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红楼之昼暖新晴 作者:一棵开花的树 文案 文言版:其实就是一场炒冷饭版的老贾家的故事。 穿越版:一个喜欢林妹妹的现代女子穿到最讨厌的袭人的身上的故事。 恶心版:这是一个在WC时突然产生的构思…… 有读者说道珍珠在家时并不叫这个名字。这个我也想过,“珍珠”这个名字应该是到贾府后贾母起的。但是因为本人取名无能,另一点也是为了阅读写作方便,本文从头到尾会用“珍珠”这个名字。请大家不要大意得忽略吧! PS:潜水党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不出来的,我就在水下放……新红雷,看你们出不出来。哈哈! 内容标签:种田文 四大名著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珍珠(袭人) ┃ 配角:贾母、林黛玉、薛宝钗、鸳鸯 ┃ 其它:红楼梦、四大名著、种田文 番外卷 番外篇之一 春日暖洋洋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进来,落在锦上添花的羊绒压花地毯上,显出斑驳绚烂的色彩来。 翠梧端了杏仁茶掀了帘子进来,见珍珠合目半歪在秋香色枕袱上,已经睡着了,手中的书卷落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翠梧便将托盘轻轻搁在几上,放轻了脚步,从床上拿来一床薄被,与珍珠盖上,而后又蹑手蹑脚地出去,掩上房门。 出了门,迎面见碧桐走来,看见她,忙做噤声状,碧桐明白,也放轻了声音,两人走到耳房里,碧桐道:“不是让你端杏仁茶给奶奶么,你怎么出来了?” 翠梧道:“你不知道,奶奶又睡着了。我给她盖上被子,就出来了。” 碧桐“咦”了一声,道:“奶奶最近是怎么了,这般嗜睡,又总说身上乏的很,懒怠动弹。” 翠梧笑道:“我也奇的很,奶奶这个模样倒和从前大奶奶怀孕的时候差不多……咦?” 似被这话惊到了,翠梧碧桐睁大了眼,对视一眼,翠梧睁大了眼道:“难不成奶奶她……有身孕了?” 碧桐细细想了想,道:“听大娘们说女人怀了孕,那月信就停了,要生完了孩子才来呢。现在算来,奶奶的月信可不是有两个月没来了。” 翠梧喜得眉开眼笑,道:“那一定是了!太好了,我告诉太太去。” 到底碧桐稳重些,忙拉住她道:“快站住,这事儿还不准呢!毕竟还要大夫看了才作数!况奶奶自己都没有说,咱们倒闹出来,若是了,大家欢喜,若不是可该如何呢?况奶奶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最是小心稳重的,小事尚且如此,何况是这等的大事呢?三爷也还不知道呢!咱们闹出来,倒叫奶奶怎么看我们呢?奶奶对咱们这般好,从不打骂一下,便是连句重话也没有的,若咱们为了讨赏先与太太说了。指不定奶奶怎么恼怒呢!” 翠梧性子急,但也不是那等糊涂人,此时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了,便笑道:“好妹妹,亏得你明白,我才没做下糊涂事。不然岂不落下大错了?” 碧桐抿嘴一笑,道:“我哪里明白,不过是想着奶奶平日的教导,万事多思量,就是了。” 翠梧道:“那这事怎么办?” 碧桐道:“若奶奶没怀孕,咱们不说,不过空欢喜一场罢了,也省了麻烦。若是真有了孕,自然是好的。大奶奶生了三个女儿,和家这一代还没个男丁呢,若是奶奶生个哥儿,三爷自然不用说,便是老爷太太,哪个不把奶奶当宝疼着?便是没那个造化,也生个女儿,还有大奶奶在上头顶着呢,更不用愁了。” 翠梧抿嘴笑道:“好促狭的蹄子,想得倒是周全。” 碧桐笑道:“太太把咱们给了奶奶,自然咱们就是奶奶的人了。奶奶好了,自然咱们也风光了。可不得考虑周全?” 翠梧道:“那这事可到底该如何呢?” 碧桐道:“还得静观其变才好,奶奶不是那等糊涂人。咱们都瞧出来了,她自个儿的身子,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翠梧想了想,点点头。 碧桐想的没错,珍珠自己身体的变化,最了解的自然是她自己。 她怀孕了,她当然知道。 不用花自芳亲自把脉诊断,她都可以断定自己已经身孕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两个月了。 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的感觉很奇妙,有点欣喜、迷茫、困惑以及……畏惧。 这时代的孕产妇死亡率多高啊!还有鸳鸯的漫漫的怀胎十月与分娩的痛苦。 呃…… 唉! 不过好在自家哥哥就是从医的,也能很彪悍地说一句“咱上头有人!”稍稍也能放心了些。 另外却也有些麻烦。 如何把这件事告诉众人,是个问题。 无论在什么时代,怀孕都是好事。添丁进口,开枝散叶,子嗣传承。 但是问题是珍珠上头有一个已经生了三个女儿的大嫂。身为家中长嫂,她的压力可想而知。虽然和太太十分开明,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和太太毕竟是婆婆,做到如今这步,替她扛下了这么多年的压力已是十分不易了。若是和大奶奶不生出个嫡子出来,这良家妾或是通房丫头,会是她不久之后必须要做的选择题。长房绝对不能无嗣。既无嫡,便只好从庶了。 和大奶奶陈氏待珍珠还算好,若是想要如同鸳鸯那样的亲如姐妹的嫂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面子上过得去就是了。珍珠也不是那等惹事的性子,和太太也对两个媳妇不偏不倚,妯娌俩个相处起来自然还比较和睦。 但若是珍珠先生下儿子,这盼孙心切的和老爷和太太两个,能不对儿媳另眼相看么?到时候和大奶奶能痛快么? 这不是珍珠愿意看到的。 但是她也还没有圣母到为了讨好嫂子而不生孩子。 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万事随缘。要来的,自然会来的。 当然也不是什么也不做。她不过是稍稍避开了最危险的那几日,但事实证明她中奖的几率还挺高的。进门才半年多,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可以得最佳生育媳妇奖了。 呸呸呸~~~~ 什么跟什么啊! 拈起一颗酸梅含在嘴里,品着那酸甜的香味对味蕾的冲击,稍稍压下了涌起的反胃。 也是时候把这个消息宣布出去了。 “碧桐,去大奶奶那里,就说我这两日嘴里没味儿,问她要些上次的腌酸梅。” 碧桐答应了,便一路穿花拂柳,到了和大奶奶陈氏的上房,正巧见大丫头青蓉掀帘子出来,忙笑道:“青蓉姐姐!” 青蓉笑道:“唷,这不是碧桐妹妹么,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碧桐问了好,便将事说了。青蓉道:“我倒什么大事,要牢你亲自来呢!我跟大奶奶说一声就是了。”说着青蓉便报了进去,和大奶奶听说便叫进来。 碧桐低眉顺眼地进去,抬眼间只见和大奶奶盘腿坐在炕上,身上穿着家常的木兰青绣石榴花的斜襟褙子,下面是月白绵绫裙,面色却有些不好,忙上前请安,含笑道:“大奶奶好。” 和大奶奶陈氏抬眼打量了一下,心中蓦然一惊。这碧桐原是和太太跟前的丫头,自然是常见的。平日里与珍珠过来时也是常招呼的,但今日见了,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青葱如玉的年纪,一天三变样。一头乌黑油亮的好头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双环髻,簪着一对银底滴珠碧玉簪,另只簪了两朵新鲜的玉簪花做装饰。上穿的七成新的藕荷色袄儿,外罩着青缎掐牙坎肩儿,下系着月白色百褶裙,腰上系的玫瑰紫束腰丝绦是唯一的艳色。碧色青青,玉立婷婷,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和大奶奶心中有些不自在,这个碧桐原来看着不打眼,甚至有些木木的,在和太太的丫头中式个出名的活哑巴。怎么到了自己这弟妹身边小半年的功夫,就大变样了?行礼进退也快要将其余的丫头们给比下去了。 对于这个弟妹,和大奶奶陈氏的心里挺矛盾的。俗语说,人比人,气死人。而在这一场无形的较量中,陈氏几乎是完败。 论容貌,陈氏不过有几分姿色,岂能和珍珠比?论品性,谁不赞和三奶奶温柔和善,掌家的陈氏便又败了;论才气,珍珠虽不是才女,出口成章,落笔行文,但也不是文盲,与身为举人的和绩之沟通不成问题,和大奶奶却只识得几个字,大略能看得懂账本;论嫁妆,和三奶奶陪嫁丰厚,人人皆知,陈氏家中虽也不错,但父母重男轻女,家产是要给子孙的,岂能陪太多的嫁妆给外嫁女?又败一场。论夫婿成就,和维之虽是长子嫡孙,但谁都知道和家最风光的是争气的和绩之,已是举人在身了。论夫妻感情,大房相敬如宾,三房是好得蜜里调油,三天两头听说三爷从外面回来又给三奶奶带点心礼物了,三奶奶又给三爷做新衣新鞋了。论生育情况,呃,这花氏刚入门不久,陈氏却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这好像没得比。论公婆疼爱程度,明眼人都知道子女里和老爷和太太最疼的是么子,媳妇里么,自然也会爱屋及乌了……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下来。陈氏酸得牙都倒了,完败啊完败! 但她又不得不佩服她这弟妹,进退有度,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对她也恭敬有佳,对掌家事务也从不沾染一下,很识时务。(珍珠:有琏二奶奶这个活例子在,谁喜欢管家,谁是白痴!) 因此,总结陈词,陈氏对这个弟妹的感情感觉是十分复杂的。 嫉羡以上,仇恨未满。 言归正转,此时对比着越来越有最佳丫头架势的碧桐,再看看一同进来的青蓉脸上露出的欣羡的目光,陈氏一阵恼怒,面上却不好发作,只淡淡笑道:“这不是碧桐么,你们奶奶做什么呢,也不来瞧瞧我,和我说说话。” 碧桐已看出陈氏不虞,举止便越发谦恭,道:“回大奶奶的话,我们奶奶也闲着没事。上午做了一回针线,只说闷得慌,倒也想着来大奶奶这里寻大奶奶唠唠家常,只是想着前儿听大奶奶说过,这两日府里的下人们都要裁春衣了,衣料铺子里的人今儿就要过来了。大奶奶只怕要忙呢!哪能因为我们奶奶闷了,反倒过来打扰大奶奶的正事呢?大奶奶贵人事忙,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离不得您,不比我们奶奶成日没事,有的是闲功夫。因此便不过来打扰了。等过两日闲了,大奶奶得了空,我们奶奶再过来与奶奶说话儿。因天也热,我们奶奶便歇了个晌午觉,起来后便说嘴里没味。突然想起从前的那味腌梅子,我们寻了寻,竟是没有了。便打发我来大奶奶这里问一问,若有,还请大奶奶给我一些。” 她话才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即便是和大奶奶心中不痛快,也被她的话捧得极舒服,满脸笑道:“好个丫头,快来我瞧瞧,你这丫头的嘴是什么做的。这一长串子,大奶奶我们奶奶的,也亏她说得清楚明白。我可要问问弟妹了,这样的好丫头她是怎么调教的,改日也传授我一二才好,也省得我身边的丫头一个个都和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 碧桐忙笑道:“大奶奶说的什么话,倒叫我臊地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论长相论机灵,除了太太那边的姐姐们,谁敢跟大奶奶身边的姐妹们比?都是大奶奶慈善,高看我了。” 陈氏笑道:“并不是高看,我说好就是好,哪个白说话的。” 碧桐只含羞低头不语。 陈氏笑道:“那腌梅子去年腌的也不多,我这里晴丫头她们当零嘴儿也吃了不少。也不晓得还剩多少。紫芙,去瞧瞧还有没有,若有,拿两罐子来与碧桐拿回去。” 紫芙答应着去了。一时回来,道:“只剩了半罐了。” 陈氏奇道:“前儿不是说还有四五罐的么,怎么就没了?” 紫芙道:“奶奶忘了,姑娘们那日说要吃,便拿了两罐出来,伺候晴姑娘的小丫头失手又打了一罐,全糟蹋了,就又开了一罐。茹姑娘看见了,也说要吃,便也拿去了一罐,因又嫌太酸了,剩的都赏人了,如今剩的半罐还是奶奶前儿命我们取了才剩下的。” 陈氏叹道:“这三个不知惜福的孽障,只会糟蹋东西。” 碧桐低头只做没听到。 陈氏想了想,道:“倒让你白跑一趟了。只怕太太那里还有呢,紫芙,你陪着碧桐到太太那里走一趟,若有就请太太匀一罐。若是没了,就来回我,好打发人买去。” 碧桐忙道:“不过是小事,哪里敢劳烦紫芙姐姐,我自己去就是了。” 陈氏笑道:“什么劳烦,她整日也没事。说来也惭愧得紧,这么个东西,我这里竟拿不出来。倒叫弟妹笑话了。” 碧桐见推不过,只得与紫芙一起出来。 正在此时,只见帘子一掀,和大爷和维之已经进来了。碧桐紫芙忙站住与他请了安。 和维之一进来,乍看见一个极俏丽水灵的丫头,看着有些眼熟,竟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由多看了两眼。陈氏看了,心中不知怎么竟生出一股邪火来,冷哼一声。碧桐紫芙忙躬身出去了。 这房里陈氏服侍丈夫宽了外衣坐下,道:“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佃农们都谈好了?” 和维之道:“佃农都是与咱们家惯熟的,今年也是照往年的例子,也没费什么劲。我见没事儿了,就回来了。” 青蓉沏茶上来,陈氏亲自端了来,和维之喝了一口,随口说道:“方才来的是谁,看着眼熟,竟想不起来是哪个。” 青蓉正要收了和维之的外衫下去,此时便顺口道:“大爷不知道么?那是三奶奶房里的碧桐,这丫头原来也是太太屋里的。后来三奶奶入了门,太太便拨了过去。” 和维之恍然大悟,笑道:“嗐,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从前看着不打眼,如今倒出落的越发好了。” 话音未落,却听“呯噼”一声清脆的声音,盖碗茶盅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青蓉只觉得脸上一痛,已挨了一下子,陈氏啐到了她脸上:“贱蹄子!素日我不理论,纵得你越发上来了,这样烫的茶水你也上来,你想烫死我不成?” 青蓉满心委屈,抬头张口刚说了个“我”字,便见陈氏满面怒容,心里不由哆嗦了一下,膝盖一软,便什么也不敢说地跪下了。 和维之才刚已喝过茶,那茶不温不凉正好入口,怎么会烫?同一壶水泡的茶,还能有两样不成?即便有什么不好,青蓉伺候他们夫妻好几年了,也算是合心的丫头,好好的挨了这么一下子,不由也着了恼,道:“这茶怎么烫了,即便是烫了些,搁一会儿就好了,至于这么下手打人么?” 陈氏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怒上心头,道:“好个怜香惜玉的大爷,我这丫头虽比不上三弟妹那里的,可也端正,大爷既不好去抢弟妹房里的人,是不是想将就这个?” 和维之听了这话,方才明白是自己方才一句赞引得妻子吃了飞醋,竟将怒气撒在贴身丫头身上。只是本来他素来为人老实,并不是好色之人,方才不过随口一赞,没什么其他的心思,过去了只怕自己都不记得了。谁知妻子竟生出这番风波,歪派出这一番没由头的话来。 看着屋里屋外噤若寒蝉的丫头婆子,不觉面上无光,怒气也上来了。只是到底不好和妻子多做争辩,便怒道:“胡说八道!”言罢,拂袖就走。 陈氏气道:“哎,你别走!”起身就要去追,谁知也不晓得是不是起得猛了,眼前一黑,就厥了过去。好在青蓉跪地近,吓得忙扶住“大奶奶!” 又说碧桐和紫芙一道往和太太上房去,却听紫芙道:“往日咱们在一处,都是好姐妹,谁也不比谁差。如今看来,竟是你和翠梧两个最好了。” 碧桐笑道:“姐姐说得什么话,都是一样伺候人的丫头,谁又比谁高贵了?” 紫芙笑道:“你少和我装糊涂。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从前闷不吭声的,可我知道你心里的主意大着呢!咱们那么些姐妹,除了发落出去的,都一个个争着表现,想着在太太或是大奶奶屋里伺候,又体面又风光。只有你……到了最后,反倒是你到了三奶奶身边伺候。如今越发出息了,倒把我们给比下去了。” 碧桐只笑不语。 紫芙叹道:“三奶奶是真正的慈善人,调理人的手段也没话说。把咱们的碧桐姑娘调理得如同水葱一般。” 碧桐握住脸笑道:“罢罢罢,这是怎么了,没天没地得夸,叫人家的脸都没地方放了。” 紫芙也笑了。 因见左右无人,碧桐悄悄道:“我瞧你话里有话的样子,这是怎么了,大奶奶可是管着家呢,你是她跟前的大丫头,谁不知道你们几个的风光?等闲的婆子媳妇们不给你们几个面子。反倒羡慕起我们这等闲人来了。” 紫芙叹道:“你哪里知道,我们大奶奶……”正要说,却见远远走来两个人,竟是和太太的丫头白荷并一个婆子,二人忙住了话头,笑道:“白荷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白荷见了她们两个,笑答道:“今儿巧了,怎么今儿你们竟到一处去了?” 碧桐笑道:“并不是一处去,是一处来呢!我们奶奶这两日嘴里没味儿,想拿味酸梅子吃,谁知我们那里的吃完了,大奶奶那里也没有。好在大奶奶说太太那里可能还有些,便叫紫芙陪我往太太那里去。走到了这里,就遇见姐姐了。姐姐要往哪里去?” 白荷笑道:“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那里多着呢!老爷太太不爱这个味儿,都还放着。今儿可也巧了,太太娘家的舅老爷让人送来了些点心,太太叫我给大奶奶三奶奶都送去些。你们来了,也省得我多走一趟了。” 二人都谢过了,接了点心,紫芙便道:“你既来了,就带了碧丫头过去吧,这两日我们那儿事忙,我就先回去了。” 白、碧两个都答应着,目送紫芙回去,而后便一长一短得说着,往和太太上房去。 到了上房,和太太正无聊,听见说珍珠打发碧桐来了,忙叫进来,待问明了缘故,便一叠声地叫人去寻。丫头们忙答应着。这里和太太便问碧桐道:“你们奶奶在家做什么呢,我闷得慌,也不来和我说话。” 碧桐笑道:“也没做什么。” 和太太道:“胡说,若是没做什么,哪里能不来瞧我的,你这丫头,也生了心思了。还不快说。” 碧桐笑道:“那太太可不许说是我说的。” 和太太越发疑惑了,道:“什么要紧的事,这样瞒着我?再不说,仔细你的皮!” 碧桐忙笑道:“前两日奶奶不是裁了件深褚的纱衫么?太太说太艳了,奶奶便选了深石青的线,绣如意的花样,又大方又压得住颜色,这两日便赶着做了给太太呢!” 和太太听说,顿时满面笑容,道:“到底珍珠惦记着我,可不怨我疼她!” 一旁的张嬷嬷笑道:“可不是么,前两日太太还说今年新做的衣裳不是暗沉沉的,就是太跳脱,要做一件新的纱衫呢,谁知三奶奶就记住了。不声不响地做了来。若这丫头不说,太太如何知道?这才见三奶奶的孝心呢!” 和太太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时想起一事来,道:“前两日我见老三身上的竹叶青袍子可是刚做的?” 碧桐道:“是,奶奶亲手做的,我们帮着拈线穿针呢!” 和太太道:“哎哟,这可使不得,这样赶着做针线,可伤眼睛呢!她做的又是最细致的,极是费神。若是为了我们,伤了她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好?你回去,就说我的话,不许再做了。” 碧桐笑道:“太太,这话我可不敢说。” 和太太嗔道:“你这丫头,怎么越发懒了。” 碧桐笑道:“太太还说我呢,我才在太太这里说了三奶奶在做什么。回去就说,三奶奶,太太心疼您,不让您做了,说伤眼睛。三奶奶要是问我,太太怎么知道的?太太让我怎么说呢?可不是不打自招么?” 众人都笑了,道:“好一张巧嘴。” 一时丫头们拿了腌梅子上来,和太太道:“这东西酸,吃多了倒牙,也伤胃,你劝着些,让她别多吃。”碧桐答应着,和太太见东西多,便叫一个婆子帮她提着送回去。 这里和太太奇道:“奇怪,珍珠从前也不大爱吃这些酸梅腌果什么的,怎么今儿特特地叫丫头四处寻?” 张嬷嬷想了想,道:“太太,莫不是……” 和太太也想到了,喜上眉梢,道:“说不定就是呢!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们和家!” 张嬷嬷道:“那该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和太太笑道:“是是是,快,去请花舅爷来。” 丫头们正要答应,却见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险些将门口一个老嬷嬷给撞倒:“太太,太太,不好了,大奶奶昏过去了……” 什么?! 和太太惊得从座椅上站起,青花磁盅摔得粉碎也无暇顾及。“怎么回事?快去请大夫!” 红莲迟疑道:“还请花舅爷么?” 和太太急道:“蠢东西!花舅爷家离这里一来一去要一二个时辰,等请了来,黄花菜都凉了!怎么一点轻重都不知道?去请镇上的王大夫来。” 红莲不敢委屈,忙答应着去了。 和太太略收拾了,便带这丫头婆子往陈氏房里去了。 到了陈氏房里,只见丫头婆子乱作一团。陈氏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无。 青蓉紫芙等吓得直哭。 和太太啐道:“小蹄子,好好的,哭什么,好人都被你们哭出毛病了。”丫头们方抽抽噎噎地止了声。因没个主事的人,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没有。和太太看着这一团遭,只觉脑仁疼,正要再训,却见帘子一掀,珍珠扶着翠梧的手进来了。 “母亲,大嫂子怎么样了?” 和太太叹道:“我也才来呢,唉!” 珍珠见这里乱七八糟的,便叫翠梧也帮把手,而后吩咐青蓉带了婆子们烧水上来,又先扶了和太太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了,让紫芙解开陈氏的衣领,松开头发,又令搬了屏风来,开了窗子。此时热汤热水也上来了。三位姑娘并不在此处,若是在,只怕更乱了。珍珠便命不许传消息到那边去,以免吓到姑娘们。 和太太看她来了不一会儿功夫,便井井有条起来,不由叹息,平日里倒也罢了,两个儿媳妇之间的差距,关键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大儿媳妇虽也不错,但行事气度上差得真的不是一星半点。尽管许多事上自己已经尽量做到不偏不倚,但人心却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三儿媳妇温柔端淑,孝敬公婆,体贴丈夫,知冷知热,怎么能让人不偏疼她?大儿媳就算是心里吃醋,但她确实是不如人家,又能说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唉! 这时和维之听到信也来了,掀帘子进来,见到母亲,珍珠都在,讪讪道:“弟妹也来了。” 和太太没好气道:“你媳妇身上不好,你又哪里去了?倒让你弟妹来照顾。” 和维之脸上越发下不来,只好去看陈氏,见她躺在那里,面上白白的,心中也有些悔意,不该和她争吵。那些委屈争辩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低头听着。 和太太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素来也挺温柔敦厚的,近来听说大儿媳妇火气挺大,想来这场架不是一个人的错,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况珍珠这个弟妹在这里,也不好太数落他,便住了口。 一时屋内竟寂静无声,只剩了丫头婆子们走动的声音。 外头忽听有声响起来,却是请的王大夫已经到了。 王大夫是镇上的老大夫了,医道不错,年逾六十,头发胡子都已白了,况情况紧急,便不说什么避讳了。和太太忙叫人请进来。 床幔已经放了下来,青蓉把一块帕子放在陈氏手上,请王大夫诊脉。 王大夫是个出了名的慢郎中,只是这镇上没几个好大夫,大家都请他看病,只好忍着罢了。 足把了一盏茶的功夫,那王大夫才慢悠悠地捋捋白胡子,笑眯眯道:“恭喜和太太,和大爷了,大奶奶这是有喜了。” 一下子从病变成喜,跳跃太快,悲伤的脸换上欢喜的颜色也有些不适宜,但丫头婆子们此时却是机灵的没,忙道:“恭喜太太,恭喜大爷。” 和太太笑眯了眼,合十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 和维之却是怔怔的,道:“真的么,你没诊错么?” 王老大夫瞪道:“我行医四十余年,虽说不曾医治什么疑难杂症赚名声,但这小小的喜脉还能错了不成?” 和维之满面通红,道:“不是……”他没有妾室通房,夫妻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妻子每月一次的身体变化他怎么会不知道。明明半月余前陈氏身上来红过,怎么会有两月的身孕呢?他做过三次父亲,对这个事情自然明白。只是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实在不好说出口。 和太太忙道:“王大夫别恼,他是高兴糊涂了。” 王老大夫道:“无妨无妨。”和家在镇上也是有名气的,和维之是长子嫡孙,却至今只有三个女儿,压力自然大。老大夫捋捋白胡子,以为和维之是太高兴了。 和太太看儿子这样,约略有些明白了,便唤来伺候陈氏的李嬷嬷道:“别人倒还罢了,你是老人了,况她不是头一次有孕,怎么你也不知道?” 李嬷嬷忙道:“大奶奶上月的月信是迟了,但也来了的。况这些时日正忙,就没在意。” 那王老大夫依旧笑眯眯的,道:“那想是极少吧!” 李嬷嬷点头如捣蒜道:“是是是,不过一二日功夫就没了。” 王老大夫笑道:“那就不是信,不过是有些小见红罢了,也是有的。” 和太太忙道:“那可有碍么?” 王老大夫道:“看脉象已近有两月了,倒还稳健。” 和太太道:“那今儿晕厥……” 王老大夫道:“今日是不是有些气恼着了?” 和维之便有些讪讪的,不言语。和太太瞪了他两眼,勉强笑道:“丫头不懂事,她一时生气骂了几句,便道不好了。” 王老大夫人老心不老,如何不明白,只笑道:“如此倒也无妨,好生休息两日,不可劳累动气。只是这胎也是你们疏忽了。药么,只吃仁和堂的安胎丸就是了。安胎药再没有比他们家更好的了。其余饮食,也进些易克化的就成。” 和太太并和维之都答应着。 和维之正要送王老大夫出去,和太太一眼看见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珍珠,忙道:“王大夫且等等。” 王老大夫道:“还有什么事?” 和太太笑道:“既来了,就劳烦给我这三儿媳妇也看看。” 王老大夫道:“三奶奶有什么不适么?” 珍珠忙道:“我并没有什么不适……” 和太太笑道:“她身子没病,不过是把一把脉也放心些。” 王老大夫便明白和太太是想给珍珠调理一下,也好早些有孕。但这和三奶奶是仁和堂花自芳之妹,远近皆知。若是自己能开个方子给她,岂不是让许多人对自己的医馆更另眼相待么?更能给那个和老人家抢饭碗的臭小子一点颜色看,让他也谦让些。 当下便欢喜道:“自然无妨。” 珍珠无法,只得坐下,碧桐一旁伺候珍珠褪下手上的碧玉手镯,以免压了脉细,又拿了帕子盖了手,请王老大夫诊脉。 除了珍珠主仆及和太太外,众人只当不过一次普通的把脉罢了,不想那往老大夫在那里又摆足了架势,诊了这手换那手,直到大家等得不耐烦时,那王老大夫才带着遗憾(?)的语气笑道:“看来今儿和太太给我的诊金得再加一份了。” 众人一愣,道:“此话怎讲。” 王老大夫摇头晃脑道:“三奶奶身子康健,脉象平和。且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仁和堂的安胎丸可吃可不吃,饮食上只捡爱吃的东西吃着就是了。” 众人大喜过望,和太太心里虽也猜到了,但听到这个确定的消息,只乐得想要手舞足蹈一番方好,只是碍着众人不好动作,忙笑道:“老大夫好脉细!这诊金一定厚着呢,您放心!” 太幸福了,一天之内掉下两孙子! 王老大夫却暗暗叹息,错过了“教训”后辈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不过那丰厚的诊金让老头子又笑眯眯起来了。 又嘱咐了一些话,便告辞出去了,和太太忙让和维之送出去。这里拉着珍珠的手嗔道:“我的儿,你怎么不早些和我说?” 珍珠面上微红,低头不语。 张嬷嬷笑道:“太太,三奶奶年纪轻,又没有经历过这个,哪里会知道?” 和太太意拍额笑道:“是了,我也糊涂了。她哪里知道这个?” 正说着,却听里面丫头说道:“大奶奶醒了。” 和太太听了,忙携了珍珠的手进去,见紫芙正扶了陈氏半坐起来,靠在猩红靠垫上,见和太太进来,便要起身。和太太忙按住,道:“快躺着吧,仔细头晕。” 陈氏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我这是怎么了?” 和太太笑道:“你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连自个儿有身孕了也不知道?” 陈氏一怔,喜道:“真的么,我……” 和太太拍拍她的手,道:“方才王大夫已经来过了,已经快两个月了,竟没觉察么?” 陈氏喜极而泣,自从生了三姐儿,她天天拜日日求,到了三姐儿快三周岁了,方才再度有了身孕,有了希望,如何能不欢喜,道:“此番竟和往常都不一样,食量大了些,却总觉得烦躁,我一时也没想到。” 和从前三次不一样才好啊,也生个不一样的吧! 这是婆媳两个的心声。 和太太笑道:“这是喜事,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陈氏方收了泪,珍珠笑道:“恭喜大嫂子了。” 陈氏笑道:“多谢弟妹了。” 和太太笑道:“你也该恭喜她。” 陈氏奇道:“怎么?” 珍珠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陈氏越发奇怪,见众人都是笑吟吟的模样,心头一跳,迟疑道:“莫不是弟妹也……?” 和太太笑道:“正是呢!这真是双喜临门!你弟妹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算日子只怕还要比你略早几日呢!” 陈氏看着婆婆满面笑容地拉着珍珠的手说话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的欢喜有些变味了。 什么吗,她怀孕,人家也怀孕,她不会等她生下长子之后再生么? 这个弟妹花氏,是不是生来克她的? 她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了,这一胎若是个儿子,自然再好不过。但若再是个女儿,那真是乌云蔽日了。而若是三房又一举得男,她的日子还过不过? 呸呸呸,谁要生女儿,三房才生女儿呢! 陈氏心里念着,脸上却是笑道:“恭喜弟妹了。” 珍珠含笑欠身,道:“谢嫂子。” 和太太笑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老三还不知道呢,你回去也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让他也乐一乐。” 珍珠答应着,告辞出去。出了门,远远看见和维之急急忙忙走来,想到今日之事的起因,便道:“西边的花开的好,咱们摘几支回去插瓶。” 碧桐翠梧答应着,扶了珍珠往另一条路回去。 和维之回了房,见和太太还在,珍珠却是不见了,便道:“弟妹回去了?” 和太太道:“她在这里也不便,我便叫她先回去了。”而后便不管他们夫妻两个,只叫了陈氏房里的丫头婆子们道:“你们且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爷大奶奶拌嘴,你们竟也不劝着些,好险没出什么事,若是我的孙子有个好歹,看我饶了哪个?” 众人都被和太太的样子给吓得不轻。这府里谁不知道和太太想孙子想得快疯了,若是陈氏这一胎出了什么事,她们可真没好果子吃。只是今儿这事儿,若说起来,她们还真是冤枉了。 尤其是青蓉,事情因她而起,只又是怕又是哭,跪在地上直磕头。紫芙见了,心有不忍,但和太太盛怒,众人皆不敢开口,她又如何敢多言。陈氏赔笑道:“母亲别生气,不过是青蓉打了杯子,我说了她两句。谁知回头起得猛了……” 和太太淡淡道:“你歇着吧,这事儿我自会处置。”陈氏便不敢言语,和太太随手指了个丫头道:“你来说。” 那丫头面带苦色,瞥了瞥陈氏,又看了看和维之,终究扛不住和太太的疾言厉色,磕磕绊绊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她年纪虽小,但记性不错,将事情说得不离十。和太太听完,直想叹气。这儿媳妇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怀孕惹得祸? 挥手叫众丫头下去,方对陈氏道:“不是我偏心,今儿这事,老大若是有三分不是,你却是有七分不是,你可服气?” 陈氏低头,道:“母亲说的是,媳妇自然服气。” 和太太叹道:“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口不对心。”指着一旁的和维之道:“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的性子我最知道不过了。若是他爱吃酒,我还信,但女色上,却是从没有那么多心思的。若是有,在你怀雅晴她们的时候,便该犯了。何苦等到现在,还当着你的面说话?对像还是你弟妹房里的丫头。他的脸还要不要了?若他真起了这心思,我头一个便不饶他!况那丫头虽不错,却也不是什么天仙,去年嫁出去的你身边的白杏不比她颜色更好?他也没上心不是?你素日都是明白的,怎么今儿竟糊涂起来了?” 和维之赔笑道:“都是儿子的不是,鲁莽了,叫母亲生气,母亲息怒!” 陈氏听着婆母一番话,心理一思量,确是自己造次了。想来自己嫁过来多年,女儿生了三个,他虽也失望,但未曾抱怨责怪,待三个女儿也是如珠如宝的。今儿不过随口一句戏言,便闹了一场风波,让他好大没脸。男人脾气再好,失了脸面,哪有不恼的,也怪不得他。如此思量,又见他丈夫揽下过失,与婆母赔礼,心里更悔,忙道:“是媳妇的不是,惹大爷生气。母亲骂我就是了。” 和太太笑道:“方才乌眼鸡似地,这会子又好了。”夫妻两个都脸上一红,不语了。 和太太道:“罢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如今有了身孕,好生养着吧!”又对儿子道:“你也不许惹她生气,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两人答应着,送了和太太出去。 和太太临出门道:“青蓉丫头毛手毛脚的,失手打了茶碗。就让她跪半天,罚两个月月钱。你们大家要引以为戒,不可再犯。大奶奶身子重,都仔细伺候着。日后有赏!若有个什么,立即报我知道。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忙答应了,青蓉只好去院子里跪了半日,这件事方才算混过去了。至于这和维之夫妻两个怎样的心情与细说,不足为外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正文完结之后,反而写的字数多起来了。 抽得实在,更了好几次才更成功。 112、番外篇之二 ... 夏日炎炎,正是午后天最热的时候,外面蝉鸣声声,吵得人心里越发烦躁。 珍珠也被那蝉鸣给吵得睡不安稳,又兼天热,只觉身上絮烦得厉害,翻身了几次,实在睡不安稳。正烦躁见,忽觉微微凉风袭来,倒解了几丝暑意,那蝉鸣声也似乎小了去,方才慢慢又睡了过去。 昏甜一觉,好不松快,珍珠睁开眼睛,却不由一惊,笑道:“怎么是你?” 却原来哪里是什么凉风去热,竟是和绩之在榻旁拿着自己惯常用的竹骨白纨扇与自己扇凉呢!见她醒来,笑道:“可睡饱了?梦见什么了,我进来也不知道,竟睡得这样香!” 珍珠欲起身坐起,和绩之忙上来扶起她来,道:“小心些。”如今她的肚子早已经显怀了,行动不便,和绩之每次见了她的肚子,都觉小心翼翼。 待坐好了,和绩之便就势在她身侧坐下,珍珠抚了抚鬓发,将头上簪的白玉玲珑长簪拢了拢,笑道:“这会子正热呢,怎么过来了?书都读完了?”又看四周,道:“翠梧碧桐越发会躲懒了,我歇个觉,她们就跑得不见人了,竟叫你在这里打扇子。”说罢便欲起身与他倒茶去。 和绩之忙按住她笑道:“书哪里是读得完的,只是天实在热,今儿的任务已经完了大半了,便在园子里走一走,因不放心你,就过来了。翠梧碧桐两个倒没躲懒,我来的时候,她们也困得直晃呢,却还不忘给你打扇子。我看不过,就叫她们下去叫两个人来把外面的蝉给粘了去,我给你扇风。果然这蝉一去,再有这凉风一扇,你可不睡得稳了?” 珍珠笑道:“我说呢,怎么好像少了什么似地,竟是那蝉鸣没了。也亏了你想得来。只是太费心了,这夏日的蝉,哪里能逮得尽的?逮了一只,还有十只等着呢,不过白费心力罢了。” 和绩之笑道:“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是学那精卫填海,夸父追日……”话未说完,珍珠已是笑不可抑,道:“岂有此理,我可从不知道这样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和绩之笑道:“怎么没有?万事万物皆有两面,那些圣人之言自然是对的,但是怎么不可用在小处呢?圣人既为圣,自然包罗万象,罗括万物,不可为小事小物所拘也。” 珍珠摆摆手笑道:“罢罢罢,你们读书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可说不过你。” 和绩之笑道:“还说嘴呢,你的伶牙俐齿我还不知道么?刚成亲那会儿,你可不是把我问住了?” 珍珠面上一红,拿了扇子连扇了两下,道:“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么?” 和绩之低声笑道:“这会子就懂事了?”一面说一面去握她的手,只觉触手滑腻,柔弱无骨,又见她身上穿的玫瑰紫对襟纱衫因起身时未拉整齐,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映着摇曳的红珊瑚珍珠耳坠,越发动人心魂,不由心中一荡,但目光随即触及妻子的肚子,只得将念头按下。 珍珠就在他身边,夫妻多日,见他先是呼吸一重,后又一声叹息,哪里不明白他的,不由羞得满面通红,嗔道:“你真是……” 和绩之笑道:“和你说着玩的,怎么就恼了?你最懂事了,好不好?” 珍珠道:“谁恼了,倒是你尽是胡闹。” 和绩之奇道:“谁胡闹了?” 珍珠道:“哎哟,你这个人真是……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油嘴滑舌的?” 和绩之笑道:“我从前是木头脑子傻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现在想想,只觉得奇怪,当初我那举人是怎么考上去的?” 珍珠笑道:“越发没边了,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若让人听见了,可要说你是疯魔了!” 和绩之道:“这话我也只和你说说罢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妻子虽然只个闺阁中人,素来是个不凡的。有些见识即便是他这个读书人也不如。这些话若是叫他母亲或是嫂子之类的女眷们听见了,非得惊得昏倒不可。再不然就是让人去请大夫或是道士来与自己去邪。却也只有自己的妻子,还能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地和自己说话。而他也知道妻子是真的未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和绩之深深凝视着珍珠,心中有压抑不住的诧异,赞叹与庆幸。 他是家中幺子,自小倍受宠爱。况自小聪敏好学,读书识字,在这一片也小有名气。父母亲族长辈对他寄予厚望,同辈对他充满钦佩,这让他十分欢喜,也对自己的未来满是希望。 十多年寒窗苦读,一举成名天下知。 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这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那年冬日,街市上,那破旧马车上无意中露出的一张娇俏的容颜映入了眼帘。自此后,竟念念不忘。 说来他也不是那等登徒浪子,见着些好颜色姑娘们便走不动道儿。家中也有些好颜色的丫头,对他这个前途无量的三少爷十分有意,他只觉得意兴阑珊。怎么就对这么一面之缘,再见也不知是何期的女子念念不忘呢? 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叹一声:许是前生的孽债吧! 那时正是落第之后,自小顺风顺水,在一众同窗之中鹤立鸡群的自己,从未想过落第这种事竟会落在自己头上。虽然先生父亲等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但也难免心灰意冷。正当此际,那闹市中一个淡淡的笑容,竟有说不出的动人。如同一缕暖阳,温暖了自己的心房。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魂不守舍,家人担忧不已,只当他受打击过重,皆小心翼翼的。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思量的却是另一件事。 直到某日小厮丁子与人谈笑时说起,道:“若不是知道咱们三爷是为了落第之时沮丧,倒像是那些戏里的公子们,在思念心爱的小姐呢!” 说的众人都笑了,笑骂道:“你个小子,三少爷岂会做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小心老爷太太听见了,打你出去。”慌得丁子告饶不迭。原是一番不经意的话,听在自己耳中却如一阵响雷,惊得自己醒过来。 自己怎么就糊涂了呢?原本朦胧而干净的情意,在别人眼里,竟成了私情了么? 自此后,便收拾了心神,重新拿起书本用心起来。 只是到底自己的心意得到了老天的眷顾,之后母亲一次偶然的宴席,再想不到能再次见到她。 再然后,便是两人的婚事定下。 一切真如做梦一般。 婚后的日子,是欢喜的。而后他发现他似乎捡到了一个宝。 他知道她曾经在大户人家做过丫头,进退有礼,举止有度,做得一手好针线。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也识字,不但如此,于诗词典故上也粗通,字也十分娟秀。(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不常用的字,写得总是缺胳膊少腿的。他甚以为奇,问及她,只笑曰:我又不考状元去,都认得做什么?又或答曰:这字笔画实在太多了,少个两笔不是好认好写多了么?让他啼笑皆非。)作为一个读书人,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事,谁能不爱? 自此后,春风得意,夫妻和乐,自然十分美满。他只觉心头一件大事满足,这人生也完成了大半了。 对于他落第之事,他虽已不再引以为耻,但心底到底介意,家人朋友也小心翼翼,也唯有她全不在意。既不劝他发奋用功,读书上进,光耀门楣;也不劝他不可用功过度,伤了身体。只说要“尽力而为”便可。他见如此,只觉她不重视他,便问她。 还记得那日,她又说道:“不知夫君读书是为何?” 他道:“光宗耀祖。” 她面上似不以为然,道:“既如此,你便考中既可,中了之后,便可不管了么?” 他想了一下,道:“自然为人父母官,为民请命,造福一方。” 她听了,便唤了随身伺候的两个小丫头来,道:“家事国事天下事,自然一体,我这里有一案不得分明,还请未来的父母官大人帮我一个忙,审审这两个丫头,哪个偷吃了我放在几上的茶叶蛋?” 此事本是小事一桩,一个蛋,两个人,不是这个吃了,就是进了另一个的肚子。 谁知他柔声相询,厉言相问,说尽了圣人之言,孔孟之道,二人皆不承认,让他十分沮丧。看着妻子在一旁越发调侃的眼神,几乎让他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她却在那里笑不可抑,道:“好个为名请命的父母官,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儿都辩不清,日后真遇着大事了可怎么好?” 他羞得满面通红,方知圣人之言,八股之语在此时一点无用。 而后她看妻子以一杯水解决了问题。 漱出的水中,哪个有蛋屑,哪个便是那“贼”了。 最可恨的还是那“罪魁祸首”,还笑眯眯地打赏了两个小丫头,道:“好丫头,做的好,我看着也一点破绽没有呢!这些钱拿去买糖吃。”两个小丫头千恩万谢地去了,那眼里可没了往日对三少爷的敬佩之情。 他方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自此后,人人都说和家三少爷似乎变了,但又好像没变。但很多人都敏感地发觉,和三少为人处事,比以前却是圆滑了不少,不似从前木讷了。夫子也觉得这个学生越发老练了,似乎突然之间开窍了一般。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珍珠的话让和绩之的思绪从往事中抽回,见她一双秀目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暖,道:“没什么。”又粗一打量了她一回道:“这两日是不是又清减了,我瞧着比前两日瘦多了。” 这话一落,只见珍珠朝她翻了个白眼,道:“你什么眼神,肚子也就罢了,我脸都圆了一圈了,还清减了?双下巴都快出来了。” 和绩之道:“那我怎么听说你把燕窝赏给翠梧吃了?” 珍珠“咦”了一声道:“哪个胡言乱语的,哪有这回事?” 和绩之笑道:“我人虽不在这里,心可都在呢!” 珍珠见瞒他不过,便道:“那东西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母亲既叫人送了来,我也不好推了,只是实在吃不下,就给了翠梧吃了。” 和绩之道:“你若是吃絮了冰糖燕窝,便叫厨房换个法子做就是了。哪里能不吃呢?倒把翠梧给养得越发肥了。” 珍珠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这是公中送来的,大厨房一锅炖了,分了两份。大嫂口味重,便多放了糖。我怀孕后却爱清淡些的,便嫌重了。说来这个燕窝,是个稀罕东西。咱们家也不是那等富贵的,从不已奢侈为性。若不是为了身孕,哪里常吃这个?只是大嫂她……听说这次反应大的很,大哥尚且让着她。我若是为着这个去说,岂不让她多心?倒要说我有福不会享,有好东西也不会吃,生生糟蹋了。因此便只好便宜了翠梧她们了。” 若是从前,和绩之哪里理会这等妇人小事?但此时他心中心志变化,一来这是与大房之间的事,若是不好,只怕要生出嫌隙来。妻子身怀有孕,如何能费心神,便道:“既如此,便回了母亲,让母亲说话调节一番吧!没得为了这等小事费这么些心神。” 珍珠道:“这我如何不知。只是若回了母亲,大嫂如何会不知道的?一问便知道是我生的事端,于事无益。” 和绩之便不言语,珍珠便笑推他道:“这是我的事,你怎么也管起来了?倒叫人笑话你一个大举人,竟管起后宅女人们的事来。不过一盏燕窝罢了,吃着吃着就习惯了,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和绩之笑道:“你不娇贵?若不娇贵,竟怎么也挑起嘴来了?” 珍珠面上一红,道:“这是肚子里的这个挑嘴呢,怎么是我?” 和绩之哭笑不得,道:“算你有理。” 又说了两句,珍珠便道:“说了这么会子话,你也该回去了。这些事自有我自己料理。” 和绩之点点头。他为了今年的会试,日日苦读,日间在书房中用功读书,晚上虽也偶然过来陪珍珠,但多数还是直接宿在了书房里。 和绩之道:“嗯,只是你需得好生照顾自个儿,不可大意了。不然我总记挂着。” 珍珠道:“我好的很,又有嬷嬷丫头们伺候着,有什么好记挂的?” 和绩之笑道:“好好好,我的好娘子,为夫知道的了。你有着身孕,正该好生养着才是。不必担心我。我的书都读得挺顺的,有些不明白的,自然有先生相教。只是你这头一胎,我总是不放心。” 口中这样说着,手却是拉着珍珠的手不放。珍珠嗔道:“你总嘴里答应着,转眼还不是那样?口不对心!” 和绩之便握了她的手放到心口上:“天地良心,我对你哪里有半句虚言的?” 珍珠正要再说,却听外面似乎一声轻笑声,忙回头一看,却见细竹篾软帘下急急闪过一道裙摆,便道:“翠梧!” 翠梧见避不过,只好进来,见远处早已走远的碧桐回头露出个笑容来,只恨得牙痒痒。 珍珠见夫妻调/情的话被翠梧听见,面上早已飞红,道:“让你收拾的衣裳都收拾出来了?” 翠梧也是尴尬的很,只低了头道:“已经收拾出来了。” 和绩之见了,握拳轻咳一声,道:“好生照顾你们奶奶,还有,不许帮奶奶解决吃食。若让我知道你再吃,你吃奶奶这里一顿,就罚你十顿不许吃饭。” 翠梧惊得不行,忙躬身答应了。 珍珠拉拉他的袖子,小声道:“你吓她做什么?” 和绩之道:“若不除了这个‘帮凶’,你怎么会听话?” 珍珠便不言语了。和绩之见状,方满意地去了。剩了珍珠和翠梧在屋里,面面相觑。 珍珠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暗暗思量,她怎么觉得丈夫和她初嫁过来时有些不一样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次年春,和绩之在全家的期盼中踏上了春闱的试场。相较于那些千里迢迢上京赶考的试子们,他太幸运了。和府就在京城近郊,驾了车马,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到了。 待他坚持从载他回来的车马中亲自下来时,他一眼便看见面带笑容的妻子怀抱着裹得严实的儿子站在众人当中,一如当初初见时,感动而满足。 此年春闱,共取士三百八十九名,开本朝人数之最。殿试后分科取第,头甲三人,二甲赐进士出身,共计一百六十五人,其余皆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和绩之位列二甲第一百零三名,赐进士出身,后授庶吉士。 阖家欢喜雀跃,不可言表。上门贺喜之人络绎不绝。 三年后,外放江南某小县为县令。为官期间,不卑不亢,政绩颇佳,上司对其好评不断。太平年间,平平安安,加之今上十分仁厚,爱惜人才,和绩之官运也不差,与上司下属皆相处得十分愉快。一路升迁,十年后,返回京城时,和绩之已经是正四品的顺天府丞了。而不管他迁往何处为官。随身的只有一位原配夫人花氏,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其妻花氏十余年专宠,夫妻恩爱的事更是羡煞了一干官场女眷。而谁又能想到今日的正四品恭人,曾是当日买身的小丫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这文居然写了整一年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啊! 接下来应大家的要求,准备写写黛玉的番外。把《红楼如梦》和这篇拢在一块儿写,反正都是红楼梦一场,大杂烩吃了吧!嘿嘿!也预备让旭、晓、晨出来亮亮相,也算圆一圆当初《红楼如梦》一文里没有写尽的一些遗憾。 番外篇之三 加个小剧场,还有一篇冷笑话 陈大奶奶和氏雅晴一早便起来了,由着丫头伺候着穿衣梳头,看见还躺在床上的丈夫,道:“你快起来,我今儿要出门。” 她丈夫陈济咕哝得翻了个身,道:“今儿都是十六了,还做什么去?昨儿元宵还闹得不够热闹么?家里的事竟不料理。”迷迷蒙蒙又要睡去了。 和氏看着丈夫懒洋洋的样子就来气,道:“我要往娘家去一趟,你也陪我去。” 陈济道:“你娘家也没什么事吧,今儿一早过去是做什么?” 和氏一边戴上金坠珠耳环,一边道:“你个糊涂脑子,我回去自然是有要紧事的。” 陈家家境本也不俗,有房有地有铺面,只是他不善经营,前两年急攻冒进亏损了不少,到底伤了根基。这些年多靠了妻子娘家的势力才起复的,自然对妻子言听计从,只好起身道:“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一大早的就叫我起来。” 和氏道:“花朝是我三婶的生日。前些年他们在外面也就罢了,今年却是回家后第一个生日,自然要好生替我三婶过一过的。” 陈济听了,笑道:“三婶的生日自然是要好生热闹一回的。只是你也太心急了,这花朝是二月十二,这才正月十六呢!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急什么?” 和氏啐道:“呸,你知道什么,三婶如今是诰命夫人,那品级摆在那里呢,这每年的生日自然是有定例的。到了二月,自然有人料理起来。若是这样,不过成了俗套了,还有咱们什么好显心意的?倒是咱们这时候就说起来,那时三婶知道了,不说那戏酒排场是出自那里的,也能知道我们的孝心。咱们家的事多亏了我三叔三婶的面子,不然那些布匹生意可该如何结果?这人情也得日常慢慢温着,不然临时抱佛脚,即便人家理你了,到底做事少了几分心。” 陈济道:“娘子说的有道理。”说罢,便起身穿衣。夫妇二人吃过早饭,便叫人套了车往和家去。 多年过去,和家老宅业已破旧,前两年便由和老爷做主彻底修了一回。在和家旁边的空地上建了一所新宅子,原来的老宅也花了大力维修。如今的和宅比当初珍珠初嫁过来时,足足大了两倍有余。 陈家离和家不远,马车两个时辰便到了,和氏下了车,见到新府门擦的油光发亮,上头挂的元宵灯笼还似乎在炫耀这宅子的光彩,又看看自己夫婿普通的样貌,只觉心头暗恨,再一次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晚生两年。这样的新屋子就能多住两年,也能找一个更体面的夫家。 好在陈济对自己还算温柔体贴,便压下心头遗憾,进了门,门房早迎上来道:“大姑奶奶来了。”早有丫头往里报去。 和氏雅晴便道:“大太太在吗?” 其实她想问的是三太太在吗,但是这一进门不问自己的亲娘反倒问自己的婶母,显得自己不孝不说,更会落人口实。只好问陈氏在不在。 门房笑道:“大太太自然在的。” 雅晴想了想,便又道:“那大老爷呢?” 门房道:“大老爷往田庄上去了。倒是老太爷在呢!”雅晴便不言语。 “大姑奶奶大姑爷小心,请。” 雅晴点点头,便往里去,又对丈夫道:“你去那边给祖父请安,我去和娘说话。”夫妻两个在二门上分了道。 到了内院陈氏屋里,便见几个媳妇丫头进进出出,显是陈氏正在理事。门口的丫头看见她忙报了进去。 雅晴挥挥手,便进了屋。 陈氏见了大女儿,不由奇道:“这会子你怎么来了?”年节都过完了,还有什么事让女儿回娘家的?难道是…… “莫不是女婿又出什么事了?” 雅晴忙笑道:“娘快别慌,你女婿好着呢,只是家里没事,就回来瞧瞧。” 陈氏道:“没事就好,倒唬了我一跳。” 雅晴笑道:“我们现在好着呢!能有什么事?” 陈氏暗暗叹息道:“但愿吧!” 雅晴道:“怎么不见茹儿?” 陈氏正要说话,却见三妹雅茹掀了帘子进来了。 雅晴便道:“做什么匆匆忙忙的,老虎在后头吃了你不成?也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雅茹不妨见长姐在这里,惊得站住了脚。她自小被这个姐姐给管怕了,畏她比畏陈氏还甚。即便她如今也十五了,长姐的余威却还在的,当下便低了头,放慢脚步,款款行了礼:“母亲好,大姐姐好。” 陈氏点点头,雅晴方才无话说。 陈氏便拉了她过来在身边坐下,道:“你别怨你姐姐说你,她也是为你好。” 雅茹从小性子急,听雅晴的话,倒是积威所致,对母亲倒还更怕些,此时见雅晴正端了水喝,便低声啐道:“姐姐自管好自己的女儿就是了,都出嫁了,还来管我。” 这话本是含糊说着,谁想雅晴耳朵尖,便听见了,当下便将那茶盅往桌上一放,茶水便溅出了不少,冷笑道:“你当我爱管你啊?你若不是我妹妹,我才懒得说你。等你到了梁家,吃了婆婆小姑子的苦,就知道厉害了。” 雅茹听了这话,昂首道:“姐姐当人家都是厉害婆婆刁钻小姑么?那梁家可是和善人家,最是和善不过的。我看过他家太太和三婶婶说话,可好了,我才不怕呢!” 雅晴冷笑道:“她那是和未来儿媳的三婶子说话么?那是和四品官的太太说话呢!你也不长个心眼,以后被人吃了,也不知道。” 雅茹心头不服气,却也不敢再说,陈氏便道:“罢哟,她还小呢,你这样吓你妹妹做什么?” 雅晴知她心头妹妹,便不再说了,道:“老太太今儿可好,我来了就直接来娘这里,倒没过去请安。” 陈氏道:“好,如今她是享福呢,整日没事就听听戏,闲了叫我们过去说说话。整日笑呵呵的,也没个烦心事,不知道多欢快!这身子骨比我们还好呢!” 如今的和家虽已建新居,但大致格局不变。大房住在原来的老宅里,但是经过休憩,这老宅也十分敞亮。新宅由和老太爷做主,给了三房住。和绩之与珍珠推辞许久,但拗不过老太爷,和大爷也觉得兄弟如今做了官,给家族争了光,这新宅该给他们住。况兄弟当官,该要和人应酬,这旧宅虽也不差,但兄弟住着,却不够气派,如此岂不失了体面,况他是长子,住老宅本是家法。便一定要兄弟住着。陈氏即便心中不喜,可也不敢与公公和丈夫违抗,只好也答应了。但心里到底有根刺。好在后来珍珠言道:“父母既是两房的父母,也该两房一同抚养才是。”便在新旧宅之间,打通了墙,将一片小湖给围了进去,建了个极幽静雅致的园子,给两位老人养老。 如此一来,这二老的园子便在两房之间,既隔绝了两房一些争端,也方便两府来给老人请安说话,一举两得。 言归正传,雅晴惦记着事,便拉了陈氏一起去给和老太太请安去。雅茹本不欲和长姐一道儿的,但忽想起一事,便也跟了去。陈氏不置可否,便也带了她去。再带了各自的丫头,浩浩荡荡地往和老太太住的凝晖园去。 到了凝晖园,和老太太正无聊,乍见了儿媳妇与两个孙女一起来了,欢喜的不行,笑道:“好好好,我正闷着呢,快,春叶快上茶上点心来。” 雅晴与雅茹先请了安,便一起说话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 见老太太乐得差不多了,雅晴便状若无意道:“怎么不见三婶婶和四妹妹?外头连二弟三弟也没在。我也该过去给三婶婶请安才是。”珍珠所出的二子一女,按排行,唤作开定,开宣,雅安。 和老太太道:“北静王世子今儿生日,她被请了去吃酒了,你弟弟妹妹都跟了去了。” 陈氏雅晴雅茹听了俱都大吃一惊: 北静王世子?三弟妹(三婶婶)竟认识这样的贵人? 和老太太笑道:“是呢,北静王府郑重其事送了帖子来,她本不欲去的,那边又再三来请,只好去了。”说来她也大吃一惊。 “三婶婶怎么不带我去?”雅茹都要哭了。 和老太太啼笑皆非,道:“那是人家世子的生辰宴,请你三婶和你弟弟妹妹去,是看在你三婶和王妃关系好的面子上,你去是算什么?况且你是定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能随便出门胡闹?” 陈氏心里又酸又妒,但是面上只是带着好奇的笑,口中道:“怎么没听说三弟妹和北静王妃有什么关系。”王妃啊,那是王妃啊!只可怜她手里的帕子快被攥成破布了, 和老太太道:“听说,这北静王妃是早年她伺候过的一位千金小姐,后来嫁了北静王爷。今儿就是她的长子,也是北静王世子的生辰。因说想见见定儿,宣儿和安儿,便都一齐带了去。” 天啊,陈氏心中什么滋味都有啊。怎么花氏的运气就这么好,能遇着这么好的关系? 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笑道:“弟妹也糊涂了,这雅安去也就算了,小姑娘,给王妃瞧瞧,这定儿和宣儿去能做什么呢?” 和老太太道:“北静王世子和咱们定儿年纪相仿,和宣儿不差多少,正是好说话的时候呢!王妃嘱咐了一定要都带去,怎么能不去?”想到这里,和老太太不由笑眯了眼,相比被陈氏宠坏的长房长子和开守,和老太太更喜欢的是只比他晚半天的三房长子和开定,与小两岁的开宣。开定稳重知礼,开宣活泼讨喜,且两人读书也是十分用功。还有最小的雅安,最是聪明伶俐可人疼,难怪老太太一说起他们就笑弯了眉眼。 这次北静王世子生辰,能带上三个宝贝孙儿去,一则能见世面,二则指不定能对日后的前途有帮助呢!老太太如何能不应? 只是听在陈氏耳中,这话只能让她恨得酸倒牙。 一边雅茹却是红了眼睛,哭道:“三婶婶好偏心,只带雅安去,却不带我去。呜呜……” 众人只觉啼笑皆非,请客赴宴,带侄女去不带亲女儿去那才奇怪好不好? 陈氏沉了脸,骂道:“好好的哭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不懂事!雅安是你三婶的亲女儿,自然比你这个侄女儿亲些,有好的自然先给自己的女儿,还能给你这个侄女儿不成?” 这话不好听,和老太太皱了眉,一旁伺候的人只低头作没听到。雅晴看说的不像,忙拉拉陈氏的袖子。不想雅茹年纪小,脾气却也不小,脱口就道:“那就让我做三婶的女儿好了!” 陈氏一听这话险些厥过去,扬手就要扇雅茹,好在雅晴在旁忙拉住了她的手。雅茹越发委屈,眼泪流个不住,哽咽地连话也说不出来。 和老太太气得不行,道:“好了,越说越不像话了。”到底是自己的孙女,把雅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雅晴劝这个不是,劝那个也不是,只好让婆子哄了雅茹出去,而后慢慢赔笑道:“老太太、别生气,茹儿还小呢,都是一时嘴快的缘故。” 又哄陈氏,道:“娘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么,都是有口无心的。” 陈氏见婆婆和女儿都在,倒不好太过生气,倒显得自己也小气了,还和亲女儿计较,便勉强笑道:“罢了,她那丫头,我还不知道么,只是她这性子到了婆家可怎么办好呢?” 和老太太道:“这些时日你就好生拘着她些,养养她的性子,省得日后丢了咱们家的脸面。还有你也是,这么大岁数了,这急脾气也得改改才是。” 陈氏忙答应着,见婆婆气得脸上都有点变了,当下不敢强硬,服侍了婆婆喝茶,方才缓过气来了。 陈氏有使个眼色给雅晴,雅晴便笑道:“说来我今儿来是有一件喜事要问问祖母的意思呢!” 和老太太道:“喜事,咱们家这会子有什么喜事?”不光她,连陈氏也有些奇怪。 雅晴挨了和老太太坐下,笑道:“老太太想想,这二月十二是个什么日子?” 陈氏一旁奇道:“二月十二,不是花朝么?” 雅晴笑道:“正是花朝,除了花朝呢?” 和老太太细意想,便笑了眯眼,道:“你这丫头,你这是考我呢?” 雅晴笑道:“正是呢,我考考老太太。” 和老太太笑道:“不用你考,我都知道,这二月十二,是你三婶婶的生日。” 雅晴笑道:“老太太好记性!我也是昨儿才想起来呢!我们昨儿还说过了元宵近日就没个节日了,我说不是有花朝么,他就说,花朝是女儿家才过的节呢!我就想着这日子想着耳熟呢,后来一想,可不是三婶婶的生日么?倒是老太太,记得这般清楚,比我们这等年轻人还好呢!” 和老太太笑道:“你们小孩子家事情多,成日里上蹿下跳的,哪里记得住这些?也难为你记得你三婶婶的生日。她的生日也是巧的很,这花朝之后,百花盛开,也是个吉祥日子。那年我给你三叔和你三婶过订礼的时候就说过,你三婶这个日子生的好,日后定然大富大贵的。如今看来,可是应验了。你三婶可是旺夫命呢!” 说到这个儿媳妇,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了,她儿子生得好,给儿子讨得老婆也好,瞧瞧,夫妻和顺,子女双全,而且儿子已经是正四品的大官了。她这老太婆如今托了儿子的福,也成了诰命夫人了。即便让她这会子去了也行啊!呀!不行,她还想多活计年,多享几年子孙的福呢! 雅晴笑道:“可不是么?我想着三婶这些年帮衬三叔,照料家务,养育了三个弟弟妹妹,这般辛苦,在外面时哪里能安安生生过生日呢?今年是她回来的第一个生日,咱们不如给她好好过个生日,也慰劳一下她的辛苦,老太太看如何?” 和老太太听说,自然满口答应。 祖孙两个说的高兴,却是一点没看见陈氏沉如水的脸色,一个女儿想做三房的女儿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可另一个呢,早早地想着给三婶过生日。自己这个亲娘的生日也没见她这么上心呢! 老太太既高兴,便越发起了兴致。雅晴见此,便也凑趣,尽挑好的话说,哄得老太太高兴不已。但只等到掌灯后,还不见三房的人回来,雅晴夫妻两个便就势留了住一夜。陈氏虽不满女儿,但到底是亲生的骨肉,又有老太太在,便打发人去收拾雅晴从前的卧室。又因见天色不早了,恐饿了老太太,便传了饭来吃了。待饭毕,吃过茶,还未见人回来。陈氏便道:“再打发人去那边问问,怎么三太太还没回来?” 和老太太心中也着实担忧,隔一会子便打发人去问,直等到茶过三巡,正要打发人去路上等着。却见丫头急忙忙跑回来道:“三太太,二少爷,三少爷,四姑娘回来了。” 和老太太方放了心,而后方听一阵脚步并衣衫窸窣声。 丫头早打起帘子来,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一位少妇并一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进来了。正是珍珠并三个儿女,上来先与和老太太请了安,道:“是媳妇的不是,让老太太担心了。” 和老太太看她身上还裹着暗桃红镶银狐裘滚边长氅,走近时露出穿的晚烟紫绣粉菊蝴蝶马面裙来,都是出门的大衣裳,便知道她们没回房就过来请安了,心下的不满便去了三分,笑道:“无妨,这会子天黑了,外面冷么?” 珍珠笑道:“那边想得周到,回来的车上都预备了热热的手炉脚炉,倒也不妨。只是宴席热闹的很,实在不好早走,便等到如今才散,累得老太太久等,实在该死。”说着又欠了欠身,开定、开宣、雅安三个俱都上来请安。和老太太见了三个孙儿,其余七分的不满也早没了,忙叫走近了来,搂了一个个细看了,笑的眼都眯了,问席上好不好玩,都吃了些什么东西。开定稳重些,一一答了。待问到开宣和雅安,这两个却是嘴快,都抢着答,老太太却是越发高兴。珍珠只含笑不语。 陈氏看了看珍珠的脸色,眯眼细瞧了瞧,道:“弟妹脸上倒有些春色的样子,可是吃酒了么?”一面说一面拿眼斜和老太太。雅晴忙暗地里瞪了她一眼。 果然和老太太看过来,珍珠便拿手捂住脸颊,笑道:“大嫂子竟是火眼金睛不成,这也叫你看出来了?我本不喝的,只是王妃并沈知府夫人拉着死灌,实在推不过,只得喝了几盅。我酒量浅,就怕上头,出门前已喝了半碗解酒茶了。这会子脸上还热热的,只怕那酒后劲强,还有些上头呢!” 雅晴忙笑道:“那婶子该再喝一碗解酒汤才是,不然明儿起来头疼呢!”说着起身道:“我们家那位总爱贪杯,我劝不过,倒练就了做醒酒汤的好手艺来,我给婶子做一碗去。” 珍珠忙拉住,道:“这如何使得?让下人去就是了。” 雅晴笑道:“婶子是长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怎么不使得?婶子且坐坐,我一会就来。” 说着便带了丫头一阵风似地走了。陈氏看着女儿一阵风似地背影,心算的都快熬醋了。 珍珠只做没看到,由丫头伺候着解下长氅,贴身的大丫头翠叶忙小心折好,而后站至一旁。三个孩子的乳母们也上来给他们解外氅。开定开宣犹还罢了,众人见雅安身上穿的竟是一件大红羽纱绣白梅白狐狸里的鹤氅,那大红羽纱也就罢了,那白狐风毛却出得极好,纯色雪白,一点杂质也无。最难得的是领口并不用系带,而是用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做扣子,那样的珠子一颗尚且难得,何况两颗一模一样的,还用来做了扣子。 陈氏母女皆看住了。 雅安的乳母小心翼翼地解下来收好。雅安年纪小,还不知道衣裳的贵重,自然不明白众人的眼光如何这样盯着。 陈氏勉强笑道:“到底弟妹财大气粗,这样好的珠子,竟拿来做小孩子的衣裳扣子。我们想要一颗镶簪子都不能呢!” 和老太太正与开定开宣说宴席上的事,听到这话,方看见那件鹤氅,也不由蹙了眉。珍珠淡淡一笑道:“大嫂说的哪里话,这是今儿宴席上,北静王妃赏的,我再三推不过,只得收了。说是今年北静王世子随上围猎时猎得了好些猎物,其中有一只白狐,风毛出得极好,本欲孝敬了王妃,只是王妃不大爱这些,便给了郡主做衣裳。那府上的能功巧匠多的很,这么点子皮毛,竟做了两件鹤氅来,一件是芙蓉花的,郡主自个儿留了。还有一件就是安儿身上这件白梅的了。” 雅安也拉着和老太太的袖子笑说道:“祖母不知道,晓姐姐可好了,待我也亲切极了。我也说不要的,只是晓姐姐要恼的样子,我就只好收了。” 老太太奇道:“什么‘大姐姐小姐姐’,谁是‘小姐姐’?” 珍珠笑道:“王妃家的小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已封了郡主了,闺名单字一个春晓的‘晓’字。倒和咱们安儿很是投缘,定要叫安儿叫她姐姐呢!” 和老太太又惊又喜,道:“真的么?怎么竟有这样的缘法?” 雅安笑道:“晓姐姐下面没有妹妹,今儿见了我,就高兴的很呢,说:总算轮着我当一回姐姐了。便一定要当我姐姐。只是可怜我在家里当人家妹妹也就罢了,出了门子,还要当人妹妹。” 说的众人都笑了,开宣笑道:“你个小丫头,做妹妹不好么,你看你这个妹妹,家里哪个不疼你。”他与雅安年龄相近,自然更亲近些。 雅安笑道:“三哥,你是吃醋了么?”又跑到开定身边道:“二哥,既如此,你就多疼疼三哥吧!”两房并未分家,排行都是一起的。 说的众人越发笑起来,开宣虽也顽皮,但也饶不过这个小妹,不由脸上红起来,道:“你还闹呢! 正说着,只见雅晴已带了丫头回来了,满面笑容道:“醒酒汤好了,婶子莫嫌弃我手艺不佳,且趁热喝了吧!”亲自端上来,吹得不热了,方奉与珍珠。 珍珠笑道:“多谢你了。”接过了,喝了半碗,便罢了,“肚子还饱呢,实在吃不下了,倒劳累你了。” 雅晴道:“婶子哪里的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珍珠道:“那是你有心了。” 一时又道:“雅晴今儿来是有什么事么?” 和老太太笑道:“险些忘了正事了,雅晴说啊,你劳累了这么些年,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实在是辛苦。正好,这二月十二是你的生日,就想着咱们一家子好好给你过个生日,也让你好好歇一歇。” 珍珠一惊,再想不到这样的事来,对于大房长女雅晴的殷勤,她自然十分明白,但不好明示,暗示又不行,实在让人头疼。但此事却是不得不明说了。 歉然一笑,拍了拍雅晴的手,道:“有老太太在,我做小辈的哪里能过什么生日呢?” 和老太太道:“你相夫教子,自然辛苦,过个生日怎么了?也是你应得的,不要推辞。” 珍珠道:“老太太的话实在叫我愧疚,雅晴的心意,我心领了,多谢你了。” 雅晴笑道:“三婶哪里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又商议道干脆热闹些,请了众亲戚朋友都来,听戏吃酒,也更热闹些。 雅晴笑道:“我听说如今那春和班唱的极好,是昆腔。还有喜祥班也不错,不如都请了来。多唱个几日,也足了我们听戏的瘾。” 珍珠笑道:“一日就够了,老太太和大嫂子生日也没那样子呢,我怎么好逾矩呢?” 雅晴方觉失言,讪笑道:“我是有戏听就乐糊涂了。” 和老太太淡淡一笑,道:“晴丫头倒越发爱闹了。不过她对老三媳妇的孝心还是可嘉的。” 珍珠笑道:“可不是么?正是这孩子心实,大姑爷也是个老实的,三爷也常念叨呢!” 和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雅晴面上也有些受宠若惊来,唯有陈氏,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十分有趣。 既定了主意,又有和老太太的话,雅晴便办起来,定了戏酒,又看酒宴的菜式,看了菜式又看宴客的名单,忙得不亦乐乎。她是出嫁女,本不该管这事的,但是陈氏心里正又醋又气,哪里愿意用心?雅晴便正好打着体贴母亲,关心婶母的旗帜,又有和老太太的支持,竟被她给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倒是省了珍珠许多事情。 到了二月十二一早,珍珠便起身装扮了,开定开宣雅安由各自的乳母丫头陪着,来与母亲磕头。珍珠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轻抚着头上昨夜和绩之送的红珊瑚缀珍珠流苏钗,笑得心满意足。 今日的生辰宴果然十分热闹。阖府上下打点地十分齐整。老宅的外书房里设的男席,招待一众亲友男客。新宅的花园名叫芳华园,设了几席,招待一众女客。来客之中,孙氏、花自芳与鸳鸯带了三个儿女都来了。孟和堂一家也在邀请之列。还有和家的一些亲戚。受邀的也有,没受邀的也有。另外还有和绩之官场上的一些同僚女眷,另又开了一席,自然也十分热闹。众人送的礼物有贵重的也有普通的,也还罢了。倒是席上有北静王府送来的回礼和请帖,分外引人注目。 众人都十分诧异,也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 需知珍珠如今虽是诰命夫人了,但和绩之不过是正四品的官衔,这样的品级在外面倒是不错,但到了京里,却也平常的很。那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府,便是一二品的大官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怎么竟送贺礼来,来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与这和夫人似是十分熟稔的样子。 众人的心里几乎被好奇的猫给挠死了,可又不敢问,只好悄悄地拿眼看着。——这北静王府到底是皇亲国戚,侯门大户,派出门送礼的婆子都是一等一的。那规矩气派在举手投足之间,虽态度温和,和声细语,但那随意的一眼便让人不敢随意多言。更何况那穿着打扮虽然低调,但明眼人一眼便不敢小瞧了去。 众人便只好竖起耳朵听她们说些什么: “王妃实在太客气了,这样重的礼我如何收得?” 那北静王府的婆子满面笑容道:“夫人不必客气,我们王妃说了,这些东西不过是俗物,便是给人把玩的。夫人收了玩,搏了夫人一笑,既全了它们的作用,也是它们的福气了。” 珍珠笑道:“还是这么个脾气。” 众人听她语气,不由越发奇怪,这和夫人与北静王妃到底是何关系,怎么这样亲热? 又听珍珠说道:“今儿是王妃大好的日子,我却不好过去贺寿,还请嬷嬷回去替我向王妃告罪。王妃不缺什么,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只好打发人送了我亲自做的一双鞋去,王妃可见着了?可还喜欢么?” 那婆子笑道:“喜欢,喜欢!奴才出门前王妃还特意嘱咐了,说定要我亲自谢谢夫人。夫人的鞋做得很合脚,颜色和花样也是王妃中意的,王妃十分喜欢,今儿就穿着呢!本来今儿该和夫人聚一聚,热闹热闹的,但府里脱不开身。——如今的身份在那里,竟是举动不由人了。——不瞒夫人说,我们府里这会子也忙的一团乱呢!每逢了这个日子快来了,我们王妃都说简单些就好了。可如何能简单呢?王妃虽有心,但是王爷恐委屈了王妃,总记挂着这事。还有宫里并各处亲戚王府里,哪里能不过呢?王妃本有心请夫人也过去热闹热闹的,但是人多事忙,只怕慢待了夫人。又想着夫人这里只怕也不得空呢,便只好派我过来,看看夫人了。等过一阵,再补请夫人。” 珍珠笑道:“多谢王妃想着,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又说了几句,珍珠忙请人另开了一席,请了那婆子去吃酒。那婆子也不推辞,吃了几盅酒,便告辞了。珍珠不好强留,只好亲送出去,方才回来。 众人这时才知道北静王妃也是今儿的生日。看那和夫人与这来送礼的婆子言语熟稔,便是其中关系不浅。有顾礼不好多问的,也有大胆相询的,珍珠只笑笑,只道是“故人”罢了。众人不好追问,只得心中暗自揣测,但到底对这“和夫人”更添了几分重视。 一场宴席下来,倒也说得上是宾主尽欢。 果然不久之后,便有北静王府的人送来一张帖子。说是北静王妃欲于三月初三在城外的庄子上赏花游春,请和府女眷等人一起赏光游玩云云。只把阖府上下又惊又喜。珍珠想了想,便问和老太太等人。 珍珠自己,带上女儿雅安自然是要去的。和老太太人老越发爱玩,况北静王府的庄子并不远,路途也平坦,有心临老也见见世面,便答应了。陈氏见了老太太应了,心想自己也要跟去看看热闹,也瞧瞧花氏是否扯谎才是,便也说要去。彼时雅茹正被拘烦了,听到消息,她又是个爱玩的,哪里能不去的?只死闹活闹一定要跟了去。无奈,只好也带上她。可巧大姑奶奶雅晴听见了消息,哪有不凑热闹的。便到合老太太面前奉承了一堆的话,哄得和老太太开口和珍珠说了也带了她去,也热闹些。婆婆开口了,珍珠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雅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道:“我和三妹妹都去,岂可少了二妹妹?”二姑娘雅乐也出嫁了,她性子腼腆温柔,也甚得和老太太喜爱,珍珠也比较喜欢她,也觉不好落了她,便打发人去把她也给接了来,大家一同去。二姑奶奶雅乐不比大姐能算计,虽也想去看看世面,但听这事情自己本就不在此列的,怎么好去?无奈大姐一定要拉上她。她实在没法子,又见老太太与三婶都应了,方才答应的。 这一日一早收拾了,珍珠带着雅安一辆,和老太太带着雅茹一辆,陈氏带着雅晴雅乐一辆,另还有丫头婆子坐了两辆,还有一辆车装了衣饰用品等物。一行车马足行了一个多时辰,方到了北静王府在郊外的庄子上。 只见那庄园十分齐整,早有前行的下人报了进去。等珍珠她们下车的时候,只见两旁皆站了婆子,珍珠扶了丫头的手下车,另两辆车上,和老太太与陈氏并三个女儿也已下了车。那边站的为首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笑道:“可把三奶奶给盼来了。” 珍珠认得她,知道她是王府的管事奶奶之一,在北静王妃面前亦十分体面,忙笑道:“出门繁琐,竟耽搁了时候,劳烦姐姐等我。” 那王进媳妇十分识趣,忙笑道:“奶奶哪里的话,我一个下人,等奶奶是应该的。”而后便看身后的和老太太道:“想必这就是老太太吧!” 珍珠笑道:“正是家婆母。” 王进媳妇便满面笑容道:“给老太太请安了。” 和老太太忙扶住,道:“这如何使得。”王进媳妇便又问陈氏并雅晴等人好。和老太太倒也罢了,到底见过世面。陈氏和雅晴等人,见这媳妇模样不差,穿戴虽稳重,但样样不俗,生生就把穿金戴银满头珠翠的自己给比下去了。且她一个仆妇,便这样体面,只不知这主子该是何等贵气。心里这样想着,底气便不觉虚了三分。那王进媳妇何等人精,一眼便看穿了,只是面上却丝毫不露,依旧笑容满面得说着。 正寒暄着,却听一阵脚步并衣裳簪环窸窣之声缓缓而来,一个丫头疾步上来,在王进媳妇耳边耳语几声,王进媳妇便收敛了笑容,躬身向后,众人随她眼光看去,却见一群盛装华服的丫头媳妇等人,簇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盛装丽人出来,见了珍珠便满口笑道:“来了还不进来,只管在这里磨叽,定要我亲自来接你不成?”和老太太等人众人只当是王妃亲临了,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珍珠只笑着迎上去,道:“是呢,我大驾光临了,你不来接我,我可不敢进去。” 那女子笑骂道:“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伶俐了,一张嘴儿不把人比下去就不行。这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 珍珠笑道:“你也不差,我可没讨过你的便宜。如今做了官太太,架子也越发大了。一点亏也不肯吃了。” 众人见她二人互相打趣,却十分亲热的样子,不觉诧异。又才明白这少妇并非是北静王妃,但却不知道是何等人物。雅安那里却是泄露了缘故,甜甜笑道:“紫鹃姨妈好。” 那紫鹃听了小雅安一声唤,只喜得眉开眼笑,拉着不撒手。雅安也似十分喜欢她的样子,任她看着也笑眯眯的。 那王进媳妇便笑道:“这是顺天知府家的沈太太。” 众人方知这女子的身份竟如此尊贵。模样标致不说,年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正三品的官太太了。 那里正与珍珠打趣说笑的紫鹃也觉察着了,便上来笑道:“老太太好。”便福身行了一礼。慌得和老太太避之不迭,道:“这个如何使得?”紫鹃笑道:“老太太是长辈,我与珍珠比亲姐妹还亲些呢,她的长辈自然是我的长辈了。这个礼当受的。”老太太无法,却也侧过身子,受了她半礼。 珍珠一旁看着,见她们寒暄毕了,又指着陈氏道:“这是我家大嫂子。”另三个侄女儿哪个是哪个。紫鹃本就是心细如发的人,况这些年见识得多了,越发心细,见了陈氏母女,心中便明了了,便笑对她道:“你倒好,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珍珠抿嘴一笑,道:“可不是么?” 陈氏只觉面上火热,只她皮肤略有些黑,倒看不大出来。紫鹃便只含笑颔首一礼而已。而雅晴雅乐雅茹三个,却上来与紫鹃行了一礼。 待都见过了,紫鹃笑道:“瞧我乐糊涂了,见了小雅安就忘了,咱们快进去吧!王妃得等急了。”于是一行人便往里去。 待进得院来,陈氏母女战战兢兢,看也不敢看。只觉这里伺候的丫头婆子也个个规矩,行动有度,比她们竟还强些呢。待入得内院,便见不少插金戴银的丫头依次请了众人各处安置。陈氏方才悄悄抬起头四处打量。 原来这是北静王府的别院,因此依山傍水,风景颇佳,还有一眼温泉,上代北静王甚爱,便在此处建起了别庄。经几代人扩建,竟小有规模,非寻常庄园可比也。在陈氏等人眼中自然更上一层楼。 但这些雅致秀丽的景致在那位少妇出现之后,仿佛成了背景了。 只见那位沈夫人携了雅安的手,与珍珠一路前行,间或招呼和老太太并陈氏母女等人还游刃有余,一路穿花扶柳到了一所极轩丽雅致的庭阁前,这里服侍的丫头衣着更鲜艳,模样更俏丽。看见她们来了,早有丫头们报了进去:“沈夫人、和夫人来了。” 又有一个戴着赤金点翠蝴蝶簪的丫头笑着迎出来,道:“王妃等了许久了,夫人们快进去吧!” 众人谢过,便往里去。陈氏母女进了们,只觉一阵极淡的幽香传来,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细一闻便又不觉了。屋内的摆设自是奢华优雅,正座上一位少妇,不过二十来岁,淡然微笑,贵气逼人,再看那容颜气度,真真叫人自惭形秽,不看正视。陈氏等人只觉目眩神摇,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而她的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穿着大红百蝶穿花洒金对襟袄儿,眉目精致如画,与那少妇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更娇嫩高贵,不比少妇飘逸出尘。她正翘首企盼,待看见雅安,似是眼前一亮。 珍珠含笑上前福□子去道:“给王妃请安了。” 那正座上的人竟是已经有三个孩子的北静王妃?陈氏等人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受惊不小。 但更叫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那北静王妃竟立即自座上起身,扶起了珍珠笑道:“姐姐快请起,总是这么客气。”珍珠笑道:“王妃好意,但我却不能失礼。”黛玉摇摇头,笑叹道:“你呀!” 珍珠便唤了雅安来,雅安也似模似样地给黛玉请了安。黛玉忙搂住了,笑道:“好安儿,我瞧瞧,可想坏我了。”雅安笑道:“我也想王妃娘娘,只是母亲不得空出来,我人小,又要跟着哥哥们识字,不得空出来。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众人看她小小的人儿,身量未足,却娇憨可爱,说起话来小大人一个,一套一套的,却是井井有条,实在可爱得不行,皆都笑了起来。 雅安却只道自己说错了,小脸憋的通红,小嘴瘪了起来。黛玉忙道:“安儿真乖,说的真好,比你晓姐姐还懂事呢!”忙哄着她,那边水晓见了可爱的安妹妹伤心了,也上来有模有样地哄着,众人只觉有趣。雅安方才不委屈了,又笑起来。两个小姑娘说不出的亲热。 黛玉笑道:“罢哟,你们去后面玩去吧!只是你不许欺负妹妹,要好生照顾妹妹。”那水晓巴不得,忙答应了。两个小姑娘一溜烟去了,后面伺候的丫头奶妈子等人忙不迭跟上。 黛玉与珍珠笑叹道:“让姐姐笑话了,这丫头只叫她爹给宠坏了。” 珍珠笑道:“王妃说的什么话,我看郡主好得不得了。” 黛玉叹道:“你哪里知道!”因见身后跟了几位妇人,很是忐忑不安的模样,便笑道:“这几位想是珍珠姐姐家的吧!是我怠慢了。” 和老太太等人见王妃相询,却是慌得不行,忙跪下行礼。黛玉忙叫人扶住,道:“不必多礼,我与姐姐甚是亲厚。姐姐的婆婆嫂子自然不是外人。你们如此多礼,倒显得生分了。” 饶是如此,和老太太倒也罢了,身份年纪经历摆在那里,还能说上两句。陈氏母女几个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喏喏答应,连话都说不顺。黛玉自然见惯了,也知道不好多言,反叫她们越发不自在,只和声安慰了几句,叫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请了她们去后院歇息赏玩。 一时又有孙氏并鸳鸯等人来了,母女姑嫂厮见自然十分喜悦。孙氏不便碍着她们说话,便借故去后院与和老太太等人说话去了,倒也便宜。 一时筵席摆在了芙蓉圃边上,珍珠再想不到竟见到了凤姐儿和平儿。 凤姐儿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却依然有着少妇的风韵。豪门大户管家奶奶的气势依稀可见。女儿巧姐儿已经出落地十分标识了,正预备着说亲了。倒是平儿竟也有了一个女儿,今年也有四岁了,玉雪可爱,十分伶俐。 珍珠爱得什么似的,抱着亲了好几口。 还是鸳鸯笑道:“罢哟,别把人家姑娘给吓哭了,日后见了你就跑。”话里虽这么说着,自己却不放手,直抱着往后面看花去了。 这里平儿笑道:“还没给诰命夫人磕头呢!”说着作势便要磕下头去。 珍珠忙扶住,一面嗔道:“好姐姐,你也来打趣我不成么?” 平儿就势站住,笑道:“并不是打趣,我是真心为你高兴,从前你就是个好的。不似那等妒高踩低的人。从来只与人为善,不与人为恶的。那时我便说,我们里面,只怕你的好处还在后头呢!可不应了我的话了?” 珍珠笑道:“那是承了你地吉言了。” 平儿道:“那也是你自己的造化才是。” 珍珠看一眼正在黛玉身前说笑的凤姐儿道:“她如今待你可好?” 平儿道:“她待我自然是好的了。”见珍珠似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道:“我说的自然是真话,我的境况你是知道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和她从小儿一块儿长大,到如今也差不多过了半辈子了,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那位爷如今也是看开了,早没了从前的那么多花花肠子。托了王妃的福,琏二爷如今是个富贵闲人,日子且就过着吧!我自有了如姐儿,也没有什么好求的了。” 珍珠听了,也不知道该为平儿高兴还是伤心,只是拍拍她的手,不语。 那边凤姐儿正在黛玉跟前说笑,当年贾府抄没,她们夫妻俩的罪名倒是不大。后来由北静王出面说情,自然没有什么大罪过了。早两年送走了贾赦和邢夫人,如今的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也是蒙了北静王府的庇佑了。今儿黛玉设宴请了故人游玩,虽是小宴,但起居茶膳,自也不是简单的。这些于以前的凤姐儿来说都是常事,如今却是再不能了。 看着眼前依旧风华绝代的女子,想到她与北静王恩爱逾常、专宠于房的佳话,不由赞叹。 再看看往日贾府曾经的丫头们,如今一个个都是人上人了。紫鹃、珍珠、鸳鸯,哪个不是好的?当初只是伺候人的丫头,如今不是诰命夫人,就是当家太太了。且一个个都御夫有术,姨娘通房一个也无。怎不叫人羡慕?反观是她,当年风光无限的琏二奶奶,如今却是一点光华也无了。如此反差,怎么不叫人叹息? 黛玉不觉她所思,只道:“老太太的坟可好?这两月事忙,我也没打发人去瞧。” 凤姐儿忙道:“好,前儿琏二爷亲自去的,请了两个人收拾了一番。春日里几场雨下来,那坟上草木就盛得很。二爷亲自动手除了草,又修了坟。” 黛玉不觉叹息,道:“等今年清明,我也亲自给老太太上香去。” 凤姐儿道:“老太太一定高兴。” 贾母在贾府抄家之后就没了,黛玉知道很哭了一场,时常也派人去看着贾母的坟,以尽孝心。 珍珠道:“宝二爷还没有消息么?” 平儿摇摇头道:“哪里能有消息?这么些年了,要能找着早找着了,要回来也早回来了。” 珍珠道:“谁能想到当初金尊玉贵的宝二爷竟会……唉!” 平儿道:“可不是?世事无常,这位爷自生下来时便有些不寻常。老太太、太太便当宝贝蛋似的捧着。到大了,倒养出那样的性子来。只是可怜了宝二奶奶,那样的模样儿,便是进宫去做个主子也是不差的,谁想到竟是遇到这命里的魔障,生生耽搁了一辈子。”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面上却似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珍珠奇道:“她竟还守着么?” 平儿轻笑道:“哪里呀,早年说的好听,说要为宝二爷守一辈子,等着他回来呢!人人都赞她好,说她贤良淑德,二太太还夸口说要为她请一座贞节牌坊呢!” 珍珠听着话里的的意思,不由挑挑眉,又听平儿道:“才过了一年多,那边便闹起来了。薛家太太要带女儿回去。二太太自然不肯。亲姐俩差点就打上来。什么老底都掀出来。最后没法子,二太太便说了;宝丫头是儿媳妇,也是外甥女儿,她待她再亲厚不过了。宝玉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是舍不得委屈了宝丫头,误了她的一生。只是她们婆媳两个如今相依为命,怎可分离?薛太太是亲娘,也不好违逆。便让宝丫头自己做主吧!她绝不阻拦。” 说到这里,平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珍珠便知有戏,忙推她。 平儿忍了笑道:“那位‘宝二奶奶’便哭哭啼啼道;她不贤不孝,累得夫婿出走,惭愧之极。婆母慈善不怪罪,是她的福气,只是她实在没脸面对婆母了。就决定和母亲回家去了。” 珍珠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细一想想,倒是宝钗的作风,道:“后来呢?” 平儿道:“听说回去后不久,薛太太便托人与她寻了门亲事,却是做小的。” 珍珠奇道:“她也肯么?”当初她不是最心高气傲的么?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这样的青云之志,竟也为几斗米折腰了吗? 平儿道:“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日子从不会因人而停转,天下那么大,谁又能管得了谁呢? 正想着,却听那边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 珍珠回过头,却看见女儿如花一般的笑脸,只觉心头甜软得如蜜一般,不由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从2011年1月1号开始连载,到2012年的正月初一,算是正式完结了。 小剧场: 凤姐儿对于黛玉珍珠的“御夫术”十分好奇,在忍了很久,踌躇了很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向她们询问她们是怎么调/教各自的丈夫。 黛玉面带羞涩:这个么……他有洁癖,衣裳饰物让人碰了都不要了,何况是人? 凤姐儿:……琏二你为什么没有这个毛病? 紫鹃:我倒也想为他寻个伺候的人,可是我们婆婆不让啊! 凤姐儿:还有这样好的婆婆?我怎么没遇上? 紫鹃:“你也知道我婆婆早年辛苦,节俭惯了,性子有些执拗,说丫头婆子下人是做官的排场门面,省不得。可这妾室通房,又不能拉出去给人看,白养着浪费粮食…… 凤姐儿:我婆婆倒是铿吝的厉害,也是个一毛不拔的主,怎么就没用到正道上? 珍珠笑眯眯:和家的家规如此。况且,男人总是要管的。 凤姐儿:你的话也太简单了。我倒是管了,怎么越管反弹越大呢? 鸳鸯:我们小户人家,怎么养得起?况他医馆里的事都忙不及,哪里有心思想这些? 凤姐儿:原来忙也是有好处的啊! 综上所述,这都是各自的福气各自的命啊! 附送老公笑话一则: 我在看电视时,电视上正在放大S和小S的活动新闻。 老公:小S结婚了没? 俺:……人家都快生第三胎了,你说她结了没? 老公:大S是二婚吧? 俺:人家结婚才小半年! 而后屏幕上又出现一个光头黑人帅哥。(我也不认识,但是不是那种黑漆漆的黑人,有点像《速度与激情》里的那个光头。 老公:这是动力火车吧? 俺:……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