来了,这些都是看着严重,养上几日就好了。” 小厮们拿热好的盐袋敷在贾蓉的腿上,贾蓉脸一白,也说不出话来了。 秦可卿见了更是心痛,可心里却明白不把腿上的寒气□□以后更会遭罪。 贾五在一旁看着,等贾蓉好些了才道:“蓉少爷,老爷说了,若您还想不明白,明日也不必去他那里跪着了,直接去祠堂跪吧。” 贾蓉点点头,嘴角艰难的勾出一个笑来,“我知道了,我明日会准时去祠堂的。” 秦可卿这时已经是哭不出声了,却怎么也没办法把那句别去了了说出口。 贾五心中摇头,只替贾蓉不值,也替贾敬心寒。 贾五也不多说,转身离去了。 贾蓉第二日果然准时去了祠堂跪着,这次晚上也没回去了,等到掌灯时分下人听见里面没动静进去一看,才发现贾蓉已经晕了过去。 太医来瞧过后也是连连摇头,直说要是再不好好将养这双腿就废了。 秦可卿一听便晕了过去。 贾敬知道后什么话也没说,等到过了几日贾蓉好些了才派人送去了一份外放调令。 随着调令送来的还有贾敬的一句话,“好自为之。” 贾蓉躺在床上捧着那份外放调令哭的哽咽。 他明白,这一次他是彻底伤了祖父的心了。 ☆、第七十四章 贾琏知道这件事时已是尘埃落定,他想骂贾蓉,可看着贾蓉秦可卿都病着的模样怎么也骂不出口。 贾琏嘴巴张了张,最后问他们去不去香山寺烧香。 “最近家里好事连连,你婶子说想必是菩萨保佑,显了灵,要去拜拜,正好最近天气好,大家这段时间也都忙累,正好出去散散心,松快松快。” 贾蓉道:“如今我和可卿都不方便,倒是没办法前去了。” 贾琏点点头,“那我去问问四妹妹她们。” 贾琏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蓉儿,朝前走吧……别回头。”也别后悔。 贾蓉眼一酸,“是,蓉儿知道了。” 惜春知道要去上香很是开心,细细问了有哪些人去,什么时候去,听见贾蓉夫妻都不去时惜春面上也没什么变化,贾琏见了更是心中感叹。 等到这一日,惜春一大早便起身去了尤氏的院子,尤氏和尤二姐尤三姐也准备好了,一行人又去了贾敬处才出门。 管事早就套好了马车,惜春发现跟着一同去管事的还是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俞管事。 俞管事见着她们也眼带笑意,笑着行礼,惜春也连忙喊起。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和邢氏等人汇合,最后邢氏王熙凤坐一辆马车,尤氏并尤二姐尤三姐坐一辆马车,迎春惜春坐一辆马车,贾琏俞管事骑马随车。 迎春和惜春偷偷掀开车帘,指着外面的玩意儿说个不停。 到了山脚,她们又下了马车,坐着租好的轿子往山上走,到了寺院门口才停下来。 大人们烧香拜佛,惜春她们却是待不住,没多久就被放去游玩,邢氏王熙凤尤氏去请高僧解签。 尤三姐见了碑林便走不动道,尤二姐也只好陪着她,惜春却拉着迎春去看红枫。 香山寺最出名的就是这一片红枫林,走在林间小道上,入目全是各种各样的红,泼泼洒洒,鲜艳夺目,好像这一片片枫叶都有了生命力。 惜春不由赞道:“古人有言霜叶红于二月花,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迎春也点点头,还从地上捡了好些枫叶让司棋收好,准备拿回去做书签。 惜春见了便道:“二姐姐做好了可别忘了给我一份。” “不给。”迎春看也不看她,只蹲在地上细细查看着有没有好的枫叶,“想要自己做。” 惜春上去痴缠,“好姐姐,反正你也是要做的,干脆一便把我那份做了,岂不方便省事?免得我又巴巴的去做,做这个可麻烦了。” “你嫌做它麻烦,我做就不麻烦了?”迎春恨恨的点点惜春额头,却没说不给惜春做。 惜春捂着额头嘿嘿笑。 拿树叶做书签还是她偶然想起开始做的,失败了好多次才成功,迎春偶然一次见了她做的书签爱的不行,惜春便把做书签的方法教给了她,只是从那以后惜春就嫌麻烦不肯再做了,每每看见迎春那新做的书签就死皮赖脸的要。 “就知道二姐姐最好了!” “之前你林姐姐送你诗集时你写信说她最好,三妹妹帮你做女红时你说三姐姐最好,怎么,现在就说我最好了?” 惜春抱着迎春的手晃,“我是那种人吗?在我心中,姐姐们都是顶顶好的,没有一二三的。” 迎春好气又好笑,“尽是花言巧语。” 惜春正色道:“这怎么就是花言巧语了?这明明就是妹妹的真心实意!唉!可叹妹妹心向明月,明月却照沟渠啊。” 说到最后,惜春又开始装了,还拿袖子掩住半张脸。 迎春这下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打惜春,惜春惊呼一声便跑开了,“哎呀,二姐姐,我错了!” 迎春也追着惜春跑,“知道错了你还跑?你给我站住!” 二人笑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迎春拉着惜春去了厢房,惜春一坐下就嚷口渴。 迎春一把把桌子上的茶水拿过去,“这些都是冷的,喝了还不闹肚子,热茶一会儿就送来,忍着!” 惜春只好忍着,趴在桌子上盯着迎春,嘴里嘀咕不停。 迎春看她两眼,嘴角微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我坏话,你再说下去,我就把你今日的表现告诉嬷嬷她们。” 惜春瞬间坐直了,“我哪里说二姐姐坏话了?二姐姐这么好,我夸都来不及呢,我只是在说怎么这茶还不来。” 话音刚落,立春便端着茶进来了。 迎春直接把自己那杯茶也挪到惜春面前,“你不是渴了吗?我的也给你。” 惜春赶紧又移回去,“二姐姐也渴呢。” 迎春接过茶,又把茶壶放到惜春面前,“四妹妹放心,茶水今日是管够的,四妹妹放开喝就是,一准渴不到四妹妹,司棋还烧着一壶呢。” 惜春:“……多谢二姐姐。” 迎春温柔一笑,“都是姐姐应该做的,不用谢。” 惜春:“……” 惜春喝完茶又趴在桌子上犯懒了,迎春看了她两眼,没说话。 这几年迎春好歹有时还能跟着王熙凤出来转转,惜春却是从岭南回来后就没出过门,今日陡然一出门,就有些忘形了,迎春心疼她被闷坏了,也不忍心多说她。 “可惜三姐姐没来,不然今日才真算是尽了兴。”惜春叹道。 迎春也叹,“可她现在被管束的紧,平日里同咱们见一面都难,更何况是出来玩?” 说着,迎春又把前些日子宝玉挨打的事说了遍,惜春听完就皱了眉。 迎春也是一脸后怕,“幸好父亲不像二老爷,听说袭人她们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呢。” 惜春却是想到了其他,“只怕二太太心里有火,又要朝着三姐姐她们发了。” 迎春宽慰惜春,“放心吧,三妹妹心中也是有成算的,你之前送来的银子她也没扭捏,而是直接收了,我偷偷告诉她的人脉她也使的转,现在她只是看着难,大亏是吃不了的。” “可这样总不是办法。”惜春小声道:“而且……三姐姐也大了……”万一王氏拿她的婚事做文章怎么办?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迎春也明白惜春的意思,可她也没办法,只好安慰惜春,“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三妹妹会有好运气的。” 见惜春还是闷闷不乐,迎春直接伸手掐住她的脸,“我倒是忘了问了,你个小孩子,哪里听来的这些话?” 惜春被掐住脸跑不掉,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我那话怎么了?” 迎春眉毛一挑,惜春就认了怂,“我也只是偶然听见婆子们说话知道的。”说完又补了句,“我不会乱说的。” 这几年迎春越来越有长姐的风范,对两个妹妹是宠的紧,可也管的紧,惜春敢和迎春闹是一回事,可惹迎春生气又是一回事。 迎春明白惜春聪明,可没想到惜春这般早熟,一个女孩子把这些话挂在嘴边,让外人听见可是会出事的。 迎春掐着惜春的脸不肯松,让惜春再三保证了才松开。 松开后惜春就捂住自己的脸慢慢揉,迎春见了又有些担心自己下手重了,“过来让我看看。” 惜春拿开手把脸凑过去,迎春见一点红印子都没有就知道自己又被骗了,眉毛一竖就要动手。 惜春见势不妙,一下扑倒迎春的怀里,连声叫着二姐姐撒娇。 迎春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得在身上拍几下算是解了气。 惜春趴在迎春怀里不肯起,“二姐姐,我听下人们说了,二姐姐大了,要离开家了。她们还说好多人来求娶二姐姐,媒人们天天都来,二姐姐,我不想你走。” 惜春是真没想到迎春现在就要挑选夫婿了,可其他人都觉得正常,迎春现在十四,定了亲,走完三书六聘也就十五六了,正合适。 迎春手一顿,慢慢摸着迎春的头发,“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你林姐姐会这样,三妹妹会这样,你也会的。” 惜春喃喃道:“我知道,可我不想和姐姐们分开,要不然,咱们不离开家,让他们到咱们家来住!” 迎春的感伤瞬间没了:“说什么混话呢?!起来!” 惜春坐了起来,嘴还翘的老高,“本来就是嘛,我听婆子们说就有那些女孩子不离开家,男子上门的。” 迎春笑了一声,“是吗?那看来你院子里的婆子得换一批了。” 惜春一哆嗦,不敢再说了。 迎春理了理衣服,“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也收拾收拾。” 二人整理好自己,又去碑林找尤二姐尤三姐,惜春难得出来玩,只觉得一刻都不能浪费,一路走在前面,还专踩着脚下不同颜色的小石砖走。 迎春见了,又开始说她,让她好好走路,惜春低着头应是,却是不改。 走着走着,惜春就见一双靴子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惜春下意识的往旁让了一步,那双靴子竟也跟着移了过来。 惜春抬头看去,只见一容貌俊美的黑衣少年正看着自己笑。 少年看起来大约十六七岁,他身后几步远处还有一年岁大些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边。 惜春下意识倒退一步,迎春也几步上前站在了惜春面前。 见两姐妹对他防备,少年也不见着恼,依旧带着笑意看着惜春。 迎春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对着对方行礼,“家妹年幼,不慎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勿要见怪。” 少年扑哧一声笑开了,“几年不见,玫妹妹可还认得出我?” ☆、第七十五章 听见男子出声,惜春这才认出了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晋晗。 惜春笑道:“几年不见,晋大哥变化颇大,若不开口,妹妹还真认不出。” 迎春这才明白来人是谁。 晋晗也对迎春赔礼,“今日陪好友来寺中拜佛,听闻贾家女眷也来上香便想着来看一看,不想当真遇见了,一时心血来潮开了个玩笑,还望二小姐不要见怪。” 迎春侧身躲过,“旧友相逢本是乐事,又怎会见怪,世子客气了。” 惜春也笑,“你几时回来的?玥姐姐可知道?她隔上几日就要念叨你,知道你回来,她定然高兴。” 晋晗笑着回道:“前几日方归,玥儿还在宫中陪读,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晋晗朝她眨了一下眼,“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惜春点头,心想这可真够惊喜了。 “不知二位要往何处去?”晋晗脸上有几分郝然,“多年不在京中,今日陪好友来拜佛,本想着借此机会带他赏一赏这香山寺的红叶,却不想连路都记不住了,若是二位方便……” 迎春和惜春对视两眼,最后迎春面带歉意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出来游玩已久,该回去了。”说着,给晋晗指了去枫林的路。 晋晗连忙道多谢,又和两人道别。 迎春惜春走到另一男子时发现那男子也在打量她们,两人下意识朝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愣了一下,也朝她们点了下头。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惜春才想起另一男子是谁。 邬将军之子邬海。 见惜春神情变化,迎春小声问道:“另一人你也认识?” 惜春点点头,“我也是才认出来的。”说着,惜春将邬海的来历小声说了遍。 迎春听了便轻掩住嘴,“难怪我看他一身气势惊人,却不想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将士。” 司棋和立春也点头,迎春惜春还好,她二人却是见了晋晗邬海脚就开始发软。 她们在这里讨论晋晗邬海,却不知那二人也在讨论她们。 邬海抱着手臂走在晋晗的身旁,语带赞叹道:“贾家女果非常人。” 晋晗慢慢朝前走,“怎么说?” 邬海挑挑眉毛,“咱们两个这一身血气,不说女子,便是寻常男子见了害怕也是有的,她们两个的侍女一见咱们脸就白了,她二人却如平常。” “你那个贾县君自小就是个胆大的,不怕咱们倒是正常。”邬海摸了摸下巴,“倒是她那个姐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却也半点不怕。” 邬海笑了一声,“果真有趣。” 邬海又道:“我说你打听到人家今日来上香,一大早就把我扯了过来,怎么才见到你那贾县君一会儿,话都没说几句就走了?咱们也可以去护送她们回府啊。” 晋晗目不斜视,“贾县君什么时候成了我的?事关女子清誉,莫要胡言乱语。” 邬海斜他一眼,“你就装吧,也不知道是谁每回写了信就巴巴的盼着回信,还嘱咐自己妹妹多在对方面前提提自己。” 邬海碰了碰晋晗,“唉,我说晋大世子,今天你不是陪我这个朋友来烧香拜佛赏景的吗?眼见着这香也没烧,佛也没拜,就这赏景,你这走的路也不对吧?” 晋晗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原以为这香山寺的景色你已经看够了,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好,我再陪你去看便是,只是不知道没了佳人相陪,邬兄可会不习惯?” 邬海脸顿时黑了。 晋晗说的没错,他姻缘坎坷,在京中那些年好多次相看都是来的是香山寺,那些佛像的摆位他都记熟了,那红枫林更是都快看吐了。 邬海哼了一声,“我就爱看那红枫怎么了?那红的,跟血染出来似的,多好看啊……” 晋晗轻笑了声,又往前走,“走吧,这香山不大,从那山顶却可以看见京城全貌,倒是可以一看。” 二人慢慢走上山顶,看着京城沉默不语。 邬海拿着根树枝对着京城比比划划,最后指着皇宫道:“你说,住在那里面的人,他们是怎样想的?” 晋晗摇摇头,不说话。 皇上和太上皇相争,他们这些戍边的兵将也受到了影响,如今快要入冬了,他们的粮食却还没送来,更别提军饷了,邬海此次回京,就了为了这件事。 邬海又开始拿着树枝比划,最后落在了南安王府,“这么看,你家也不大啊,连皇宫的一半都没。” 晋晗也跟着伸手比划了下,“那你家的将军府也不大。” 邬海撇撇嘴,又把树枝扔了,仰躺在地,“唉,果然还是在军中舒服。” 晋晗看他一眼,“如今户部已经安定下来了,是皇上的人,你去提一提,态度好点,想必粮食很快就能调过去。” 邬海看着天空,“……希望如此吧。” 秋日午后的阳光还带着点热度,邬海也难得泛起了睡意,正迷糊着,就听见钟声传来。 邬海睁开眼,从地上一跃而起,走到晋晗的身旁,一起盯着京城。 钟声一声接一声,两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等到最后钟声停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邬海道:“是皇后。” 晋晗转身往山下走,“快!皇后逝世,皇上即便是摆个样子也要罢朝几日,咱们早些去户部事情定实了,免得生变。” 邬海一愣,跟着反应了过来,飞似的往山下奔去,倒是把晋晗甩在了后面。 惜春她们也听到了钟声,那时她们正在下山,听见这钟声都愣住了,轿夫们也不抬轿子了,就站在那里愣愣的望着京城的方向,还有人哭了起来。 惜春等人下了轿,站在一块,你拉着我我拉着我,听钟声一声接一声,心里也跟着怕了起来。 惜春还听到贾琏在一声声数。 等到钟声停了,贾琏却松了口气,小声快速道:“是皇后。” 接着立刻让她们上轿,又掏出钱来给轿夫,让他们加快速度送人下山。 一行人到了山下,又上了马车往回走,惜春轻声叹气,迎春见了以为她心里害怕,便坐到她身旁搂着她。 惜春轻靠着迎春,“可见我是不该出门的。”她才出门几次?回回都遇上事。 迎春心一跳,“住嘴!” 惜春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惜春她们走的早,没多久就到了城门口,皇后没了不比皇帝没了,不需要戒严,这会儿城门口全是马车,先还按顺序一个个进,后来马车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从哪里起就乱了,一窝蜂朝城门口冲去,城门口瞬间乱了。 今日贾家出来的马车多,被这一闹,马车瞬间分散了。 贾琏和俞管事有心将车队重新找回来,却是鞭长莫及。 惜春所坐的马车也被碰撞了好几次,迎春被晃的头晕,听见外面的马叫更是心慌,下意识一手抓着车窗一手扯着惜春。 司棋见了,也有样学样,可怜立春本想过去扶着惜春却被司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惜春也被晃的头晕,强忍着掀开车帘看了看周围便对车夫喊话,“把马车往外赶!离城门越远越好!” 车夫也明白轻重,见贾家其他的马车都开始往外退也跟着退开。 离城门口越远,马车越少,起码那些碰撞停了。 迎春松开手,倚着车窗直喘气。 惜春有过急行军的经历,这时比迎春要好一些,见迎春难受便拿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背。 司棋立春见了便把茶杯水袋拿了出来,倒了两杯水递给迎春惜春。 惜春接过水,发现水已经冷了,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一口饮尽。 迎春也是如此,一口冷水下肚,整个人也镇定了下来。 惜春掀开车帘,就见车夫正站在马背上朝远处的贾家马车比划。 因着贾家以武起家,贾家的好多地方都带着军中的特色,车夫的这种联络方式便是如此。 车夫比划的快,惜春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酸,干脆又坐了回去,等着车夫回报。 过了一会儿,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小姐,县君,咱们贾家的马车退出的及时,都没事,那边让咱们先歇着,等马车少了再过去。” 迎春嗯了一声,又让他注意着周围,警醒着些。 立春机灵,又翻出一个没用过的茶杯倒了水给车夫递去,感激的话说了一长串。 迎春见了,偷偷对惜春说道:“你这个丫鬟倒是聪明。” 惜春也凑过去对迎春小声说:“二姐姐的丫鬟也不差。” 可不是,司棋这会儿已经找出一个空荷包往里面塞铜钱了。 迎春惜春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忽然听见车夫叫她们。 迎春睁开眼,“怎么了,可是要回去了?” 车夫没出声,晋晗的声音却传了进来,“二小姐,多有打扰。” 惜春也跟着睁开眼,听着车外的动静。 迎春疑惑道:“原来是晋世子,不知晋世子可是有事?” “那什么,二小姐,是这样,我俩有要事需要立刻赶回去,可我俩的马却误食了毒草,现在没法用。” 这听着又不是晋晗的声音了。 迎春惜春对视两眼,最后决定出去看看。 掀开车帘,就见邬海晋晗站在车前,面带歉意,邬海道:“所以想借您家的马用用,你放心,马一定会还回来的,之后定会登门道谢,只是这马……” 迎春定定的看着邬海,把邬海一个汉子盯得浑身不自在了才收回目光,让车夫把马借给邬海。 邬海闻言大喜,又连连道谢。 迎春摇摇头,“事情要紧,你快去吧。” 迎春又看向晋晗,“世子可还需要马?” 晋晗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劳烦了。” 惜春想了想道:“那干脆你们先护送我们这辆马车过去吧,到时候看你们是借马车的马还是借琏二哥哥他们的马都方便。” 起码贾琏等人骑的马还有马鞍。 晋晗和邬海立刻说好,接着就护着她们去和贾家车队汇合。 贾琏知道后也没推脱,当即让了两匹马出来,二人道谢了一番后便翻身上马离去,没一会儿就没了影。 ☆、第七十六章 一行人顺顺当当回了府,惜春向贾敬请过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府里一片慌乱,之前因着贾蓉中举在府里贴的那些红纸,挂的红灯笼通通都要取下来,管事娘子们也急忙忙的开了库房准备孝衣,至少明天早上不能见鲜艳颜色,白腰带得人手一条。 惜春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坐下就被尚嬷嬷胡嬷嬷抓了过去。 惜春一脸懵,“我还要去哭灵?” 尚嬷嬷纠正她的话,“只是可能去。” “皇后逝世,皇上若是爱重,则会多罢朝几日,并令京中各命妇前去哭灵。” 惜春明白了,若是皇帝不当皇后是回事就没这些事了。 惜春心中暗叹,看来逝世的这位皇后不怎么得皇上的心啊,连两位宫里的嬷嬷都不一定有把握会哭灵,只是让她有个准备以防万一。 胡嬷嬷把准备好的衣服给惜春看,还告诉她衣服里哪里她们做了手脚。 比如说这里加厚了,跪下去会好些,这里有个暗袋,可以放点吃的,那里还有一个暗袋,装满了金银稞子,可以用来打点,还给她准备了一条小手帕,“县君到时候若是哭不出来就用这个。” 惜春尝试了一下,顿时眼泪汪汪。 胡嬷嬷又把这些收好,“若是哭灵,也不知道宫中是如何安排排位的,若是按品级来,县君可能不会和贾家的诸位在一块。” 尚嬷嬷安慰道:“不过县君也别怕,县君如今年岁不大,那些看守哭灵的太监们也不会太过苛责,而且这些都还没定数呢。” 接着两位嬷嬷又把哭灵的大致流程和注意事项给她说了遍,等惜春记住了才让她赶紧去睡。 惜春很快就睡熟了,等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第一句就是问要不要去哭灵。 结果胡嬷嬷一脸尴尬的告诉她不用去了,因为昨夜皇后遗体被毁了,凶手也被当场捉住,是皇后贴身侍候的一位女官,而且那位女官被捉住后直接自杀了。 皇上大怒,当即将皇后宫中所有宫人全部下了狱。 惜春:?! 皇后宫中,景昌帝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玉蕊,玉蕊却是看着他笑个不停,好似身上受过的那些刑罚都是假的。 “陛下。”玉蕊轻声唤道:“您还记得小姐的闺名吗?” 景昌帝一愣,还未回答,玉蕊便自言自语起来,“您哪里记得呢?在您心中,小姐不过是您用来拉拢势力的棋子,是那个女子不知廉耻爱慕姐夫贪慕虚荣的妹妹。” “陛下。”玉蕊认真的盯着他,“您知道小姐喜欢什么吗?” “……你不知道,小姐她喜欢荷花,因为她名字中有个菡字。那个女子也喜欢荷花,因为当年就是因为她用一朵荷花讨了小姐欢心,所以从不起眼的庶女变成了庆安候府的大小姐。” 玉蕊闭上眼,过去的那些场景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眼前。 “小姐以为那个女子是她的知己,所以平日里待她极好,吃穿用度,两人皆为相同。” “您知道,小姐最后悔的是哪日吗?” “她最后悔的,是那日同那个女子一同出门赏荷。她们在阁楼上作诗,风有些大,把一张写着诗作的纸吹到了楼下一位男子的手中。” “那个女子见了,便下去讨要。” “谁知那男子见了那诗,惊为天人,又见那女子下来讨要诗作,便误以为那诗是她所做,观她谈吐风度,竟是对她一见钟情。” “可那男子不知道,在那高楼上,写出那首诗的小姐也对那男子一见钟情。” “可小姐不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那男子回去后没几日便来府上提亲。原来啊,那个男子是皇上的第四子。” “四皇子没有明说自己想要求娶的是谁,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想要求娶的是小姐。” “四皇子送了书信来,小姐高高兴兴的回了信,哪知第二日四皇子便派人来指责小姐强抢自己姐姐的姻缘,让庆安候府把结亲的对象换回去,还把书信退了回来,说像小姐这样不知廉耻的人他看不上。” “那个女人高高兴兴出嫁了,小姐却断断续续病了三年。” “等到小姐病好了,那个女人却死了。” “然后四皇子又来求亲了,小姐问他这次要娶谁,四皇子说我要娶的是你。” “就为了这一句,就为了这一句!”玉蕊睁开眼,死死盯着景昌帝,“小姐就不顾劝阻嫁了过去。” “陛下,您说说,她傻不傻?” 想起那时候小姐对婚事的欣喜,玉蕊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四皇子对小姐并不好,虽然没有打她骂她,可他却无视她,或者用鄙夷恶心的眼神看着她,府里随便哪个姬妾都敢无视她。” “小姐忍了,她把自己一点点藏起来,不再作诗,不再画画,也不会心血来潮去赏荷。” 玉蕊哽咽着道:“她每天都笑,开心了笑,不开心了也笑,孩子没了还是在笑,慢慢的,连我们都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 “……可她却不爱吃甜了。” “后来啊,四皇子成了皇上,可他半点权力都没有,他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就是一个傀儡。” “这时候他想起了小姐。” “他开始对小姐好,因为他希望小姐能借助母家的势力帮他。” “小姐帮了,说服家里人把那些势力全部给了他,只为了能够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一年年过去,皇上已经把那些势力全部握在了手中,他已经不需要小姐了。” “于是他又一次把小姐扔开了。” “再后来,皇上的势力越来越强,他不再是朝堂上的傀儡,而是真的九五之尊。” “小姐彻底没用了。” 玉蕊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她被关了起来,病重,却不敢死,一日日挣扎着活着,因为她怕她死了皇上就毫无顾忌的对她母家下手了。” “可她高估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那个女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母家没了,小姐心灰意冷,最后挑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去了。” “您说,您说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傻的人?” “陛下,您知道小姐最快活的是哪一天吗?”玉蕊看着景昌帝,嘴角勾出一个恶意的笑,“是小姐去世那天啊。” “因为她说,从今日起,就再也不用见他了,真好。” “真好。” “真好……” 玉蕊疯狂大笑,“皇帝!我真是可怜你!枉你贵为九五之尊,到头来却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 “什么皇后!什么帝后同棺!她不需要!她已经走了!” “从今往后,她与你再无任何关联。” “至于你,你永远都别想再遇见小姐,因为你不配!” 说完,玉蕊从地上一跃而起,直直冲向了殿里的盈柱,只听嘭的一声,玉蕊便慢慢倒了下去。 额头上的血流了下来,玉蕊眨眨眼,眼前一片血红,恍惚间,她好似看到了小姐和不染在朝她招手。 她的傻小姐啊…… 玉蕊很快就没了气息。 景昌帝从玉蕊开始讲时便愣住了,等到玉蕊撞柱而亡他还恍惚着。 一旁的暗卫小声叫着他,他也没反应。 过去的一幕幕和玉蕊的话交相浮现,让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景昌帝站起身,慢慢朝外面走,“……去查,去查!去查!去查……去……” 暗卫应是,很快便退下了。 景昌帝跌跌撞撞往前走,路过玉蕊时才发现她没闭上眼睛,她直直的看着前面,好似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嘴角微勾,神色祥和。 她是看见她的小姐了吗? 景昌帝木木的想到。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却被阳光刺了眼,下意识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落了泪。 暗卫的动作很快,没几日整件事来龙去脉就摆在了景昌帝的案前。 景昌帝看完后哈哈大笑,笑声却无比凄凉。 玉蕊说的对,枉他贵为九五之尊,最后却被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 更可笑的是,他把珍珠扔在一旁,捧着鱼目做宝贝。 那个女人去世时伏在他的膝上,请求他在她死后求娶她的妹妹。 她说她的妹妹对他一片真心,嫁过来定会对他好,到时候庆安候府的势力也可为他所用,而且她的妹妹有着当年信件那一件事,也没法嫁个好人家,她不忍心看着妹妹吃苦。 他答应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求娶妹妹会那样简单,只是一句话,对方就嫁了,这让他对妹妹更加鄙夷。 而两人嫁过来时嫁妆的对比更是让他无比恶心,见妹妹喜欢画画作诗赏荷也只认为她是在模仿姐姐讨他的欢心。 他也讨厌庆安候府,对姐姐那般苛责,便是姐姐嫁过来了庆安候府也完全不走动,好似没这个人,妹妹嫁过来后却是每隔一段日子就有人来问候,多虚伪。 先前他还忍着,等到庆安候府无用时他便下了手。 这样的家族,哪里有存在的必要? 景昌帝又来到了皇后的宫中,这里还未收拾,好多地方还是皇后生前的模样。 景昌帝一寸寸的走过去,好像就能通过这些看到过去在这里生活的那个人。 景昌帝最后停在了书案前,上面压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 景昌帝拿着这首诗去了御花园的湖边。 暗卫来报,狱中凡是皇后亲信的全部自杀了。 当初就是在他们的帮助下,不染将皇后的遗体偷出来,烧成灰,撒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这湖水是活水,通着宫外的河流。 景昌帝在湖边站了一夜,第二日便病倒了,高烧数日方退。 景昌帝醒来后便下令,皇后的棺椁直接下葬,不再停灵,也不哭灵,民间不禁丧乐,罢朝一月,庆安候府平反,狱里剩下的人都放出去。 从那以后,景昌帝未曾立后,也不曾提起皇后,只是死前命人在他身旁放一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一首诗。 ☆、第七十七章 听见皇后遗体被毁,惜春整个人都是震惊的,得知皇上大怒,将皇后宫中所有宫人下了狱时则是心一沉。 看来朝中又会有大动荡了。 不止惜春这么想,其余人也是这么想,贾家的书房更是连着几晚灯都是亮的。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件事从宫人被下狱后就没了动静。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出皇上病重昏迷的消息。 这下真的是朝野震动了,一时间人心动荡。 见此,太上皇直接出面稳定朝堂,眼见着皇上十来日都没好转的消息传来,一些人又开始动了心思。 贾母贾政等人便是如此,开始疏通宫中,想要再和太上皇搭上关系,贾敬贾赦却是难得慌了,毕竟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是皇上这一派的,如果太上皇再次亲政,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万幸的是,又过了几日,皇上醒了。 太上皇再次退让,皇上则趁机处理了一些墙头草。 惜春不明白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可是她明白了皇上的那些旨意。 不停灵,不哭灵,不禁民间丧乐,替庆安候府平反,罢朝一月。 不说惜春,就是胡尚两位嬷嬷听了也是皱紧了眉头。 这位皇后,当真是在皇上心中没地位啊。 尚嬷嬷难得摆起了脸色,“便是做个礼数,也该……” 胡嬷嬷也叹了口气,“那位的家务事,咱们怎么好多说,再说了,不是替庆安候府平反了吗?而且还罢朝一月。” 尚嬷嬷下意识道:“可现在庆安候府还剩多少人?而且说是罢朝一月,从皇后逝世到现在也快一月了。” 胡嬷嬷抿抿唇,也不再说了。 夜里,两位嬷嬷偷偷烧了好些纸钱祭奠皇后。 惜春难得对这位皇后起了好奇心,旁敲侧击的打探过几句,却都被胡嬷嬷尚嬷嬷两人堵了回来,让她收好自己的好奇心。 七婆倒难得叹了一声,望着屋子里的一副荷花图,眼中浮现出几丝怀念,“那位年幼时我也曾见过,是位人如其名的女子,可惜了,若是未曾嫁入皇家……” 惜春一下就觉得难受了起来。 她又想起了尤氏。 尤氏和皇后,可以说是相同的,她们都嫁入了不适合自己的家族,尤氏如今和守活寡没区别,皇后更是连命都没了。 惜春还想到了迎春探春。 原著中迎春嫁了个中山狼,家暴至死,探春远嫁,生死不明。 现在迎春也开始选婆家了,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会过的怎么样? 还有她自己,以后她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这种大环境下,女子稍有不慎,就会害了自己一辈子,她真的能过的好吗? 一瞬间,惜春倒真有几分想和原著中一样去修行算了。 惜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飘散的思绪收回,可还是觉得冷。 身子冷,心也冷。 第二日,惜春便跑去缠迎春了,想知道贾赦为她选了个什么样的夫婿。 迎春原以为惜春把丫鬟婆子们打发出去是要和她说什么要紧事呢,结果就听到惜春一脸严肃的问她这事,顿时真恨不得把惜春的嘴给撕了,这是她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惜春捂着嘴绕着桌子跑,等迎春跑累了才慢慢凑过去。 “我也是担心二姐姐嘛,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嫁人更当慎重,若是不小心嫁错了人,那便是毁了一辈子,我和贾一叔他们熟,若是有了人选,我就让贾一叔他们帮着查查,不然等嫁过去才发现被骗了怎么办?” 迎春见惜春不知悔改不说还振振有词,更是气的不行,可见惜春那满眼的担忧,瞬间就气消了。 迎春拉过惜春,“你可是担忧我遇上先皇后那样的事?” 见惜春点头,迎春便叹气,“也不知道你这么一个小小人,哪来这么重的心思。” 迎春这会儿也顾不得羞涩了,细细说给惜春听,“我又不是那等不受宠的,随便指个人便了事,便是打发丫鬟也没这么敷衍的。” “……家里为我选婿,必定是费劲心思细细选的,选的时候自然也会好好查探一番,人品学问,还有家风,都是要查的,毕竟结亲是两个家族的事,便是定了人选,还要让我和对方相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嫁过去后发现没那么好,只要手里有人有钱,自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迎春又凑到惜春耳旁,“……这世间比的上皇家又有几家?咱们贾家说起来也不差,若是实在不好,有父亲哥哥撑着,舍点钱财,想办法和离也不是不成。” 惜春怎么也没想到能够听到迎春说出这番话。 看着迎春脸上的坚定从容,惜春终于发现迎春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可靠的人,她有能力和底气来保证自己过的很好,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连话都不敢说的愣木头,而是不惧风雨吹打的坚石。 见惜春一脸恍然,迎春才恨恨的拍了下她的手,“这下可放心了?” 惜春笑嘻嘻的往迎春身上凑,“放心了,放心了,好姐姐,咱们再去和赦大伯说一声吧,便是定了人家,也把姐姐多留几年,我舍不得姐姐呢。” 这一句又把迎春的气给引起来了,当即叫司棋进来,“去东府说一声,今日四妹妹就歇在我这儿了,明日再回去。” 惜春还摸不着头脑,就见迎春又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来,“反正我看你也闲着没事做,干脆把女四书默一遍吧。”说完还补了句,“我就在这守着你写。” 惜春:!!! 惜春瞬间哀嚎出声,想要逃避,可惜一番斗智斗勇后还是被迎春镇压,乖乖走到书案前默写了起来。 书房,贾赦冷冷的看着邬海,眼里几乎都要冒出了火。 邬海被贾赦这么盯着只觉得不自在极了,吞了口唾沫,干巴巴道:“时辰也不早了,晚辈也不打扰府上……” 贾赦冷哼一声,“哪里打扰,今日邬小将军来,怎好慢待了,总得用了饭才行。” 邬海瞬间坐不住了,“不不不,不用麻烦了,我回去吃就行……” 说着邬海就起身准备往外走。 贾赦也没拦,就看着邬海往外走。 邬海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犹豫的对贾赦道:“那什么,贾伯父,我没说假话,那个孙绍祖,真的不是好人,你让人好好查查……” 话还没说完,贾赦一个茶盅就砸了过来。 邬海连忙避过,几步就跳出了门,“晚辈先告辞了!”说完就火急火燎的出了贾府。 贾赦气的直抖,今日邬海来本来他还挺高兴的,毕竟邬海也是他比较看好的一个小辈,哪知道对方今日来了,一坐下就是一句,“贾伯父,那个孙绍祖不是什么好人,你派人好好查查,别被人骗了。” 贾赦当时就傻了。 孙绍祖是他为迎春千挑万选出来的夫婿,虽然没明说,但等让迎春相看后若是没问题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事关迎春,贾赦自然万般小心,孙家那边也只是隐隐约约透了个风,偏偏现在邬海来了这么一句。 贾赦的第一反应就是邬海对迎春有企图!所以才诋毁孙绍祖,可等邬海离开后贾赦也不由的犹豫起来。 万一……孙绍祖真的有问题他没查出来呢? 贾赦最后还是让人去贾敬处借了几个亲卫。 邬海一头汗的跑去了南安王府,晋晗正在武场练武,看见他这样直接幸灾乐祸了起来,“你这是打哪来?” “舒服!”邬海饮尽茶壶中的水才出了口长气,“我从哪来?我从贾府来!” 晋晗疑惑道:“你去贾府做什么?之前不是去道过谢了吗?” “不是!”邬海挥挥手,“今日去是为了姓孙的那事。” “孙绍祖?” 邬海点头,“是啊。” 晋晗无奈道:“不是说好了等查清楚了再去说的吗?孙绍祖有问题本就是我们的猜测,空口白凭的,谁又相信?万一那孙绍祖没问题怎么办?岂不白白坏了贾家小姐的好姻缘?” “可等咱们查清楚了就晚了。”邬海振振有词,“咱们两个都是在战场上拼过的,对于人的恶意再清楚不过,我们两个人都觉得那姓孙的不是好货那他肯定不是好货。” “而且上次咱们不是已经听见了吗?现在就等两家相看后把亲事定下来,那孙绍祖看起来也人模人样的,说不定贾家小姐就这么被骗了,等到那时候,可就晚了。” 想到上次见到的那位贾家小姐,这么好一个人,偏偏眼见着就要跳进火坑,邬海觉得自己怎么也该顺手帮一把。 说着邬海挠了挠脑袋,“你说说,我这也算是做好事吧?我好心去提醒,怎么他们就不领情呢?” 晋晗放下剑走过来,“你怎么提醒的?” 邬海眨巴眨巴眼,“就那么说啊,不然呢?” “……你是说你直接上门说孙绍祖不是贾小姐的良人?” 邬海鄙夷的看着晋晗,“我有那么傻?” “我怎么可能明说,我只是告诉贾伯父,那个孙绍祖不是什么好人,让他注意些些,别被骗了。”邬海道:“一句贾家小姐都没提,就怕坏了贾家小姐的名誉。” 晋晗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还不算明说?还怕坏了贾家小姐的声誉,真是…… 等等…… 晋晗看着邬海,“你别告诉我,今日你去时也直接叫的贾伯父。” 邬海奇怪道:“是啊,怎么了?上次咱们去道谢时贾老爷不是直接让我叫他贾伯父吗?” 晋晗:……果然这家伙的那点脑子全用在了军事上了吧! 邬海:“……你那是什么眼神?” 晋晗微笑道:“看傻子的眼神。” 邬海:“……来战!” ☆、第七十八章 冬日里天总是亮的晚些,刘姥姥一大早就起床做了早饭,又把之前收拾好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小心翼翼的装进了篮子里,还拿了一块干净的布盖上,怕落了灰。 做好早饭,刘姥姥又把小孙子叫了起来。 小孙子还迷迷瞪瞪的,一块冰帕子敷上脸,瞬间打了个哆嗦,人也跟着清醒了过来。 “醒了?”刘姥姥又拿了衣服递给小孙子,让他穿上,“小心着些,千万别弄脏了。” 小孙子摸着衣服问,“姥姥,这是要过年了吗?”他记得,过年就有新衣服穿的。 刘姥姥笑,“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咱们这是要去走亲戚。” 小孙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懂了没。 刘氏听见动静过来,“娘,不是说好了不去吗?” 刘姥姥看都不看她,“你们年轻人脸皮薄,不愿去也正常,可我这半截脖子埋土里的怕什么?顶多就是让人笑话一顿,要是成了,那就是咱们一家天大的造化。” 刘氏还想再劝,刘姥姥直接拉起小孙子往外走,“都是当娘的,你就忍心看着青儿板儿这辈子和我们似的一辈子在土里刨食,一旦老天爷看咱们不顺眼就卖儿卖女的活?我这一辈子,就养活了你一个,你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怎么没得你还记得吗?” 刘姥姥叹了口气,“我记得,这辈子都忘不掉。” 刘氏也记得,有的饿死,有的病死,若是当时家里有多一口的粮食,有多余的几文钱,他们都有可能不会死。 “板儿若是进了贾家的族学,不说考秀才,便是识了几个字,那也能找个钱多的活,走出去别人也能高看几分,以后他和青儿的婚事也好说,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怎么就能为了那点面子不干呢?” 刘姥姥绕过刘氏往外走,“今日我们回来的晚,不用等我们了,早饭在锅里,早点吃,别冷了,狗儿是干力气活的,让他多吃点,别省着。” 刘氏望着刘姥姥板儿远去,直到没了身影才转身进屋,一进屋,就发现丈夫王狗儿已经醒了。 王狗儿坐在炕上,看见她进来也没多说什么,自己穿好衣服去厨房挑满了水,又把柴火劈好,青儿跑过来叫他吃饭。 王狗儿几口喝完碗里的粥,刘氏又递过来一个鸡蛋。 这两年收成还算好,家里又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慢慢的也有了点积蓄,隔三差五的,也能吃上鸡蛋了。 青儿吃完自己的鸡蛋,见王狗儿的鸡蛋没有动便眼巴巴的看着,刘氏见了便要说她,却被王狗儿拦下,“算了,小孩子。” 王狗儿把手中的鸡蛋给青儿,“青儿乖,拿去吃吧。” 见青儿喜笑颜开的接过鸡蛋吃了起来,王狗儿也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青儿吃了爹的鸡蛋,中午就要给爹送饭知不知道?” 青儿连忙点头,王狗儿这才起身去拿了农具,跟刘氏招呼一声,“我下田去了。” 王狗儿一路走,一路在脑海里思量刘姥姥的那些话。 识字啊…… 刘姥姥描绘的画面太美好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却忽视了要办成这件事有多难,他家和贾家的关系不知道扯了多远,便是贾家想要发善心也没这么发的,自家家族的孩子都还有那么多没进族学,反倒让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进去? 王狗儿苦笑了下,开始干起了农活。 刘姥姥牵着板儿往京城走,一路上若是有好心赶牛车的就坐牛车,没有就自己慢慢走。 从天蒙蒙亮出发,到了京城门口已经起太阳高升,等一路打听着问到了荣国府,午饭时辰都已经过了。 刘姥姥拉着板儿到了荣国府的门房前,还未开口就被挥开,“去去去,这里是你们能来的地吗?赶快离开,找人自己去角门。” 刘姥姥觍着脸笑,“这位小哥,劳烦问一句,那个角门在哪?找贾家二太太陪房,周瑞一家的也在那吗?” 听见刘姥姥说出王氏陪房周瑞一家,那门房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大娘,您往前走,转过那个弯,第一个门,找人的话随便让里面哪个小丫鬟带句话就是,都是认得周妈妈的。” 刘姥姥点头,又谢了一番,这才拉着板儿离开前往角门。 到了角门,刘姥姥把篮子放下,把自己和板儿的衣服使劲扯了扯,又叮嘱了板儿几句,见板儿点了头才往角门里看去。 角门里人来人往,刘姥姥看了一会儿,伸手拦下一位笑着的丫鬟,“好姑娘,劳烦您带句话,就说王家的亲戚刘姥姥来了,想见见周妈妈。” 说着,刘姥姥就掏出一块帕子来塞进丫鬟手里,“劳烦了。” 丫鬟看了手中的帕子两眼,目光又在刘姥姥板儿身上转了几转,最后才点点头,“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先进去给周妈妈说一声。” 刘姥姥又是一阵感谢。 丫鬟进了门,直去了周瑞家的院子,“周妈妈可在?” 周妈妈听见声音,掀开帘子出来看,“谁在叫我?” 丫鬟笑着行礼,“周妈妈,角门上有个叫刘姥姥的老人家带着个小男孩,说是王家的亲戚,想要见见您,托我来传句话。” 周妈妈点点头,“我知道了,倒是多谢你了。”又抓了一把花生瓜子给丫鬟,“没什么好东西,拿去当个零嘴。” 丫鬟笑着接了,“既然话传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送走了丫鬟,周妈妈才进了屋,整理了下衣裳,又出了门。 周妈妈也没去角门,而是去了王氏处。 “什么王家的亲戚,不过是来打秋风的破落户罢了,不见!” 王氏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算着账,如今元春在宫中过的艰难,她也只有在钱财方面帮上一二,少不得要处处节约,哪里有多的钱财去发善心? 周妈妈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总是要来问一声的,免得将来王氏埋怨她。 听王氏这么说了,周妈妈便点头,“那我这就去把她打发了去。” 王氏嗯了一声,可等周妈妈要离开时又开口把她喊住了,“再怎么说也是王家的亲戚,不见也不好,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那等忘了本分的人呢。” 周妈妈疑惑的看着王氏,只见王氏嘴角勾出一个笑,“可惜我实在是腾不出空来,你去琏儿媳妇那说一声,她也是王家人,见见王家的亲戚也是应当的。” 周妈妈愣了一下,接着行礼应是,退了下去。 刘姥姥看着那丫鬟进了角门,便不住的往里望,可惜始终没人来。 板儿摸摸自己的肚子,“姥姥,我饿。” 刘姥姥摸摸他的头,“乖,再忍忍。” 又过了好一会儿,板儿又喊饿,刘姥姥也站的脚酸,看了看角门里,从怀里掏出一个饼子,撕下一小块来塞进板儿的嘴里,“快吃!” 板儿几口就把饼子咽进了肚子,又眼巴巴的看着刘姥姥。 这下刘姥姥也板起脸了,板儿一瞧,不敢再喊饿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穿着湖绿色绸子,打扮富贵的中年女子走了过来,左右看了看,便走到她们面前,“想必这就是刘姥姥了吧?” 刘姥姥看着对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是,不知道您是……” 刘姥姥心里还在想,这衣服这首饰,便是庄子上员外的媳妇也没穿戴这么好,该不会这就是王家嫁过来的二太太吧? 哪知道对方直接道:“我是二太太的陪房周妈妈。” 刘姥姥直接瞪大了双眼。 周妈妈脸上带笑,眼中却闪过几丝鄙夷,“实在对不住,之前丫鬟来时我正忙着,一时间抽不出空,等到忙完了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就怕姥姥等久了离开了,姥姥莫要怪罪。” 刘姥姥连忙摆手,“不怪罪,不怪罪,本就是我们不知礼数,不打招呼就来了……” 周妈妈笑,“姥姥也等久了,咱们先进去说吧。” 刘姥姥连连说好,牵起板儿,跟着周妈妈进了角门。 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自己在梦中,进了周瑞家的院子,更是盯着那些摆设挪不开眼。 刘姥姥牵着板儿拘谨的坐下,原本还觉得挺干净的衣裳也处处不干净,坐也不敢坐实了,就怕弄脏了这神仙府邸。 刘姥姥小心的问道:“周妈妈,这就是二太太住的地方吧?可真好啊。” 周妈妈正在倒茶,听见这一句差点没笑出声来,“姥姥这是在拿我打趣呢,这是我家的院子,二太太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没的污了太太的眼。” 刘姥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就这样的屋子二太太都还看不上眼,那她住的房子得成什么样啊。 起码刘姥姥是想象不出来的。 周妈妈倒了茶,递给刘姥姥,“敢问一声姥姥,不知道姥姥是王家哪一房的人?也怪我眼拙,没认出来。” 刘姥姥接过茶也不敢喝,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我家和王家隔的有点远,周妈妈不认得我也是正常。” “我姓刘,女婿姓王,女婿家里曾经和王家连过姻。”说着,刘姥姥就把自家和王家的关系细细说了遍。 周妈妈听完就无语了,这关系远的,还真好意思扯着说是王家的亲戚! 周妈妈有心赶刘姥姥出去,可人都在这坐着了,也不好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了,便问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说我怎么不记得呢,只是不知道刘姥姥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 刘姥姥闻言直接涨红了脸。 “说来也是痴心妄想。”刘姥姥搓着手,咧出一口微黄的牙,“之前听说贾家族学中了好几位举人,秀才公更是数不胜数,哎哟哟,我就想着,这怕是天上的文曲星落在了贾家吧?” 听见刘姥姥的恭维,周妈妈也笑了起来,的确,贾家的族学如今可是京中独一份的,便是谁提起都要赞一句的。 刘姥姥继续道:“然后吧,我就想着家里的小孙子也大了,就想着……试试自家孙子有没有那个运道,看看……能不能……进入贾家族学识字……” 周妈妈听见这话,直接被茶水呛住了,咳的满脸通红。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刘姥姥说了什么?! 还想送她家孙子进贾家族学,她怎么不上天?! ☆、第七十九章 见周妈妈呛住了,刘姥姥连忙上去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怎么好好的呛着了?” 周妈妈理顺了气,“你刚刚说什么?” 刘姥姥讪讪笑着,“就是我家小孙子进贾家族学的事。” 周妈妈没好气道:“姥姥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吧。” 刘姥姥收回手,“周妈妈这话严重了,我哪里敢拿周妈妈寻开心……” 周妈妈挥手打断刘姥姥的话,“姥姥这还不算拿我寻开心?贾家族学是什么地方?那是出贵人们的地儿,咱们贾家自家好多人还求爷爷告奶奶的想把自家孩子塞进去都不成,姥姥可好,一来便张口想让自己孙子进去。” 周妈妈转头看了眼板儿,只见对方正盯着桌子上的糕点咽唾沫,不由得讥笑起来,“不是我说姥姥,姥姥自己也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那个福分进族学?” 刘姥姥一听这话脸就变了色,可想着板儿,最后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周妈妈,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话是痴心妄想,可是咱们都是当娘的人,自然都是一心为孩子打算的,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我眼前,孩子没那个运道是一回事,可我不去替孩子挣一挣又是一回事,毕竟这可关系到孩子的一辈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妈妈想说你不用想了,你孙子不可能进族学,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王氏说的话。 周妈妈脸色也和缓了下来,“唉,姥姥这话说的也在理,都是当娘的,哪里不能为了家里孩子打算呢?” “只是这事姥姥也知道有多难办”,见刘姥姥点头,周妈妈笑容也越发和缓起来,“如今二太太忙着年节的事,实在脱不开手,我送姥姥去大房琏二奶奶那儿,说不定琏二奶奶一开口,这事就成了。” 刘姥姥疑惑问道:“不知这琏二奶奶是哪位?劳烦周妈妈替我讲讲,免得冲撞了。” 周妈妈笑道:“姥姥莫怕,琏二奶奶是二奶奶的内侄女,也是王家人。” 刘姥姥闻言,这才高兴了起来,连声道谢。 周妈妈唤来丫鬟,“我这也是一大堆的事,姥姥跟着她去就是。” 刘姥姥连忙起身,拿过自己的篮子,“今日劳烦周妈妈了,也没什么好东西……” 周妈妈伸手按住刘姥姥掀开篮子的手,“姥姥何必这么客气,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哪里好要姥姥的东西,姥姥还是赶紧去吧。” 见此,刘姥姥更是对周妈妈感激,又道谢了一番才带着板儿离去。 丫鬟带着刘姥姥和板儿走,刘姥姥走着走着,就发现她们出府了,不由问道:“姑娘,咱们这怎么出府了?” 丫鬟转头笑道:“姥姥别怕,府里大房和二房住的远,咱们从这里绕过去要快一些。” 刘姥姥这才放了心,跟着丫鬟走,心里却不由得咋舌,想着贾家的房子得有多大。 又走了一会儿,丫鬟便带着刘姥姥两人到了一扇门前,丫鬟让刘姥姥带着板儿在这等着,自己上前和守门的婆子说了起来。 刘姥姥拉着板儿看着门口,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见她们回头看自己便回个笑。 又过了一刻钟,门里出来个穿鹅黄色的年轻女子,跟着丫鬟来到了刘姥姥面前。 丫鬟对着刘姥姥笑道:“姥姥,这是琏二奶奶身前的平儿姐姐,你随她进去就是。” 平儿看了眼刘姥姥和板儿,也笑着行了个礼,“二奶奶听说有亲戚来了高兴的不得了,姥姥快随我进去吧。” 刘姥姥瞬间笑了起来,向丫鬟道过谢后便跟着平儿进去。 平儿一路走一路不着痕迹的问话,很快就把刘姥姥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到了院子,平儿请刘姥姥和板儿稍坐,自己去了王熙凤去。 王熙凤正在对账目,见着平儿一脸气愤不由笑道:“你不是去接王家亲戚了吗?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平儿没好气的坐下,“奶奶,咱们被那边骗了,那哪是什么王家亲戚,早就扯了八辈子远了,人家也不是来打秋风的,是来求咱们让她小孙子入贾家族学的。” 王熙凤顿住,“你和我详细说说。” 平儿便将一路上自己问到的细细说了起来。 听完后王熙凤也怒了,之前那边传话说来了个王家亲戚,二太太脱不开身,就让她见见,王熙凤原本以为是个打秋风的远亲,想着好歹都姓王,二太太不愿见她见也一样,不过就是舍些钱财,也用不了多少,结果哪知道那边是把她当傻子耍了。 王熙凤沉着脸,起身准备前去打发了刘姥姥。 看见王熙凤来刘姥姥便堆起了满脸笑,“这位想必就是琏二奶奶了吧?哎呀,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 王熙凤笑道:“姥姥客气,快坐!快坐!” 王熙凤又看向板儿,“这就是姥姥的小孙子了吧,看着身子可真好。” 刘姥姥拍了拍板儿,“乡下人,也就身子壮实些。” 王熙凤点点头,“姥姥,我也不和您绕圈子,贾家族学的事,我也帮不上忙,这里是点银子,您拿着用,也算是一点心意。” 刘姥姥连忙推辞,“这哪里使得?今日本就是我们不懂礼数的上门来……” 见刘姥姥坚持不收银子,王熙凤倒是对她的感观好了些,二人正推辞着,板儿突然跑了出去。 院子里,巧姐儿一跳一跳的拉着惜春,“小姑姑,快来,我们踢毽子玩。” 惜春是天一冷就不想动,可对着巧姐儿也不好推脱,于是接过毽子和巧姐儿对踢了起来,结果没踢几下毽子就被她踢到了树上。 巧姐儿顿时鼓起了腮帮子,控诉的看着惜春,惜春也有些讪讪的,她真不是故意的,天冷,猛地踢毽子她还真掌握不好力道。 惜春打着哈哈,“没事,她们马上就把毽子弄下来了。” 可丫鬟们拿着棍子戳了戳,那毽子始终好好的被卡在那,就是不掉下来。 正在丫鬟们准备去拿梯子时一个小男孩窜了出来,几下就爬上了树,拿到了毽子,又飞快下来,将毽子递向她们,“毽子。” 板儿从她们出来时就注意到了,可爱的容貌,精美的服饰,这应该就是故事里的那些仙女吧? 板儿原本在屋子里看着仙女们玩耍,可没过一会儿就发现仙女们的毽子卡在树上取不下来了,板儿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巧姐儿在看见板儿时就躲到了惜春的身后,只伸出个头来看,等看见板儿几下上了树拿到了毽子,顿时小声的惊呼了起来。 立春接过毽子,一脸防备的盯着他,“你是谁?怎么在这?” 板儿听见立春问,便小声道:“我叫王板儿,我跟着我姥姥来的,我不是坏人。” 刘姥姥这时也跑了出来,一把扯过板儿,“你这孩子,乱跑什么?!撞了人怎么办?!” 板儿扁扁嘴,“姥姥,我没有,我帮她们拿毽子。” 王熙凤也走了出来,吩咐道:“送小姐回房,天冷,在屋子里动动就行了。” 巧姐儿也乖乖点头,跟着惜春和丫鬟走,走过板儿身旁时就听见对方肚子叫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板儿身上。 板儿察觉到目光,脸涨的通红,头也低着。 巧姐儿奇怪的看向他,“小哥哥,你饿了吗?” 见板儿不回答,巧姐儿又转头向王熙凤道:“母亲,小哥哥帮我拿毽子,我可以请他吃我的豌豆黄吗?” 王熙凤对着她笑,“不行。” 别以为她不知道,巧姐儿把自己不喜欢吃的豌豆黄给出去了马上就会闹着吃其他的点心。 巧姐儿闻言便叹了口气,回屋去了。 王熙凤又把刘姥姥和板儿带了进去,招呼平儿送些饭食来,“也是我的疏忽,小孩子饿得快,本就该时时准备些吃的,姥姥也一块用些吧。” 刘姥姥有心想推辞,可看着板儿渴望的目光,又看着那端进来的一盘盘菜,便是家里过年吃的也没这么好,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这一头,惜春这才想起那两人是谁,立春也把事情前因后果打探清楚了。 惜春不由得赞叹,刘姥姥果然名不虚传,这份胆量和见识,可不是普通老太太能有的。 刘姥姥用完了饭,又把自己带来的篮子留下了,“今日来看奶奶,也不好空手来,都是些山货,也不值什么钱,二奶奶别嫌弃。” 王熙凤让人收下,笑着对刘姥姥道:“姥姥好运气。” 刘姥姥诧异的看着她,只见王熙凤道:“姥姥,咱们贾家的县君怜您爱护儿孙之心,破例让您的小孙子入族学。” 刘姥姥呀了一声,“可是……贾家那位被皇上亲封的县君?” 王熙凤点头,“正是。” 刘姥姥顿时高兴了起来,不住的转身,“这可真是……真是……” 见刘姥姥高兴的不行,王熙凤又提醒道:“不过姥姥,咱们县君也说了,先让板儿跟着学半年,若是学不好……” 刘姥姥一拍大腿,“一定学好!他若是学不好,我收拾他!” 刘姥姥兴高采烈的带着板儿回去了,便是走夜路也不怕了,一路上不停的对板儿说教,让他好好学,板儿嗯嗯的应声,脑子里却还想着今日的场景。 小仙女的声音真好听,她还叫自己小哥哥呢。 二人还未走到村口就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迎了上来,刘姥姥刚攥紧了板儿的手就听见对方叫娘,这才认出是王狗儿。 王狗儿背起板儿,“我看天都黑了你们还没回来,就来迎迎。” 刘姥姥也顾不得回去再说,当即就把今日的事情说了遍。 听到板儿能进入贾家族学王狗儿也被吓了一跳,“真的?!” 刘姥姥笑的见牙不见眼,“真的,只不过县君也说了,若是半年后学不好,就不用去了。” 王狗儿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娘,我去城里找活干吧,把板儿也带上,不然这天天来往,也费时辰,不过这样一来,家里您就得多费心了。” 刘姥姥当然答应,王狗儿颠了颠背上的板儿,“板儿,你可听见了?” 板儿认真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板儿认真的在心里想到,他还要去问那个小仙女的名字呢。 ☆、第八十章 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当你对一个人映像好时,对方做什么都是好的,当你对一个人映像坏时,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景昌帝便是如此。 先皇后下葬后也有人迫不及待的上折子请求册封新皇后,结果却被景昌帝大骂了一顿,又把后宫申饬了一番。 景昌帝现在是真觉得先皇后哪哪都好,与之相对,对元皇后的感观越来越差。 先还想着不管怎么说人都已经死了,现在追究这些也没意思,后来却是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居然被那样一个女人耍了,便偷偷命人把元皇后的棺椁挖出来,把那个女人的尸骨扔进乱葬岗,之前还千方百计的查到那个女人的亲戚,本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也不供着了,该过什么日子就过什么日子去吧。 可这些并没有让景昌帝好受,愤怒一日日在他心里聚集,直到大年三十这晚。 大年三十家宴,景昌帝却早早离了席,打发走宫人,自己一个人慢慢去了先皇后宫中。 先皇后的住所现在依旧有人在打扫,可没了人,整座宫殿也渐渐陷入死寂,景昌帝走在宫中,看着那熟悉的物件摆设,不由得红了眼眶。 景昌帝最后伫立在皇后寝殿前,站了许久也未进去。 他没脸去见她。 一旁的来福轻声提醒他该回去了,景昌帝这才醒过神来,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可才走出两步,就听见寝殿内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之声。 景昌帝转身看向紧闭的门窗,下意识走向前去。 是她回来了吗? 景昌帝大力推开门,快步朝里边走去。 来福也连忙跟上,却不忘打手势让跟在后面的侍卫跟上。 景昌帝快步走到寝殿中央,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宫服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哭泣,面前还摆着几盘糕点,女子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身看来,见来人是景昌帝瞬间慌了神,起身想逃。 来福一挥手,就有侍卫上前将女子捉住押至景昌帝面前。 景昌帝眯着眼看她,“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泣?” 女子害怕的直抖,听见景昌帝问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奴婢……是浣衣局的,曾经受过先皇后恩惠,今日难得有些空闲,便偷偷带了些糕点前来祭奠先皇后……” 景昌帝看了眼地上那几盘糕点,果然是宫中最常见最廉价的糕点。 景昌帝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女子轻轻抬起头,只见对方大概十八九岁,容貌端庄秀丽,只是脸颊上带着些僵硬的红色,想必是被冻的,微微泛红的眼框中泪水欲滴,当真是楚楚可怜,令人怜爱。 景昌帝却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恭敬答道:“奴婢姓贾,名元春。” 景昌帝愣了一下,接着心中涌起无限的怒火。 贾元春他是知道的,当初荣国府的嫡女小选进宫,可是整个京城的笑话,贾元春进宫后也想方设法的往他面前凑,让他烦不胜烦,最后贾元春被先皇后拘束在自己宫中管了起来,景昌帝知道后也是松了口气。 后来先皇后去世,狱里的那些宫人也被放了出去,但那些宫人被放出来后又被打发到哪里景昌帝就没再管过了,毕竟先皇后的亲信,早就随先皇后而去了。 景昌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贾元春,心里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她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借着先皇后的尸骨往上爬! 贾元春跪在地上,心里惴惴不安,她也知道自己这一步走的险,可若是成了,那便是无限荣光! 想到这里,贾元春又平静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皇帝对她的处置。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今天布置了多久。 她从小就以妃子皇后的要求教养着,后来小选进宫心里也是抱着大期望的,哪知道进宫后皇帝还没见上几次就被先皇后拘束住了。 名头还好听,说是赞扬她的礼仪,特封为女官贴身伺候。 刚开始贾元春还以为这是皇后在拉拢她,后来才明白那是在嘲讽她! 什么赞扬礼仪,分明就是在笑她堂堂国公府小姐,却偏偏干那等令人不耻之事! 贾元春在听到下面的宫人嘲讽讥笑时更是恨不得直接冲出去让她们闭嘴。 可是她不能。 她只能将这些藏在肚子里,面带微笑的继续讨好先皇后。 可先皇后也不理会她,说是贴身伺候,实际上她连先皇后的边都没摸到。 先皇后病重时她也是在心里暗自开心的,抄经书熬红了眼时更是在心里暗咒先皇后去死。 然后先皇后真的死了。 听见先皇后遗体被毁时贾元春更是直接躲在自己屋中痛痛快快的笑了一场,可她还没笑完,就被下了狱。 这时候贾元春又开始庆幸自己被排挤了,看着那些先皇后的亲信一个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听见一点动静就怕的不行,就怕自己也被拖了出去受刑。 她也被问过几次,正当准备给她上刑时皇帝下令放她们出去。 她抱着抱琴嚎啕大哭,命令下来时那拶子已经套在了她的手指上,只要迟了一刻,她的手就废了。 她们又被打发去了浣衣局,每日从天亮洗到夜深,吃饭的时候若不是抱琴替她抢了些吃的她都吃不饱。 天天和冷水打交道,没多久她就病了。 什么叫做人命如草芥,贾元春这次是真的知道了。 为了那一碗药,抱琴去了管她们的大太监的屋子里。 靠着那一碗药,贾元春硬生生撑了过来,她还听见那些宫女在笑,“都说贱种命硬,如今看来都是真的。” 贾元春想办法联络上家里,一大笔一大笔的银子砸下去,最后才让自己和抱琴好过了些。 王氏在家知道了她的现状后想让她出宫,她拒绝了。 她不甘心! 贾元春又从家里拿了大笔的银子,处处打点,最后终于得知到了一些皇帝的消息。 皇帝未立新后,而且先皇后的宫殿被封,却依旧有人打扫。 贾元春立刻意识到有蹊跷,皇帝现在的表现可和之前先皇后在时完全不一样。 经过一段时间打探,贾元春发现皇帝现在对先皇后是极为思念的。 贾元春不想弄明白皇帝转换态度的原因,她只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想办法买通打扫的宫人,贾元春每晚都来先皇后宫中祭奠,若是以后查起来,也不会显得她和皇帝的相逢刻意。 景昌帝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既然你这么怀念先皇后,那就去替她守墓吧。” 贾元春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向景昌帝,却被对方那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吓住了。 怎么会这样?这不应该啊…… 侍卫架住她离开,贾元春这才反应了过来,刚张开口就被牢牢捂住。 景昌帝站在原地,最后一脚踢翻了那几盘糕点。 一旁跟随的人纷纷低着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景昌帝转身往回走,“去查。” 一个时辰后,贾元春是怎么摸到先皇后宫中,又几个月又做了些什么纷纷查清楚了。 景昌帝看着上面的内容目光越发冷淡,“好一个贾家。” 冯涛在一旁候着,明白景昌帝这是要收拾贾家了,想了想道:“圣上,这会儿都宫禁了,不如等明日吧。” 景昌帝看了眼他,“说吧。” 冯涛笑了笑,“奴才这不是瞧着这都大年三十了么?咱们还是先好好过完这个年,先皇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有始有终。” 景昌帝沉默了一瞬,“那就等初七过了再说吧。” 一旁的牛油蜡烛爆了灯花,发出啪的一声。 冯涛笑道:“这可是好兆头。” 见此,景昌帝心情也好了些,“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冯涛不动,“您这是折煞奴才呢,您还未歇着,奴才便是下去休息,也睡不着啊。” 冯涛可以算是看着景昌帝长大的,这一句话让景昌帝的心情彻底转好了。 冯涛服侍着景昌帝睡下,又点了安神香,接着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来福早就在外面候着了,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搀扶,“师傅。” 冯涛嗯了声,等回了屋,看着来福服侍他换了衣裳,端来热水给他洗脸泡脚,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今晚你做的对。” 来福笑,“我还怕师傅恼我这点事都办不好,深夜里还来麻烦您呢。” 冯涛笑着打了他一下,“你才当班了多久?一步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原我还怕你急躁了,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来福给冯涛擦脚,“那是师傅教的好。” 来福把被子抖开,又把之前塞进去的汤婆子拿了出来。 冯涛坐在床上,拿被子搭着腿,“对了,我记得你之前提过,荣国府大房二房分了家?” 来福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就春荒前贾家送赎罪银后。现在荣国府一分为二,贾太夫人跟着贾二老爷住,之前也是上过折子的。” 说完来福又补了句,“贾二老爷名政,如今在工部当差,那贾元春就是贾二老爷的嫡长女。” 冯涛点点头,让来福下去了。 夜里,冯涛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思量着今晚的事。 他们这种人,要想让主子看重,忠心是一回事,有能力帮到主子又是一回事。 冯涛翻了个身,想到贾家春荒前送银子的事,最后啧了声。 看来还得想办法劝劝皇上,真要收拾荣国府,收拾二房就够了。 ☆、第八十一章 大年初一,景昌帝陪着太后前去上香,听着佛音袅袅,心也跟着平静了几分。 太后拜完了佛,又去厢房念经,景昌帝见了,便去了了尘大师处。 了尘大师出来向他行礼,景昌帝朝他点头,“大师不必拘礼。” 了尘大师引景昌帝进去,二人坐在菩提树下喝茶下棋。 一局结束,最后是了尘大师赢了。 景昌帝赞叹道:“大师的棋艺越发精进了。” 了尘大师合掌笑道:“是陛下的心未静。” 景昌帝正在把玩棋子的手一顿,“大师,朕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问大师。” 了尘大师道:“阿弥陀佛,陛下所言之事,这世间无人能够做到。” 景昌帝道:“大师说笑了,朕还未曾说这件事是什么大师就敢断言这世间无人能做到?” 了尘大师笑而不语。 他又不傻,前些日子宫中的事和寺里多出来的那些供奉,今日特地来找他,无非就是先皇后香魂一事。 景昌帝将棋子抛回棋盒,“当初元皇后转世花了数十年,先皇后故去不久,想必没那么快转世吧?” 景昌帝看着了尘大师,“朕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送送她。” 了尘大师苦笑,“陛下,故去之人,有的当日便转世,有的便是流连百年也不曾离开,无非心有牵挂罢了。” 换句话说,现在先皇后转没转世您心里没点数?就算没转世也不愿见你好吧? 景昌帝眸色转深,“果真如此?” 了尘大师道:“不敢欺瞒陛下。” 景昌帝看着了尘大师许久,最后一挥袖,离开了。 了尘大师在送走景昌帝后便吩咐下去说自己要修闭口禅。 小沙弥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修闭口禅了。 了尘大师朝着佛像行了个礼,“说了这么多年的话,也惹了不少事,如今也该闭嘴了。” 景昌帝回了宫,却是越想越难受。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对不起先皇后,他也没勇气去求先皇后原谅他,他只是……想对先皇后道歉。 景昌帝沉思良久,最后下令,“去请贾家县君进宫。” 大年初一,惜春一大早就起床跑去贾敬处拜了年,拿了压岁钱就跑,她现在虚岁十二岁了,打扮也可以往成年人方面靠了,而且也可以发压岁钱了! 惜春先是去了贾蓉的院子,给了压岁钱。 贾蓉和秦可卿捧着荷包苦笑不得,最后也只得道谢。 惜春见他们收了,又细细的嘱咐了他们几句,无非就是以后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写信回家一类的。 贾蓉和秦可卿原本见惜春装大人的模样还有些好笑,可这一句句嘱咐下来,他们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贾蓉的调令早就下来了,只是因着他们两人都病重才推迟了上任的时间,如今他们病好了,等到元宵节后就要出发了。 这一去,当真是天南海北,不知何日再相见了。 贾蓉最后捧着荷包认真的给惜春道谢,倒弄得惜春不自在了几分。 对于贾蓉,她本来没多少好感,可也没多少坏感,只是之前贾蓉坚持外放一事让她冷了心,对着贾蓉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如今眼见着要分别,不知道何日再相见,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算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惜春又跑到西府,给了巧姐儿压岁钱才去迎春处,哪知一掀门帘,探春正坐在里面同迎春说话。 惜春呀了一声,几步上前拉住探春的手,“三姐姐!三姐姐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我瞧着三姐姐有些瘦了呢……” 一通说下来,探春也忍不住了,“问了我这么多,也该停下来让我回答回答吧。”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惜春看着探春,“三姐姐你说。” 探春张开嘴,最后一脸恼恨的闭了口,“你一气问了那么多,我也不知该回答哪个了。” 惜春嘿嘿笑,“我这不是关心三姐姐吗?” 迎春在一旁笑的肚子疼,“看吧,我就说,这丫头来了见了你定是看不见我的。” 惜春连忙道:“怎么会,二姐姐这么大个的矗在这,我又不是睁眼瞎。” 迎春呀了一声,“三妹妹,快替我捉住她!今日我非收拾她不可!” 惜春听了,立刻松开拉着探春的手,探春却反手又把她拉住,“好了,我抓住她了!” 三人笑闹了好一会儿,等到停下来时头发衣裳全乱了,三人一对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半年没见的生疏感瞬间没了。 惜春缠着迎春替自己梳头发,还不忘问探春,“今日见着三姐姐,我可算是放心了。” 探春正对着镜子整理首饰,听见这话便偏着头对她笑,“你们又是送银子又是送人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探春又走到惜春跟前,凑近了看她的脸,“之前我还后悔呢,把你一个小孩子扯进来,还好脸没事。” 惜春挺胸收腹抬头,“我不小了。”说着还把身上的衣服抻了抻,看见没?她现在的衣裳和她们的没多大区别了。 迎春和探春笑,也不打击惜春。 迎春给惜春梳好头发,又给她戴好簪子和头花,“自己坐过去。” 惜春往旁边挪,“昨日祭祖时倒是看见三姐姐了,可惜一直说不上话,□□着呢,今日就见着三姐姐了,真好。” 探春也坐过来,“今日大年初一,管的也没那么紧,我趁着有空,就偷偷溜过来了。” 迎春皱了眉,“二太太还是对你们管的紧?环儿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去学堂。” 探春笑,“没被日日拘着抄写佛经已经够好了,不去学堂反倒对他好,反正现在他学的那些我也会,我教他也是一样的。” 迎春叹道:“可这样总不是办法。” 探春不以为意,“急什么,环儿现在小,等他大些了总会有办法的,而且到时候母亲还不一定有时间管我们呢。” 见迎春惜春疑惑,探春便道:“大姐姐在宫中孤苦伶仃,母亲日日忧心记挂,最近更甚,家里的事不紧要的也没管了,都是交给下面的管事娘子处理。” 惜春回想了一下,贾元春,之前听说好像在皇后宫中做女官,现在皇后没了…… 迎春也想到了,“不知道现在大姐姐在何处当差?” 探春小声道:“听说在浣衣局,前些日子还传消息说病重,也不知道好了没。” 迎春和惜春顿时愣住了。 金尊玉贵的国公府嫡小姐,最后竟成了浣衣局的宫女。 迎春把手中的簪子放下,“若是当初未曾进宫……” 探春叹气,“母亲听说后日日垂泪,想方设法送了一大笔的银子进去,想着找办法把她接出来。” 惜春也叹,也不知道贾元春有没有后悔进宫。 迎春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想要打通宫中可不容易,想必花费的银子不少,这样一来,岂不是要从你们身上克扣?” 探春摇头,“是比以前节俭了许多,但还称不上是克扣。” 惜春这下也疑惑了,“那钱是从哪里来的?” 迎春更是直接问道:“可是老太太……” 二房有多少钱财大房也是心知肚明的,老太太手里倒是有不少私房钱。 探春也不瞒她们,“不是老太太,是薛家。” “薛家?!”迎春和惜春惊讶道,“之前不是还出了薛家公子那事吗?他家还肯拿银子?!” 探春道:“那我倒是不知晓了。” 三人相互看了看,最后迎春道:“今日大年初一,不提那些了,咱们好吃好喝的玩才是正事。”说着,就让丫鬟拿了零嘴来,还拿了叶子牌。 惜春看见叶子牌就头痛,“我不玩这个!”说完就往床下蹦。 这叶子牌有点类似于麻将,惜春上辈子被教着打了几年还是不会打,回回都是送钱的份,这辈子更是看见这叶子牌就头疼。 迎春不准她走,“每次让你玩这叶子牌就跟要吃了你似的,今日陪我玩玩怎么了?” 惜春扁嘴,“可是我打不好,总是输,上次你还嫌我是臭牌篓子呢。” 探春拉着她坐下,“没事,三姐姐陪你,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打了,今日我们打个痛快。” 惜春顿时感动的看向探春,“三姐姐……” 几局下来,探春便把惜春抛弃了,“你怎么打的这么差。” 惜春欲哭无泪,“我说过我打的不好。” 迎春在一旁毫不留情的吐槽,“每一次和你打你的技术都能比上一次更差,这份能力也是没谁了,便是新学的打的都比你好。” 惜春:…… 又打了几局,迎春和探春终于忍受不了惜春这个臭牌篓子了,放弃拉她一块打牌。 惜春笑眯眯的看着丫鬟们把叶子牌收下去,“看吧,打牌有什么好玩的。” 迎春没好气的看着她,“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探春抿唇笑,“好了,既然不打牌了,咱们换个耍,赌书下棋还是踢毽子?或是出去赏梅也行。” 惜春头摇的拨浪鼓似的,“这天气,去赏梅也冷呢,还是下棋吧。” 探春也点头,“身子本来就不舒服,再受冷更难受。” 惜春和迎春便转头看她,探春连忙摆手,脸也红了,“我没事,只是这几日到了小日子了。” 探春话说的含糊,惜春还没听明白,迎春却是反应了过来,“你已经来了天癸?听你这口气,怎么,每个月都不好受吗?” 探春红着脸摇头,“没有,只是会有些腰酸罢了,碰了冷的会难受一些,平日里姨娘也看着我呢。” 惜春这才反应了过来,笑着问道:“那三姐姐可喝了乌鸡汤?” 之前迎春月事初来,就是喝的乌鸡汤。 探春摇头,哪里那么精贵,赵姨娘还不许她把自己月事来了的事说出去呢,说是避讳,这些小事她也懒得同赵姨娘争。 探春让人拿棋盘来,“不说这些了,来下棋吧。” 然后惜春就看着面前的两张棋盘懵了,“……怎么摆了两张棋盘?” 迎春和探春手执棋子笑。 迎春道:“若是两人对弈,岂不孤单了另一人?倒不如一人对二人来的有趣。” 探春点头,“妹妹年岁小,妹妹先来……” 别以为她们不知道惜春的打算,想躲懒,没门。 惜春咽了口唾沫,还是拿起了棋子。 正在这时,立春进来道:“县君,老爷让人唤您回去。” 惜春瞬间乐了,扔了棋子就往门外走,“父亲可说了叫我回去什么事?” 立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宣您进宫。” 惜春:…… ☆、第八十二章 惜春一回了自己院子就被胡嬷嬷尚嬷嬷抓了过去,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说进宫注意事项,等到手忙脚乱的准备好了,惜春便被塞进了马车。 贾敬正坐在马车里等她,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手。 惜春走过去坐下,“父亲。” 贾敬嗯了声,问她今日玩的怎么样。 惜春细细说了遍,最后问道:“父亲可知道皇上为何传我进宫?” 贾敬淡淡道:“父亲也不知道。”见惜春怔愣,贾敬话锋一转,“不过玫姐儿也不用怕,无论发生什么,父亲都在这儿。” 看着这样的贾敬,惜春突然镇定了下来,“是,父亲。” 马车一路晃悠悠的往皇宫驶去,最后在宫门前停了下来,早在一旁等候的太监连忙上前,“可是威烈将军府上的贾县君?” 尚嬷嬷上前行礼,“正是,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太监连忙避开,“嬷嬷唤我一声来福就是了。” 尚嬷嬷笑道:“原来是来福公公,今日劳烦公公了。”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不着痕迹的递给来福。 来福也没推辞,直接收下了。 惜春看见这一幕心更加稳了。 来福又对尚嬷嬷道:“还请嬷嬷请县君下来,陛下还等着呢。” 惜春这才下了马车,来福又对她行礼,“还请县君随奴才来。” 惜春点头,跟着来福往里走,尚嬷嬷也连忙跟上。 来福走的有点快,一边走一边对惜春道:“县君莫怕,皇上今日传县君进宫只是有点事想问问,等问完了,县君就能回家了。” 惜春当即回了一个羞涩的笑。 尚嬷嬷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皇上想问什么,但看来福这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惜春却一直在想有什么是需要皇帝问她的,走着走着,惜春开始想到一个可能。 鬼神之说。 惜春脚下一顿,来福也停了下来,“县君,到了。” 惜春深吸口气,紧绷着脸,对着来福点头。 尚嬷嬷上前安慰她,“县君别怕,嬷嬷就在这等您。” 惜春点了点头,跟着来福进入宫殿。 来福又领着惜春走了一段路,最后推开一扇门,“县君,进去吧。” 惜春僵硬的往里走,走到屋子中央时已是脑海空白,她木木的跪下,向景昌帝行礼,“臣女贾玫叩见皇上。” 一时间,惜春的脑海里想了许多,她在想,若是当初没用鬼神之说的借口,现在她会不会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不,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想办法离开荣国府,恐怕现在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吧。 惜春静静的跪在地上,等景昌帝叫起。 景昌帝看着跪在地上小小一团的惜春,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起来吧。” 惜春起身,身子还是因为跪的久了有点僵,轻微晃了晃。 景昌帝见了也没说什么,细细打量了一遍对方,“抬起头来。” 惜春抬头,目光依旧注视着地面。 景昌帝看着惜春,“瞧着倒是有几分面善。” 惜春回道:“大家都说我长的像父亲。” 景昌帝却摇了摇头,“我瞧着却不像,估计是随了你母亲。” 惜春不回答了。 景昌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记得你幼时曾在梦中见过你母亲?” 惜春心一跳,努力使声音听不出变化来,“回禀皇上,臣女不记得了。” 景昌帝皱眉,“果真?我记得你还被你母亲带着去了……” 景昌帝看着紧张的惜春,后面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这是在做什么? 为了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去逼迫一个孩子吗? 景昌帝陡然慌了起来,今日了尘大师的话又浮现在他耳旁。 陛下所言之事,这世间无人能做到。 景昌帝捂住眼,最后声音嘶哑道:“……你下去吧。” 惜春一愣,她也察觉了景昌帝声音的异常,可她这会儿也没法关心其他的,赶紧离开才是正经。 惜春立刻跪下行礼,“臣女告退。” 看着惜春着急离去的背影,景昌帝终于忍不住苦笑出声,“……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见惜春出来,尚嬷嬷连忙上前,“县君?” 惜春慌乱朝她点了几下头就拉着她往外走。 来福又冒了出来,笑眯眯的朝她行礼,说是送她们出宫。 不同进宫时的急切,来福这次走的慢了许多,还有心情给惜春介绍一路的风景。 可惜春现在却没心情听来福讲,只恨不得马上出了宫。 走了一段路,天空开始飘雪花,来福眯着眼看了眼天空,然后带着惜春尚嬷嬷进了一座亭子。 来福朝惜春解释道:“这雪估计着要下大,还请县君等等,等伞来了再走。” 说完来福就喊住路过的一个宫女,让她去拿伞来。 见来福在这陪着她们等着,尚嬷嬷也不由得感激几分,对着来福连连道谢。 惜春站在亭子里,仰头看着从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出了神。 贾敬原本在车中闭目养神,赶车的贾一突然进来道:“主子,南安王府的车过来了。” 贾敬睁开眼,掀开车窗的帘子,只见南安王府的马车慢慢停到不远处,晋晗和晋玥从车中出来,走过来朝他行礼,“晋晗/晋玥见过贾伯父。” 晋玥踮起脚往车窗里看了眼,问贾敬,“伯父,玫妹妹可是已经进去了?” 贾敬的目光顿时就朝晋晗扫了过去。 今日景昌帝突然宣惜春进宫,南安王府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摆明了要么是时时关注宫中,要么是时时关注着贾家。 晋玥望了眼宫门,又朝贾敬道:“伯父放心,我先去九公主处贺年,之后立马去问问贾妹妹的情况。” 贾敬朝晋玥点头,“多谢。” 晋玥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晋玥又和晋晗说了声,便进了宫。 晋玥走后,贾敬对着晋晗也没了温和,“晋世子对妹妹的拳拳爱护之心果真不假。” 晋晗微笑点头,“这就是哥哥应该做的。” 贾敬也笑了,“晋世子这般爱护妹妹,不知道将来晋县君出嫁时晋世子可舍得?” 贾敬也不等晋晗回答,又道:“想必晋世子是舍得的,自己的亲妹妹,晋世子定是对妹夫百般考验,最后才能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晋晗笑不出来了,直接弯腰对贾敬行礼,“过去种种,晋晗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贾伯父责罚。” 贾敬却道:“听闻晋世子这几年在军中也是威名赫赫,若不是未曾入伍,想必少年将军是跑不了的。” 晋晗腰弯的更低,“伯父言重了,晋晗自知自己本事,这些不过是外人谬赞罢了。” 贾敬继续道:“如今晋世子也算上的是年少有为,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晋世子定亲的好消息了吧?” 晋晗起身,直直对上贾敬的目光,“伯父说笑,晋晗此生,只会有贾玫一人。” 贾敬道:“你现在才多大?就敢说一辈子,当真少年狂妄。” 晋晗道:“为何不敢?从那年起,我便认定了贾玫是我妻,现在是,以后依旧是。” 听晋晗提起那年,贾敬也沉了脸,“晋世子莫非是认定了我家小女只能嫁与你不成?” 晋晗连忙道不敢,“只是伯父也明白,当年之事未曾了结,如今我二人年岁越大,事情越发不好解决,这世间多的是人云亦云之辈,到那时玫妹妹受的伤害只会更大。” “若玫妹妹有更好的姻缘,晋晗自当离去,可若是……无论如何,晋晗都在这里。” 贾敬嗤笑,“难道嫁与你便是好姻缘了吗?可别忘了,当年她是为了救你才被卷进这桩祸事。” 晋晗脸色微变,“当年之事是晋晗不对,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已是无用。我承认,我认定玫妹妹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件事,可更多的,是因为我心悦于玫妹妹。” 明明现在才十多岁,可晋晗也不知为何,也爱如同老人一般回忆过往。 他的过往很短,却发生了很多事。 原本和睦的父母决裂,为了母亲和妹妹,他孤身投赴军营,却差点被自己亲生父亲设计杀害。 有时候晋晗也会梦到那时的场景,在无尽的黑暗中最后总会出现一个女孩,捧着一盏莲花灯担忧的看着他,对他说我等你回来。 他和这个女孩似乎天生不合,在他们还未见面时他就抢了女孩的大夫,后来请女孩出去玩,说是赔礼,却害女孩受了伤,后来更是害了女孩一生。 女孩一直在救他。 在那些难以忍受的漫长日子里,女孩慢慢成了他的支柱,妹妹和女孩的信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就在女孩身旁不曾离去,他在陪着女孩长大,京中重逢,明明隔了那么远,他却一眼认出了女孩。 或许女孩永远不会知道,那时候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出现在她面前的。 晋晗站直身,竖起手指对着贾敬认真道:“我不敢保证玫妹妹嫁与我会幸福,但我保证,我会竭尽所能对玫妹妹好,今日晋晗所言,皇天后土作证,绝无半字作假。” 贾敬冷冷的看了晋晗一会儿,最后放下车帘坐了回去。 贾一不知何时也进了车中,倒了杯茶递给贾敬。 贾敬接过喝了一口,这才冷哼出声,“想娶我家玫姐儿,早着呢。” ☆、第八十三章 来福说的没错,这雪没一会儿就下大了,地上也很快积了薄薄一层雪。 尚嬷嬷让惜春往亭子里面站,“县君当心湿了衣裳。” 惜春笑笑,没有动,她在等那个宫女拿伞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行人打着伞走过来,来福眯着眼睛瞧了瞧,“是九公主和南安王府的晋县君。” 听见南安王府的晋县君,惜春也下意识望去,只见走在最前头的两个女孩的确有一个眼熟。 那行人走到亭子前,晋玥朝她笑,“玫妹妹。” 惜春也对她笑,“玥姐姐。” 晋玥身旁的女孩正一脸好奇的看着她,惜春也朝她看去,只见对方一身淡紫色衣裙,头上也插着几朵绒花。 惜春知道这就是九公主了,当即行礼问好,“臣女贾玫见过九公主。” 九公主亲手上前将她扶起来,“往日里总听玥儿念叨你,今日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声音温温柔柔,听着便让人觉得舒服。 惜春也道:“玥姐姐也时常提起您。” 九公主转头看了眼晋玥,“哦?她怎么说我的?” 惜春笑道:“玥姐姐说九公主貌美心善,神仙似的人物一般,要是不总盯着她学习就好了。” 九公主听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惜春又问道:“臣女斗胆问九公主,不知玥姐姐在宫中是如何说我的?” 晋玥呀了一声,“你们怎么这么坏?我还在这呢!” 九公主笑着看她,“正是你在这我们才问的,不然岂不成背后说人了?” 九公主又对惜春道:“玥儿说你聪明,幼时勤奋,人也善良热忱。” 惜春瞬间抓住了重点,“幼时勤奋?” 九公主笑着点头,“她说你幼时还从早学到晚,如今年岁渐长,却是整日想着法子偷懒了。” 惜春嘴角一抽,转头看向晋玥。 晋玥没想到今日来了个大揭底,脸色微红,见惜春看过来便转头看天。 来福这时候也上前向九公主行礼。 九公主问来福,“来福公公,你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来福笑道:“回九公主,奴才奉皇上令,送贾县君出宫,路上见落了雪,就在这亭子里休息片刻,也正好等人送伞来。” 九公主笑道:“这雪越发大了,恐怕再过一会儿路也不好走,我这也带了几把伞,你们拿去用吧。” 来福一愣,最后还是向九公主道谢,“那便多谢九公主了。” 得了伞,惜春也向九公主告辞,晋玥看了看九公主,又看了眼惜春,还没张口就被九公主堵了回去,“行了,你也跟着回吧。” 晋玥便笑着道谢。 九公主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你若是真的谢我,就赶紧回去把前段日子老师布置的课业做了,免得到时候你又找我说杨子诚笑话你。” 晋玥不情不愿的应了。 送走了九公主,四人又打着伞往宫门走。 晋玥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最后才叹道:“九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总爱盯着我学习,和老师一样。” 惜春听她说了这一大堆也大致明白她是为了自己才进宫,心下感动不已,听见晋玥抱怨,便安慰她道:“九公主也是为你好。” 晋玥叹了口气,“不,你不明白。” 晋玥很想告诉惜春,九公主十分爱教导他人学习,自己宫中的宫人都几乎被她教了个遍,与其说九公主是在关心她,不如说是九公主在满足自己的教导欲。 晋玥又看了眼惜春,很想告诉她九公主早就想教导她了,但看着惜春一脸兴奋的样子,晋玥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就让玫妹妹继续无知的幸福着吧,反正九公主深居宫中,平日里她们也难见面。 惜春也没注意到晋玥的纠结,转而问她,“那杨子诚是谁?听起来好像和你有过节,我怎么没听你提过?” 晋玥道:“那杨子诚你也是见过的,就当年一同走百病的那位杨公子,他字子诚,如今是三皇子的伴读。” 惜春回想了一会儿才有了点映像,“你怎么和他杠上了?” 那张嘴,估计晋玥到现在都说不过。 晋玥一下子垂头丧气了起来,“我和他都是伴读,平日里上课都是在一块的,起初起了点矛盾,后来便一直杠上了。” 见惜春皱眉,晋玥以为惜春对杨子诚生气了,又连忙道:“不过他也没那么坏的,平日里和我也就是开开玩笑,也是知道分寸的,他还时常带糕点给我吃,也带我出去玩过。” 怕惜春不相信,晋玥还当即举了几个例。 惜春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着晋玥的目光也微妙了起来。 那姓杨的不会是想拱她家的白菜吧? 惜春又问晋玥,“那你怎么没和我提过。” 晋玥扭捏了起来,“那什么,我不是没赢过嘛……”她也想保持在惜春心中沉稳可靠的姐姐形象好不好? 惜春瞬间无语了,不止她,便是尚嬷嬷和来福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晋玥摆摆手,“不说他了,没意思。” 晋玥又问惜春,“你初五可有空?哥哥初六要回军中,咱们也聚一聚,给哥哥践行。” 惜春吃惊,“晋大哥初六便走?我还以为要等到元宵节后。” 晋玥情绪低落,“可不是,我和母妃都以为哥哥好歹能在家中过完这个年的,可前两日哥哥说户部快把最后一批粮食调齐了,他要尽快把粮食送到军中去。” 当初晋晗和邬海回京就是为了军粮一事,后来邬海先带着一批粮食回去,让晋晗留在京中和下一批粮食一同回去,也算是趁机让晋晗和家人聚聚。 不待惜春说什么,晋玥又道:“算啦,今年哥哥能回来陪我们这么久已经够了。” 惜春笑着拉她的手,“以后定会还有相聚的时候,初五那日我们一块给晋大哥践行。” 晋玥又高兴了起来,“一言为定!” 惜春:“一言为定。” 雪慢慢停了,地上却堆了一层雪,来福走的更加慢了,怕摔。 一行人慢慢走,走到宫门时天已经微黑了。 惜春远远便看见贾敬和晋晗站在宫门外等着她们,来福这时也告辞,惜春和晋玥向来福行礼道谢,尚嬷嬷则又拿了个荷包塞给来福。 惜春直到出了宫门才发现自己背上一片凉意,原来之前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还未曾察觉。 晋玥笑着跑到晋晗面前,晋晗笑着说她,“慢些,地上全是雪,当心摔了。”说完又朝惜春点头,“玫妹妹。” 惜春也笑着回礼,“晋大哥。” 贾敬让惜春上马车,又对晋玥道:“今日多谢晋县君了。” 晋玥笑,“伯父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贾敬也难得露出一个笑来,“玫姐儿有晋县君做朋友,是玫姐儿之幸。” 晋玥笑的更加开心,“能和玫妹妹做朋友也是晋玥的幸事。” 贾敬点头,“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晋县君还是早点回吧。” 晋晗和晋玥便向贾敬道别,上了马车。 走时晋玥还掀开车帘朝惜春挥手,让她别忘了之前答应好的事。 惜春这会儿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也朝晋玥保证一定会去。 晋玥这才心满意足放下车帘坐好,闹着口渴。 晋晗给她倒了杯茶,“有些冷了,别喝多了,等回家再说。” 晋玥点头,喝了水又喊饿,让晋晗给她买点心吃,见晋晗不理她,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念叨,什么哥哥狠心,成天只知道使唤妹妹,现在妹妹都快饿死了也不给妹妹一口吃的。 晋晗听着也头疼,“家里是没给你吃的还是怎的?你这会儿吃了点心,回去还吃不吃饭?” 晋玥嘟嘴,“可中午我饭还没吃就被你拉走了。” 这下晋晗就有些尴尬了,今日他一听到惜春被传进宫就拉着晋玥走了,想让她进宫帮着看看,晋玥到现在也就早上吃了点东西。 晋晗让马车改道,“行,给你买还不行?你要什么?” 晋玥立马来了精神,掰着手指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晋晗的愧疚瞬间没了,“只能挑两样。” 点心很快就买了回来,晋玥吃着点心,眼睛都乐的弯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话,晋晗看她一眼,“把食物咽下去再说话。” 晋玥道:“我说玫妹妹说了,初五也来给你践行。” 晋晗嗯了声,面上不显,嘴角却翘了起来。 晋玥也注意到了,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哥哥,你会一直对玫妹妹好吗?” 她现在年纪也大了,母妃也开始给她说一些事情,加上晋晗那一封封书信,晋玥也猜出了家里的打算。 晋晗对着晋玥笑了下,“会。” “可是……”晋玥小心翼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玫妹妹有喜欢的人呢?而且,那人也喜欢她……” 晋玥现在有时候都会觉得对不起惜春,惜春对她那么好,她却跟着母妃哥哥一起算计惜春,虽然是为了惜春好,可惜春她真的需要这种好吗? “那哥哥会祝福她。”晋晗打断她的话,“放心吧。” 晋玥定定看了会儿晋晗,最后低头又开始吃起了点心。 今日一连两人问他这个问题,晋晗也觉得有些不好受,看着吃的一脸开心的晋玥,晋晗眼睛眯了眯,“玥儿,初五那日也把子诚叫过来吧。” 晋玥不解抬头,“叫他来做什么?” 晋晗道:“感谢这几年他在宫中照顾你?” 见晋玥瞬间瞬间气愤了起来,晋晗又道:“而且这几年我也没怎么和他见面了,正好聊聊。”顺便切磋切磋。 听到晋晗这样说,晋玥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叫他的。” 晋晗微笑,杨子诚既然有胆子觊觎她妹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第八十四章 惜春上了马车,开始给贾敬说起了自己进宫后的经历,贾敬听到景昌帝是为了鬼神之说才让惜春进宫时心里也是一沉,但面上也没显出来。 贾敬伸手摸了摸惜春的头,“玫姐儿做的很好,今日玫姐儿也累着了,回去后好好休息。” 惜春一回府,蒋妈妈等人便准备好了热水吃食,惜春太累了,泡在热水里差点睡着,胡乱的吃了点东西,又喝了姜汤,惜春倒头便睡,夜里却发起了热。 七婆来看过后直接开了药方,“没事,就是今日一时受了凉,喝了药热就能退了,这几日别见风,注意保暖。” 惜春怏怏的应了,又喝了药,还不忘让人第二日去南安王府给晋玥说一声,她这样子,初五是去不成了。 惜春进宫的事也引起了其他的人注意,贾母派人来问,却被贾敬随意的打发了回去。 贾母生气,却又拿贾敬没办法,只能暗自猜想是不是惜春招了皇帝厌恶。 王氏也是这样想的,两婆媳难得乐了几日。 初八这日,宫中送了两道旨意到贾府,一是晋封贾玫为县主。 惜春病着,这旨意是贾敬帮着接的,送旨的太监也没说什么,还好声好气的朝贾敬道喜,让惜春好好养病。 惜春知道后也有些诧异,公主郡主郡君县主县君,她这是跳了一级啊。 丫鬟婆子们也开心,之前看惜春进宫后便病了还以为不好了呢,结果哪知道封赏就下来了,一群人立马改了口,纷纷道喜。 但贾母王氏就不开心了,她们就想不明白,惜春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就突然被封为县主了,要知道,从县主起,可都是有封地的,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封地,那也是封地。 令两人更加不开心的是宫中另一道旨意。 皇帝说贾元春一心怀念先皇后,他知道后甚是感动,将贾元春送去替先皇后守陵了,算是全了贾元春的心愿,又说贾政能干啊,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还养出了贾元春这么一个好女儿,他十分感动,感动的不忍心让贾政继续操劳,干脆回家好好休息吧,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可话说的再好听也掩盖不了事实,贾元春被厌弃,打发去守皇陵了,贾政的职位也被撸了,自己滚回家吃自己。 贾母懵了,王氏当即就昏了过去,贾政也恨不得昏过去。 他是嫌弃工部那个职位不假,可自己离开和别人离开那是两码事。 送旨的太监也不多说,旨意传完了就走,连贾母让人塞给他的荷包都没收。 王氏一醒过来就哭了,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连声喊着去打探元春的情况。 贾政却是对元春漠不关心,对王氏也不怎么理睬,这会儿只满心气愤职位被撤,他想不明白,最后把圣旨上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贾政便怒了。 “哭喊什么?!元姐儿能去替先皇后守陵那是她的福分。” 王氏对着他哭喊道:“可元姐儿才多大?去守皇陵,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我的元姐儿……” 贾政不耐烦道:“吃苦?那也是她自找的!若不是她闯了祸,又怎会如此?” 闻言,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政,“老爷……这是在怪元姐儿?” 贾政一甩袖,“自从她进宫以来,咱们为她收拾的烂摊子还少吗?!” 王氏这下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可是……元姐儿进宫也是为了家里……” 送亲生女儿进宫,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面,她心里又怎么会好受?这些年来她每每想起元春都会垂泪,可现在贾政说什么? 当年元春进宫他也是赞同的,还帮着跑通路子,元春被封为女官时他更是时时将元春挂在嘴旁称赞,可现在他说什么? 王氏愣愣的看着贾政,对方却转身离开:“可现在害了家里的也是她!” 王氏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最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贾母身上,“母亲……” 贾母心中叹气,面上却依旧祥和,“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查探元春的情况的。” 王氏的心却一下冷了。 和贾母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王氏对贾母也还算了解,她知道,贾母现在话说的漂亮,可她根本不会用心!在她心中,元春已经被舍弃了! 王氏被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椅子上时还不住的颤抖。 王氏叫来丫鬟,“去把你周妈妈叫过来。” 王氏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慢把背挺直。 她不能倒!她若倒了,她的元姐儿就真的完了! 贾元春如今在皇陵,要打探到消息可不容易,人脉银子缺一不可,其中银子最让王氏头疼,毕竟前不久她才送了一大笔银子进宫。 王氏想用库里的银子,却发现贾母已经让人把库房接管了! 王氏气的咬牙,可也不敢和贾母明着干,对着贾母哭了几天,贾母也松了口,给了她三万两银子,可这些银子哪里够? 王氏又把主意打到了薛家的头上,有着之前借钱的经验,王氏原以为不会有太大的困难,哪知道薛姨妈却一脸歉意的说她们也没银子了。 王氏不相信,薛家有多少家底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薛家的钱绝不止之前那些! 王氏拉着薛姨妈的手,“妹妹可是怕我借钱不还?不过是一时银钱周转不过来罢了,过了这年节便好了,妹妹若是不信,我写欠条就是。” 说着,王氏就让丫鬟去拿府里的印签,“我也不拿我自己的,拿府里的,你可能放心了?” 这样的招数王氏做过很多次,每次到了这里薛姨妈就会阻止她,痛快的借了银子给她,到现在为止,她已经借了薛家二十多万两银子,可写了欠条的也就几万两。 可这次薛姨妈却没有阻止,薛蟠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姨妈可是要把之前的欠条补上?” 王氏瞬间懵了,薛蟠又道:“我就说嘛,那些人全是说闲话,什么姨妈根本就是骗我们家的银子,连欠条都没写,姨妈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只是一时忙,忘了罢了。看!这不就补欠条来了?” 话说到这地步,王氏也下不了台,只能强颜欢笑道:“这是哪里的胡话?我怎么会骗自家亲妹妹的银子。” 王氏又对薛姨妈道:“我原本就想着今日把欠条补了,差点又忘了,还好蟠儿提醒了我。” 丫鬟没一会儿就把印签拿来了,王氏便当着薛姨妈薛蟠的面把欠条写了。 薛蟠把欠条一张张看了又一张张收好放进怀里,对王氏笑道:“姨妈放心,我这就去收拾那起子说闲话的小人去!” 王氏笑着送他离开后又朝薛姨妈提起了借银子的事。 薛姨妈问王氏,“姐姐这次要借多少?先说一声,若是多,我也好准备准备。” 王氏道:“二十万两。” 薛姨妈差点没跳起来。 王氏歉疚道:“我也知道数目有点多,可我也实在暂时找不到人借钱,最后也只有找你。” 说着,王氏又把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拿了出来。 薛姨妈犹豫道:“姐姐也等我两日,这么多的数目,便是取银票也得跑好几个钱庄呢。” 见薛姨妈答应借钱,王氏瞬间松了口气,当即道:“这是自然。” 等到送走王氏,薛姨妈便转身回了自己屋子,薛宝钗和之前离去的薛蟠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薛宝钗直接问道:“母亲,这次姨妈又要借多少?” 薛姨妈道:“……二十万两。” 薛蟠当即跳了起来,“二十万两?!她拿咱们当什么了?!” 薛蟠原地转了几圈,“母亲,妹妹说的对,这钱不能借!这贾府咱们也不能呆了!” 薛姨妈还有些犹豫,薛宝钗直接道:“母亲,姨妈是不是还提了我和宝玉的婚事?” 见薛姨妈点头,薛宝钗直接冷笑出声,“姨妈回回借银子都提,可这么久了,姨妈可曾去老太太姨夫那里提过?又可曾和母亲提起过交换信物庚贴?” 薛姨妈不出声了。 薛蟠走到薛姨妈跟前跪下,“母亲,如今贾家欺负我们至此,我们又何苦在这受气?外面的宅子也买了安置好了,母亲,我们走吧!” 薛宝钗也走过来跪下,“母亲,我知道您想着借贾家威势庇佑我们,可现在要吃了我们的就是贾家啊!而且如今贾家已经变了!它已经没有能力来庇佑我们了!” 准确来说,贾家还是有能力庇佑他们的,但这里的贾家并不包括荣国府二房。 薛宝钗紧紧的盯着薛姨妈,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为了这一天,薛宝钗已经等了太久了。 薛宝钗知道,不让自己母亲彻底对王氏死心他们就没办法离不开贾家,所以王氏来借钱时她也没阻止,而是偷偷透露给了薛蟠,还主动和香菱搭上话。 薛蟠别的不懂,可好歹也是商人之子,基本的钱财流通还是明白的,知道王氏诓骗自家银子后气愤不已,可自家母亲那样,他也不好和王氏闹起来,毕竟说起来现在还是他们借住贾家,跟着又有香菱在一旁吹枕头风,薛蟠也渐渐改变了想法。 出去住也没什么不好的,照样好吃好玩,在自家更是没了拘束。 这下薛蟠和薛宝钗的目的便相同了,在知道贾元春被送去看守皇陵,贾政也被撤职后,薛宝钗便知道机会来了,当即和薛蟠商讨定下了今日的计划。 薛姨妈原本听了儿女的话还有些气愤,可今日王氏所作所为果真如儿女所言,薛姨妈也有些心冷了。 薛姨妈沉思良久,最后还是答应了儿女。 第二日一大早,薛家便离开了。 王氏听说后还有些不敢相信,薛家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等到王氏急匆匆的到了贾母处,还未开口贾母就直接扔了几张纸给她,王氏捡起纸张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昨日写的欠条。 贾母没好气道:“薛家说麻烦我们家这么久了,如今京中的宅子也置办好了,该离去了,这些东西,就算是这些日子住在府上的酬劳。” 一想到当时薛蟠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数出几张给她的场景,贾母就恨不得把王氏赶出去! 借银子写欠条就算了,她居然用的是府里的印签! 王氏捧着那几张欠条回了院子,坐在椅子上出神,直到天色昏暗,丫鬟进来点灯才回过神。 丫鬟正传饭,又小声来报贾政今日在赵姨娘处休息。 王氏只当没听到,静静的用完晚饭,洗漱后躺在床上,一行泪顺着眼角滑落,“……这是你们逼我的。” 第二日,王氏便叫人把过往给宫里送礼的那些记录拿来,细细的看了一日,最后在夏太监的名字上点了点。 “去,把三小姐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想问问她。” ☆、第八十五章 原本过了正月十五贾蓉就准备赴任的,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才过了初十秦可卿便又病了,而且病来的急且快,几天时间都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太医院的太医是换了一个又一个,可个个都说秦可卿生病是因为之前病刚好就受了凉,一下又复发了,这病不能急,只能慢慢养。 贾蓉没办法,只好去吏部消了自己的赴任,等着今年吏部考评过了看哪儿有空缺再说,哪知道秦可卿知道这消息后直接晕过去了。 贾敬知道后便撒了手,对贾蓉彻底不管了,贾蓉也难得对秦可卿有了点埋怨。 一听见不能离开就晕了过去,她到底是把贾家当成什么地方了? 认真说起来,贾家对秦可卿已经算不错了,要是秦可卿嫁入的是其他家族,按她这么个尴尬身份,早就进了佛堂或病逝了,哪还像贾家这样好吃好喝的供着? 秦可卿也是有苦说不出,瑞珠劝了几次也没把她劝动。 秦可卿便慢慢养起病来,王熙凤也挺着肚子来看过几次,可后来秦可卿见自己病一直没好也不让王熙凤见她了,怕过了病气。 东府里秦可卿病着还没好,西府里贾宝玉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病了。 贾宝玉病了的动静可比秦可卿大多了,贾母王氏日日守着,丫鬟们也是日日垂泪。 贾宝玉是有一天夜里忽然说起了胡话,整个人也开始不清醒起来,在屋子里乱转摔东西,乱喊乱叫,折腾了几日,整个人都开始变的憔悴不堪。 有时候他恢复正常也只是垂泪,抓着王氏贾母的手让她们舍了他出家去,说这是报应。 太医们也来看过,最后都摇头,说查不出来贾宝玉是因为什么病的,只能开点镇定安神的药。 贾母和王氏眼看着宝玉身子越来越差,太医开的药也没用,便开始求神拜佛,希望宝玉的病能够早日好。 可宝玉还是病重,现在更是床都起不来了,只闭着眼说胡话,全是经书一类。 这下贾母和王氏也不拘那些有名气的寺庙大师了,便是街上听到哪里有个有点名气的神婆都请了来。 这日府中又请了个马道婆,说是平日里经常在京中女眷中转,也算是有几分道行。 马道婆果真神,见了贾宝玉便皱眉,“好好一个富贵公子哥,怎么就这么被小人害了。”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王氏,“将里面的药丸兑水给宝少爷服下,一天一次,一次一颗,三天就好了。” 袭人立刻捧了水来,晴雯取出一颗药丸化了,和其他几个大丫鬟服侍着宝玉喝下。 宝玉喝下药后没多久便清醒了过来,众人又是一阵欢喜,对着马道婆也是千恩万谢,宝玉也对马道婆行礼称谢。 马道婆笑着道:“宝少爷刚醒,还是不用多礼了,宝少爷遭了这一次,之后也别忘了好好休养。” 王氏听了,又连忙让宝玉躺下。 贾母却是问起了马道婆,“之前说宝玉是被人害了,难道……” 马道婆笑,“听闻之前宝少爷的病也曾请太医院的诸位来看过,最后却都毫无办法?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他们学的是医术,可宝少爷中的,是巫术。” 贾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所以当真是有人在害我的宝玉?” 马道婆点头,“是,若不把宝少爷的巫术解了,宝少爷之后还会不好。” 贾母立刻道:“还请您费费心,将宝玉中的巫术解了。” “这是自然,”马道婆道:“要解这巫术也不难,只要找到使用巫术的媒介就行,而且宝少爷一直不见好,这媒介也不会离宝少爷太远。” 王氏急道:“还请马道婆您定个距离。” 马道婆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又去院子里转了转,最后道:“东西就在这屋子里。” 贾母和王氏当即变了脸色,立刻让人搀扶着宝玉换了个房间,然后开始翻找起来。 一阵细细查找后,麝月发现宝玉的一双鞋里缝了东西,晴雯手脚快,当即夺过来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严实的纸条。 展开一看,一面画着符咒,一面却写着生辰八字,王氏一见,就说这是宝玉的生辰八字。 马道婆见了这张纸便点头,“应当就是此物。”说着就让人拿去烧了,还问了烧纸人的生辰。 见纸条被烧了后贾母和王氏才放松了下来,这才问起这双鞋是从哪里来的。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秋纹硬着头皮道:“这是前些日子三小姐送来的。” 再一说探春送来鞋子的时间,可不就是宝玉发病的前一日? 贾母和王氏顿时气愤不已,王氏当即让人叫探春来。 马道婆疑惑道:“竟是晚了一日?” 贾母看向马道婆,“可是有什么不对?” 马道婆道:“那符咒我认得,最是狠毒不过,宝少爷居然能够迟一日才发作,还坚持了这么些日子,想来是有大庇佑在的。” 王氏一瞬间想到了通灵宝玉,“是了!宝玉的玉!” 贾母也想到了,马道婆见此道:“早就听闻府上宝少爷非寻常人,当初乃是唅玉而诞,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不知可否让小道也见见这块宝玉。” 贾母应了,让人去拿通灵宝玉来。 马道婆见了那通灵宝玉赞叹不已,又小心的捧起玉来对着太阳看。 马道婆把玉放下,“唉,你能来这世上走一遭是因为他,如今为他挡了灾,也算是报了恩,回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贾母和王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是何意?” 马道婆示意她们将玉对着太阳看,两人这才发现通灵宝玉中间有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马道婆道:“宝少爷能够撑到现在便是因为这玉护着,如今这玉的灵气耗尽,要不了多久就会碎裂,尘归尘,土归土。” 贾母和王氏顿时落了泪,对探春也越发气愤。 探春惴惴不安的跟着丫鬟来了宝玉的院子,一进屋贾母就让她跪下。 探春刚跪下,就见一双鞋甩在她面前。 王氏在一旁哭道:“这些年来我待你视如己出,宝玉也是待你极好,哪知道你却这般狠毒,竟是对宝玉也能下这般的毒手!” 探春整个人都懵了,“母亲这是何话?我何时害了宝玉?” 贾母怒道:“你还敢狡辩?!这双鞋是不是你送给宝玉的?!” 探春看了看地上那双被拆的差不多的鞋,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我做了送宝玉的。” 袭人这时站了出来,将从这里查出符咒的事说了遍,探春听完就傻了,当即磕头道:“老祖宗明鉴!我绝对没有害宝玉!” 贾母却不相信,“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狠毒的人?!” 探春头磕的砰砰响,说自己没有做。 袭人这时也走上前,“老太太,二太太,奴婢想着,这应该不是三小姐做的。” 众人又看向她,袭人继续道:“那符咒上写了宝少爷的生辰八字,可三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众人若有所思,探春也静静思索了起来。 这府里能知道贾宝玉生辰八字的人可不多,一个个数下去…… 探春脸色瞬间变的苍白,她想起来了,当初她做这双鞋时赵姨娘还说了她几句,说她有好东西都不知道给自己亲兄弟做,她这么讨好,也不看看别人缺不缺她这一双鞋,她听了还和姨娘生了几天的气,后来姨娘找她和好,还帮她做了几针…… 探春盯着地面,脑海里一片空白,嘴巴却道:“老祖宗,我认,这事是我做的。” 王氏却不相信,她也想到了赵姨娘,“你胡说!下咒的是赵姨娘!” 探春手掐破了自己的掌心也没感觉,“二太太,之前不是您说是我干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说是姨娘干的了?要知道,姨娘也不知道宝玉的生辰八字……” 王氏看着她,“那你更不可能知道!她要知道多简单,平日里侍候老爷机会多的是!” 探春道:“我能!宝玉从来不对我设防,不过是生辰八字罢了,问他他便告诉我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哈――”探春抬头看向王氏,“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发现了,真是可惜,若是再拖几日,事情就成了。” 王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冷笑道:“这时候你倒是认了,你孝顺你姨娘,想替她顶罪?你说是宝玉告诉你他的生辰八字,你不知道吧?宝玉他自己也不清楚。” 王氏说完,也不看探春是什么反应,直接让人将赵姨娘抓来。 赵姨娘被抓来后也不肯认,哭天喊地的闹冤枉,还连声叫着老爷。 “那就依你的愿,来人,去把政儿叫来。”贾母端坐上方开口,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再去把贾环也叫来。” 等人到齐后,贾母一摆手,“打!什么时候赵姨娘肯说实话了,贾碧和贾环就不用挨打了。” 赵姨娘顿时慌了,“老太太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贾母不理会她,只让人动手。 听着探春和贾环的哀嚎声,没多久赵姨娘就认了罪。 贾母淡淡的看着她,“可是我屈打成招?” 赵姨娘苦笑,细细将事情说了遍。 原来这么些年她一直对贾宝玉有怨,若不是他,贾环就能得到重视,原来还好,可最近一两年王氏对探春贾环更加苛刻,她的怨恨也日益增加,那日看着探春给宝玉做鞋,那恨便再也止不住了。 赵姨娘又将自己怎么得了符咒,怎么塞进鞋里都细细说了,“至于宝玉的生辰八字,是偶然从老爷处知道的。” 贾母当即让人去查,果然和赵姨娘说的处处都对的上。 王氏再也忍不住,上前踹打赵姨娘,“你怎么这般狠毒,你若狠毒,对我来就是,何苦要害我的宝玉?!” 赵姨娘不闪不躲,闻言大笑,“你最看重的,不就是宝玉吗?!害了他,你更不会好受!” 贾母转头看向贾政道:“政儿,这样的毒妇,你还要将她留下来吗?” 贾政行礼道:“一切听从母亲处理。” 贾母点头,“传我的话,从今日起,我贾家就没有赵姨娘母子三人!东府那边也记得说一声,该消的也消了。” ☆、第八十六章 赵姨娘母子三人就这样被赶出了贾府,身上的衣服都没换。 探春伤的轻些,这时还能走,贾环却是动弹不得,赵姨娘只好背着他慢慢走。 探春这会儿脑子还是乱的,愣愣的跟着赵姨娘走,最后出了城。 探春伸手抓住赵姨娘,“姨娘,我们怎么出城了?环儿身上的伤还得看大夫。” 赵姨娘却道:“你不用担心,走吧。”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赵姨娘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岔道,又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马道婆从车上跳下来,“你们可算是来了。” 马道婆几步上前将贾环接下来,“先上车吧。” 赵姨娘嗯了声,又带着他们上了马车,马道婆驾着马车走走停停,最后天黑时停在了一处宅子里。 马道婆领着她们进了屋子,只见里面样样齐全,桌子上还放了很多细瓷瓶子。 马道婆拿出一个黑色的瓶子,“棍棒的伤这个最好,将伤口清理干净撒上去,要不了几日就能好,若是伤重,就把这个绿色瓶子里的药吃一些。” 赵姨娘上前道谢,“多谢马道婆,今日也麻烦您了。” 马道婆笑着摆手,“哪里要谢我?今日害你们挨打的可是我。” 马道婆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箱子,“这是你们三人的路引,还有些银子,千万记得要收好,这周围已经打点过了,你们就安心住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 赵姨娘闻言,又是一阵感谢。 马道婆看着赵姨娘,也有几分感慨,“行啦,就这样吧,我也该走了,你们以后好好过吧。” 赵姨娘点头,将马道婆送上了马车才回来。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听到赵姨娘叫马道婆时探春已经是彻底迷糊了,她愣愣的看着赵姨娘烧了热水给贾环擦洗敷药,贾环年岁小,早就睡了过去,任由赵姨娘折腾。 赵姨娘将贾环塞进被窝,又拉着探春去了隔壁的屋子,也打来热水给探春擦洗。 探春抬头看她,“姨娘,你到底做了什么?” 赵姨娘顿住,伸手轻轻抚摸探春的脸,“从今日起,叫我娘好不好?” 探春伸手抓住赵姨娘的手,“姨娘!你为什么要做这些?!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下手害宝玉?!” 赵姨娘一点点松开她的手,“好端端的?傻女儿,娘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带你们逃出贾府。” 探春不解,“逃?!” 赵姨娘叹气,“是啊,逃。” “你知道我是怎么成为贾政的妾吗?”赵姨娘问道,“娘一点点讲给你听好不好?” 赵姨娘让探春躺好,给她撒药,“娘那时候是个小丫鬟,在太太跟前当差,人长的不错,老爷便对我有了几分兴趣,太太知道后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后来更是想把我配了人。” “你知道她为我挑选的是什么人吗?” “那种人,便是我都不屑看一眼。” “我是灾年时从外面买进府的,我过过真正的苦日子,也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所以我主动勾搭上了老爷,等怀了你才向太太坦白。” “我就这样成了姨娘,然后你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 “后来我又有了环儿,”赵姨娘叹道,“一眨眼,竟也有这么多年了。” “我原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结果哪知道当真是世事无常。” 赵姨娘突然问道:“你觉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探春下意识想到,父亲是一个严厉到有些苛刻,还有些迂腐的读书人。 赵姨娘却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却从未看清楚过自己的能力,从小长于妇人之手,眼光也肤浅的厉害,倒也算的上是个蠢货。” 探春惊讶的张开嘴巴,万万没想到有一日能从事事顺从父亲的姨娘嘴中听到这样的话。 赵姨娘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更可悲的是,这个蠢货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实现它的条件。” 赵姨娘替探春穿好衣服,又把被子拉好,坐到床旁理她的头发,“你可知道赦大老爷的嫡长子?” 探春摇头,赵姨娘道:“赦大老爷的嫡长子名贾瑚,多年前便不慎溺水没了,那时候大太太病重,听闻此事也逝世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你的父亲,赦大老爷的亲弟弟。” “不敢相信对不对?若不是亲耳听你父亲讲,我也不敢相信。” 那时候听见贾政说梦话她吓得一晚都没睡,第二日起她便多了个睡觉打呼的习惯。 下人们都说二老爷长情,赵姨娘现在都没什么姿色了还待她如初。 “可是你敢相信吗?最开始他并没有想害死贾瑚,可最后偏偏阴差阳错的害死了两人。” 当年张家出事,面对家人的劝阻贾赦依旧坚持救张家,眼看着贾家要被拖累,贾政便想了个蠢办法。 他让人故意引贾瑚走那条长满青苔的小路,想让他不慎滑倒受伤,给贾赦一个警告。 可哪知道贾瑚一滑倒便落入了水中,头部还正好磕到了尖石。 听闻贾瑚张氏接连死去贾政也慌过,怕贾赦查到他头上,可很快他就发现贾母王氏替他收了尾,贾赦也颓废了下去,他开始成为荣国府的实际掌权人。 赵姨娘伸手向探春比划了一个爆炸的样子,“更可怕的是,这件事让他得到了巨大的利益,他没办法再按耐住那些心思了。” 探春不住的摇头,只觉得今日这一切都是做梦。 赵姨娘朝她笑,“所以宝玉出事和我无关,我只是借此带你们离开罢了,宝玉自己也说过了,那是报应。” 赵姨娘看着探春,“你还舍不得那里对不对?因为虽然那里有对你不好的人,可更多的是对你好的人。” 探春偏过头,不肯说话。 赵姨娘伸手将探春的头转过来,“娘也舍不得,那里再不好,起码不用日日奔波劳累,自己只需想今天穿什么吃什么怎么应付老爷太太就够了,可我们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探春声音沙哑,“为什么?” “为什么?”赵姨娘对她道:“若不是我想办法把你成人的消息瞒住,你现在已经不知道躺在哪个大太监的床上了。” 探春陡然想起至今王氏还不知道她已经来了癸水的事。 探春猛然想通了一些事情,眼眶瞬间红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姨娘笑,眼眶却也跟着红了,“为什么不可能?在她心中,只有她的子女才是人,别的不过都是工具罢了。” 贾元春被打发去守皇陵,想要联络上对方可不容易,王氏之前忙乱了那么久也没筹集到足够的银子,最后便把主意打到了其他方面。 比如说,给大太监送一位貌美青春的妻子。 因着探春大了,赵姨娘一向对这方面的事警觉,那日王氏把探春叫过去问话,她立刻察觉到蹊跷,之后更是想尽办法拖延。 知道探春没成人,王氏先还觉得可惜,后来却开始觉得没什么了,又开始谋划起来。 赵姨娘知道后沉思了一夜,最后找上了贾赦,这才有了今天。 赵姨娘轻轻拍着探春的背,“如今咱们已经被赶出府,今日京城中的人也是看着咱们出了城后不见踪影,那些事再也和我们无关了。” 探春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不住的发抖,赵姨娘轻叹口气,知道今日的事对探春的冲击太大了,她一时没法接受,“好了,早些睡吧。” 探春伸手拉住赵姨娘的手,“我能……和二姐姐四妹妹道个别吗?” 赵姨娘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在这世上,重逢总是要比离别好的,睡吧。” 探春苦笑,她怎么睡的着? 贾宝玉也没睡,夜里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惊慌,眼睛也没有睁开,“袭人和碧纹被你迷晕了吗?” 来人轻声道:“是,药是下在晚饭里的,不重,再过一会儿她们就会醒。” 贾宝玉问道:“那你今晚为何而来?” 来人道:“向宝少爷道别。” 贾宝玉这才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小红的容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你要回去了。” “是。” “也对,在我这里做个不起眼的洒扫丫鬟的确委屈了你。” 小红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贾宝玉问她,“为什么最后停了药?还拿了解药来?” 小红道:“老爷说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 贾宝玉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不敢相信一般,“……是吗?” 小红继续道:“老爷说很多时候,往往是死去的人没感觉,活着的人备受煎熬。” 贾宝玉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小红朝他行礼,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宝少爷珍重。” 第二日,小红因为不慎打翻了药碗被王氏责罚,贾宝玉求情,最后小红被赶出了府。 小红哭着离开了,然后回了荣国府的另一边。 贾赦听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小红道:“不辛苦,为主子办事是奴婢的本分。” 贾赦道:“这些日子你也别出门,过段时间再说,也趁着这机会,和你父母聚一聚,他们平日里也想你想的厉害。” 小红应是,退了下去,门外,林之孝夫妻正等着她。 ☆、第八十七章 惜春知道这件事时探春已经出了京城,她立刻去了迎春处问情况,结果迎春也一头雾水,正打算去她那问问。 两人茫然的对视,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探春她们突然就被赶出了府。 最后两人都决定一方面从下人处打探,一方面去问贾赦和贾敬。 贾赦什么都没说,只让迎春别管这事,迎春还是自个从下人处打听到消息。 贾敬倒是痛快的和惜春说了,毕竟开祠堂除名这事瞒不了她,惜春听完后吓了一跳。 迎春和惜春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一综合就开始觉得头疼。 惜春道:“现在最主要的是三姐姐她们去了哪里,她们三人一个小孩子,两个弱女子,身上没钱财不说还带着伤!” 迎春也急,“我让二门上的小厮去查过,都说看着她们出了京城,可出了京城去了哪里,走的哪个方向没一个知道!” 两人现在只恨自己弱小,手里也没什么能够使唤上的人。 两人思考良久,最后一对视。 “要不,我去问问凤嫂子?” “要不,我再去缠缠父亲?” 两人又跑了起来,最后王熙凤和贾敬都答应派人去查查。 贾敬派的是贾家亲卫,惜春知道后顿时松了口气,贾一叔他们的能耐惜春是知道的,有他们出马,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得到探春的下落。 可贾一叔们的消息还没回来,另一则流言就跑到了惜春得到耳朵里。 贾家二小姐和邬将军之子有私情! 惜春听到这话时一脸的你在逗我笑。 可蒋妈妈却一脸严肃的告诉她,此事非同小可,如今京中都传的差不多了,若不是俞管事偶然听到这件事,贾家依旧被瞒在鼓里。 惜春觉得这两人根本就扯不到一块,可蒋妈妈却表示其他人觉得这两人能扯到一块就行,还把流言给她说了遍。 大意就是这两人早就有私情了,先皇后逝世那日他们还在香山寺幽会,回城时更是依依不舍同坐一辆马车,还有人作证那日的确碰到了他们,总之就是这两人盖章定戳没跑了。 惜春无语,不说那些跟着的丫鬟车夫,就说她和晋晗两个大活人站在他们身旁,那些口口声声说看见他们幽会的人是眼睛瞎了吗? 那些人的眼睛瞎没瞎惜春不知道,那些跟着传谣言的人脑子坏掉是真的。 惜春又问又没有查出流言是从哪里来的,蒋妈妈摇头。 惜春头大,又问迎春知不知道流言这事。 蒋妈妈道之前不知道,现在应该知道了。 接着蒋妈妈给惜春放了个炸弹。 王熙凤今日出去赴宴,结果听到有人在嚼舌根,正好扯到迎春这事,王熙凤当时就和对方吵了起来,最后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动了胎气。 惜春:…… 惜春抹了把脸,叫来立春,“去替我收拾几件衣服,我去二姐姐那里住上几日。” 迎春看见惜春大包小包的来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你这是把家搬过来了吗?” 惜春神气道:“我的家底怎么可能会只有这些。” 迎春笑着摇头,心里也明白惜春是特意来陪自己的。 惜春坐下,问王熙凤怎么样了,这会儿能不能去看她。 迎春的笑瞬间没了,“太医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躺着好好休息几日便没事了,只是要注意情绪。我回来那会儿凤嫂子才睡下,等一会儿你再去吧。” 惜春说好,估摸着王熙凤醒了才去看她。 王熙凤听见惜春打算在迎春这住几天瞬间笑了,“我原还想着要不要把巧姐儿塞给她,让她帮着带上几日,免得她胡思乱想,如今你来了倒是不用了。” 惜春点头,让王熙凤放心,自己好好照顾好自己,“若凤嫂子有什么不对,二姐姐才会更难受。” 王熙凤也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把众人吓着了,当即好好保证了一番,惜春这才放心,又逗了会儿巧姐儿,然后回了迎春的院子。 迎春面上依旧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夜里惜春却发现迎春很晚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惜春便拉着迎春做事情,什么做书签下棋打牌写字绣花,总之就是不让迎春停下来瞎想。 过了几日迎春就忍不住了,“行了,咱们休息吧,你不累啊。” 惜春摇头,“不累。” 迎春将惜春手中的针放下,“不累?眼底下的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还不累?今日手被扎了几下了?” 惜春不说话了。 迎春把惜春塞进被窝,自己也跟着躺进来,“四妹妹,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没事。” 惜春:“……真的?” 迎春笑,“真的。” 惜春转头看她,“我不信。” 迎春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好吧,之前是有些难受,特别是听到凤嫂子动了胎气时,可现在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因为我知道,比起那些人云亦云的人,还有那些借流言中伤我的人,我更应该注意关心我的人。” 惜春看着她,“……真的?” 迎春握住惜春的手,“真的,不骗你。而且我现在更想知道,三妹妹在哪里,过的怎么样,又是谁散播的流言。” 惜春这才放心了些,“三姐姐的去向查到了,今天早上告诉我的,不过贾一叔说让我别管这些,只需知道三姐姐现在没事就行了。” 迎春皱眉,“之前父亲也让我别过问。” 两人一对视,明白这里面是有大事情。 惜春苦着脸道:“可我还是想见三姐姐一面。” 迎春安慰她道:“会有机会的。” 惜春也知道现在她们也没其他的办法,只能听候长辈的安排。 惜春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啊啊啊啊啊,好想快点长大!” 迎春瞬间笑出了声,等看见惜春愤怒的目光后笑声便没了。 迎春干咳了声,一脸正色道:“好,从今日起四妹妹每顿多吃一碗饭,争取早日长大!” 惜春:“……” 惜春最后恨恨的翻了个身,背对迎春睡着了。 书房里,贾赦这时恨不得把孙绍祖弄死。 没错,迎春和邬海的流言就是他散播的。 当初邬海上门说孙绍祖不是好人,贾赦谨慎起见还是去贾敬那借了亲卫,又把孙绍祖查了遍,哪知道这次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孙绍祖祖上也曾富贵过,和贾家关系也算的上是不错,可后来孙家没落,渐渐的也没了联系。 当初贾赦为女儿挑选女婿的事虽然没明说,但也没遮掩,孙绍祖得知后便主动自荐。 起初贾赦还觉得孙家没落至今已经配不上迎春了,可耐不住孙绍祖那一张嘴会说。 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一直病着,迎春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受气,而且他也洁身自好,没妾没通房丫鬟的存在,主母地位稳稳的,他家是没落了,可这些年经过他的努力也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孙家对孙绍祖的期望从他的名字就可以得知,孙绍祖也的确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年纪轻轻就考入了禁军,虽然只是名普通士兵那也证明了他的能耐,而且据贾赦了解,孙绍祖十分圆滑,对着什么样的人都能说上几句。 贾赦那时候认为这是他的优点,毕竟从小吃苦,能在这个年岁考入禁军没点城府是不可能的,总比少年意气,锋芒毕露来的好。 可据亲卫的调查,孙绍祖也有自己的意气,他在等着自己一飞冲天后再将过往欺负过自己的人一一报复,就他想报复的名单来看,一句睚眦必报都算的上是称他宽宏大量了。 而且孙绍祖还一身的煞气,贾赦原以为是在军中当差沾染上的,毕竟行伍之人。 可亲卫的调查却告诉他,孙绍祖的煞气另有来源,这么多年的怨愤积累却找不到地方发泄,孙绍祖的脾气便越来越暴躁,在外人面前还可掩饰一二,回了家便不掩饰了,稍有不如意便对下人一顿暴打,因此重伤没命的下人都有好几个。 贾赦现在是真庆幸自己那时谨慎,孙绍祖这么一个人,迎春嫁过去能好吗? 在得到亲卫的调查后贾赦就把孙绍祖排除在迎春夫婿名单之外了,之前本就是隐隐露了个意思,现在不选他也没什么。 可哪知道孙绍祖就此怀恨在心! 年节时孙绍祖去吃酒,席上一群人吃醉了,天南地北的瞎扯,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那奴隶将军的儿子真可怜,如今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讨到媳妇。 旁人笑道,哪是讨不到媳妇儿,是之前定下来的媳妇儿个个都跟人跑了! 这话一出,轰堂大笑。 笑着笑着,就有个人说现在可不一定,说之前那邬小将军回京,别的府上没怎么去,光往南安王府和贾家将军府去了。 孙绍祖便问,你说的是哪个贾家将军府? 那人笑道,贾家如今有东府的威烈将军府,西府的荣国府和一等将军府,哪个府上有小姐待字闺中就是哪个府呗。 孙绍祖的酒一下醒了,抓着那人祥问,可那人早喝醉了,这会儿问什么也答不出来。 席上又有人哦了一声,说难怪先皇后逝世那日我在城门口看见邬小将军和贾家的马车待在一块呢。 孙绍祖回去后越想越觉得难受,觉得是邬海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姻缘,又恨贾赦欺他少年穷。 一日日下来,孙绍祖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让人散播流言。 你们不是要做亲家吗?那我就帮你们一把! 对付流言有三种办法,第一种是让那些人闭嘴,可便是皇家也没办法堵住天下人的嘴,贾赦自然也没办法;第二种是随它去,过一段时间众人自然会慢慢忘记,可迎春等不起;第三种,用更劲爆的流言覆盖之前的流言! 没几日,宫中便出了一桩事,一个禁军守卫因心情不好偷偷虐杀猫狗,正巧被一个路过的嫔妃碰见,当时就吓晕了过去,禁军守卫被撤了职。 又过了几日,几家人一起前往京兆府告状,状告孙家杀人,自家的孩子不过是签了十来年的卖身契,可才当差几年就没了命。 事关人命,京兆府也不敢大意,当即上门调查,结果正好撞见孙绍祖在打下人,他们去时下人已经奄奄一息。 这下京中轰动了,也没人管迎春和邬海的闲话了,这事哪有孙家杀人来的劲爆? ☆、第八十八章 惜春知道自己能够去见探春时高兴的不行,追着贾一问了一大堆,最后贾一直接告诉她,这次送她去是为了和探春告别。 惜春直接傻了,“告别?三姐姐要到哪里去?” 贾一不肯说,“县主,这些都不是您该知道的,您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准备去见三小姐吧,以后天南地北的,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惜春只好不问,又去找了迎春,迎春听了就落了泪,“这可怎么好,如今我也没办法出门,竟是连送三妹妹也不成了。” 流言的事这几日才下去一点,贾赦可不敢让迎春在这时候出门,按他的想法,起码也要等上一年半载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迎春也明白这是为她好,自然不会说什么,可这会儿知道探春要离开自己也没法去送一送,便忍不住难过起来。 惜春也明白,这时候也只好劝一劝迎春,“没事,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而且等三姐姐她们安定下来了,还可以写信给我们。” 迎春拭泪,点点头,起身收拾了一大堆东西让惜春带给探春,惜春自然说好。 最后惜春带了一马车的东西去送探春。 惜春是和尤氏贾五一同出门的,到了地方贾五便自觉待在了马车上,尤氏去找了赵姨娘说话,惜春去见了探春。 惜春一见探春就落了泪,明明只是一段时间不见,探春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探春见了她也是落泪,两人看着对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惜春强忍悲伤给探春说哪些东西是迎春给她的,哪些东西是自己给她的,还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递给探春。 探春接过一看,全是五两十两二十两的小面额,顿时明白这些全是迎春惜春两人的积蓄,算算总数,知道差不多两人的全部积蓄都在这了。 探春哭的更凶,不肯收,让惜春收回去,惜春却坚定的把这些银票又推了过去,“我们在家里有吃有穿的,也没什么地方用银子,三姐姐现在却是处处用钱,自然该紧着三姐姐。” 推让了几次,探春还是把钱收了。 惜春又叮嘱探春把钱收好,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还让探春安定下来后别忘了给她们写信。 探春哭的喘不上气,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赵姨娘便来催探春出发。 惜春听了,努力勾出一个笑来,“这下可好了,以后三姐姐就不用受气了,这天下的大好河山也能尽情观看了,说不定下次见面,我都有三姐夫了。” 以往惜春说这种话探春都是要训她的,可这一次探春却认真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过的,若真有了三姐夫,我定会提前写信告诉你们。” 惜春顿时又哭了起来,紧紧攥着探春的手,“三姐姐,我舍不得你。” 探春紧紧抱住惜春,跟着哭,惜春迎春舍不得她,她又哪里舍得她们呢? 赵姨娘带着探春和贾环上了马车,惜春也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站在门口看着那马车越走越远,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三姐姐,马车停了下来,探春从马车上跳下来朝回跑。 惜春也朝探春跑,两人抱在一块哭。 探春哽咽道:“四妹妹,你回去后告诉二姐姐,让她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惜春点头,探春又嘱咐道:“你也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小小年纪心思却重,总爱担心瞎想,以后每天都要开心一些,有什么事不高兴了,就把我骂一顿。” 惜春这下不点头了,“我才不骂三姐姐。” 探春哭道:“骂吧,时常把我骂着,就不会忘了我。” 惜春摇头,说已自己绝不会忘。 赵姨娘从车里探出小半个身子催促探春,惜春见了,便轻轻推了推探春,“三姐姐,走吧,不然要误了时辰。” 探春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又回来,犹豫道:“四妹妹,还有一事,姐姐想要拜托你。” “四妹妹,我知道你对宝玉喜欢不起来,”探春道:“他懦弱,胆小,想法天真还没有担当,可他从来没有什么坏心思,他眼中的女孩子无论身份高低都是一样的娇贵。” “这几年在家里我也受了他不少真心实意的关心。”探春咬牙道:“姐姐没脸,想求你在他以后有难时帮他一把,不求太多,让他有口饭吃就行,你能答应吗?” 惜春哭着点头,“我答应。” 探春用力抱了一下惜春,“好妹妹。” 探春就这样走了。 惜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倚着车壁发呆,尤氏见了便拍了拍她的手,“前面有个寺庙,以前我也去过,不如我们也去拜一拜。” 今日惜春出来就是打着和尤氏一起出门上香的由头,这会儿听见尤氏这样说也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今年太不顺了。 贾五听见她们这样说就直接转了方向,往尤氏所说的寺庙驶去。 尤氏所说的寺庙不大,只有一个老和尚,庙里面也只供了一座地藏王菩萨。 拜完菩萨,尤氏望着院子里的大树叹了口气,惜春不解的看向尤氏,“嫂子为何叹气?” 尤氏看了眼惜春,“当年我和你哥哥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庙里。” “那日下着大雨,我见这里有座寺庙就进来躲雨,哪知道一进来,发现里面除了个老和尚,还有个丰神俊朗,温和有礼的公子,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山间的精野神怪,后来才知道你哥哥是外出游玩遇了雨,进来躲雨的。” 惜春明白了,估计那时候尤氏就对贾珍一见钟情了。 尤氏轻笑了声,“你别看你哥哥现在这样,当初他也是不差的,那日我跟傻了一样不停往他身上看,离去时还跟着他在庙里走了一圈,还以为他没发现,现在想想,他那时候也是脾气好,换了现在的他,早就叫人把我赶出去了。” 惜春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可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就笑不出来了。 尤氏也想到了,笑容也苦涩了几分。 她那时回去后还日日念着那日见到的公子,幻想着哪日说不定能再见到对方,没想到过了一段日子就有官媒上门提亲,对方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公子!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吧。 “好了,”尤氏收回飘远的思绪,“咱们回去吧。” 七婆站在贾敬面前,一脸严肃道:“老爷,查清楚了,蓉少奶奶也是中了秘药,是和太太一样的毒。” 仅管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贾敬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下去。 之前他答应帮惜春查探春的事,结果就发现了蹊跷,直接找上了贾赦,贾赦也没瞒他,全部说了,贾敬便问他那药是什么,怎么太医院的太医都查不出来。 贾赦告诉他是贾赦的祖母留给他的,说是前朝宫中的一种药,算是独一份。 贾敬回来后便不知怎么的想到了秦可卿,便让七婆有空去看看。 七婆道:“当初太太发现的晚,又因为平日里本就喝着不少药,所以症状不明显,可蓉少奶奶现在喝的药都是些治风寒的药,简单,所以症状也明显。” 贾敬问道:“可还能治?” 七婆摇头,“这些药我也只能认出来,具体配方我也不清楚,也没办法配制解药。” 贾敬沉默了一瞬,“那她还能坚持多久?” 七婆想了想道:“不好说,少奶奶中的剂量大,如今也只能尽力拖延。” 贾敬点点头,让人送七婆回去。 贾敬皱着眉,心里后悔当初怎么因为厌恶秦可卿就对她那放松了监管。 贾一明白贾敬在想什么,出声宽慰道:“主子,那也怪不得您,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就有人容不得少奶奶了呢。” 贾敬叹气,“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去查查蓉儿媳妇儿是怎么中招的。” 贾一应是,退了下去。 贾敬喝了口茶,拿出纸张将这件事的疑点一一写下来。 他在想,如果杀了秦可卿,会对哪些人有好处?或者说,会对哪些人有坏处? 贾敬思索半日,最后又想到探春的事,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贾家有人想借秦可卿的事得利,其他那些家族知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秦可卿?要知道现在秦可卿的身份尴尬不说,起的作用也远远不及当初那些人所设想的,这么一颗棋子早就成了弃子,没了就没了。 可若是设计的好,说不定还能利用秦可卿的死让贾家吃个大亏。 那么,贾家里谁会借秦可卿的事来谋划呢? 贾元春! 贾敬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王氏当初为了替贾元春谋划,差点把探春送上大太监的床,如今这条路走不通,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去打通关节,自然有可能盯上秦可卿!而且王氏做了贾母这么多年的儿媳妇,秦可卿的身份她也应该早猜出来了! 贾敬当即让人去盯着王氏她们,可还是迟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太上皇偶然想起前去皇陵拜祭先祖,回宫时却带了个宫女,当晚临幸,第二日便封了贤徳妃! 贾敬听到这消息后就砸了杯子!贾赦也是一脸难看,怎么想不明白贾元春怎么就起来了! 王氏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是太上皇呢?!按照之前她们的计划,应该是皇上啊! ☆、第八十九章 但现在木已成舟,再想这些也没用了,王氏只能扬起笑脸,接受众人的祝贺。 太上皇对贤徳妃很是宠爱,听说日日赏赐不断,还特地准许家人进宫拜见。 贾母和王氏知道后立刻写了帖子送上去,当日就得了准许的回复,第二日就进了宫。 二人一进宫就有两辆轿子等在那儿,旁边的小太监朝她们讨好的笑,说这是娘娘特意为她们准备的。 贾母和王氏这才明白贤徳妃有多受宠。 进了元春的贤徳宫,看着贾元春坐在上首,一身繁复华美的宫装,头上插金点翠,威仪赫赫,王氏顿时红了眼眶。 她的元姐儿终于熬出来了! 两人跪下向贾元春行礼,贾元春立刻站了起来,“快快起来!快!扶她们起来,赐坐!” 抱琴上前搀扶起贾母和王氏,一旁的宫人也拿了凳子来,两人又谢过后才落了座。 贾元春也是眼眶微红,“祖母,母亲,这些年你们可还好?父亲宝玉可还好?” 王氏点头,“都好,都好!” 贾元春道:“那本宫可就安心了,这些年在宫中,本宫最为担心就是家里。” 王氏一眼不眨的看着元春,“我们在家里,也都担心着娘娘,夜里想到娘娘独自一人在宫中更是睡都睡不着。” 元春道:“……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未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不说,反倒劳累父母忧心了,若是当初未能进宫……” 贾母道:“娘娘!慎言!” 贾母一脸严肃,“娘娘如今受宠,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盯着娘娘呢,咱们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王氏也跟着反应了过来,“是,怪我,不该说这些的。” 抱琴笑着道:“老太太,太太,放心吧,如今娘娘深受太上皇宠爱,前几日见娘娘思家难过,特地准许娘娘返家探望呢!” 贾母和王氏听了,都转头看向元春,见她含笑点头才相信抱琴说的是真的,顿时喜的合不拢嘴,“这可真是……” 元春道:“不过要返家探望也不容易,起码要有个和宫里差不多的院子,还得先由宫里的人查验过了,家里再写请折,等太上皇准了,又由钦天监算了日子,这才能回去,麻烦着呢。” “不麻烦!不麻烦!” 贾母和王氏连连道不麻烦,怎么会麻烦,现在两人浑身都是动力,恨不得立马修好院子让元春回家。 妃嫔省亲,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贾母和王氏只是想了想就激动的浑身发抖! 又过了一会儿,便有宫人来报该送贾母王氏出宫了,元春亲自将贾母和王氏送到了门口,王氏也极为不舍,不停的回头看她,还是贾母扯了她一把,“行了,快走吧,当心迟了宫门下了钥,以后见娘娘的机会多的是。” 二人回了府,将元春省亲的消息告诉了众人,众人皆高兴的不得了,可紧跟着贾政就提到了重点。 “说是要有个和宫中差不多的院子,可宫中哪有院子?全是宫殿,如今就我们府上的情况来看,哪有这么大的地方和那么多银子来修建?” 贾母笑道:“娘娘省亲那是咱们整个贾家的荣耀,自然会鼎力相助。” 第二日,贾母分别把贾赦和贾敬叫来说了这事。 贾赦直接耍无赖,“母亲,当初分家您也是知道的,如今我们大房可是快穷的揭不开锅了,这事我们可是有心无力。” 贾母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当初贾赦祖母逝世时可是把所有钱财都留给了他,不可能都花完了,可她也不能明着指出来,好在她要的也不是贾赦的那点钱财。 贾母淡淡道:“放心,不用你出钱,你出地方就行。” 贾赦眼睛眯了起来,“母亲这是何意?” 贾母道:“娘娘省亲,按要求贾家应该准备好一座宫殿的,可娘娘节俭,说修建一座和宫中差不多的院子就行了,可娘娘为我们着想,我们自然也要为娘娘着想,这院子,不能小了。” 贾赦道:“母亲这是打算修建园林?” 贾母点头,贾赦又问道:“不知道母亲想要修建多大的园林?” 贾母道:“也不算大,把你那边划一半就差不多了。” 贾赦直接气笑了,“划一半?怎么不把我的将军府整个要过去?” “如今我们已经分家了,我一个隔了房的叔叔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没怎么见面的侄女把自己家让出去?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见贾母脸色沉了下去,贾赦继续说道:“母亲您也别拿那些大话来压我,您要一半的将军府,无论怎么划地盘那荣禧堂也包括在内吧?逼着我把这个交出去给她贾元春做园子游玩用,您也不怕贾家列祖列宗晚上来找您。” 贾母一拐杖就打了过去,“混账!” 贾赦一偏身躲过拐杖,“您仅管骂!反正您骂了我身上也不会掉块肉,总之要钱没有,要地也没有!” 贾母差点气晕过去!最后和贾赦讨价还价半天,贾赦答应让个小院子出来,院子地方也不大,算是意思意思。 贾母现在也拿贾赦没办法,只好让他滚,贾赦便晃晃悠悠的走了。 贾赦对贾母不怕,贾敬就更不怕了,一坐下就笑道:“婶娘可也是要我威烈将军府给她贾元春让地方?” 贾母一噎,但还是将之前那套大话拿出来,贾敬静静的听贾母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等到最后贾母说完才问道:“婶娘可说完了?” 见贾母不说话,贾敬直接嗤笑出声,“别人不知道她贾元春怎么突然被太上皇看中的,我们却是心知肚明,踩着皇家血脉往上爬,她贾元春也算是有几分能耐。” 贾母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但还是强撑道:“这是元春自己的运道,她的命格本就是贵人,如今只是劫难过去,该享福了而已。” 贾敬起身,“得了吧,这话您还是拿去骗骗自己吧。” 贾敬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这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威烈将军府对娘娘的心意,希望娘娘能够长长久久的风光下去。” 说完也不顾贾母反应,直接离开了。 贾敬回了书房,一进去贾赦已经等在那喝茶了。 见他回来,贾赦也不起身,“这次老太太可是被气着了。” 贾敬坐下,“哪这么容易被气着,这么久了,老太太对咱们早就看透了,今日也不过是打着能得点是点的主意,认真说起来,反而是咱们被气着了不说还得送钱送地出去。” 贾赦想了想,发现贾敬说的还真没错,“蓉儿媳妇儿现在怎么样了?” 贾敬叹了口气,“现在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来整,瞧着倒是有几分好转,可按七婆的说法,这还是治标不治本,大概就是秋天的事了,总之尽力拖吧。” 现在秦可卿已经成了双方的战场,忠顺亲王等人需要用秦可卿的死来攻击贾家,贾母等人需要秦可卿活着来向皇家邀功得赏,可贾元春封了妃,她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现在秦可卿的死活她们已经不在乎了,而贾敬贾赦虽然厌恶贾母等人的行事也不得不顾全大局,更是要想方设法将秦可卿的命延长,为贾家争取时间。 贾敬贾赦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今日见贾母他们还沾沾自喜心里更是什么滋味都有。 贾赦叹道:“明明也是经历了这么多风雨的人,怎么临到头了,反而看不清了。” 贾敬道:“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贾赦沉默了一会儿,“蓉儿知道了吗?” 贾敬苦笑道:“他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贾赦看着贾敬,心下也有些感伤,他们两兄弟,好像一直都是你愁完接着我来愁,没个消停。 贾赦看着杯子里的茶叶浮浮沉沉,最后道:“还是和蓉儿说吧,他为了秦可卿甚至愿意抛下贾家,若是不说清楚,之后怕是会出事。” 贾敬想到当初贾蓉为了秦可卿做的那些事也头疼,“会找个时机说的。” 二人又说起了贾元春,对这个侄女他们的感观也是极为复杂的。 认真说起来,元春也算是苦,自小被养成了大志向,后来又被家里送进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设计没了前途,偏偏她自己也“坚持”,都沦落到那样的境地都不愿意放弃,现在她看着是风光,可这些全是空中阁楼,以后秦可卿的事稍有不对,现在她有多风光之后就有多悲惨! 贾赦放下茶杯,“哥哥,以后若是情况不对,就把元春舍了吧。” 贾赦嘴角勾起一个冷漠的笑,“宝玉那孩子我下不了手,可她贾元春若自寻死路我也不拦她。” 贾敬想了想,点头说好。 贾赦对贾敬道:“元春身旁有个贴身丫鬟,叫抱琴的那个,是从小侍候她长大的,对她忠心耿耿,听说是府里的家生子,但我却没查到她家人的信息,哥哥你让贾一他们查查,说不定用的上。” 贾敬自然答应。 贾母没在贾赦贾敬这讨到地方和钱财也不在意,就像贾敬说的那样,她只不过是装个样子,能得点是点,能对外摆出贾家上下一心为了娘娘省亲而操劳的假象就行了。 至于地方和钱财,她早就想好了办法。 可王氏却不知道,见贾母无功而返便自告奋勇去解决银子的问题。 贾母看她一眼就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但她什么也没说,同意了。 自从元春封妃后王氏就有些飘了,也该让她看清一下现实了。 ☆、第九十章 王氏打的什么主意,她打的是薛家的主意。 当初薛姨妈那般戏耍于她,之前没工夫理会,如今有机会了,王氏自然不会放过。 一大早,王氏就坐着轿子去了薛宅,门房见了她来也赶紧进去通报。 薛蟠最先得了消息,当即先去了花厅,“姨妈好,今日听见姨妈来我还不肯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看来那群门房也该敲打敲打了,竟然连姨妈的贴子都能忘记送上来。” 王氏哪里不知道薛蟠这是在嘲讽她不打招呼的就上门了,顿时脸色变了变,但想到今日来的目的,还是挤出了一个笑来,“哪里是你家的门房不得力,是我自己想着一家人,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薛蟠哦了声,笑道:“正是!正是!是我糊涂了。” 薛蟠又问王氏,“前些日子我听闻元春姐姐被封了妃,可是真的?” 王氏脸上的笑变成了真心实意的了,“自然。” 薛蟠呀了一声,“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当即就话不带停的说了一箩筐,捧的王氏是眉开眼笑。 听见王氏说太上皇还特地准许元春省亲时薛蟠更是把王氏恭维到了极点。 王氏听够了奉承才开口道:“蟠儿,你母亲呢?姨妈找她有点事。” 薛蟠闻言,却是一脸悲伤,“……姨妈,母亲病了多日了。” 王氏一惊,“病了?!什么时候病的?可请了大夫来?现在怎么样了?!” 薛蟠道:“前些日子铺子里一个大管事卷了账上的银子跑了,家里的大半家底也没了,母亲一听就病了,养了这些日子也不见好,宝钗日日侍候着呢。” 听到薛蟠这样说王氏反而不怎么相信了,开始怀疑薛家这是在做戏骗她。 但王氏面上还是一片焦急之色,“还不快带我去见你母亲?!你这孩子,你母亲病了怎么不跟我说?当初偏要搬出来,住在贾家请了太医总是方便的。” 薛蟠一边引着王氏走一边回道:“母亲不肯让我们说,说姨妈你自己也是忙着,当初因着我们借住贾府您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怎么好再去麻烦你。” 薛蟠领着王氏进了薛姨妈的屋子,“母亲,宝钗,姨妈来了。” 王氏一进屋就发现屋子里满是药味,而且窗户也关的严实,现在已经五月底六月初了,有些耐不住热的已经用了冰,而薛姨妈的屋子里连冬日里的那些毛绒坐垫厚门帘都没换。 宝钗听见动静出来迎她们,见着王氏也是立刻行礼,身子却一晃一晃的,眼底也满是青黑。 王氏一见宝钗这样,对薛姨妈的病也信了□□分。 进了里屋,只见薛姨妈躺在床上,容颜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见她来就流了泪,伸手道:“姐姐。” 王氏连忙上前,将薛姨妈的手握住,“怎么好好的,就病的这般重?!” 薛姨妈紧紧抓着王氏的手,哽咽着道:“姐姐,你可要帮帮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抓住,那可是薛家大半的家底啊!” 薛宝钗和薛蟠连忙上前安慰薛姨妈。 薛宝钗道:“母亲,今日姨妈来是好事,您该开心才是,别哭了。” 薛蟠道:“是啊,母亲,您快放宽心,有姨妈在您还怕什么?大夫都说了要您宽心呢。” 见薛姨妈还是泪流不止,薛蟠又道:“母亲,您还不知道,如今元春姐姐被封了妃,还特地被准许省亲,可见荣宠之深,咱们家这点事在咱们家大,在姨妈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薛姨妈激动的看着王氏,“果真?” 王氏一愣,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什么一句话的事,天南海北的找一个人可难着呢,她哪有那个时间精力人手?可刚想开口王氏就想到薛蟠说的那人卷了薛家大半的银子。 王氏定了定神,“放心,我回去后就让人去衙门说一声,定会帮你找到那人。” 薛姨妈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说起来元春被封了妃,我还未向姐姐道喜。” 薛姨妈道:“本来送些礼物贺一贺的,可如今家里困难,也没什么好东西拿的出手,姐姐可不要嫌弃。” 说着,薛姨妈就让宝钗去库房挑些东西装上,等会儿好让王氏带回去。 王氏连说不用,她是来要银子的,要那些东西干嘛。 薛姨妈却连连说要的要的,又拉着王氏的手,“姐姐,妹妹再求你一桩事,还希望你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答应。” 王氏只好让薛姨妈讲,“若是我能办到,定不含糊。” 薛姨妈道:“如今我所忧之事,唯有两件。” “一是蟠儿,当初糊里糊涂的定了案,如今名义上还是个死人,姐姐,你求求娘娘,把蟠儿的事解决了吧,他总得堂堂正正的活在这世上啊!” 王氏一听就懵了,薛蟠的案子有多难她是知道的,要翻案哪那么容易? 可对着薛姨妈祈求的双眼王氏也不好拒绝,毕竟当初是她打着包票说帮薛蟠解决,最后却让薛蟠变成死人的。 王氏犹豫道:“这事我答应你,可能不能成我也不清楚,只能试一试。” 薛姨妈点头,“我自是知晓,若是不成,也怨不得旁人。” “二是宝钗,如今宝钗年岁也大了,现在家里这状况……哪里还能为她备份好嫁妆,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之前和姐姐定下了宝钗和宝玉的婚事,可这一没交换信物,二没交换庚贴,我总觉得不踏实……” 王氏这时已经后悔来薛家了,银子没要到,反倒惹了一堆的事。 王氏歉疚的看着薛姨妈,“唉,这本是我这次来想和你说的。” 薛姨妈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氏慢慢道:“元春本就喜爱宝玉,当年还是她亲自给宝玉启的蒙,如今元春封了妃,对宝玉更加上心,上次进宫探望,元春直接说了,宝玉的婚事由她做主。” 薛姨妈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怎么会呢?姐姐,你再去和娘娘说说,咱们两家的情分,亲上加亲总是好的,宝钗你也是知道的,是个顶顶好的孩子,或者你把宝钗带进宫给娘娘瞧瞧,说不定娘娘见了宝钗,就准了……” 见薛姨妈这样,王氏也有几分心软,可一想到贾宝玉,王氏的心又硬了起来。 有元春这么一个亲姐姐,宝玉什么好亲事找不到?现在宝钗这样,若宝玉真娶了,那才是委屈宝玉了。 王氏最后除了一车便宜的礼品什么都没拿到。 送走王氏后,薛蟠又回了薛姨妈的屋子,薛宝钗正让人打开门窗通风。 薛姨妈正坐在椅子上出神,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之前的憔悴不堪。 薛宝钗捧了茶来,脸上也变得容光焕发,“母亲今日也看到了。” 薛姨妈苦笑,“几十年的亲姐妹啊……” 薛蟠也跟着坐下,“母亲您当她是亲姐妹,她可没当您是,今日您也看见了,若不是早有准备,咱们今日还不定被讹了多少银子呢。” 薛姨妈还抱着一丝幻想,“如果她真的帮着咱们找了人呢?还有你的案子……” 薛宝钗叹了口气,“母亲何苦自欺欺人?” 当初一听到贾元春被封了妃薛宝钗就知道不好,当即让人时时盯着荣国府,这两日刚好打听到贾家要修园林供贤徳妃省亲,薛宝钗第一反应就是王氏会来借银子。 薛宝钗立刻找到了薛蟠,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薛蟠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但却知道没理由拿他薛家的银子去修贾家的房子,而且看这样子,贾家也不可能还银子。 薛蟠同意了薛宝钗的计划,二人又找上薛姨妈,薛姨妈自然不相信自己亲姐姐会做到这地步,不愿这样做。 见说不通薛姨妈,薛宝钗最后祭出大杀器,说如果最后结果证明王氏是好的,是真心实意的替他们着想,她们就对王氏赔礼道歉,便是回贾府住也行,她也愿意嫁给贾宝玉。 薛姨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今日这一出戏,有的真,有的假,也不怕王氏去查。 大管事卷款跑了的事是真的,但他跑的那日正好薛蟠去铺子里提银子花用,第二日就把人抓住了,银子自然也被追了回来,但那人却在送官的路上跑了。 薛姨妈病了也是真的,也的确是被这事气病的,可这几日已经大好了。 而薛姨妈担忧薛蟠和薛宝钗的事更是真的。 薛宝钗心里叹了口气,“母亲,您又何苦忧心?前几日不是听说舅舅要回来了吗?找他帮忙,哥哥的事总会解决的,至于我,经过这些事我也看明白了,有的事,真的是缘分,说不定我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薛姨妈点点头,又道:“那咱们就这么不管,到时候如果娘娘发怒怎么办?”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薛蟠道:“哥哥,劳你跑一趟,把之前剩下的欠条还回去吧。” 原本还想着有机会让贾家把这笔银子还了的,如今看来也只好当做是喂了狗。 二十多万两银子,看谁还能说个不对出来! 薛蟠也明白,不情不愿的去拿欠条了。 王氏回了府,讪讪的去向贾母请安。 贾母一看王氏又恢复了之前对她极其恭敬的模样就知道她今日无功而返,淡淡道:“可是借到了银子?” 王氏涨红了脸,讷讷将薛家的现状说了遍。 贾母人老成精,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对王氏无语但对薛家也难得起了怨怼。 正在这时,下人通报薛蟠求见。 薛蟠一脸惭愧的将那些欠条交给贾母,“家里现状不好,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来帮娘娘,原本想着还能帮着跑跑腿,可母亲病着,家里实在离不开人,最后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了,还望老太太千万不要怪罪。” 贾母定定的看了薛蟠一会儿,“……怎么会怪罪?你们有这份心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薛蟠自然又是一番道歉,两人说了一会儿薛蟠就告辞,贾母也没留他,直接让人送他出府。 等到薛蟠走了,贾母直接把那些欠条甩在了王氏的身上,起身回了屋。 ☆、第九十一章 贾政将图纸展开给贾母看,“母亲,这是儿子特意请山子野老先生设计的园林图,您看。” 山子野是当朝著名建筑师,而且精通园林一道,就连皇宫里也有不少建筑是由他设计的。 贾母看着图,贾政还在一旁给她讲解,这里是哪里,要修成什么样子,放什么摆设,做什么奇观。 贾母不住的点头,若修建出来的园林和图纸一模一样,那当真就是五步一观,十步一景了,“只是我瞧着这也没几个景色,认真观赏起来,也就小半日的工夫。” 贾政道:“这也没办法,咱们这地方就这么大,老先生想多设计些景色都不成。” 贾母沉吟一会儿,“让老先生再改改,至于范围……” 贾政第二日很快找了人来修建园林,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开始推房子,几班人轮着干,进度也快,很快就推到了和大房交界处。 这日一大早,贾政就派人去知会大房一声,之前说好的把那个院子让出来,他们今日就要去推房子了。 贾赦听到后也没多说什么,让人去把那边的大门打开,又派人把丫鬟们聚起来离开那儿,干活的都是一堆糙汉子,还是避着些的好。 一群膀大腰圆的汉子就这样进了将军府,喊着口号开始推房子。 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如此,等到第四日那群人又来时贾赦也没理会,直接让下面的人照着前面的做。 工人们进了院子,很快就把之前剩下的那点推完了,接着他们又开始推起了隔壁的院子。 一旁看守的小厮吓了一大跳,立马跑过去拦,之前可说好了只拆这一个院子的! 为首的那个汉子哈哈笑,说是你们搞错了,之前说的是这个院子和隔壁的院子。 汉子脸上带笑,手上却不含糊,一下就把小厮推到在地,招呼着拆房子。 这次拆房子可就比前几日快的多,而且这日他们来时说是要搬东西,还多带了人来。 小厮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这一幕急得不行,最后跑去找贾赦了。 小厮一路狂奔,路上撞到了不少人,平儿也被撞了一下,手里的汤泼了一身。 平儿气急,眼疾手快的把小厮拉住,“作死的,急着去投胎不成?!你看你这一路撞了多少人?!” 小厮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对平儿道:“平儿姐姐,我这有急事找老爷,您先松手,之后我再来赔礼道歉!” 平儿见他跑的满头是汗,皱着眉问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小厮急急说道:“那些人开始强拆隔壁的院子了!他们人多,我拦不住!还得赶紧告诉老爷去!” 平儿一惊,手也下意识一松,小厮瞬间跑远了。 平儿急慌慌的跑回了院子,王熙凤看着她皱眉,“出什么事了?” 平儿快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那边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连强占的事都做的出来!” “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这会儿他们强行把房子推了,咱们去理论也得费些时候,动手也有老太太在那边镇着,说不定整到最后就是和稀泥。”王熙凤叹了口气,“后面只是多磨磨嘴皮子就能多得那么大的地方,咱们那位老太太,可精着呢。” 王熙凤摸着自己的肚皮,“……平儿,你去铺子里把二爷叫回来。” 贾琏自从中了举就没再继续读书,而是开始接手家里的事务,每日几乎都在铺子里待着。 平儿不解,“可是二爷现在回来也赶不及啊。” 王熙凤慈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不,他会赶上的。” 平儿一惊,目光也转移到了王熙凤的肚子上,“奶奶……” 王熙凤笑道:“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有点感觉,这会儿已经可以确定了。” 平儿急得直转圈,口中喃喃自语,“婆子们呢?产房,产房收拾好了没?还有热水!大夫!还得……” 王熙凤打断她的话,“行了,我都生过巧姐儿了,还怕没经验吗?这些我都让人去准备了,你就负责去铺子里把二爷叫回来,再去请位大夫,毕竟我这可是突然受了那些强拆房屋的人惊吓才生产的,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呸呸呸!”平儿瞪着王熙凤,“奶奶乱说什么呢?!还不快把话收回去!” 王熙凤无奈,只好随平儿的意,“当真是越发胆大了,连我都敢管起来了。” 平儿这会儿也不和王熙凤争,见喜儿善儿来了急急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王熙凤看着平儿离去,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察觉到那一阵阵痛意,王熙凤轻声道:“你想要出来了吗?” 顿了顿,王熙凤像是得到了回答一样轻声笑了起来。 她的孩子都是好孩子,都是有福的。 王熙凤朝着喜儿善儿道:“产房那边收拾好了没?好了就送我过去。” 平儿让人套好马车出了府,先去医馆请了擅长妇科的大夫让人送回府,又往铺子里去寻贾琏,路上想到王熙凤的话,又伸手把头发衣服揉乱了些,等到了铺子前时把腿使劲一掐,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 平儿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铺子里,哽咽着叫着二爷。 铺子里都被平儿吓住了,有那认得平儿的伙计连忙上前,“这不是平儿姑娘吗?这是怎么了?” 平儿哭着问道:“二爷呢?二爷人呢?!” “二爷?二爷在楼上呢……” 贾琏听见动静下来,看见平儿这样也是一惊,“平儿,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平儿哭的更大声了,话却说的清楚,“二爷,您快回去吧!二奶奶早产了!” 贾琏一惊,瞬间忘了王熙凤的预产期本就在这几日,一把抓住平儿,“什么早产?!怎么好好的就早产了?!” 平儿一边随着贾琏往外走,一边快速说道:“今天早上荣国府带了一大堆人来强拆房子,府里的人一时拦不住,跟着就动手了!二奶奶受了惊吓……” 后面的话铺子里的人已经听不清了,但这些已经够了。 有人疑惑问道:“那荣国府去贾家将军府拆房子做甚?” “嗨――”有人说道:“还不是荣国府那位娘娘要省亲,荣国府准备修园林吗?” 周围的人瞬间明白了,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荣国府内,贾母见贾赦来找自己理论也不急,让人端来茶水糕点,做好了和贾赦慢慢磨的准备,可哪知还没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鸳鸯焦急的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琏二爷拿着剑伤了好些人!这会儿直往这里来了!” 贾母和贾赦一惊,很快就看见贾琏一身煞气,手提着剑快步走了进来,贾母人老眼却不花,一眼就注意到了剑上的血迹。 贾母怒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拿着剑是要杀了谁?!” 贾赦也惊了,“琏儿,怎么了?” 贾琏提着剑朝贾母和贾赦行礼,“老太太,父亲。” “适才从府里过来,竟见那群下人阳奉阴违,曲解老太太的意思,强行拆除将军府的院子,我瞧不过眼,干脆就帮着收拾了下,免得那群人败坏了荣国府的声誉,娘娘的声誉。” “老太太父亲放心,那些下人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养几日就好了。” 贾琏又略带愧疚的说道:“琏儿这次来是为了寻父亲回去,一时情急,忘了自己还带着利器……” 贾琏朝贾赦行礼,“父亲,凤姐儿今日受了那群人的惊吓,早产了,如今府中一团乱麻,还请父亲速速回去主事。” 听见王熙凤受了惊吓早产,贾母和贾赦皆是一惊,贾赦急急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来?” “母亲在那守着,大夫刚开了药,更具体的儿子也不清楚。”贾琏脸上也适时带上了几分焦急无措,“儿子也是才被平儿从铺子里叫回来。” 贾赦起身往外走,“快!快回去!这可是大事!再去拿帖子请太医来!” 贾母看着贾赦贾琏自说自语的离去,也跟着冷了脸。 她本打算着先强占了地方,再和贾赦磨嘴皮子,慢慢把地方要到手,可王熙凤这事一出…… 贾母叹气,只觉得时运不济,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早不来晚不来的…… 贾赦快步往回走,出了荣国府才问道:“你媳妇儿是真的早产了?” 贾琏道:“凤姐儿的预产期本就在这几日,今日她见势不妙,就趁着生产谎称早产,反正外人也不知道她的具体生产时间。” 贾琏那时候是真的被吓坏了,连平儿都没管直接骑着马回来,回来的时候王熙凤已经在产房里了,一声声的惨叫吓得他站都站不稳,正好有下人来报说那群人人多势众,还有好几个练家子,府里的下人拦不住。 贾琏怒从心起,回房取了剑就直接过去,去了也不说话,直接红着眼一剑剑的挥过去,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见贾琏这样,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场面很快安静下来。 贾琏还犹觉不足,提着剑又往荣国府走,平儿这才找到机会说清楚事情。 听见凤姐儿不是早产,贾赦轻松了口气,“好孩子。” 贾赦走了几步,又对贾琏道:“你媳妇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去王家一趟,知会他们一声,最好也来看看。” 贾琏一喜,要知道自从当年的事后他们为了不触贾赦的霉头可是直接和王家断了大半的联系,平日里也只当最普通的亲友走着,王熙凤更是一次娘家人都没见过。 贾琏当即向贾赦道谢,“儿子代凤姐儿多谢父亲!” ☆、第九十二章 王熙凤最后在夜里生了个男孩儿,贾赦见出生时月光如水,当即为其取名为华,同时也定了巧姐儿的大名,取名为蓁,又赏了府中上下三个月的月钱。 贾琏看着父亲高兴成这样心里陡然一酸。 他和王熙凤成婚多年,膝下也只有巧姐儿一个孩子难免空虚,若是换成别家,父母早就百般催促,或是往儿子房里塞人了,可他家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原先一直以为是因为父亲还对王熙凤不满,所以不在意这些,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父亲或许是对王熙凤不满,可更多的是对他的爱,因为爱他,所以也容忍了王熙凤,还愿意尝试着接受王熙凤。 可他却因为害怕贾赦因为孩子的事更加厌恶王熙凤,所以平日里尽量不让他们见面,自己也少去贾赦处。 王子腾夫人见了这一幕也不由得感叹,对着王熙凤道:“你是个有福的,以后好好过吧,我先回去了,等华哥儿的满月酒我再带着仁哥儿和鸾姐儿来看你。” 王熙凤这才知道贾赦已经给孩子取了大名。 现在的人害怕孩子小养不活,往往都是先取个小名浑叫着,等到大了立住了,才取大名,有了大名才能记入族谱。 贾赦居然是孩子一出生就取了大名,可见其心中喜悦。 王熙凤也不由的感伤起来,贾琏能想到的她又何尝想不到,平日里因为惧怕贾赦所以大部分时候她也是避着贾赦的,生怕惹了对方不快,可现在想来,是她做错了。 贾琏进来看她,见她眼眶湿润也有些急了,“哭什么?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再去叫大夫来!” 王熙凤一把抓住贾琏,“我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王熙凤吸吸鼻子,“以后我们多陪陪父亲母亲吧。” 贾琏一愣,跟着就笑了起来,反握住王熙凤的手,“好。” 王熙凤又问道:“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贾琏将她的手塞进被窝,“放心吧,会解决的,你现在只负责好好修养身子,把咱们的华哥儿养的白白胖胖,旁的有我呢。” 得了儿子/孙子的贾琏/贾赦心情很好,对着贾母等人也能笑的真心实意,但该做的事还是不会改变的。 经过一番商讨,贾赦这边不出地方不出钱,贾政这边过来向王熙凤道歉,京中的流言也被暂时压制了下来。 但荣国府修建园林的进度还是没慢下来,贾母也不知怎么说通了荣国府后面那些贾家人,让他们搬出了地方,如今那边房子一推,地方就足够了。 迎春看着巧姐儿在院子里同丫鬟们跳花绳,手里做着给华哥儿的小斗篷,口里说道:“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财。” 惜春坐在她身旁帮着分线,“顶着娘娘的名头,去钱庄借了大笔的银子,还拿了一堆不值钱的东西去典当,硬说那些是宝贝,强逼着拿钱。” 惜春将分好的线放好,“也不知道给她们娘娘积些阴德。” 迎春被惜春话里的戾气吓了一跳,“四妹妹。” 惜春咬咬唇,不说话了。 迎春看着惜春这样,又是疼惜又是无奈,自从探春走后惜春整个人都变了,之前还爱笑爱闹,如今却是整日都不怎么说话,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偶尔一开口,那话里的戾气藏都藏不住。 迎春叹了口气,“四妹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换个方面想,起码现在三妹妹她们自由了不是吗?” 惜春低着头,手紧紧抓着线,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模糊了她的视线,“……凭什么?” “三姐姐她们不惜陷害自己也要逃脱,明明没做错任何事,还得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可害了她们的人却是荣华富贵尽享,依旧是人上人。” 惜春猛地仰起头,“二姐姐,凭什么?她们凭什么……” 之前还不明白,可如今贾元春莫名其妙被封了妃,再联系之前秦可卿莫名其妙又病了的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果说原来对荣国府惜春是厌恶,现在便是真心恨上了。 看着这样的惜春,迎春也不知道说什么,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迎春放下手中的东西,将惜春抱住,轻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惜春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迎春摸了摸她的脸,“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当心巧姐儿笑你。” 惜春扭头,迎春便笑着让人打水来给惜春净面,自己也起身去换衣服。 等到两人收拾好,巧姐儿便噔噔噔的跑了进来,喝了水长出一口气,迎春把她叫过来,摸了摸她的背心,见没多少汗才点头。 巧姐儿觉得痒,笑着躲了躲,细声细气的问自己可不可以吃糕点,惜春直接说不许,“快要用午饭了还吃什么点心。” 巧姐儿鼓了鼓嘴巴,又眼巴巴的看着迎春。 迎春笑着摇了摇头,“你小姑姑说的对,快要用午饭了,巧姐儿乖,我们等睡了午觉起来再吃点心好不好?” 巧姐儿却还想争取一下,她又看了看惜春,伸手抱住惜春的腿,“小姑姑,你不开心吗?吃了点心就会开心的,我们一起吃点心好不好?巧姐儿把我的那份也给你。” 惜春嘴硬道:“我没有不开心。” 巧姐儿很想说你眼睛还红着呢,明明刚哭过,但想起母亲平日里的教导,巧姐儿默默闭上了嘴,幽怨的看着惜春。 被巧姐儿这么一个小孩子这么盯着惜春也有些吃不住,但最后还是梗着脖子看了回去。 巧姐儿的目光更加幽怨了。 等到华哥儿满月这日,王家早早就上了门,王子腾夫人和女儿王熙鸾在和王熙凤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主动把空间让给了王熙凤和王仁。 王熙凤和王仁这对亲兄妹已经太多年没见了,二人此时看着对方,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到说什么,最后还是王仁先开了口,“这小子瞧着能吃能睡的,以后是个有福的。” 王熙凤下意识脱口而出,“都说外甥像舅,华哥儿自然会和哥哥一样有福。” 王仁愣了一下,眼神也柔和些许,“……我哪里算是有福的。” 王熙凤眼睛一酸,连忙低头。 王仁看着她叹了口气,“一眨眼,你也这么大了,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 王熙凤带着鼻音道:“那哥哥何时当父亲?” 话一出口,王熙凤就后悔了,连忙抬头看向王仁。 王仁也没生气,“你都知道了?” 王熙凤明白王仁说的是王子腾故意养废他一事,点了点头。 王仁道:“凤姐儿,你别怪二叔,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们。” 王熙凤诧异的看着王仁,“可是……” “当年我们父母先后离世,为了保证我的地位,父亲给二叔下了药。”王仁淡淡道:“二叔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鸾姐儿一个孩子。” 王熙凤算了算王熙鸾的年纪,脸瞬间白了。 见她明白了,王仁又继续说下去,“二叔对我们不喜爱,可也没少了我们吃穿用度,你管家理事也是跟着二婶学的。” “至于我,这么多年二叔他们是存着把我养废的心思,可却想来没想过要我的命,毕竟如今我是王家的唯一男丁。”王仁耸耸肩,“不过就算二叔他们没把我养废,我也成不了材。” “我了解我自己,从小我看着书上的字就头晕,听夫子讲课睡的比谁都快,练武也吃不了苦,早上起不来,扎个马步都站不了一柱香,胆子也小,杀只鸡都怕,更何况上战场杀人?便是经商,我也没那个脑子。” “我啊……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命,挺好的。” “贾家……是我们王家对不起他们,当初你要嫁给贾琏时我还担心过,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王仁看着王熙凤,“你从小胆子大,做事比一些男孩子都强,又是个爱逞强的,以后可得注意着些,贾琏是让着你,但这世上也没哪个男人愿意日日都被自己媳妇儿比了下去,而且这几年我在一旁瞧着,这贾家的风雨就没断过,你还是谨慎些,一些伤阴德的事不要沾。” 王熙凤忍不住落了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居然能够从王仁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当初她出嫁时王仁也没怎么过问,只顾着喝酒耍乐。 王仁看着她哭也有些发慌,自从王熙凤懂事以来一直都是致力于让别人哭的,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王仁左看右看,想找个什么东西替她擦眼泪,还把自己的袖子举起来看了看,“你别哭了,当心眼睛,一会儿妹夫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说着,王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来,“这个是我找了银匠打的,给华哥儿戴,有点小,别嫌弃,你也知道我手里存不住钱……” 见王仁这样,王熙凤也笑了起来,一把夺过长命锁,“不嫌弃!华哥儿也不嫌弃!他敢嫌弃的话,我收拾他!” 说着,王熙凤还从怀里掏出帕子把眼泪擦了擦。 见王熙凤不哭了,王仁顿时松了口气,“行了,我也出去了,你……你也别怕什么,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二叔最近要回来了,鸾妹妹也要出嫁了,还有……咳,算了,我还是先出去吧。” “哥。”王熙凤看着王仁的背影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仁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第九十三章 贾华的出生让整个将军府都沸腾了,整日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惜春也跟着开心了些,更让她开心的是林黛玉写了信回来,说是要和母亲一同进京,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贾母也收到了贾敏的信件,同样喜不自胜,早早派了人去码头上等着。 贾敏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眼中也开始浮现泪光。 林黛玉笑着宽慰她,“母亲,回家是好事,怎么还感伤起来了?” 贾敏擦了擦眼泪,“我是在这座城里长大的,对它再熟悉不过,当年离开时也没想过能再回来,这些年每每想起,也好似觉得京城就在眼前,可如今真回来了,却觉得它陌生的厉害。” 林黛玉偏了偏头,“原来母亲是近乡情怯了。” 林黛玉看向那座隐隐约约的城市轮廓,“可我却是恨不得立刻到了京城,心中全是激动和兴奋。” 贾敏笑着点了点她,“知道你一心找你的姐姐妹妹们玩,放心吧,我早问过了,你二姐姐和四妹妹现在虽然不住在一块,可也挨着,要见面也容易的很。” 林黛玉笑了一下,又低声道:“可惜三妹妹不在了,不然只会更加热闹。” 林黛玉抿了下唇,她不了解这件事的始末,只可怜探春一个好姑娘,就这么被生母拖累了。 贾敏却是隐隐察觉到里面的蹊跷,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见林黛玉难过,轻声说道:“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回房间吧,再过一会儿就会到码头了。” 林黛玉嗯了一声,扶着贾敏回了房间。 等到了码头,荣国府的小厮婆子连忙上前请安问好,贾敏点点头,便携着林黛玉上了马车。 林黛玉听见外面的声音觉得好奇,贾敏见了便轻轻掀开一小角车帘让林黛玉看外面,还小声替她解说。 林黛玉轻笑,“京城果然繁华,只是瞧着和扬州的繁华不一样。” 贾敏也笑,“毕竟扬州文风要重一些,京城却是文武并重。” 林黛玉点点头,又听贾敏讲了起来,“这条街名为宁荣街,再往前走,就是宁国府,不过现在已经改名威烈将军府了。” 车子慢慢往前走,眼见着就到了荣国府,林黛玉好奇问道:“母亲,那大舅舅他们就在荣国府前面吗?” “对。”贾敏摸了摸她的头,“现在你外祖母和二舅舅一家住,和你大舅舅一家各占了原先荣国府的一半。” 林黛玉点点头,看着那荣国府的匾额又把车帘放下,这些她也听迎春略略提过,可终究没有亲眼见着感触更深。 贾敏又何尝不感叹,只是短短几年,母家便彻底撕破脸皮闹开了,现在闹成这模样,也不可能再和好了。 贾敏原以为她们会从侧门进府,可没想到车子过了正门侧门没停,慢慢往角门而去。 贾敏熟悉家里,见这么久没进府就掀开车帘看,一眼看见外面的景色就让人停车。 一个婆子上前来问,贾敏冷声道:“什么时候荣国府的侧门换了地方?” 婆子讷讷说不出话来,贾敏叫来林府的管事,“去,找辆马车来,咱们直接回林府,再派个人去给母亲送信,免得久等我们不至,心里着急。” 婆子立刻急了,连忙上前拦,“林夫人,老太太还等着您和林小姐呢。” 贾敏却是不理会,直接冷笑道:“让我和女儿从角门进府,哪里还把我们当亲人?” 贾敏是真的气,今日她是带着女儿正经回母家走动的,当初决定来荣国府居住也是因为贾母再三邀请,结果她答应了荣国府就这样对她?之前在码头上见只有小厮婆子她就忍着气了,这会儿见居然还敢让她们进角门,便是贾敏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林管事也让人上前把马车护着,他们林家又不是那等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这样侮辱林家,便是他们也气! 眼见着两方人手就要打起来了,一个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可算是赶上了!” 丫鬟向贾敏行礼,“林夫人,林姑娘。” 贾敏打量那丫鬟,见丫鬟还喘着气,鼻尖沁着汗,身上倒是穿的不错,手上和头上的饰物不算怎么值钱,但也有几分精巧。 贾敏明白,这应该是个二等丫鬟,在主子面前服侍,偶尔能说上几句话。 贾敏嗯了声,“你是谁?” 丫鬟答道:“奴婢姓白,名金钏,平日里在二太太跟前侍候。” 贾敏哦了一声,“那你可是有什么事?” 金钏尴尬道:“回林夫人,之前府里听闻林夫人要和林姑娘回来,高兴的不行,又是准备院子又是准备吃食用具,没想到忙昏了头,竟是把接林夫人的车马搞混了!今日老太太和二太太算着时间问怎么人还没接回来,这才发现出了错,奴婢这才赶了过来。” 金钏转身骂那婆子,“你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差了,心里一点成算都没?林夫人和林姑娘是何等金贵的人?老太太怎么可能让她们从角门进府?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今日是我赶的巧,正好还没进府,不然今日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婆子一脸懊恼,自己伸手打自己脸,“瞧我,可不是糊涂了!” 婆子又对贾敏行礼道歉。 金钏也对贾敏行礼,“还望林夫人和林姑娘宽宏大量不要见怪,府里老太太已经备好了饭菜,就等着林夫人和林姑娘了。” 贾敏似笑非笑的看着金钏,“没想到这么多年不回家,府里的小丫鬟们也越发能干了,这张嘴,便是我听了也想讨过来。” 金钏头埋的更低,“林夫人谬赞了。” 贾敏放下车帘,“走吧,既然母亲都备好了饭菜等我们,那也别让她老人家等急了。” 金钏松了口气,立马让人带马车从侧门进府。 林黛玉担忧的握着贾敏的手,她们这还没进府呢就闹出这么多的事,可见这荣国府是不欢迎她们的。 贾敏哪里不明白女儿的担忧,但荣国府再不好也是她的娘家。 贾敏拍了拍林黛玉的手,“放心吧,我们只是在这里住些时日,陪陪老太太,等到你父亲进京,我们也是要回林府的。” 林如海已经上了奏折请求致仕,皇上已经同意了,只是没有公开,大部分人依旧不知道,还以为林如海会继续连任。 贾敏走时林如海已经开始整顿公务,好交给接任的官员,等到今年吏部考评开始,他便要卸任了,贾敏这番回京,便是来提前疏通关系的。 林黛玉嗯了一声,面上依旧是乖巧的样子,内里却打定了主意不肯让荣国府小瞧了林家去。 二人进了府,下了马车,又跟着婆子进了垂花门,从抄手走廊走到贾母如今居住的院子。 院子里几个丫鬟看她们来立刻进去禀告,还有几个急慌慌的帮着掀门帘。 林黛玉随着母亲进去,只见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妇人正被搀扶着往外走,见她们进来,顿时红了眼眶,“我的敏儿!” 贾敏连忙上前,“母亲!” 林黛玉心道:这便是我的外祖母了。 贾母一把抱住贾敏,“你还知道回来?我还当这辈子也见不到你了!” 贾敏也红了眼眶,“母亲,女儿不孝,今日方回来。” 二人一同哭,周围的丫鬟婆子也跟着擦眼泪。 贾敏哄好贾母,又把林黛玉介绍给贾母,“母亲,这是我女儿,名黛玉。” 一旁的丫鬟机灵,顿时摆了个垫子在地上,林黛玉跪下向贾母问好,“黛玉见过外祖母。” 贾母连声说好,又亲自把黛玉扶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 贾母细细看了林黛玉的样貌,“她的眉毛鼻子随你,嘴巴却是随了她父亲。” 一旁有人出声道:“可我们瞧着,林妹妹却是和姑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黛玉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穿金戴银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正含笑看着她们。 贾母脸色淡了几分,但还是给黛玉介绍道:“这是你琏嫂子。” 黛玉连忙行礼,王熙凤几步上前,“好妹妹,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今日二丫头和四丫头听说你要来,差点连学都不肯上呢。” 听见王熙凤说迎春和惜春,黛玉眼睛也亮了几分,笑容也大了些,“二姐姐四妹妹可还好?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有空?” 王熙凤笑道:“好,都好,你也不用特意去拜访她们,等会儿下了学,她们一准过来寻你玩。” 王熙凤又道:“如今你来了可不许拘束,咱们平日里不住在一块,你也得勤着来找我们玩。” 林黛玉忙点头说好。 贾母笑道:“好了,你也坐下歇一会儿吧,也让你林妹妹歇歇。” 王熙凤这才又坐了回去,贾母又向林黛玉介绍李纨,“这是你珠大哥哥的妻子。” 林黛玉行礼问好。 李纨点点头,算是回应。 贾敏看了看周围,问道:“母亲,怎么不见大嫂二嫂?” 贾母道:“你二嫂去准备饭菜了,等会儿见她就是,至于你大嫂……” 王熙凤笑着接过话头,“母亲替我照看孩子脱不开身,本也想来迎一迎姑母和妹妹的,可惜被我抢了先。” 贾敏听了这话,这才认真打量起王熙凤,这话听着简单,却可看出婆媳关系之和睦。 贾母又携着林黛玉坐下,同贾敏说起话来,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来报,“宝二爷来了!” ☆、第九十四章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大红袍子的少年进来。 贾母一见他就笑了,“你怎的来了?” 贾宝玉向贾母行礼问好,听见贾母问就笑道:“听说姑母和林妹妹来了,又碰巧今日夫子放的早,就赶着回来了。” 贾母又朝贾敏道:“他就是我与你提过的宝玉了。” 贾宝玉朝贾敏行礼问好,贾敏笑道:“往日里母亲写信来总要提一提宝玉,今日见着,果真是一表人才。” 贾母又朝贾宝玉介绍林黛玉,“这便是你林妹妹了。” 林黛玉从贾母身旁起来,向贾宝玉行礼问好,贾宝玉也连忙还礼。 等行了礼,贾宝玉便问林黛玉,“不知妹妹名字是哪个黛?哪个玉?” 林黛玉又小声说了。 贾宝玉就笑道:“难怪今日我一见妹妹就觉得亲切,不似素昧平生,倒像是旧友重逢,原来根源在这。” 贾宝玉道:“我名字里也是有个玉字,可见我和林妹妹是有缘的。” 贾敏笑道:“只是有个字相同便觉得有缘,那这缘也太常见了些。” 贾宝玉想了想,问林黛玉道:“妹妹可有玉?” 林黛玉懵了,什么玉? 贾宝玉拿出自己的那块通灵宝玉给林黛玉看,“我出生便带着这块玉,妹妹可有?” 林黛玉摇头,“平日里倒是有几块佩戴把玩的玉,可这等灵性的玉却是没有的。” 贾宝玉一听,脸色就变了,直接把玉往地上摔去,“还说什么通灵宝玉,结果却是连林妹妹这样的人都没有玉,可见全是骗人的!” 众人惊呼,一群丫鬟连忙上前捡玉,贾母更是惊慌,“好好的,你摔那玉做甚?!” 丫鬟捧着摔成两块的玉给贾母看,贾母更急,拉过宝玉便打,“这玉不知道为你挡了多少灾,你不好好护着它感谢它,还这番摔打它,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贾宝玉梗着脖子道:“本就是,说什么通灵,可我却半点未觉得,此时正好让它回去!我这个俗人也不配有它!” 贾母更是气急,整个屋子顿时闹哄哄的。 林黛玉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转头看向贾敏,贾敏也沉着脸看屋子里的乱象,见女儿惊慌,便招手让她过去,握着她的手安抚她。 至此,林黛玉对荣国府是一点好印象都没了。 贾母把贾宝玉说了一通,可看着贾宝玉一副自己没错的样子也觉得心塞,贾母无奈,只好放过贾宝玉,“你等会儿等着和你母亲解释吧!” 贾母又叫来人,让他们把通灵宝玉送去之前宝玉寄名的那个道观里,让那里的道长处理。 做完这一切,贾母才想起林黛玉,“今日你才来就让你受了委屈,你可别在意,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你这哥哥其实是个好的,平日里也最会照顾人。” 林黛玉点头。 这时丫鬟来报,说二小姐和贾县主来了。 王熙凤笑道:“瞧瞧,可不是我说的那样,这两个丫头准是一下了学就过来了。” 林黛玉心情这才好转了些,期待着看向门口,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前面的那个十三四岁,穿着蓝色衣裳,身材微丰,容貌秀美,脸上带笑,观之温柔可亲。 后面的那个十一二岁,穿着粉色衣裳,容貌同样观之不俗,脸上同样带笑,却是比前面那个活泼几分。 林黛玉知道,这二人便是迎春和惜春了。 迎春和惜春一进来就见屋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含笑盯着她们,观其容貌举止,顿时明白了这人就是林黛玉。 二人先是向贾母等人请安问好,又和林黛玉相互见礼。 见了礼,三人就不客套了,亲亲热热的凑在一块儿说着话。 贾宝玉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她们这些年来一直有书信联系,顿时道:“你们和林妹妹通信怎么不算上我?” 屋中陡然一静,惜春笑道:“我们女孩子一块说话聊天,你插进来做什么?说也说不到一块去。” 贾宝玉不满,“怎么说不到一块儿去了?风土人情,人文习俗,便是你们女儿家的胭脂水粉我也是懂的。” 惜春呵呵笑,不说话了。 贾敏笑道:“之前我听闻宝玉在上学,如今年岁也大了,可有打算下场一试?举人进士倒是不着急,考个童生秀才却是可以。” 贾母笑道:“你不知道他,平日里仗着自己有几分才气便对科举不关心,夫子也说他写的诗有灵气,可惜不愿用心。我倒是有心想催他,可又怕他和珠儿一样熬坏了身子,罢了,随他去吧,总之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他去科举做官养着。” 贾敏叹道:“少年人,有自己的想法也正常。” 贾敏道:“这次我来,带了些夫君读书时用过的书,想着说不定会对宝玉和兰儿有用,等会儿我让人送过去,便是不科举,只是看看那些注释也有趣。” 贾母自然高兴,对着贾敏道:“你有心了。” 李纨原本听到贾母提到贾珠还有几分感伤,听到这顿时高兴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贾兰的份,一时间,李纨看向贾敏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感激。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丫鬟来报说饭食准备好了,请她们前去用饭。 一群人去了饭厅,只见王氏已经等候在那里,贾母带着众人坐下,王氏和李纨却站在一旁,替她们布菜。 林黛玉见了心中暗有几分吃惊,民间新嫁入的媳妇常常会被婆家要求做布菜等事,一是为了考验对方是否尊长爱幼,二是为了打压新媳妇,免得对方张狂,可实际上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很少这样做,没想到荣国府居然还如此行事,但见众人都面色如常,林黛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低头认真吃自己的饭。 等到饭用尽,又有丫鬟捧来热帕子茶水,林黛玉擦了手,又端起了茶水,不知道该不该喝。 王熙凤注意到林黛玉的表现便笑道:“林妹妹客气什么?这又不是陌生人的家,有什么不适应的直说就是。” 贾敏一眼就看出女儿在犹豫什么,“我倒忘了,你不习惯饭后立刻饮茶的。” 贾敏又朝贾母解释道:“她小时略有不足,所以养的精细了些,她父亲规定,饭后须得一刻钟后才能饮茶,免得伤了脾胃。” 王氏笑道:“难怪我瞧着林姑娘身子单薄,像是有不足之症。” 贾敏的笑立刻淡了几分,席上也没人接话。 正在尴尬之际,惜春拉拉林黛玉的衣袖,“真巧,我父亲也不许我饭后立刻饮茶的。” 林黛玉问道:“你可也是脾胃不好?” 迎春噗嗤一声笑道:“林妹妹你别听她讲,她的脾胃好着呢,只是平日里喝水似牛饮水,一气就喝了,也不管冷不冷烫不烫是不是陈的,上次敬大伯见了,这才让人严加管教。” 见被迎春掀了底,惜春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哪有你说的这样,不过是碰巧被父亲撞见罢了,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有注意的。” 迎春却是执意掀她的底,“是啊,你这运气可真差,碰见一次你没注意,碰见几次你还是没注意。” 惜春扭了脸,不和她说话了,“林姐姐你别听二姐姐乱说,我可乖了。” 林黛玉却一脸严肃的告诉她要好好保护脾胃,以后万不可不当这些没什么。 她是吃过脾胃不好的苦的,自然不愿惜春坏了自己的脾胃,跟着吃这苦。 惜春笑着道:“都听林姐姐的。” 王熙凤拍手笑道:“这可好,总算有个管的住你的了。” 王熙凤转头对贾敏道:“你不知道,这丫头平日里乖巧,可一旦撒起疯来便是她的奶妈妈和嬷嬷们都管不住,不知道为她头疼了多少次,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听林妹妹的话。要让敬大伯知道了,一准把林妹妹请回去,平日里也不用林妹妹做什么,只消说四妹妹几句就够了。” 惜春道:“若林姐姐当真和我一块住,那我一定事事注意,必不再犯的。”说着又朝贾敏撒娇,让她答应林黛玉去威烈将军府住。 贾母笑道:“那你可来迟了,你林姐姐已经被我留下了,是要同我一块住的。” 席上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用完了饭,众人便各自离开,王熙凤对着贾敏和林黛玉道:“姑母和林妹妹随我来,父亲还等着见你们呢。” 迎春也点头,拉着林黛玉的手不放,“林妹妹,咱们先去见了父亲,然后我带你去见巧姐儿和华哥儿,她们可好玩了。” 惜春在一旁酸溜溜道:“好玩什么?那是孩子,是让你来玩的吗?玩出事怎么办?” 迎春看了惜春一眼,“平日里不是你说华哥儿跟个团子似的吗?还说他戳一戳揉一揉也不哭,最是好玩,还说华哥儿是小团子,巧姐儿是大团子,逗起来也好玩。” 林黛玉一听这话眼前就有了画面,轻声笑了起来。 王熙凤一听眼风就扫过来了,“四妹妹?” 惜春心虚,“哈哈?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想必是二姐姐弄错了吧?” 迎春笑眯眯的看着惜春一会儿才道:“好吧,是我记错了,四妹妹从来没有说过华哥儿巧姐儿是团子,还好玩。” 惜春看着迎春的目光越发幽怨。 看她这样迎春也忍不住笑,没好气道:“行了,等你林姐姐见过巧姐儿华哥儿他们,我就立马送她去见你行不行?” 惜春这才心满意足,“说好了?” 林黛玉笑道:“说好了。” ☆、第九十五章 贾敏和林黛玉跟着王熙凤迎春两人去见贾赦,邢氏早已等候在那,见她们来便跟着一块去了贾赦的书房,到了邢氏和王熙凤她们也不进去,只说在外面等着,反倒是迎春带着她们进去。 贾赦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便让迎春带林黛玉去玩,迎春又带着林黛玉出去,和邢氏王熙凤去见巧姐儿和华哥儿。 贾赦看着贾敏。不由得感叹时光易逝。 贾敏也是,觉得贾赦熟悉又陌生,“哥哥瞧着倒是老了许多。” 贾赦笑道:“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还不老就成怪物了。” 贾敏也跟着笑,“这次来的忙,给华哥儿的礼物倒是没备好。” 贾赦挥手表示不在意,“你心意到了就行,那孩子如今一堆人争着宠,穿的用的多的是。” 贾赦又问道:“倒是你,你和妹夫真不打算再过继个孩子?如今你们年岁也不算太大,过继个小的,趁他不记事教导成人也还来的及。” 贾敏摇头,“我们有玉儿一个就够了,而且我们两人的身子早就坏了,也说不定能撑多久。” 她和林如海的身子早年被人暗算下了药,能保的命在已是幸运,如今年岁渐长,平日里越发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变差,林如海决定致仕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早日回家休养,说不定能多撑几年,还能听见玉儿的孩子叫他们一声。 贾赦道:“别说那些丧气话,京城里还有好些名医,多去走访探问,总是好的。” 贾赦又道:“玉儿也到了年纪,你可有了眉目?若是需要,咱们和南安王妃相熟,她人脉广,平日里也爱保个媒,对各家的公子小姐基本都熟。” 贾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的心思已经那般明显了吗?” 贾赦点头,“宝玉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觉得谁都配不上,如今又有了元春这么一个亲姐姐,更是看的重,觉得便是公主也配的,玉儿人好,妹夫又有人脉关系地位,你也是家里人,亲上加亲,你说这亲事好不好?” 而且贾赦没说的是,如果林如海夫妻去世,那林家几代积累的财产可是全归了林黛玉和贾宝玉。 贾敏叹了口气,“原先玉儿小时母亲便同我提过这事,只是我没答应,如今看来,却是幸好没答应。” 只要一想到今日见到的场景贾敏就越发庆幸,今日虽是初见贾宝玉,可他的懵懂无知和贾母的偏心溺爱已然表现的明明白白。 贾敏道:“大哥放心吧,他们不会成的。” 贾赦提醒道:“老太太可是打定了主意。” 贾敏嘴角扬起一抹笑,“母亲是这样想的,宝玉母亲可不这样想。” “哥哥可知道?今日我和玉儿差点从角门进府。” 贾赦一惊,这还真是他不知道的,不过只是想了想就知道是谁再捣鬼,顿时气的不行,“真是!自从元春封了妃,她行事越发没了章法,老太太敲打了几次都没用。” 听到贾赦一直唤贾母为老太太,贾敏的心沉的更深,但面上也不显,“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又受了那么多的气,如今一朝翻身,哪是那么容易冷静下来的。” 贾赦也知道如此,最后对贾敏道:“你去敬大哥哥那时记得好好和他聊一聊妹夫的事,官场上的事我比不上他,妹夫要想安安稳稳的退下来,估计还有些麻烦。” 贾敏点头道:“多谢哥哥提醒。” 贾赦道:“行啦,我也不多留你,你早些去见了他们,也早些休息,过几日我让你嫂嫂和琏儿媳妇儿带你去京城逛一逛,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也熟悉熟悉。” 贾敏道:“哥哥这一说我就想问了,之前见嫂子和琏儿媳妇儿不肯进来见你,可见是怕了你,怎么,这几年你又乱来了?” 贾赦咳了几声,没想到贾敏突然翻起旧账来,“没有,只是那年把她们吓着了,形成习惯了。” 虽然现在王熙凤他们开始有意亲近起来,可有些事不是一朝就能改变的。 贾敏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那就是吧。” 那年被吓着的,又何止邢氏她们呢? 贾敏又带着林黛玉去了东府,随她们去的是邢氏,“蓉儿媳妇儿如今病着,不见人,珍儿媳妇儿那里她娘家母亲和两个妹妹和她住在一块,算算年纪,大的那个倒比黛玉大些,小的那个倒是年岁差不多。” 林黛玉问道:“那四妹妹呢?” 邢氏笑道:“你四妹妹自己独自居住,院子也好找,府中最中央偏左的那个就是。” 贾敏心下了然,明白惜春在府中极其受宠。 一行人刚过去,就见惜春身旁的大丫鬟立冬等在那儿,见她们来连忙上前行礼。 邢氏道:“怎么?你们县主还怕我们把林姑娘留下不送来?还派人眼巴巴的在这盯着。” 立冬笑,“可不是?县主盼了这么多年才把林姑娘从扬州盼来,自然要紧紧盯着,免得林姑娘被人留下不来找她。” 这话一出,几人都笑了出来,林黛玉问道:“四妹妹人在哪?你先去告诉她一声,免得她等急了。” 立冬笑着上前搀扶林黛玉,“林姑娘,您慢些,县主已经去老爷院子里等着了,您一过去就能见到她。” 贾敏笑道:“这可不得了,怕是我们再不来,你们县主都要过来抢人了吧?” 立冬嘿嘿笑,却是没反驳,几人见了,笑的更加开怀。 贾敏等人到了贾敬的书房,一进门就见惜春正站在书桌旁磨墨,见她们进来便朝她们眨眼笑。 贾敬同贾敏和林黛玉说过几句话后就没好气的对惜春道:“早早的跑我这来装乖卖巧,不就是为了等你的林姐姐来?现在你林姐姐来了,你还留不留下?” 惜春笑,“我怕扰了父亲,还是退下吧。”说完就带着林黛玉跑了。 贾敬好笑的看她拉着林黛玉跑远,又不由喊道:“慢些,别摔了!” 惜春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知道了――” 贾敬摇头,这才对贾敏道:“让你看笑话了,那孩子早年吃了不少苦,总不自觉的多宠了几分。” 贾敏笑道:“怎么会?我对玉儿又何尝不是如此?那孩子我看着就跟看着玉儿似的,也想多宠几分。” 贾敏这话可没怎么作假,要知道当初就是因为惜春那一封封信林黛玉才慢慢运动了起来,促进了身体好转。 而且因为有了惜春这么一个笔友,林黛玉更是比以前开朗了许多,贾敏谢惜春还来不及,如今见了她,活泼可爱不说,对林黛玉还那么上心,贾敏自然恨不得当是自家女儿一块宠着。 见惜春那么受欢迎贾敬也笑了起来,但他也没忘了正事,问贾敏道:“今年的吏部考评快要开始了,我打听过,负责江南一带考评的官员听说是妹夫的同年,姓周的那个,名声什么的还不错,是皇上的人。” 林如海原本是太上皇的人,后来站了景昌帝,这次致仕,景昌帝自然同意林如海腾位置给自己亲信,可太上皇就不一定了,如今两人在朝堂上的争斗越发明显,很有可能会波及林如海,林如海可不想最后临了了反而还被定了罪,毁了名声。 贾敏听说是皇上的人顿时松了口气,“那便不用怕了,之前夫君也上过折子,透露过致仕的意思,陛下也同意了。” 贾敬点点头,“既然是这样,你让妹夫手脚快一些,最好一开始考评就赶紧致仕,周大人那里,也提前走动走动。” 贾敏想了想,脸色白了些,“贾家可是要出事?” 贾敬点头,“估计还有两三个月吧,具体的我也和你不好说,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那时候妹夫这应该致仕了。” 贾敏直接道:“事情大不大?有多大危险?” 贾敬道:“不好说,但我和赦儿都有所准备……” 那就是荣国府没准备了。 想起今日去时荣国府上上下下的喜悦…… 贾敏问道:“根源在荣国府,对吗?” 贾敬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贾敏一下就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起来,最后强撑着问道:“那二哥他们可会有生命之忧?” 贾敬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尽量。” 贾敏痛苦的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儿,贾敏才低声道:“一家子骨肉血亲,却偏偏闹到了这种地步……” 贾敏哽咽着道:“敬大哥哥,大哥一向听您的话,您能不能……” 贾敬叹气,打断了贾敏的话,“荣国府分家之前,老太太差点强行开了祠堂,她原本是打算将赦儿一家除名赶出去的。” 贾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听到荣国府分了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写信回去问也没细说,那时她还想着怎么好好的突然分了家,还是林如海联系朝堂上的事察觉到了蹊跷,可她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贾敬又道:“我的女儿,贾家长房嫡女,那时候和二丫头三丫头一块住在王氏的抱厦里,连哭都不敢随意哭,后来玫姐儿病重,又赶上外面出天花,府里原本请好的大夫被老太太借了出去,若不是府里还有个懂点医术的老婆子……” “还有琏儿媳妇儿之前落胎……” “还有……” “别说了!”贾敏以手掩面,忍不住低泣,“别说了……” ☆、第九十六章 惜春拉着林黛玉回了自己的院子,林黛玉细细看了一圈后便笑了,“果真如二姐姐她们所说的一般,四妹妹以前还勤奋爱学,如今却是整日想着偷懒玩了。” 惜春的屋子不小,可到处都被她放了东西,这里放着绣架,图案只绣到一半,那里放着书桌,书桌上压着一张画了大半的纸,架子上摆着惜春做的小景观,窗下摆着琴,桌子上还有一些做到一半的绒花。 惜春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我这是小时候该玩的时候跑去学了,如今就该补回来。” 其实是那时候惜春整日心都悬着,想找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又想着技多不压身,自然每日都努力学,可后来日子一日日的变好,惜春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林黛玉偏着头打趣她,“尽是歪理!” 惜春理直气壮,“歪理也是理!” 林黛玉笑了起来,“往日我收到你的信件,信里的你倒不是这样的。” 惜春笑,“那也是我,只是每个人都有很多面的,之前你只是认识了我的一面,现在你可以认识全部的我了,怎么样?开不开心?” 林黛玉摇摇头,又拿起惜春做了一半的绒花看,“这般精巧逼真,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吧。” 惜春点头,“对呀,所以我做了几个就没做了。” 林黛玉:…… 惜春又对林黛玉道:“前些日子二姐姐新做了批树叶书签,很是好看,我们哪日去她那要几份,我和你说,二姐姐那的好东西可多了,除了这个树叶书签,还有……” 林黛玉:…… 惜春说了一会儿不见林黛玉回答,便转头看向她,只见对方正以一种极其微妙的目光看着她,惜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林姐姐?” 林黛玉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想下次去二姐姐那时要哪些东西好。” 惜春这里算得上是气氛和乐,那么尤氏那里便是相对无言了。 邢氏和尤氏相互看着对方,都觉得命运弄人。 当年两人的处境都差不多,尤氏还要更甚一筹,如今却是邢氏更甚一筹。 更为奇妙的是,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二人都羡慕着对方。 当年邢氏羡慕尤氏有实打实的管家权,尤氏羡慕邢氏起码和贾赦有来往。 现在邢氏羡慕尤氏万事不管还连家人都被好好养着,出去还给尤氏做足了面子,尤氏羡慕邢氏现在夫妻和睦儿女孝顺。 当年二人还能扯上几句话聊聊,现在却是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还是尤三姐谈到了惜春二人才慢慢聊了起来,说的也无非都是迎春和惜春如何如何,等到丫鬟来说该回去时二人都松了口气。 惜春那里是依依不舍,这里是就差没放鞭炮了,这对两人都是种解脱。 邢氏回了院子,心情便有些低落,王熙凤察觉到后问了今日侍候邢氏的丫鬟,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回去后对贾琏道:“咱们把邢家妹妹接进来陪陪母亲吧。” 贾琏一愣,“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事?” 王熙凤便把今日的说给贾琏听,“咱们平日里也没时间陪母亲,巧姐儿和华哥儿,说句实话,你也不许恼我。” 贾琏自然道不会,让王熙凤继续说。 王熙凤道:“按理,母亲是可以把巧姐儿和华哥儿抱到自己跟前养的,母亲一直没开口,我们也没提这事。“ “孩子给母亲一时带着还好,长时间养着我却是不放心的。” 贾琏点头,真要把巧姐儿和华哥儿给邢氏养,别说王熙凤不怎么放心,他也不会同意,毕竟邢氏的眼界能力摆在那。 “父亲平日里也忙,不怎么对母亲上心,二妹妹倒是上心了,可她平日里上学,学习管家理事也忙着,日子一久,母亲难免寂寞无趣。” “今日母亲不是去了珍大嫂子那吗?听说现在珍大嫂子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就随她一同居住,所以我想着,干脆把母亲的侄女也接过来陪母亲一块居住,免得母亲孤单,左右不过一个女孩儿,便是到时候出副嫁妆咱们也不是出不起。” 贾琏却有些犹豫,“你在内宅,不怎么清楚外面的事,母亲当年的样子你也是知道的,那对夫妻比之母亲更甚,这样家庭出来的女儿……若她真来了,我怕母亲会吃亏。” 当年的邢氏什么样?尖酸刻薄,爱钱如命,可经过这么多的事后邢氏也变了许多。 从前所有主子对她都漠视,连下人都敢欺负她,邢氏除了自己争回去也没别的法子,别人漠视她她就让对方看见自己,下人欺负自己她就欺负回去,旁的靠不住,她就靠银子!久而久之就成了那副样子。 可现在人人尊重她,一副好脾气的对待她,伸手不打笑脸人,邢氏态度也慢慢变得温和,丈夫儿女都可靠,吃穿用度也没短了她,邢氏拿着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慢慢的对钱也没那么看重了。 听了贾琏的话,王熙凤也犹豫了起来,“那我先去找人打听打听,若是个好的,就接进来,若是不好再另说。” 贾琏点头,心里却想着十有八九那个女孩不怎么好。 贾敏带着女儿回了荣国府,最后去见了贾政,贾政说了几句便散了,晚上又一块用了晚饭,吃完饭后贾敏就说先回院子去收拾箱笼,顺便早些歇息。 贾母自然应允,只是拉着林黛玉不肯放,“玉儿同我一块住。” 贾敏笑道:“母亲,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何苦让玉儿来扰了您?她在家被我们娇惯着,平日里换了地方住都会不适应的,还是让她跟着我住吧。” 二人说了一大堆,最后林黛玉还是跟着贾敏一块住。 晚上林黛玉同贾敏躺在一块,贾敏偏头看她,“睡不着?” 林黛玉小声嗯了一声。 贾敏问道:“今日见着你二姐姐四妹妹可开心?” 林黛玉道:“开心,只是可惜三妹妹不在,否则这才是齐全了。” 贾敏听林黛玉提起探春,心中暗叹,睡意更浅,连忙转移了话题,“那你二姐姐和你四妹妹呢?” 林黛玉想了想道:“二姐姐倒是和我想的一样,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形象,四妹妹却是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惜春给林黛玉写的信贾敏也曾看过几封,信里的惜春稳重端庄,和实际上的她完全不一样,贾敏笑着问道:“那你喜欢她吗?” 林黛玉声音瞬间多了几分欢快,“喜欢!和四妹妹呆在一块时很开心,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贾敏突然问道:“那宝玉呢?” 林黛玉欢快的声音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不喜欢。” 贾敏摸到林黛玉的手使劲握了一下,“母亲也不喜欢。” 林黛玉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贾敏又道:“不过他毕竟是咱们亲戚,平日里也没必要特意避开,同普通朋友那般相处着就行了。” 林黛玉嗯了一声。 贾敏道:“好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贾兰好奇的看着桌子上的书,“母亲,这些书是从哪里来的?兰儿可以看吗?” 李纨小心的把书收好,“这些书是你林姐姐的父亲用过的,现在送给你了,不过你现在还小,用不着,母亲替你收着,等你大一些了再看好不好?” 贾兰乖乖点头,又继续练字去了。 明月这时才凑到李纨耳旁小声说起话来,李纨听完后眉头一皱,“这样的事我又如何做的了主?你去母亲那里一趟,把这件事说说,若不成就取些银子交给她。” 明月应是,退了下去。 王氏对着镜子一样样往下取首饰,边听着金钏说话,“今日辛苦你了。” 金钏立刻道:“不辛苦,只是万幸没有误了太太的事。” 王氏心中冷笑,想着自己那小姑子还是那么讨人嫌,也不知道林黛玉那个小丫头有没有和她母亲一样的伶牙俐齿。 王氏又想到今日贾母让她布菜,摆明了是在给贾敏出气,不由得烦躁起来,“你可看清楚了?宝玉是先把那玉给林姑娘看了才突然摔的?” 金钏点头,“是,当时屋子里的人都知道。”说着,金钏还把当时的场景细细说了遍。 王氏一听完就恨恨道:“果真是那人的女儿,依旧是个祸害!”这才一来,就害她的宝玉没了通灵宝玉!一想到贾母的打算,王氏更是气急,无论如何,她绝不会同意宝玉取林黛玉为妻! 金钏一激灵,头埋的更低,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 王氏也没注意她,这会儿全想着怎么阻止宝玉接触林黛玉,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宝玉这段时间努力学习最好,既能学习讨贾政的欢心,又能减少见林黛玉的时间,一举两得。 玉钏进来小声道:“太太,珠大奶奶那丫鬟来报,说是珠大奶奶娘家一位寡嫂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投奔。” 王氏一听就冷了脸,“她娘家又不是没了人,怎么会投奔到她这来?” 玉钏会意,刚走了几步又被王氏喊住,“你说她娘家那位寡嫂是带着两个女儿过来投奔的?” 玉钏点头,王氏又问道:“可知道她那两个女儿多大岁数了?” 玉钏想了想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听说是十来岁。” 王氏点头,“算了,让她们先住下吧,给珠儿媳妇儿也说一声,她娘家亲戚难得来一趟,也别慢待了。” ☆、第九十七章 贾敏自从到了京城就没怎么在家里呆,几乎都在外跑,联系从前的朋友,走动负责考评的官员,一日日早出晚归,惹的贾母不喜,“你难得回来一趟,也不知道多陪陪我。” 贾敏笑道:“母亲您也知道,这吏部考评马上开始了,夫君那盐课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我们总得准备准备。” 贾敏又道:“再说了,玉儿不是陪着你吗?可是她哪里不好?惹了您生气?您告诉我,我回去说她。” 贾母瞪她一眼,“玉儿哪有不好?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听到贾敏说起吏部考评,贾母又道:“我记得你夫君也在江南待了那么多年了,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让他来京城?这样咱们也能常常见面。” “这种事,哪有那么简单。”贾敏笑道:“而且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怎么懂,夫君也有自己的考量……” 贾母不满道:“有什么难得?过几日我进宫找娘娘说一声,往下面打个招呼就成了。” 贾敏正想告诉贾母林如海准备致仕的事,却不想听见贾母说这话,顿了一下才道:“母亲,现在娘娘在宫中看着风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娘娘,咱们身为娘娘的娘家人,自然也该多为娘娘考虑。” 贾母握住贾敏的手,“可不是,还是咱们娘两想到一块去了,偏偏家里的没几个懂,你那大哥,如今是彻底和我们离了心,一心往东府靠,元春封了妃他也不理会,阴阳怪气不说,修这园林他还再三添乱,你那二嫂也是,成天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上窜下跳的厉害。” 听到贾母说修建园林,贾敏当即道:“母亲,这些日子我也看过修建的图纸,不知道府里可有那么多的钱财来支撑?我听闻……”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不用担心,咱们家也不是一点家底都没有的,外面的那些商人听说咱们是为了娘娘省亲做准备后都捧着钱来投,这些都不缺。” 实际上捧着钱来投的人有,可更多的却是荣国府借着贤徳妃的名头逼着人投。 贾敏皱眉,“可如此行事,终究有损娘娘名声……” 贾母笑道:“这算什么?数数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事,上面也是默许了的。” 贾敏却不这样想,如今在荣国府呆的越久,她便越发担心。 贾敏见贾母已经全然被富贵冲昏了头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得站起身,“听说最近几日孩子们弄了个诗社玩?正巧今日有空,我也去看看,母亲可要一同去?” 诗社是李纨提议办的,这话一出来,当即就受到了女孩子们的赞同。 如今在贾家住的女孩子多,迎春惜春林黛玉,尤二姐尤三姐,邢岫烟,李玟李琦,平日里大家凑在一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玩什么,也不怎么熟悉,如今有了诗社,一群人作诗点评,大家都有参与,也不怕冷落了谁,连贾宝玉知道后也厚着脸皮参与了进来。 贾母知道后也高兴,还拨了几十两银子给她们花用。 林黛玉才气过人,回回作诗几乎都是她拔了头筹,这次也不例外。 “偷得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贾宝玉念道:“好诗!好诗!林妹妹这首咏海棠,光这一句,就比众人强了。” 说着贾宝玉还像模像样的给林黛玉行礼,“枉我平日里仗着夫子夸赞了几分便以为自己诗作过人,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林妹妹面前,我作的诗当真是没法看了!” 贾宝玉赞叹不已,众人也是连声称赞。 林黛玉微红着脸,侧身避过贾宝玉的礼,“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好。” 尤三姐笑着道:“有的有的,我竟不知道世上还有林姑娘这样的人物,人好不说,诗也作的这般好,怕是这天下大半男子都被比了下去。” 林黛玉更加羞涩,“哪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多练多学罢了。” 说着,林黛玉就把诗词三境简略说了说。 尤三姐听完后直接拉着林黛玉的手道:“好姑娘,你当我师傅,教我做诗吧!” 自从当初开始读书识字后,尤三姐开始明白了自己有多渺小,也越发羡慕那些能做的好诗文千古留名的人,听说要办诗社后也兴冲冲来了,只是她和尤二姐都不会作诗,回回只跟着点评,但心中难掩羡慕,今日听了林黛玉这番话,顿时起了拜师的心思。 林黛玉慌了,“我哪里能够为人师?说不出岂不是徒惹笑话?平日里相互探讨几句却是能够的。” 尤三姐这才心满意足,放开了林黛玉。 贾宝玉在一旁把众人的诗作又看了一遍,“咱们这些诗作好是好,可惜差了一样东西。” 迎春问他,“差了什么?” 贾宝玉把诗作摆在桌子上,指着诗名和诗句中间的空白道:“名字。” 迎春好笑道:“宝兄弟糊涂了,咱们闺阁女儿作诗乐一乐也就罢了,还真把自己名字写上去不成?” 贾宝玉摇头,“名字不能写,写个雅号不就成了?” 说着贾宝玉还举了几桩例,说几十年前有个翰林,写的一手好诗,每次都在诗上留名山中客,引得当时人人寻访山中客,却都未能找到山中客,后来还是那个翰林有一次和同僚喝醉后写诗,下意识写了山中客,这才揭开了山中客的真面目,之后这件事也被传为趣谈广为流传。 众人听得有趣,点点头,准备也给自己取一个雅号,可想来想去,也知不知道取什么雅号好。 贾宝玉道:“从古至今,文人们取雅号无非就是那些套路,按着自己的诗文取,自己的志向喜爱之物取,或是按自己的字来取。” 惜春想了想,将两手一摊,“那我不取了,我没有字,喜欢的东西也多,诗文嘛……” 众人看得好笑,却也觉得自己和惜春差不多,好不容易想了个雅号又觉得不合适,最后林黛玉道:“罢了,无非是咱们姐妹们写着乐一乐的,没必要那么严格。” 贾宝玉道:“怎么能算了?你们取不出来雅号,我来帮你们取!” 贾宝玉当即对林黛玉道:“林妹妹是这次的诗魁,那就先从林妹妹开始。” 林黛玉摇头,“你怎么取?我和四妹妹一样,喜欢的东西多,爱好的诗文也多,也评不出最爱的来,而且我也还未取字。” 贾宝玉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不若我送林妹妹一个字!我想想,颦颦二字如何?” 贾敏过来时正好听见贾宝玉说这句话,顿时怒了,“不如何!”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贾敏一脸怒容,“宝玉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也该知道待字闺中是什么意思,宝玉若是无事,还是先回学堂念书吧,免得二哥又拿了棍棒来找宝玉。” 听到贾敏提起贾政,贾宝玉便有些瑟缩,这些日子他只顾着和姐妹们玩,逃了几次学,那次被贾政逮了个正着,直接提着棍子追打,还是王氏和贾母拦了下来。 贾宝玉朝贾敏行礼,“是宝玉莽撞了,还请姑母不要见怪。” 林黛玉正想着如何拒绝贾宝玉,听见贾敏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走到贾敏的身旁,“母亲。” 贾敏不理贾宝玉,直接对林黛玉道:“好孩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走吧。” 林黛玉自然说好,又和众人道别,跟着贾敏走了。 见此,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惜春走在最后,将桌子上的诗作卷好,准备一块带走,宝玉见了急道:“四妹妹,你把诗作收走了做甚?今日的好诗我还未曾抄写呢,你把林妹妹写的那篇留下来吧。” 惜春嘻嘻笑,“二哥哥记忆出众,肯定已经把林姐姐的诗记住了,可我还没记住呢,我拿回去慢慢看,之后也好还给林姐姐。”说完也不管贾宝玉如何,直接走了。 自从开了诗社,每次做了诗惜春都把诗作全部带走,别个问起来,她就说要拿回去慢慢看,留作纪念,总之就是不给贾宝玉,贾宝玉每次有了心爱的诗,都是自己抄写一遍。 惜春是故意的。 现在也有才女一说,可她们的才名是怎么传出来的?女眷中口耳相传是一种,还有就是如当初南安王府的赏菊宴,当着大家的面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才艺,得到长辈的赞赏后才传了出去,总之没有一种才名是靠外男传出去的。 贾宝玉平日里也爱赴宴,而且也挺爱显摆的,如果诗作在他那,估计他一上头,就把诗作掏出来吹了,这样一来,才名是传出去了,可名声也毁了。 现在惜春把这些诗作全部收走,便是贾宝玉拿着自己抄写的诗文去吹嘘估计也没多少人相信。 贾母听完丫鬟的话后摆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慢慢想了起来。 王氏突然发好心把李家亲戚留下来的用意她一听便知,也不放在心上,王氏也不想想,李家的那几个怎么比得上黛玉,现在家中女孩子那么多,宝玉还不是只围着黛玉转? 只是可惜,她和敏儿话里话外提了几次宝玉和黛玉的婚事都被敏儿绕了过去。 想起今日宝玉的莽撞,只怕贾敏更会对宝玉不喜。 想到此处,贾母叹了口气,算了,等下次进宫后还是和娘娘提一句吧。 ☆、第九十八章 没多久,吏部考评便开始了,而且今年不是一年一次的小考,而是三年一次的大考,人员调迁变化,让整个吏部日日点灯至三更。 林如海第一时间上了请求致仕的折子,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林如海现在才多大岁数就想要致仕?若是换了旁人,起码都是要死死保住江南盐课的位置。 大家都搞不懂林如海是怎么想的,贾母更是想不通,当即就把贾敏叫过来问了。 贾敏知道贾母想要问什么,直接道:“母亲也别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夫君自有他的打算。” 贾母道:“你还不快去写信问他?不,写信来不及,你去走动走动,看能不能把折子压下来!” 贾敏苦笑道:“母亲,折子都送上去了,现在天下人皆知此事,如何压?” 贾母想了想,“我去找娘娘!” 贾敏心一跳,急忙把贾母拦住,“母亲!何须惊动娘娘?而且女儿想起来,之前夫君似乎也提过这些年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 贾母急道:“林如海现在正是年富力壮之时,不想着好好办事往上走,休息什么?你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也不知道劝劝?他一时昏了头,你也跟着昏头?!” 贾母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一把抓住贾敏的手,“你说!是不是林如海在官场上得罪了人,干不下去了,所以想要致仕保平安?” 这下贾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母亲,夫君的能耐你也是清楚的,怎么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您不要多想了。” 贾母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小声对贾敏道:“是不是太上皇容不下他了?” 贾敏疑惑的看着贾母,“母亲何出此言?” 贾母怒道:“别以为我在府中不出去就成了睁眼的瞎子,他林如海当初任职时还是你父亲帮着跑的关系,太上皇准的,可后来甄家没了,江南官场动荡,他帮着皇上打压了多少太上皇的人?太上皇心里能不生气?” 贾母叹道:“这些年来他也不怎么与咱们这些家族来往,若是当初多多和这些家族来往,守望相助,现在不就没这些事了?说不定还早就升官了,他自诩文人清高,气节不可折,现在还不是背叛了太上皇?你也是,也不知道多劝劝,尽由着他……” 贾敏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母亲别再说了,夫君不是那样的人,这次的事,我相信夫君,还有,夫君忠于的是皇家,是天下百姓。” 贾敏说完就走了,徒留贾母在那里跺脚。 其实不止贾母这样想,其余人也有这么想的,见景昌帝扣着林如海的折子不发,便动起了心思,上奏折说林如海有什么罪状,请陛下严查。 上折子的人本就是打算试探一下,哪知道景昌帝允了! 这下整个朝堂都轰动了,都认为景昌帝是要收拾林如海,毕竟林如海是太上皇的人,占着那么重要一个位置,景昌帝心里怎么会痛快。 而太上皇一派的人也在看林如海的笑话,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毕竟后期林如海可是站了景昌帝的,在他们看来,林如海这就是典型的两头想讨好,结果鸡飞蛋打。 城里的流言一日盛过一日,昨个还说林如海是好人,今天就说那么多人说他是坏的,那必定是坏的,后日更是直接说皇帝已经下了令,抓林如海下狱,慢慢审了。 贾敏也被吓住了,直接去找了贾赦,问是怎么回事。 贾赦却一点都不担心,“外面的流言你听听就是了,别放在心上。” 说着,贾赦拿手往上指了指,“这是那位在钓鱼呢,过段时间就没事了,林家的委屈那位也是知道的。” 贾敏的心这才回到原位。 见贾敏被吓住了,贾赦也有些对不住,“之前忙乱着,倒是忘了知会你一声。” 贾敏摇摇头,“这事来的急,事先也没说过,恐怕哥哥也是查了许久才确定的,不告诉我徒增烦恼也是为我好。” 贾敏握紧手,“不过妹妹有一事想求哥哥。” 贾赦道:“什么事?” 贾敏道:“哥哥能不能让这些流言再传些日子?” 贾赦想了想道:“可是荣国府……” 贾敏苦笑着点点头,“自夫君致仕的消息传来,府中也跟着有了流言,下人们也变了样子,我想着,干脆趁着这次的机会,一并解决了。” 见贾赦沉着脸,贾敏又道:“哥哥也别担心,有母亲在,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倒是妹妹想借哥哥一些人手,帮着把林府早些收拾出来。” 贾赦点头道自然。 贾敏这才又回了荣国府,到了贾母住的院子也没让人通传,自己直接进去了,可才走到窗户边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贾政道:“母亲,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现在是皇上和太上皇都不会容忍妹夫,咱们心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贾母忧虑道:“可那是你亲妹妹,咱们总不能袖手旁观。” 贾政苦笑道:“可现在咱们家谁能帮上忙?我?还是您?还是宝玉?还是进宫找娘娘?母亲,先不说后宫不得干政,只说万一娘娘因此惹了太上皇不快怎么办?” 贾母沉默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听贾政道:“而且也不是我说妹夫,怎么也是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人,竟是连个忠字都不懂,自古以来背主的奴才有几个是好下场?” 贾母叹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贾母又问道:“你可打听清楚了?真的要下令把你妹夫收押审问?” 贾政道:“是真的,批文已经写好了,就差盖章公布了。” 贾母道:“……那我等会儿和敏儿谈谈,先把林家财产转移一部分……” 贾敏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痛苦的闭上眼,手也紧紧的握着,指尖都泛了白。 贾敏又小心往后退去,退到一定的距离才往前走,脚步也比之前凌乱重了几分。 贾母和贾政听见脚步声顿时住了口,都转头看向门口。 贾敏进屋,朝二人行礼问好。 贾政安慰贾敏道:“妹夫的事你也别急,我会想办法的。” 贾敏点头,当即谢了贾政好几句。 贾政叹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么客气。” 等到贾政走后,贾敏又同贾母说起话来,说了几句,贾母便吞吞吐吐的说起了林家财产的事。 贾母道:“我也不是咒如海,只是你也知道,一旦查封,那就是半点不剩了,以后你和玉儿怎么办?咱们总得提前打算打算不是?” 贾敏沉默了一瞬,“母亲这话说的,夫君现在会不会被审问还不一定呢,怎么就会查抄财产了。” 贾母很想说这件事已经确定了,只差没盖章公布了,但看着贾敏略带苍白的脸色又把话吞了回去。 算了,到时候真要查抄财产,她们再帮忙转移也来得及。 过了一会儿贾敏又问道:“那母亲觉得林家的财产转移到何处好?” 贾母不加思索道:“当然是母亲这里,难不成母亲还会要你的不成?” 贾敏点点头,又提起了林黛玉,“玉儿的病吃了几日药也不见好,不知可否换位太医来看看?” 林黛玉本就体弱,这些年来虽调养的和正常人差不多了,但终究还是差了一分,当初舟车劳顿的从扬州过来,本就劳累不堪,再加上几分水土不服,等到林如海的事一出来,林黛玉便病了。 贾母道:“玉儿才吃了几副药?鲍太医不是说了,玉儿的病要慢慢养,急不得,现在换太医,又要改药方,之前不就白折腾了?还是再吃几副药看看情况吧。” 贾敏点点头,又和贾母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离开了。 林如海出事,整个贾家都担忧着,除了王氏。 王氏这些天只觉得日子越来越好,听见林黛玉病了更是笑出了声,“瞧瞧,可不是有不足之症的,当初我说还不乐意听,现在只是吹了点风就病了,果真是个短命的。” 王氏素来讨厌贾敏这个小姑子,如今对方出了事,她只要一想到贾敏每日熬的焦头烂额憔悴不堪,她就恨不得笑出声。 王氏轻声哼着歌,对着镜子一样样戴着首饰。 她打算去见贾母。 现在林如海出了事,那些人脉地位全都没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成拖累,没了林如海这么个父亲,林黛玉又是个病怏怏的短命象,王氏说服贾母放弃这桩婚事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想到这里,王氏看向镜子里的周妈妈,“事情都办妥了?” 周妈妈点头,“您放心,我亲自去办的,鲍太医已经说了,谁也看不出错来,便是看出来了,也能推到药材上去,和他,和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王氏又问贾宝玉这几日在做什么。 周妈妈道:“这几日老爷怕他出去闯了祸,亲自盯着他读书呢。”倒是有好几次想偷溜去看林黛玉,不过周妈妈不敢提。 王氏满意的点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只觉得自己今天怎么看都好看。 王氏起身弹了弹衣裳,嘴角含笑,“走吧,去给母亲请礼问安。” 想让林黛玉嫁给她的宝玉,做梦! ☆、第九十九章 惜春来看望林黛玉时对方正在喝药,看见她来直接笑了,“你天天往我这跑,也不怕传了病气。” 惜春笑眯眯的捏了一颗蜜饯扔进嘴里,“不怕!我身体好着呢!” 林黛玉嗔了她一眼,“你还抢起我一个病患的东西来了?” 惜春诧异道:“难道不是林姐姐请我吃的吗?” 说着,惜春便一副西子捧心状道:“我真是太伤心了,和姐姐这么多年的情分,竟是连一颗蜜饯都比不上,犹记当年……” 林黛玉忍不住,捏了一颗蜜饯扔她,“乱说着什么?当心我告诉尚嬷嬷她们。” 惜春侧身躲过蜜饯,也不装怪了,“林姐姐你怎么跟着二姐姐学坏了!” 林黛玉笑道:“不然怎么制的住你这个小滑头?!” 笑着笑着,林黛玉便咳了起来。 惜春连忙上前替她顺气,“怪我,不该逗你的。” 林黛玉咳的脸颊微红,“怪你做什么?我本就咳的厉害。” 惜春皱眉,“这药方也吃了好些日子了,怎么一点成效不见。” 林黛玉轻轻握住她的手,“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那么快?太医不也说了吗?我这是之前的劳累一下爆发了出来,又水土不服,要慢慢养的。” 惜春道:“便是慢慢养也该有效果才是,我倒觉得这几日还不如之前了。” 林黛玉摇头,“你想多了。” 林黛玉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她小时候多的是把药当饭吃却没什么成效的时候,现在自己这样也只觉得是正常,惜春是太关心自己才会这样。 等到吃饭时惜春就指出来了,“看吧,你现在吃饭都比以前少了!” 这次连贾敏也笑了,“你林姐姐吃了药,自然饭就吃的少了。” 惜春想了想道:“那干脆让太医给林姐姐加些开脾健胃的药吧,不然一直吃不进东西也不好。” 贾敏知道惜春学过一些医术,这时也依着她,“好,等太医来了,就给他说。” 等到吃了午饭,林黛玉便准备午睡了,见惜春不准备走就问她,“我睡了,你一个人待着也无趣,要不要叫丫鬟们陪你来聊天?” 惜春摇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陪,我自己带了书,等会儿我看书就是。” 林黛玉眯着眼睛看她,“可是你又闯了什么祸,跑我这来躲了?” 惜春不满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明明是担心林姐姐才……” 剩下的话在林黛玉的笑里没了。 惜春坦白道:“嬷嬷让我学着看账本,我学得头疼,就跑出来了。” 现在的账本还是鱼鳞账,惜春硬着头皮学了几日还是败退了,看都看不懂,更别说看出哪里有问题了。 林黛玉轻笑,“你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还是乖乖回去吧。” 想起今日走时两位嬷嬷的脸,惜春打了个哆嗦,“……还是等她们气消了些我再回去吧。” 林黛玉笑意更深,“看账本也没什么难得,找到规律,运算一下就行了,等我病好了,我教你。” 惜春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林黛玉打了个哈欠,“行了,我睡了,你随意。” 惜春嗯了一声,拿出自己带的医书慢慢来看。 过了一会儿,惜春转头看去,发现林黛玉还未入睡,正侧头盯着她。 惜春吓得后仰,差点摔下凳子。 林黛玉唉了一声,问她有没有事。 惜春拍着胸口道:“你不是睡了吗?” 林黛玉皱着眉头道:“可能是午饭用的多了些,肚子有些涨。” 用的多了些…… 惜春用无语的目光的看着林黛玉。 林黛玉翻了个身,“不过这会儿好受多了,我真的睡了。” 惜春这才又看起书来,刚看了两行,就听林黛玉又道:“对了。” 惜春一惊,转头看向林黛玉。 林黛玉没转身,依旧背对着她,“我刚刚忘了说了,四妹妹安静下来时看着也是有几分可靠的样子。” 惜春:“……” 惜春这晚回去后受到了两位嬷嬷的热烈欢迎,之后几日也未能出门,惜春无法,只好乖乖学起了账本。 等到外面几乎已经传到林如海被收押,即将押入京城受审时惜春也终于被两位嬷嬷放出了门。 惜春先去了林黛玉处,结果一看林黛玉病的越发重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惜春急了,“怎么病的这般重了?” 林黛玉还是笑,“这些日子胃口不太好,吃的少了些,看着就不太好了。” 惜春问道:“太医没看过吗?有没有加健脾胃的药材?吃不下饭,说不定就是药败坏了胃口,有没有改药方?或者把药停一段时间?” 一旁的丫鬟道:“加了,太医也改了药方,可小姐吃了就是吃不下饭,说总觉得不饿。” 林黛玉道:“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的,而且我也不是完全吃不下饭,点心也在用的,精神看着也不错。” 惜春想了想,小声对林黛玉道:“林姐姐是不是担心林姑父?我问过父亲了,父亲让我不要担心,说这些不过都是外面乱传罢了。” 林黛玉心下感动,“多谢你。” 惜春道:“你若真要谢我,就该早日好起来。” 林黛玉笑道:“好。” 等到吃饭时惜春注意了下,林黛玉果然只吃了两筷子就吃不下了,而且还轻摸着肚子说不饿。 惜春见了也叹,想着要不劝贾敏换个太医给林黛玉看看,不然总这样吃不下饭,林黛玉身子会撑不住的。 惜春回去后也放心不下,跑去问七婆。 七婆听了就问了林黛玉的情况,这些惜春都记得,细细将林黛玉的情况说了遍,七婆听完就皱了眉,“按县主的说法,这副药方是对了症的,林小姐吃了应该有所好转。” 惜春点头,“我还看过抓回来的药,熬好的药也看过,都没问题。” 七婆沉思,“那就更不应该了,便是药没效果,也不该这个症状才是。” 七婆最后拍板道:“若是林小姐信的过我,我明日亲自去看看。” 惜春点头,“林姐姐定会同意的!”当即就让立冬去荣国府和贾敏林黛玉说一声。 立冬很快回来了,说那边同意了。 惜春晚上睡觉前还想着这事,等到第二天一起来就往七婆那跑,“七婆,人参!人参!” 七婆一愣,跟着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人参有问题,不,是人参太好了!” 七婆道:“这样一来,林小姐的情况就对的上了。” 惜春疯狂点头,七婆笑着对惜春道:“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想,先等看过了再说吧。” 惜春和七婆去了林黛玉处,七婆先摸了脉,又问了最近的情况,然后对林黛玉道:“林小姐可否躺下,让奴婢触诊?” 林黛玉点头,躺下后七婆轻轻按了按林黛玉的腹部,七婆还没怎么用力,林黛玉就皱着眉喊疼。 贾敏也皱着眉,问七婆是不是有问题。 七婆点头,又问林黛玉是不是从喝了药后就慢慢觉得肚子涨,不想吃东西。 林黛玉点头,七婆便不再继续,而是让林黛玉好好休息,走出了里间,贾敏这时已经急了起来,一出里间就低声问七婆是不是药有问题。 七婆说要看过药方药材再说。 贾敏当即让人取了药方和抓好的药来。 七婆细细看过,好些药材还入口尝了尝,最后对贾敏道:“林小姐的药方和药材都没有问题,甚至说,太好了。” 贾敏愣道:“好还不对吗?” 七婆先是拿起那张药方,“这方子开的严谨,剂量也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每一味药都多不得,少不得,林小姐按方服药,理应有成效的。” “这些药材也是上好的药材,能够将治病的能力发挥到最大。” 贾敏疑惑道:“那为何我的玉儿还……” 七婆将人参取出放到贾敏跟前,“因为这个。” “想必林夫人也明白,人参大补元气,甚至能够在危急时刻吊命,因此许多人都觉得人参能治百病,可他们不知道并不是人人都适合吃人参的。”七婆慢慢道:“好比一个箱子已经塞满了衣服,如果再硬塞进去衣服,那么箱子便会被撑坏,所以行医者轻易不用人参,便是用也要注意年份。” 贾敏点头,“这我也是知道的,玉儿小时没少吃补气身子的药,那些大夫每次开人参时还再三叮嘱我们用普通年份的人参就够了……” 贾敏脸色一下变了。 见贾敏懂了,七婆叹道:“这些药材里的人参,每一份至少都是十年份的。” 每一份都有,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贾敏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问七婆,“敢问七婆,开这方子的太医与这有没有关系?” 七婆看着那张药方,“说不准,毕竟这方子谁见了也挑不出错来。” “不过,”七婆目光又移向人参,“若是我,我会以党参代替人参。” 贾敏同样看着人参,目光里满是怒火,“我明白了,多谢七婆。” 七婆摆摆手,“医者父母心,而且若不是县主先想到这个问题,怕是我也得多过几日才能发现。” 听七婆提起惜春,贾敏也温和了几分,“县主是个好孩子,玉儿能遇见她,是玉儿的福气。” 在里面同林黛玉说话的惜春不知道,在现在的贾敏眼中,她已经荣升为林黛玉的幸运星了。 ☆、第一百章 尽管早就知道答案,可真等现实摆在惜春面前,惜春还是会觉得难受。 这得多毒的心思?人参大补元气,补在体内就不容易消去,全部用的十年左右的人参,刚好够林黛玉每日多补一点,每日都让对方受的痛苦加深一些,若是她们最后没有察觉,最后想必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黛玉痛苦而死。 惜春难得露出疲累,趴在蒋妈妈的怀里,“妈妈,你说,害林姐姐的人是怎么想的,林姐姐那么好,他们怎么下的了手?” 蒋妈妈像是小时候一样慢慢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她,“一切都过去了,林小姐是有福的,过了这次的劫难,以后只会更好。” 惜春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最后在蒋妈妈怀里沉沉睡去。 蒋妈妈等惜春睡熟后把惜春放在床上,又让立春她们几个守着。 七婆见蒋妈妈出来便问道:“县主睡熟了?” 蒋妈妈点头,“县主心里难受坏了。” 七婆叹气,“这法子歹毒,便是我看了都忍不住心惊,更何况是县主。” 胡嬷嬷看了眼里间,“县主性子单纯善良,偏偏心思重,这次估计又要难过几天了。” 尚嬷嬷笑着道:“这有什么,找点事情分散下县主的心思就行了。” 几人一对视,瞬间达成了默契。 胡嬷嬷:“说起来,县主看账本还没学完呢。” 尚嬷嬷:“人情来往县主也学了一些,可以开始练手了。” 七婆:“想必经过这次的事,县主愿意再把医术学的精进些。” 蒋妈妈想了想,笑道:“我也没什么能教县主的,我就负责照顾好县主的身子吧,毕竟学这些还是有点累。” 第二天醒来后的惜春:??? 惜春一下陷入了学习的水深火热之中,也没时间跑出去玩了,迎春她们偶尔来了见惜春这样也笑,“该,早就看你偷懒不顺眼了。” 惜春怒瞪她们,可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嬷嬷她们还在一旁盯着呢。 惜春每日也会让丫鬟去林黛玉那问情况,知道林黛玉开始好转后才放了心。 今年的考评即将结束,外面的流言也越发难听,等林如海入京时更是所有人都认定了林如海完了,甚至好多人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亲眼看见林府怎么被查抄,林如海怎么被扣押。 贾敏因此和贾母等人大吵一架,最后直接带着林黛玉离开荣国府,回了林府。 林黛玉身子还有些弱,乖乖的坐在马车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吩咐丫鬟婆子们搬东西,还不忘让人去知会惜春迎春一声,免得她们知道自己突然离开的消息着急。 贾敏看着林黛玉叹气,伸手摸着林黛玉的脸,“连累我的玉儿了,病着还要跟着母亲跑。” 林黛玉蹭了蹭贾敏的手,“母亲说什么话呢?回了自己家玉儿的病才会好的更快。” 贾敏一愣,接着笑了,“是,玉儿说的对,回了自己家病才会好的更快。” 想起贾母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现在是林家人不是贾家人,贾敏就觉得心寒! 贾敏吩咐车夫出发,又对林黛玉道:“玉儿可要快点好,不然你父亲见了是会心疼的。” 林黛玉笑,“好。” 林如海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进了京,然后进宫面圣,最后被准许致仕,不仅如此,景昌帝还下旨说念在林如海这么多年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特封为清远侯。 整个朝堂都懵了,有些反应快的,瞬间明白从头到尾皇上就没动林如海的心思,他们这是被耍了! 果然,景昌帝一系列命令迅速下达,几乎全是人员调动的,折了太上皇好些人手。 太上皇气极,却也没办法,景昌帝和林如海这一出戏把所有人都耍了,而且林如海的位置太重要了,即便没这一出,他也会想办法让自己的人占了江南盐课的位置。 太上皇也想过给林如海一个教训,但一想到林如海这么多年的确是兢兢业业,而且林如海夫妻当年被他的人算计毁了身子,至今膝下只有一个病怏怏的女儿,眼看着就要绝后,太上皇便心软起来。 众人对太上皇的评价有一句是对的,那就是太上皇念旧情。 不过这次的损失太大了,不仅一大批人手没了,还有许多埋的暗线也在这次浮现。 大势已去。 太上皇瞬间想到这句话。 太上皇回想这几年景昌帝的动作,比起动甄家时的急躁错漏百出,这次景昌帝是不疾不徐的把所有人玩弄于手掌之中。 太上皇看向景昌帝的宫殿,好像这样就能看见景昌帝。 他已经成为了一位合格的皇帝。 而一个国家,是容不下两位皇帝的。 贾敏和林黛玉在看见林如海那刻就起身迎了上去,林如海也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林如海看着自己的妻女,“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 林黛玉摇头,“那父亲可猜错了,我们可没有担心父亲。” 林黛玉认真道:“因为我们都相信父亲。” 林如海瞬间笑了起来,又问林黛玉,“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 林黛玉眨眨眼,“不过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已经大好了,现在我每顿饭都吃的比以前多。” 林如海笑着摇头,“好,多吃饭好。” 贾敏笑着打断他们,“行了,先进屋吧,有什么话等坐下再慢慢说。” 林如海点头,带着贾敏林黛玉进了屋。 等到晚上,林如海才和贾敏细细说起这些日子的事。 贾敏听完后叹道:“那时候还真的把我吓坏了,还是大哥和敬大哥哥再三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我才放下了心。” 林如海语带歉意,“我本想事先与你说一声的,可那时候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倒是让你们担心了。” 贾敏摇头,“你也是没办法,而且这次也不是没好处,起码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如海心中一动,只见贾敏红着眼眶将这些日子说了一遍,尤其是林黛玉生病一事,“这些日子我有时候都在想,若不是玫儿时时把玉儿放在心上,碰巧发现了这件事,恐怕便是玉儿……我都不知道原因!” 林如海听完后也愣了,“欺人太甚!” 林如海胸口剧烈的起伏,“你可查过了?太医有没有问题?是哪边的人下的手?” 贾敏摇头,“怎么没查过,可摆在明面上的只有抓药的小伙计只知道捡着好药抓。” 林如海冷笑,“和那太医没关系?开的方子都那么谨慎,又怎么会不标明人参的年份?小伙计只知道抓好药,那怎么不拿百年的人参来?全是十年份的?” 林如海自小血亲就少,对着林黛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万般疼惜,这次进京原本想低调段时间,现在也不想忍了,“这件事交给我,他们能藏着尾巴一日两日,还能藏一辈子不成?!” 林如海一回来贾敏便有了主心骨,此时也点头称好。 林如海第二日便去了贾家,贾母贾政现在倒是一脸亲切了,林如海却是淡淡的,说过场面话后便离开了。 贾母见此直接叹了口气,早知道今日她们那时又哪会和贾敏闹成那样?现在便是贾敏不计较,她们之间也会有疙瘩存在。 王氏却不管这些,林如海没事固然让她愤恨,但也不至于让她像贾母那样后悔,甚至她的心里还有点欣喜,起码这次事后贾敏和荣国府有了嫌隙,不会把林黛玉嫁进来了。 林如海去拜访贾赦和贾敬时却是郑重道了谢,一是感谢他们护着贾敏和林黛玉,二是感谢他们那时候还肯上折子为他辩护。 贾赦和贾敬都不觉得有什么,贾赦更是直接大咧咧道:“你是我妹夫,一家人,那本就是我该做的,更何况那时候我们已经查清楚你不会有事。” 林如海沉默了一下道:“可事实就是事实,并不会因为其他原因改变。” 若不是真心担心他,也不会去查了。荣国府的不就没查吗?随意听了外面几句便想着赶紧甩托他,还想图谋林家的财产。 林如海又道:“如今我已致仕,平日里空闲时间也不少,若是有用的上我的,尽管开口。” 贾敬认真的看了看林如海,便明白对方是知道贾家要迎来大动荡了,这时候给出这种承诺,贾敬也不由得赞叹起林如海为人。 林如海还特地见了惜春,郑重的道了谢,还送了好些礼物,请她有空去林府找林黛玉玩。 惜春笑眯眯的答应了,心情瞬间好到爆炸,再跟着嬷嬷们学习也不抱怨了,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惹得嬷嬷们下意识开始防备惜春搞幺蛾子。 更让惜春高兴的是探春终于来信了! 惜春和迎春一块拆的信,信里写道探春她们去了山西,现在已经定居下来了,对外的身份也变了,赵姨娘成了丈夫去世,独自带着儿女生活的寡妇,夫家姓赵,贾环和探春也改名为赵环和赵碧。 探春说他们现在一切都好,还说她还跟着当地人酿了一坛醋,随信一块送来了,让她们看看有没有酿好,若是坏了就别吃。 惜春拿着那个坛子苦笑不得,“三姐姐真是,这就是酿坏了也是酸的啊。” 迎春也笑,但无论怎么说,知道探春现在过的好她们就放心了。 但惜春也没高兴几天。 秦可卿病重,于八月十四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秦可卿这病从年初开始,用尽了各种办法才把她的命吊到了现在,知情的都说难得,对贾蓉而言却是难以接受。 去年这时候他们还商量着要外放,言谈中全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这才一年,竟已是天人两隔。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第二日便是天下团圆的日子了。 贾蓉靠在床头,愣愣的看着秦可卿,别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秦可卿因为缠绵病榻多日,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可贾蓉一个没病的人看着也比秦可卿好不了哪去。 平日里端饭喂药贾蓉几乎都是亲手来的,夜里秦可卿因为疼痛睡不着贾蓉还轻轻抱着她哄她,秦可卿还有睡着的时候,贾蓉却还要去翻医书熬药,要不是一口气撑着,贾蓉也早就病倒了。 尤氏过来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红了眼眶,怎么也想不明白,同样是父子,怎么全然不一样。 尤氏让人给秦可卿净面,趁着身子还软和把衣服换了。 贾蓉这下有反应了,扑上去不许人动秦可卿,“她没死!你们别动她!她只是累了,睡着了!你们别动她!你们别动她……别动她……” 众人接近不了秦可卿,纷纷看向尤氏,尤氏也没办法,又去给贾敬说。 贾敬知道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派人去把贾蓉架开,这才开始给秦可卿裝裹,下人们开始搭灵棚请僧道,以及给亲朋好友送丧报。 王熙凤听见秦可卿去世后还以为丫鬟是在同自己开玩笑,等看见丫鬟腰间的白腰带才知道是真的,手中的簪子顿时落了地,“前段日子不是还好了些吗?我还去看过的,怎么好好的……好好的……” 王熙凤的泪一下落了下来,起身想往外走,却被平儿拦下,王熙凤想推开平儿,手却使不上力气。 平儿也难过,但还是提醒王熙凤道:“奶奶要去,也该换身衣服,还有王家,也得让人把礼送去,解释清楚。” 王熙凤这才想起今日原本是打算去王府给王熙鸾添妆的,为了喜庆,她特意穿了一身大红。 王熙凤愣愣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只觉得那红跟血似的刺人眼,又转身往回走,“对,是该换衣服,这衣服不好看。” 同王熙凤的反应不同,荣国府收到丧报后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该干嘛干嘛去,王氏还是打扮好前往王家给王熙鸾添妆。 王子腾也收到了秦可卿去世的消息,而且他也知道秦可卿的真实身份,正愁着该怎么做,就见王氏喜气洋洋的上门了,王子腾顿时气的不行。 对这个妹妹,王子腾也是无奈,明明以前都还是个大方爽利的女子,怎么嫁了人后就慢慢移了性情,变成现在这模样了。 王子腾忍着怒气道:“你怎么来了?” 王氏疑惑道:“今日是给鸾姐儿添妆的好日子,我怎么不能来了?” 王子腾道:“今天早上威烈将军府送来消息,说贾蓉媳妇儿没了,你没收到消息?” 王氏笑道:“原来是这事,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一个隔房侄孙的媳妇儿没了,难道还要我去替她守孝吗?” 王子腾冷冷的盯着她,“可贾蓉媳妇儿不是普通人,她什么身份你也清楚。” 王氏刚想开口就被王子腾堵了回去,“别给我装糊涂,贾元春是靠着什么起来的,你比谁都清楚。” 王氏不说话了。 王子腾道:“刚刚凤姐儿还让人送了鸾姐儿的添妆来,也说了这事,说自己身上有丧事,不吉利,就不过来了。” 王氏撇撇嘴,“哥哥可是嫌我不吉利,不该上门?” 王子腾气的想打她,“若我真嫌弃你,就不会让你进门!” 王氏冷声道:“那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王子腾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贤徳妃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王氏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王子腾叹了口气,“赶紧回去吧,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该为了宫中的贤徳妃。” 王氏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走到院门口时正好碰见薛姨妈和薛宝钗,薛姨妈二人正准备行礼打个招呼,就见王氏冷着脸怒气冲冲从她们身旁走过。 薛姨妈心中奇怪,见了王子腾便问他,“姐姐是怎么了,刚才我见她怒气冲冲的,可是谁惹了她?” 王子腾冷哼一声,“谁敢惹了她。” 见此,薛姨妈也不再提了,转而说起薛蟠的事来。 王子腾看着薛姨妈也无奈,和王氏不一样,薛姨妈是出嫁后越过越天真,手段能力越发回去了,要不是有薛宝钗这么一个好女儿,王氏估计都能把薛家吞了。 “我找了薛家一个远亲,和蟠儿一个名,年岁也差不多,给了些银子让他换了个身份,现在蟠儿的身份便是这个远亲,不过已经过继到妹夫名下了。”王子腾还是忍不住说了薛姨妈,“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竟是连在闺阁时都比不上了,蟠儿的事哪怕当初你注意了些,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子。” 薛姨妈听见薛蟠的事解决了瞬间放了心,王子腾骂她也乖乖听着不反驳,见她这样,王子腾反而骂不下去了。 王子腾是真的觉得心累,自己膝下无子,不得不忍着恶心养王仁也就算了,两个妹妹还成天的拖后腿。 王子腾的目光又转移到了在一旁静静坐着的薛宝钗,“我记得你在贾家也住过一段日子,和我说说贾家的人和事。” 薛宝钗听见王子腾的话也不慌张,慢慢将自己那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慢慢说了起来。 秦可卿的丧事办的大,光是念经的僧道就各请了五十个,尤氏惜春忙的团团转,最后还是贾赦提议,将王熙凤迎春借了过来二人才好了些。 秦可卿停灵七日,京中许多富贵人家都来吊唁,迎春在后面见了,便偷偷叹道:“怎么会来这么多的人?”还好多都是高门大户。 惜春倒是知道缘由,可也不会说出口,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好在迎春也没追问,又拉着惜春商量起事来。 等到出殡那日,灵堂又闹出了点麻烦。 瑞珠撞棺殉主。 众人皆感叹是个忠仆,惜春却是心一沉。 出事了。 瑞珠最后也被裝裹好,准备和秦可卿下葬在一处。 棺材被抬出了府,随着送葬人群走,路上每隔一段就是路祭,有惜春她们设的,更多的却是那些公侯家设的。 这场丧事的盛大让整个京城都为了侧目,众人不知道是秦可卿自身的原因,便都说贾家威势不减当年,家中一个媳妇儿死了都有这么多人相送。 倒这些已经和惜春无关了,棺材出了府事情就少了一大截,王熙凤和尤氏心疼她和迎春,便把剩下的事接了过来,让她们回去休息。 二人应了,手拉着手慢慢往惜春院子走,走到抄手走廊时隐隐听到谈话声。 “咱们这般有缘,若你姐姐早先安排你进了贾家族学,咱们早就相遇了。” 这声音迎春和惜春一听就认出来了,不是别个,正是贾宝玉的声音。 二人一愣,接着停了下来,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却觉得现在现在咱们相逢正好,若是从前遇见了,我们也没什么话说,白白错过了。” 这声音温温柔柔,却分明是个男子声音,只不过好像是病了,还不时咳嗽两声。 二人正在疑惑这人事谁,就听贾宝玉安慰道:“唉,你姐姐走了,你也莫要伤心过度,不然你姐姐见了也是要伤心的,不若我送你回去吧,外边风大,明日我再来陪你。” 那男子轻轻笑了声,“那你可错了,便是我死了,她也不会伤心。” 迎春还在愣着,惜春已经听出了那人是谁。 惜春怒气冲冲往前走,迎春连忙跟了上去,小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 惜春冷着声道:“蓉儿媳妇儿的弟弟,秦钟。” 到了游廊转角处,惜春直接往游廊后面走去,只见贾宝玉和一差不多年岁的少年极亲密的站在一起,正拿着帕子给少年擦汗,那少年站着任由贾宝玉动作,还不时同贾宝玉说笑两句。 细细看去,只见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行为举止却怯怯羞羞的有些女儿之态。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一身孝服。 见有人来,贾宝玉二人也慌了一下,等见来人是惜春和迎春后贾宝玉顿时松了口气。 贾宝玉问道:“二姐姐和四妹妹怎么来了?” 迎春还未开口惜春就呛了回去,“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二哥哥不用管,我倒是想问问二哥哥在这里做什么?” 贾宝玉道:“我出来走走,正巧碰见了秦钟兄弟,就聊了几句。” 惜春点点头,问贾宝玉,“那二哥哥可聊完了?” 贾宝玉很想说没有,但看着惜春冷的几乎要结冰的脸下意识点了点头。 惜春便看向秦钟,“你姐姐今日出殡,按理你是该去送一送的,不过之前念你病着,就想让你好好歇着,也免得你姐姐心疼,却是不想你身子已经大好了,既然如此,赶紧家去吧,你父亲一人在家,此次痛失爱女,想必也想有个人陪一陪。” “还有二哥哥,之前我还看茗烟四处找你呢,说是政伯父有事叫你回去,二哥哥还是别让长辈久等的好。” 说完,惜春拉着迎春转身就走,到了院子就让立春去找人套马车,把秦钟送回秦家去。 迎春看着惜春叹气,“心里的气发出来可痛快些了?还撒谎说二伯有事找宝玉,不怕宝玉直接说出来?” “他说什么?说他在他侄媳妇的葬礼上勾搭侄媳妇的弟弟?”惜春越想越气,“这可是他们亲人的葬礼!他们怎么做的出来?!” “行了,别气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若真的有胆量在蓉儿媳妇的葬礼上干出那等事,迟早会遭报应的!” 迎春的这一句报应,几天后就应验了。 秦钟被送回秦家,秦父知道他回来的经过后直接杖打,秦钟之前病了,身子本就未好,这番过后,身子越发坏了,竟是日日离不得汤药。 贾宝玉回去后也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也不敢说实话,只支支吾吾的说着蹩脚的借口。 贾政对比不满,认为贾宝玉一点长进都没有不说,便命他日日下学后到他这里来读书,没多久贾宝玉就因惹怒贾政挨了几次打,连床都没法下,最后还是被贾母王氏所拦,这才有时间好好养伤。 ☆、第一百零二章 等秦可卿的丧事办完后贾敬才有时间问贾一,“说吧,那个叫瑞珠的丫鬟怎么突然就撞棺殉主了。” 贾一的脸色不太好看,听见贾敬问,直接跪下道:“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利。” 贾敬皱了眉,贾一他们跟着他已经有很多年了,平日里也没把他们当下人看,便是惜春对贾一的称呼都是叔,贾一他们也不怎么注重这些,可贾一今日却跪下了。 贾敬道:“说吧。” 贾一组织了下语言,道:“之前主子让属下派人盯着那边,想查出药是从哪里流进来的,贾五他们轮流看着,有一次听见了蓉少奶奶和丫鬟瑞珠争吵。” 贾敬正在敲击桌面的手一顿,“她们吵什么?” 贾一道:“据贾五回报,那时候瑞珠劝蓉少奶奶将事情告诉蓉少爷,可蓉少奶奶不肯,说这件事说出去就她的名声就毁了,蓉少爷也抬不起头来,还不如就这样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的好,反正她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倒也不怕他了。” 贾敬脸沉了下去,“后来呢?” “当时贾五他也只听到这一段,也开始觉得蹊跷,从那日起,又特地派了人手日日跟着瑞珠,也是这时我们才发现,瑞珠几乎日日都在恐慌之中,人也因此憔悴许多,只是之前她日日照顾蓉少奶奶,所以没有人起疑。” “之后瑞珠又和蓉少奶奶争执过一次,瑞珠求蓉少奶奶给蓉少爷说,蓉少爷知道后也不会怪她,说不定还能把她带出去,她出去了,病说不定就好了。” “那时蓉少奶奶已经病的起不了身,听见瑞珠的话不肯答应,说她现在已经病成这样了,说不定哪日就死了,何苦死了还让人不安生。还不如就这样,那些事对蓉少爷太残忍了,蓉少爷还是不知道的好。蓉少奶奶还让瑞珠发誓不许说出去,瑞珠不肯,蓉少奶奶便拿自己的命相逼,瑞珠最后便肯了。” “因着这两次争执,我们开始调查府中的……男性。” 贾一没抬头,也不敢去看贾敬的脸色,继续说道:“最后一切正常。” “我们只好又把注意力放回蓉少奶奶主仆身上,见她们实在没动静,贾七趁着一次瑞珠熟睡进行套话,得出了衣服二字。” “我们开始暗中排查蓉少奶奶和瑞珠的衣服,最后发现了一个箱笼,里面的衣服十分精致华美,还有配套的首饰,只是都没上过身。” “奴才们都是男子,对这些都不怎么熟悉,便偷偷拿了件衣服,还有几件首饰出去找了老手艺人帮忙查看,同时严查府里的针线房。” “等到我们把东西送回来时,瑞珠得了蓉少奶奶的命令正准备毁掉那些衣裳首饰,而且已经发现少了一套衣服和几件首饰。” “瑞珠惊恐无比,接着跑去告诉了蓉少奶奶,蓉少奶奶知道后病情更加严重,当晚便没了。” “自蓉少奶奶死后,瑞珠更加惊慌,夜里也难以安睡,后来我们打算审一审她,可她一见我们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便去了灵堂。” 贾一额头紧贴地面,“这次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还请主子责罚!” 贾敬想了想问道:“那衣裳和首饰你们查到了什么?” 贾一道:“我们找了好几位老手艺人,都说这衣裳首饰都是用的二十多年前的做法,而且观细节处,像是宫里的手艺。” “……之后呢?”贾敬知道贾一他们肯定继续查了,不会因为秦可卿死了就停下调查。 贾一道:“看着针线房的贾二五回报,有个小丫鬟有些异常,我们着重查了查,据小丫鬟说,几年前县主去岭南那会儿,她有一次被针线房的老妈妈叫去送衣服,是送给蓉少奶奶的,她那时观衣裳精美异常,自己也没见过针线房做这些衣服,还以为是那些老前辈单独做的,还感叹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做出这样的衣服。” “接着小丫鬟的话,我们找到了那个老妈妈,最后审问得出,那批衣裳是她得了命令送给蓉少奶奶的。” 贾敬道:“谁的命令?” 贾一:“……珍大爷的。”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贾一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抬起头看,只见贾敬好似老了六七岁,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眶中也含着泪。 好一会儿,贾敬才咬牙道:“……这个混账!那可是他的……” 贾敬说不下去了。 贾一小心问道:“主子,这事还有蹊跷之处,是否需要继续查下去?”比如说那些衣裳首饰为什么要用二十多年前的做法。 贾敬闭眼道:“查!继续查!我倒要看看,我到底生了一个什么样的畜生!” 贾一低头,“是!” 正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喧闹之声。 贾蓉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未进屋便下意识喊了一声可卿,随即才反应过来秦可卿已经死了,她已经被他亲手安葬了。 进了屋,只觉得到处都是秦可卿生活的影子,她看的书喝的茶绣的花,好像她还在这里。 贾蓉坐在床上,痛苦的捂住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起身往外走去。 再待在这里,他会疯掉的。 贾蓉往书房走,却发现院子里的角落处有火光在一闪一闪,贾蓉下意识走上前去,只见一个丫鬟正跪着烧纸。 丫鬟哭着道:“瑞珠,我明日就要自请去庄子上了,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你……你放心,我不会把事情说出去的,你和少奶奶都别担心,那些事都过去了,安心转世投胎去吧,下一世……就做个寻常百姓吧……别再进这高门大户了……” 贾蓉也认出了这人是秦可卿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名唤宝珠的那个,贾蓉原还感叹宝珠一片赤诚之心,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头了。 宝珠烧完纸,又磕了几个头,起身准备离开,哪知一回头就见贾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宝珠一惊,往后退去。 贾蓉上前将宝珠逼入角落之中,冰冷的手紧紧扣住宝珠的脖子,“那些事是什么事?” 宝珠吓得半死,听见贾蓉问硬着头皮道:“蓉少爷,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贾蓉慢慢加紧手上的力道,“不说,那就陪你主子去吧。” 宝珠也察觉到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下意识挣扎起来,可贾蓉那只手如同铁做的一般任她怎么抓挠也不动,宝珠挣扎的力道也慢慢小了起来。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刻,宝珠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因为她甚至看见了秦可卿和瑞珠。 冰冷的空气猛地涌入喉鼻,宝珠无力的跌坐在地,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贾蓉的声音依旧没有变化,“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说,就送你上路。” 宝珠明白贾蓉不是说假话,看着那只手再次靠近她,明明退无可退还是下意识使劲往后靠,浑身都在发抖。 她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说!我说!奴婢什么都说!” 贾蓉这才停了下来。 宝珠满脸都是泪水,她闭了闭眼,慢慢说道:“那年您被派去岭南,少奶奶去送您,回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察觉到一道目光。” 贾蓉问道:“什么样的目光?” 宝珠:“……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瑞珠和少奶奶一提起那道目光就觉得……” “那段时间几乎每次出去少奶奶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于是便整日在院子里待着,不出门了,可是没多久,针线房的送了一批衣裳首饰来。” “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少奶奶被解了禁,所以下面的人才送了新衣裳新首饰以供少奶奶出门用,少奶奶却是细细看了那些衣裳首饰后变了脸色,让我们拿走,拿的越远越好。” “我和瑞珠就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之后几年也没再出事,我们也渐渐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少年您中举。” “喜报来的那日,我们偶然选了一件那里面的衣裳穿上,起初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瑞珠扶着少奶奶回来了,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污了,少奶奶从那时起便神态不怎么好,强撑着参加完宴席,便病了。” 贾蓉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在父亲院子外见到神情惊恐的秦可卿主仆,还问她们怎么了。 “后来少奶奶好了又病了,我们日日侍候着,慢慢的我发现瑞珠几乎每日都在惊恐之中,我问她也不说,有时候她也劝我,让我跟她一起劝少奶奶,我问她劝什么,她却不肯说了。” “少奶奶病的最重的那段时间,有一日我二人一同沐浴,她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察觉到没人盯着她,才敢和我说几句真话。” “她说她和少奶奶别人盯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所以把这些告诉我,若是以后不对,就告诉少爷。” “瑞珠说,她们知道那道目光是谁的,也知道是谁送的衣裳首饰来。” “瑞珠告诉我后我也惊慌了起来,没两日,瑞珠突然跑进来说他来了,他还拿走了一件衣裳和几件首饰,还说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我怕急了,哭着求她把事情说出去,便是不告诉少爷,也可以告诉老爷,瑞珠却摇头,说少奶奶想清清白白的走,不让她说,她还逼着我发誓,不许把这些说出去。” 宝珠抽噎道:“当天晚上,少奶奶便没了。” 贾蓉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而他如一根羽毛随着气流飘荡。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飘渺的女声传入他的耳中,“……是珍大爷,您的父亲。” ☆、第一百零三章 贾敬听见声音出门,只见小厮也快步走了进来,见他出来便是一喜,急忙道:“老爷,蓉少爷正在珍大爷院子门口闹着,下人们劝了没用,也不敢动手,怕伤了蓉少爷。” 贾敬心一沉,抬脚往贾珍的院子走去,“蓉儿在那闹什么?” 小厮道:“之前蓉少爷去了珍大爷的院子说是要见父亲,可那时候珍大爷已经睡下了,说不见,让他有事明日再来,蓉少爷不肯,便闹起来了。” 贾敬点点头,走到一半时碰见了蒋妈妈,蒋妈妈见了贾敬也急忙行礼,“县主听见动静醒了,让奴婢过来看看。” 贾敬让她回去,“蓉儿一时悲伤过度,有些行为失常,我会处理的,让玫姐儿别担心,早些休息,这几日她也累坏了。” 贾敬看了眼惜春住的方向,背又一点点挺直了,走向前方的步伐也坚定了起来。 他还不能倒。 贾敬到时贾蓉还在贾珍院子外闹,大声喊着他要见父亲,贾敬直接让人把他架住捂住嘴。 贾蓉挣扎了会儿也没挣开驾着他的手,最后没了力气任人架着,一双赤红的眼看着院子里,满是悲愤痛苦。 贾敬看他这样便叹了口气,“把他带过来。” 贾敬带着他又回了自己书房,“你去你父亲那想问什么?” 贾蓉愣了下,随即反应了过来,抬头紧紧盯着贾敬,“祖父知道?” 贾敬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我只知道一部分,这件事水深,你别进来,这也是你媳妇儿希望的。” 贾蓉定定的看了贾敬一会儿,然后低声笑了,“原来祖父知道啊……” “祖父……”贾蓉问道:“可卿就非死不可吗?明明您已经答应我外放了,我会带着她离开,永远都不回来……为什么您容不下她呢……” 贾一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说话却被贾敬挥手止住,“你认为是我容不下秦可卿?” 贾蓉低声道:“……难道不是吗。” 贾敬嗤笑出声,“若我真容不下她,早就让她死了,何苦还想尽办法治她。” 贾敬看着贾蓉,目光中满是失望,“原以为这些年你已经长进了……” 对上贾敬的目光,贾蓉下意识缩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强迫自己回视贾敬。 贾敬收回目光,“你知道你的媳妇是怎么病的吗?别告诉我你真的信了是之前风寒没好彻底这种鬼话。” 贾蓉咬着唇,不发一语。 贾敬道:“当初秦可卿病时我本也想告诉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好的时机,现在看来,却是幸好没有告诉你。” 贾敬垂眸,“贾一。” 贾一上前,将贾元春是如何封了妃,忠顺亲王等人是如何给秦可卿下药,想借秦可卿的死攻击贾家的事说了一遍。 贾蓉听完,脸上已满是惶恐。 贾蓉想说这是假的,可却下意识想起秦可卿那些药方和这场异常盛大的葬礼。 贾敬道:“你想去问你父亲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的确对秦可卿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思,但这种心思不一定就是你们所想的那种,而且他并没有对秦可卿下手。” 贾蓉下意识道:“不可能!宝珠说了,瑞珠亲口和她……” 贾一忍不住了,“蓉少爷,蓉少奶奶的事是由我们负责查探的,刚刚贾七他们也和我汇报过了,您既然听了宝珠说的,是不是也该听听我们的?兼听则明,想必您是懂的。” 贾一又将之前那些话说了一遍。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瑞珠因为目光的事而对他人的视线变得敏感起来,虽未发现贾五他们,但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这才有了之后的误解和悲剧。 贾蓉头疼的厉害,只觉得从秦可卿死到现在都是一场梦。 贾一道:“至今,我们仍然未明白为什么珍大爷要送那些衣服首饰,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的做法,而且依属下愚见,若珍大爷真的对蓉少奶奶有那种想法,机会多的是。” 贾蓉茫然的看着贾一,又看向贾敬,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行泪落了下来,泪珠从他的手心划过,最后落在了地毯上,飞快的消失不见。 贾蓉又抬起头,“……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一默然,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当初秦可卿及时将事情告诉了贾蓉,恐怕就不会有今天了。 贾蓉喃喃道:“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贾蓉起身,慢慢往外走,嘴里还不停的念着这句话。 秦可卿为什么不告诉贾蓉? 贾敬心里明白,这有他的一部分原因,因为他对秦可卿不喜,秦可卿害怕他知道后借此将她关起来或是杀掉,也怕贾蓉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和她离了心,让她彻底无依无靠,所以秦可卿选择了沉默。 看着贾蓉离去的背影,贾敬叹气,“让人注意些,别出了事。” 贾敬又对贾一道:“你们自己下去领罚,之后继续查。” 贾一应是,很快退了下去。 他们都以为这件事要查很久,可没想到很快就发现了真相。 这还要感谢七婆。 因为那些衣服首饰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做法,所以贾一着重排查贾珍二十多年前有过交道的女子,最好是和宫中有关系的。 一部分人在外面查,一部分在府里问上了年纪的老人。 在问到七婆时七婆就多问了几句,对七婆贾五他们是相信的,便把事情说了说,七婆听完就皱眉了,“蓉少爷中举摆宴那日,蓉少奶奶最先开始穿的那套衣服就是你说的那些?” 贾五当时就来了精神,问七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七婆一巴掌把贾五打开,“别吵我,金疮药在那边,自己拿了上药去。” 七婆想了几日,最后去找了贾敬,“老爷可还记得华容郡主?” 贾敬回想了会儿,想起华容郡主是谁了。 华容郡主是先太子的大女儿,可惜命不好,嫁了人没两年就病逝了,去世时还未满十八岁,当时太子妃几乎哭瞎了眼,蒋氏知道后也叹了几句。 贾敬皱眉,“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七婆叹道:“蓉少爷中举那日我见过蓉少奶奶,蓉少奶奶穿着那件衣服,从背后看去,有七八分肖似华容郡主。” 贾敬愣住了,“我记得,珍儿和她并没有什么交集。”而且算算岁数,华容郡主可比贾珍大了五六岁,华容郡主出嫁时贾珍还在族学里念书呢。 “华容郡主为人善良热心,那时京中许多人家都与她交好,时常请她来府上做客,便是咱们府上,也是请过几次的。”七婆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贾敬点点头,“这些已经足够贾一他们去查了。” 七婆走后,尤氏又来找贾敬。 贾敬让尤氏进来,问她有什么事, 尤氏支支吾吾半天,等到贾敬不耐烦了才说了来意。 前段日子尤二姐定了婚事,是尤母掌的眼,因为熟悉自己女儿,所以找的是个商户家的二儿子。 尤母细细查探过,对方家里家风好,日子不算顶顶好,但也强的过那些五六品的小官家的日子,长子撑门户,娶的媳妇也是有手段的,所以长辈想给二儿子娶一个不那么强势的女子,而且最难得的是二儿子没有和大哥争一争的想法,两兄弟感情很好。 尤母本想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可看着尤二姐念叨贾蓉的次数越来越多,尤母当即拍了板。 那家人见了尤二姐也很满意,貌美温柔又不多事,背后还有贾家,很快就找人上门提亲,因为两方都到了年纪,所以后面的流程也走的快。 对方之前也大致了解过尤二姐如今是住在贾府,因此每回的礼不敢给轻了,回礼时还是尤氏出的东西才没落了尤二姐的面子。 可尤二姐的嫁妆尤氏就不敢轻易出了。 尤母知道后,便鼓吹尤氏过来找贾敬。 贾敬也懒得理会这些事,不过一副嫁妆,他贾家又不是出不起,直接同意了。 但贾敬也事先给尤氏提了个醒,“再怎么说她也姓尤,本不该从贾家发嫁,更不该由贾家出嫁妆的,毕竟嫁妆这东西,都是家里从姑娘小时就开始备了的。” 尤氏明白这贾敬是在提醒她别被尤母撺掇的乱出头,也在暗示尤二姐可以从贾家出嫁,但嫁妆没她们想的那么好。 不过尤氏本来就没觉得要给尤二姐出多好的嫁妆,听贾敬说也乖乖低头领训。 等尤氏走后贾敬才想起当初尤氏进门的事。 当初贾珍续娶尤氏时他和蒋氏都不同意,在他们看来,尤氏的能力背景都不适合嫁进来,而贾珍却是坚持要娶尤氏,最后他们只好随了贾珍的意,为他聘娶了尤氏。 可尤氏进门后贾珍却对尤氏漠视到了极点,完全没有当初执意娶她的样子,甚至还故意让尤氏犯错未能记入族谱,那时他们还以为是贾珍明白了现实后迁怒尤氏,所以也不怎么起疑,可现在回想起来,便处处是疑点了。 等到贾一来时,贾敬便让他去查贾珍和华容郡主的交集以及尤氏当年嫁进贾家的真正原因。 华容郡主的事太久远了不好查,尤氏当年的事却方便些。 贾五听说要查尤氏进门的事后便想起了那座庙,带着人去查探,结果在庙后院的一间房里发现了华容郡主的牌位。 贾五低声道:“上面写着爱妻二字,落款是珍大爷,而且我们没料到那老僧也是珍大爷的人,不留神,让他送走了消息。” ☆、第一百零四章 贾敬命人将贾珍看管起来,然后继续查华容郡主的事,还让贾一他们排查贾珍的人手势力。 原以为贾珍还真废了,没想到连他都被耍了过去。 这时候,惜春来找贾敬了。 秦可卿丧事过后,府中也没平静下来,惜春也没去打扰贾敬做事,自己在院子里休养,那晚听说贾蓉因悲伤过度行为失常,第二日便想着去看看。 正巧那日惜春穿了件绣了月季花的衣裳,入画见了,就笑着说把当初彩屏送给她的荷包拿出来佩戴,惜春同意了,可等入画把荷包翻出来才发现里面的香饼都坏掉了。 入画懊恼不堪,觉得是自己没把香饼保存好,蒋妈妈见了就笑,“这香饼一类的东西本就不好保存,更何况这些香饼都是彩屏自己做的,做工也不能算好,这样做出来的香饼本就坏的快。” 惜春让入画把那些香饼取出来丢掉,“再看看荷包有没有被污了,若是没有,我们自己做些香饼放进去。” 入画只好把荷包里的香饼取出来,等取到最下面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混杂了一朵干花。 入画惊奇,只当是彩屏不小心放进去的,伸手拿起来好好看了看,发现这花难得保存的挺好,便把它放在一旁,又细细清理起荷包里散落的香粉。 七婆来了后看见入画在忙随口问了几句,入画便答了,七婆又看见一旁单独放着的花,“这是做什么的?” 入画道:“估计是彩屏不小心混在荷包里了,我瞧着有趣,就把它单独放开了。” 七婆拿起花细细看了看,“是朵茶花,倒有几分像十八学士。” 七婆又把花放下,慢慢走开了,一旁的蒋妈妈却把这话记住了。 蒋妈妈想了一日,最后去找了俞管事。 “我记得荣国府老太太曾经赏给了赖大家一盆十八学士,因着这个,赖家格外喜爱茶花,在府中的住处种了许多茶花,荣国府里除了老太太的屋子里摆着几盆茶花,也就赖家那里有了,可我离开荣国府也有这么多年了,所以想托俞管事查查,府里其他地方种了茶花没有。” 俞管事点头,“现在荣国府修园林,人员进出复杂的多,让人进去查查也不是难事,蒋妈妈等着听消息就是。” 蒋妈妈谢过俞管事,准备告辞离开,俞管事却让蒋妈妈稍等,自己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盒子进来递给蒋妈妈。 俞管事道:“这是前些日子铺子里送我的礼,是上好的东阿阿胶,他们不知道我家中没有女眷,我收了也没处用,今日正巧碰见蒋妈妈,蒋妈妈拿去吃或是送人都可以的。” 蒋妈妈连忙推辞,俞管事笑道:“蒋妈妈还同我客气?我与蒋妈妈也算是共患难过,不过一份阿胶罢了,哪里值得我们推来推去?蒋妈妈收着便是。” 蒋妈妈听了,也觉得没什么好推让的,便再三谢过将阿胶带走了。 蒋妈妈将阿胶给了七婆,“七婆看看,院子里哪里人能吃哪些人不能吃,我好送了去。” 七婆让她把阿胶放下,看过后道:“上好的阿胶,这可难得,你是从哪里得的?” 蒋妈妈便把俞管事的事说了,只把茶花隐了下来。 七婆听完后看了蒋妈妈一眼,“蒋妈妈和俞管事的关系倒是不错。” 蒋妈妈道:“算是吧,毕竟当年好些事都是由他负责的,也打过几次交道,是个挺好的人。” 七婆见蒋妈妈神色如常,也不再多问,把阿胶又推给她,“这阿胶不多,你和两位嬷嬷吃都行,你多留一点自己吃,毕竟这是特意送了你的。” 蒋妈妈点头,将阿胶抱走了。 七婆定定的看着蒋妈妈抱着阿胶离去,最后摇了摇头。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又何必插手,顺其自然吧。 俞管事的动作果然快,没几日就将查到的结果告诉了蒋妈妈。 “这几年荣国府只有赖家的院子里种了山茶花,连老太太的院子里也没摆了,平日里丫头婆子们也没谁爱戴山茶花。” 蒋妈妈谢过了俞管事,回去后将事情告诉了惜春。 惜春不解,“妈妈可是怀疑什么?” 蒋妈妈道:“县主可还记得前两个月园子里的吴婆子想将自己小孙女送进来侍候县主?” 惜春点头,“记得,那孩子不错,只是我这人已经够多了,就没要她。” 蒋妈妈道:“那吴婆子的女儿嫁到了庄子上,丈夫是庄头的儿子,原本日子还过的可以,后来庄头换了人,她女儿的日子就过的差了,所以她想尽办法将女儿一家带入府,又为她们谋差事。” “那时候吴婆子没少感叹不该把女儿嫁到庄子上去,我也是那时候才发现彩屏婚事里那一点不对劲。” “庄子上的日子其实并不怎么好,所以有能耐的几乎都会想尽办法进府里当差,可彩屏和析流怎么就要回庄子上苦熬呢?如果我没记错,析流父母也只是庄子上的普通人,当初把他送进府当个车马小厮家里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花了不少力气。” 惜春也觉出点味来了,“万一是彩屏想离开这个伤心地,析流想回家侍奉父母呢?” 蒋妈妈叹气,“我知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是这些年来咱们经历的事也不少,大部分都和荣国府有关系,查一查,总是放心些。” 蒋妈妈这话说到惜春心坎里去了,想了想,便去找贾敬把事情说了一遍。 贾敬点头,“蒋妈妈说的对,万事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荣国府庄子我不好插手,你去找你琏二哥,让他帮着查。” 惜春便又去找贾琏,贾琏听完此事直接拍着胸口保证,“不过是去庄子上找几个人问几句话,四妹妹回去等着,最多三日,我就把消息给你送过去。” 可三日后,却是贾赦亲自来了。 贾赦也没见惜春,直接找的贾敬,脸上也满是沉重,“哥哥……你让琏儿查这事,还真查对了。” 贾敬来了兴致,让贾赦快说。 贾赦犹豫着没开口,等到贾敬又催了他一次才叹了口气,“琏儿打听到彩屏在那个庄子上后立刻派了人,避着人将彩屏叫出来问话,彩屏见了来人,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还反问他是谁的人。” “问话的人就说自己是县主派来问她话的。” “彩屏不肯相信,说我见过你,你是荣国府的人。” “那人是我们安插在荣国府的人,见此也明白彩屏是真的有问题,就将那朵干山茶花给她看,说他真是县主派来的,可彩屏还是不相信,说要亲自见县主,否则她死也不肯说。” “那人没办法,就回去告诉琏儿,琏儿也没告诉玫姐儿,直接自己去了,问彩屏信不信他。” “彩屏自然肯信琏儿,这才将事情说出来。” 原来自从彩屏为派去做洒扫后,许多人落井下石,纷纷奚落她不说,还爱把自己的活给她干,那些人都是抱成一团的,彩屏斗不过,只好忍气吞声努力干活。 有一年春节,负责打扫赖家院子那一块的丫鬟小厮们偷偷跑去玩,就把打扫的活扔给了彩屏,彩屏也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去打扫。 一人干几人的活彩屏也累的不行,做到一半就找了个没人的地躲着休息,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彩屏是被谈话声吵醒的,就在她身后那堵墙的另一边。 “这赖家可真是有福气,一家子被放了奴籍不说,这小孙子居然还读了书,中了举,当了官,这过个年吃个饭,老太太都要过来一起吃一顿。” “唉,可不是,说是在府里侍候老太太当管事是奴才身份,可府里谁不对她们多加尊敬,那些小主子见了她们也要好声好气,外面的五进宅子住着,丫头婆子们侍候着,也能被喊声老爷太太。” “哈――这人的命啊,果真就是不一样,几十年前赖家和咱们也没多大区别,现在怎么就……还有东府,明明之前不久还看着我们西府眼色过日子呢,这才多久……” “可不是,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听到这彩屏已经明白了,是两个眼红赖家的婆子在这发牢骚呢。 彩屏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就听到那其中一个婆子道:“不过东府也威风不了多久,要不了多久,就会和以前一样,乖乖靠我们西府了。” “怎么说?东府现在看着可不错。” “呵,你也说了,只是看着不错罢了,东府那几位主子,敬老爷岁数摆在那,指不定哪天就……珍大爷不管事,大奶奶又没用,蓉少爷也只晓得吃喝玩乐,蓉少奶奶倒是个有能耐的,可她也是老太太这边的,四小姐如今被封了县君,看这样子以后也不差,可再不差,往后也是别人家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赖家的也真是黑了心肝,听说当年可没少挑拨珍大爷和东府的关系,原本我还不信呢……” 另一个婆子吓了一跳,“这话你可别乱说,不要命了?!” 之前那个婆子不服道:“我又没乱说,上次他家小孙子摆宴,赖大媳妇儿喝醉了,我扶她回屋去,亲耳听见她说的,她还说东府算什么,当初蒋氏那么厉害,还不是说没就没了,幸幸苦苦养个儿子,也是替咱们西府养的。” 贾赦讲到这时停了下来,看了眼贾敬的神色,只见贾敬坐在那也不开口,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目光沉静,像是一樽没有生命的雕塑。 过了一会儿,贾敬才开口道:“你继续说吧。” ☆、第一百零五章 贾赦这才继续讲了下去。 这段话一出口,另一个婆子就怒了,“要死了你!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我走了!别再来找我!” 之前那个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直接打了自己的嘴,“看我!真是喝醉了!好姐姐,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我今日也是昏了头!这话我还只和你一人说过……” 另一个婆子啐道:“你当我是你,二两黄汤下肚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彩屏要被吓得手脚发凉,正屏住呼吸准备偷偷离开,就听见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这声音也瞬间惊动了墙后的婆子,“有人!” 彩屏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她藏身的草丛的另一边,析流一脸惊恐的坐在地上,显然也是在这里偷懒的,见他们被发现了,析流爬起身就想跑。 彩屏反应快,一把抓住析流,当即对他骂道:“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帮我,真当我现在这样了就看得起你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彩屏一边骂,一边对析流使眼色,析流也反应过来了,畏畏缩缩的说着讨好彩屏的话。 等到那两个婆子在转角处看过了他们又走了后,二人才松了口气。 彩屏和析流都被吓坏了,尤其是在发现之后那两个婆子还在有意无意的问他们的消息后,二人一合计,就有了析流百般追求彩屏的事。 二人做戏,慢慢的也有了点意思,有了真情实感,戏也成了真,那两个婆子观察了他们许久后放了心,认为那日他们没有听到什么,只是碰巧路过。 直到彩屏姐姐出事,彩屏四处借钱,这时候析流居然拿出来自己所有的家当给彩屏,还帮着府里监狱两头跑,彩屏直接哭了,在析流支支吾吾的问彩屏愿不愿意嫁给他时点了头。 后来等到二人都想不到办法救银屏的事时,析流就让彩屏去找惜春。 “我来府里当差也有几年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主子我也侍候过,人前人后的模样我都见过,认真说起来,也只有县君脾气最为温和,对我这个管车马的小厮也没看不起,身旁的妈妈丫鬟也是客客气气的,还赏了我钱,你去试试,总是条路子。” 彩屏知道析流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想告诉析流那时候惜春主仆被所有人都看不起,她们那样对你也是因为自己没底气,怕你为难她们。 可看着析流一脸认真的模样,彩屏把话吞回了回去,去找了惜春。 是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条路子,万一呢? 后来彩屏在做荷包感谢惜春时突然想起这件事,干脆就弄了朵晾干的山茶花放进去,想着若是惜春起疑来问她,她就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惜春,若是没有,她就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 “琏儿那时候也被吓坏了,回来后把事情告诉了我,我当即让人将彩屏和析流偷偷接出来,让他们认了那两个婆子,想办法问了婆子的话,和彩屏的话完全对的上。” 贾赦小心翼翼道:“听那个婆子说,赖大的媳妇轻易不沾酒,那次也是因为家中有喜事才喝多了喝醉了,我让人去讨好赖大家的媳妇,请她吃饭,饭里下了点东西。” 贾赦看着贾敬,发现他面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 贾赦顿了顿,继续说道:“赖大家的媳妇说当年珍儿本就和东府离了心,见大哥你都去山上修道多年了大嫂还怀了孕,就误以为大嫂……后来再被人一挑拨,就偷偷给大嫂下了药,想要拿掉大嫂肚子里的孩子,结果……”蒋氏死了,肚子里的孩子却活着。 贾赦见贾敬闭了眼,也不再开口,屋子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又过了一会儿,贾赦见贾敬还是那样子就有些慌了,上前轻声叫着贾敬。 贾敬睁开眼,“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可看贾敬这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贾赦怎么敢回去,就怕自己一出门贾敬就做出什么事来。 贾赦摇摇头,“家里华哥儿最近闹得很,琏儿媳妇儿还偏爱带他来我那,我这几日就在哥哥躲个清净。” 贾敬轻笑一声,“平日里日日恨不得抱着华哥儿不撒手,还会嫌他烦?行了,你回去吧。” 贾赦却更加不放心了,刚张开嘴就被贾敬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吧,我没事,这些事情也只是你那边查过了,我府里这边还没查过,等查过再说。” 贾赦无法,只好回去,但还是不停的叮嘱贾敬,“无论查到什么都要和我说,咱们商量着来,千万别气到自己,想想蓉儿,想想玫姐儿……” 见贾赦跟个小女儿似的一步三回头,贾敬无奈的摆摆手,示意贾赦快走。 等到贾赦走了,贾敬脸上的笑也没变,眼底却慢慢没了笑意。 贾一进来后看见贾赦这副表情赶紧上前,“主子?” 贾敬依旧看着门口的方向,“当年学的那些审问手段没忘吧?” 贾一点头,“都记得呢。” 贾敬嗯了一声,“吩咐下去,华容郡主的事不用查了,调集人手,把珍儿身旁所有人抓起来,还有之前查出来那些人,通通审一遍。” 贾一咽了口唾沫,声音也紧张了几分,“主子,审问什么?” 贾敬淡淡道:“这些年珍儿干的所有事。” 贾一背后一寒,点头应是。 这次的动静就大了,惜春知道后直接跑来找贾敬,一见贾敬也被贾敬的神态吓了一跳。 贾敬直勾勾的盯着她,又像是通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惜春慢慢靠近贾敬,“父亲。” 贾敬这才回过神,对着惜春露出了一个笑,“玫姐儿来了?” “听见府里闹得厉害,就想着过来看看。”惜春直接跪坐在贾敬身旁,将头放在贾敬腿上。 贾敬拍拍她的头,“都是大人了还撒娇?还不快起来,地上凉。” 惜春不肯动,“可我再大也是父亲的女儿,有权利向父亲撒娇,小时候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老了也是这样。” 贾敬笑骂道:“等你老了我早就不在了,你向谁撒娇去?” 惜春抬头看向贾敬,“父亲是想起母亲了吗?” 贾敬笑容渐渐没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父亲在想一件事。” “她去世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虽然贾敬口中说着要等自己这边查过再说,可他心里知道,那就是事实。 他的儿子,杀了他的母亲,他的妻子。 难怪这些年他怎么查蒋氏的陪房都没有什么异常,因为害蒋氏的人从来就不是她们。 蒋氏死前将惜春托付给蒋妈妈,想必也是以为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贾敬又想起那时他在山上听见蒋氏去世的消息时直接懵了,第二日才问太太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报丧的人沉默许久,说没有。 没有。 那时候蒋氏在想着什么呢?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死去的? 贾敬想过很多次,除了今天。 他不敢想。 惜春诧异的睁大眼,一股巨大的恐慌涌入她的身体里,让她不自觉的发抖。 “母亲那时候一定是很不舍的。”惜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变化,“她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大哥大嫂,舍不得蓉儿她们,舍不得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爱看的书,舍不得这个热闹的人间,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留下来了,所以她慢慢舍得了,也开始对我们有了美好的祝愿……” 惜春声音颤抖了起来,嘴唇张张合合,最后问贾敬,“父亲,您不要我了吗?” 贾敬沉默不语,惜春越发惶恐,“父亲?您别吓我……” 贾敬轻轻咳了一声,“吓着玫姐儿了?没事的,父亲只是有点难过,过一会儿就会好的,玫姐儿别怕。” 惜春怎么可能不怕,“是谁惹父亲不高兴了吗?父亲告诉玫姐儿,玫姐儿替你去收拾他。” 贾敬嘴角勾出一个笑,“玫姐儿都知道保护父亲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贾敬让惜春起来,“行了,父亲真的没事,回去休息吧,养了这几日,还是没见长肉。”说完直接让立春立夏送惜春回去。 惜春无法,只得回去了,可等到晚上吃饭时又跑来了,自己还亲自下厨做了饭。 贾敬看着惜春被油溅红的手皱眉,“家里虽是让你学着做饭,那也不过是指挥下人去做,哪里还真用你真的动手?手疼不疼?擦了药没?” “擦过了,嬷嬷她们盯着我擦了好几次,药还是七婆特意配的。”惜春笑着将自己做的饭菜往贾敬面前摆,“父亲尝尝我做的怎么样?” 贾敬尝了一口,直接道惜春做的好,便是和宫里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惜春知道贾敬在逗她,也不反驳,直接笑着道:“这可好,以后若是家里拿不出钱来了,我就做厨子去。” 贾敬直接蹬了她一眼,“说什么话呢,有父亲在,你乖乖等着吃别人做的就好。” 等到吃完了饭,惜春磨着不肯走,陪着在书房里给贾敬磨墨添茶,扇风捶背。 贾敬好笑的让她回去,“都快入冬了还给我扇扇子?回去睡吧,折腾这么久你不累?” 看贾敬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惜春这才回去休息。 贾一他们得了贾敬的命令,直接抓了人就审,不开口就上刑,等到第二天早上,贾一就把已经整理出来的消息整理出来给贾敬。 贾敬让惜春回去后也没睡,自己睁着眼睛坐了一夜,等到贾一来时手脚都有些僵了。 贾一还有些犹豫,贾敬却主动把那叠纸接过来看,看完后也没说什么,让贾一扶自己起来活动身体。 贾一扶着贾敬慢慢朝门口走,等到了门口时贾敬停下脚步,眯着眼看着天边太阳越升越高。 贾一正想说话,就感觉手臂一沉,抬眼看去,只见贾敬猛地呕出一口血,然后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惜春听见贾敬出事后自己也差点跟着晕了过去,还是蒋妈妈喊了她好一会儿才回了神。 惜春问贾七,“请太医了吗?” 贾七一脸急躁,“已经去请了,但贾一说太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请回来,又让贾五去医馆请大夫,还让我来请七婆先去看看,顺便请您过去主事。” 惜春撑着一旁的桌子稳住身形,“你先带七婆去看父亲,我马上过来。” 贾七应是,立刻退了下去。 惜春对蒋妈妈道:“妈妈,你去找俞管事,让他帮着把下面的人管好,再派个人去把赦大伯请来。” “嬷嬷,你们去找嫂子,把府里那些丫鬟婆子管好。” “立夏立冬,你们跟着嬷嬷去,帮着跑一跑。” “立春立秋跟着我。” “春分和入画把院子管好。” “府里下人的嘴都给我管严实了,我不想听到什么有流言蜚语,也不想看到人心惶惶趁机作乱的场面,如果有不规矩的……”惜春慢慢道:“那就让他永远规矩下来。”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应是。 惜春立刻往贾敬处走,走到一半,就听见喧闹之声。 惜春脸一沉,“是哪里的动静?” 立春辨认了一番,“瞧着像是珍大爷院子的方向。” 惜春快速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立春应是,正准备走就看见贾七快步走了过来,明明快入冬了,他额头上却满是汗珠。 贾七的面色也很难看,“七婆已经开了药方去抓药了,奴才过来接县主过去。” 惜春直接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贾七道:“有人偷偷放进来一伙人,想趁机把珍大爷带走,贾十六他们正在拦。” 惜春脚步一顿,“父亲出事是不是和大哥有关系?” 贾七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头。 惜春抬脚继续走,“你去告诉十六叔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把贾珍留下!人手不够,就去赦大伯那里去借!若是贾珍跑了,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贾七应是,又急忙往贾珍处去。 惜春一进屋贾一走上来快速的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惜春点点头,“七婆的医术我信的过,但还是让太医他们看看最好,” 惜春快步走到床旁,只见贾敬闭着眼,脸色苍白,胸口轻微的起伏着,嘴角还有一点未擦尽的血丝,衣服则是昨晚那套。 惜春瞬间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昨日会相信贾敬没事,若她昨日留下来了,是不是贾敬就不会出事了? 惜春闭眼,将那点泪意压下。 现在还不是她流泪的时候。 惜春又睁开眼,“药什么时候熬好?” 贾一估算了下,“应该快了。” 药很快就熬好送了上来,为了防止贾敬呛着,贾一都是一勺勺喂的,但药太烫,惜春等不及一口口的吹,直接拿两个碗将药翻凉了一些,让贾一快点喂。 服了药,贾敬的脸色明显好了些,惜春松了口气,无力的坐在床旁的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贾一也好不了哪去,平日里杀人都不抖一下的手这会儿抖得连药碗都快端不住了。 贾一放下药碗,“七婆说主子这是大悲伤了身体,那口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服了药就没大问题了,只是以后要好好休养,万不能再费心神。” 惜春看着贾敬,“他早就该好好休息,当个颐养天年的老头子。” 惜春这才想起来问贾一,“到底出了什么事?” 贾一没说,而是看向了立春和立秋。 惜春让立春立秋下去,贾一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叠纸给惜春看。 惜春一张张翻看着,看完后竟然笑了起来,“看来还是我太心软了。” 惜春将纸张还给贾一,又将立春叫进来,“你去找贾五,告诉他们,把贾珍留下来,尸体也作数。” 贾一和立春身子猛地一抖,都下意识看向惜春,最后看着她嘴旁的笑又急忙把目光收回。 立春应是,又退了出去。 惜春看着贾敬,脑子里突然想起昨日贾敬笑着对她说,“父亲的玫姐儿是真的长大了,都知道保护父亲了。” 是啊,她已经长大了,该保护父亲了。 惜春开口问贾一,“赦大伯请来了没?” 尤氏是真的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今天一大早先是听见贾敬昏迷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惜春的两位嬷嬷就上了门,请她出手管制府里的丫鬟婆子,她们会在一旁协助。 尤氏也不多想,顺着两位嬷嬷的话做,反正现在先把府里稳下来是没错的。 可还没来得及将管事娘子们叫过来就听见府里一阵喧闹。 一些丫鬟婆子急匆匆跑过来,哭着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伙人,在珍大爷院子那里和贾家亲卫们打起来了!还死了人! 尤氏瞬间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还是两位嬷嬷立刻站了出来,让人去联系管事们,把门守好,不能让贼人们跑出去,再派些人帮着擒拿贼人保护府里的女眷,还让丫鬟婆子不许哭叫免得引起恐慌。 可这种生死之间的恐惧那是一时就能压下来来的,不少丫鬟们抱着对方哭,听到外面一点动静就叫。 两位嬷嬷皱眉,正准备劝尤氏用重罚镇压就见贾蓉提着剑走了进来。 贾蓉这段时间瘦的人都脱了形,但一双眼睛却亮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身上也带着一股毁灭的气势。 一群丫鬟直接惊叫着往后退,贾蓉一剑指在叫的最凶的那个丫鬟的鼻子上,“再叫,我就让你永远叫不出来!”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贾蓉这才对尤氏行礼,尤氏看他来也是又惊又喜,“蓉儿,你怎么来了?” 贾蓉道:“听到府里出了乱子,就想到母亲这里来看看,一便保护母亲。” 尤氏感动的不行,“好孩子,我这还隔的远,你不用担心。” 但贾蓉还是没走,提着剑坐在那里。 有了贾蓉镇着,尤氏很快镇定了下来,和嬷嬷们叫来最近的管事娘子们,让她们约束好下面的丫鬟婆子们,还让几个胆大的丫鬟去远一点的管事娘子那里送话。 慢慢的,大家也都不怎么害怕了,再听闻贾赦也带了人来时更是彻底放心了,就连之前带着尤家姐妹躲起来的尤母也出来了,连声恭维着尤氏和贾蓉。 然后贾珍带着人手逃过来了。 尤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贾珍抓住,拿剑比着喉咙让贾五等人后退。 贾五让人将丫鬟婆子们疏散,只剩下贾蓉不肯走,留在这里。 尤氏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经历?这会儿被贾珍抓着,连呼吸都轻了几分,就怕贾珍的手一抖,然后她就没了命。 贾五上前一步道:“珍大爷,您又何苦这样,其余人都被抓住了,您又何必反抗?” 贾珍大笑,“你们想要我的命还不许我反抗?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 贾五脸上还流着血,闻言露出一个嘲讽的神色,“珍大爷既然自认为自己不是傻子,那当初为什么要干下那些蠢事?” 贾珍怒吼道:“那是你们逼我的!” “我们逼你什么了?”贾五道:“珍大爷,还是快些放了大奶奶,束手就擒吧。” 贾五道:“好歹怎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珍大爷就真的一点不顾及大奶奶吗?” 贾珍哼了一声,“她也配为我的妻?” 贾五叹道:“是啊,在珍大爷心中,只有华容郡主能成为你的妻子吧?只是可惜,华容郡主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你,她到死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爱慕着她。” 听贾五提起华容郡主,贾珍下意识恍了下神,在一旁的贾七立刻向贾珍攻去,贾蓉和贾五也上前抢夺尤氏。 尤氏被贾蓉他们救下后脑子里还在回想贾珍的那句话。 他说她不配为他的妻。 尤氏愣愣的看着贾珍,心中的怒火一点点涌了上来,既然她不配为他的妻,那他当初为什么要娶她?! 贾七几人围攻贾珍,虽人多势众,却因顾忌着伤了贾珍而被贾珍逼了个平手。 正在这时,立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贾五叔,县主有令,将贾珍留下来……尸体也作数。” 众人皆是一惊,但贾五几人就反应了过来,又朝贾珍攻去,这次没了顾虑,贾珍很快就受了伤被制服了。 等到贾五他们把贾珍捆好准备带走时尤氏突然起身拦住去路,“等一等,我有一句话要问他。” 贾五几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拦下尤氏。 尤氏走到贾珍面前,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庞,似乎想从上面找到什么。 “当年你为什么要娶我?” 贾珍一愣,随即嗤笑出声,“那时候被家里催的紧,又正好碰见了你,没脑子,没家境,好拿捏,顺手就娶了。” 顺手就娶了。 尤氏又问道:“你所爱之人是华容郡主?” 贾珍脸色瞬间变了,“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那看来是了。”尤氏点头,“你既然爱慕她,为什么不求娶她?为什么又要娶蓉儿母亲?为什么又要娶我?” 贾珍脸庞狰狞了起来,“你闭嘴!” 尤氏现在完全不怕他了,“贾五叔说华容郡主至死都不知道你爱慕着她,那她应该是早逝吧?你不敢求娶她,是因为你知道不可能?比如说,那时候她已为他人妇?” 尤氏看着贾珍的神态变化,明白自己猜对了。 尤氏定定的看着贾珍,“你知道吗?当年我在庙里初见你时,还以为你是从山里走出来的精野神怪。” “可现在我看着你,一点也找不到你当年的样子了。” “现在的你,丑陋、卑鄙、恶心的让人不忍直视。” 尤氏后退几步,让贾五几人将他带走,“我真是可怜那位华容郡主,居然被你这样一个人爱慕着。” 贾珍被带走了,贾蓉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准备安慰尤氏,却见尤氏猛地抬起头看他。 尤氏眼眶泛红,那滴泪在眼底盘旋许久却没掉下来。 “……原来,父亲和儿子是一样的啊。” ☆、第一百零七章 听见贾珍被制服,惜春头也不抬,拿着帕子给贾敬擦手擦脸,“府里情况如何?” 贾一道:“今日和珍大爷在一起的贼人皆已被制服,但可能有去了其他地方的贼人。俞管事他们已经将下面的人控制住,还派人将府中各处进出地看牢,现在正在准备人手进行巡逻清查,免得有逃走的贼人趁机作乱。” “大奶奶和嬷嬷们召集了管事娘子们,正在清问各处的情况,同时也下了命令,不许下面的人乱传乱说,该做什么做什么,这几日不要落单,有个碎嘴的婆子说了几句被打了板子,大奶奶还让其余人在一旁看着,目前看来,没有人心惶惶的现象。” “可有伤亡?” “大部分轻伤,有几个重伤,致死的却没有,已经请大夫来了。” “多请几个,这次受伤的人由府里养着,等伤好后每人封份银子,数量多少按当时情况。” 贾一应是。 惜春换了块帕子,“让人去给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报案,就说有贼人在秦氏葬礼上看中了贾家富贵,偷偷入府想要行窃,不慎伤了父亲和贾珍,现在被我们抓住送至官府,希望他们能够帮着处理。” 贾一有点犹豫,惜春又道:“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住,还不如我们给一个说法,送去官府的人也挑一挑,去吧。” 贾一点头,正准备退下又被惜春喊住,“现在外面有没有什么流言?” 贾一想了想,然后摇头道:“咱们的反应快,动乱结束的也快,府里人的嘴也都被管的严,外面目前也就知道咱们府里进了贼人出了事。” 惜春道:“正好,你把威烈将军为保护老父幼妹,和贼人殊死搏斗最后负伤,父亲也受了伤的消息透露出去。” 贾一这下不解了,“可这话一传出去,想必有许多交好的人家会上门探望,到时候……” 惜春淡淡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用见,真正亲近的见我们这样也只会担忧,帮着隐瞒,至于那些不远不近的,父亲伤重昏迷没法见人,贾珍伤重也没法见人,蓉儿刚丧爱妻,如今缠绵病榻不能见人,他们还能逼着我和嫂子两个弱女子出面吗?” 贾一和坐在一旁的贾赦嘴角抽了抽,想不明白惜春是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起码经过今天的事,他们再也无法将惜春看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了。 谁家弱女子能淡然说出要自己亲大哥命的话? 贾赦咳了一声,“那什么,玫姐儿,只怕这样一来,宫里也会派人来查看慰问,而且别忘了我们可是请过太医和大夫的。” 惜春问道:“请的那大夫是京中有名的医者,高门大户进惯了,只要稍稍示意一下,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至于那位太医,”惜春扯了扯嘴角,“宫中的事更多,不用我们做什么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贾赦打断道:“可若是太上皇或者皇上问他……” 惜春将帕子放进盆里,“我怕的就是太上皇或者皇上不问。” 惜春看着贾赦,“父亲和赦大伯商量的那些,无非就是表明自己是站在皇上这边,忠心为国,把过往那些功绩摆出来,以求皇上和太上皇能够看在这些情分上放过我们。” 贾赦扭头看向贾一,贾一慌忙摆手,表明不是自己说的。 “不是贾一告诉我的。”惜春道:“只是联想最近的事,隐隐觉出了点味,我不觉得父亲和赦大伯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再想想二位的行事风格,也就大概猜出来了。” 贾赦这下看向惜春的目光就慎重了起来,惜春毫不畏惧的回视回去。 贾赦猛地想起以前有次和贾敬谈话,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说起了自己死后的安排打算。 那时候贾敬笑着对他道他的子孙中他唯一放心的就是玫姐儿。 当时他还以为是贾敬会对惜春做好安排,如今看来,贾敬敢说这话,是因为他了解惜春。 见贾赦收回目光,惜春也跟着收回了目光,“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们也该哭一哭才是。” 贾一使劲咳嗽。 “行吧,那我换个说法,我们也该卖一回惨了。” 惜春想了想又道:“毕竟我们本来就惨。” 就如惜春说的那样,消息一传出去就引起了轰动,那些上门来看的几乎都被拒了,林府和南安王妃倒是来了也见了,虽然只见了惜春可她们也隐隐察觉到事实不是外面所说的那样,可她们什么都没说,而是帮着惜春把戏做的更好。 宫里也派了人慰问,没见着贾敬,却是见了忠孝的贾珍,虽然那时候贾珍伤重昏迷不醒,没能说上话。 这一出出戏下来,京里所有人都信了那番话,贾母等人倒是不信,贾家亲卫又不是摆设,可她们知道东府男丁都受了伤的事是真的就够她们乐了。 宫里也不信,这几个月贾家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功劳摆上来,什么救驾,什么火器,什么甄家,什么国库银子,一时间太上皇和景昌帝甚至感觉到处都是贾家。 他们自然也查过贾家,也知晓贾家亲卫的存在,所以也不信惜春那番鬼话,他们要想知道真相也方便,更何况惜春根本就没藏,就差直接摆给他们看了。 太上皇和景昌帝在看过贾家事件始末后也不由得感叹贾家是真的惨,一段无望的爱恋居然酿成了这么大的悲剧。 太上皇和景昌帝一时间对贾家充满了悲悯,认真想想,惜春的话还真没说错。 贾敬的确是昏迷不醒,贾珍也的确是伤重不醒,贾蓉也的确是痛失爱妻,缠绵病榻不起,威烈将军府现在的确是由两个弱女子撑着,认真说起来,尤氏的能力摆在那儿,惜春过了年也才十三。 所以贾家是真的惨。 贾敬昏迷了七日才慢慢转醒,一醒来就看见惜春正倚着床边睡觉。 一旁的贾一最先注意到了贾敬醒过来,当即上前用手比划道:“主子,您已经昏迷七日了。” 贾敬张了张口,贾一又比划着将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遍。 贾敬又把目光转向惜春,贾一立刻比划,“县主这几日一直呆在这里没有离开,说是放心不下您。” 贾敬点头,看着惜春削瘦的身形心中满是疼惜。 惜春将事情处理的很出色,出色的超出他的想象。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疼惜惜春。 惜春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了。 或许是察觉到了贾敬的目光,惜春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贾敬含笑看着她。 惜春下意识往后一仰,转头看贾一,“贾一叔,我看见父亲醒了。” 贾一笑道:“县主,您没看错,主子醒了。” 惜春这才转头看向贾敬,眼睛瞪的大大的。 贾敬看的好笑,将手抬起想要摸摸惜春的头,惜春下意识把贾敬伸过来的手握住。 这一刻,惜春终于有了贾敬还活着的真实感。 这七日惜春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贾敬下一刻会不会醒,想贾敬醒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想贾敬醒来后知道她那样对贾珍会不会说她,想贾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就像是植物人,她甚至还想过贾敬会不会就这样死去。 明明贾敬就躺在她面前,面色也恢复了正常,胸口也一直在起伏,可她始终觉得躺在这里的不是贾敬。 看着惜春流泪,贾敬开口道:“哭什么?”声音嘶哑轻微。 惜春抬起手臂擦了把眼泪,“开心。” 惜春吸吸鼻子,“父亲才醒来,先别说话,等喝点水润润嗓子再说,还有大夫,贾一叔,快请太医来看看,不!先把七婆请来!父亲,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贾敬摇头,惜春立刻紧张了起来,“哪里不舒服吗?能说出口吗?能大致形容下吗?” 贾敬轻声道:“我是说没有哪里不舒服,父亲很好。” 惜春还是不放心,“万一父亲你自己没察觉呢?” 贾敬无奈,知道这是惜春紧张他,便也不多说,只等七婆和太医看过。 七婆和太医先后来了,给贾敬看过后都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以后要好好休养,万不能再操心劳神。 贾敬靠坐在床头,“这下放心了?” 惜春握着贾敬的手,点头又摇头,“以后父亲就做个养老的老头子吧,那些事,我来做。” 贾敬刚想开口就察觉到有滚烫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惜春低着头,肩膀却在不停的抖动,“父亲,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你多陪我几年吧,只要有父亲在,玫姐儿什么都不怕。” 惜春是真的怕,从来到这个地方,将她救出荣国府的是贾敬,给她宠爱的人是贾敬,让她无忧无虑生活的是贾敬,替她遮风挡雨的人也是贾敬。 在她眼里,贾敬永远都是那个站在她身前对她说‘别怕,父亲在这’的高大身影,直到这道身影倒在她面前她才发现这道身影有多瘦弱,又受了多少伤。 惜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贾敬不在了怎么办,可现在这种可能被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裸的展现在她面前。 她没办法接受没有贾敬的生活。 看着这样的惜春,贾敬顿时觉得喉咙堵的厉害。 贾敬醒来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整个威烈将军府瞬间热闹了起来,下人们干活做事也彻底恢复了精气神,对他们而言,贾敬就是他们的天,现在他们的天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贾敬休养了一个月惜春才肯让他出门,出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祠堂。 贾珍被惜春关在这里,身上的伤好了,可人也废了。 当初惜春那句贾珍重伤可不是说着玩的,在知道贾珍其实只是受了点轻伤后惜春直接命贾一动手让他变成重伤。 按惜春的话说,“宫里的人来了,总不好样样都敷衍。” 于是除了宫里来人那次,贾珍都被关在祠堂里。 听见动静,贾珍费力的抬起头看是谁,见是贾敬扯了下嘴角,“你是来杀我的?” 贾敬摇头,“我觉得玫姐儿说的对,对一个犯了错误的人,最好的惩罚是让他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死去。” 贾珍大笑,“犯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若我认识不到呢?” 贾敬没再看他,而且看向蒋氏的牌位,“病重这几年也够你受罪了,病逝也是个好办法。” 贾珍顺着目光看过去,“……我还是不能相信她是你和母亲的女儿,她的性子容貌半点不像母亲,也不像你。” 平日里天真善感,可出了事却能眼也不眨的要一个人的命,贾珍这辈子都没法忘记惜春吩咐贾一把他手脚打断还不许人给他接上时的眼神。 “你亲手养出了一个恶鬼。” 贾敬收回目光往外走,“贾珍伤重,缠绵病榻几年后病逝,平日里好好侍候,别让人扰了他养伤,顺便给他喂副药,免得他吵了太太的清净。” “还有那些人……”贾敬不由得恍惚了一瞬,那些人手有一部分还是他和蒋氏亲自挑了给贾珍的,他还曾手把手的将贾珍怎么看人,怎么拉拢,怎么管教。 如今看来,贾珍学的很好。 贾敬道:“成王败寇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前怎么做的这次还是怎么做。” 贾敬走出祠堂,惜春正带着人站在那儿等他,见他出来也没上前,只用着一种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贾敬笑,让惜春过来,“还不快过来扶我?” 惜春立马上前搀扶着贾敬,“父亲,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哪有那么精贵?不过是这些日子被你管着不能出门,今日走了这么多路竟有些乏了。”贾敬道:“……你做的很好。” 惜春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我就说父亲该慢慢调养的,今日刚一出门就走这么远,还不肯坐轿子……” 听惜春念叨,贾敬嘴旁的笑意渐渐扩大。 这段时间贾家东府坏事是一桩事连着一桩,荣国府却是喜事连连。 十二月初,荣国府的园林终于修建完毕,贾母等人立刻上了折子请求贤德妃省亲,她们原以为这都快过年了,说不定贤德妃等到明年才能省亲,可没想到她们的折子很快就批了,还让钦天监看了日子,定于十二月十五这日省亲。 贾母等人差点乐上了天,一群人又是准备接待贤德妃省亲又是请相近的人家那日一起来。 贾母请的是贾敏母女,还有史湘云,还让人知会贾赦和贾敬一声,让他们把女眷送来,王氏知道后,又派人去薛府,让薛姨妈和薛宝钗也过来。 迎春知道后跑来找惜春,“四妹妹,你去不去?” 惜春摇头,“不去。” 惜春听到这个消息都把它扔到脑后去了。 迎春叹气,“我也不想去,总觉得没意思,在那巴巴的等一天最后只是在大姐姐面前说上一两句话,若我们相熟还好,可我对大姐姐都没什么映像了。偏偏母亲想去,还想把邢家妹妹也带着,还有凤嫂子,她身为二太太的内侄女怎么也得去。” 迎春想了想又道:“不过老太太她们花费了这么多修建了这座园林,最后只是为了让大姐姐归家一两个时辰,虽然是为了显示荣国府荣宠之盛,可也有真心疼惜大姐姐,想让她归家之心吧。” 惜春将眼前的账本翻过一页,“若真的疼惜,当初就不会送大姐姐进宫。” 看着惜春这样,迎春心里蓦的一酸。 她情愿看着惜春像之前那样看见账本就躲,也不想见惜春变成这样。 惜春听见没声音了抬头看,“二姐姐?” 迎春回过神来,“哦,我在想这次去还是不去。” 惜春眨眼,“想去就去,就当看个稀奇事,不想去就说自己病了。” 迎春想了想,“那我还是去吧,这次林妹妹也会来,我同她说话也不会觉得无趣。” 迎春又叹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这次还请了湘云妹妹,平日里老太太常请湘云妹妹过来居住也就罢了,这次只请了她一个,史家也不知会怎么想,史家可有好几位小姐呢。” 惜春疑惑道:“老太太常请史湘云过来住?我怎么都不知道?” 迎春笑,“湘云妹妹最初来时你还小,不记事,后来你回了东府,这些消息自然就知道的更加少了,我和三妹妹也没提过这事,你从哪里知晓?” 惜春还是不信,“那她没有提过我?或是找我玩?”当初薛宝钗来了四处送礼都没落了她。 迎春听出了惜春的意思,笑着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湘云妹妹自幼当荣国府是自己真正的家,史家却成了她的亲戚家,每每来玩,再没有拘束的。”所以更别说拜访送礼了。 其实史湘云还是提过惜春的,不过说的是为什么惜春不来荣国府给贾母请安问好,说惜春不能忘了本分,毕竟最初可是贾母养着她。 当时因为这些话迎春和探春面上对史湘云不显,可再也没亲近过,等到后来史湘云对惜春产生了好奇心,提出要见惜春时都被二人联手挡了回去,更别说给惜春说了。 惜春心下了然,明白是贾母挑唆史湘云成功了。 自从贾珍事后惜春是真的好奇贾母的嘴是怎么长的,这么擅长挑拨人心,怎么不去当间谍当外交官?想必她去了定能大放光彩。偏偏做了个搅风搅雨的后宅老太太,弄出这么多的恶心事。 惜春想了想道:“估计是想借贤德妃的口将史湘云和二哥哥的婚事定下来吧。” 迎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妹妹,你搞错了吧?我听说湘云妹妹是有婚约的,好像还是自幼定下的。” “婚约可以定难道就不能毁吗?”惜春反驳道:“而且眼下贤德妃正风光着,这话一说出口又有几人会不同意?只要史湘云同意,史家不同意又能怎么办?若他们有办法就不会任由史湘云认荣国府做家,每次老太太一知会就把史湘云送了过来,这样一来,只有和史湘云定下婚约的那家了。” 惜春又道:“在贾家和史家的联手威逼下,若男方家里有权有势还能直接撕破脸皮闹一场,不然还不是只有闷声吃了哑巴亏?或者干脆拿此事换些好处?” 迎春结结巴巴的说道:“可老太太之前不是想为宝玉求娶林妹妹吗?” 贾母当初做的明显,几乎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惜春干脆给迎春掰开了讲,“二哥哥有什么资格求娶林姐姐?凭他至今是白身,还是曾经当过工部员外郎的父亲?哪怕有个当贤德妃的亲姐姐,有个当国公夫人的祖母他也没资格,不说现在林姑父已经被封了侯,便是之前,林姐姐也是二品大员的独生女,人品学识摆在那儿,哪怕嫁个皇子龙孙也不算是高攀。” “而且二太太素来不喜林姐姐,敏姑姑又因为林姑父的事和荣国府起了嫌隙,林姑父他们怎么可能将林姐姐嫁进荣国府。”又不是嫌林黛玉命长了。 惜春道:“而史湘云就不一样了,家里有两个封了侯的叔叔,身份地位就摆在那儿,自幼和荣国府亲近,自然什么事都想着荣国府,而且这么多年了,也不怕有什么不清楚不了解的,要拿捏也是稳稳的攥着七寸。” “如果说林姐姐是上上之选,那史湘云就是上等之选,而且眼下除了她,也没其他好选择了,当然,也不是没人愿意嫁给二哥哥,可那些人不说老太太,就说二太太都看不上。”没看王氏连薛宝钗这样的都是吊着的吗? 惜春最后总结道:“所以老太太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促成这桩婚事。”她又不是傻的! 迎春已经听傻了,回去后还有些回不过神。 迎春第二日一醒来就去找了贾赦。 贾赦听完迎春的来意后看她眼神都不对了,“你说你想要请个宫里嬷嬷?” 迎春点头,将昨日和惜春的那番谈话说了遍,“女儿想着,四妹妹那般小,便是聪慧也不会将事情看的那般透彻,想必是有人在一旁教导,女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宫里出来的那两位嬷嬷了。” 迎春一脸认真,“父亲,我身为姐姐,怎么好落在妹妹后面,我以前还觉得自己学的够好了,如今看来却是不够的,所以为我请一位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吧。” 贾赦:…… 贾赦想告诉迎春你现在这个岁数能学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你四妹妹的情况是特例。 惜春成长如此之快固然有嬷嬷教导的缘故,可更多的是因为天赋和惜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 而且贾赦不想迎春活的那么累,没见惜春在贾敬出事之前都还那么天真单蠢吗? 贾赦道:“可是宫里出来的好嬷嬷难寻,说不定等父亲请到了你都出嫁了,而且就算现在替你请到了你也没时间学啊。” 迎春现在也忙,她岁数到了,天天被教着管家理事不说,王熙凤还让她亲自准备自己的嫁妆,免得她以后连自己的嫁妆都不清楚。 贾赦直接祭出了大杀器,“对了,父亲又新打听了几位青年才俊,你也看看?” 迎春:…… 因为当初的流言,迎春的婚事还是受到了影响,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贾赦也有点急了,也不自己先挑了,而是把迎春找来让她先看,看对哪个有兴趣他就找人去详细打听。 迎春红着脸看了,也指了几个感兴趣的,也有调查结果还不错的,可贾赦又不愿意了,又觉得对方哪哪都不好,让迎春再挑,这些挑完了他再去找,总要找个样样合心的。 几次下来,迎春就怕了,直接表示一切由父亲做主,她相信父亲。 果然,这话一出,迎春顿时僵住了,最后干巴巴的开口,“不用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去陪母亲用饭了,父亲再见!” ☆、第一百零九章 十二月十五,三更梆子刚敲过,整个荣国府就活动起来了。 王氏昨晚几乎就没睡,今天一听三更梆子响,还不等丫鬟叫自己就起了身,催促着丫鬟打水来洗漱。 等到王氏急匆匆去了贾母的院子里,贾母也收拾好了。 王氏笑道:“母亲今日怎起的这般早?该多睡会儿才是。” 贾母笑着让王氏将自己扶到桌子旁坐好,“一想到今日元姐儿能回家,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我记得当年元姐儿生下来还没我手臂长,进宫时也是……”贾母拍了拍王氏的手,“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念着元姐儿,我又何尝不是?今日是元姐儿回来的日子,我们一定要做到最好,给咱们元姐儿涨脸面!” 王氏眼中含泪,唉了一声,又忙让送饭来,服侍着贾母用了早饭。 用了早饭,王氏又让贾母在客厅里等着招待客人,“我是个笨嘴拙舌的,只好劳累母亲帮着招待宾客。” 贾母自然说好,王氏便又去见了管事娘子们,细细又问了一番。 各处摆设的古董文玩放好了没?有没有除尘?采办的各类鸟雀有没有喂过食物?养鸟的地方有没有打扫?园林里那边的戏班子准备好了没?还有下面那些丫鬟婆子约束好没?一会儿可不能乱。 下面的管事娘子们今日也是打扮的一身喜庆,听见王氏问纷纷回答都准备好了。 这个说古董文玩早就摆好了,老爷前几日就带着人一样样看过,她们也是昨夜又检查了一遍;那个说那些鸟雀也一早就喂了水食,放到了之前定好的各处像景;那个更是笑着说昨晚丫鬟婆子们就没睡下,各处盯着呢。 王氏点点头,“今日就劳累诸位了,今日过后,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 众人又是一番道谢恭贺,等到五更天,贾母又急忙换了品服大妆,领着合族女眷站在大门口等候,贾政也领了人去了宁荣街的街口等着。 宁荣街早在前几日就清了街,之后又做了栅栏帷幕,一大早还洒了水怕起灰尘。 人虽多,却半点混乱都没有,贾家东府的人没参加,但也有不少丫鬟小厮偷偷跑去看热闹。 春分几个小丫鬟也去了,回来后便对惜春道:“那些人也不知道训练了多久,今日一去,好几个还闭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惜春笑,“这些人站在哪,怎么站,怎么进,怎么退,这些宫里的那些大太监们不教好了是不会同意他们请求贤徳妃省亲的,不然一团乱,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入画又道:“我们本想着也去看看宫里妃嫔的仪仗是什么样子,可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来,那些太监们倒是一会儿接一会儿的来,我偷偷听了几句,听说贤德妃现在才起身,要先去礼佛,再去给太后请安,还要给太上皇请辞,等到来了,估计快要午饭后了。” 立春皱眉,“那那些人就这样一直等着?好多人都上了岁数,这样冷的天,在寒风里站那么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撑得住。” 惜春笑,“你当她们不知道?你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她们站的位置几乎是避着风的,而且姜汤大夫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惜春放下手里的礼单,“今日也没人上门,咱们去把库房清清。” 就像入画说的那样,一直等到了午饭后贤德妃的仪仗才慢慢出现。 先是十来对红衣太监依次隔一段距离站好,然后才隐隐传来细乐之声。 又过了一会儿,七八对太监宫女举着龙旌凤旗,雉羽夔头走在最前面,又有五六对宫女提着销金提炉,里面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接着是几对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器物。 等到一队队过完,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由八个太监抬着缓缓行来。 贾政带着人连忙跪下,就有一旁随侍的太监上前让他们起来,跟着舆驾走,到了大门口,贾母同样带着一群人跪下,又有太监上前让她们起来。 荣国府中门大开,舆驾慢慢进入,最后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贾母躬身上前,请贤德妃下舆更衣。 贤德妃应许,下舆进屋更衣。 这时候那些太监也全部退下了,只剩下女官宫女们在一旁等候。 等到贾元春出来,贾母贾政又请她上船。 因着贾赦贾敬都没有拿地方出来,所以最后的园林修建成了长条式,引了一条活水贯穿前后,将景色沿河而建。 贾元春上了船,一路慢慢游赏着河旁的景色,贾政在一旁向她解说,还说若是有兴趣,等下了船,还可以慢慢观赏。 同时贾政还提了这些地方都还没有定名。 贾元春注意道那些匾额上已经提了字,“那匾额上可是有字?” 贾政笑道:“这些都是宝玉那孩子提的,若娘娘有看的上眼的,请另赐名。” 贾元春点点头,说等之后细看过再提这事。 贾元春注意到虽已是深冬,可河边却嫩芽微展,丛花繁繁,细细看去,那树上的叶子是假叶子,花却是真花。 贾政解释道:“冬日游园若只见枯枝黄土难免不喜,故用了绸缎绒纸做了树叶,又从暖房里取了花来点缀。” 河岸两边还围了石栏,每隔一段就有一盏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虽还未点灯,可称着垂柳繁花,别有一番雅致。 贾元春皱眉,“这也未免太奢靡了些。” 贾政道:“娘娘节俭,我们自然也会效仿,那做叶子的绸缎绒纸大部分都是府里平日里剩下的,鲜花本就是暖房里培育了用来在年节时用的,如今用了,之后也不怕浪费。” 贾元春嗯了一声,没再说了,至于有没有相信贾政的说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等到了内港,贾元春便下了船,又上了舆驾,到了一处宫殿前。 宫殿前还立着一块石牌坊,上书“天仙宝镜”四字,贾元春见了,连忙让人将其换成“省亲别墅。” 到了宫殿,贾元春身坐首位,乐声渐起,一旁的女官站出唱礼,三次献茶后才算是全了礼。 贾元春又到侧殿更衣,出来后坐省亲车架至贾母院子。 到这里贾政就不能进了,贾母和王氏上前请贾元春进去。 到了贾母正院,贾元春随侍的宫女们也被抱琴打发出去,只留着几个站在门外听候。 贾元春双眼含泪,想要行家礼,贾母和王氏当即跪下,贾元春这才没有行礼,只上前搀扶起二人,三人互相看着对方垂泪,一旁的王熙凤迎春等人,也俱都跟着落泪。 等三人落座后还是贾元春先收拾好情绪开了口,“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不说说笑笑,怎么反而哭起来了?等我走了,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贾母和王氏这才停止哭泣,将在一旁等候的众人介绍给贾元春。 贾元春一一见过,又道:“怎的不见四妹妹,还有湘云妹妹,薛姨妈和宝钗妹妹?” 贾母答道:“玫姐儿如今在府中侍候父亲养病,脱不开身,至于其他人,外眷无职,又不是家里人,哪里敢擅自进入。” 贾元春点点头,忙让史湘云,薛家母女进来。 三人便又进来,说话问好。 等到人见完了,贾母又请贾元春去游园。 贾元春应了,一群人便又浩浩荡荡的去了园林。 贾元春看了眼各处的匾额,轻声笑道:“这些都是宝玉提的吧?能提出这些来,想必学识也长进了不少。” 说完又问怎么贾宝玉没来一旁随侍,贾母忙道:“无谕,外男怎好进入。” 贾元春笑,“宝玉也是本宫亲手带过几年的,又是本宫的亲弟弟,算什么外男,快些把他叫过来吧。” 王氏急忙让人去叫,不一会儿贾宝玉便匆匆来了。 贾元春逛了自己几个感兴趣的园子,又取了名,最后命贾宝玉等人以各处院子名字作诗。 贾元春细细看了众人所做的诗,“光看诗作,众人皆有优点,可论优胜,唯有黛玉宝钗二人,不过……” 贾元春拿出两张诗作,“宝玉湘云的诗作却凑巧写了相同的意境,典故也用的差不多,若不是我亲眼看着你们写的,定以为这是你二人商量着写的。” 贾母笑道:“娘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自幼一同吃住玩耍,所思所想自然也跟着一样。” 贾元春点点头,“这样的心意相通,实在难得。” 贾元春笑道:“如今二人皆正值好年华,既然如此,不知贾家史家可愿让我做这个媒?” 贾母王氏自然乐意,立刻上前跪下谢恩,史湘云也一脸惊喜的望着贾宝玉。 正在这时,史湘云的贴身丫鬟翠缕一脸苍白的跪下道:“娘娘容禀,我家小姐是有婚约的。” 翠缕抖着声道:“这桩婚事是小姐父母在世时定下的,而且也交换了庚贴和信物。” 史湘云恼道:“虽是定了婚约,这么多年来却是从未上过门。” 翠缕都快哭出来了,“小姐,卫家上过门的,每年四节八礼也是全的,只等小姐到了年岁就定下婚期,小姐脖子上戴着的金麒麟正是信物。” 史湘云气急,抓过脖子上的金麒麟就想扔掉,翠缕连忙上前阻止。 贾元春神色也淡了起来,今日给史湘云和贾宝玉定亲是贾母之前说好的,她也知道史湘云有婚约,可只要她在外人面前不知道,就能将错就错的把婚事砸实,可现在这丫鬟直接捅了出来,她也不好强逼着史家解除史湘云的婚约,否则传出去就是她的不是了。 贾元春道:“既然如此,倒是我莽撞了,只顾着成好事,倒忘了先问问。” 其他人自然说没事,娘娘也是好意。 ☆、第一百一十章 有了这一出,贾元春也没了逛园林的心思,贾母见她神色便知她所想,笑道:“这一路走来娘娘想必也累了,不若先回去休息片刻。” 贾元春点头,一群人又拥着她回去。 史湘云走在最后面,眼眶泛红,也不理翠缕。 翠缕却一直好声好气的劝着,史湘云跺脚,“你那时候说这事干什么?!” 若是她不说出来,她就永远能和她的爱哥哥在一起了!也能一直待在荣国府了。 翠缕几乎是崩溃的,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看她们,低声对史湘云道:“小姐!若这桩婚事真的成了,那你就毁了!” 史湘云气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翠缕的话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姐,您也是读过书的,世人的嘴,那可是杀人不见血的,那些一女许二夫的,最后有几个是好下场,更别说卫家可从来就没什么错处,便是如今家道中落了,也不见送来的礼薄了半分!” “而且小姐您别忘了,您姓史!史家还有几位姑娘呢!若您出了这事,太太们能放过您?”翠缕又道:“便是最后您嫁过来了,三媒六聘,还有嫁妆,太太们只是动动手指就能让您吃了苦还说不出口。” 史湘云梗着脖子道:“老祖宗和二哥哥……” 翠缕直接打断她的话道:“嫁了人当媳妇,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小姐您之前不是还提过吗?贾家的媳妇,又有几个好过?” 翠缕是史湘云母亲留下的人,平日里对史湘云忠心耿耿,史湘云有什么心思也会对她说,翠缕说的话她也能听进去几句。 见史湘云沉思起来,翠缕也松了口气。 翠缕了解史湘云,因着平日里在史家不受人待见,所以她格外喜爱在荣国府待着,今日听到贾元春说给他们说媒的消息,翠缕敢拿自己脑袋保证,相对于能和贾宝玉在一起的喜悦,史湘云更看重的是她以后能一直待在荣国府。 平日里为了让史湘云过的好一些,所以翠缕也不拦着她来荣国府,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现在翠缕只恨不得立刻把史湘云带回史家。 不过翠缕心中也有些疑惑,今日她有勇气站出来说这番话也是因为史家二太太三太太前日里对她的提点,不然她哪有胆子敢在那种情况下驳了贵妃的面子。 但史家二太太和三太太是怎么知道贵妃会提出给史湘云贾宝玉定亲的? 她们怎么知道的?惜春偷偷派人告诉她们的啊。 荣国府偷偷整这出可不止是打了卫家的脸,也是打了史家的脸,而且史湘云一女许二夫的事一传出去,后面的史家小姐婚事可就难了,史家人,尤其是史家两位太太,估计生吃了荣国府和史湘云的心都有,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惜春也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偷偷告诉史家两位太太,若是她们没能阻止,她也会让人把事情闹大,总之绝不可能让荣国府得了史家这门助力。 贾元春回了宫殿,又让众人下去,只留下贾母王氏。 一等人下去,王氏就急道:“娘娘……” 贾母拉了一下王氏,“行了,已经过去了,再提也不合适了。” 王氏急红了眼,“可是……” 贾母打断她道:“没什么可是,如今众人都知道了史湘云有婚约,娘娘还能让她解除婚约再嫁给宝玉?娘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贾母也不开心,之前原本想着当时能定下来,之后史家找上门来她们也能借着贤德妃的名头挡回去,可现在翠缕当面挑出来,彻底让这事没了指望。 贾元春笑道:“母亲不用担心,等宝玉科考有了功名,只会有更好的在前面等着宝玉。” 其实贾元春最中意的是林黛玉,只可惜如今林家已同她们荣国府生了嫌隙,王氏又对林黛玉不喜,做亲家已经没可能了。 可有了林黛玉做对比,贾元春再看其他人都觉得配不上贾宝玉了,所以今日事情未成,她也不怎么遗憾。 王氏听了,也只好作罢。 贾元春见此轻笑,又同二人闲聊起来。 抱琴一出门就急急去找了以前自己认识的老婆子,问自己家人的情况。 老婆子先是恭喜抱琴,等抱琴说出来意后才苦了脸,犹豫着说道:“前些年闹天花,你家里人……” 抱琴脸顿时白了,身子也往下坠。 老婆子连忙扶着抱琴坐下,“好姑娘,快喝口水!” 老婆子叹息,“这事谁能想到,那时候府里一团乱,到处都戒严,想给你传个消息也没办法。” 抱琴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声哭泣。 老婆子看的也不忍心,这好不容易才知道了家里的消息,结果却是多年前就没了,换了谁也受不了。 老婆子安慰抱琴,“好姑娘,你别哭了,你这样岂不是让你爹娘也担心?如今你过上了好日子,你爹娘知道了,也只会为你高兴,不会说其他的,快擦了眼泪吧。” 抱琴抽噎着道:“劳烦问妈妈一句,我家里人被葬在了哪?” 老婆子手一顿,支支吾吾的说道:“好姑娘,你也知道,那时候闹得可是天花,城里的白条是一家挨着一家挂,上午死了人下午就下了葬……” 抱琴听明白了,心中哀切更甚,连话都说不出口。 老婆子叹道:“不过姑娘放心,你在宫里侍候娘娘,府里也是念着你的好的,老太太还给了银子让重新修葺坟墓,又补了场道会,还让人每年都去打扫祭拜。” 抱琴伸手握住老婆子的手,“好妈妈,你告诉我,我家里人葬在哪里?这么多年我未曾在他们跟前尽孝,现在总得去拜祭一番才是。” 老婆子直接道:“这事是老太太和太太吩咐人办的,我地位低,又没有什么出门的机会,你家里人具体葬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抱琴咬唇,直接褪下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给老婆子,“好妈妈,劳您受个累,帮我打听打听,这都快大年三十了,往年我不知道就罢了,今年可不能不去。” 老婆子看着那些镯子簪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抱琴见了,又把东西往老婆子面前推了推,“好妈妈,我离府多年,如今找得到的老相熟虽有几个,可能让我托付的却只有您了,您就发发善心,帮帮我吧。” 老婆子这才应了,一面把东西收好,一面对抱琴道:“姑娘放心,老婆子定给你打听清楚了。” 老婆子收好东西,又道:“姑娘,不是我多嘴,只是如今你也是娘娘眼前的红人,而且侍候了娘娘这么多年,不说功劳,苦劳也是有的,你想找自己家人,何不跟娘娘说?我这里打听多日也不一定能得到准确消息,娘娘那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抱琴垂眸,“娘娘喜事连连,平日里也忙的很,我又怎好拿这种事来劳烦娘娘。” 老婆子听了,更叹抱琴一心为主。 只有抱琴知道不是这样,之前她也提过,贾母也说过会给抱琴带家里人的消息,可这消息却一直没来,每回问起,都说是府里忙,还未来得及,不过让抱琴放心,她家里都好,这次抱琴也是忍不住了才会趁着贾元春省亲的机会自己亲自过来问,连这个婆子也是她找了许久才找到。 这时又有丫鬟来叫抱琴,说贤德妃那边正在寻她,抱琴便又嘱咐了老婆子一遍,急急离去了。 贾元春休息够了,又去用饭,接着又去看戏。 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金玉满堂,抱琴却一直在想家人的事。 一旁的王氏示意她过去,抱琴走到王氏面前,又被王氏拉着进了房间。 王氏叹气道:“这件事本早就该告诉你的,只是那时你在宫中也不方便,又怕你受不住,这才没告诉你,可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便想着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总得让你去给自己爹娘祭拜一番。” 抱琴看向王氏,没说话,王氏只当她懵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你家里人是闹天花那年没了的,当年葬的草率,可后来也补起来了,这几年也一直有人打扫拜祭,你放心便是。这些年你在宫中一直帮着元姐儿,我心里也是感激你的,只拿你当自家女儿看待,你放心,我不会亏了你的。” 抱琴这才哭出声来,心中感激又懊恼,觉得自己怎么会怀疑小姐太太。 贾元春看了两三出戏便有女官上前提醒贾元春该回去了,贾元春便赏了众人,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抱琴这时也把老婆子忘在了脑后,直到她年底出了宫,准备给父母上坟祭拜时对方找上门来才想起这事。 抱琴脸上带笑,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老婆子的话惊住了。 “好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想着怎么把消息带给你呢。”老婆子急急说道:“好姑娘,你让我查的我查清楚了,你也别去给你父母祭拜了,那棺材里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你爹娘!” 当年抱琴父母是因为天花死的,人人都不敢去处理他们的尸体,最后还是贾母硬指了两个小厮去埋了,小厮们也怕,草草埋了就跑了,连碑都没立,后来也没管,直到今年六月份贾母让把抱琴父母的坟修葺一下。 可抱琴父母的坟头早就平了!哪里还找得到? 连当年那两个小厮都不知道人埋在哪里,现在找他们,他们也没办法,照实说了,最后两个小厮被打了一顿,又让他们必须把抱琴父母的坟墓弄出来。 两个小厮想了想,最后去乱葬岗拉了些骨头放进棺材里做了个坟墓出来。 老婆子也唏嘘,要不是抱琴给的钱真的多,她又可怜抱琴,也不会费这么久细细打听。 可她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完老婆子的话抱琴就懵了,自己愣愣的去了坟前,看了墓碑一会儿,然后开始挖土。 老婆子不放心她也跟着她来了,见她这样连忙上前阻拦,“好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抱琴咬着唇,死死看着自己的手,“妈妈,您帮我找个东西来挖土吧。” 抱琴抬头看老婆子,“我总得……亲眼看看。” 老婆子叹了口气,“好,老婆子帮你。” 两人拿着东西将坟墓挖开,露出棺材。 抱琴一看见这七成新的棺材心里就信了老婆子七八分,但她还是颤抖着手坚持开了棺。 棺材里零落的散着一些白骨,甚至连手骨都有四五个。 抱琴跪坐在地,嚎啕大哭。 老婆子轻轻拍着抱琴的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抱琴哭够了,才起身将棺材合好,又将土一点点培回去。 做好这一切,抱琴转身就跪下给老婆子磕头,“妈妈的大恩大德,抱琴永生难忘!” 老婆子连忙扶她起来,“姑娘这是在做什么?我不过是拿了姑娘的钱财替姑娘办事罢了。” 抱琴不肯起,“妈妈虽是拿了我的钱财,可能为了我费劲心思查到真相也是因为妈妈真心对我好,抱琴这一跪,妈妈受的起!” 抱琴又把身上所有的钱财,还有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碧玉簪子全部递给老婆子,“今日抱琴本是来祭拜家人的,没带什么钱,也不敢见喜色,这些总共也没多少钱,妈妈先收着,过几日我再送些来。” 老婆子推辞,抱琴又哭着道:“妈妈,如今我能相信的只有您了,抱琴求妈妈,再替抱琴办一件事吧。” 老婆子推辞的动作便缓了下来,“什么事?” 抱琴又给老婆子磕头,“妈妈,求您替我去趟寺庙,给我家人点上一盏长明灯,每年舍几斤香油钱。” 抱琴哭着道:“妈妈,您就可怜可怜我,帮帮我吧,妈妈的大恩大德,抱琴这辈子没齿难忘,下辈子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老婆子也被抱琴哭的眼睛发酸,点着头应下了。 抱琴又把带来的香烛纸钱烧了,“也不知道你们生前姓甚名谁,是哪里的人,今日既有缘相遇,也送点香火给你们,希望你们也能早日转世投胎。” 抱琴回了宫,还未坐稳就有小宫女笑着来找她,“抱琴姐姐,娘娘有喜了!” 抱琴愣了愣,“你说什么?” 小宫女兴奋的满脸通红,“今早娘娘一起来就觉得不舒服,吃早膳时闻见那鱼肉粥就直接吐了,我们连忙请了太医来,太医诊完脉就跪下道喜……” 后面的话抱琴已经听不进去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土渍,等到小宫女叫她才回过神,笑着道:“这么大的好事,我可得去和娘娘道声喜,讨份赏钱。” 小宫女也笑,“娘娘今日念叨了好几次姐姐呢,姐姐快些去吧。” 抱琴点点头,“我换身衣服就去。” 换好了衣服,又细细上了妆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等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后才出门去见贾元春。 贾元春正倚着床头坐着,见她来也笑,“我还想着你怎么还不回来呢,可巧你就来了。” 抱琴笑道:“奴婢今日也不知怎的,心里总想着娘娘,干脆就提前回来了,这一回来就知道奴婢为什么心神不安了,原来是察觉到娘娘的喜事了!” 贾元春不自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就你会说!” 抱琴连声叫着冤枉,“分明是奴婢一心系着娘娘,这才会提前察觉到娘娘的喜事。” 抱琴哄了贾元春好一会儿,将贾元春哄的是眉开眼笑,只觉得自己肚子中定是个皇子,以后封侯称王,她也母凭子贵高高在上。 第二日抱琴一大早就起了身,可还没出门就被一个小宫女笑着拦住了,“姐姐,娘娘说这几日你也累着了,干脆先歇息几日。” 抱琴心下奇怪,但也没表现出来,笑着道:“娘娘心疼我,我也该去谢恩才是。” 小宫女笑,“娘娘说了,姐姐知道了定是要前来谢恩的,娘娘让我给姐姐说,不必去了,好好歇几日才是真。” 抱琴便笑着点头,又拉住宫女的手笑,“好妹妹,你告诉我,现在在娘娘身前侍候的人有哪些?我好歹也跟了娘娘这么多年,这一下撒了手,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宫女笑,“姐姐放心,如今在娘娘身前侍候的是斫琴姐姐。” 斫琴是贾元春封妃后才来的宫女,手段高明,短短大半年就成了贾元春身旁侍候的女官,她的名字也是当了女官后贾元春改的,顺着抱琴的名,因着这个,别人都说还是抱琴在娘娘心中重要,可抱琴却知道,斫琴现在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 抱琴心下明白,这次肯定是斫琴弄的鬼。 抱琴回了屋子,想了一会儿后偷偷叫来平日里与自己相熟的小宫女,让她去查查怎么娘娘突然就要她歇息了。 过了一日,小宫女来了。 “斫琴姐姐说娘娘身上有喜事,姐姐身上却是有丧事,这一冲撞,怕对腹中的皇子不好。” 抱琴心下冷笑,既笑斫琴居然连这种借口都能使出来,又笑贾元春居然真的因为这样的理由而疏远她。 小宫女又含含糊糊道:“按娘娘的意思,估计要等到生下小皇子才会让姐姐前去侍候。” 抱琴笑着送走了小宫女,自己看着贾元春所在的宫殿沉思起来。 这就是她付出了一切侍候的小姐啊…… 自从贾元春有了身孕,原本就要上天的荣国府这下是真的准备上天了。 整日里宾客满门,银子宝物如流水般进入荣国府内的库房,便是底下的奴仆出门也是鼻孔朝天。 等到年底准备祭祖时荣国府更是提出自己要站在最前列,还说现在贾家东府无人能主持祭祀大事,不如让他们来算了。 惜春差点气笑了,这才多久他们就抖起来了,居然还敢肖想贾家族长一位。 惜春不敢让贾敬知道这件事,自己把这些事挡了下来。 先是联合贾家的诸位族人对荣国府施压,不说礼不可废,就说这些年来荣国府对贾家一族有什么贡献。 惜春把那些最近和荣国府亲近的贾家人都请来,细细说了遍东府和荣国府这些年做的事,让他们自己选择。 惜春在一旁慢悠悠的喝茶,“贤德妃是有了身孕不假,可怀胎十月,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生下来就一定是位皇子吗?皇子长大成人又要等多久?而且这些年宫中有身孕的妃嫔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又有几个像荣国府这般抖起来的?荣国府如今志在掌控贾家一族,可诸位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真觉得他们当了族长就会对族里好吗?” 荣国府出了个贤德妃不假,可荣国府修园林可是哄着好多族人搬了家,说好的银钱也没给他们,现在只是迫于威势拿荣国府没办法,再说了,之前那些事又有多少是荣国府惹出来的,更何况现在贾家东府又不是真没法主办祭祀。 惜春又道:“如今父亲的身子也已大好,祭祀的那些事只需父亲盯着,剩下的都有下面的人去办,最后父亲出面主持一下就行了,毕竟办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有经验。” 众人动摇了,最后纷纷拒绝让荣国府主办祭祀。 荣国府也没法,最后力争祭祀时让他们站在第一排。 惜春同意了,她想好了,到时候东府也就她和贾敬去,贾敬主持站在正中央,她在一旁服侍贾敬,第一排本就没人站,他们要站就站。 等到大年三十祭祀这日,荣国府差点气炸了肺,惜春是让他们站在了第一排不假,可她和贾敬站在中央一起主持祭祀不说,她还把后面的人都往上提了一排! 等到祭祀结束后荣国府的人便都走了,连之后商量族里诸事都没来,见此,那些贾家族人更是庆幸没有选荣国府。 贾母等人回了荣国府,也聚在一起商量事,他们商量着怎么把贾家族长的位置抢过来,从而借此掌控贾家一族。 贾政皱眉不愉,“那些族人对荣国府不亲近,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何苦费这些神?还不如让娘娘给我和宝玉谋个差事,早日向太上皇尽忠才是。” 贾母笑道:“早日向太上皇尽忠是正事,可贾家族长的位置咱们也不能放弃。” 贾母想的明白,他们若是能够控制住贾家一族,平日里娘娘有了助力不说,他们也能防着贾家族里对他们不利。 毕竟为了修这园林,京中那些贾家人几乎一大半都吃了亏。 贾政点头,“一切听母亲的就是。” 荣国府的人想的很好,可第二日宫中就传来了消息,贤徳妃被揭发假孕,又在大年三十宫中家宴上失仪,被太上皇褫夺了称号妃位,打进了冷宫。 荣国府的人都懵了!好好的喜事怎么会变成这样?还被打进了冷宫! 贾母王氏急忙往宫里打探消息,可平日里那些狮子大开口的太监们这次连见都不见,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到。 贾敬贾赦却是知道太上皇这是准备动手了,只是没想到会在大年三十这样一个日子动手,不过想到贤徳妃假孕一事,也有些明白了。 现在,他们只需静静等待太上皇最后的处置。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等待的时间会这么长。 正月初九,岭南海军邬将军的人加急报信,茜香国来犯,邬将军等人苦战,请朝廷支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年三十,军营里也难得吃了顿好的,这几年物资也丰富了起来,今年的粮草更是提前送到,伙头营的那些掌勺的摩拳擦掌,居然想办法包了足够全军人吃的饺子! 虽然面不是白面,馅也千奇百怪没什么肉,可这也是饺子啊! 整个军营都沸腾了起来! 别说那些普通士兵,就连邬将军见了也叹,“在军中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景?” 一旁的张副将笑,“将军,咱们的日子可是越来越好了。” “呸,好什么好?”刘副将道:“要不是皇上念着咱们这些当兵的,户部不敢敷衍咱们,咱们还能吃饺子?没跟着去年一样啃草根树皮就不错了。” 刘副将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最后龇牙咧嘴的含糊说道:“这帮小子真的疯了,居然敢放这么多的糖!” 邬将军笑了,他们的饺子汤是咸的,再加上甜饺子,“看来明年运气最好的就是你了,我听伙头营的说了,他们也舍不得糖,只包了这一个甜饺子。” 刘副将将饺子咽下,连喝了几口汤才长出了口气,又朝邬将军笑,“将军,明年你再让人去户部走走关系呗,你看去年你让小将军和晋世子去了趟京城,效果多好……” 张副将使劲朝他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了。 邬将军将自己碗中最后一个饺子夹给他,“再吃一个吧,我吃不下了。” 刘副将乐的不行,“谢谢将军。” 邬将军笑笑,起身走了。 刘副将将饺子放进嘴里,脸色瞬间变了。 张副将一脸怜悯的看着他,“伙头营里的那群家伙各包了个酸甜苦辣咸的饺子,他们怕自己吃到,给这几个饺子做了记号。” 刘副将想把嘴里的饺子吐出去,可一想到这是饺子又舍不得,咽下去吧又觉得难以接受这个诡异的味道。 张副将将自己碗里的汤倒给他,“别挣扎了,吃下去吧,你以为将军为什么把饺子夹给你,不该提的偏提。” 刘副将眼一闭,一狠心将饺子咽了下去,“我提什么了我?” 张副将都懒得看他,“你说呢?” 刘副将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拍自己的脑门,“看我,好好的提什么小将军去京城……” 邬海那次回了军营,没多久就有当地的媒婆想给他做媒。 邬海虽然不受那些富贵人家待见,可普通家的女子却是趋之若鹜的,邬海也知道自己亲事难,现在自己也大了,也不想挑剔什么,娶个好女子过日子就行,有媒婆给他介绍他去见了女方,可对方之前说不怕他,等真见了他却吓得话都说不出,邬海顿时没了兴致。 邬海的婚事是军中所有人关注的事,见邬海一脸不快的回来了就知道没成。 一个个顿时给邬海出起主意来,虽然他们也是老光棍,可他们理论经验丰富啊! 什么时候该送哪种礼物,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还有什么时候该摸手亲嘴,说的是一道道的。 有那真娶了媳妇的就笑,让邬海别管他们,问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子。 邬海摸摸下巴,脑子里突然闪过迎春不闪不避的看着自己时的场景,“……不怕我,敢直视我的吧。” 一听这话,有的就开始盘算往那泼辣的找,有的却看着邬海若有所思。 他们这小将军看样子是有情况啊。 邬海想起迎春,又想起孙绍祖,就跑晋晗那打听情况了。 晋晗看都不看他,“贾二小姐的事我怎么知道?” 邬海不满道:“你当我是傻的?你每月和你妹妹母亲贾县主通信,她们不会和你提?便是不直接说,从一些话里也可以分析出来吧?” 晋晗抬起头,用极其微妙的眼光看了邬海一会儿,“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做什么?” 邬海被晋晗看的心发毛,听见他问,便直接答了,“怎么说也是我提醒的,想知道一下贾二小姐有没有跳出火坑也没什么吧。” 晋晗沉默了一瞬,告诉他贾二小姐已经跳出火坑了。 邬海笑了起来,笑完后就又开始愁了,“你说贾二小姐下一个挑选的夫婿不会也是个人面兽心的吧?” 晋晗无奈的看着他,“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邬海振振有词,“我怎么就说坏话了?我这也是好心担心贾二小姐啊。” 晋晗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忧她所嫁非人?” 邬海一脸你真蠢的表情道:“当初贾二小姐她们不是帮了我们吗?” 晋晗:…… 晋晗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我错了。” 邬海:??? 晋晗认真道:“刚刚我居然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傻了。” 邬海:“……来战!” 知道孙绍祖已经被排除出迎春的候选名单,邬海并没有松口气,而是担忧起迎春下一个挑选出来的夫婿。 为了得知最新的消息,邬海每天都跑去找晋晗,整的晋晗对他是烦不胜烦,最后干脆一见他来就远远避开。 有一日一个从京城里来的士兵见了邬海就想起了流言的事,笑着说当初京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您和那贾家二小姐连一块传起闲话。 邬海顿时就愣了,等醒过神来就跑去见邬将军,说自己要去京城。 邬将军问他去做什么,邬海就说不出话了。 邬将军放下手中的兵书,“如果是贾家二小姐的事,你就不要提了。” 邬海握拳,“贾家二小姐因着这事,婚事定会……” 邬将军打断他的话,“现在京中流言的事已经平息,贾家二小姐的婚事虽会受影响,但也不大,过一两年也不会影响二小姐择婿,你现在找上门去,才是真的害了她。” 邬海站在原地半晌,最后转身出去了。 邬海想了几日,最后找晋晗替他分析分析,晋晗恨不得把他打出去。 晋晗揉着额角,“邬将军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还想弄明白什么?” 邬海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 晋晗嘴角一抽,“那你自己慢慢想吧。” 邬海又补上后面的话,“……可是我不想她嫁给别人。” 晋晗愣住了,下意识看向邬海,这傻子还真开窍了? 邬海还真开窍了,拉着晋晗续续说个停,“她敢直视我,定是不怕我的,她也是将门之后,也不怕没话题……” 晋晗听着邬海将迎春对他的映像扯到了以后求娶迎春可能遇到的困难以及婚后的生活方式,恨不得把耳朵闭上。 等听到邬海已经想到了以后孩子叫什么后晋晗忍不住了,“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不去找邬将军?” 邬海顿时起身,拍了拍晋晗的肩,“好兄弟!”然后一溜烟的跑远了。 看着邬海欢快离去的背影,晋晗叹了口气。 骂醒邬海的事,还是由邬将军来吧。 等邬海说完来意,邬将军直接笑了,“说完了?” 邬海点头,紧张的等待着邬将军回答。 邬将军问他,“你说你想求娶贾二小姐,我倒想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求娶她?” 也不等邬海开口邬将军便道:“你别说你也是出身豪门,现在也是年少有为的话,咱们家的底子、名声你自己心情也清楚,说什么年少有为,说句不好听的,你再大几岁都够当她爹了。” “我们常年在军营里,不可能长时间陪着家人,家里全靠女眷撑着,而且我们干的是出生入死的活,不知道哪天就没了命,那些将领家属的苦你也是亲眼见过的,贾将军也明白这些,他又凭什么要让女儿也来受这种苦?” 邬将军一条条数下来,最后邬海脸色也一点点白了。 邬将军叹了口气,“贾二小姐很好,可是你配不上她,忘了她吧。” 从那日起,邬海开始变得沉默,整日望着大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一些了解内情的人见邬海这样也叹息,明白邬海是动了真心了,也去劝邬将军试着去贾家将军府提亲试试,可都被邬将军拒绝了,“都是当父母的人,只希望孩子吃的苦能再少点,我邬家就是个烂摊子,贾家也不平静……嫁个普通男子,娶个普通女子,对他们都好。” 有的人还想再劝,却被旁人拉住了,他们离京城远,所以也是放了人在京中专门负责打探消息,因为传消息不易,所以平日里打探消息也是尽可能选择有价值的,可邬将军对这件事了解的这么清楚,明显是上了心细细查过的,现在拒绝邬海,也只证明邬将军有自己的考虑。 张副将想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一出帐营就看见邬将军一脸严肃的问道:“那边怎么回事?” 张副将顺着邬将军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一点火光闪烁。 张副将眯着眼看了会儿,“是海边,隔着这么远,像是营帐被烧了,不过这火光怎么还越发大了?” 话音一落,张副将便是一愣,转头对上邬将军的目光,直接道:“我这就叫人去看看。” “不用了。”邬将军严肃道:“调集各营士兵,准备战斗!” 没多久,整个军营都听到了从海边传来的号角声,断断续续,后半段甚至都没吹完就停了,但众人还是都听出来了,这是敌袭的号角。 除了号角声,还有炮弹炸开的声音。 下一刻,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往这边跑来,“敌袭――!”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个报信的士兵将话喊出后就力竭而亡,马也倒地不起,守城门的连忙上前,在他身上搜出了一份文书,看落款,是邬将军。 守卫立刻将此事上报,这份文书也一并交了上去,直至送到景昌帝手中。 景昌帝在朝堂中提出了此事,朝中众臣对比争论不休,有的说茜香国不过一弹丸之地,便是举国来打也没什么,不需要增兵,有的说邬将军不是那等无用之人,既然他写了文书来求援说明前线情况真的不好,应该增兵。 总得来说,同意增兵的人居多。 那么抽哪里的兵去增援,抽多少,谁挂帅,还有户部怎么样送粮草去,这些都是问题,朝廷又一次吵了起来。 从大年初十收到消息,一直到一月底才定下来。 朝中抽调一半山东驻军和四分之一禁军四分之一京畿守备营前去增援,由南安郡王率军,粮草由户部抽调船只走水路运送。 整个朝堂的想法都一样,邬将军之前告急,是因为一时不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邬将军为了稳妥起见才来了文书求援,现在这么久也没见前方传回来什么不好的消息,想必邬将军已经将战事控制住了,他们只需前去捞功捡漏就是。 那四分之一的禁军就是这么来的。 禁军中一大半都是勋贵人家的孩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家里帮着在禁军谋个差事,只是为了名头好听,说出去也有面子,现在这次这样一个镀金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会不动心? 按他们的推算,这可是去岭南走一趟回来就能升职加官! 太上皇和景昌帝的想法也差不多,他们知道邬将军能力强悍,便是邬将军没有控制住战事,凭邬将军的能耐也能占据上风,但为了稳妥起见,他们派了南安郡王去,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惜春听到情况后差点没气死!这群人是不动脑子的吗?既然在他们心目中邬将军那么强悍稳妥可靠,如果战事真的被邬将军控制住了或是局势好转,邬将军会不来文书说明? 惜春将事情给贾敬贾赦说了,这二人也有些担忧,但还是觉得是惜春多想了。 贾赦笑着道:“从那边传消息要多久?之前是军中好手加急都花了十天时间,说不定现在报喜的消息已经在路上了。” 惜春没办法,最后恨恨的去了南安王府找晋玥。 自从得知战事后晋玥就没回宫,一直在府里陪南安王妃,见惜春来也没办法露出一个笑,“你怎么来了?” 惜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放心,大军定于何日出发你知道吗?” 晋玥摇摇头,“还不知道呢,不过这几日听闻那边日日闹腾着收拾东西,估计快了。” 晋玥眼眶红肿,声音也带着几分嘶哑,估摸着这些日子没少流泪。 惜春对她道:“你也知道,我贾家这些年在军中火器研发这一块略有所得,最近我听闻□□局新研制出了一种□□,威力还行,海战用的上,你告诉南安王妃,她会想办法让南安郡王把这些要到手带上。” 这一个月为了贾元春,荣国府是到处找门路,贾敬贾赦也慢慢把这些年贾家做的事摆到了明面上,红薯没说,但天花和□□是说了的,普通百姓对治天花了解,但□□却不怎么懂了,倒是这些大臣勋贵们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晋玥闻言,看向惜春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握着她的手点头。 惜春笑着安慰她,“你也别哭了,晋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而且你日日垂泪,王妃见了岂不担心?” 惜春又道:“你不要怕,咱们家里都是武将之家,这种时候我们更应该站出来,让前方的人放心才是。” 晋玥点头,忍不住抱住惜春,“玫妹妹,谢谢你。” 惜春也抱紧了她,“我们还用谢?你看看这几日你瘦了多少?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我们担心好不好?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晋玥狠狠点头,“我会的,玫妹妹,我们一起等哥哥回来!” 惜春笑道:“好,我们一起等晋大哥回来!” 南安王妃动作果然快,第二日南安郡王就向景昌帝建议将□□局新研制出来的□□带上,“借此次的战事,一来可以增大获胜的速度,二来也可以实际观察一下□□的威力。” 景昌帝想了想,同意了,令□□局将做出来的□□都带去,还让□□局的人也跟着去,好根据实际的效果对□□进行改进。 惜春回了府,贾蓉又来找她。 看着跪下地上的贾蓉,惜春心下一片冰冷,“你再说一遍?” 贾蓉磕头道:“小姑姑,我想参军,去支援邬将军他们。” 贾蓉经过这些日子休养,人总算有了点肉,可还是瘦的厉害,只是没之前那么吓人了。 他现在神情坚决,让惜春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纪录片里准备慷慨赴死的脸庞。 惜春手止不住的抖,最后深呼吸几次,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想去参军了?” 贾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让自己有点用。” 惜春问道:“你怎么就觉得自己没有用了?” 贾蓉道:“以前我只知吃喝玩乐,不懂年少需勤勉,后来知道时光不可虚度,侥幸考得功名,却也未能对朝廷尽忠,对家里我也未能帮上半点忙,反而因为我给家里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多次伤了祖父的心,对可卿,我也未能尽到为人丈夫的责任,令她抱憾而亡。” “细细思来,于国于家,于公于私,我都未能尽到自己的责任,如今也就这一身武艺和血肉之躯了。” 惜春弄明白了,“所以你就想上战场?” 惜春柔声道:“蓉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惜春一条条的给贾蓉说,“你说你少时不懂勤勉,只知吃喝玩乐,可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而且你便是吃喝玩乐也不曾仗势欺人鱼肉他人,后来也奋发图强考取了功名。” “你说你未曾对朝廷尽忠,那也是事出有因,如今你想要任职或继续考都行。” “对家里未帮上半点忙,你考取功名替我们家涨脸增光,难道不算帮忙?现在因为你和琏二哥哥他们,族里向学的风气大盛,黄夫子他们也是赞过的。” “还有你说你伤了祖父的心,这倒是不假,甚至好几次我都对你生气,可你是我们的家人,我们气归气,还能真不管你?若是你因此和我们离了心,咱们才要难过,你现在身子未好,又不懂军中事务,上战场那等同于送死,到时候你让我们怎么办?父亲已经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至于你媳妇儿,说真的,蓉儿,我想这天下恐怕没有几个男子能做到你这地步了。” “她的身份那般复杂,你却不惜放弃自己所有去保护她,只为了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虽然最后结果不太好,可是你对她的心意没人能否决,她不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在最后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见贾蓉低头沉思,惜春暗暗松了口气,“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若是你最后真的打算弃笔从戎,我也不会拦你,甚至会帮你说通父亲,会为你请师傅教你兵法武艺,让你有自保之力。” “可是蓉儿,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姓贾,是贾家长房嫡孙,我们贾家人数众多,性情各样,有君子,有小人,有懦弱者,有鲁莽者,有心地善良者,更有心狠手辣之徒,可从来都没有自暴自弃的人!” 贾蓉身子一震,“蓉儿谨遵小姑姑教诲!” 惜春点点头,让人送贾蓉回去休息。 第二日,惜春收到消息,贾敬命人将贾蓉送入军营,随军前往岭南。 惜春立刻去找贾敬,贾敬见她来也不奇怪,招手让她过来喝茶。 贾敬见她不开口就笑了,“怎么?还生父亲气了?” 惜春还是不开口,自己慢慢喝着茶。 贾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打算,先将蓉儿哄住,再接着养身体教导武艺这段时间慢慢把他思想改变,以后便是要上战场也要让他先有自保之力,还要留下子嗣,对不对?” “可是你忘了,蓉儿他对秦氏用情至深,这座府邸对他而言是伤心之地,他待在这里一日,就会想多一分,既然如此,还不如送他去军营,让他直面自己选择的路,是生是死,以后怎么样,那些都是他的事了。” 贾敬看着远方,“孩子大了,总是要放手的。”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都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父亲倒是与众不同。” 贾敬知道惜春想通了,便笑着摆了摆手,“这你可说错了,蓉儿他是我孙儿,不用忧到九十九。” 惜春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道:“不行,我得再去看看,不管怎么说,蓉儿身子还没好呢,还有伤药,这些都得准备些。” 看着惜春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贾敬无奈的摇摇头,又唤来贾一,“最近玫姐儿常去南安王府?” 贾一道:“因着战事,县主常去安慰南安王妃和晋县君。” 贾敬想了想,明白南安郡王是怎么突然想起□□局了。 贾敬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在宫门口对皇天后土发誓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二月初八,增援的部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望着远去的军队,惜春叹了口气,只希望战事早日能结束。 ☆、第一百一十四章 送别大军后惜春开始着手修路的事,这还是这次战事传达的事给她的提醒。 现在的道路情况很不好,消息传达也真的很不发达,标准的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 平日里惜春还觉得没什么,可现在惜春却觉得忍受不了了。 如果那时候邬将军能第一时间通知京中,或者他们能够及时得知消息…… 惜春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手机电脑互联网甩出去,开始构思道路的事。 惜春很想把水泥路弄出来,可她也不知道简易版水泥该怎么做,她以前见过的不是一袋袋包装好的水泥灰就是已经搅拌好的水泥,绞尽脑汁的回忆了看过的小说后,惜春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惜春去找了俞管事,问他自家有没有什么会修路的人。 俞管事笑,“县主说笑了,修路这种事没什么难的,就是把土砸实,人人都能做。” 惜春摇头,“我说的是修那种很坚固很耐用的道路。” 俞管事有些明白了,“县主说的可是用熟土做的道路?” 这下轮到惜春疑惑了,“熟土?” 俞管事笑着解释道:“熟土就是将普通的土砸碎炒熟,加入盐碱等物,用这样的泥土铺成的路面可以用很久,传闻最好的熟土做成的路千年也不坏,还不会长草。” 惜春眼睛一亮,“我说的就是这个,府里有人会吗?” 俞管事摇头,“这种做法我也只是偶然在书上看到过,因为做法复杂,花费甚大,所以用这种做法修建的道路几乎没有,会修这种路的人更加少了。” “不过县主您可以去问问贾一他们,”俞管事又道:“他们打探了这么多年的消息,应该会知道一点。” 惜春点点头,正准备离去就听俞管事支支吾吾道:“敢问县主,今日蒋妈妈怎么未曾随侍左右?” 惜春奇怪的盯着他,俞管事又连忙道:“前些日子事务繁多,我不小心着了风寒,蒋妈妈知道了曾来探望过几次,还送了些吃食,我想着总该道谢一番才是。” 惜春笑眯眯的点头,“行,我替你把话带过去,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你和妈妈都是老相熟了,还讲究这些虚礼?” 俞管事请惜春稍等,自己转身去取了一个小箱子过来,“上次妈妈说那些阿胶吃着还不错,我又凑巧得了些,正好给妈妈送去。” 立春立刻上前接过小箱子。 惜春带着立春往回走,路上就问了,“俞管事和蒋妈妈经常来往?” 立春回想了一下,“也不算,只是偶尔遇见了会打声招呼聊几句。” 惜春道:“刚刚俞管事说的那话我听了还以为他们经常互送东西呢。” 立春笑道:“送东西也就这段时间的事,之前俞管事得了一份上好的东阿阿胶,自己用不上就给了蒋妈妈,蒋妈妈还分给了两位嬷嬷一些,后来俞管事病了,蒋妈妈便去探望了几回,送了些吃食。” 惜春嗯了一声,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惜春又去找了贾一,贾一听完就点头,“这方面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县主想找他们做什么?” 惜春道:“有点小想法,想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算是打发时间吧。” 贾一皱眉道:“这些人几乎都在宫中,平日里也有自己的差事,若是问一问还行,可若是要帮县主做东西可能就没办法了。” 惜春道:“有没有民间的或是年老后不再做事的?不一定要他们亲手做,只要他们有时间盯着就行。” 贾一点头,“行,我让贾五他们去打探打探。” 贾一动作很快,没几日就给惜春来了消息。 “有一个,姓季,宫里的,是个小管事,六十多岁了,现在已经不做事了,平日里也就是看着下面的人做事,空闲时间多。” 惜春问道:“手艺怎么样?性子怎么样,肯来吗?” 贾一摇头,“手艺倒是一等一的,只是别人都说他性子倔的很,平日里只醉心于做出更好更坚固耐用的道路,现在退下去了还经常自己鼓捣,不一定肯来。” 惜春却瞬间有了信心,“他一定会来!你给他说,我有办法用低廉的成本做出更好更坚固耐用的路!” 贾一眼睛一亮,“县主说的可是真的?” 惜春道:“只是有点想法,成不成也没什么把握,总之先把这个季管事骗过来再说!” 贾一:…… 果然,季管事一听贾一的话就立马跟着跑来了,一见惜春就问道:“你说你有办法用低廉的成本做出更好更坚固耐用的道路?” 还不等惜春开口,季管事又道:“不会是多派些人把土砸实一些吧?这种可不算。” 惜春笑道:“耗费那么多的人力成本还不算高吗?季管事请坐,听我慢慢说。” 季管事坐下,让惜春讲。 惜春道:“我之前偶然得了一份方子,说是将炉渣灰和生石灰和石膏混在一块弄成细粉,加水调匀后等其硬化便可,这样做出来的道路平整坚固,成本也低廉。” 这是惜春想了好几日才想起来的,可也止限于此,“可是这三样东西的配比为多少,加水调成什么样子才行,这些我都不知道,找其他人慢慢来试也行,可是终究不如像您这样懂行的人做的快。” 季管事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你这方子我倒是没听过,除了你说的那些,那炉渣灰要什么炉子里的灰?还有生石灰和石膏,要哪种?纯度要多少?” 惜春笑着不说话。 季管事狐疑地看她一眼,“我说这方子……不会是你胡说的吧?” 惜春笑,“季管事可是高看我了,难道我还专门杜撰个方子寻大家开心不成?方子是真的,只是能不能成,最后效果怎样我不清楚。” 季管事哼了一声,“你倒是胆子大,就这样还敢让人那样传话。” 惜春也不怕他生气,“可季管事也来了不是?” “而且我隐隐有种预感,这方子能成。”惜春看向季管事,认真说道:“季管事,您建了一辈子的路了,也明白一条好的道路对百姓,对国家的重要性,这件事若真的成了,那便是名垂千古的事。” “您想想,如果这方子真的成了,那么以后我们所到的每一处地方脚下都有您修建的这种道路,这该多好?传信也会快很多,平日里大家出远门也会方便许多,人们的交流多了,贸易也会更加繁盛,大家都会称赞您。” 季管事有些意动,“行吧,我先试着做一做,不过我年岁大了,有些干不动体力活了,给我调些人手来,要踏实肯干的。” 惜春立刻道:“地方已经准备好了,东西人手也齐了,只等季管事您了。” 季管事深深看了惜春一眼,“你倒是笃定我会来。” 惜春大大方方道:“因为我明白季管事的志向所在,所以才会相信季管事会答应我。” 季管事嘴角翘了翘,“行了,送我过去吧。” 季管事是个干实事的,去了就开始指挥人开始实验,等到五日后季管事衣衫凌乱双眼通红的来找惜春了。 惜春差点没认出来人是谁,“季管事,您这是这几天都没休息?” 季管事摆摆手,表示那些不重要,一脸激动道:“你那方子说不定真能成!” 季管事开始给惜春比划,“我让人把那三样东西都弄成灰,按一比一比一的配比加水混匀,最后干了后果然成了硬块,虽然容易碎,但起码证明这个方子是有可能的!我再多试一试配比和加水的量……” 季管事越说越快,最后惜春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但看季管事身上未换的衣裳和熬红的双眼,惜春就明白这是一位专业的科研家。 季管事自己说完后才发现惜春一直没有回答,转头看她才发现对方正含笑看着他,“季管事辛苦了。” 季管事对惜春行礼,“贾县主心怀天下,之前是季某无礼了。” 惜春连忙避开,“季管事哪里的话?季管事为了替天下人修建一条好路,连我这么一个孩子的话都肯相信,季管事才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 季管事笑了起来,“贾县主哪里还算是个孩子,再过两三年也不知道是哪家好儿郎能有幸……对不住对不住,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些粗人,这嘴也没个把门的,贾县主勿怪。” 惜春笑,“季管事平日里也该好好休息,当心身子,这事才开了个头,还不知多久能办好。” 一提到这个,季管事又来了精神,“县主放心,我一定在三个月内将这些弄明白!” 惜春哭笑不得,“季管事这是干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慢慢来就是。” 季管事却是忍不住慢慢来了,只恨不得马上就把这方子弄明白修出一条好路来,“对了,县主,你再给我些人吧,还有那些材料……” 惜春见说不通他,也只好随了他去,承诺会尽快给他送人和材料去。 修路的事暂告一段落,尤氏又来找惜春,说是想到庄子上去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惜春愣了,“嫂子想去庄子上住直接去就是,为何还专门和我说一声?可是想我一起去?” 尤氏抿抿唇,“我的意思是,我搬去庄子上住,不回来了,二妹已经嫁了,我母亲和三妹随我一块去。” 惜春惊了,“嫂子怎么突然……是不是有下人不懂事?还是在府里待的不痛快了?想出去散散心?” 尤氏苦笑道:“惜姐儿,你哥哥的事情是你亲自处理的,那你应该清楚我的事。” “回想这么多年,我觉得我这前半辈子就是个笑话。” “现在府中你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想着换个地方生活,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惜春紧咬唇,眼眶泛红的看着尤氏,尤氏见了便叹气,“家里你对我最好,母亲父亲也从未薄待我,蓉儿也敬着我,这些我心里都明白。你放心,我只是换个地方住罢了,地方我也选好了,就在京郊,有山有水的。你若想我了,就来看我,或是给我送个信,我来找你,都方便的。” 惜春倒是有心想阻拦,可看着尤氏一脸轻松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尤氏最后还是去了庄子上居住,连带着尤母尤三姐一起,尤氏倒是一直笑着,尤母和尤三姐却是一脸不舍。 尤母不住的念叨尤氏怎么这么想不开,好好的京城里高门大院不住,跑到京郊那深山老林去住,还找过惜春几次,都被惜春打发了回去,尤氏知道后直接对她道:“母亲既然不愿和我一块去庄子上住,那我去京城里租个院子,母亲和三妹搬过去住吧。” 尤母一下没了声。 尤三姐也不舍,“那庄子隔的远,平日里我念书有什么不懂的也没法像现在这样方便找人问了,还有街上新出的书……” 尤三姐自从认了字就爱看书,那些经史子集她看不进去,学诗词学了几个月也没见成果,最后一头扎进了小说的海洋里。 尤氏现在对尤三姐的印象还算是不错,听她抱怨的是这些直接承诺每个月替她买新出的那些小说,“不过这些你看看便罢了,这些什么才子佳人,不过都是些酸腐秀才的臆想,万不可当了真,那些江湖儿女,更是不可相信,若你有什么不对,我就让人把你所有的书都烧了,再把你关起来,每日里都念圣人书。” 尤三姐一缩脖子,连忙点头。 尤氏又道:“平日里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银蝶文花她们,她二人都是识字的,虽不懂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但教你一些常识也够了。还有,你年岁也跟着大了,也该跟着学学管家理事人情往来,你看看惜姐儿……” 尤三姐听得头疼,连忙转移话题,“那我平日里可以和二姐姐通信吗?二姐姐说姐夫也是读过书的,现在她为了和姐夫有话说,正跟着姐夫识字呢。” 尤氏想了想,也应了她,又接着说起学管家的事,吓得尤三姐随意扯个借口跑了,只留尤氏坐在原地咬牙。 尤氏叫来银蝶,让她去和尤母说一声,到了庄子上后她会教导尤三姐管家理事,让她也帮忙盯着尤三姐。 尤氏的这些本事都是嫁进贾家后跟着蒋氏学的,虽然她学的不太好,可教尤三姐也够了,反正她是绝不会让尤三姐嫁入豪门的。 她这样的例子,一个就够了。 尤氏要去庄子上住,惜春便提前去庄子上看了看,回来后让尤氏过些日子再去,“最近天还冷呢,那里又没火炕又没地龙,光靠着火盆子过也难受,那些瓦片也该捡一捡,还有门帘窗户那些,也该换一换,再加上把院子里那些草木整一整,屋里的摆设什么的弄一弄,还有那里有些偏僻,人手得带足了,那些丫鬟小厮还有护卫,都得好好选选,这些加起来怎么也得一两月,那时候正好天气也暖和了。” 尤氏笑,“好,都听你的。” 惜春抱着尤氏晃,“可不能什么都听我的,嫂子想去那里住,那就该按嫂子的想法来整才是。” 尤氏笑个不停,“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晃了,我头晕!” 惜春便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尤氏做,自己开始替尤氏选丫鬟小厮还有护卫,顺便还有季管事那边。 惜春忙了几日,整个人都头昏脑胀的,最后被蒋妈妈和两位嬷嬷联手关在院子里休息。 惜春也觉得累,想休息,可等她真的躺下休息了她又觉得哪哪都不对。 惜春翻了个身,“嫂子那里的人要挑好,那种心思浮躁爱挑食的不能要。” 立春嗯了一声,“县主放心,两位嬷嬷亲自挑人,定不会错。” 惜春又道:“还有护卫,也得有真家伙的,光力气大,看着壮实可不行。” 立春又嗯了一声,“贾一叔他们亲自选,错不了,县主放心就是。” 惜春:“今日我吃着那韭黄还有那青菜还不错,送些给二姐姐林姐姐还有玥姐姐她们去,也算是吃个新鲜,再搭点之前悬封的果子。” 立春头也不抬,“这些县主你早上就吩咐过了,早就送过去了。” 惜春盯着床帐上的绣样出神,“父亲今日怎么样?我还未去请安呢。” 立春叹了口气,抬头对惜春道:“县主,现在老爷已经大好,平日里贾一叔他们都是时时盯着的,七婆每日也要去请脉,您还担心什么?老爷也说了,让您好好休息几日。” 惜春哦了一声,在床上打滚,最后在床脚停下来,“对了,三姐姐的信这几日应该到了吧?” 立春叫来立秋,二人直接把惜春抱到床头放好,给她盖上被子,“府里的门房每日都注意着呢,一得了信,立马给您送过来,您睡一会儿吧。” 惜春哀嚎,“可是我睡不着!” 立春想了想道:“那您起来看会儿书?下棋?写字?画画?抚琴?” 立秋也跟着道:“或者我把立夏她们叫来,我们一块踢毽子?” 惜春:“……那算了,我还是睡吧。” 立春和立秋将床帐放下来,惜春躺在床上,光线一暗也有了些睡意。 立秋和立春比划了几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立春坐在脚踏上拿起之前自己绣到一半的绣活继续做。 立春刚绣了几针,就听见惜春大声道:“盖帘子!水泥路得盖帘子!” 立春一惊,针一下就扎到了手指上。 立春将针取出,一边掏出帕子把手指缠住一边掀开床帐问惜春,“县主?” 惜春坐在床上,“我刚刚忘了,你去找人和季管事说一声,那粉末加了水放进容器后要盖帘子,等干透后才能揭开!” 立春苦笑不得,“我知道了。” 惜春注意到她手指,“你手怎么了?” 立春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刚才不小心被针扎了下,等会儿就好了。” 立春又问她,“县主继续睡吧。” 惜春哦了一声,又躺了下去。 立春又把床帐放下,坐在脚踏上,拿起那绣活又犹豫着放下。 果然,没一会儿立春就看见那床帐晃一晃的,轻轻掀开看,就见惜春在那扯着床帐的绳子玩。 立春叹了口气,“要不然县主你还是起来吧。” 惜春摇头,“……我不想起来,我想睡。” 立春:“那就睡吧。” 惜春道:“可是我睡不着。” 立春:…… 惜春闭着眼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反正我就是不想起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一阵笑声,“四妹妹这是怎么了?还赖床不起了?当心巧姐儿过来笑你。” 惜春听见声音探出被子来看,只见迎春和林黛玉正站在床旁对她笑。 惜春立刻从床上起来,“两位姐姐怎么来了?下面的人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林黛玉捂住嘴笑,“你今日不是送了新鲜的蔬菜来吗?我们吃了觉得好,又闲着没事,就想着来看看你,正巧在门口碰上,就一块进来了,谁想到你正赖床不起?是我们不让下面的人通传的,你若是怪我们不请自来,我们这就走。” 惜春鼓着嘴,“我像是那样的人吗?林姐姐这张嘴也太不饶人了。” 林黛玉笑,“我嘴不饶人你也得受着,还赖在床上做什么?快起来,我们一块出去玩!” 惜春忙让立春帮着自己换衣服梳头发,“去哪儿玩?” 迎春笑道:“去你林姐姐家里玩!你要不要去?” 惜春点头,“去!当然要去!” 惜春准备好后又让人去和贾敬知会一声,然后便和迎春林黛玉一块去了林府。 林黛玉带着她们往里走,“今日父亲去访友了,母亲去荣国府探望外祖母的,家里尽由我们玩!” 惜春四处看了看,然后笑了,“有河!” 林黛玉道:“还有船,等会儿我们可以坐船顺着园子里的河流走,现在草木新发,看着也有几分趣味,不过最好还是夏天,莲叶荷花,那才好看呢,我们还可以摘莲蓬吃。” 迎春顿时起了向往之心,惜春也笑着点头,“那我们夏天也过来坐船!” 林黛玉带着她们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最后带着她们去了梅林间的亭子。 “之前冬日里想请你们来的,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时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幸好这梅林间的梅花开的晚,还没怎么谢去。”林黛玉带着她们坐下,又让人上了烤炉子,还有片好的肉。 “我早就想这么吃一回试试了,白雪红梅,吃上一顿热乎乎的烤肉才有趣,只可惜以前我身子不好,家里不许。”林黛玉让丫鬟把她们的袖子卷起来,把炉子点上,又送来水,“这肉是用调料腌渍过的,不用再加其他的,这水是莲心水,不苦的,咱们吃了这么多肉,喝点莲心水正好下火。” 惜春已经被林黛玉的豪气惊呆了,迎春却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要想冬日里这样吃也行,让人给亭子围上布幔就行,或是在屋子里吃,开一扇窗子赏景,而且吃这烤肉,合该上酒才相配!” 说着,迎春就让丫鬟把她面前的莲心水换成酒,还特意叮嘱道:“不要果子酒,那种酒没什么味,要浇酒。” 迎春还给她们解释,“我在家好几年都和母亲嫂子这样吃,不会有事的,不过你们两个可不能学我。” 惜春看着迎春的目光满是委屈,“二姐姐你们居然不叫我!” 迎春笑,“你小时候身子也不大好,也就是这些年一直小心养着才好了些,敬大伯把你看的跟眼珠子似的,我还敢让你冬日里和我们一起吃烤肉喝浇酒?” 见惜春还想说话,迎春夹起一块肉塞进她嘴里,“行了,今日不是带你吃了吗?你尝尝这肉味道怎么样?难得今日咱们有空聚在一处,咱们什么烦心事都别说,痛痛快快的吃上一回好不好?” 林黛玉拍掌笑道:“好!今日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吃上一回!”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日林黛玉三人等到傍晚才各自回家,迎春更是喝的脸颊红润,不停的笑。 惜春负责送迎春回去,见了邢氏王熙凤也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有些开心,一不小心,二姐姐就喝多了些。” 王熙凤让人接过迎春,“没事,平日里你二姐姐怕带坏了你,所以平日里从不在你面前喝酒,她的酒量好着呢,睡一觉就好了。” 惜春:“……那我就放心了。” 迎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来,司棋笑着替她洗漱,“小姐昨日醉了,可惜没见着县主那脸色。” 迎春也回忆起了自己昨日的做派,懊恼的捂住脸,“这下可好,四妹妹定是要缠着我喝酒的。” 司棋笑,“县主大了,也该学着喝酒了,总不好以后去参加宴席,别个太太小姐喝酒她喝果子露吧?而且奴婢瞧着县主也是个想喝酒的。” 迎春瞪着司棋道:“喝酒伤身!” 司棋半点不怕,“那小姐每次还喝这么多?再说了,不喝清酒米酒烧刀子,果子酒也是行的。” 司棋又道:“小姐不是说过吗?小酒怡情。” 迎春恼道:“就你会说。” 司棋笑着端水盆下去,“奴婢会不会说不知道,小姐却是个会说的,今天一早老爷院子里的姐姐就来报信呢,说是老爷又挑了些青年才俊的信息等着小姐去看呢。” 迎春听了,拿帕子扔司棋,“还不快出去,一大早的讨人嫌!” 等到司棋下去后迎春才叹了口气,她今年虚岁十六,别人家的女孩大多数都已经定了亲事,走完流程了,她却至今还未定下来,贾赦也开始急了,每日都找她去挑选夫婿,一日日下来,迎春也有些受不住了。 迎春来到贾赦的院子却没见到贾赦的人,一旁打扫的小厮道:“二小姐,刚刚老爷有急事出去了。” 迎春问他,“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厮摇头,“不清楚。” 迎春又问,“那知不知道父亲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还是摇头,迎春便挥手让他干自己的事去,自己又去了邢氏那里。 邢氏见她来也惊讶,“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来了?没去你父亲那?” 迎春挨着邢氏坐下,“父亲一大早倒是派人传话让我过去了,可我去时父亲有急事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邢氏点点头,对着迎春笑,“今日不用挑花眼了,开不开心?” 迎春抱住邢氏的手臂,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母亲就会打趣我。” 邢氏无奈道:“怎么就打趣你了?” 迎春道:“反正就是打趣我了。” “好好好,是母亲不对,不该打趣你。”邢氏道:“不过你也和母亲说说,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邢氏问这话也不是心血来潮,这几年她早视迎春为亲生女儿,如今看迎春年纪一年年大了亲事却依旧没着落,平日里也忧心着,见贾赦挑选了那么久也选出合适的,邢氏更加心急。 邢氏的陪房王善保的媳妇儿在她跟前伺候,知道邢氏的心思后便劝邢氏,“太太自己忧心也帮不上忙,何不去问问二小姐想要找个什么样的意中人?有个方向总是好的,而且这种话二小姐应该也不会主动和老爷提,太太去问正合适。” 邢氏听了后也觉得有道理,自己正想着哪日找迎春去问问,正巧今日迎春就来了。 自己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迎春皱着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邢氏心中叹气,但面上也不显,笑道:“那就让你父亲烦去吧!” 迎春也笑了,点头说好。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平儿就来找迎春,“今日下面的铺子送了些好的绸缎来,二奶奶说让二小姐过去看看,若是二小姐觉得可以,就都给二小姐留着。” 邢氏听了脸上的笑意更大,拍拍迎春,“去吧。” 迎春虽有些羞涩,但也比刚开始打理自己嫁妆时好多了,这会儿也不扭捏,起身道:“那我中午过来陪母亲用饭。” 邢氏朝她摆摆手,“不用管我,一会儿岫烟过来陪我,你去你嫂子那用饭就是,免得来回跑。” 迎春只好应是,跟着平儿去了王熙凤处。 王熙凤的屋子里正摆着一堆绸缎,见她来王熙凤放下手中的茶朝她笑,“你过来看看这次的这些绸缎怎么样?我瞧了一遍,看着质量要比上一次的好些。” 迎春笑,“嫂子都说了好,那定然是错不了的。” 王熙凤拉着她看,“少来奉承我,快来看看这些花样你喜不喜欢?” 王熙凤拿起一匹绸缎对迎春说,“这块是粉色的,颜色看着也柔和,上面的花样是桃花,用的暗织,裁了做外衣也合适……” 王熙凤一匹匹的说过去,等到最后就把迎春点头说好的留下,剩下的让平儿送回去。 等到这些忙完已到了中午,迎春便在王熙凤处用了午饭,还和巧姐儿华哥儿他们玩了起来。 华哥儿还不会说话,一双眼睛却看个不停,巧姐儿趴在小床边上嘀嘀咕咕的和弟弟说起话来,华哥儿偶尔啊一声算是回答,巧姐儿听了便说这是弟弟再和她聊天。 可等到华哥儿多啊了几声巧姐儿就急了,拉着王熙凤说弟弟到现在连话都说不清楚,以后会不会是个哑巴。 迎春和王熙凤笑的不行。 王熙凤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眼泪,“傻孩子……” 迎春也笑,“巧姐儿,你弟弟不是哑巴,只是他现在还小,还不会说话,等他大一些了他就会说话了。” 巧姐儿点点头,“那他会叫我姐姐吗?” 王熙凤摸摸她的头,“自然会,不过巧姐儿要先教他叫姐姐才行。” 巧姐儿眼睛亮了,“那我现在就开始教他。” 巧姐儿又开始对华哥儿说话,“弟弟,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认人好不好?” 华哥儿,“啊……” 巧姐儿点头,“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开始吧,今天认我,明天认祖父,后天认祖母,还有父亲母亲二姑姑小姑姑……” 华哥儿:“啊……” 巧姐儿:“华哥儿真乖,来,看我,我是你姐姐,你要叫姐姐知道吗?” 华哥儿:“啊……” 巧姐儿道:“知道了?那就开始跟我念,姐――姐――” 华哥儿:“啊……” 巧姐儿严肃着脸,“华哥儿,你没有说对,我们重来一遍,姐――姐――” 华哥儿:“啊……” …… 王熙凤和迎春在一旁笑的更加厉害,最后王熙凤让巧姐儿停下,“好了,你该去睡午觉了。” 巧姐儿不肯去,“弟弟还没学会叫姐姐呢。” 王熙凤摸摸她的头,“这不是一会儿就能学会的,你当初也是花了很久才会叫父亲母亲的。” 巧姐儿偏头看她,“真的吗?” 见王熙凤点头不算,巧姐儿还看向迎春,等迎春也点了头才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好吧,那等我睡了午觉再来教弟弟。” 迎春笑个不住,等到巧姐儿走了才道:“嫂子,巧姐儿也太好玩了。” 王熙凤扶额,“什么好玩,现在她是对什么都有兴趣,什么事情都想尝试一下,那么多丫鬟婆子有时候都没法看住她,脑子里的想法是一个接着一个,前几日她又不知道怎么了,竟要下人给她捉蝌蚪来玩,说什么要看蝌蚪变青蛙,可现在这天气哪有蝌蚪。” 迎春听得出来,王熙凤这话全是抱怨,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不过…… 迎春笑道:“不用说,捉蝌蚪看它变青蛙定是四妹妹的主意。” 王熙凤点头,“可不是,四妹妹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孩子就记在了心里,她一向都亲近她小姑姑。” 迎春认真道:“四妹妹与巧姐儿有缘呢,巧姐儿这个名字不也是四妹妹起的吗?” 王熙凤眨眨眼,“也是。” 迎春又道:“巧姐儿现在也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她进学?” 王熙凤道:“去年下半年就打算送她去的,可这些日子家里事情不断,一时也没来得及送她去,而且天又冷,我不放心,干脆等开了春再说。” 迎春笑:“嫂子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你想送巧姐儿进学这几日也行,和父亲,和黄夫子说一声就是,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也就是抬抬脚的工夫,平日里多派些丫鬟婆子跟着,出门轿子马车进门地龙火盆,不会冷到巧姐儿的,再说了,四妹妹要是听说巧姐儿要去进学,一准把这些准备的妥妥贴贴。” 王熙凤也没立刻答应,“那我再想想。” 二人也休息了片刻,接着一起处理府中事务,等到做完已经是晚上了,王熙凤道:“二妹妹就在这里用晚饭吧。” 迎春却摇头,“我去陪母亲用,今日中午就没有陪母亲用饭呢。” 王熙凤便不再留她,顺便让迎春带几匹绸缎给邢岫烟,让她裁了做衣裳,“邢妹妹是个不爱开口的,母亲平日里也不管这些,前几日若不是平儿和我说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迎春应了,带着绸缎走了,王熙凤让平儿去看看贾琏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就摆饭。 平儿应声去了,贾琏却一直没回来,直到王熙凤快睡了才一身煞气的回来了。 平儿被贾琏吓得不敢上前,王熙凤心也是一跳,“出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贾琏恨声道:“荣国府要卖园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从贾元春被打入冷宫,荣国府就想尽各种办法打探消息疏通人脉,想将贾元春救出来,可一直都没有效果,那些原还畏惧贤德妃复起的人这下也不怕了,纷纷到荣国府上去要银子。 有被哄骗着搬了家的贾家族人,也有那些被逼着投了贾家的商人,更多的却是荣国府欠了银钱的商家。 贾母等人尽力推脱周旋,今天还一点银子,明日还一点银子把这些人安抚下来,为了节省银子,王氏还府里好多人都裁了去,这些人大多是老人和小丫鬟,使不上多大力偏偏每月还领了一笔较多的银钱。 那些老仆好多都跑到贾母处求情,贾母看许多都是府里的老人,还都是侍候过她的,那些小丫鬟也大多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便传话让王氏卖一些不是家生子的,剩下的都送去庄子上安排些清闲的活,王氏口里答应的好好的,转身却把这群丫鬟婆子都卖了,那些闹着是府里家生子不愿离开家人的,直接将家人一块捆了发卖! 现在府里都这样了,贾母还想要博个宽容大方的名声?贾母倒是让人感恩戴德了,可她的元姐儿怎么办?现在哪怕多一钱的银子,她的元姐儿就会多一分希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氏卖人时也和人牙子说了,哪里价钱高,就卖到哪里去! 听到这话,便是见惯了后宅阴私的人牙子也咂了舌,那些小丫鬟更是砰砰磕头,求饶她们一回,有那了解王氏的,更是直接趁人牙子不备划花了自己的脸。 贾母知道后差点气晕过去,叫来王氏问话,王氏也不惧,直接把查抄的那些东西都摆出来给贾母看,“母亲您看看,这群下人咱们念着他们是府里的老人对他们宽和,可他们是什么做的?偷懒耍滑对主子不上心就罢了,还敢偷府里的东西!不下回狠手,只怕他们都要骑到主子头上去了!” 贾母知道王氏狡辩,可也拿她没办法,之前还想着拿出自己大部分体己给王氏,现在也没这个想法了。 王氏卖了人还不够,又开始卖起府内那些平日里用不到的古董,等到这些卖的差不多了,又开始卖起庄子来。 贾母这下忍不住了,叫来贾政,“你这些日子走动的怎么样?” 贾政摇头,“以往相熟的那些太监们要么不见,要么收了银子不做事,几句话就把我打发回来了,那些相熟的人家也大都作壁上观,顶多就是安慰几句。” 贾政也恨,贾元春封妃时一个个觍着脸往荣国府上跑,赶都赶不走,荣国府一出事却一个比一个溜的快,那些口里安慰他的,眼里也满是嘲讽。 贾母也知道这些日子贾政受了不少委屈,“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那些人家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之徒,不必求他们,王家史家忠顺亲王那里怎么说?” 贾政苦笑,“王家那里倒是说了会帮忙,可舅兄也说了,他的能力有限,帮不了多少,还劝我们尽早舍了元姐儿,忠顺王府我去了几次都没见到王爷面,可见是打定主意不出手了,至于史家……” 贾母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是不是他们还因为湘云的事记恨着我?” 贾政点头,“史家两位侯爷我倒是见到了,可他们直接就说了不可能,说他们没落井下石已经是看在以往的那些情分上了。” 贾母又问史湘云,“湘云丫头这段时间闹没闹?” 贾政点头,“湘云一向亲近荣国府,这次被接回去后大闹了一场,想要解除和卫家的婚约,被两位侯夫人关了起来。” 贾母嘴角往上翘了翘,之前她还有些看不上史湘云,如今却是只有她了,“既然湘云那孩子想到荣国府来,咱们就帮帮她吧。” 贾政也有些明白了,“只是母亲,怕是史湘云嫁到了咱们荣国府史家也不会帮我们。” 贾母道:“我知道,我也没奢望过他们能够帮着救元姐儿。” 这下贾政不懂了,疑惑的看向贾母。 贾母叹了口气,问贾政,“政儿,你媳妇儿这段时间已经疯魔了。” 贾政也知道王氏这些日子干的事,“……王氏也是为了元姐儿。” 贾母道:“她一心为着元姐儿,难道我们就没有为了元姐儿奔波吗?只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花了那么多的工夫都没有半点成效,再这么下去,只怕整个荣国府都要搭进去!” “你们夫妻两对元姐儿有感情我知道,所以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我不能为了元姐儿把宝玉和兰儿也搭进去!” 贾政立刻跪下,“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元姐儿是母亲养大的,母亲对她的感情又何尝比我们夫妻少?是儿子无能,竟要母亲来下这个决断!” 贾母让他起来,“你心里知道轻重就好,你回去把王氏叫来,我同她说,免得她又怨你。” 贾政咬着牙道:“不!这事我来告诉她!” “好孩子。”贾母感动道:“这次我们退的太晚,现在便是舍了……我们也会元气大伤,我会尽快让湘云和宝玉成事,这样史家心里再怨,这一两年内为了面子也不会对我们落井下石,借着和史家联姻的名头,再加上王家,那些商人之流也会有了畏惧,不至于这么无法无天。” 贾政也感动,“若不是为了儿子一家,母亲又何必这么操劳……” 贾政是真的感动,贾母和贾赦便是撕破脸也是亲生母子,贾母再怎么样贾赦也会替她养老,所以说贾母的后路是不愁的,只有他这一家人…… 贾母忍不住流泪,“你大哥我现在只当没生过他,我不为了你,还能为了谁?” 二人这里是相互感动的不行,王氏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却是要疯了! 王氏要发疯,贾政却不为所动,“你若敢闹,我就让人把你关起来!对元姐儿,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难道真要把宝玉和兰儿搭进去你才会死心?!” 王氏忍不住道:“现在哪里就到了要舍弃元姐儿的地步?!母亲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她爱元姐儿吗?那她怎么不把自己的那些体己拿出来救元姐儿?!不过是如今看着元姐儿没用了,就直接打算舍弃了元姐儿罢了!元姐儿当年可还是她亲自要过去养的!若不是她一意送元姐儿进宫,元姐儿又怎么会……” 贾政一巴掌扇过去,“蠢妇!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莫不是真的疯了不成?!你再敢胡说,放心一封休书送你回王家!” 王氏倒在地上,听见这话就笑,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休了我?你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休了我,你又打算娶谁?张氏吗?” 贾政怒道:“住嘴!” 王氏却没听他的,“身为小叔子,却觊觎自己的嫂子,哈哈……” 贾政几步上前又把手扬起,王氏直接直起身直视着他,“不,你不是觊觎她,你是羡慕大哥,明明不学无术却能娶到张氏那样的女子,自己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却娶了我这么一个女子,当然你娶我的时候,一定很不情愿吧?那你为什么不给母亲说呢?” 王氏看着他笑,“因为你不敢,你怕驳了母亲的意思会失了母亲的偏爱,因为你一旦没了母亲的偏爱,什么都做不了!贾政,我想问问你,你和大哥两人,不学无术的人到底是谁?” 贾政心中已经满是杀意,但对上王氏那疯狂的眼神他却下意识退了一步,王氏察觉到这一步,顿时又笑了起来。 贾政放下手,胸口剧烈的起伏,最后一转身出去了。 王氏趴在地上笑,笑着笑着便哭了。 外面的丫鬟见贾政走远了王氏还未叫她们便进来看,看见王氏趴在地上哭也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会儿才上前唤王氏。 王氏被丫鬟从地上扶起来,换了衣裳,洗了脸,然后躺在床上休息。 丫鬟们又退了下去,只留金钏一人在这里守着。 金钏正轻轻给王氏锤着腿,忽然一颗蜜饯出现在她面前,金钏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宝玉正拿着一颗蜜饯放在她嘴旁,“别个丫鬟都下去休息了,你怎么不跟着去休息?” 金钏却反问贾宝玉,“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贾宝玉小心看了眼王氏,见她依旧熟睡才小声道:“我听丫鬟说见着父亲怒气冲冲的从母亲这出去,怕是和母亲吵了架,便过来看看。” 金钏笑道:“你倒是有孝心,不过这会儿太太睡下了,你是白跑一趟了。” 贾宝玉把蜜饯朝金钏晃了晃,金钏张嘴,贾宝玉就把蜜饯塞进她嘴里,笑道:“哪里是白跑一趟,今日这一来,正好和你单独待会儿,不好么?” 贾宝玉手指上沾了点金钏唇上的胭脂,贾宝玉尝了尝,“今日的胭脂尝着不错,比上次的好。” 金钏把蜜饯咽下去,啐了他一口,“什么好不好的,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不成?还上次,你什么时候尝过我的胭脂?还不快回去,你院子里多的是好胭脂给你尝!” “刚刚不就尝了吗?”贾宝玉笑道:“那我明日向母亲讨了你,你来了我的院子我是不是就能尝了?” 金钏笑道:“若你真能把我讨了去,我日日给你吃胭脂!” 贾宝玉还未答话,就见王氏猛地睁眼起身给了金钏一巴掌,“下作的东西,好好的爷们就是这么被你挑唆坏的!” 贾宝玉早在王氏发怒的时候就跑了,金钏捂着脸愣愣的看着王氏。 王氏又骂道:“枉我平日里还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想却是看走了眼!” 金钏这才回过神,哭着道:“不过是同宝二爷说笑两句罢了,奴婢侍候了太太这么多年,太太还不知道奴婢是什么样的人吗?” 王氏怒道:“若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就该远远打发你!” 金钏朝王氏磕头,“太太不愿信奴婢,奴婢肯以死明志!” 王氏却道:“既然如此,还不快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去!也别找那干净地,免得脏了地方!” 金钏失魂落魄的走了,第二日一早,王氏还没醒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便叫来丫鬟问。 丫鬟哭着道:“昨日宝二爷院子里的袭人姐姐被宝二爷踢了一脚,肚子疼了一宿,今天早上疼得受不住了,请了大夫来才发现落胎了。” 王氏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又听丫鬟道:“还有金钏姐姐,昨日夜里自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王氏惊了,“金钏死了?” 丫鬟哭着道:“是,金钏姐姐昨个夜里就没回来,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投了井。” 王氏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金钏是她房里的丫鬟,平日里也受她几分器重,昨日那番话大半都是她的气话,本还想着今日赏金钏些东西安抚她…… 王氏好一会儿才道:“让人去取些银子,给金钏的家人,好好的送一送她。” 丫鬟哽咽着点头,王氏又问她,“袭人落胎是怎么回事?” 丫鬟道:“昨个宝二爷从外面回去,路上下了雨……” 原来昨日贾宝玉见王氏发怒,就直接溜了,走在路上天上就下起了雨,他心中害怕,也不想找个地方躲雨,便顶着雨朝自己院子跑,却不想院子门被紧紧关着,只隐隐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院子里一群丫鬟正围成一团玩耍,听见敲门声也懒得理,袭人从屋里出来听见敲门声便说她们,晴雯却直接顶嘴道:“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小丫鬟想来躲雨,指不定脏成了什么样,让她进来,我可不依。” 袭人摇头,“万一是宝二爷回来了呢?” 晴雯笑道:“先不说宝二爷怎么这时候回来,便是真的回来了,茗烟他们不知道跟着?进不来不知道开口叫人?” 袭人沉了脸,“别的不说,不好好守着门总是错的吧?” 见她沉着脸,晴雯也甩了脸色,“姐姐细心负责,那姐姐怎么不亲自守着门?今日可是宝二爷说了让我们痛快玩一天的,姐姐若是有意见,直接和宝二爷说便是,是,我们比不上姐姐和宝二爷日夜亲近,可姐姐也不该随意拿我们撒气。” 袭人听晴雯把日夜亲近四个字咬的重重的,顿时又羞又恼,“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晴雯把手上的花绳扔在桌子上,“算了,没什么玩的,我回屋休息了。” 周围的丫鬟早在二人吵起来时便没了声,这时见晴雯走了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袭人气的不行,见这会儿晴雯人都走了,她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又转头看向其余的丫鬟,“看什么?还不快去开门?” 这下秋纹麝月几个也不悦了,你袭人是受宠,可她们也不是那任打任骂的小丫鬟,当即冷哼出声,跟着起身回了屋,其余的小丫鬟见了更是不敢动弹。 袭人无法,只好自己去开门,哪知道一开门就被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贾宝玉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来,早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见门开了也不管来人是谁,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混账东西,连门都不会开吗?” 袭人被踹倒在地,贾宝玉也没理会她,自己回了屋子让人打热水来洗澡换衣服。 袭人倒在地上疼的起不了身,还是坠儿将她扶回了屋,袭人之前还强忍着,一进屋就忍不住吐了口血,掀开衣服一看,只见肚子都青了一大块。 坠儿吓得不行,连声说要去找大夫,被袭人喊住,“宝二爷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你们又去惹他做甚,不过是挨了一脚,等明日去早些活血化瘀的药揉了就好了。” 坠儿还不放心,抖着声说都吐血了,袭人笑着安慰她,“只是一下不小心咬到了,没事的。” 坠儿端来水让袭人漱口,见之后果然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又见袭人坚持,也不再说什么请大夫的话。 等到晚上贾宝玉要睡下了,见守夜的是晴雯便奇怪,“怎么是你?今夜不该袭人守着吗?” 晴雯看他一眼,“二爷可是不喜我在这?若是这样,直接让太太把我卖了得了。” 贾宝玉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奇怪问一句,你若不愿说就算了。” 晴雯瞪他一眼,“你今日下午做的好事你都忘了?” 贾宝玉摸着头道:“我今日下午做了什么好事?让你这般生气?不然我先给你赔个礼?” 见贾宝玉是真没把今天下午的事放在心上,晴雯倒开始替袭人感到不值。 “你今日下午踹了人可还记得?”晴雯道:“袭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呢。” 贾宝玉一惊,“下午那人是袭人?” 晴雯更气,“合着咱们这些人就是让爷撒气用的,不高兴了,随便逮个人踹一脚就是。” 贾宝玉自知理亏,也不多加争辩,这会儿也不睡了,直接起身穿了衣裳去看袭人。 袭人疼得冒冷汗,脸色苍白,人也昏昏沉沉,贾宝玉唤了她几声才反应过来。 见她这样,贾宝玉也急了,急忙让晴雯去找大夫来。 袭人强撑着拒绝,“都这会儿了还去找大夫,岂不是闹得大家都睡不好,我休息一晚就没多大事了,明日再去请也来得及。” 贾宝玉不肯,“你都疼成这样了,还不看大夫,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袭人便道:“院子里不是常备着药吗?取些来我吃了就行了。” 贾宝玉便又让晴雯去取药,晴雯很快就抱着一大堆药回来了,“我把我能找到的都找来了,看看哪些能吃。” 贾宝玉看了遍,取出几种药来,让袭人配着黄酒服送,“这几种药是活血化瘀治内伤的,都是好药,你吃了应该会好受一些。” 袭人吃了药后果然好了些,便催促着贾宝玉回去睡觉。 贾宝玉又嘱咐了她几句,还让茜雪今晚陪着她睡,“若是不舒服,就叫醒她,她来告诉我,我去替你请大夫。” 第二天天还没亮袭人就被疼醒了,这次不仅肚子疼,下面还流了血,袭人原还想着快天亮了忍一忍,可等感觉到下面的血越流越多也怕了起来,连忙叫醒茜雪,让她去找贾宝玉。 贾宝玉很快领着大夫来了,大夫坐下一把脉,又问了几句,直接道:“孩子未落干净,吃副清宫的药吧,之后最好再养一个月,别劳累伤神,毕竟落胎也不是小事。” 袭人直接懵了,一旁的贾宝玉也懵了。 袭人怀孕了?! 王氏听完这些后恨不得把袭人撕了,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去,让你周妈妈把下面的人嘴巴管好,谁要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我就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丫鬟吓得又哭了起来,“太太,这事下面的人一早就传遍了,不然奴婢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王氏一听,差点晕过去。 府里的下人们嘴巴有多碎王氏再清楚不过,既然下人们都传遍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外面也会有了风声,这样一来,宝玉哪里还能找到好亲事?! 王氏对袭人恨意更甚,这会儿连忙吩咐丫鬟,让她去和那些管事说一声,尽量把外面的流言压下来,总之要把损害降到最小。 丫鬟连连点头,正准备退下去就见贾政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王氏立刻让丫鬟下去,顺便使了个眼色给她,让她注意。 王氏还当是贾政听说了袭人的事来找她理论了,还想着若是贾政要收拾贾宝玉就把贾母叫过来,哪知道贾政一进来就开口问道:“当初园林里那些古董是从哪里来的?” 王氏一愣,“那些古董怎么了?” 贾政道:“昨日有人上京兆府状告荣国府以势欺人,强行诬告他人下狱,只为了谋取古董。” 王氏道:“园林里那么多的古董,有的是府里的,有的是买的,有的是那些商人为了讨好贤德妃特意送的,若是这种,他现在反悔说是我们逼迫他的,未免太不讲道理。” 贾政道:“这些先不提,当初园林里凉风院里的那二十把扇子是从哪得的?” 王氏回想了一番,“是我陪房偶然从外面收到的,因着这些扇子好,便送了过来,可是这些扇子……” 贾政冷着脸道:“告状的是个姓石的老人,说自家落魄多年,家中的好物只剩下那二十把扇子,自己的小孙子天性有几分痴意,人称石呆子,爱扇如痴,便是自己饿得快死了也不肯将扇子卖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周瑞知道了扇子的事,便找上了门要买扇子。” “那些扇子做工精美用材昂贵,连扇骨都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更不用说那些扇面上的那些古人字画。”贾政冷笑一声,“这样的扇子,便是千两万两银子也能卖,你知道周瑞愿意出多少钱吗?” “周瑞愿出二十两买下,还是二十两银子!” 别说是石呆子了,便是贾政听到这钱数后都忍不住怒了。 石呆子不肯卖,周瑞几次下来也恼了,借着荣国府和贤德妃的威势随意给石呆子栽赃了些罪名就把他下了狱。 石老无法,只好将那些扇子好声好气的给周瑞送去,还赔个礼倒了歉,只求周瑞放石呆子一马,可周瑞收了扇子也没把石呆子放出来,到现在石老连石呆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后来贤德妃倒了,眼见着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复起的迹象,石老心一横,便开始告状了。 京兆府受理了案子,今日一早就来荣国府查了,因为涉及到贾元春,还往宫中送了消息。 贾政快速道:“我已经让人暂时把他们拖住了,京兆府敢直接上门说明他们是铁了心要查的,我也不想追究扇子是怎么来的,总之快些把那些人的嘴封住,那些扇子也一并毁了!” 王氏却傻了,“那日元姐儿看那些扇子好,特意选了一把带进了宫!” 贾政这下也愣了,最后一拂袖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氏连忙叫来周瑞一家过来问,哪知道丫鬟去了又回,吞吞吐吐的说周瑞一家跑了。 王氏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贾琏叹气道:“这次是明摆着要收拾荣国府了,不仅那石呆子的案子给他判了,便是之前荣国府拖欠那些商人银子的事也判了。” “还有族里那些之前被哄骗着搬了家的族人们,也趁这次机会一并想要把银钱讨回来。”贾琏给王熙凤比划了一下,“最后的总数加起来差不多有这个数。” 王熙凤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么多?” 贾琏给她一笔笔算,“先不说那些地和园林里的摆设,就说这修建园林的用料,样样都是选的最好的,好东西自然价格也不便宜,还有荣国府里那些管事,哪个不是趁此机会吃足了油水?实际的价格是一回事,凭据上的价格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时候那些商人闹起来,自然只认凭据上的价格。” 王熙凤道:“那荣国府岂不是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 贾琏点头,“可不是?之前他们为了救贤德妃,又是卖人又是卖庄子又是当东西的,不知道搭了多少银子进去,现在哪里还能够拿出银子来?” 王熙凤有些明白了,“所以他们就打算把荣国府给卖了?这不是逼着我们买吗?” 贾琏苦笑道:“是啊,还真就是逼着我们买,不然看着自己家的祖宅跑到别人手里去不成?” “今日我和父亲一听到这消息就过去了,若是他们说的价钱合理,哪怕偏高一些,我们也都认了。”贾琏拍了一下大腿,“可他们那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贾琏又给王熙凤比划了一下,“这数目,他们连还这笔债以及之后买宅子的钱,还有以后生活的钱都算进去了。” 王熙凤气都不行,“他们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多的钱,他们怎么不去抢?” 贾琏叹了口气,“他们也不是真的打算要这么多,毕竟我们也不傻,不过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罢了。今日我和父亲同他们争论了一天,也大概探到了他们的底线,估计再有几日就成了,这几日你也注意些,把家里的银子归拢归拢。” 王熙凤点头,“我知道了,我办事你放心。” 贾琏伸手将王熙凤拉到身旁,“我自然放心你,行了,今日整了怎么久,我也饿了,给我送些饭菜来。” 王熙凤一听,立刻让人去厨房要饭菜来,还让送贾赦院子里一份,还问贾琏要不要先洗热水澡。 贾琏应了,洗了热水澡又吃足了饭,这才躺上床歇息。 王熙凤躺在他身旁,絮絮的说着今日迎春的建议,“我觉得二妹妹说的没错,反正早晚都是要送巧姐儿去进学的,还不如就这几日送去吧。” 贾琏想了想道:“巧姐儿进学的事先不急,等把荣国府买下来了,估计你也要忙起来,到时候把华哥儿和巧姐儿都送到父亲那里去,让他帮着养一段时间吧。” 贾琏顿了一下又道:“……父亲心里怕是不好受,有巧姐儿华哥儿他们陪着我也放心些。” 王熙凤往贾琏身旁靠了靠,“我都听你的。” 过了一会儿,王熙凤又问道:“……对于平儿,你是怎么想的?” 贾琏疑惑道:“什么怎么想的?” 王熙凤捶了他一下,“平儿岁数也这么大了,也该给她有个归宿了。” 贾琏随意道:“那你去问问,有合适的管事或者是好的伙计,配了就是。” 贾琏说完话一愣,也跟着反应了过来。 当初平儿可是侍候过他的。 贾琏转头看向王熙凤,“你想抬平儿做姨娘?” 王熙凤气道:“什么叫做我想抬平儿做姨娘?我问的是你!” 贾琏沉默片刻道:“若是以前,说不定我还会有点这方面的想法,哎,你别急着瞪我,我都不说了是以前了吗?这几年府里的事儿就没断过,我也一直没停下来,整日都是府里府外的奔波,忙的焦头烂额,好多时候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而且现在我有了儿子和女儿,也算是儿女双全,夫妻感情和睦,和父亲母亲的关系也和谐了起来,对这些什么通房姨娘……还真没什么兴趣了,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好好休息几天,陪陪巧姐儿他们。” 王熙凤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瞒你,若是其他的人来做姨娘我必定是要怨的,可平儿……我对她怨不起来,她从小伺候我,这些年来也是她一直陪着我,说是主仆,其实和姐妹也没什么差别。她的为人我也清楚,她对我永远不会有什么坏心思,若不是她曾经服侍过你,我定要选一个好儿郎,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可现在这样,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对她最好。” 贾琏犹豫片刻道:“既然这样,那要不要你明日问问她?毕竟这是关乎她一辈子的大事,还是由她亲自下决定的好。” 王熙凤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贾琏把被子给王熙凤掖紧,“行了,睡吧。” 第二日,贾琏一早就起床和贾赦去了荣国府,又和贾母等人争论起买荣国府的银子数目来,王熙凤忙完了事,便让其他的丫鬟下去,只留平儿一人,将自己和贾琏的话说了遍。 王熙凤叹道:“早知道会是现在这样,当初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服侍二爷。” 平儿低着头没说话,王熙凤又道:“我和二爷商量了一下,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思,若你想嫁人,我们就细细为你选一个好儿郎,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有什么事都有我们在这儿呢,若你想当姨娘,我们也给你摆宴席,给你一个正经的名分。” 平儿抬起头,脸上早已流满了泪水,“大小姐,平儿就像现在这样一直伺候你,难道不好吗?” 见平儿流泪,又叫出了在闺阁中的称呼,王熙凤心中也忍不住酸楚起来,从怀中掏出帕子替平儿拭泪,“傻平儿,这世上的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不嫁人,以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怎么忍心?” 平儿抽噎着不说话,王熙凤拍拍她,“好了,我也是问你一下,你不愿意我们还能强逼吗?别哭了,当心眼睛。” 平儿好一会儿才止住泪水,说自己想当姨娘。 “这世上的男子我看的透了,大多都是些庸俗之辈,自己没什么本事,只爱在女人身上逞强,我不想去赌自己有没有那个运气会遇到一个好男儿。” 平儿认真道:“而且嫁了人出了府,那也是一大堆的事,以后也不可能像这样服侍在奶奶身旁了。倒不如跟了琏二爷,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跟在奶奶身旁伺候不说,也不怕以后日子过得不好,便是以后死了,也有巧姐儿华哥儿他们记得我,给我上香祭奠。” 平儿朝王熙凤磕头,“求奶奶成全!” 王熙凤含泪点头,又连忙扶她起来,“你对我好,我心里也是记得的,你放心,我定不会辜负你!” 过了几日,王熙凤便找了林之孝夫妻,让她们认了平儿做干女儿,又把平儿的卖身契拿到官府去消了奴籍,还亲自准备了一大堆的嫁妆。 府里的人啧啧称奇,都在打探平儿许配给了谁。 又过了几日,官媒上了林之孝家的门,给平儿说亲。 众人这才知道平儿竟是要做贾琏的姨娘了! 众人的心思顿时转了起来,王熙凤这么大费周章,又是消奴籍,又是给平儿认干亲备嫁妆,还请了官媒,最后竟只是让平儿做贾琏的姨娘? 平儿在林之孝家备嫁,外面的那些打探一点没打扰到她,之前王熙凤这些准备已经让平儿日日感激,当官媒上门后平儿哭了。 王熙凤这是在按纳良家妾的流程办啊! 平儿哭了几日,一双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林之孝的女儿,在荣国府时名小红的红玉连忙替平儿敷眼睛。 红玉小声劝道:“二奶奶对姐姐的这份心真的是没法说了,跟了这么一个好主子,姐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姐姐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好好保养自己,等到出嫁那日,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给所有人看,也给二奶奶长脸!” 平儿受王熙凤器重,平日里也有不少人眼红,没少拿平儿丫鬟的身份酸她,在红玉看来,现在王熙凤这么努力替平儿争面子,她就该趁此机会把那群人的口堵住! 平儿也明白,点了点头,不再哭了。 又过了些日子,平儿被一顶四人抬的粉红轿子送进了贾琏的院子,第二日,府里多了个平姨娘。 贾琏和贾赦很贾母等人一连扯了七日,就连贾敬也出了面帮着贾赦压价,最后把价钱定在了原来的一半。 定下来后贾赦当即让贾琏回去取了银票来给贾母,“现在这荣国府已经被我买下来了,二弟还是尽快搬出去的好,若是人手不够,我那也可以帮忙。” 贾政脸色也不好看,这笔钱远比他想象的要少,还了债,也就够他们在京中租个三进的小宅子,连买都做不到! 见贾政不答贾赦也懒得理会,直接转头看向贾母,“母亲可要跟着我们回去?还是要继续跟着二弟他们住?” 贾母恨恨的看着他,“和你们一起住,等着被你气死吗?” 贾赦笑道:“母亲说什么死不死的,儿子不过是问一句罢了,母亲不愿和我们一起居住也就算了,每个月的赡养银子我会让人按时送去的。” ☆、第一百二十章 定下了卖荣国府的事,贾政等人便准备搬走了,贾母不忍小儿子租宅子住,就拿出自己一部分体己给贾政,买了京里一处三进的宅子。 等住进了宅子,贾政是看哪都不如意,对王氏更加愤恨,不时问她周瑞一家抓住了没。 王氏这些日子瘦了许多,自己的陪房卷款潜逃让她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听见贾政问她,也不敢说已经抓住了,而是还在抓。 周瑞夫妻作为王氏的陪房,一个管着府里的人情来往诸事,一个管理府中的厨房和丫鬟婆子们,可谓是颇受器重,平日里捞的油水也非常多,虽为奴才,实际上过的比一般的小富人家还要好,府里的下人都说这就是第二个赖家。 周瑞夫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嫁了一个名为冷子兴的落魄书生,冷子兴屡考不中,最后做了周家的上门女婿,靠着周瑞夫妻的支持开了一个古董铺子。 既然开的是古董铺子,那自然就要有古董,没有古董怎么办? 从荣国府里拿。 周瑞夫妻在冷子兴的鼓吹下偷偷将荣国府里的那些普通的古董拿出来,每个月盘点时点上破损就没了痕迹,后来府里的那些一般的古董都被他们拿的差不多了,更加贵重的又不敢下手,冷子兴便又出了个主意――借着荣国府的威势去别人家低价买。 刚开始做的时候他们还有点害怕,每次给的银子虽然有些低,但也还说的过去,那些人在荣国府的威势下,也就勉强卖了,等到后来贾元春封了贤德妃,周瑞等人行事越发不加收敛,有时候甚至不给银子就强抢了去,若是有那死活不卖的,直接随意安个罪名将对方送进官府。 石呆子的事一出来,周瑞夫妻便知道事情坏了,连忙叫冷子兴过来一起商量对策,哪知道冷子兴没来,女儿却哭哭啼啼的跑来,说冷子兴卷走了铺子里所有的钱财跑了,那些古董也早被他卖得差不多了。 周瑞夫妻傻眼了,又问女儿,之前那些卖古董的钱还在不在。 这也是冷子兴一个聪明的做法,他自己手中从不留钱,每次卖了古董也把钱全部给了周瑞夫妻,还美名其曰让父母替他们夫妻俩保管着,免得他们年轻人把钱乱花了。 周瑞夫妻开始还把钱收了,可等几年后冷子兴还是这样就开始真心相信他了,让他把不要再把钱给他们了,自己留着就行。 冷子兴点头,转身就把钱给了妻子,依旧是手里不留钱。 见此,周瑞夫妻对他更加放心,之前的那些钱也给了他们,冷子兴也把这些钱给了妻子。 女儿哭着说道:“全部拿走了,平日里我信他,家里的钱放在哪里,银票在哪里,在哪里取钱全都给他说了的。” 周瑞夫妻这下急了,“你怎么这么傻?” 女儿哭的喘不上气,“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还把铺子也卖了,今天我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过来让我们腾铺子了。” 女儿抱住周妈妈道:“娘,我该怎么办啊?我……我怀孕了!” 周瑞夫妻闻言犹如一道雷劈在他们身上,周妈妈抖着声问:“那他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女儿点头,“他知道的,昨日我一诊出来就告诉了他,谁知他连夜就带着所有的钱跑了。” 周妈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不行,得去报官,得把这个混蛋抓回来!这个杀千刀的……” 周瑞一拍桌子,“够了!现在哪里还有时间管他?!别忘了这些年我们偷了府里多少古董,现在再加上石呆子的事,太太一准要收拾我们!” 想起王氏的手段,周妈妈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放过那个姓冷的?” 周瑞沉着脸道:“他的事以后再说吧,先把我们的事解决了再说,你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周瑞一家就这样逃了,可他们带着怀孕的女儿也跑不了多快,没几日就被王家抓住了。 直到这时才知道内情的王氏是真的想把她们给杀了,最后还是被王子腾拦下,说由他处理。 自己的陪房干出这种事,一旦传出去王氏也没法在荣国府立足了,于是她把这件事瞒了下来,只说还没抓到,这样一来,别人顶多就知道周瑞一家以势欺人坏了荣国府的名声。 贾母不了解事情的内情,可见王氏那样就知道事有蹊跷,可她也懒得管,现在的首要之急是替贾宝玉定下和史湘云的婚事。 但令贾母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宫里就传来消息,贾元春被人发现私通,自尽了。 贾母和王氏一听这消息就晕了过去。 妃嫔私通,自杀,这可都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王氏一醒来就哭,说这些都是假的,贾元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让贾政去查,还贾元春一个清白。 贾母却是一醒过来就问与贾元春私通的是谁,又是被谁发现,怎么自尽的。 贾政也还有些回不过神,对王氏的哭闹置之不理,对贾母却一句句答了。 “与元姐儿私通的据说是一名太医,姓鲍,之前就是他负责给元姐儿诊脉,元姐儿有喜也是他诊出来的,后来元姐儿去了冷宫,他也常去探望,结果偶然被一个路过的宫女看见了,现在已经下了狱。” 贾母想了想问道:“那个鲍太医是不是之前来过咱们府里?” 贾政点头。 贾母顿时骂道:“若真是他,元姐儿怎么会与他私通?!” 那个鲍太医的年纪可是和贾政差不多! 贾政也不信,“可的确在鲍太医那儿搜到了元姐儿的首饰,元姐儿也留下认罪书自尽了……” 所以即便不是真的,现在也因为贾元春的死成了真的。 贾母摇头,“元姐儿一定不是自尽的,是有人害她!” 贾政犹豫着问道:“……会不会是东府……和大哥……” 贾母立刻道:“不可能!” “如果他们真要对元姐儿下手,也不会用私通这个理由!别忘了,二丫头她们可还没嫁呢!” 贾政愣愣道:“那会是谁?” 贾母叹气道:“估计只有元姐儿清楚了。” 贾元春知道是谁害的她,抱琴。 当抱琴站在她身前朝她笑时,贾元春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害她的,怎么会是抱琴呢? 抱琴朝她笑,“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呢?看到是我,难道你会觉得很奇怪吗?” “为什么你会坚定的觉得我永远不会害你呢?” “就因为我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事事都为了小姐着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小姐还毫无怨言?” “能以荣国府的名义骗来鲍太医,又能让你毫无防备去那里的人,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了吧?” 贾元春愤怒的看着她,想伸手打她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想开口说话也发不出声音。 抱琴笑道:“那些饭菜里我下了药,毕竟我也怕最后翻船。” 抱琴从床底拖出一捆绳子,扔过房梁,打好结。 抱琴边做边道:“小姐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吧,骂我狼心狗肺,不知图报。” 被说中的贾元春的瞳孔一缩,抱琴又道:“可是小姐,你做了什么值得让我尽忠?就因为你是小姐,我是丫鬟?” 抱琴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总说我是你的亲姐妹,会对我好,可哪家姐姐是一出了事就把自己妹妹推出去,在妹妹受苦时还抱怨自己过的不好?为了你,这些年我受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每次听你抱怨时我都忍不住想让你永远闭上嘴,你知道当初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进那个大太监的屋子吗?” “你不知道,你口里说着感激,实际却在嫌弃我肮脏,斫琴随意一句话你就肯相信把我疏远,真是……在你心中,我的地位恐怕还没有一条狗来的重要吧?” “可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呢?踩着皇家血脉往上爬,还真相信太上皇会保你荣华富贵。” “后来你也想明白了吧?不然也不会在听到自己怀孕后那么小心翼翼。” 抱琴走过来轻轻按着贾元春的肚子,贾元春眼中满是惊恐,却怎么也动不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其实啊……你的身孕是真的。” 贾元春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腹部。 抱琴收回手,“不过也没关系了,没有人希望他能够来到这个世上,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毕竟这个孩子来得太巧了。你平日里尽管装作一副深爱太上皇的样子,可真等要你去服侍太上皇时又隐隐抗拒,你真当太上皇看不出来?” “你数数,太上皇宠幸过你几次?三次,还是四次?” “太上皇的年岁大了,又不怎么亲近你,可你偏偏怀了孕,让我想想,太上皇的妃嫔上一次有孕是多少年前的事来着?” 抱琴笑,“鲍太医和斫琴都是太上皇的人,她们一联手,说你是假孕骗宠,你就是假孕骗宠。你也是,自己孩子没了你也没感觉,只当是癸水不顺。” “明明他们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啊,怎么就把你耍的团团转呢?” “……就像你们耍我一样,我当初怎么就会相信你们的鬼话?” “你知道吗?你们口中的我父母的坟墓,我挖开看了,两个棺材里共有两个头,五个手掌,三条腿……多有趣。” 贾元春还愣着,就发现自己被抱琴从床上拖到地上,往绳子那里走。 贾元春口里呜呜出声,想求抱琴放过她,但最后也只是被抱琴用绳子勒住脖子,然后松了手。 迷迷糊糊间,她看见抱琴像从前那样对她笑,“小姐放心,我之前常替你抄写经书,用你的笔迹写一份认罪书也不是什么难事,与人私通再加上自尽,想必要不了多久,小姐心心念念的家人就能来陪你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听到贾元春私通的消息,贾敬贾赦都愣住了,最后一见面把两人手里的信息对了对,顿时明白是抱琴下的手。 贾赦道:“之前那个婆子来报,说抱琴的父母当年死了也只是随意埋了,现在那座墓里的是从乱葬岗拉来的尸骨。” 贾赦忍不住苦笑,“据婆子说,抱琴那日把坟墓挖开开了棺,……两个头、五个手掌、三条腿。” 贾敬叹气,“抱琴也是被逼到绝境了,她为了贾元春,什么都没了,最后贾元春却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疏远了她。” 二人现在只觉得头疼,当初府里和抱琴父母熟识的要么被封了口要么被打发出了府,他们便买通了那个老婆子,原想着借此把抱琴拉拢到他们这边来,哪知道荣国府做的那么过,更没想到抱琴会这么决绝,这是想把整个贾家拉进去啊!还连累了迎春和惜春她们。 贾赦急得在屋子里转圈,“璎姐儿今年可十六了,她的婚事本就因流言受了影响,好不容易人们都把这些事淡忘了,现在却有出了这档子事!” 贾敬看他转的头晕,忍不住说道:“璎姐儿这么久没定下婚事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挑剔的过?你啊!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贾赦瞪他,“我这不是怕又被上次那样骗了吗?而且我女儿,自然配的上最好的!” 贾敬点头,“行行行,你说的对!” 见他不上心,贾赦冷笑一声,“看敬大哥哥这样子,玫姐儿的婚事是定下来了?” 贾敬脸色也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在这里愁婚事,贾母也在愁,元春的事一出,贾宝玉怎么办?之前她倒是想把史湘云定下来,可现在史湘云被关在家中,她每次传过去的消息也没半点反应,思来想去,让人把贾敏叫了回来。 贾敏听闻贾母请她回去,还以为是贾母让她帮忙替贾家脱罪,哪知道贾母定是想替贾宝玉和林黛玉定下婚事! 贾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母亲,现在是什么时候,您还开这些玩笑话?贾元春那档子事可是要株连全族的!” 贾母叹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可现在你二嫂病着,你二哥无官无职是个白身,又没什么人脉,我又是个足不出户的老太太,我们能帮上什么忙?还好有你大哥敬儿他们帮着周旋,否则我们真的是没法活了。” 这就是贾母的打算,让贾赦贾敬去周旋操劳,要知道贾元春私通这件事受害最大的就是他们,谁让他们正好有女儿待嫁呢?为了迎春和惜春,他们定会倾尽全力替贾元春脱罪,她自然不用急。 贾母握住贾敏的手,“你大哥他们的能耐你也是知道的,再不济保全咱们性命总是能得,我现在唯有担忧的,就是宝玉了。这孩子何其无辜,有了这么一个姐姐,以后还怎么找好亲事?” 贾敏脸上的焦急一点点褪去,“所以母亲就想到了黛玉?” 贾母道:“也不是因为这个就想起了黛玉,而是我一直都想着若是我的两个玉儿能成,那才是人间美事。” 贾敏冷道:“哪怕王氏不喜我和黛玉?” 贾母心中暗骂王氏,面上也不显,“若两个玉儿能成,我定不会让黛玉受委屈,而且黛玉的身份摆在那,也没有谁能欺负她,就算是你二嫂……她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贾母又道:“而且宝玉也不是对黛玉没感觉,当初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他现在每日还念叨着林妹妹,宝玉肚子里也是有才华,等再过几年科举中第,也能给黛玉请个诰命。” 见贾敏神色未变,贾母咬牙道:“若你实在不放心,宝玉也可以上你家的门!”反正还有个贾兰在,贾政也不是绝了后! 贾敏看着贾母,“母亲,你可还记得当初黛玉生病的事?二嫂请了鲍太医为黛玉看病那回。” 贾母一愣,疑惑的看向贾敏。 贾敏淡淡道:“二嫂和那位鲍太医联手,给黛玉开了一个十分巧妙的方子,二嫂让人把方子里的人参全换成十年份的,每服一次药,黛玉体内的气就会多一些,直至黛玉再也承受不住。要不是发现的早,我的黛玉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没了。” 贾敏直直对视贾母的双眼,“只是因为不愿让宝玉和黛玉定亲她就下此毒手,母亲,若您是我,您敢把黛玉嫁给宝玉吗?” 贾母下意识躲开贾敏的目光,“既然如此,那就让宝玉上你家……” 见贾母避开她的目光,贾敏心中一片失望,打断贾母道:“母亲,您一句都不问是因为您也相信二嫂干的出来这种事吧。” 贾母语塞,贾敏垂眸,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黛玉和宝玉没缘分,这种话别再提了,对他们都不好。” 见贾敏如此,贾母急了,“敏儿,你是要我给你跪下吗?” 贾敏抬头看向贾母,“那我给母亲跪下可好?!” 贾敏快速道:“母亲想替贾宝玉求娶黛玉到底是因为什么?!为了我林家的家产?!还是夫君的人脉资源?!还是看中黛玉人貌皆全,性子也好,便是贾宝玉三妻四妾也不会对宝玉不好?!” “他贾宝玉凭什么娶我的黛玉?凭他至今是白身,家无恒产?!凭他有那样一个母亲?!还是凭他日日在后宅厮混,有个为他落了胎的丫鬟?!” 贾敏是真的心冷,“母亲,既然您之前说我已不是贾家人,那我也不多待了,您多保重。” 贾敏说完转身便走,贾母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叫着敏儿。 听见贾母带着哭腔喊自己的名字,贾敏也忍不住流了泪,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向前走,“母亲,大哥说的对,在您眼中,您的孩子只有二哥一个。” 贾敏一出贾母房门就见到了贾宝玉,见他脸色煞白就心知他听到了那些话,见贾宝玉对她行礼也不管他,直接往外走。 贾宝玉进入房间就看见贾母满脸是泪,连忙上前安慰贾母,贾母握着他的手道:“你怎么就摊上了那样一个母亲?!” 贾宝玉垂下眼眸,“老祖宗,母亲再怎么样也生养了我,别人能怨她恨她,我不能,我和林妹妹,是真的没缘分。” 听贾宝玉这样说,贾母哭的更加厉害,连连跺足,“作孽啊!” 贾敏哭着回了林府,丫鬟见了便偷偷让人去请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敏哭成这样也心疼,连忙上前安慰,“好了,别哭了,一会儿玉儿就要过来了。” 听见玉儿贾敏泪流的更加汹涌,抽噎着道:“母亲居然还想让玉儿嫁宝玉!” 林如海心中也是一怒,但看着贾敏这样又强行压了下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别伤心了,好不好?” 贾敏哭着道:“母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如海心中暗叹口气,他对贾母的映像还停留在当年他求娶贾敏时,那时的贾母虽对贾政有些偏心但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对贾赦贾敏还是上心的,也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最后竟变成这样。 贾家听见贾元春出事的消息是犹如晴天霹雳,史家的人听了却是大松口气,翠缕更是直接跪下给老天爷磕了几个头。 自从贾元春省亲后,史湘云立刻被送回了史家,史家两位侯夫人一听完省亲当晚的事就下令不许史湘云去荣国府,史湘云争执了几句,两位侯夫人直接命人把史湘云关起来。 翠缕这时候就被委以重任了,一边将这些年府中荣国府的探子揪出来一边负责将史湘云说通。 可史湘云却犯起了牛脾气,怎么也不肯听劝,还骂翠缕。 翠缕说的口干舌焦也没见半点成效,心中只恨不得把从前鼓吹史湘云和荣国府亲近的自己给弄死。 听见贾元春被打入冷宫后翠缕当即就给史湘云说了,“小姐,您看看,没了贤德妃,荣国府还有什么是拿的出门面的?” 翠缕又把外面那些的流言也给史湘云说,什么侵害族人,强买强卖,欠债不还,把荣国府说成了一个龙潭虎穴,等到袭人轮胎的事一出来翠缕就哭着给史湘云磕头。 “小姐,那贾宝玉不过是个只会在后宅厮混的懦弱小人,哪里值得您喜欢?他现在才多大身旁的丫鬟就有了身孕?便是平头百姓也知道庶子不能出生于嫡长子之前,否则就是不把妻子放在眼里。更别说现在这孩子还没了,还是被他亲手弄没的!” 史湘云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贾宝玉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真的是她心中那个温柔善良的爱哥哥吗? 翠缕一看史湘云这样就知道她动摇了,当即又把贾宝玉和卫若兰比较了起来。 一个处处留情,整出了庶子,一个不近女色,至今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一个日日逃学和丫鬟厮混,一个凭着自己努力在禁军中站稳了脚跟。 等到贾母偷偷传信说想弄出些事把史湘云和贾宝玉定下时更是直接将两家老人都比较了一番。 翠缕哭着道:“小姐,你也看到了,这荣国府从里到外就没一个好人!平日里待你好,等到出事了,也能毫不留情的利用你,这荣国府就是一个火坑啊!” 史湘云彻底动摇了,等到贾元春宫中自尽的消息传来,她也彻底死了心。 史湘云被放了出来,可她也不愿出门了,往日里见了就烦的绣活也能静下心来做一天。 有时候做着做着史湘云就会问翠缕,“卫家会对我好吗?” 翠缕沉默了一会儿道:“……卫家重规矩,卫家老太太如今已不大管事了,小姐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只要小姐不出错,他们就会一直敬着小姐。” 史湘云看着面前绣到一半的两只蝴蝶,慢慢哦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宫里对贾家的惩罚很快定了下来,只有荣国府有了事,贾母被剥夺国公夫人的诰命,贾家贾政及他的后人皆不能入朝为官,还要了一笔赎罪银。 外人都惊诧于宫中怎么会对贾家的惩罚如此之轻,贾母等人却是疯了,怎么也想不到只会惩罚了他们。 但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王氏病在床上起不了身,家中也没有多余的银子,贾母无法,只好拿自己最后一点体己交了赎罪银。 李纨听见贾政后人不能入朝为官也傻了,也不日日在王氏病床前侍候了,抱着贾兰哭了好几天才好些,也不肯出门了。 等到王氏病好了一些,就连忙让贾政去把贾元春的尸骨找回来安葬,贾政驳回,“若不是你生了这么个好女儿,咱们家又怎会如此?” 王氏哭个不停,“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当年要不是我们送她进宫,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曝尸荒野吗?” 贾政拂袖而去,“她进了宫,就不再是我们家的人,若是因为替她收敛尸骨惹了太上皇怎么办?家里已经再经不起任何动荡了!” 王氏看着贾政离去的背影,心中头一次涌出浓重的恨意。 惜春听完了最后对贾家的惩罚后也松了口气,但随即就将其扔在了脑后,因为季管事传了消息来,水泥研制成功了。 惜春没让季管事到府里来,而且跟着贾敬亲自去庄子上看。 比起上次见面季管事瘦了许多,身上衣服同样凌乱不堪,头发也乱的很,眼睛同样通红,精神却很好。 惜春见他这样就忍不住说道:“季管事,身子要紧。” 季管事随意的摆摆手,“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好东西被我亲手做了出来,我怎么睡的着?!” 季管事带着他们去看,只见庄子里的地面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灰色硬块。 季管事带着他们到了最大的一块面前,“这种配比我实验了好几次,是做出来效果最好的。” 季管事当即就把怎么配比说了一遍,还让一旁的工人拿了个大锤子来敲。 工人膀大腰圆,抡着锤子用尽了全力敲,一连敲了好几下,那硬块上才有了一个浅浅的凹坑。 贾敬和贾一等着顿时看着这灰色硬块挪不开眼,季管事和那个工人眼中也满是热意。 无论看多少遍,这样的情形都让他们依旧激动,在他们眼中,这就是奇迹! 季管事指着那凹坑道:“阿力是这些人里力气最大的,他用尽全力敲几下这才留下这么浅的凹坑,可见其坚固。” 季管事越说越兴奋,“而且这东西用料极其便宜,若是用其铺路,也无需花费过去那么多的人力,同样的路段只需要三五个人就行,而且速度还快!就是加水搅拌定型,然后等它干,最多不超过七日!” “想想吧,有了这东西,以后我们就能走上又好又平稳的路了!还不用耗费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修建保养!这简直就是……”季管事兴奋的脸颊通红,等看见惜春才愣住了。 惜春朝他行礼,“当初我不过说了个方子,季管事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那些配比一一试验出来,说明季管事是全心全意做着这事,这些日子,想必季管事也定是劳累的很,贾玫先在这里谢过季管事了。” 季管事连忙还礼,“县主客气了,是季某该谢县主给季某这个机会才是。” 季管事抬头看向惜春,又看向贾敬,“贾老爷,季某有一事相求。” 贾敬正和贾一摸着那水泥不撒手,听季管事说直接道:“这事全部是由我女儿负责的,你有什么就直接和她说就是。” 季管事犹豫了一下,又朝惜春行礼,“贾县主,季某厚颜,有一事相求。” 惜春笑道:“可是希望我把这方子献上去?造福天下百姓?” 季某头垂的更低,支支吾吾道:“也不是非要献上去,毕竟这方子是贾县主的,自己留着开店售卖也是情理之中,季某只是希望贾县主能够将价钱……定的低一些。” 价钱定的低一些,买的人也会多一些,这样修建出来的水泥路也会多一些。 惜春笑,“季管事快请起,当初和季管事说的那些话我可是一直都记得的。” “让我们所到的每一处脚下都是这种路,百姓们出门更加方便,通讯更加快捷,商贸更加繁盛。” “季管事,相信我,在不久的将来,这一切就会成真。” 季管事定定的看了惜春一会儿,然后笑了,“县主心怀天下,是季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后若是还有什么用的上季某了,县主开口就是!” 惜春指着水泥道:“不用以后,现在就是用季管事的时候。” “用那些泥灰修出来的路,修多长多宽几分厚合适?毕竟这不是真的泥土,若是一直严丝合缝的修建,怕是会有差错,就跟修建屋子一样,铺地龙时隔一段就要留下小小的缝隙,这些都要试验。” 季管事点头,“行,这事就包在季某身上,县主回去等着季某的好消息就是!” 惜春笑,“这次季管事可别再那么拼了,若是熬坏了身子,之后我还怎么找季管事替我办事?” 季管事大笑,拍着胸口说不会。 贾敬一回了府把惜春叫过去问,“你打算把这个方子献上去?” 贾敬之前也听贾一提过几句,他还以为是熟土一类的东西,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东西。 惜春点头,“是,这方子在我们手里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有朝廷才会最大程度的将方子利用起来,天下百姓的生活好了,我们也受益。” 贾敬又点点头,突然开口道:“这方子也不是你从书上看到的吧?或者说,不是这里的书。” 惜春一愣,贾敬心中就有了数。 惜春低下头,慢慢咬紧唇。 她又忘了,鬼神之说,她不该沾的。 贾敬见她这样叹了口气,“你小的时候我让你把你的能力藏起来,是为了保护你,可你现在长大了,也能够分辨是非,懂得如何做能够保护自己,所以你可以选择将这种能力表现出来。” 惜春抬头看向贾敬,只见贾敬的目光中满是鼓励,“你拥有这种能力并不是错,这是上天对你的祝福,所以你不用怕,想做什么就做吧,只要无愧于心就行,万事都有父亲呢。” 惜春眼眶一阵酸涩,最后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贾敬的这番话对惜春的触动很大,便是入画也感慨道感觉惜春整个人开朗了一些,没之前那么暗沉了。 迎春见她这样也叹,“阿弥陀佛,你可算是好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让我们有多担心?三妹妹都写信说了几次了,说你最近的信件看着就让人担心。” 惜春双手合十朝迎春笑,“多谢二姐姐三姐姐关心啦!” 迎春拍下她的手,“佛门礼仪,不可胡闹,难得今日天气好,要不要去找林妹妹玩?” 惜春自然说要去,便和迎春去了林府找林黛玉。 林黛玉见她们来很是惊喜,一手拉一个往自己院子里走,“你们可算是想起我了,这些日子母亲不许我出门,我待在府里无聊死了。” 惜春笑道:“所以这不是一忙完就赶紧来找林姐姐玩了吗?” 林黛玉哼了一声,“油嘴滑舌,我不听你说,二姐姐你说!” 迎春笑道:“真的是一忙完就赶紧来找你了,来时的路上四妹妹还说过些日子咱们去踏青呢。” 林黛玉笑道:“这还差不多。” 惜春闹,“怎么二姐姐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林姐姐欺负人!” 林黛玉哈哈大笑,“我就欺负你!谁让你最小!” 三人边走边闹,走过游廊刚转弯就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青色书生袍的少年。 林黛玉立刻放开了迎春惜春的手,轻轻咳了一声,整个人气势一变,又变成了那个柔柔弱弱的林妹妹。 那少年十六七岁,面庞有些黑,但一见了林黛玉就红了脸,手忙脚乱的行礼,“林小姐好。”顿了顿又道:“两位小姐好。” 惜春眼尖,见他连脖子都红了些。 林黛玉也行礼,“林公子好。” 迎春和惜春也跟着行了个礼,林黛玉问道:“林公子可是要去找父亲?” 林公子点头,“这几日读书有一些地方不太懂,就想着去师父那问问。”接着又对林黛玉道:“之前小姐那个风筝我已经画好了画,林小姐让丫鬟来取就是。” 林黛玉便笑着说有劳了,林公子又说没有没有,两人扯了好一会儿才告别。 一进林黛玉的屋子迎春和惜春就把她拿住了,“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林黛玉哭笑不得,“你们放开我,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迎春和惜春便放开她,坐到她对面盯着她说。 林黛玉脸色微红,又不肯说了,惜春嘿嘿一笑,“不说是吧?二姐姐!” 见迎春惜春又要过来弄她,林黛玉呀了一声,连忙避开,“我说!我真的说!” 林黛玉咬咬唇,小声道:“他叫林志远,就是我小时候过继过来又被送回去的那个哥哥,现在拜在父亲门下跟着父亲学习,虽然父亲母亲没和我明说……” 林黛玉脸色又红了几分,“……但他现在应该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迎春和惜春面面相觑,之前林家过继了一个男孩又送了回去的事她们是知道的,不过那男孩现在成了林黛玉的未婚夫? 惜春问道:“真的决定了吗?无论如何他曾经过继到你们家的事是事实,很多人都能打听到,在他们眼里你和他也能算是兄妹,兄妹相亲,这可不是小事。而且你们还都姓林,现在还有好多人都认可同姓不婚,你们还是一族的!” 迎春也点头,“四妹妹说的对,世人的嘴,可是杀人不见血的。”她受过流言的影响,自然知道这事有多重要。 林黛玉道:“这些事情父亲母亲不会想不到,但既然他们仍然为我定下了他,那我也不怕。” “我和他家虽然都姓林,但论起血缘关系,早就不知道跑了十几辈子远了,而且细论起来,他也不该姓林,更不该入我林氏一族。” 林黛玉略略讲了讲,大意就是林致远家里虽然有女子坐产招婿的习惯,但几百年前就不姓林了,到了他祖父这代家里遇上了事,为了避祸,把族谱翻出来找了几天几夜,最后才发现和姑苏林氏有一点关系,这才又改回了林姓,入了姑苏林氏。 并且在几年前林如海就运作把林致远一家划出了林氏一族。 惜春叹了口气,“这下可好了,要不了多久林姐姐就要成别人家的人了。” 听了林黛玉的解释惜春有些明白了。 有坐产招婿的习惯,想必家中女子地位定是比寻常家中女子地位高一些,男方无依无靠,只能依附清远侯府,又是从小看着教导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解性情,而且现在看着对方也是对林黛玉有情的。 种种细论下来,那点子对于流言蜚语的担忧反倒是没什么了。 林黛玉羞涩道:“还早呢,这些现在都是没影的事,况且他现在只有个秀才身份,还得等明天下场试试看呢。” 惜春明白了,这是林如海给那个林致远的考验呢。 迎春也明白了,笑道:“之前姑母嫁了个探花,林妹妹自然也不能差了!” 林黛玉侧身,“你们再胡说,我就不同你们聊了。” 迎春和惜春见此更是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迎春又叹气道:“这世间女子,一定就要嫁人吗?” 惜春随口接道:“当然不一定,还可以出家当尼姑去。” 迎春打她一下,“皮又痒了?” 惜春笑,“怎么,二姐姐这是挑良人花了眼,不愿挑了?” 迎春瞪她一眼,惜春便歪头朝她笑。 林黛玉奇怪道:“这些不该由大伯父大伯母决定吗?怎么你还挑花了眼?” 迎春苦笑,“之前父亲为我定好了人选,哪知道对方是个中山狼,打那之后父亲就让我自己选,有几次挑了几个吧,父亲又觉得样样不如意,又给驳了回去,再加上之前和最近的流言,父亲急得不行,我现在每天早上起床就开始看那些青年才俊的资料,看的多了,竟是谁和谁都分不清了。” 惜春和林黛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对迎春充满了同情。 林黛玉握住迎春的手,“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往后定有好的等着二姐姐呢,再说了,那位私通的名声不是已经洗清了吗?改成了和那位鲍太医相谋让自己复出。” 迎春叹气,“虽然现在把私通的罪名洗清了,可之前那些流言已经传过了,便是大家现在知道了真相,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惜春笑着安慰迎春,“这不正好?之前我还想着怎么把二姐姐多留在家里几年呢,可巧就成了真。” 迎春哭笑不得,“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惜春抱着她晃,“可二姐姐心情也好了些不是?” 迎春被她晃的头晕,“是是是,你快放开我,我头晕!” 惜春又同她闹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林黛玉捂着嘴笑,“以后也不知道哪个能受的住四妹妹。” 惜春故作娇羞,“林姐姐说什么呢?我还小呢,林姐姐再胡说,妹妹就不理你了。” 林黛玉和迎春顿时被雷翻了,张口结舌的看着她,最后两人对视一眼,挽着袖子往惜春这走,惜春连忙惊叫着跑来。 三人在屋子里跑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林黛玉和迎春先认了输,“行了,不闹了,我跑不动了。” 惜春这才笑嘻嘻的坐到二人对面,“林姐姐,那鲍太医是林家的手笔吧?” 林黛玉点头,“是,父亲想办法把他以前帮着给嫔妃下药的事翻了出来,太上皇厌了他,又正好遇到了这样的事,直接抄了家流放。” 惜春道:“流放到哪?” 林黛玉想了想,“听着好像是四川?” 迎春问惜春,“你问这个做什么?” 惜春道:“我有点想法,要用到一些懂医术会采药的人,若是他家里有那种好的,想办法把他要过来为我所用,凭着他的奴隶身份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 林黛玉点头,“行,我到时去问问。” 林黛玉的动作很快,没几天就给惜春来了消息,说是鲍太医的庶子鲍三可以一用。 惜春就让贾一他们再去查查这鲍三。 鲍三在家中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嫡系哥哥,下面一个嫡系妹妹嫡系弟弟,他夹在中间又是庶子,平日里是受尽了冷眼奚落,现在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亲都还未娶。 按贾一他们之前查到的,这鲍三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平日里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读医书或是跑出去采药,尽量不出现在鲍家人眼前,吃穿都自己张罗,花用的也都是自己采药替人看病的钱,好些外人甚至都不知道鲍家还有一个三公子。 贾一道:“像是有几分真本事,而且也能够吃苦,耐下心做事,品行看着也还行。” 惜春点头,“行,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也去见见他。” 贾一道:“后日便走。” 惜春道:“那就今日去吧,总得给人留些考虑的时间。” 鲍三见到惜春还有些不敢相信,“要见我的人真的是你?” 惜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能是我?还是鲍三爷觉得我一个女孩子说话做事没能力?” 鲍三皱眉,“我没有这样说。” 惜春哦了一声,“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贾,是贾家威烈将军府上的。” 鲍三眉头皱的更紧,但还是给惜春行礼,“见过贾县主,不知道贾县主今日见我所谓何事?” 惜春却反问道:“你背过药性赋吗?” 鲍三不知道惜春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答道:“背过。” “寒性里有一句‘宣黄连治冷热之痢,又厚肠胃而止泻’。”惜春道:“这宣黄连是什么意思?” 鲍三更不明白惜春在弄什么,但还是继续答道:“宣黄连指的是黄连的一种,药性上佳,因生产于四川宣汉县而得名,又因形如鸡爪,又名鸡爪黄连。” 鲍三一愣,四川?他记得,他们将要流放的地方就是四川。 见他注意到了这一点,惜春嘴角往上翘了翘,“我想请你为我大规模种植宣黄连,作为报酬,我会尽力为你洗脱流放犯的身份,做一个普通人,当然,这是得你做出了成果之后。” 鲍三只觉得惜春是异想天开,“懂医术的大夫几乎都爱在家里种一些药材,但很多都种不活,或是种出来的药材药性下降严重,能侥幸种的几株好药已是难得,还大规模种植……” 惜春笑:“所以我让你去宣汉县替我种宣黄连,道地药材么,自然就该在那片特殊的地区里生长。” 鲍三想了一会儿道:“在宣汉县种植的确能够保证宣黄连的药性,可大规模种植还是不可能。” 惜春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幼苗?没有办法保证所有的黄连生长一致?还是因为没有胆子去尝试?” 鲍三忍不住道:“这不是有没有胆子去尝试的问题,既然县主也说了那些,那县主也该明白这有多难。” “所以说到底还是因为太难了就不敢去做。”惜春嗤笑道:“黄连的幼苗拿那些野生的黄连来培育就行了,这种事好些农人都会,只是换成药材多试验几次罢了。” “想种出好黄连,那就去观察那些野生的好黄连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出来的,水分土壤空气温度,一样样的复制出一个最好的生长环境,再细心照料,这样种出来的黄连能差到哪去?” “再难,有把野猪驯化成家猪难?有一代代选出好的稻种难?” 明知道惜春说的是大话,把一切困难都模糊化了,但鲍三的手越握越紧,忍不住开始跟着惜春的思路走。 真的,有那么难吗? 看出鲍三的意动,惜春又加了把火,“我之前也让你查过你,我不觉得你是甘愿一生无所事事的人,被家人漠视放弃时你自学了一身医术,努力使自己过的更好,既然如此,你就不想干一件大事给世人看吗?” 鲍三猛地看向惜春,惜春不闪不避,直视回去,“作为一名医者,大规模的种植出好药材意味着什么你也很清楚,难道你就不想抓住这个机会试试吗?” 鲍三抿唇不语,惜春也不在意,“你自己先想想吧,出发前给我答案,给负责看管你的狱卒说一声就行。” 第二天,贾一就过来给惜春说鲍三同意了。 惜春丝毫不觉的意外,又问贾一能不能快些把路子走通把鲍三安排到宣汉县去,重点是和宣汉县的县令打声招呼。 贾一笑道:“这有什么难得?不过几句话的事,而且那宣汉县的县令还是咱们家的亲戚呢。” 惜春好奇,“亲戚,哪一房的亲戚?说说看,看我认不认得。” 贾一笑道:“那宣汉县的县令的夫人是赦大老爷的三妹,同父异母,母亲是已故荣国公的姨娘,姓虞。” 惜春震惊了,“贾伯祖父还有庶女?”不是只有贾赦贾政和贾敏兄妹三人吗? 贾一笑,“有的,赦大老爷有两个庶姐,一个庶妹,都是虞姨娘生的,不过虞姨娘去的早,三位庶小姐也嫁的早,这些年也没怎么来往,所以现在好些人都不怎么清楚,只以为荣国公膝下只有赦大老爷他们。” 惜春又问道:“那两个庶姑母呢?她们现在在哪里?” 贾一笑容淡了些,“那两位嫁了没多久就病逝了。” 惜春一惊,顿时明白这里面有事,不再问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晋晗正坐在地上擦自己的□□,耳朵里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下意识拿起□□横扫过去。 邬海躲过横扫过来的□□,又看到晋晗那戒备的眼神和姿态心中暗叹了口气。 晋晗见来人是邬海才把□□收回,“你怎么来了。” 邬海把手中的碗扬了扬,“给你送吃的。” 晋晗接过碗,见碗里只盛了一半灰色的糊糊也没说什么,小口小口的吃尽了,然后才对邬海道谢。 邬海接过碗,“要不要再吃点?这糊糊是用草根树皮那些做的,不怎么顶饿,他们捉了些鱼,熬了些鱼汤。” 晋晗摇头,“不用了,我吃不下。” 邬海冷哼一声,“瞎矫情,等再过几天连这些糊糊都没了,我看你吃不吃鱼。” 晋晗苦笑,“……我只是还没有办法接受,真到了生死时刻,别说是吃鱼了,什么事情我也做的出来。” 大年三十那晚茜香国偷袭,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勉强组织了人马将茜香国拦住,又往京中及附近传消息让他们戒备并求援。 周围的州县反应快,立刻戒备并抽调了一部分人马过来支援,可也只是勉强抵挡住茜香国的进攻。 晋晗都不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一次睁眼闭眼,身旁的人几乎都会换一遍,他只记得杀,不停的杀,有时候战事暂停他也要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就不停的呕吐。 邬海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现在睡觉怎么样?” 晋晗想了想,还是如实答了,“没有办法入睡,一闭眼眼前就是满地的尸体,到处都是血,我自己站在尸体中央,我甚至感觉……我也是一具尸体。” “新兵蛋子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邬海认真说道:“你因为那些鱼吃了水中的尸体而不愿吃鱼,可光靠那些草根树皮糊糊你又能撑多久?你这吃不好睡不好……” 晋晗沉默着不说话。 邬海叹了口气,干脆拉着晋晗坐下,“唉,我说,你给我讲讲你那个县主呗,这次那个□□,听说就是他们贾家弄得?” 晋晗看他一眼,“事关女子清誉,怎好随意出口评论。” 邬海嘿嘿笑,“得,既然还记得你的小县主,就说明你出不了大事。” 邬海撞撞他的肩,“总得努力活下去,回京城娶你的小县主不是?” 晋晗皱眉,“别乱说!” 邬海摇头晃脑,“你啊,有些时候就是太克制了,喜欢她就去追啊,光自己在这里暗搓搓想又能怎样?每回想知道一下对方的近况都拐弯抹角的这打听那问问……” 见晋晗要发怒,邬海连忙道:“不是我说,你之前口口声声的说着以后贾县主有了好亲事你会祝福她,我现在问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放手?” “不都说人在生死之时做出来的选择才是真正发自于内心的吗?趁现在把那些问题想一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晋晗愣住了,转头不语。 邬海也不在意,将双手放在脑后躺在地面上看着天空,“……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想去京城问问贾家二小姐,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知道我有些痴心妄想,可我觉得吧,人在这种时候总要给自己找点念想,不然没法撑下去。” “唉,我说到时候咱俩一块去问呗?还能互相打个气。” 晋晗忍不住道:“谁要和你一块去问?” 邬海咧嘴笑,也不提醒晋晗没反驳要去京城问贾县主的话。 过了一会儿邬海又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父亲说文书已经送走了,算时间估计应该到京里了,若是周围州县的折子应该会更快到京里,说不定现在援兵和粮草已经在路上了。这次他们也该明白轻重,不会像之前那样乱来了。” 晋晗嗯了一声,也学着邬海那样躺在地面上看着天空。 之前他们向京中送了加急的求援文书,却是差不多等到了二月底才见了援兵。 邬将军等人见到援兵时直接傻了,一半前来捞功的禁军,这仗还怎么打?! 等知道粮草是用水路送来时邬将军已经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他们现在可是在打海战!还走水路送粮?!那群人脑子里装的是水吗?! 南安郡王等人见了邬将军他们也傻了,按他们的推算,现在的战事应该快结束了啊?他们就是来走一趟捞功的啊?战事怎么会惨烈成这种地步? 双方都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随即茜香国再次攻打,他们便又紧急将人手调备,准备守城。 这场对战结束的非常快,因为一大半的禁军见了这场面就直接哭爹喊娘的往回跑,军心动摇,自然很快溃败,幸好茜香国畏惧这么多援兵也没继续攻打。 邬将军气炸了肺,当即就将那些跑了的禁军捆了要以军法处置,南安郡王连忙阻止,这些都是京里那些勋贵家里的宝贝蛋,轻易动不得。 二人争执了一天,最后把那些逃兵的头发全割了,算是割发代首,又让他们住在营地外围,不负责保护,之后若是再犯,直接杀了没商量! 那群禁军倒是想闹,可看着邬将军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就知道对方是来真的,于是都默默缩了回去。 邬将军这才和南安郡王交流起双方的消息,等一交流完,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京里那些人觉得邬将军靠谱所以不用担心,邬将军觉得京里会重视这件事也就没急着再写文书。 最后南安郡王忍不住道:“既然战事这么紧急,为什么只送了一份文书?” “我原以为你们会重视,再不济也不会送这么多捞功的来。”邬将军冷哼,“战事惨烈,我们之前的营地也被毁了,现在的营地都是附近的村民掏了自家的东西新修的,平日里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多少,哪里有时间写信,而且在这里别说笔墨纸砚了,一块干净的里衣都没有!你要能找出一件能写信的,算我输!” “派兵禀报,可就我们这群人,你看有谁还能够急行回京?现在连马都没了!我又想着还有周围州县的折子……” 南安郡王不说话了,又问起茜香国的攻击,“他们的□□是怎么回事?怎么瞧着威力那般大?” 邬将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之前也以为是我们的□□被泄露了,可这么多场仗打下来……他们的□□比我们的好很多,射程远,爆炸范围广,要不是这样,我们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南安郡王也沉默了,邬将军道:“你这次带的这些人不够,赶紧再次求援吧。” 南安郡王道:“附近州县的折子应该到京城了。” 邬将军黑了脸,“那我当初不也写了加急文书送进了京城吗?” 南安郡王便不说话了,两人联手写了求援的文书又让人赶紧送去京城。 之后茜香国又来打了几次,南安郡王就把□□拿出来用了,这两个月来邬将军也算了解对方情况,在见识了□□的威力后便把□□全部要了过去,每次都能凭那些□□打个出其不意,偶尔也能站一次上风,但总得来说还是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并没有让战场情况好转,反而更加恶劣,现在几乎就是一条命一条命的换,海边的那一块水域至今还是红的,很多尸体沉在海里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和时间去打捞,那里的鱼却是长的飞快。 等到从水路运来的粮被茜香国中途拦截毁了后,军里便开始捕鱼吃了,晋晗也是因为一次看见从鱼肚子里剖出人的手指后再也不肯吃鱼了。 晋晗看着天道:“……但愿吧。” 现在已经有四五天没开战了,无论是他们还是茜香国那边都知道,等到下一次开战,就是倾尽全力最后一搏了。 从京中带来的□□也没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防守的准备,坚持到援军来。 邬海转头看他,“你真的不去你父亲那说一声?现在他若送你去周围州县避一避也没人会说什么,毕竟你本就只是来军中历练的,又没从军。” 晋晗道:“既然是来军中历练的,我又怎么能够临阵退缩?而且我若走了,那群禁军又要闹了。” 这几年晋晗也和水匪一类搏斗过,也曾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直到战争的残酷□□裸的摆在他面前他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他都这样,那些来捞功的禁军又能好到哪去? 那些禁军也知道他没正式从军,是前几年从京中来的,便想着晋晗和他们也能算是一伙的,就来偷偷找他,想让他和南安郡王说几句好话,让他们去附近的州县戒备,最后被晋晗驳了回去,还报给了邬将军让其严加看管,免得被他们逃了。 因着这个,大部分禁军都把晋晗恨上了,平日里都盯着晋晗,恨不得找个错处把他弄死。 更何况,他的父亲说不定也希望他能够死在这场战争里。 邬海拍拍他的肩,“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咱们当兵的,就没有临阵退缩的!南安郡王知道了也一定会为你自豪!” 晋晗:“……傻子。” 邬海:“……你别以为现在你情况不好我就不敢揍你了。” 晋晗:“……呵。” 邬海:“……我告诉你你别挑衅哥哥我,当心我真的揍你!” 二人最后也没打起来,等到半夜,熟悉的炮火声再次传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晋晗知道自己快死了,因为他的眼前开始浮现自己这短暂的一生。 他默默的想到,这应该就是那些老兵说的人死前会看到的走马灯吧? 他看见原本对自己慈爱的父王眼中渐渐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看见原本和睦的父亲母亲在一起争吵,茶杯花瓶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妹妹哭着抱紧他的腿,说她害怕,问为什么父亲和母亲要吵架,他们能不能不要吵架,她喜欢以前的父亲母亲。 他知道答案,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妹妹,他只好努力学习努力练武,努力让自己变的更好,想让父亲重视他,不再和母亲争吵。 可他成长的还是太慢了,他被送去了军营,临行前母亲妹妹哭的双眼红肿,抓着他的手不放,他笑着安慰她们,向她们保证自己会好好的。 他摸了摸妹妹的头,“玥姐儿乖,在家里要乖乖的,要听母亲的话,好好照顾自己?” 妹妹点头,又问他,“哥哥,你走了,谁来帮我给惜春妹妹写信?我的字还没有练好。” 惜春是谁?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很疑惑,但他却下意识道:“上次我们说好了你自己写信吗?她不会笑你的。” 妹妹乖乖哦了一声,不再说了。 他来到了军营,日日操练,有时闲下来就会坐在瞭望楼上望着京城的方向。 他知道那里有他挂念的人。 下面传来声音,是邬海在朝他喊话,说是京城的信件来了。 他展开信件,发现了一封不是母亲和妹妹的信,上面写着一些谢语和关怀,语气官方客气,透着一股疏离。 他看了看信件的落款处。 贾玫。 贾玫是谁? 他又把信件收好,继续操练,眺望着京城。 他后来回了京城一趟,该去宫里接自己的妹妹回家,有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女孩儿站在妹妹身旁,二人说说笑笑。 是妹妹新认识的朋友吗? 在回去的路上他问了,妹妹奇怪的看着他,“哥哥你怎么了?那是惜春妹妹啊,去年元宵节你还让我送了她你亲手做的玫瑰灯和莲花灯呢。” 他愣愣的想到,那就是惜春吗? 他为什么要送她玫瑰灯和莲花灯? 还有,那个女孩儿……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又回了军营,这次邬海却沉默了许多。 他喜欢上了贾家二小姐。 这是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恋。 但是他为什么会觉得感同身受?就好像他曾经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喜欢一个人。 战争爆发了,他不再想这些,每日只想着如何让自己活下来。 邬海朝他笑,“我想清楚了,等战事结束了,我想去京城,我想去问问贾家二小姐,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邬海一脸认真道:“我想要去争取一次。” 邬海撞了撞他的肩膀,“唉,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问呗。” 他下意识问道:“问谁?” “你的那个贾家小县主啊。” 他疑惑的问道:“我为什么要问她?” 邬海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喜欢她吗?还是说你真的打定主意看她出嫁?嫁的人却不是你?” 晋晗一脸怔愣的看着他,“我喜欢她?” 邬海肯定道:“不然你喜欢谁?巴巴的自己做了玫瑰花灯笼和莲花灯让妹妹送去,千方百计的打听对方的消息,每回写个信都要写好几次才送出去,还在人父亲面前对着皇天后土发誓了,这还不算?” 他没说话,他在想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 一个小小的只有三四岁女孩子出现在他眼前,身上衣服有些凌乱,像是摔了一跤,她笑的眼睛弯弯,对她说她没事,他听见自己语带歉意的说抱歉,还承诺之后给她补一盏莲花灯。 女孩笑,说其实自己更想要的是玫瑰花灯笼,还说自己名字中就有个玫字,玫瑰花的玫。 他笑着说以后定会赔她一盏莲花灯,一盏玫瑰花灯笼。 他没有买到玫瑰花灯笼,便自己做了一个,他拿着灯笼去找女孩,却发现女孩已经长大了,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他看着她的神情由疑惑变成了恍然大悟。 她认出了自己。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将手上的灯笼递给女孩,女孩却不肯接,说之前他已经送过她了,为什么还要送。 他下意识问他什么时候送的,女孩道在去岭南的路上。 去岭南的路上? 晋晗一震,那些画面也浮现出来。 绑架,被救,他和惜春都受了伤,惜春躺在马车的地板上,朝他无声的比划着口型。 要杀他的人是他的父王。 晋晗努力睁开眼,浑身痛的厉害,一张口就有大股浑浊的海水涌入他的口鼻。 就像是当年一样。 突然一股极大的力气拽着他往海面上走,刚浮出海面他就大声咳嗽起来,手下意识抓住自己面前的东西。 一股疲惫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慢些,别那么大力的咳,当心把伤口扯动了。” 晋晗转头看去,发现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邬将军身旁的刘副将。 刘副将朝他扯扯嘴角,“我就说我今年运气好吧?随手一捞,就把你给捞起来了,要换了别人,一准认为你已经死了。” 晋晗又反应了一会儿才道谢。 看他这样刘副将心里直叹气,“我们现在在海面上漂着呢,也不知要漂到哪去,总之抓紧手上的木板别松开,你身上的伤现在也没办法处置,暂时先忍着吧。” 晋晗这才注意到两人都扒在一块长条形的木板上,正随着洋流往未知的地方飘去,他的胸前发出嘟嘟嘟的撞击声,低头一瞧,发现一只箭的箭头贯胸穿出,正一下下撞击着木板。 这只箭,是谁射的?看方向,像是从背后射过来…… 晋晗眼睛微微睁大,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全部想起来了。 那天半夜里开战,他和邬海直接去了最前方,不停的杀,不停的杀,他眼前一片血红,只知道挥剑,剑断了,就拿起尸体旁的大刀继续杀,刀断了,就拿起地上的□□继续杀,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最后上了茜香国的船,在甲板边缘和敌人厮杀起来。 邬海在另一条船上朝他吼,让他快退回来。 他知道自己冒进了,应该马上退回去,可他快没力气了。 他开始后悔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吃鱼。 如果吃饱了,他就能够多撑一会儿吧? 邬海也靠近着这边,让他赶紧退回来,他开始边杀边退,等到了甲板边缘时,一支箭从身后射来。 他听见了箭支特有的破空声,也听见了邬海大喊着让他躲开。 平时轻巧的身子此时此刻沉重的厉害,他努力朝旁边移动,但还是没躲过去。 箭支穿过他的胸膛,他一低头,就看见箭头都露了出来,还带着他的血。 他开始下坠,他看见周围还在厮杀的人群,看见满地满海面的尸体,看见邬海浑身是血的朝他大喊,看见后方的南安郡王嘴角往上翘了翘,将手中的弓丢在一旁,又拿起刀和迎上来的敌人厮杀起来。 见他这样刘副将也明白了晋晗知道是谁射的这只箭,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相信父亲会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刘副将犹豫了一会儿道:“那什么,我掉入海里之前,看见南安郡王被围攻,身上受的伤也挺重的,反正我估摸着……没什么能够活下来的可能。” 晋晗点点头,没说话,静静的看着远方。 刘副将也不说话了,趴在木板上休息,他们还不知道要漂多久,保存体力是非常重要的。 等到夜晚降临,刘副将和晋晗都开始发热,刘副将还好些,晋晗却是已经快烧糊涂了。 刘副将叫了晋晗几声不见他回答就有些急了,“喂,小世子,别放弃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捞起来的。” 晋晗听见有人再叫他,却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想问清楚最后却只是眨了眨眼。 刘副将见他还有点意识,顿时松了口气,又接着道:“别睡啊,手也别松开,你现在才多大?你要死了你家里人怎么办?快想想他们!别睡!别松手!你忍心丢下他们吗?” “你还没取媳妇儿成家生子呢,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如果没有,你不觉得遗憾吗?想把这个遗憾补全吗?如果有,你就不想回去娶她吗?你想让她嫁给别人吗?” 晋晗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日邬海说的话。 “我知道我有些痴心妄想,可我觉得吧,人在这种时候总要给自己找点念想,不然没法撑下去。” ……给自己找个念想吗? “不是我说,你之前口口声声的说着以后贾县主有了好亲事你会祝福她,我现在问你,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放手?” ……他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贾玫嫁给别人吗? “不都说人在生死之时做出来的选择才是真正发自于内心的吗?趁现在把那些问题想一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支撑起母亲妹妹的天,他想要母亲妹妹不再哭泣,生活幸福美满,他想要给自己的好朋友送去新婚的祝福,他更想要亲口告诉贾玫他喜欢她!他更想要将贾玫娶回家,生儿育女,一辈子对她好! 他不想让贾玫嫁给别人! 晋晗的眼睛没有睁开,抓着木板的手却越来越紧。 他要活下去,他要活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就如邬将军想的那样,周边州县的折子更快到了京城,这一次引起朝堂上极大的重视。 看这些折子,感觉这场战争好像没他们想的那样的轻松。 朝堂上的人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周边州县都报急求援了,应该再派兵去支援。 另一派认为这些折子都是前段时间陆陆续续呈上来的,算算时间,应该和邬将军送加急文书时的时间差不多,这样一看,就没必要再派兵支援,茜香国不过一弹丸之地,哪里值得他们派那么多的兵。 朝堂里争执不下,派兵支援也就一直拖着,直到邬将军和南安郡王的求援文书到了京城。 这封文书引起的动荡远比第一封加急文书要大,景昌帝等人惊诧于战事惨烈到如此地步,京中那些勋贵则是立刻上书请求派兵支援,同时把他们家的孩子换回来。 原本想着就是走一趟就捞功的活,怎么就变成了要命的事? 这一次整个朝堂都同意派兵,但派谁去却一直决定不了,之前那次派兵是大家想着法的塞人捞功,这次就是恨不得把所有的精兵强将派去救人,从各地的驻军到防守边疆各处的边卫,一个个提出来又被一个个驳回去,惜春知道后恨不得朝整个朝廷吼,援兵定不了,你们就不知道先把粮草派去吗?! 贾敬看着惜春气呼呼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好笑,“你的那个水泥不是已经试验完了吗?把方子献上去,再把粮草的事提一提。” 惜春疑惑问道:“有用吗?” 贾敬点头,“现在受那些勋贵影响,朝廷大半的人都不清醒,连防卫戎狄的边卫叫去支援的蠢话都说的出口,但这个提议能被驳回,就证明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现在没提粮草这事要么是一时没想起来,要么是等人开口。” 惜春明白了,“行,那父亲写折子递上去吧,我让季管事把水泥的那些用法注意事项整理一下。” 贾敬摇头,“不,这份折子你来写,你身上有县主的封位,本就有上折子的权力。” 惜春愣住了,“可是从古至今,除了公主……” 贾敬定定的看着她,“你以后还想做许多事吧?难道我还能替你上每一封折子吗?现在让我代劳,以后让他人代劳,若是对方存了一点坏心眼,只需在折子上改动那么一两句话……自己立起来,才能不受威胁。” 惜春抿紧唇点头,“好,那等我写完父亲先替我看看,我没写过,怕是好多地方都些不对。” 贾敬笑着点头,“好。” 惜春很快就写了一封折子给贾敬看,贾敬拿起红笔将整份折子勾了个遍,然后给惜春一处处的讲,哪里的格式不对,哪里的称呼要避讳,哪里需要抬行,哪里的言语太露骨了要含糊一些,惜春听完后头都大了。 惜春写了两天才算是写出一份合格的折子,然后立马送了上去。 惜春写完折子就跑去睡觉,从傍晚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等到惜春一醒过来,蒋妈妈和两位嬷嬷就走了进来,“县主醒了?正好,宫里传县主面圣呢。” 惜春:??? 就如贾敬说的那样,朝堂上也有人注意到了粮草的问题,只是一直没说出来。 现在每年粮食增产是真的,可这几年百姓们的人数也在急剧上涨,户部现在虽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拆东墙补西墙了,可精打细算还是要的,之前派去的那批粮草已经是他们今年上半年的大部分紧急存粮了,再拿出一批,一旦国家其他地方出点什么事就他们就只能干瞪眼,而且现在是初春,各地小规模的春荒不太要常见。 从附近州县调粮也是一个解决办法,但现在的情况是附近州县已经自发调过一批粮了,他们现在自己的粮都不一定够吃,哪里还有多的粮食再调去给邬将军他们,从远一些的州县调粮吧运送又成了一个问题,总而言之,难。 而且更重要的是,提出再次调粮,大家就会关注上一次调粮,那么大家就会问了,是谁提议的走水路? 谁提议的?朝廷上的勋贵们。 这也是一个马蜂窝。 他们原本还想着要是过几日还没人提粮草的事就由他们来提,哪知道惜春一封折子就送了上来。 负责分拣折子的小太监们看见惜春这封折子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等大家都看了一遍就明白贾家县主上折子了。 小太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定主意。 这从古至今,好像还没哪个县主上折子吧?可若细论起来,县主还真有权力上折子! 小太监们拿不定主意,就拿着惜春的折子去找大太监了,大太监一听完小太监们的话也懵了。 县主上折子商议政事,这是破天荒头一遭啊! 大太监犹豫了会儿,问折子里写的什么? 小太监们摇头,他们看见折子上的落款就懵了,哪里还记得看内容。 大太监就打开看了,一笔娟秀的小楷,是女子的笔迹没错,但这内容…… 大太监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也不管小太监们怎么样就拿着折子走了。 大太监把折子递给景昌帝身旁的大太监冯涛,冯涛原本也奇怪怎么是县主上折子,等看了内容脸色也跟着变了。 冯涛把折子收下,也没立刻呈给景昌帝,而是去找了季管事,等确定惜春折子里的内容是真的,才带着折子和季管事一起面圣,还带了几块水泥块。 景昌帝看了折子,又问过了季管事,顿时高兴的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又让人将诸位大臣叫来。 大臣们传看过折子后也惊了,纷纷恭喜景昌帝。 景昌帝笑着摆手,“哪里就值得恭喜,还没真正修路试一试呢,而且现在岭南战事也还未结束,粮草也还没运呢。” 大臣们心里一咯噔,口中告罪,说之前是他们忘了粮草的事,该罚。 景昌帝看了他们一眼,“行了,朕知道你们再顾虑什么,那群人现在是疯了,把粮草的事提出来指不定还要闹成什么样,可现在连一个闺阁女儿都看不下去将粮草的问题提出来了,诸位堂堂大丈夫还要继续视而不见吗?” 众大臣自然称惭愧,说会尽快想办法调集粮草运送过去。 景昌帝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们今天把方案定下来,直接一个个开口问。 问到最后,这群大臣就直接吵起来了。 这个说理应由户部调粮,户部说现在户部没粮了,那个说由附近州县调粮速度快些,有人就说附近州县现在也没粮了,从远一些的州县调粮,又有人说那些州县粮食不多而且运送也是一个大难题。 一群人吵得乌烟瘴气,然后不知道哪里冒出个声音,“不若让贾家县主也谈谈她的想法?反正也是她先提出来的。” 众人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景昌帝准了。 惜春听完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木了,这是哪个机智的小天才出的主意? 冯涛朝她笑,眼中满是鼓励,“县主放心,您现在年岁不大,一些话说的不对也没有谁会计较,陛下召见您,主要也是有些那水泥方子的事想问问。” 听了这话,惜春也猜出来估计就是眼前这位出的主意了。 惜春挤出一个笑,“多谢公公提点。” 冯涛笑,以为惜春是在紧张,不由得又安慰了几句。 惜春紧张吗?紧张,她还记得上次面圣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还不自知,可等她看见那满堂的朝臣时她突然就不紧张了,因为那些大臣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惜春想想也替这群大臣感到憋屈,让一个小女孩参与政事,说出去估计大家都能笑他们一年。 想想吧,到时候别人一见面就问他们,听说上次你到陛下跟前议政还有小女孩参与?她最后还出了主意?陛下还夸了她?最后的方案不会也有那个女孩的份吧? 惜春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殿,跪下朝景昌帝行礼。 景昌帝叫起,又让人给她拿了个小凳子坐。 惜春谢过后才坐下,然后景昌帝就开始问了,先问的是水泥的事,问她从哪里得到的方子。 惜春恭敬答道:“这方子是臣女幼时偶然看到记下的,具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也记不清了,具体内容也没记住,能够成功研制出来还是多亏了季管事。” 景昌帝点头,又问她这方子的用途,“你的折子里写了这水泥能够用来修路,可我想着,应该还会有其他用途吧?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惜春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景昌帝,这份敏锐,该说他不愧是皇帝吗? 惜春飞快的低头,“臣女想着,除了修路,应该也能用在其他方面,比如说修建房屋。” 景昌帝问道:“如在草原海边等地修建水泥房子能支撑多久?” 惜春肯定道:“比木制房屋更抗腐蚀风化,不过重点是要打好地基,修建时要注意构造,水泥房子和木制房子的修建方法也不一样,这些都需要慢慢尝试。” 大臣们听到这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用火热的目光看着惜春。 景昌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再继续追问,直接命人试验用水泥修建房屋,由季管事负责。 景昌帝吩咐完,又想起今日宣惜春面圣的借口,便随口问道:“关于粮草,你有什么想法?” 惜春一顿,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从江南一带调粮,先走运河水路,再走陆路,由各地驻军依次护送,同时记录经过每一地时粮草的状况,损耗,由所经之地的县令知府及驻军将领签字作证。” 景昌帝一愣,这方案,有点意思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景昌帝最后没有采取惜春的建议,而是让人把户部最后一部分紧急存粮拿了出来,派人立马送过去,同时在路上抽调各州县一部分存粮。 送粮的兵选的是剩下的那一半京畿守备营的,领军的是王子腾。 贾敬知道后就笑了,惜春不明白,就问他笑什么。 贾敬慢慢给惜春解释,“王子腾领军打仗不行,可他会做人,又不爱争功,和军中那些将领关系都不错,这些年也慢慢攒足了人脉势力,前几年更是被封为九省提督奉旨巡视边防,却一点问题都没查出来,可见其圆滑。” 惜春隐隐抓到点头绪,贾敬又道:“这次调粮,户部出的终究是小部分,大部分还是要从各州县调取,陛下只说了到达的期限和粮食总数,又没说具体从哪个州县调粮多少,王子腾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取足够的粮食,你说他会找哪些人帮忙?” 惜春明白了,“找各地驻扎的将领。” 王子腾不敢耽误事,必然会尽力将事情办好,那么这样一来,哪些将领和他关系好就一望皆知了。 惜春眨眼,“这是阳谋啊。” 贾敬点头,“对,而且你信不信,陛下肯定还塞了自己的人进去,估计还是一明一暗。” 一明一暗,算是全方位监督王子腾了,明的那个可以转移注意力不说,在某些时候也能被借去扯个大旗调粮,暗的那个更是可以将王子腾这一路的动静都摸清楚。 惜春捂嘴,这也太坏了吧?不过她喜欢! 见惜春捂着嘴笑贾敬也笑,“不过玫姐儿出的主意也不错,如果运作成熟,以后也能用上。” 惜春的方案优点在于各地驻军轮流押送,且所经之地的县令知府和将领均要签字做保,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粮食保存完好,要知道历朝历代经常都是从这个地送了十份粮过去,到了目的地就只剩四五份了,碰上些心黑手狠的,一两份也有可能。 惜春这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女儿还是想的简单了,若那些地方串通一气蒙骗,最后也不大可能将整个州县的官员将领都换一遍,而且这样花费的时间也长,像这次紧急运粮就会误了时间。” 贾敬笑,“你才多大?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经不错了,这次户部所有的粮都被调走,陛下命江南一带送粮进京,用的就是你的方案,可见陛下还是想推广这个方案的,若是以后运作成熟,无论是平时调粮还是战时调粮,都会快速有效的调集到足够的粮食,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兴师动众。” 惜春点头,心情好的就像是要飞起来。 景昌帝这次的动作很快,当天决定下来夜里就出发了,好些人都是第二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勋贵恨不得让景昌帝下令让京畿守备营把自己家孩子接回来,但现在人已经走了,他们也没办法,有些有能力的,就赶紧写了信给王子腾送去,希望能够在路上追上他,回来的时候把自家孩子一并带回来。 又过了些日子,邬将军和南安郡王的另一封加急文书到了,他们将这场战事的惨烈详细的说了一遍,什么敌方□□威力甚猛,他们驻军营地都被毁了,现在的营地还是暂时重建的,大部分人都是天为被地为床,吃的也没了,现在他们连树皮草根都快吃不上了,人也没了,之前军里的那些士兵现在只存十之二三,其余的都是从附近州县的驻军调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通篇看下来,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邬将军还贴心告诉众人,南安郡王带领的援兵们在到达这里的第一天就上了战场,因为好些人都还是孩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在战场上跑了,索性没跑多远,最后都被找回来了。 邬将军说这些孩子在他们的教导下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纷纷请求邬将军和南安郡王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被准许了。 邬将军说这群孩子的觉悟很高啊,主动割发代首不说还要求驻扎到营地外围防卫敌人,真的是让人十分感动。 邬将军说他和其他的将领相信经过战火的洗礼后这些孩子一定会脱胎换骨,成为对陛下对朝廷对国家有用的人!同时也对京中那些勋贵致以崇高的敬意,说自己以往误解他们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自己家的孩子也能毫不犹豫的丢上战场历练,不愧是勋贵之家,这家风,就是好! 惜春听完后就无语了,这得是把邬将军他们坑成了什么样啊?! 那些勋贵们可没心思关注这些,他们只注意到了他们家的孩子正在吃苦,还有可能已经丧了命! 到那里的第一天就上了战场!割发代首!驻扎在营地最外围!什么觉悟很好?他们又不是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这分明就是被逼的!而且看邬将军那语气,分明就是打算送他们的孩子去死! 有一些勋贵按耐不住了,之前只是在后宫太后贵妃那里哭诉,现在就直接跑到太上皇皇帝那里去请求把自己家的孩子接回来了。 这些勋贵也没彻底昏了头,只说自家孩子不成器,现在在那里定会给邬将军添麻烦,还不如接回来。 同时他们还表示自己愿出财物作为赔礼。 景昌帝面上带笑,眼神却冷的可怕,“爱卿这是说什么话?邬将军不是说了吗?那些孩子还想着借此机会建功立业,为爱卿争光呢,爱卿这样做,岂不是寒了孩子们的心,这些话爱卿还是不要再提了。” 勋贵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景昌帝,然后就被景昌帝眼中的寒意吓清醒了。 等勋贵走了景昌帝才冷哼出声,去了太上皇那里。 小太监正轻手轻脚的给太上皇按摩头部,见景昌帝进来了也不敢停下。 太上皇听见脚步声睁眼,见是景昌帝就挥手让小太监下去。 景昌帝朝太上皇行礼,“父皇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太医院的过来看看。” 太上皇摆摆手,“不过是被那些勋贵哭的头疼,歇一会儿就好了,哪里值得叫太医来。” 太上皇又道:“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 景昌帝答道:“那些勋贵想以财物交换自家孩子回来。” 太上皇嗯了声,想了想道:“这个法子也可以。”既避免了把那些人留在边境添乱又可以拉拢勋贵,还可以得好处,一举三得。 景昌帝抬头看向太上皇,“可是儿臣不想这么做。” 太上皇一愣,就听景昌帝继续道:“这些勋贵也是当初跟着祖上打江山得的爵位,这才多少年就被荣华富贵腐蚀成了这样,学文习武不成器,争权夺利却是一等一的好手,现在上了战场不想着杀敌卫国,只想着如何当逃兵。这就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的将来的国之栋梁,我不想要一心想当逃兵的国之栋梁。” 太上皇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借这次机会打压勋贵,提拔寒门。” “是。”景昌帝毫不避讳自己的想法,“现在勋贵自成一派,很难除去,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而且相比于他们,寒门势力更能为儿臣所用。” 太上皇冷笑,“你倒是坦陈。” 景昌帝垂下眼眸,“儿臣从未在父皇面前弄虚作假。” 太上皇哑然。 景昌帝说的没错,从最初到现在,他从未在太上皇面前弄虚作假,当年太上皇选他也有这一部分原因,毕竟一个从来不在你面前弄虚作假的孩子在他看来是很好掌控的。 可太上皇忘了,景昌帝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野心掩藏过。 太上皇定定的看了景昌帝一会儿,“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景昌帝行礼,“儿臣想请父皇不要心软。” 太上皇不语,景昌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父皇在位几十年,比儿臣更加了解这个国家,怎么样做对我们的国家更好,儿臣相信父皇,不会让天下子民寒心。” “你是在威胁我?”太上皇冷冷道:“别忘了那些勋贵也是你们的子民。” 景昌帝立刻道:“儿臣怎会威胁父皇?只是提醒罢了。” 当初那些勋贵们能把那四分之一的禁军塞进去可是多亏了太上皇,不然也不会这么夸张,四分之一的人都是去捞功的,历朝历代也没这么行事的。 “那些活下来立了功的,儿臣都会论功行赏,只要他们肯做事,想往上爬,想当人上人,儿臣都会给他们足够的机会!” 殿内的气氛猛地紧张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景昌帝见太上皇依旧未开口,便又朝太上皇行礼,“儿臣先告退了。” 那些勋贵们见劝不动景昌帝,太上皇也不知为何冷了心肠不理会他们,顿时就急了,一群人商量过后请求派南安王妃的母家刘家军去支援。 刘家军驻扎在辽宁一带,骁勇善战,还是少数几只打过海战的军队,更难得的是前几年刘家军才打过一场大胜仗,隔壁的敌人被打怕了,起码这几年没实力大举进攻,留一部分人看着也够了。 景昌帝准了,可刘家军还没出发岭南又来文书,邬将军告诉景昌帝,他们前些日子和茜香国决一死战了,惨胜,现在军里的士兵百不存一,将领也几乎都没了,活下来的也大多重伤,包括他自己,这群伤兵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请求景昌帝立刻派军前来接管,同时送些粮食和药材过来。 还有,南安郡王战死,南安王府世子受重伤落入海中,至今未找到。 ☆、第一把二十八章 惜春听到这消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问立春,“你说谁?” 立春小心翼翼道:“南安郡王战死,晋世子重伤落入海中,至今未找到。” 惜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整个人开始往下倒,立春立刻上前扶住她,大声叫人。 惜春只听到耳旁一阵吵嚷,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之前那么多次晋晗都熬过来了,怎么这次就…… 蒋妈妈她们又是掐人中又是喂香丸的,好一会儿才见惜春脸色好转起来。 惜春大口喘气,“去,让人准备马车,我要去南安王府一趟。” 贾敬听见惜春去了南安王府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想起那个在宫门口对着皇天后土发誓的少年时叹了口气。 可惜了。 现在整个京城的勋贵家里都乱了,也没人来南安王府,惜春一来就直接被引着去见了南安王妃。 南安王妃身着一身孝服,整个人瘦的可怕,精神瞧着却还好,惜春去时她正吩咐着府里的下人办丧事。 见惜春来南安王妃朝她挤出一个笑,“你是来看玥姐儿的吧?” 惜春点头,“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放心她,就想过来陪陪她。” 南安王妃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好孩子。” 南安王妃的手很凉,和惜春的手挨在一起时惜春莫名的想到了尸体的温度,然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王妃谬赞了,玥姐姐平日里待我那般好,我自然也该对她好。” 南安王妃点点头,不再说了,让人带她去见晋玥。 晋玥眼眶红肿,正靠在床旁流泪,见她来了也没反应。 惜春轻轻上前叫了她几声也没一点反应,一旁的吟风也跟着流泪,“县君从听到这消息就这样,不吃饭不说话,一直流泪,怎么劝也一点反应都没。” 惜春心头发酸,轻轻上前抱住晋玥,“你这样,晋大哥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你是他的妹妹,和他流着一样的血,你远比你所想的还要坚强,现在王妃身旁只有你了,你要出事了,王妃怎么办?而且他们不是说没找到晋大哥吗?说不定晋大哥现在就在哪里养伤,等伤好了,就会回来了。” 晋玥身子一震,惜春就知道这些话有了作用,顿时又道:“以前晋大哥给我写信还让我照看你一些,说你年纪比我大,却善良单纯,他怕你吃了亏。可等到后来他告诉我不用照看你了,因为你已经成长为一个很好的人,善良乐观,明辨是非,乐于助人,他还说以后让你照看我,他说玥姐儿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大姐姐了,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了。” “晋大哥说的也没错,这些年玥姐姐虽然很少有时间来看我,可一直没忘了我,从宫里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分我一份,平日里我出了事玥姐姐也会立刻赶过来,我真的很开心能认识玥姐姐。” “你看,晋大哥都那么相信你,玥姐姐也要振作起来啊,这样等到晋大哥回来,玥姐姐就可以自豪的告诉他,你们把家里照顾的很好,是他白担心了。” 晋玥慢慢攥紧手指,“……真的吗?” 惜春朝她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啊,不止晋大哥这样认为,大家都这么认为,之前王妃不是还夸玥姐姐把府里的事处理的很好,她都不用费心了吗?” 晋玥哭着说道:“可是我怕,我现在一闭上眼就看见哥哥的尸体,他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他在叫我的名字,他叫我带他回家,可我动不了!我动不了!我连哥哥的名字都喊不出口!我……” 晋玥哭的喘不上气,惜春连忙替她顺气,“那只是你的梦!梦都是相反的!你忘了吗?我刚刚说过的,他们也只看见晋大哥掉入海中,并没有看见他……说不定现在晋大哥已经被救了,可能是军队,也可能是渔民,甚至还有可能是其他的岛屿,我们之前不是还看过海外遗民的故事吗?那个人被大风暴吹到一处岛屿上,生活了数十年才返回故乡。” “如果你也认为晋大哥真的死了,那等晋大哥回来了他会怎么想?别人可以放弃他,但你们不能。” 晋玥吸吸鼻子,慢慢喘匀了气,犹豫着说道:“……那……万一……哥哥他……” 惜春坚定道:“那你更要振作起来,带他回家。” 晋玥狠狠点头,然后反抱住惜春嚎啕大哭,等哭够了就让惜春回去,“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再等一会儿天就要黑了,等父王的丧事办完了我再找你玩。” 惜春点头说好,再三让她保重身体,有什么事就让人去找她,她会立刻赶过来。 南安王妃明显也不肯相信晋晗死了,只办了南安郡王的一个人的丧事,丧事办的大,但却没多少人来吊唁。 京中那些勋贵几乎家家都挂了白帆,日日哭声不断,日日上书请求攻打茜香国。 景昌帝被烦的头疼,怎么打?现在能打海战的就那么几个地方的军队,大家都要驻守,哪有多的兵去攻打茜香国,而且茜香国就那么大的地方,打下来没什么好处啊! 那些勋贵又哭,说那您派人把我们家孩子的尸体送回来吧,总得让他回家入土为安啊。 景昌帝也直接说了尽量,但大部分都没办法送回来,因为战斗几乎都在海上举行,所以很多人死后直接落进了海里,这怎么捞? 勋贵们哭的快昏死过去,然后开始让景昌帝处罚邬将军和南安郡王带兵不利,让军队损失了这么多士兵。 景昌帝顿时就沉了脸色,这段时间他本来就忙的不可开交,调军队征兵,对士兵论功行赏赔偿,还有那茜香国船只火药的事,哪个不比听这些勋贵哭诉重要?本来还怜悯他们没了这家孩子忍让一二,哪知道对方居然抱着这样的想法!听他们这语气,恐怕心里连他和太上皇都怪上了! 景昌帝猜对了,那些勋贵还真把他们也怪上了,怪太上皇同意把自己家孩子塞进去,怪景昌帝不许让孩子们回来,又怪邬将军和南安郡王无能,打个茜香国都能惨胜,白白送了自己家孩子的命。 但相对于景昌帝和太上皇,勋贵们更怪邬将军和南安郡王,毕竟这两个好拿捏一些。 于是等到景昌帝把手中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就发现外面有了流言,把邬将军曾经的奴隶身份又拿出来说事了,把邬将军一家说的是极为卑贱,各种难听的话暗卫都不敢给景昌帝学。 暗卫道:“而且他们还说邬将军完全就是靠着……家中女眷上位的,自己本身没有一点军事才能,这次若不是他领兵,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景昌帝冷着脸问道:“那些百姓信了?” 暗卫头埋的更低,“这次死去的将士,大部分是普通百姓家的。” 景昌帝摔了桌子上的镇纸,“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事情不对的时候将流言阻止?!” 暗卫立刻道:“是属下等人无能,之前被太上皇的人转移了注意力,等我们回过神来,流言已经……” 景昌帝更气,顿时起身往太上皇那里去。 太上皇见他来也不意外,让他坐下,“最近你倒是往我这来的勤了。” 景昌帝没坐,站在原地冷着脸道:“因着有些事想找父皇。” 太上皇也不介意,自己换了个坐姿,“邬将军流言那事?” 景昌帝点头,“是,父皇这样就不怕寒了功臣的心吗?” 太上皇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他心寒了又能怎样?他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吗?他能走到今天这地位就证明他比谁都了解何时该屈,何时该伸。而且你觉得你有把握对抗所有勋贵吗?别忘了,现在朝堂上的那些重臣,大部分都是你看不起的勋贵。” 景昌帝一字一句道:“可儿臣的心寒了,为了一己私利就能如此诋毁功臣,这样的重臣,儿臣不想要,现在我拿他们没办法,可这并不代表以后也拿他们没办法。” 太上皇冷笑,“那你以为你的那些寒门势力就好了?你觉得他们又能在荣华富贵面前坚持多久?水至清则无鱼,你连这个都不懂吗?” “一批不行就换下一批,泱泱大国,竟连这点人才都没有吗?”景昌帝道:“儿臣可以忍受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在准许的范围内为自己谋利,但儿臣没办法忍受他们连做人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 景昌帝转身往回走,“而且父皇您别忘了,往上数几代,无论是皇家还是那些勋贵,都是您口中的寒门。” 景昌帝雷厉风行的镇压了流言,然后将邬将军封为定海侯,让他就在岭南休养,同时负责协助新的岭南海军建设,又把邬海封为了副将。 这些命令下去,众人就知道景昌帝是打定主意护着邬家了。 迎春知道后也高兴了起来,“看来陛下并没有被那些流言若蒙骗,真好。” 惜春在一旁吃着糕点,“邬家跟了陛下多少年了,陛下自然会护着,不过这魄力真够强的,这是在向那些勋贵挑衅啊。” 迎春也拿了块糕点吃,“管他呢,反正现在邬家没事了。” 惜春疑惑的看她一眼,“邬家没事你怎么这么高兴?” 迎春道:“邬将军本是功臣,不说收到奖赏罢了,还被这样的流言败坏名声。我之前也吃过流言的苦,自然有几分感同身受。” 惜春笑道:“那现在没事了,等过段时间人们把流言忘记就不再提这些了。” 迎春点头,“是啊,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换个话题。” 惜春想了想道:“聊聊最近赦大伯又给你挑了哪些青年才俊?” 迎春顿时垮了脸,“别提这个!我现在恨不得凭空冒出个夫婿出来塞给父亲!” 惜春顿时不厚道的笑了,过了几日,外面又出现了流言。 这个流言还是曾经传过的,邬将军之子和贾家二小姐有私情。 迎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迎春听到这流言就愣住了,这怎么又扯上她了?而且这流言当年不就传过吗?怎么又翻了出来? 惜春也觉得很奇怪,让贾一去查,结果迎春的流言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没查清楚,外面又有了关于她的流言。 当年贾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把惜春和晋晗当年被绑架的事情翻了出来,顿时引发了轰动。 惜春和晋晗被几个绑匪绑走了?还过了一夜才被救回来?! 就像贾敬说的那样,他们可不会在乎那时候的惜春还是个几岁的孩子,他们只会说自己想说的。 一时之间,有关惜春和晋晗的流言竟是把迎春和邬海的流言都压了下去。 当年知道惜春他们被绑架的人不多,贾一他们很快就查到流言是从南安王府里流传出来的。 贾敬当即就气病了,七婆看过后也难得沉了脸,说了贾敬一顿。 原本是来找贾敬寻求安慰的贾赦这下也不求安慰了,反而赶紧安慰起贾敬来。 迎春也是这样,原本惜春还在安慰她,这一下就变成了她安慰惜春。 惜春原本还有些脑子发懵,但贾敬一病她就不在乎这些了,整日守在贾敬的床前看着贾敬养病,连尤氏也从庄子上赶了回来。 贾敬病好了一些就赶紧上折子,自己家女儿当年是救人才被牵连进去的,怎么还好心没好报了?而且当年他也想过趁着惜春年纪小把事情说出来,是陛下你和南安王府商量了什么才没有说出来的哦?所以贾敬就开始哭诉了,我女儿这么惨,陛下您不给做做主? 贾赦也跟着上折子,关于迎春的流言他也查清楚了,是那些勋贵们搞的鬼。 那些勋贵们本来是想拿邬将军一家出气的,可是景昌帝却把邬家护了下来,他们心里气不过,最后就注意到了邬将军之子邬海,碰巧又有人莫名提到了前两年邬海和贾家二小姐传过流言,众人一看,这个流言刚好用的上啊,反正贾家也和他们不对付。 贾赦知道流言的起因后差点气炸了肺!他女儿都十六了,之前已经被这莫须有的流言耽搁了,这次的流言一出,他女儿还怎么嫁人?贾赦也哭诉,我女儿都这么惨了,陛下您不给做做主? 景昌帝看着这两份折子恨不得原地消失,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正在流言越发盛嚣尘上后京中出了件大事,南安王妃把柳侧妃杀了,然后一身血衣的去京兆府投案自首。 京兆府尹简直想哭给南安王妃看,您要杀个侧妃还不简单?病逝什么的多常见啊!为什么非要弄成这样?!这不是为难他吗?! 南安王妃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神情淡淡的,好像她不是来投案自首的,而是来做客一样,见京兆府尹问为什么要杀柳侧妃,笑着说道:“她让我儿名誉受损,我只是让她付出一点代价罢了。” 京兆府尹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说不出话,看南安王妃的眼神也染上了几分恐惧。 但再怎样,京兆府尹也没办法把南安王妃当作普通犯人收押审问,于是转头就给景昌帝送了折子,请求他来处理。 没多久,景昌帝命南安王妃进宫觐见。 南安王妃也狠,没坐轿子马车,而是穿着那一身血衣从京兆府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宫!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看到了。 南安王妃进了宫就没了动静,一直等到十日后才出来。 这十日里京城的流言更加丰富,什么南安王妃那日浑身是血,瞧着不止杀了柳侧妃一人,还有什么南安王妃性情暴躁,经常打杀丫鬟仆人,不然也没胆量亲手杀人,总之把南安王妃形容成了吃人不吐骨头心狠手辣的大魔头。 惜春听着都觉得京城里的人想象力太丰富了些,然后就开始担心晋玥,想派人去看看却被贾敬拦下,立春她们几个也不赞同惜春的做法。 立春气呼呼道:“县主对他们南安王府还不够好吗?当初救了晋世子,平日里晋县君有什么事也立马过去,他们不知感激就罢了,还传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其余的丫鬟们都一脸赞同的样子点头,“对啊,县主,您别再理他们了!” 惜春苦笑不得,“哪里就至于你们说的这样了,平日里他们也帮了我许多啊,而且这次的流言南安王妃她们也是受害者,怎么能把怨气撒在她们身上,现在南安王妃也出了事,就留玥姐姐一个人在南安王府,我怎么能够放心。” 林黛玉拿了一块点心塞进惜春的嘴里,“吃还堵不上你的嘴?再怎么说那流言是从南安王府流传出来,你现在不赶紧离远些还想凑上去,你往日里的那些小聪明跑哪去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惜春将点心咽下肚,“南安王妃她们不是这样的人,这次的流言估计是那个柳侧妃放出来的,就是想让我们贾家和南安王府反目,如果我们真反目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意?现在她一死,这些流言不就淡了好多吗?” 现在的流言市场最火爆的是南安王妃杀人系列,其次是贾家小姐的家教有多坏,毕竟京中最近的流言,大部分都和贾家女儿有关,然后是柳侧妃有多美多勾引人才能把南安郡王勾住这么多年,让南安王妃痛下杀手,最后才是惜春和晋晗,迎春和邬海的流言。 关于贾家小姐的家教流言系列,贾母和王氏居功甚伟,她们趁此时机散布了好些迎春和惜春不好的流言,什么迎春惜春从不给长辈请安问好,和长辈争执顶嘴,还把长辈气病了什么的,因为是她们亲口说的,所以还是有不少人相信。 这些流言贾赦和贾敬都懒得管,直接交给邢氏尤氏王熙凤她们,邢氏尤氏直接找了族里的那些女眷,贾母她们这么败坏贾家小姐的家教,你们能忍?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哦? 贾家那些女眷当然不能忍,于是一个个开始和亲朋好友走动起来。 什么?京中那种可笑的流言你都相信?贾母和王氏说的话你都相信?你知不知道当初贾元春的事为什么皇家只罚了贾母她们不?就因为皇家也知道贾母她们不好,其余贾家人是好的! 然后贾家女眷们就翻起旧账了,什么王氏吞吃族里祭田,动择打杀下人,贾母偏心小儿子,带着小儿子窃居荣禧堂,之后分家硬要大儿子分一半家产给二儿子,当初荣国府一分为二你也清楚吧?后来他们还把那一半荣国府卖了!要不是被大儿子买下来,现在指不定贾家的祖宅落到谁的手里呢。并且现在大儿子每个月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给贾母,街里街坊都是看见的啊,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 而且贾母王氏他们就没教出过好的,贾赦和贾敏是已故荣国公亲自教的不算,贾政你知道吧?就当了几十年的工部员外郎还被陛下下旨给撤了那个!还有他们那个叫宝玉的宝贝蛋,前段时间一脚把贴身丫鬟肚子里的孩子整没了,那可是他的孩子!这些你同样打听打听就知道。 等到把对方说懵了,她们再总结一句,这样的婆媳说出来的话你也信,当心别人笑你。 这些亲朋好友听了这番话就有些半信半疑,等有人在太医院打听到当初贾母出事是贾家县主请的太医,而且王氏还因为一时气愤抓伤了贾家县主的脸后顿时相信了。 那种话她们都相信,她们是傻了吧? 于是贾家小姐的家教瞬间恢复好评,贾母和王氏的风评日益下降。 王熙凤则直接去找了王子腾夫人,直说要是让王氏再闹下去,恐怕连王家女儿的名声也会牵连。 王子腾夫人便让人给王氏传了话。 你要再闹下去,下次妹夫要休你时王家就不会帮你撑腰了,家里也不是没家庙供你住。 王氏听了这话,原本好不容易好了一些的身子又坏了,日日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林黛玉简直要被惜春气死,起身道:“亏我还想着安慰安慰陪陪你,你的心倒是宽,半点不记仇,我看这世上的菩萨合该有你一份才是!” 见林黛玉恼了要走,惜春连忙上前拉她,“林姐姐,我错了还不成?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今年我才多大?这些流言再怎么传等个五六年也淡了,到时候我再找良人也不迟,正好多在家待几年。” 林黛玉听了更气,“合着我们就是大惊小怪?!还等个五六年?女孩子的婚期何其重要,你就不能上点心吗?而且我们最气南安王府的是什么?是这流言她们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澄清,你现在这样了还记着问晋县君的情况,你担心她,可她担心你吗?之前办南安郡王丧事时她还偶尔给你传消息,这流言传了这么多日了她可给你送过一句话?” 惜春犹豫道:“可能是最近她心情不好,没注意到这些事,毕竟南安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 对着林黛玉满是火光的眼睛惜春说不下去了,不管怎样,从流言开始流传至今,晋玥就半点消息传来。 林黛玉跺了下脚,然后往外走,“我去二姐姐那待会儿,你给我把你的错处想清楚了,等晚上我再回来问你,若是答不对,你今晚就别睡了!” 惜春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我会认真想的,林姐姐慢走。” ☆、第一百三十章 林黛玉白日里还在说晋玥没把惜春放在心上,这么久没传一句话来,等到晚上刚睡下就有看门的婆子来报说是有个小厮来角门说了句话,让传给贾县主。 惜春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林黛玉就抢先问道:“那小厮又没有说他是谁家的。” 立春犹豫了下,“那婆子说那小厮自称是南安王府晋县君派人来传话的。” 惜春一愣,立刻问道:“那小厮说什么了?怎么不走前门?还有怎么不是吟风她们来?” 立春摇头,“那婆子也不知道,说那小厮传完了话就走了,看样子还挺急的,那婆子说她没喊住人,追了几步也没追上。” 惜春心中奇怪,问那小厮传的什么话。 立春道:“那小厮说,晋县君和吟风姐姐都被关起来了,他也是好不容易逮到空子跑过来的,晋县君说让贾县主注意,这些日子别出门,也千万别见南安王府的任何人。” 惜春听了就起身让立春给她穿衣服,林黛玉一把把她拉住,“你要去做什么?” 惜春急急道:“玥姐姐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林黛玉眉毛一竖,让立春她们出去,又把惜春拉回床上,“你急昏了头不成?刚刚立春说什么了?那晋县君不是特意传话让你别出门别见南安王府任何人,你还巴巴的送上门去?” 惜春还是急,“可是玥姐姐被关起来了!” 林黛玉点点她额头,“你还真是急昏头了,我问你,现在在南安王府能把晋县君和丫鬟都通通关起来的人是谁?” 惜春脑子转了几转,然后顿时打了个哆嗦。 南安王妃。 惜春抿抿唇,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真相,“万一……是什么贼人呢?” 林黛玉无奈叹气,“真要是贼人南安王府里的人不会反抗?那小厮不会求救?” 惜春低下头,“……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黛玉道:“这些日子你在局中,风波不断,难免失了冷静,我在一旁看着倒是看出了几分蹊跷。” 林黛玉一字一句道:“难道你不觉得南安王妃太冷静了吗?晋县君那时候还伤心不已,你不放心还特意去看了她,回来时还说南安王妃人瘦了许多,不过精神看着倒还好,可我之前听母亲提过,从岭南传来战事后南安王妃就开始变瘦,她还去探望过,我问过你们二人对南安王妃体型的描述,差不多一致。中年丧夫丧子,这样大的打击,世上有几人能无动于衷的承受下来?” “而且从南安郡王的死讯传回来起,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半点慌张,那么大的丧事也井井有条的办起来了,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 惜春愣住了,林黛玉继续往下讲,“之后她杀了柳侧妃,穿着血衣去京兆府自首,然后又一步步从京兆府走进宫,倒像是特意展示给谁看似的,面上也半点不见害怕和慌乱。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她真的就不怕吗?她这样做,就不担心晋县君会受到影响吗?” “刚刚那小厮的话更是证明了我心中猜想,南安王妃进宫数日南安王府不见任何动作和慌乱,除了早有准备还有什么可能?” “一条条数下来,我可以确定这一切都是南安王妃布的局!但她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晋县君想尽办法也要传消息给你,说明你也是她的目标之一!” 林黛玉抓住惜春的胳膊,“四妹妹,你明白吗?!” 惜春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会儿也只知道点头。 林黛玉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还没想明白,但也不好再劝,干脆就给两人披好衣裳然后静静坐在一旁陪她。 惜春想了一晚上才接受这一切,第二天早上见林黛玉倚着床头小憩心中更是愧疚不安,刚想把林黛玉放在床上让她继续睡就见林黛玉打了个呵欠,眨眨眼,“都天亮了?” “嗯。”惜春点头,“林姐姐你再睡一会儿吧。” 林黛玉嗯了声,又问道:“想明白了?” 惜春苦笑,“林姐姐指点我,我怎么会想不明白,我只是想不通南安王妃到底要做什么,而且我身上有什么是有她想要的。” 林黛玉看她一眼,“你管这些做什么?现在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京里的目光都在南安王府上,你便是想查也没法下手。” 惜春叹了口气,“只有这样了。” “不过我收回我昨日说晋县君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违背自己的母亲费尽心思给你传话,说明是真把你当成知己好友的。” 惜春笑了一下,“是啊,玥姐姐一直待我很好的,等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俩认识,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行,对她我也是好奇许久了,平日里总听你说,还从未见过真人呢。” “她之前在宫里陪读,很少出宫,自然没机会见面,不过她也知道林姐姐,也说过有时间一定要见一见我心目中的小仙女。” 林黛玉捂着嘴笑,“油嘴滑舌,不同你说了,我再睡会儿,你要不要睡?” 惜春摇头,“我先去父亲那把事情说一说。” 林黛玉便挥手让她去。 惜春去了贾敬处将事情说了遍,贾敬听完后就叹了气。 惜春不知道南安王妃想对她做什么,他却能猜到几分。 贾敬便惜春点头,“行,父亲知道了,会注意的,你先回去休息吧,也替父亲谢过黛玉。” 惜春点头,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惜春一走,贾敬就叫来贾一,“传令下去,接下来的日子我不希望玫姐儿听到一点不该听到的东西。” 贾一应是,立刻退了下去,可没有多久又快速走了进来,“主子,不好了!今日一早南安王妃出了宫,直接来了咱们府门前跪下了!这会儿已经有人围着了。” 贾敬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沉了脸将一旁的茶杯摔落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贾一立刻上前掏出药丸给贾敬服下,“主子,静心!您情绪不能过于激动!” 贾敬吃了药丸,又过了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去,把南安王妃请进来!”话说到最后,已然咬牙切齿。 贾一不敢离开,吹了个口哨让贾五贾七进来,让他们去请南安王妃进来。 南安王妃很快被请了进来,一进门就朝着贾敬跪下了。 “南安王妃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给我行什么大礼?没得折了我的寿,还不快扶起来?” 话虽是这么说,贾敬却坐在原位一点避开的想法都没有,贾一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南安王妃朝贾敬磕了个响头,“今日晚辈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贾敬轻笑一声,“既然是不情之请,那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南安王妃还是请回吧,你离府这么多日,想必晋县君也等急了。” 南安王妃呜咽出声,朝前膝行几步,“求您看在我一片慈母心肠,将玫姐儿嫁给晗哥儿吧!我给您磕头了!” 贾敬也不装了,冷冷道:“让我体谅你的慈母心肠,那你怎么不体谅我的慈父心肠?让玫姐儿抱着一个牌位过一辈子,你让我怎么答应?!而且细论起来,我贾家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你南安王府的?!让你这样设计我们贾家?!” 南安王妃放声大哭,“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狼心狗肺,不知图报,忘恩负义,可我只是想全我儿一个心愿!” “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未能保护好我儿,让他年纪轻轻就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险阻,现在更是……更是下落不明。” 南安王妃又朝贾敬磕头,“害他的仇人我都杀了,只是他一直喜欢玫姐儿,一直想娶她回家,我不想让他有遗憾……” 贾敬任由她磕,哪怕看见南安王妃脸上流了血也无动于衷,“今日便是你在这把地板磕烂了我也不会同意,不就是找陛下哭吗?要不今日我们一块再进宫面个圣?” 南安王妃的动作一顿,不再磕头,只趴在地上哭,等过了许久贾敬还没有动静才停止哭泣,慢慢抬头看着贾敬,脸上虽然带着血泪,但神情已经完全变了。 见她这样,贾敬还笑出了声,“果然,刘将军的爱女,怎么可能是个只会哭泣请求的弱女子,说吧,你和陛下交换了什么条件。” 南安王妃慢慢道:“刘家军彻底归顺陛下,同时父亲他们降级,协助铲除忠顺亲王。” 贾敬神色未动,“借机甩开太上皇搭上陛下这条船又不受报复,主动降级防功高盖主,协助铲除忠顺亲王还能获得陛下信任,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南安王妃继续道:“以这些条件,我换了两份圣旨。” “一份圣旨晋封晗哥儿为南安郡王,晋封玫姐儿为郡主,同时赐婚。” “一份圣旨许诺他二人成婚三年后准许二人和离,男娶女嫁,再不相干,同时赠予玫姐儿南安王府半副家产。” 贾敬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中满是杀意,“南安王妃好手段。” 南安王妃直直回视贾敬的目光,“我知道我的做法极为卑劣,陛下也曾犹豫过,但最后还是准许了,同时为了弥补玫姐儿,会晋封她为郡主。” “但陛下最后肯答应我,是因为玫姐儿上的那份折子。” “我们都看的出来,玫姐儿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她的抱负远大,只是现在被困于后宅之中无法施展,她不是那等只知后宅三分地的普通女子,她的眼光远比一些男子还要看的远。” “我杀了人,接下来的岁月里我待在佛堂清修,玫姐儿嫁过来,不会有任何人压制她,同时拥有南安王府和贾家的人脉势力,她能够更加自由方便的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与晗哥儿成婚那三年,我不觉得她会认为这三年会是浪费和困扰,而且凭她的眼光,我也相信她以后选择的良人不是会在意她这段过往的男子。” 南安王妃从怀中抽出一支短匕,将匕首拔出,把手朝向贾敬,伏身道:“万望您能够成全。” 贾敬慢慢闭上眼,竟是那份折子吗? 当初他见战况不妙,为了以防万一,执意让惜春上了那份折子,目的就是为了增加惜春在景昌帝心中的份量,免得被景昌帝被南安王妃一求就随口答应了嫁给晋晗,却没想到正是这份折子成就了南安王妃的算计。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惜春是在圣旨下来后才知道这件事情,蒋妈妈直接抱着惜春哭了起来,两位嬷嬷也难得开口骂人。 惜春却还没什么真实感,自己去见了贾敬。 贾敬在和南安王妃谈话后又病了,见惜春进来就抬起自己的手。 惜春立刻上前握住贾敬的手,“父亲。” 贾敬嗯了声,“想问圣旨的事?” 惜春点头,“有一点想不明白。” “是父亲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贾敬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别害怕,除了这一份圣旨,其实还有一份圣旨,等你们成婚满三年,就可以和离。” 贾敬慢慢道:“等父亲身体好些,父亲再进宫求求,让你成了婚也住在家里,不去南安王府。” 惜春点头,“好,那父亲可要快点好起来。” 贾敬笑,“放心吧,父亲在这呢。” 迎春和林黛玉干脆在惜春这住了下来,惜春这些日子本来还有些不真实感,但周围人的小心翼翼慢慢也让惜春有了恐慌感。 她真的做好嫁人的准备了吗?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嫁人? 虽然贾敬有说成婚三年后会和离,但万一和离不了怎么办? 贾敬察觉到惜春的状况不对,立刻让她去了尤氏那里散心。 尤氏得到过贾敬的吩咐,在惜春来之前就把庄子里的人敲打了遍,等惜春来了,更是连尤三姐的杂书也还给了她,让她多和惜春聊聊天。 尤三姐高兴的差点上天,捧着那些书不撒手,连声保证一定不会让惜春想起那些事。 尤三姐说到做到,惜春每天早上醒来最先听到的是她的声音,睡前最后听到的也是她的声音。 尤三姐把自己那些书一本本的给惜春推荐,这本文笔好,这本故事内容好,惜春听了几天就忍不住找茬了。 “书生怎么可能随意在林子里走就会捡到大家小姐的首饰手帕,这些东西小姐本人会时时注意不说,丫鬟们也会注意的,而且那书生一捡起东西一瞧就知道这是小姐的?万一是位丫鬟的呢?” 尤三姐道:“万一就不小心呢?而且你看这本,这里的情节就是小姐发现首饰不见了和丫鬟们回去找,正巧碰上书生四处寻找掉了首饰的小姐,然后小姐感叹书生品性高尚。” 惜春呵呵笑,指着书上某处道:“你指的是一边捧着簪子一边见一个人就问一个人是不是你掉的簪子吗?” “这还能算是品性高尚?若是真的品行高尚,就会暗中观看哪些人的衣服首饰和捡到的首饰是一套的,然后再询问对方,见一个问一个,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惜春说着就取下头上的一根簪子,又让一个婆子站到二人面前,“你会拿着这根簪子问她是你掉的簪子吗?” 尤三姐鼓嘴不说话了。 惜春又把簪子戴回头上,让婆子下去,“我看看,还是在寺庙里的树林里捡到的,那应该交给寺庙啊,寺里不是有存放失物的地方吗?” 惜春把书合上,“这些书,基本就是些酸腐秀才的臆想,无非就是书生怀才不遇偶遇小姐,小姐对之倾心,经过一系列的波折后书生高中,和小姐结成了美满的姻缘,生活幸福。” “这些书固然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更多的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中不了举就是怀才不遇,别人看不起自己就是狗眼看人低,小姐喜欢自己就是眼光好,知道自己一贫如洗还愿意带着大笔钱财嫁给自己的小姐才是好小姐,咱们看看当个乐子就行了。” 尤三姐又翻出另一本书,“那这本呢,书生被人陷害落第,和自己的糟糠之妻共患难,之后洗清冤屈,高中榜首,然后一户大家小姐看中他想要嫁给他都被他拒绝了,只要原配。” 惜春接过书往后翻了翻,“嗯,你说得对,然后小姐的父亲见此也感叹书生品行好,非要把女儿嫁给她,原配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自请下堂,最后小姐甘愿为妾,他妻妾和美,还平白有了万贯家财。” “他要真的那么好,最后会娶小姐?”惜春吐槽道:“这小姐的父亲也绝对和小姐有仇,没见过这么害自己女儿的,好好的当家主母不做,非要给一大笔钱财低声下气的让自己女儿做妾。” 尤三姐不服气,又拿出一本书来,惜春又开始指着其中的内容说起来,等到尤三姐不拿书了,惜春才回过神来,她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一不小心说的太过了。 惜春正想说几句好话,就见尤三姐把这些书全部交给一旁的丫鬟,“把这些书拿去烧了,我再也不看这些书了,全是骗人的!” 惜春连忙叫住丫鬟,“好好的书烧了它做什么,平日里当个乐子看也是行的。” 尤氏和尤母在一旁听她们说话早就笑的不行,这会儿连忙道:“你别管她,让她烧!平日里怎么也说不通她,她还一肚子歪理,今日可算是有人说的过她了。” 尤三姐让丫鬟把那些书烧了,自己又跑回院子拿了另一些书来,“那这些书呢。” 惜春翻了翻,全是有关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 惜春问她,“你觉得这些书里哪些内容好?” 尤三姐想了想道:“说话做事不绕弯子,干净利落,敢爱敢恨,心中有忠义,看尽人间繁华奇峰异景,四海为家。” 惜春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让人羡慕的地方,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黑与白,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 “比如说四海为家,又何尝不是四海无家?” 尤三姐愣住了,“……四海无家?” 惜春道:“是,想不想知道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尤三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惜春便让人把庄子上的护卫队的头叫来。 护卫过来知道惜春的要求后就笑了,“这有什么难得,这些年属下也曾在江湖混过,见识的也算多。” 这护卫也是个聪明的,见尤三姐在这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于是尤三姐便开始接触到一个和书上全然不同的江湖。 “平日里都说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是真的,也多的很,可很多时候却是这时候救了人就走,之后害人的更加迫害,有些时候甚至还会救错了人,甚至因为一时冲动下手重了不小心打死了人也是有的,总之乱的很。” “还有什么劫富济贫,话说的好听,可难道就因为你家有钱就活该被偷银子吗?为富不仁的奸商只是少数,那些江湖人口里说着济贫,最后那些银子还不是进了自己的口袋?” “不过要说江湖人穷也是真的,有人能够出手千金,大部分人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毕竟没有什么稳定挣钱的活,四处行走,很多时候都是天为被地为床。” “还有那些帮派,听着是忠义当头,可实际上很多帮派都是地方一霸,还会和官府作对,比如说漕帮就是如此,而且你入了帮派,就一辈子都是帮派的人,帮派干了坏事你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不然就是背叛兄弟!杀了你也没人说什么。” “至于那些什么情情爱爱,哪有那些话本上说的那么好,起码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到的大部分都是露水姻缘,相互解个闷罢了,最后好的就是一起找个地方定居养老,不好的就是当做陌生人没这事,自己另娶或另嫁。” “最近坊里不是新出了一些书,大家小姐和江湖大侠私奔,最后经历许多波折自己也成为一代女侠,听说还很受人追捧?” 护卫拍了下大腿,“这些书才是最害人不过!” “江湖里也不是没见过大家小姐和江湖人士私奔的事,可下场真就没一个好的!开始时两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后来吃了生活的苦就开始怨恨对方了,男的怨女的什么都不会,一点事就受不了,女的怨男的什么能耐都没有,只会打打杀杀,那些最后小姐回了家的还是好的,有些男的心狠手黑,把小姐卖去……” 见护卫越说越难听,惜春连忙打断,“行了,就说到这吧,你先下去吧。” 等护卫走后,尤三姐的脸还白着,最后嘴巴一张,哇的哭了,“……怎么全是骗人的!” 惜春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但面上没显露半分,轻声安慰起尤三姐来。 尤三姐哭了一会儿才止住泪,带着哭音问惜春,“郡主,你说写这些书的人是怎么想的?” 惜春道:“我哪知道。” 尤三姐吸吸鼻子,“我再也不看这些骗人的书了!” 惜春把那些书整理好,“其实也可以看的,现在我们已经不会被这些书里的内容蒙骗了,就当个乐子看解解闷也是行的,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杂书都是这样,有些书也是写的很好的,每次细读都会有新的心得体会。” 尤三姐来了兴致,“什么书?” 惜春掰着手指给尤三姐数,“像是人物传记,游记,一些出名戏曲的故事,名人文章集录,多的很,不过我觉得最好的还是史记,比如说……” 尤三姐看着惜春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站起身干笑道:“那什么,我屋子里还有几本杂书呢,我去把它找出来烧了,免得之后忘了。” 看着尤三姐落荒而逃的背影,惜春无奈的笑了,尤氏和尤母也笑,“平日里她喜欢看书,却唯独看不进那些史记论语一类的圣人书,每次看这些书,不用一柱香的工夫她就能睡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了这些闲书,尤三姐每日都唉声叹气的,觉得无聊没事情做。 尤母冷哼,让她跟着尤氏学管家理事,然后尤三姐就跑了。 尤三姐现在也不怎么怕惜春了,趴在桌子上就连声叫着无聊。 惜春就问她以前平日里做什么。 尤三姐眨眨眼,“和母亲大姐学着管家理事,看书,偶尔去看望二姐姐,顺便看戏。” 惜春转头看她,“你还喜欢听戏?喜欢哪些曲目?若是合适,我也让人来家里唱一折。” 尤三姐有些脸红,支支吾吾的嗯了声,惜春见她这样就明白她爱看的戏是什么戏了。 惜春也不揭破,笑了笑又拿着书看起来。 尤三姐小心凑上前来看惜春看的是什么书,等发现是史记后就吐吐舌头又跑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立春来说尤三姐让人套了马车去探望尤二姐了。 立春把茶捧给惜春,“三姑娘的性子倒是难得。” 惜春接过茶抿了一口,“是啊,有些时候,我还真有些羡慕她这性子。” 没了以前的嫉世愤俗,那股子洒落利落敢爱敢恨的劲就开始显出来了。 立春犹豫了下道:“郡主,邬将军之子求见。” 惜春手一顿,“他回京城了?” 立春小心注意着惜春的脸色,“听他说,他今日才回来,打听到郡主在这,就直接过来了。” 惜春哦了声,把茶杯放回桌子,“那你和他说一声,最近我心情不好,不见客。” 立春应了声,又往外走。 惜春看着手上的史记,那些字却再也读不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立春急急走回来,“郡主,二小姐来看您,正好和邬小将军撞上了,大奶奶也知道消息带了护卫去了大门口。” 惜春一惊,立刻让立春和自己过去。 惜春刚到门口就听到尤氏让护卫把邬海打出去。 惜春几步上前,“住手!” 众人皆回头看她,迎春一脸气愤,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怎么出来了?我们先进屋,不用理他!” 尤氏也点头,“对,你们先进去,这里有嫂子呢!” 邬海直直的看向惜春,“贾郡主,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谈谈。” 惜春看向他,只见他面无血色,额头上满是汗珠,嘴唇也干燥的起了皮。 惜春叹了口气,“邬小将军身上伤还未好,还是先回家休养吧。” 邬海不动,“晋晗是我的好兄弟,有些话他不敢告诉你,所以我想替他告诉你,他是一个好人,他一直都希望你能够过的好,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些误会而怨恨他。”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晋大哥是一个好人,我也没怨恨他。” 尽管当初她那样劝晋玥,但她们心里都知道晋晗十有八九是死了,人死如灯灭,让她去怨恨一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死人,还是一个战死沙场的军人,她做不到。 惜春转身往里走,“邬小将军请回吧。” 回了屋子迎春就气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惜春被她晃的头疼,忙拉着她坐下,“行了,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把他打一顿吗?” 迎春一噎,她倒是真的想让人把邬海打一顿,可看着他那一身保家卫国的伤又下不了手,迎春最后恨恨道:“什么人啊!枉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好的,居然还有脸找到这来说那些话,真是!” 惜春笑着安慰她,“不生气了,等一会儿他就走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迎春道:“想来看看你不行?” 惜春点头,“行啊!当然行!我举双手欢迎姐姐!”说着惜春还举着双手晃起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迎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惜春立刻道:“不生气了?” 迎春瞪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三妹妹来的信。” 惜春立刻接过拆开看了起来,“咦,三姐姐要开铺子?她卖什么?醋吗?” 上次探春给她们寄了自己酿的醋,最后还真酿成功了,而且味道还不错,探春知道后得意许久,说自己以后凭着这一手酿醋的手艺怎么也饿不死,又给她们送了许多自己酿的醋来,惜春收到后就写信取笑探春,说当心以后三姐夫天天把醋当饭吃,被探春一连写了几封信骂。 迎春听了这话笑道:“小心三妹妹知道了又写信来说你。” 惜春笑着哼了一声,“我才不怕她,反正又听不到,那些信不看就是!” 惜春又继续往下看,明白探春是想开个卖京货的铺子,同时问她们要不要也在京城里开个卖山西货的铺子,两边互供货源。 迎春道:“我觉得三妹妹这想法不错,可以试一试。” 惜春摇头,“但这样不够,光是卖京货或者是卖山西货未免太单调了些,卖普通的货没什么利润,干不过其他那些有门路的大铺子,卖一些高等货咱们又没有那个能力,并且做生意,光是成本就是一个大问题,而且销路也是一个问题。” 迎春道:“要不然把林妹妹也带上?加上扬州那边的货物应该够了。”说完自己又摇头道:“可是这样一来运输成本也高了。” 惜春眼睛猛地一亮,“不,或许等一段时间运输就会方便起来!” 迎春也想到了,“你说的是你的那个水泥路?” 惜春点头,“我也有自己销售水泥的权力,只要别和户部那边抢就行,我们不修多,就修京城到三姐姐那里的官道,扬州到京城可以走水路。” 迎春算了算,“这距离可不短。” 惜春干脆让立春拿出一份與图来,迎春见了就愣了,“你还带着这个?” 惜春指着从京城到山西的路,“现在水泥路的修建水平是能够保证的,这一段路全部由我们来修完全不现实,我们只修一段路就行了,从京城往山西那边走最近的县城是哪座城来着?我们修这段就行了,等到那里繁华起来就可以把那里作为一个模板,若是到时候周围的县城也想修水泥路,我们也帮他们修!” 迎春也明白了,“水泥修的路我见过,没的说,只花费少量的人力物力就能得到这么好的路,他们不可能放弃这样的政绩,恐怕前期是我们帮他们修建,后面就是他们求我们修建了。” 惜春点头,“而且现在陛下也正希望尽快在全国各地修建水泥路,只是现在能派出去修建水泥路的人手不多,而且各地没见到实物,有些不相信,所以才没有立刻开展。” “我们先修建,等到那些大臣亲眼见识到了水泥路的好处自然会请求陛下在各地修路,陛下一下令开始修路,咱们就帮一帮山西那边,这样就快了。” 迎春又道:“可这样一来咱们人手和水泥灰恐怕就不够了。” 惜春想了想道:“人手可以让会的人多教几个,边学边上手,很快的,这个本来也就不难,陛下那边总是人手不够是因为更多的人都跑去修水泥房子了。” “水泥灰的原料很简单,也易得,只是不好大量收集,陛下那边应该有专门的渠道收集,我们可以和陛下说一声,分我们一些就是了,反正我们也没拿了乱用。” 迎春无奈的看着惜春,“你怎么光想着在陛下那里占便宜?” 惜春嘿嘿笑,“哪里是在占陛下的便宜,我们这是在帮陛下分忧啊!” 迎春把與图收好让立春拿下去,“油嘴滑舌。” 惜春得意的叉腰,“趁着现在陛下对我还抱有愧疚之感,我得多干些事才行。” 迎春闻言定定看着她,等把惜春看的不自在了才叹了口气,“林妹妹说的不假,这世上的菩萨,合该有你一份的。” 说到后面迎春又气了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你心大还是没心没肺!” 惜春笑,“我只是觉得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与其抱怨,还不如尽力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好处。” 再说了,她去怨谁?又怎么报复?南安王妃?她现在在佛堂清居,她又不可能跑到南安王府去打她骂她,晋玥现在她也不想见对方,晋晗就更别提了。怨景昌帝赐婚?她这个倒是真怨过,也想过怎么报复,可惜想了那么久最后发现全是空想。 说到底,还是她太弱了。 迎春哼了一声,“还算你没傻到家。” “敬大伯父上了折子,说想请求让你成婚后继续住在贾家,陛下没同意。” “猜到了,皇家也没有公主出嫁继续住在宫里的,我又怎么可能。” “不过陛下说了,你可以建一座郡主府。” 惜春摸下巴,“看来这次陛下心有些软啊,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唔,可以多要点好处。” 迎春一把打下她的手,“哪里学的这些动作?和那些小混混似的,还不快把手放下?” 惜春笑着扑上去,“我就是小混混,贪图二姐姐的美色来着!小美人,可许了夫家没?不如跟了我如何?” 迎春笑着打她,“要死了你!还不快起来!” 惜春摇头晃脑,“不起,这么好的二姐姐我要带回家藏起来,才不给二姐夫呢。” 迎春闻言涨红了脸。贾赦被这些流言的事弄怕了,也不那么挑剔了,前些日子找了一个合适的举人为迎春定了亲事。 惜春闹够了才从迎春身上起来,二人整理好衣服首饰,迎春才开口道:“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要不要回来过,林妹妹还念叨你呢。” 惜春笑,“自然要回的,不过京里好像没么好逛的吧?附近的那些山估计人也多的不行。” 迎春道:“今年有新去处,陛下下令把金莲湖那一块放出来,中秋节那日举办灯会,寻常百姓也能进去玩耍。” 二人正说着话,银蝶一脸难色的进来道:“郡主,那人不肯走,这会儿晕在了大门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尤氏看了邬海就来气,让他走邬海又站在原地不动弹,只说求见贾家郡主。 尤氏先还冷嘲热讽,后来也忍不住了,让人动手赶他走,哪知道邬海不闪不避,护卫一棍下去邬海的胳膊就不对劲了。 护卫当时脸就白了,尤氏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护卫下手这么重,邬海却只是闷哼了一声,见那护卫吓着了还开口说他胳膊本就带着伤,和他那一棍没关系。 尤氏气的没话说,便吩咐护卫不用管他,他爱在这里站多久就站多久,只要别让他闯进来就行,然后转身回了屋。 银蝶不放心,隔一会儿就会来看一眼,果然没多久,邬海就晕了过去。 银蝶赶紧让护卫把他搬进来,让那些年岁大点的护卫把伤药找来给他看伤口。 可护卫的手还没碰到邬海,邬海就睁开眼死死瞪着护卫,左手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横在了护卫的脖子上,一道血痕慢慢浮现。 护卫察觉到脖子一凉,然后就有点点热意,顿时被吓得坐了个屁股墩,也不敢碰他了。银蝶走上前去问他到底要做什么,邬海还是那句求见贾家郡主,银蝶气的想骂人,一瞧邬海又晕过去了! 银蝶直接让护卫把他抬走!越远越好! 一旁的老护卫拿着伤药也赶过来了,听见银蝶的话连忙阻止,“他这是还没从战场上缓过来呢,你们一碰他,他就会攻击。” 那些护卫顿时哑然,那场战事有多残酷他们也曾耳闻,但终究没有亲眼见到的感受大。 银蝶听完叹了口气,然后来找惜春了。 惜春听完后也沉默了,最后让银蝶把邬海带到前院去,她等会儿就来。 银蝶点头,退下了。 迎春这才问惜春,“你真要去见他?” 惜春点头,“他都这样了还执意要见我,想必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迎春皱眉,“那行吧,就去见见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迎春和惜春一块去了前院,邬海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迎春朝惜春点点头就退到了几米外,能看清他们做什么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邬海看了眼迎春才看向惜春,“对不起。” 惜春问他,“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邬海道:“这句话是我替晋晗说的,或许你可能不相信,晋晗从没有想过伤害你半分。” 惜春顿了一下道:“不,我相信。” 惜春深吸一口气,又将其慢慢吐出,“虽然我和晋大哥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也算是同生共死过,我知道晋大哥是一个很好的人,一个真的很好的人。” 邬海看着惜春的神情,然后笑了,“你说得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能够喜欢上你,也真的很好。” 看着震惊的惜春,邬海的笑声又大了些,连迎春也奇怪的盯着他看。 邬海笑着道:“果然你不知道他喜欢你,他啊,把自己束缚的太狠了。” 惜春是真的震惊,晋晗喜欢她?! 邬海笑着道:“当年绑架事后,他一直对你心存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你,害怕你长大后婚事会受自己影响,便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好,若以后你未能择的良人,他就来当你的良人。” “可你对他的影响太大了,那段最艰苦的岁月是他靠着你撑过来的,哪怕你不知道。” “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估计他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他一直就喜欢你,当初自己伤都还没好就跑去蒋家给你送灯笼,给自己妹妹写信十句里也有五句是问你的,给你写信更是各种小心,又怕孟浪了又怕写的信无趣,可怜他为了和你有话说,那么繁重的练武期间硬是没把读书落下。” “可他把自己克制的太过了,能够自己亲手做了灯笼让妹妹送给你却不敢告诉你灯笼的来源,为了和你们在香山寺偶遇一大早就拉着我满山转悠,见了面却只说的出几句话。” “我们这群与他相熟的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可他从来不承认,哪怕他自己做了这么多也不承认。” “他让我们不要乱说,免得坏了女子清誉。” “这次决战前我们说好了,若是能够活下来,他就回京城来找你。” 邬海的笑容开始带上了几分苦涩,“我知道你们的婚事后便立刻赶回京城,我是真的没想到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和军里的那些兄弟,还有他的母亲妹妹,我们都不认为他死了,可我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能够等他一辈子,可你不能。” “你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搭上自己的一生。”邬海认真道:“这也不是晋晗那家伙希望看到的,他比谁都希望你能够过的好。” “可现在事情已成定局,我来京城时一直在想,我能够帮到你什么,能够帮到晋晗什么,最后我发现我能做的只有这一件事,那就是把晋晗对你的感情告诉你。” “对了,还有晋玥,你也别怪她,她早就被南安王妃关起来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听说因为和王妃闹脾气,把自己折腾病了,又不肯吃药,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惜春还回不过神,邬海的这些话对她的冲击太大了。 邬海转身离去,走到迎春面前时又停了下来。 邬海用左手慢慢在衣服内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迎春,“听闻之前京中又闹了流言,给二小姐添麻烦了,还望二小姐不要记怪,又闻二小姐已择得良人,邬某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好礼相送,这把匕首是我幼时父亲给我的,护我多年,愿从今以后,它也能护二小姐安然无恙。” 迎春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邬海提步又走,迎春在后面看着他远去,还是忍不住叫他,“你的伤……” 邬海转身笑,“二小姐放心,邬某自幼在军中长大,这些伤无碍的。” 邬海顿了顿又走到迎春身前,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朵迎春花。 迎春花已经枯萎了,但看的出来被保护的很好。 “这是我之前在路上看见的,因心生喜爱,就将其一路带着,听闻迎春花开意味着寒冬结束,春天到来,愿今后二小姐也如这花的寓意一般事事顺遂……琴瑟和谐。” 迎春愣愣的拿着那朵迎春花,看着邬海远去。 邬海的那番话给惜春的冲击太大了,惜春回房后静静的坐了一下午,然后让人套马车回贾府。 尤氏也不拦她,只说等她把庄子安排好也会赶回来过中秋。 惜春见过贾敬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也不让人帮忙,自己把那些东西一样样翻了出来。 晋晗送给她的灯笼,晋晗写给她的信,晋晗送给她的礼物。 惜春看了那些东西一夜,最后又一样样的收好,放进箱子里锁起来。 第二天一早贾敬一看惜春就皱了眉头,“昨晚没睡好。” 惜春扶着贾敬坐下,“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惜春道:“为什么南安王妃要让我与晋晗成婚,以及这三年对我而言并不是枷锁。” 贾敬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惜春点头,“是。” 贾敬看着她,“起初我也生气过,恨他将你卷入这些事里。可他的心诚,那时候你突然被叫进宫,他马上就带了晋县君去打探情况,他是真心对你好,我原也想过等你长大若是你也有意,全了他的愿也未尝不可,只可惜……” 尽管昨日已经知道了,但今日贾敬在说起这些时惜春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尤三姐说是去探望尤二姐,可没多久就耐不住尤二姐的唠叨离开了,可她又不愿回庄子上,于是便带着文花去了自己经常去听戏的地方。 戏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最近的戏曲,往日里尤三姐最爱听这些,可自从和惜春讨论过那些书后再听这些戏曲她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这丫鬟真是,怎么能够帮着书生呢?明明她要保护的是自己的主子啊!书生说仰慕小姐许久想见她一面你就引见?脑子呢?这还不是大白天,是晚上啊! 还有小姐家里的护卫呢?全都消失了吗?其余的丫鬟婆子呢?难道这家里就小姐和丫鬟两人吗? 尤三姐越看越气,最后起身气呼呼的走了。 文花劝她回去,尤三姐却还想再逛会儿,最后干脆就在附近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文花见周围没了什么人就赶紧拉住尤三姐让她回去,尤三姐也有些害怕,转身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唱戏声。 尤三姐顿住脚步,听了一会儿,发现居然唱的是穆桂英挂帅! 尤三姐顿时来了兴致,也不顾文花的阻拦顺着声音走。 尤三姐走到一处宅子院墙外,确认了唱戏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目测了下院墙高度后就直接爬了上去,文花在下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连声让她下来。 尤三姐趴在院墙上往里看,发现里面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穿着衣服唱戏,女子一转身就看见了她,口中也没了声。 尤三姐朝她笑,“打扰姐姐了,姐姐唱的真好听,我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穆桂英挂帅呢,姐姐哪家戏班子的?下次登台我一定来!” 女子整理了下衣服,笑着道:“既然你听过戏,那你不知道戏曲中很多女性角色都是由男子反串的吗?” 尤三姐顿时愣了,这声音虽然清亮,但明显是个男声啊!再看对方姿态,这会儿也全然是男子气概了。 尤三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惜春想起邬海说晋玥病了的话,就想着去看看,结果去了南安王府晋玥却不肯见她,吟风在一旁朝她道歉,“县君心中愧疚,无颜见您。” 惜春便叹了口气,只说下次再来看她,结果哪知道重阳那日晚上吟风哭着上门,问晋玥今日有没有来见她。 惜春顿时懵了,问怎么回事。 吟风哭着道:“今日一早县君就说要来您这儿,还不许我们跟着,自己坐着马车走了,等到傍晚我们还不见县君回来就想着来迎一迎,哪知道还没出门就有厨房里的人说发现本应该给县君赶车的车夫被人打晕了藏在柴房里,我们把人弄醒了一问,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被人打晕了!” 惜春急了,“那还不快去报官?!还有你们也是,怎么不跟着?!她不让你们跟你们不知道偷偷跟着?!车夫也就算了,她一个女孩子出门怎么不带上护卫?!” 吟风哭的不行,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 前段时间晋玥和南安王妃有了争执,又是摔东西又是绝食,最后还把自己弄病了,太医开了药也不肯吃,还是前些日子惜春来了后才乖乖吃药,今日她突然说要来找惜春聊聊,吟风她们倒是想跟着来着,可晋玥脸一沉她们就不敢了。 见吟风这样,惜春也懒得骂她,又问她南安王妃怎么说。 吟风哭的更大声了,“王妃从宫里出来后就进了佛堂清修,府里的事半点不管,今日听说县君不见了,也只说自己是佛门中人,这些俗事已经与她无关了!”不然吟风也不会病急乱投医跑到惜春这来。 惜春却一下冷静了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南安王妃就一点都不着急?晋晗和晋玥可是她的命根子。 惜春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南安王妃能够确定晋玥没有危险,甚至还有可能这件事里也有她的手笔。 惜春摇摇头,把那些思绪晃走,对吟风吩咐道:“去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把事情说一下,请他们偷偷帮着找人,千万不能声张,能无声无息的把玥姐姐找回来最好。” “还有南安王府,你去请那些管事和管事娘子主事,府里不能乱,更不能有人乱传话,还有那车夫也让人好好审一审。” 惜春一连吩咐,吟风连忙点头答应,然后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吟风走了后蒋妈妈才沉了脸色,“这叫什么事?!她家县君走丢了,自己家不想着怎么把人找回来,反倒找郡主来了。”就算惜春和晋晗有了婚约,可惜春还没过门呢! 惜春也无奈,“她们也是一时急昏了头。妈妈,您去给贾一叔还有俞管事他们说说,让他们也帮着留意一下,毕竟这事不是说着玩的。” 蒋妈妈想起晋玥也叹了口气,点点头说知道了。 惜春这一晚都没怎么睡,一会儿想着会不会是南安王妃做的这事,想她有什么目的,一会儿又想着会不会南安王妃没插手,晋玥是被贼人给绑了,又想不通为什么晋玥会自己独自出门不让人跟着。 第二天一早,蒋妈妈就拿着一封信来找惜春,“门房里的小厮递上来的,说是今天一早有个乞儿将信丢进来就跑了。” 惜春接过信,上面只写着贾玫亲启,没有落款,可惜春一见那字就认出了是晋玥的字,急急把信拆开看。 信果然是晋玥写的,开头第一句就是玫妹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京城了。 惜春被这开头气的不行,恨不得晋玥就在自己眼前好把她打一顿。 但晋玥已经离开京城了,惜春只好继续看了下去。 晋玥首先是给惜春道歉,说没想到南安王妃会这样算计惜春,还算计的那么绝,便是她之前也只是以为南安王妃会托人说亲,借当年的事把婚事定下来。 就像邬海说的那样,晋玥也觉得惜春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搭上自己的一生。 晋玥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惜春承受这一切呢?就因为哥哥喜欢惜春吗?这对惜春而言何其不公平。 晋玥也和南安王妃吵过,最后却被南安王妃关了起来,等到她再次听到外面的消息,圣旨已经下了。 晋玥开始病了,吃不下饭喝不下药,她每日都饱受煎熬,对哥哥的担忧思念,对母亲做法的不赞同却无能为力,以及对惜春的愧疚。 前几日惜春来南安王府说要见她时晋玥就明白惜春不恨她,可正因为这样,她越发难以面对惜春,也难以忍受继续待在这个南安王府,自己曾经的家。 所以她走了。 晋玥让惜春不要担心,说自己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下的决定,而且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陪着她。 原礼部侍郎今礼部尚书的嫡子杨子诚。 晋玥说这么多年和杨子诚打打闹闹的,平日里在外人眼里两人关系不好,实际上两人相处的还不错,这次和杨子诚结伴去岭南她也是放心的。 好的,看到这惜春终于知道晋玥跑哪儿去了,去岭南估计是是为了晋晗,不过这杨子诚又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在外人眼里你们俩关系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你们关系好行不行?! 晋玥说杨子诚一直想做海上贸易,不过现在那些通商港口已经全关闭了,家里人也不准许他从商,还是海商。 杨子诚家里准备让他接手家里,他不肯,他觉得以后海上贸易一定会是国家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趁现在还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一块应该加紧下手,不然以后汤都没得喝,而这次和茜香国的战事让他觉得现在正是机会。 茜香国一个隔了海的小国家为什么会攻打他们?茜香国有什么底气来攻打?攻打之后茜香国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利益? 杨子诚在宫中做皇子的伴读,家里又是当官的,很容易就把消息收集全了。 茜香国哪来的底气攻打他们?因为海上贸易带给了他们更好的大船和更好的□□,让他们有信心能够打赢。 这话是真的,若不是当时□□局带去了□□,邬将军又会用兵,兵将们几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最后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攻打了他们茜香国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利益?他们国土上那些丰富的物资就是茜香国想要的,毕竟茜香国国土小,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拿去做海上贸易,自己国家没了好东西,就开始把主意打上其他国家了。 杨子诚把自己的分析告诉家里人,可家里人都觉得他是想当海商想疯了,于是不但不理他还把他关了起来,美名其曰让他清醒清醒。 杨子诚一看,好吧,既然你们都不信我,那我就自己干出一番成绩给你们看! 于是杨子诚就准备跑了,在准备的途中就给晋玥传消息了。 朋友,我要去岭南做海商啦,以后有缘再见啦。 晋玥一看,也立刻心动了,给杨子诚回消息,去岭南好啊,朋友,也带上我呗! 杨子诚不同意,说带上你我还怎么上路,万一被人误会我们两个是在私奔怎么办?我是男子还好,你个女孩子还要不要名声了? 晋玥说不要了,自己家里出了那么多的事她还有名声这种东西吗?她还威胁杨子诚,你要是不带上我,我自己去也行。 杨子诚能怎么办?只好答应晋玥带她一块去岭南,于是开始准备起来,等到办假身份时杨子诚又出骚操作了。 杨子诚告诉晋玥,他的假身份是在几年前就办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办你的稍不容易就会被人发现啊,等我们跑了,家里一查就知道了。 晋玥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杨子诚就说不如把你的假身份上到我的户籍里吧,就说你是我妻子,之前家里不同意,现在家里好不容易同意了他就赶紧把妻子的户籍迁过来,只是碰巧之前的户籍记录遗失了,这样就不容易让人起疑了。 晋玥有些犹豫了,毕竟假扮夫妻这种事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然后杨子诚就说了,咱们这么熟,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为人,这么多年都没看对眼,你还担心我会对你下手吗?放心吧,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的。 晋玥一下就不怕了,是吗?真巧,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假扮夫妻就假扮夫妻吧,反正又不是真的,总之你快点把事情办好,咱们早点出发。 于是二人就假扮夫妻,趁着重阳这日一块跑了。 晋玥说杨子诚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而且杨子诚处处都准备好了,她自己也带了钱财藏在身上,走的时候害怕惜春知道了她不见的消息会担心,所以就写了信让个乞儿送来,还说等他们到了岭南再给惜春写信。 惜春看完信后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刀呢?!她的刀呢?! 杨子诚这个混蛋!居然敢拱她家的白菜! 惜春拿着这封信去了南安王府,然后南安王妃的陪房刘妈妈就傻了,吟风也傻了。 惜春问她们,晋玥是怎么和杨子诚联络好的? 二人都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刘妈妈就对府里进行了一大清查,最后一个扫地的婆子招了,说她每天会替晋玥传消息,吟风也找出了那些字条,惜春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时吟风哭着道她曾经听晋玥提过一回,说她在宫中时和杨子诚吵架怕被老师发现罚他们,平日里吵架都是用的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 惜春简直没脾气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最后南安王府找上了杨家,杨家也正到处找孩子呢,这下两家人就吵起来了,都怪对方家孩子带坏了自己家的孩子。 两家人也派人去找过,但最后都没把人找到,几个月后惜春才从岭南收到了晋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平安到达目的地,还给惜春炫耀,说这一路好几次家里的人差点就抓住他们了,不过最后都被杨子诚带着她跑脱了,杨子诚果然厉害!下一步他们准备建好的大船出海做贸易找哥哥!让惜春等她的好消息! 惜春木着脸将晋玥的信放下,此时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礼部尚书嫡子和南安王府县君私奔的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晋玥的事暂告一段落,惜春就开始忙起修水泥路的事,先是向陛下上折子打声招呼,说自己父亲年老身体不好经不起颠簸,想出门逛逛吧路又不好,所以她想修一段到京郊一处名胜古迹的水泥路,让父亲出去散散心。 当然,那处名胜古迹其实不怎么有名,而且还位于往山西那边走的县城这件事惜春就没说了。 陛下准了,还夸惜春有孝心,给拨了足够的水泥灰来。 惜春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帮景昌帝收集水泥材料的居然是薛家。 薛家现如今是薛蝌当家,他的手段了得,短短数月就将原本在薛蟠手中只会赔钱的铺子变成盈利,之后薛蝌又各处拉关系,把从前薛家那些人脉跑了起来,这次的水泥生意就是这么跑到手的。 薛蝌听到要给贾家郡主送水泥后就动了脑筋,自己亲自把东西看了遍押送过去不说,还把薛宝钗薛宝琴也带上了,等到东西送到了就笑着说让自家两位妹妹给郡主说一下他们这批水泥灰的情况,以及后续那些水泥什么时候送来,送到这还是送到京城外?也顺便问一问。 负责接收水泥灰的管事自然知道薛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薛宝钗和薛宝琴还是去传了话。 薛家这两位姑娘看着倒是不错,陪郡主说会儿话解解闷也行。 很快,惜春身旁的立冬就过来请薛家两位姑娘过去。 惜春见了薛宝钗也薛宝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问水泥的事,二人也你一句我一句的将这批水泥灰的事说了个清楚,然后又问后面的水泥什么时候送,送到哪里去。 惜春直接道到时候会提前告诉他们的。 说完了惜春就准备送客了,然后薛宝钗就开口了,“听闻郡主有意做药材生意,薛家在这方面也有一些人脉资源,若郡主有意,薛家愿替郡主分忧。” 惜春奇怪的看了薛宝钗一眼,只见对方神色清明,嘴角含笑,好像自己刚刚所说的不是讨好的话,而是在和好朋友拉家常。 惜春顿时心情就好了起来。 对于林黛玉和薛宝钗,当初在她心中可以说是红白玫瑰的存在,二者原本是不分轻重的,可后来她先与林黛玉相熟,薛宝钗又满心青云志,她自然就偏向了林黛玉,如今一瞧,薛宝钗倒有了当初她所喜欢的几分模样。 惜春也知道薛家他们是怎么知道她想插手药材生意的,毕竟光找个鲍三帮她种植宣黄连是不够的,那么多道地药材,能种的都要种,因此惜春没少让人打听会医术会种药材的人。 薛宝钗也察觉到了惜春眼中的变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明白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当初她满心青云志,一心想着如贾元春一般光宗耀祖,所幸后来认清了自己的能耐,没让自己走上如贾元春一般的路。 离了荣国府薛家的生活顿时轻松了起来,等薛姨妈看清了王氏的真面目后薛宝钗更是恨不得普天同庆!可日子一久,薛宝钗又担忧了起来,母亲没多大的能耐,哥哥又是那副德行,家里的钱财虽多,可也抵不住坐吃山空啊! 等到族里劝薛蟠把薛家生意交给别人时薛宝钗就劝了,让家里把生意交出去,薛姨妈和薛蟠自然不肯,可薛宝钗却说的头头是道。 “咱们不交出去,族里就没办法夺走吗?现在告诉我们一声,不过是给我们留个脸面罢了,而且家里自父亲去后,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族里早就有了怨言,知道这事也只有支持的,还有谁会帮我们不成?主动交出去,咱们还能留个颜面,再去和族里商量一下,每年坐着等分红就行,有什么不好的?” 薛姨妈还是有些犹豫,“每年只等着拿分红是好,可终究还是没有自己把生意握在手里好,再者说,还有王家替我们撑腰呢。” 薛宝钗无奈,“母亲,把生意握在我们手里我们又能做出什么成绩来?这些年薛家的铺子,不说十之八九,可关了十之六七总是真的吧?而且您觉得舅舅舅母像是会为我们管这些事的人吗?” 薛姨妈想起王子腾训斥她时的样子,摇了摇头。 于是薛家的生意就回了族里,又到了薛蝌手中,薛蝌得了生意也专门见了薛宝钗,说感谢她的相助,不然这生意还要经过一番波折才能回到族里,又说自己一定会好好干,保证不让薛蟠他们吃亏。 薛宝钗只是淡淡的笑,也不多说什么,毕竟当初把生意做起来的人是她的父亲,身为他的儿女不但没继承下来不说最后还把生意拱手让人,薛宝钗再怎样心里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听见薛蝌说不让他们吃亏也只是点头,哪知道薛蝌下一句话就是问薛宝钗愿不愿意做生意。 薛宝钗顿时愣住了。 薛蝌道:“你是薛伯父当初亲手教导的,当然薛伯父也常在我们面前感叹,若你是男子,他就不用愁后继无人了。” 薛蝌又道:“如今薛家百废待兴,很多过去的东西也可以一便改了,女子为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做生意?咱们家在岭南那边不是也有女掌柜吗?” 薛宝钗下意识攥紧手指,“那些女掌柜之所以能被众人接受,一是因为她们已经嫁人生子多年,年岁大了,二是当地风俗如此。” 薛蝌笑,“京中不也有许多人家把自家铺子交给女儿练手吗?只要不明着摆出来就行,而且我也知道让未出嫁的女儿做掌柜难,可是只在女眷中联络一下总是行的。” 明知道薛蝌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帮忙在京中女眷中帮忙拉关系,可薛宝钗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她想把自己在父亲那学的东西用出来,她想告诉大家父亲并不是后继无人,薛家也不是没人会做生意,她更想走出过往那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生活,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薛宝钗最后同意了薛蝌的话,薛姨妈本来执意反对,可耐不住薛宝钗一意孤行,而且等薛蝌把薛宝琴送来跟着薛宝钗一块时也不再说什么了。 薛宝钗果然很有做生意的天分,没多久就在京中女眷里有了名声,哪家女眷想买个什么贵重的首饰也会找她帮着建议,缺了什么东西也会问她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的,薛宝钗也从不只推荐薛家的,哪家的货好就推荐哪家,慢慢的,那些女眷府里在采购一些东西时也选薛家的。 也不是没人笑话过她果真商人之女作风,薛宝钗也不是没感伤过,但最后还是选择继续做下去,就像薛宝琴所说,“咱们是商人之女,这又怎么了?咱们堂堂正正的活,又没干那些为富不仁的事,有什么自卑的,那些知道我们是商人之女就看不起我们的才是假正经,她们才该自卑呢!” 薛蝌原本的打算薛宝钗也能猜到,借她打入京中女眷拉关系做生意,顺便教导薛宝琴京中女眷们的关系和相处之道,可薛宝钗不满足于此,她想更进一步。 最后薛宝钗把目光放在了惜春的身上,之前在荣国府住的她也听说了不少惜春的事,什么仗着自己有个县君的名分就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整日里肆意妄为等等,当时送了宫花也只是全个礼数,收了惜春的回礼就没再打交道了,直到后来她看清了荣国府众人的真面目才后悔不已。 荣国府说惜春不把长辈放在眼里,□□国府那群人又算什么长辈?这样狠毒的长辈还好意思说别人,起码惜春在荣国府遭遇了那么多不公却是没有说荣国府半句不是。 荣国府说惜春肆意妄为,但惜春却一路从县君变成了郡主,荣国府却变成了白身,还险些有了杀身之祸。 薛宝钗是真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明白,要是那时候和惜春多一点来往,现在哪至于这么被动。 惜春笑道:“药材生意我只是问问,不过我这倒是有另一桩生意想和薛家做做。” 薛宝钗和薛宝琴眼睛一亮,就听惜春又道:“更准确的说,是想和你哥哥薛蟠做一桩生意。” 薛宝钗愣住了,“我哥哥?” 惜春点头,“听闻薛蟠在吃喝玩乐这方面颇有心得,我想请他帮忙。” 薛宝钗犹豫道:“可否请县主明言。” 惜春笑道:“我想请他将这京城中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做个总结,但加上京城周围的风景名胜,做几条观赏路线。” 薛宝钗顿时明白了,笑道:“那这事还真是我哥哥能办的,郡主放心,过几日我就将路线带来。” 又过了几日,惜春看了薛宝钗送来的旅游路线笑了。 这份旅游路线已经和惜春以前看过的那些差不多了,不但注明了地点和这里的风景特色,还写了到这里大概所需的时间,并且有些地方还配了图!而且除了一日游还有两日游三日游,而且首先推荐的就是那座县城到京城的一日游。 惜春便让薛宝钗去培训人员,等到路修好后就让办个旅行社,照着这旅游路线整,她没什么人手,就出钱。 薛宝钗明白这是好事,惜春只出钱看起来没什么,但这就代表薛家和贾家有关系啊! 薛宝钗立刻应了下来,连声保证着一定会办好。 等到路修好了,薛家的旅行社也办起来了,就如惜春所想的那样,原本普普通通的县城也瞬间繁华了起来,那些官员也立刻意识到了水泥路的好处,纷纷上书请求景昌帝在各地修路。 景昌帝准了,但要先修通往各地的主要官道,而且从京城这边开始修。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景昌帝说要修水泥路,众大臣自然是赞同的,但听到景昌帝说先从京城周围修时面上不显,心里却开始有了小心思。 水泥路的好处就摆在眼前,他们自然希望尽快在自己所管的地方修好水泥路,于是他们的目光注意到了惜春的身上。 从贾家郡主这弄点水泥灰和几个懂修水泥路的人不难吧? 惜春顿时收到了一堆请柬,什么烧香拜佛赏花听戏,惜春全都放在一边,问立春,“赖家那边有没有动静?” 立春把那堆请柬收好,“有,赖嬷嬷正想方设法见您呢,她那个当了官的小孙子去年升了知州,如今正想着法在境内修水泥路。” 惜春点头,“先吊吊她。” 立春会意,笑道:“郡主放心。” 当初贾珍的事后惜春就盯上了赖家,或者说贾母。 惜春想不明白,当初蒋氏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贾母下毒手要了蒋氏的命?还有当年那张符,明显是死了都不愿意放过,可见对蒋氏的恨意与忌惮。 惜春先是让人查贾母,但贾母滴水不漏,惜春也只好从赖家下手,细细查了一遍后发现赖家也就赖嬷嬷才是贾母的心腹,其余人都不过是正常当差而已,而且看贾母和赖嬷嬷两人对对方的态度,更像是相互信任又相互防备。 惜春想到了一种可能,赖嬷嬷替贾母干了黑心事,贾母害怕赖嬷嬷泄密就想弄死她,而赖嬷嬷也怕自己被贾母弄死,所以就拿那件事威胁贾母,最后就形成了这种局面。 惜春叹了口气,慢慢来吧,该报的仇总是要报的。 等到快要入冬的时候,出了三件大事。 一是迎春的未婚夫在今年科举替人做保,结果有人作弊,迎春未婚夫被牵连入狱,还没等贾家把人救出来,那人就在狱中自杀以证清白。 二是林致远高中探花,林如海正式替他和林黛玉定下亲事,因着过去的那些事被翻了出来,不少御史上折子弹劾,在贾家和林家的一通运作后,景昌帝直接下旨,恢复林致远的祖上的姓——顾,又取林氏之姓,改名为顾林。顾林也没入翰林院,直接外放到江南当了个小县令,立刻走马上任,林家也一路回去了。 三是贾母突然提出要跟着贾赦住,贾赦也把人接回来了,但贾母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贾赦帮忙拉赖家的小孙子一把。 这是惜春的手笔,赖家的小孙子为了尽快修好水泥路四处拉关系,惜春吊了赖家一段时间然后拒绝了,这时候又命人偷偷带了水泥灰伪装成一队商人找上了对方。 赖家的小孙子被惜春拒绝已是怀恨在心,见有商人卖水泥灰在查看过真伪后就拿了官府的库银买下开始修水泥路。 商人手中的水泥灰多,赖家小孙子在看到已经修好的水泥路带来的好处后直接又把剩下的水泥路灰都买了修路。 等到境内的水泥路开始显现效果了,赖家小孙子就开始写折子邀功了,陛下,您看,我这命令执行的怎么样?您还满意吧?陛下,这水泥路就是好啊!这里的百姓全都叩首感谢皇恩浩荡呢,说要不是有您,他们也不会有这样的好生活,现在他们每天都要朝着京城方向向您磕头感谢过后才做事呢。 景昌帝本来被捧的挺开心的,一旁的大臣就出来提问了。 按赖家小孙子的折子所说,是计划把境内的主要官道都修成水泥路,还附了工期计划。 可现在国内的水泥灰少,咱们都是紧着各地的主要官道修,他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的水泥灰修路的? 景昌帝一想,是这样没错,于是就让人去问赖家小孙子。 赖家小孙子也直接说了是从商人手中买的,钦差又问那商人呢?赖家小孙子就让人去找,结果那商人不见了!问别人,大家都说没这个人! 赖家小孙子连忙让人去查,最后人是查到了,可那人却不是商人,而是负责这周围几个洲的水泥灰供应的宫人!据那宫人所说,赖家小孙子拿了钱财贿赂他,让他把所有的水泥灰给了赖家小孙子治下,他受不住钱财诱惑,就同意了,把周围几个州县的水泥灰全给了。 赖家小孙子顿时懵了,钦差听完也懵了,看赖家小孙子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好家伙,这胆量也没谁了! 等到钦差一报上去,周围那些地方的官员就愤怒了,你把我们这些地方的水泥灰抢去了那我们怎么办? 赖家小孙子一下就摊上事了,各种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呈上景昌帝的案前,景昌帝看了看,又问了吏部赖家小孙子过去那些年的政绩,问完后就把人下狱了。 赖嬷嬷急了,先是四处求人,可没谁愿意帮忙,赖嬷嬷没办法,最后就去找了贾母。 惜春知道后本想借此时机挑拨二人关系,再趁机把事情查清楚,结果没几日贾敬就把这些事接过去了,还不许惜春插手。 惜春去找贾敬,贾敬看着她笑,“这些让父亲来做吧。” 惜春不同意,“父亲身体再不能费心思劳神的,这些女儿也能做的。” 贾敬道:“让父亲做吧,这是父亲唯一能为你母亲做的事情了。” 惜春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说好,出门就找贾一他们让他们务必注意贾敬的情况。 贾一他们自然点头应是,惜春这才又去找了迎春。 迎春见她来还奇怪,“你最近怎么有空来看我?” 惜春在她身旁坐下,“父亲接手了,不用我操心了。” 迎春点点头,“不过你胆子也真是大,敢拉着陛下一块动手。” 惜春笑,“陛下也早就对赖家那个小孙子不满了,无功无德,却因为背后有那些勋贵一路升到了知州,这些年也替忠顺亲王揽了不少银子,便是我这次不动手,陛下也要动手了。” 迎春叹道:“不过陛下对你也是真的容忍。” 惜春点点头,“不过也就这一次了,以后再不能这样行事了。” 惜春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想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这段时间对我这么容忍。” 迎春将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陛下的心思我们猜那么清楚做什么?把自己管好才是真的。” 惜春嘿嘿笑,“我这次原以为二姐姐会难过伤心,还带了好几条手帕过来呢。” 迎春看她一眼,“有什么好难过的?说句没良心的话,一回生二回熟。” 迎春这样无所谓,惜春却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就静静的坐在一旁陪着迎春。 迎春看了一会书,又把书合上扔到一旁,“行了,看你这么安静还真不习惯,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惜春笑着说好,迎春让人套好马车,二人出了门这家铺子看看那家铺子逛逛,最后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惜春脚都开始酸了,看着一脸兴奋还想再逛几家的迎春连忙求饶,让迎春歇一会儿再走。 迎春好笑的看她一眼,“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不过这么一会儿就喊累,行了,附近找家酒楼坐一坐吧,正好吃点东西。” 惜春自然说好,二人找了家酒楼要了间包厢,正吃着东西,就听到下面的大堂开始讨论起贾家小姐们。 “你们说这贾家的小姐是不是命格不对啊?这一个守活寡一个克死了未婚夫,就没个好的?” “贾家小姐那命格还不好?守活寡又怎样?人还不是当了郡主又成了郡王妃?威风着呢!一辈子吃金咽玉的,头上一根簪子都比你值钱!” “就是!贾家的小姐可不愁嫁!也不看看人的嫁妆,养活你一辈子都够了!” “我怎么就不值钱了?再说了,贾家小姐再好!我也不稀罕!当心没命享福!” “你这人,越说越没谱啊,贾家小姐还能看得起你!还不稀罕!你有稀罕的机会吗?!” “是,我没机会,你有机会!你家也是京城里有名的富户,你去求娶贾家小姐啊!我看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若真能娶到贾家小姐,还是我的福分呢!” “行!我们大家作证!你去啊!现在正好贾家二小姐没着落呢!” “……你叫我去我就去?合着我什么事都听你的?” “哈!还不是怕了!” 大堂里顿时哄笑起来,“果真是怕了!” 惜春沉了脸,当即就朝立春使眼色,立春会意,提步就往门口走,又被迎春喊住,“行了,去争这些话有什么意思?等一会儿他们没了趣自然就不说了。” 惜春却不想不管,“这些人整日闲着正事不去做,舌头倒是比谁都长,不给他们长长记性,指不定还会怎么乱编排呢!”说完就让立春出去。 下面的掌柜也是知道贾家两位小姐在楼上的,听见这些话连忙上前让他们不要说了,可这群人兴致正高,哪里听得进去劝,一个个又开始说了起来。 这个说贾家小姐命格尊贵,只可惜夫缘不好,要是男方命格能压下女方还好,要是压不住就是早晚丧命的事! 那个也点头称是,说贾家大小姐不就是这样吗?世间有谁的命格能比陛下尊贵呢?你看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命格了,不是战死就是自杀。 一群人听了点头,又有人问,贾家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都有了,那三小姐呢? 又有人笑道,贾家三小姐被赶出贾家了,当初京城里好多人都看到的,带着伤离开了京城,也不知道现在去了哪,还活着没。 有人拍桌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是死了,当时贾家西府二老爷可是什么都没给她们就把她们赶出了府,这又是孤儿寡母又带着伤的,啧啧。 有人笑,死了也好,免得又去祸害一个好男儿! 众人又是大笑,掌柜的已经急得满头是汗,可这群人还是不理,又说起贾家二小姐来,说现在也不知道谁会那么倒霉,成为贾家二小姐的下一任夫婿。 立春听着也气极,走到楼梯口站定,刚张开口就见下面一团乱,原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汉子提拳就打,把之前那群说话的全部打了一遍!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男子也不知道从哪进来,提拳就打,那些人一愣,随即就醒过神来,纷纷也去揍那男子,那男子也不惧,来一个揍一个,没几下都把一群人都揍趴下了。 男子站在人群中央理了理衣服,“一群男子不知道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封妻荫子,倒是知道编排别人家的女眷来了,这份颠倒黑白的嘴上工夫,怕是那些被你们称为长舌妇的妇人也要自愧不如了!” 立春连忙又回了包厢,将下面发生的事说了遍。 惜春顿时就愣了,“你说谁打了人?” 立春道:“邬小将军。” 惜春问道:“没认错?” 立春点头,“没认错!” 惜春这下就疑惑了,“他还没回岭南?” 迎春起身往外走,“他当初受了重伤,身子还没大好就硬生生撑着来了京城,之后一直在京城养伤,平日里几乎不出门,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来了京城。” 惜春见迎春往外走,也连忙起身跟着,听见她这么了解邬海下意识问了,“二姐姐怎么这么清楚?” 迎春轻声道:“……偶然听到的罢了。” 立春认出了邬海,自然也有其他人认出了邬海,原本还想打一架的这下也不想动手了,这可是真正杀过人的! 邬海冷哼一声,正待离去,就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顺着目光看去,只见迎春正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他。 邬海一愣,然后扭过头,出门走了。 迎春见了,也连忙往下走。 惜春跟着迎春出了门又下了楼,等到迎春站在门口张望时才一把拉住她,“二姐姐,怎么了?” 迎春道:“他帮了我,我该道声谢才是。”说着就让司棋去把马车叫过来,又对惜春道:“今日贾一叔派了谁跟着你?让他帮我看看,邬小将军往哪边走的。” 惜春无法,只好给立春使了个眼色,又跟着迎春上了马车。 立春转身又回了酒楼,拿出几锭银子给掌柜的,“掌柜的,郡主说今日堂上诸位这戏不错,这些银子就当请诸位喝酒了,若是诸位以后还有这样的好戏,也别忘了来贾家威烈将军府演给郡主看看,当然也不会让诸位白出力,郡主那么多嫁妆,这点子赏钱还是出的起的。” 立春说完就走,堂上这群人却是被臊了个脸通红,背后说人坏话还被当事人听到,最后还被这么奚落。 一群人相互看了几眼,然后灰溜溜的走了。 迎春一行人坐着马车,一路跟到了京郊外才把邬海追上,更准确的说,是邬海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迎春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惜春想跟着下来却被迎春阻止,“你在马车上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又让司棋回马车。 惜春叹气,“那行,二姐姐说完话就回来吧,天都快黑了。” 迎春点头,然后转身向邬海走去。 邬海看着迎春一步步走近,手慢慢攥紧,最后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迎春注意到这一步,停下脚步不再靠近。 二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邬海先开了口,“不知贾家二小姐找邬某有什么事。” 迎春道:“之前在酒楼,多谢你替我姐妹二人出手。” 邬海垂下眼眸,“这些本就是邬某应该做的。” 迎春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是迎春花?” 邬海一愣,迎春花? 邬海抿抿唇,道:“之前见着这花心生喜爱,便将其摘了下来,后来才知道这花名为迎春花。” 迎春道:“迎春花每年二月开四月败,那朵迎春花,是什么时候摘下的?” 邬海道:“是在岭南的时候摘下的。” 迎春哦了一声,又从荷包里将那朵迎春花拿出来,“这花被摘下许久都没有半点破损,可见其主人之爱护,我非爱花之人,这花还是请邬公子拿回去吧。” 邬海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迎春,只见对方手捧着那朵迎春花,一眼不眨的看着他。 邬海又迅速把头垂下,又道:“这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收回来。” 迎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点头道:“我无意留存它,既然邬公子无意收回,这花还是让它尘归尘土归土的好。” 说着,就见迎春扬手将那朵迎春花丢了出去。 邬海下意识看向迎春丢出花的方向,却没看见那朵迎春花,邬海又往周围看去,突然一朵迎春花出现在他眼前。 那朵迎春花还好好的躺在迎春的手心里。 邬海皱眉,但还是没说话。 迎春道:“其实我今日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邬公子。” 邬海道:“二小姐请讲。” 迎春道:“我前段时间定了婚约,可我的未婚夫却死了。” 邬海道:“还请二小姐切莫悲伤,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二小姐正值青春年华,想必之后定能择得真正的良人。” “我没有悲伤。”迎春道:“说句丧良心的话,当我得知我的未婚夫去世后我心里甚至还松了口气。” 看着一脸惊愕的邬海,迎春却笑了,“你也觉得这不正常对不对?” 迎春道:“我的未婚夫他很好,清正端直,待人诚恳,是我父亲眼中的好女婿,是夫子眼中的好学生,也是父母眼中的好儿子,可他却不是我眼中的好夫君,或者说,他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迎春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未婚夫死了,我会为他守三年,三年后,你可愿娶我?” 邬海心中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的意中人问他愿不愿意娶她? 邬海是想过迎春答应嫁给他的场景的,他想过许多种,但都不包括这种情况。 邬海沉默了一会儿道:“二小姐蕙质兰心,以后求娶二小姐的人也定是青年才俊,邬某不敢高攀。” 迎春眼中闪过失望,“贾缨明白了,今日唐突邬公子了,还望邬公子不要见怪。” 迎春又将那朵迎春花递给邬海,“邬公子可还要这朵花?我这次可是真的扔了。” 邬海接过花,迎春便向他行礼告辞。 邬海看着那朵失而复得的迎春花,轻轻的把它攥紧,“二小姐请留步!” 迎春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邬公子可是有事?” 邬海道:“之前二小姐的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认真的?” 迎春无奈道:“难道我像是会因为一时置气而拿这种问题开玩笑的吗?” 邬海点点头,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若是……若是三年后……二小姐还看得起邬某,邬某……定当上门求娶。” 迎春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好,三年后,贾缨等着邬公子上门!” 迎春说完就走了,邬海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慢慢笑了起来。 兜兜转转,他还是得到了他的迎春花。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惜春见迎春回来就问她,“怎么说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咦,二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迎春坐稳后吩咐车夫出发,听见惜春说自己脸红了便下意识抬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庞。 自己刚刚在和邬海谈话的时候也脸红了吗?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迎春又觉得自己脸上烫了些。 惜春更惊,“二姐姐,你怎么了?脸怎么又红了些?可是刚才在外面吹了风受了凉?” 迎春忙道:“我哪有那么弱?又不是纸糊的,风一吹就出事。” 迎春又干咳了声,“不过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 迎春语带笑意道:“我给你找了个二姐夫。” 惜春:??? 迎春想了想又道:“不过还有几分拿不准,且等三年后再看吧。” 惜春:?! 迎春面上带笑的回了家,陪邢氏用了晚膳就去找了贾赦,将今日的事说了遍。 贾赦听完后哦了声,拿起茶杯想喝茶又发现里面的茶水被自己喝光了,于是又把茶杯放下,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你想好了?” 迎春点头,“是。” 贾赦嗫嚅了几下嘴唇,“……不能改吗?” 迎春摇头,“女儿觉得他很好,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贾赦抬头看了迎春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你这性子,瞧着倒像是你生母了。” 迎春笑,“可其他人也说我这性子也随了父亲。” “少哄我,我不吃这套。”贾赦笑了一下,“那邬海……他可比你大了十二岁。” 迎春眨眨眼,“父亲以前不是还说男方年纪大点的会疼人吗?” 贾赦一噎,又道:“他是军人,保不定哪天就没了命,而且等到他退下来,也是一身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迎春笑道:“我知道的,府里那个曾婆子,她的夫君在她们新婚后第二日被拉去当了兵,再也没回来,她带着遗腹子艰难生存,还有郑婆子,她夫君回来了,可却少了一条胳膊,平日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家里全靠郑婆子养着,还有周婆子吴婆子……我都知道的。” 迎春给贾赦添茶,“我还知道,邬家因为过去的事被人看不起,邬家有几位太太都是因为受到了污蔑忍受不了而自尽的。” 迎春将茶递给贾赦,“可是我不怕,我是贾璎,我是不惧风吹雨打的石头。” 迎春又笑了起来,“而且我还有父亲哥哥们在啊!我不用怕的。” 贾赦定定的看了会儿迎春,然后笑了,“好,以后谁敢欺负你,父亲和琏儿替你做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在赖嬷嬷离开后,贾母就让人去找贾赦了,说自己要回来住。 贾赦也没说什么,派人把贾母接回来,安排了一个院子好吃好喝的供着,却是趁机把贾母身旁的丫鬟全换了。 贾母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贾赦去拉赖家小孙子一把,贾赦点头说好,也假模假样的做了个样子,实际半点力都没使。 赖家小孙子最后还是没被救出来,最后夺了官位又交了一大笔银子,等赖家好不容易把这笔银子凑齐交上去,家中也基本什么家产都不剩了。 赖嬷嬷没有因此和贾母闹起来,而是和家里人勤勤恳恳的打理起了自家唯一的一个小铺子。 惜春听完后就惊了,这么好脾气?没找贾母闹?之前贾赦做样子时贾母可是让人知会赖嬷嬷给了她希望的,而且现在尘埃落定,贾家到底有没有帮忙可是稍微一想就能明白的。 贾敬知道后却觉得很正常,“要是这点事就让她沉不住气,她怎么能够和老太太相互对峙了这么多年。” 贾敬让惜春不要插手,“这事说好了交给我来做的,总要有始有终。” 惜春却有些不同意,“这可是长久的活,便是父亲没有多费心思,可难免每日思考劳神,长久下去,对身体也不好。” 贾敬立刻让贾一作证,“这段时间我可是一直都有好好休息,平日里也不多费心思的。” 贾一也连忙点头,证明贾敬所言不假,“郡主您放心,我们每日都盯着主子呢。” 贾敬又道:“再说了,人活着有哪一刻是真的一点不动脑子的?不然人早就废了。” 惜春这才不情不愿的肯了。 贾敬看她这样也笑,“行了,你若觉得无聊,就出去玩吧,带足了人手就行。” 惜春叹气,“哪有什么好玩的,京中的那些景色我都看过了,天冷我也不想动,去找二姐姐,二姐姐在给之前那位二姐夫守孝,林姐姐也回了扬州备嫁,连巧姐儿也入了学,每日要做功课没时间理我的。” 贾敬想了想道:“那你嫂子那边呢?她的三妹不是在那么?” 惜春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她这几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成天往外跑,就为了听戏,都快魔怔了,这几日正被她母亲和嫂子关起来学管家理事顺便谈亲事,庄子上闹腾着呢,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贾敬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笑了起来,“那你之前说要开铺子可有了眉目?” 惜春点头,“现在京郊附近的路都修好了,我也和三姐姐那边联络过了,等林姐姐到了扬州,把她那边准备好了我们就办。” 贾敬道:“行,到时候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府里的管事们。” 惜春嗯了一声,“我会的。” 惜春回自己院子时正见着立春和立夏几个将冬日里的衣服找出来晒,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破了污了。 惜春坐在廊下看着她们来来回回的转,最后把立春叫过来,让她找个人去薛家请薛宝钗过来。 薛宝钗很快就来了,“郡主有什么吩咐?” 惜春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最近那个旅游社办的怎么样了。” 薛宝钗笑道:“旅游社办的很好,而且自从京郊附近的那些州县的水泥路也修好后,我们还开了分店,不止在那些州县有一日游两日游,还有那些州县到京城的旅游,生意火爆,原本还想着过几日就把分红给郡主送来呢。” 惜春点头,“不用给我送来,现在开了那么多分店,还要招聘培训人手,处处都要用钱,等之后再说吧。” 惜春又问道:“你们薛家有没有内蒙西北那边的生意?买卖羊毛织品的?” 薛宝钗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那边常年打仗,几十年前也把互市关了,现在没多少商人去那买卖东西,郡主可是想买什么?” 惜春点头,“我看了一些书,说从前在内蒙西北那一带将羊毛纺织成地毯衣服等物,颇为实用畅销,甚至中原也一度兴起穿羊毛织品而非棉服的潮流,所以我就想问问,现在还有没有羊毛做成的衣服,若是有,我想多要一些。” 薛宝钗道:“郡主想要几件羊毛做成的衣服还不简单?现在还是有人卖羊毛衣服的,只是比较少,多去问问,总能找到的,而且相比于羊毛衣服,现在还有手巧的绣娘能够将鸟类华美的羽毛也纺织成衣服,比起羊毛衣服更加保暖精美。” 惜春笑,“我还缺那几件衣服不成?不过是心中好奇罢了,还有,听说内蒙那边的羊肉和咱们中原的羊肉味道不一样,你看看能不能也弄几头好羊回来,我也尝尝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薛宝钗直接答应下来,“只是今年薛家的商队已经出发了,传消息要费些时候,具体能带回多少更不好说了。” 惜春问道:“商队已经出发了?” 薛宝钗讲给惜春听,“因为那边路难走,又没有什么好货物,成本高,利润也不大,所以去的商队少,每年也只会去一次,都是春夏出发,到了那里就差不多是初冬了,那个时候正好。” “去早了容易碰上戎狄攻城打谷草,去晚了回来时天寒地冻路不好走,而且只有那时候边境的那些居民才有时间来买卖东西,平日里都是要抓紧时间种粮食储存食物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时候去买草原上的牛羊货物,都是最便宜的。” 惜春问道:“还和草原上的人做生意?不是说没开互市吗?” 薛宝钗笑,“明面上自然不会有,可暗地里还是会有的,偶尔边境那些军民也会和草原上的一些牧民做交易,不过那些草原上的大贵族很少做交易,做交易的大部分都是那些贫苦的平民,每年商队都会带上大量的煤块。” 冬日里食物和取暖资源一直都是草原上的居民们的两大难题,大贵族们还好,那些平民就有些说不好了。 所以在商队们来的时候,牧民们就会将自家过冬的食物留足,然后把多余的牛羊杀了制成肉干等物卖给商人,有些为了多换取些取暖的物资,甚至多杀些牛羊只给自己留少量口粮的也不是没有,毕竟你一天吃一顿不会饿死,几天不取暖才会真的死。 惜春明白了,“那你记得和商队的说一声,多买一些,越多越好,价钱高一些也没关系,最好全部买草原上的。” 薛宝钗一怔,但还是应了下来,“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的。” 薛宝钗又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惜春诧异道:“你说贾宝玉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还自己制了胭脂卖?他们现在已经困苦到这种地步了吗?”这才多久?!贾宝玉都这样了,那其他人呢?前几个月不是还好好的吗? 薛宝钗摇头,“姨妈一家现在日子是有些不好过,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贾宝玉他这样,是因为他身旁那个叫晴雯的丫鬟。” 当初王氏为了救贾元春将家里卖的都差不多了,后来贾母等人卖了荣国府又交了一大笔赎罪银,等他们搬到外面的宅子居住时,无论是贾母还是王氏等人都没有了多余的钱财。 幸好每月还有贾赦给贾母送奉养银子来,再加上仅存的庄子供养,贾母等人平日里倒是还过的下去,只是和过去在荣国府的日子再不能比。 王氏病在床上对这些不关心,李纨带着贾兰闭门生活万事不理,贾宝玉只要有女孩子陪他玩就不在乎这些,贾母当年也是苦过的,现在也还能忍。 但贾政忍不了,他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这种生活在他眼中和路边那些乞丐也没什么差别,而且之前还被剥夺了官身,现在更是连自己的子孙都没有出头之日了! 贾政越想越觉得老天不公,整日里无事,就开始喝酒听戏耍疯。 家里银子本就不多,哪里经得住贾政这般花用,贾母原本还想着贾政心里不好受让他发泄发泄,后来见贾政一点振作的迹象也没有就忍不住了。 贾母让人把贾政看管起来,不让他出门,也不许他喝酒,让他好好清醒冷静。 贾政被关在家里无事做,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隔几日就跑去王氏那里把她骂一顿,气的王氏病情起起伏伏,最后还是贾宝玉跪下去苦苦相求,贾母又训斥了他一顿才没再去骂王氏。 但贾政也没消停下来,他新纳了个姨娘。 对方姓白,名玉钏,是王氏身旁的服侍丫鬟。 惜春听到这都愣了,都这会儿了贾政还纳姨娘?而且这玉钏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薛宝钗看出了惜春的疑惑,“郡主可是觉得这名字耳熟?” 见惜春点头,薛宝钗就道:“之前姨妈身旁还有个叫金钏的丫鬟,投井自尽的那个,就是她的同胞姐姐。” 惜春倒吸一口凉气,“那她还做了姨娘?”她怎么肯?难道她心里就对王氏和贾宝玉没有怨恨?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道:“听闻玉钏做了姨娘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父母赎身,又给了银钱让他们回老家,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金钏的尸骨。” 惜春这下可以确定玉钏心中肯定是恨着王氏等人的,这次做了贾政的姨娘,说不定就是为了报复。 薛宝钗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自从玉钏当了姨娘,姨妈家成日里鸡飞狗跳的,就没消停过,闹出了不少事。” 惜春忍不住问道:“老太太就肯同意玉钏当姨娘?” 薛宝钗苦笑,“姨夫铁了心,老太太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贾政纳了玉钏可以说是引起轩然大波,贾宝玉无法接受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庶母,贾母也不同意,“你要想纳妾还不容易?外面又不是没有好的良家女,在发妻病重时纳了发妻身旁的丫鬟,传出去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贾政却执意如此,“母亲这话错了,儿哪里还有名声可言!儿的名声早就被王氏和她所生的那个好女儿祸害没了!” 贾母听了气了个仰倒!可贾政铁了心最后也拿他没办法,想从玉钏下手吧才透露出个让她滚的意思玉钏就哭着闹着找到贾政,说自己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贾母知道贾政将玉钏放在自己房中不让她出门时只恨自己心慈手软,好声好气的劝什么,应该第一时间将玉钏捆了发卖了才对! 贾政显然是破罐子破摔,不但纳了玉钏,还给她大办了酒席! 贾母知道后更气,这可又是一大笔银子!够家里花用几月了!之后贾政带着玉钏也行礼问安贾母也不理会。 玉钏当了姨娘没几天就开始给贾政出主意了,说老爷啊,你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心中感激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看您连吃酒都这般困难,奴婢看了心中难受,就自己琢磨着想了个主意帮您,您先听听? 贾政就让玉钏讲。 玉钏就说现在咱们家都这样了,还哪里需要养这么多的下人,每个月干不了多少事不说还干领月钱,要不然咱们放一批出去?对外就说咱们不忍他们为奴为婢的伺候他人,特意准许他们拿身契上的卖身银来赎,传出去别人听了也只会说咱们家心善的,既得了名声又得了银子,一举两得啊! 贾政听了后顿时心动了,也不说自己早就没名声的话了,握着玉钏的手说你才是我的贤内助啊!若你早生些年,我又怎会娶王氏。 玉钏羞涩道现在也不晚啊,只要能和老爷在一起就行了,而且这辈子迟了,下辈子定不会了。 贾政听了,自然又是一阵感动。 第二日贾政就去找贾母了,把这件事说了说,贾母没同意,但也没阻止。 贾母早就有这个念头,但碍于她平日里对下人们的形象,所以一直没提,现在贾政要做她自然不会阻拦。 但贾母没想到家里最后剩下来的人居然几乎都是偏向玉钏的!她的命令也开始不好使了! 贾母气急,就想收拾玉钏,说你既然是政儿的姨娘,那你怎么不来侍候我啊? 玉钏说怎么会呢?奴婢就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所以不敢来您面前露丑。 贾母说你这孩子谦虚了,当初你把王氏都伺候的那么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快来吧,我等着你。 玉钏便去了,五更就起床去生火给一家人做早饭,还服侍贾母洗漱穿衣用饭。 贾母吃了两筷子,刚张开嘴想说几句就玉钏就倒下去了。 贾母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去看,鸳鸯去看,就说她晕了,贾母就让人把她弄醒,可又是掐人中又是喂香丸又是泼冷水的,玉钏就是没醒。 贾母这下也不管了,让人把她送回贾政那,贾政见玉钏晕过去了就赶紧请大夫来看,大夫一摸脉就给笑着给贾政道喜。 玉钏有孕了! 贾政欣喜若狂,见贾母针对玉钏也死死护着玉钏,不让她再去服侍贾母了,贾母一说就跪下来哭着道母亲您身旁也不是没服侍的人,何苦要这么折腾玉钏呢?她肚子的可是儿子的骨肉啊! 贾政这番做法把贾母气的不行,玉钏趁机又把贾母身旁的人几乎换了个干净,之后赖家的事结束后贾母仍然继续在贾赦那待着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她不想回去继续受苦受气! 贾宝玉院子里那些粗活使唤的,什么佳惠、茜雪、坠儿、小燕、四儿、檀云,全被放了出去,大丫鬟里秋纹碧痕和倚霞晴雯都被放了出去,只留下袭人和麝月,小厮也只留下茗烟一人。 薛宝钗叹道:“说是放人,可许多人根本不愿离开,最后都是强制放出去的。” 晴雯就是这样,她家里父母不在了,家中只有哥嫂在,哥哥嫂子拿着她的身契来赎她,晴雯直接跪下来哭,说自家哥哥什么德行她也是清楚的,今日赎了她出去,明日就能把她嫁了,男方也绝对是哪家银子多就定哪家,求主子发发慈悲,让她留在府里,她不要月钱都行,只求给她一口饭吃。 贾宝玉被她哭的心疼,就跑去找贾政,说想把晴雯留下来,结果被贾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当场就把晴雯给了她哥哥让他赶快带走,连赎身银子都没要。 就像晴雯说的那样,没几日她哥哥就为晴雯定了亲事,男方是个跛脚的中老年人,风评极为不好,上一任妻子还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儿子都比晴雯大。 晴雯不愿嫁,在家里闹,还把男方送来的聘礼毁了,哥哥嫂子气急败坏之下就把晴雯打了一顿关在家里,也不给她送吃的,想着把她饿一饿她就没力气闹了,同时还给男方送消息让他们早些来。 晴雯不肯认命,最后竟然趁着半夜哥哥嫂子熟睡拖着虚弱的身子在家里放了把火,然后趁乱跑了! 晴雯逃出家后也不知道去哪,最后又去找了贾宝玉,贾宝玉知道后当即在外面偷偷租了间房子将晴雯藏起来。 之后晴雯家怎么闹暂且不提,晴雯却是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活了命,大夫却说还要再吃一两年的药养一养,不然还是撑不了多久。 贾宝玉的银子在之前替晴雯请大夫抓药就花的一干二净,现在哪里还有多的银子继续给晴雯抓药。 晴雯心里也清楚,哭着让贾宝玉不要再管她,自己一条贱命,哪里值得贾宝玉这般操劳。 贾宝玉听了就皱了眉,说什么贱命不贱命的,你不要想这么多,安心养病,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 贾宝玉口里说他会想办法,但实际上怎么做他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最后左看右看,就想起制胭脂来了。 薛宝钗叹气,“他拿了自己制的胭脂来薛家铺子卖,铺子里的管事认出了他,便使人告诉了我,刚开始我也被惊住了,心里想着也没听说姨妈一家已经困难至此了啊,所以就让人去调查,这才知道这些事。” “他那胭脂我也看过,不过是中等水平,又没用什么名贵材料,根本卖不上什么价,更别说他每次拿的胭脂数量少,也就四盒五盒,品种还不一样。” 惜春看了她一眼,“你让人把他的胭脂收了。” 薛宝钗沉默了一会儿道:“是。” 对贾宝玉,其实薛宝钗是有些淡淡厌恶之情的,毕竟当初王氏就是拿她和贾宝玉的婚事吊着薛姨妈,贾母也因此而处处防备敲打她,所以她对贾宝玉是真的喜欢不起来,每每薛姨妈说起和贾宝玉定亲的事还能反劝薛姨妈。 可等离了荣国府后,薛宝钗再看贾宝玉又觉得他其实没做什么坏事,人虽然懦弱不能担事还总爱逃避,但他的心却是好的。 别看每次送来的胭脂只有四五盒,可对贾宝玉而言要制出这些胭脂也不容易,花费的材料时间不说,还得避着人免得被发现。 薛宝钗是知道贾宝玉从小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的,如今见他为了晴雯能吃下这样的苦心中也难免赞许几分,自然就让下面的管事收了他的胭脂。 惜春也知道今日薛宝钗说这事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怕她知道了对薛家不满,毕竟当初她对贾宝玉的不喜可是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察觉的。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他的制作手法好些了,就拿些好的材料让他拿回家做吧,收个成本费就行,再找个师傅教教他,他的那点子水平,全是在书上看的。” 薛宝钗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带笑的应了。 薛宝钗回了家,就见薛蝌一脸焦急的迎上来,“宝钗妹妹,那事你和郡主提了没?” 薛宝钗摇头,“这事你让我和郡主说什么?你想娶邢家小姐,也该去找人家父母呀。” 薛蝌笑,“我打听过了,邢家小姐现在跟着她姑母住,婚事可是由她姑母定的,所以我这不是想着若是郡主愿意帮忙,这事也容易成不是吗?” 薛宝钗看了他一眼,“哥哥也别瞒我,你到底是真的想娶那邢家小姐还是想借此和贾家拉上关系?” 薛蝌笑容淡了几分,“宝钗妹妹这话说的,我自然是真心想娶那邢家小姐的。” 薛宝钗点头,“那就好,哥哥既然真心求娶,就去找官媒上门提亲吧,郡主现在是和咱们薛家关系好不错,可也没好到愿意容忍被人算计。” 薛蝌的笑容又淡了几分,原本热情的笑容现在变的嘲讽起来,“宝钗妹妹这话可就冤枉哥哥了,不过是想着先让郡主问问邢家小姐有没有这方面的意愿罢了,哪里就称的上是算计了。” 薛家的这些事惜春自然不知道,等年一过南安王府就正式请了官媒上门来,按着三书六聘的流程走。 贾敬沉着脸,媒人来问您看这个日子如何啊?贾敬就道不怎么好,再重新挑一个吧,总之就是尽量把时间往后拖。 惜春见了好笑,就劝贾敬,“父亲这么折腾最后女儿还不是要嫁?早点嫁了,那三年也好早点过完,何苦这么折腾那媒人,女儿瞧着,她怕是都不敢上咱家的门了。” 贾敬一想,这也是啊,于是在下一次媒人上门时不再找事了,还主动问能不能尽快完婚。 媒人激动的都快哭了出来,也不好奇贾敬怎么转换了态度,直接打包票说一定能!让贾敬等她的好消息就成。 媒人又去南安王府把事情说了说,南安王府自然也求之不得,最后在两方示意下,婚期被定在了十月份。 惜春给晋玥写了封信,说自己要和你哥哥结婚了你还不回来? 惜春也知道这封信不一定能够到晋玥手中,但她还是想试试,最好能够趁机把晋玥抓回来。 送出信后惜春每天都会想晋玥有没有收到,什么时候回信,最后晋玥的回信没等到,反而等到了邬海的急信。 晋晗活着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晋晗醒过来时就见刘副将在朝他笑,“咱俩还真是命大,不过这鬼门关咱们还没出去呢。” 晋晗不解的眨眨眼,就见刘副将对他叹了口气,“晋世子,咱们现在不知道流落到哪座岛上来,我找了些草药,等一会儿就给你取箭,你可要撑住啊。” 晋晗没力气说话,只好眨眨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刘副将之前已经将贯穿晋晗胸膛的那只箭处理过,现在将随身携带的匕首用火烧了下就划了下去。 晋晗只觉眼前一黑,随即就没了意识。 等晋晗再次醒来,刘副将还是在他眼前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晋晗没力气回答,只好以眼神示意,刘副将笑道:“好消息是你之前高烧三天两夜,现在烧退了,恭喜你,活下来了。” “坏消息是我大致看了下周围,这应该是个荒岛,我们被困住了,而且我没有再找到新的草药,接下来只有靠你自己熬了。” 刘副将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没了,“以前听那些老船工说谁谁谁流落海外多年,好不容易回了家,家人都不认得他,闹出许多笑话,那时还觉得有趣,现在自己亲身尝试了才知道内中心酸。” 晋晗默然,是啊,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两人就这样开始在荒岛上养起伤来,晋晗前期无法起身,搭建房屋寻找食物都是刘副将做的,等晋晗好不容易能起身时,刘副将的一条腿也瘸了,或者已经用废了来形容更加准确,因为刘副将是拖着那条腿走路的。 晋晗很是愧疚,若是没有他,或者刘副将只照顾好自己,那条腿也不会恶化成这样。 刘副将却觉得没什么,“不过是腿没以前那么灵活罢了,要是为了这个心生不满,估计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兄弟都要把我打一顿。” 刘副将拍着自己那条瘸了的腿道:“人是要学会知足的,知足常乐么。” 刘副将又宽慰晋晗,“而且你年纪这么小,在我眼里就跟我儿子似的,自然得护着些,再说了,你要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待在这荒岛上估计会疯掉的。” “废了那么多心思才把你救活,总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吧?那之前我那么忙活算什么?” 晋晗眼眶发热,直接跪下朝刘副将道:“晋晗愿将您以义父之位相尊,还望您不要嫌弃孩儿愚钝。” 刘副将大笑,只说心意领了,认义父还是算了,“再怎么说你也是南安王府世子,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认了他人做义父,若是让人知道了,又是一堆麻烦。” 晋晗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一定将刘副将当做父亲奉养。 两人就这样在岛上养起伤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子,海面上出现了大风暴。 刘副将和晋晗都是心一沉,嘴里开始泛苦。 他们心里清楚大风暴的威力,也知道现在凭他们的处境很有可能在这场大风暴里死去。 或许是命不该绝,等到大风暴过去后,一个小型船队受大风暴影响停靠在附近海域做休整。 刘副将和晋晗瞬间开始行动起来,一个点燃火堆弄出浓烟来,另一个将两人所有能看出是军中制式的东西藏起来,连令牌和匕首都扔了。 船队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于是派出一条小船过来查看。 刘副将和晋晗被救上船后才发现这居然不是外国的船,而是国内的!而且听口音,也是岭南那一带的! 两人一对视就明白对方的想法,等别人询问来历时就称两人是父子,姓贾,之前被战事牵连才受了伤流落海外,希望商队能途径他们故土时将他们送回去,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在船上这些日子,尽管吩咐他们做事就是了,送他们回家后也会有谢礼,只是家境一般,能拿出来的不多。 船主人十分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浑身带着一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听见这话脸上似笑非笑,“你们两父子伤成这样在船上又能做什么?平白费了粮食养两个废人。” 晋晗立刻跪下道:“我愿一直待在船上为您做事,只求您能够将我父亲送回去。” 船主人细细看了他一会儿,“还算有几分孝心,之后会送你父亲回去的,不过这艘船是要先去其他国家的,回来起码也要一两年的时间,若是在这段时间内出了什么意外……” 晋晗道:“海上讨生活的都知道大海变幻莫测,稍有意外就会丧了命,真要如此那就是天意,怨不得谁。” 船主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让他们下去了。 刘副将和晋晗就这样在船上待了下来,每日里都辛勤工作,那些船员在观察几个月后也放了心。 刘副将和晋晗也放了心,这船上的人看起来是见过血的,但这几个月观察下来也不像是那种海盗,的的确确的是商人。 刘副将和晋晗安了心,开始跟着商船往其他国家跑做生意,最后发现没到几个国家商船就要返航了。 晋晗就跑去船员那里套话,咱们不是出门做生意吗?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听别人说海商都是要跑个四五年的啊?他们这满打满算也就一年多。 船员笑,说如果严格一点,他们根本就不算海商,和国内那些河商没什么区别,真正的海商的船队也不会像他们这么寒酸,起码都是百艘船,火力也不是他们这几条火统,人那是有大炮的,甚至有些国家他们的商船就是他们的战船。 晋晗一下想起了茜香国的战船,心下一动,面上却依旧笑着,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请船员再讲讲。 船员被他奉承的舒服,也就将自己知道的那些说了起来,什么海盗,什么满地是金子的岛屿,什么其他国家的奇异风俗。 晋晗越听就越觉得心惊,原来像茜香国那样的国家还有很多,他们拥有着强大的海上战力,还对其余富饶的国家虎视眈眈。 晋晗将这些告诉刘副将后二人沉默良久,最后决定一定要说服景昌帝开海禁!练海军! 但是他们拿什么说服景昌帝呢? 二人对视一笑,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选来。 等到商船回了国,船主人就让晋晗留在船上,刘副将自己下去就行,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多停留,毕竟他们真正的据点可不在这。 晋晗哭道:“此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父亲,还望您能够准许我送一送父亲。” 船主人不许,说你在船边看着他离去就行了。 晋晗哭着说好吧,那就对不住了。 船主人一愣,然后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被晋晗制住了。 晋晗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哭腔,说您真好啊,居然还愿意送我们一程,您放心,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会回报的。 周围的船员也看愣了,船主人张口就想骂,手也开始摸自己腰间的火统,然后就被晋晗一个手刀打晕了。 晋晗将船主人抗在肩上朝船员们笑,“诸位兄弟放心,我和我父亲没有恶意,只不过此次蒙船主相救,不报答一番心中实在内疚难安,故请大家到兄弟家中一聚,我和父亲还有船主先走一步,诸位随后跟上便是!” 晋晗说完就扛着船主从船边跳下去,众人连忙上前去看,只见之前离去的刘副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驾着一艘小船在那等着呢! 刘副将接到晋晗就开始往岸边驶去,众船员立刻让人去追,一些人也恨恨的拿出火统想开枪,又怕伤了船主收了回去。 刘副将站在小船上笑,“诸位兄弟也别怕找不到门,岭南邬将军手下的海军,直接报我老刘的名字就行!” 晋晗也笑着补了一句,“若是诸位兄弟不嫌弃路远,京城南安王府也是可以走一趟的!晋某定当设宴招待诸位!到时候咱们不醉不归!” 众船员到这时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是被这两人耍了个遍,听听,连姓名都是假的! 众船员顿时恨不得直接把刘副将和晋晗弄死,等听到晋晗的话时更是快气疯了! 谁要和你不醉不归! 刘副将和晋晗带着船主上了岸,直接去了集市买了两匹马就跑,等把船员们甩开了才开始打听邬将军他们在哪。 然后别人就告诉他们邬将军被封为定海侯回家养伤去了,不过邬海还在军中,还当了副将。 刘副将和晋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去军中找邬海。 邬海听到军营外面有人自称是刘副将和晋晗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来报的营长却哭的满脸是泪,“是真的!他们活着回来了!是热的!有影子!” 等邬海来到军营外面时只见一群大老爷们在那里哭,还不时抓一把最中间的那两人。 “瘦了瘦了!这得吃了多少苦啊!” “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是全乎的!” “是热的,有心跳!影子也有!” …… 刘副将和晋晗被这群人整的无奈,面上带笑,心下也慢慢酸了起来,等到邬海出来时,邬海脸上那不可置信的表情更是让他们难受。 邬海盯着他们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二人正准备打声招呼,就见邬海一抹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 刘副将:“……他……刚刚是不是……” 晋晗:“……啊……是哭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眼熟的营长跑了过来,请他们进去。 于是一大群大老爷们又哭着将两人送到了邬海的营帐里,然后被邬海沉着脸赶了出去,“哭什么哭?!号丧呢?!还不快滚去训练?皮痒了是吧?!” 等到把那群哭着的大老爷们赶走,邬海一转身就看见刘副将和晋晗正眼带笑意的看着他。 晋晗率先开了口,“怎么,就没半句话想对我们说?” 邬海一紧张,下意识对晋晗道:“有,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两要做连襟了!” 晋晗:?! ☆、第一百四十一章 邬海话一出口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还得等两年咱俩才能成连襟呢,不过也说不准,虽然我觉得没跑了但是……不对,是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是!是……是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不!还是不对……是……” 刘副将哈哈大笑,他可有些年没见到邬海这样了。 晋晗也无奈了,“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你闭嘴吧!” 邬海先是一愣,随后又下意识道:“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我凭什么听你的,怎么,想干架?” 晋晗道:“不想,现在我打不过你了。” 邬海默然,拿手搓着自己的脸,“……那什么,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 晋晗道:“嗯,所以我说你不用说了,我们来说说连襟这事。” 刘副将在一旁笑道:“行了,你们那些事后面再说,先把咱们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一下吧。” 邬海顿时道:“是,你们当初哪去了?我们把附近的岛屿都找了一遍,周围的州县也贴了寻人启事,都没发现你们的动静。” 刘副将叹道:“那时候我们顺着洋流漂,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座岛屿上去了。” 邬海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刘副将和晋晗便将这些日子两人的经历大致说了说,邬海听完后也感概万分,知道刘副将的腿瘸了后立刻让人把军医叫来,“那时候你们缺医少药,也没办法好好休养,现在回来了,就该注意一些,争取早日把身体恢复好。” 刘副将和晋晗点头,又问现在军中那些兄弟如何。 邬海苦笑,“那次过后军里的兄弟百不存一,再加上之后重伤的那些大部分都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今天你们见到的那些几乎就是剩下的兄弟了。” 刘副将和晋晗也说不出话来了,心中也更加坚定要开海禁练水军的想法。 想到这里,刘副将和晋晗顿时一愣,邬海奇怪的看着他们,“怎么了?” 刘副将抹了把脸,“没什么,就是把我们带来的人质给忘了。” 邬海:人质? 晋晗又道:“也不算是人质,他是救了我们的船队主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平日里和船员一同唤他船主。” 邬海沉默了一会儿道:“所以你们还把你们的救命恩人当做人质绑回来了?” 看着邬海那一脸震惊的表情,刘副将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那怎么能叫做绑?那分明是请船主来做客,顺便商讨一下合作的事情。” 晋晗摸了摸鼻子,“没办法,他太过小心,我们查探了几个月都没查出他叫什么是哪里的人,最后只能出此下策。” 刘副将也点头,“是啊,是啊,你不知道他有多小心,这次都是回来都是小心翼翼,停靠的地点也都很隐蔽……” 但无论刘副将和晋晗怎么说,邬海看刘副将和晋晗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万万没想到,你们现在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最后刘副将无奈道:“算了,还是先把船主带进来吧,这会儿他应该还在军营门口。” 邬海便立刻让人去军营门口找船主,又对他们道:“如今军中主将是刘大将军,下面的兵士少部分是从其他沿海驻守的兵营里抽取的,大部分是从民间征调的。” 晋晗心中一动,“刘大将军?” 邬海看他一眼,“你没想错,是你大舅。” 刘副将笑道:“哎哟,这可好。” 邬海道:“刘大将军应该也知道你们回来了的消息,你们先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去拜见。” 刘副将和晋晗点头,心下却在暗叹邬海也成长了许多,按他从前那样子,哪里想得到这许多。 没一会儿,就听小兵来报,说是船主被刘大将军的人接过去了,刘大将军正在见他。 刘副将和晋晗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后去参见刘大将军。 刘大将军看他们进来也是激动万分,二人还未行礼就被刘大将军一手拍着一人的肩膀,“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刘大将军又仔细看了看晋晗,“和同岁人相比倒是瘦了许多,今后得仔细补补,这样你母亲妹妹看着也能放心些。” 晋晗与南安王妃母家并不相熟,但终究是血缘亲戚,此时见刘大将军真心实意的关怀自己,心中也难免感动,“多谢大舅关心。” 刘大将军又让他们坐下,问起他们这些日子的经过,二人又将自己的经历了说了番。 刘大将军听完就起身给刘副将行礼,“此番若不是您几次搭救晋晗,只怕他早已凶多吉少,刘恺先在此谢过。” 刘副将连忙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同袍兄弟,我怎么可能放弃他。” 晋晗在一旁笑道:“大舅,我已决意将刘副将以义父之尊相待。” 刘大将军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再定个好日子,让刘副将正式认你为义子。” 刘副将急忙阻止,“晋世子这样的身份哪里是能够认义父的,这不是找事吗?” 几番推辞后,见刘副将坚持,刘大将军和晋晗只好放弃公示天下的打算。 刘副将这才松了口气,“还有……那什么,刘大将军,您也别您啊您的,听着别扭,认真说起来,咱们的岁数差不多。” 刘大将军笑笑着点头,又道:“对了,那个严扬到底是什么来历?” 刘副将和晋晗一愣,“严扬?” 刘大将军疑惑的看着他们,“就是被你们绑着捆回来那个,我问过他,除了他叫严扬,是个河运商人外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好把他放在一座空的营帐里看管起来。” 刘副将和晋晗对视一眼然后苦笑,晋晗道:“大舅,他就是搭救了我们的那只船队的船主,我们在船上几个月,有关他的消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别说他叫什么名字了,就是他的来处我们也只能通过一些细节大致推断他是江浙一带的人。” 刘大将军沉默了一瞬,“这样说来,这严扬的名字恐怕也是假的。” 刘大将军又问他们,“那你们把他捉回来是有什么打算?他可是海盗?” 刘副将连忙道不是,“我们在船上也认真观察过,他们这只船队是见过血,但也绝不是那种匪盗,是正经的商人。我们也不是把他捉回来,只是想请他到咱们的地盘上来逛逛,顺便感谢他一番,这不他就不肯来吗,所以我们就……” 在发现刘大将军的眼光开始变得和邬海一样后刘副将才发现自己越描越黑,最后默默的闭了嘴,示意晋晗上。 晋晗干咳一声,“刘副将说的理由占一半,还有一半是我想找严扬,暂且就叫他严扬吧,我想找严扬进行合作。” 晋晗又把在船上的那些所见所闻细细说了遍,最后还把从严扬身上搜出来的火统给刘大将军看,“这是其他国家的火统,比之我们的,小巧了许多,更利于随身携带,而且这东西的杀伤力也不弱,起码比我们的火统强,还有那些大炮战船。” 晋晗叹了口气,“此番奇遇才让我明白我们的国家已经落后到了什么地步,一个茜香国就能让我们疲于应付,那其他国家呢?” 晋晗正色道:“开海禁,强海军,势不容缓。我们不能落后于他人,否则就是待宰的牛羊。” 刘大将军点头,“所以你想带他去见陛下?借他来让陛下明白现在形势严峻?陛下这些年掌握了权力也开始恢复了从前的作风,你若把人带去,陛下应该会准许,毕竟当初和茜香国那场仗还没过去多久。” 晋晗点头,“严扬此人有手段,这般年纪就能够掌有一支船队,可见其能力出众,而且依属下几个月所见,他人虽有些狡诈,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信的,那些船员几乎都是自发的跟着他,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办法把他救回去,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实力尚弱,与他合作,也能够保证双方的利益,毕竟海上可是他们这些海商的地盘。” 刘大将军点头,听到晋晗下意识称属下就问他,“你还想回军中?”他没问刘副将,毕竟刘副将拖着腿进来时他是看见的。 晋晗摇头,“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此次能够活命已是侥幸,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刘大将军叹了口气,也不再问了。 晋晗又问道:“这段时间家里还好?母亲和妹妹现在可还好?” 刘大将军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让晋晗和刘副将先回去休息,“我也不瞒你,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一时也讲不完,今日天色也晚了,你们先去休息吧,咱们明日再慢慢说。” 晋晗点头,又和刘副将离开了。 晋晗心里一直在想刘大将军那些话,最后一晚上也没睡好,天还没亮就起了身。 刘副将也起了身,见他起来就朝他笑,“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兄弟们?” 晋晗点头,二人一块去了招魂台。 像他们这种当兵的,一旦开始打仗,很多时候是没办法把尸骨找回来的,为了让士兵的亡魂找到回家的路,便会设置一个招魂台,上面放着一些故去的士兵的遗物,以此指引亡魂返乡,若是有时间有钱,还会请僧道来摆坛做法。 刘副将在招魂台前伫立良久,然后对晋晗道:“你帮我去趟伙头营要份饺子吧,要咸汤甜饺子。” 晋晗点头,等端着那碗咸汤甜饺子过来时发现邬将军也来了,正伫立在招魂台前。 晋晗将碗递给刘副将,刘副将拿起筷子尝了一个,然后笑着点头,“是这个味。” 刘副将将那碗饺子摆在招魂台上,“这饺子是好东西,你们也尝尝,沾沾好运气,下辈子好好的活。” 刘副将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邬将军和晋晗也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招魂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遗物。 等到日头高升三人才往回走,走在路上晋晗就忍不住问起这段时间家里的事。 等邬将军讲到南安王妃杀了柳侧妃自首,之后入宫,现在在佛堂清修的时候晋晗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等到邬将军把晋玥和杨子诚私奔的事告诉他时晋晗已经什么表情都没了。 然后邬将军给了晋晗最后一击,“还有一件大事,现在七月份,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和贾家郡主成婚了。” “贾家郡主你也认识,就是你心上那位,她被赐婚给你了,你母亲求的旨意。” 晋晗愣了许久才回神,眼光一扫就注意到邬海正朝这边来,喉咙一滚,就把之前说出口的话换了,“您知道邬海要和我做连襟了吗?他亲口告诉我的。” 邬将军:……?! ☆、第一百四十二章 惜春把邬海那封急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让其余人帮着看,“这两个字是晋晗吧?我没看错?” 蒋妈妈叹气,“郡主,是真的,老爷已经让人去南安王府,要求暂缓婚期了。” 惜春愣愣点头,“哦。” 过了一会儿,惜春又问道:“那会不会是邬小将军弄错了?还是别人伪造的信件来蒙骗我们?” 这次连迎春也忍不住叹气了,“四妹妹,这是真的,南安王府那边也收到信了,宫里也送了折子。” 惜春还是反应不过来,“可我怎么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二姐姐,你说这会不会是我做的梦?” 这也太扯了吧?原本刚开始只是一个好朋友战死,还没来得及怎么感伤自己就被定下了婚约,男方正是那个已经死了的朋友,接着又被人告诉这个朋友一直喜欢你,等自己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嫁人后,别人又告诉你,嘿!你的未婚夫活着回来啦!你不用守活寡啦!怎么样?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惜春表示只有惊,没有喜。 这简直比她以前看的那些恶俗狗血电视剧还扯! 迎春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让立春她们把惜春弄上床休息,“你先睡一觉吧,睡醒了就清醒了。” 惜春乖乖的上床休息,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迎春坐在床旁看着惜春,眉头紧紧皱着,周围人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惜春觉得这事太扯不敢相信,他们又何尝不是。 当初南安王妃为了全晋晗的心愿硬是求来旨意给惜春和晋晗定了亲,迎春她们不知道另一道旨意,在她们眼中,这就是南安王妃忘恩负义,害了惜春的一生! 惜春才多大?她本该挑个好夫婿,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而不是被逼着抱着一个牌位过一辈子! 蒋妈妈她们一想起惜春以后的生活没少垂泪,可圣意难违,她们也只能接受,等她们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又告诉她们晋晗没死! 别说惜春了,就是她们听了也觉得不真实。 现在再回想过去的事情,怎么想都只觉得荒谬可笑。 尚嬷嬷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郡主总是要嫁的,南安郡王活着总比下落不明要好。” 迎春也知道晋晗活着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她心里就是堵的慌! 迎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起身告辞,她要为未婚夫守三年,今日若不是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中担忧惜春,她怎么会出门。 蒋妈妈让立冬送她回去,迎春道:“我总来这里不好,我回去给三妹妹写封信,现在到山西方便,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赶来。” 蒋妈妈又谢过了迎春,站在院门口看着迎春远去才回屋。 探春收了信也懵了,这晋晗居然活着回来了? 探春也没细想,直接去和赵氏说了一声,然后就收拾包袱带着护卫回了京城。 惜春见了探春就被吓一跳,这个黑着脸的男子是探春?! 探春哈哈大笑,“四妹妹可是认不出我了?我现在跟着家里的掌柜去谈生意,也有许多人认不出我是女子呢!” 惜春细细看了看探春的行为举止,点头道:“一举一动也尽是男儿风采,若不熟悉,还真看不出来。” 然后惜春就怒了,“所以三姐姐这些年到底瞒着我们干了些什么?算算从山西到京城的时间,三姐姐应该是日夜兼程过来的吧?再看三姐姐的神色,想必是习惯了这种奔波的吧?” 探春下意识往后退,干巴巴道:“没有,我只是偶尔跟着掌柜去谈生意,日夜兼程这还是头一回,真的,不骗你。” 惜春冷笑,“那我就信三姐姐一回,说来二姐姐知不知道现在三姐姐的能耐?” 探春立刻把迎春招了,“二姐姐知道一些,但也不多。” 惜春点头,再回想起之前迎春不带她喝酒吃烤肉的事,顿时让人把探春送去迎春那儿,“我这乱,就不留三姐姐了,三姐姐就去二姐姐那里休息吧,想必二姐姐同三姐姐一定有许多话想说,三姐姐还不知道吧?二姐姐可是已经给我们找好了未来的二姐夫。” 探春还懵着呢就被惜春赶了出去,最后站在院子门口问立冬,“二姐姐的未婚夫不是已经去世了吗?怎么又冒出个二姐夫来?” 立冬低下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迎春见了男子打扮的探春也吓了一大跳,“这几年你虽同我说偶尔会做男子打扮跟着掌柜去谈生意,如今看来,这谈生意的次数也不少吧?” 打扮的这么逼真,连行为举止都变了,这哪里是偶尔,分明是经常! 迎春算了算探春收到信来京城的时间,也跟着怒了,“你这是一收到信就日夜兼程过来了?!” 探春自知理亏,“那什么,我这不是担心四妹妹嘛,不过你放心,这是我头一次日夜兼程赶路,也带足了护卫的。” 迎春气的不行,最后看着探春那样也只好忍了,“你去过四妹妹那里没?可别让她看见你这副样子,不然她定是要生气的。” 探春更加心虚,嘿嘿笑着不说话。 司棋在一旁道:“小姐,三小姐就是郡主让人送过来的,说她那里乱,三小姐休息不好。” 迎春看着探春,恨恨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探春赶紧转移话题,“二姐姐,我听四妹妹说你又给我们新找了个二姐夫?” 迎春猛地干咳起来,“那什么,这事我们后面慢慢说,你先去休息吧。” 探春点头,最后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气,“得,这回是咱们两个一块把四妹妹惹生气了。” 迎春抿抿唇,“不过四妹妹肯对我们发这么大的火,说明她已经好多了。” 探春皱眉,“就不能把婚事取消了吗?” 迎春摇头,“金口玉言,岂是说着玩的。” 探春休息了一夜,等到第二日一早就起了身,还是换上了男子打扮,等她打扮完发现迎春还坐在梳妆台前梳妆,眼睛一转就凑了过去,拿着一根簪子往迎春发髻里插,“二姐姐瞧,咱们这样像不像是一对小夫妻?还是新婚正浓的时候。” 迎春似笑非笑的看着探春,“看来三妹妹这些年在外面学的东西可不少。” 探春顿时往后退了一步,“哪有,哪有。” 迎春不说话,探春顶着迎春的压力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求饶,“二姐姐,咱们还是去找四妹妹的,我就是一时玩心起来了,再不会了。” 迎春这才放过她。 二人洗漱完又吃了早饭,然后就去见惜春。 惜春没见她们,连院子门都没让她们进。 立春看着她们失落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郡主这会儿还在气头上呢,过几天就好了。” 听完这话,迎春和探春只好回去,回去没多久,就听司棋说立春把侍书送过来了。 探春奇怪道:“侍书?她不是被她家人赎了身带走了吗?” 这还是迎春告诉她的,当初她和赵姨娘贾环被赶走,什么都没带,也什么都没来得及嘱咐,侍书只是回了趟家自己主子就没了。 贾母那时候看着侍书就想起赵姨娘等人,也不待见侍书,直接让她家里人拿了银子把她领回去。 迎春叹道:“那时候我们想着她能够和家人团聚,不再为奴为婢是好事,直到去年四妹妹找到我。” 迎春便把晴雯的事说了遍,“有了她这么一出例子,我们便想着去问问侍书的情况,若是她不好,我们也帮一帮。” “侍书刚回家的那段日子家里待她还是很好的,可日子一久,对着这个什么用都没有,只会花用家里的侍书就有些不满了,等到后来家里因为侍书被连落,在府里处处受排挤,侍书的父母便开始对她打骂了。” “我们让人去看侍书情况的时候,她刚被打了一顿,还被她父母商量着嫁人,四妹妹立刻让了拿了银子把侍书买了下来。” 探春抿唇,“多谢二姐姐,还有四妹妹。” 迎春道:“有什么好谢的,侍书虽然被我们带走,可难免会被她父母又缠上来,每个月都要把她的月例银子拿走,我们治了几次也没办法,毕竟是她亲生父母,还能看着他们去死不成?如今你回来了,这个麻烦就扔给你了。” 探春点头,“我问问侍书,若她愿意,我就带她离开京城,只当没有这样的父母,生恩养恩,这么多年的银子也还够了。” 侍书走进来恭敬的跪下朝迎春行礼,“见过二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旁边的探春道:“见过公子。” 迎春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侍书被迎春笑的不明所以,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她,只见迎春身旁的男子正眼带怒火的看着她。 侍书下意识低下头,就听那男子呵斥道:“把头抬起来!这才几年,你连你主子也认不出来了?!” 侍书听到这声音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细细的打量了一会儿的男子样貌后惊叫道:“小姐?!您出了什么事?!”怎么变成男的了?! 探春恨恨的上前一巴掌拍在侍书的头上,“什么叫我出了什么事?你家小姐我好着呢,倒是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样子?” 侍书盯着探春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抱住她的腿开始哭了起来,“小姐,奴婢还以为……还以为您不要奴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惜春知道探春和侍书相认时的情形后差点笑破肚皮,第二日迎春和探春过来时也不让人拦着了。 探春大松口气,原原本本的将自己这几年的生活说了说,总得来说就是赵姨娘变成了赵氏,天天在家里享福,赵环进了学堂乖乖念书,她则跟着掌柜的学做生意。 迎春问道:“赵太太没拦着你?” 探春摸了摸自己的脸,“起初拦着,等后来我打扮成男子她也不怎么认得出来的时候就不拦了,只让我多加小心,平日里身旁不能离人,还把家里的铺子给了我一半,说这就是我的嫁妆,能不能让它变多就看我自己的本事。” 迎春和惜春默然,果然,赵太太也不是个简单人。 探春又问惜春,“现在你和晋晗的婚事怎么办?不能取消吗?” 惜春苦笑,“怎么取消?这可是圣旨。” 探春便叹了口气,“若是他当初没失踪就好了。” 迎春道:“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想也是无用,还是想想接下来吧。” 惜春两手一摊,“接下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听上面的就是,再说了,他人现在还在岭南没回来呢。” 探春点头,想了想又小声道:“邬小将军有没有说他情况怎么样?” 惜春不解道:“什么情况怎么样?” 探春见惜春不明白急得不行,也不遮掩了,直接说道:“他是怎么获救的?在这段时间里他在哪生活?有没有女子跟在他身旁?若是有,到时候那个女子怎么办?你们的婚约是陛下下的旨,改不了的,若是到时候他让那女子为贵妾,那你可就要受气了!” 惜春听完就愣了,然后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目光看着探春,“看来三姐姐这几年见识的不少啊。” 探春瞪她一眼,“我和你说认真的呢!” 迎春无奈的抚额,“三妹妹放心,女子没有,一群男子却是有的。” 探春不解,惜春便把邬海的信拿给她看,探春看完后才松了口气,“那现在,就只有等晋晗回来再说?” 惜春点头,“只有这样了。” 探春将信收好又还给惜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惜春笑了,“你应该问他什么时候敢来见我。” 惜春现在也能大致想象出晋晗的心情,好不容易回来了,别人却告诉他你父亲死了,你母亲杀了人如今进入佛堂清修了,你妹妹和别人私奔了,你的心上人差点就被逼着给你守一辈子活寡了。 若是换成其他那些不怎么坚强的人,估计直接疯了都有可能。 晋晗不会在意他父亲的死讯,南安太妃和她如今远在京中,他眼下能管的只有晋玥了,趁着养伤的时间把晋玥抓住,之后一并带回京中,南安太妃那总是要见的吧,景昌帝那里总是要见的吧,更不消说他那一大摊子事,按晋晗那性子,估计要把这些事情忙完才会来见她。 毕竟这一出出闹剧里,最无辜的人就是她了。 现在惜春不知道怎么面对晋晗,晋晗只会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晋晗也真是这么想的,邬将军将所有事情告诉他后晋晗直接傻了,等到后来好不容易把事情理清楚,就决定先把晋玥抓回来。 顺便再把杨子诚那个混蛋宰了! 晋晗当即去找刘大将军问情况,刘大将军苦笑,“那杨子诚想当海商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处处都准备周全了,光是这一年我们发现他在岭南江浙这一带的据点都有七八个,更别说其他的,有好几次差点就顺着尾巴把他们抓住了,偏偏最后都被他带着玥儿逃了,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怎么长的。” 晋晗冷笑,“能在国子监和皇宫混的如鱼得水的岂是普通人。” 晋晗对刘大将军道:“大舅,麻烦您把我回来的消息广布周围州县,争取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我要让他自己滚过来受死!” 刘大将军点头,“这你放心,我马上让人去办,咱们在这里耐心等着就是。” 大半个月后,杨子诚带着晋玥来军营找晋晗了。 晋晗先是确认了晋玥没什么事后就让她去自己的营帐休息。 晋玥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那杨子……” 晋晗笑着打断她的话,“哥哥还有话要和杨兄说,说完就过来找你。” 晋玥点头,又转头看杨子诚,见杨子诚对她笑了后才离开。 晋晗见这一幕更加气愤,等晋玥走了就皮笑肉不笑的对杨子诚道:“杨兄,请吧?” 杨子诚背后汗毛直立,刚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就见晋晗转身往前走去,杨子诚只好赶紧跟上,然后就跟着晋晗来了练武场。 晋晗对他道:“我本有很多话相对杨兄说,可我嘴拙,怕自己最后被杨兄绕了进去,所以就想着手底见真章,杨兄不会介意吧?” 杨子诚知道自己这顿打是少不了的,而且听见晋晗说手底见真章时他心里还不由的松了口气。 晋晗肯揍他说明事情还有的回转的余地,而且晋晗如今伤重,打人……应该也没那么疼吧? 然后晋晗笑着请出了邬海,“我身子不好,邬海是我同袍兄弟,所以也想请他代我和杨兄比划,杨兄不会介意吧?” 邬海对杨子诚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杨子诚自然连忙道不会不会,“早听说邬副将的威名,今日有幸亲身见识一番,是杨某之幸。” 邬海看杨子诚的眼光顿时充满同情,往晋晗那边看了一眼,果然,晋晗直接在背后给他打了一个留情的手势。 邬海心中叹了口气,傻孩子,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拉关系,不揍你揍谁? 邬海和杨子诚就在练武场内打了起来,没多久杨子诚便落败倒在地上。 杨子诚起身后对邬海行礼,“是杨某输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杨子诚心里也在嘀咕,怎么邬海还放水了?他这会儿感觉再打一会儿也是行的啊? 邬海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时一旁有人拍掌笑道:“杨公子好俊的功夫,让刘某也忍不住想上场试一试,不知道杨公子可愿?” 杨子诚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旁对他笑。 中年男子的笑容十分温暖,但杨子诚却如坠寒冬。 晋晗在一旁介绍道:“这是我和玥儿的大舅。” 杨子诚立刻行礼,“见过刘大将军。” 刘大将军嗯了声,又问杨子诚愿不愿意同他比划比划。 杨子诚能怎么办?当然是笑着说好啊。 刘大将军笑的越发开心,“只是刘某有个坏习惯,有时候打上头了就不怎么收的住手,若是不小心伤了杨公子,还望杨公子千万不要记怪。” 杨子诚自然说不会。 刘大将军这次就没留手了,没多久杨子诚身上就挂了彩,最后被刘大将军一拳打晕了过去。 刘大将军这才停手,看着昏迷在地的杨子诚冷哼一声,“把他扔出去吧。” 晋晗点头,“军中人多,难免吵了杨兄休息,还是让杨兄回家休养好些。” 邬海在一旁听见这话,嘴角直抽。 把杨子诚扔给了跟着他的下人晋晗才回去见晋玥。 晋玥自知理亏,见晋晗回来不见杨子诚也不敢开口问,乖乖的给晋晗添茶递点心。 晋晗喝了口茶,“知道错了吗?” 晋玥点头,“知道了。” 晋晗道:“既然知道了之后就随我回京。” 晋玥握紧手,“……那杨子诚呢?” 晋晗道:“杨兄他自有他的事要做,和我们回京有什么关系。” 晋玥鼓起勇气,正想开口,就见晋晗冷冷的盯着她,顿时泄了气。 晋晗忍不住训她,“我原想着你这些年也长进了,可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些什么?孤身跟着一个男子私奔?他那张嘴,你还不清楚?!万一他是骗你的怎么办?把你哄去卖了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朋友?!你若出了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晋玥哭着道:“我知道,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晋玥的泪水不住的往下流,“父亲死了,哥哥不见了,母妃好像变了一个人,杀了柳侧妃还那样算计我最好的朋友,玫妹妹倒是不怪我,可我没脸见她,我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冲动了,可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玫妹妹说现在的我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母妃哥哥也夸过我做的很好,我也曾以为我已经有能力面对一切,可现实却告诉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开始打仗了,母妃能够安排人混进父亲的军队里做事,玫妹妹也能告诉我做那些事情可以帮到哥哥你们,杨子诚和九公主他们在宫中更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大家重视战事,加快调集粮草兵将的速度,只有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哭泣,为哥哥你们祈祷。” “父亲战死,哥哥下落不明,母妃能撑起府里主事,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不停的哭泣,最后还是玫妹妹来安慰我。” “后来母妃出事,还那般算计玫妹妹,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母妃一声令下我就被关在屋子里,等我出来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从头至尾,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每日待在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快要把我逼疯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母妃,更不知道怎么面对玫妹妹。” “当杨子诚告诉我他要来岭南时我瞬间心动了,我懦弱无用,所以我想逃离那里,那时候固然有杨子诚蒙骗我,可我自己也是的的确确想离开的。” “我原想来岭南等哥哥回来,可这一年来杨子诚却让我明白我自己也是有用的,我可以帮着他算账谈生意,可以教手下认字,我们还可以一同出海去附近的岛屿做买卖,他生病时我还可以替他把所有的事管着,这些我开始都不会,可后来我都做的很好,杨子诚还说,以后等我们有了大船队,我们就去找哥哥,一座岛屿一座岛屿的找,总有一天就会找到的。” 晋玥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了起来。 晋晗也红了眼眶,轻轻摸着晋玥的头,“可你也不该那样做。” 晋玥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的,后来在路上我也明白杨子诚在骗我,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就是看上我了,可我也没认错人,他真的很好,这一年来也没对我怎么样,顶多就是拉了几次手。” 晋晗:“……”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杨子诚过了几日又来军营找晋晗,然后又被邬海打晕扔了出去,过了几日杨子诚又来,几次过后邬海看着杨子诚都不忍心下手了,跑去问晋晗气消了没。 晋晗头也不抬,“没有。” 邬海一噎,说不出话了。 晋晗忙完手中的事才抬头看邬海,“你怎么还不走?副将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邬海问他,“你还不回京城?再耽搁下去,怕是过年都赶不上了。” 晋晗道:“我身上的伤还没养好。” 邬海哼了声,“直说吧,你就是害怕了,不敢去面对,还身上的伤没养好,你当我没问过军医?他说你身上的伤只有慢慢养,但平日里的生活却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晋晗道:“是啊,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是还有吗?” 邬海干脆坐下,“你是怕见南安太妃还是怕见贾家郡主?” 晋晗不答,邬海自己说了起来,“南安太妃这回做的确狠……过分,可她也是为了你,而且你现在回去,还不一定能见到她,太妃是真的在佛堂清修,便是当初你妹妹和杨子诚私奔她也真的一点没插手,现在南安王府全是以前那帮子管事们撑着,连办你的婚事也是他们自己办的。” “至于晋郡主,说真的,你眼光很好,和我眼光也差不多了。” “那时候我知道赐婚的事后就去了京城,一路上都在想,我能为你们做什么,等到了京城我才发现,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把你的感情告诉她,我不想让她抱着怨恨的心情渡过接下来的那半辈子。” 晋晗沉默了一瞬,“你不该告诉她的,恨我还能让她好受些。” 邬海笑了笑,“可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恨过你,她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邬海定定的看着晋晗,“当初我们说好的,等战事结束我们一块回京城去问一问,我虽没有问,可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现在该你回去问了。” 晋晗不答,邬海起身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再说了,你自己不想走,京里不会催?估计这几日旨意就要到了。” “晋晗,有些事是上天注定的,你没法逃的。” 晋晗默然看着邬海离去,最后转头望着京城的方向。 去问一问吗? 邬海说的没错,没过几日景昌帝的旨意就到了,正式册封他为南安郡王,并让他回京。 军营门口,晋晗带着晋玥朝众人道别,邬海对他们尤其不舍,最后再三嘱咐晋玥千万别把他的事忘了,刘副将却是留了下来,军医说他的腿现在正在治疗的紧要关头,不易奔波。 晋玥笑着点头,等上了马车晋晗就问晋玥了。 晋玥笑着道:“邬大哥让我帮着采买一些京中好的布料还有毛皮,以及女子的首饰,越多越好。” 晋晗听到这就明白了,这是邬海在托晋玥帮他置办聘礼呢。 那日邬将军也被晋晗那一句话问傻了,等反应过来就开始审问邬海。 邬海也老老实实的答了,邬将军听完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才问他,“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邬海红着脸道:“万一……到时候二小姐又不同意了呢?” 邬将军哦了一声,“是吗?这也难怪,我也觉得不可能,说不定就是人二小姐一时冲动……” 邬海打断邬将军的话,“父亲,二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她是认真的。” 邬将军看了邬海一会儿,然后就问他了,“既然你这么有信心能将贾家二小姐娶回家,那你聘礼准备好了吗?” 邬海傻眼了,“聘礼?我这些年的积蓄都在,还有娘留给我的那些……” 邬将军冷笑,“你该不会以为贾家二小姐会像那些农家女一样,给几两银子,再加上些肉蛋就能娶回家吧?” 邬将军站起身往外走,“既然你没打算告诉我,那想必这些事你也是有所准备的,三书六聘,各有各的规矩,可别让你的贾家二小姐在女眷中丢了脸。” 邬海:“……” 想起那时候邬海找他出主意的样子,晋晗轻笑出声,晋玥不解的问道:“哥哥,邬大哥可是要娶妻了吗?” 晋晗点头,“是,不过这事你别外说,采买东西时也小心些,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晋玥想起邬海那艰难的婚事,理解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晋玥又叹道:“看来邬大哥很喜欢对方呢,那对方喜欢他吗?” 晋晗嘴角勾起一个笑,“喜欢,他们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所以我们要祝福。” 晋玥捧着脸道:“真好啊。” 这时车外的车夫轻声道:“郡王,杨公子的马车在后面。” 晋玥眼睛一亮,立刻掀开车帘探出头往后看,车队的最后方果然多了辆马车,杨子诚正探出小半个身子朝她招手。 晋玥笑,也朝他招手。 晋晗清咳一声,晋玥身子一僵,随即立刻坐好,“哥哥可是嗓子不舒服?” 晋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晋玥干笑,“哥哥回了京城,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玫妹妹?” 晋晗不说话,喝了口茶。 晋玥眼珠转了转,“所以邬大哥说的是真的,哥哥你在害怕?” 晋晗沉默了一瞬,“我只是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晋玥道:“那是该好好想想,不过哥哥你不要一直拖着啊。” 晋晗道:“这么不放心我?” 晋玥点头,“虽然这样说对玫妹妹有些不公平,可我还是希望哥哥和她能够成婚,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可现实是贾家对南安王府已经有了芥蒂,便是惜春现在不记恨晋晗,可心中也是有疙瘩的。 晋玥轻声道:“刚知道赐婚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做梦,梦见哥哥你对我说以后若是玫妹妹的婚事不好找,你就会去做她的良人,然后你们真的成婚了,我们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我还会有个小侄子小侄女叫我姑姑,可我一转身一切都不见了,哥哥不在了,母妃也不在了,小侄子小侄女也不在了,玫妹妹抱着哥哥的牌位对我笑,说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晋晗摸了摸她的头,“还叫她妹妹?” 晋玥眼睛猛地亮起,“嗯!”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晋晗也想替自己争取一把。 晋晗一行人还在回京的途中,京城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九公主向景昌帝坦言自己爱慕晋晗,希望景昌帝能够将晋晗和惜春的婚约收回,然后给她和晋晗赐婚。 景昌帝震怒,当场打了九公主一耳光,随后命人将她禁足,还将九公主母妃训斥一顿后一并禁了足。 由于九公主说这话时很多宫人都在,所以很快京中有头有脸的家庭都知道了这件事,只是碍于皇室脸面,没有说出口,但私底下都是议论纷纷。 惜春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随口应了一声就继续看自己的书。 探春一把夺过她的书,“都这时候了你还能静下心看书?” 惜春莫名其妙,“不然呢?这两年京中什么事没发生过?我这么着急干嘛,主角都还没上场呢。” 探春回想了一下,又把书还给了惜春,“行,你有理。” 惜春不满的嘟囔,“本来就是嘛。” 探春还是气,“我还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和九公主有一腿!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害四妹妹?” 惜春插嘴道:“申明一下,算计我是他母亲的主意,那会儿他还在荒岛求生呢。” 探春一眼瞪过去,惜春立马闭了嘴。 迎春在一旁也叹气,“这事闹得,敬大伯父给宫里递折子没?说不定能借此机会把婚约解除呢?” 惜春又忍不住道:“怎么可能,有了九公主这出,陛下要是真解除了婚约那整个皇室可都没脸了。” 探春又瞪她,“你今天怎么总帮着晋晗说话?!” 惜春无奈道:“我哪里是帮着他说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再者我看这件事处处是蹊跷,现在最好不要乱动。” 迎春道:“你是说九公主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 惜春点头,“我曾与九公主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可我也不觉得九公主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按她那性子,若她真喜欢晋晗,要么在赐婚时替自己争取一把,要么就是永远把这件事埋在心中,反正不会这么做就对了。” 探春道:“你只见过她一面就了解她了?知人知面还难知心呢,万一是赐婚时她见事情已成定局便不再提,现在看晋晗回来了便忍不住了呢?最近不是一直在传陛下在为九公主选驸马吗?” 迎春摇头,“四妹妹说得对,晋晗回来也有段时间了,为什么不早早提出来?而且再不谨慎,也不会在有大量宫人的情况下告诉陛下。” 探春皱眉,“那九公主到底打算做什么?” 惜春笑道:“往后看不就知道了?” 迎春道:“不过你也要多加防备,万一又有人算计你呢?” 惜春一副你们懂的表情,“父亲不让我插手,还让赦大伯父来帮忙了。” 迎春和探春这才放了心,有这两位亲自看着,这次总不可能还有人能算计到惜春。 一个月后,景昌帝让人去看看九公主母女怎么样了,结果下面的人回报,九公主母女不在殿内,还拿了一封书信给景昌帝。 九公主带着她母亲跑了。 这次的事情遮掩不了了,很快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惜春知道这事后也不得不赞叹九公主的大胆与能耐,然后就看见立春一脸焦急的拿着一封书信走了进来,“郡主,角门看门的婆子说有个乞儿丢了封信给她就跑了。” 惜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惜春看着那封信,恨不得让立春把它扔出去。 立春见惜春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信,下意识把信收了收,“郡主?” 惜春叹了口气,“拿过来吧。” 惜春接过信,一边拆开一边问,“那乞儿抓住了没?” 立春点头,“抓住了,他说是一个月前一个人交给他的,说等京里开始流传九公主的事就把信给您送来。” 惜春拆信的手一顿,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拿出信纸后惜春首先看了看落款,果然是九公主。 惜春又从头看起,九公主首先对她道歉,说她为了方便行事就拿了晋晗来做借口,不过请惜春放心,她对晋晗一点那方面的心思都没有。 九公主说世界那么大,她想带着她母亲去看看,只可惜身份所限,父皇又急着为她定好驸马,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九公主说等惜春看到这封信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总之她能够带着母亲从宫里出来一定是有人相助的,这个人就是忠顺亲王。 九公主说信后她写了自己知道的所有忠顺亲王的人手名单,让贾家拿着自己用或是给父皇都行,算是她的赔礼,以及让惜春放心,她带着母亲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让他们放心对忠顺亲王的那些人下手。 九公主说她带着母妃跑掉的事情是瞒不住的,说惜春可以试着借此机会争取把婚约解除。 信的最后是对惜春的祝福以及一大串长长的名单。 惜春看完后叹了口气,让立春把信交给贾敬。 贾敬很快就让人叫惜春过去。 贾敬也不和惜春绕弯子,直接问惜春打算怎么做。 惜春答道:“把名单交给陛下,涉及到忠顺亲王,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多管的事,至于我和晋晗的婚事。” 惜春顿了顿,“我知道解除的可能性不大,可我还是想试试。” 贾敬点头,“父亲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 惜春笑,“我有什么累的?累的还不是父亲。” 晋晗一行人慢慢往京城走,路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从京城来的消息。 九公主带着她母妃从宫里跑了! 晋晗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听来报的管事说出了另一个消息,“在九公主离开的一个月前,九公主曾向陛下坦言自己爱慕于您,希望陛下能够解除您和晋郡主的婚约,并为她和您赐婚。” 晋晗哦了一声,然后就让管事下去,等管事一下去晋晗就问晋玥,“你和九公主认识多年,她真的对我……” 晋玥打断晋晗的话,“哥哥你别想多了,九公主她不可能喜欢你,她说过的,你这种她看不上。” 晋晗:“……那我该说谢谢吗?” 晋玥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九公主没想着像其他公主一样成婚生子,平淡的过完自己一生。” “我听九公主说过,她想要去游览名山大川世间奇景,还想要寻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定居,开办学堂,教世人读书。” 晋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晋晗,“所以哥哥应该是被九公主拿去当借口了。” 晋晗嘴角抽了抽,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晋玥会有胆量私奔了,合着这还有个师傅。 没多久,下人又来报杨子诚在客栈外求见。 晋晗想了想,还是让杨子诚进来,又让晋玥回自己房间去。 晋玥不满的嘟了嘟嘴,还是乖乖离去了。 杨子诚一进来就问晋晗,“京中九公主的事你知道了吗?” 晋晗微眯起眼,“是九公主和她母妃从宫里跑了这件事吗?” 杨子诚点头,“是这件事,但也不是这件事。” 杨子诚快速道:“九公主让人给我送了封信。” 晋晗一愣,“信?” 杨子诚苦笑,“其实在我带着玥儿离开京城之前,我和九公主就有一个计划。” 杨子诚认真道:“我心悦玥儿,可那时候南安王妃出了事,我家里怎么也不同意我和玥儿的婚事,没办法,我就只好带着玥儿离开,想逼着家里接受。” 听杨子诚说起当初蒙骗晋玥私奔的事,晋晗瞬间冷了脸,“你倒是笃定玥儿会跟你走,你一个男子别人顶多就说你风流了些,可玥儿呢?” 杨子诚咬牙,直接朝晋晗跪下,“哥。” 晋晗怒道:“谁是你哥!” 杨子诚一脸诚恳道:“您是玥儿的哥哥,自然就是我的哥哥,哥。” 晋晗直接摸出身上的小刀。 杨子诚立刻慌了,“那什么,哥,您别冲动,别冲动,我对玥儿真的是真心的,真的,不然太妃和九公主也不会容许我和玥儿来往,而且您也是明白这种心情的吧,我知道带玥儿私奔不好,但那时候我父母马上就要为我定下别的女子了,我没法想象和玥儿以外的人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想争取一次。” 晋晗的小刀抵在杨子诚的喉咙上,杨子诚丝毫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晋晗才把刀收回去,“你和九公主的计划是什么?” 杨子诚立刻道:“九公主不似普通女子,她的志向不在于相夫教子,而是游览天下教书育人,因为她母妃的遭遇,所以九公主也不愿嫁人,之前她知道我打算带玥儿离开,也给了我一些帮助,我们约定好,若是之后她要破坏她的婚事,可以借我的名头。” 晋晗明白了,现在在这个计划中是他顶了杨子诚的位置。 杨子诚又道:“我早有做海上贸易管理这一块的想法,还在江浙岭南一带布置多年,可一直没有机会,原先幼时还有两三个通商港口,现在是一个也没了。后来茜香国来犯,我之后收集消息,这才发现我们在海上贸易这一块落后太多了,一个茜香国就能让我们打成这样,那海洋彼端的其他国家呢?” “我和之前管过海上贸易的老大人们说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也同意我的观点,可朝中却始终认为茜香国只是个例,无需太过担心。” “然后我就来了岭南准备做海商,打算等做出一些成绩后再以此向朝堂众人展现海上贸易的重要性。” “九公主也支持我,帮了我很多,作为感谢,我将我在江浙那一带的一些布置告诉了她,若是她从宫里出来无处可去,可以有地方休息藏匿,也可以和我传消息,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一帮。” 杨子诚几乎快哭了出来,“可今日我收到江浙那边的急信,是九公主的,她说她把她母妃交给我照顾了,她自己跑去草原玩了!还说帮她从宫里逃跑的人手有一部分是忠顺亲王的!她现在把那些人手甩开了,一些没甩开的也引到我这边来了,让我帮着收拾一下。” 就他那点布置人手,之前在杨家南安王府和刘家的抓捕计划下已经损失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怎么可能挡的住忠顺亲王和景昌帝两方势力,这是要他命的节奏啊! 晋晗也听着头疼,最后又细细问了当初他们的计划,最后拍板道:“加紧赶路,早日到京城,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陛下。” 然后晋晗又把严扬的事大概说了说,“有他在,陛下也会重视到海上贸易的重要性,你也不用再去做海商了,那个太危险。” 杨子诚乖乖点头,“好,都听哥的,那等我回了京后可以来南安王府提亲吗?” 晋晗怒道:“先把你家里收拾好再说吧!” 杨子诚瞬间笑了,“没问题,哥你就等着吧!” 杨子诚刚走出房门又转身问晋晗,“那哥,我可以去见玥儿吗?” 晋晗手中的小刀瞬间出手,杨子诚一躲,小刀钉在了杨子诚身旁的门框上,“滚!” 杨子诚立马跑了。 晋玥听见动静过来看,就看见杨子诚小跑着从她门前过,杨子诚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又跑了回来,“玥儿,哥哥同意我们的事了,你再等些日子,我回京后就让人去南安王府提亲,到时候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晋玥笑着点头,“好,我等你来。” 晋玥又问道:“你这些日子怎么样?之前那些伤好了没?” 杨子诚让她放心,“哥哥和大舅没下狠手,每次都是些轻伤,养上几日就好了。” 晋玥这才放了心,正准备再说几句,就见晋晗走出房门冷冷盯着杨子诚,“杨兄还有事?” 杨子诚身子一僵,干巴巴道:“没事,没事,我这就走。” 杨子诚又朝晋玥眨眨眼,“我明日再来找你。” 晋玥笑着嗯了声,杨子诚这才走了。 晋晗见此,不满的哼了一声。 晋玥笑道:“哥哥可想好了怎么和贾伯父说?” 晋玥一说完就吐吐舌头回了房间,只留晋晗生气的看着紧闭的门框。 等到晋晗一行人回了京城,京中都已经知道了九公主爱慕晋晗的事,如今贾家正上折子请求解除婚约。 晋晗直接让人送晋玥回南安王府,自己和杨子诚带着严扬进宫面圣。 当天下午杨子诚被景昌帝斥责并打了三十大棍,被宫人抬着送回了杨家。 晋晗和严扬却是等到第二天才从宫里出来。 晋晗又让人送严扬去南安王府休息,自己则跑去了贾家威烈将军府。 贾敬早就给门房吩咐了,见了晋晗不用理会,晋晗也不恼,一直站在门口,求见贾敬。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敬听见晋晗在门口等着也没理会,贾一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上前问要不要请晋晗进来,“看样子,南安郡王是真心求见的,指不定站到什么时候呢,若是出了事……” 贾敬冷笑,“那就等出了事再说,我贾家也不是请不起大夫买不起药材!” 晋晗在门口站了一天一夜,然后晕过去了。 贾敬听了直接让贾一派人把晋晗送回南安王府,贾一哭笑不得,好说歹说才把贾敬劝住了,将晋晗接了进来,又请七婆来看。 七婆看了,又开了药方,“这副方子有几味药需要多熬会儿,记得多加点水慢慢熬,喝的时候也得趁热。” 贾一看了眼方子,嘴角直抽。 等到晋晗醒过来,药也熬好了,小厮将药端上来请晋晗喝药,晋晗看着那满是白烟的药碗沉默了一瞬,还是端过来喝了一口。 药一进嘴,晋晗的脸色就变了,差点就把药给吐出来。 小厮连忙道:“七婆说了,这药要趁热喝,她开的药有点多,味道会有点杂,但喝了这碗药人就会好受许多。” 晋晗只好一口口把药喝完。 等喝完药,晋晗也出了一身汗,小厮又拿来一碗清水给晋晗喝,“郡王请稍等片刻,热水衣服马上就拿过来了。” 等到洗漱完又换了身衣裳,晋晗这才被带去见贾敬。 晋晗一进屋就想跪下,贾敬冷笑,“怎么,你母亲当初在门口跪,门口跪完了又在我面前跪,现在你也要这般?” 晋晗一听,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就那么僵在那儿,还是贾一搬了个凳子来他才松了口气,行礼谢过后坐下。 可晋晗坐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贾敬也不急,自己在那里慢慢喝茶,过了许久才问道:“把话编好了吗?” 晋晗抿唇,“没有。” 贾敬一噎,气的不行,“当年在宫门口时你倒是巧言善辩,怎么今日就编不出话来了?” 晋晗认真道:“当年在宫门口对伯父所说的那些话句句属实,皆发自内心,至今未改……不,只改了一点。” 贾敬看着他,“哪一点。” 晋晗道:“当年我言若是玫妹妹有了更好的婚事,晋晗自当离去,可现在我想争取一次。” “争取?”贾敬嗤笑,“你可知外面的九公主与你的流言?你可知当初你母亲是怎么算计我女儿的?你可知这次上折子请求解除婚约的人是谁?” 随着贾敬的声音,晋晗的手越握越紧,最后沉声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争取一次。” “九公主与我的流言全是捏造,我与她无半点关系,她也从未心系于我,这次不过是借我的名头行事罢了。” “至于母妃……身为她的儿子,我清楚的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恨她,我做不到,可不恨,我也过不了我心里这关,或许母妃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现在决意不肯过问俗事。” “说来惭愧,当初听见我和玫妹妹有了婚约时,我心里有愧疚有愤怒,也有一些隐秘的欢喜。” 晋晗深吸了一口气,“当年经历生死,我明白了玫妹妹对我的重要性,如今经历生死,我明白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玫妹妹嫁给别人。” “……什么自当离去,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我根本没办法放手。” 贾敬看着他,“现在瞧你,你这性子倒是和你父母像了。” 贾敬又道:“不过婚约一事已经作罢,你别再来了,走吧。” 晋晗直接道:“我不会走!当初和茜香国决战之前,我和邬海曾经约好等到战事结束就一同上京问我们的心上人,我想亲自问一问玫妹妹。” 贾敬哦了一声,“那你不用问了,我现在就可以亲口对你说答案,她不愿意。” 晋晗直视贾敬,“我想听她亲自说。” 贾敬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你说你心悦她,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那时候她救了你?” 晋晗抿唇,“……我不知道。” 贾敬叹气,“那你又凭什么去问她?凭你一次次带给她的麻烦还是因为那由感激所生的执念?那不是喜欢,我的女儿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她值得一个真心爱重她的良人。” 贾敬示意贾一送他出去,“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晋晗愣住了,下意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跟着贾一出去。 到了大门口,贾一又掏出一张纸给晋晗,“这是七婆开的药方,虽然味道有些怪,但效果也是真的好,郡王拿着吧。” 晋晗愣愣的接过药方,回了南安王府。 晋玥一听到晋晗回来的消息就跑了过来,见晋晗愣愣坐在桌前脚下便是一顿。 晋玥轻轻靠上前,“哥哥?” 晋玥轻声道:“哥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晋晗低下头,“玥儿,你说……我对玫妹妹是喜欢,还是由感激生成的执念?” 晋玥抿唇,坐了下来,“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只有哥哥能明白。” 晋晗好一会儿才道:“……可我不明白。” 晋晗低声道:“贾伯父说的对,若我是因为执念而娶了她,那对她又何其不公平。” 晋玥点头附和晋晗的话,“是啊,的确不公平。” “可是现在已经是我们亏欠了她,亏欠了贾家,欠下的那些,或许我们一辈子也还不完。可是……人是要往前看的。”晋玥问晋晗,“若哥哥你以后发现你对她没有男女之情那你会对她不好吗?” 晋晗立刻道:“自然不会。” 晋玥笑了一下,“我也相信哥哥不会,哥哥一直重情重诺,也干不出那些恩将仇报宠妾灭妻之事。” “不管怎么说,我都希望玫儿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可玫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太大了,这世间没有几个男子能容忍的,比起那些在未来可能会出现的人,我自然更相信哥哥,哥哥不会束缚她,会让她痛痛快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还会帮她,而且哥哥现在想这些也是无用啊,你们已经被绑在一起了,最差就是联姻一般,我觉得说不定她对哥哥这个联姻对象也挺满意的。” 晋晗眨眨眼,“我们的婚约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晋玥吃惊,“解除了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府里也没人说过这事,只说是暂缓,我回来后她们还问我什么时候把婚期定下来呢。” 晋晗瞬间明白了,这是贾敬在诈他。 晋晗长吐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晋玥点头,“那我等一会儿让下人给你送热水吃食来,还要去请太医,哥哥的药该换了。” 晋晗摇头,把怀里那张药方给晋玥,“我已经看过了,这是药方。” 晋玥接过药方,退了出去。 晋晗一夜未睡,等到第二日天一亮便又去了贾家威烈将军府,求见贾敬。 贾敬这次没晾着他,直接让他进来了。 晋晗进来行礼,“贾伯父。” 贾敬嗯了声,“吃早饭没?没吃的话我让人上点。” 晋晗道:“出门时已经陪妹妹用过早膳了。” 贾敬便直接问道:“今日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晋晗道:“昨日伯父说的那句话晋晗回去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得出答案。” 晋晗一字一句道:“我对玫妹妹的喜欢,由感激而起,却不是执念。” 晋晗眼底一片清澈,语带坚韧,整个人终于冒出符合他年纪的意气。 晋晗朝贾敬行礼,“南安王府晋晗今日上门,只为求娶贵府郡主,求贾伯父成全。” 贾敬神色还是淡淡的,“你不是知道你们的婚约没有解除吗?” 晋晗不动,“那门亲事是算计来的,满是悲痛与牺牲,今日晋晗所求的这门亲事,是为了喜悦和新生。” 贾敬定定的看了晋晗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起来吧。” 贾敬起身往里走,“我女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晋晗眼睛一亮,“多谢贾伯父。” 贾一笑着上前请晋晗跟着他走,一面走一面道:“昨日七婆也是气狠了,我等会儿请她把药方改一改。” 晋晗摇头,“不用,这样就很好。” 贾一领着晋晗到了园子里的一处亭子里,然后让他稍等,说郡主片刻就到。 晋晗点头,心跳却慢慢加快起来。 见了惜春,他还说些什么? 惜春很快就过来了,二人行礼后隔着石桌坐下,立春她们也远远的站在亭子外。 晋晗和惜春都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一言不发。 惜春觉得很是尴尬,这个时候该说什么?问他伤好了没?欢迎回来? 惜春开始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要令人窒息了,最后忍不住道:“你……” 话一出口,就听晋晗也开了口,“你……” 二人一愣,傻傻的看着对方,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惜春笑着道:“晋大哥回来可是好事呢,不知现在晋大哥身体怎么样?我瞧着晋大哥瘦了许多,昨日我看七婆回来时脸色难看的厉害,却又说没什么大问题。” 晋晗也笑,“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次是真的把身子亏狠了,以后参军习武再不能了,好好养几年才能恢复的和普通人一样。” 惜春点头,又转而提起晋玥,“听说玥姐姐也跟着回来了?怎么没见她一起来?” 晋晗笑意更深,“她怕你训她,不敢来。” 惜春呵了一声,“当初私奔都不怕,现在还怕我了?” 惜春又问杨子诚,“听说那姓杨的也一块回来了?不知他什么时候有空?” 晋晗疑惑的看向惜春,惜春微微一笑,“父亲前些日子送了我一把好刀,我想试试刀快不快。” 晋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笑起来,“那玫妹妹可要等些日子了,这几个月他也挨够了打,好不容易回了京,又让陛下下令打了三十大棍,现在他还在家里躺着呢。” 晋晗又补了句,“邬海和刘大将军,也就是我大舅,亲自动的手。” 惜春眨眨眼,这才心满意足,“那就算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惜春又问道:“从今往后,晋大哥可有什么打算?” 晋晗直接把自己获救的经历说了一遍,“我把严扬也请来了京城,有了他这个例子,陛下也会开始重视海上贸易,我想做这一块。” 惜春瞬间爆发出极大的热情,“真的?那可真好,现在从事海上贸易的国家主要有哪些?我们国家偷偷做海商的多吗?现在能航行最远的是哪个船队?他们去过哪些地方?目前那些国家的海上实力怎么样?势力有哪些?主要货物有哪些?” 惜春一口气问了一大串,问完后才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了,顿时有些尴尬,“一时情绪激动,见笑了。” 晋晗笑道:“看来玫妹妹是真的对海上贸易这一块有兴趣。” 晋晗将自己知道的那些全部告诉了惜春,惜春听完后皱眉思索起来。 听晋晗所言,如今正是海上贸易的黄金时期,若是不迎头赶上,只怕像茜香国那样的国家会越来越多。 晋晗看惜春沉思,便问道:“玫妹妹若是有兴趣,那之后可有意愿前来帮我们?” 惜春认真的想了想,“那还是算了,海上贸易我只是感兴趣,很多地方都不懂,从头学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而且现在国内我也有一大摊子事。” 晋晗瞬间想起了水泥路,“玫妹妹说的是水泥路?” 惜春点头,“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如今道路运输方便,人流货物运输速度也会加快,这定然会加快经济发展,但我们国家是以农业为基本的国家,如果突然大力发展经济,必然会忽视农业,这样不好。” 晋晗也明白了,“所以你怕朝廷会对商业进行一系列限制来保证农业?” 惜春道:“可我不希望限制商业,所以我想找到一条合适的路,既能保证农业不受影响,又能促进经济发展。” 晋晗想了想道:“经济快速发展必然会有大量的人员弃农从商,想要两方都不受影响,那就只有保证以少量的人手投入农业并达到以前的效果。” 惜春道:“不止是达到以往的效果,还要超过。” 惜春举例,“在古时候,人们刀耕火种,那时候一亩地的粮食产量和现在的产量是完全没法比的,后来又有了施肥耕地等技术,每一种耕种技术问世,粮食产量都会增加,可见耕种技术的重要性,我想从这方面下手,用更好的耕种技术来减少人力,同时增加粮食产量。” 晋晗点头,“这个想法可以一行,可是却耗时长,成果也不一定好,有一定的风险性,如若短期内想要提高粮食产量,可以考虑一下桑基鱼塘这类生产种植模式。” 惜春笑了,“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惜春又道:“而且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如果能够发布悬赏,只要有人能够提出有利于节省人力进行耕种的技术就加以奖赏,那定然会有收获,还有皇庄,那里种植的粮食直供宫中,定然品种优良,以这些种子进行优化培育,定会节省大量时间。” 往年每次皇帝圣寿献祥瑞,饱满的稻穗定不会缺席,这正是用祥瑞的时候啊! 惜春越想越兴奋,只恨不得立马把杂交水稻搞出来。 晋晗和惜春语速越来越快,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连最后进行规模化种植都提了出来,还有什么海上贸易货物品种,听的人心潮澎湃。 贾一木着脸端着茶上来,将两人面前的茶水换了,在换茶水时,见二人说的起劲完全没注意到他,不由得咳了两声。 晋晗和惜春转头看贾一,眼中满是疑惑。 惜春问道:“贾一叔,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让七婆看看?” 贾一嘴角直抽,看着惜春的目光满是怨念,“主子让我来问,郡王可要留下来用午饭?” 用午饭? 惜春眨眨眼,转头又看向天空,时间是不早了。 晋晗瞬间反应了过来,干咳了两声,“不用了,我妹妹还在府中等我,我稍后便回去。” 惜春也明白了,今日她是和晋晗来谈两人婚事,结果…… 见两人都明白过来了,贾一便退了下去。 惜春和晋晗傻傻看着对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最后还是晋晗先开口,“咳,今日晋晗登门,只为一事,因我心悦于你,所以我想亲口问问你,愿不愿嫁我为妻。” 惜春没料到晋晗突然打了个直球,瞬间脸不自觉的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晋晗起身,行礼正色道:“我对玫妹妹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若玫妹妹愿嫁我为妻,晋晗此生定当珍之爱之重之,玫妹妹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惜春哦一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晋晗想了想问道:“玫妹妹,如今我二人婚事已成,若你不愿意,我定不会碰你半分,如果是名义夫妻,你会排斥这门婚事吗?” 惜春点头,又猛地摇头,见晋晗不明白,最后小声道:“我排斥这门婚事,可我不排斥你,但……” 晋晗一愣,旋即笑了,“我明白了,这门婚事是我母妃用那样的方式算计来的,玫妹妹自然排斥,可对我这个人玫妹妹却没有恶感,但也谈不上心悦,对不对?” 惜春尴尬的点头。 晋晗说的没错,惜春现在一想到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心里就发堵,可对晋晗她是真厌恶不起来,毕竟晋晗当初可是下落不明,婚事和他扯不上关系,可要说喜欢吧,惜春也只能说是有好感,但还达不到喜欢的程度,而且那点好感有一部分还是由于她的虚荣心来的。 天天有人在你耳旁念叨那人喜欢你,偏偏人还年轻有为长的帅,听的多了,自然会对那人的看法有些改变。 晋晗笑意更深,“那说明我还是有希望的?” 惜春的脸更红了。 晋晗笑道:“那玫妹妹就先把我当朋友吧。” 惜春忍不住了,站起身道:“晋大哥既然还有事,那我不留你了,晋大哥慢走。” 看着惜春匆匆离去的背影,晋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背后传来的笑声,惜春脚下一顿,随即走的更快了。 贾敬听完贾一的话嘴角也抽了抽,“这两个孩子……” 当时听下人来报说郡王和郡主相谈甚欢他还以为二人突然情投意合了呢,结果哪知道这二人却是在讨论国事。 贾一笑道:“主子,今日瞧着郡王也是和郡主有着同样的志向的,看来以后也不怕没话说,郡王也不会约束郡主。” 贾敬看他一眼,“既然这样,哪里还用成亲,还不如让他二人同朝为官算了,我瞧他们这番为国为民的心也没谁能比了。” 谈起国事来滔滔不绝,说起正事来倒都成了哑巴! 贾一便笑着不说话了。 惜春的脸直到探春回来都还红着,探春看着稀奇,上手摸着惜春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可是受了凉?” 惜春拉下探春的手,“没有,就是在这屋子里闷着了。” 探春狐疑的看着她,“真的?” 惜春连忙道:“自然是真的!” 见探春还想问惜春连忙转移话题,“你这些日子怎么天天往外跑?不是说好陪我和二姐姐的吗?” 探春笑道:“可二姐姐也没空搭理我啊,而且你也整日忙着,我还不如出去走走,也顺便看看咱们的铺子。” 探春又问道:“对了,我这几日碰见薛家小姐了。 惜春想了想,“薛宝钗还是薛宝琴?” 探春道:“是宝钗姐姐,她现在也管着一个铺子,还出面做生意呢,也和我一样打扮成了男子,却没我装扮的好,一眼就能认出女儿身,我还教她怎么装扮呢。” 惜春没好气道:“你还得意起来了是吧?” 探春哈哈笑,“自然!你不知道,今日还有小姐偷偷瞄我呢!若我是男子,如今定然娇妻美婢在怀,是个响当当的风流儿!” 惜春也被逗笑了,“越说越没谱了。” 探春又道:“你明日要不要和我一块去玩?宝钗姐姐说京郊外有一处道观,里面有两位乾道,小的那位年岁和咱们相仿,最是风雅不过,最近道观里早梅开的正好,是个玩一玩静静心的好去处。” 惜春问道:“人多吗?” 探春摇头,“不多,大部分时候就两位坤道和几位道童在,也就几位和她们相熟的女眷偶尔去那里坐坐,我也是听宝钗姐姐提起,又去那里看过的,放心便是。” 惜春想了想,点头说好。 第二日二人一同去了那道观,惜春进了门就点头,“看这道观里的景色倒是别致,瞧着有几分江苏园林的感觉。” 探春今日依旧穿着男装,“之前还不觉得,今日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二人又去了正殿,只听里面传来朗朗诵经声,一旁一个穿着道服的女孩朝她们行礼,“乾道正在做早课,若是小姐们有兴,可以去梅林里赏梅,昨夜里下了场小雪,今早赏梅最好,梅林里的路径也是清扫过的。” 探春点头说好,又对女孩道:“这是我家妹妹,听闻两位道长在此修行,便想着来拜会,还请两位道长有空时务必一见。” 女孩说好,便又让人引她们去梅林赏梅。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妙玉一脸恼恨的看着严扬,“哥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难道还会受人骗不成?” 严扬皱眉,“那贾宝玉就不是个好的,如今你与他来往甚密,我这也是担心你。” 妙玉冷哼,“担心我?当年哥哥担心我将我送来做了道士,后来又担心我将我送来了京城,还因为担心我数年不肯与我相见,现在又因担心我受骗前来见我,可见在哥哥心里我是没半点想法,只知道被人骗被人害的。” 严扬无奈,“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妙玉瞪他,“那你又是什么意思?那贾宝玉不过是之前偶然来此,后来来这里也是为了祭奠自家丫鬟,平日里连话都没说几句,更别说旁的,到了哥哥嘴里,反倒成什么了。” 严扬只好讨饶,“好好好,是哥哥不对,哥哥错了。” 妙玉这才放过严扬,又转而问起其他事来,“哥哥怎么突然进了京?还进了宫?可是要动手了?” 严扬摆手,“唉,别提了。” 严扬将自己当初怎么救了晋晗又怎么被绑来京城的经过说了遍,最后叹道:“陛下也有意发展海上贸易,如今我是正撞在他手上了,而且我估计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查出我的真实身份了。” 妙玉气愤不已,“那姓晋的怎么这样?!” 严扬想起晋晗也觉得头疼,“我现在倒是真恨不得回到过去把他扔下船去。” 妙玉咬唇,“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离开?” 严扬摇头,“怎么离开?只怕我们还没出京就被抓了回来。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早早把你送走,如今没几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便是出了事,也不会把你牵连进来。” 妙玉一下子伤感起来,“怎么就是我们这般命苦,父母被害,兄妹也不得不分隔两地,原还想着替父母报仇,如今竟是……” 严扬安慰她道:“哪里就到了这地步,我瞧着这还是个机会。” 严扬将桌子上的茶杯分成两部分,“原本江浙一带全是太上皇的势力,后来却渐渐脱离了控制,为了遏制江浙一带的势力,朝廷不得不行海禁,如今江浙是和陛下一人占一半,江浙新去的那些官员现在也还算听陛下的话。” 妙玉看着分成两部分的茶杯,“所以哥哥想借陛下的手报仇?” 严扬点头,“若是有陛下出手,我们也不用再苦熬多年,说不定过几年就能为父母报仇。” 妙玉叹气,“哥哥你从不让我沾手这些事,如今我想帮忙也没办法。” 严扬笑,“这些有哥哥做就行了,你好好待着就是帮了哥哥最大的忙。” 听严扬又这样说,妙玉又开始来气,可一对上严扬的眼睛就泄了气,“好吧,我听哥哥的,不过哥哥也要小心,当初害父母的人是太上皇的人,如今太上皇和陛下相博,指不定就如当初甄家的事一样拉了其他家下水。” 严扬点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再说了,我还没让你还俗风风光光的出嫁呢。” 妙玉拍了下桌子,“那我也还没看见哥哥娶妻生子呢?总之哥哥不娶,我就不还俗不嫁人!” 严扬无奈,“你看你,又这样,我是男子,怎么好同我比?” 妙玉冷笑,“怎么不好同你比?难道我就不是父母的孩子了吗?” 妙玉又想到见过几次的赵碧,刚想拿她举例,想了想又算了。 妙玉叹道:“若是当初父亲如清远侯那般急流勇退就好了。” 严扬道:“父亲又何尝不想退,只是那时候也没办法了,便是清远侯,当初若不是机缘巧合,只怕也是要死在任上,不明不白的去了。” 妙玉不语,严扬又道:“你别不信,当初清远侯在任上时不也找了僧道来说自家女儿最好不见外人,随了他们出家的吗?” 妙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我只有哥哥了,若是哥哥你也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严扬斥道:“胡说什么?” 妙玉道:“我哪里是胡说,到时候与其我独活在这世上,还不如咱们一家人在地下团聚!” 严扬更气,“家里早早筹谋把你送出来就是让你去寻死的不成?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见严扬动了真火,妙玉流着泪道:“我不说了,哥哥你别生气了。” 严扬掏出手帕替妙玉拭泪,“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放心吧,我知道保护好自己。如今陛下要用我,自然暂时会护着我,而且那姓晋的心中对我有愧,也会帮着我几分,若陛下真的有意命我行海商,到时候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便是有不对,我也有自保之力。” 妙玉何尝不知严扬说的这番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嘴巴张了张,最后只得一句,“那哥哥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严扬点头,又问起妙玉平日里衣食住行来,等到问的差不多了,严扬看了看天色,起身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妙玉也跟着起身,“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还想着同哥哥一同用饭呢。” 严扬道:“下次吧。” 见妙玉想要送他,严扬又道:“外面冷,你别出来,我自己走就是了。” 妙玉没办法,只好站在门口目送严扬远去。 严扬今日来也是避着人,走时也走的后门,经过梅林时远远就听见有说话声传来,顿时换了方向,从梅林外围走。 严扬走了几步,又隐隐听见说话声,一男一女,严扬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只见梅林中一男子正和一女子谈笑,周围还有几名丫鬟。 严扬皱眉,想着该说一说妙玉,怎么好把外男放进来。 严扬边走边想,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一个问题来。 那男子,怎么那么矮? 惜春探春二人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回走,小道童请她们稍等,自己进去通报。 妙玉听见是赵碧来了才强打起兴致,听见还有她妹妹就问她妹妹是什么模样。 小道童笑,“说是妹妹,可我瞧着却没几分想像,想来是族里亲戚,不过那位居士瞧着不像是一般高门大户的出来的,行为举止皆有气派,我还听见她的丫鬟称她为郡主。” 妙玉正在整理衣服的手一顿,“郡主?那位居士姓什么?” 小道童想了想,“姓贾。” 姓贾的郡主? 妙玉一瞬间就对上了号。 贾家郡主贾玫,南安郡王晋晗的未婚妻。 妙玉气道:“不见!让她走!” 小道童一愣,就见妙玉气呼呼的往里间去了。 小道童无奈,只好又去找妙玉的师父清云道长。 清云道长听了叹气,“她这会儿心里正气着呢,必不会出来见人,你让她们来见我吧。” 小道童便去请惜春和探春来见清云道长。 清云道长见了二人先是见礼,接着就是赔罪,说自己徒儿不慎着了凉,今日强撑着做了早课便回去休息了,让二人不要介意。 探春和惜春连忙行礼说不介意,“本就是我们扰了两位道长清修,哪里还敢介意?还希望道长不要介意我姐妹二人今日不请自来。” 清云道长笑,又和探春惜春说了一会儿话,听见惜春喜爱梅林的红梅直接让惜春折几只回去把玩就是。 惜春谢过,听闻这里供奉着三清,又舍了些香油钱,说是也尽自己一份心意。 清云道长让小道童接过,又请二人留下用午膳,“没什么美味佳肴,只是一些观里自种的蔬菜做的素斋。” 探春笑道:“早就听闻牟尼观里的素斋是一绝,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 惜春听了,也开始好奇,二人便留下吃午饭。 用完了午饭,二人才告辞离去。 坐在马车里,惜春还在看那几枝梅花,一会儿看看这枝,一会儿看看那枝。 探春笑她,“真要这么喜欢,再回去讨一些就是。” 惜春头也不抬,“能够得几只已是幸运,哪里还能够得寸进尺,你帮我看看,哪几枝送二姐姐好,哪几枝送巧姐儿好。” 探春便也凑上来看,“我觉得都差不多,随意选了就是,家里也不是没梅花。” 惜春不理她,“可家里的梅花没这么红,瞧着就有一股活力,而且这白梅也少见。” 探春笑,“那你还犯什么难?二姐姐还要赏红梅不成?” 惜春一愣,“是我糊涂了。” 惜春便把白梅放在一旁,想了想,又拿了几枝和红梅放在一块,“那这些就给巧姐儿,现在她也开始学画学插花了,这些正好用的上。” 探春又把梅花分了分,“这几枝梅花曲欹疏都是都占了,正好给巧姐儿作画,剩下的给她插花玩。” 惜春笑,“我还当你把这些都忘光了呢,没想到你还能说出曲欹疏来。” 探春笑着拿梅花打惜春,“黄夫子教了我们那么久,要是我忘了,又要让我连画一个月梅花了。” 二人笑闹了会儿,探春看着梅花道:“可惜今日妙玉道长身子不适,不然和她聊天下棋品茶才是逸事呢,她的梅花图也作的极好,宝钗姐姐见了也叹呢,我估摸着也就林姐姐的梅花图可以与之相比了。” 听探春这样说,惜春也可惜了起来,“没事,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惜春在家呆了几天薛宝钗便上了门。 薛宝钗面带笑意,“这次回来的货物里活羊的数量比去年更多,羊毛的质量也比去年更好,按这趋势,估计之后只会更多,听那些商人讲,已经有边境居民和牧民问他们以后的收购计划了,看他们的样式,像是想多养些羊。” 惜春直接道:“以后继续收购,钱不够就找我拿,不过只收购牧民的羊,边境居民的不收。” 经过这两年和惜春打交道,薛宝钗也大致猜出了惜春的想法,此时笑道:“我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如今水泥路越修越多,来往也更加方便了,我们目前还打算着改成两月去一趟。” 惜春盘算了下,“两月去一趟?那边有足够的货物进行收购吗?便是新养的羊最快也得四五个月出栏吧?” “也不是专门去收购羊群,只是现在道路变好了,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好多商队都想着趁机多跑些地方,那只商队本就是跑那一块的,现在两个月去一趟也不会多花费多少时间。”薛宝钗细细道:“边境的那些军民也希望我们能够去的勤些,并且我们有规律的去,那里的牧民会更加放心,也更愿意和我们做买卖。” 惜春点头,“倒是劳你多费心了。” 薛宝钗笑,“郡主客气了,薛家也没少赚银子呢。” 从去年秋天开始,每个季度都去草原边境一次,专门购买羊毛活羊,虽然才去了几次,可却是一次比一次买的多。 羊多了,惜春也消化不下,所幸买的羊品种多,惜春便和薛家合作开了个铺子,专门卖羊肉火锅,还搞了一次品鉴大会,天南地北各种羊肉的做法摆出来还是挺让人新鲜的,铺子也借此立稳了脚跟。 薛宝钗把铺子里的情况说了说,又提起了分红的事,惜春还是不收,让薛宝钗把钱收着继续做。 薛宝钗也了解了惜春的性子,也不再说,又提起铺子的事,“如今这铺子也开了几个月了,现在来吃饭的食客几乎都喜欢吃同一种羊肉,所以我们就想着以后要不要只收购这一种羊。” “你说的是锡林羊?”惜春见薛宝钗点头,心中便有了谱,“我记的这种羊肉还是当初品鉴大会的头名吧?既然这样,以后就多买这种羊好了,不过这种羊的羊毛不太好?” 薛宝钗道:“是,平日里用来剪羊毛的羊是郭勒羊,这种羊肉质没有锡林羊好,倒是可以拿来做肉干,比普通的羊有嚼劲。” 惜春点头,“今年的羊毛比较多,倒是可以出些新花样了。” 薛宝钗眼睛一亮,“郡主有什么新想法?” “哪里是什么新想法,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的罢了。”惜春道,“我想着拿染料将羊毛线染色,然后再编织成带有图案的衣裳,就和绸缎上的绣玟差不多。” 薛宝钗琢磨了一番,“比之绸缎,羊毛衣裳更加保暖,现在美观性也有了,再加上成本,倒是可行。” 薛宝钗直接道:“郡主可否把这件事交给我?只是我。” 惜春一愣,随即道:“你和薛蝌闹翻了?” 薛宝钗摇头,“谈不上闹翻,只是有些理念不合适,我想试着自己做一做。” 薛蝌最后还是求娶到了邢岫烟,只是随着薛家生意渐渐好转,又搭上了贾赦那边的关系,薛蝌就开始想把薛宝钗塞回后宅,毕竟薛宝钗的能耐和野心他也看出来了,再让其发展下去,指不定自己就要吃亏。 可薛宝钗怎么愿意,见薛蝌如此行事自然和薛蝌闹了起来,薛蝌势大,薛宝钗就直接拉着父亲的名声和惜春的威势顶了回去,最后二人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惜春又想起之前探春的话,“你家里知道吗?这条路可不好走。” 薛宝钗道:“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我还是想试试,我想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薛宝钗家里自然不同意,薛姨妈知道女儿的打算后几乎要哭晕过去,看见薛宝钗就流泪,用她的话说就是薛宝钗一个女儿家这么抛头露面的做生意,以后还怎么嫁人,这是毁了一辈子啊! 薛姨妈就差把眼睛哭瞎了,可薛宝钗就是不肯低头,薛姨妈把她关起来,她也不安分,指使着下人偷偷把她放出来。 薛姨妈见关不住薛宝钗便又去找薛蟠,薛蟠也不同意薛宝钗这样做。 薛蟠平日里和别人喝酒,说起哪家店的女掌柜女小厮那都是要调笑几句的,有些嘴里不干净的,那话更是没法听,更别提有些手不规矩的,薛蟠怎么可能让自己妹妹去受这种苦。 薛宝钗平日里管家,在家中下人们的威信倒是远超薛姨妈薛蟠,薛姨妈和薛蟠让下人把她看管起来的话几乎等同于白说,薛宝钗还反过来让下人们平日里劝说薛姨妈和薛蟠。 薛宝钗还去找了香菱,让香菱帮她劝说薛蟠,作为报酬,她愿意替香菱寻找家人。 香菱是被拐卖的薛家的人几乎都知道,薛宝钗直接许诺,若是找到家人,香菱想要随家里人离开她也会帮忙。 香菱意动,但还是有些犹豫,而且这件事事关重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薛蟠。 薛宝钗想了想,干脆开始装神弄鬼,先是接连几日言自己梦见了父亲,父亲很难过,又让下人们在薛姨妈薛蟠熟睡时偷偷在他们耳旁说他们梦见了薛父,薛父很难过。 几日过后,薛姨妈和薛蟠也开始认为自己梦见了难过的薛父,薛宝钗便又趁机提出去寺庙道观请和尚道士给薛父念经,顺便问问薛父究竟是为什么难过。 问的和尚和道士自然都是薛宝钗提前买通的,答案也一样,薛父见自己后继无人,这才心中难过。 听到这个答案,薛姨妈直接哭了起来,薛蟠也很是难过。 薛宝钗便再次提出自己出面做生意这事,就当是让她试一试,向世人证明父亲并不是后继无人。 薛姨妈和薛蟠还有些犹豫,最后都被薛宝钗说动了,但他们也提出了条件,一是只能做三年,若是三年后薛宝钗没有成果或者是成果不大,那么就必须放弃回来嫁人;二是在外必须做男子打扮,哪怕人人都知道她是女子她也不能承认女儿身。 薛宝钗怎会不知这些都是为了她好,当即一口答应,第二日薛家铺子里便多了个薛家公子。 看着行为举止比之前带了几分英气的薛宝钗,惜春便知道她是认真的,“那我也只有祝你得偿所愿了。” 薛宝钗笑,“多谢郡主。” 惜春又道:“不过要注意安全,这方面你可以和三姐姐取取经。” 提起探春,薛宝钗笑意更深,“当初赵妹妹出口唤我时我还当是什么浪荡子呢,差点叫人把她打出去,还是她说了自己身份我才认出她来。” 想起探春那一手装扮男子的技术,惜春也忍不住扶额。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薛宝钗便提起旅游社的事,“如今市场上的旅游社也不止我们一家,也有其他旅游社成立,只是他们没有我们口碑好,目前还抢不了多少生意。” 惜春丝毫不见怪,“这是正常的,这么短的时间薛家怎么可能有足够的人手和精力在各地都办旅游社,这块肉太大了,薛家吞不下,与其强撑着不许别人吃肉惹众怒,还不如让大家都吃肉,而且有竞争就有动力,若真的只有薛家办的旅游社,那我才要担心呢。” 惜春又道:“而且百姓们也不是傻的,哪家旅游社办的好他们心里也是有数的。薛家开办的早,现在的影响力也大一些,只要一直做的好,口碑自然不会差。” 惜春又回想了番以前那些旅游社的套路,“根据旅游人的身份也可以设计些专品线路,像是书生,他们喜欢去文化厚重的景点,那些头一次来京城的,就可以去有京城特色的景点,卖东西的那些商家也可以针对性推出便于携带久放的京都特色产品。” 惜春又补了句,“不过可别本末倒置了,大家是来旅游观光的,不是来购物的。” 虽然惜春只是提了一点,但薛宝钗也明白了,脑子里甚至想出了几种旅游精品路线,不止书生平民,还有专属于女眷的旅游路线等等,更别提那些卖的东西了,听见惜春说起本末倒置,当即道:“自然不会。” 经过这一年多的合作惜春还是对薛宝钗挺放心的,“你自己做生意平日里铺子里卖些什么?” 薛宝钗道:“不过是些杂物罢了,目前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只是货物品种都是些常见的,只有等把这些摸熟了再往上走。” 惜春便道:“你与三姐姐相熟,倒是可以找她说说,那些山西的什么枣子老陈醋竹叶青酒,虽然都是平常货,但都是好货,卖出去的价钱也比普通的那等高几成,若是方便可以一便运来,货源靠谱还不用多花路费人手。” 薛宝钗当即应是,有了探春帮忙,那她铺子里货物品种可就丰富多了。 惜春又问道:“对了,最近贾宝玉怎么样?之前不是说给了他师傅吗?现在他学的怎么样了?” 薛宝钗小心的看了眼惜春的神色,“宝玉跟着师傅学了几天,就让那师傅回来了。” 惜春疑惑,“他是不肯接受帮助还是不愿学?” 薛宝钗叹了口气,“郡主有所不知,晴雯病重没了,他帮助晴雯的事又被家里知晓,自然就没跟着学了。” ☆、地一百五十章 贾宝玉日日费尽心思做胭脂卖钱救晴雯,慢慢的,袭人也发现了,起初她还以为是外面的女子把贾宝玉勾住了,于是自己也不声张,偷偷跟了贾宝玉去,跟了几日后便发现了晴雯。 看着贾宝玉对晴雯温柔呵护,袭人几乎把牙咬断。 又过了些日子,袭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摸熟了后便趁着贾宝玉不在偷偷去找了晴雯。 袭人见着晴雯就流泪,“若不是宝二爷同我说,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受苦呢,你出事了,难道就不知道给我们送个信吗?难道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还是假的不成。” 晴雯见了她也流泪,当初二人在荣国府时还多次针锋相对,闹得很是难堪,可现在再回想过去,竟只剩当年一同支撑扶持的温暖了。 晴雯哭道:“当初情况危急,我又病重,哪里还想到其他的,只想着逃离火海活命去了,更何况你们如今也不好过,我哪里能再拖累你们呢?” 袭人拿出自己带来的银子给晴雯,“这是我存的一点钱,不多,你先拿着用。” 晴雯不肯收,“如今你也难过,我哪里还能用你的钱?” 袭人执意将钱给晴雯,“现在是说这些时候的话吗?你先把病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晴雯感动不已,便再三谢过,将钱收下。 晴雯收下钱,又问袭人院子里怎么样。 袭人叹气,“自从那白姨娘当了家,家里就没个消停,连老太太至今也没回来。” 袭人又小声说道:“而且白姨娘那胎是男孩,如今老爷宝爱的厉害,几乎是白姨娘要什么就给什么,平日里咱们下人的月例银子再三克扣就算了,她连宝二爷的银子都少给了许多,还有平日里那些衣食住行,你也是在后宅待过的,知道里面那些门道,如今我们是有苦说不出。” 晴雯急急问道:“那老爷知道吗?” “老爷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如今老爷眼中是只有三少爷。”袭人苦笑,“我偷偷打听过,听老爷院子里的丫鬟,听她们说老爷还许诺以后将家产全部留给三少爷。” 晴雯心惊,“那宝二爷怎么办?如今他不能科举,又不能武试,便是行商宝二爷也没天分啊!” 袭人握住晴雯的手,“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每次劝说宝二爷多去老爷面前尽孝,宝二爷也不肯,只同我发脾气,这些日子更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我跑去逼问茗烟,这才知道他在做胭脂卖!” 晴雯顿时明白贾宝玉那些银子的来历了,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痛苦。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袭人才起身告辞,让晴雯好好养病,以后她有空再来看她,还让晴雯别告诉贾宝玉自己来过这里,“如今因我劝的勤了些,宝二爷又开始不待见我了,知道我多嘴说这些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落我呢,我这身子是再经不住什么拳脚了。” 袭人因为当初落胎的事很是不受王氏等人的待见,还想把她发卖了,还是贾宝玉执意将她留下,可将她留下也没有让她把身体养好,袭人的身子如今是虚的厉害,听大夫言,以后更是连生育都难。 晴雯更是感动不已,对袭人也满心感激,只觉得自己以前错看了袭人的为人,当即保证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吐露半个字出去,若我说了出去,那就让我吊死!” 袭人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说这些话了?我还不信你也不成?” 晴雯对袭人心怀感激,等到之后贾宝玉再来时就劝他多在家里待着,贾宝玉皱眉,“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些话?” 晴雯道:“你现在有空就往我这里跑,误了自己的事怎么办?而且现在太太病着,你也该多在床前尽孝才是。” 贾宝玉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用,母亲跟前自有白姨娘安排的人伺候,我去了也是无用,还白招了父亲嫌弃。” 晴雯一听就明白贾宝玉这是已经被排挤的快要待不下去了,顿时道:“那些人安排的再好,也不是太太想要的,太太平日里最挂心的就是你,你便是去了什么都不做,只是陪太太说几句话,太太心里也是舒服的,太太早日病好,难道不好吗?” 贾宝玉知道晴雯话说的在理,可他还是不愿意去。 因为金钏。 金钏当初的死有他的一半责任,现在玉钏什么都不做,只需在他面前念叨几声姐姐,贾宝玉便羞愧而逃。 见劝不动贾宝玉,晴雯便又劝他少来自己这里,“我现在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你也别这么辛苦了,自己手里也握些钱财,以后你要娶妻生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有袭人,她现在身子也不好,平日里也该好好养着。” 贾宝玉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袭人?往日里你们可总是要拌嘴的。” 晴雯瞪他一眼,“女孩子家拌嘴是常有的事,难道这就代表感情不好了?如今我病着,又想到她也是如此,自然多关心几分。” 贾宝玉听了,心中也对袭人有了几分怜惜,之后也不怎么来了,也多爱护了袭人几分。 袭人也使出百般手段笼络贾宝玉,最后竟让贾宝玉同意纳她做姨娘。 王氏一听见这消息就把贾宝玉叫过去了,告诉她不能纳袭人做姨娘,“你还未娶妻就纳了姨娘,以后还有哪家小姐愿意嫁给你?” 贾宝玉却执意如此,“袭人如今生育困难,平日里下人们也对她多加嘲讽奚落,我若不替她撑着,她还不知道怎么苦熬呢,而且儿子现在这样,哪里还敢奢望那些大家小姐呢?” 王氏还想再劝,贾政却同意了,还特准了让贾宝玉给袭人办酒席,更是破天荒的夸了他,说他有担当,是他的儿子。 王氏听了这话差点没气过去,心里知道有贾政和白姨娘在,贾宝玉以后是真的没活路了,一时间心里竟有了无限活下去的勇气和决心。 袭人做了姨娘,心中更是有了底,先是使计让贾政知道贾宝玉在偷偷做胭脂的事,贾政知道这件事后暴怒,直接拿着藤条将贾宝玉打的下不了床。 袭人一边伺候着贾宝玉养伤,一边又偷偷把晴雯的消息告诉了她的兄嫂。 晴雯的兄嫂找到晴雯大闹了一场,还想把晴雯带走卖了,还是晴雯在兄嫂找上门来时就觉得不好,连忙托了个小孩子去找了贾宝玉,贾宝玉没来,袭人却来了,连哄带吓的用了银子将晴雯买下,晴雯兄嫂这才离开。 等到晴雯兄嫂走后袭人便对着晴雯流泪,说贾政知道了这件事,将贾宝玉打的下不了床,还说若是贾宝玉再行这些事,便将他逐出家门。 晴雯听了如遭雷劈,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将贾宝玉害成这样,知道袭人还要赶回去服侍贾宝玉养病,也不留她,还拿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绣活让她拿了卖钱。 袭人自然不肯收,还将刚写的身契又给了晴雯,说自己以后估计没机会来看她了,她和贾宝玉现在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帮她,还劝晴雯最好离开京城,免得她兄嫂利欲熏心干出什么事来。 晴雯只好又将那些绣活留下。 送走了袭人后,晴雯心中越发难受,最后竟又是病了,病了一段时间后,直接去了。 贾宝玉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悲痛难忍也无可奈何,只有将晴雯下葬,又去了牟尼院请道长为晴雯颂几卷经书。 经过晴雯事后,贾宝玉待袭人越发好,知道自己婚事难,竟想着干脆让袭人扶正算了。 贾宝玉正想着如何说服王氏贾政让袭人扶正,就见白姨娘派人来了,说是感念他当初特意祭奠金钏还写了悼文的份上,不忍她被蒙骗,特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若是他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查,袭人同住一屋的麝月,还有晴雯住处的周围人家,以及晴雯兄嫂,这些都可以作证。 贾宝玉听完后自然不肯相信,可架不住人证物证俱全。 袭人也是在后宅摸爬滚打多年的高手,对着贾宝玉的质问半真半假的编着话,“我同晴雯交好这么多年,知道她有难,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吗?麝月只知道我拿了钱财出去,也不清楚我拿着钱财出去做什么不是吗?那些街里街坊也是,她们只知道我去看过晴雯,可知道我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吗?” “至于晴雯兄嫂,那更是见钱眼开的人,什么话说不出来?说替我传话的小丫鬟……”袭人伏地,哀切道:“二爷,如今这家中还有几个不是白姨娘的人?她的话您也肯信吗?晴雯一向聪慧,若我真的对晴雯包藏祸心,她还会没察觉吗?随意在您耳旁说一句就是了。” 贾宝玉愣住了,是啊,晴雯可没说过一句袭人的不好,还让他多关心关心袭人,而且如果袭人真的要害晴雯,那时候何苦还将晴雯买下将晴雯兄嫂赶走。 袭人终究是了解贾宝玉的,一番唱念做打,最后贾宝玉也没再追究晴雯的事。 只是经此事后,贾宝玉也沉默了许多,对着袭人也开始淡了起来,平日里有空就去吊唁晴雯。 ☆、第一百五十一章 薛宝钗说完后叹了口气,“我现在也看不懂宝玉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却没有那份勇气和毅力去承担,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味逃避。”而现在晴雯的死终于让他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 薛宝钗想了想以往贾宝玉的行为举止,最后道:“这是他自己的事,以后我也不想再管他了。” 惜春哦了一声,“随你就是。” 薛宝钗吐出一口气,“算了,不说他了,郡主,最近可想出去逛逛?我知道一个清净的好去处,风景别致,主人也有趣。” 惜春问她是什么地方,薛宝钗笑着说是牟尼观。 惜春顿时没了兴致,“那地方我去过了,赏了梅,见过清云道长,也用过斋饭,只是可惜不曾见到妙玉道长。” 薛宝钗道:“那还真是可惜了,那位妙玉道长才真真是位妙人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的。” 惜春疑惑道:“她不是道士吗?还学这些?” 薛宝钗细细说了起来,“妙玉道长是带发修行,家中原也是官宦人家,因幼时身子不好,吃了许多药无用不说,买了替身送进庙里也没用,最后只有自己亲身入了空门,说来也怪,自从进了空门,妙玉道长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所以虽说是修行,可也是当大家小姐教养的,只等时间到了就还俗回家嫁人。” 惜春听着有点耳熟,“那是谁劝她父母将她送去做道士的?” 薛宝钗笑道:“听说是一僧一道,跛足癞头的。” 惜春瞬间想起来了,当初林黛玉幼时不也有这一出吗?说是什么孩子一直身子不好,就有僧道来说让孩子进空门。 惜春皱眉,“这样的说法可不少,也不知有多少是真的需要进空门避难的。” 薛宝钗捂住嘴笑,“可不是,很多时候打个僧道的名头就可以行很多事,不过是世人的手法罢了。” 薛宝钗又将自己的那冷香丸说了遍,惜春听着惊奇,忍不住问道:“你不会真在吃这冷香丸吧?”这方子一听就像是三无产品啊。 薛宝钗摆摆手,“这些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哪里还能真吃?那些药材难得不说还放了那么久的时间,像是什么雨水露水霜雪,只怕入药时都变质了,谁敢吃?不过是做个名头给外人看罢了。那时候我人小,总被人排挤欺负是商人之女,父亲便借了这个名头编了些话,一说出去,别人就不再怎么排挤我了。” 惜春想了一下那时候的场景,也笑了起来。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春节,贾蓉也来了信,说了说自己的近况,让贾敬他们放心,惜春收到信就开始念叨,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续娶。 贾蓉当年去了战场倒是活了下来,也立了些军功,只是伤了被退伍了,可他却不愿回来,只偶尔来封信回报一下平安,见他如此,贾敬他们也不好强逼,只好随他去。 等到正月十五逛花灯,晋玥终于鼓起了勇气来找惜春。 惜春对着晋玥笑的温和,晋玥却直接打了个哆嗦,“玫儿……” 惜春眨眨眼问晋晗,“这位小姐是谁?瞧着倒有几分面熟呢。” 晋晗握手成拳抵住唇,轻轻咳了一声,眼中却满是笑意。 晋玥几乎快哭了出来,“玫儿,我错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说着就想拉惜春的手。 惜春往后退了一步,“这位小姐,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怕是认错人了。” 晋玥眼眶顿时红了,“玫儿,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行事,你骂我打我都好,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惜春还是笑着说不认识她,晋玥便哭了出来,惜春也让她哭,最后还是晋晗让晋玥别哭了。 晋玥看着一脸笑意的惜春,泪水还是止不住,几番讨扰认错也不见惜春有反应,顿时哭的更凶了,晋晗见了,直接让她回去。 晋玥一惊,立刻不哭了,让晋晗别把她送回去,晋晗却直接叫了人来,护送晋玥回南安王府。 等到晋玥走了,惜春才松了口气,说真的,晋玥那样哭,她还真的差点心软。 晋晗笑着问她,“心软了?那要不要我把她叫回来?” 惜春立刻摇头,“不要!我必须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这样肆意妄为。” 晋晗朝她眨了一下左眼,“我也是这么想的。” 惜春:…… 晋晗又问惜春,“要不要吃点东西?还是出去走走?” 惜春他们现在是在酒楼里的包厢里,外面这会儿已经是人来人往,天空中甚至还有烟花。 惜春想了想道:“再等一会儿吧,外面人太多了。” 晋晗说好,惜春又问起晋玥的事来。 晋晗也不瞒她,“杨家已经通过消息了,等正月过了就找个好日子上门提亲。” 惜春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为杨子诚准备的千刀万剐也少了几刀,“不过现在才提出来,只怕杨家也不愿意吧。” 晋晗将桌子上的枣泥糕往惜春那儿推了推,“他们是不愿意,可他们也拗不过杨子诚。” 惜春吃了一块枣泥糕,“只怕玥姐姐嫁过去要受气呢,陛下同意你们的海上贸易计划了吗?若是杨子诚能带着玥姐姐离开就好了。” 晋晗点头,“陛下同意了,等准备好了就会派我们去岭南,我去军中负责协同将领训练海军,杨子诚和严扬负责准备海上贸易。” “这么快?那你们大概什么时候出发?应该会等到玥姐姐成婚后吧?” 晋晗笑道:“这可说不准,得看杨子诚的伤什么时候好?” 看杨子诚的伤什么时候好? 惜春疑惑的看着晋晗,晋晗话锋一转,问惜春道:“你还记不记得九公主?” 惜春点头,“记得,怎么了?可是九公主要回来了?” 晋晗晃晃手指,“九公主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九公主的母妃一时之间也回不来了。” 惜春目光忍不住随着晋晗的手指左右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晋晗朝惜春身后看了看,惜春便让立春他们出去。 晋晗这才把当初杨子诚告诉他的那些话都告诉了惜春,“陛下派人去找九公主她们,结果九公主母妃早有所察觉,自己跑了,前些日子才查到消息,她乔装打扮化成一个老婆子,进了漕帮在灶下烧火,现在漕帮势大,她又时时转换船只,轻易还真找不到她。” 惜春整个人都不好了!堂堂一国之主的嫔妃,竟然宁愿去漕帮做烧火婆子都不肯回宫,这是有多嫌弃景昌帝啊? 更精彩的还在后面,晋晗告诉惜春,景昌帝派去草原抓九公主的人马也无功而返,九公主不知道怎么搭上了那边活佛的关系,摇身一变成了活佛跟前有灵性的灵女,现在正跟着活佛满草原做客。 说起九公主晋晗也是一脸复杂,“听回报的人说,九公主现在也很受当地牧民尊重,她每到一个地方,就教一个地方的孩子认字,中原文字戎狄文字都教,听说还有人给她送礼,为她编了赞歌。” 惜春:……九公主这是要文化侵略大草原吗? 晋晗道:“陛下大怒,也一时之间也拿她们母女没办法,那些追找的人便遭了训斥,杨子诚也受了牵连,之前那三十大板才养好,又挨了三十,再加上杨大人那边……总之就是他现在伤还未好。” 饶是惜春这会儿也忍不住觉得杨子诚也太惨了点,先是晋晗打,晋晗打完邬海打,邬海打完刘大将军打,刘大将军打完景昌帝打,景昌帝打完杨父打,杨父打完景昌帝还打! 自从晋晗他们回来,杨子诚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的路上。 晋晗道:“不过我看他这些日子传来的消息,也不像是有大问题,毕竟大家心中都有分寸,不会真把他打出事的。” 惜春干巴巴道:“那就好。” 晋晗又道:“现在主要是看陛下那边什么时候安排好,若是时间紧急,一切就都只有从简了。” 惜春点头,“那你想好了从哪些地方训练海军吗?” 晋晗在桌子上划了三条道,“分成三部分,船只,火力,还有兵将们的能力。” 晋晗点了点第一条道,“船只这方面有茜香国的战船,当时好些都沉没了,现在一些保存完好的战船也已经被打捞出来,再加上严扬那边的帮助,这几年应该就会有很大进展。” “至于火力。”晋晗看着惜春,“我回来后听玥儿讲了,当初那□□还是你建议带上的,最后若没有那□□出其不意,我们还指不定输成什么样呢,这我倒是还未谢过你。” 惜春连忙道:“我不过是顺嘴提一句,哪里还用谢我,最后能打赢茜香国,主要靠的还是你们兵将同心协力……” 晋晗点点头,打断惜春的话,“行,那我就不谢了,反正我们这关系也用不着谢,我心里记着你的好就成了。” 惜春:“……” “火力主要靠□□局的研发,现在是你们贾家牵头,我自然放心。”晋晗又指向第三条线,“至于如何提高海军海上作战的能力,我倒是想了一堆,却还没一个成型的想法。” 晋晗笑着看向惜春,“玫妹妹也说说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之前我们的想法就很合的来呢。” 惜春呵呵笑,“是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晋晗恍若未闻,“不说说怎么知道?” 惜春便让晋晗先说。 晋晗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基础的行军,搏斗,令行禁止这些是必须会的,因为是海军,还必须把水性练出来,然后进一步强化。” 惜春呵呵,“你这是说了等于白说。” 晋晗也不恼,“那玫妹妹说说看。” 惜春也不客气,“首先是要把新兵变成一个合格的军人,那么怎么样才能全是合格的军人?” 惜春竖起手指给晋晗数,“一,忠于祖国。军人是保家卫国在第一线的人,他们时刻肩负着保家卫国的使命,所以他们决不能背叛祖国,做出危害祖国的事。” “二,热爱百姓。国以民为本,他们也是这万万百姓中的一个普通人,若是连他们都不能热爱百姓,还怎么指望他们保护自己的国家?” “三,服从命令,令行禁止。军人是一项特殊的行业,他们必须时刻准备着保卫祖国,保卫百姓,无论闲时还是战时都要随时做好准备,听从命令。” “四,作风优良。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武力迫害他人,遇财不贪,遇事冷静。” “五,思想正确。他们要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为谁而战,更要明白自己要保护的是什么,要明白大是大非。” “六,纪律严明。军人就是我们国家的重要形象之一,所以作为军人必须纪律严明,不违法犯法,不骚扰百姓,时刻谨记纪律。” “七,军事过硬。打铁还需自身硬,军人若没有一身过硬的本事,怎么去保护自己保护国家?” 惜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除去前面六点,我们再说最后一点。” “怎么样算是军事过硬?首先基础的总必须会吧?” 惜春直接把以前新兵连的那些搬了出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在较短的时间内让新兵成长,而且还可以借此机会将新兵分配到适合他们的位置上。” “接着是针对性训练,骑兵步兵那些我不懂,我就说说海军吧。” 惜春把茶杯晃了一下放在晋晗面前,指着里面起起伏伏的茶水道:“海军的训练重点可以说是一半在海上一半在陆地上,陆地上的训练大家都会,唯独这海上训练却没多少人有主意。” “海战时船也颠簸的厉害,甚至一些士兵都站不稳,直接掉进海里,那么平日里就可以训练他们如何在颠簸的环境下站稳御敌,还有海上一些常见的自然灾害也应该学一学吧?怎么辨别怎么躲避这些都很重要,还有洋流变化,辨别方向,别开着船出去就回不来了。” “还有基础的海中生物识别,别什么都往嘴里塞,还有现在军中没有专门的医疗队吧?那么教导一些基础的急救知识也很重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 “以及最重要的武器,怎么使用怎么合作这些都是要练的,不过这些你也懂我就不说了。” 随着惜春的话语,晋晗的脸色越来越沉重,等到惜春说完,晋晗苦笑道:“今日听你一番话,我却觉得自己半点不懂兵了。” 他之前说的那些不过是随口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惜春开口,哪知道惜春这一开口把他打击的不行。 晋晗严肃道:“你告诉我,这些话你有没有和别人提起过?” 惜春有些话说的含糊,可晋晗还是明白了潜在的意思,比如说惜春提过的军人思想教育,什么要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为谁而战,完全就可以说是给军人们洗脑忠君爱国,这件事景昌帝自然会支持,那那些拥兵一方的将领和藩王就说不准了。 惜春摇头,“没有,我只告诉了你,还是你今日突然提起我才想起来的。” 晋晗顿时松了口气,嘱咐惜春道:“这话你同我说就是了,但万万不可再同他人提起,这不是小事。” 惜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嗨了,一些话不该说出来的,起码现在不能。 见惜春反应过来了,晋晗也放心了,笑着道:“看来过几日我还得拜访伯父,能教导出你来,想必伯父的军事造诣更加高深。” 惜春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就找贾敬串口供,面上却忍不住翘了嘴角,“那是自然,我家本就是以武起家的。” 晋晗笑着道:“那看来我和玫妹妹以后也不怕没话说了。” 惜春笑容渐渐消失,语带威胁道:“我觉得你最近有点飘。” 晋晗咳了一声,“猛然间得偿所愿,难免有些忘形。” 惜春冷着脸哦了一声,“那你现在恢复正常了吗?” 晋晗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还要过几日吧。” 惜春低头抚着自己的袖子,“几日?” “若是可以,我也想帮一帮,毕竟现在的你有些让人觉得手痒。” “……半个月吧。” 惜春抬头看着晋晗,“七日,若你七日后还这么飘我不介意帮你清醒一下,不过那种清醒方式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 晋晗背后一凉,“我知道了。” 惜春这才又露出一个笑,站起身来,“行了,出去逛花灯吧。” 晋晗也起身跟上,出了酒楼没走多远惜春就笑着朝她告辞。 晋晗有些惊讶,“我们不是说好一同走的吗?” 惜春笑容不变,“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许是郡王记错了吧?” 晋晗无奈,让人去把他之前准备的灯笼交给惜春。 一盏莲花灯,一盏玫瑰花的灯笼。 惜春让立春入画接过来。 晋晗道:“这两盏灯笼都是我自己做的。” 惜春听了,便伸手拿过那盏玫瑰花灯笼点亮自己提着。 晋晗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记得早些回去。” 惜春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惜春提着玫瑰花灯笼去找了探春,探春依旧一身男装,大冷的天还摇着个扇子在那里猜字谜,见惜春来便笑,“我想着着给你赢个大灯笼呢,没想到你自己都已经有灯笼了。” 探春又看了眼入画手中的莲花灯,“还不止一个。” 惜春问她答了几个字谜,探春将手中的纸条给她看,“猜了六个了,再猜四个就可以换个大灯笼,本来我还想着等会儿去其他铺子上再猜个灯笼的,如今你已经有了,我就只猜这一个给二姐姐。” 惜春看了眼铺子上挂着的几个大灯笼,“这我可不管,我要那个金鱼灯笼。” 探春笑着拿扇子打了她一下,“你要那么多灯笼做什么?拿回去开灯笼铺子不成?猜个大灯笼可不简单。” 惜春哼了一声,“反正我就要,你给不给?” 探春无奈道:“给,自然给的,要金鱼灯笼是吧?” 等到探春好不容易猜了两个大灯笼,惜春又拉着她去买莲花灯放河灯。 探春惊奇,“你不是已经有了莲花灯了吗?怎么还买?” 惜春头也不抬的写着自己的愿望,“那盏莲花灯我不想放,想自己留着。” 探春咋舌,“这盏灯就这么精贵?我瞧着还没铺子上卖的莲花灯好呢,是谁送你的?这么宝爱。” 惜春不语,探春便问立春,立春看了眼惜春,见她不阻拦便小声说了。 探春听完就笑了,“难怪舍不得放了呢,这么难得,是该好好留着。” 惜春忍不住脸一热,“有什么难得的,又不是第一次收了。” 探春惊讶的睁大眼,惜春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直接把纸和笔放到探春面前,“你还写不写了?” 探春笑个不停,见惜春脸都红遍了才道:“写,自然是要写的。” 惜春直接凑过去看探春写什么,探春也不遮掩,直接提笔就写,一气呵成,显然不是第一次写了。 惜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希望今年母亲别催着我出嫁。” 惜春:?! 惜春忍不住道:“其实这次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是怕回去后被赵伯母催着嫁人吧?” 探春一脸控诉,“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一直在京城待着难道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你和二姐姐吗?” 惜春呵呵,信你才有鬼了好吗?! 二人写好了愿望,又将其放在莲花灯里,一起到河边放河灯。 周围的那些年轻女子见她们二人一男一女行为亲密,一个个都露出羡慕祝福的眼神,探春越发得意,对惜春也更加呵护了起来,把一个深爱意中人的男子形象演的更加生动。 惜春看的好笑,也顺着探春演,二人甜甜蜜蜜的放了河灯,接着才往回走。 晋晗和惜春告别后也没了逛花灯的心思,直接回了南安王府,将之前惜春说的那些删删减减的写了下来。 晋晗这一写就写到了月兔高升,准备回房洗漱时正好碰见哼着小曲从外面回来的严扬。 晋晗笑着朝严扬打招呼,“严兄回来了?” 自从严扬被迫来了京城,虽住在南安王府里,平日里却是对晋晗爱搭不理的,今晚却是难得露了个好脸色,“嗯,你这是没出门?” 晋晗也惊奇于严扬今晚的好态度,“出去逛了一会儿,之后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严扬哦了一声,又问道:“你之前做的那玫瑰花灯笼送出去了没?” 晋晗笑意更深,“送出去了,她很喜欢。” 晋晗正暗自奇怪严扬怎么突然问这个,就见严扬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怜悯的转身走了。 晋晗:? 严扬的确是对晋晗充满了怜悯之情,之前晋晗做的那个玫瑰花灯笼他也见过,今日在灯会上正好一个女子手中提着那盏灯笼,他便下意识注意了几分,哪知道后来又碰见那女子和一男子行为亲密的放花灯。 严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二人有点眼熟,等到偶然听到二人谈话声才想起来这二人就是当初在牟尼观里赏梅的那两人。 严扬之前还怕误会,现在也没什么误会了,这摆明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严扬啧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进房门撩帘子时又想起了那个男子。 上次离得远看的不太清楚,这次倒是看清楚了,长的不错,就是真矮。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正月十五,贾母特意回了贾政处同他们一块过节,一进门,却发现院子里半点喜庆的颜色的都没有,一副清冷的景象,一直到了正堂才有一些新色,下人们看见她也满脸吃惊,弱弱缩缩的过来请安问好,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 贾母心中不满,在贾政过来请安时就问了,“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家中半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年节里弄成这样,别人知道了怕是都不敢上门,还以为我们家破落成什么样了。” 贾政叩首道:“母亲,如今家中困顿,玉钏能将年节办成这般已经不容易了。” “什么叫做能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贾母怒道:“把她叫来!我倒要亲自问问,当初家中那么多钱财,她是怎么这么快败完的!” 白姨娘来了,身上穿着旧衣服戴着旧首饰,身形也消瘦了许多,见着贾母跪下磕头请安,听见贾母问就直接哭了起来。 “母亲,家中虽有些钱财,可那些也是只出不进的,老爷宝二爷不懂经商之道,妾也不愿意让他们去受这份苦,原本以为铺子里的掌柜可靠,哪知道他们却是包藏祸心,见我们势弱,偷偷谋利,若不是后来老爷见铺子日日亏损亲自去关掉铺子,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可那些掌柜们也跑了好些个,钱财也卷跑了大半。” 贾母转头看向贾政,见他一脸尴尬的点头,就知道这事是真的了。 贾母又对白姨娘发火,“你就是这么当的家?!每个月对账你就没看出不对来?掌柜跑了不知道报官把人抓回来?!” 贾政脸色更加不好,当初他想着自己为了玉钏和孩子不能再放纵自己,于是便起了学经商的心思,玉钏也贴心,对外也不声张,只有他二人知道那些账本其实是他对的,看不出问题也应该找他,而且后来掌柜们跑了,也是他怕别人知道后丢了面子所以一直瞒着,最后决定去报官时那些掌柜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白姨娘身子伏的更低,“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还请老祖宗不要动怒,小心身子。” 贾母道:“既然你都说是你的错了,那好,从今日起你就离开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别再来祸害我的政儿。” 白姨娘哭着磕头,“老祖宗,妾知道妾做的不好,可妾对老爷的一片心是真的,还请老祖宗开恩,让妾留下吧,便是做个粗使丫鬟也使得,还有三少爷,他还小呢……” 贾母打断她的话,“那你就带着你的那个孩子一块走吧!一个奴才秧子生的孩子,我家不稀罕!” 贾政突然出声道:“母亲!” 贾母冷着脸看贾政,“怎么,你有话要说?” 贾政一顿,刚想开口说没有就眼角余光就看见玉钏朝他摇头,眼中满是祈求。 贾政突然想起今日他来时玉钏笑着替他整理衣服,“今日老祖宗突然回来,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要把妾赶出家门,到时候还请老爷不要阻拦,是妾身没做好,老祖宗生气也是应该的,只要老祖宗能够消气回来,没了妾又如何?老祖宗回来了,老爷也不用受这些苦了,只求老爷看在妾身的心意上平日里多关心关心三少爷。” 玉钏虽是笑着,眼中却满是苦涩,“不过老爷也别对三少爷太严格了,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注定上不了台面,做个平凡人,以后能够辅助宝二爷就是他的大造化了。” 贾政那时还笑,说她想多了,可没想到贾母居然真的要把玉钏赶出府去,连他的孩子也一并不要了。 贾政又回想起玉钏当家时处处困难,却艰难周转不让他知道,也不让他受委屈,还是他偶然看见玉钏垂泪叫来奴仆询问才知道她有多难。 贾政心中突然涌出无限的勇气,“母亲,玉钏没有做错什么,看在她辛苦操持家务,为我生育子女的份上,让她留下吧。” 贾母心中满是失落,“政儿,不过一个奴才罢了,没了她还有更好的,而且你说她辛苦操持家务,你看看家里,这就是她的成果吗?” “母亲!”贾政突然磕头道:“玉钏心地善良,平日里有什么难处也从来不说,只自己默默承受,家中变成这副样子,其实大部分都是因为王氏,若不是她处处针对玉钏……” 玉钏哭着叫老爷老祖宗,“这哪里又关太太的事了,是妾做的不好,一切都是妾的错,妾这就走,妾这就走!” 玉钏说着就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走,却被贾政起身拉住,“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念着当初的主仆情分替她瞒着吗?!” 玉钏愣愣的看着贾政,贾政却对贾母正色道:“母亲,如今儿子是无法忍耐王氏了,若母亲执意要赶玉钏走,那就先把王氏赶走吧!反正她干的那些事早就够儿子把她休了!” 贾母还未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好热闹,不知今日你们又唱了什么大戏?怎么也不请我来瞧瞧?” 王氏掀开帘子走进来,对着贾母笑,“母亲今日怎么回来了?也该提前说一声的,儿媳好把家里整顿一番,不然这家里乱糟糟的,让人瞧着心烦。” 贾母看见来人一惊,要不是对方开口叫她母亲,她还真认不出来人是谁! 贾母轻声问:“王氏,你……病好了?” 王氏笑着道:“托母亲福,前些日子儿媳突然就觉得身子好多了,听大夫说再吃几副药就彻底好了。” 贾母哑然,好多了?她还真没看出来! 王氏本就不是圆润的体态,如今病了几年,现在看着跟个骷髅架子差不多,皮肤也紧巴巴的贴在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空荡荡的,偏偏还在脸上涂脂抹粉,一眼看过去,别提多吓人了! 贾政看着王氏眼中也满是厌恶和嫌弃,王氏却丝毫不在意,“对了,我刚刚听见老爷说要休了我?” 贾政转过头不看她,“正是!凭你所作所为,我早就该把你休了!” “休了我?”王氏哈哈笑,“老爷是喝酒喝醉了吧?怎么青天白日的还说起梦话来了?” 贾政怒道:“休要胡搅蛮缠!今日我是把你休定了,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贾政口里喊人,下人却一个都没动,眼观鼻鼻关心,好似什么都没听到。 王氏笑道:“我就说老爷是喝醉了吧,不然怎么会把三不去都忘了。” 贾政一愣,突然想起王氏当初是给贾代善守过三年孝的。 贾政道:“那便和离!总之这家中是容不下你了!” 王氏笑容不变,“那行,那我叫人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咱们把财产清一清。” 说着,王氏就叫人去她房中拿嫁妆单子,还让人去请王家人来,“这么大的事,我娘家人怎么也不能缺了席。” 贾政开口那群下人没一个人动,王氏一开口就有下人动了,贾母见此,急忙呵斥道:“够了!我还坐在这呢!” 贾母先是说贾政,“你念着白姨娘为你操持家务生育子女,那你怎么不念念你的结发妻子这么多年的辛苦?!那些圣贤书读到狗肚子了不成?!” 贾母又对王氏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现在宝玉都这么大了,你要是和离了,以后宝玉怎么办?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就忍一忍吧,你放心,从今以后,我替你做主,再没有谁敢欺负你。” 贾母又对贾政呵斥道:“还不快对你媳妇儿赔礼道歉?!” 贾政一脸不满,站在那里不动,把贾母气的不行。 王氏见了心中晒笑,她比谁都清楚贾母这话的水分,什么替她撑腰做主,不过是怕她借着王家讨回嫁妆,毕竟她当初的嫁妆可不少,若真全部讨回来了,只怕贾政只能去讨饭了。 在贾母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儿子,只可惜…… 王氏看了眼一脸愤恨不平的贾政。 只可惜对方看不上她的这番慈母心!原本还畏惧贾母处处顺从,如今却是连贾母也怨起来了! 王氏脸上的笑也淡了,“唉,有母亲这番话,儿媳便是死也甘愿了。” 贾母道:“今日是正月十五,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怎么还说那些晦气话?此事就这么过了吧,别再提了。” 王氏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可是母亲,今日便是老爷不提,儿媳也是要提出和离的,不然宝玉才是真毁了啊!” 贾母一惊,“怎么这样说?宝玉不是好好的吗?对了,宝玉呢?宝玉怎么没来?” 王氏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哭腔,“宝玉已经被老爷打的不敢回家了,如今无事便往庙里去参禅呢。” 贾母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提着拐杖就往贾政身上抽,“混账东西!你究竟干了些什么?!好好的孩子竟打的他不敢回家!你是要逼他去出家不成?!” 贾政下意识躲开,贾母更气,又往他身上抽去,“说话啊!你平日里对宝玉动辄打骂,我和你父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不成?!” 听到这话,贾政下意识顿住,玉钏见了,直接上前替贾政挨了那一拐杖,当即惨叫出声,趴在贾政身上起不来了。 贾政一惊,随即抱着玉钏连声问她怎么样。 玉钏脸色苍白,眼角微红,说不出的可怜,颤着声道:“老爷……妾没事,你快和老祖宗认错吧。” 贾政留下泪来,“你怎么这么傻啊!”随即将她放在一旁,自己起身挨了贾母几拐杖,跪下道:“母亲,既王氏有意,那我们就和离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贾母听见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恨不得把贾政脑子打开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出去,他到底知不知道和王氏和离代表着什么?! 贾政还真知道! 贾政道:“我与王氏和离,原应将王氏的那些嫁妆返还,可王氏那些所作所为,理应将她净身出户!哪里还值得返还嫁妆?便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予她一点钱财已是仁至义尽了!” 贾政又道:“是,王氏是替父亲守过三年孝,侍奉母亲多年,可她这些年借着贾家的名义包揽诉讼,放利子钱,不知害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这等恶事,我岂能容她?更别提她当年私吞族中祭田一事!更别说她的那些嫁妆,大部分都是被她用来救元姐儿的,还私自卖了家中大部分财产!这笔账我还没同她算呢!” 王氏闭上眼,即使早就知道贾政的为人,但心中难免抱有希望,可真当这一切□□裸的摆在她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心寒。 她当年借贾家名义包揽诉讼难道不是他默许了吗?若非他默许,她又怎可能拿到贾家印章并随意使用? 放利子钱,吞吃族中财产,难道他就真的不知道吗?花用的时候从不多问,如今要问罪了就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王氏睁开眼看着贾政,贾政如今视她为污祟之物,她又何尝不看他恶心?! 她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个一个人?!当初她被贾政冷落时还庆幸起码贾政爱装样子,不会像贾赦那样搞得荒淫无度,哪知道现在贾政比贾赦还恶心! 贾赦当初再荒唐再颓废心里也是记挂着孩子的,要不是手里捏着贾琏迎春,当年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把贾赦压制住。 可贾政说什么?怪她用家中财产去救元姐儿,哈,难道元春就不是他的孩子了吗?! 元春被他送进宫受苦时他不说什么,元春危在旦夕时他袖手旁观,那元春封妃时他怎么好意思凑上去?!还处处标榜自己是元春的父亲,是受了他的教导才有今日?! 王氏看着跪在地上的贾政,明明眉眼还是那么熟悉,可她还是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恶心。 王氏心里猛然间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不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应该是那个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大家公子,应该是那个教她读书认字的温柔男子,是那个在她受了贾母责难后会温柔安慰她,甚至去贾母那里替她说话的人。 眼前这个人,不是她的夫君!是占了她夫君身子的怪物! 贾政这番话不止王氏听了心寒,便是贾母听了心中也是一冷。 这个薄情寡义的孩子真的是她那个温和有礼重情重义的儿子吗? 玉钏听了这番话脸上却是半点意外都没有,贾政是个什么性子,他们这些下人最清楚不过,也就这两个傻女人还一直认为贾政是个好的,就和她们认为贾宝玉定当为人中龙凤一样。 贾政继续说道:“至于生育子女,她是生育了珠儿他们,可这些子女她又有几个是教养好的?珠儿还算成器,却是早逝,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不孝!元春入了宫,却犯下那等大错,甚至牵连了家中,这是不忠!至于宝玉,呵……” 贾政眼角眉梢满是鄙夷,“日日荒唐,只知在后宅厮混,小小年纪搞出孩子不说,还被自己亲手弄没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贾政道:“能教养出不忠不孝的儿女,她这个母亲又能好到哪里去?!自己的亲生子女不成器也就罢了,还那般苛刻我的其他子女,当初探春怎么过的也就算了,环儿一个男子,总是被拖着不去进学不说,还将他拘去抄写佛经!环儿那时可是连字都没认几个!如此狠毒心肠之辈,我还要让她做我的妻子吗?!” 贾母下意识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贾政,这真的是她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吗? 王氏慢慢的重复着那句虎毒尚且不食子,重复几遍后直接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虎毒尚且不食子,那你呢?” 王氏往前一步,“珠儿本性纯善,当年夫子本让他多读几年再下场,是你逼着他提前下场还务必考得功名,珠儿日日苦读你还不满意,还经常多加功课。珠儿明白你的期望,知道你是想让他代替你金榜题名,所以从不抱怨,自己生生熬坏了身子,好不容易中了举,他还躺在病床上你就开口指责他名次过低。” “他到死都在怪自己没有达成你的希望。”王氏眼前浮现出珠儿死前的模样,“那么好的孩子……你居然还好意思说他不孝?” 贾珠的死在王氏心中留下了惨痛的阴影,所以对待贾宝玉时哪怕贾政再苛刻她也敢上前护住贾宝玉,她真的怕了,她情愿贾宝玉一辈子庸碌无为,做个混吃等死的浪荡子也不愿贾宝玉成为第二个贾珠。 王氏又往前走了一步,“还有元姐儿,你怪她牵连家里,那她当初封妃时你怎么还巴巴的靠上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贤德妃的父亲?同富贵你倒是享了,共患难你怎么就退了?这就是你读的圣贤书教给你的?你说元姐儿不忠,那你又忠什么了?当初元姐儿是怎么封妃你心里也清楚,你忠心,那你怎么不说?” 王氏一步步走上前,“还有宝玉,日日动辄打骂,便是家里的下人都比他在你眼中来得金贵,你不想有他这个儿子,他还想有你这个父亲不成?你说我对探春贾环苛刻,那你当初怎么不念着他们是你的子女维护他们?” 王氏停在贾政面前,弯着腰面对面的看着贾政,浑浊的眼中满是杀意,“你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在我眼中,你连畜生都不如!” 贾政一惊,正想开口训斥就见王氏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朝他喉咙刺去,“你不是我夫君!你这个怪物!把我的夫君还回来!” 贾政下意识往后一躲扑在地上,簪子在他喉咙划出一道血线,那一块皮肤热辣辣的疼。 王氏见一击不中,又举起簪子刺去。 贾政慌乱的在地上翻滚,连声叫着救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拉住王氏。 待一切平息后,贾政摸着脖子,看着王氏的目光满是杀意,“本还想让你和离,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如今看来,你这样的毒妇,合该杀了才是!” 王氏哈哈大笑,“杀了我?你敢吗?我娘家又不是没了人,他们再不愿意管我,也不会任由我被欺负到这地步!你还当你是荣国府的嫡公子,可以随意给别人甩脸色不成?!” 王氏这话没说谎,当初王家是让她安分别作怪,可也不会让她被欺负至死,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和玉钏斗了个旗鼓相当。 贾母深吸口气,知道今日这是没法善了了,当即呵斥道:“够了!还不快住嘴!你们非要把我气死不成?!” 贾政满脸愤恨,“母亲,都这般样子了您还想着息事宁人不成?” 贾母现在对贾政是满心失望,见他如此不明事理,竟有一股任他去,再也不管他的冲动。 王氏多熟悉贾母,怎么看不出来贾母的心思变化,当即笑道:“怎么,母亲您今日才知道您的好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吗?他啊,可是从来都怨着您呢,只是因为他畏惧您,害怕没了您后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一直忍耐了下来。” “您知道他忍耐了多少年吗?” 王氏偏着头,带上几分小女儿娇俏之感数着手指,说不出的怪异,“他从小时候就怨您和父亲了,他怨父亲眼中只有大哥,从不让他沾手家中重要事务,他怨恨母亲您日日对着他念叨大哥。” 王氏咯咯笑,“母亲,您知道您的好儿子在父亲死后有多愤恨吗?他不悲伤不难过,他只愤恨父亲断了他的青云路!” “只可惜他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被人奉承几句就当自己有多大能耐了,最后当了二十多年的五品员外郎,还被陛下撤了!哈哈……” “哦,对了,他还怨父亲没把大嫂许配给他呢,也怨母亲您怎么给她找了我这个一个不通文墨只知钱财的庸俗女子。” 这话一出,便是一众下人也忍不住换了看贾政的目光。 他们知道贾政不是什么好人,是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可没想到贾政居然还觊觎长嫂! 贾政注意到下人们的目光脸色涨红,直接叫王氏闭嘴,王氏却半点不理睬。 王氏继续说道:“还有啊!母亲,当年瑚儿的死可是您这好儿子的手笔呢,可惜那时候我稍稍误导,您便以为是我下的手,所以想着为夫君好遮掩了起来,只是可惜了大哥,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和自己爱妻天人两隔。” 贾母忍不住后退,整个人都站不稳,最后跌坐在椅子上。 王氏安慰她道:“不过母亲您也别怕,他没这么高明的手段和那么深沉的城府,他就是蠢!原本想把瑚儿弄伤警告大哥别管张家的事,哪知道事情就那么巧,我起初都不相信,都是查了这么多年才肯相信的。” 王氏的安慰没有起半点作用,贾母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周围的下人起初还以为是老调重弹吵几句嘴罢了,现在听到这里恨不得能够原地消失!见贾母等人没有注意他们,一群人相互打着眼色准备退出去,可没走几步就被贾母发现,责令他们不许离开! 贾母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不管怎样,这群下人不能留了。 下人们色变,纷纷跪下求老太太开恩。 王氏恍若未闻,继续说了起来,“还有啊,那时候母亲您让他和大哥谈心,他可是都好好谈了呢,同样一句话对母亲对大哥都是不同说法,若不是他这么下苦工夫,母亲和大哥何至于生分到这地步,还有琏儿也是,当初那么敌视自己父亲也是多亏了您小儿子的教导呢。” 王氏突然拍了下手掌,“对了,那时候您不是总怪琏儿像大哥只知吃喝玩乐不知上进吗?那可怪不得琏儿,一读书用功就生病,一逃学玩乐就有好吃的,哪个小孩子能静下心学习?” 贾母忍不住道:“够了!别再说了!” 王氏不解的看着贾母,“母亲,儿媳这才说到一半,您要不再听会儿?” 贾母看也不看她,只紧紧盯着贾政,“政儿,你说,这些是不是真的?瑚儿的死,真的是你做的?” 贾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母亲,您何尝不了解王氏为人,观她现在神态,分明已经疯了,一个疯子的话您也相信吗?” 贾母没错过贾政那一瞬的慌乱,手抖的抓不住拐杖,嘴唇也颤抖不已,“我了解你媳妇儿的为人,她在闺中时虽不认字,可为人爽利大方,更是管家的好手,所以我为你聘了她,你二人成婚后也如漆似胶过几年,后来却渐行渐远,她也移了性情,贪婪刻薄心眼小,手段也越发狠毒。” 贾政一喜,正想说话就听贾母厉声道:“可正因为我了解她!所以我知道她的这些话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因为她长情,还一直等待着你回头!等着能重新回到过去的日子!所以她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你身上挪开。” 贾母慢慢的站起身,也不管贾政是何反应,让丫鬟扶着自己往外走,“这些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路过那些下人时贾母停下脚步,“今日听到的这些事的人自己去领一碗哑药,会写字的把手断了,然后去庄子上待着吧,别想着跑,现在我是老了,可收拾你们和你们家里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下人们如获天籁,知道贾母这是饶了他们一命,纷纷磕头谢恩。 贾母出了房间门就看见李纨带着贾兰站在门口旁,脸上满是泪水,连贾兰神色也带着一股愤怒憎恨。 贾母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就听李纨道:“宝玉也听到了,刚刚离开。” 贾母脚步未停,回了贾家将军府。 回去后贾母就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丫鬟小心的服侍她睡下了,可等到傍晚贾母还不醒,叫她也没反应时丫鬟就慌了,又凑过去试探贾母的鼻息,见鼻息尚在才松了口气。 丫鬟直接去找了贾赦,贾赦原还以为是贾母又在给他找事正准备随意打发了的时候就听丫鬟把今日的那些事全部说了出来。 原本当初跟着贾母回来的那几个丫鬟早就被他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个丫鬟不会骗他? 贾赦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让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去了贾母的院子。 贾母一醒来就察觉到满嘴的苦味,贾赦正守在她床旁,见她醒来,又让丫鬟把大夫叫过来再把把脉。 贾母摇头,“算了,哪用的着这么折腾。” 贾赦装作没听到,贾母无奈,只好让大夫又给她把脉。 大夫说贾母这是大悲之下伤了身体,须得好好调养几年,以后也不能太过于情绪激动。 送走了大夫贾母才察觉天已经黑了,“今日正月十五,你不同琏儿他们一块乐呵,守着我做什么。” 贾赦没说话,看着贾母的眼神却无比复杂。 贾母叹了口气,“瑚儿的死,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宝玉那时候的病,也是你动的手,帮你的,是赵姨娘。” 这也是贾母才想明白的,那时候为什么贾宝玉的病怎么不见好,清醒过来时却口口声声说这是报应,让她们舍了他去,只当没他这个人。 贾赦直接承认,“赵姨娘也是被逼着没办法了,儿子年岁渐大却连字都认不全,女儿年岁到了婚事却被主母所胁,她若不拼一把,她的一双儿女都毁了。” 贾赦又道:“母亲还记得元姐儿被贬去皇陵的时候吧?那时候连您也不肯出手了,王氏无奈之下,可是差点把探春送到大太监的床上。” 贾母沉默许久,又问道:“那你最后怎么收手了?” 贾赦道:“我不想变成第二个贾政,而且宝玉这孩子……我下不去手。” 贾母嘴角勾出一个笑,“是啊,宝玉那孩子胆小懦弱没担当,可他的心从来都是好的。” 贾母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政儿以后……也就这样了。” 贾赦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母亲到现在还想护着二弟吗?” 贾母摇头,“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兰儿和宝玉,他们还小,摊上这么一个长辈……” 贾赦嗤笑,“只可惜二弟可不这么想,今年大年三十祭祖前,他可是提出过扶白姨娘为平妻,或是将他新得的那个小儿子记在王氏名下,若不是王氏知道消息硬撑着身子请王家出面阻拦,只怕今日他就不会提休妻和离了。” 贾母惊愕的睁大眼,只听贾赦继续道:“我对宝玉下不了手,也没法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所以我只好从其他地方下手了。他铺子里的那些掌柜卷款跑了也是我的手笔,报官也是无用,还有他现在最宝爱的那个小儿子。” 贾赦嘲讽道:“他儿子和他的发妻逼死了对方的亲姐姐,他还真以为对方会心甘情愿不计一切的跟着他?呵,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贾母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想法,“那个孩子……” 贾赦直接道:“您没猜错,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贾赦起身往外走,“既然您也说了以后不管这些事了,那就好好颐养天年吧,这院子小了些,母亲过几日搬去梨香院吧。” 贾母愣愣的看着贾赦走远,最后颓然的闭了眼。 梨香院啊…… 贾母离去,剩下贾政三人也闹不开了,直接自己回了自己的院子。 王氏回了院子就倒了下去,被丫鬟手忙脚乱的扶到床上,又急着去请大夫,却被王氏拦下,让她们把李纨贾兰叫过来。 李纨和贾兰很快过来了,王氏一看他们面容就知道今日这番闹剧他们是听见了的。 王氏朝贾兰招手,贾兰犹豫了下,还是走到王氏面前。 王氏细细用眼光描绘着贾兰的模样,“和你父亲长的真像。” 贾兰红着眼道:“我不像他!” 李纨一惊,就见王氏笑了起来,“不像他也好,不像他也好,你父亲愚孝了一辈子,最后还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不像他也好。” 贾兰没想到王氏会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氏又看向李纨,“我还是不喜欢你,你和珠儿一样,一辈子都被那些条条框框困死了,珠儿死了,可你这样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李纨难得吐露自己的心声,“母亲和祖母都不待见我,我便是争了又如何?还不是白费力。” 王氏摇头,“我们是不待见你,到现在我们都不待见你,可你自己都立不起来,又怎么能够奢望我们能够对你好,你这一辈子都打算将自己寄托给别人吗?” “当年珠儿在的时候也是,你只知劝他听父亲的话,要用功苦读,早日金榜题名,日日滋补汤水不断,却从未劝他休息片刻,他死后你也只哀切自己不幸,你让我怎么待见你?” 李纨攥着手道:“那你又做了什么?你不也什么都没做吗!” 王氏看着贾兰,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贾珠,“是啊,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我后悔了。” 王氏摸了摸贾兰的头,“你对兰儿也极为严格,每日写字念书,便是休息时你也让他习弓箭,我说过几次你也不听,只当我是看不得你们母子好。” 王氏放下手,“以后别把他逼的这么紧,也让他松松吧。” 王氏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父亲当年给我们兄妹一人一个的,你带着兰儿去找我哥哥,让他安排人送你和兰儿走,以后别再回来了,当不了官,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吧。” 贾兰一惊,就见王氏把玉佩塞进他手里,然后把他一推,“行了,走吧,以后别回来,只当不认识贾家人,也别去找李家,你们李家人,一路货色。” 李纨下意识接住贾兰,看着王氏许久,最后才道:“之前宝玉也听见那些话了。” 王氏点点头,也不做什么反应。 李纨咬唇,让贾兰给王氏磕头。 贾兰磕了三个头,然后被李纨拉着出去了。 李纨在院子里指使丫鬟收拾东西,贾兰却一直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玉佩,等到李纨带着他上了马车才道:“母亲,祖母的手好凉,比这块玉还凉。” ☆、第一百五十六章 贾宝玉被人称赞聪慧不是白说的,他自小心思通透,知道家里的情况不对,和别人家再不一样的。 所谓的世家风骨他也从未见到半分,他看见的,是祖母偏心幼子,纵容其窃居荣禧堂,是大伯父荒唐颓废不知上进,是母亲对自己宠爱有加却对其他人佛口蛇心。 贾宝玉知道家中看着繁华,却是犹如镜花水月,不过一场虚妄罢了,他也不是没想过改善这一切,可他却没那份胆量。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弱,也更清楚改变这一切有多难。 他不敢。 贾宝玉想着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便是荒唐一把又如何?何必自讨苦吃。 所以他逃了。 可贾宝玉没想到变化来的这么快。 贾赦那一把火不止烧开了束缚自己的枷锁,也烧开了荣国府那可怜的花架子。 刚知道贾瑚之死时贾宝玉吓得整晚睡不着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大伯父一家和父亲,连血缘亲戚都能下此毒手,这样的人,是怎么还能够保持那端方君子样的? 贾宝玉只要一想,就觉得如坠冰窟。 贾宝玉也想过去找贾政说清楚,可每每听见贾政的声音他就会想起往日里的那些打骂,顿时就没了胆子,更别提说这些事了。 至于找贾赦,贾宝玉更加不敢。 找贾赦说什么?说我父亲害死了你的长子,还间接害死了你的发妻,请你看在血缘的份上原谅他?我们继续相亲相爱的做一家人? 等到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后贾宝玉心中反而松了口气,自己赔了一条命给大伯,大伯就不会对父亲母亲下手了吧? 那段时间看着憔悴的贾母和王氏贾宝玉也不是没有愧疚过,不管如何,她们二人对他的爱是从来不参杂其他东西的。 可贾宝玉万万没想到最后贾赦收手了,并没有要他的命,赵姨娘他们却因此被赶了出去。 听说他们被赶出去时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还带着伤。 仅管知道赵姨娘他们有人接应,可他还是难免担忧,等到后来迎春惜春对他冷了脸他才放下了心。 若是迎春惜春她们不生气或是对他动手了,那才代表探春出事了。 世人皆言在生死间走过一遭后会明白许多事情,可贾宝玉还是不明白,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来挽救荣国府,他只有随着众人笑,准备贤德妃省亲的大事,将这一切遗忘在脑后,好似只要这样那些隐患和危机就不存在。 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是金钏和袭人肚子里的孩子的死。 两条人命,皆由他亲手葬送。 袭人趴在他腿上哀泣,他的心却无比清明,他清楚的知道袭人的哀伤是真的,但她更多的是为了让他对她愧疚,从而保下她。 贾宝玉并不厌烦这种算计,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若是他不保下袭人,袭人将会面对什么。 经过一番波折,贾宝玉成功留下了袭人,这让他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开始觉得只要他认真努力,就会让事情有好转,今日他救下了袭人,那明日是不是也能救下其他人?甚至能挽救荣国府? 但现实很快给了他一巴掌,玉钏成了父亲的姨娘。 贾宝玉那一瞬间简直想不孝一次,问贾政他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凭什么认为玉钏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贾宝玉心里知道玉钏记挂着金钏的死,明白玉钏当姨娘是为了报仇,在知道玉钏爹娘带着金钏尸骨远走时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贾宝玉去找过玉钏,在他看来玉钏便是要报仇,也没必要就这样毁了自己的一生。 玉钏稚气的脸庞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瞧着有几分怪异,她看见贾宝玉就笑,“宝二爷您总说这世间唯有女子通透,男子全是浊物,见了女子就开怀,见了男子就觉得浊臭逼人,所以总是对女儿家多了几分怜惜。其实说到底就是你心里也看不起我们这些女儿家,觉得我们这些女儿家离了您这样的人就会受苦受难罢了,您那自以为是的好,不知道害苦了多少人。” “比如说――我姐姐?”玉钏偏了偏头,神态变得和金钏一模一样,“宝二爷?” 竟是连声音也学了□□分。 贾宝玉的脸顿时白了。 玉钏笑了起来,“我姐姐是自杀的没错,可她为什么自杀?这不都是托了您好心的福吗?” “姐姐当差时同我说过,说宝二爷怜她辛苦,不愿她在太太跟前受气,想把姐姐要到他院子里享福去。”玉钏道:“可是姐姐不愿,婉拒了几次你也不听,直接说又怕惹了你和太太的厌弃,最后只好想尽办法周旋,只等自己熬到了年岁就立马嫁人。” “姐姐死的时候家里已经开始替姐姐相看人家了,可有好几户都不愿意同我们家结亲,因为他们知道宝二爷对我姐姐有意,他们不敢和宝二爷抢人。” 玉钏终究还是把话留了几分余地,其实那些人说的不是贾宝玉对金钏有意,而是金钏想攀贾宝玉的高枝,今日娶了人回家,说不定明日就生儿子。 被外人的指指点点,贾宝玉的逼迫,再加上王氏的指责痛骂,这才是金钏一气之下投井自尽的真正原因。 贾宝玉脸色惨白,下意识就想离开,玉钏笑着看她,“你又要逃了吗?就像我姐姐被太太责骂的时候那样?” 贾宝玉一愣,然后真的逃了,背后隐隐传来玉钏的笑声,“宝二爷,您总说您那院子是女儿家的福地,那您可要把福地守好了。” 没几天,家里就开始放人,贾宝玉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小厮也被放的没剩几个。 贾宝玉开始还安慰自己这也是做好事,家人团聚,不再为奴为婢低人一等,等到晴雯哭着跪在他面前他才发现不对。 这次放人,可是有一大部分都是被逼着放出去的!有些更是一大家子都被放了出去,家里有余钱的还好,那些家里没钱的怎么办?而且突然被放出去,他们又何去何从?没钱没地,这些年研究的还是怎么伺候主子,好些连门手艺都没有的! 可贾宝玉也没办法阻止,他什么都做不了。 晴雯找到他时他先是一愣,随即就把晴雯藏了起来,为晴雯看病养伤。 没有银子,贾宝玉也不敢从家里拿,怕被人发现,于是就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赚。 可他能做些什么? 他不会武,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体力活干不了也吃不下那份苦。 他识字,可也没什么用,自己画了画写了对联也没人买,他连个摊子都支不起来,去街上代写信件都没几个人找他不说还白赔了些笔墨钱。 最后贾宝玉把目光盯在了做胭脂上,细细想来,这是他唯一拿的出手的了。 贾宝玉起初拿着胭脂去找店铺收时接连碰壁,等到一家店铺愿意收下时几乎乐开了花。 贾宝玉起初还没发现,等到后来店家还出材料让他拿回去做胭脂并为他请师傅时才觉出了点味。 贾宝玉去打听,这才知道店铺的主人家是薛家,而薛家最近和贾家郡主走的很近。 贾宝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所有的成果其实都只是别人对他的施舍罢了。 可晴雯那里断不了钱,他也只有接受这份施舍。 从那以后,贾宝玉也时常想起薛宝钗和惜春,那时候他觉得这两位被家里拘束的紧,不能经常一同玩耍很是遗憾,现在回想,其实是这二人不愿意和自己多有牵扯吧?便是每次相聚,薛宝钗和惜春看着热络,可实际上却对他疏远的厉害,甚至还处处防备着他。 不过只要一想起薛家那十几万两银子还有探春,贾宝玉也能够明白她二人的顾虑。 看着晴雯一日日好起来,贾宝玉也渐渐开心了起来。 看,他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有了晴雯给他的信心,贾宝玉又开始有了动力,甚至还让袭人做了姨娘。 贾宝玉自然知道袭人的心思,无非就是怕自己以后无所依靠,他也不介意,甚至愿意将袭人扶做正妻,反正他都这样子了,还是别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女子的好,袭人因他以后生育困难,身子也弱了,养她一世也是应该的。 可没几日他偷偷做胭脂的事就被贾政发现了,他被打的下不了床,等到他能够下床了,才知道晴雯已经没了。 贾宝玉神情恍惚的待在屋子里,对外面什么反应都没有,他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变好了,怎么又会突然变成这样子? 玉钏派了人来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口里说着感念他当初还特意为金钏写了悼文祭奠,可实际上他和玉钏都明白,这是玉钏在嘲讽他。 袭人巧舌如簧,便是贾宝玉知道晴雯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也拿她没办法。 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贾宝玉悚然一惊。 当初金钏死的时候玉钏和她的家人也是这么想他的吗? 他又逃了。 家中乌烟瘴气,每日闹得鸡飞狗跳,贾宝玉最后去了寺庙道观等地躲清净,只觉得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忘却世间忧愁事。 他常去的那座小庙里只有一个老师父,在他来的第一日就笑着朝他行礼,“我观施主与我佛门有缘,不知施主可愿拜入空门修行?” 贾宝玉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的我不能进入空门。” “……还不是时候。”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原先还不觉得,等到了现实无法让自己承受的时候贾宝玉就打算出家了。 之前他还顾虑着家人,现在也没什么顾虑的了。 贾宝玉回了自己院子,袭人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轻声问他出了什么事。 贾宝玉不答,只让她把麝月和茗烟叫来。 等麝月和茗烟来了,贾宝玉就把拿出一些银子给他们,让他们过几日去找王氏把自己赎买。 麝月和茗烟吓了一大跳,纷纷跪下来说自己不走。 贾宝玉却不理会,执意把钱给他们,“记得去衙门销奴籍时把路引一块办了,你们手中也是有余钱的,自己记得把钱收好别告诉别人,若是之后家里不好,就拿着钱走吧。” 贾宝玉犹豫了一会儿道:“……以后若是看见熟人。” 贾宝玉往门外看去,袭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做绣活,“能帮的就帮一把吧。” 麝月和茗烟顺着贾宝玉目光看去,也看见了袭人,联想之前的那些事,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想,茗烟当即犹豫了起来,麝月还是怎么也不走。 贾宝玉便冷了脸,“怎么?还想忤逆我不成?我是你们主子!若是不能随我的心意办事,我还要你们做什么!” 贾宝玉将麝月和茗烟大骂一顿后赶了出去,麝月和茗烟没办法,只好收拾东西离开。 袭人听说后急忙去拦他们,“宝二爷不过是一时气话,你们还真走不成。” 麝月和茗烟也不好明说,只说出去待几天等贾宝玉气消了再回来。 二人犹豫了下还是含糊的说了几句,让袭人多注意贾宝玉的情绪。 袭人点头,转头去找贾宝玉,还没开口就听贾宝玉道:“你愿不愿意改嫁?” 袭人惊愕的睁大眼,直接跪下来抱住贾宝玉的腿,“二爷,您说什么呢?” 贾宝玉不动,“你还年轻,人也漂亮,管家理事的那些事你也会,一般的平头百姓也够用了,你若改嫁,还能寻个好良人。” 袭人哭道:“二爷这是逼我去死吗?我是二爷的人,怎么可能改嫁?更何况我这身子二爷也是清楚的,干不了活也没法有孩子……” 袭人说不下去了,呜呜的哭了起来。 贾宝玉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离开,那我等会儿同父亲说将你扶做正房。” 若是之前袭人听见这话定是欣喜若狂,但现在听见贾宝玉这话却是怕的不行,“二爷,您要做什么?” 贾宝玉不答,伸手将袭人推开,然后自己脱了衣裳上了床,“我累了,先睡一会儿,晚上用饭时叫我。” 袭人咬牙,最后从地上爬起来去找王氏,却听王氏又病了,现在正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袭人正在慌乱之间就见李纨带着贾兰过来,连忙上前将贾宝玉的话说了遍,说请李纨去劝劝他。 李纨摇头,“我和宝玉素来不熟,连你都劝不动他,更何况我?你与其在这里待着,还不如回去守着他。” 袭人也真的是慌了,听了这话又连忙回去守着贾宝玉。 等到傍晚,贾宝玉醒来,问袭人那边有没有通知去用饭。 袭人摇头,“老太太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老太太走了,太太又病了。” 贾宝玉坐在床上,床帐遮住了仅剩的一点余晖,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贾宝玉才让袭人点灯,换好了衣裳准备去王氏那里,见袭人想要跟上,便让她去传饭,“我不过去去就回,你先去传饭,等我回来正好用饭。” 袭人无法,只好应了。 贾宝玉先是去了王氏那里,王氏正昏睡着,贾宝玉在床旁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来给王氏磕了几个头。 接着贾宝玉又去了贾政的院子,贾政倒没睡,正轻声哄着玉钏,还不时看两眼孩子。 贾政听见贾宝玉求见直接朗声道:“不见。” 贾宝玉却直接在院子门口跪了下来,贾政正要发怒,玉钏拉拉他的手,“宝二爷这个时候来想必是由急事,老爷还是见一见吧。” 贾政这才忍耐下来去见了贾宝玉,贾宝玉也直接道出了来意,说想要将袭人扶做正房。 贾政原还想斥骂几句,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问他王氏知不知道。 见贾宝玉摇头,贾政便笑了,“行,这事我同意了。” 贾政现在是对王氏起了杀心,虽然没法动手但也想隔应隔应王氏,不仅答应了贾宝玉的请求,还亲自写了信件让贾宝玉带着去找贾敬。 贾宝玉谢过,又给贾政磕了几个头。 见他这样,贾政眼中满是鄙夷,“都说男子膝下有黄金,你不过为了一个姨娘就随意下跪,果真是不成器的东西。” 贾宝玉也不反驳,磕完头拿着信件就走了。 贾宝玉又去了李纨的院子,见院子里空空荡荡就知道李纨贾兰也离开了。 正月十五的月亮圆又亮,月光如水,照在这空荡荡的院子竟凭添了几分虚幻,好似这一切都是幻象。 贾宝玉轻笑了声,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袭人早早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门口等候,见贾宝玉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贾宝玉将手中的信件给袭人看,“这是父亲写的文书,拿去给敬大伯父看,这样你就能成为我的正妻了。” 袭人点了头,面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贾宝玉停下脚步,“你不愿意?若你不愿意,现在还可以反悔。” 袭人摇头,“怎么会?只是突然觉得奴婢身份低贱,能够成为姨娘守在爷的身旁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成为爷的正妻?爷的结发妻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贾宝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你很好。” 明明是夸奖的话,袭人却是心慌的厉害,“爷,进屋用饭吧。” 贾宝玉用了饭,又提出带着袭人一块去逛灯会。 贾宝玉先是去了贾家威烈将军府,将信件让门房带给贾敬,然后自己带着袭人。 袭人更加害怕,“爷,不用亲自拜见敬大老爷吗?” 贾宝玉摇头,“今日正月十五,一家团聚的好日子,我去打扰他们做什么。” 贾宝玉又带着她往贾家将军府去,也没上前敲门,而是躲在一旁朝里面恭敬的跪下磕头。 袭人怕的不行,贾宝玉起身拉着她走,“今日府中那番情形,也不好给老祖宗磕头请安,这番也算勉强全了礼数。” 袭人还想再说,又听贾宝玉道:“你喜欢哪个灯笼?我猜给你。” 袭人只好按耐住心中的不安,随口道:“那第二个吧。” 贾宝玉看了眼第二个灯笼,这灯笼很普通,就是常见的四角灯笼,上面画着一对鸳鸯。 灯笼铺子的老板笑道:“这鸳鸯灯笼瞧着正适合二位呢,爷要不要猜字谜将灯笼赢下来送给令夫人?” 袭人这才注意到那灯笼的图案,脸顿时红了。 贾宝玉却依旧淡淡的,拿了钱财给老板开始猜起字谜来。 五个字谜才能拿走那个灯笼,贾宝玉只猜出了四个,最后干脆直接给钱把灯笼买了下来。 袭人还有些不好意思,“何苦花这么多钱。” 铺子老板哎哟哟的笑,“这位爷好福气啊!” 贾宝玉点头,将灯笼接过来递给袭人,“是好福气。” 袭人接过灯笼,也不说话,低着头紧紧攥着灯笼把手。 贾宝玉轻轻拉过她的一只手,就这样牵着她走。 袭人愣愣的看着前方的贾宝玉,心中涌现出无限的甜蜜与欢喜。 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 袭人彻底放下心中的不安,陪贾宝玉逛起灯会来。 二人逛了许久,最后又买了莲花灯写愿望去放河灯。 放完了河灯二人便往回走,走了几步贾宝玉停下,“前面有元宵,你去买一份回来吧。” 袭人笑着应好,便去吃食铺子上买元宵。 贾宝玉见袭人离去,自己往河对岸走去,只见惜春正和一男子亲热的挨在一块说话走路。 贾宝玉皱眉,之前他在放河灯时看见对面的惜春就有几分眼熟,这次过来一看,果真是惜春。 贾宝玉又看向那男子,眉头皱的更紧。 南安王府的郡王他也是远远见过的,虽记不清面容了,但也不是这般矮的。 贾宝玉下意识往惜春那里走,想问问她情况顺便劝告一番。 可没有几步他便停下了。 他有什么资格去劝告惜春呢? 贾宝玉想起林黛玉在荣国府借住那段时间惜春的种种表现,原来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分明就是怕落了什么东西到他手里传出去坏了林黛玉的名声。 惜春那时候就能想到这些,现在就想不到吗?而且观其周围奴仆的神色,竟都是对眼前二人亲密的景象习以为常。 贾宝玉正在怔愣之中,就见那男子突然转头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贾宝玉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还以为是发现了自己,哪知道对方拉着惜春从他眼前而过,去了前面一个铺子上买彩泥人。 贾宝玉这次看清了那个男子的容貌,明明已经变化了许多,可他还是认了出来。 贾宝玉捂住脸低声笑了起来。 贾宝玉看着惜春探春远去,然后也去了那个铺子,买了许多泥人,有他的,有迎春的,有探春的,有惜春的,还有贾母和王氏,贾元春的,贾琏王熙凤等人的。 他买的多,做彩泥人的老板笑的见牙不见眼,最后等他说完却犯了难,“这位爷,您买的这许多,一时半会儿可做不好。” 贾宝玉直接掏钱给他,“你只管做,做好了替我送到贾家将军府。” 老板顿时惶恐了起来,接过银钱不住的点头,连声保证一定好好做,还把贾宝玉的对每个泥人的要求都复述了一遍。 贾宝玉听了一遍,见没什么错就点了头,转身走了。 贾宝玉到达寺庙时天已经微亮了,老和尚见他来也不惊讶,笑着问他,“我观施主与我佛门有缘,不知施主可愿拜入空门修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惜春开开心心的玩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还难得赖了会儿床,用完早饭就准备带着昨晚买的东西去见迎春,可还没出门,贾敬就派人叫她过去。 惜春一进屋就看见桌子上那一排泥人,“这是谁送来的?这么多?” 贾敬叹了口气,“是宝玉让人送来的。” 贾宝玉? 惜春疑惑的眨眨眼,细细的看了遍泥人,发现很多泥人都看着眼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贾家众人的泥人像。 惜春拿起自己的泥人像,“他人呢?怎么没见他人?” 贾敬看着那些泥人,目光复杂,“昨晚他让门房送了封信进来,是贾政的亲笔信,说是宝玉苦求,要将他身旁的那个姨娘扶做正房,他们已经同意了,让我找日子在族谱上记一下。” 惜春一惊,“真是他亲自求的?他怎么这么糊涂?二太太也不管?还有老太太呢?她们知道这些事吗?” “昨日老太太去贾政家里过节,结果和贾政王氏等人大吵一架,饭都没用就走了,回去后就病了。”贾敬道:“王氏也病了,听说现在还没清醒。” 惜春开始想这会不会是贾政逼贾宝玉的。 贾敬又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贾宝玉。” 惜春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贾宝玉不见了?! 惜春立刻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可派人去寻了?会不会是一时去那里玩绊住了没来得及和家里知会一声?” 贾敬摇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贾敬昨夜里收到信件心中也不赞同贾宝玉将袭人扶做正房,本想将他叫来问问却听下人说贾宝玉送了信就走了,身旁还带着袭人,瞧着像是要去逛灯会,贾敬便想着今日再找贾宝玉,哪知道今日天一亮那做泥人的小老板就带着一大堆泥人上门送货了。 贾敬觉得奇怪,就让人去找贾宝玉,结果贾宝玉没见到,袭人却哭着说贾宝玉不见了。 刚开始小厮还和惜春一样以为是贾宝玉去哪里玩忘了时间,可袭人却执意说贾宝玉不见了,不是被人绑走的,而是自己走的。 小厮听到这就明白是出事了,直接回来告诉贾敬,贾敬让人去贾赦那里问问,贾赦知道后也吓了一跳。 袭人哭的双眼红肿,身上的衣服上还有着元宵的痕迹,整个人不自觉的发着抖,手中还提着一盏破损了的灯笼。 听见贾赦问,袭人也不瞒什么,将昨日贾宝玉的种种异常都细细说了一遍。 当听见贾宝玉是在听见贾母等人的争吵后才开始不对的,贾赦心中便明白那些话贾宝玉也听见了。 贾赦道:“宝玉估计是心情不好出去散心了,估计过几日就回来了。” 袭人哭着摇头,将这段时间宝玉酷爱去寺庙道观等地的事说了一遍,还说李纨和贾兰也不见了,听下人们说他们昨日下午就收拾东西坐马车走了。 贾赦皱紧眉头,让袭人回去再问问府里的人,看有没有人知道些什么,还有宝玉平日里爱去的寺庙道观也问清楚,他这里会让人去找,也让贾政他们去王家知会一声,让他们也帮着找找。 袭人咬咬唇,“大伯父,府里我之前就回去找过也说过,母亲如今病的昏昏沉沉,父亲却是不管这些事的。” 贾赦先是一怒,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不是个好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贾赦深吸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你回去把宝玉爱去的那些寺庙道观打听清楚。” 袭人应是,正准备走又被贾赦叫住。 “听你刚才称呼,你是执意要等着宝玉了?” 袭人垂眸看着自己握紧的手,“是,还望大伯父成全。” 贾赦点头,“你去吧。” 贾家王家一同找人,很快就找到了京郊的那座寺庙,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宝玉换下的衣服和剃下的头发还在那里,人却不见了踪影。 听周围的村民讲,说是一大早就看见老和尚带着一个年轻和尚走了,将那年轻和尚的面容形容了一番,就知道定是贾宝玉无疑。 问村民们知不知道老和尚他们是往哪里走的,村民们都说不知道,众人只好回来禀告,贾家和王家又请各处的衙门留意一下,可一直没有收获,倒是多年后偶尔听到哪里有像是贾宝玉的和尚出现过。 袭人抱着贾宝玉的衣裳头发哭的昏了过去,其余人心中也满是唏嘘。 迎春每日都问有没有贾宝玉的消息,开始还气愤贾宝玉怎么如此冲动行事,可等一连过了这么多日子都还没贾宝玉的消息就开始担忧了,“想要出家也就罢了,这京里又不是没有好的寺庙,何必去受那份苦,一声不吭跑去小寺庙出家,还云游四方不见踪影,怎么也不想想我们这些担心他的人。” 迎春越说越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骗了,这么短的时间,居然连度碟都准备好了。” 惜春心里也满是复杂,“二哥哥提前准备好度碟,说明他早已有此打算,而且我觉得他正是因为想到了我们才会去小寺庙出家,对我们避而不见。” 迎春气道:“避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还会吃了他不成?” 惜春叹气,“说到底,就是二哥哥觉得现实太过残酷,他无力改变也无力面对,最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男子汉大丈夫,竟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吗?!” 迎春气的胸口起伏,“他倒是逃避了,那老太太呢?二太太呢?还有袭人,他怎么不想想她们?” 探春倒了一杯茶让迎春喝,“别气了,二哥哥人都走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而且我瞧着二太太和老太太也不怎么对这件事上心。” 惜春一愣,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些日子贾母和王氏的行事,发现还真是,二人虽然都在养病,但对于贾宝玉的事也没怎么过问,更别提什么催促的话了。 探春看着桌子上的那些泥人,目光复杂,“我觉得,二哥哥是不会回来了,想必老太太她们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会这样吧。” 迎春啧顺着探春的目光看着那些泥人像。 这些泥人像倒是能认出来哪个是谁,却和真人有一些差别,像是衣服头发身形,刚开始她们还以为是那做泥人的老板没做好,后来探春看了许久却红了眼,“这是按照二哥哥眼里的我们做的。” 探春拿起一个泥人给她们说,“这是我,我小时候喜欢这件带海棠花的衣服,往日里最爱穿的,后来被二太太训斥了一番才没穿,后来长了个子穿不下了,可一直也舍不得扔掉。” 探春这一说,迎春也发现了,她的泥人像手中正拿着一本书,书名正是她以前向贾宝玉借过的那本。 三人一个个看过去,最后都沉默了。 迎春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袭人,听说哭晕了几次。” 袭人被正式记为了贾宝玉的正妻,现在贾宝玉出家了,只有袭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 “她不可怜。”惜春道:“她的今日,是她咎由自取。” 想起晴雯的死,惜春就忍不住觉得袭人恶心,“成为二哥哥的正妻,是她多年来的愿望,她幸幸苦苦的谋划到了这一日,又怎么会放弃?别忘了,无论是二哥哥还是父亲他们,都是再三问过她才把她记为二哥哥的正妻的。” “再说了,二哥哥也算对的起她了,特意给了她这么一个身份,只要她以后不乱来,一辈子都吃穿不愁。” 说实话,若袭人真的对贾宝玉一往情深只盼着贾宝玉好,那她就不会当这个姨娘,更别说正房了,现在不过是想趁着贾宝玉不在把这件事砸实罢了,毕竟如果贾宝玉一回来,贾家定是不会让她当贾宝玉的正妻的。 贾敬等人怎么看不出袭人的这些小心思,袭人想的倒好,却没想过如果贾宝玉不回来怎么办,或者贾政王氏等人以长辈的身份休了她怎么办,不过是看在贾宝玉的份上懒得理会她罢了。 听了这话,探春也忍不住皱了眉,“她幸幸苦苦谋划了这么久,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若是她安分还好,可瞧着她这样子……” 现在眼见着贾宝玉回来的希望渺茫,袭人竟提出要去找贾宝玉,见贾家人不同意,竟想偷跑,还找了家里人帮忙,哪知道花家人竟主动把她供了出来,东西还没收拾好直接就被关了起来,花家也得了一笔好处离开了贾家。 一些下人听见这事就念花家人狠心,花袭人对贾宝玉痴情,可熟悉袭人的却乐得看她笑话。 袭人仗着在贾宝玉面前受宠,没少对其他丫鬟小厮训斥,对贾宝玉也是日日规劝,做足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现在口口声声念着要去找贾宝玉,可谁知道她这一去会不会回来? 惜春宽慰她道:“路是自己走的,她自己要想不开去走那死路,我们又能怎么办?” 探春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氏那日和贾政大吵一架,之后便病的昏沉,醒来后听见丫鬟说了宝玉的事也只是点点头,等自己能起身了就去找贾政。 贾政不愿意见她,王氏直接带着从王家借来的奴仆打了进去,贾政怒不可遏,问她想要做什么。 王氏让下人们都下去,只留下她和贾政在屋子里。 王氏身子还未大好,就这么一会儿就站不住了,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喘气,“我让李氏带着兰儿走了,有哥哥护着,以后虽然不能为官,但做个富家翁总是成的。” 贾政根本就没注意李纨和贾兰走了的事,听王氏说李氏也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谁,听到贾兰才想起贾珠的媳妇儿姓李。 但这些并不影响贾政心生不满。 贾政冷哼,“我贾家的子孙让他王家照看什么?还不如让他们改王算了!” 王氏呵了一声,“你当我不想让兰儿改姓王?” 见贾政又要怒吼,王氏摆摆手,“行了,今日我来不是和你吵的,说几句话罢了,说完了就走。” 贾政挥袖,也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王氏又喘了两口气,“宝玉估计是回不来了,至于袭人,就让她那么待着吧,一辈子吃穿不愁,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贾政没出声,心中却在冷笑。 王氏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写给我那封信?” 当年贾母有意为贾政定下王氏,王氏那时候却不想嫁他,因为她觉得她和贾政合不来,以后也说不到一块,便让母亲帮忙婉拒了。 贾母虽有些可惜但也没说什么,又开始相看其他的人家,最后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王氏最适合贾政,便去问贾政的看法,贾政知道后便问贾母王家为什么不同意。 当知道是王家觉得他和王氏合不来后就向贾母打听了王氏的性格作风,还有平日里爱好,然后给她写了一封信。 信里说你觉得我们合不来,我却觉得我们正好合的来。 王氏说她喜欢钱财这些俗物,你们这些读书人是不喜欢别人张口闭口就是这些黄白之物的,贾政就说读书人也不是餐风饮露,你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这些呢?君子也爱财,只是取之有道罢了。 王氏说自己不识字,喜欢武将家里那一套,贾政就说你不识字我可以教你,而且虽然现在我是读书人,但家中也是以武起家的,那些我也懂。 一来二去的,贾政就把王氏说动了,最后又见了几次面,定下了婚事。 贾政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哪封信,忍不住讥讽道:“不过是骗你的罢了。” 王氏点头,“我知道,你想要的妻子是大嫂那样的,饱读诗书家里清贵,从来就不是我这种,而且你那时候废了那么大的心思娶我,也只是想重新把母亲拉到你这边来罢了。” 那时候张氏进门没多久,没了婆母压在上面,贾母也想和贾赦多亲近亲近,弥补往日里失去的那些时光,借着张氏这个桥梁,母子之间的感情好了不少,这让贾政感觉到了危机。 在贾政和王氏成婚后,二人的确过了几年甜蜜的日子,贾政还亲自教导王氏读书认字,只可惜等到后来王氏一直没有生下孩子,开始被贾母不喜,贾政见贾母对他关爱不减也渐渐的淡了王氏。 王氏误以为贾政是受了贾母的影响才不理会她,还和贾母闹了几次,结果反而把贾政推的越来越远。 王氏眼中闪现过几分怀念,随即就变成了痛苦,“我有时候都在想,若你能继续骗下去多好,可这两年我又开始想,若是你骗我的时间更短些该多好。” 贾政沉默不语,其实那时候他对王氏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只是后来王氏始终是那副爱财的性子,读了书也不会作诗写文,又一直没有孩子,他便开始对她淡了,那点真心也很快磨没了。 王氏道:“我怀着珠儿时,我日日求神拜佛,就为了求这一胎是个儿子,后来菩萨如了我的愿,的确是个儿子,可你们还是不怎么欣喜,你们更看重的,还是大哥的瑚儿。” “我想不明白,母亲看重瑚儿还有理由,可你为什么都不肯多看重一些自己的长子呢?” “我日日看着你,才发现你的目光居然在大嫂身上。” 王氏无声的笑了一下,谁也不知道那时候她的心里有多嫉妒张氏,她恨不得立刻把张氏弄死,把张氏水性杨花的真实面貌昭告天下。 可她那时候太弱了,一个嫡次子的媳妇儿,还不受宠,那几年也正好她父亲去世,王子腾艰难支撑着家里,她怎么有能力去报复张氏。 她只能忍。 王氏忍过了一日又一日,忍到了贾政开始对贾珠严格要求,忍到了张家出事,忍到了贾政对贾瑚出手。 即便这时候王氏已经弄明白了贾政并不对张氏抱有男女之情,只是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像张氏那样的人。 王氏毫不犹豫的出手替贾政掩盖真相,还隐隐透露给贾母是自己动手,并会牵连贾政的假象。 当知道张氏去世后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等到发现贾政在挑拨贾琏和贾赦的父子关系时还偷偷帮了许多,更别说迎春了。 可贾政还是不看她。 王氏额头开始冒汗,糊了脸上的脂粉,看起来极为恶心,“现在想想,那时候我也是傻到底了。” “为了那点可笑的幻想,竟然将元春的生辰做了假。” 贾政震惊的睁大眼,“你说什么?!” 王氏眼角划过泪痕,“元春啊,她根本就不是大年初一出生的,早知道这么个生辰会害了她的命,我死也不会动手脚。” 贾政站起身来,低声嘶吼道:“你疯了?!这种事都敢造假!万一宫里知道了……” 王氏没说话,她也觉得自己那时候是疯了,可偏偏贾母硬说什么年尾生下的孩子不吉利,是个拖累,珠儿是长子当初都被忽视成那样,她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只会比珠儿的处境更糟。 她二十九发动,三十傍晚就生了,就为了贾母这一句,她让人捂住元春的嘴,又买通了产婆等人,硬生生将元春的生辰变成了大年初一。 贾政又想到贾宝玉,“宝玉呢?他的那块玉是不是你做的手脚?!难怪呢,一个刚出去的小孩子嘴里怎么塞得下那么大一块玉,上面的字体还是楷书。” 之前听说贾宝玉出家贾政再不看重这个儿子心中也是有几分失落的,可现在失落全没了!只剩下庆幸,幸好贾宝玉现在已经出家了! 王氏一眼就知道贾政在想什么,心中越发感到悲哀,“宝玉的玉是真的,若不是因为这样,我又怎么会下定决心将元春送进宫中。” 那时候她已经魔障了,整个人好似分成了两半,一半说不能让元春进宫,这一去祸福不定不说,万一元春生辰的事被查出来可就全完了。 另一半又说让元春进宫,宝玉的玉证明了她的孩子都是有大造化的,更何况当年那些知情的人都被她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再没有纰漏的,这是上天注定的!那个产婆不也说了吗?头一次见到出生后不哭的孩子。 最后还是她心中的贪婪占了上风,将元春送进了宫。 想起至今尸骨还不知散落在何处的元春,王氏心如刀绞。 王氏闭眼,“我的三个孩子,两个都没了,他们的死我这个母亲都要担一半的责任。” 王氏身子慢慢往下滑,声音越来越低,“另一半,就由你这个父亲来还吧。” 贾政一愣,下意识就骂王氏,还是之前那些话翻来覆去的说,等骂了一会儿不见王氏说话才停了下来,走上前去推了王氏一把。 王氏直接被推的一倒,头磕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贾政吓了一跳,见王氏还没什么反应就凑上前去看,王氏今日脸上施了很多脂粉,现在糊做一团,看不清脸色,头上却有血慢慢流了出来,贾政颤抖着手去试探王氏的鼻息,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氏死了。 贾政惊恐无比。 他亲手杀了王氏! 和之前贾瑚的死的不同,他那时虽然心中惶恐却没有亲眼看见,直到现在王氏就这么死在他眼前,他才明白亲手毁灭一条生命代表着什么。 贾政下意识想要往外跑,这才发现门窗不知何时被关住了,外面还传来桐油的味道。 贾政如坠冰窟,现在他也明白了,王氏不是来找她闹,是来和他同归于尽的! 贾政大声呼救,却没有人回答他,外面反而开始有了火光。 贾政慌了,四处找着东西想破开门窗逃出去,拿椅子砸拿画轴劈,甚至连王氏头上的簪子都被他拿来用了。 等到屋内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火光时贾政终于打开了半扇窗。 贾政连忙从窗户往外钻,可还没等钻出去,就被卡在了那里。 贾政的嗓子早就喊哑了,现在正是求救无门,贾政往周围张望,也不见人影,正在心灰意冷之际,玉钏竟抱着孩子从远处走了过来。 贾政大喜,哪怕出不了声也拼命喊着,还不停的挥舞手臂,玉钏竟也看见了他,急急忙忙的往这里有走,然后在二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玉钏抱着孩子朝他笑,朝他说话。 贾政只看得清她的口型。 老爷,您看这个孩子现在还像您吗? 贾政把这句话复述出来后便下意识往孩子看去,今日孩子剃了头,没了那些头发的遮挡,这孩子哪里还像他?! 贾政心中愤怒不已,想要冲出去把玉钏和这个孩子打死,却一直没有从窗户中挣脱。 一个手中拎着桐油桶的仆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看见贾政便皱了眉,然后使力将贾政又推了进去。 贾政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未起身就被桐油泼了一身。 火越发大了。 ☆、第一百六十章 贾政夫妻养身火海的消息一传出来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到处贤德妃省亲何等富贵荣华,现在才几年,竟成了这地步。 贾母知道后直接呕了一口血,整个人彻底病的起不了身。 贾赦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把贾政夫妻的尸骨收敛好下葬,又把那些仆人全部散了,将袭人接回来养着。 探春知道这件事后当即就摔了手中的茶杯,整个人愣愣回不过神来。 那对夫妻死了? 迎春扶着探春坐下,又让丫鬟们出去,自己静静的坐在探春身旁陪着她。 过了许久,探春才低下头,捂住脸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又变成了哭声。 “死了?他们就这样死了?” “……这算什么啊?” “这算什么啊!” 迎春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就这样听着探春大哭大笑,最后等到探春累了才亲自将她扶上床让她休息。 惜春一听到消息就往迎春这来,见迎春从屋子里出来就想问探春的情况。 迎春一把拉住她往外走,低声道:“才睡着呢。” 二人又去了另一间屋子,迎春这才将探春的情况说了一遍。 惜春听完就松了口气,“肯发泄出来就是好的。” 探春对贾政夫妻有心结是她们都知道的事,也一直希望探春能够有一日摆脱自己的心结,可没想到贾政夫妻居然就这么去了! 迎春也点头,“之后再劝劝她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探春发泄了一顿后又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整个人也恢复了理智,还主动问起贾政夫妻去世的真相,“我可不信那些什么不慎走水的胡话。” 迎春无奈,只好说了起来,“屋子里的门窗是紧闭的状态,屋子里外都还留有桐油,并且父亲偷偷找人看过,二老爷身上还有挣扎过的痕迹,二太太在大火起之前就没了气,头上还有伤,也说不清楚是病故的还是……” 迎春直接道:“总之就现在知道的这些信息看,应该是二太太将二老爷骗进屋子,想要同归于尽。” 探春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似哭非哭。 同归于尽?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原来她也会狠下心伤害他。” 那个爱贾政至深的女人居然有一天会将对方杀死? 是因为爱的太深想让贾政陪她一起死还是决意报复? 这些探春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那些还没来得及发泄的怨恨,感伤,愤怒,通通都结束了。 探春打起精神,“现在怎么说?可要办丧事?” 迎春点头,“自然要办的,只是他们的遗体不雅,又不是自然死亡,葬礼也不大办,尽快安葬为宜,听凤嫂子说,是打算请僧道们多念几卷经书。” 探春哦了一声,“那我到时候去上柱香吧。” 王氏死了,王家自然要派人来,王子腾在得知王氏的死亡真相后直接亲自来了,要问贾家谋害她妹妹之罪。 贾赦本就看王子腾不顺眼,见他张口闭口就是贾家杀死了王氏,直接理都不理,转身就出了门。 贾琏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还得带笑,连连说误会,还把贾家查到的那些资料给王子腾看。 王子腾看后也不信,说他们王家的下人若真的听从王氏吩咐杀了两人,怎么可能不会跟王子腾或是王子腾夫人说一声。 王子腾说完后就顿住了,贾琏也愣了,二人对视一眼,然后转身就走,王子腾回去找他夫人,贾琏去找贾赦。 贾赦听完后也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让贾琏去把之前那些下人全部找回来一个个盘问,特别是王氏的人。 王子腾找到他夫人,问她之前给王氏的那些下人有没有回禀过王氏吩咐要自杀的事情。 王子腾夫人疑惑不已,直接说没有,她听见王氏死了还正奇怪呢。 王子腾便问王氏那些下人的情况,问有哪些人回来了,把他们全部叫过来盘问。 王子腾夫人也察觉到了不对,让人把之前派去服侍王氏的下人全部叫来,一个个问。 下人们的口径都一样,都说王氏被贾家逼得没办法了,为了子孙的活路,就准备和贾政同归于尽,他们也是给王家送过话的,之后那些桐油还是王家送来的。 王子腾气的眼前发黑,问他们是谁传的话,又是谁送的桐油。 人很快就查了出来,是王家一个还算器重的管事,可这个管事前几日就出去收账了。 王子腾心中暗道不好,立刻让人去抄检那个管事的屋子,同时派人去将那个管事抓回来。 抄检的人几乎都要把那个管事的屋子拆了,最后在床内侧的一个暗格里掏出了一块令牌。 王子腾一看见那块令牌就愣住了。 那是一块贾家亲卫的令牌。 那个管事最后也没抓回来,因为他自杀了。 王子腾让人把那块令牌交给贾赦,什么话都没说。 贾赦收到那块令牌也是一惊,直接拿手摸索令牌上下的暗标。 贾七一。 贾赦让人把贾小佰叫来,小佰看见这块令牌就变了脸色,也很贾赦一样去摸索令牌上下的暗标。 摸出是贾七一,贾小佰的脸色更加难看。 贾七一,贾赦亲卫之一,擅长伪装打扮打听消息,也是当年亲卫中年龄最小的那几个。 贾小佰沉声道:“不可能是七一,七一那年被派去做斥候打探消息,被敌人发现,最后严刑拷打没了命,他是丧命最早的那批人之一,他的尸骨还是大军打破敌国阵营后才找到的。” 贾小佰还记得,贾七一被敌人折磨的很惨,手脚都被一寸寸打断了,身上也没一块好皮肉,脸也毁完了,若不是身上的胎记和以前训练时留下的伤痕还在,他们都认不出来那是贾七一。 那时候他们还很是自责,特别是几个年纪大的亲卫,往日里他们看贾七一年纪小,贾七一一说好话他们对他的拳脚工夫松了些。 可当他们站在贾七一不成人样的尸体前却后悔了,他们却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心软,而是对贾七一再严格一些…… 从那以后,所有贾家亲卫都跟不要命了一般训练。 贾小佰手不自觉的颤抖,那块令牌像是重的他拿不住。 “虽然那时候贾七一的遗体已经不怎么能够辨认出来了,可是我们怎么会认不出兄弟?而且如果那个管事真的是七一,那这些年他不可能不给主子您传消息。” 贾赦沉默了一瞬,哑着声道:“从我未能保住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你们的主子了。” 贾小佰慢慢将那块令牌握紧,“不,您永远都是我们的主子。” 贾小佰看着贾赦,“当年我们都知道主子处境艰难,心中也从没怨过主子,后来每次相逢时还相互交流自己打听到的有关京城的消息,我们都说等回去了我们还来找主子,让主子请我们喝酒,贾五五喝醉后还说等他立了功当了将军,到时候就让他来保护主子,再不用怕什么老太太王家史家。” 贾赦眼眶一热,眼前又浮现出那些熟悉的容貌。 他的那些兄弟啊…… 那个管事的尸体贾小佰也去看过,自然不是贾七一。 事情的线索到这里都断了,但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个管事到底是谁的人?贾七一的令牌怎么会在他的身上?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更另贾赦心中沉重的是贾七一当年是被敌国抓去后拷问致死的,贾小佰也说了,安葬贾七一时并没有找到这块令牌。 贾家亲卫令牌人手一块,后来他让贾小佰带人顺着当年打仗的路线去寻找其他的亲卫的尸骨并迁回贾家墓地,贾小佰也顺便找回了许多之前被亲卫们藏起来的令牌,可就这样也还有十来块令牌不知所踪。 贾赦去找了贾敬,贾敬听完直接让贾一分一半的人手随贾小佰去找剩下的亲卫令牌。 贾赦忙着这事接连几天都没休息好,头一跳一跳的疼。 贾敬让人请七婆来,“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拼做什么?又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贾赦苦笑,“不拼怎么办?这事牵扯甚大,若不查清楚,我吃睡都不安稳。” 贾敬皱眉,“琏儿这些年也接手了那么多事务,我瞧着也算是历练起来了,正好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让他来办,你在一旁监督,这样也不会太累。若是他办的好,以后你也可以撒手不管颐养天年了。” 贾赦苦笑,“我倒是想,可琏儿也没这个时间和精力,王家那边现在是消停了,可这事不拿出个说法迟早会出事。” 现在贾家西府只剩他这一支了,和贾母贾政亲王家不同,他对王家可以说是恨之入骨的,王家也明白,平日里他们两家见了面都是要绕着对方走的。 后来因为王熙凤还有孙子孙女勉强按耐了下来,可和王家的关系也没缓和多少,顶多就是对方出事时不会落井下石。 偏偏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 贾敬想到王熙凤还有巧姐儿华哥儿,也不再提这话了。 贾赦看贾敬过的舒服就忍不住想刺他,“看你这么舒心,可是玫姐儿的婚事妥当了?” 贾敬脸瞬间黑了,最后嘴角扯了扯,“我家玫姐儿孝顺,要替她隔房的伯父伯母守孝呢,起码也得一年半载的。” 贾敬又眯着眼贾赦,“既然这么有闲心问玫姐儿,想必璎姐儿的婚事是妥当了吧?” 想起迎春的婚事,贾赦也黑了脸。 兄弟二人看着对方难看的脸色,最后同时叹了口气。 怎么他们女儿的婚事就这么难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贾敬贾赦叹气忧心,晋晗也叹气忧心,他的婚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晋玥眼带怜悯,宽慰晋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便是关系再差,那也是玫儿的长辈,替其守孝是天经地义的事。” 晋晗没好气的点点晋玥,“你啊!是如今自己的事定下来了就觉得一切都好了。” 听晋晗提起她的亲事晋玥也有些羞涩,但仍然大大方方道:“哥哥为什么这么提心吊胆的?圣旨摆在那儿,玫儿还会跑了不成。” 晋晗一愣,随即道:“还真有可能!” 现在虽然他和惜春有圣旨赐婚,可贾敬却是一直不愿意的,一直三推四推,恨不得直接将婚事作废! 惜春现在对他也只是有好感,顶破天也就是喜欢,远不到爱他非君不嫁的地步,他再过几个月就要被派去岭南了,这一去不知道就什么时候回来,惜春对他的那点子好感也很有可能就没了。 再想想惜春的志向,说不定哪日就搞出个大功劳请景昌帝把赐婚的旨意作废了! 晋晗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最后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晋玥无语,看着晋晗在屋内转来转去无奈的扶额,这哪里还是她那个沉稳淡定的哥哥。 “哥哥!” 晋晗不理她,晋玥又提高声量叫了他一声,“哥哥!” 晋晗这才看她一眼,“你还在这里坐着干什么?给你公婆小姑子的衣裳做好了?” 做衣裳这是在杨子诚和晋玥定亲后晋玥主动提出的,按她的话说就是杨家对她心中不满,杨子诚只会两头受气,还不如她先低头一步,主动示好,若是对方因此也对她和和气气的那就两方欢喜,若是依旧对她不好那就别怪她也使性子了,大不了就是再去岭南。 晋玥不为所动,“没有。” 话里说是她亲手做的衣裳,其实大半部分都是丫鬟婆子们动手,她做的只是一小部分,把态度摆出来就行了,所以根本不着急。 晋玥忍不住道:“哥哥你在这里也只是胡思乱想,既然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写信问问玫儿?她也不是那等普通闺中女儿,若是她也有意,哥哥便上书请陛下免了惜春守孝,若是惜春无意,趁早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若是以前晋玥定然不敢说这话的,可这两年她见识的也不算少,再回头看惜春的说话做事,就发现平日里她心中这个规规矩矩温柔体贴的惜春妹妹其实再大胆不过,心胸也开阔,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惜春都不一定有,说不定晋晗写了信去惜春还会笑晋晗傻。 晋晗想了想,发现还真是个好办法,于是又让晋玥帮忙写信。 晋玥:“……这是你和她的事怎么好让我写?” 晋晗也无奈,“我送的信指不定就被贾伯父拒了回来,还是你写妥当些。” 晋玥还是不赞同,“贾伯父不是那样的人。” 晋晗深沉的看着她,“等贾伯父知道信中的内容就会这么做了。” 晋玥:“……” 晋玥最后还是帮忙写了一封信,信中抱怨哥哥怎么紧张担忧他们的婚事,如今惜春要守孝,哥哥再过几个月就要被派去岭南,整日里担忧的饭都吃不下。 晋玥一连写了一大串晋晗这几日闹出的笑话,最后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惜春的想法。 晋晗看着这封信皱眉,犹豫道:“……要不你再重新写一封?” 写的全是他的笑话,这样一来他在惜春那儿的形象可就更差了。 晋玥呵呵,“就这一份,爱要不要。” 还担忧形象呢,偷偷摸摸喜欢了别人这么多年,送礼都不敢说是自己送的人居然还会担忧自己的形象? 晋玥说完就跑了,完全不给晋晗收拾她的机会。 晋晗看了那封信一会儿,自己又重新拿了纸笔写起来。 写完后晋晗对比着看了两封信许久,最后把自己写的那份揉做一团扔了,看着晋玥那封信叹气。 罢了罢了,没形象就没形象吧,反正他现在在惜春那儿也没什么好形象了。 晋晗将信封好,又让小厮去买了一份枣泥糕和信一块送去。 惜春的回信也很快,晋晗看着回信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拆开了。 信很简单,先是谢过晋玥送的糕点,然后让晋晗自己写信过来,别拉自己妹妹做挡箭牌。 十分简单明了。 晋玥看完后捂着嘴笑个不停,最后被晋晗没好气的赶了出去。 晋玥还想看晋晗怎么回信,死活不肯走,“哥哥,我可以给你出主意啊!” 晋晗直接提着晋玥后颈将其扔出门,“回去做你的衣裳去吧!” 晋玥撒娇,“我不管,哥哥欺负我,过河拆桥,吃饱了骂厨子,敲完经了打和尚……” 晋晗:“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晋玥转了转眼睛,没回答,“哥哥用了我的主意还借着我的名义办事,我却连盒点心都没得吃!唉,我那未来嫂子吃着枣泥糕舒心,都不知道我连份蝴蝶酥都吃不成……” 晋晗被闹得头疼,“给你买还不成?” 晋玥得寸进尺道:“那我要两份,还要莲花酥!” 晋晗瞪她一眼,“你要再闹,我就让人去杨家把婚期推一推,反正我这个哥哥还没成婚呢。” 听到这话,晋玥顿时不闹了,晋晗反而更气了,最后挥挥手让她滚。 将晋玥赶走后晋晗才看着那封信头疼,最后硬着头皮写了封信让小厮送去。 “买份枣泥糕一块送去。”晋晗想了想又道:“再买两份蝴蝶酥莲花酥给县君送去。” 小厮应了,拿着信就没了影。 晋晗看着门口开始走神,惜春什么时候会回信呢?她会写些什么? 惜春看着那一模一样的枣泥糕头疼,若不是肚子还有些撑,她都会觉得刚刚吃下去的那些枣泥糕是幻觉。 惜春把枣泥糕推了推,“这些你们拿下去分了吃吧,我实在吃不下了。” 周围人都捂着嘴笑,这南安郡王也太傻了吧,哪有一气送这么多糕点的? 惜春拆了信看,内容和之前那封信差不多,只是这次不绕弯子了。 惜春看完后就让人准备笔墨回信,蒋妈妈亲自替她磨墨,“郡主可想好了?” 惜春点头,“嗯,不管如何,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惜春写好信又将其封好,又让人送回去。 惜春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说是情愿嫁一个自己不喜欢但对方喜欢自己的人,也不要嫁一个自己喜欢但对方不喜欢自己的人。” 惜春轻轻伏在蒋妈妈的怀里,“妈妈,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能够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而且您觉得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喜欢我到这程度?” 蒋妈妈想起晋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心中也暗自叹息。 无论如何,晋晗对惜春这份心是没得挑剔的,只是…… 蒋妈妈轻声问道:“那郡主喜欢南安郡王吗?”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对他有好感,或许能说喜欢。” 惜春很清楚自己对晋晗的感情,原本是对晋晗小小年纪却遭遇那般多不幸的关怀,和晋晗一直努力奋斗的敬佩,后来在知道晋晗战死后就变成了敬仰,然后再别人告诉她晋晗喜欢她多年时心中也开始对晋晗的感情有了变化。 或许是虚荣心,或许是感动,总之从那以后她再不能以看朋友的目光看晋晗了,而是以一个女人看男人的目光。 惜春笑了笑,“妈妈也别怕,现在我不爱他,指不定以后就爱了呢?那也是两情相悦啊。” 惜春撑起身趴到蒋妈妈耳旁小声道:“便是以后我们都不爱对方了,可凭我们两这性子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对方的事,以后还是有着共同志向的好伙伴。” “……而且细算下来,这门亲事也是对我最好的。” 上面没有公婆压制,下面也没有仆人小姑子给不痛快,夫君又和自己有些同样的志向,家境地位能力也都还够有分量,惜春怎么想都觉得这份亲事最适合自己。 之前被算计的愤怒如今也被晋晗一连串的骚操作整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还有那第二份圣旨在,惜春完全不用怕的。 蒋妈妈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而且惜春打定了主意她也没法劝,“那郡主可和老爷说过了?” 惜春:“……我等会儿就去说。” 贾敬知道后一直沉着脸,惜春撒娇卖乖好一会儿脸色才好转了些,但仍然没什么好声气,“你母亲以前说女生外向,如今看来,果然是不假的。” 惜春立刻道怎么会呢,又是一顿撒娇卖乖。 贾敬叹气,“罢了,你也大了,这些事你心中也有谱,我是不用多操心了。” 惜春摇头,“父亲怎么不操心?若是父亲都不愿意管我了谁还愿意管我?女儿再大,在父亲这里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的,而且若是父亲真的不管我了,以后我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贾敬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你现在的本事也不小,前几日不是还让贾一他们看着我休息?” 惜春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父亲前几日又忙的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再说了,一直以来我敢那么大胆的做事,不就是仗着父亲在我身后护着我吗?” 贾敬沉默了一瞬,笑了,“好,父亲以后一直都护着你。” ☆、第一百六十二章 晋晗这次收到惜春的回信没再犹豫,立刻拆开来看,然后看着那短短一句话笑个不停。 一切听父亲做主。 按惜春的性子,没直接拒绝那就是默许了。 晋晗当即就写了一封折子想要递上去,被赶过来的晋玥拦下,“哥哥你是真乐糊涂了,惜春答应你了,贾伯父还没有呢,惜春不也提醒你了吗?” 晋晗这才反应过来,“正是,正是。” 第二日一大早晋晗便带着礼品上了门,贾敬知道后原本昨日被惜春哄的差不多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你说我让人把他赶走怎么样?” 贾一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嗯,好,我这就让人去。” 贾敬怒视,“你就听不出来那是我的气话?!” 贾一小心翼翼道:“那我让人把郡王请进来?” 贾敬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贾一便“滚”了,去大门口亲自将晋晗请了进来。 晋晗见了贾敬也不扭捏,直接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贾敬听他话里话外都没把惜春带出来心里才舒坦了些,可看着晋晗那眼底嘴角怎么也掩不住的笑意还是忍不住刺他一句,“说到底,陛下还没肯呢,我朝以孝治天下,这事……哼。” 晋晗也明白是自己太过得瑟引贾敬心烦了,当即干咳一声,正声道:“一切皆由陛下做主。” 晋晗回去后就送了折子进宫,景昌帝看着这封折子笑,“这南安郡王……倒是一点都沉不住气。” 冯涛在一旁跟着笑,“毕竟是少年人,多年所求就要成真,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自然就急躁了些。” 当初南安太妃为了求赐婚的旨意可是将晋晗多喜欢惜春的事说了个明明白白,想到这里,景昌帝也沉默了。 冯涛一看,也不说话了。 景昌帝看着那封折子,虽然晋晗极力掩饰,可字里行间的欢喜担忧是藏不住的,光是看这封折子,就能看出晋晗对惜春的情谊。 景昌帝将折子合上,“贾家那边怎么说?可有折子送上来?” 冯涛道:“贾家那边最近倒是没什么大动静,也没折子送上来。” 景昌帝皱眉,“如此说来,会不会是贾家郡主根本就无意南安郡王?” 冯涛跟了景昌帝多年,哪里会不知道景昌帝的心思,自从先皇后去世后,景昌帝总是盼望天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少一些两相怨恨的婚事,之前要不是南安王妃求了第二份圣旨,他还不一定答应。 冯涛笑着道:“这可说不准,据暗卫来报,前些日子元宵节灯会,南安郡王还和晋郡主还一同游览呢,陛下不放心,让人偷偷去贾家问一句就是了,若是晋郡主不愿,凭贾家敬大老爷那个爱女儿的性子,必是要抓住这次守孝的机会解除婚约。” 景昌帝点头,“那便派人去问问吧。”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脸上带笑,“贾家敬大老爷说一切由陛下做主呢,而且奴才离开时还打听到南安郡王上折子前是来过贾家拜见过的。” 景昌帝这才放了心,下旨给南安王府和贾家,意思就是我知道郡主纯孝,郡王忠义,两人都是好孩子,所以不能让他们受委屈,这大好婚事怎么好再拖?守孝也不必守那么久,守三个月就行了,赶紧成婚吧。 圣旨一下,晋晗就松了口气,连带着冯涛等人也松了口气。 冯涛回了自己的屋子,就见来福正等着自己,“师父,那边送来了一些礼,说是要谢谢您呢。” 冯涛坐下,“哪里用的着谢我,便是我今日不那么说,最后这道圣旨也会下的。” 来福笑着道:“师父这可谦虚了,若不是今日您在一旁说话,这道旨意还不知道要多久能下呢,这拖的越久,那边可不是越心焦。” 冯涛叹了口气,“也就希望郡王和郡主夫妻和睦吧,这样大家都满意。” 来福笑了笑没说话,京中关注晋晗和惜春婚事的人可不少,大部分都是希望二人能够成婚的。 比如说那些宗室,希望二人赶紧成婚把九公主的事淡下去,他们自然希望晋晗惜春成婚后和睦,可更多的却是希望他二人婚后不好,贾家和南安王府反目成仇的,别的不说,当初那些有子侄死在战场上的大部分勋贵都是这么想的。 两家接到旨意后立刻忙活开了,所幸之前就有了底子,如今三个月的时间倒也来得及。 惜春也被折腾了起来,去年这时候晋晗没回来,他们准备婚事惜春一律不过问的,今年却是不一样了,光是喜服的样式惜春就选了四五天,看的惜春头都晕了,死活不肯再弄,把这些事全部交给邢氏尤氏还有王熙凤她们。 王熙凤忙的脚不沾地看惜春还想躲懒顿时气的不行,还是尤氏劝了下来,“以后她也为人妇为人母了,如今还有我们替她撑着,就让她多休息一些吧。” 惜春便笑嘻嘻的跑了。 惜春先是跑去找巧姐儿,巧姐儿见她来也开心,却没放下手中的针线。 惜春凑过去看,“巧姐儿这是在做什么?” 巧姐儿还没回答,探春就在一旁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给你做礼物呗。” 惜春眼睛转了转,“那巧姐儿做的什么礼物呀?” 巧姐儿抿着嘴笑,“是屏风。” 惜春震惊的睁大眼,“你说啥?” 巧姐儿摊开自己面前的布料给惜春看,“是屏风,二姑姑画的画,三姑姑写的诗,巧姐儿负责绣一些简单的。” 惜春哇了一声,“这么隆重的礼物,到时候小姑姑一定好好留着,天天摆在面前看。” 巧姐儿鼓了鼓嘴,“小姑姑,我已经不小了,你别当我是小孩子哄。” 惜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姑没当巧姐儿是小孩子啊,前些日子巧姐儿不是还教华哥儿念书吗?巧姐儿现在是大人了。” 还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巧姐儿哼了一声,让丫鬟抬着自己面前的小绣杌跑了。 惜春哈哈笑,探春忍不住说她,“你闹巧姐儿做什么?她好心好意给你做礼物呢。” 惜春笑着凑到探春身旁,“好玩嘛。” 探春听到这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懒得理惜春,自己低头做着自己手中的针线活。 惜春看了看探春面前这块布料的图案,“和巧姐儿的那块是一套的?” 探春头也不抬,嗯了一声。 惜春咋舌,“这屏风的多大啊,你们得做到什么时候,当心伤了眼睛。” 探春笑了一声,“你放心,这屏风不大,为了赶时间没用双面绣,图案也选的简单的,没有太多的渐变色,针法也没太大的要求,我和二姐姐一人做两块,再帮着巧姐儿把剩下的那两块也做了,来得及。” 可就是这样,惜春听了也觉得麻烦,心中也更是感动,“你们对我真好。” 探春抬头看她,“现在知道我们对你好了?刚刚还那么逗巧姐儿。” 惜春当即保证道:“不逗了,以后再也不逗了。” 惜春看着布上的图案又道:“不过你们给我送这么好的礼物,以后你们成婚时我怎么回礼啊?” 探春一噎,指着门口道:“出去!” 惜春怎么肯走,掰着手指头道:“巧姐儿倒是可以再等几年,二姐姐明年也要嫁了,三姐姐你也应该快了,这一下回两份礼,我怎么来得及?要不然我回去也准备准备?从现在开始准备,应该也来得及。” 惜春又一拍脑袋,“对了,还有林姐姐!之前给她送了一批礼物去,可终究没有哪样是自己亲手做的。” “哎呀,那林姐姐的可就来不及了。” 见惜春神情不似作伪,探春开口道:“你成天不操心自己操心我们做什么?便是你什么礼都不送我们还会怨你不成?有这闲心,你还不如先把自己的那堆事理一理。” 惜春便不再说了,拿着手指头在衣裳上一圈圈的搅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这不是紧张吗?” 再怎么落落大方对这自己的婚事打定了主意,真到了这日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惶恐的。 探春沉默了一瞬,“这我们可帮不了你了,谁能想到你居然会是我们姐妹中最早嫁的那个。” 惜春也没想到,叹道:“二姐姐也就罢了,怎么三姐姐你还不给我找三姐夫?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吗?” 探春眨眼,“急什么?我又不像你和二姐姐,以后的夫家尽由自己做主,我总得慢慢找个合心的不是?”起码得找个能允许她男装出去玩的。 惜春狐疑的看着探春,“我说三姐姐,你在京里待了这么久不会是故意推脱赵夫人那边的吧?难道那边已经替你相看好了人家?” 探春气的上手去打惜春,“越说越没谱了,还不快住嘴。” 惜春偏身躲了过去,“可是让我说中了?” 见探春真要发怒,惜春赶紧认怂,“我错了,是我乱说,我再不敢了。” 探春还是不肯饶过她,掐着她的腮帮子道:“再敢胡说,就让你脸蛋开花!” 惜春连忙点头,探春这才松开手又坐下绣屏风。 惜春揉着脸跟着坐下,“不过三姐姐你也该注意一下,一个男子绣花的景象可真有点刺激眼睛。” 探春哼了一声,“我懒得同你说,你且闲快几日吧,总有人收拾你。” 惜春不解,再去问探春,探春却不肯说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几天后,惜春终于知道那句有人收拾你是什么意思了。 惜春一睁眼居然就看见林黛玉坐在床旁对着自己笑! 惜春打了个哆嗦,又把眼睛闭上。 一定是做梦!林姐姐还在扬州备嫁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林黛玉看着惜春又好气又好笑,“行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身?哪家备嫁的新嫁娘有你这么闲的?” 惜春睁开眼,仔仔细细的看了林黛玉一遍才起身哀嚎,“林姐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林黛玉眉头一皱,“怎么?可是不欢迎我?那我走便是。” 说着,林黛玉便起身作势要走。 惜春连忙去拉林黛玉,“怎么会呢?我只是一时之间惊住了,没反应过来罢了。” 林黛玉嘴角翘了翘,“是吗?可我刚才瞧着你这表现可不怎么像呢。” 惜春又连忙说了一箩筐好话才把林黛玉逗开心了。 林黛玉笑着看她,“行了,知道你开心,快些起来吧。” 惜春哦了一声,立春等人也进来给惜春穿衣服洗漱。 惜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林黛玉,“林姐姐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再过几个月就是林姐姐的好日子了吗?” 林黛玉道:“还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我要守孝,干脆就把婚期推了一年,正好来京里送你出嫁。” 惜春一愣,随即道:“林姐姐这一年要在京城里守孝?” 林黛玉点头,“顺便侍奉外祖母。” 惜春看了眼林黛玉的脸色,心中就有了谱,也不再多问,只开始问林黛玉是何时动身何时来得。 林黛玉一脸淡然道:“收到丧报时就准备把婚期推迟了,后来又听到你定了婚期的消息,直接就收拾东西过来了。” “啧,那顾公子可有的等了。” 林黛玉微微笑,眼中也泛出了光,“他敢不等?” 惜春算了算时间,“这可算的上是日夜兼程了。” 林黛玉道:“反正是坐船,不累。” 惜春摇头,“在船上摇摇晃晃的,人也休息不好的。” 林黛玉捂着嘴笑,“你当我像你?上了船就不知道该怎么动弹,傻愣愣的站在那儿?” 这说的是那年夏天去林府游湖的事,林黛玉请了迎春惜春去游湖赏荷,惜春蹦的比谁都高,偏偏一上了小船就没了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船还没走远就连声叫着要回岸上去,把林黛玉和迎春笑了个够,最后是惜春在岸上待着看迎春林黛玉游湖。 惜春也想起来了,脸色有些白,没办法,对一个终年没坐过船的旱鸭子而言,摇晃的小船难度实在有些高。 惜春洗漱完又问林黛玉要不要一同用饭,林黛玉笑道:“我到的早,和二姐姐三妹妹一块用了早饭才过来的。” 说到这林黛玉似笑非笑的看了惜春一眼,“哪知道你竟还未起身。” 惜春懊悔道:“我可算是明白了,难怪三姐姐之前那么说呢,合着她们早就知道林姐姐要来的消息。” 林黛玉笑,“谁让你闲着去惹她们?瞒你也是应当的,正好给你个惊喜。” 惜春干笑,这可真是个大惊喜,只可惜有惊无喜。 陪着惜春说了会儿话,林黛玉便带着祭品去祭奠贾政夫妻,惜春这才知道林黛玉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等到林黛玉回来惜春便忍不住唠叨起来了,林黛玉直接捏了块点心塞进她嘴里,“你这份操心的劲都快赶上那些老嬷嬷们了,父亲母亲都放心,你倒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看了,再说了,那些管事护卫丫鬟婆子们就不算人了?” 惜春慢慢嚼着嘴里的糕点,“怎么?我关心还错了?” “没错没错。”林黛玉笑道:“既然你还有空操心这些事,那你自己的事可操心完了?” 惜春头皮一麻,当即就想走,却被林黛玉一把拉住,“还想跑?” 惜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会呢?我就是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林黛玉不松手,“少来糊弄我,我且问你,你的嫁妆单子你可看过了?那些铺子庄子心里可有了成算?还有你准备挑那些人做陪房?可看过了对方的品性?还有你身旁的那些丫鬟们,哪些跟着你走哪些留下来?你身旁那几个大丫鬟也差不多到年岁了,可有准备许配出去?” 惜春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林黛玉冷笑,“这些可都不是小事,你放心,我们会监督着你做的。” 惜春:“……” 王熙凤等人知道后也是拍手称快,“可算是有人能把四妹妹制住了,平日里看她闲的没事到处跑,早就想把她揪回来做事了!” 惜春能怎么办?乖乖做事啊。 没了惜春来撩拨,迎春她们的屏风进度一下子快了许多,再加上林黛玉帮忙,竟是没几日就绣好了一块。 迎春叹道:“早知道林妹妹这么好用,应该早些把林妹妹的名头搬出来使的。” 探春和巧姐儿也点头,惜春天天闲着没事就跑来撩拨她们,整的她们一整日也做不了多少,早就想收拾惜春了。 林黛玉笑,“她能被我制住还不是因为她日日和你们相处,心里清楚你们的底线在哪里,而且知道对她好,不会下狠手,而我和她相处的时间短,真正发火的样子她也没见过,心中自然会顾虑几分。” 探春琢磨了下,发现还真是,“看来以后我也得拿出当姐姐的威严了,不然还真是回回都被她制住了,起码她就不怎么敢撩拨二姐姐的。” 巧姐儿连忙道:“那我呢?那我怎么办?” 探春当即保证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们都帮你!” 巧姐儿这才心满意足,继续做起自己的针线活来。 林黛玉打趣道:“难道不该是做哥哥的威严吗?” 探春一愣,一旁的迎春和巧姐儿却已经笑了起来。 这还是那日林黛玉来的事,那日她到的早,先去见了贾赦邢氏,才又去见了迎春,哪知道一进院子就看见一男一女正分别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绣东西。 林黛玉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迎春听见动静抬头看,看见林黛玉便笑了,“刚刚丫鬟才来报,我还当你要过一会儿才来呢。” 说着迎春就起身,那男子也跟着起身,林黛玉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愣愣的来回看着迎春和探春。 迎春这才反应过来,拉着那男子笑个不停,“我就说吧,平日里你不出门还是恢复女子打扮的好,免得吓着人。” 又对林黛玉介绍那男子,“这是赵碧,也就是探春妹妹,之前你来京时不在,所以不认得她。” 探春也想起来了,顿时脸也红了几分,“和林姐里初见本该给林姐姐留了好形象的,哪知道却闹了这么一个笑话。” 林黛玉笑的眉眼弯弯,“哪里不是好形象?三妹妹那副打扮一看就是见过人间烟火的,总比我们这些在闺中终年难得出一次门来的好,我瞧着也很是羡慕呢。” 探春当即来了精神,“林姐姐想要出去逛逛有什么难的,这几年托了那水泥路的福,出行也更加方便了,现在京中的许多女儿家也愿意出门逛逛,早上出门到京郊,中午就能回来,方便的很,若是脚程快些,京城附近的县城也是能够逛一逛的,只是回来的晚些。” 林黛玉听了也也有几分向往,“听着倒也不错,只是可惜现在我要守孝侍奉外祖母,不好出门的。” 迎春想了想道:“也不是没办法,上次三妹妹不是还说那个牟尼观是个清净的好去处吗?去那里玩一玩倒是行的,便是说出去,也可以说是去替长辈祈福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们心里都知道在座的人对这次守孝的态度,不能算真心,真要那么老老实实的替贾政夫妻守孝,她们自己心里都怄的慌,可也不能算不真心,毕竟是血缘亲戚,又落了那么个下场,平日里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探春点头,“我倒是忘了,还多亏二姐姐提醒我。” 林黛玉好奇,“那个牟尼观是个什么地方?” 探春便讲了起来,林黛玉听完就拍板要去,“听着也近,一日就能回,也误不了事。”她现在说是侍奉贾母,实际也不过是早晚请安问一声罢了。 探春也是个爽快的性子,第二日二人便坐着马车往牟尼观去了。 这次清云道长派人来问妙玉要不要见一见她们,妙玉自然说不见,可严扬听说来的人里有林黛玉后就让妙玉见上一见。 严扬道:“那林家小姐的父亲正是上一任的江南盐台使,你就真不想见见这位林家小姐,瞧瞧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妙玉咬唇,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去见了。 严扬待着无趣,最后干脆起身走了,这次还是绕着路从后门走,走到一半又有些不放心,想着去看看妙玉和林黛玉相处的怎么样,于是便又反身往回走,找了个妙玉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妙玉她们的地方偷偷看去。 这一看,严扬就黑了脸。 妙玉居然正对着一个男子笑的开怀!再一细看,严扬差点把牙咬碎。 怎么又是那个矮个的男子! 严扬这下也不走了,气哼哼的又回了妙玉院子里,决定等妙玉回来后好好说一说她,怎么竟把外男往里放!还一点戒心都没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妙玉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最后满面笑容的回来了,严扬看着心中就不痛快,“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把外男放进来,你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妙玉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严扬是把探春误认为男子了,当即笑着解释,“哥哥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男子她其实是……” 严扬皱眉,“怎么就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不能上点心?上次那姓贾的也是,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事,哪里像是个好的?便是这次这个,我上次还看见他和别的女子亲密的游玩呢!” 妙玉被气的心口疼,眼眶一下就红了,“在哥哥眼里,我就是那等见个外男就走不动道的女子吗?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真是……” 严扬见了也有几分心疼,话也软和了,“行了,哥哥不说了好不好?哥哥也没有责怪你,只是你性子单纯,一直都不知道人间险恶,有些事你不知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妙玉眼前模糊,一把把严扬推开,“哥哥做你的海商去吧,我自当修我的道,我们再也没关系!” 严扬被推的一趔趄,靠着一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看妙玉哭着跑进去的也连忙去追,最后却被关在门外。 严扬也知道自己说的过了些,连忙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补救,可妙玉还是不肯出来,严扬无法,只好起身离开,说下次再来看她。 严扬一脸懊恼的往回走,心中暗自一边想着要送什么礼物让妙玉消气,一边又想着怎么查查那男子的底细。 想到那男子,严扬又忍不住皱眉。 那男子那般矮,怎么就有那般大的能耐让好几位女子倾心?自己也是一表人才,偏偏到现在还没个桃花运呢。 唉,天道不公啊。 严扬和妙玉这边说着探春,探春和林黛玉这边也说着妙玉。 林黛玉一上了马车就沉了脸,等到马车走远了才拉着探春的手道:“三妹妹,听我一句劝,这牟尼观以后别再来了。” 探春不解,“怎么了?可是牟尼观有什么不对?我瞧着妙玉道长挺好的呀?” 林黛玉叹气,“妙玉道长是好,可她背后的人可就不一定是好的了,为了安全起见,以后还是别再来了。” 林黛玉细细同探春说了起来,“今日妙玉道长一来,虽然不明显,但她显然有几分针对我,话里说着探讨,可实际上全是在逼着我同她比试。” 探春一回想,也皱了眉,“你这么说,倒还真是,可万一是妙玉道长一时兴致来了呢?” 探春说着就把妙玉道长的来历说了一遍。 林黛玉听了苦笑,“这正是我要说的,你觉得能供养出妙玉道长这样人的家族的财力如何?” 林黛玉一样样指出来,“先说这牟尼观,岂是一般人家能修出来的?那清云道长说是妙玉道长的师傅,可观其言行,却是样样都听妙玉道长吩咐的。” “再来这妙玉道长的衣食住行,我与你也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出来的,可我们说的她也能说的上话,那我们都没见过的古物她也能拿出来让我们观赏,而且在你发现那杯子破了个口子后妙玉道长当即就说不要了,连周围的小道童都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 探春变了脸色,她也想起来了,不仅如此,妙玉还话里话外的问林黛玉父亲的事,林黛玉偶尔说起盐道和官场上的事妙玉也是一脸的淡然,好似这些她都清楚。 这已经不是财力的问题了。 探春叹了口气,“是我糊涂了,以后再不来这里了。” 探春又对林黛玉道歉,“是我的错,居然没注意过这些蹊跷之处,倒连累林姐姐了。” 林黛玉拍拍她的手,“哪里需要道歉?你不也不清楚吗?而且我观她行为,像是突然起意才展示这些的,往日里你来未曾见过,自然不会怀疑。” 二人回了贾家,迎春和惜春听了也是吃惊不已,迎春顿时后怕,“藏的这般深,还不定有什么事呢,咱们身单力薄,还是远着些好。” 惜春也叹,“还是林姐姐细心,上次我去我都没发现。” 迎春道:“你上次去连那位妙玉道长的面都没见到,怎么注意到这些?” 林黛玉也点头,“只要咱们现在发现了就好,只是三妹妹心里过意不去,一直难受着呢。” 迎春摆手,“不用管她,平日里她也时常去外面巡逻铺子查账,忙起来就好了。” 林黛玉点头,晚上却写了一封信给家里送去。 之前还未想起,这次听探春说妙玉的来历她才觉得有几分熟悉。 身子自小不好,买了许多替身寄名不管用,僧道突然来访说要把孩子舍了出家才能留得一命。 这不就是她小时候经过的事吗? 惜春回去后也放心不下,睡前吩咐人去薛家说一声,让薛宝钗有空就来见她。 薛宝钗第二日就来了,先是恭贺惜春,又送了礼单。 惜春收了礼单道谢,接着问起她有关牟尼观的事。 薛宝钗不解,但还是细细的说了遍。 当初薛宝钗帮着薛蝌在京中女眷中拉关系,偶然一次听人提起牟尼观,因着那次听众女眷对牟尼观的评价还挺不错便动了心思。 薛宝钗亲自去了一趟牟尼观见了清云道长和妙玉道长,也觉得这二人着实不错,之后在一些女眷想要找个清净地方休息时便推荐牟尼观。 惜春当即问道:“那你可向哪些人家推荐了牟尼观?或者说京中有哪些女眷是去过牟尼观的?” 薛宝钗见惜春面色不对也有些慌了,“郡主,可是有什么不好?” 惜春摇头,“没什么,只是我对其有点兴趣,有些事情想要查清楚罢了。” 薛宝钗自然不肯信这话,但面上也不会反驳,把自己记得去过牟尼观的女眷都说了一遍。 “还有赵碧妹妹,那时候她刚回来,我看她兴致不高就推荐了牟尼观,至于她们有没有带其他人去牟尼观我也不清楚,不过听牟尼观的小道童讲,去那里的人并不多,有些去了还会被拒绝进入。” 惜春点头,“行了,我知道了。”默了一瞬又道:“以后还是别再去那了。” 薛宝钗也不再多说,心中只打定主意离那牟尼观越远越好。 惜春吸了口气,又拉着薛宝钗说起其他事来,听见邢岫烟怀孕了更是直接让她把礼物一块带回去。 惜春笑道:“前几日我嫂子家的妹妹也听说怀孕了,这可是双喜临门了。” 惜春说的是尤三姐,那年她天天往外跑去看戏,有时候天都黑了还不一定回来,尤母没办法,直接给她定了人家,男方是个世家子,不过家道中落多年,如今只剩下男方和一个老仆了,所幸对方人也肯上进,起码吃穿不愁。 尤三姐原还闹过,后来也只有乖乖嫁了,听说婚后过的很不错,和对方的感情也好,尤母知道后当即给菩萨烧了三柱香,尤氏说给惜春听时也是脸上带笑。 惜春那时候忙着,倒没注意这些,只送了礼物过去恭贺,尤三姐却还记得她,时常送些她夫君亲手猎的野味来。 惜春也是收了几次野味才知道尤三姐嫁的是柳湘莲,心中更加感叹,对尤三姐也照顾了几分,这次尤三姐怀孕也特意派人来给惜春报喜。 薛宝钗也高兴了起来,新生命的存在总是让人高兴的。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惜春顺口道:“薛姐姐现在可寻的了良人?” 薛宝钗一顿,“没有。” 惜春自知失言,当即就要道歉,却听薛宝钗道:“不过我便是嫁人,也不想回到后宅去,我想嫁给一个能够包容我的男子,再不济,我就挑一个我完全能够掌控住的男子。” 惜春一愣,接着便笑了,“这可难呢,薛姐姐可要仔细找。” 薛宝钗说这话时紧紧盯着惜春,等见她一点不赞同不高兴都没有,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郡主……难道不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吗?” 惜春不解,“为什么是错的?想要自己过的好难道就是错的吗?你又不去偷不去抢,更没有占着家产招婿,而是嫁了人,那么想要嫁一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子有什么不对?” 惜春想到薛宝钗说的那句回到后宅,“还是说,你想放弃行商的打算?没嫁人也就算了,嫁了人出面做生意的也有啊。或许以前大家对这方面苛刻了一些,可现在经济快速发展,别的不说,京城里和京郊附近的那些县城可多了许多女子出面做生意的。” 薛宝钗认真听惜春讲话,听着听着就笑了。 原来,她的想法并不是错的。 想起家里的反对,薛宝钗更加有了信心。 送走了薛宝钗,立夏才从屋子里间出来,将之前记下来的那些给惜春看。 惜春看了一遍,然后让人给贾一他们送去,“不必特意去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总之注意一下就行了。” 贾一晚上却来找了惜春,“主子原想着郡主和这些事没什么牵扯就不用说的,哪知道今日郡主就派人来问了。” 惜春这才知道贾一他们居然早就把牟尼观查过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贾一道:“其实这牟尼观还是咱们在查那严扬时查出来的。” 惜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严扬是谁,“他有问题?” 贾一点头,“严扬其实是他的假名,他真名叫郑源,他父亲是清远侯前一任的江南盐台使,那牟尼观的妙玉道长,正是他的同胞妹妹。” “当年郑源父母将妙玉道长送去出家,也将郑源送到千里之外的书院读书,所以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对兄妹存在,有些了解的,也只知道郑源而不知道妙玉。” 贾一又贴心的解释道:“当然,如果现在去那个书院查,那里也有一个郑源在。” 惜春明白了,又想起林如海前一任的盐台使是死在任上的,听说死后的名声还不怎么好听,还是当时的太上皇开了恩,不让其罪延及家人。 那时候很多人都念太上皇仁慈,可了解其中内情的,恐怕都会觉得齿冷吧。 惜春叹道:“严扬严扬,就是盐道和扬州城,看来当年那位郑大人的死亡有蹊跷。” “其实这些便是不说大家也看的出来,那郑大人是被人算计死了,真要论起能耐,那位大人也是手段了得的。”贾一笑了笑,“不过还是比不上清远侯,起码清远侯任职多年还能保全自己,这份能耐就远比郑大人强了。” 惜春却不怎么赞同这句话,林如海的本事大吗?大。可那位郑大人的手段能力也不差,真要说起来,林如海就是比郑大人运气好些,别忘了当年林如海夫妻死去的那个孩子还有二人的身体。 惜春又问道:“那他们兄妹二人可是有什么打算?” 贾一道:“无非就是替父母报仇罢了。” 贾一又道:“既然郡主清楚了那我也不再说了,主子的意思是以后南安郡王势必同那郑源共事,有些事咱们可以帮一下,有些事咱们还是远着些好,江南盐道那一块乱着呢。” 惜春感动不已,若不是因为她,贾敬怎么会派人去打听这些事,当即对贾一保证绝不会多插手这件事。 说完了这个,贾一又问惜春可有了属意的陪房人选。 惜春摇头,“这个还真没有,我听父亲安排就是。” 贾一犹豫了下道:“那郡主觉得咱们府里的那位俞管事如何?” “俞管事?”惜春不解,“怎么,他要跟着我走?府里应该离不开他吧?” 贾一笑,“哪有什么离不开的话,顶多就是麻烦了些。” 贾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小声道:“俞管事找到主子,说是想要求娶郡主身旁的蒋妈妈。” 惜春:“……” 见惜春没反应,贾一还以为惜春被惊住了,又小声的叫了她两声。 惜春问贾一,“父亲怎么说?” 贾一道:“主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蒋妈妈是您身旁的人,要看您和蒋妈妈的主意。” “看我和蒋妈妈的主意?”惜春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下桌子,“让他自己滚过来和我说!” 贾一走了后惜春便把蒋妈妈叫了进来,难得痴缠说要和蒋妈妈一块睡。 蒋妈妈笑着应了,夜间二人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从前的事,说到最后,蒋妈妈道:“一转眼,郡主也这么大了,都要嫁人了。” 惜春翻了个身,面对着蒋妈妈,“妈妈,你说,成婚是什么样的感受?你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蒋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道:“……妈妈不知道,这些事情太远了,妈妈都忘了。” 其实她没忘,那时候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忐忑不安,以后婚后的幻想破碎的茫然,丈夫身死后被赶出家门的绝望,这些她都没忘。 她还记得当年蒋氏对着她叹气,说以后就留在府里时的欣喜与感恩。 蒋妈妈转头看向惜春,“郡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可是心里害怕?” 惜春犹豫了一下道:“妈妈,你觉得俞管事这个人怎么样?” 蒋妈妈道:“人挺好的。” 惜春道:“那……” 蒋妈妈打断惜春的话,“郡主,睡吧。” 惜春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蒋妈妈,明明看不见,可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看见了蒋妈妈的神情变化,伸手一摸,果然蒋妈妈的手紧紧握着。 惜春肯定道:“俞管事和你说过这件事了。” 蒋妈妈猛地被惜春握住手,顿时一惊,下意识想要把惜春的手甩开,听见惜春这话便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应了声。 惜春问道:“妈妈是怎么想的?” 蒋妈妈无声的苦笑,“这有什么好想的?我和俞管事不合适。” 惜春道:“若妈妈真的不愿意,明日我便回绝了俞管事。” 蒋妈妈想要开口说好,那个字却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惜春过了一会儿才听蒋妈妈说了个好字,轻轻叹了口气,人往蒋妈妈那里移了移,轻轻抱住蒋妈妈,“妈妈既然犹豫,那心里自然是有几分意动的,无论最后妈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妈妈的意思。” “可是如果真的可以,我希望妈妈也能够幸福。” 蒋妈妈也叹了口气,“俞管事论人品样貌,哪样不好?何苦娶我这么一个老婆子?没得让人笑话,而且我怎么舍得下你?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小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长大成人,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嫁过去又到人生地不熟的岭南去生活,我怎么能够放心?” 惜春心头发酸,话里却满是笑意,“哪里就是孤零零的了?妈妈这句话若是立春她们听见了定是要闹的,而且妈妈哪里是老婆子,妈妈还年轻着呢。” 惜春是真不觉得蒋妈妈老,蒋妈妈现在也就三十多岁,在她看来正值青春年华。 蒋妈妈轻笑,“你是惯爱哄人的,别人这岁数做祖母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不老?” 惜春撒娇,“我不管,我说妈妈不老妈妈便不老,俞管事也定然觉得妈妈不老,若是他觉得妈妈老了,那我就把他打出去!” 蒋妈妈无奈,“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 惜春哼了一声,“今晚要说的就是他的事,怎么能够不提他?” 惜春又道:“妈妈,你不同意,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俞管事吗?” 蒋妈妈没说话,惜春便知道这是默认了,当即道:“其实在我看来,是俞管事配不上妈妈。” “先说年龄,俞管事可是比妈妈大了十来岁,这就是第一点。”惜春道:“至于第二点,俞管事也是家里没人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过这点和妈妈扯平。第三点,俞管事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有孩子相好,会不会是……” 蒋妈妈一把捂住惜春的嘴,“还不快闭嘴,忘了之前嬷嬷们怎么教导你言行的了?” 蒋妈妈道:“俞管事家里原本也是人丁兴旺的,后来在他读书时未婚妻去了,他守了孝又去赶考,不慎被牵扯进了舞弊案,差点被污蔑死在牢里,后来被老爷救了出来,回家后才发现家里人全没了,他便干脆跟着老爷,一是因为报恩,二是没了去处想找个栖身之地。因为当年的婚约,他出事时连未婚妻家也牵连了,所以这么多年才未娶妻。” 惜春唔唔出声,蒋妈妈这才发现自己把惜春的鼻子也一块捂住了,连忙松手。 惜春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妈妈对这些倒是清楚,想必是俞管事亲口告诉你的吧?” 蒋妈妈没说话,惜春又道:“妈妈心里担忧这些,可知道俞管事同父亲说想跟着我去南安王府?” 蒋妈妈愣住了,惜春哼哼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才不要他呢。” 蒋妈妈想要细问一番,却见惜春翻了个身,“行啦,睡吧,睡吧,明天和俞管事说清楚也就没事了。” 惜春没一会儿就睡熟了,蒋妈妈听着惜春均匀的呼吸声一点睡意都没有,就那么睁着眼直到天亮。 等到第二日一早,立春看见蒋妈妈的眼睛便惊呼起来,“妈妈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里没睡好?妈妈且等等,我让人拿冰帕子来替妈妈敷一敷。” 惜春看了也被吓了一跳,看蒋妈妈这眼睛像是一夜未睡,心中不由的后悔昨晚把话说重了,又让立春准备热帕子,和冰帕子一块交替着敷。 蒋妈妈还有些出神,反应倒比平时慢了一拍,等到冰帕子敷上眼睛才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等到惜春用完早饭丫鬟来报说俞管事求见时便咬着唇看惜春。 惜春朝她笑了笑,然后就把蒋妈妈赶了出去。 俞管事很快进来,目不斜视的行礼问安。 惜春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俞管事上门所求何事。 俞管事也干脆,直接跪下道:“俞海厚颜,想要求娶郡主身旁的蒋妈妈,还望郡主成全。” 惜春道:“这事俞管事可和蒋妈妈谈过?” 俞管事道:“谈过,只是蒋妈妈不愿意,俞某不想放弃,所以想再争取一次。”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俞管事人品样貌皆好,若真要娶妻,有的是好人家的女儿排着队嫁,何必求蒋妈妈这么一个已经不年轻的。” 俞管事道:“蒋妈妈不再年轻,俞某也同样不年轻了,人生不过匆匆数载,俞某不想浪费剩下的光阴,只想找一个知心人相伴到老。” 惜春叹了口气,“你去和妈妈谈吧。这是最后一次,若她同意,我自然应允,若她不同意,你也别再来纠缠。” 俞管事笑了,“多谢郡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蒋妈妈被惜春那个笑弄得心神不宁,脑子里全是惜春昨晚说的回绝俞管事。 明明她应该高兴的啊?为什么她现在心里会难受? 蒋妈妈下意识看着廊下的花朵出神,耳朵却下意识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明明什么都听不到,她却好似听到了。 俞管事这会儿进来了,这会儿是在谈话吗?这会儿应该走了吧? 想要俞管事走了,蒋妈妈心中陡然一空,烦躁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妈妈听到一阵脚步声慢慢传来。 那脚步声沉稳有力,落下的力度和时间都差不多。 蒋妈妈下意识起身转过身去,她听见背后有人在笑,“你瞧,你现在仅凭着脚步声就能把我认出来了。” 蒋妈妈抿唇,没有说话。 俞管事也不介意,左右看了看,出声道:“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山上,可我真正记住你,却是在这里。” 蒋妈妈回转过身,看着俞管事,“这里?” 俞管事笑着点头,“那时候我从廊后经过,听见你在安慰一个小丫鬟,当时你的声音隐隐传来,我想着这温柔的声音可和山上那惊慌凄厉的声音判若两人,当时便觉得有趣。” 蒋妈妈想了想,才想起当初自己在这里安慰入画的场景。 蒋妈妈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俞管事继续道:“后来再一次见你,是去南安王府做客,回来的路上琏二奶奶不好,我们急着回来,你给琏二奶奶身旁的丫鬟传授固定住自己的经验,我当时就在想,你怎么会这么有趣,跟个孩子似的。” “等到后来去岭南,那一路风波不断,郡主被掳走时明明你自己也怕的厉害,却偏偏抓住马车被拖行了那么远,之后的第一时间也是问郡主,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小瞧了你。” “在岭南被那个女掌柜搭讪时我下意识环住了你,还用你做借口拒绝,别看我当时那么坦然,心中也是不平静的。之后我回想起那一幕,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可惜。” 俞管事苦笑了下,“之前我也同你讲过一些事,可有些事我还是未讲清楚。” 俞管事顿了顿道:“当年我被污蔑牵扯进科举舞弊案,罪魁祸首就是一个女子,当时我爱慕于她,想着等我有了功名就娶她回家,可她不喜欢我,她喜欢的人没有足够的学识,她便对我百般敷衍,从我那里骗取了不少的文章诗词给她喜欢的人……”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对女子避而远之。”俞管事轻出了口气,“那时候我震惊于自己居然能够毫无障碍触碰你,心中更是可惜那时候只是轻轻碰着你。” 听到这话,蒋妈妈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俞管事眼尖,瞧见这一幕眼中开始泛出笑意,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无非就是我二人年纪大了,过去也都不怎么光彩,现在再提这些也只会惹人笑话。”俞管事笑着道:“这些我也是想过的,也顾虑过的,所以从岭南回来那几年我对你甚至是避着的,便是避无可避,也只是淡淡打几声招呼。” “如果没有珍大爷那出事,我想我会回避一辈子吧。” 蒋妈妈抬起头看着俞管事,发现对方看她的眼中满是坚定与鼓励,“之前我对郡主说,人生不过匆匆数载,我们已经过完半辈子了,我不想后半辈子也这样渡过,我想要和我心爱的人相伴到老,等到我们都老的走不动时可以我们一块坐着晒太阳聊天喝茶,而不是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若想娶妻,有的是年轻女子愿意嫁,可我不愿意娶,因为她们不是让我的心脏重新跳动的那个人。” 蒋妈妈之前红了几分的脸颊这次是彻底红了,眼睛也不敢看着俞管事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俞管事上前一步,轻轻握住蒋妈妈的手,见她没有挣脱心中更是勇气大增,手也用了几分力,紧紧握住蒋妈妈的手,“你若害怕别人的眼光非议,我们可以跟着郡主一块走。” “我之前已经求过老爷和郡主了,他们都很看重你,都说让我和你自己谈,若是你同意,他们便应允,若是你不同意,便不许我再来纠缠。”俞管事语带鼓励道:“玲儿,你答应我好不好?” 蒋妈妈浑身一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声好。 惜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等到俞管事满面春风的进来惜春便忍不住牙痒。 俞管事笑着行礼,“多谢郡主成全!” 惜春道:“这也是你们的缘分,你先回去吧,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可不能让妈妈受了委屈。” 俞管事道:“这是自然。” 俞管事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被惜春叫住。 惜春认真道:“俞管事,妈妈伴我多年,在我心中早已如同亲生母亲一般,若他日妈妈过的不好或你负了她,我定会让你后悔万分!” 俞管事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一次认真的行礼,“还请郡主放心,以后俞海定当竭尽所能对她好,必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俞管事走了后蒋妈妈才进来,惜春看着蒋妈妈那眼底眉梢的喜悦羞涩心中直叹气,“真到了这会儿,我倒又舍不得妈妈了,刚才应该拒绝俞管事的。” 惜春盯着蒋妈妈脸上残存的红晕道:“这么好的妈妈,以后就成别人家的了。” 听到这话,蒋妈妈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脸瞬间又红了,抿抿唇,“妈妈以后始终都是郡主的妈妈,妈妈不会离开郡主的。” 惜春听了这话就知道俞管事是打算作为陪房同她一块走。 惜春叹了口气,“行吧,算他还识趣。” 惜春道:“那我们也要准备起来了,总不能让妈妈受委屈。” 蒋妈妈连忙道:“不用多准备什么,我们的意思是不用大办,请相熟的人吃一次席就够了。” 惜春看了眼蒋妈妈,“这定是妈妈的主意。” 惜春道:“那些闲着没事爱乱嚼舌根子的人你就不能对她们宽容了,你越大方,她们越不敢小瞧了你,你想着省事,她们还不知道要怎么乱说呢,便是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俞管事想想啊,娶妻这么大的喜事,你舍得让他就这么静悄悄的办了么?” “再说了。”惜春指指自己,“你身为郡主的奶妈妈,俞管事身为府里深受器重的管事,若是你们二人成婚的场面小了,那丢的是我这个郡主的面子,贾家的面子。” 蒋妈妈不说话了,惜春没说错,其实俞管事也是想要大办的。 蒋妈妈看了惜春一会儿,笑了起来,“好,妈妈听郡主的。” 惜春这才笑起来,又让人去知会俞管事一声。 俞管事也是个利落的性子,没几日就请了尤氏来说媒。 惜春咋舌,问尤氏,“嫂子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个媒人了?”她还以为俞管事请个官媒上门就不错了。 尤氏笑,“这么好的好事我来沾沾喜气还不行?” 惜春直点头,“行,自然是行的。” 于是惜春便做主和尤氏交换了庚贴,又商议好了婚期。 尤氏道:“时间紧,这婚事便是我们想好好办也来不及,一些流程只有跳过,不过最后的大婚是不会简略的,定不会让蒋妈妈受委屈,彩礼这些也别担心,俞管事的积蓄不少,有些没来得及采买的其余的管事们添了点,父亲也赏了点。” 惜春也笑,“正好,我和二姐姐她们也准备了些礼物给妈妈做嫁妆呢。” 尤氏听了直接道:“那我也添一份,多份喜气。” 二人商议了许久才算完,等到说完惜春已经快趴下了,“这成婚也太累人了些,幸好我的婚事有嫂子你们帮着弄。” 尤氏笑个不停,“你也是,自己还未成婚呢,倒先嫁起长辈来了。” 惜春嘿嘿笑,蒋妈妈进来给二人添茶听见这段话直接又避了出去,脚步也慌乱了起来。 惜春和尤氏笑的更加厉害。 蒋妈妈和俞管事的婚事在贾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就像惜春说的那样,不少嘴碎的婆子将二人编排的极为难听,可等到后来看二人的婚礼那么隆重,又有许多主子替他们添礼操持就变成满嘴好话了。 等到成婚这日,惜春还只是心头微酸,立春等人却是已经红了眼眶,入画更是直接哭出了声,连声叫着妈妈。 惜春那点子的感伤瞬间没了,“今日是妈妈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哭?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明日妈妈还要回来的。” 入画这才不哭了,却开始打起嗝来,这下大家都笑了起来,惜春连忙让人带她下去止嗝。 蒋妈妈原本也是心头微酸,听见这些动静也笑了起来。 是啊,她怕什么呢? 俞管事也是用了心的,明明再过不久他们就要跟着惜春离京了,可他还是在京中买了一处小宅子,又请了京城里出名的喜丧班子,四人抬的轿子吹吹打打的将蒋妈妈迎进了门。 立春几人知道后也叹俞管事的好,说这样的男子世间难寻,蒋妈妈以后也只等着享福了。 惜春笑,“说起来你们四人的年岁也到了,不如我也替你们寻个好夫婿,把你们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哪知道四个立听了直接跪下说自己不走,“郡主可是嫌弃我们手脚愚笨了?怎么突然就要把我们赶出去?” 惜春哭笑不得,“哪里是要把你们赶出去,这不是看你们年岁到了怕耽误你们吗?而且嫁了人又不是不让你们继续服侍我。” 四个立都摇头,说嫁了人和没嫁人始终是不一样的,嫁了人就不能这么洒脱的跟着郡主走了。 立春与惜春最为相熟,此时更是大胆道:“郡主待人宽厚,我们只盼望在郡主身旁待的更久些,怎么会想着嫁人?而且跟着郡主走,哪里还怕以后没有好姻缘?指不定哪日还能当个官太太呢。” 惜春听了这话也笑个不停,“好,以后定当给你们寻个好姻缘,让你们当官太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四月末还未入伏,天却已经热了起来,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上,没走几步身上便满是汗水,连从海面上吹来的风也是热的。 许氏把做好的饭放进竹篮里装好,又装了一竹筒水,然后才将门锁好,戴好斗笠往海边走。 一路上都有人笑着朝她打招呼,有些人却看见她往地上吐唾沫。 “真是不要脸!居然还敢出门!” “就是!要我是她,我直接就跳海死了算了!” “说是被人救回来的,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在海匪手里活下来的!” “啧,这才多久,就打扮成这样去勾引男人,简直伤风败俗!” …… 许氏目不斜视,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往前走,远远看见一些地痞流氓就绕开,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海边。 许氏站在礁石上往海上看,没多久就看见一条小船晃晃悠悠的过来了,船近了才发现船上有个汉子正打着赤膊摇桨。 许氏神情松快了些,抬脚往沙滩上走去,帮着那汉子把船停好,又把竹篮打开,把里面的饭菜一样样摆出来。 汉子皱眉,“我说过,不用你送饭菜来。” 许氏不说话,直接把筷子塞进汉子手里,汉子一惊,下意识甩开许氏的手,筷子也掉在沙地里。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汉子沉默了一瞬,“抱歉。” 许氏摇摇头,将筷子捡起来用竹筒的水冲了冲,又掏出帕子把筷子擦干净递给汉子,“吃吧。” 声音沙哑难听,好似是从石头缝里磨出来的声音。 汉子犹豫了下,还是将筷子接过吃了起来。 吃完后汉子开口道:“当初我救你也只是顺手,没想着你要怎么样报答我,你不必这样,再说了,你给我送了这么久的饭也足够了,之前……之前那话我也说过,我们……” 许氏打断汉子的话,“你嫌我脏?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在那海匪窝里受尽了屈辱?” 汉子摆手,“没有没有,当初你是我救上来的,我自然清楚,只是……只是我配不上你……” 许氏嘴角扯了扯,将脖颈处的衣服拉了拉,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是觉得你配不上我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汉子叹气,“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许氏道:“那你为什么不同意?你怕那些人的指点?” 汉子没说话。 许氏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许氏收拾好碗筷,又挎着竹篮往回走,汉子递给她两条鱼,“算是今日的饭钱。” 许氏直接推开汉子的手,头也不回的道:“容大!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胆小鬼!” 容大听着许氏声音里的哭腔,顿住了。 许氏红着眼眶往回走,一路上指着她说话的人更多了,还有些地痞流氓直接凑上来调笑,许氏一篮子砸过去,“想欺负我!来啊!大不了同归于尽!一条命换一条命!我也够本了!我现在不怕死了!你们来啊!来啊!” 看着许氏这疯狂的样子,那些人反而不再说了,而是躲在一旁以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许氏愣愣的回了家,然后才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许氏本是当地一个秀才的女儿,小时候也是受街里街坊夸赞的,后来嫁了人,也是周围出了名的好媳妇,只可惜好日子不长久,没多久丈夫就去世了。 许氏的婆婆是个好的,公公却是个混账,平日里爱赌,等到许氏婆婆去世后更是没了章法,整日都在赌场里不出来,家里的田地积蓄很快就输没了,他竟想把许氏卖了换钱。 许氏不肯依,只说自己要回娘家去,却被公公直接捆起来准备卖了,许氏也狠,先是闹,然后装作认命,在人牙子对她放松了些的时候直接跑了,她也不跑去官府,而是去了最近的军营,说是一个同乡的妻子,等到同乡出来时就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跪下来喊救命。 同乡被吓了一大跳,这事也很快报到了上面,她也是读过书的,在上面来人问时就拿她公公买卖人口的事说话求救。 军营里也没办法,就让她同乡陪她一块去官府报案,路上许氏又是对同乡一顿许诺,让同乡帮着撑撑面子,然后把公公告了! 县令倒是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许氏却又把公公买卖自己的事往小了说,拿着赌场的事和公公逼迫死婆婆儿子的事往大了说。 其实许氏丈夫和婆婆都是病逝的,可许氏这么一说,就变成了公公吓病了婆婆和儿子,还不给他们足够的银钱看大夫抓药。 最后许氏公公被判了流放,许氏也被打了二十大板放了。 许氏回到娘家,却被父亲赶出家门,还扬言和她断绝关系,许氏没办法,只好又回了没有人的夫家。 因着许氏状告自己公公一事,周围的街里街坊也不再向从前那样对她,而是百般嫌弃,站在她家门口对她破口大骂的有,还有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找到里长说要把她赶出去,没得败坏了当地的民风。 许氏全都忍了下来,只想着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一些,先是去做绣活换钱,可那些铺子都不收她的东西,后来去帮人洗衣做饭,却被打了出来,许氏这才知道这些事也是有规矩要拜码头的,许氏没办法,最后干脆把家里那破了的小船补了补准备出海。 出了几次海,鱼没打到,自己反而被路过的海匪掳走了。 许氏被带去海匪窝里时万念俱灰,只想着清清白白的去,趁着一个海盗趴在她身上欲行不轨时踢伤了对方,又拿头上的簪子扎进对方的胸膛,然后从窗子里翻了出去,往外面跑。 海匪很快追了上来,叫骂不断,许氏慌不择路,最后竟是跑到了一处悬崖。 看着身后追来的海匪,许氏大哭大笑,将心中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发泄了个干净,最后在海匪要靠近她时直接拿簪子划了喉咙往悬崖下跳。 落进海里时许氏心中已经不想什么了,等被人捞起来时都还半天反应不过来。 把她从海里救起来的就是容大,后来许氏才知道容大是当初在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的,平日里靠捕鱼为生,偶尔还替军营里注意海匪的动静,那段时间他正好盯着那群海匪,所以才能碰巧救了她。 许氏被救起来也是昏昏沉沉的,只听到耳旁一个哑着声的男子叫她别睡,活下来。 语气哀伤欲绝,几乎是在祈求。 那一刻,许氏找到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意义。 许氏哭累了,也哭够了,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底下拉出一卷麻绳,将其扔过房梁,等打好了结却又开始犹豫起来,刚准备把结解开,屋外突然传来动静,许氏下意识禁声,小心的躲在门口。 外面是两个附近的老流氓,平日里没少敲她的门,许氏都是能忍就忍,装作没听到,今天她却忍不了了,许氏打开房门,往厨房里去摸了把刀就往大门口去。 还没等许氏开门,外面就传来了那两个老流氓的惨叫,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了下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是我。” 是容大。 许氏瞬间没了力气,刀掉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整个人也瘫坐在地上。 容大听到动静,也有些急了,又喊了几声还不见许氏回答,便告了声得罪了,然后翻墙进来了。 许氏愣愣的看着容大从天而降,好似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眼前。 容大看了眼地上的刀,然后又看了眼许氏,顿时皱了眉头,一把把许氏抱起来往屋子里去。 容大将许氏放在床上,又看见房梁上的绳子,眉头皱的更紧。 见容大皱眉,许氏连忙道:“我没想做傻事,我正准备解了,真的。”话说完,许氏便小心翼翼的的朝容大看去。 刚被救起来时她也曾想过了断自己,最后都被容大一句话打消了。 “你是死过一回的人,为什么还要受到之前那段人生的影响?” “活下去吧。” 容大坐在床旁,犹豫了一会儿道:“其实你说的对,我就是个懦夫,胆小鬼。” “我老家不是这里的,在我当兵前,家里生母早已去世,继母不敢管教我,祖父去了山上寻仙问道,父亲只知花天酒地,从不管我。我是被我祖母教养长大的,后来祖母精力不济,也没再管我,我就一直没心没肺的长大。” “后来我娶了妻。”容大滑动了一下喉咙,慢慢道:“我是真心的想对她好,想和她过一辈子,她的身份有些不好,所以那时候她的处境很艰难,当然,并不是我的家里人对她不好,实际上家里已经尽可能对她好了。” “那时候她视我为唯一的救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向她承诺会带她走,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最后却一次次令她失望,最后含恨而终。” “……她的死,我要负一半的责任,因为我给了她希望,最后却偏偏什么都没做到。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怨过我,她为了我,很多事情都情愿自己一个人独自承受也不愿说出来。” “而且因为她,我做了很多错事,彻底寒了家里人的心,她死后,我无颜再在那里待下去,便坚持要来从军。” “家里也劝过我,让我把身体养好一些再来从军,可我却执意如此。” “……等我站在战场上,我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 “最后我活下来了,却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我又退缩了,我不敢回去面对,所以我又逃了。” 容大扯了扯嘴角,“当初我看着你,就像是看见了她,可你终究是和她不同的,你比她更坚强,也更勇敢,所以那句我配不上你也不是我随意说的。” 容大朝许氏伸出手,“……那么,现在我要回家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对于我这么一个爱退缩没勇气的人,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许氏没有握住容大的手,而是直接扑进容大的怀里嚎啕大哭。 容大愣了愣,慢慢抱住了许氏。 ☆、第一百六十八章 等到成婚这日,惜春三更就被拉起来了,被抓着沐浴洗发。 等到沐浴完,还有一个老婆子上来给她开脸,既用两根五彩棉线去惜春脸上的绒毛。 老婆子动一下惜春便叫一声,整到后面老婆子都不敢下手了。 林黛玉和迎春一人一边把她按住,“这个又没有多疼,你叫唤什么?早点弄完了好做其他的,别耽搁时间。” 惜春忍不住回嘴,“这个是不疼,可这个感觉也太怪了啊!” 迎春加了把力气,“那就忍着!” 说完二人就朝老婆子使眼色,让她动作快些。 等到净完面,惜春的脸都僵了。 立春几人又打来热水给惜春擦脸,擦完脸又拿来冰帕子给惜春敷上。 惜春打了个哆嗦,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蒋妈妈又捧了一碗汤圆进来。 汤圆不多,就六个,惜春吃了四个便吃不下了,最后还是蒋妈妈哄着才吃完的。 吃完汤圆就开始给惜春梳头,按理应该由惜春母亲或特意请的五福人来替惜春梳头的,可惜春情况不同,惜春便做了主,让王熙凤替她梳头。 王熙凤倒是很乐意替惜春梳头,还提前拉着平儿练习了好几次。 这时候王熙凤拿着红漆黄花梨梳子一下下替惜春梳头,口中还唱着梳头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王熙凤一连说了两次,然后把惜春头发简单挽起,接着就功成身退了。 胡嬷嬷和尚嬷嬷亲自替惜春把头发挽好,又一样样替她簪好发饰,然后又替她化好妆。 惜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只觉得都不认识自己了。 胡嬷嬷轻声道:“郡主别动,当心落了粉,到时候就要重新化妆了。” 惜春一听,顿时不敢动了。 然后两位嬷嬷又把惜春扶起来给她一层层的穿衣服。 惜春僵着头,生怕花了妆弄脏了衣服。 等到穿好衣服,两位嬷嬷又让惜春坐在床边,立春捧着托盘进来,里面是一双红绣鞋。 惜春眼睛一亮,对着立春不停的眨眼。 立春笑着替惜春穿上鞋,“郡主放心,这鞋昨夜里我们想办法按过,不会挤脚的。” 惜春动了动脚,发现果真如立春所说的一样半点不适都没有这才放了心。 胡嬷嬷替惜春把衣服理了理,然后又和尚嬷嬷一块拿出凤冠替惜春戴上。 这郡主级别的凤冠绝对没有半分参水,凤冠一上头惜春就下意识往前倒,被两位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郡主别动。” 惜春觉得脖子都要被压弯了,连忙小声道:“嬷嬷,这个太重了,我脖子疼,可以等一会儿再戴吗?” 两位嬷嬷不为所动,“之前已经训练过郡主戴同等重量的头冠了,郡主不用担心。” 惜春欲哭无泪,她之前训练戴头冠时可没穿这么繁琐的衣服啊! 立夏和立秋又把霞帔和玉如意捧来,两位嬷嬷又把霞帔给惜春穿上,把玉如意塞到惜春手里,然后才往后退了一步,将惜春细细打量了一遍才点头,“可以了。” 惜春现在只觉得自己是个不会动的木偶娃娃,动一下就会咯吱咯吱响的那种。 众人也看出了惜春的僵硬,纷纷捂着嘴笑,其中迎春她们笑的最为大声。 惜春蹬了她们一眼,迎春等人一眼就瞧出了她的意思,笑着道:“哎呀,我们到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规格,也不用戴这么重的凤冠霞帔,四妹妹你再坚持坚持,你之前不是经常说吗?坚持就是胜利。” 惜春气的不行,又以眼神示意问她们探春去哪了。 迎春道:“我和林妹妹不好出门,三妹妹跟着母亲和敬大伯母去招待客人了。” 探春现在化名赵碧,和贾政一家再没有关系,邢氏为了让探春方便来往,直接收了她做义女,现在她出面帮着招待宾客也勉强说得过去。 立冬外面正好从外面进来,“琏二奶奶,前边说客人来的多,比之前预估计的多了两三倍,一时招待不过来,让您也去帮帮忙,还说前面的那些果子糕点茶水也有些不够了。” 王熙凤听了就直接抬脚往外走,“是厨房里没有了还是一时没有足够的人手送上去?糕点果子没有先找厨房拿,厨房里如果不多就赶紧去街上买,或者去西府拿,之前我让他们也做了一批,人不够也直接让西府的过来,之前怕来的人多,特意吩咐过的……” 立冬跟着王熙凤往外走,“厨房里有,但也不多了,现在正在加紧做,主要是几种喜果恐怕不够之后回礼,人数现在倒是还行,但这才刚开始,估计之后人更多,赦大太太就说再叫些人来。” 王熙凤嗯了一声,又让平儿问清楚哪些糕点喜果最为急缺。 立冬和王熙凤走远了,惜春听着那一串的点心名字肚子咕咕叫。 惜春艰难转头看向两位嬷嬷,眼中满是渴望。 胡嬷嬷嘴角抽了抽,尚嬷嬷也忍不住抚额,最后还是让丫鬟拿了糕点来,“只能吃一点。” 尚嬷嬷说的一点真的就只是一点,一块糕点被划成六份,惜春吃完就没了。 惜春吃了这块点心,肚子反而更饿了,又拿渴望的眼神望着两位嬷嬷,但这次两位嬷嬷岿然不动,好似完全没有看见惜春的眼神。 惜春忍了忍道:“水。” 尚嬷嬷笑,“郡主之前吃了汤圆的,这么一会儿不会渴的。” 惜春回想起之前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吃汤圆的情景,更加后悔了。 当时她怎么就没说多吃几个,多喝几口汤? 今日是特意请了钦天监算得好天气,没多久太阳便出来了,惜春穿的厚,没一会儿就开始感觉到热。 惜春又开始说想要喝水,这次她不看两位嬷嬷了,跑去盯着蒋妈妈。 蒋妈妈被惜春湿漉漉的眼神看的心软,最后直接转身出去了,“郡主先忍忍吧,等一会儿就好了,郡主之前也念叨过的,心静自然凉。” 惜春:“……” 迎春和林黛玉在一旁笑的肚子疼,最后还是巧姐儿和华哥儿过来后一人拿了一个小扇子轻轻的给惜春扇风。 惜春这才松了口气,感动的看着两个小家伙。 果然没白疼! 林黛玉笑着摇头,“你这会儿就受不住热了,那之后盖上红盖头坐在喜轿里怎么办?” 迎春也点头,“对呀,花轿里新娘座下是要放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惜春脸都快绿了,这习俗她也是知道的,新娘的娘家兄弟送嫁,将新娘送至婆家后要包点火熜灰回来,并从火种中点燃香,返家置于火缸或灶下,俗称“倒火熜灰”,亦称“接火种”。 如今六月底,外面热也就算了,再穿上这么厚的衣服,待在燃着火熜的花轿里几个时辰,这是要她的命啊! 林黛玉道:“要不是陛下下了旨意,怎么也不会把婚期定在这时候,这天气结婚,可遭罪了。” 惜春的眼神更加哀怨了。 这时候胡嬷嬷干咳一声,说是要出去看看丫鬟们准备的怎么样,尚嬷嬷也点头,说跟着出去看看,接着丫鬟们也笑着退下了,只留下迎春林黛玉。 迎春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一打开就一股酸味扑鼻而来。 惜春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醋泡的黄豆。 罐子里还有一双小银筷子,迎春拿起筷子,夹起一颗黄豆小心翼翼的塞进惜春嘴里。 “这是我用三妹妹酿的醋泡的黄豆,我问过七婆了,还加了些解暑的草药,味道还不错,你若是热了,就含一颗在嘴里,也能好受些。” 黄豆一进嘴便满口的酸意,清清凉凉的,惜春瞬间好受了许多,眼睛都舒服的眯了起来。 惜春很快就把嘴里的黄豆咽了下去,又轻轻张嘴,让迎春继续喂。 迎春笑着又喂了她一颗黄豆,“也别一时吃多了,当心倒了牙,还容易胀气。” 林黛玉也拿出一个小细瓷红瓶子给她,“这是我做的含香丸,吃完了黄豆记得吃一颗这个,没得到时候喜娘让新娘一张嘴,全是醋味的。” 惜春一手拿住玉如意,一手接过瓶子,朝林黛玉眨眨眼。 迎春喂了几颗也不给她吃了,“行了,这会儿在屋子里还能给你扇扇风,剩下的等在花轿上热的受不住了再吃吧。” 迎春将小罐子合好给惜春,又嘱咐道:“这黄豆我是用醋酿的,之后虽然把醋倒了出去,可始终还有一些醋还在,你吃的时候千万注意,别弄脏了衣服。” 惜春干脆把玉如意放在一旁,接过罐子小心翼翼的和之前的小瓶子装好,听见迎春嘱咐也说好。 林黛玉笑着道:“这下可知道我们对你好了?之前还瞪我们来着。” 惜春弯了弯嘴角,慢慢道:“姐姐们一直都对我好,姐姐们放心,等到以后你们成婚那日我也一定如此细心。” 林黛玉哼了声,“还当你稳重了些,可是打量着今日我们不好收拾你?” 惜春自然说不敢。 迎春半蹲下身子看着惜春,“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我们姐妹中最先出嫁的,做了他人的媳妇儿和家里做闺女时不一样,你之后也不在京中,有什么事也只有靠你自己撑着,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迎春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别怕,再过两年,我就来找你,到时候咱们姐妹相互扶持,就和在家里时一样了。” 惜春看见迎春眼眶微红,心中也是陡然一酸,低低的应了一声。 ☆、递一百六十九章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外面就有动静传来,迎春看了看时辰,“应该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林黛玉却摇了摇头,“应该没这么快的。” 像他们这种有品级的婚礼,各个流程的时辰都是请人算过的,不能早也不能迟。 迎春和林黛玉对视一眼,迎春便往外走,“我去看看。” 迎春还未出门,立春就掀开门帘进来了,“郡主!蓉少爷回来了!” 惜春睁大眼睛,下意识站起身,“你说谁?谁回来了?!” 立春道:“是蓉少爷!是蓉少爷回来了!” 迎春和林黛玉也呀了一声,惜春当即就想往外面走,被进来的两位嬷嬷赶紧拦下,“郡主高兴也该注意一下,蓉少爷现在正在见老爷,之后定是要来拜见郡主的。” 迎春笑道:“这下可好,琏二哥哥不用出场了。” 贾蓉回来了,那负责背惜春上花轿的自然就是贾蓉了。 惜春又被扶着坐回床上,连声道:“蓉儿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看着怎么样?有没有受苦?今日能不能出席?他院子倒是一直有人打扫的,他的那些衣服呢?他身量有没有变化?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蒋妈妈一进来就听见惜春一连串的问,笑着道:“蓉少爷是今天才入的京城,这会儿正在拜见老爷,奴婢远远看了一眼,瞧着精神还好,人也比以前读书时还壮实了几分,就是黑了些。” 惜春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蒋妈妈又道:“大奶奶也吩咐下去了,连忙让人准备蓉少爷的衣服配饰,要是改动来不及,就去外面成衣铺子里买。” 蒋妈妈犹豫了下又道:“跟着蓉少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二人神态很是亲密。” 惜春一怔,随即还是笑了起来,“蓉儿能从过去的伤痛里走出来,重新拥有幸福,这是好事。” 蒋妈妈点头,“那女子年纪看起来和蓉少爷差不多,行为虽有几分拘谨,但也看得出来是好人家的女儿。” 惜春又问那女子是怎么安排的,蒋妈妈道是尤氏安排银蝶文花亲自领着下去休息了。 惜春便知道这是要探那女子的底细了。 贾蓉很快就过来拜见惜春,一进屋就对着惜春磕头,“小姑姑,蓉儿回来了。” 惜春连忙叫人扶他起来。 惜春细细的打量贾蓉,发现果真如蒋妈妈所说的一般,人比读书的时候壮实了些,精神面貌看着也都还好,“黑了些,也壮了些。” 贾蓉道:“平日里干活,又被太阳晒着海风吹着,自然就黑了壮了,不过小姑姑放心,我身子好着呢。” 惜春又问道:“那你身上的伤呢?”她记得贾蓉是因伤退伍的,刚刚看他举止也带着几分凝涩,像是慢了一拍。 贾蓉说当初已经看过了,现在也都恢复的差不多了。 惜春让人去请七婆,“还是让七婆再帮你瞧瞧,当初你走时身子就还没好,现在看一看总要让人放心些。” 贾蓉点头说好。 看着贾蓉这样子,惜春忍不住道:“你现在知道回来了?这几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也不想想我们有多担心!” 贾蓉沉默了一瞬,“之前是蓉儿不对,让各位长辈担心了。” 惜春道:“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我不管,便是你还要离开,也要过完这个年再说,不然我让人把你关起来。” 贾蓉笑着摇头,“之前蓉儿不懂事,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会离开了,我应该承担起我应尽的责任。” 惜春道:“哪里需要你承担多大的责任,你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了。” 贾蓉笑了笑,“多谢小姑姑担心,不过蓉儿心里有数,您放心。” 惜春这才点了头,外面又传来动静,这次真的是迎亲的来了。 贾蓉又道:“今日可巧是赶上了,不然我定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迎春笑道:“可不是,之前琏二哥哥可是特意为了今日特意练了一段时间力气的,今日这个差事没了,定是要罚你喝酒的。” 贾蓉摸着头笑,“是该罚,是该罚。” 嬷嬷们又连忙替惜春补妆,贾蓉也退下去换衣服洗漱。 迎亲的队伍到了大门口,晋晗一挥手,就有一群人分散开来,有拿着箩筐往周围洒铜钱的,也有拿着红包往门里塞的。 门里的人收了钱才开门,队伍吹吹打打的进了门,花轿停在正中央,面朝大门,又有小丫鬟捧着火烛和镜子在轿子里转了一圈。 那些抬轿子吹喜乐的人都被带了下去用饭,晋晗也开始闯关了。 先是写第一首催妆诗,诗文一写出来就被人送到了林黛玉的手中。 林黛玉读了一遍,又把诗文还回去,“是用了心的,不过这才第一首,且让他过吧。” 晋晗过了第一首催妆诗,周围跟着迎亲的宾客顿时哄闹起来,为晋晗鼓气加油。 晋晗又朝前走,到了第二处月亮门就被华哥儿拦住。 华哥儿叉着腰,人小气势却足,昂着头道:“你站住,我且问你。” 晋晗停下脚步,笑着让他问。 华哥儿道:“你说说,你心中小姑姑哪里最好?” 晋晗神色不变,“在我心中她哪里都是最好的。” 华哥儿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晋晗会这样回答,顿了顿又道:“那你以后会让小姑姑不开心难过吗?” 晋晗蹲下身,和华哥儿平视,认真道:“这个我没有办法保证,但我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尽我所能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若真的不小心惹了她不开心了,我也只会让她随意出气,哄她开心。” 华哥儿鼓起了嘴巴,又道:“那你怎么哄她开心?” 晋晗沉吟了一会儿,“不藏半分私房钱怎么样?到时候我若是惹她不开心了,就让她不给我钱花,让我只吃青菜不吃肉。” 周围的人听了这话直接酸倒了牙,华哥儿也愣了,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看着晋晗。 不藏私房钱,这得多大的决心啊?他都喜欢拿自己存起来的月例钱买好吃的,还只吃青菜不吃肉! 华哥儿张嘴,“那我再问你……问你……嗯……” 华哥儿转身,“姐姐,后面的是什么,我忘了!” 众人一愣,顺着华哥儿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小姐正拿着扇子遮了大半个脸躲在廊下看着这边。 巧姐儿也被华哥儿这一身喊愣了,见众人看她顿时把扇子举高了一些,掩面走了。 华哥儿看见巧姐儿走了也愣住了,刚张开嘴就被一旁一个男宾眼疾手快的塞了块糖,然后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好啰!这一关咱们也过了!小公子跟着咱们一块走啊!” 华哥儿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抱着往前走了一大截了,咂咂嘴,尝到那甜味时还是没出声。 一群人又走到第二处门,晋晗又写了一首催妆诗,这次的诗就被林黛玉打回来了,“有个典故是上一首用过的,诗境也比不上上一首。” 晋晗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格,顿时就把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催妆诗排除了大半,又重新写了一篇才过。 这一次守门的是贾琏,他笑嘻嘻的拿了一本账簿和一把算盘给晋晗。 “这养家立业可是男人的事,居然如此,这最基础的柴米油盐得懂吧?这本账簿是特意编写的,放心,不难,都是我家女儿平日里学的,一共有五处错误,郡王能在一炷香之内找出来就算过关。” 晋晗接过账簿和算盘,“现在我只庆幸以前在军中帮着算过粮草了。” 贾琏一拍手,就有仆人搬来桌子凳子挡在门口。 晋晗坐下,开始算了起来。 就如贾琏说的那样,这本账簿不难,晋晗很快就找到了四处错误,可那第五处错误怎么也找不出来。 贾琏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不时催促两声,最后晋晗摇头,让自己请来的男宾帮着看看。 晋晗请的人是以前在国子监的一位同窗,姓冯,如今在户部工作,对方把账簿翻了一遍就笑了,“这账簿的年份写的是去年,可去年江南风调雨顺,出的货物极多,那普通的绫罗绸缎也跟着降了些价,可这账簿上的价格却是贵了半成。” 晋晗这才恍然大悟,周围人也咝了声,看贾琏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这问题出的,说难吧还真不难,说不难吧又始终没法让人认同。 贾琏笑着拍手,“果然是行家,看来这位大人想必平日里也定是尽心尽责的,有大人这样的人在,是国之幸!这一关,过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仆人飞快的把桌子凳子搬走,众人又拥促着晋晗继续往里走。 贾琏一把把华哥儿抱回来,“小没良心的,那么快就让他们过了。” 华哥儿不满,“父亲也是。” 贾琏揪了揪他的腮帮子,“还敢顶嘴?嘴巴里吃的什么?又吃糖了?牙还要不要了?不怕你母亲念叨你?” 华哥儿扭了扭身子,“那是叔叔喂的。” 贾琏道:“哪个叔叔,你认识吗?还敢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了?看你回去你母亲姐姐怎么念叨你!” 华哥儿往贾琏脸上亲了一下,“那父亲不说就行了!” 见贾琏还要说话华哥儿一把捂住他的嘴,“快跟上!要走远了!” 贾琏没好气的蹬了他一眼,还是抱着他走了。 ☆、第一百七十章 晋晗等人到了第三处门,这是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最严格的,第三首催妆诗被打回来了几次,最后还是让杨子诚操刀写了一首才通过的。 杨子诚边写边叹息,“这首我本来还想在我婚礼上用的。” 晋晗心中呵呵,打定主意之后就去问惜春这个负责审核催妆诗的是谁,看能不能把人请回去帮着审杨子诚的催妆诗。 催妆诗过了,这次是贾一出面,先是笑着给晋晗道好,然后给了他弓箭。 “郡王放心,这次的距离不会远,也就五步。” 晋晗听着只有五步远反而更加不安了。 果然,就听贾一道:“这扇纸屏风的背后系着十样首饰,里面有三样是郡主的,也是郡王见过的,郡王只要用箭射中其中一样就算过关。” “郡王共有三次机会,不过提醒一下,可别把首饰弄坏了,都是郡主的心爱之物呢。” 晋晗看向纸屏风,发现在阳光的透射下首饰的影子清晰的映在纸面上,每个首饰的最上面都有一个小圆圈,估计着和箭头的大小差不多,而在纸屏风的后面几步远处立着一个大木板,上面铺着一层柔软的毯子。 要认出哪样是惜春的首饰不难,难得是要怎么射中且不损毁首饰。 晋晗拿着弓箭比划了半响,最后还是将弓箭交给邬海,“这个活太精巧了,凭我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 邬海也是特意赶回来的,借着汇报军务的名头多留了几天,他也清楚晋晗的能力,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没办法把弓箭掌控到这么精细的程度,听到这话当即拍胸脯保证,“看我的。” 只见邬海一搭弓,晋晗所指的那件首饰已经被射中钉到木板上。 未损分毫。 众人鼓掌叫好,贾一也拍着手称好,心中却打定主意迎春出嫁时让小佰他们把武试这一环节弄的更严格些。 贾一说了过关后众人直接大声叫着请新娘。 喜娘笑眯眯的走出来收了红包,然后才往屋子里去请新娘。 惜春盖上红盖头,被搀扶着去拜别高堂,哭嫁的环节由尤氏负责,当她见着惜春被搀扶着出来时是真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尤氏哭着道:“你自小就让人省心,偏偏吃了不少的苦,我原希望家里人能护着你,让你松快些,别那么累,却不想一眨眼你就要嫁人了,以后你到了婆家,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侍奉夫君小姑子……” 尤氏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邢氏在一旁拍了拍她才又哭着道:“好了,去拜别你父亲吧。” 惜春点头,又被搀扶着去见了贾敬。 贾敬端坐高堂,晋晗一进来就跪下了,口中请安问好。 贾敬看着晋晗,脸色也难得好看了些,“你以后……” 贾敬顿了顿,“你对玫姐儿的心我是信的,可世间之事变幻无常,若他日你对她不好,我定饶不了你!” 晋晗磕头,“岳父放心,若真有那日,我也饶不了我自己。” 贾敬点点头,又道:“若是可能,我本想将玫姐儿多留几年的,毕竟她如今年岁还小,性子再成熟也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以后……你多包容些。” 晋晗又磕头,“女婿定当照顾好玫姐儿。” 贾敬想了想,“玫姐儿母亲早逝,她自小也吃了些苦,所幸性子乐观,但也因此对一些事情没有具体的概念,有些豪放洒脱,你以后若是不满意她的一些言行也别责骂她,偷偷告诉她就行了。” 晋晗心里明白贾敬说的是什么,毕竟惜春的有些想法行为已经可以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了,当即道:“我与玫姐儿也能算是自幼相识,她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自然不会不满。” 贾敬也想起那些事,心中也放心了些,然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什么惜春有时候忙起来会不顾自己的身体,现在丫鬟婆子们也不一定能劝住了,到时候让他看着些,还有惜春有时候累过了容易犯懒,到时候也别怪惜春,让她好好休息,还说若是惜春生气了,给她买一点好吃的带她出去玩一玩她就能开心起来。 贾敬说了很多,还说到一半就突然说起另一件事,晋晗静静听着,心中没有一点不耐,反而还十分感动贾敬这满腔的慈父心肠。 贾敬一直说到惜春进来才停下,看着惜春被人搀扶着跪在他身前顿时红了眼眶。 贾敬对着晋晗说了一大堆,对着惜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良久,最后等到喜娘低声催促时才滚了滚喉咙,“你别怕,若想家了,就回来,父亲在这呢。” 惜春听到这句话,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喜娘连忙替她擦泪,又高声叫着请新娘入轿。 贾蓉走了出来,对着众人行礼,然后将惜春背到背上,一步一步往花轿走。 贾蓉道:“小姑姑,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母亲和祖父的。” 惜春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贾蓉又道:“小姑姑,过去劳你为我多操心了,你放心,现在的我是真的看开了,也想明白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惜春又嗯了一声。 贾蓉又小声道:“还有,我这次带回来一个女子,她姓许,人很好,我是认真想和她过一辈子的。今日匆忙,等小姑姑回门我再带她来拜见你。” 惜春低声说好。 贾蓉将惜春背到花轿门前,喜娘就上前来将惜春搀扶进花轿。 惜春一进花轿就感觉到一股凉意,喜娘笑着道:“郡主放心,郡王之前特意让人在花轿里设了暗格装了一些冰进去,不会热着郡主的。” 惜春坐好,喜娘便退了下去,立春又进来,先将惜春的盖头揭开,给她补了妆容,然后将迎春的小罐子和林黛玉的小瓶子给惜春看了眼,再放到惜春右侧身旁的一个小暗格里,“这是刚刚郡王旁的小厮告诉我的,东西放在这里,郡主想吃想拿也方便,也不怕之后不小心把东西掉出来,左边也有一个,里面有糕点有水,还有吸管。” 立春把右边的暗格打开给惜春看,“糕点有点大,不过这水可以喝一点,但也别喝多了。” 立春又把暗格合好,把玉如意交给惜春捧着,“郡主别怕,这些轿夫都是打点好的,也是抬惯了的轿夫,不会让轿子晃起来的,我和妈妈也会一直在轿子两边。” 立春顿了顿又道:“两位嬷嬷还有立夏她们已经去南安王府了,到时候郡主拜完堂,回了屋子还是咱们的人。” 惜春轻轻点了点头,立春又把盖头盖好,这才退了出去。 贾蓉站在花轿旁看着晋晗,“之前一直听说过郡王的威名,不想今日才能得见,看来也是缘分。” 晋晗点了点头,却总觉得贾蓉身上的气势有几分熟悉。 贾蓉道:“那年与茜香国一战,我也上了战场,不过身为小卒,郡王对我没什么映像也正常。” 晋晗顿时拱手行礼,“看来是同袍了。” 贾蓉道:“我家小姑姑人好,总爱替他人操心,却不怎么在意自己,还望郡王以后多关心关心。” 晋晗笑着道自然。 贾蓉又道:“以后郡王也经常和小姑姑一块常回来看看,毕竟现在贾家也不是后继无人了。” 说到最后,贾蓉还笑了起来,晋晗却明白这话里的深意,当即点头称好,说一定会照顾好惜春。 这时喜娘来说到了起轿的时间,一旁的轿夫等人迅速归位。 惜春感觉到身子轻轻一晃,就知道花轿开始出门了。 喜乐也吹了起来,听着好不热闹。 花轿一出门,就听后面传来鞭炮声,惜春心中陡然一空,只觉得自己落不到实地,如浮萍般在世间飘浮。 迎春探春和林黛玉在惜春拜别时就往后院跑,最后总算赶在花轿出门前到了天香楼的顶楼。 看着惜春的花轿一点点移出门,三人都忍不住落了泪。 林黛玉擦擦眼睛,“早知道就不让四妹妹最先嫁了,该让她先送我们出门的。” 迎春和探春也点头,探春道:“这一去,便再和从前不同了,四妹妹还小,又最是不耐烦那些家长里短的,指不定心里怕着呢。” 迎春深吸口气,“没事,再过两日四妹妹就要回来的,若是她过的不好,我们就不让她回去,她是郡主,可以住在郡主府。” 探春和林黛玉先是点头,然后一愣,随即就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们怎么能说这些话?该祝四妹妹和四妹夫和和美美的才是。” 迎春呢反应过来了,连呸了两声,“有口无心有口无心,诸天神佛可千万别当真。” 探春看着花轿,“不过也不用担心,再过段时间四妹妹就要去岭南了,那边有蒋家在,多少是个倚靠,再加上我陪着……” 林黛玉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要去岭南?” 探春点头,“母亲催的急,我还是再躲躲,正好我对海上贸易也有些兴趣,还可以陪陪四妹妹,一举三得。” 林黛玉直接道:“你和四妹妹说过吗?” 探春卡了下,“……这不是打算给四妹妹一个惊喜吗?” 迎春看着花轿的队伍出神,突然发现男宾里一个身影很是熟悉。 迎春眨眨眼,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哪知道那人却好似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来朝她这边挥了挥手。 迎春心一跳,好似那人的笑容就在眼前。 迎春抿抿唇,然后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花轿晃晃悠悠的出了门,开始绕着城走,一路吹吹打打的,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惜春耳旁全是欢笑声,但她心里却惶恐的厉害,没来由的,惜春突然想起一句话。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或许是冰的效果,惜春身上的热意一点点淡了下去,手指开始发凉。 她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惜春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之前的那些镇定也不见了。 花轿到了南安王府便停了下来,门房连忙放了一大串鞭炮,又有仆人抱着箩筐往周围的人群洒喜钱喜饼。 轿子落了地,惜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一片红,什么都看不到,只愣愣的听着喜娘叫新郎官射轿门。 晋晗拿过一旁的弓箭,直接搭箭射出,众人都下意识顺着箭支看去,却见箭支飞到中途却突然被一枚喜钱打偏了轨迹,不再射向轿门框,而是往轿帘的方向偏去。 晋晗瞬间变了脸色,正在这时,又是一枚喜钱打在了箭支上,箭支的方向又偏移了回去,最后钉在了靠近的轿门帘旁的门框上。 晋晗往打出喜钱的方向看去,只见贾七站在人群中朝他点了点头。 这一切看似慢实则快,好些人都没看出来,只是一些武功好的人才注意到了这一幕。 喜娘大声叫好,又说了一大串的吉祥话,然后请新娘下轿。 蒋妈妈进了花轿,先是小心挑起惜春的红盖头看了看惜春的妆容,见惜春妆容完整然后又放下盖头,又替惜春理了理衣裳,碰到惜春的手时才发现惜春的手冰凉。 蒋妈妈握了握惜春的手,小声道:“郡主别怕。” 惜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被蒋妈妈搀扶着下了花轿,花轿前早已经铺好了红地毯,惜春顺着地毯走到王府大门,跨过马鞍和火盆。 惜春手中的玉如意被立春接过,一条红绸带塞进了她手里,另一端被喜娘牵着,几人又慢慢走到了大堂前。 邬海已经在堂前等着,喜娘将红绸带的另一端交给他,等到惜春走到他身旁时就领着二人进去,走到正中央就笑着行礼退下。 屋子正中央摆着两个绣着祥云的红垫子,垫子前方摆着香案。 赞礼者在一旁喊道:“见礼,奏乐!” 之前吹打的班子立刻又奏起乐。 惜春一听赞礼者的声音心中便有了疑惑,这声音怎么听着尖尖细细的? 赞礼者又道:“上香!” 屋子里的男方亲属全部跪下,惜春也跟着跪下。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手中拿着香,颤巍巍的插进了香案上的香炉里,然后也跪了下来,众人顺着赞礼者的声音叩首,起,又跪下叩首,三跪九拜之后才起身。 这才到了拜堂的环节。 惜春又和晋晗在赞礼者的声音中完成了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拜高堂时南安太妃也没出来,二人是对着两个空椅子拜的。 夫妻对拜完,之前上香的老人又走上前来颂祝章,大意就是惜春怎么好,晋晗怎么好,他们两人在一起更好,是天注定的缘分,他们的婚姻一定会和谐美满,往后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老人读完祝章,赞礼者才高声道:“礼毕!” 众人这才出声恭贺,二人又被引着往新房走,惜春看着那晃晃悠悠的红绸,和前方若隐若现的宽大手掌和新郎服饰,心中渐渐没有了之前的惶恐。 她相信自己,也相信晋晗。 二人走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惜春正在疑惑,就听一人走上前来,笑道:“恭喜王爷,恭喜郡主。” 声音尖尖细细的,是那礼赞者的声音。 晋晗笑着道:“今日有劳冯公公了。” 惜春心一跳,冯公公? 冯公公笑,“哪里是有劳,郡王肯请咱家来当礼赞者,这是咱家的福分呢。” 晋晗又请冯公公留下来用席,冯公公摆摆手,“陛下还等着咱家回去说说今日的热闹场景呢。” 冯公公顿了顿道:“陛下一直看重着二位呢。” 惜春听到这,顿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景昌帝身旁的大太监冯涛。 晋晗正色,“本王明白。” 冯涛这才点点头,晋晗又让人送冯涛回宫,“公公不留下用席,这喜糖喜饼总该带些的。” 冯涛笑眯眯的应了。 等到冯涛走了,晋晗才又带着惜春往新房走。 二人进了新房,又被引着坐在婚床的左右两侧,喜娘又笑着上前说吉祥话,然后请晋晗挑盖头。 晋晗用如意秤轻轻揭开惜春的红盖头,看见惜春额饰上的小珠子乱了还下意识伸手理了一下。 惜春脸顿时红了,之前还抱怨妆浓,现在却只剩感谢了,恨不得妆再浓一些,惜春想偏过头,却被晋晗的眼睛吸住了。 晋晗的眼睛随了南安太妃,标准的凤眼,平日里配着剑眉只显几分刀剑般清冷,配着沙场上拼杀出来的气质只让人觉得不敢接近,现在却满是喜悦和羞涩,还带着几分慌乱,亲和感倍增。 喜娘将托盘向前伸,示意晋晗把如意秤放回去,晋晗却还看着惜春不动,见惜春脸红的连胭脂也盖不住,自己的脸也不自觉的红了。 喜娘反应快,当即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提醒晋晗,晋晗这才回过神来,把如意秤放了回去,一时动作大了,发出啪的一声响。 晋晗和惜春被这声响一惊,下意识收回目光,可等收回了目光,又不受控制的往对方看去,结果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二人的脸又开始红了。 周围人见此,都轻轻弯起嘴角,眼中满是笑意。 喜娘上前,边说吉祥话边解下二人一缕发丝打成一个结,然后又转身拿起一个小葫芦从中分开,两个葫芦瓢里倒了一些清酒,然后请二人服用。 惜春接过葫芦,清酒一进口就发现不对,这酒的味道怎么这么淡?喝着跟平日里那些果子露都没多大的区别。 惜春偷偷抬眼看晋晗,只见晋晗正一边捧着葫芦饮酒一边看她,见她看来,还朝她眨了眨眼。 惜春连忙收回目光,几口将葫芦中的酒饮尽,晋晗也同时喝完,二人又将葫芦放回去。 喜娘口中再次说起吉祥话,同时用缠满红线的剪刀将两人打成结的那一缕头发剪下,放进荷包中,然后将荷包放在枕头下压好。 等到喜娘做完这一切,屋中众人才又跪下道喜。 晋晗让起,众人起身退下,只留下两位嬷嬷和蒋妈妈。 丫鬟婆子们退到屋外,立夏和立秋端来两个堆满了荷包的托盘,立春和立冬便一个个分发下去,口中还不住的说着好话。 晋晗对惜春道:“你今日也累了,我让人准备了吃食热水,你先休息休息,不用着急。” 惜春点头,晋晗这才起身离开。 等到晋晗离开两位嬷嬷和蒋妈妈才上前替惜春脱去那繁重的服饰,“外面的那些下人有立春她们管着,这两日这群下人瞧着也还行,春分她们去打热水端吃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脱去那厚重的服饰,又摘了头上繁复的发饰,惜春顿时觉得人都轻了几斤,整个人说不出的痛快。 惜春嗯了一声,又问道:“怎么不见亲戚们?” 按习俗,这会儿她不该休息,该一直端坐喜床直到晋晗回来,中间的这段时间应该有男方这边的女眷一直陪着她的。 胡嬷嬷凑到惜春耳旁小声道:“拜堂前那些夫人太太们都在的,之后被人请去了别的院子,现在是晋县君并刘大将军的夫人招呼着,是郡王派人传的话,听意思,那些亲戚要等到明日才见郡主。” 惜春手一顿,“出了什么事?” “突然吩咐的,晋县君也很吃惊,但也没说什么。”胡嬷嬷摇头,“之前贾十五也来了趟,避着人,让我们先别急着把东西摆出来,开几个装着常用物品的箱笼就够了。” 惜春心中沉吟,她这次出嫁贾敬不放心,是派了贾七和贾十五暗地里跟着的,现在贾十五这话…… 惜春还想细想,就被鼻尖的香气打乱了思绪。 几个婆子抬着一个大桶进来,摆在屏风后,又开始往里面倒热水。 春分夏至秋分也端着食物进来,入画手上没拿东西,只帮着摆饭,一边摆还一边瞧着几个婆子,等到那几个婆子下去才凑到惜春身旁道:“郡主,刚刚我出去碰见贾七叔了,他让我们注意些,吃食用具还有服侍的都只安排咱们的人。” 蒋妈妈皱眉,轻声问道:“那他说这话时神情看起来怎么样?” 入画摇了摇头,“奴婢看不出来,只觉得贾七叔说这话时挺认真的。” 尚嬷嬷道:“那就按贾七说的办,总归小心无大错,再说郡主出嫁到南安王府,身为新嫁娘理应温和些是一回事,可不落了自己的威风免得让那些下人小瞧又是另外一回事。” 入画点头,唉了一声,“那我去和立春姐她们说一声。” 入画走到门口又回过身道:“这些食物都是我和春分她们盯着做的,做菜的也是府里的老人,不会不和郡主的胃口。” 尚嬷嬷嘴角挑出一个笑,“那郡主就先用饭,等会儿再沐浴。” 入画眨眼,“那我去和婆子们说一声,先把木桶热水搬出去,等会儿再搬进来,而且郡主不喜用花瓣水泡澡,合该换一桶水。” 尚嬷嬷赞许的点点头,入画这才笑着退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惜春用了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才沐浴,等到一切折腾完,惜春也累了,不住的打呵欠。 胡嬷嬷端了一小碟子薄荷糖过来,手上还拿了本书,“郡主看会儿书吧。” 惜春捻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顿时精神了起来,“不用了,看书反而容易困。” 惜春又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 胡嬷嬷把碟子放下,“外面这会儿正热闹着,今日不少人来吃席,比咱们之前想的人数还要多。” 惜春想起晋晗父亲丧事时的清冷,在看今日的人来人往,心中止不住唏嘘,“果真是利之一字动人心。” 蒋妈妈走了进来,“郡主,贾七说等会儿他会过来一趟。” 惜春点头,想了想又把立春几人叫来,“你们瞧着,这南安王府的下人们看着如何?” 立春几人都笑了起来,“郡主放心,那群人都巴着咱们呢,便是有心思,也翻不出浪花去。” 立冬更是道:“奴婢偷偷打听过,也不是没人动过坏心思,可这府里的主子们管事们管事娘子们都向着郡主,再有坏心思也是不敢动的,再说了,咱们也不是傻等着让人欺负的。” 惜春微微睁大眼,“管事们和管事娘子们也没人有意见?” 立冬道:“起初有的,可上面太妃压着,他们不敢有二议,而且咱们迟早要离开的……”所以那群人与其和惜春等人做对,还不如卖她们一个好。 惜春点头,“但你们也注意些,反正也就待这么些日子,别闹出什么事来。” 众人应声,没多久,贾七就来了。 贾七来了先是请安,然后便说起外面怎么热闹,大概有哪些人来。 当惜春听到那些勋贵大臣们来了一大半时就沉默了,轻轻挥了挥手,两位嬷嬷便和蒋妈妈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贾七这才将之前射轿门的事说了出来。 惜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贾七叹气,“之前主子只是让咱们小心,觉得对方顶多使点小招数隔应人,毕竟是皇上赐婚,再怎么也不能打了皇室的脸面,哪知道对方行事竟半分顾忌都没有。” 惜春冷声道:“那人什么时候在乎过皇室的脸面了。” 贾七也不多说,直接道:“这事主子也知道了,主子说让咱们小心些,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出发前往岭南。” 景昌帝布置这么久,就是为了把岭南那一块彻底握在手里,去了岭南,有邬海一家和刘大将军在,起码安全是有保证的。 惜春却摇头,“哪有那么快?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皇上准备做什么,但终究还没说出口,且不说前往岭南的官员任命安排和准备,就说玥儿的婚事,可是安排在一个月后的。” 贾七道:“拜堂前我们也和郡王说过两句话,听着郡王的意思,是想把晋县君的婚事提前办了。” 惜春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贾七叔,麻烦您和贾一叔说说,帮我把我院子的丫鬟婆子们都查一查,一些拖家带口的,身子不好不宜奔波的,或者是故土难离的,就让她们留在京城。” 侍候惜春的丫鬟婆子多,可并不是个个都能在惜春面前露脸,时间久了,那些不得宠的难免心里有些想法,之前她是问过话,可那也不一定就是那些丫鬟婆子们的心里话,原本惜春还想着慢慢来,等那些心思不老实的跳出来时再收拾,如今看来却是不能等了。 贾七点头应好,便退了下去。 惜春等到天色昏暗才见晋晗回来,浑身的酒气,整个人都站不稳,一进门却把搀扶着他的小厮推了出去,又大着舌头让蒋妈妈等人下去。 蒋妈妈看了惜春一眼,见惜春点头就带着人下去。 晋晗摇晃着身子把门关上,惜春本想走过去扶他,就见对方神情一变,醉意也没了大半,看着惜春的眼中满是笑意,“你担心我?” 惜春垂眸,“喝酒伤身,你身子未好,本就不宜喝酒。” 晋晗握住惜春的手,拉着她往里走,小声道:“我没喝醉,之前我吃了解酒药,后来敬酒时大半也被帮着挡了,真正喝下去的不多,而且我喝的酒也是专门弄的,你之前也尝过。” 惜春还想起之前那清酒,心里也放心了。 晋晗拉着惜春坐下,握住惜春的手也没放,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惜春,惜春被看的不自在,却强硬着不肯避开视线,“你看什么?” 晋晗伸出另一只手慢慢抚摸着惜春的脸庞,“你的脸总是小小的,也没什么肉,小时候也没有婴儿肥,以后我看着你,每顿饭都多吃些,早点长肉。” 惜春只觉得晋晗那手烫的厉害,连带着她的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晋晗的力度不大,没几下惜春就觉得脸上发痒,“我这是天生的,而且我才不要多长肉,肉多了对身子不好,还难看。” 晋晗弯起嘴角,“我不嫌弃你难看,多长点肉,看着也舒服,我们也不长多了,你总是那么瘦……” 晋晗说着又把惜春拥入怀中,“背上也没什么肉,总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你吹走了……” 惜春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双手放下不是举起也不是,最后才慢慢回抱住晋晗。 晋晗察觉到后浑身一震,随即将惜春抱得更紧。 晋晗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前言不搭后语,惜春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晋晗看她太瘦了,所以觉得她身子不好,想让她胖起来,身子也变好起来。 惜春哭笑不得,她哪里算瘦了? 惜春被晋晗抱得死紧,试着挣脱了几次见半点成效也没就放弃了,等到外面响起蒋妈妈的问候声时直接让进来。 惜春又推了把晋晗,“先松开,吃点东西。” 晋晗也听见了声音,这才慢吞吞的把惜春松开,松开后又把惜春的手握住,“我不饿。” 惜春看了眼晋晗,对方面上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惜春已经半点不信他了。 蒋妈妈带着立春立秋进来,二人手上都托着一个大红漆托盘,上面摆满了饭菜。 蒋妈妈端着一个小碗过来,惜春瞧了一眼就知道是解酒汤,当即接过来让晋晗喝了。 晋晗却不肯喝,“我说过我不饿,你吃吧,你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别饿着了。” 说完还问道:“这一碗够不够?我再让他们上点,我记得你爱吃枣泥糕,我让他们买了的,府里的厨子做不出那个味。” 蒋妈妈诧异的看着晋晗,惜春也觉得头疼,但还是哄着道:“我吃过了,不饿的,这份给你吃。” 晋晗点头,但还是不吃,对惜春道:“我不吃,给你留着,等你饿了吃。” 惜春哭笑不得,“我刚刚说错了,我饿了,想吃东西,你先替我尝尝味。” 晋晗这才接过来喝了一口,喝完就皱眉对惜春道:“你别喝,这个不好喝。” 惜春道:“可我闻着挺香的,怎么会不好喝?是不是你尝错了?先漱过口再尝。” 晋晗想了想,同意了,漱过口又喝了一口,还是对惜春说不好喝。 惜春眨眼,“会不会是你尝的太少了?” 晋晗看着那碗里的解酒汤一会儿,然后又喝了一大口。 惜春就这样哄着晋晗把解酒汤喝完。 这时立秋立冬也端着热水帕子进来了,惜春便替晋晗擦脸擦手。 等到这一切做完,晋晗也差不多清醒了,想起之前自己的行为,顿时耳尖泛红。 之前他给惜春说的是真的,解酒药提前服了,拿在手里的酒也换了,还有一大帮人帮着挡酒,可这些都抵不住他心里高兴,别人说两句就换了桌子上的酒喝,一杯接一杯的…… 晋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哀叹自己半醉之下闹了笑话还是庆幸自己没有彻底醉过去闹出更多的笑话。 惜春也注意到那红了的耳尖,但却看破不说破,又陪着晋晗用了些饭菜。 等到饭菜撤下去,晋晗便开始紧张了,之前还对惜春说个不停,现在却看都不敢看了。 惜春心中暗笑,面上也没露出来,只问道:“今日怎么突然让玥儿她们到别处招待亲戚?” 听到这事,晋晗也没什么别扭了,轻声将今日射轿门的事说了遍。 “海商利益丰厚,但因为国内情况,真正干这一行且干出成绩的并不多,除了严扬,其余的几乎都依附着忠顺亲王干,这次岭南之行,便是皇上有意遮掩,这么久也被打探的差不多了,我原本还想着他们好歹有些顾虑,可哪知道……” 晋晗想起今日发现箭支被打偏方向的那一幕,心中顿时后怕起来,忍不住抱住惜春,“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回家,若是出了闪失,我会疯掉的。” “那些亲戚大半都是我父王这边的,说是亲戚,可实际上也隔了许多房了,没多少来往,只是逢年过节才过来走动一番,不见也没什么,母妃那边的亲戚虽然见得少,却一直联系着,将门女眷一向洒脱,她们不会在乎这些的。” 惜春嗯了声,又问道:“忠顺亲王在海商那边的势力很大吗?” 晋晗道:“不算大,他们的大部分势力在江浙一带,主要是盐道和河上运输,海商那边不过是借着身份逼迫着那些外来的海商只和他做生意,认真说起实力,还不如严扬。” 惜春心里有数了,又问道:“那我们要提前去岭南吗?” 晋晗嗯了一声,“江浙那边有清远候和林致远运作着,盐道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大的利润了,岭南这边皇上也布置了许久,他们插不进手……”所以他们有些急了。 惜春吸了口气,“那和杨家的婚事?” 晋晗道:“我和杨子诚提过了,他也同意提前办,毕竟那边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来,早点去岭南,我们也放心些。” 惜春沉默不语,晋晗却突然轻笑了声,一把把惜春抱起来往床边走,“不说这些了,今日可是我们的好日子,可不能错过了。” 惜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惜春下意识环住晋晗的脖子,脑子却一瞬间懵了! 晋晗不会是想和她圆房吧? 说起来,晋晗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可是…… 惜春不排斥和晋晗发生关系,可她现在太小了!现在又不讲什么避孕,只说越早有孩子越好,万一…… 惜春轻轻咬住唇,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晋晗将惜春轻轻放在床上,见她咬唇,便伸手轻轻按着她的唇,“别咬。” 惜春看向晋晗,嘴唇上那麻痒热烫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松开了唇。 晋晗察觉到惜春的放松,手指也传来不同的触感,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抬眼看惜春,只见她也正看着自己。 晋晗顿时忍不住了,直接俯身。 等到再次分开时,二人都气喘吁吁,衣裳微乱。 看着惜春迷蒙的眼神,晋晗不自觉的滑动了几下喉咙,最后硬生生偏过头去不看惜春,将一旁的被子扯过来盖在惜春身上,自己又起身喝了些冷掉的茶水才回到床上。 晋晗躺在惜春身旁,又把被子给两人盖好,最后抱着惜春,将头埋在惜春颈旁,深吸了口气。 惜春瞬间察觉到那一块的肌肤开始冒鸡皮疙瘩。 晋晗目光又落在惜春微红肿的唇上,最后低下头轻吻了下惜春的额头。 他不敢亲嘴唇,他怕忍不住。 晋晗沙哑着声道:“你别怕,我问过大夫,你还小,我不会做那些事的。” 晋晗这话没说谎,他是真的去问过的,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没长辈可以教导他,他便干脆偷偷去问了大夫,不仅问了男方,还问了女方。 大夫们告诉他,说虽然现在也有女子十四五岁圆房孕子的,但那种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晋晗也去查了好些十四五岁嫁人生子的女子情况,发现果真如那些大夫所说,大部□□子都不怎么好,有些接连孕子的,身子更是差。 晋晗查到这些后便打定主意等惜春更大些再说这些,他不想为了一时的痛快害了惜春一辈子,他可记得惜春的身子原本就不怎么好。 而且晋晗也是有私心的,他知道惜春现在对他是喜欢的,可还达不到爱的程度。 人总是贪心的。 最开始他想着只要惜春幸福就行,后来却便成了自己给惜春幸福,再到后来,惜春对他的态度改变也满足不了他了。 他想要惜春爱他,就像他爱惜春一样。 想到以后二人情意互许的场景,晋晗呼吸又粗重了起来。 晋晗没忍住,又在惜春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惜春不知道晋晗的那些心思,可晋晗那对她浓浓的爱护之意她是感觉到了的。 惜春心中顿时涌出百般滋味。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晋晗这样一个人?! 感觉到落在额头上那一个个吻,惜春仰起头,直接对上了晋晗的嘴唇。 一触即分。 惜春转身,背对晋晗,也哑着嗓子道:“睡吧。” 晋晗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就是无尽的狂喜! 听见晋晗那满是喜悦的笑声,惜春心中顿时懊恼起来。 她刚刚怎么就…… 晋晗察觉到惜春身子的僵硬,也不再笑了,伸手把惜春往自己这里揽了揽,“好,睡觉。” 晋晗的胸膛滚烫,心跳也一声声传进惜春的胸腔,慢慢的,两人的心跳也重合在了一起。 惜春慢慢放松下来,伸手搭在晋晗扣在她腰上的那双大手上,“你……等等我。” 等她长大,等她爱上他。 声音轻如蚊呐,晋晗却听见了,没做回答,却把惜春抱的更紧。 二人就这样睡了一晚上,等到第二日两人醒来,都觉得身子有些僵。 惜春还好,晋晗那条被惜春压着的手臂却是麻了。 晋晗原本还想忍着,却被惜春一眼瞧了出来,“手是不是麻了?” 说着,惜春就伸手去按晋晗手臂上的穴道。 手臂顿时更加麻痒刺痛,晋晗也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一下就被惜春看见了,惜春一边给他按着穴道,一边念叨,“你也是习过武的,不知道这样对手臂不好?怎么就不知道把手臂收回来?” 晋晗看着惜春道:“我舍不得。” 惜春手一顿,也不再说话了。 等到蒋妈妈带着人进来,二人之间那暧昧的气氛才消失。 立春和立夏服侍惜春洗漱,蒋妈妈却亲自带着入画收拾床铺。 立秋和立冬原本也想服侍晋晗服侍,却被晋晗拒绝。 立春帮惜春把昨晚的衣裳换下,惊疑道:“郡主怎么把昨晚的衣裳穿上了?都皱成这模样了。”衣裳上还带着股酒味。 按惜春以往的习惯,这样的衣服定是不会上身的。 蒋妈妈也在一旁惊疑,今日她特意亲自来收拾床铺,进门时二人那气氛,身上皱乱的衣裳她也是看见的,怎么这床铺上却半点痕迹没有? 惜春怎么好说昨晚二人闹了一阵,最后都忘了脱了外衣再睡? 见立春还有说下去的架势,惜春当即瞪了她一眼,“多嘴!” 立春便不再说了。 等到二人洗漱完,天色也才亮,二人先是去了小佛堂,刘妈妈一早就等在那里了,一见他们来就跪下贺喜。 晋晗随意点了点头,又问道:“居士呢?” 刘妈妈笑,“居士正在做早课,不过一早就吩咐了,说她如今已是世外之人,那些俗礼也不用再讲究了。” 这就是不让他们去拜了。 晋晗沉默了一瞬,“便是世外之人,如今儿子成家,再如何也是要拜谢生养之恩的。” 刘妈妈便只好说稍等,又转身进去了,没多久,又捧出一个盒子出来,“居士说心到了就行了,这里面是南安王府女主人的信物,还有一副翡翠头面,一对羊脂玉镯子,是晋家代代传长媳的。” 晋晗只好让人接过盒子,又带着惜春在门外跪下磕了个头。 在走时刘妈妈还对惜春道:“王妃这两日若是有空,就把账册库房接了吧。” 惜春看向她,刘妈妈笑容不变,“奴婢打小跟着居士,如今有王妃在,府中的事务也不用奴婢越权管着,奴婢自然是要陪着居士的。” 惜春道:“妈妈客气,我才刚过门,对这些事一窍不通,怎么好随意接手?还是劳累妈妈再管些日子。” 刘妈妈笑笑,也不再说了。 二人又回了屋子,惜春把盒子打开来看,果真如刘妈妈所说,装着一副翡翠头面,一对羊脂玉镯子,还有一块令牌,和一把钥匙。 晋晗看了看,伸手拿了钥匙出来,轻声道:“这是她私库的钥匙。” 惜春一惊,顺着晋晗手指看去,果真这把钥匙和别的钥匙有些不同。 钥匙上满是划痕,晋晗把钥匙转了转,惜春便在划痕中看出一个刘字。 晋晗脸上神情变幻,最后长叹一声,又把钥匙放了回去。 惜春心中也满是复杂。 南安太妃这是什么意思?忏悔吗? 晋晗把盒子合上,又锁好,“她既然把这些都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府里那些人和事可以问玥儿,她管过一阵子家,对这些人了解,若是有人不听话了,直接收拾就是,也不用来问我。” 惜春嗯了一声,让蒋妈妈把这个盒子收好。 二人又去了祠堂,这时那些亲戚几乎都在,纷纷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对他们的晚来也没说什么,惜春还瞧见晋玥朝她眨眼。 晋晗领着她走到最前面,点了香,对着那些牌位跪了下去,身后那些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大群。 跪拜完祖先,晋晗又把族谱打开,提笔把惜春的名字写上去。 等到这一切做完,众人才开始贺喜,晋玥也走上前来替惜春介绍那些亲戚。 惜春认了一圈,最后也没记住几个,但面上还是一直笑着,不住的点头。 人认完了,众人这才移步饭厅吃早饭,不过惜春晋晗还有晋玥却是单独在一间屋子里用饭,也没人打扰。 晋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惜春道:“那些亲戚认不住也没关系,关系早就不知道远了多少辈了,反正这么多年来我见过的亲戚不是来打秋风的就是来求办事的,听母……居士说她年轻时倒是还有几门亲戚还可以走动,现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晋家那些亲戚惜春之前也让人打听了给她讲过,当年晋晗这一脉的祖先被族里逼迫的活不下去,就干脆从了军,哪知道最后还封了异姓王,那祖先有了权力,就开始对族里报复了,把原本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族打压的只剩小猫三两只,族里见活不下去了,也开始拼了命的反抗,最后的结果就是晋晗这一脉人丁稀少,族里也没什么人了,族里剩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旁支,原本还和南安王府老死不相往来,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和生活所迫,也渐渐有了联系。 惜春给晋玥夹了一筷子小菜,晋玥便朝她笑,“那些亲戚嘴皮子利着呢,到时候嫂子你要是抹不开面,就让我来说,反正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惜春也没说好,又问她,“怎么没见刘家的亲戚们?” 晋玥道:“这次刘家来的亲戚只有大舅母和二舅母四舅母,她们说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哥哥嫂子今日还要进宫呢,她们也多休息会儿。” 晋玥又道:“嫂子放心,舅母们一向洒脱,不会在意这些的。” 惜春点头,“但我们劳累长辈操劳不说,还未能及时前去拜见,总是不好的。” 惜春当即问了刘家舅母们如今在哪里休息,是哪些人在侍候,一一细问了遍才点头,又让两位嬷嬷把她之前准备的那些礼物送过去。 晋玥眼睛一亮,“那我的呢?” 惜春还未说话,晋晗便开了口,“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晋晗把桌子上的那碟子蝴蝶酥往晋玥那推了推,“你的等你嫂子回来再说,跑不了你的,再说了,平日里给你送的还少了?” 晋晗又对惜春道:“你别理她,先吃饭,中午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饭,这会儿多吃点。” 晋玥还想说话,被晋晗扫了一眼,顿时闭了嘴,拿起一块蝴蝶酥咯吱咯吱的咬着。 哼,也不知道当初求她帮忙的人是谁呢,果真是媳妇娶进门,媒人丢过墙。 ☆、第一百七十四章 用完早饭,惜春和晋晗便急忙换了朝服,晋晗倒是几下换好了,惜春却还得化品阶大妆。 惜春心急,不时催促,晋晗却宽慰说来得及。 等到二人准备好了,这才出门进宫去,赶车的是老手,技术了得,一路走过去竟没感觉到多少摇晃,外面街上人虽多,但也没听见什么急忙避开马车的声音。 惜春听得惊奇,心中也越发好奇。 晋晗看出惜春的好奇,笑着道:“这条路是勋贵大臣们进宫常走的路,那些百姓都见惯了,远远看见这种马车就会提前避开。” 晋晗还直接挑起车窗帘子给惜春看,“这路也是特意修过的,是主干道之一,比寻常的路要宽上一倍。” 惜春也注意到了,那些百姓们走路摆摊子都是挨着路两边,中间始终留出了一块空隙。 晋晗还给她介绍那些摊子,“这里的摊子几乎都是卖吃食的,早上最为热闹,好些官员上朝前都会在这里买些路上吃,有几家的吃食更是难得,寻常少有人能做的那般美味的,有时候早上来迟了还没有。” 接着晋晗就指着那些摊子给她讲,哪家的豆腐脑咸香滑嫩,哪家的包子皮薄馅大,哪家的鱼皮小混沌最是鲜美。 惜春听得眼睛都亮了,“这些你都吃过?” 晋晗摇头,“我哪有吃过?这些都是杨子诚告诉我的。”实际上是杨子诚买了这些吃食给晋玥送去,只是借的他的名头。 晋晗把帘子放下,“不过之后若是有时间,我们可以一块去尝尝。” 惜春笑的眉眼弯弯,“好。” 二人到了宫门,就有一个小太监笑着上前行礼,请他们进去。 二人随着小太监往里走,一直走到一座大殿前。 这座宫殿虽然惜春只来过一次,可也让她深深记住了这是什么地方。 惜春心中暗疑,按理来说她应该是去后宫拜见太后的,怎么把她也带到了这里来? 晋晗也是疑惑不已,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冯涛迎了上来。 冯涛笑着朝二人行礼,“郡王郡王妃可算是来了,陛下正问起呢。” 惜春和晋晗连忙躲开冯涛的礼,口中也连忙说是他们来迟了。 冯涛笑眯眯的引着他们往里走,“陛下这也是头一次替人做媒,口里不说,心里也是念着的,昨儿个老奴回来,还特意被叫去问了婚礼的场景,见着那喜糖喜饼精致,也难得尝了口。” 晋晗立马道:“多谢陛下挂念我夫妇二人。” 冯涛又转头对惜春笑道:“郡王妃也别怕,陛下您也是见过的,最是和蔼不过,稍后会送您去拜见太后的。” 惜春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冰的厉害。 对景昌帝,惜春可以用敬佩尊敬等词语来形容,但真的没法把和蔼这个词和他联系起来。 冯涛带着他们进了大殿,“陛下,南安郡王和郡王妃来了。” 惜春和晋晗目不斜视的走到中央跪下行礼,景昌帝嗯了声,“起来吧,赐坐。” 一旁的小太监便拿了两个小绣墩上来,二人又是谢过一番才坐下。 景昌帝细细的打量着两人,晋晗目光正视前方,惜春却把目光下垂,好似地上的青砖上有花似的。 景昌帝笑了,“观你往日行事,也不是个胆小的,怎么今日这般拘束?这地上可是有什么宝贝?” 惜春这才把目光微微上移,恭敬答道:“幼时臣女不懂事,行事大胆,屡屡冒犯天颜,陛下宽厚不许计较,臣女如今大了,自然要懂礼。” 景昌帝笑着摇了摇头,“闺阁中的女儿家受宠,行事娇纵些也是常事,你如今已为人妇,身上是一家子的责任,行事稳重些正好。” 惜春起身行礼,“臣女领训。” 景昌帝又看向晋晗,心中暗叹了口气,这二人的婚事就是一笔烂账,事到如今,只能希望这二人以后情投意合恩爱一生了。 想到这里,景昌帝又注意到晋晗的眼角余光往惜春那儿撇,面上虽强做镇定,但也隐隐露出几分焦急关怀。 景昌帝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以后……好好过吧。” 晋晗也站起来,和惜春一起朝景昌帝行礼。 景昌帝让人扶他们起来,“郡王再陪我说会儿话,郡王妃去陪陪太后吧。” 惜春和晋晗又恭声应是,一旁就有个年轻太监上前来引惜春往外走。 年轻太监人长的普通,可脸上那笑一直挂着不说,还让人觉得那笑看着舒服,这太监明显有意交好惜春,一路上边走便对惜春说太后的性情喜好,还有太后身旁的那些女官。 惜春也领他的好意,一路上也笑容相对。 等到了太后宫前,年轻太监就笑着停下了,宫门口只一个小宫女在那里坐着打呵欠,见她们来连忙起身行礼。 太监让她进去通报,那小宫女点头唉了一声,直接转身进去了。 惜春顿时傻眼,她也了解了一些太后宫中的事,可以说太后自从成为太后后就一直潜心礼佛,连带着宫中诸人也是如此,后来因不忍见那些宫女大好年华就这么蹉跎了,就把自己宫中那些年轻的全部放了出去,只留下了几个年纪大的陪着,后来景昌帝怕太后宫中太过冷清,就特意让人安排一些新进的小宫女来添些灵动活气。 这些小宫女只做了最基本的训练就送过来了,因着太后宠着,平日里也越发跳脱,之前来的路上年轻太监也给惜春说了,但惜春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跳脱到这地步! 年轻太监干咳了声,“奴才就在这等着,之后再引郡王妃回去。” 惜春这才回神,笑着道:“有劳公公了。”说着就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 太监一愣,拿着那荷包正犹豫着就听惜春道:“也不知为何,我瞧着公公面熟,总觉得定是在哪里见过的,想来想去,也就前几年进宫时替我领路时那位公公了,不过也可能是我记岔了。” 太监笑意更深,手上一动,就把荷包揣进了袖口的暗袋里,“郡王妃好记性。” 惜春点点头,“那可真是巧了,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太监道:“奴才名来福,有幸跟着师傅姓,姓冯。” 景昌帝宫中姓冯的大太监可就一个。 惜春行礼道:“原来是来福公公。” 来福连忙避开,“哎哟哟,郡王妃这可是折煞奴才了。” 来福眼尖,看见一个女官正朝这边走来,便急忙退到一旁。 那女官四五十岁的年纪,面容祥和,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女官笑着行礼请惜春随她进去,“太后正在做功课,有劳郡王妃等待一会儿。” 惜春自然说应当的,不应误了太后礼佛。 女官引着惜春进去,到了正殿就直接弯腰退了出去。 惜春直接跪了下去。 正殿中一个老人正坐着看书,穿着常服,可那些绣玟却不一般。 惜春叩首,“南安王府郡王妃贾玫拜见太上皇。” 太上皇也没看她,“倒是聪明。” 太上皇说了这句话也没了下文,惜春也不敢出声或是起身,就那样静静的跪下下方。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太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惜春跪在地上脚步都没停一下,坐下后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出声问道:“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跪在地上?” 女官笑着道:“太后,您忘了?这是南安王府郡王妃,昨儿个才成婚,前几日上过折子,今日要进宫拜见您的。” 太后淡淡道:“是吗?年纪大了,也不中用了,好孩子,快起来吧。” 惜春又磕了个头,“谢太后!” 没人来扶她,惜春也只好忍着腿部的酸疼站起来。 太后柔声道:“好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惜春抬头,眼光微微朝下。 过了一会儿,太后点点头,“果真是好孩子,瞧着就有几分面善,让人心里喜欢。” 太后示意身旁的女官把东西拿上来,“今日头一次见你,又是你的好日子,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几样首饰是哀家年轻时的,如今年岁大了,戴这些徒惹人笑话,你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戴这些正好。” 惜春跪下谢赏,眼角余光却发现那暗红漆的木托盘里除了打开的首饰盒子,还有几本书。 太后又道:“哀家爱念佛,也爱送人经书,不过你正年轻,这些读多了难免性子木讷,想来想去,还是女四书合适,虽说是读熟了的东西,可多读几遍,总有新的体会。” 惜春垂眸,心中明白这是打敲打她,面上也只道谢,半点坏情绪不敢显露。 太后把东西送出去了也不留她,直接让女官送她出去,等到惜春走了没多久,太上皇也起身走了,还是半个字未发。 等到太上皇也走了太后才是真的松了口气,疲累的撑着额头养神。 女官轻手替她垂着腿,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太后睁眼,看了眼殿门。 殿门外的阳光正好,一些细碎的阳光穿过树枝间的间隙落在地上,清莹剔透,煞是好看,配着那些小宫女银铃般的笑声,让人心情也不由得转好。 太后嘴角挑起一抹笑,女官见了,轻声道:“这些孩子是淘气些,可瞧着她们闹,总感觉自己也年轻了不少。” 太后听了这话,笑意更深。 可不是,那人也是越活越回去,竟巴巴的跑她这来为难一个孩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来福见惜春托着一个暗红漆托盘出来,连忙上前接过,“郡王妃怎么自己动手了?” 惜春侧身避开,听见这话扯了扯嘴角,“太后赏赐的东西,还是亲自拿着放心些。” 来福伸手把那几本女四书压在首饰盒下面,直接使了巧劲将托盘夺了过来,“郡王妃头一次拜见太后,小心些是对的,可这种事还是让奴才来吧,不然陛下又要骂我们好吃懒做了。” 来福又补了句,“从这里过去还有好长一段路呢,没点好臂力,还真不容易拿稳。” 送惜春出来的女官也没说什么,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惜春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也不拿回那托盘了。 惜春朝来福行礼,“多谢来福公公。” 来福说出那样的话,摆明是替惜春撑腰的。 来福这次没有避开,脸上依旧是那副笑模样,“哪里还用谢,都是奴才们的本分。” 来福又领着惜春往回走,这时候景昌帝也和晋晗说的差不多了,见他们捧着托盘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美轮美奂的首饰盒。 景昌帝笑道:“太后一向喜爱年轻辈的孩子,你以后若是有空,就多进宫陪陪她。” 惜春心里是一万个拒绝,但在面上,她还是得一脸荣幸的说好。 景昌帝又说了几句好好相处的话,再想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冯涛在一旁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也该午睡了,下午还有大臣们等着议事呢。” 惜春和晋晗立刻出声请求告退。 景昌帝张张嘴唇,最后还是点了头。 看着惜春和晋晗离去的背影,景昌帝却还回不过神来,“……看来他们相处的不错。” 刚刚出殿门时,晋晗还下意识转身扶了惜春一把。 晋晗不止扶了惜春那一把,等到出了宫殿大门,晋晗就一直扶着惜春往前走。 惜春想要挣开,“好多人看着呢。” 晋晗不为所动,“让他们看就是,你是我妻子,我爱护你还有错不成?” 晋晗又道:“昨日你本就忙了一整天,今日又奔波了大半日……” 晋晗话说的小声,惜春和领他们出宫的来福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惜春还没有什么反应,来福却咳嗽了声,脸上的笑也开始不自在了起来,“郡王郡王妃若是累了,前方有一处水亭可以稍坐休息。” 惜春手上使劲,示意晋晗别闹,“不用了,时间也不早了,府里还一大摊子事呢。” 晋晗这才松开惜春,但一直注意着惜春的情况,前方有个什么台阶凹陷都轻声提醒,等到出了宫门,惜春和来福都是大松了口气。 到了马车上晋晗就不再忍着了,直接将惜春抱到自己怀里,轻轻的替她按摩腿部。 “腿难不难受?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晋晗问道:“这两日又是走路又是跪的,累着你了。” 惜春被按摩的舒服极了,下意识眯着眼享受起来,就差哼出声了,“你怎么知道我腿不舒服?” 晋晗笑着道:“你回来时走路的动作都迟缓了许多,总是下意识把步子迈的小一些,轻一些。”不然他也不会不顾忌形象去扶着惜春。 “我记得前面那条街过去有家医馆的坐堂大夫不错,干脆就请他吧。” 惜春摇头,“不用,哪有那么娇贵?回去拿热帕子敷敷就行了。” 一出宫就急慌慌请大夫,那不是打人脸吗? 见晋晗脸上还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惜春又补了一句,“而且家里的药膏什么的也是全的。” 听见惜春把南安王府直接称呼为家里,晋晗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之前和景昌帝商谈后产生的忧虑也去了七八分,见惜春不愿叫大夫,也不强求,等到回了府两人各自分开做事时才道:“晚上我看看,若是不好,那就请大夫。” 惜春笑眯眯的点头说好,回了屋子就把那些丫鬟婆子们全赶了出去,只留下立春和蒋妈妈,又让蒋妈妈把之前七婆特意给她配的那些药膏找出来,还让她避着些人。 蒋妈妈一早就让人备好了热水让惜春梳洗,突然听见惜春让她避着人把那些药膏找出来还有些奇怪,等看见惜春的腿时就直接急了。 “怎么好端端的就这样子了?这还敷什么药膏?!还不赶紧请大夫去?不不不,还是拿帖子请太医的好。” 惜春的小腿红肿,膝盖除了红肿,已经有了些淤青了,惜春这会儿是站着腿都抖个不停。 立春原本拿着热帕子给惜春擦洗身子,看见这腿也不敢使太大力气,可就这样惜春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惊呼。 蒋妈妈的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也是从小丫鬟熬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跪狠了的缘故。 惜春叫住蒋妈妈,“妈妈这是做什么?只不过看着有些严重罢了,实际上却是无碍的,我皮子嫩,稍微有些磕碰就容易青紫,妈妈也是知道的。” 蒋妈妈还想再说,惜春直接打断,“何况我这刚出宫就急慌慌的请太医,这不是给人递把柄么?” 蒋妈妈急着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惜春宽慰道:“妈妈,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那我就是那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的人吗?放心吧,没有大碍的。” 惜春笑道:“好歹我也跟着七婆学了这么久的医术,大病不敢说,这些小毛病还是拿的准的,再说了,妈妈便是不信我,也该信一信七婆的本事才是。” 蒋妈妈这才作罢,含着泪亲自给惜春上了药。 药膏一涂上去惜春就感到一阵清凉,之前那些刺痛麻痒热肿的感觉也缓了大半,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惜春这才有心情问其他的事,蒋妈妈也一一给她说了。 先是两位嬷嬷按惜春的吩咐把礼物给刘家女眷送了过去,对方很是喜欢,对惜春也是赞不绝口,然后是立冬做主,拿了些东西带着人送去了晋家那些亲戚那儿,还有院子里的一大堆的事,比如说那些箱笼哪些开哪些不开。 反正就是一大堆的事,但总体来说还是有条不紊的,除了这些,蒋妈妈还着重提了另外一件事。 今日他们一进宫刘妈妈就领着那些管事和管事娘子把账册库房钥匙送了来,蒋妈妈倒是想要推脱,可刘妈妈领着人把东西放下就走了,两位嬷嬷知道后,做主收下了,等人走了就开始领着人核算账册,还特意请了俞管事来做参考。 蒋妈妈道:“按咱们的人速度,七八天的工夫就能把这些账册核算清楚。” 惜春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两位嬷嬷,让她们多费心。” 接着惜春话锋一转,问起有没有吃的来,“厨房里若是来不及现做就算了,先给我拿几盘糕点来,要顶饿的。” 蒋妈妈一听就皱眉,“王妃这是没用午膳?” 惜春他们进宫的时间不算早,可也不算迟,按以往那些惯例,应当是在用午膳前就能出来的,今日他们迟迟没回来,府里都以为他们是被留下来用午膳了。 惜春这会儿也难得装了,“还是快些给我拿些吃的来吧,没有糕点,糖也行。还有郡王那边,也送点糕点过去。”看她回去时晋晗和景昌帝两人面上那凝重的样子,中午要么是没吃饭,要么是没吃进去多少。 立春手脚快,直接把八宝大攒盒拿了过来,打开让惜春吃里面的糖,还沏了杯茶给惜春备着,“王妃先垫垫底,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蒋妈妈看着惜春吃糖,泪水又掉了下来。这都是什么回事啊?!好端端的,又是罚跪又是饿肚子的。 惜春糖还没吃几块,立春就带着人回来了,“王爷说今日郡王妃怕是在宫中没用多少饭,特意嘱咐了厨房做了饭菜送来。” 立春身后几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把饭菜端出来,没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摆完就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领头的管事娘子笑着给惜春行礼,说王爷怎么放心不下,她们怎么用心做的那些菜,“这些菜的用料口味都是王爷特意嘱咐过的,就怕王妃吃的哪里不习惯,厨房里的火不断,王妃若是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就是。” 惜春被那些饭菜的香味勾引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也没心情和这个管事娘子说话,立春知意,直接上前一步拉住管事娘子的手,一通好话就砸了下来,等管事娘子回过神来,已经被立春拉着快出了院门了。 管事娘子还想再争取一把,就被立春往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妈妈的好王妃心里也是有数的,昨儿个还说这些饭菜好吃不说,模样还精巧,可见妈妈也是个心思灵巧之人,不然也做不出这样的饭菜来。” 立春把管事娘子往院门外推,笑眯眯的道:“院子里乱,就不留妈妈了,妈妈也早些回去歇息,今儿晚上的饭菜还要劳累妈妈呢。” 立春说完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日子还长呢。” 管事娘子一愣,最后抿抿唇,转身离开了。 管事娘子一回了厨房就被小丫鬟告知有人找,回房一看,王府里其他的管事娘子们几乎都在,见她回来,直接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你可见到王妃了?” “王妃说了什么话,性子看起来怎么样?” “王妃看起来好说话么?” …… 管事娘子叹了口气,“我是见到了王妃,可一句话都没说上。” 管事娘子想起立春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顿时觉得怀里的荷包烫的厉害。 管事娘子摆摆手,“王妃什么性情好不好说话我不知道,但王妃身旁的那些丫鬟们个个都是有大能耐的。”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回想起这段日子见过的那些惜春的丫鬟,最后都沉默了,末了,不知道是谁说了句,“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却遭了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惜春吃完后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一天又惊又吓的,可算是度过去了。 七婆的药膏不是吹的,等到晚上要用晚饭的时候,惜春小腿的红肿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膝盖的青紫也去了大半。 惜春站起来走了几步,觉得没什么难受,对此很是满意,“再养上两日,就看不出来了。” 蒋妈妈还是不赞同,总觉得应该请个大夫来看看,但惜春坚持,她也没法,只好处处精心照顾着,又偷偷让立春这几日去厨房做些补腿脚的吃食。 今晚的晚饭也是和昨日的席面差不多,惜春也终于见到了刘家的三位舅母。 刘家三位舅母分别是大舅母,二舅母和四舅母,看起来年岁都差不多,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略施薄粉,认真看也看的出一些皱纹,一双眼睛却晶亮有神,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飒爽的气质。 三位舅母见着惜春笑的合不拢嘴,惜春行礼行到一半就被拉了起来。 大舅母拉着惜春左看右看,口中称赞不停,二舅母和四舅母也是如此,惜春这么多年也是被夸习惯了,现在在三位舅母的夸赞下居然还感到不好意思。 看到惜春羞涩,大舅母等人笑容更深,二舅母更是直接对晋晗道:“你这媳妇儿我们爱的厉害,不若就让她跟着我们回去吧!” 四舅母眼睛一亮,“好主意!三嫂还没见过侄媳妇呢,这次回去正好,过两个月就是母亲的生日。” 晋晗无奈苦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舅母身上,“大舅母……” 大舅母装作没听到,“是啊,母亲听见晗哥儿要成亲,也是一直念着呢,还有三弟妹,要不是家里要留人看着,她也是要跟着一块过来的。” 二舅母噗嗤一声笑道:“谁叫她抓阄抓输了?再说了,她马术不行,怎么同我们赶路?” 惜春惊愕的睁大眼,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后来惜春才知道,之前刘家因着南安太妃请求赐婚的事就和这边淡了来往,知道晋晗要成婚的事时本来是打算直接过来吃酒,哪知道南安太妃真如她所说半点俗事不管,晋家那边的亲戚见了,便提出帮忙操持婚事,说圣旨赐婚怎么好让刘妈妈一个奴仆全盘管了。 刘妈妈无法,便托人送信给刘家,刘家知道后立马派人过来,因着婚事时间急,三位舅母还是一路骑马过来的! 晋晗又朝晋玥使眼色。 晋玥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准备上前替惜春解围,可还没开口就听大舅母笑着道:“对了,还有玥儿,母亲也是一直念着呢。” 大舅母转头看向晋玥,“好孩子,你和你嫂子跟我们一块回去吧,那边是没京城繁华,可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少,玩到明年回来都行,到时候我们送你们回来。” 晋玥一听,脚步一顿,又默默的退了回去,对惜春那充满希冀的眼神视而不见。 放心吧嫂子,舅母们只是爱开玩笑罢了,不会真把你带走的。 惜春也知道刘家舅母们不会真的把她带走,可她真的应付不来啊! 等到吃完饭,刘家三位舅母离开后,晋晗三人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来。 晋玥拍拍胸口,“舅母哪都好,就是这爱开玩笑的性子不好,偏偏还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心血来潮把玩笑变成真的。” 晋晗和惜春一脸赞同的点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笑了起来。 晚上要入睡时,晋晗问起惜春腿的事,惜春打着呵欠说没事,刚刚已经上过药了,让晋晗早点睡。 晋晗没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主意等惜春入睡后亲眼看过才能放心,然后晋晗就看到了那还未消散的青紫。 晋晗轻轻伸手碰了碰青紫和红肿的地方,就听惜春哼了声,抬眼一看,惜春眉头皱的死紧,整张脸都快成了苦瓜。 晋晗眉头也跟着皱紧了,伸手把裤腿放下,想了想,又撩开一小节裤腿伸指抹了一点药膏。 晋晗也是摔打着长大的,对这些药膏也了解七八分,这时一闻这药味就知道是治跌打损伤、消淤去肿的好药。 晋晗给惜春掖好被子,小心起身,穿好鞋子出了门,守夜的立夏和夏至见晋晗黑着脸出来吓了一跳,听见晋晗问蒋妈妈在哪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晋晗强忍着怒气又问了遍,“蒋妈妈人呢?” 立夏和夏至嘴唇张张合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晋晗知道这是自己把她们吓着了,深吸了口气,努力使声音平静下来,“她不在,跟着你们主子侍候的立春呢?” 立夏和夏至吓得嘴唇直哆嗦,见晋晗面色更加难看时更是害怕,最后立夏咬咬唇,抖着声答道:“蒋妈妈和立春去整理王妃贴身的衣物首饰了。” 晋晗一甩袖子,“让她们到我书房来!”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立夏和夏至等看不见晋晗人影了才跌坐在地,一阵夜风吹来,二人都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背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沁湿了。 立夏撑着墙站起身,“我去找蒋妈妈和立春,你在这里守着,等会儿我□□分过来陪你。” 夏至一个劲点头,“立夏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守着的。” 立夏找到蒋妈妈和立春把晋晗发火的事一说,蒋妈妈和立春也惊了。 晋晗生气了?他为什么生气?他在气谁? 蒋妈妈和立春一对视,心中就有了答案。 晋晗知道惜春腿受伤的事了。 蒋妈妈叹了口气,宽慰立夏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立夏脸还有些发白,“妈妈,您和立春还是早点去吧,王爷看着气的厉害,身上那气势……”感觉就跟要杀人似的。 蒋妈妈和立春去了书房,等看见晋晗那一身气势时心里也明白为什么立夏会怕成那样了。 这种在战场上拼杀的刀戈戾气,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蒋妈妈和立春一进来就跪下了,也不必晋晗开口问,自己就先把事情说了遍。 晋晗听得额头青筋直蹦,等听到惜春在宫里饭都没吃时身上的那股戾气也不压着了。 蒋妈妈和立春头都不敢抬,连劝晋晗消气都不敢。 晋晗胸口剧烈的起伏,这时看蒋妈妈和立春跪在地上也不叫起,反而冷着声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晋晗说这话只是试探,哪知道还真有! 蒋妈妈和立春对视了两眼,咬咬牙,又把女四书的事说了。 蒋妈妈和立春说完就等着晋晗发火,结果等了一会儿,半点声响也没有,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听到晋晗让她们起来,“我知道你们对王妃忠心,可有些事,不是王妃发了话就不能告诉我的。” “我对王妃的心可以说是和你们一样的。”晋晗曲起手指敲了敲桌案,“什么事都没有王妃重要。” 晋晗声音里没有半点火气,蒋妈妈和立春却觉得好似进了火海。 蒋妈妈还好些,立春的额头顿时有了汗,但就这样,两人的嘴巴还是闭得死紧,不肯说一个字。 晋晗也知道她们作为惜春的心腹没那么容易对他投诚,这时候见她们两个女子在自己杀气全放的情况下还能坚持,顿时多了几分好感。 晋晗收回目光,“行了,回去吧。” 蒋妈妈和立春闻言如遭大赦,立刻行礼退了出去。 晋晗在书房里坐到了半夜才回去,惜春睡得迷迷糊糊的,或许是感觉到他回来了,还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晋晗轻手轻脚的上了床,看着床顶那瓜迭绵延的帐子半点睡意也没有。 晋晗又转头看向惜春,惜春睡的脸蛋也红扑扑的,眉心却还微微蹙着。 晋晗伸手轻轻碰了碰惜春的眉心。 他知道惜春忍着这些不告诉自己是为了省事,或许还有不让他担心的缘故。 他知道惜春的做法没问题,可他却更希望惜春能够把事情告诉他,哪怕是对他撒个娇,抱怨两句都行。 晋晗又想,如果惜春真的告诉了他,他除了关心宽慰几句还能做什么了? 他连替她出气都没办法做到。 晋晗把手收了回去,心中开始翻涌出无尽的怒火。 冯涛回到屋子里就见来福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一旁的桌子上茶水糕点备着,椅子旁还有个大木盆和一个灌了热水的水壶。 来福笑着上前,服侍着冯涛吃东西泡脚,嘴里好话说个不停,师傅来师傅去的喊,最后还使了全身的力气给冯涛做了套按摩。 做完按摩,冯涛也觉得浑身的都松快了,这才有心情搭理来福,“说吧,今天这么有孝心,可是又犯了什么错来求我了?” 别看来福今天跟个小太监似的又是帮忙引路又是帮忙拿东西,实际上他如今也算是太监阶级里顶层的人了,为了来福的脸面,冯涛也没再叫他来服侍自己。 来福口中直叫冤枉,“师傅,徒弟是那种没心肝的人吗?徒弟对师傅的孝心,那可是天地可鉴……” “行了,少给我来那一套。”冯涛打断来福的话,“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有话直说,没话说就滚出去,你不睡我还得睡。” 来福嘿嘿笑,小声把今日的事说了遍。 冯涛听完点头,“这事你做的对。”真要让惜春亲手捧着女四书在宫里走一圈,那这个新鲜出炉的郡王妃的脸面可就半点不剩了。 不过…… 冯涛纳闷,这太后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而且也没听说她对惜春有什么不好的印象。 来福缩缩脖子,小声把太上皇的事说了。 冯涛哑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来福今晚跑过来尽孝心了。 冯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朝来福摆手,“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把这个麻烦耍出去后来福顿时松快了,立马开始收拾东西退了下去。 冯涛看着他脸上那轻松的笑,心中气不过,忍不住骂了句,“成天就知道找些麻烦回来,听说前几日你还和膳房里的大太监干上了?!胆子倒大!” 来福笑,“这不是有师傅在吗?若不是师傅疼我,徒弟哪里有这个胆子。” 冯涛冷哼了声,“给我紧着些皮吧!” 来福退了下来,冯涛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着眼想,太上皇是真的老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惜春是在回门这日收到宫里赏赐的东西时才发现晋晗已经知道她腿受伤的事。 这日一大早惜春就起了身,一通忙乱后正准备出门,赏赐就下来了。 惜春跪在地上,原本还奇怪怎么突然赏东西下来,等听到那一系列补腿脚的补品和药材时就明白了。 惜春下意识去瞄晋晗,却发现对方面上一点惊讶不解的情绪都没有,好像这份赏赐是很正常的一样。 等到太监走后,晋晗直接把惜春扶起来,“腿难不难受,膝盖疼不疼?” 惜春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不管怎样,回门的时间不能拖,因着接旨花了些时候,等到太监走后惜春直接把那些赏赐交给两位嬷嬷处理,自己带着蒋妈妈等人上了马车往贾家赶。 晋晗骑着马跟在马车旁,没有上马车。 惜春望着车窗帘上的影子,心里头一次感到慌乱。 晋晗这是生气了吧? 惜春咬唇,思维更加发散了些。 晋晗是不是在怪她不相信他?怪她欺瞒他? 蒋妈妈在一旁见惜春心绪不宁,大致猜到惜春在想什么,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嘴巴张了张,最后又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贾敬一大早就醒了,时不时的问惜春回来了没有,下人们跑了几次都说还没有,之后更是来报说宫里突然赏赐了南安王府一些东西,估计要回来的迟些。 贾敬点头说知道了,却怎么也坐不住,等到下人来报郡主回来了的时候直接站在了院子门口等着。 惜春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贾敬,明明只是几日没见,倒好似隔了多年,平白多了几分陌生。 贾敬的性子惜春也清楚,这时候居然会忍耐不住的站在院子门口等,惜春眼眶一热,登时就要落泪。 晋晗握住她的手,“好好的怎么了?岳父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惜春赶紧睁大眼想把眼泪憋回去,最后还是晋晗边摇头边掏出帕子给惜春。 惜春随意擦了擦就继续快步往前走,等到了贾敬面前,身子一矮就要跪下去。 贾敬和晋晗一人拉住她一边,“先进去吧。” 惜春点头,进了屋子就和晋晗一同跪下,恭恭敬敬的磕头请安。 贾敬连忙叫起,等惜春起身后才细细的打量着她,“瘦了。” 惜春忍不住笑了,“这才几日,女儿怎么会瘦。” 贾敬也知道,可他和惜春一样,这时候看着对方都莫名多了几分陌生。 嫁了人,就不再是那个在自己膝下玩闹的孩子了。 贾敬从未这么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女儿长大成人了。 贾敬又打量了一遍,最后摇头道:“是瘦了,你手上的镯子都空了点。” 惜春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反正她是看不出来有没有空了的,但她明白有一种瘦叫做家里人觉得你瘦。 惜春也不再争辩,点头道:“想父亲瘦的。” 贾敬笑了起来,“都嫁人了,还贫嘴。” 惜春认真道:“女儿嫁了人也是父亲的孩子。” 贾敬笑着道:“好。” 贾敬有心多问惜春几句,偏偏晋晗还矗在一旁,最后干脆挥手把惜春赶去了后院,“你嫂子她们早就等着了。” 惜春到了后院,尤氏等人也是远远的就迎了上来,等惜春到了身旁时也是抓着手细细打量,最后笑道:“这可放心了,看起来是没受委屈的。” 惜春笑了,“何必这么担心我,我是那种没本事的人不成?” 王熙凤拿手指戳她的额头,“傻丫头,你这是嫁人!你当是出去做两天客不成?以后再不能同在家中时随意了,偏偏你嫁的又是……我们担心你还成了我们的错不成?” 惜春连忙认错,“怎么会?是我的错,我的错。” 林黛玉在一旁笑道:“行了,咱们也别在这挡路了,还是先进去吧。” 等到众人进去,惜春还没坐稳怀里就被塞了个娃娃。 惜春眨巴眨巴眼看着娃娃,娃娃也眨巴眨巴眼看着她。 娃娃年纪不大,身穿大红衣,称的皮肤雪□□嫩,整个人小乖小乖的,这会儿突然被塞进她手里,也不哭闹,盯着惜春看了一会儿,还开口笑了。 尤氏乐得不行,“看来妹妹是真有子孙缘的!”其余人也是啧啧称奇。 惜春这时才搞明白她们这是在做什么,顿时哭笑不得,“这是谁的孩子?” 尤三姐上前接过孩子,“我的。” 惜春呀了一声,“你这么快就生了?!”她对尤三姐的记忆还停留在尤三姐使人给她送信说自己怀孕了。 不过算算日子,尤三姐的孩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王熙凤在一旁笑的喘不上气,“你是真把日子过糊涂了,还这么快就生了。” 惜春很是不好意思,“对不住,忙忘了,赶明把礼给宝宝补上。” “这也是我们没给你报信的缘故,那时候大家正忙着,我们也没怎么声张。”尤三姐抱着娃娃坐下,“不过郡王妃要赏赐,我就先替木头谢过了。” 惜春看向她怀里的娃娃,“木头?” 尤三姐点头,“这是他的小名,大名是一个穆字。” 尤三姐说完又补了一句,“穆桂英挂帅的穆。” 尤三姐不补这句还好,这一补惜春便肯定这名字和柳湘莲有关了。 其他人也猜到了,都捂着嘴笑,尤三姐半点不自在都没有,一脸高兴幸福的模样。 惜春心里暗叹,尤三姐这也算是错有错着了,只愿她夫妻二人以后都好好的,别闹什么殉情的事。 “对了,邢家妹妹呢?我记得她现在也应该生了吧?”惜春又问起邢岫烟来。 王熙凤笑容淡了两分,“邢妹妹也生了个儿子,不过生产时伤了身子,如今正养着呢。不过也不用担心,听说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孩子也长的好。” 惜春皱眉,“那可得养好,若是落了病根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王熙凤道:“可不是,所以母亲时常去探望她,就差住在薛家了。” 邢岫烟生孩子时是难产,差点就没了,邢氏知道后立马就去了薛家探望,结果被气炸了肺! 邢岫烟的难产可以说有一半都是人为的! 当初邢岫烟嫁给薛蝌,也着实过了一段好日子,直到邢家人找上门来。 邢岫烟被父母兄弟逼着日日拿钱,日子一久就开始有闲话了,什么偷婆家养娘家,话说的难听极了,慢慢的,薛母和薛宝琴也对她不复以往那么热络了。 邢岫烟也知道这样不行,有心想阻止家人,可她却没什么办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的,父母只要嚎两嗓子就有人跳出来指着她鼻子骂她不孝,最后还是薛蝌敲打了一番才消停,但邢岫烟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没了,娘家准时来领,就没一次迟到过,甚至有几次连她做衣裳的份例料子都拿走了,还美名其曰邢岫烟有孝心,特意孝敬母亲。 薛蝌倒是依旧对她好,可邢岫烟清楚的感觉到,薛蝌也开始厌烦她了,现在对她好不过是为了贾家那边的关系罢了。 邢岫烟当时都病了一场,等到病好没多久,就被查出来有了身孕。 因着之前被气病,邢岫烟被查出身孕时身子还未大好,为了孩子,整日的苦药就没断过,头几个月更是连床都没怎么下。 薛蝌这下也不忍着了,该去青楼去青楼,该抬姨娘抬姨娘,还准备纳个良家妾,也不怕别人说,这理由都是现成的――邢岫烟有了身孕。 没了薛蝌的宠爱,邢岫烟彻底被冷落了,院子里每天还是人来人往,可几乎都是围着她的肚子转,连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妈妈都说让她忍,只要生下长子,一切都会好的。 忍。 邢岫烟把这个字在嘴里嚼了又嚼,最后笑了。 她的性子与其说是不争,还不如说是懦弱。 因为懦弱,所以不敢去争,这又何尝不是在忍。 邢岫烟回想这短短的十多年,她什么时候不是在忍?忍过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现在她们又告诉她,你还要忍。 她看不到未来生活的希望。 孕妇的心思本就重,邢岫烟又钻了牛角尖,身子一日差过一日,吃多少补品都补不进去,整个人越发瘦了。 因着这个,薛家人越发不待见她,等到难产时,接生嬷嬷问保大还是保小,薛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小,孩子一落地就被抱走了。 邢氏前去探望时邢岫烟还在昏迷,邢氏一看就沉了脸,把邢岫烟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叫过来问,知道前因后果后直接让人把她们拖下去打!打完就把大部分人送回了贾家发落,再让人送新的丫鬟婆子过来! 院子里鬼哭狼嚎,屋子里邢氏看着邢岫烟落泪,忙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她和邢岫烟相处的时间短,可邢岫烟贴心不说,又是自己亲侄女,如今邢岫烟变成这样,她怎么能忍?! 薛家倒是听到动静来了,邢氏也懒得同他们绕弯子,直接道:“听说梅家最近在相看二儿媳妇呢。” 薛家人的脸顿时黑了。 邢氏心里呵呵,面上却一片焦急,说梅家诗书传家,怎么能做出毁婚约的事呢?而且这时候毁婚约,不是逼着女孩子去死吗?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帮忙解决的,一家子亲戚嘛。 薛家人也明白了,一边感谢邢氏一边保证对邢岫烟好,还把孩子也抱了回来。 邢岫烟醒来后被邢氏骂,骂完了又哄,哄完了又骂,最后骂急了还直接上手打了几下,“你是死的吗?!就这样让他们磋磨?!不知道来找我?!来找贾家?!” 邢岫烟被整的人都快魔怔了,愣愣的任由邢氏摆弄。 邢氏把孩子塞进她怀里,指着孩子道:“你不是要死吗?把你儿子也带上吧,不然等后母进门……你也知道那些被后母磋磨的原配嫡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与其将来他怨你,还不如现在把他一块带走,免得活在世上受罪,下辈子投个好胎,有个好娘!” 邢岫烟抱着孩子,看着孩子那依稀像自己的眉眼红了眼眶。 她忍了一辈子,难道她的孩子还要继续忍下去吗? 她不要! 见邢岫烟想通了,邢氏便开始教她怎么保护自己保护孩子,怎么替自己争取利益,还把梅家的事给她说了,“你别怕,只要薛家和梅家的婚事在,以后他们找贾家的时候多着呢。” 邢氏冷笑,“他们一心想让薛宝琴嫁入梅家,却不知道那种人家对商人的轻视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王熙凤笑着拍拍手,“好了,还是说说你吧。” 惜春笑,“我有什么好说的,不就那样吗?” 探春最直接,“什么就那样,我且问你,南安王府有没有人欺负你?” 惜春笑着摆手,“哪有人欺负我,都对我好着呢。” 探春却一脸严肃,“真的?那些管事娘子和管事们怎么样?可有糊弄你?奴大欺主的事又不是没有,那里是她们的地盘不说,你这带着人过去,可是要分她们的利益的。” 新入门的媳妇儿被下人挤兑是很常见的事,甚至有些宽厚人家也会故意挤兑新媳妇几年,就为了熬新媳妇性子。 惜春哈哈笑,“我怕她们不成?我是郡王妃,可我也是郡主,自己都一大摊子事人手不足呢,闲着没事去抢她们的干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交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再说了,他们的主子全都站在我这边,他们还会犯傻不成?” 迎春慢悠悠道:“包括南安太妃?”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惜春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贾家众人对南安太妃的感观是很复杂的。 当初贾家被京中勋贵圈子排斥,还是南安太妃借着赏菊宴将贾家重新带了交际圈,之后因着晋玥和惜春来往,两家人也亲近了起来,好多时候王熙凤她们去赴宴都是和南安太妃一块的。 南安太妃懂交际,会做人,那时候京中哪位太太小姐不说南安太妃好?就连和先南安郡王闹分府而居时也没一个说她不好,只叹她可怜,嫁了先南安郡王这么一个人。 后来岭南同茜香国一战,京中勋贵虽然怨恨南安王府,但也从未想过要对她和晋玥下手。 一是她过去的好人缘还摆在那里,二是因为她太可怜了。 丈夫宠妾灭妻,最后还死了。 好不容易养了个儿子眼看着成材了,人下落不明了――说是下落不明,可大家心里都认为晋晗也是死了的,只是尸体流落海中找不到了。 原本煊煊赫赫的南安王府,顿时只剩下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要承受京中勋贵的冷落和怒火。 那时候强撑着出来主事的南安太妃,任谁看了也要说一句可怜。 可就是这么一个可怜人,亲手杀了人,堂而皇之的告知天下,还把惜春送进了火坑! 认真说起来,惜春可是对南安王府有恩的! 别人可不知道第二份圣旨的事,在他们眼里,就是南安太妃恩将仇报,害的惜春大好年华就此葬送,以后只能抱着一个冷冰冰的牌位过完余生。 惜春嫁到南安王府,她们最怕的就是南安太妃出幺蛾子。 惜春沉默了一会儿,道:“居士现在在佛堂清修,半点俗事不沾的。” 惜春干脆把刘妈妈交库房账册的事也说了,只是没说自己是不愿意接过来的。 王熙凤听完一副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那些账册都是真的,半点错都没有?” 尤氏也不相信,“库房里的东西也是半点差错都没有?” 惜春点头又摇头,“也不是半点错都没有,还是有些小问题,不过都不大。库房的东西没有清多少,只是捡着一些重要的清了,之后的慢慢来。” 王熙凤犹豫道:“会不会是账册做的太高明了,有些问题看不出来?” 惜春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俞管事也有些不信,后来又找了人重新算一遍,还随机拿了几本账册去铺子上对,都合的上。” 如果真的是假账,那能够把假账做假做到这个份上,即便有问题,惜春也认了!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林黛玉道:“你之前说如今是居士身旁的刘妈妈管事,刘妈妈一声令下就能让下面的人半点心思不敢有,可见居士在府中的威信。” 南安太妃现在是避着惜春,可如果哪一日她不避着了呢?凭她的手段能力,若是要针对哪个人,吩咐一句就行了,自己都不用动手。 惜春何尝不知道?所以在知道账册的事后当即吩咐下去,不可和南安王府的人结仇,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在没足够的把握前尽量不沾染南安王府的钱财势力。 或许是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愤沉重,尤三姐笑着道:“什么账册清对,我可听不懂这些,郡王妃不是进宫拜见过太后吗?可否同我讲讲?也让我涨涨见识。” 尤三姐一脸憧憬道:“听说太后念佛,最是虔诚不过,住的宫殿连地上墙上都刻着佛经呢。” 尤氏笑了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还不快住嘴。”地上墙上都刻着佛经,那还怎么住人。 惜春回想起拜见太后的经过,觉得没什么说的,只略略提了几句,“太后念佛,身旁的宫人也跟着念,身上都是檀香味,地上铺的是青砖,光滑如水,却是半个字都没有的。” 惜春现在一想到太后宫中的地砖就觉得腿疼,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刘家的舅母们。 果然,爽朗的刘家舅母们一出,众人的心情立刻欢快了起来,王熙凤更是直接拍掌笑道:“这性子我喜欢!” 又问刘家舅母们什么时候回去,若是有空,她定要去拜访一番,“这样的女子,若是能相交一番,那才好呢。” 探春也有些兴奋,“我也想去!我也会骑马,到时候我们一块骑马去玩!” 惜春无奈,只想让这两人清醒一些。 别闹了,刘家舅母们的年纪都够当你们母亲了好不好?还一块跑马,做什么美梦呢。 不过想起刘家舅母们的做派,惜春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分年纪跑马游玩这种事,刘家舅母们好像也干的出来? 迎春却问起来晋家的那堆亲戚,“既然他们敢开口帮忙操持婚事以谋利益,只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惜春笑,“晋家的亲戚虽然多,但大部分都还好。” 就像晋玥说的那样,晋家那边的亲戚几乎都是来打秋风的,拿了银钱说几句吉祥话就走了,也没厚着脸皮要参加晋玥的婚事再打一次秋风,只有少数几个赖着不走,想谋求更大的利益,其中有一个,哭着说家中丧夫丧子,自己一个寡妇难生存,想带着女儿到南安王府寄居。 那女儿十六七岁的年纪,跟着母亲跪在地上,身子轻颤,哭的楚楚可怜,配着一身洗的泛白的鹅黄色衣裳,活脱脱一朵正在进阶的小白花。 惜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晋玥就先炸了,冷冷的看着那母亲,“锦大伯母,我尊您一声伯母,您也得知趣才是,如果本县君没记错,前几年您因家中艰难前来借钱度日时就提过堂姐已经定下了婚事。” “现在算算,堂姐也应该嫁人了吧?怎么,这嫁了人的女子不在夫家好好待着,还跟着母亲跑别人家住去了?” 这话说的那女儿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那母亲哭的更加大声,说女儿未婚夫不是人,居然看她们家没男丁了,不愿迎娶她女儿为正妻,而是做妾,她不肯,就将婚约解除了。男方因此心存怨恨,所以四处撒播流言,差点将她女儿逼死。 母亲唱念坐打,整的跟唱戏似的,好多人听了都叹她们命苦,其余的那些亲戚还劝晋玥大度一些,这么大一个王府,还容不下两个弱女子吗? 晋玥气的直哆嗦,“原本还想着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给你们留些脸面,如今看来是不用了!” “你说那男方强逼着你女儿做妾,那我怎么知道的是你女儿和一个路过的富商勾搭上了,怀了孩子富商却走了,你们便想着提前完婚,哪知道对方知道了,想要解除婚约,被你闹了一通,最后以妾的身份嫁过去。” “嫁过去了也不安分,等到第二年富商又来了,便抱着孩子去找富商,结果富商把孩子接走了,你女儿却留下来了,男方也因此将你女儿送回了娘家。” “说起来这也是你们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这段时间你们住在王府也没短了你们吃穿,可你们做了什么?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我家这王府这般小,居然时时都能碰见外男!” 王府里的,还能让晋玥这么生气的外男还能有谁? 惜春反应过来后也炸了,看着这对母女的眼神也凶狠了起来。 被晋玥揭了老底,那母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也没脸继续闹了。 其余的那些亲戚虽然看她们不耻,但这会儿却都说起晋玥来,“不是我们做长辈的说你,你一个晚辈,又是个姑娘家,怎么好说这些?” 惜春都给气笑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亲戚! “长辈?哪个排面上的长辈?”惜春也不给她们留脸面了,“靠着嫡支过活的偏远分支,做了这等恶心事还有脸充着长辈摆谱……诸位说之前可忘了她嫂子还在这坐着。” “还有,提醒诸位一句,天地君亲师,她是晚辈,可她也是册封过的县君!”惜春笑盈盈的看着她们,“若是诸位长辈觉得县君还不够,那我这个郡主总该够格了吧?” 那些亲戚们脸色瞬间变了,惜春笑的温柔无害,当着她们的面就开始吩咐丫鬟送这些亲戚们出府,之前那些分装好的银子也没了,但也不让她们空手,之前她们拿了多少贺礼,双倍送回去! 惜春还提醒道:“也别让长辈们累着了,多叫几个人,帮着收拾收拾行礼,千万别掉了什么东西。” 面对那些想要杀人的目光,惜春半点不惧,都要挖她墙角了她还做什么好人?不弄死她们就算好的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对于惜春所说的晋家亲戚,尤氏等人原本还有些气愤,等惜春说到后面就都开始乐了,林黛玉更是直接说惜春促狭。 尤三姐却还有些担忧,“那……她们回去后会不会闹?或者说坏话?” 王熙凤笑道:“便是她们闹,又有谁信?大家都是亲戚,怎么其余人都是拿着银子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只有她们是灰溜溜的回来?这种人毕竟是少数,大家不会因为她们坏了和南安王府的情分。而且这种人,难道在王府时就是恶的,在家里就会是好的?” 尤氏心中暗叹尤三姐过的好,“再说了,也不是没给她们东西。”那双倍贺礼可是有许多名堂可以说的。 尤三姐还是有些不懂,但看大家都觉得没什么自己也放下心来。 一群人说个不停,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用午膳时才发现已经说了这么久。 惜春叫来那丫鬟,问了午膳有什么菜,丫鬟口齿伶俐的报了一大堆菜名。 惜春沉吟一会儿吩咐丫鬟道:“你去和厨房里的人说说,再加几道好克化的菜,要清淡些的,那些味重的,生的,硬的,别往桌子上前摆,也不许喝酒,若是父亲和蓉儿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晋晗的胃和肺已经被折腾坏了,也就是他现在人年轻看着还不显,成婚那日喝了那般多的酒,这两日吃东西顿时少了许多,偏偏还强撑着不想让惜春看出来,惜春也没发现他饭量少了,还是晋玥念叨了几句最近晋晗吃的少她才发现的。 丫鬟应了,又重复了一遍,见惜春点了头才退下。 惜春这边吩咐着,尤氏等人都偷偷笑,等到吃完饭午歇时迎春才打趣她。 惜春沉默了一瞬,抬眼认真看着迎春,“他对我好,二姐姐,他对我真的很好,所以……” 迎春了然笑笑,“我知道。” 惜春没有睡午觉,只是养了会儿神便去了贾敬书房,贾敬也没休息,见她来一点都不奇怪,冲她招手。 惜春走过去,贾敬便问她,“害不害怕?” 惜春摇头,“不怕,不过是一群没胆量只会耍阴招的小人罢了。” 贾敬笑了,笑容里既是自豪又是担忧,“想法是对的,可还是要小心,有时候就是这种小人才不好对付。” 贾敬又道:“我准备把一半的亲卫交给你。” 惜春一惊,刚张开嘴就被贾敬堵了回去,“记住,任何情况下至少都要留两个人在你身旁。” “这样,父亲才能放心。”贾敬的眼神沉甸甸的,压的惜春快要喘不过气,“我向来不许你掺和进来,可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我们和他们是不可能善了的,如今这局面……岭南那边是要安全些,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蒋家这些年看着也好转了些,你们要相互扶持,还有晋晗,这孩子对你是用了心的……” 贾敬没说完惜春便跪了下去,流着泪道:“父亲这是准备做什么?” 贾敬不语,惜春便死死瞪着他,哪怕眼前已是模糊不清。 惜春膝行上前,“父亲前两日不是还说让女儿放心,父亲会一直在的吗?蓉儿才回来,还未娶妻生子撑起门楣,还有女儿才嫁过去,父亲就不怕女儿受欺负吗?” 贾敬想要扶起惜春,却被惜春避过,贾敬无奈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耍起赖来了?你腿上的伤还没好,还不快起来?” 惜春更加理直气壮道:“父亲也知道女儿受欺负了?既然父亲知道,那父亲怎么能够放心?这才几日?女儿今日受了惊,明日伤了腿,指不定后日就没了……” “住嘴!”贾敬沉着脸道:“还不快起来!养你多年,就是让你来忤逆我的吗?!” 惜春眼泪流的更凶,听到这话也不得不起来了。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只剩下惜春细细的哭泣声,过了一会儿贾敬才叹了口气,让人进来服侍惜春回去休息。 惜春咬唇,但也没办法,只好离开。 惜春哭了好一会儿,迎春几人醒来后看见她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叫丫鬟准备热帕子和冰帕子。 面对几人的旁敲侧击,惜春含糊道:“之前和父亲聊了一会儿,回来后想到此后归家不易,难免伤感了些。” 迎春她们没有起疑,纷纷多加宽慰惜春。 没多久,就听丫鬟来报贾蓉来了,惜春问除了贾蓉还有没有其他人,丫鬟摇头说没有。 惜春便让贾蓉去水亭等她。 迎春道:“你是不是想问蓉儿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惜春点头,“嗯。蓉儿肯带她回来,想必是有意的。” 惜春又问她们,“这两日在家里可见着那女子如何?” 这下迎春不说话了,探春和林黛玉对视两眼也不开口,惜春眉头一皱,“可是那女子有问题?” 林黛玉摇头,“这两日二姐姐三妹妹不在这边,知道的也少,只有我偶尔听下人说起过,若真要说了解过的,还得找珍大舅母。” 尤氏进门正好听见这话,“什么事要找我?” 惜春道:“听说蓉儿带回来一个女子,原想着今日见见,哪知道竟没缘分,便想着问问。” 尤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迎春三人立刻借口离开。 惜春也明白这里面有事,挥挥手,立春也带着丫鬟们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尤氏和惜春。 尤氏这才一脸焦急的走到惜春身旁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好妹妹,蓉儿素来敬你,也肯听你的话,你劝劝他,那女子若他真的喜爱,做个姨娘已经了得了……” 惜春心一跳,眼中也带了几分狠色,“那女子有问题?” 尤氏一脸复杂,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恨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惜春挣开手,给尤氏捧了一杯茶,“嫂子别急,慢慢说就是。” 尤氏接过茶,润了润嗓子,又把话在肚子里打了个底,这才慢慢说起来。 “那日蓉儿带回来一个女子,行为举止也有些亲密,那女子还梳着妇人头,我便知道这女子和蓉儿……”尤氏慢慢道:“那日你成婚,府中忙乱,蓉儿急急忙忙的换了衣裳就去了你那里,走之前也没详细介绍,只让我帮着招待一下,等他回来再说,那时我也抽不开手,便让银蝶文花带着她下去休息。” “那女子姓许……看着二十来岁的年纪,容貌普通,话里带着岭南口音,身上首饰穿着,明显是贫苦人家打扮,可听文花说,观那许氏谈吐举止,又像是念过书的。” “那许氏明显也是害怕的,银蝶文花偷偷套了话,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蓉儿的真实身份,好几次还下意识唤蓉儿为容大。”尤氏苦笑道:“说来也不怕妹妹笑话,那时候我的脑子全乱了,脑子里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一醒来,文花和银蝶就告诉我,说前一晚蓉儿和父亲不知道聊了什么,听说父亲还发了火,等到第二日早晨二人才出来。” 尤氏叹了口气,“蓉儿要带许氏回自己院子,父亲不允,让人另外择了一处院子给许氏住,同时让人准备婚礼,又让人去教导许氏规矩。” “这些事如今是我管着,听父亲的意思,是按娶继室的样子来,不小办,可也别声张。” 尤氏现在想起这事都还觉得头疼,贾蓉什么身份?贾家嫡孙!贾家唯一的继承人!他要娶继室,既要别小办又要别声张,这岂是一个难字了得? “我知道这件事后便拨了下人去侍候许氏,又让文花准备些衣裳首饰送过去。” 最后文花是一脸苍白回来的。 尤氏凑近惜春,小声道:“文花去的不巧,不知道蓉儿也在里面,虽然有下人通报,可还是听到了一点。” 尤氏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那许氏像是极为惶恐,说自己嫁过人,到衙门告过自己公公,还被海匪掳去过,怎么能……” 惜春听到这里眼前便是一阵发黑,下意识往旁边倒,尤氏连忙扶住她。 惜春一把抓住尤氏的手,“嫂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尤氏急得不行,连声叫着丫鬟进来,听见这话直接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立春等人进来后看见惜春这样也是一惊,连忙上前解衣襟,喂药丸。 惜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听见立春她们商量着请七婆来看看,惜春直接阻止,又让她们出去。 立春还想再劝,惜春却突然发了怒,“我说出去!” 丫鬟们一惊,也不敢多说,纷纷退了出去。 惜春又抓住尤氏的手问道:“这事可是真的?可有查过?父亲知不知道?” 尤氏道:“文花说给我听时我也吓坏了,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后来越想越不安,便带着文花银蝶去看望许氏。” “文花和银蝶的能耐你也是知道的,我们三人旁敲侧击,许氏虽未明言,可真实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她那脖子上还带着疤呢!” 尤氏一下下替惜春顺着背,“我昨夜里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越想越不行,我不管那女子是不是好的,若是蓉儿喜欢,做个姨娘也没什么,可偏偏是继室!这怎么能行!若是他人知道,蓉儿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贾家也会声明有暇,世人的嘴那是杀人不见血的,别的不说,邬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惜春闭眼,定了定神,“父亲知道吗?” 尤氏沉默了一瞬,“我不知道,也没来得及去问。” 惜春睁开眼,唤人来替自己妆扮,“我知道了,嫂子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找蓉儿问清楚的。” ☆、第一百八十章 惜春一进水亭贾蓉便站起来行礼问好,惜春点点头,又让丫鬟们全部下去。 惜春一点点打量贾蓉,最后叹了口气,“这几年你不肯来消息,我们只知道你安好,如今看来,你哪里是安好?” 贾蓉道:“那般惨烈的战事,托那些同袍长辈的福,侄儿侥幸活命不说,也不曾缺胳膊少腿,后来生活虽困苦了些,但也无衣食之忧,借此看尽了人生百态,更是明白了许多事,这样看来,怎么不算安好?” 观贾蓉神态举止,惜春便明白他是真的看透了,放下了。 若没有许氏那件事,惜春必然心喜。 惜春又问道:“你的手和腿不能再恢复了吗?现在可还有伤痛?” 贾蓉看了眼自己受伤的腿和手,摇摇头,“每逢阴雨寒冷天气还是会有些难受,七婆和御医看过了,都说我年轻,调养几年就行了,只是若要举重物,跑跳……这些都别再想了。” 贾蓉又笑了起来,“不过我也不会再上战场杀敌,做个官老爷,拿得起笔和书就行了。” 惜春问道:“你打算为官?从哪里做起?可有详细的打算?” “祖父说我这几年也荒废了些,让我先把往日的学业和人脉关系捡起来,之后再外放出去。”贾蓉道:“祖父的意思是让我直接去偏远地方去,直接做县令,我不想去,我想外放在京城附近,也不一定要县令,做个小吏也行。” 贾蓉面上浮现出几分悲伤,“往日我只顾着自己,却忘了家里,如今也没脸说当做一切无事发生,只有备加努力,让祖父松快些。” 惜春沉默了一瞬,“以后我会随郡王去岭南,家里有什么事也是有心无力,嫂子伤了心,不愿待在家里,我也不愿强求,父亲年事已高,精力也有限,偏偏家中风波不断,你愿意回来我很高兴,但我不希望有些事情再次重演。” 贾蓉起身跪下,“侄儿知道自己往日糊涂伤了长辈们的心,但如今侄儿是真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会面对什么,也不会再逃了。” 惜春一手撑在桌子上,懒懒的看着贾蓉,也不叫起,“你能明白最好,有些事,可一可二,却不能再三,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 惜春眼中透出一丝冷意,“认真说起来,你虽为我侄子,可我却是比你小了许多岁,我嫁了人,再不像从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后若是有个什么事,咱们也能相互支应。”若是贾蓉又犯了糊涂,她也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贾蓉明白惜春这是在敲打他,当即伏身,“是,侄儿明白。” 惜春看了看天色,直接道:“对了,上次你不是说带了人回来给我看看吗?怎么今日我没见着她?” 贾蓉恭敬道:“许氏贫苦人家出身,许多规矩不懂,最近正在学,怕冲撞了姑姑,所以便没叫来。” 惜春哦了一声,又让贾蓉上前来,“我怎么听说那许氏是妇人打扮?” 贾蓉脸色瞬间就白了,惜春往前探了探身子,一巴掌朝着贾蓉的脸挥了过去,最后又在脸颊旁停了下来。 贾蓉一动不动,眼也未眨。 惜春恨恨的将手收回来,“怎么?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无媒苟且,你可真是长了能耐!” 贾蓉眼眶泛红,“姑姑误会我了,侄儿怎会是那种人?还请姑姑暂且息怒,听侄儿解释。” 贾蓉磕了个头,将许氏的那些过往都说了出来,和尤氏说的分毫不差。 在这样一个年代,许氏敢勇于推翻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重重枷锁,面对千夫所指,艰难生存不曾放弃自己,便是现在惜春听了心中也是加以敬佩。 但让许氏做贾蓉的正妻,惜春没办法同意。 贾蓉又磕了个头,“我知道我续娶许氏会给家里带来许多事,可是……” 贾蓉抬头看向惜春,眼含热泪,脸上满是哀求,惜春一错眼,又好似看到了秦可卿死时的贾蓉。 贾蓉哽咽着道:“秦氏死去,不仅让侄儿难以面对自己,更是难以面对诸位长辈,因此不顾姑姑劝阻,一意前往战场。” 那时候的贾蓉只想逃,只觉得天地都再无他的容身之处,甚至想过在战场上一死了之。 为国捐躯,也不算辱没了家风。 但当他第一次看见战场上的残肢断臂时,他还是忍不住吐了,心中也开始感到悲哀和后悔。 那时候的战场,什么礼义廉耻都没有,甚至连人性都没有,只有杀戮。 睁眼是杀,闭眼还是杀,眼前身上全是血,自己的,战友的,敌人的,听见的,也全都是哀嚎。 每一声哀嚎都充满着渴望与不甘。 那是濒临死亡的不甘,那是对能够活下去的渴望。 贾蓉是隐姓埋名去的战场,可家里不放心,还是安排了人去保护他。 贾蓉也是知道的,不然就他当时那副样子,还没到岭南就死了。 当第一个保护他的人死在他眼前时贾蓉心中还只是悲切和感激,感激他救了自己,悲伤他就这么没了命。 当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保护他的人死在他眼前时他开始怨恨,怨恨他们为什么要救他,明明他们自保是没问题的! 可当最后一个保护他的人死在他眼前时,他脑子里已经什么想法都没了。 贾蓉疯狂的叫人救命,手死死捂着那人肚子上的伤口,叫他撑住。 那人看着他笑,一点都没要死的样子,还有心情打趣他,“蓉大爷这双手沾了我这粗人的血,以后写文章可别和那些酸书生一样,对武人尽是鄙薄,还是写两句好话吧。” 那些护卫一路上总拿他读书人的身份打趣他,说他好好的官老爷不当,偏跑来干这脑袋挂在腰带上的活,还总说些战场上的事吓他。 贾蓉知道他们是好心,想让他回去。 贾蓉叫他闭嘴,那人也乖乖闭了嘴,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而起,捡起身旁一具尸体手中的大刀劈了过去。 正准备偷袭贾蓉的敌兵死了。 那人又倒了下去,肚子上的伤口更大了,肠子都掉了下来,却还看着贾蓉笑,“都说了,战场上,别分心。”末了还叹气,“蓉大爷还是回去读书做官的好,战场……不适合你。” 贾蓉没理他,颤着手把肠子给他安回去,又把自己身上伤口的绑带拆下给那人裹上――上面还有一点药粉,然后从那人手中拿过大刀,开始对敌兵砍去。 那一刀下去,再无半点犹豫和彷徨。 等到战事结束后贾蓉立刻背着他往营里跑,背上微弱的呼吸声让贾蓉欣喜若狂。 到了军营的时候,那人也恢复了些精神,轻声笑道:“蓉大爷今日的刀法可真不错,往后杀敌挣功也有望了,哎呀呀,这可真是要当将军了,以后上朝和人吵架,嘴里吵不过,动手总不会输了。” 贾蓉让他闭嘴,那人便不再说了。 贾蓉背着他找到军营里的大夫,大夫把人放到地上,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人已经死了。 贾蓉不信,怎么可能死了呢?刚刚还和他说话来着。 贾蓉抓着大夫不让他走,说他看错了,让他再看看,人没死。 大夫也不争辩,直接一手刀打晕了贾蓉。 贾蓉再次醒来,那人已经和其他士兵的尸体堆在一起埋了。 贾蓉从那日起很少说话,每日一睁眼就开始练武,旁人都让他省着点力气。 武功这东西一时之间是练不出来的,现在没吃的,省点力气还能多杀两个敌兵。 贾蓉便不练武了,整日坐在阴影里的角落里擦刀。 等到开战的号角再次吹响,贾蓉冲了上去。 他没有在前面冲锋,也没有在后面护卫,只是在边缘杀敌。 贾蓉知道自己的能力,他不会做送命的傻事,边缘的这些敌兵够他杀了。 贾蓉一边杀一边开始算,杀几个敌兵能够抵一个护卫的命?杀几个敌兵能抵一个同袍的命? 最后一场大战,贾蓉伤了手和脚,军营里的长官问他要不要退伍,贾蓉没同意。 他还没杀够数,还少了几个。 可贾蓉这样子在军营里待着没法好好养伤不说,往后操练也没办法。 长官只好给他安排一个暗线的活,敌人是永远杀不尽的,远的不说,水匪海盗总是时常有的。 贾蓉同意了,伤好了后就开始出海。 他记得好多同袍的尸体都掉进了海里,还没捞起来。 遇见许氏是一个意外,那日他暗中查探海贼的大本营,正准备离开时听到了吵闹声,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后来才发现不是,是海贼掳回来的一个女子跑了。 许氏跳下悬崖时贾蓉是看见的,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救人的贾蓉看见了许氏落水那一瞬间的神情。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神情,既带着毅然赴死的绝望,又带着求生的卑微渴求。 那一瞬间,贾蓉好似看见了秦可卿,又好似看见了那一个个为他而死的护卫。 贾蓉毫不犹豫的救了人,他一下下的按压着许氏的胸膛腹部,一声声的请求她活着。 活下来吧,这是你渴求的,也是我希望的。 贾蓉擦了擦泪,继续说道:“后来她来感谢我,渐渐的有了来往,慢慢的,她开始对我有意,有一天,她问我,愿不愿意搭伙过日子。” 许氏在贾蓉心中是一个很矛盾的人,特别是在贾蓉了解过许氏的事情之后。 自从贾蓉救了她后,贾蓉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但又不视他为全部。 她渴望活着,和贾蓉一块活着。 只这一点,就够贾蓉放不下她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惜春听完便叹了口气,贾蓉说许氏将他视为唯一的寄托,贾蓉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可卿和那群护卫的死亡给贾蓉带来的打击太大了,这不是几年就能轻易走出来的。 秦可卿他们愿意为了贾蓉死,许氏却愿意为了贾蓉活。 贾蓉还在哭,惜春却开始觉得头疼。 现在贾蓉口口声声说自己想明白了也准备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可他自己却还没发现自己还未走出过去的痛楚,而许氏,是他现在最重要的支撑和良药。 惜春忍不住想,贾敬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惜春问道:“别的我不管,我只问你,你能担保许氏婚后过的好吗?除了那些过往会带来的流言蜚语,还有门第之别。” 惜春道:“不是我看不起她,而是身为你的妻子,最起码的管家理事人情往来总要会的吧?贾家可不是寻常人家,来往的人家也没多少小门小户,这些都不是小事。更别说将来你还要为官,那官场的人际交往也不能少。” 惜春最后还举了个例子,“你母亲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也应该是知道的。”尤氏当年嫁进来时不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吗?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大家心里也清楚。 贾蓉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哑着声道:“这些我也想过,可我还是想试试。” “你只是试试,那许氏呢?”惜春冷声道:“她试的起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她陪你试?” 贾蓉低下头,慢慢抬手,一点点解开自己的头发。 只见发心中央,有一块拳头大小的伤疤,上面敷着药,看样子,还是新伤。 惜春倏地站起,“这是怎么弄的?!” 贾蓉低声道:“我自己割的。” 惜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好好的割头皮做什么?!”这一不小心伤了里面可就没了命! 贾蓉抬起头,扯了扯嘴角,“为了警示自己,也是为了告诫自己。” 贾蓉道:“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我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我也不愿意回头。” “姑姑那些顾虑是真的,祖父也同我说过,可我还是想试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们相信,所以……” 惜春气的想打人! 合着贾蓉的心病根本就没好!还更严重了! 惜春想要破口大骂,可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现在她能做什么呢?她现在做什么都怕把贾蓉刺激的更厉害。 惜春无力的坐了回去。 贾蓉眼巴巴的看着惜春,“小姑姑?” 惜春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办法好声好气的说话,“我不瞒你,这门婚事我是不同意的,可父亲既然同意了,那就有他的理由,所以我不会阻拦。” 贾蓉闻言大喜,“小姑姑?” 惜春偏过头去不看他,站起身往外走,“但我也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让许氏出门见人,至少在她学好规矩之前。” 贾蓉的喜悦僵在了脸上,过了许久才伏身朝惜春离去的方向行礼,认真道:“多谢小姑姑教诲。” 惜春气冲冲的又去了贾敬书房,下人也没通报,一进去就看贾敬和晋晗正在聊天。 晋晗见她进来便起身朝她笑,“我刚刚还和岳父提起你小时候的趣事呢,说你小时候学着泡药酒,最后泡好了没法喝,扔了又舍不得,最后干脆当了助眠药用,一筷子就够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看着别人喝酒也跟着馋,便缠着七婆学泡药酒,同样的手法步骤,七婆泡出来的药酒绵和温养,她泡出来的药酒入口绵和是够了,后劲却大的不行,连贾一他们喝了一碗也会醉,贾敬知道后便不许她喝,她却舍不得那坛子酒,干脆每晚睡前沾一筷子当助眠药用,睡到天亮都不醒的。 惜春脚下一顿,身上那股子怒气也没了。 因着晋晗在场,惜春也没提起贾蓉的事,只说着从前的趣事。 没多久,便有下人请他们前去用晚膳,用了晚膳,就要说告别的话了。 尤氏早就把礼物准备了几大车,还抓着惜春的手依依不舍,让她有事没事就给家里带话,若是有空,给她说一声,她就过来陪她。 惜春点头应了,贾敬也开口嘱咐她夫妻二人,惜春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帘子去看,贾敬和尤氏还站在门口,看她望了过来,尤氏还朝她挥手,再往后面看,天香楼上隐隐约约有几个影子。 一直到看不见贾家了,惜春才放下车窗帘子,坐了回去。 晋晗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的,怎么还难过起来了?今日时间紧,过两日你再回来看也是一样的。” 惜春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可是府里忙乱,哪里抽的出来闲。” 晋晗干脆将惜春抱到自己腿上,一点点替她按摩腿和膝盖,“那就哪日请她们来府里做客。” 惜春这才想起之前晋晗知道自己腿受伤的事,顿时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晋晗笑着看她一眼,“别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擦两天药就好了,没必要惊动太多人。”晋晗慢悠悠道:“而且我二人才结为夫妻,你对我不是太了解,所以瞒着我也是正常。” 惜春有点脸红,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晋晗看着惜春红着脸,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一偏头吻了下去。 等到再次分开,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晋晗环住了惜春的腰,惜春也下意识环住了晋晗的脖颈。 晋晗将头放在惜春脖颈旁,平复着呼吸,“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哪怕我这个夫君没用,没法替你分担,可我还是想知道,哪怕是一句抱怨。” 惜春脸上热意更重,“不是。” 晋晗疑惑的嗯了一声,“什么不是?” 惜春小声道:“我不是因为不了解你才不告诉你。” 晋晗更加疑惑了。 惜春继续道:“正是因为我了解你,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这下晋晗是真的惊了,抬起头来看着惜春。 惜春躲过他的目光,“你不告诉我你胃难受的原因,就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我腿受伤的原因。” 我怕你难过,我怕你伤心。 晋晗眼睛一点点亮了,最后又把头埋到惜春脖颈旁,低声笑了起来。 “我很开心。”晋晗又亲了惜春一下,“以后我都告诉你,你可别嫌弃我事多麻烦。” 晋晗振动的胸腔也顺着传到了惜春的胸膛,她感觉两人现在心跳都是一块的。 惜春弯了弯嘴角,笑着答道:“好。” 早上蒋妈妈还在担忧,等到这会儿就放心了。 晋晗还有事去了书房,惜春回了屋子洗漱,蒋妈妈过来道:“惜姐儿,老爷把贾五他们派过来了,说是以后就让他们跟着你。” 惜春正在梳头的手一顿,之前的好心情瞬间没了。 惜春垂下目光,“我知道了,贾五叔他们有多少人来了?现在在哪儿?” 蒋妈妈道:“加上贾七贾十六他们,一共十个,现在在外面找了处地方休息,只让贾五进来送了个信。” 蒋妈妈又唤了声惜姐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把贾五他们派了过来?” 惜春笑了笑,见蒋妈妈一连叫了她两次惜姐儿,说明是真的慌了,“妈妈别担心,只是此去岭南路远,也不知下次回京是何时,父亲不放心,所以让贾五叔他们过来看着我一些。” 蒋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也太多了。”现在贾敬的亲卫还剩二十多个,给了一半给西府帮忙,剩下的十来个又一口气给了惜春十个。不过转头想想贾敬对惜春的宠溺,又好像可以理解。 惜春轻轻推了推蒋妈妈,“好了,妈妈还是先把贾五叔叫进来吧,我有事想单独问问他。” 贾五叔很快就进来了,单膝跪下给惜春行礼,说了贾敬把他们十五人派过来的事。 惜春听完点点头,面上带笑,“贾五叔,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贾五道:“郡王妃请讲。” 惜春笑眯眯道:“父亲把你们给了我,那你们以后是听我吩咐还是听我父亲吩咐。” 贾五道:“自然是听郡王妃吩咐。” 惜春又道:“那若是让贾五叔查父亲呢?贾五叔会做吗?会告诉父亲吗?” 贾五身形一僵,缓缓抬头看着惜春,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又把另一条腿放下,双膝跪地行礼,“从今日起,听郡王妃吩咐,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惜春面上依旧不显,心中却是陡然松了口气,“是吗?那我就放心了,贾五叔快快起来吧。” 贾五叔站起身,“郡王妃可还有吩咐?” 惜春认真点头,“有!劳烦贾五叔回去和我父亲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贾五叔你年纪大了,跟着我奔波不好,还是换个年纪小点的叔叔来吧。” 惜春看着贾五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再劳烦贾五叔回去后替我查查,这些日子父亲身旁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贾五抿唇,随即行礼,“是,主子。” 贾五走后惜春才收了脸上的笑,她出嫁时贾敬还好好的,今日回门就变了个态度,要是说中间没发生什么,惜春打死也不相信! 惜春慢慢眯起眼睛,要是让她知道是谁惹了贾敬不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南安王府的事情是真的多,每天天一亮立春她们就把惜春叫起,忙完这个忙那个,等到晚上睡觉脑子里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事。 等到两位嬷嬷带着人把账册算完,惜春直接将手中南安王府的管家权还给了刘妈妈,连带着账册和库房钥匙。 惜春只觉得太恐怖了,那些账册居然只有一些记录方面的小错误,这意味着什么?那些管事连贪污都没有!还有那些库房里的东西,惜春只清了一些,可那些也是存放得当,样样清晰。 惜春再三约束自己带过来的下人,又把管家权交了回去,刘妈妈还想再给她,都被惜春挡了回去。 理由都是现成的,她刚成婚,没经验,也没时间,她还要忙晋玥成婚的事呢,府里还是劳烦刘妈妈再管些日子吧。 刘妈妈听到要忙晋玥的婚事,也不再推辞,又重新接过了管家权,嘴里也说着等惜春忙完了就把管家权再还给她。 惜春面上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不接手,她又不傻。 晋玥的婚事准备提前,惜春便前往杨家商量各种细节,杨老爷态度还好,杨太太却阴阳怪气的,各种不配合,话里话外说着晋玥不规矩,引诱了她的儿子做出这等事来,还说晋玥理应没资格做正室的,圣贤书不是都说了吗?奔者为妾。 惜春忍了又忍,最后听到让晋玥做妾的话也不忍了,、。 当初的事杨子诚和晋玥都有不对,之前订婚时还一副大家都好的样子,怎么现在就全怪在晋玥身上了?疼自家孩子也不是这么个说法。 惜春笑眯眯的问杨太太杨家可给杨子诚捐了功名,毕竟晋玥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亲封的县君,嫁个白身说出去也不怎么好听。 杨子诚的能耐众人都认可,可杨子诚到现在都还是白身,以往家里人和朋友倒是和他说过让他去考个功名,可杨子诚不肯,也不是怕自己考不中,而是怕考了功名被父亲暗中安排了官职。 杨太太当即脸色就变了,整个人气的直发抖,指着惜春就想要开骂,立冬知机,当即道时间不早了,郡主该回府了。 立春便说立冬,“都几日你还改不过嘴?这个月的月钱还有是吧?” 立冬掌了一下嘴,笑着请罪,“是奴婢糊涂了,该称郡王妃才是。” 惜春也笑着给杨太太道恼,“对不住,我家这两个丫鬟平日里被我宠坏了,让杨太太看笑话了。” 你有胆子就骂呀!我是朝廷亲封的郡主,也是上了碟谱的郡王妃,你有胆子骂一个试试? 杨太太不敢骂,只能忍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惜春回去后还是气不过,晋晗知道后也没办法,只好宽慰她以后杨子诚和晋玥都是要一块去岭南的。 惜春瞪晋晗,“你说的倒轻松!就算这样玥儿也还要在杨家待上些日子呢,而且以后呢?万一她扣着玥儿不让她跟着去岭南呢?或者以后回京了呢?” 晋晗听惜春越扯越没谱,最后也不敢争辩,让惜春自己冷静下来。 惜春冷静不下来。 杨太太居然敢说让晋玥当妾!一想到当初晋玥是怎么被杨子诚哄到手的惜春就恨不得打上门去。 惜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跑去找晋玥了。 晋玥正在做送给杨家人的衣裳,惜春一看晋玥脸上的笑就说不出话来了。 晋玥却是发现了惜春在生气,再联系惜春的行程,噗嗤一声笑了,“嫂子可是担心我受了那杨家人的气?” 惜春没好气的答道:“合着你还知道自己不受杨家人喜欢?” 晋玥挨着惜春坐下,“我又不是银子,要人人都喜欢,我只要杨子诚就够了,往后去岭南,山高水远的,更是管不着,忍一段时间,也算是全了子诚的面子。” 惜春看着晋玥的小女儿情态心中又酸又苦,杨家哪里是好相处的人家?!真要论起后宅手段,十个晋玥都抵不过一个杨太太,更别说杨太太天然就有婆婆这一层身份。 惜春也不想和晋玥提那些恶心事,转身又去找了刘妈妈。 晋玥的陪房都是刘妈妈挑的,惜春直接把杨太太让晋玥做妾的那番话复述了遍,然后让刘妈妈把陪房过去的丫鬟婆子们都好好选一选,免得让晋玥吃了亏。 刘妈妈气的胸口起伏,最后艰难扯出一个笑来给惜春道谢,只让她放心,不会让晋玥着了那些后宅的手段。 最后晋玥的婚事提前了半个月,花轿吹吹打打的出了门,惜春瞬间就红了眼眶。 晋晗伸出手揽着她的肩坐下,“玥儿过两日就会回来的,你别担心。” 惜春还是不放心,晋玥性子单纯爽朗,很容易吃亏的。 惜春几乎是度日如年的等到了晋玥回门,一回门就拉着晋玥看,问她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杨太太和杨家其他人好不好相处,有没有为难她。 晋玥原本还好好答着,听到后面笑的不行,刘家三位舅母也捂着嘴笑。 “你这哪里是舍不得好友小姑子,分明就是嫁了女儿!” 惜春面上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理直气壮的继续问。 晋玥自然是说一切都好,说杨太太念着她是新嫁过去的媳妇,也没有怎么为难她,顶多就是说了几句酸话,全当耳旁风就行。 惜春见晋玥神情正常,这才慢慢放下了心。 然后就出事了。 回门当天晚上,杨太太给了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给晋玥,说是服侍她。 惜春听到气的不行,当即就让人备马车准备去杨府,被刘家舅母们拦了下来,“这才哪到哪儿?你这会儿能上门替玥儿撑腰,以后能时时刻刻都替她撑腰吗?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先看看玥儿怎么处理再说吧。” 再过了两日,晋玥让人传消息过来,说那两个貌美如花的丫鬟一个不慎冲撞了杨子诚,被杨子诚拿刀误伤了脸,现在已经配了底下的小厮,另一个直接病了,病的起不来身,最后挪去了庄子上。 这是晋玥做的? 惜春等人都不相信,晋玥要有这份心计手段,他们睡着了都要笑醒。 然后晋玥陪房金妈妈带来了详细消息。 “那两个丫鬟一个胆子大些,一个胆子小些,最近事情多,姑爷就睡在书房,免得扰了县君,那个胆子大的夜里摸进了书房,结果被姑爷当做了刺客,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就捅了过去,等听见哀嚎才发觉不对。” 下人们听见动静进来点了灯,杨子诚这才发现不是刺客,是个准备爬床的丫鬟!当即气不过,直接划花了那个丫鬟的脸,还不许大夫医治丫鬟脸上的伤。 另一个胆小的丫鬟见了胆大丫鬟的惨状直接吓病了,偷偷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给了大夫,求把她的病说的重一些,最好是能直接挪出去那种。 金妈妈自从两个丫鬟来就安排了人看着她们,知道胆小的丫鬟被吓病后当即察觉到了不对,立刻对那个胆小的丫鬟进行了盘查。 最后盘查出来的结果把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两个丫鬟是外面买的不说,还是原本还是青楼里□□好了即将挂牌子接客的! 这下杨子诚忍不了了,直接去找了杨老爷。 买外面青楼里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做妾,这是亲娘能做出来的事?! 有了杨老爷敲打,杨太太瞬间安分了下来,不再找晋玥的麻烦,转而成天找杨子诚哭。 杨太太哭的多了,杨子诚一见杨太太要落泪起身就走,还把之前杨太□□排给他的那些下人全部送了回来。 之前那丫鬟能避开看管她的人直接摸进他的书房,说那些下人没被人示意过他都不信! 杨太太哭的更加伤心,杨子诚又去找了杨老爷,母亲是怎么突然想起来给她塞丫鬟的?还是从外面买进来的身份不明的丫鬟,是谁给她牵的线? 杨老爷一想,也是,自家妻子是糊涂了些,可也不至于糊涂到这地步啊! 杨家开始了清查行动,晋玥却半点没受到纷扰,经此一事,杨家也知道晋玥有杨子诚护着不说,自己也不是好惹的。 没多久,景昌帝下旨,安排了一系列官员任命,南安王府也接到圣旨,让尽快赶往岭南。 惜春一边让人收拾东西一边把贾十六找来,问之前让他查的事查的怎么样。 贾十六的神情不太好,“下人里管洒扫的乌婆子的独女嫁的是府里的家生子,男方父母前两个月病了,女儿上个月又被诊出有了身孕,女婿又伤了腿,所以乌婆子有些想留在京里。” 惜春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说的。 贾十六又继续说了些人,都是不起眼的小丫鬟和婆子,几乎都是因为家里有拖累或者觉得晋升无望没必要跟着去岭南受苦的。 惜春听着觉得没什么,还有心情数了数人数,“这样看来,愿意跟着我走的人还是不少。”不愿意跟着她走的人也不是就没法用,有些人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留下的。 贾十六的神情却越发严肃,“除此之外,还有两人,起了异心。” 惜春让贾十六说。 贾十六吐了两个人的名字,立冬和春分。 惜春眨眨眼,“你说谁?” 下人有异心这是惜春要有预料的,可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是立冬呢?立冬是当初贾敬亲自选的丫鬟不说,这些年来她负责人际交往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平日里看着也是对她忠心耿耿的啊? 贾十六先说了春分:“春□□为二等丫鬟,自认理应为二等丫鬟中的领头人,因此对入画心生不满,如今年岁渐大,见晋升无望,便渐渐起了异心。” “至于立冬……” 贾十六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无奈,“认真说起来,她也不算是有了异心,而是忠心太过。” 惜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贾十六解释道:“立冬平日里负责您身旁的人际交往,哪家送礼,哪家回礼,这些都需要她多加了解来往的人家,所以她平日里知道的后宅事,见过的后宅事不少,渐渐的,她心里也有了想法。” 立冬心里有什么想法?她怕惜春出事。 惜春嫁了人,立冬最怕的就是惜春和晋晗圆了房,怀了孕。 惜春如今年岁太小了,生育子女的危险性太大,稍有不慎就容易伤了身甚至没了命,而且惜春的处境也不太好,娘家婆家都没有足够的助力,反而还要倒拖后腿,要远赴岭南,还要处理各种事情,光是这些就足够把惜春压垮了。 立冬不愿意惜春这几年内生育子女,可惜春不生育子女,晋晗开始不待见她了怎么办?外人也会说闲话的。 立冬想了许久,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是很好的办法。 那就是她成为晋晗的姨娘,替惜春看着人,这样能帮着惜春拉拢晋晗不说,还能堵了外人的嘴。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快到可以配人的年纪了,她不想嫁出去,好好的嫁出去受苦干嘛?在惜春身旁做风风光光的大丫鬟不好吗? 她想留在惜春身旁,就和现在一样,嫁了人就没办法和现在一样全心全意服侍惜春了。 而且她也不是没想过自梳,可她怕外人胡说。 之前蒋妈妈嫁俞管事就有人在暗地里说惜春的坏话,她再来自梳,只怕会说的更难听。 一个郡主,怎么身旁的妈妈丫鬟,不是再嫁就是自梳?是这些丫鬟婆子有问题,还是郡主自己就有问题呀? 立冬因着平日里的职责,对流言蜚语的伤害力最为了解,所以也最为惧怕。 惜春听到这整个人都已经懵了,贾十六也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吐槽的表情。 惜春忍不住问道:“她是怎么想到这上面去的?” 贾十六沉默了一瞬,“其他宅子里的事见多了吧。” 说完又补了句,“而且她年纪终究是小了些,看事情难免带了几分天真。” 可不是天真?她就没想过万一以后她又想嫁人做正房太太了怎么办?万一她对晋晗动情了怎么办?万一她有了孩子怎么办? 惜春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贾十六或许是看了出来,又道:“据属下查探,立冬还偷偷抓了绝育的药物服用。” 立冬也是怕的,她对惜春的忠心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她不敢违背惜春,可也怕自己以后有了晋晗的孩子会下意识为孩子争取利益从而伤害了惜春,所以她决定从根本解决问题――她不能生孩子就行了。 至于对晋晗动了情?抱歉,这个立冬还真没想过。 惜春一口气堵在胸口发疼,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贾蓉这样也就算了,怎么立冬也这样了?是她身旁的风水不对吗? 贾十六也很是无奈,他也没想到立冬居然这么会乱想,还这么有行动力! 惜春强撑着问道:“她多久开始有了这种想法?绝育药是谁帮着她拣的?喝了多少?” 贾十六道:“具体有这种想法应该也就这半年多的事,药是她自己偷偷出去拣的,熬药喝药也避着人,至于喝了多少……这个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想来应该还没喝多少。” 绝育药药性猛,一下喝多了或者连续一段时间喝了,人都会不舒服。 立冬几乎每日都会在惜春身前伺候,惜春细细回想了一番立冬的神态,最后稍稍放了些心。 惜春当即让人把立冬叫过来。 谁也不知道惜春和立冬说了什么,只知道立冬那日最后是哭着出来的,第二日便病了,惜春亲自给她开了药方,一开就是一年的药。 除此之外,还有春分和一些丫鬟婆子被打发回了贾家。 众人皆惊,都暗自猜想是不是立冬和春分她们哪里惹了惜春的厌恶,这是被收拾了。 立春她们也是这样想的,偷偷去探望立冬,“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可是惹了郡王妃不快?你快去求求情,郡王妃性子好,不会和你计较的。” 立冬双眼红肿,却还挤出一个笑来,“哪里是郡王妃厌恶了我,是担心我呢。” 立冬把之前和惜春商量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我从去年身子就有些不好了,只是一直忍着,怕被郡王妃知道了不许我跟着去岭南,前几日被发现了,把我骂了一顿。” “郡王妃真的没有厌恶我,不然怎么会亲自给我看病开药?不理我就行了。” 立春她们这才信了,又开始数落立冬,“你身子不好怎么不说?早些说了看了,指不定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就能跟着我们去岭南了。” 立冬只是笑,“没事,等我病好了,就来岭南找你们。” 立春她们信了,可立冬心里清楚,她没有机会去岭南了。 立冬病了,负责平日里人情来往的人就要重新选了,惜春把两位嬷嬷和蒋妈妈都叫过来,让她们推荐人。 两位嬷嬷说由惜春做主,指个人就是了,只要不是太差,她们都能给练出来。 蒋妈妈却提出了一个人选――立夏。 “立夏平日里不爱说话,所以大家对她的映像也不深,可我瞧着,她是心里有数的。” 蒋妈妈举了两个例子,“这些年来她负责看管各种器具和摆设,这些看着简单,实际上最不好弄,时时注意有无缺损老旧,还有日常打扫,这些都是费工夫容易有口角的事,可我们这些年来可有听到过这方面的不好?那些小丫鬟们也从来没有抱怨的话,只说立夏安排的好,活轻松。” 第二个例子就是那晚的事。 “郡王身上那股子气势,好多寻常男子都受不住,那晚她和夏至吓得不行,可她还能很快反应过来,不仅合理的安排了上夜的事,在通知我和立春时,还能提醒我们郡王心情不好。” 惜春听了,细细回想一番,发现对于立夏,她还真挑不出什么不好的来。 二等的丫鬟们还顶不住事,只能从一等丫鬟里选。 惜春其实最属意的是立春,可立春平日里可以说是和她形影不离,没那个功夫,立秋倒是爱说话,可她说话没谱,容易得罪人,算来算去,还真的只有立夏合适了。 惜春最后拍了板,“那就先让立夏试试看,嬷嬷先帮着看看,看她能不能撑起来。” 立夏就这么走马上任了。 蒋妈妈还提了另一个问题,“立冬这病看着没几年是好不了了,春分送回了贾家,这一下就缺了一个一等丫鬟,一个二等丫鬟,要不要从下面补上?还有那些小丫鬟和婆子也少了些。” “过一段时间,先看看下面的人再说补上的事。一等丫鬟从二等丫鬟里补,二等丫鬟从下面的丫鬟里补,小丫鬟和婆子们暂时不补,等到了岭南再说,看看能不能从当地买些合适的。”他们过去是人生地不熟,手里总要有些当地人才好行事。 惜春同时决定给下面的人一点压力,这次她让贾十六他们清查下面的人,结果发现好多人都抱着混吃等死的念头。 比如说夏至和秋分。她们是二等丫鬟,身份不算高也不算低,她们既不嫉妒入画没多少本事还占了二等丫鬟的头,也不理解春分为什么那么上进。 二等丫鬟多好啊,活少钱还多,多舒服啊!所以平日里她们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多做一分,也不爱到惜春面前表现。 这怎么能行。 惜春把淘汰制拿了出来,从现在起,每隔三个月进行一次考核,一年后根据前一年的考核决定等级,干的好有赏,前面有空位还能往上晋升,干的不好就往下走,总之决不让任何一个人混吃等死。 淘汰制给下面的人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每日都争相表现自己,收拾行礼的效率瞬间上了一个台阶。 刘妈妈也把账册钥匙送了过来,问她怎么安排。 惜春还是强硬的将账册钥匙又塞回了刘妈妈手里,转头就去找了胡嬷嬷。 两位嬷嬷她不打算都带去岭南,胡嬷嬷留在京里,一是京里有个什么事情可以多个消息来源,二是帮着看管她留在京中的铺子,三是可以试试争夺南安王府的人心,四是帮着做个侍奉南安太妃的样子。 惜春也没有硬性要求,只说以后他们是要回来的,总不能到时候还是和现在一样,那群人全部听刘妈妈她们的话吧?若真是这样,这南安王府她也没法呆了,除非把人全部换过,可那样也闹得太过了。 胡嬷嬷一脸严肃道:“郡王妃放心,定不会让您失望。”不就是拉拢人心吗?宫里这种事还少了? 惜春笑道:“我是两位嬷嬷教导大的,自然相信嬷嬷,只是嬷嬷还是小心些,万事以保全咱们这边为主。” 接着惜春又说起了留下来的丫鬟婆子,让胡嬷嬷看着些,重点是立冬。 “立冬的事我也不瞒您,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钻进了死胡同,我已经训了她一顿,可难保之后不会继续胡思乱想,劳烦嬷嬷平日里看着点,能敲打就敲打,若是她想不明白……” 惜春叹气,若是立冬想不明白,那就只能当她们没这个缘分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等到了八月初,惜春他们才算是准备好了去岭南,最后请先生看了个最近的好日子,出发了。 与他们同一日出发的还有薛宝钗。 薛宝钗离开前还特意来向她辞行,惜春这才知道她打算回金陵。 薛宝钗脸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此去金陵,理应提前告知郡王妃的,只是实在抽不出空来。” 薛宝钗又提起之前郡王妃托付给她的那些事,“郡王妃交给我的那些事我也会注意的,不会出了岔子,若是郡王妃有合适的人选,直接派人来接手就是。” 惜春摆摆手,“这些事我交给了你,自然是放心的,既然你有信心,那就让你管着,我也信你。” 惜春更关心的是薛宝钗的发饰。 薛宝钗今日来梳的是妇人头。 薛宝钗见惜春目光不住在自己发饰上打量,主动解释道:“还未告知郡王妃,前些日子,我也成婚了。” 惜春惊的睁大了眼睛。 薛宝钗嫁人了?! 薛宝钗脸庞微红,细细说了起来。 自从晋晗回京,南安王府和贾家便备受瞩目,凭借着在商场上和各家后宅的消息渠道,薛家得知晋晗会回岭南。 晋晗回了岭南,那惜春要不要跟着回岭南? 这种事薛家暂时说不准,但这并不妨碍薛家借此向薛宝钗施压。 你现在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可以收心回来嫁人了吧? 薛宝钗不肯,见识过天空宽广的雄鹰,怎么可能甘心再回笼子里当金丝雀。 但这次薛姨妈和薛蟠是铁了心要让薛宝钗嫁人,连薛宝钗搬出惜春也不管用了。 如果惜春以后跟着去了岭南,谁还管的到薛宝钗?而且也没有为了让人帮自己做事就不让对方嫁人的,皇帝家也没这个道理。 薛宝钗没办法,最后只能争取到嫁人人选由她来定,而且如果夫家不介意她婚后继续行商,娘家也不能阻拦。 薛姨妈如闻天籁,当即答应了下来,在她看来,嫁人后便是夫家同意她行商顶多也就是让她在幕后做主,这也正常,是可以接受的。 哪知道薛宝钗另有打算。 那些薛姨妈挑出来的人选薛宝钗看都不看,转头就和铺子里一个伙计定了终生。 薛姨妈直接晕了过去,醒来后就骂薛宝钗,薛宝钗却寸步不让,“母亲不是让我选吗?他就是我选的人,他对女儿一往情深,有什么不好的?” 薛宝钗还说若是薛姨妈不愿意,要她放弃也行,那她就要坐产招婿! “哥哥这个户籍母亲也是清楚的,女儿若是要坐产招婿,也不是说不过去。” 薛姨妈哭的眼睛都快瞎了,直骂当初不该生了薛宝钗,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儿子。 薛宝钗就这样嫁了。 婚事办的很低调,只在家里摆了几桌子酒,请亲戚吃上一回就算完事。 那伙计长的普通,人也普通,是薛家铺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伙计,平日里半点不起眼。 而且那伙计还是个孤儿。 薛宝钗提起他时眼中却满是笑意,“当年他家乡发了水,他家里人都没了,自己被拐子带走卖了,是我跟着父亲出门时看他可怜,求父亲把他买了下来,之后他便一直在薛家铺子里做工。” 后来薛家倒了,伙计自赎自身成了良民,然后一路辗转来到了京城,又投到了薛家的铺子里做工。 薛宝钗也见过这伙计,倒没认出来对方就是自己当年求父亲买下的那个人,只觉得这个伙计难得,能干不说,还从不对她有什么置诲,哪知道对方对自己抱了这种心思。 想起那日那伙计红着脸拦下自己的场景,薛宝钗的嘴角便止不住的向上弯。 “他也不阻止我亲自出面做生意,还愿意帮我。” 那人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知道你只是想找个能掌控住的人凑合,然后继续行商,我可以的,我没什么本事,但可以给你打打下手,你要是不乐意见我,只做个名头上的夫妻……也是行的。” 伙计是真的愿意,当年那个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的女孩是他的憧憬,那一笑一骂皆不与别人相同,在伙计眼里,薛宝钗整个人都在发光,他就像是飞蛾,执着的追寻着光源。 后来薛宝钗再次出面做生意,伙计比谁都上心。 他知道,自己的光回来了。 自从惜春定下要跟着晋晗回岭南后,薛宝钗在京中面对的压力陡然大了起来,经过一番思量后,薛宝钗决定暂时避开,回金陵发展。 伙计也赞同,还帮着薛宝钗忙上忙下,外人笑话他没用,娶个媳妇活当找了个东家供着,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但若是他人说薛宝钗不好,他便会发怒,现在人人都知道这伙计是个二愣子,骂他行,说薛宝钗不行。 惜春听完也只能叹句缘分,衷心的祝愿薛宝钗和伙计琴瑟和谐,又送了好些礼物恭贺。 惜春他们这次为了赶时间,走的是水路,船比薛宝钗他们要先出发,惜春站在船舷边,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护着薛宝钗,尽管看不清面目,但也看的出对方那呵护之意。 惜春晕船,不敢在甲板上多待,站了一会儿就回房了。 然后就看到了正在她房里喝酒玩闹的探春。 惜春:“……你只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探春笑嘻嘻的凑上来,“这不是放心不下你吗?” 惜春扭头叫人,探春连忙拉住她,“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探春道:“母亲催我回去嫁人,我不愿意,正巧对海上贸易感兴趣,就跟着你过来了。” 惜春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这件事二姐姐和林姐姐知不知道?” 探春顿时卡了壳。 惜春面无表情的让人请探春出去。 探春被关在门外还不肯走,一声声的叫着四妹妹,让她别生气,原谅她这一次吧。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外面却传来了咳嗽声。 探春转头看去,晋晗正一脸尴尬的看着她。 探春笑了笑,一溜烟跑了。 晋晗推门进去,就听惜春怒道:“出去!” 晋晗脚下一顿,“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惜春这才发现进来的是晋晗,悻悻的说了句没什么,晋晗走过来坐下,“之前我在门口看见一女子在道歉,是她惹了你生气?” 惜春点点头,随即就察觉到了不对,“你能认出她是女子?” 晋晗奇怪的看着她,“怎么认不出来?她的行为举止言谈都很像男子,可终究还是和男子有差别的,比如说走路的用力方式,还是说话时一些语气,最明显的是喉结,虽然做了伪装,但认真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惜春:……回想一下当初被探春骗过去的她们,忽然觉得脸好痛。 惜春投入他的怀中,“那是我的三姐姐。” 惜春把探春的事大致说了遍,晋晗听完后笑了,“你们家的姐妹胆子都大,不过若要我说,还是你的胆子最大!” 惜春抬头瞪他,晋晗直接低头亲了一下额头,然后皱眉,“怎么有点凉?你不舒服?” 惜春还在那个吻里没回过神来,听见他问,眨了眨眼,“有些晕船。” “严不严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晋晗又去摸惜春的手,果然也有些冰。 惜春摇头,“不用,我自己就算是半个大夫,之前我就配了些药丸子,等会儿服一粒就行了。” 惜春又问晋晗,“你胃有没有难受?路上可不许喝生水,也别吃生鱼片,药也按时吃,我让人煎着呢。” 晋晗没说从当年那场战后再也吃不得鱼,只笑着答好,又笑着说起惜春来,“以后可是要经常坐船的,你这样可怎么办。” 惜春不以为意,“慢慢习惯就好了。” 探春从惜春那里出来后回了自己屋子,待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又去了甲板上。 河面宽广平阔,顺着河流而行,两岸的人烟也渐渐稀少起来,渐渐的,竟有了几分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感觉。 探春看的入迷,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也没去看。 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贾家郡主如今已经是南安王妃了,有些心思,最好还是收敛着,别害人害己。” 探春奇怪的抬头看去,只见严扬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探春:……这人谁? 严扬见探春不说话,还只当她是心虚了,“你既然知道心虚,那就该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男子汉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是正途,靠着女子活算什么本事?堂堂正正的七尺……五尺男儿,干什么不好?偏要去……” 探春还是有些没听明白,但她明白面前这人在骂她,当即沉了脸,转身就要走,“有病!” 严扬见探春这样也沉了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的劝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骂人?!” 探春挥了挥手,没挥开,顿时怒了,“你莫名其妙跑我面前来骂我,不是有病是什么?!我骂你怎么了?我还没打你呢!” 严扬也急了,“你还想打人?!” 两人就这样在甲板上吵了起来,还不时动手推对方两下,最后也不知怎么了,离船边越来越近。 船夫们连忙上前阻拦,这不小心落了水可不是说着玩的。 侍书也发现了,见一个男子对探春拉拉扯扯顿时急了,直接就拿着一旁的棍子冲了上去。 棍子不小心打到一个船夫,船夫身形一晃,又碰到了其他人,最后也不知怎么撞的,最靠近船边的那几人都掉进了水。 侍书差点晕过去,冲过去就趴在船边往水面上看,喊着救人,说她家公子不会水。 严扬一浮出水面就听到了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又潜了下去。 严扬很快就找到了探春,一把揽住她往上游。 两人很快就被救了上去,探春一上去就被侍书和立春披上衣服带走了。 严扬却愣愣的没有动,呆坐在甲板上许久,最后船夫过来晃他他才回神,慢悠悠回了自己屋子,关上门,然后打了自己一巴掌,脑子里只一个念头。 那赵碧……是女子?!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惜春听见探春落水吓的不行,抓着探春泡热水澡换衣服,还给她摸了脉,见没什么大问题才放了心。 然后抬头就看见探春正在对自己笑,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还让惜春别瞎担心,她这几年也学了游泳,只是之前突然落水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瞎担心? 惜春手一抖,直接把手上的药方改了。 最后探春端着那闻着就特别苦的药,差点落下泪。 但四妹妹肯对她使性子,探春还是很高兴的,抓着惜春说严扬,“你不知道,那就是个脑子有病的!我都不认识他,他就突然跑出来,一脸谴责的教训我,好像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口口声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靠自己,不要靠女子,他眼瞎啊!谁男子汉大丈夫了?!他还改口了!还以为我没听出来!五尺又怎么了!五尺很矮吗?” 对一个女子来说,一米六不算矮。 惜春看着探春的男子打扮,没有说话。 探春抱怨了一通也没再说了,自己气鼓鼓的回了房间。 过了两三天,探春有一脸凝重的来找惜春了,“四妹妹,我听说那家伙和妹夫熟,你让妹夫问问,那家伙是不是想报复我?那天落水的事认真说起来大半的错可都是在他身上的。” 惜春:“……他做什么了?” 探春摸着下巴回想,“先是送了东西来,应该是赔礼吧。然后就时不时在我面前逛一圈,也不说话,就那么欲言又止的盯着我,我看回去吧,他又躲开了。” 探春一拍桌子,“对了,他还老嘀嘀咕咕的,还总是脸红!” “你说,他是不是上次落了水得了病还没好啊?” 惜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的三姐姐快要被猪拱走了。 探春在这里找惜春商量,严扬也跑去找了晋晗商量。 晋晗看着严扬脸上的笑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毛――上一次看见严扬这种笑是在严扬做生意狠宰了对方一刀的时候。 晋晗默默在心里加强了防备,“严兄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严扬干咳了声,“那什么,有点事想找你打听打听。” 晋晗道:“严兄请讲。” 严扬支支吾吾道:“那个……就是那个……你妻子的那个……那个哥哥,就前几天落水的那个……” 晋晗被这一连串的那个绕的头都晕了,也不等严扬说完,笑道:“严兄可是想同赵公子和解?” 严扬点头,脸上还有些红。 晋晗指着门道:“严兄不必怕,赵家公子为人温和有礼,不会在意这些的,严兄同他好好说就是了。” 严扬不肯走,“那……那你知道……她有什么喜好吗?” 晋晗回去后将事情告诉了惜春,惜春一脸尴尬,“……所以他这是看上三姐姐了吗?” 晋晗点头,“看样子,他认出三姐的女儿身了。” 惜春开始头疼,“可三姐一点都没察觉到,还以为对方是还想来找茬。” 晋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安慰惜春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反正咱们都在这,平时注意着些,总不可能让三姐吃亏。” 惜春想一想也是,便没再管了,但这两人的消息还是日日传入她耳中。 这两人几乎可以说是鸡同鸭讲,偏偏最后还成了好友――至少探春是这样认为的。 之前误以为她是浪荡公子所以加以劝诫,后来发现不是也认真给她道了歉,现在知道她对海上贸易感兴趣后更是毫不藏私的将里面的门道讲给她听,还答应带她做生意见世面。 探春捧着脸道:“严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惜春在心里呵呵,只怕严公子收到你这张好人卡会感动的吐血。 但看探春没吃亏,惜春也就没拦着她。 至于点醒探春――点醒她好让严扬把她拱走吗?惜春才不干! 船上继续热热闹闹的,但惜春还是没怎么出房门。 没办法,她晕船的厉害,在房间里还能催眠自己是在岸上让自己好受些,到了甲板上就不行了,看着水波晃晃荡荡的脸色就开始变白。 因着她不爱出门,所以每日晋玥和探春都会过来看她陪她说话。 除了她们,还有其他随行官员的女眷,但大部分都是只来了一次,除了一个人――史湘云。 惜春开始还真没把史湘云认出来,她又没见过史湘云,别人称呼她也是卫太太,还是蒋妈妈提醒的她。 惜春这才开始对史湘云上了心,等到史湘云再来的时候惜春就道恼了,“对不住,前几日精神不好,竟没把姐姐认出来。” 史湘云脸涨的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哪里要怪你,是我自己没说的。” 两人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惜春发现史湘云是真的心直口快,没聊多久就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史湘云嫁的人是卫若兰,这次卫若兰被封了个小官派往岭南,负责帮严扬造大船,史湘云便跟着来了。 史湘云说起这件事时很开心,“我原以为母亲不许我来的,哪知道还是母亲主动提出让我跟着夫君过来,说我们新婚没几年,还是处一块的好。”最好尽快有个孩子。 惜春笑道:“看来卫大人的母亲人很好,姐姐有福了。” 史湘云点头,“母亲是很好,只是……有些时候比较严格,不过细想下来,严格也是为了我好。” 当年翠缕那席话给史湘云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嫁到了卫家后,卫母说什么她就是什么,卫母说她哪里不好她也努力改,还问卫若兰卫母今天有没有觉得她变好了一些。 原本卫母和卫若兰还因为对贾宝玉的事对史湘云颇有微词,但看着史湘云这么单纯努力,冷落她这么久也不见她心有不满,他们也渐渐喜欢上了史湘云这个性子,对她也好了起来。 史湘云内心敏感,在察觉到卫母和卫若兰对她的态度好转后十分高兴,只觉得翠缕说的那席话再正确不过,当即更加努力改变自己。 卫母说自己说话太急太直容易得罪人,她便尽量少说话,后来卫母还因此误以为她受了卫若兰的欺负,还说了卫若兰一顿。 最后误会解除,卫母对史湘云的感观更好,平日里把她带在身旁一点点给她讲,管家理事也手把手的教,她犯了错也不怎么说她。 这让史湘云感动的几乎落泪,卫母这些行为让她忍不住想,若她母亲在世,想必也会这样一点点悉心教导她吧? 卫若兰被卫母拉扯大,对卫母极其敬重,见婆媳相处的好,他自然也开心,对史湘云也开始上了心。 出门看见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带一份,夜里回来晚了还会主动睡到书房怕扰了她,碰上休沐的日子,还带两人外出游玩。 史湘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她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拥有了一个家,她流连今天,又渴望明天,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冀。 史湘云叹气道:“我原本还想着让母亲也一块来的,可母亲不愿来,说我们过来是做事的,她过来就是添乱,而且她也不愿意这么折腾。” “可是母亲不在身边,我总是觉得不安。”史湘云又高兴了起来,“不过夫君说等水泥路修到岭南来了就把母亲接过来,就算母亲不过来,那时候回去探望也方便了许多。” 史湘云还认真和惜春道谢,谢她献出了水泥的方子。 夜里惜春就和晋晗说了起来,晋晗听完后也笑了,“你不知道,当初史家大小姐嫁到卫家,好多人还等着看笑话,现在他们家中和睦,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暗中羡慕。” 惜春也笑,但一偏头就看见了晋晗脸上的怅然。 惜春又把话咽了回去。 晋晗也是羡慕卫家的吧? 只可惜,再不能了。 晋晗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同惜春说起其他话来,最后听到惜春说现在每天都有客来不习惯时开了口,“你现在就烦了,那之后到了岭南怎么办?往日里岳父疼你让你少出门,现在可不行了。” 惜春还是没反应过来,晋晗抿抿唇,“玫儿,你不觉得你的交际圈太小了吗?” 惜春愣住了。 她的交际圈太小了? 晋晗握住她的手,慢慢道:“这个问题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都说知己好友不必多,有二三足矣,可平日里的人情交际却是不同的,除了家中姐妹,细细数来,你打过交道的也就几人。” 晋晗长吐一口气,“……这不正常。你幼时坎坷颇多,所以岳父对你多加照顾,这我能理解,可岳父保护的太过了些。我记得,你参加过的宴会也很少吧?” 岂止是少,简直可以说没有,就惜春小时候出一次门出一次事的频率,贾敬怎么敢放她出门?就连迎春和探春都还时常跟着长辈赴宴,惜春却是能推就推,渐渐的,别人也不请她了,她自己也越来越不爱出门。 “我没有指责岳父的意思,可你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惜春愣愣点头,夜里贾敬的身影和晋晗的话交替浮现在她脑海,第二日眼眶下就黑了些。 蒋妈妈误以为是她晕船没睡好,心疼的不行,听见史湘云来了便想让人请史湘云回去。 惜春拦了下来,让立春去请史湘云稍等片刻,她一会儿就出去。 是啊,她不能那样过一辈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抱着这个念头,在到了岭南后惜春也主动参与当地的各种宴会,争取多和那些官太太打交道。 惜春每一天斗志昂扬的出门,然后精疲力尽的回来,还要处理府里的事务。 晋晗看着心疼,“这些日子咱们刚来,这些宴会自然多些,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也别强撑,若累了,不去就是了。” 惜春点头,可还是没落下一场宴会,等到忙完宴会的事,惜春顿时觉得自己的交际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她都能说上话还半点不尴尬了! 晋晗看着一脸自豪的惜春忍不住笑,带着她去看院子,“这几日还乱糟糟的,你现在有空了,看看想怎么改。” 惜春干巴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有水亭有楼台的,看着挺美的啊,改来改去的多麻烦啊。 晋晗沉默了一瞬,然后带着她一处处看,“这里你觉得种什么花好?我想种点桃花,你觉得怎么样?这里要不要搭个葡萄架子?这里我准备给你扎一个秋千,还有这里……” 惜春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趣,按照两人的想法来装修房子,这感觉也挺不错的。 难怪以前那么多小夫妻每天装修婚房累的要死还直乐。 等到重新装修的方案定下来,晋晗也要去军营了,惜春一个人待着没意思,留了一部分看着宅子,接着带着另一部分人去拜见定海侯。 定海侯见她来很高兴,“你姐姐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见惜春点头,定海侯便长出了一口气,让人给了她一份礼单,“城里的客栈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多留几日,帮着参详参详。” 定海侯一脸解脱,“这些都是邬海置办的,可家里没有女眷,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办,只好自己上了,结果是半点不懂,事情没办好,倒闹了许多笑话。” 惜春打开单子看,发现是邬家为了迎娶迎春准备的彩礼,单子上的名目很乱,但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惜春笑了,在这里多留了段时间。 惜春还给晋晗写信,吐槽邬海准备彩礼是看见什么好就买什么,也不想想适不适合。 比如说鹿皮,好的鹿皮难寻,邬海居然准备了老虎的皮代替!这是在暗指迎春是母老虎吗? 晋晗看到这一段时也笑的不行,邬海也难得脸发红,他知道这些东西讲究很多,可他是真的不懂。 晋晗也留了面子,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还反过来宽慰邬海,“男子本就少有比女子心细的,只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了。” 邬海摸着头笑,“多谢兄弟了,幸好有弟妹在。好兄弟,你给弟妹写信,让她多留些日子吧。” 晋晗的脸一下垮了。 原本惜春在这里时每天中午都会让人来军营送饭,偶尔还带几句关怀,让晋晗备受关注。 现在惜春走了,饭菜依旧有,可那些菜色和之前惜春精心准备的明显不一样。 军营里已经有了流言,晋副将得罪家中胭脂虎啦!这段时间都不让他回家睡了! 一些年纪大的还充着面子给晋晗出主意,说要怎么处理夫妻矛盾。 晋晗只是笑,等到对方说完了,就开口了,“去站军姿吧,一个时辰。” 站军姿的姿势是惜春友情提供的,保证效果。 于是很快军营里的流言又变了,变成晋晗年轻人抹不下面,夫妻吵架一步都不肯让,在那些大老爷们的嘴里,晋晗成了家庭快要破裂却还强撑的可怜人。 刘大将军也被惊动了,偷偷把晋晗叫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妻要是不拌嘴那还是夫妻么?女子面子薄,你身为男子,让一步又怎么了?” 晋晗苦笑不得,说这是误会,又认认真真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刘大将军听完后抹了把脸,“这群家伙,也太闲了。” 晋晗深以为然的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不过不用急,再过两天训练场地就做好了。” 看过晋晗训练计划表的刘大将军:……突然好想替那群家伙点根蜡。 晋晗的前期训练表是根据惜春说的一些建议来弄的,惜春也看过,比新兵连的强度还要大。 有了这份训练表,晋晗相信一定会让那群大老爷们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 真的可以说是脱胎换骨,站军姿练走坐姿势就算了,体能训练多努力就能完成,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忍一忍也能接受,可这文化课是什么鬼?!学写字背律法,每隔几天还要交作业! 交!作!业! 还有字数要求! 一时间,众士兵闻文化课而色变。 最后,众人一边眼含热泪写着小作文,一边在心里热烈问候新任魔鬼上官。 新任魔鬼上官晋晗打了个喷嚏,怅然的看向远方。 这应该是惜春在想他吧?也不知道惜春现在在干什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宅子都快翻修好了,要不要写封信催一催? 惜春正在乐不思蜀的玩。 在帮着定海侯理完单子后惜春又去了刘副将家拜访,然后又去了蒋家,现在蒋家人多了,惜春的辈分蹭蹭往上涨。 惜春特地选了一日端坐首座,立春和立夏捧着两个大托盘站在她身旁,托盘里是堆的冒了尖儿的荷包。 小辈们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请礼问安,惜春就一个接一个的发红包。 发完后惜春的手都有些酸了。 蒋栎哭笑不得,“你让丫鬟发下去就行了,何必一个个亲自发,也不看看有多少人。” 惜春笑眯眯道:“心里高兴嘛。” 如今蒋家这群孩子也长大了,要不了多少年,蒋家又会是一个大族了。 惜春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出声,最后开口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我看有些孩子的文章火候已经到了,可有下场的打算?” 蒋栎也不瞒她,“暂时不打算让他们下场,终究年纪还是小了些,学问够了,为人处世却还不够,还得再练几年。” 惜春沉吟了一会儿,“选些人跟我走吧,也不需只选学问做的好的,愿意行商的也行,我现在事情多,帮着我打打下手,顺便练练。” 将栎笑了,等到惜春走时果然选了十多个人跟着她一块走。 惜春便开始带着人往回走,一路上走走停停,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往往听见哪里有什么好的特产或者出名的景点就跑去看,也没少上山下坡。 惜春还从农家手里买了农货分给蒋家的孩子们,让他们去卖,看三天内能赚到多少钱。 三天后看着孩子们惜春也不说谁做的好谁做的不好,只让他们写小作文,写完了就交上来,也不改,隔一段时间再发下去让他们自己改。 现在惜春特爱让他们写小作文,登了座山要写,看了树也要写,还让他们变幻着体裁写,比如说写香料,这次就别写那些老掉牙的了,这次咱们写香料的起源和应用吧,还有它的特征和经济价值,或者写它的种植要点也行。 除了这些,还要写日记,一周一总结。 一时间,便是日日写策论不断的孩子也是闻小作文而色变――这件事导致他们之后在军营里采风时和众士兵特别有共同语言。 他们都在暗地说,惜春和晋晗不愧是夫妻,这折磨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但不可否认,这样的经历让这些孩子学到了很多,写文章更加深入浅出言之有物,对世间百态也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感悟――起码做生意能开始盈利了。 惜春回去后找来探春,将她选好的货物说了说,问探春同不同意。 探春捂着肚子笑,“也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别人来了这做生意首先想的都是米粮布匹海产,你却偏偏瞧上了药材和香料。” 惜春喝了口茶,“这不是这些我最熟悉吗?” 探春笑着点头,“不过现在这一块还没听到有多少人在做,真要做起来了利润也是很可观的,而且你都亲自去看过了,那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惜春点头,“不过暂时也干不了大的,还是得慢慢来,药材我想先定罗汉果,这东西用药或者是日常泡水都行,简单易得,很多地方都用的上,只是要大批量的供货,还得进行一些种植。还有香料也是,我暂且定了八角茴香等几种常见的,这些也要种植。” 探春盘算了一下,“那你岂不是还要买地来种?” 惜春摇头,“我打算双管齐下,自己买地种,同时和当地的县衙合作,鼓励当地的百姓种植。” “在房钱屋后随意栽几颗就行,也不会占了种粮食的地方,慢慢来,等到后面百姓们见着了利益,自然会多种。” 探春忍不住咋舌,“也不知你的心是怎么长的,林姐姐说的对,该称你一声菩萨才是。” 探春又道:“不过和县衙打交道可麻烦了。” 惜春嘿嘿笑,“对我而言,还真不麻烦。” 先不说她身份,就说岭南这块的大佬几乎她都能说上话,谁会闲着没事给她找麻烦? 再说了,她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推广一下,给百姓们找个多赚钱的路子,给官员多个挣政绩的机会,多赢的事。 探春也想到了,“那你人手够不够?” 惜春算了下,“暂时够了,蒋家还那么多人呢,不够让他们再送些人来就是了。” 接着惜春又开始吹嘘起自己这一路来怎么费心费力的□□孩子们,“现在他们已经稳重了不少,让他们去县衙办事我也能放心了。” 惜春满脸都写着快夸我,探春却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唏嘘,“这群孩子是受了多少苦啊。” 惜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这次大家聚集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了个新年。 大年初三,惜春终于得到了来自贾五的消息。 贾五说贾敬这段时间除了教导贾蓉,就是在暗中对付忠顺亲王,观其几次行事,隐隐有疯狂之意。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西府的贾母病变得更坏了,一直不见好,现在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 贾五仔细查探过,发现贾母是在惜春出嫁前几日病重的,而且奇怪的是,贾母病重了这么久,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西府也没准备丧事的样子,贾五也是偶然发现的。 还有赖家,如今已经是穷困潦倒,赖嬷嬷还撑得住,下面的人却已经忍不住了。 贾家如今已经不能给他们好处了,他们还扒上去干嘛? 最后赖家除了赖嬷嬷,其余人全部离开了。京城居住耗费甚大,去小一些的城市居住他们还能撑一撑。 但贾五没查到他们的下落,好像一出了城门,他们就消失了。 惜春放下信纸,又拿起胡嬷嬷和贾敬的书信来看。 胡嬷嬷说京中偶有风波但她们关门过日子万事不管,所以没受到什么影响,最近在南安王府她也想办法挑拨了一下刘妈妈那边人的关系,现在已经有人有其他想法了,最后还提到贾敬,说她几次回去送礼,回回都是尤氏或者许氏收的礼见得人,她一次都没有见到贾敬,但看贾家下人们的行为举止,又不像是有什么事。 贾敬的家书则是说他一切都好,只是事情多,忙。尤氏在惜春出嫁后就留在了府里帮忙管家,给他省了很多事,还说许氏学起来很快,如今看起来也有几分样子了,贾蓉也很努力,现在放了些事给他做,干的也不错,他准备再练贾蓉一段时间就把他外放出去,最后细细嘱咐惜春好好照顾自己。 惜春看着这三份书信,怅然的回望京城的方向。 她想回去了。 惜春想要回京亲自看看,在和晋晗商量过后,惜春开始尽量把事情往前移或者往后挪,终于腾出了几个月的空,在六月份回了京。 探春同她一起回京,一是送迎春出嫁,二是回山西看看,毕竟她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赵夫人就要杀过来了。 惜春归心似箭,一路上让马车快些,自己晕车也忍着,探春却不时回头望,偶尔还若有所思。 惜春看着探春这样,便忍不住问了,“三姐姐,你在等谁来?” 探春沉默了一瞬,摇摇头,“没有谁。” 惜春靠在她肩上,“三姐姐,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探春惊的眼睛都睁大了,“瞎说什么呢?!还不快住嘴。” 说完才反应过来,“你……你知道?” 惜春捻了颗梅子送入口中,“是啊,我知道,说说吧,他什么时候和你坦白的?” 探春更懵,结结巴巴道:“坦白?” 惜春点头,“是啊,看他那样子,我们还以为他还要过段时间才说呢。” “我们?”探春更懵,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捂着脸叹气,“所以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吗?” “不是。”惜春纠正她的说法,“是你没往那处想。” 探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谁会闲着没事往那处想,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惜春呵呵笑,“他要真有了什么出格的行为,我早就弄死他了。” 探春:……四妹妹突然变得好凶残。 探春慢慢说了起来,“我最开始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对我很照顾,是一个好大哥,在知道了他一些经历后,我跟敬佩他,我希望我以后也能成为他这样的人。” 在探春眼里,严扬是很厉害的,年纪轻轻就靠自己双手打拼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人还那么有魅力。 在探春的眼里,严扬就是她的榜样,她的目标,她从来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过。 所以,当严扬突然和她告白时探春的第一反应是严扬和她开玩笑。 于是探春笑着拍严扬的肩膀,“哈哈!严兄你这次可骗不了我,你我都是男子,这个借口太假了。” 严扬一腔忐忑就这么憋了回去,神情扭曲,“你是男是女我还不知道?!” 探春先是一惊,然后还是不相信,她觉得自己没露出马脚。 严扬一看探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咬着牙道:“你忘了那次落水的事吗?” 探春:“……” 探春那日怎么回去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严扬的话不停在她耳中回想,探春神情恍惚了两天,然后就跟着惜春跑了。 惜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躲什么啊!又不是做了亏心事!” 探春也是一脸后悔,“我不知道,反正那几天我看着他就下意识躲开了。” 不管怎么说,探春下意识逃了,可她离开了,也没见严扬有什么反应。 探春咬唇,轻声问道:“四妹妹,你说……他是不是放弃了?” 严扬有没有放弃惜春不知道,探春对严扬上了心她却是知道了,细细回想,严扬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可以说用的是炉火纯青。 惜春拍了拍探春的手,“别再想了,若有缘分,该是你的就跑不掉。” 探春还有些晃神,惜春直接说起迎春的婚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探春果然不再想了,“两家都是想大办的,可时间却来不及。” 主要是邬海,他想亲自迎娶迎春回岭南拜堂成亲,所以时间就不够了,毕竟朝廷不可能为了他的婚事专门给他放这么久的假。 惜春对邬海的这份心意是很满意的,所以想尽办法帮着邬海,“现在是咱们先回京城看看,邬家在京城也是有处宅子的,只是太久没人住,尽管有下人看着也有些荒废了,所以想着能不能收拾出来,到时候将二姐姐迎娶到那处宅子里,之后再慢慢回岭南。” 探春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也行,不然让二姐姐坐着花轿从京城到岭南,也太难受了。” 两人又说起林黛玉的婚事,“林姐姐的婚事在明年春天,不过算了算时间,我们只能抽出送林姐姐出阁那几天的时间。” 探春却觉得没什么,“能亲自送林姐姐出阁已经很好啦,之前你出阁,我还能出面帮着款待宾客,看着你拜别,出嫁,二姐姐和林姐姐却只能在后面陪着你,看你花轿出门也得赶着时间往高楼上跑。” 惜春回想起回门时在天香楼上看见的影子,不由得笑了。 两人对视一笑,又慢慢说起贺礼的事。 惜春回京还是住的南安王府,胡嬷嬷一早就让立冬带了人在城门口等着。 立冬瘦了许多,一见到惜春就跪下磕头请安,惜春连忙让她起来,进马车说话。 立冬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之前的她活泼开朗爱笑,现在却能静静的坐在一旁半个字都不说,若是不注意,还真容易把她忽略了,但立冬一开口,就知道她心中是有成算的,说话慢条斯理,多了几分沉稳的劲头。 惜春看着这样的立冬也很是开心,同时也明白胡嬷嬷是用了心教导的。 “药吃的怎么样?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惜春一边说,一边又伸手去搭立冬的脉。 立冬眼眶开始泛红,这么好的主子,她当初怎么就会那么傻,自以为是的为了主子好,差点就害了主子。 立冬一句句答着惜春的话,又把南安王府里的情况说了说。 说完后嘴巴也干了,一旁的入画便递了杯茶过来,立冬接过,朝入画笑了笑,心情却顿时复杂了起来。 最后一等丫鬟的缺由入画补了,倒不是惜春偏心,而是入画在知道春分的事后就开始努力做事,她的表现大家都是看见的,等她通过考核成了一等丫鬟后,下面的那些丫鬟婆子也没有谁不满。 立冬垂下眼眸,又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 惜春还肯用她,那她就还有用!又是谁规定的一等丫鬟只能有四个?想起这段时间胡嬷嬷敲打她的话,立冬心绪又稳了起来。 立冬抬起头来,目光清澈明朗,透着隐隐的坚毅。 惜春见了,心中更是满意。 到了南安王府,惜春便发现了府里气氛的变化。 胡嬷嬷含笑替惜春布菜,“郡主放心,不过一点子口角罢了。” 胡嬷嬷慢慢将这些日子南安王府的变化说了起来,惜春听完后便连声感谢胡嬷嬷,“还有立冬的事,若不是嬷嬷费心,她又怎么会这么快想明白。” 胡嬷嬷只说这是自己该做的,“若往日里我们稍微用点心管教,她也不至于这样。” 惜春却半点怪胡嬷嬷的意思都没有,毕竟当初她和尚嬷嬷来贾府只是负责教导她一人,立春她们都是顺带的。 胡嬷嬷又道:“这件事我之后也细细问了立冬,问她是遇见了哪些事才产生了这些想法,最后我一分析,发现立冬有这个念头,一半归属于自己,一半却归属于有人暗中引导。” 惜春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可查出是哪边的人?” 胡嬷嬷摇头,“时间太过长远,人手不够,不过就依着知道的那些人分析,和贾家西府老太太那边脱不开关系。” 惜春休息完,刘妈妈便过来拜见,惜春这次见她明显察觉到她比去年老了许多,对她说话也没了那股子底气。 惜春笑,只顺着她的话说,却半点事都不肯应,只说刘妈妈管事她是放心的。 第二日,惜春一大早就去了佛堂,也不让丫鬟通报,直接在佛堂外请礼问好,等到刘妈妈听到消息出来,惜春已经出门回贾府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惜春看见贾敬的第一眼就发现不好。 贾敬太瘦了,那胳膊伸出来好像骨头上蒙了些皮肉,衣服也空荡荡的。 更令惜春惶恐的是贾敬的神态,他人瘦成这样,精神却很好,眼中隐隐透露出光芒,就像是一株正在燃烧的枯树。 贾敬见惜春吓得说不出话来便叹了口气,“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惜春泪水迅速蓄满了眼眶,“若非女儿突然回来,父亲又准备瞒女儿多久?” 惜春跪了下来,话里满是哀求,“父亲,女儿不问了,女儿再不问了,您别生气了。” 贾敬笑弯了眼,伸手在惜春头上拍了拍,“父亲又什么时候真正生过你的气?” 惜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最后在她身旁停住。 “贾五见过主子。” 贾敬语气里满是自豪,“你能把贾五制住,我对你是真的半点担心都没有了。” 惜春却差点晕过去! 贾敬又道:“从今日起,我属下的所有亲卫都给你,不过贾二十三他们几个被我派去了西府帮忙,还有贾一,他陪我最久,再让他陪我一段时间吧。” 贾敬笑着打断惜春的话,“玫儿,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素来孝顺对不对?如今蓉儿也能才家里撑起来了,我也该歇歇了。” 贾敬看着她,又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父亲也想你母亲了。” 这一句,便把惜春所有的话堵住了。 贾敬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对!惜春又猛然抬起头,“母亲的死查清了?!” 贾敬点头,眼中也浮现出几分痛楚,“贾家西府的老太太病了。” “若不是因为璎姐儿再经不起耽搁了,她活不到现在。” 惜春被贾敬话中的狠厉一惊,随后就被贾敬接下来的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贾代善是贾母杀死的。 贾代善当年娶了史家的嫡小姐,府中却还住着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表姑娘姓虞,长的貌美如花,性子也好,主子们和下人们就没有不称赞的。 起初贾母对虞姑娘也是很好的,两个姑娘家,性情相投,甚至吃住都在一起,贾母还同虞姑娘约好,等虞姑娘嫁了人,以后也要常来常往,断不可没了联系。 可虞姑娘的未婚夫死了。 虞姑娘伤心欲绝,为了死去的未婚夫守了三年不算,还打算继续守下去。 贾母原本还替虞姑娘的深情感动,直到赖嬷嬷一脸凝重的告诉她虞姑娘不是她想的那么好,她现在死赖在贾家不走,是为了做贾代善的贵妾! 贾母起初是不信的,觉得赖嬷嬷是多想了,可这句话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有了这个影子,她再看虞姑娘的一言一行,感觉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更让她惶恐的是,她和贾代善成婚几年,一直没有孩子! 渐渐的,她开始慌了,她开始搜罗好的青年才俊劝虞姑娘嫁了,可虞姑娘不愿,时间长了,贾代善也开始说她。 这让贾母开始确信虞姑娘打算做贾代善的贵妾。 贾母想要阻止,可她这时突然发现她样样都比不过虞姑娘,公公婆婆嘴里称赞最多的是虞姑娘,下人们觉得虞姑娘没有一点好的,丈夫也说虞姑娘的婚事可惜了。 最后是赖嬷嬷劝着她下定了决心。 先下手为强。 贾母办了一场宴会,给虞姑娘和一位她事先看好的公子酒里下了药,哪知道最后阴差阳错,喝了那杯酒的是贾代善。 虞姑娘就这样成了虞姨娘。 虞姨娘闷闷不乐,很快就病了,可没多久,她就被诊出有了孩子。 那是贾代善的第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他也宠的厉害,贾母看着眼睛就开始泛了红。 为什么她没有孩子? 贾代善安慰她,说你幼时亏了身子,太医说要先把身子调养好。 贾母以前信这话,现在她半点不信了,她觉得贾代善是在骗她!他是故意不让她有孩子的,他眼里只有虞姨娘的孩子! 贾母开始闹了起来,渐渐的,贾代善离她越来越远了,公公婆婆训斥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贾母却半点没悔改,在她心里这些人是现在见瞒不过她所以不装了。 贾代善去虞姨娘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没多久,虞姨娘又怀孕了。 这个消息把贾母震醒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傻事! 贾母开始悔过,这让贾家众人对她的态度恢复了些,可她还是没有孩子。 这次是真的贾代善不愿意给她孩子了。 虞姨娘第二个孩子还是女孩,贾母知道后高兴的恨不得感谢满天神佛。 又过了两年,贾母终于怀了孕。 怀这胎时贾母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对这个终于盼来的孩子看的极重,万分小心,生怕出了差错。 可没多久,虞姨娘也传出了喜讯。 贾母原本还只是叹虞姨娘的子女运旺盛,等到后来就不这么想了。 还是赖嬷嬷的一句话。 您与虞姨娘同时怀孕,指不定生产的时间也差不多,如果她先一步诞下长子怎么办? 贾母越想越害怕,最后还是忍不住动了手。 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长子,虞姨娘却在生下一个女儿后血崩而亡。 贾母还没来得及高兴,长子就被贾代善抱走送到了公公婆婆那里。 贾代善对她起了疑心。 贾母知道贾代善没有证据,所以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继续一副诚心悔过思念虞姨娘的样子。 贾代善渐渐信了,他也不愿相信他的枕边人是一个那么恶毒的人。 然后贾政贾敏相继出生。 以前贾母看虞姨娘留下的三个女儿觉得还没什么,等自己有了女儿就开始觉得她们碍眼了,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孩子怎么也不肯与她亲近,还总爱用一种瘆人的目光看着她。 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婚事是贾母挑的,因着私心作祟,她随意指了两个普通的人家。 可大小姐和二小姐婚后没几年就死了。 都是被夫家害死的。 三小姐的婚事贾代善便不肯让贾母插手了,他亲自选了个举人,把人远远的打发到了四川。 贾母气的不行,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命不好,难道还要怪她吗? 贾代善还真的在怪她,觉得她是特意把两位小姐嫁到那样的人家,因此对她越发不喜,还把贾敏也挪出了她的院子,原本还打算一并把贾政也挪到前院去,可贾母哭闹着不肯,最后也只有随了她。 贾代善的这番行事让贾母心都凉了,从那以后,曾经亲密无比的夫妻彻底形同陌路,直到后来贾代善年纪大了患病在床两人的关系才和缓了些。 但贾代善也不知这么想的,突然让人去迁虞姨娘的坟,说要把她和她的未婚夫葬在一起,还要为他们举行冥婚。 棺材一开,虞姨娘那发青的骨头便见了天日。 贾母知道后吓得睡都睡不着,最后见贾代善隐隐查到了她这边终于决定先动手。 一碗药下去,贾代善的病情瞬间加重,没几日就去世了。 赖嬷嬷借此向贾母索取了不少好处,贾母也不是没想过将赖嬷嬷处理掉,可赖嬷嬷早有防备,最后二人就成了相互牵制的局面。 “那母亲……” “有一次你母亲前去西府商量事情,正巧碰上老太太她们争执,话语中带出了这件事。” 蒋氏就这样送了命。 惜春愣愣问道:“母亲……她是真的听到了吗?” 贾敬沉默了许久才答道:“她根本没听到。” 那时候他已经去了山上,贾家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若蒋氏知道这件事,即使不能亲自告诉他,也会想尽办法给他留下消息。 惜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就为了贾母的一个猜想,蒋氏就这样没了命。 惜春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赖嬷嬷有问题。”细细分析,贾母变成这副样子赖嬷嬷的功劳可不小。 这次是贾五开了口,“赖嬷嬷是忠顺亲王母亲,菀贵妃的人。” 菀贵妃在生下忠顺亲王后便开始谋划起皇位,她不是那等只会争风吃醋的小女子,她的目光看的更远。 贾母总爱说四王八公同气连枝,这句话在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可在贾母年轻的时候却是一句实话。 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又包含了钱权文武各个方面,太上皇就是被四王八公推上位的,所以他比谁都想毁掉四王八公的关系。 菀贵妃便察觉到了这一点,派出无数的人手去离间四王八公的关系,能拉到她这边来的就拢住,不能拉拢的就毁掉。 赖嬷嬷便是其中一个。 后来赖家小孙子被收拾,赖家开始落败,等到后来,赖家的人除了赖嬷嬷都撑不下去了,赖嬷嬷没办法,便和忠顺亲王联络上了,让他帮忙安排家人。 因着手中有贾母这张牌,赖嬷嬷的要求被同意了。 贾五垂眸,“贾一他们便是因此慢慢查出了这一切。” 惜春抬头看贾敬,“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贾敬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成婚前,本来还想多忍一段时间的,可他们不该对你动手,婚礼上的事,宫里的事,还有立冬的事。” 那些情绪死死压在贾敬的心中,直到惜春接连出事,尤氏和贾蓉又回来了,见贾家后继有人,贾敬便不想忍了。 “好孩子,去看看你母亲吧。” 惜春神情恍惚的来到了祠堂,看着那座牌位,默然流泪。 惜春直到贾五过来请才从祠堂里出来,还没出院子就听见动静。 惜春顺着动静到了一间房,一个人影躺在床上,正偏过头来看着她。 是贾珍。 惜春看着他,好似看着一团恶臭的烂泥,“他还没死?” 语气轻飘飘的,让人背后一寒。 贾五低下头,“老爷已经让人停了他的吃食药物,也就这几日了。” 惜春又看了贾珍一眼,转身离开了。 贾珍直到惜春离开才想起她是谁,他被关在这里太久了,现在对什么事情的反应都很慢。 贾珍反应了很久才明白那段对话的意思。 他要死了吗?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个。 贾珍又开始回想,他这是被关了多少年?惜春都那么大了,就连长相…… 贾珍的呼吸先是停了一瞬,然后一点点粗重了起来,他张开嘴,无声的狂笑起来。 他没有错!他没有错! ☆、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二日,下人便来报,贾珍自尽了。 贾敬正在用早饭,听见这话头也不抬,淡淡吩咐道:“埋了吧。”又吩咐贾一,“等会儿去祠堂把他名字消了。” 一旁的贾蓉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惜春没有回南安王府,直接在贾家住了下来,贾敬见了便说她,“哪有出嫁的女儿常住在娘家的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贾敬却没把她往外赶。 惜春还是住在她在家时的院子,院子被收拾的很齐整,一切都还保持着她在家时的模样, 七婆看见她回来很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七婆比贾敬老的更快,原本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现在走路都要用拐棍了,看东西也不自觉的眯着眼。 惜春扶着七婆坐下,带着哭音喊了声七婆。 七婆沉默了一瞬,拍了拍惜春的手,“老爷都告诉你了?” 惜春点头,“七婆,父亲现在可有用药?” 七婆沉默的更久了,最后才轻声道:“心药难寻。” 惜春顿时哭了出来。 七婆叹气,“你也别想太多,自从当年太太死后,老爷这些年一直没放下,如今终于能放下了,该是好事才对。” 可惜春没办法接受,她想要贾敬活,她也不是没想过搞出一点事来让贾敬操心,可每次一看到贾敬瘦削的身形和那释然放松的目光就放弃了。 或许是因为和惜春坦白了一切,贾敬心里最后一块大石也落下了,很快就病的起不了床。 惜春每日亲手服侍汤药,贾蓉更是直接睡在了贾敬的屋里,每日擦洗换衣服绝不假手于他人。 惜春也终于见到了许氏,现在的许氏一举一动皆有大家风范,说话做事都自有规矩,半点错都挑不出来,惜春试探过几日,发现许氏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忌讳,但也不张扬。 惜春这才对她的态度好转了些。 九月份,邬海回了京,准备正式迎娶迎春。 这门婚事在京中造成了极大的轰动,曾经的那些闲言碎语也重新被翻了出来,但邬家和贾家不闪不避,一副要大办婚事的架势倒让不少人住了口。 惜春也过去帮忙,整日被王熙凤指挥的团团转,探春和巧姐儿也是如此,结果反倒迎春最闲。 外面闹起了流言,怕迎春知道后难受,王熙凤特意让惜春和探春去陪陪迎春。 迎春却很淡然,“这些事我也不是没经历过,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说他们的,我过我的,往后去了岭南,他们还能继续在我面前说不成?” 至于岭南?邬家就是岭南的地头蛇,她更不怕了。 看着这样的迎春,惜春直笑,又把自己准备的添礼单子给迎春,“这份是没过明路的,二姐姐记得收好。” 探春也连忙给了自己的添礼单子,“我这份没有四妹妹的多,二姐姐别嫌弃。” 迎春好笑的接过来,“怎么会嫌弃?你们倒还凑一块了,林妹妹的礼单子也是今日到的。” 探春听了便叹,“四妹妹出嫁时我们还在一块呢,可惜这次林姐姐来不了了。” “没办法,林姐姐的婚期就在明年初春,根本抽不出手。”惜春也叹,她原本还想着明年去参加林黛玉的婚礼,可现在看来也是无望了。 迎春把礼单子收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了,”迎春又道:“那段时间你们在路上,林妹妹便只写了信给我,说这段时间江浙会不太平,货物这块可能会迟一些。” 探春和惜春一惊,“不太平?可是出了什么事?” 迎春也没瞒她们,“他们准备对官场和盐道动手了。” 惜春惊呼,“怎么这么急?不是说要再谋划几年吗?” 探春在一旁点头,“是啊。” “可好好的机会摆在面前,总要去争一争的,而且陛下也默许了。” 迎春细细的讲了起来。 认真说起来,这次事件的起端是因为香菱。 香菱是被拐卖来的这件事薛家人人都知道,薛宝钗还曾经许诺过帮香菱找她的家人。 薛宝钗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让人回金陵打听当年的事,因着事情过去好几年了,人贩子也找不到了,所以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薛宝钗回到金陵后也没忘了这件事,知道没有进展后便换了个思路,买通了衙门里的小吏把当年的案卷默了一份给她,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点线索。 结果线索没找到,却是从当年办这件事的衙役嘴里打听出了一件事。 迎春慢慢道:“当年办那案子的知府名贾雨村,不过不是贾家的人。那贾雨村本来是个落第秀才,一直科举不中,觉得无颜回乡,最后一路流浪到金陵。” 金陵一位姓甄的员外赏识他的才华,便与他交了朋友,还愿意资助他继续科考。 后来贾雨村中举,又因机缘巧合回了金陵做官,没少对人感叹当年甄员外对他的恩情,大家都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探春听到这发问了,“那甄家员外呢?” “死了。”迎春道:“甄员外有个女儿,名为英莲,很是宝爱,可有一天英莲不见了,甄员外一家久寻不到,又碰巧居住的胡同走了水,甄家被烧了个干干净净。甄员外受不住打击,没几日就去了,只剩甄太太艰难生存。” “听那老衙役说,曾听贾雨村说过一次,那甄员外的女儿英莲眉心有一点胭脂痣。” 探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香菱她也是见过的,眉心可不是正好有一点胭脂痣? 探春忍不住问道:“那香菱可是?” 迎春点头,“可那时候也不好下决定,万一只是巧合呢?” 然后是薛宝钗的丈夫提出了疑问,“既然贾大人有情有义,那他为何不把甄太太奉养起来?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总好过让甄太太在街上拣烂菜叶子回去吃。” 薛宝钗这才知道甄太太居然还在金陵,而且还活着! 薛宝钗的丈夫又道:“而且既然香菱和他恩人之女眉心都有一点胭脂痣,即便不是同一人,那看在甄员外的份上,把香菱买下来恢复良籍也没什么吧?” 薛宝钗当即意识到贾雨村当年判这案子绝不是糊涂或者是无能,他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薛宝钗当即去找甄太太,甄太太的面容看起来和香菱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可当薛宝钗把香菱的画像拿出来给甄太太看时甄太太直接哭着喊女儿。 薛宝钗又找了些认识甄员外的人,把香菱的画像去了胭脂痣给他们看,大家都说有几分相似,只有一个年纪大些的说甄员外年轻时和这女子倒是像了七八分,还问画像上的女子是不是甄员外的血亲。 薛宝钗心中有了答案,让人把甄太太接回去好好照顾,又派人去京里把香菱接回来。 等香菱一回来,那些认识甄员外的人都说香菱定是英莲无疑,薛宝钗又带着香菱回了被烧毁的甄家,香菱也说出来一些印象深刻的地方,和甄太太说的都对的上。 甄家母女就此团圆,薛宝钗却没放过当年的事。 那年甄英莲年岁虽不大,但也差不多长开了,其余人光看画像都能认出英莲和甄员外有几分相似,你却认不出来? 一想起当年薛蟠的案子薛宝钗就没法忍,这时便想着将他剥夺官身,再将他的真面目昭告天下。 可她一个女子对上知府还是弱了些,于是她就跑去找林黛玉了。 原本她和林黛玉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后来大家都在江浙这一块生活,又有惜春在中间牵线,二人便渐渐有了交集,也算说的上话。 这些都是惜春知道的,薛宝钗也和她提过,之后的她便不知道了,这时听到这也忍不住问道:“然后呢?”这明显还有后文啊! 迎春继续道:“林姐姐知道这件事后也不耻贾雨村为人,便问薛宝钗有没有其他的证据。” 薛宝钗还真有! 这还不是薛宝钗找出来的,是甄太太知道了甄英莲后来的遭遇后大骂贾雨村以及他的妻子。 贾雨村的妻子是谁?当年甄太太贴身丫鬟娇杏。 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贾雨村是认出了甄英莲却故意那么做的了。 林黛玉知道后便去找林如海,把事情说了说,最后问林如海这样的人可以收拾吗?金陵那块的位置还是挺重要的吧? 林如海听了后却皱起了眉头,问清楚了贾雨村的详细信息,道:“这个贾雨村我倒是有些映像,可他不是在当县令的时候就因为犯错被免职了吗?”怎么又当了知府?还是金陵的知府? 但不管怎么说,林如海便准备收拾贾雨村了。 贾雨村这个官的确做的不怎么样,把柄到处都是,有了林如海运作,很容易就把他弄下来了。 然后薛宝钗夫妻和甄太太母女就去牢里找贾雨村问了,问他当年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甄太太母女先去找的娇杏,娇杏看见她们也吓坏了,直接哭着道当年她和贾雨村是把英莲认出来了的,原本也打算将英莲救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贾雨村突然改了主意。 贾雨村也不隐瞒,直接说他改变主意是有人示意的,把案子判成那样也是有人示意的。 问他是谁,贾雨村就说是贾家人。 荣国府的那个贾。 ☆、第一百九十章 大家都不怎么相信,毕竟这听起来也太扯了,所以就又问他有什么证据。 贾雨村倒是有问必答,说那人拿着贾家亲卫的牌子自称贾家亲卫,还说他能当上这个知府也是贾家人运作的。 贾雨村还想狡辩,说当年他也不想那样做,可是贾家势大,他也没办法,还说那时候他也不肯相信,毕竟贾家和薛家关系一向亲密,那贾家亲卫的令牌他是不认得,可那荣国府的印签他却是认得的。 林如海瞬间察觉到了异常,贾赦也是隐隐和他提过贾家亲卫令牌一事的,于是又对此事进行了深查。 探春和惜春听到这里已经快听懵了,怎么又扯上了贾家了?还有贾家亲卫的事。 迎春又把当初从王家管事身上搜出贾家亲卫令牌一事说了说,惜春和探春这才知道贾政夫妻的死还有这些内情在。 惜春听完就沉了脸,“是忠顺亲王那边干的?” 没办法,她现在只能想到这个。 迎春无奈道:“算是吧。” 那自称是贾家亲卫的人是假的,让他们那样判案的命令是假的,可贾家亲卫令牌是真的,那贾雨村的知府也的的确确是贾家帮他运作上去的。 更准确的说,是贾家西府二房在得了忠顺亲王那边的指示后做的。 薛宝钗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整个人都傻了,薛姨妈和薛蟠知道后也傻了,想起当初他们一家子还把贾政夫妻当好人时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原本薛姨妈还看下姐妹一场的份上时不时替王氏念两卷经或者去寺里添点香油钱,现在也全不做了,撕了经书撤了供奉带着薛蟠回金陵了。 她只要一想到贾政夫妻的尸骨埋在京城她就觉得恶心! 回到金陵后,因着薛宝钗查出了这件事,薛姨妈对薛宝钗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怎么阻拦了,连带着对薛宝钗的丈夫态度也好了起来。 薛蟠这辈子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死心眼的栽进甄英莲这口井里起不来了,如今知道了甄英莲恢复了良民的身份,当即吵着要娶甄英莲为妻。 薛姨妈现在看甄英莲也不觉得她狐媚了,只觉得大家都是被坑了的可怜人,又见儿子对甄英莲一往情深,便同意了这门婚事,还答应将甄太太接过来一起奉养。 探春问道:“不过这又怎么扯上收拾江浙那边的官场和盐道了?” 迎春看了眼惜春,“你们觉得像王家和贾雨村这种事有多少?” 惜春一愣,顿时想起了那十多块下落不明的令牌,“不会吧?” 迎春道:“前几个月,贾家又查到了一块令牌的下落。” 迎春说这话时眼睛依旧盯着惜春,惜春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见迎春嘴巴一张一合,“这第三块令牌是在礼部尚书杨大人家发现的。” 惜春一下回想起了杨子诚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老娘。 杨大人有了杨子诚提醒,又见这两年妻子的确闹的不像样,便好好把妻子周围的人查了遍,最后查到了杨太太陪房身上。 陪房夫妻两,丈夫在外面管铺子,妻子在内院服侍杨太太,给杨太太灌输了不少洗脑的理论,之前那两个青楼出身的丫鬟也是他们的手笔。 贾家亲卫令牌就是在陪房丈夫的身上找到的。 陪房当即被处置了,可杨太太已经被洗脑了,如今对晋玥和南安王府仇视的厉害。 杨大人没办法,只好让人把杨太太送到庄子上修养,等她什么时候清醒了再送回来。 之后杨大人拿着令牌去找了贾赦和贾敬,贾赦也不隐瞒,便把令牌失窃的事说了出来,杨大人却不怎么相信,没办法,贾赦就把王家和贾雨村那两块令牌的事说了,杨大人这才信了。 “有了这三个例子,父亲他们也怕了,也不暗中慢慢查了,直接给那些勋贵们和朝臣们隐隐露了点风声。” 我贾家的亲卫令牌丢啦!如果有人拿这些令牌做坏事,那他肯定不是贾家人,你们自己多多小心,别被人害了还找错了仇人。 贾雨村的例子对勋贵和朝臣们倒是没什么影响,可王家和杨家的例子就让他们警醒起来了,杨家的例子已经让人心里发毛了,王家那个惨烈的例子更是让所有人心里都直发寒,于是那些家里不怎么太平的就直接查了起来。 查吧,查了也放心些。 最后还真查出来不少问题,除了贾家的亲卫令牌又被找回来了几块,还有其他武将家的亲卫令牌也找回了些,还有文臣的一些用来表身份的印签什么的。 惜春听到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探春也叹,“也亏的对方能收集到这么多东西还不被发现。” 这下勋贵和朝臣们都炸了,这种手法下作不说,背地里算计人是最不受人待见的! 大家都不是傻的,稍微分析了一下就能猜出是谁干的,但即便猜出来了他们也没办法把对方弄死,甚至因为太上皇护着,他们还没办法直接报复,可让他们就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他们也忍不了。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江浙的官场和盐道。 你暗地里算计伤人,那就别怪我们毁你根基! “本来大家还想着要怎么下手,正好就有人来帮忙了,那人找到林姑父,说自己有江浙一带官场和盐道勾结的证据。” 惜春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忍不住去看探春。 果然,就听迎春道:“那人名郑源,自言是前两任江南盐台使郑钧的嫡子。” 探春奇怪的回视惜春,“好好的你看我做什么?” 惜春抿抿唇,问探春,“严扬没告诉你吗?” 探春更奇怪了,“告诉我什么?” 惜春也不瞒她,“严扬的本名就是郑源。” 探春顿时愣住了。 迎春好奇的看着她们,“这又是怎么了?” 惜春便小声将严扬和探春的事说了遍,迎春听完后便捂了嘴。 探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道:“那他现在岂不是就在江浙?他会不会有危险?他……他……” 探春说不下去了,她又有什么资格担忧严扬呢? 惜春握住探春的手,发现探春的手都凉了,“我曾听闻那位郑大人走的极不光彩,想必他也是想替父尘冤昭雪的。再说了,这次的事是天时地利人和,不会有事的。” 迎春也劝,“是啊,不见林妹妹都那么淡定吗?只说咱们的货物会迟一些。” 两人便给她分析,说这次是勋贵和朝臣们联起手来对付,还有景昌帝压阵,之前林如海他们也做了些准备,总之就是把这件事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探春点点头,但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迎春便让司棋拿出一个木盒子,又从里面拿出一支簪子来。 簪子是金子做的,打的迎春花的样式。 迎春拿着簪子在自己头上比划,问她们这簪子适合哪些衣服首饰,要怎么搭配才好看。 探春还是有些走神,迎春便问她。 探春这才打起了一些精神,细细看了簪子后,一脸诚恳道:“二姐姐,这簪子还真不好配,金子成色虽然好,可做工也太差了。”而且全用金子,也太俗了。 惜春却是心中一动,往盒子里看去。 果然,盒子里面还有金子做的镯子戒指步摇等饰物,全部都是迎春花的样式,而且看那丑丑的迎春花,明显出自同一人之手。 探春也看见了,顿时反应了过来,惊讶道:“这是他亲手做的?!” 迎春含笑点头,又把簪子放了进去,“他说以后每年都替我打一套。” 迎春看着那些饰物,眼中满是温柔,好似透过这些看到了那个不善言辞小心翼翼护着她的男子。 探春啧啧称奇,也不说这些首饰丑了,反而角度刁钻的夸了一大通,最后叹道:“这可真算是有心了。” 邬海有心的不止这一点,他还进宫求了一柄玉如意做迎春的嫁妆。 有了这柄玉如意,外面的闲言碎语瞬间没了。 等到迎春的花轿出了门,探春顿时哭了起来,“二姐姐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了。” 惜春无奈,“说得好像她以前就是你家的一样。” 探春瞪她,“就是我家的!我的二姐姐!还有你也是,现在也是别人家的了,还有林姐姐……” 惜春替她擦泪,“你也不是吗?说不定再过些日子,你也会是别人家的了。” 探春不流泪了,整个人又开始走神。 这些日子探春总是走神,还特别关注江浙那边的消息。 惜春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三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严扬他没有来找你呢?” 探春身子一僵,恶狠狠道:“他来找我又怎样,不来找我又怎样?这世上少了他我就没法过了不成?四妹妹你也说过,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话说到最后,探春还自己点头,“四妹妹,你看着!这次我回去定给你把三姐夫带回来!” 惜春:…… 忙完了迎春的婚事,探春便准备回山西了,不回不行,赵夫人来信的频率已经从三天一封变成了一天三封。 探春收拾好东西便往山西赶,刚出城门没多久就被人拦下了马车。 妙玉一身男子打扮朝她笑,“赵姐姐,可否让妹妹搭个便车?”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迎春三朝回门后贾敬和贾母的病越发重了,惜春见此,更是半步都不敢离开。 这日西府传来消息,贾母见自己时日不多,便准备朝赖嬷嬷下手,却被赖嬷嬷察觉,提前跑了。 据亲卫回报,赖嬷嬷明显是有人接应的,他们跟丢了。 贾敬知道这件事后便强撑着起身写了折子送进宫。 屋子里的下人都跪了下来,贾敬却难得有了精神,招手让尤氏等人上前。 贾敬一个人一个人的慢慢嘱托。 “你以后若是不愿待在府里,去庄子上住也行,下人们都带足了,有事就找西府。”尤氏含泪点头。 “蓉儿你人年轻,正是敢想敢做的好时候,没必要被拘着,若是陛下同意将你外放,你就去吧,好好干,时刻要记得自己的本心。” 贾敬又看向贾蓉身旁的许氏,“你……”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二人是天生的缘分,这几年我也看在眼里。”贾敬抿抿唇,“你往后,和蓉儿好好过吧。” “至于你……”贾敬看向惜春,惜春疯狂的摇头,好像只要这样贾敬就不会继续说下去。 贾敬笑了笑,“往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怕,父亲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贾敬最后看向贾赦,贾赦也是哭的不能自已,见贾敬伸手,下意识握了上去,哽咽着道:“敬大哥哥。” 贾敬笑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哭。” “……以前都是你犯了错我护着你,如今你大了,也该护一护我了。” “赦儿,你把族长之位接过去吧。”贾敬认真道:“我的这些孩子,以后可都交给你了。” 贾赦跪下道:“哥哥放心,弟弟定不负所托!” 宫里很快就来了旨意,贾敬的请求都被准许了,一是给了贾蓉一个八品官的官职,等他丁忧结束后便可前去外放赴任,二是惜春,给她的郡主封了个名讳,就一个贾字。 众人不明白贾敬为什么这么做,但贾敬做事素来有他的道理。 圣旨一宣读完,贾敬便大笑一声,接着跪下磕头,“臣贾敬,谢主隆恩!” 头磕下去,却许久都没动静。 贾敬就这样没了气息。 屋子里顿时哭声四起,贾蓉和贾赦小心翼翼的将贾敬从地上扶起来放到床上。 贾敬闭着眼,神色很安详,嘴角微勾,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贾敬去世后没几日,贾母也去了。 与贾敬隆重的丧事相比,贾母的丧事完全是草草了事。 短短半年,贾家一口气没了三个人,还都是身份最高的那一批,这下坊间的流言彻底止不住了,好一点的说是贾家撞了煞,坏一点的就是贾家有人命格不好,克人。 迎春身穿一身孝服,神色淡淡的,“他们若有胆子跑我面前来说我还有心情听一听,这么阴阳怪气的拐着弯说,看都懒得看。” 惜春扯了扯嘴角,还是笑不出来。 贾敬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了,熬完了贾敬的丧事她就病了,一直不见好转。 迎春叹了口气,“我过两日就要去岭南了,你这样,我怎么能够放心离开?” 惜春握了握她的手,“二姐姐别担心,郡王就快到京城了,再说了,家里也不是没人在。” 惜春又问起探春,“三姐姐最近可来了信?如今你我二人都有孝在身,明年林姐姐出阁,看来只能劳累三姐姐了。” 说起探春,迎春也难得轻松了些,“来信了,你不知道,那日她被妙玉道长拦了车,糊里糊涂的将她带上了车,等到了赵家,妙玉就说自己是替哥哥来提亲的,把三妹妹吓了一大跳,这才知道妙玉道长居然是郑源的亲妹妹。” “郑源的意思是等江浙那边的事情结束后亲自上门来,先订婚,等自己干出些成绩再完婚。” “这次他听说三妹妹是回来定亲的,急得不行,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冲动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偏偏他那里又抽不开身,最后干脆把自己亲妹妹派过去了。” 惜春也想明白了,“他的身份牵扯着江浙官场盐道的事,解决了他也能堂堂正正的立于人前,这是好事。” “可不是,赵夫人却觉得没必要,毕竟三妹妹年岁也大了,还总爱往外跑,赵夫人是恨不得立马把她嫁出去的,起码有人管着她。” “那三姐姐的意思呢?” 迎春翘了下嘴角,“我看她是想先定下,毕竟这份珍爱的心意才是最难得的。” 果然,等到江浙事情结束,景昌帝替郑大人平反后,郑源马不停蹄的去了山西。 没多久,探春便来信说她和郑源定了婚约,不过要等几年才会完婚,还说有了郑源做保,赵夫人也不怎么拘着她了,她打算过段时间就来京城看她们,然后再去扬州看林黛玉,最后才走水路回岭南,和她一路的,还有妙玉道长。 晋晗是在年底下回来的,一路上疾行,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头发上肩膀上全是雪。 晋晗回来时惜春正熟睡着,等醒来看见晋晗还有些不敢相信,愣愣的看着他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晋晗看着惜春这样极为心疼,每日除了进宫向景昌帝汇报情况,就是在府里陪着惜春养身子。 惜春知道晋晗是顶着雪一路疾行回来的后气的直骂,压着晋晗吃药泡药浴,自己忙起来了,反而有了些精神。 可她还是睡不好,夜里总是梦见贾敬然后惊醒。 晋晗每次都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声声的哄着她睡,有时还给她哼哄小儿入睡的歌谣。 惜春后来知道,这歌谣是以前南安太妃哼唱哄晋晗和晋玥入睡的。 惜春听得多了,渐渐的自己也会唱了,偶尔自己也会哼几句,晋晗头一次听见时惊讶的不行。 惜春认真思考了许久,夜里在晋晗的怀里,轻声的问他要不要把南安太妃接到岭南去。 晋晗下意识把惜春抱紧了些。 他知道惜春是有意同南安太妃和解。 “不用了。”晋晗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居士不会同意的。” 仅管晋晗很想多陪陪惜春,但岭南那边不能离人太久,出了正月十五没多久,晋晗就不得不返回岭南。 晋晗走后惜春又开始睡不好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晋晗陪着她的时间没多少,可她却好似过了许久。 探春临去扬州前来探望惜春,正巧碰上惜春在喝安神的汤药,再一问喝药的频率,伸手就把药碗夺了不许惜春喝了。 探春住了几日,看着惜春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差,干脆拉着惜春去寺庙住了一段时间。 惜春给了银子,请师傅们给贾敬念经,每日里坐着没事,也跟着念,可心里还是不能平静下来。 这日惜春给贾敬念完经,被探春拉着去散心,最后走到了碑林。 初春天还带着冷意,碑林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迈的师傅拿着工具修补破损的字碑。 惜春看着,也不知怎么想的,上前替老师傅递东西打下手。 老师傅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工具。 惜春就这样给老师傅打了十来日的下手,等到碑林修补的差不多了,老师傅终于开了口。 “痴儿!你如此行事,岂不是让生者担忧亡者难安?!” 老师傅开口便是怒骂,声音如同洪钟,混厚有力,直直击入惜春的脑海。 老师傅骂完就转身离开了,只留惜春站在原地沉思。 从那日起,惜春终于开始从贾敬逝世的悲伤里走出来。 惜春也曾打听过那位老师傅,这才知道这位老师傅就是大名鼎鼎的了尘大师。 当听见惜春说是了尘大师将她骂醒的后,寺里所有的沙弥都不相信,“了尘大师修行闭口禅已有几年了,至今未曾听说有了尘大师修行结束的消息,想必施主认错了人。” 了尘大师是从皇后逝世那年开始修行闭口禅,如今便是坊间的百姓都知道了尘大师不开口说话的。 可惜春那日却是亲耳听见对方开口说话,当她把当时的情景说出来,沙弥们更加不肯相信了,“施主玩笑了,若真是了尘大师,那他数年不曾开口,声音怎么会如洪钟般混厚有力。” 日子久了,惜春也忍不住开始想那日的老师傅会不会是她的幻觉。 在京里的事情被安排的差不多了后惜春便开始准备回岭南,可还没等她出发,又出事了。 族里有人揭发她,说她不是贾家的孩子,应该把她赶出贾家。 贾赦听到这消息先是一惊,随即便是无尽的愤怒,贾敬才死了多久,他们就要伤害惜春了?! 贾赦当即让人对那贾家族人进行了拷问,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荒唐消息。 那贾家族人不过是个普通人,哪里受得住阵仗,没几下就把话给吐了出来,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来说的,还说有证据。 贾赦理都不理,直接把贾家族人都聚集了起来,然后将他带出来。 “我知道,族里一直对玫姐儿的出生有疑问,这两日更是有人胆大包天来找我说玫姐儿不是贾家的孩子。” 贾赦一茶杯摔到那人的身上,“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要是下次再从谁嘴里听到这话,别怪我不客气!难道还是诸位觉得,我敬大哥哥,我贾赦,我贾家那么多人,连自己家的孩子都认不出来吗?!” 贾赦这番话效果很好,那些原本心思浮动的人也不再想这些事了。 就算惜春不是贾家的孩子又如何,只要贾家肯认她,那她就是。 ☆、第一百九十二章 别看贾赦话说的那么坚决,等回去后确是立马派人盯着那贾家族人,只等和他联络的人一出现就把人抓来。 人没几天就被抓来了,是赖嬷嬷。 之前察觉到贾母要对她下杀手,赖嬷嬷便连夜逃了,逃到了忠顺亲王那里,这才知道嘴里答应帮她照顾家人的忠顺亲王在接到她家人的当天就把他们全杀光了。 尸骨无存。 赖嬷嬷几乎快要疯了,她要报仇!她要杀了所有害死她家人的人! 在她眼里,真正害了她家人的只有两拨人,一是忠顺亲王府,二是贾家。 现在忠顺亲王她是撼不动的,可贾家现在正值权利交替之际,正好下手! 听见贾赦问,赖嬷嬷也不瞒,哈哈大笑,笑贾家替别人养孩子。 当年贾母和赖嬷嬷误以为蒋氏偷听到了谋害贾代善一事,总想着先下手为强,所以时时盯着蒋氏,当知道蒋氏怀孕后二人都以为抓住了蒋氏的把柄。 那时候贾敬可都已经上山做道士去了,她怎么怀的孕? 贾母和赖嬷嬷盯着蒋氏更紧,想着把奸夫抓出来,可奸夫没抓到,她们却发现了蒋氏是假怀孕。 蒋氏为什么要假装怀孕? 贾母和赖嬷嬷继续查了下去,发现蒋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见贾敬一次,可去的路上总会绕到一个小别庄一趟。 贾母和赖嬷嬷废了大力气查探到庄子里的消息。 庄子里有一个孕妇,一个身患重症随时可能死去的孕妇。 庄子被管的很严,暗地里还有贾敬的亲卫守着,贾母和赖嬷嬷见此就没有继续查下去,毕竟这些已经够了。 赖嬷嬷被压了下去,贾赦却是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最后派人把惜春和贾一他们叫过来。 惜春听完彻底懵了。 她愣愣的看着贾赦和贾一,“我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怎么可能?! 惜春脑子里莫名回想起当初去蒋家的事来,蒋家舅母又说她长的不像蒋氏,应该是随了贾敬,第一次面圣时,景昌帝说她长得不像贾敬,应该是随了她母亲。 还有贾珍,当初也是死活不肯相信她是他的亲妹妹。 蒋家舅母和景昌帝的话不停在她耳旁响起,让她整个人都惶恐了起来。 她不是贾敬和蒋氏的孩子? 原先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说贾赦是越来越觉得惜春长的不像贾敬和蒋氏,偏偏他总觉得惜春有几分面善,一个猜想渐渐浮现在他脑海。 这个猜想太可怕了,可他必须弄清楚。 贾赦看向贾一,“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贾一沉默了一瞬,“赦大老爷,何必呢?” 贾赦心一沉,“我必须弄清楚,玫姐儿也有资格知道,这是关乎她,关乎我,关乎整个贾家的事!” 贾一还在犹豫,惜春却开了口,“贾一叔,我真的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吗?” 惜春的眼神满是希冀,就像是落水的旅人发现了一颗浮木。 “是。”贾一道:“只要老爷说您是他的孩子,那您就是。” 惜春瞬间泪如雨下,哭了一会儿后却让贾一继续说,“这件事会给贾家带来危险对吗?” 贾一默然,惜春哭着道:“所以我必须知道。” 贾一叹了口气,看着惜春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回忆。 下一刻,贾赦的猜想成了真,惜春是义忠亲王遗脉。 原来当年义忠亲王身死,子女也都被杀了,无一幸免,贾敬暗中寻找义忠亲王有没有遗落在外的血脉,不求其他,至少给义忠亲王留个后代。 寻找义忠亲王遗脉的不止贾敬一个,有的抱着和贾敬同一个想法,有的却是想借此生事。 比如说已经被忠顺亲王拉拢过去的四王八公。 当年贾敬找到的有两个,一个是秦可卿,一个是惜春的祖母。 那时候秦可卿刚出生没多久,惜春的祖母身旁已经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若要贾敬选,贾敬自然要选惜春祖母,因为秦可卿的生母只是一个歌姬,而惜春的祖母则是当年在宫中伺候的宫女,是良家子。 当年惜春的祖母在宫中做宫女,偶然被义忠亲王临幸了一次,那时候她已经到了放出去的年纪,惜春祖母不愿留在宫中,便使出全部身家把太监们买通将那次临幸的事瞒了下来,最后惜春祖母如愿以偿的出了宫,可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了孕。 惜春祖母命苦,在宫里劳累多年早就把身子熬坏了,出了宫门后因为未婚先孕处处受人排挤,带着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讨生活的难度可想而知,若不是贾敬及时派人找到她,她已经带着孩子跳河了。 那时候忠顺亲王一派已经知道了贾敬找到了义忠亲王的遗脉,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贾敬便干脆将秦可卿推了出去,将惜春祖母藏了起来。 那些人得了秦可卿还不满足,还逼着将秦可卿定给了贾蓉,这摆明了是要把所有风险给贾家担着。 贾家强不过那些人,只好接受了这门亲事,从定下亲事那日起,贾敬和蒋氏每日都提心吊胆。 贾敬后来看着时局越发不妙,便上了山,希望能够借此将贾家势力削弱,淡出众人视线。 可那些人还是害怕贾敬扰乱坏事,时时紧盯着他,连贾家也借由贾母控制着。 惜春祖母早已心存死志,被贾敬找到后没几年就死了,贾敬只好派人将惜春生母送到一户农家让其扶养,也不敢让人去探望,只偶尔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因在娘胎里就亏了身子,惜春生母从小身子就不好,等到嫁了人怀了孕更是差的厉害,三天两头就要吃药,后来接生婆说她怀的是女儿,夫家嫌弃她不吉利,将她扔出了家门。 贾敬知道后立刻派人将其接到一处隐秘的别庄上养胎。 贾敬原本想等惜春生母生产后送她们到一个偏远地区生活,可惜春生母身子太差了,所有大夫看过都说她活不了,争一争,还能保全孩子的命。 一个孩子,在那时的情况下,送到哪里都不放心,贾敬便和蒋氏商量将孩子放在自己眼前教养。 最好的办法是给惜春安一个贾家偏远亲戚遗孤的身份,可贾家被贾母所把持,只要仔细查,到处都是漏洞。 后来又说把惜春安在贾珍名下,毕竟贾珍那么荒唐,搞出一个私生子或者私生女也是正常的。 可偏偏贾珍荒唐归荒唐,在子嗣这方面却不糊涂。 他心目中的妻子只有华容郡主一个,若非他心中还有家族延续,贾蓉都不会有。 最后没办法,蒋氏就说了,干脆由我来吧,我身旁的人还是可信的,你再帮一帮,假装怀孕产子把孩子接过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孩子亲自由我看着,也能放心。 惜春已经哭得喘不上气,贾赦也默然不语。 当年贾代善身死,他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被推了上去,接着张家出事,发妻嫡子惨死,说好和他一块守住贾家的贾敬却在这时候突然上了山。 贾赦是怨过的。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贾敬是有苦衷的,可一直到贾敬死了,贾敬都没告诉他自己当年上山的原因。 现在他知道了。 可贾赦却情愿他不知道。 过来许久,才听贾赦开口道:“现在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贾一道:“您和主子,还有剩下的贾家亲卫,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个可疑人选。” “谁?” “贾珍。” 贾一解释道:“原本主子小时候还好,如今年岁大了,容貌也渐渐长开了,侧脸和背影更是像了华容郡主七八分。” 而贾珍对华容郡主的执念他们都是知道的,若是因此怀疑惜春的身份也说的通。 贾一继续道:“当初贾珍身死,是亲卫去收拾的,之后回报说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暗哨。” 贾赦知道那是什么,暗哨吹响后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听到声音,甚至因为暗哨的材质不同,声音的频率也会不一样。 贾赦点头,“既然如此,说明这件事十有八九已经泄露出去了。” 贾赦转头看向惜春,“现在的决定权在你。” 惜春摇头,“我姓贾,我是贾惜春!贾玫!我是贾家的孩子!父亲和母亲的孩子!父亲也说了,我永远都是他的孩子。” 惜春好像他们不相信一般,飞快的说着自己的证据。 “父亲说我额前留刘海好看,还不让我出门,他怕我被发现被抢走!” “我每次进宫父亲都很担心!” …… 惜春语无伦次的说着以前和贾敬生活的点点滴滴,前头听着还像样,后面的却是越听越离谱了,连贾敬肯让她叫蒋氏母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贾赦心中暗叹,“玫姐儿,你别怕,我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的,你是敬大哥哥的孩子,你是贾家的孩子,没人能否定着一点,你忘了吗?你现在是郡主,贾郡主!” 贾敬死前特意为惜春请封号“贾”,光这个字就足以代表贾敬的态度。 惜春笑了起来,“对,对,父亲特意为我请封的。” 说着说着,惜春的泪水又下来了。 她原以为贾敬为她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可现在她才知道,她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 等到惜春情绪彻底平静后贾赦才再次开口,“既然如此,玫姐儿,回岭南吧。” “现在你的身份已经泄漏了出去,指不定哪天就有人会借着你身份生事,现在京城太危险了,若是在岭南,有什么事,你还有反应的时间。”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惜春回了岭南,但也不再像往日那般出面做事,而是尽量在幕后做主,每日替贾敬念经祈福,偶尔出门也是前往寺庙里去烧香拜佛。 惜春念经是用了心的,念了几个月就开始有了样子,等念上两三年,无论是哪个寺庙里的和尚都说惜春是有慧根,与佛有缘的。 惜春听到这个流言只是笑了笑,晋玥却是一脸紧张,“嫂子,你不会真的入了佛门吧?” 惜春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想?好好的我入佛门做什么?那些清规戒律我可受不住。” 晋玥叹了口气,“这不是那些传言吗?我听着越听越像。” 惜春手一顿,“传言?什么传言?说来我听听。” “就是说嫂子你有慧根的事啊,岭南这一带这些年一直有供奉慈济夫人,渐渐的已经演变成天花娘娘了,现在大家知道你是天花娘娘的女儿,又有慧根,大家都说你是来凡间历劫普渡众生的,等时间到了就会舍了俗世去修行,然后得道成仙。” 惜春:“……这种传言你也信?” 晋玥苦着脸,“原先我也是不信的,可后来听得多了,我渐渐也有了些信了。” “因为嫂子你真的像是来凡间历劫普渡众生的啊。”晋玥掰着手指头道:“劫难这一块我们就不说了,就说普渡众生吧。” “种牛痘治天花,水泥路,然后还有岭南这边的香料药材种植。”晋玥认真道:“这一件件事,全是常人不敢想的,可嫂子你却做到了,还总那么有信心,结果也如你说的那样,真的让人不由得不去深思。” 而一想多了,就开始相信了。 晋玥眼巴巴的看着惜春,“嫂子,你不会不要哥哥吧?” 惜春这下是真的无奈了,“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些正常的?你不怕你哥哥知道收拾你?” “他敢?”晋玥骄傲的一挺肚子,现在她有护身符,半点不怕哥哥。 前几个月晋玥被诊出有了身孕,如今是全家的宝。 晋玥低头摸摸开始显怀的肚子,“我知道我最近有些多想,可是……嫂子,你和哥哥还没有圆房吧?” 晋玥脸红的不行,如今她也不是半点□□不懂的小女孩了,自然看得出来惜春和晋晗虽亲密,但却不像是发生了关系。 惜春哦了一声,捻了一块蝴蝶酥塞进晋玥嘴里,“你要是闲的慌就帮我算算账,免得成天胡思乱想的,再不行我就把尚嬷嬷借你一段时间,学学怎么抚育子女。” 晋玥脸一下子变了色,“可别,我可不想算账册,忒麻烦。” 晋玥咬了一口蝴蝶酥,皱皱眉,又放了回去,“也不知道这孩子胃口随了谁,我喜爱吃蝴蝶酥,子诚也不是吃不下去的,偏偏从怀了他后我一口蝴蝶酥都吃不得。” 惜春呵呵笑,“杨子诚什么时候喜欢吃蝴蝶酥了?他记得他可不怎么爱吃甜的。” 晋玥眨眨眼,开始羞涩了。 惜春把蝴蝶酥拿了过来,又把其他的糕点推给她,晋玥看了看,最后拿起枣泥糕吃了起来,吃完咂咂嘴,“以前吃不惯这个,现在却觉得这个酸甜劲挺好的。” 惜春听了便让人再上一碟子枣泥糕来,晋玥连忙阻止,“我吃点就行了,好吃天天吃我也吃不下啊,这城里糕点铺子里的枣泥糕我都吃了个遍了。” 这说的是杨子诚,平日里精明的不行,现在却成天闹笑话,那日见晋玥难得多吃了几块枣泥糕,于是便把城里各家铺子里的枣泥糕买了份给晋玥。 惜春笑道:“你别说,杨子诚这性子倒是和你差不多,当年你也是,见我爱吃枣泥糕,就把京城里各式各样的枣泥糕都送了个遍,偏偏每次还送那么多,我让你少送点你还叫冤枉,说自己没送几次,每次送的也不多,还问我是不是讨厌你了,气的我恨不得把你叫过来把你送的那些糕点全吃了……” 惜春说着说着晋玥的神情就变了,惜春自己也停了下来,两人目光一对视,眼中都是不敢置信。 晋玥出神道:“我记得,哥哥是替我写过一段时间的信……” 惜春的脸色也变了,听晋玥说这话,顿时呵了一声。 晋玥打了个机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干巴巴的笑道:“那什么,家里还有事呢,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惜春看的傻眼,连忙让丫鬟跟上去。 等到晋玥走后,惜春便找来立春,让她把当年她和晋玥,晋晗写的那些信件找出来,然后自己一封封的细细比对,最后无奈扶额。 自己小时还看不出来,如今再看,晋玥最前头的那些封信的字迹,虽然尽力掩饰成女子字迹,可那字里行间的锋利却是和晋晗字迹一模一样。 等到晚上晋晗回来,就看见惜春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子旁等他,晋晗笑着上前,正待开口说话就看见了桌子上打开的信件。 再一细看,晋晗口中的话顿时转了个方向,“怎么把这些书信翻出来了?收起来吧,我都饿了,我们先用饭吧。” 惜春敲了敲信纸,“可我想先让你看看玥儿的这几封书信,和后来的比比,你看看是不是少了几分笔意?” 晋晗看了眼,然后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看来后来是懈怠了,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是收起来吧。” 惜春差点给他气笑了!当即也不再装了,让立春把圣旨拿了出来。 晋晗原本还奇怪怎么惜春这里有一份圣旨,等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后顿时惊了,下意识问道:“你要和我和离?!” 惜春没好气道:“和离什么和离,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晋晗却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惜春心中暗叹,起身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我和离了,再到哪里去找像你这样对我的好的人?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这也是惜春在晋玥走后反应过来的,若是他们真的亲密无比,对对方放心,晋玥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惜春抬头,在晋晗唇上轻触,一触即分。 惜春低声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晋晗没有说话,但他抱着惜春的手越来越紧,“那你要不要我这个傻子?” “要,一辈子都要。” 起初听晋玥说外面的传言惜春还觉得没什么,可等她再次出面亲自做事时就发现不对了。 一些普通百姓,居然对她的话极为信奉!以前她刚来岭南时想要在当地种植什么还要好声好气的和当地居民解释商量,请衙门帮忙,之后还要时不时让人来看看,如今却是她一亮明自己身份对方就直接肯了,还尽心尽力的替她做事。 真正让惜春感觉到严重的是有人偷偷的把她用过的东西收起来,被下人抓到后说他并没有恶意,偷这东西是为了拿回去供起来以求保佑全家。 惜春听到时还以为是假的!可接连发生几次后惜春就坐不住了,蒋栎也送信来问她这件事,说四处游学的蒋家人送信回来,说发现居然有人在供奉她,俨然要形成邪教的模样。 一瞬间各种阴谋诡计浮现在惜春脑海。 惜春当即让亲卫去查探这股传言到底是从哪里兴起来的,又让晋晗给定海侯和刘大将军传消息,让他们在官场上表个态。 宣传她干嘛呀?宣传皇帝朝廷才是正理啊!她还想活好不好。 于是整个岭南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整肃风气行动,在亲眼看过自己的生祠后惜春更是为其出了一份力,上山下乡戏剧团走起来!宣讲朝廷好处皇帝好处的戏曲赶紧上!街头巷角各种洗脑的童谣唱起来! 一连整了几个月,这股歪风邪气才被压制住。 惜春这才松了口气,去问贾五他们查探的结果。 结果很不好,这股流言传的太久了,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又是从哪里把惜春扯上已经没办法查了,只知道是这两年突然爆发出来。 惜春一听这个时间就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京城的方向,问贾五他们会不会是那边动的手。 亲卫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应该是。 惜春更加怕了,整日里对文化宣传这方面的事情更加上心了,其余人看她这样都觉得她太过紧张了,迎春更是直接笑话她,“往日里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两年这么安分了?这一点子传言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前京城中那些风风雨雨也没见你怕啊。” 惜春听见京城二字脸色就有些不太好,“没办法,这次是亲眼见到的,可吓人了。” 惜春给迎春比划,“生祠呢,要折寿的。” 见惜春怕生祠迎春也能理解了,也不再笑话她了,“你别怕,这些不灵的,若你不放心,我们就去寺里把供奉摆上,佛祖有灵,不会折你的寿。”想了想又道:“我们多做几份,林妹妹她们也做。” 迎春又拉着惜春说起她的文化宣传来,“我觉得你的这种方法不错,想借此把张家的真相慢慢透露出去。” 惜春点头,又和迎春说起各种要点和注意事项来,迎春听的不停点头,最后却拉着惜春一块做,“没办法,虽然好多东西你都说过了,可自己亲自来做了还是不会。” 惜春又投入到工作的繁忙中,再没心思瞎想,好不容易把这些事情忙完,又有人找上了门。 尤三姐带着柳穆来了,见到她便是嚎啕大哭,整个人狼狈不堪,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活脱脱一副逃难的灾民样子。 尤三姐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 请惜春救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定海侯知道后沉默良久,最后对晋晗道:“你想清楚了?你还年轻,没必要冒这个险,我也能去。” 晋晗一撩袍子跪下了,“可卑职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忠顺亲王没有逼宫呢?没有通敌卖国呢?”定海侯问道:“无召带兵进京,这可是大罪!到时候你要你家里人怎么办?她们已经失去你一次了,还要让他们失去你第二次吗?” 晋晗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但还是坚持道:“卑职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为了天下苍生,晋晗不得不去。” 晋晗慢慢的伏下身子,给定海侯磕了个头,“晋晗此去生死未知,只求侯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多照顾晋晗家人一二,晋晗感激不尽!” 定海侯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应了。 晋晗从定海侯府出来后回了家,看见惜春在等他也没有意外。 两人如同往日一般用了饭休息,等到第二日出门时,晋晗把那份圣旨拿了出来,递给惜春。 “这份圣旨,合适的时候用了吧。” 惜春一下便落了泪,她把圣旨夺过来扔到地上,一巴掌打在晋晗的脸上,“你给我滚!滚!” 晋晗眼眶也红了,看见惜春流泪,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像往日那般安慰她。 那双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晋晗头也不回的走了,哪怕身后惜春的声音从怒骂到哀求,他也没停下脚步。 定海侯将惜春和尤三姐母子接到了候府,迎春看着惜春也红了眼眶。 定海侯又让人把惜春叫过去,问她薛家商队的事,“能不能和漕帮搭上关系,从漕帮里带个人出来。” 定海侯也不含糊,直接道:“比如说,九公主的母亲。” “敌国来犯,其他地方还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西北,西北这些年一直无大战,草原也休生养息了些年,如今战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若是攻破边关,很有可能顺势而下直到京城。”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的,那一朝的皇帝还被带回草原做了奴隶。 惜春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摇头道:“商队做生意要运输货物,自然和漕帮有联系,平时帮忙找个普通人带下船还行,可现在……”而且九公主母妃自己平日里也躲的深,根本不好找,找到了她她也不一定愿意下船,漕帮也不会放她下船。 定海侯淡淡道:“这有什么难?只要能和她联系上就行,告诉她九公主有难,有人想挟持她逼迫九公主犯下滔天大罪,你看她愿不愿意下船。” “九公主那边也送消息去,告诉她,我们帮她把她母亲救出来了,现在在我们这里,过的很好,她自由了,再也不用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 九公主如今已经被大草原上的各族部落奉为佛女,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很多人信,若她说不宜兴兵,那么即便最后出兵,那些人也会下意识留力,不像从前那样不顾死活。 定海侯这计直扎九公主母女死穴,不可谓不狠辣。 惜春有些犹豫,“漕帮那边好说,可西北那边……光凭九公主,恐怕还是欠缺了些。” 定海侯一脸淡然的甩出来了一个惊天炸弹,“草原上的天鹰部落,就是最大最强的那个部落,现在已经占据整个草原的一半,部落首长和九公主母妃有旧,至今未曾娶妻,视九公主为亲生女儿,不然你以为九公主敢去草原上闯荡?还以一个女子身份跑到佛教里去晃。” 惜春被炸得晕头转向,再没什么话说,但是去实施这计策的人选却不好定。 按理而言最合适的是杨子诚和晋玥,两人一人去一边正好,可现在晋玥临盆在即,根本没办法动身,杨子诚一个人短时间也没办法横跨整个国土。 晋玥撑着腰将从前九公主赏她的玉佩找出来交给了郑源,“这玉佩是陛下赏给九公主的,后来被人设计,损毁了一角,是我担了这个罪责,九公主又把它给了我,答应我以后若是拿着此物去见她,所求之事只要无愧于心她定然帮我。你拿着这个去。” 郑源负责九公主那边,那九公主母亲那边只有杨子诚去了。 惜春也写了信让杨子诚带上,若是有需要,就拿着信去找林黛玉和薛宝钗,她们二人一官一商,也能帮上些忙,定海侯也拨了自己的亲卫一路护卫他们。 晋玥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便开始提心吊胆,等杨子诚出发后便开始说肚子疼。 起初是晋玥自己过度紧张的过,可过了几天就开始阵痛了。 惜春亲自守着晋玥,最后疼了一天一夜生下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晋玥生下孩子没几天后惜春就把晋玥交给迎春照顾,自己去帮探春。 杨子诚和郑源是走了,可他们手中的活却不能放下,妙玉倒是有心想帮忙,可这些她学了两年还是不太懂,这些日子几乎全是探春一个人在强撑,看见惜春来只点点头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惜春一边帮着做事一边担忧京里,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怎么样了。 京城里很不好,就如惜春她们若预料的那样,忠顺亲王逼宫了。 尤氏和尤母从尤三姐走后心里总是不安,贾蓉夫妻如今也外放了,东府只剩她们两个女子,她们干脆把事情和西府说了,搬到西府居住,平日里时时小心,等到外面一有动静立马躲了起来,听到外面喊打喊杀也不敢冒头。 她们日日跪拜佛祖,请求灾事早日结束,可很快她们就听到消息――帮着忠顺亲王打开宫门的是王子腾! 王子腾这些年一直被压制着,官职也没有实权,若王子腾安分,还能安然渡过余生,也保全了自己名声,可偏偏他想要拼一拼!他想重新掌握军权! 王子腾是没实权,可架不住以前的关系网好,他又擅长这方面,这里拉一点关系那里拉一点关系,又扯着太上皇的大旗,最后硬生生把一半的御林军拉了过去不说,京畿守备营的将领也拉走了一部分。 王熙凤知道后直接晕了过去,等醒了过来就开始骂,也不顾王子腾是自己亲叔叔了,把他骂了个底朝天。 这种事是能随便掺和的吗?这可是谋逆! 可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一时之间,王熙凤居然不知道该盼望忠顺亲王成功的好还是不成功的好。 王熙凤正在出神之际外面又响起了打杀声。 如今京中乱成一团,不少人想借此除了自己的仇家,而贾家这些年来得罪的家族可不少。 华哥儿也被安排和女眷躲在一起,他年纪虽小,这时也不露怯,背着箭筒,腰悬宝剑,手中紧紧抓着弓,站在前方护着众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终于停了。 贾赦贾琏一脸凝重的进来,众人连忙迎了上去,问外面怎么样了,可有伤亡。 贾赦没说话,只黑着脸坐在一旁喘气,邢氏连忙捧了水过去。 贾琏看了一眼贾赦,开口道:“这次来攻击我们的是甄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借的兵,打了没多久王仁就来了,带着兵把他们赶走了,让我们多加小心,他能帮一次不一定能帮第二次。” 众人面面相觑,王熙凤更是只知道流泪,半个字都吐不出口。 夜里,女眷们没睡意,也不敢点灯,就那么睁着眼盼天亮,等到夜深人静,院子里的一处的墙角突然发出声音来。 女眷们吓得不行,死死捂着嘴,华哥儿下意识往前一步,搭起了弓,只待稍有不对就射杀对方,巧姐儿也偷偷把哨子放在了嘴里。 墙角里又发出声音,一个男声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没有人?” 巧姐儿一下跑了上去,“板儿哥哥!” 王熙凤顿时什么忧伤烦恼都没了,差点给巧姐儿气死! 板儿也听出了巧姐儿的声音,“巧姐儿!我可算找到了你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周围还有没有人在?我卡住了。” 众人:…… 等到板儿被从墙角里弄出来,贾赦和贾琏也过来了,调足了人手把院子团团围起来,又点了灯。 板儿很是狼狈,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伤,但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却明显松了口气。 平儿把巧姐儿拉回自己身后,王熙凤也往前站了一步,遮住巧姐儿的身影,“板儿,你怎么会在这?” 板儿道:“那日京中突然乱了起来,我没能出城,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宅子躲了起来,结果旁边的住户被人打杀了,又放了火,我没办法,只好又跑了出来,没跑多远就碰见了兵。” 板儿被士兵捉住,正要被砍杀时被人救下了。 救下他的人是王仁,王仁给了他一封信,又把他送到了贾府附近,让他进来把信给王熙凤。 王熙凤接过信来看,果然是王仁的笔迹,说此事事后不知道是祸是福,若是成功,他能保她平安,若是失败,王家必然会被降罪,他自身难保,她也会受到牵连,若是如此,就让她去一个地方找人,可以保她不受牵连。 信的最后,王仁再三嘱托王熙凤无论将来他下场怎么样都别去管他,以保全自己和孩子要紧。 王熙凤看完后表情似哭非哭,最后抖着手又把信给贾赦看。 贾赦看了后也叹了声可惜,“往日里看他只知吃喝玩乐,却不想也是个通透的,这些年,可惜了。” 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依贾赦看来,忠顺亲王必败无疑,他们只要撑过这几天就好,王仁如此行事,未必不是没料到这个结果。 贾琏却没管这些,他亮了亮手中的剑,朝板儿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完了这些,我们再说说其他的吧,比如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和巧姐儿这么熟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定海侯知道后沉默良久,最后对晋晗道:“你想清楚了?你还年轻,没必要冒这个险,我也能去。” 晋晗一撩袍子跪下了,“可卑职是最合适的人选。” “若是忠顺亲王没有逼宫呢?没有通敌卖国呢?”定海侯问道:“无召带兵进京,这可是大罪!到时候你要你家里人怎么办?她们已经失去你一次了,还要让他们失去你第二次吗?” 晋晗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但还是坚持道:“卑职是最合适的人选。” “况且为了天下苍生,晋晗不得不去。” 晋晗慢慢的伏下身子,给定海侯磕了个头,“晋晗此去生死未知,只求侯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多多照顾晋晗家人一二,晋晗感激不尽!” 定海侯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应了。 晋晗从定海侯府出来后回了家,看见惜春在等他也没有意外。 两人如同往日一般用了饭休息,等到第二日出门时,晋晗把那份圣旨拿了出来,递给惜春。 “这份圣旨,合适的时候用了吧。” 惜春一下便落了泪,她把圣旨夺过来扔到地上,一巴掌打在晋晗的脸上,“你给我滚!滚!” 晋晗眼眶也红了,看见惜春流泪,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像往日那般安慰她。 那双手停在半空中许久,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晋晗头也不回的走了,哪怕身后惜春的声音从怒骂到哀求,他也没停下脚步。 定海侯将惜春和尤三姐母子接到了候府,迎春看着惜春也红了眼眶。 定海侯又让人把惜春叫过去,问她薛家商队的事,“能不能和漕帮搭上关系,从漕帮里带个人出来。” 定海侯也不含糊,直接道:“比如说,九公主的母亲。” “敌国来犯,其他地方还好,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西北,西北这些年一直无大战,草原也休生养息了些年,如今战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若是攻破边关,很有可能顺势而下直到京城。”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的,那一朝的皇帝还被带回草原做了奴隶。 惜春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摇头道:“商队做生意要运输货物,自然和漕帮有联系,平时帮忙找个普通人带下船还行,可现在……”而且九公主母妃自己平日里也躲的深,根本不好找,找到了她她也不一定愿意下船,漕帮也不会放她下船。 定海侯淡淡道:“这有什么难?只要能和她联系上就行,告诉她九公主有难,有人想挟持她逼迫九公主犯下滔天大罪,你看她愿不愿意下船。” “九公主那边也送消息去,告诉她,我们帮她把她母亲救出来了,现在在我们这里,过的很好,她自由了,再也不用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事。” 九公主如今已经被大草原上的各族部落奉为佛女,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很多人信,若她说不宜兴兵,那么即便最后出兵,那些人也会下意识留力,不像从前那样不顾死活。 定海侯这计直扎九公主母女死穴,不可谓不狠辣。 惜春有些犹豫,“漕帮那边好说,可西北那边……光凭九公主,恐怕还是欠缺了些。” 定海侯一脸淡然的甩出来了一个惊天炸弹,“草原上的天鹰部落,就是最大最强的那个部落,现在已经占据整个草原的一半,部落首长和九公主母妃有旧,至今未曾娶妻,视九公主为亲生女儿,不然你以为九公主敢去草原上闯荡?还以一个女子身份跑到佛教里去晃。” 惜春被炸得晕头转向,再没什么话说,但是去实施这计策的人选却不好定。 按理而言最合适的是杨子诚和晋玥,两人一人去一边正好,可现在晋玥临盆在即,根本没办法动身,杨子诚一个人短时间也没办法横跨整个国土。 晋玥撑着腰将从前九公主赏她的玉佩找出来交给了郑源,“这玉佩是陛下赏给九公主的,后来被人设计,损毁了一角,是我担了这个罪责,九公主又把它给了我,答应我以后若是拿着此物去见她,所求之事只要无愧于心她定然帮我。你拿着这个去。” 郑源负责九公主那边,那九公主母亲那边只有杨子诚去了。 惜春也写了信让杨子诚带上,若是有需要,就拿着信去找林黛玉和薛宝钗,她们二人一官一商,也能帮上些忙,定海侯也拨了自己的亲卫一路护卫他们。 晋玥自从知道这件事后便开始提心吊胆,等杨子诚出发后便开始说肚子疼。 起初是晋玥自己过度紧张的过,可过了几天就开始阵痛了。 惜春亲自守着晋玥,最后疼了一天一夜生下个男孩儿,母子平安。 晋玥生下孩子没几天后惜春就把晋玥交给迎春照顾,自己去帮探春。 杨子诚和郑源是走了,可他们手中的活却不能放下,妙玉倒是有心想帮忙,可这些她学了两年还是不太懂,这些日子几乎全是探春一个人在强撑,看见惜春来只点点头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惜春一边帮着做事一边担忧京里,不知道现在京城里怎么样了。 京城里很不好,就如惜春她们若预料的那样,忠顺亲王逼宫了。 尤氏和尤母从尤三姐走后心里总是不安,贾蓉夫妻如今也外放了,东府只剩她们两个女子,她们干脆把事情和西府说了,搬到西府居住,平日里时时小心,等到外面一有动静立马躲了起来,听到外面喊打喊杀也不敢冒头。 她们日日跪拜佛祖,请求灾事早日结束,可很快她们就听到消息――帮着忠顺亲王打开宫门的是王子腾! 王子腾这些年一直被压制着,官职也没有实权,若王子腾安分,还能安然渡过余生,也保全了自己名声,可偏偏他想要拼一拼!他想重新掌握军权! 王子腾是没实权,可架不住以前的关系网好,他又擅长这方面,这里拉一点关系那里拉一点关系,又扯着太上皇的大旗,最后硬生生把一半的御林军拉了过去不说,京畿守备营的将领也拉走了一部分。 王熙凤知道后直接晕了过去,等醒了过来就开始骂,也不顾王子腾是自己亲叔叔了,把他骂了个底朝天。 这种事是能随便掺和的吗?这可是谋逆! 可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一时之间,王熙凤居然不知道该盼望忠顺亲王成功的好还是不成功的好。 王熙凤正在出神之际外面又响起了打杀声。 如今京中乱成一团,不少人想借此除了自己的仇家,而贾家这些年来得罪的家族可不少。 华哥儿也被安排和女眷躲在一起,他年纪虽小,这时也不露怯,背着箭筒,腰悬宝剑,手中紧紧抓着弓,站在前方护着众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终于停了。 贾赦贾琏一脸凝重的进来,众人连忙迎了上去,问外面怎么样了,可有伤亡。 贾赦没说话,只黑着脸坐在一旁喘气,邢氏连忙捧了水过去。 贾琏看了一眼贾赦,开口道:“这次来攻击我们的是甄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借的兵,打了没多久王仁就来了,带着兵把他们赶走了,让我们多加小心,他能帮一次不一定能帮第二次。” 众人面面相觑,王熙凤更是只知道流泪,半个字都吐不出口。 夜里,女眷们没睡意,也不敢点灯,就那么睁着眼盼天亮,等到夜深人静,院子里的一处的墙角突然发出声音来。 女眷们吓得不行,死死捂着嘴,华哥儿下意识往前一步,搭起了弓,只待稍有不对就射杀对方,巧姐儿也偷偷把哨子放在了嘴里。 墙角里又发出声音,一个男声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没有人?” 巧姐儿一下跑了上去,“板儿哥哥!” 王熙凤顿时什么忧伤烦恼都没了,差点给巧姐儿气死! 板儿也听出了巧姐儿的声音,“巧姐儿!我可算找到了你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周围还有没有人在?我卡住了。” 众人:…… 等到板儿被从墙角里弄出来,贾赦和贾琏也过来了,调足了人手把院子团团围起来,又点了灯。 板儿很是狼狈,身上脸上到处都是伤,但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却明显松了口气。 平儿把巧姐儿拉回自己身后,王熙凤也往前站了一步,遮住巧姐儿的身影,“板儿,你怎么会在这?” 板儿道:“那日京中突然乱了起来,我没能出城,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宅子躲了起来,结果旁边的住户被人打杀了,又放了火,我没办法,只好又跑了出来,没跑多远就碰见了兵。” 板儿被士兵捉住,正要被砍杀时被人救下了。 救下他的人是王仁,王仁给了他一封信,又把他送到了贾府附近,让他进来把信给王熙凤。 王熙凤接过信来看,果然是王仁的笔迹,说此事事后不知道是祸是福,若是成功,他能保她平安,若是失败,王家必然会被降罪,他自身难保,她也会受到牵连,若是如此,就让她去一个地方找人,可以保她不受牵连。 信的最后,王仁再三嘱托王熙凤无论将来他下场怎么样都别去管他,以保全自己和孩子要紧。 王熙凤看完后表情似哭非哭,最后抖着手又把信给贾赦看。 贾赦看了后也叹了声可惜,“往日里看他只知吃喝玩乐,却不想也是个通透的,这些年,可惜了。” 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依贾赦看来,忠顺亲王必败无疑,他们只要撑过这几天就好,王仁如此行事,未必不是没料到这个结果。 贾琏却没管这些,他亮了亮手中的剑,朝板儿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说完了这些,我们再说说其他的吧,比如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和巧姐儿这么熟的。 ☆、第一百九十六章 晋晗带兵回去的时机很合适,正值两方胶着之际,晋晗带着兵一来,景昌帝这一方顿时占了上风。 先是联系上京畿守备营,里应外合开了城门,然后又在城里杀了一群正在烧杀的敌兵,换上衣裳骗开了宫城门。 种种行为有条不紊,没多久就杀到了紫薇宫。 紫薇宫里却是意外的安静,景昌帝被人护着坐在龙椅之上,太上皇和忠顺亲王带着人站在下方。 忠顺亲王听见外面的杀伐声也知道自己败了,可他不肯认! 他从小就被告知自己是要做皇帝的,太上皇也一直有意于他,可他现在却被打压到这种地步!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没错! 景昌帝也听见了外面的杀伐声,心中更加沉稳,“你输了。” 忠顺亲王一甩手中的剑,眼中满是疯狂,“我没有输!” 景昌帝不理他,转头看向太上皇,语气里满是嘲讽,“父皇,您看,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未来储君,逼宫几日,竟是连儿臣都未能拿下,玉玺也没拿到手,他这一趟,得了些什么?” 太上皇深深看了景昌帝一眼,没有开口。 景昌帝收回目光,看着龙椅上的图腾,“其实儿臣一直觉得最适合这个位置的是义忠亲王。” “可他死了。” “当初父皇您说他是谋逆未遂,是罪人,所以这么多年了,大家连祭拜他都要避着人。” “那皇弟呢?他今日也是谋逆未遂,父皇打算怎么处置他?” 太上皇眼中满是寒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只剩这一个兄弟了。” 景昌帝好似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可是父皇,其他兄弟也不是我杀的啊?” “父皇,天家无父子。”景昌帝一字一句说道。 当年义忠亲王被判赐死,许多宗室和大臣都去求情,改为流放也好,圈禁也好,只求能够保下一条命。 他也去了,最后得到的只是太上皇一句天家无父子。 回想往日种种,景昌帝发现他还是不能放下。 你说天家无父子,所以对太子和其他兄弟痛下杀手,临到头了,却又祈望用亲情保下小儿子的命来。 这算什么?! 他们又算什么?! 景昌帝缓缓闭眼,“来人,拿下忠顺亲王,请太上皇回宫安歇。” 忠顺亲王骂道:“你敢?!” 景昌帝有什么不敢的?身边的人蜂拥而下,瞬间和忠顺亲王身旁的人斗了起来。 一方战意昂扬,一方心生怯意,战场很快明了。 忠顺亲王红着眼被人护着想跑,正在这时宫殿门又被撞开,晋晗带着人冲了进来。 忠顺亲王一咬牙,竟然伸手挟制住太上皇! 看着架在太上皇脖子上的剑,众人都不敢动了,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忠顺亲王粗重的呼吸声。 众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忠顺亲王,景昌帝却是突然笑了一声。 忠顺亲王身子一抖,手中的剑便在太上皇脖子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你笑什么?!” 太上皇脖子上温热的感觉一刺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头去看忠顺亲王,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么好笑的事,为什么不能笑?” “父皇,您当年因为父老少壮对儿臣们多加防备,怎么今日就没防备着小儿子呢?” “您不会真信了他当了皇帝后会放权于您吧?” 太上皇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气忠顺亲王,也气不停揭他伤疤戳他伤口的景昌帝。 忠顺亲王却没管这些,只冲着景昌帝吼,“让这些人退开!开宫门,让我们走!不然太上皇出了差池,谁也别想好过!” 景昌帝就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他,等到忠顺亲王开始慌乱了才开口说好。 就是这么个玩意,死死压着他们这么多年。 让他再跑跑吧,反正都是要死的。 有了景昌帝的命令,众人退出一条路来,忠顺亲王仅剩的心腹将他们围起来慢慢往外退。 还没退出宫殿门,就听外面宫人大声喊道:“太后驾到!” 这下景昌帝是真的惊了,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往外走,亲手扶着太后,“母后怎么过来了?若是被不长眼的冲撞了怎么办?” 太后拍拍他的手,“这么大的事,哀家不放心,总得亲自来看看。” 太后清了清嗓子,“忠顺亲王意图谋逆未遂,竟挟持太上皇致其重伤,又冲撞太后致其受惊,还不快将其拿下?!” 太上皇惊愕的看向太后,对方回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 狗东西,你也有今日。 有了太后这句话,众人半点不顾及了,直接动了手,没几下就把忠顺亲王压制住了。 忠顺亲王被带了下去,太上皇却无人敢动。 太后又清了清嗓子,“太上皇伤重,哀家先带其回宫医治,有哀家看着,皇帝放心就是。” 太后话音未落,太后身后的女官便上前打晕了太上皇。 众人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那个成天烧香拜佛悲天悯人的太后?她身旁的女官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景昌帝迅速反应了过来,干咳了声,“那就有劳母后了。” 主犯被伏,接下来就是算账了。 景昌帝也见了晋晗,问他怎么会突然带兵回来。 晋晗一一答了,景昌帝听完后直接道:“你先回府待些日子吧,等事情过了再说。” 晋晗知道这是景昌帝有意保全自己,顿时松了口气,跪谢后退了出去。 对于晋晗所说的,景昌帝是抱着半信的态度。 他信晋晗等人定是有了一定的把握才会做出此事,他不信忠顺亲王居然蠢到会干出这等卖国的事。 通敌卖国,便是太上皇也不能接受的,这可以说是太上皇唯一的底线。 过了几日,各地加急军报,敌兵来犯,只是庆幸大部分驻军都有准备,损失不大,也没听见有哪里被攻破的消息。 景昌帝把事情告诉了太上皇,太上皇却一口咬定此事没有证据,不能证明是忠顺亲王所为。 太后知道后笑了,“他心里未必不清楚,只是若是他承认了,那便代表着他这一生都是个笑话。” 为人父,不合格,为人夫,不合格,到了临了,为君也不合格。 可太上皇的坚持抵不过证据摆在他眼前。 贾家一等外面停下来后就去打听是哪方赢了,等知道是景昌帝赢了后立马派人去王仁说的地方。 王仁说的地方是近城门处一个不起眼的胡同,最里面有一家人,姓贾。 随着贾蔷一同回来的还有柳湘莲。 尤氏和尤母一见到柳湘莲就哭了,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湘莲苦笑,也来不及辩解,从怀里掏出几封信给贾赦,让他尽快送进宫去。 那是忠顺亲王亲手所写的通敌卖国的书信。 有了这些证据,忠顺亲王是活不了了,而太上皇在亲眼看过这些证据后当即呕了口血,再醒来,人已经中风了。 惜春等人提心吊胆的等了两个月才等到从京里来的消息。 忠顺亲王谋逆未遂已被处死,太上皇伤重不起。 尤三姐也收到了柳湘莲的信,也终于知道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忠顺亲王爱听戏,府中还养着两个戏班子,柳湘莲因着那出戏时常被请过府去唱戏,每次唱完都会赏银赐席,渐渐的,便和戏班子的人熟悉了起来。 有一次,柳湘莲正在替自己上妆,戏班子里一个女孩儿小心避开人来找他,说知道他品性高洁嫉恶如仇,因此想请他帮忙,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封信给他。 柳湘莲接过信一看,差点没吓死,问女孩儿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那女孩儿自言名芳官,因着戏唱的不错,忠顺亲王便多疼爱了几分,又因她不识字,所以偶尔将她带入书房侍候。 可芳官实际上是识字的。 芳官偶然得知了忠顺亲王所做之事,内心饱受煎熬,最后还是忍不住偷了几封信出来。 芳官跪在地上,说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戏子,可也知道忠君爱国,更不想因为忠顺亲王一己私念闹得天下百姓平遭此难。 柳湘莲感叹芳官品格,答应了此事。 柳湘莲将那几封信藏在了自己身上,带出了忠顺亲王府,可还没等他把那封信送出去,忠顺亲王便发现信件丢失一事。 查了没多久,就把芳官查了出来,芳官受尽刑罚,直到死也没把柳湘莲供出来,可忠顺亲王还是怀疑上了他。 在察觉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后柳湘莲更不敢轻易将信件送出,可藏起来也不知道藏到哪里才稳妥。 正在柳湘莲为难之际,贾蔷找上了门,说他可以帮忙。 贾蔷有一个相好,曾名龄官,是和芳官一块在戏班子里长大的,后来因为因缘际会被贾蔷买了回去,之后芳官被卖入忠顺亲王府,二人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在察觉到忠顺亲王对他越来越不耐烦时柳湘莲立刻找到贾蔷,上演了一出闹市消失。 柳湘莲不能再出面了,三人原本打算将信件交给贾蔷,让他送到贾府去,可贾蔷还没出门,就接到消息,忠顺亲王查到龄官了,很快就要摸到他的头上。 三人一合计,只好躲了起来,希望尤三姐能够早日发现柳湘莲留下的线索。 尤三姐看着信件又哭又骂,好似柳湘莲就在她眼前。 惜春咬唇,回望京城的方向。 柳湘莲没事了,那晋晗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虽然晋晗救驾有功,但所有人都认为晋晗也有罪。 将领无召领兵进京,这是大罪! 现在朝廷上的人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晋晗功过相抵,就这样算了,另一派认为功是功,过是过,晋晗必须受到严厉的惩罚。 景昌帝是想保晋晗无事的,毕竟这次晋晗把他训的兵也带来了,那一举一动,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是群好兵。 千里驰援毫不见疲态,拼起来有纪律有计策,每个人的能力并不是很强,可他们在一起却能打过比他们强两三倍的敌兵。 随机反应性强不说还十分听命令,是真正的令行禁止,最让景昌帝觉得难得的是晋晗没有把这群兵训成自己的兵,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仰――忠君爱国,善待百姓。 军中流传晋晗要被问罪时别的军营都坐不住,他们却能安安稳稳的做每日的训练,问起来也都说听陛下的。 他们还每日背军法,背律法,闲着没事还爱写些文章! 其他好些将军看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还有这样的兵?! 当初景昌帝让晋晗练兵,对于晋晗提出的练兵方法自然是看过的,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的效果比他所想的还要好!如果全天下的兵都是这般,那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可景昌帝不担心了其余人就要担心了,更别说好多勋贵本就是对南安王府不满的。 可朝中希望惩戒晋晗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景昌帝铁了心要护他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地方下手。 然后就有人盯上了惜春。 他们也对贾家不满的好不好?而且对于惜春,便是许多朝臣对她的感观都是极为复杂的,如今机会摆在这,自然能收拾一个算一个。 没几日,一贾家族人上告,说惜春仗着自己身份在族里横行无道,无半分贤良品德,出嫁后与晋晗狼狈为奸,收买兵权,宣播自己名声,让岭南当地只知惜春而不知皇室。 一样样说出来好多人只觉得荒唐,这分明就是胡乱攀扯。 也这些都抵不住有证据。 族里的那些事有,随随便便把当初贾敬病倒时惜春做的事找几件就行,重点是后面。 岭南的那些传言和生祠又被翻了出来,直接把惜春打成了一个邪教头子。 既然要成为一个邪教头子,那总得有些奇闻吧? 当初的牛痘治天花神不神奇?梦中得水泥方子神不神奇? 这些不够?那红薯的事呢? 春分叛变,主动呈贡证据,当年是惜春看了书就说红薯可食可种之后贾敬安排的人把红薯供了出来。 红薯还不够?那药材和粮种呢? 把药材当粮食一样大规模种植,寻常人谁会想到?可她想到了不说,偏偏还让她成功了! 这是惜春所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这几年药材种植有进展,可成功是远远谈不上的。 可惜春眼中那些失败的结果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成功了。 真正闹出事的,是鲍三。 当年鲍三被惜春弄去种植黄连,是这些年药材种植进展最快的,他平日里无事,除了种黄连就是去选粮种。 这还是当年惜春那番话给他的灵感,他闲着没事将当地好几种稻谷,野生稻谷混合起来种植,想培育出好一点的新一代谷种。 然后他真弄出来了。 这份谷种和市面上寻常的谷种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味道也一般,可它的耐旱性和抗病虫害性比寻常谷种强的多,产量也提升了些。 鲍三来了兴致,对谷种培育的事更加上心,几年下来,培育出的新谷种出了名,在当地百姓心中被誉为神种。 这件事惜春是不知道的,鲍三也没给惜春说,怕惜春说他。 毕竟当初说的是让他来种黄连,结果黄连还没种成功,他倒先把新谷种弄出来了,这新谷种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还有这次各国敌袭,最扯的是西北那块,敌兵来犯了,边境军民做好了准备,结果一交手。 嗯?怎么看这些邻居气势汹汹的最后只是个纸老虎?稍微打一下就跑了?还没以往打谷草的杀害力大。 这边还在疑惑的时候那边邻居们就偷偷摸摸找上门了。 老朋友啊,今年打了仗,那些商队不会不来吧?你们催催呗,我们这还这么多上好的货呢。 经过一番调查,这下将领们明白了,这次的战事变成这样子主要是因为老邻居不想打仗了。 一是因为草原上的佛女预言。二是因为这几年骤然增多的商队数量。三是因为那些水泥建筑。 不愁吃喝又有了信仰,凭什么还要那么拼命? 九公主那事是朝廷高层心照不宣的秘密,商队那查一查就是惜春派薛家商队去起的头了。 只收草原上牧民的货物,越多越好,价钱高些也无妨。 这些单独拎出来说还觉得没什么,可现在联系到一块看就让人有些惶恐了。 这真的是人能够办到的事? 一时之间,哪怕是景昌帝也不由得动摇了瞬。 有的人说惜春这样的人不能留,要杀掉!有的人说惜春干的事全都是好事啊,咱们敬着些,拘束着些就行了,你要把她杀了,万一她报复怎么办?再说了,贾家的功绩也摆在那儿,若是连一个弱女子都容不下,岂不是让功臣之后寒心吗? 但不管是哪种声音,都没再把惜春当成普通人看。 晋晗也不顾自己还在等候发落,直接进宫祈求景昌帝放过惜春。 景昌帝也不和晋晗含糊,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如今这情况已经不是朕所能控制的了,若要保她的命,只能进佛门,当年了尘大师也说过,她是有慧根的。” 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惜春的所作所为太可怕了,完全超出了景昌帝的想象,现在他愿意留下惜春一条命,已经是看在贾家过往的功绩和惜春这些年没干过坏事的份上了。 晋晗闻言如遭雷击,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太难了。 还未等晋晗出宫再想办法,宫人传消息来,那贾家族人在狱中自尽,死前留下遗书,言惜春非贾家女,是当年被蒋氏从外面抱回来的,还说了一些可以证明这件事的证据。 听到这个消息,晋晗的心彻底凉了。 没了贾家子女的身份相护,惜春的保命符瞬间少了一张。 能让蒋氏亲自假装怀孕生子,惜春的本身身份就存在着大问题,这是一张催命符。 这下那些人也不说留惜春一命了,都说杀了最好。 惜春在岭南提心吊胆的等着对晋晗的处置,结果晋晗的没等到,倒等到自己的这场风波。 外面已经传遍了,惜春不是贾家女,是贾家用来谋划大业的,岭南那块已经成了她的天下,人人知她惜春却不知皇室,现在皇帝查清了她的所作所为,要把她下狱斩首示众以昭告天下。 惜春听到这些没半点反应,心中反而松了口气,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迎春和探春看着惜春说不出话来,平日里不觉得,这会儿突然提出来,这才发现她们三姐妹是真的半点不相像的。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保命。 郑源急匆匆的从扬州赶回来,还带了林黛玉和薛宝钗准备的东西,晋玥也直接从杨子诚准备的船队里抽了一条船出来给惜春。 “这船是能在大海上远航的,上面的食物用具都准备好了,二姐姐找了些水手,定海侯也派了些人,加上你的亲卫,足够了。你赶紧走,走的越远越好,等事情过了再回来!” 惜春摇头,“我不走。” “我走了,你哥哥怎么办?他还在京里呢。还有你们,你们又怎么办?” 晋玥直接道:“哥哥若是在此,也会让你走的,嫂子,快走吧!” 惜春还是不肯走。 迎春等人急得不行,恨不得把惜春打晕了扔上船去,可惜春却有了准备,命令贾家亲卫时刻保护自己。 最后京里的圣旨终于来了,景昌帝有令,命惜春回京进宫觐见。 来宣旨的太监态度很是微妙,提防、敬畏,还带着几分恐慌。 这太监口里说着让惜春立刻回京,可当惜春提出要准备下东西和家人告别时也没有说什么,随行的侍卫也没提什么上枷锁的话。 迎春趁机请太监下去休息,询问京中的最新动向。 太监收了银子,也没瞒她,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遍。 那时要杀惜春的传闻不是假的,内阁已经拟好了旨意,只等景昌帝发话盖章,景昌帝虽然没同意,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景昌帝已经动摇了。 正在景昌帝犹豫之际,晋晗逃府,景昌帝当即不再犹豫了。 可圣旨还没出宫门就被毁了,正在重写圣旨之际贾赦并贾一求见,又说了一件大事。 惜春的确不是贾家女,她是义忠亲王遗脉。 迎春听完后只觉得荒唐。 比起刚知道惜春不是贾家女时的震惊,现在只剩下茫然了。 她现在应该是在梦中吧? 迎春偷偷去见了贾五,问惜春到底是不是贾敬的孩子。 贾五笑了,“老爷说主子是他的孩子,那主子就是。” 迎春沉默许久,问贾五,那贾家亲卫会继续保护惜春吗? “我们是老爷亲手交给主子的,保护主子,天经地义的事。”贾五笑意更深,伸手摸了摸迎春的头,像是长辈抚摸小孩子头顶那样,“二小姐放心,老爷太太在天有灵,会一直护着主子的,谁也伤不了她。”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惜春被接进京城,直接到了宫中,宗室和大臣都在等她。 惜春一进宫殿门,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转向她,好似要把她看透一般。 惜春也看见了贾赦,对方神色淡淡的,看见她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惜春见此,心中大定,冷静的上前跪拜请安。 景昌帝心中也是思绪万千,可当惜春冷静的跪下说臣女贾玫时他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贾玫是义忠亲王遗脉又能怎样,一个女子,还能推翻他做皇帝不成?再说了,难道他就这么没用,一个女子都容不下? 这时候,景昌帝已经忘了之前对惜春的杀心了。 “起来吧。”景昌帝吩咐道:“赐坐。” 一旁的小太监便搬了个小绣墩过来让惜春坐。 等到惜春坐好,太后身后的女官便上前对其行礼,脸上依旧是温温和和的笑,“郡主,得罪了。” 女官小心将惜春额头上的刘海拨开,又拿小刀将惜春的眉形修了修,又把惜春脸上的妆容一点点拭去,做完这一切后才又行礼退了下去。 等女官退开众人才看见惜春现在的样子,顿时哗然,景昌帝和好几位宗室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惜春现在已经彻底长开了,去了刘海,眉形一修,和义忠亲王足有五分相像!和华容郡主像了六七分,而且那眉眼更是和景昌帝等宗室一模一样。 只消这一眼,众人便确定了惜春的身份。 景昌帝让人带惜春下去休息,惜春刚走出门就听到了后面猛然热烈起来的争吵声。 惜春到了侧殿休息,许氏一见她进来立刻站起来行礼,张开嘴想叫小姑姑,吐出一个小字又吞了回去,最后干脆喊了郡王妃。 惜春也没在意,让她坐下,问她到底是什么回事。 许氏低着头,不敢看惜春,手中的帕子也绞的死紧,声音里也带着几分颤抖。 “外面开始传消息说您有神异时家里就急了,四处走动关系,赦伯祖和琏二叔也是好几处进宫求见,结果都没半点效果,后来更是听说要下了旨意将您……” 许氏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有些害怕,“家里彻底慌了,母亲直接晕了过去,夫君找了赦伯祖商量,紧接着就听说南安郡王逃跑的消息。” “不过郡王还未出京就出了圣旨被毁一事,在重新修补圣旨的时间里,赦伯祖带着贾一叔进宫求见,说……” 许氏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惜春,“说您是义忠亲王的遗脉。” “郡王便回来了,如今被拘在府中,等待发落。” 许氏尽量把事情往简单说了,可惜春还是能听出那里面的惊心动魄。 许氏说完后就闭了嘴,眼睛盯着地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是真的怕惜春,哪怕她们认真算起来就也就见过几面,可她就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惜春出声,“他们这会儿吵完了吗?” 许氏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外面的大太监冯涛恭敬答道:“回禀郡王妃,皇上和诸位宗室大臣还在商议。” 惜春哦了一声,“那我能回府休息吗?” 冯涛一噎,“这恐怕要先禀告陛下。” “那就去禀告陛下吧,说我旅途劳累,想要回府休息。” 冯涛便说等郡王妃稍等,他去禀告陛下。 陛下同意了,主要是宗室们劝同意的。 现在惜春的身份成了宗室女,那之前那些喊打喊杀的话就不做数了,宗室里有这么一个宗室女,那瞬间就可以让宗室和皇家的地位提高很多。 想想看吧,皇家出了一个活神仙,那代表着什么? “毕竟是女子,这回怕是吓坏了,她又与南安郡王是夫妻,不放心想回去看看也是正常的。” 一个女子,她还真能做皇帝不成?有什么怕的? 他们也留了个心眼,派了个太监和侍卫时时跟着。 太监是熟人,是冯涛的徒弟冯来福。 这次惜春对他的态度可就不好了,跟没看到似的。 来福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跟着惜春走,还朝侍卫打招呼让他们跟上。 惜春带着他们出了宫,上了马车往南安王府走,马车走到半路上就拐进了胡同,下一刻,贾家亲卫们突然出现将侍卫们都劈晕了。 惜春疑惑的看着太监来福,对方对这情况一点不惊慌,还笑着朝她行礼,“郡主,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有些事情还是慎重考虑之后再做比较好。” 惜春又看向贾五,贾五摸摸鼻子,“那什么,主子,来福是义忠亲王身旁大太监留下的人,之前那道要诛杀您的圣旨就是他毁了的,也是他及时给贾一传了信。” 惜春咬牙,最后把车帘摔回去,“回贾家!” 马车又走动了起来,往贾家而去。 宫里得知侍卫出事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了,众人大惊,还没等做什么,外面又传消息来说惜春没跑,她去了贾家。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没说什么。 贾家祠堂,惜春看着蒋氏和贾敬的牌位,心中满是悲痛。 等到晚上,贾一亲自进来请惜春出去用饭。 惜春没胃口,拿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中的米饭,“贾一叔,为什么我就不能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呢?” 她是贾惜春,是贾玫! 贾一笑了,给惜春挑了一筷子菜,“主子,只要您愿意,老爷同意,您永远都是老爷和太太和孩子,谁也改变不了。” 语气淡然,像是再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一样。 惜春沉思片刻,笑了。 是啊,只要她愿意,贾敬同意,那她永远都是贾敬和蒋氏的女儿,谁也改变不了。 惜春第二天也没回宫里,又带着人去了南安王府。 晋晗一看见惜春就冲了过来将她抱住,“你回来做什么?!”他不信迎春他们没做准备让惜春跑。 晋晗话说的狠厉,手却把惜春抱得死紧。 惜春反抱住他,觉得那颗飘忽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你在这,我不回这里,你让我回哪去?” 晋晗闻言,瞬间红了眼眶,“你怎么这么傻……” 南安太妃清咳了声,“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两人身子一震,这才想起周围还有人,连忙松开手,进了屋。 等进了屋,南安太妃也忍不住细细去看惜春的面貌,最后叹了口气。 这容貌,若是说她和义忠亲王没关系都没人信。 南安太妃是晋晗出事时出的佛堂,晋晗从府里逃出来还是南安太妃帮的忙,虽然很快就被发现了。 “刘妈妈我已经敲打过了,等这件事了了,我也会回佛堂继续清修,你以后……”南安太妃想说你以后和晗哥儿好好过吧,可说到一半又把话吞了回去。 现在这情形,哪还有什么以后呢? 当初她算计惜春,哪怕求来了第二份圣旨,可那也抵消不了对惜春的伤害,她是真入了佛堂半点事都不管,刘妈妈却怕惜春嫁过来后怀恨在心折磨她们主仆,于是把王府管的死死的,明里对惜春处处恭敬,暗地里却处处逼着惜春按她的规矩来。 等到这次南安太妃一出来主事,立刻发现了不对。 惜春也不是软柿子做的,不然她也不会留下胡嬷嬷她们了。 想起刚刚晋晗和惜春的真情流露,南安太妃心如刀绞。 若是当初没有那一念之差,会不会现在就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惜春转头紧盯着晋晗的眼睛,“我把那第二份圣旨也带来了。” 南安太妃一愣,晋晗忍不住上前握住惜春的手,“玫儿……”可刚把名字唤出口,又顿了顿,然后把手松开了,接着又问起惜春宫里的情况,惜春也一一说了。 晋晗听完后道:“现在你有了这层身份,再无性命之忧,他们只会把你供起来。” 晋晗皱着眉头,又细细的问了遍那些宗室的表现,最后低声道:“和离已是定局,但你可以借此要些好处,最好是要个保命符。还有……还有封公主一事……虽说现在看起来封为公主是好事,可等到以后……二者身份相加,指不定又有今日之祸……” 惜春笑着眨眨眼,“我是贾郡主。” “贾家的贾郡主。” 南安太妃和晋晗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惜春说的是贾敬死前替惜春求的郡主封号。 南安太妃回想了一番贾敬的作为,最后忍不住道:“这般慈父心肠,真真是……” 提到和离的事,晋晗主动提出要把哪些东西给惜春,惜春也不答话,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等到晋晗说完才开了口,“这么多东西,都快把南安王府掏空了,以后你们怎么办?你不在乎,玥儿呢?” 晋晗摇头,“当初南安王府的财产一分为二,玥儿的那部分早就给她了,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至于我们,居士在佛堂清修,身旁还有体己,我在军中,不愁吃喝,每个月也是有银子拿的。” 晋晗语气轻松,“再说了,还有我舅舅呢,他平日里在军中也会照顾我的,还有邬海他们……” “所以你就那么肯定你不会被责罚?”惜春冷着声打断他的话,“无召带兵进京,思过期间意图逃离。”甚至还要加上一个窥探宫中之罪。 “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没事?!” 晋晗沉默了一瞬,“陛下还需要我练兵。” “所以他就会把你的命保下来?让你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去练兵?”惜春指着皇宫的方向道:“你当那些将领是傻的?!” 惜春快速道:“练兵练兵,你以为你手下的那些兵有多难练?挑几个练出来的兵,再加上你以前送上去的计划书,你以为换个人就不行了吗?!” 晋晗不说话了。 惜春收回手,“所以,你现在有办法吗?” “你没有。” “我会做出一个假象,南安郡王夫妻恩爱难离。” “到了现在这地步,他们必定要拿住我一个把柄才会觉得安心,既然这样,还不如我送他们一个把柄。” 晋晗皱眉,“你没必要这样,这样一来,以后……以后你再择良人……” “良人?”惜春笑了,“你觉得,以后还会有人像你这么傻的对我好吗?” 晋晗一愣,傻傻的看向惜春。 惜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且问你,你有没有能力和信心,让我心甘情愿的嫁你为妻?一辈子对我好?” 晋晗嗫嚅着嘴唇,一个有字刚吐出来,眼角已是落了泪。 晋晗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哽咽着道:“我会永远对你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等到中午,宫里来人请惜春进宫。 惜春进宫,宗室们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说着对她的决定。 把惜春的身份正大光明的说出去,奖赏贾家,并封她为公主――她做的那些事也够封公主了。 但她要和晋晗和离。 他们把当初那第二份圣旨拿出来说了,说当初本就是南安太妃算计得来的这门婚事,现在你们成婚四五年了,也没听到什么好消息,可见你们的婚后生活是不美满的,所以和离吧,我们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 一旁的朝臣还更是直接举例说了晋晗的不好,还列了点,跟写小论文似的。还说你这样的人品样貌,晋晗他配不上你!所以和离吧,没了他晋晗,天下的好儿郎任你选。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惜春算是见识到了,但她面上却一派感动,说你们的情谊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这么做。 现在大家都说我是义忠亲王的外孙女,可我终究是没有经过检验的――废话,就算是把义忠亲王尸骨挖出来滴血认亲她这也隔着一辈。 惜春一脸认真,说没有经过检验,说出去大家也不会相信,难道仅凭相似的样貌吗?这也太不靠谱了,百姓们也会对皇室行事有意见。 众人问那你想怎么办? 惜春就说我也不要当什么公主,继续当我的郡主就行了,若是想我回归皇室,找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收我为义女或义孙女就行了,不然没有真凭实据她就抛弃抚育她长大的贾家,去当了个世人眼中的假公主,岂不显得她忘本,皇室行事荒唐。 宗室们觉得惜春说的有道理,又回去琢磨了。 惜春又跑去求见太后。 若要说惜春这身份被揭出来后最高兴的人是谁,那定是太后无疑。 太后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那就是义忠亲王。 义忠亲王被逼身死,子女也被杀了,太后也被逼着入了佛堂,如今大仇得报不说,儿子又有了个后代,她怎么不高兴。 太后见着惜春就满是喜爱,怎么看都看不够,惜春却一进来就跪下哭了。 太后一愣,刚准备扶起惜春就听惜春哭着说宗室们准备逼死她。 惜春哭着说宗室们让她和晋晗和离,再另嫁他人,她很巧妙的把宗室们说的话转换了下顺序,那话再听意思就不一样了。 “我和郡王的婚事几经波折,好几次未成,还是陛下下了圣旨说我二人是天作之合,这才把婚事定了下来。我自从与郡王成婚以来,感情甚笃,哪怕因着守孝一事这些年无所出郡王也不曾有他人,这次的事件郡王更是……” 惜春哭着说不下去了,太后听着也心疼,之前听说晋晗逃府想要带着惜春逃跑时她心里是厌恶的,如今再看却是觉得晋晗是真的深爱惜春,怎么看怎么好了。 惜春哭着膝行上前抱住太后的腿,一声声太后的喊,说我上次来宫里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缘分这么薄啊。 惜春又把宗室们准备把她封公主的事说了。 “郡王待我情深义重,如今郡王有难,我却一朝富贵,在这时候和离另嫁他人?那我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人?” 惜春哭啊,说她要真要这么做了,全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把她淹死,而且还会伤了皇家的脸面。 惜春哭的伤心,太后也难过了起来。 是啊,惜春若真的这么做,那和那些贪图富贵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什么区别? 惜春哭着哭着人就歪了,说腿疼,太后慌了,连忙让人叫太医来看。 太医来了后,小心翼翼的将惜春裤腿挽起,那小腿和膝盖上的红肿青紫一露出来太后便倒抽一口凉气,问她怎么弄的?可是有人罚她了? 这是惜春昨晚跪祠堂跪的,她皮子嫩,稍微有点伤就显得很严重,又没涂药,今天再一跪就显的更加严重了。 惜春一脸忍痛的表情说自己不痛,是她自己肤质问题,这几日跪的多了点就会显得有点严重,让太后不用担心。 太医就在一旁说惜春撒谎了,说惜春的伤明显就是以前伤了腿没养好,现在才会一跪就这样――太医是来福找来的。 太后很是气愤,就问惜春是不是贾家人平日里欺负她了。 惜春摇头说没有,是太医看错了。 太医就不满的反驳了,直言这是在质疑他的医术,这明明是五年内受的伤,没养好才会这样的。 太后还没反应过来,还想着是不是南安王府欺负惜春,身旁的女官就轻轻拉了下她衣服,见她看过来了就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太上皇的方向。 当年太上皇可是特意让惜春跪了许久,您还默许了! 太后一下哑然了。 这时外面的宫女来报,说宗室们商量出结果了。 他们打算让景昌帝收她为义女,封公主――辈分什么的,皇室本来就乱的很。 再让惜春和晋晗和离另嫁。 他们还把另嫁的人选都挑了几个出来,请太后帮着掌掌眼。 惜春一听又哭了起来,太后也怒了。 这到底是在拉拢人还是在欺负人啊?真当惜春没人护着随意拿捏了? 太后当即出面了,和众人论了起来,这边拿着礼义廉耻说事,那边也不怕,直接拿着晋晗那几宗罪说事。 要么惜春和离另嫁,要么惜春没了夫婿再另嫁,两条路,选吧。 惜春又哭晕了过去。 最后吵来吵去,一直拿不出结果,然后两方人员达成一致,和离的事先放一边,先把封公主的事办了吧。 有了朝廷推波助澜,民间的流言就开始换方向了,直接把惜春说成了下凡历劫的活神仙! 然后景昌帝又下令说要收惜春为义女,封她做公主,名讳为贾。 所有人听到这名讳都懵了。 贾公主,假公主,这是什么鬼? 景昌帝和宗室们也很憋屈,可抵不住惜春闹啊,说贾敬蒋氏对她没有生恩那也是有养恩的,蒋氏甚至可以说是因她而死,贾敬死前都记得她是贾家的郡主,她现在当了公主也不能忘本。 惜春就这么摇身一变成公主了。 因着惜春已经封了公主,又执意要把封号定为贾,这下太后对和离的事也不那么上心了。 朝臣和宗室们见太后有所松动,立刻抓住机会,把和离的事定了。 他们也退了一步,晋晗的那些罪责没了,照样回岭南练他的兵。 太后在听说晋晗没事后便没再说什么了,还反过来劝惜春,惜春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以泪洗面,大家都说惜春和晋晗情深。 惜春算着日子,估摸着晋晗到了岭南就不再哭了。 惜春当了公主后也没闲着,东逛逛西看看的,去烧香拜佛被了尘大师赶出来她还能说和了尘大师辩经有了新感悟,别人说了尘大师在修闭口禅,惜春就一脸神秘的微笑,我也没说我用嘴巴说话啊。 渐渐的,民间对惜春的佛性又有了个说法,看,公主不用嘴巴说话就能和了尘大师辩经,这应该就是神通吧? 尤氏她们倒是好奇问过,惜春还没说,王熙凤就先在一旁笑了。 王家那次事后是真的不剩什么人了,如今也就薛姨妈一家和王熙凤王熙鸾姐妹,每次惜春去寺庙王熙凤都会一块去,给王仁他们念两卷经,添点香油钱,对惜春是怎么和了尘大师交流的,再了解不过。 不用嘴说话可以写字啊!再不行比手语! 尤氏等人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惜春后来被了尘大师列入了来往黑名单,惜春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可是独一份!更加显示出她的不同了不是吗? 这下连王熙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惜春还把鲍三叫回来了,种什么黄连啊?回来培育新种子啊!下一个袁爷爷就是你了好吗?! 鲍三就这样被免了奴隶的身份,还被赏了个小官分配到皇庄去了。 惜春也去皇庄上晃了,把高中学的那点生物知识全拿出来忽悠了,什么隐形遗传显性遗传,一代二代三代,把鲍三和那些庄头听得是佩服至极,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再去选育新粮种就可以少走弯路了。 去和太太小姐们喝茶吧她也时不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别人问她看什么,她就说在怀念曾经在云海中穿梭的时光。 坐飞机么,穿个云海也正常。 别人顿时被噎的没话说,惜春却跑去军营里把滑翔伞弄了出来。 当初晋晗练兵,惜春出了不少主意,滑翔伞也是那时候提出来的,航母什么的多酷啊!虽然最后被否决了,但通过之前的一些实验也证明了其造出来的可行性,有了这个底子,惜春让人造个滑翔伞进行短距离滑行是没什么难度的。 滑翔伞一出,所有人都惊了,看着惜春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 上天御风飞行,果然是只有神仙能做到的吧。 惜春就这么折腾了两三年,渐渐将她这个朝廷祥瑞的名头坐实了,起码现在不会别人一乱说下面的人就视她为妖怪要杀了她了。 晋晗也从岭南来信了,船队准备好了,船员都是选的军中好手。 惜春接到信就病了。 这下所有人都急了。 好好的怎么病了呢?会不会是历劫完了要回天上去了? 现在惜春的地位不一样了,她病了还有不少百姓诚心诚意的替她祈福,在听说惜春病了是因为有人下咒暗害后心中的愤怒直接达到了顶峰! 景昌帝听到这消息也惊了,亲自去了贾家见惜春――惜春封了公主,建了公主府,可她还是一直住在贾家。 惜春好好的坐在屋子里,看见他来还笑嘻嘻的行礼请安问好。 ☆、第两百章 景昌帝顿时觉得头疼,“你好好的装什么病?”还在外面散播那些流言。 惜春呵呵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啰。” 景昌帝板起脸,严肃了起来,“朕知道你心里有怨,可那么多朝臣和宗室,你能全部杀了吗?当年的那几个主谋已经被处死了。” “主谋都已经被处死了?陛下,您的意思是,那几个反贼有那么大的能耐?死了都能让那群人跟疯了一样要杀我?” 景昌帝一下严肃不起来了,犹豫了一下道:“他们那时候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 “对,所以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又怕我报复,逼着我和离,非要把我的弱点捏在手心里才放心。”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是会害怕,会恐惧的。” “可他们有一个人来向我道歉吗?哪怕是停下当时的行为都行。” “没有。” “一个都没有。” 惜春慢慢收起脸上的笑,“他们只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告诉我,你要当公主了,这是你的福气和造化,你要懂得知足,懂得感恩。” “福气?造化?哈!这样的福气和造化,我不稀罕!” “当年我太过弱小,什么都不能做,那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又有什么不对?当年我命好能活下来,那他们现在为什么不能?” 惜春紧盯着景昌帝,“陛下您真的能忍下这口气吗?即便最开始不知道,那后来他们也不知道吗?从头至尾,他们真的有完完全全,不带一点私心的在站在您的角度上为您考虑过吗?” 义忠亲王留下的影响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他在民间和朝廷中都有着极好的名声,当年他死后有很多人如贾敬一般去寻找他的后人将其抚养长大,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便是秦可卿那么一个身份都能闹出那么多的事来,惜春的身份怎么不会被他们拿来搞事? 当年忠顺亲王被伏,见前路无望直接让人开始借由惜春的身份搞事。 你们口口声声念着义忠亲王的好,最后却亲手把他的血脉断绝,那个孩子偏偏还为国为民非常优秀,真是想想都精彩,到时候再把这些事散播出去,看你们怎么面对天下的悠悠之口! 忠顺亲王这计是毒,可只要那些朝臣和宗室有一点容人之量都不会和惜春闹到这局面。 景昌帝沉默不语,惜春又道:“您也别怪我心狠,听说前些日子还有人上书请您下旨让我另嫁?那些人选?您真的看不出来他们的用意?” 景昌帝却猛地抓住了线索,“你想去岭南,你想去找晋晗,你想出海。” 景昌帝看着惜春,惜春毫不犹豫的回视,“是!” 景昌帝叹了口气,“当年我原以为你和南安郡王那副情深意重的模样是做戏,只是为了保他,没想到你居然真的……” 惜春扯出一个满是嘲讽的笑容,“您忘了?当初可是您下的旨意,说我们天造地设,再合适不过,还让我们好好过,看见我们这样,您该开心才是。” “听闻先皇后当年也和您在太上皇那里被这样称赞过,看来咱们父女也是有缘。” 景昌帝手一抖,茶杯便落在了地上,发出哗啦的响声。 景昌帝看向惜春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惜春却不闪不避,又重新拿了个茶杯倒了茶递给景昌帝。 “您真的不适合做媒,以后这档子事还是算了吧。” 景昌帝没有接过茶,惜春也不在意,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屋子里陡然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景昌帝才叹气,“看来你是心意已决,难怪这几年你动作这么大。” 惜春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办法,忍不住啊。” 她又何尝不知道她做的急了,可她心中的那股怒火烧的她日夜难安,只有发泄出来才会让她觉得好受些。 她也想过像普通人一样过完她的这一辈子,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 “从小,我一直都觉得,我太弱了,随便来个人伸伸手指头都能把我弄死。”惜春低头,抚了抚袖子,“事实证明也的确是这样。” “西府老太太不慈,在二太太手下艰难生存,我却不得不做出个孝顺样子,在外面还得维护他们的名声;被逼着接受那样的婚约,我却得宽慰自己,好歹有第二份圣旨,有补偿,又不是真过一辈子。不就是三年吗?忍一忍就过了。” “……我是真的想过报复的,我知道我弱小,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可我还是想过要报复的。” 不然她不会在婚约事后整出那么多的动静,也不会对晋晗隐瞒第二份圣旨,哪怕在之后对晋晗坦白了也没想过毁掉圣旨。 “可人这一辈子,太过变幻无常了。” 晋晗活着回来了,原以为会一直挡在她身前的人也突然没了,还突然发现自己不是贾敬的孩子。 “什么公主,我是真的不稀罕,我是贾玫,是贾惜春,是贾家的孩子。” 她上辈子是贾玫,是贾惜春,这辈子也是,如果她不是,那她又是谁? 所以她一下安静了下来,又把自己变成了当初处处谨慎的样子,那些在心中翻滚的怒火也被压制了下来。 只要她能做贾惜春,即便让她这样过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们不愿意让她继续这样过下去。 景昌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张张嘴,最后又说起太后来,“她老人家年岁也大了,多留几年陪陪她吧。” 惜春毫不犹豫的摇头,“她需要的不是我,我只是她一个宽慰自己的工具,让我天天陪着,还不如让她多去太上皇面前走几趟呢。” 对太后而言,最悔痛的莫过于当年义忠亲王的事,最开始在得知惜春的存在时她是高兴的,可等到惜春执意取贾为封号又住在贾家时这份高兴就开始淡了,惜春现在更像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她心中的悔恨可以借此少些。反倒是太上皇,现在中风瘫在床上,时不时过去戳一戳他的痛脚更让太后高兴。 “听说最近太后还让宫外的说书人进宫给太上皇说书解闷?” 景昌帝沉默着点点头,惜春笑着拍手,“这可好,听说现在外面张家的故事刚说完,还有学子辩论呢。” 景昌帝没接话,看着她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多带些药材和大夫,你晕船。” 景昌帝回宫后对这件事一直保持着默许的态度,惜春开始收拾起去岭南的东西,又把蒋妈妈她们叫来安排人手和京中事务。 贾赦看着她叹气,“当初都说了让你慢些慢些,闹这么凶,你还怎么待下去?看吧,要去吃海风了吧?” “吃海风怎么了?我不怕。”惜春抿着嘴笑,“再说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过几年您过大寿我就回来。” 现在她的声望已经刷的极高,如今甚至能倚靠民心报仇,这样下去,景昌帝能容她,下一任皇帝可容不了她,所以现在淡一淡正好。 贾赦瞪她,“你当我信你?!海上的时间哪有那么好掌握?” 惜春笑,“那我提早回来!这次是第一次出海,不会跑太远的。” 贾赦这才哼了声。 尤氏和王熙凤等人难过的不行,抓着她的手不停嘱咐,连平日里怕她怕的不行的许氏都大着胆子说了好些话,巧姐儿更是哭着让她再留些时间。 华哥儿却没难过,一本正经的请惜春放心,他会撑起贾家,也会照顾好弟弟――许氏前两年生下一个男孩儿。 惜春笑,她坚持将名讳改为贾,这几年她也一直住在贾家就是为了替贾家添一个保护符,现在她走了,有她留下的影响在,只要贾家别做了太过分的事都会好好的。 但相比她自己的行为,贾家下一代的努力更让她开心。 惜春病重了一个月身子才转好,然后就说要去外面养身体了。 等到了岭南,林黛玉和薛宝钗也来送她了。 薛宝钗借着她当靠山,自己又有本事,短短几年,不但在商场上立稳了脚,还借着薛蝌家中内乱将当年交出去的那些铺子全部夺了回来,现在成了江浙这一带有名的女富商。 薛宝钗看着她笑,“公主,等我准备好了也是要去做海上生意的,到时候您可要继续罩着我!” 惜春笑着说好。 迎春和林黛玉挺着肚子给惜春准备东西,哪怕惜春说够了也没理她,林黛玉更是道:“你不要,那三妹妹呢?其他人呢?飘在海上,好多东西都不方便采买,自然现在准备充足些好。” 迎春也点头,“对,你别来打扰我们,自己去玩,我们忙着呢。” 她们两人是真的忙,各自府里一大堆事不说,一个现在忙着替当年那些家族正名,一个忙着开女子学社。 张家的事迎春一直都记着,如今张家的真相已经告知于天下,她就开始记起贾赦说过的当年其他几个家族了。 有些家族还有后人,辗转求上门来请求帮忙。 就像贾赦当年说的那样,他们想让世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家族是一个怎样的家族,他们想让天下人来判断他们的家族到底该不该得到这个结局。 这不是个轻松活,他们原本找的也是贾赦,迎春知道后想了几日,在询问过贾赦后就把这件事揽了过来,平日里忙的脚不沾地。 林黛玉也差不多,她原本还跟着做生意,可后来发现自己对做生意是真没多大的兴趣,反倒是原本过来收整父母遗产的妙玉对此很是有些想法,只是学的慢。林黛玉干脆牵了线,让妙玉和薛宝钗一块做生意,自己则开始办起了女子学社。 这世间的女子活的有多苦她是清楚的,这几年正巧因为各种事情世人对女子的束缚稍稍松了些,林黛玉当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立马着手办起了女子学社,刚开始名头都不敢挂,说是开个铺子,只招女工做事,几年下来,女子学社也有了个样子。 两人平日里忙的不行,也就是现在怀孕了才稍稍松了些,不然根本没时间来给惜春她们准备东西。 看着两位姐姐这副样子,惜春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好去逗小侄子小侄女玩。 迎春林黛玉现在怀的是二胎,刚知道两人怀上二胎时惜春又高兴又焦虑,一天三封信的叮嘱,还想办法请了两位精通妇科的老大夫过去坐镇。 邬家和林家都是子嗣单薄的人家,迎春和林黛玉都想多生几个孩子,特别是林黛玉,她已经和顾林说好了要把一半的孩子送回去继承清远侯府。 但生育太多对母体会有很大的伤害,更别说生育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有惜春那一封封信念着,迎春和林黛玉不胜其扰,最后打了一系列保证才让惜春的信件少了起来。 惜春逗完了小侄子小侄女,又对着她们的肚子说个不停,林黛玉直接说她,“你眼热,自己去生一个啊!” 惜春嗯嗯的应着,但还是对他们的肚子说个不停。 最后还是迎春开了口,“行了,等孩子出来了我们会告诉他们有一个疼他们爱他们的小姑姑的,不会忘了你,只要和他们的哥哥姐姐一样,礼别轻了少了就行。” 惜春一下不说话了。 见她这样,迎春和林黛玉顿时笑了起来。 平日里再不在乎,整天一副恨不得立马离开的样子,等到了登船那日,惜春还是忍不住落了泪,晋晗环住她的肩膀,“你若是舍不得,过段时间我们就回来。”只要别暴露身份就行。 惜春摇头,“不了,我还想去其他国家看看呢。” 晋晗笑着说好,又把她交给探春看着,自己去和杨子诚等人准备起航。 探春看着她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这次居然不晕船了。” 惜春神气道:“这说明是天意!我注定是要去征服星辰大海的人!” 探春笑的眉眼弯弯,“行行行,是天意。” 惜春看着探春身上的男装打扮,好奇问道:“话说,你现在和三姐夫出去是怎么介绍对方的?朋友?兄弟?夫妻?” 探春一挥手,“当然是朋友!这样比较方便!有时候碰见不熟悉我们的人,还给我们送美人,想挑拨我们的关系。” 惜春顿时笑了起来,她也是听探春提过这一茬的,说是那个美人的目标原本是郑源,后来竟迷上了探春,被策反了不说,知道了探春的女儿身也不愿放弃,最后是被郑源黑着脸打发走的。 探春看了眼码头,发现打旗号了,“可以起航了。” 惜春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深吸了口气,指着前方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