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薛霸王的日常》 作者:跳舞的萝卜 文案: 啥也不说了,我就是有钱! 红楼三梦“林姐姐,妹妹来啦!”全文存稿中 内容标签:?红楼梦?豪门世家?情有独钟?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霸王黑子 ┃ 配角: ┃ 其它:部分乱入? 一句话简介:我叫薛霸王,家里就有钱? 第1章 我叫薛蟠,我猜想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可能是希望我成为一条蟠龙,可惜他在查字典的时候没有很好地领悟“蟠”的含义,致使我越长越歪。后来我成为一代独领风骚的歪霸王,我觉得——都赖我爹。 “大爷,大爷,您慢些走,您这伤才刚好些,叫老爷知道您又偷偷溜出来,小的还得跟着您一块儿遭殃。”小厮铜钱儿边捣腾着小短腿儿加紧赶上薛蟠,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唤他。 薛蟠忙忙停下脚步,竖起一根指抵在唇上,“嘘——知道你家大爷还在关禁闭,还敢这么大声喊,不要命啦!” 铜钱儿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跑几步到薛蟠身旁,小小声道:“大爷,您这又是要到哪儿去啊?头前儿您领着元宝儿哥金锭儿哥银锭儿哥逛窑子,如今他们仨还打了板子关着哪,小的年岁小,您可别害小的。” 薛蟠瞅了瞅面前的寸丁,再瞧瞧自己这比寸丁大不了多少的身板儿,还逛窑子哪,再叫人拐了窑子去。 薛蟠小大人儿一样,背着正色道:“什么窑子窑子的,仔细叫老爷听了打你板子,丁点儿气质也无。” 铜钱儿眨巴眨巴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问:“大爷,啥叫气质?” “气质就是……”薛蟠卡壳,转而拍了下铜钱儿的脑袋瓜子,“说了你也不懂。” 铜钱儿也不是真想知道,被薛蟠打了一下,转脑袋便忘了,还问薛蟠要去干啥。 薛蟠左右瞧了瞧,小声道:“今日是正月十五秋节,府里都忙着娘亲生产之事,哪个能顾得上我,正好去外面瞧瞧热闹。” 铜钱儿是家生子,自是从未见识过外面的热闹,他如今也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哪里经得起薛蟠的怂恿,两个小豆丁一拍即合,趁着府内忙乱之时,竟叫他二人轻易混了出去。 薛蟠院内的婆子发现家大爷不见了,初时并未在意,毕竟,以薛蟠的性子,指不定不服从老爷的管教,躲到哪处僻静地界儿去了。及至第二日午时分,竟还不见薛蟠,婆子方着了慌,忙忙去报了薛父。 薛蟠在迷迷糊糊醒来,便觉身上哪儿哪儿都痛,忍不住“哎哟”一声,便被一鞭子抽到了脸上。他自下生便被金樽玉贵地养着,薛父虽常常罚他,却每每念在他年纪尚幼,不忍十分苛责,又有薛母护着,薛蟠哪受过这个,一撇嘴,哇哇大哭起来。因他哭,一旁被吓怕了的孩子们,竟也都跟着嚎哭起来。 那执着鞭子的人,原是想吓吓薛蟠,不想鞭头没个准儿,不小心伤了他,正暗自后悔,怕伤了脸卖不出好价钱来,竟就听薛蟠哇哇大哭,又带着边儿上的孩子都跟着哭了起来,不禁暗骂一声,大声叱骂起来。 薛蟠越发哭得大声,只是细看便会发现,除了最初是因脸上疼才哭的,这会儿却是借着哭声,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不住打量着四周围的情况。 那执鞭人厉喝几声,却不见声音稍停,也是挠头。毕竟这些都是即将出的“货物”,他也不好真的下狠打,若然打坏了,他可不好跟头儿交代。 薛蟠暗暗观察执鞭人,见他束束脚,便知他不是管事儿的,便越发哭得大声。 不过盏茶工夫,哭声果然引来了人。那执鞭人见着来人,忙忙上前点头哈腰地说话,那人面露厌烦,拽过执鞭人里的鞭子,狠狠在一个年岁稍大身着麻衣的少年身上狠抽了几下,“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嚎老子挨个儿抽鞭子!” 哭声果然停了下来,薛蟠也跟着抹抹眼角儿的泪珠儿,抽噎两声,不哭了。 那管事儿的将鞭子扔回执鞭人怀里,骂了声“废物”,那执鞭人面上丝毫不见怒意,点着头应是。 见管事儿的要走,薛蟠忙喊了声“等等!” 管事儿的回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见喊他的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脸上倒是多了两分兴致。 那管事挑了挑一边眉毛,见薛蟠一身锦缎衣裳,心内琢磨着估计是个富贵人家的哥儿,倒是又多了两分兴。“你喊我?” 薛蟠站起身,“恩,我喊你。” 那管事儿的脸上多了两分笑意,赞了声,“胆子不小。” 薛蟠面上极力镇定,身体却是略略发抖。到底是年岁小,便是心里极力控制,身体却是不能完全控制得住的。不过他的表现,已是令人惊讶。 “您看着是个管事儿的,不知能否做主?” 如今这明显是被拐子拐了,鼠有鼠道,任是薛家在这金陵城再有权势富贵,怕是也未必管用,他薛蟠便只能自救了。 那管事儿的看着面前这个极力镇定的小小孩童,道:“当然能做主。” 薛蟠悄悄松了口气,“既然您便能做主,咱们不妨谈个买卖,我保证您稳赚不赔。” 那管事儿的强忍着心笑意,“怎么个买卖?” 薛蟠环顾四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管事儿的便叫执鞭人将绑缚薛蟠的绳子解开,把他单独带了出去。 将薛蟠带到门外,那管事儿的便道:“好了,说吧。” 薛蟠道:“您看我这身衣裳,就该知道,我家即便不是大富大贵,起码也是个小富之家了。” 见那管事儿的点了点头,薛蟠方继续道,“不瞒您说,这金陵薛家,您应当知道吧?” 那人一听,便明白这次竟拐了个小金童回来。只是,却也生了灭口的心思,毕竟,在金陵这地界,谁敢惹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 见此人面色微变,面露不善,薛蟠忙道:“您拐了这些孩子回来,不过求一个财字罢了。将人卖了,至多不过百两银子罢了,如今有我在,您还不怕钱财不来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薛家别的没有,便是银子,却是再多也有的。您将我握在,还怕我那老爹,不将银子乖乖奉来么?” 那人微觑着眼半晌,似是在掂量薛蟠的说法,突然“噗”的一笑,“你难道跟你爹有仇,竟然帮着我给我个外人算计你爹的银子?” “这哪儿的话呢,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这条小命罢了。您若是将我卖了,我还哪有命花我爹的银子。若是舍了半副身家与您,换了我一条小命,与我却是再值当不过了。”他这副小小年纪的样子,做出谄媚的嘴脸,不叫人生厌,反是好笑至极。 那管事儿的果然心动,杀隐没,瞄了一眼薛蟠,“你那爹若是不愿舍了银子保你小命,反是去报官来抓我,我却如何?” 薛蟠忙摇头摆,“不会不会,我爹可舍不得我死呢。我且不怕告诉你,我娘这胎怀的是个丫头,就我爹那身子骨,将来再想要个儿子,怕是不成了。我爹就我这一个儿子,且宝贝着呢!我再跟您说,跟我一起被拐了来那个小厮,是我家家生子,他爹就在我爹身边儿当差,最得我爹信任。如今我两个被拐了来,只消悄悄与他说,若是我爹肯赎了我,便答应把他儿子一起放了,还怕他不尽力?” 他这小嘴儿巴啦啦一说,竟将个拐子说动了心,两人这一番合计,薛蟠彻底把自家老爹卖了个底儿朝天。 薛蟠很快写好了两封信,一份给自家老爹,一份自是给铜钱儿“他爹”,薛父身边儿的谢大管事。 因何是薛蟠来写信呢,便是薛蟠与那拐头儿说了,自己这字儿,他爹认得,看见了字儿,才会信了自己确实是在拐子里,免得以为他们是骗子。再有就是提醒薛父,万不可报官,否则自己小命儿堪忧。给铜钱儿他爹的信就更简单了,大致意思就是他儿子铜钱儿跟着薛蟠一道儿被拐了,拐子答应,只要薛父将赎金交了,自会将他儿子一并放回去。且不要薛父报官,否则薛蟠活不了,铜钱儿更不可能活了。 那拐头儿自也不是百分百信任薛蟠,毕竟这么点儿年纪就这么多心眼儿,万一自个儿再被诓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只是反复检查了几遍信件,横着看竖着看穿线儿看,都不见有什么暗号留下,那拐头儿才放了心,吩咐下,将两封信分别送了出去。 之后便没有薛蟠什么事儿了,他与铜钱儿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内,该吃吃该喝喝,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等了约莫有两天,薛府那边便有动静了。按着拐头儿的意思,薛父着人将东拼西凑的一千万两现银,装在一口棺材里,运到了城外的一座荒山上。棺材运到,将棺材板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薛父与下人便可离开,且不得在接近此处百里范围之内。而拐子收到了银子,且银子数量对了,便会将薛蟠放了。 那拐头儿派了下在薛府外和那荒山附近盯了几日,不见有任何异常,且听府里管事传了信儿说他家老爷急的不行,再不放人怕老爷真要报官了,方才派人去取银子。 自然,那拐头儿并未真打算放了薛蟠。可不是他爱惜薛蟠的一肚子坏水儿,实在是怕薛蟠回到家后,再来打击报复他们。这样才几岁的孩子,竟然就有这样的心,实在是可怕。 第2章 薛蟠仿若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情形,还跟着出主意,“我建议您去取银子时,把我和铜钱儿带上。虽然现在看似安全,可咱们也得以防万一不是,万一真就有什么,我在您这边,也还是个人质不是?” 那拐头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过薛蟠越是这样说,他反而越是不敢带上他了。可也暂时熄了灭口的心思,这小子说的在理儿,毕竟这么老些银子,他们运送还得一阵子,暂且留住这小子的小命,兴许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待得拐头儿领了人出去,薛蟠方悄悄舒了口气。都这么久了,他爹若是还找不到这老窝儿来,也就合该他命绝于此了。 铜钱儿哆哆嗦嗦地给薛蟠倒了杯水,悄声问主子,“那些坏人都走了么?” 薛蟠看了眼铜钱儿,十分同情,这孩子吓坏了,现在便染上了个毛病,身子总是哆哆嗦嗦的,仿佛跟他大声说句话,都能把他吓晕了一样。 薛蟠把那水喂给铜钱儿,也小声道:“铜钱儿不怕啊,你爹就快来救咱们了。” 铜钱儿哭丧着脸道:“我爹就是厨房一做饭的,他咋来救咱们呀?” 薛蟠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抖啊抖的团子了,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团子呢啊。 一刻钟后,薛蟠耳朵一抖,忙问身旁抖啊抖的团子,“铜钱儿,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铜钱儿瞪圆了眼睛,跟着仔细听了听,身子一抖,摇了摇头。 薛蟠细听了听,刚刚的闷哼声,似乎是他的错觉。 不对,薛蟠心头一震,确实是有声音。 薛蟠跑到紧闭的门前,悄悄开了个缝儿,正跟准备轻轻推门探查的人对上了眼。薛蟠“啊”了一声,惊喜道:“谢叔!”正是薛父身边的大管事,他之前写信的铜钱儿的“爹”! 来人见了薛蟠亦是惊喜交加,忙将扑到自己怀里的薛蟠接住抱了起来,“可找到大爷了……”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一声凄厉至极的“爹呀!”给惊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另一团子,亦扑向了他。 大管事只得将小厮铜钱儿也给揽了过来,低声劝抚两句,“大爷,如今官府的人俱都埋伏在荒山周围,老爷不放心,遂派了咱们的人过来救大爷,咱们这便出去吧。” 薛蟠已经瘫歪在了大管事的怀里,如今他安全了,便又恢复了先时那副惫懒的模样。悄声嘱咐了大管事几句,薛蟠便趴在他怀里熟睡过去。这几天面上不管装的多么淡定,实际上却真可说的上是生与死的较量了。 一觉醒来时,薛蟠已经躺在自家柔软的锦被了。薛母刚刚生产完,却是薛父守在他的床边。 见薛蟠悠悠醒来,薛父眼窝深陷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意,却很快又被怒意取缔。“臭小子,这回看你还敢胡闹了?”薛父扬起,到底没好下狠教训,只轻轻地拍了不省心的儿子脑袋一记。 薛蟠耷拉着脑袋,一副深深忏悔的模样,“儿子再不敢了。”又装模作样的扭过身,趴在床上,露出白嫩嫩的上半身和半拉圆润白皙的屁股蛋儿,轻轻拉了拉薛父的衣袖,可怜巴巴,“儿子上回的伤才好些,老爷下可轻些。” 薛父被他气笑,再狠狠一巴掌拍在薛蟠的屁股上,“又做这副怪样子,去好生洗漱换了衣裳,给你母亲瞧瞧去!” 薛蟠逃过一劫,小小欢呼一声,又敛了喜色,与薛父求情,“也别打铜钱儿,他还小呢,这次可吓坏他了。” 薛父瞪了他一眼,“这次还好你二人灵,那小子可不吓坏了么,如今都分不清哪个是他亲爹了。”想到铜钱儿一会儿唤大管事“爹”,一会儿唤他亲爹厨子“爹”的,薛父都替他二人头疼。 见薛父应允了,薛蟠便不再多言,自去洗漱不提。 薛母原就差不多到了日子,府内俱都忙活着这事儿,乍然闻说自己儿子丢了,薛父哪里敢叫薛母知道,只得下了严令瞒着。只是千防万防,到底还是叫薛母听到了风声,薛母登时便不好了,挣扎了一日夜,方产下一女。 薛蟠收拾好了,便跟着薛父一起去见了薛母。薛母尚在月子里,这时候却是不便与父子二人见面的,只是隔着厚厚的帘子听见儿子的声音,她的心亦是放下了的。 “好孩子,好好听你老爷的话,可不敢再胡闹了。”听见儿子乖乖地应了,薛母一阵心疼,“去瞧瞧你妹妹吧。” 薛蟠又跟着薛父去了隔间,见到了皱着皮儿的薛宝钗。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宝姑娘啊,薛蟠忍不住靠近去看了看,薛父忙止住他,怕他粗粗脚地伤了妹妹。 如今也确实没啥看头,薛蟠便也不再往前凑合了。 因着这次薛蟠的急智,薛父倒是收起了之前一直恨铁不成钢的心思,深觉自家儿子不过年岁小顽皮些,却是个可塑之才。薛蟠尚且不知,他原本塑造的纨绔形象,在薛父心已经土崩瓦解了。自然,他更不会知道,以他的年纪来说,即便是带着家丁偷着去青楼赌馆,也不会有人说他纨绔的。 薛蟠因着这次的事,倒着实是消停了几天,不过他本就是个爱玩儿的性子,哪里安静得来。只是家下人都长了教训,哪个敢再跟着薛蟠胡闹,更不敢将他放出府去。在薛蟠使尽办法,第五次出府失败后,他得到了一只通体漆黑却有两条小白眉毛的小奶狗。 薛蟠的注意力这次倒是真的被成功转移了。 薛蟠不再想着每天出府瞎转悠,薛父与薛母的注意力,却也暂无法放在他身上了。却原来,虽宝钗足月而生,却因薛母受了惊吓,致使她的身子有了些热症。薛家不差钱,请了诸多大夫医治,都言大姑娘这是胎里带来的热毒,只能缓解一二,无法根治。自然,那将消息故意透露给薛母的丫头和那丫头的主子,也没得了好儿便是了。 知道这些的薛蟠,倒是对这个妹妹多了两分歉疚。无论这病是由何而起,总有两分因果在他薛蟠身上,他自不会推卸了这份责任。 不过心态变了后,薛蟠倒是当真对宝钗多了两分疼爱的心思,每天除了在园子里遛狗,便是去薛母处看宝钗。 转眼便是宝钗的满月礼,不久又是百日宴,薛家自是大肆庆贺了一番,只是薛蟠冷眼瞧着,薛母似乎并不多欢喜的样子。 “母亲这几日是怎的了,瞧着似不太乐呵啊?”薛蟠不大好去问薛母,便与薛父提了。薛父正在查账,闻言抬头看了眼薛蟠。因着薛蟠前次展现出的才智,薛父已然坚定了好生栽培薛蟠的心思,无奈薛蟠小小年纪,却是无人能左右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薛蟠还是那副惫懒样子,薛父也只得念在他年幼的份上,期望待他再大些会有所改变。 “这次你舅父家的礼照比往次要轻了分,倒是你姨母家,还是素来的样子。” 薛蟠满不在乎道:“听闻舅舅近日又得升迁,想是府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咱们家又不是外处,便是少了几分也是有的,咱家又不缺那几个,何必计较。” 薛父一叹,“我也劝你母亲,她到底是女人,才会为这些烦心。”其实不过一些内宅之事罢了,薛父讲起古来:薛姨妈与王夫人自闺便交好,而姑嫂天敌,王子腾夫人齐氏与姐妹二人年岁相仿,进门后难免有一番龃龉。 如今王子腾外任,齐夫人主持馈,而他们薛家,说得好听点儿,还有个紫薇舍人的名头,乃是为朝廷内务府采买的皇商,但到底由转商,已经入了末流。□□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当今皇帝正值壮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岂会记得他们薛家当年的忠心。齐夫人家世虽平常,齐家人脉却极广,想是听了什么风声,如今就开始疏远着他家了。 薛父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外表憨呆实则心内精明的儿子,不禁大为头疼。薛蟠滴溜溜地转动了两圈儿眼珠子,笑道:“父亲……”薛父做出洗耳恭听状,想听听自己这儿子又将发表什么独特的见解了,就听薛蟠继续道,“儿子饿了……” 薛父顿时泄了气,无奈地摇摇头,唤了小厮进来,“去跟太太说一声,今日早些摆饭,我与蟠儿一同过去用膳。” 薛蟠忙插嘴道:“父亲,还有我的小霸王呢。” 薛父瞪了他一眼,吩咐小厮,“唤犬奴过来。” 薛蟠瘪了瘪嘴。薛父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黑犬,哄他,“这狗乃是谢管事特地自蕃外给你寻来的,别看如今小小一只,却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型犬了。这狗最是护主,你这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自是深厚。可你也不要一味惯着它,倒叫它如何凶猛起来,遇事了到底是它护着你还是你护着它啊?且有专门的犬奴训练着呢,不比你自己这般镇日抱着强些?”薛蟠这才重又乐呵起来,将小霸王交到犬奴里。 薛父又对薛蟠道:“之前为你请的那位陈先生被你气跑了,为父又为你请了一位施先生。施先生乃是昭武年的进士,极有学识的人,你可放尊重些,别再把人气走了。” 薛蟠小声嘀咕,“既是进士,不去做官儿,倒来咱家做先生,可见学识也是有限的。” 薛父脸上一冷,薛蟠忙大声应道:“知道了爹。” 薛父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挥了挥,“咱们这便去你母亲那里吧,别叫她等久了。”又嘱咐他,“没事儿多去瞧瞧你母亲和你妹妹,别叫你母亲担心。” 薛蟠闷闷地应了一声,心内暗自吐槽薛父是个宠妻狂魔。 第3章 我叫薛蟠,日常爱好遛狗逗猫。我有一只爱犬,名曰小霸王,以后,请合称我二人(狗)——薛霸王。 小霸王只有一个多月,有些认生,不过好在有狗奴跟着,倒是很能教给薛蟠一些使狗认主的法子。兼之薛家家世煊赫,自是餐餐有奶有肉,小霸王吃得好,长得快,与自家小主人的关系自只有更好的了。 立夏以后,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褪去被薛母裹得厚厚的衣裳,换上了轻便的夏衫,薛蟠心里高兴,左牵着小霸王,右冲着铜钱儿招招,“走,爷今儿个领你去铺子里转转。” 铜钱儿忙迈着小短腿儿一溜烟儿小跑过来,“大爷,太太说如今天儿暖了,要带大爷大姑娘去庙里还愿,叫您最近不要出门呢。” 薛蟠斜睨他一眼,小铜钱儿抖了抖身子,薛蟠问他:“今儿个就去?” 铜钱儿忙摇了摇头。 “嘿,今儿个又不去,咱们出去转转怎么了。放心,爷已经跟你老爷说了,去铺子转转罢了,哪里还往别处去呢!” 铜钱儿本就有些呆呆的,一听这话,便没了劝阻的词儿。倒是一边儿的金锭儿银锭儿哥俩忙过来道:“蟠哥儿,老爷今日在书房会客,若是您要出去,不如先去跟老爷说一句?” 薛蟠自是不爱叫他老子知道的,转了转眼珠,瞧见元宝也眼巴巴地瞅着他,知道自己这不去跟老头子知会一声,他必也要来劝了,只得背着小去薛父的书房了,小霸王歪头瞧了瞧犬奴,又瞧了瞧小主子,摇着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薛蟠跑了。 薛父院子的护卫瞧见是自家小主子到来,并未阻拦,由着薛蟠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薛蟠听见书房内有声音,便偷偷摸摸地趴在门上偷听,刚听了两句话,便被人揪着领子提溜了起来,急得小霸王咬着那人的靴梆子“嗷嗷”叫。 薛父一见这情形,忙道:“二皇子下留情。”又呵斥小霸王松口。 “哟!薛公乃是紫薇舍人之后,府内守备竟然如此松懈,实在叫本王大开眼界啊。”独属于青年清越的声音响起,薛蟠努力抬头瞅了眼揪着自己的人,眼冒出精光,真帅呀! 来人不过二十多岁,面容上虽未完全褪去青涩,不过已经初具日后坚毅硬朗的轮廓了。 那人瞅着薛蟠的小呆相忍不住乐出声来,“薛公,这是家的小公子吧?倒是有得很。”说着,轻轻将薛蟠放在地上。薛蟠脚落实地,忙呵住小霸王,将它抱到怀里安抚。 薛父悄悄松了口气,板起脸来对着薛蟠道:“我这里有正事,你且先出去玩儿吧。” 薛蟠忙趁道:“那儿子想去一趟铺子里。” 薛父这个时候真心想胖揍薛蟠一顿,奈何身边这人身份尊贵,又有要事商讨,只得应了。 薛蟠乐呵呵且极有规矩地对着二人行了礼,便一步跳地跑了出去。薛父望着儿子无忧无虑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二皇子景以彣瞧着薛父的表情,调侃道:“薛公倒是难得的慈父。” 薛父忙谦道:“二皇子过奖了。”又接过之前的话头儿,“二皇子先前说的事,我这里已有些许眉目……” 景以彣面上微笑沉敛,转身重又进了书房。 薛蟠带着一众小厮家丁离了薛家,却并不往铺子里去,而是任由小霸王领着,随意在大街上逛荡。 铜钱儿落后薛蟠几步,金锭儿银锭儿小哥俩瞧着路线不对,忙推了推铜钱儿,示意他过去问。铜钱儿小跑到薛蟠身边,抖了抖身子悄声问道:“大爷,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呀?” 薛蟠睨了他一眼,冲着小霸王抬了抬下巴,“跟你家狗爷走。” 铜钱儿便应了一声,回头大声对那两兄弟道:“大爷说了,跟着你家狗爷走。” 金锭儿、银锭儿……你备不住是个傻子? 小霸王左拐右拐的,不一会儿就钻进了不知道哪个旮旯胡同里,薛蟠领着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子人,也跟着拐了进去。徒留下金陵城避之唯恐不及的平民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薛蟠溜溜达达地跟在小霸王的后边,并不在乎小霸王所到之处越来越偏僻。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一处几乎称得上荒凉的庙里。破庙里杂草众生,能够遮风挡雨的几片薄瓦下面,堆着脏乎乎的稻草,想是白日间出去乞讨的人晚上留宿的地方。 破庙混着一股子既馊且腥的说不出来的难闻味道,薛蟠与带来的下人们皆都掩住了鼻子,只有小霸王仍锲而不舍地东闻闻西转转。饶是薛蟠也忍不住紧声唤了小霸王离开,却见小霸王突地对着那泥胎塑的不知是什么的雕像“嗷嗷”叫了起来。 薛蟠眉头微微皱起,还是叫金锭儿过去瞧了。不一时,便见金锭儿惨白着一张脸过来,悄悄与薛蟠道:“大爷,有一个半大孩子躺在那边,满身是血,恐是已经死了的,瞧着衣着,不大像乞丐。咱们要不要先去报官?”当然,以他的意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是当做没瞧见,直接离开。 听他如此说,薛蟠倒起了丝兴,迈着小短腿就要过去瞧瞧。铜钱儿一听有死人,吓得整个人都扒在了薛蟠身上,哪里肯让他过去。小霸王仍叫个不停,薛蟠只得唤了个有些身的家丁过去再仔细瞧瞧。 那家丁上前摸了摸那人身上,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损,摸不出是什么料子,不过身上是温热的,似有微弱的呼吸在。那家丁便来报了薛蟠,薛蟠转了转眼珠,到底跟着过去瞧了一眼,皮肤略有些黑,不过长得倒是不错。薛蟠摸摸光溜溜的下巴,直接做主将人救回去。 金锭儿银锭儿对视一眼,便知自家小主子这贪好颜色的毛病又犯了,两人素知他性子执拗,却也不敢真的阻了他,只得想办法遮掩。毕竟这人身受重伤,也不知是个什么身份,若是叫旁人得知,怕会给薛家惹上麻烦。虽他们薛家不惧这些,却怕大爷被老爷责罚了,他们这些跟着的人难免要受些挂落。 薛蟠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原路返回,被救下的小子由一个壮硕的家丁背着,隐在众人间,倒是没引起什么围观。毕竟金陵城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薛蟠的排场,见了几次便也不觉稀奇了。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反是没人注意了。 薛蟠领着人从角门入府,将人安置在自己院子里,又将素来为薛家看诊的大夫请了来,给那小美人看伤。 薛父素来不大管薛蟠这边的事,他知晓自家儿子瞧着纨绔,其实却是极有分寸的。何况现在他正因着皇家之事焦头烂额,听说薛蟠出府回府的禀报,也并未多上心。 薛蟠这边,待老大夫给那小美人看过后,便问起了那小美人的情况,得知大部分都只是皮肉伤,只后脑那块儿有处出血麻烦些,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大事,瞧着吓人罢了。薛蟠一听,这才放下了心。又令金锭儿多赏了老大夫两个银锞子,只叮嘱他守住了口风,老大夫自是欢喜地应了。 薛父这些时日实在是忙得很,他本就是皇商,底下商铺林立,说一句富可敌国虽夸张了,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可见其豪富。如今又有京贵人所托付之事,更是使他忙上加忙,竟是没有片刻喘息。因而薛父便也就忽略了薛蟠院子里的大小事情。 却说薛蟠在小霸王的引领下救了那小美人后,便擅自决定了小美人的归属。谁叫人是他救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啥的,也正常吧。何况这小美人还失忆了,简直不能更好,薛蟠表示十分满意。 自然,薛蟠也不是那等离人骨肉之人。不过瞧着小美人的状态,那一身的鞭打炮烙伤痕,薛蟠不用想,都能脑补出一出狗血的后宅争斗,足相残,嫡庶之争,小可怜身世凄楚,又因长了一张那样的脸蛋儿,而遭人嫉妒,从而惨遭迫害。 何况小美人都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他怎么忍心让他好容易出了狼窝又被自己亲送回去呢,所以,小美人还是留在他身边安全些。 此时,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少年正一脸认真地看着眼前不停跟自己说话的圆润包子脸的小孩儿。他虽也不过是个岁的孩子,在心智上却已堪比成年人坚韧,便是醒来时身上满是伤痕,除了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却也不曾唤过一声疼。 “小黑,你瞧着这身衣裳你可喜欢?”薛蟠拿着一件做工精细的玄黑色衣衫,往自己身上比量着给新的小伙伴看。 被唤作小黑的少年面容缓了缓,微微点了点头。 薛蟠便越发高兴了,“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颜色,我瞧着你穿上必是帅气非凡的。” 黑子虽不明白这“帅气非凡”是什么意思,可也大约能猜出这许是小孩儿在赞自己呢,便又笑着跟他点点头。 薛蟠自说自话了半日,黑子因着之前伤了嗓子,如今却是不方便说话的,便只跟着点头摇头的,两人却也说得和乐。 瞧着黑子面上有了几分倦意,薛蟠便不再多言,接过元宝儿里微微有些烫的药,递给他,“你趁热喝,大夫说凉了药效便不好了。” 黑子接过薛蟠的药碗,面不改色地仰头喝了下去。薛蟠这个看的人都觉着苦,面上还忍不住跟着扭曲了一下。要说他最接受不得的,便是这古代的汤药了,实在是太苦了。好在他打小吃得好睡得香身子骨硬朗,否则一天顿的汤药下来,他还是赶紧再投一胎得好。 黑子刚一放下药碗,嘴里便被人塞进了一颗甜得发腻的蜜枣,直接冲淡了满嘴的苦涩。 待黑子用清水漱了口,薛蟠便像模像样地扶着黑子躺好,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拍拍他的,哄孩子一般道:“小黑,你好好歇着,我得去夫子那里了,晚些再来看你哦。” 黑子双眼微眯,乖乖地点了点头,薛蟠便又去拍人家脑袋,“乖啦!”才领着抱着他书包的金锭儿银锭儿兄弟二人走了。 黑子直看着薛蟠出了内室,再看不见了,才堪堪收回目光,沉沉睡去。 第4章 自打施先生来了后,薛蟠深觉自己是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这施先生不同别人,并不会因他是薛父的独子而对自己有些许的松懈,反而比以往的先生都要严厉些。 每当这时,薛蟠便格外想念被自己气跑了的陈先生。 施先生最重规矩,每日薛蟠只有上午两个时辰的课,却是绝不容许有迟到早退亦或是缺席的情况发生的。施先生的戒尺可不是摆着好看的,薛蟠开始也想用对付其他先生的方法对付施先生,结果不过试探着迟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结果便是薛母一边给他的屁股上药,一边搂着他“心肝肉”的掉眼泪,结果第二日他仍得忍着疼痛去上学,否则就得喝加了黄连的苦药。因着薛蟠最怕喝苦药,连个装病的借口都不敢有,只得乖乖去了。 再有就是施先生的课业。说句实诚话,施先生的课上的却是很有滋味的,但毕竟是四书五经,语言再风,也抵挡不住内容的枯燥啊。且他布置的作业也并不算多,每日只背一篇书,默一篇字。有了之前打板子的基础在,薛蟠便是想偷懒,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尤其某一日薛蟠没板住自个儿,忍不住偷了个小懒,不过就是默字的时候少了那么几分仔细罢了,结果被施先生那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至今想起来都觉着屁股阵阵发疼。 待黑子大好了,薛蟠便带着他去给薛父瞧了一眼,薛父实在太忙,久未留意薛蟠院子里的事,薛蟠又说得含糊,他便以为这名叫黑子的少年只是薛蟠不知在哪里买的小厮,也未细究,不过打量了一眼,吩咐他好生听话,仔细伺候主子便罢了。丝毫不知,自己这一时的疏忽,竟将一直费尽心思寻找的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了过去。 自此,薛蟠身边便多了个美人小厮,与他同卧同坐,同榻同眠。有薛蟠的回护,他院子里的下人便也默认了黑子地位的特殊,待他有如半个主子,黑子仍少言寡语,却也坦然受之了。别说金锭儿银锭儿小哥俩,便是元宝这样素来老成持重的,竟也觉着讶异,暗自揣测,这黑子该是有些出身的。 有了黑子后,薛蟠再去施先生那里,便叫黑子一起跟着了。黑子虽不通墨,脑袋瓜儿却是极为聪明的。薛蟠比他年纪小,却比他多学了许多时候,不过月余,竟叫黑子给后来居上了。 不说薛蟠瞠目结舌,便是施先生,说起来都是叹为观止。待与薛父提了,薛父便让施先生正式收了黑子,与薛蟠一道读书。别的不说,自打有了黑子,薛蟠倒是少了许多胡闹,读书都多了两分认真。薛父自是不在意多养这么一个的。 二皇子景以彣本就是借着公事前来,不便久留,如今借着薛家之查出了些许消息,却又因主事的死了,再难有寸进,只得失望而归。 薛父送走了二皇子,虽未有功,却也不算有过,总算能松了口气。他隐隐猜到二皇子想要寻找之人的身份,到底二皇子并未明说,且事涉皇家密辛,知道得多了也未见得就是好事。如今能无功无过地将人送走,也算得上是大善了。 待送走了景以彣,薛父闲了下来,才又想起了自家儿子。 薛父过去时,施先生正在授课,因着黑子跟着一道读书,薛蟠倒是也能坐得住了,不再似往日那般,跟坐在针板上似的,坐不了一会儿便左扭右晃的。 薛父在窗外偷偷瞧了瞧自己的儿子,虽偶有些小动作,却也还算得上认真,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看见坐在一旁陪读抓耳挠腮的铜钱儿,又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指与身后的谢管事瞧了,两人俱是开怀。 再瞧屋内唯一认真听讲的黑子,因着这份认真仔细,薛父算是第一次细细打量了这孩子。只是这么一细瞧,薛父便产生了一瞬的愣怔,悄悄与谢管事耳语了两句,谢管事便矮身退下了。 待得下课,薛父与施先生细细打听了黑子,知晓这人行为举止颇有几分规矩,想是哪个大户人家子弟,遭了难,这才流落此处。薛父心下不禁又是一动,特特又见了黑子一次,问了他几句,瞧着他丝毫不记得先事,许多事情也便无从问起了。刚刚黑子一侧身的功夫,他瞧着竟有几分肖似二皇子,可如今这一瞧正脸,却又不像了,虽心下疑虑,却也到底无法细探。 薛父派了谢管事暗暗打探了黑子的来历,黑子却仿似凭空出现的一般,无从查起。薛父虽觉有些蹊跷,却也没有办法,因着薛蟠,又不好将人打发了,只得先就如此了。又怕日后起什么摞烂,便将探查的痕迹全都抹平了,日后,黑子便只是薛家的一个家奴罢了。 到底他又有几分不放心,便想着,不若将消息传给二皇子,看二皇子怎么说。只是这时京却突传消息,陈后病逝,京大丧。再之后几年间,京风云变幻,二皇子先是被打压,后又复位,大皇子事败,二皇子登基,帝荣养。黑子之事,到底耽搁了下来。 且不说京日后的风云变幻,只说薛家。 薛家不过一商贾之家,虽祖上曾为□□起事倾尽万贯家财,不过却也只得了一个紫薇舍人的虚名罢了。便是这一虚名称号却也不是世袭罔替的,并未曾落在薛父身上。薛家说来,如今也不过是一介皇商罢了。□□给了钱财,却并未赐予权势,让薛家不得不一直依赖于皇权。富贵富贵,既富且贵,薛家只占了一个富,却未沾贵字。 便是薛王两家联姻,亦是先帝在时,与薛王两家家主的一句玩笑罢了。要不然,王家如何能允许自己的嫡次女,嫁入一商贾之家。 只是现在,这些话,薛父却是不便说与薛蟠的。他做为薛家家主,如今能做的,便是谨守本分,做好皇室眼线,保住薛家安宁。 这些,薛蟠却是不知的。他如今便只是一心做好自己的纨绔本分,外加,新开发出来的,缠黑子的九十九种方法。 “小黑,这个字怎么读?” “黑子,这个字画好多哟,我不想写了。” “小黑,你给我背书吧。” “小黑,咱们今天出去玩儿吧。” “小黑,你瞧瞧这个,我爹从别处得来的,说是海外之物。” “小黑……” “小黑……” “小黑……”见黑子在写大字,薛蟠立刻噤声。黑子却在听见薛蟠声音的刹那,停了,笑盈盈地抬头看他。却见薛蟠指挥着铜钱儿把刚用冰湃好的瓜放在一边,插了一块儿塞进铜钱儿嘴巴里,刻意放低了声音让他出去找他元宝儿哥要,铜钱儿满脸欢喜地出去了。他又插了一块儿去逗摇着尾巴的小霸王,都得小狗一蹦一蹦地跳起来去咬,薛蟠张着嘴前仰后合无声大笑。 喂了小霸王几块儿,摸摸它肚子,薛蟠无声摇了摇头,不再给它了。小霸王又摇着尾巴围着他转了两圈儿,才呜咽两声乖乖趴伏在薛蟠脚边。薛蟠摸摸它的狗脑袋,用一旁的帕子净了,才又在托盘挑了几块儿卖相异常好的单独盛放在小碟子里,献宝一般地端过来给黑子吃。黑子见薛蟠过来,忙低下头假装一直在认真练字。 薛蟠守在黑子身边,瞧着黑子又写好了一个字,停的空档,才用银叉子插了一块儿精挑细选的甜瓜递到黑子唇边。黑子歪头叼住薛蟠插在银叉子上的瓜,细嚼慢咽,仿佛品尝什么珍馐一般,脸上跟着挂起一盏笑容,“很甜。” 薛蟠接连喂了黑子几块儿,黑子方道:“蟠儿,你也吃。”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再吃了,薛蟠与他相处日久,自是知道他的,便将已经贴到黑子唇畔的瓜掉转了方向,塞到自己嘴巴里。 薛蟠吃完了瓜,便将小霸王抱到桌上,一起趴着看黑子写他今日的第五篇字。黑子余光瞄到这一人一狗表情动作都神同步的一幕,嘴边的笑意越发愉悦。 按照课业,施先生每日只布置一篇大字,要求一定要认真书写,否则……后果薛蟠都不愿意去想。 薛蟠可是严格按照先生的要求来完成的,比如说认真写,又比如说一篇字,额外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去写的。 黑子却是个极为自律的人,因他先时受的伤,腕上便有些失力,字形上难免不规整。不过他并未伤及筋骨,施先生的意思是,他先时该是有些基础的,只是现在需要重新练起了。因而黑子伤势完全好了之后,便将每日的一篇字提至篇,后又五篇,直到现在增加到了十篇。 待十篇大字都写好了,薛蟠已经又跑出去和小霸王玩儿了。黑子出去时,看见薛蟠正逗弄着绕着他跑来跳去的小霸王,一人一狗玩儿的很是开怀。黑子无奈地摇摇头,叮嘱他,“下次莫要贪吃这么多冰凉的东西,仔细肠胃。”虽然薛蟠身体一直很好,但黑子总是难免要多念上两句。 薛蟠不错眼珠地瞅着黑子收拾好了桌面上的东西,走过来摸了摸小霸王的头,对这条救命恩狗,黑子难得多了两分耐心。薛蟠瞧着这样的黑子,不禁摇头大为感叹,“实在是个美人啊!” 小霸王欢快地摇着尾巴汪汪地跟着叫了两声,仿佛是在应和薛蟠的话,也仿佛是为了弥补一下之前一直噤声的痛苦。 “蟠儿……”黑子无奈地点了点薛蟠的额头,这样一副小色相出现在薛蟠这张圆润可爱的脸上,并不显淫邪,反而让人觉着可笑。 薛蟠趁抓住黑子的,摸了摸心及虎口处的微微有些硬的茧子,颇是心疼,“今日还要去校场么?” 黑子无奈地摸摸薛蟠的头,揉乱了一头柔软的青丝,又不得不抽出帮他重新整理了一下,配合薛蟠的每日一问,答道:“自然,蟠儿也是要去的。” 薛蟠状似惆怅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拍了拍小霸王的狗头,“你家柔弱可怜没人疼的小主子我,又要去经受崔老头的摧残了。” 黑子哭笑不得,难得对外人展露笑颜的脸上,在面对薛蟠时,几乎时刻都是充满笑意的。 “好了好了,”黑子哄他,“只有半个时辰,就当陪我了,可好?” 薛蟠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虽然这些都是每日必有的一回了。 “我可是为了陪你才去忍受崔老头的摧残的,你要补偿我的。”薛蟠趁提出无数要求,黑子好脾气的一一应了,自然也包括让黑子求之不得的夜间□□等要求。两人这才换了衣裳去了薛父特意新辟的校场。 这校场乃是谢管事瞧着黑子筋骨不错,报了薛父。薛父原就对黑子的身份是存着几分疑虑的,这时候便也顺势请了位武先生,教他二人些防身的武艺。薛蟠与黑子二人形影不离的,黑子学些武艺,也是保护薛蟠的意思,且连带着薛蟠也能跟着强身健体。若是单叫薛蟠学这些,他必是不干的。薛父如今也算是把准了自家儿子的脉了。 第5章 我叫薛蟠,我的爱好是遛狗缠小黑,以及,我经常出入秦楼楚馆真的只是抱着极为纯洁正直的欣赏目的,所以,爹,放下板子,跪求听我解释。 “老爷,您这是要我的命哪!”薛母人尚未到,嚎啕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薛父眉头能夹死只苍蝇,怒喝道:“慈母多败儿,这小子再不教训,他能翻出天去,你且还护着他呢!” 内堂,薛蟠耷拉着脑袋托着黑子的胳膊跪在地上嚎哭,旁边陪跪着他的几个小厮。别看薛父如此这般暴怒,实际上里的板子,也只下去了那么一下,还叫黑子给挡了,真没落到薛蟠身上。 薛父瞥了眼哭得如丧考妣的薛蟠,“行了行了,别哭了,不知道以为你爹死了呢!也没打着你,叫你母亲看见成个什么样子。” 薛蟠撸起黑子的袖子,边抽噎着边抱怨,“您瞧瞧,都肿了,您这也太使劲了!”身旁的小霸王也跟着“汪汪”两声应和。 薛父简直要被这混账儿子和混账狗孙子给气死了,“你要是不干这些个混账事,我能揍你么?” 薛蟠一只臂紧紧抱着黑子,一只搂着小霸王,使出沉默大法。 薛母这时候已经进来了,瞧见自家儿子哭得直打嗝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眼泪珠子也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忙搂过儿子“心肝肉”的叫唤起来。 薛蟠抹了抹眼泪,心想着,这宠孩子的女人,大抵都是一个套路。 薛父眉头皱得更紧了,听着薛母边哭边念叨,“蟠儿才多大,您就下这样的狠,我就只有蟠儿这一个命根子,您这是要我的命呢!” 薛蟠这时候才知道,他娘竟然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他这还没挨揍呢,搁薛母口,他爹简直已经要把他给打死了。 薛父头疼,却又不得不安抚道:“太太,为夫还未下呢,并没有打着你的心肝儿。” 薛母哭声渐止,摸了摸薛蟠身上,见并无伤痕,这才真的放了心,转而又去埋怨薛父,“老爷也是,蟠儿做错了事,您教他便是了。他还小呢,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您也是,什么事值当您这般生气,莫气坏了身子。”又唤薛蟠,“蟠儿,看把你父亲气的,还不快向你父亲认错。” 薛母这典型的和稀泥,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薛蟠自不会辜负她的一片慈母心,忙趁向薛父磕头认错,“父亲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要打要骂儿子都认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薛父瞟了眼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儿子,哼了一声,“以后再犯,仔细老子打断了你的狗腿!” 薛蟠便知,薛父这是决定轻轻放下了。只得再次庆幸自己有个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一味偏袒宠溺儿子的娘,和一个其实也很嘴硬心软,根本不舍得真的往死里打他的爹。他薛蟠成为一代纨绔,当真不完全是他的责任。 却不知薛父素来不对他下狠,一来是真疼爱他这代单传的宝贝疙瘩,怕一错真打坏了。二来也是了解自家儿子,知道他不过嘴上花花,正经坏事却是从未做过的。而且这小子藏拙藏上瘾了,竟真把个纨绔当成自己的本职了。 好在薛父并未对他抱有多大期望,便是创业不成,好歹能做个守成。薛父看得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薛家已隐隐有了败落之相,好歹一族平安,他便也无所求了。 有时候连薛蟠都忍不住感叹薛母命好。她嫁的虽是一介商贾,但薛父当真是翩翩君子,于女色上并不贪恋,只一心一意待她。府内姨娘妾室庶子庶女,甚或是个通房丫头,也都无一个。这在这个时代,简直可说得上是神奇了。 旁人许是觉得薛家一介商家,恐是背靠王家,薛父惧内,便不敢有旁的心思。薛蟠却是看得分明,薛父根本不鸟王家贾家的,且以他的段,别说整几个姨娘庶子,便是抬个把侧室,也能拿捏得薛母服服帖帖。 别看王夫人嫁的是公侯之家,可丈夫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如今贾母尚在,她还能拿个侯府太太的名头唬唬人。待贾母百年之后,那爵位与她屁个关系也无。且贾府自来藏污纳垢,便是一向自诩端方的贾政,不也是姨娘妾室庶子庶女的一大屋子么。王夫人哪有薛母日子过得清静呢? 薛母虽只一子一女,却俱是再孝顺不过的。薛宝钗素来贴心不必说,便是薛蟠,虽纨绔些,可却也从不会忤逆了自己的母亲。何况现在,那可是连里子都换了的,薛母只有更省心的。 而王夫人呢,身下二子一女,可长子已经过身,留下一对儿孤儿寡母,她这个做祖母的不知心疼些,只一味的念着儿媳克死了儿子,便磋磨儿媳,岂不知往后她那宝贝疙瘩蛋儿若是想要出仕,可正是需要李家这个正经的岳家照应呢。若不是李守也是个顽固糊涂蛋儿,她那儿媳早该被接回自己家,岂能留在她这面善心恶的婆婆下守寡呢。 二子贾宝玉衔玉而生,都说是有大造化的,岂不知那就是个纨绔的大纨绔,就靠一张嘴唬弄小姑娘,狗屁的承担也没有。待得王夫人咽气儿的那一日,也没人瞧见这造化在哪里呢。 再就是她那说是万般疼宠如珠如宝的女儿元春,像他们那样的人家,只要宫不是为了选妃,便都是可以偷偷使了银钱撂了牌子的。哪有他家这样的,嘴里心疼女儿,却巴巴地送了女儿入宫伺候人。不过是为了自家前程舍了女儿去搏富贵罢了,还拿什么忠君做挡箭牌,再没有比他家更虚伪的了。 更兼贾政也不过一个假正经罢了,便是嫡子嫡孙都未曾好好教导过,遑论庶出子女呢。 薛蟠每每都庆幸自己没托生在贾家,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早就被贾家同化了,薛蟠对自己的意志力,向来缺乏信心。 说起这次挨揍,还真是薛蟠自找的。黑子虽替他挡了薛父那一下子,可也是赞成薛父罚他的。 薛蟠牵着黑子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二人现在跟着崔师傅学些粗浅的功夫,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因而屋子里常备了些化瘀的药膏。 薛蟠挖了一块药膏,在心化开,才贴上黑子被板子抽肿了的位置,狠下心使劲推拿起来。他心里心疼,嘴上却是埋怨,“老爹这板子下的也太狠了,你也是,替我挡着干嘛,正经打在我身上,看我娘怎么跟他闹呢。” 黑子并不在意这一下子,他本也觉着蟠儿太能胡闹了,那种地方岂是他能去的?但是若真的叫薛父罚了蟠儿打了蟠儿,他又十分舍不得。想到薛父这一下子若是真的打在了蟠儿白嫩嫩的背上,自己岂不是要心疼死。正好他替蟠儿挡了一下,蟠儿想也是心疼的,也算给他个教训了。 “你忍着点儿啊,我得给你揉开了,要不明天你这胳膊可有的疼呢。真是……”薛蟠越说越觉着心疼,话到后面,都忍不住带了些哽咽。 黑子原就想给他个教训的,这个时候却是顾不得了,忙道:“看着吓人,其实并没多疼,老爷也没有使多大力气。你还不了解老爷么,他再怎么生气,也是不舍得真的打你的。” 瞧着蟠儿偷偷抹了抹眼泪,黑子心内大恸,原是想叫蟠儿心疼心疼也好长了教训,再不去那种腌臜地界。却不想自己瞧着蟠儿难过,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倒是分不清到底是给谁教训了。 到底还是得多说一句,否则这一下可就白挨了。“你以后可听话吧,再不许去那种地方了。”想到幸好自己还会些粗浅功夫,否则蟠儿差点就被那人占了便宜去,心内又暗暗有些恼火。 其实他却不知,薛蟠这个时候也是后悔得很呢。薛蟠打小便常流连秦楼楚馆一类的地方,自然,他是单纯的冲着欣赏歌舞去的。纯欣赏,就他这个岁数,这么点儿个头,便是有些想头也不具备那作案条件不是? 别以为古代的秦楼楚馆就一定是什么不正当场所。薛蟠去的,虽也提供风月服务,不过却还是以歌舞小戏为主。他常去的那几家,都是有专门包间的,别问包那么多家干什么,有钱,任性。 往日时,薛蟠都是赶着休沐时候,黑子仍在校场练武没空陪他,听说哪家新上了新排的歌舞或者小戏的,他才去瞧瞧。今日黑子难得没跟着崔师傅习武,又不在书房写字,想着陪薛蟠出去转转。薛蟠一时兴起,便将黑子带去了常去的其一家,近期新上了一出小戏,他早便想来听的。 薛蟠到时才发现小戏已经开场了,他便带着黑子几人上了二楼,打算直接到他那间雅居去。只没料到半路便碰见一个喝得五迷道的傻狍子,见着黑子以为是这院子里的人,上来便要抱。得亏自己反应快,挡在了自家黑子前面,否则就叫那人占去便宜了。 这二百五还敢噘着一张臭嘴乱亲,可不就被自己一记断子绝孙脚给阴了么。当然,后来这小子又被黑子和他带去的下人揍得连他亲爹都认不出来了,还被小霸王逮住咬了一口,也是他们下略狠了些。能去那地方消费,且敢如此放飞自我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平常人家。因而等到人家亲爹找上门来讨说法时,薛父才要动板子的。其实说来,薛父也未必是因着他去那地方生气,估计是气自己惹事,还叫人家找上门来,丢了老脸吧? 黑子不叫他再去那些地方时,薛蟠却也有些后怕,心里还想着怪道黑子不高兴自己去呢,像黑子这样的小美人去了,还不定得被占了多少便宜去呢。 俩人自说自话,难得达成了统一的意见。 薛蟠并没猜错,薛父确乎不是因着儿子去了那秦楼楚馆而生气。得益于他安排的人,他一向是对自家儿子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且如薛蟠自己所言,他一个豆丁大小的人儿,虽有些好色的毛病,却并非当真是个淫邪之辈,不过是找些乐子,薛父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回却是那家人来告状,自不会说是因着自家儿子调戏人未遂而被揍了,只说是争风吃醋,便是豁出自家的名声,也非得告薛蟠一状的架势。薛父早将前因后果弄明白了的,反正自家儿子又没吃亏,便是打死了那小子,也只赖他白长了一对狗眼珠子。 却到底生气薛蟠没弄干净首尾,竟让他代子去给人道歉,丢了他的老脸,这才要罚他。只是这板子第一下被人挡了,第二下还没落下去呢,便又被薛母搅和黄了,只得把气再憋回肚子里了。 第6章 因着先事,薛蟠倒是正经老实了一阵子,便是再有休沐,竟也不出府瞎胡闹了,而是乖乖地陪着黑子练武写字。薛父见此,大怀安慰。 只是薛蟠这性子,又哪里是能闲得住的。不过月余,便又恢复了常态,只是这时,却是再不敢去那秦楼楚馆的。他学了个乖,自己采买了一班小戏,养在外院,每有了好的曲目,还叫他们去给薛母解闷,薛父便也不曾反对。 黑子每日的生活极有规律,即便是每十日一次的休沐,除了偶尔陪薛蟠出去转转,倒也不曾松懈过。只是最近,黑子在思考,下一个休沐日,且带蟠儿去哪里耍一耍。实在是,他死活瞧不上薛蟠的那一班小戏子,总觉得有几个眉眼间带着些邪气,一副狐狸样子,实在不大放心蟠儿与他们混在一处。 原薛蟠只每十日出去混一混,却也是偶尔去那地界一次,如今养了这班小戏之后,便是平日间无事了,薛蟠偶也要过去的,还美其名曰“艺术指导”。自然,他跟着一起排出来的如“英战卢布”“大闹天宫”“打白骨精”,便是黑子死活不喜这些小戏子,戏曲却是喜欢的, 不过他搞不懂的是,薛蟠也经常会排些所谓的“内宅记事”。什么调戏主母身边丫头的公子,因不负责任,导致丫头惨死的;喜吃丫头唇畔胭脂,却不喜书,甚至对科举取士大为排斥的大家公子,最后贫困潦倒的;表兄妹姐弟做亲,面慈心恶的婆婆磋磨儿媳的,表哥表弟另慕他人的。还有就是把一些经典的才子佳人曲目,私自加了个男子飞黄腾达后,抛弃妻子,另攀高枝的结尾的。这一类的戏曲,当真是数不胜数。便是薛姨妈这般的内宅夫人,也是大为咋舌,暗暗感叹。 黑子虽不喜这些,却因着怕蟠儿被那些小戏迷了心去,而每每都要一脸寒气的陪在他身边。只是到底又怕拘着薛蟠,让他失了,不好阻了他的兴致。 薛母乃一介内宅妇人,说来也是无甚心之人,否则她明明是次女,却嫁给了年岁稍长的薛父,反倒是年长的王夫人却是入了侯府,也就是这些年夫妻恩爱,她才未曾思考过这其的不合常理之处。 又有薛家豪富,但内宅却一向干净得很,薛母自来了薛家便是当家主母,行事素来直来直往是时候多,接触过的内宅阴私实在有限。因而无论是对家下人还是外人,都存着一份和善,这倒是让薛蟠生了丝点一点薛母的念头。起码的,不能再叫她被她那好姐姐给骗了去。 薛母素来心宽,丈夫恩爱,儿子省心,女儿体贴。唯一叫她操心的幼女的身体,也叫个赖头和尚一副药剂给解决了。瞧着如今女儿圆圆润润的小脸蛋儿,想着那和尚的药方虽古怪,且殊为难得,竟也被薛父在这一二年间搜齐了,想是这药方与女儿有缘,便也就放下了这一段心事。 薛蟠来给薛母请安时,便瞧见了难得出来一次的宝钗。如今宝钗已有六岁了,瞧着眉眼,便可见日后的伶俐。许是打小便病歪歪的,没少喝汤灌药的缘故,宝钗比同龄人要懂事得多。也是见多了薛母的眼泪,又是女儿家,与生俱来的便有着对母亲的亲近与体贴。 薛蟠瞧着宝钗小大人儿般给薛母请了安,又与自己问好,才在薛母的招呼下迈着小步子贴着薛母坐了,方笑着道:“宝钗,这是哥哥在外边得的新鲜物,说是叫什么‘西洋镜’还是‘西洋景’的,我瞧着有几分意思,你且拿着玩吧。” 其实这东西宝钗已经有一个了,自是薛父这宠女儿的给的。不过宝钗却并未提起,而是高兴的接了过来,乐呵呵地同哥哥薛蟠道谢,又兴致勃勃地教薛母这东西的玩法。瞧着妹妹高兴,薛蟠自也跟着高兴。 在薛母这里说了会儿话,因着还要去施先生那里上课,薛母叮嘱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出了薛母这处院子,远远地便瞧见黑子在等着自己,于是更加高兴了。 薛蟠自五岁上便被薛父移出了薛母的院子,独自劈了院子居住。以薛父的说法,男孩子若是长于妇人之,且说不得要软弱几分的,家里下人仆从都有,便是自己住,亦不会委屈到他。 薛蟠院只配了两个大丫头,照顾薛蟠日常起居,如今也都嫁了府里下人的,平日并不宿在薛蟠的院子里。且薛蟠虽惯爱享受,却并不习惯事事由人伺候,贴身之事,大都是他自己做的。如今有了黑子,两人同进同出同宿同眠的,黑子素来就亲近薛蟠,照顾薛蟠之事,自是更不会假他人之。 自黑子来了薛家,已有五个寒暑,如今的薛蟠与黑子,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偏偏少年郎了。黑子的面容本就清隽,如今褪去了小时候的稚嫩,已有刚毅之态。而薛蟠却仍是那副圆润的模样,眉眼间自带两股风流意态。 这一年刚入了入冬,常年在外经商的薛家大堂伯身染沉珂,带着一双尚未成年的儿女回来了。 薛蟠对这大堂伯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这位常年在外行商,偶尔才回来一次,也不过是与薛父说话时,他来请安罢了。倒是大堂伯的儿子薛蝌,自幼也是熟的,小孩子的友谊么,往往就是一块儿糕两块儿糖的事儿。 薛蝌之父与薛父乃是堂兄弟,只是薛蝌祖上早逝,薛蟠他祖父便收养了他大堂伯,待大堂伯成年之后,便一直跑外边儿的商道,而薛父则镇守在本家这边。薛家大伯与薛父两兄弟内外联,关系一直不错,因而这次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留下一对儿稚嫩的儿女相依为命,薛家大伯便打算将他们托付给薛父。 知晓堂哥将不久于世,薛父亦是悲痛,寻了不少大夫前来诊治,到底还是没能留住性命。薛父不禁忧心,薛家男人早逝得多,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这时担心这个却是没用的,还是得好好考虑如何安置薛蝌兄妹。 以薛家的财力,别说薛蝌宝琴这一对儿兄妹,便是再有个百对儿千对儿的,也是养得起的。何况还有薛蝌之父留下的钱财,便是只守着这些过日子,也够延续几代了。只是薛父想的,却是另一番事。 薛蝌年岁照比薛蟠还要小些,读书上却是极有天分的。若是做个普通商户,薛蝌并没有他父亲的头脑,将来也不过就是个富家翁罢了。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却是难了。如今且先将打算与薛蝌说了,试与不试,且看他吧。 在过了吊唁、小殓、停灵、大殓、哭奠、出殡、下葬等一系列仪式,又过了断及百日后,薛父方叫了薛蝌与薛蟠两兄弟来。 薛家大伯子嗣单薄,且薛蝌年岁又小,与他家最近的,也就是薛父这一脉了。因而薛父便主持了祭奠以外,又将薛蟠派了过去帮忙打理照料。 瞅了眼自家子侄一身缟素夹袄,脸上失了五分血色的模样,薛父也是心疼,却也不得不在这时候把问题提出来,让薛蝌好生考虑。唤了薛蟠一起来,不过是想着让他早些跟着学学事,若是自己有一日……他也不至慌乱。 “蝌儿,你父生前便与我提过这事儿,只是我以为决定尚早,只是没想来……现在,便只看你的意思了。”薛父接着便与薛蝌说了改籍的利弊,供他参详。 薛蝌却似早有了答案,父亲的离世使这个孩子一夕之间成熟了不少。薛蝌对着薛父深深一揖,先说了一句,“叔父关爱,蝌儿感激不尽。”才接着说,“先时父亲……”薛蝌哽咽一声,接言,“先时父亲也曾与小侄提过这事,虽改籍后便是通过了科举,恐以后也是有限。小侄想着,小侄儿自来蠢笨,无才于商事,难得倒是于诗上粗通那么一分灵窍。到底是举家的大事,侄儿想听叔父的。” 薛父点了点头,薛蝌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科举并非朝夕之事,如今虽不限商家科考,日后能为的却是有限。与其将来让人在此事上做章,不如直接改籍。咱家倒是也能捐官,只是我想着,商户也可捐官,倒是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参加科举了。但凡朝的干吏,都是走了科举之路的,科举乃是正途。” 薛蝌认真听了,应声受教。薛父又叫他收拾了东西,与薛宝琴一同搬来薛宅。 抬阻了他推拒的话,“你父虽早分房单过,咱家却不是外处,没有那么些避讳,你们只管安心住着。我已在蟠儿院子边儿上给你单辟了处清静院落,宝琴便叫她与你婶母和妹妹一处住着,也是做个伴。如今你父去了,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心内必定想着为他居家守丧。不过你兄妹毕竟年幼,宝琴也需有人教导,你们独自住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且你既要科考,我这府里有一位施先生,学问是极好的,你便和你兄弟一起跟着他学习学问,也不算出了格。” 见薛父都安排好了,薛蝌便不敢再推辞,轻声应了。 待薛蝌宝琴兄妹俱都安置好了,已是第二年的春了。整个年薛家都是在一片举哀之度过的,别说丝竹管弦之声,便是鱼肉荤食都省了。薛父与薛家大堂伯毕竟是未出了五服的亲戚,虽然到底远了一层,到薛蟠这里又远了一层,不必守太长时间的孝期。不过薛父与薛家大堂伯兄弟二人素日交好,也是正经陪着薛蝌守了整一年的,直到了第年的年节前夕,才算是除了丧服。 薛蟠实在是佩服古人守孝时对先人的恭敬的,他自己虽做不到如此,却也并不会以自己狭隘的观念认为古人迂腐。在薛蟠看来,薛蝌为人子,比自己还小了近两岁,这一年来缟服茹素,除了念书习武外,每日早晚还要各抄写一个时辰的孝经供奉先祖,竟是一丝一毫未喊过苦念过累的,实在值得佩服。 薛父为人弟,又做为薛家家主,并没有必要为堂兄守丧一年。他却也能做到身着素服,少进荤腥,便是与薛母也远了些。 且他们所行所为,并非是做给旁人看的,更不是为了博取什么美名。他们是打心底里想这么做,以示对先人的敬重。如薛蟠这般重口腹重享乐的人,他偶尔需要用些荤食,亦或是与人说笑,便是薛父或者薛蝌见了,也只会跟着静静一笑,并不会出言制止或反对。 他们遵的是本心,并不会强硬的要求旁人跟他们一般做法,只要不出了大折子便是了。 但凡薛蟠自己做不到,而旁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他都会觉得敬佩,这也是薛蟠的一颗真心了。 第7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她日后会成为一个绝色美人儿。当然,她现在还是个只会啃指头、流鼻涕的跟屁虫。鉴于她日后会“眼瞎”,我做了个重大而深远的决定——招童养夫! 薛母当年,与薛蝌之母其实是有那么几分龃龉,这也是人之常情了。薛家自来便出长情之人,薛父与薛蟠他大堂伯,俱都是这样的人,妯娌之间便难免多了两分攀比。 说来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不过是你今日多得了支钗,我明日便要多拿了副镯子的事儿。因当时薛家大伯尚未分出去,两兄弟俱在一个府上过活,两人又都无子嗣,女人们闲了,便生出许多是非来。 后来薛家大伯出去单过,妯娌俩也先后产子,又差不多同时产女,俱都儿女双全,便也没什么好比的了。远了香近了臭,尤其薛家大伯母时常随丈夫外出,两人见得少了,反而越发的亲近了。 又有薛家大伯母产女时伤了底子,没过几年便去了,薛母反是越发的感念起她的好处来,因而对待薛宝琴这个失怙失恃的侄女儿,很是照顾,比之宝钗也不遑多让了。宝钗亦是素来识大体的,且多了个妹妹陪着她,她更是高兴得紧。 因着家里多了两个弟妹,薛蟠便想着为妹妹们也请一位女先生或是教养嬷嬷,他实在是不大信得过薛母的。 薛蟠说得委婉,薛父却是一点就透,薛母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之前大多关心的都是家里顶门立户的小子们,如今想来,女儿家的多通些诗书墨管家理事,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严格说来,薛母本就出身累世公卿的王家,与管家理事上自是不差的。不过她本就是幼女,素来有聪慧敏又强势的长姐压在上头,便养成了有些绵软的性子。如此一来,倒于教养女儿上,差了那么两分。何况于薛家而言,自然不在乎多养一位专司教养女子的先生的。 只是这女先生却是极不好请的,便是林家这样的业经五世的列侯之家,请的先生不也是贾雨村之流么。何况以林黛玉远超贾雨村的咏絮之才,薛蟠十分怀疑,贾雨村这等沽名钓誉之辈,恐是教不出黛玉这等人品的。 “女先生且不急,毕竟通识墨的女子多是养在内阁,实在不行,请了男先生隔帘而教就是了。只是这专司教养之人却是不好请的,宫里出来的嬷嬷多是主子开恩出来荣养的,哪个没点儿贵人赐的银钱傍身,岂能瞧得上咱们这样的门第。再有各公侯府邸自家养的嬷嬷,更是在里握得严实,这倒是件难事了。” 这事儿薛蟠并不多担心,以王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风,王子腾爱女王熙凤尚且识不得几个字,何况是薛母。但宝钗将来却是个博学广识,杂学旁收之人,又有能媲美黛玉的诗才。可见除自身的天赋外,却不是薛母能教的出来的,必有其他名师指引。 果然,不过月余,此事便有了转。 薛父寻来的女先生,乃是东平郡王穆家当家主母的娘家旁支,其实论起血脉来说,已经有些远了。这位先生自小有幸入了主支一位太太的眼,便跟着主支这边的教养嬷嬷一起学过几日规矩,又是个能识断字的。薛蟠随着薛母瞧了几眼,便知薛父因何用了这位先生了。 女先生夫家姓王,却是与金陵王家,薛母的娘家并非出自一脉。母家姓马,算起来与治国公家是同宗。她自言是因着夫家犯了事,天家体恤,并未牵连,只没收了家产,发配原籍。岂不知刚到了金陵,丈夫便病了,为了治病,阖家的体己都尽去了,却也没能留住性命。如今家里便只剩下自己带着个年仅五岁的儿子出来寻条活路。 薛母素来心软,闻得这话已是感叹连连,她们年岁相当,倒也说得上话,“你也是个苦命的,好在还有性命在,将来孩子有了出息,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马姑姑闻言只是垂眸不语,薛蟠瞧她面上淡淡,又听她说是阖家发配了原籍,便觉着有些蹊跷。她也算是治国公府的远亲了,想来嫁的也不会是普通人家,既然落了罪尚能保全性命,又有发配原籍的指令,想来金陵这处也该是有些祭田产业的。便是没有这些,难道王家还没有其他人在了么,起码不该让自家子孙随着寡母流落在外。 薛蟠虽觉蹊跷,却也不好在薛母这里发问,只想着之后问问薛父便是了。薛父是绝不会让个来历不明不清不白的人来教养宝钗宝琴的。 见过马姑姑后,薛蟠又同薛母一道,见了马姑姑的儿子,大名王麒,小名唤做驹儿的。因他年岁小些,宝钗与宝琴便未避出去。瞧见驹儿一副小大人模样地给众人施了礼,便乖乖地坐到马姑姑身边,并不抬头乱看,便知也是个知晓规矩的孩子。 薛母心疼他小小年纪便遭了许多磨难,又是个这样懂礼的,便问了他几句,叫丫头拿了糕给他吃。驹儿低头道了谢,便在马姑姑的应允下,拿了一小块儿糕细细地吃了起来。宝钗宝琴难得见到比她们还小的孩子,又是这样的可爱,忍不住便拿着帕子掩嘴轻轻笑了起来。 薛蟠道:“姑姑平日要教两位妹妹规矩学问,不如便叫小公子与我和黑子还有蝌弟一道去施先生那里听课吧。” 马姑姑自是求之不得,忙对着薛蟠道了谢,“不敢当大爷一句公子,大爷唤他小名驹儿便可。” 驹儿亦起身向薛蟠行礼道谢,“多谢大爷。” 薛蟠呵呵一笑,对着驹儿道:“那你也别叫我大爷了,唤我一声哥哥就是了。” 主家这样的和善,马姑姑自只有更安心的,便冲着偷偷看向自己的儿子微微点了点头。驹儿便又软软地唤了一声“薛哥哥,”又对着宝钗两姐妹唤了声“薛姐姐”。 见他这样伶俐,薛蟠也觉着喜欢,便禀了薛母,牵着驹儿出去认认他们要住的院子。 驹儿虽年岁小些,毕竟也是外男,自不好跟着马姑姑住在内院。马姑姑又不能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外边,薛父便做主将南边一溜的原是用来存放东西的排房,辟出五间来,单独划成个小院子供她母子二人居住。这边有单独留出的角门,方便马姑姑出入,又与宝钗宝琴新分的院子靠近,两厢便利。 薛蟠领着驹儿出来,先认了黑子,接着他便看到了围在黑子身边的小霸王,眼睛霎时一亮。 薛蟠瞧出他的心思,便招叫小霸王过来,他蹲下身小霸王便将两只前爪搭在他的双膝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水汪汪地瞅着他,萌得薛蟠心肝乱颤。他指了指一旁跟着他蹲下的驹儿,介绍道:“这是你小马驹儿哥哥,以后见到他可不准调皮哦!”又对驹儿说,“这是我养的狗,叫做小霸的王,你可以叫他学习!” 驹儿一脸懵懂,学习他知道是什么,可小霸王不是狗么,为什么要叫做“鸡”? 黑子弹了弹薛蟠的小脑袋瓜儿,“又调皮。驹儿别理你薛哥哥,你还有一位叫薛蝌的哥哥,他如今正在孝,不大方便出来走动,待一起去施先生那里,便能见着了。” 驹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薛蟠便也不逗他了,嘿嘿一笑,牵着驹儿软软的小,又去握住黑子越发多了茧子的掌,忍不住拿到身前对比。“小黑,你瞧瞧,你是不是又忘记涂护油了?”为了软化黑子心的茧子,薛蟠无所不用其极,这不又鼓捣出了所谓的护油给黑子,只是黑子嫌这东西油乎乎的,涂在上握不住刀柄,虽然一直带在身上,却时常“忘记”用。 薛蟠果然在黑子身上摸出了装着油脂的瓶子,他也不管是否蹭得自己满油,从里边挖出一块儿来双搓化了便抹到黑子上。边涂抹边还要念叨黑子几句,黑子自然好脾气的应了。给黑子涂好了,瞅了眼一旁一脸好奇的驹儿,薛蟠便又用略有些油乎乎的爪子抓住了驹儿,将剩下的一点油脂都揉到了那双嫩白的小上。 驹儿闻了闻自己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油油的,还有一股子若有似无的香味儿,怪好闻的。 薛蟠去时,那院子已经收拾妥当,马姑姑母子俩的东西也都归置得差不多了,毕竟是她二人居住,有一些私人物品,少不得要问过马姑姑的意思再行处理。院安置了一个小丫头,一个负责做饭的婆子,还有两个十四的小厮,负责传个话跑个腿,平时驹儿出门时也能跟着提提东西。 几人如今都在院子里,过来见过了薛蟠,薛蟠又将人一一指给驹儿看,让他们与驹儿见了礼。又对几人道:“咱们薛家素来不是那等苛待下人的人家,可也重规矩,莫叫爷知道你们有奴大欺主之事,否则定不轻饶。”几个伺候的人忙都应了。 黑子瞧了眼颇有几分主子气势的蟠儿,眉头挑了挑。 待马姑姑过来,薛蟠又叫几人与马姑姑见了礼,方与黑子一道回去了。 黑子捏了捏薛蟠的指,说出心疑问,“那驹儿漫说也就一个清秀,怎的见你待他这般好?” 薛蟠嘿嘿一笑,才不能告诉黑子呢,他那妹子将来恐怕会“眼瞎”,但凡能称得上潜力股,且现在落难的,他都提前相看好喽,打好提前量,多给他妹子预备几个“童养夫”人选。自然,对他来说,黑子才是那个最大也最好的潜力股呢,不过这个他自己知道就好。这个人他得给自己留着,才舍不得留给旁人呢。哪怕是他亲妹子也不行! 黑子见他瞅着自己傻乐,便也不再追问,反是道:“行了,既然已经见着大妹妹的女先生了,你且安心了。这回该回去写大字了吧?” 薛蟠笑容一僵,想到施先生那张严肃脸,反握住黑子的,“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就回去写。” 这时候倒是不用人追了,牵着黑子领着小霸王就往回跑。 甫一进自己的院子,小霸王便撒起欢儿来。它在外边儿时被教育得很好,从来都不会调皮,但是只要进了自己院子就可以随意撒欢儿了。因而小霸王每每从外边回来,都会撒一会儿欢儿。 小霸王如今已经很是威武了,立起来足有一个成人高,被它扑一下,薛蟠整个人都向后仰去。好在有黑子一直在他身边,赶忙托住了他,免去他直接被扑倒受伤。 拍了拍狗头,薛蟠轻叱,“坏霸王,说了多少遍了,不能这样扑人。也不想想你现在的体重,还当是小时候呢!就你这么一下子,你家主子我能摔成八百瓣儿,你信不信?”自然,他也知道小霸王是从不这样扑别人的,这是它表示与自己亲近的一种方式。 小霸王等着薛蟠说完了每日都要重复几遍的话,傻乎乎地吐着舌头哈气,薛蟠只得又无奈地摸摸狗头,跟黑子嘀咕,“也不知道它是真傻还是假傻,每次夸它它能撅打半日,一说他他就装听不懂,简直成精了。” 听见小主人夸它,小霸王又开始满院子撒起欢来。薛蟠问了犬奴小霸王今日的情况,听他细细说了一遍,方安心。薛蟠又招唤小霸王过来,与它说自己要去书房写字了,叫它乖乖听话,晚上有肉吃。也不知它听没听懂,反正是没跟去捣乱的。 第8章 鉴于小霸王如今的体型,撒起欢来的破坏力,它早被严格限制进入卧室和书房了。不过薛蟠这院子本就大,原本摆在前院儿的那些黑子练武的东西都给挪到后边儿去了,前院儿专用来给小霸王撒欢儿用。虽然委屈了黑子,不过黑子也没什么意见。否则每次拿起刀枪棍斧的都有股子尿骚味儿,他也是受不了的。 且小霸王精乖精乖的,原薛蟠是想将它挪去后院儿的。不过前院儿这边有个小水塘,养了十几尾锦鲤,那可是它最爱的玩具了。一说不能再到前院儿来,小霸王是说死也不去后院儿的,竟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撒泼打滚耍赖。薛蟠没办法,便只好委屈黑子了。 好在小霸王是真有几分聪明劲儿的,便是不用人看着,也不会到后院去了,倒是叫薛蟠与黑子都松了口气。 待马姑姑那边都安顿好了,薛蟠便领着驹儿去拜见了施先生和崔先生。 原请了施先生来便是要教薛蟠一人的。后来来了个黑子,因着资质不错,恐又是有些来历的,施先生便也勉为其难地收了。铜钱儿那都不能算一个,他就是个搭头,听多听少来与不来施先生都不在意的。再有就是薛蝌,不过这也是薛家子弟,且也有几分灵秀,施先生也无甚话可说。如今又加了个驹儿,且还是这样小的年岁,课业与薛蟠黑子薛蝌的进度又不同,施先生自是有些不喜。 薛父并未管这里边儿的事儿,他直接交给薛蟠了,谁叫他总是一副与小霸王一样的精乖模样。他想听明白的,不用你说,他也能给你办得明明白白。他若是不想办的,你说多少他都能厚着脸皮装傻,薛父也是拿自家儿子毫无办法。既然有儿子,且儿子也不是真个纨绔,薛父乐得做甩掌柜。 薛蟠自也知道不能拿主家之势来弹压施先生,毕竟先时是说请施先生来教自己个儿的。结果黑子来了,便加上了黑子。如今驹儿来了,又要加上他,施先生又不是来开私塾的,便是给双份的束脩,还得看人家乐不乐意呢。 薛蟠笑着领了驹儿给施先生见礼,施先生故作不解,“大爷这是何意呢?” 薛蟠一听,妥了,这是心里不高兴了,连名字都不叫了。打发了驹儿先出去,薛蟠趴在施先生身边赔笑,“先生这是生气啦?” 施先生早习惯了他这副无赖样子,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他,只继续摸着自己的宝贝棋子。 薛蟠继续使出缠人大法,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先生生气也是正常,要说我也跟老爹不乐意呢。您说这一位先生教一个弟子,和一位先生教几个弟子,那能一样么?若是先生单教我一人,怕是我将来能考举人进士的,如今我只是先生众多弟子的一个,估计也就止步在秀才上了。” 施先生冷笑,这是拐着弯儿说他才学有限呢,还是激他呢?“大爷说得是,老朽才学有限,确实也就能教一个学生,这多出来的,还请大爷带走吧,免得耽误了大爷考举人进士。” 妥,这一下子还拍到马腿上了,薛蟠挠头。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黑子却道:“先生莫听蟠儿胡说,他是个淘气的,哪里有那个心去科举呢。”便是想要劝施先生,黑子却也是不肯说薛蟠不是考科举那块料这样的话的。 黑子难得出声,施先生不禁坐正了两分,想听听他怎么说。 “我素闻先生有状元之才,当年科考时,因有小人作祟,才只得了个进士。又闻您前去申诉,却是无人相信。我想着,我跟着您也学了不少时候,还可以说一句这样的话,先生是个有大才之人。” 施先生嗤笑一声,黑子才学了他多少本事,不过一个小毛孩子,还敢说他有大才了。便是当真有才,被这样一个小子夸赞,难道他还有什么可骄傲的么? 黑子仿若未闻施先生的不屑一顾,接着道:“先生有状元之才,却无人赏识,还被人怀疑,我深为先生抱憾。不过科考只有一次,先生已是进士之身,自是不能再来一次,以证己身的。如此,我便想……”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先生如今已经入了薛家做教习,嫡传弟子也就我们几个。蟠儿自来性子跳脱,无心科举,他便不算。铜钱儿自也不能算在内。若说正经弟子,也就是我与蝌弟了。” 他笑道:“先生是知道我的,我一向用功,也有两分天赋,学的并不算不好。蝌弟更是个用功不辍,勤奋刻苦的,且他自来聪慧,先生也是常赞他的。我二人继承了先生的衣钵,将来科考入仕,不说别个,若是当真侥幸得,先生面上也有光。不过我又觉着,便只有我们两个,恐还不够保险,不能显现先生之能。我瞧着王麒是个有几分伶俐的,若由先生教导,他必也能有些出息。先生若再用心些,教出一个两个状元难道还是难事么?” 黑子对着施先生深深一揖,“若一个不能证明先生之才,两个不能证明先生之才,那么再出了第人呢?届时报上家师名号,还有那个敢质疑先生的才学呢!” 薛蟠已经听傻了,自来黑子便是寡言之人,也只在他面前才能多说几句,哪里听见过他这样长篇大论,且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不管施先生怎么想,薛蟠已经在心里给黑子“啪啪啪”鼓起一片掌声了。 施先生又懒懒地靠回榻上,“你小子还真敢说,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考上状元么?” 黑子睥睨一笑,“何敢一试?” 施先生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他本就已经入了薛家做教习,主家不过安排他多教一个弟子,束脩都是加倍的,他便是再不乐意,难道还能不教了。自然,他随时可以离开再找下家,只是却未必有在薛家待得舒坦。 他因着先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如薛蟠先时所说,既然他那么有学识,都了进士了,怎么倒不去做官,反是到他家来做先生。施先生自认有状元之才,却因着许多原因只了个进士,且名次还不如他同乡远不及他之人,其实这能进士已属不易,但他这心内却是不服的。 只是他本就家世普通,便是申诉了,也无人理睬他,甚而还彻底得罪了不少名次靠前之人,尤其是那位帝王钦点的状元。这人既然能压下才学比自己强许多的人而被皇帝点为状元,家世背景岂是常人能比。 别说当官了,便是能保住一条小命,已是百般不易了。 施先生能入薛府,也是缘巧合。他也是没办法,薛父能庇护他,且为他提供如此好的环境,再想找一家这样的人家,可是不容易的。 而且,他也确实有几分舍不得自己的这几个弟子的。黑子薛蝌自不必说,惊才绝艳谈不上,却是比旁人都要强许多的。如他自己这个年纪时,怕也没有两人的定力。再说薛蟠,这个弟子,学问上真是一言难尽,但是,架不住拍得一好马屁,且又是这样的性子,施先生觉着,颇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实在叫人爱的很。正经说来,施先生都不得不承认,几个弟子,他最喜欢的,还属薛蟠。 施先生年轻时,那也是个跳脱且任性之人。他父母早亡,兄弟姊妹俱无,由祖父抚养长大。祖父也可称得上是一介大儒了,专爱开馆授学,在当地颇受爱戴。祖父怜他失怙失恃便有些偏宠他,因而许多学生遇见他都会礼让几分。 后来祖父去世,他方奋而向学,也实在是有这天赋。他一向自视甚高,又是那样的性子,否则一般人还真做不出自己不是状元,便要将状元拉下马的事。 如今想来,施先生都想慨叹一句“年少轻狂”。 黑子的一席话,已是说动了施先生的。如薛蟠所想,主家要施先生多教一个人,且束脩加倍,施先生既然还想待在薛家,那么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脱的。不过用心教还是随意唬弄,这却不是主家说了算了。因而才有薛蟠特意过来激将一番,只是没摸准脉,差点儿功亏一篑。 好在还有备用方案在。只是没想到黑子竟然把备用方案完善得很可以啊,薛蟠都觉得自己被感动了。 见施先生话头已经松动了,薛蟠忙见缝插针,重又唤了驹儿进来。 驹儿已经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了,自也是听到了里边的动静的,听见薛蟠召他进来,便规规矩矩的进来,给施先生磕了头,奉上马姑姑特意为儿子准备的拜礼。 施先生示意薛蟠替他收了,又问了驹儿的年纪,学习的进度,听着竟已经将字识的差不多了,想着是他那位寡母先时打得基础,心内大为满意。 “因着他们年纪比你大些,进度要落下你很多。我这边书都是全的,先拿了一本你去看,哪里不明白的再来问我。明日起你与他们一同上课,他们学哪里你就跟着听哪里,听不明白的要及时问。其他落下的进度要尽快补上,我这里只有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下午他们要去校场一个时辰,其他时候你尽可以去问黑子。”这是把驹儿落下的课程全托给黑子了。 又瞧了眼薛蟠,“你把我这里的规矩告诉他,莫要犯了。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吧。”这是撵人了。 人俱都应了,薛蟠悄咪咪地爬下榻,施先生微眯了眼睛,又道:“规矩再加一条。” 薛蟠立刻不动了。 “再敢随意爬先生的床榻,罚写五十篇打字,还得喝加了黄连的汤药。” 这明显是针对自己的了,薛蟠无奈地想,这想要跟先生亲近亲近竟然都不许了,可真是……自然,施先生已是年大叔一枚,虽面貌清雅,不过也是个糟老头子了。他薛蟠不过是瞧着他无儿无女的,又无相好的,瞧着怪可怜的,要不……要不他还不稀得爬他床呢。 真是……薛蟠恼羞成怒,直接从榻上掉了下来,这被嫌弃的,实在是气死他了! 黑子强忍笑意,一抱着薛蟠,一领着驹儿,从施先生屋子里恭敬地告退出来。 第9章 我叫薛蟠,我爷爷是紫薇舍人,我爹是皇商,我娘是王家嫡次女,我是爹娘唯一的儿子,当然,我还有一个有名的妹妹,我家很有钱。 薛蟠深觉自己有些阴谋论了。果然在深宅大院大院待久了,瞅见哪个落魄的都像是有些阴私的。如马姑姑,薛蟠着实脑补了一出“惊天惨案,有情有义女子千里随夫归家,丈夫惨死,孤儿寡母竟被霸道族人欺凌”的戏码。 其实这马姑姑在家做姑娘时,因缘际会入了主家的眼,才跟着学些规矩。因她规矩学得好,又失怙失恃的,便认养在马家一位夫人名下。马家原是想着用她联姻世家的,要知道,这个时代姻亲可是极为亲近的一种关系。只是不知道这位马姑姑使了什么段,最后却是由马家牵线,嫁入王家。 这王家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族,不过好在家境殷实,王姑爷也是个知道上进的。只是如今落了难,马家却是如何肯出相助。 王姑爷在家族不过就是旁支,如今整个家族因他牵连被罚没家产,没将他们一家子赶出去已是仁慈。待后来他一病呜呼了,留下吃白饭的孤儿寡母,族里自是没有这个义务白养着他们的。 族虽未明说要赶走他们,毕竟这于名声上不大好听,可也未曾施以援,乃是任他们孤儿寡母自生自灭了。这才有了薛父寻女先生,而马姑姑自荐入府之事。 薛蟠对于马姑姑这样为母则强的女人天生便有着好感,要知道,如马姑姑这般自幼长于豪门的女人,能为了养育儿子出来抛头露面寻个活计,实属不易。于是悄咪咪地提高了他们院伙食的档次,又特特安排了人帮忙采买他们院所需。毕竟马姑姑如今是作为女先生入的薛家,又是新寡之人,原就不好常出去走动的,这采买一事,于薛家不过是个把下人跑个腿儿,还能额外得些余头,于马姑姑确实再方便不过的。 薛父对于自家儿子偶尔流出的慈善心肠,从来都是心悦的。如内宅之事,只要不是出了大格,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薛蟠将事情做了后,也知道知会薛母一声,还算懂事。 薛蟠对马姑姑很是尊重,待驹儿亦是照顾有加,马姑姑自是投桃报李,对薛家两位姑娘都很关照,琴棋书画倾囊相授,教起规矩礼仪来更是多了两分严厉。且因她本就在马家本家住家一段时间,自小失祜失恃,晓事早,又素来较旁人多了两分灵巧,对内帷阴私之事经见的多了,便也会时常提点姐妹二人。 有马姑姑做对比,薛母简直便如同温室里养出的小白花一般纯善了。不过这对薛家两姐妹来说,却非坏事。薛宝钗的未来尚不好说,薛宝琴却是早由薛家大堂伯定了亲事的。 原是旧事了,薛家大堂伯本就常年在外经商,偶尔遇见个把落难学子,难免施个举之劳的。他有一回便救了这样一个赶考途生了重病,因着看诊将盘缠花光,被店家赶了出来的举子。薛大堂伯举之劳,不仅帮他寻了大夫瞧好了病,更是留下不少银钱,资助其科考。 因着二人相处得时间久了,彼此愈发熟识,薛大堂伯爱重梅举子才华,梅举子敬重薛大堂伯人品,便自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后又闻彼此夫人都在孕,难免便效法古人定下了一桩娃娃亲。 后薛大堂伯过身,已是翰林出身的梅家还特意派了子孙前来吊唁,且带了梅翰林的一封亲信,信名言薛梅两家亲事,只待薛宝琴及笄了,便与薛家商议筹备婚事。虽这个时候谈婚事不妥,却是梅翰林对他与薛家大伯彼此情义的看重了。 说句实话,薛蟠并不看好梅家的这门亲事,或者说,他没看好的是梅翰林家的小子。 要说梅翰林可是受过薛大伯大恩的,自然,也不必说什么知恩图报的话。若是梅翰林不想认下薛家这门亲事,梅家并没有必要特特派人前来,且还是嫡亲子孙。便是顾虑贾王两家姻亲,随意派了管事来便是了。既然这般派了人来,又有梅翰林亲书,可见梅翰林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不过,梅翰林与薛家大伯有交情,却并不意味着梅家其他人就能看得上薛家。尤其薛家大伯虽与薛父交好,到底差了一层。如今薛大伯故去,到了薛蝌宝琴这里,又差了一层。说起薛家来,尚且可称一句皇商,认真说来,薛大伯家却是背靠着皇商这块招牌,其实就是一介普通商贾罢了。 梅翰林看重这门亲事,也并非为了薛家财势,单就是与薛大伯的交情。梅家其他人见着宝琴一失怙失恃之人,上面只有一个孤弱兄长,虽有叔伯,却是远了一层的,哪里愿意自家嫡子娶这样的一个无助孤女。薛蟠便是未见着梅家其他人,可从梅家小子的态度,已经可以窥见一斑了。 只是梅翰林既然这样看重这门亲事,岂会那么容易退亲?不说这于他来说属于背弃了朋友之义,不符合他作为读书人的气节,便说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于他梅家的名声上必定是有妨碍的,难道他梅家以后男子都不娶妻,女子都不嫁人了? 且这门亲事在薛父看来,于宝琴也是难得的好亲事了。 等宝琴及笄尚还有几年,这几年大可好生观察。若梅家当真重诺,且是正经人家,薛父自要叫宝琴嫁过去的。别的不说,宝琴嫁入梅家,却是高攀了的。而且薛蝌将入仕途,有翰林这样的姻亲,实在是大有可为。他薛家又不似贾家那般目光短浅,把个正经的姻亲得罪得透透的,以为拿住了一个李纨就行了?便是梅家的亲事不成,薛父也有本事叫梅家把人情欠了,将来再还到薛蝌身上。 梅家小子唤湘棋,名字原是梅翰林与薛家大伯一起给一双小儿女取的,倒也算相宜。 这梅湘棋原就是与宝琴定的娃娃亲,不过略长几个月,徒增了一岁罢了。梅湘棋一副秀秀气气的样子,派头却是十足。翰林院本就是清苦之所,梅家又并非那等富贵人家,不过是梅翰林素来有些韬略,善于经营,如今竟也小有家资。 梅家也是自贫寒起,否则当初也不会有只是生一场病,便花光了盘缠,差点儿被店家赶出,又蒙薛大伯援之事了。梅翰林身下有子一女,与宝琴定亲的便是他的幼子。梅翰林的前二子与女儿都是跟着母亲在老家过过苦日子的,唯有这个小儿子,他下生时梅翰林已经考进士,后又考入翰林院做庶吉士,可谓是青云直上。 当时梅家还余有薛大伯资助的银钱,加之梅翰林的经营,梅湘棋自记事起,已过的是大家少爷的生活了。他又是幼子,下生时便是梅翰林高之时,家祖母母亲皆将他看做福星一般,难免更加偏疼一些。这也养成了梅湘棋目无人,颇有几分跋扈的性子。 薛蟠瞧不上梅湘棋,却是看着他家二子不错。自然,梅老二是比不过他弟弟那般粉雕玉琢养出来的小公子的。不过,薛蟠自认可不是单看脸的人,起码梅老二待人和润,薛大伯过世,他们过来,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代表的是梅翰林的态度,可梅老二却不似梅老幺,他是真心实意前来祭奠的。单从这点上,薛蟠便怎么瞧着梅老二都比梅老幺顺眼。 他甚至暗戳戳地与薛父商量过,左了都是嫁入梅家,梅老二的人品可是要比梅老幺强上许多的。薛父自是斥他胡闹,先不说与宝琴定亲的是老幺,便是年岁上,梅老二照比宝琴大了五六岁不止,也不大相配呢。再说,梅老幺才多大,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反之亦然。看他父兄的人品,他也不会差了太多。 薛蟠只得哼哼着不说话了。 要说这些都还尚早,如今让薛蟠比较闹心的,却是过了年,薛家这边除了孝,薛父便直接扔给了薛蟠一间铺子,说是让他练。 薛蟠实在还想享两年清福呢,且瞧着薛父也不像是会早死的样子,思来想去,薛蟠与黑子一合计,便直接把铺子租了出去。坐等收租,一本万利呀!薛父知道了,险没气死。 其实黑子也是反对薛蟠直接收租子的。他在薛家生活了这许多年,自是知晓薛家之豪富的。于薛家,并不差这点子租金,也并不怕薛蟠赚了赔了的,不过一个铺子,就是练罢了。将来总有一日薛蟠是要继承薛家家业,独当一面,顶门立户的。若是没有些本事,便也就只能守成。若再遇到个把奸猾的,怕是守成也难为。 黑子自有信心能护得住他的蟠儿,可蟠儿亦是男子,他如今仿若未长大的孩子一般,无忧无虑,并不在意这些。待将来一日大了,想要立起事来,想要成就一份家业,介时却无甚本事,岂不难过?黑子并不想看到那一天。 不过瞧着蟠儿实在不愿去做,他又不舍得强迫他,便也只得由着他了。不过他也想着,这回也便随着蟠儿了,待下次,却是不能再这样纵容他的。 不得不说,薛蟠有一件事说得很对,他能成为一代纨绔,真不全赖他自己个儿。 第10章 说起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朝可说是无人不晓的。毕竟林家如今的家世虽说不上多么煊赫,却也是簪缨鼎食之家,又是书香门第,且与四大家族的贾家也有联姻之谊。自然,更为主要的,还是林如海的简在帝心。 薛家与王家乃是姻亲,王家与贾家又有联姻,且是姑侄女两个都嫁入了贾家,贾家又有嫡长女嫁入林家,这么说来,薛林两家也算是拐着弯儿的姻亲了。不过薛林两家,一为富商巨贾,一为书香门第,素来是没有来往的,因而自薛父口冷不丁听说了林家的消息时,薛蟠难免有微微的惊讶。 说来也是件奇事,林如海与贾敏成亲数年,只得了一女。如今膝下好容易得了个儿子,养到岁上,却是一场风寒便被夺了性命。因着是幼年夭折,别说上族谱了,便是丧事都不能大办的。林如海夫妇的悲痛自是不提。却说因着贾敏伤心幼子夭折,却又不愿随意掩埋,到底在家为孩子悄悄办了一场法事。只是正当装棺时,那本已没了气息的孩子,却突地活了过来。 后来说是又来了一个赖头和尚,非说林如海这死而复生的小儿子乃是其命的“孽障”,非要渡了他去。虽说这孩子死而复生很是奇异,不过林如海素来是个不大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况且又是好容易得来的儿子,哪里舍得让他跟了个不知来历的和尚去。到底心内又有些个疑惑,后来便领着儿子去了名寺,拜了一位高僧做了个记名弟子。 因着这事透着几分诡异,林家自是不会外传。只是当日替林家那幼子做法事的和尚道士本就不少,人多口杂的,便是威逼利诱,仍难免有几句流言传了出去。又有那赖头和尚堵在门口的一番闹腾,到底将事情传将了出来。只不过时人传的邪乎,薛蟠也就姑且听上一听。不过他却是能够肯定的,这林如海的幼子的来历,恐与自己相类。 不过薛蟠可没生出什么认亲的念头。姑且不说这人打哪来的,若是个猪队友,坑死自己便罢了,再带累了旁人,他可不亏死了! 薛父提起此事,也不过当做一场笑谈罢了,毕竟若真个有什么妖魔附体,林如海怕是第一个便要掐死这孩子的。那林家幼子,恐是一时的昏厥,亦或是有什么旁的毛病,被大夫误诊,这才生出这样的一场闹剧。只是世人素来爱传这些闲话,以讹传讹,难免失了真。 不过薛父却也欣赏林如海的段。这时候流言已经传出,于林家是极为不利的。林如海却未一味的压制流言,反是跟着又传出几则更为匪夷所思的,叫人一听便知是假。真真假假的,一时竟也叫人分不出如何了。如此过了一段时日,竟也将真相湮于其下,旁人再难探究。这时候再适时地传出几则旁的或真或假的传言,于林家之事,人们自然渐渐淡忘了。 薛父不过略略一提,薛蟠也便听听罢了。 说来如今也有一件要紧事,却是与薛母娘家王家相关了。 王家如今的家主名唤王子腾的,乃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的后裔,祖上是握重兵的权臣,为□□起事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王家深谙功高震主之嫌,到底自己故意犯了些不打眼的小错,待□□封功时,便要比贾史两家又低了一等。 不过,虽比不得贾史两家的爵位高,却是真正握实权的。便是到了王子腾这一代,虽爵位已经没了,他却是备受皇帝重用,且被委以京营节度使的要职,也是简在帝心之人物。 因王子腾素来稳重,又从不党同伐异,便是正经的姻亲岳家,也不见他有几多照拂,便更得帝王之心。如今任了年的京营节度使后,便被擢升为九省统制,奉旨巡查边防要务。不满一年,又被升迁至九省都检点。 虽官职一升再升,王子腾却并非那等骄矜之人,反是愈发地低调了。因着升了官职,王子腾需得回京述职,兼着有些交接续要办,便也难得得了几日闲暇在家。家人见此,难免趁着这个时候摆酒庆贺一番,这原也是旧例了。 既然要摆酒庆贺,京的几家亲戚故旧不必说,自是要请一请的。如薛家这种在金陵老家的姻亲,不好请了来,却也得将这样的好消息派人递了过去,也是那么个意思。薛家既然得了信儿,便是不能亲至,礼却是不能不到的。 且王子腾的夫人齐氏,虽素不大瞧得上薛家,又与薛母历来有些龌蹉,王子腾却是颇看得上薛父这个妹夫的。毕竟贾家只空有个爵位,且还不在二房身上。二房的贾政蒙祖荫得了个五品小官,如今瞧着也是有限的。他这二妹夫,倒是比大妹夫更加的有眼色些。不过到底薛家一介商贾之家,不敌贾家勋爵高贵,且自家女儿嫁的乃是贾家大房的嫡子,将来可是能袭爵的。妹妹总比不上女儿亲,便是他再喜薛父为人,却仍是愿意亲近贾家。 倒是他这二妹夫,素来便不大与他们亲近,更从不借王家之势,难得是个聪明人。自然,薛家便是不借用王贾两家之势,出去行走,别人也会因着两家而多给两分薄面,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薛父接了信儿,难免打发人按着旧例备了贺礼,他原是打算仍是派了管事带着贺礼过去一趟代为恭贺便是了,这次薛蟠却是强烈要求跟着一同去的。 他如今长到这般年纪,却是从未踏出过金陵一步的,便是薛蝌头些年都随着薛家大伯走南闯北的,连塞北一带都是去过的,他的所见所闻,着实令薛蟠开了不少眼界。现在又不同于后世那般交通通讯发达,想去哪去哪,足不出户也能了解天下大事,他还打算趁着年岁小,去贾家内宅瞧瞧呢。瞧着目前林家的样子,林黛玉这个小美人儿怕是见不着了,不过能见见迎春探春姐妹几个也是好的呢。 薛父自是十分乐意薛蟠出去走走的,像这样走礼的事,沿途都有家人相随,权当长长见识了。原瞧着薛蟠一副懒趴趴的样子,竟不想他却主动提出做这事,薛父再次觉得安慰起来。原被薛蟠收租子气得肝疼,现下才有些缓了过来。不过,他若是知道自家儿子是奔着瞧小美女去的,怕是不止肝疼,心肝脾肺肾都得闹些毛病了。 薛蟠要去京,黑子哪里能不陪着。又因着薛蟠第一次出远门,派了别人薛父也不能放心,便让大管事谢方跟着走这一趟了。 出门前不论是薛父还是薛母,自是都有一番交代叮嘱,便是宝钗,亦是有事嘱托的。宝钗一捏着帕子,轻声笑道:“原是听母亲说过,舅舅家与姨妈家都是有姐妹的,只是如今咱们嫡亲的表姐已经选入了宫,我便给其他姐妹们都备了份薄礼,还请哥哥帮着带过去。”又提点薛蟠,“听母亲说,二舅舅家有一位名唤王仁的兄长,姨妈家也有一位唤作宝玉的弟弟,哥哥这次进京,想是都能见到的。到底都是嫡亲的兄弟,多备份礼,心意总是不差的。” 薛蟠就是去玩儿的,顺道送贺礼罢了,他是不会多想这些的,不过有妹子帮他想着,也是好的。 待贺礼备好了,薛蟠黑子两人,便随着谢大管事及家下人动了身,前往京。 薛蟠素来是个贪图安逸的,便是谢大管事都担心他受不住长途跋涉,却不想,直到了京,薛蟠却是一句苦累都未喊过的,便是到了地儿,薛蟠竟是比之黑子还要神采奕奕两分。 薛家在京自有房产,不过是每年走年礼节礼时,有家下人过来居住罢了。主屋常年无薛家主子过来,便一直空置着,虽也有下人打理这时候却是不大好直接住人的。 不过如薛蟠这般年岁,来了京,便是不专为送贺礼而来,王子腾也不能叫自己外甥独自住到外边儿去。于是薛家其他家人便仍住在薛宅,而薛蟠则带着黑子和元宝铜钱儿几个,住到了王家。 齐夫人虽与薛母不睦,却也不至于为难个孩子,见了薛蟠,略说了几句,便打发他去歇着了。 齐夫人身下只一女,并无嫡子,庶子倒有两个,不过都不大成器,于是王子腾便将二房的嫡子王仁留在身边教养。而齐夫人的独女王熙凤,如今已是嫁了贾府大房的贾琏了。 第二日,与王子腾和齐夫人请了安后,薛蟠便去了二舅舅家拜访,顺便认识了表兄王仁。 既是到了京都,又是第一次来,必是要走动一番各家亲戚的。薛家的姻亲主要也就两家,贾家王家。而因着贾史王薛四家素来同气连枝,算来算去,与史家多少也能沾亲带故,薛蟠难免也要前去拜访。又有梅家,这是薛大伯的姻亲了,薛蟠自也是要上门的。再有几家都是商场上常有往来的人家了,捡着重要的,薛蟠也是亲自登了门。 这样一番下来,别家倒是不提,唯贾家,倒是让薛蟠印象深刻的。 薛蟠不过一个小孩子,并不足以让贾家这样的公侯府邸开了门迎接,因而他便入的也是角门,这原也不是贾家待他不尊重的缘故。 按说薛蟠该是先去拜见了贾政的,不过贾政这个时候仍在当值,他便先去拜见了自己的姨母王夫人。 王夫人与薛母虽是亲姐妹,其实却并不大像,不过倒是同样的一副慈善脸庞。只是薛母是真慈善,这王夫人却是不好说了。 王夫人自闺与薛母便要好,毕竟是亲姐妹,且王夫人当年是算计了薛母婚事的,便又对妹妹多了两分歉疚,因而更多添了几分亲近。薛蟠又是亲外甥,尚未做下那些混账事,王夫人第一次见着他,自是瞧着他哪里都好的。 询问了许多薛蟠的事,又问了薛母,再问了宝钗,听着一切都好,她自是再欢喜不过的。这却是真的欢喜了。薛蟠又转述了薛母与宝钗对王夫人的问候,亲亲热热地说了半日的话。有齐夫人作对比,真可见王夫人是亲姨妈了。 待快晌午了,王夫人瞧着日头,便让丫环去贾母那里问了。那边回说是贾母正同姑娘们说话,王夫人便带着薛蟠前去给贾母请安。 这时候贾母身边的姑娘们已经避了出去,毕竟薛蟠乃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子,与贾家其他人关系就有些远了。 薛蟠恭恭敬敬地同贾母行了礼,奉上了礼单,薛母笑着让身旁一个面容精致的小丫头接了,薛蟠暗暗瞟了眼,恐这个就是鸳鸯了。“难为你这般小小的岁数,就大老远地从金陵过来,老家那边的家人可都还好啊?” 贾母这问的便是贾史两家在金陵居住的那二十房族人了。 第11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位外号“凤辣子”的表姐,她是一个大美人,就是性格比我的狗还要霸王。每次见到她,我都想跪舔:“女王,求不杀!”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原籍俱在金陵,如今只有薛家八房全部住在老家,其他家,主支和亲近些的旁支,都有搬到京都居住的。 如贾家统共二十房,便有十二房仍在金陵。而史家的十八房,金陵亦有八房。这几房,既有主支亦有旁脉,薛蟠自金陵而来,贾母自然有此一问。 其实薛家与同在金陵的其他几家并不算亲近,不过到底都在一个地界住着,多少也是有些联系的。薛蟠虽不十分清楚,可也多少能说上一些。且老人都爱听好话,他便也捡着好的,挑着多少有些出息的子孙,与老太太略讲一讲。果然,听着薛蟠讲的那些,贾母十分高兴。 “你那表弟宝玉,如今可才几岁呢,他那狠心的老爷便将他送去了学里,如今他也该回来了,你们合该见上一见呢,都是这般出息灵秀的好孩子。” 贾母这般说,薛蟠也只是一味应承着,“素日便常听母亲提起表弟,说表弟最是个有些来历的,打小便聪慧,如今瞧着,可不就是老祖宗才能□□出来的人么!” 贾母果然更高兴了。 不一时宝玉便回来了,果然一身大红缎子,唇红齿白的,通身金玉环佩,端的是金光闪闪。许是老人家都爱这样打扮孩子,瞧着便喜庆。如今宝玉不过才四五岁,圆润得很,走路尚且能稳当罢了,也难为贾政竟然真是忍心将他送去学里念书。若说只是启蒙,贾家难道还不能请位先生家里来了? 不过贾宝玉也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若说多么英俊还真谈不上,毕竟才几岁呢。不过却是真正的脂粉堆里养出来的,与黑子当年单纯长相上的妖冶不同,他是周身都环绕着一团浓郁的脂粉气。 可能因着薛蟠本就是个男子,他虽爱看美人,到底对个奶娃娃没甚兴,又天生带着几分偏见,也不觉得宝玉多么的好,不过嘴上却是极尽夸赞。贾母自是乐得合不拢嘴,难免又要炫耀一番宝玉的那块儿通灵玉了。 好在贾宝玉这个时候还不会问什么“哥哥,你有玉么”的话,否则薛蟠分分钟能绕蒙他。准备好的台词没用上,薛蟠甚觉遗憾。不过以后倒是可以提点提点宝钗,或者黛玉的弟弟?他老乡? 见过了宝玉,薛蟠便趁将宝钗送给几个姐妹的小帕子香包的拿了出来,贾母也顺势唤了姐妹几个出来。虽薛蟠是外男,先时姐妹几个也都避了出去的。不过说到底都是亲戚家,薛蟠年岁又不大,春姐妹,也只迎春稍长两岁,探春惜春也是小奶娃子呢,见上一见却也是无妨的。主要还不都是贾母一句话的事儿,她说可见便可见,她说需避嫌便得避嫌罢了。 薛蟠将宝钗为姐妹几个预备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细致地交代了一番,除却春姐妹,亦有寡嫂李纨、表姐王熙凤的,不过都是些小女孩儿的玩意儿,贾母也乐得跟着瞧热闹。宝钗倒是未给宝玉和贾兰预备东西,倒是薛蟠为宝玉和贾兰各预备的墨纸砚一类的见面礼,李纨代尚在襁褓的贾兰道了谢,宝玉倒是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嫌弃。 宝玉见着姐妹几个都是帕子香囊的,他却只得了这么些个俗物,哪里肯呢,自然吵着要。薛蟠为难地看了眼贾母,贾母却是一味哄着宝玉,不见丝毫难堪,王夫人亦只是无奈,屋内旁人俱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心内便知贾家果然十分惯着这个宝贝疙瘩蛋儿了。 这时候薛蟠却是万不肯开口的,倒是探春,与宝玉同龄且还小了几个月呢,软软道:“二哥哥莫要急,我这有一个宝姐姐送的帕子就够了,这个香囊你且配着吧。”又哄他,“薛大哥哥还在呢,你这般哭闹,待薛大哥哥回家说给宝姐姐,岂不是惹她伤感。” 宝玉一听这话,果然渐渐止住了哭闹,抽噎着,“妹妹都拿着吧,原就是宝姐姐送给妹妹的,若知道你给了我,岂不更难过?”说完,又将头埋入贾母怀里,实在委屈得紧。 薛蟠正趁暗戳戳地瞄着姐妹几个呢,如今也只有迎春年岁稍长,还有两分看头,别个仍是小萝卜头的样子,不过俱都是小美人胚子。如今且能看上一眼,已经很不容易了,待他以后再来,怕是就没这待遇了。薛蟠心底暗暗道了声可惜,不过这次能见到人,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惜没见着有名的凤辣子,不过这人是自己表姐,总有会见面的。 薛蟠正在发呆,听见探春再次提到自己,这才重新集了注意力。 “宝姐姐必不是那等小气之人的,不信你问薛大哥哥。”小小人儿充满乞求地望着自己,薛蟠一时心软,便顺着探春的话点了点头。 点完头才后悔,不过却也晚了,宝玉已自贾母怀里探出头来,正瞧见他点头,忙欢欢喜喜地接了香囊,拿在里把玩。薛蟠分明听见屋众人俱都松了口气的声音。 贾宝玉不再哭闹,屋众人便复又欢笑起来。借着话头,贾母便又问了宝钗。虽如今彼此年岁都小,尚还不会生出别的什么心思,不过宝玉的为人薛蟠实在清楚,便只略略应付了两句,引着贾母往别处说去。 又在贾母屋子里说了会儿话,王熙凤才到。今日镇国公牛家太太过生辰,贾琏与王熙凤一同前往拜寿,这时候才回来。 王熙凤为贾家妇不过两年,与贾琏尚还在蜜里调油的时候,王夫人又有意放权,她已经开始逐渐代理起家事来,如今说一句春风得意,再不为过。 许是自小受着母亲齐夫人的影响,王熙凤实际上待薛家并不亲热。不过她素来会做人,便是心底不大瞧得上,面上却也是极为亲热的。且还有王夫人看着,王夫人可是素来便待薛母亲厚的,连带薛家这一儿一女,亦是王夫人的心头好。 “早便听母亲说表弟来了,我与太太这一日日地在家里盼着,只是府里竟又离不得人,要不早去家里看表弟了。可巧今日表弟过来,却又正赶上有事,你那姐夫多用了两杯酒,可不就差点耽搁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果不其然,是凤辣子来了。 王熙凤一身大红衣裳,珠钗宝钏,异常的富贵华美,倒是与贾宝玉极为相称了,想是都照着贾母的喜好打扮的。 王熙凤进来后,先是一圈儿见礼,随后便拉着薛蟠的,“哎哟哟”地叫着。“我想着这般俊俏的孩子,该是哪家下凡的童子呢,这通体的富贵,怕不是宝玉亲生的兄弟吧?” 贾母笑道:“偏你是个会说话的,进了屋便拉着人说话,瞧把你兄弟臊的,这脸都红了。” 王熙凤瞧了眼薛蟠愣愣瞧着自己的呆相,掩嘴轻笑。薛蟠忙道:“哪里有的,我是久不见表姐了,如今乍一看见,还以为是哪家神仙妃子下凡呢,可不就看愣了。并不是……” 众人瞧他这副模样,越发大笑起来了。 薛蟠便越发羞窘,竟是连耳朵尖儿都跟着红了。 王熙凤暗自得意,她与贾琏自小相识,少年夫妻,也算青梅竹马。贾琏爱她颜色,她爱贾琏温柔小意,如今俩人成亲尚不满两年,虽膝下空空,却也还在蜜里调油的时候。 王熙凤身为王家嫡女,嫁入侯府,身后有王家撑腰,又深得贾母喜爱,长房老爷不大理事,太太亦是续弦,哪里能拿捏得住她。且府内管家的乃是二太太,亦是她嫡亲的姨母,她入府一年,便将管家权逐渐给了她。她如今初初管家,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她却不知,这贾家又岂是那般好管的? 为何王夫人一意的交好薛家,王夫人深知贾家如今的处境,又了解薛家之豪富,虽现在还没别个想头,如今女儿入宫博前程,且还指望着家里呢。可她又能指望谁呢?娘家已是兄嫂当家,可敢指望嫂子么?唯有她那妹子,她们在家时便交好,她那妹子又是个心软无甚心的,女儿的前程且还要靠薛家的钱财呢。 王熙凤尚未体验过没有银子的艰难,又哪里晓得银子的好处呢? 在贾母屋里顽笑两句,贾母这边又是姑娘又是寡嫂的,薛蟠倒也不好久留。又有贾琏回来了,在赦老爷处回话,薛蟠自识地退了出去,由王熙凤领着去贾琏那边说话。 路上王熙凤却也未冷落了薛蟠,毕竟是娘家表弟,不过几句话便能打发了的,王熙凤也不至于落人话柄。 不过薛蟠岂是那般好打发的,早看出了王熙凤的不耐烦,却偏要缠着她东问西问的,把个王熙凤实在烦得够呛。 晚间贾琏送了薛蟠回王家,与岳丈说了几句话,因着宵禁,不好久留,便也告辞了。回了家里,凤姐儿正同平儿在里屋说话,平儿见贾琏回来,忙悄没声地退了出去。贾琏睨了眼平儿,见她连头都不敢抬的模样,深觉无。 却听凤姐儿冷哼一声,“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贾琏忙赔笑道:“瞧你说的,不过就是看了一眼罢了,她哪里有你可人疼呢!” 凤姐儿又是一声冷哼,“我还不知道你,自来便是个荤素不忌的,你也且有些个眼色,别外边儿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划拉。平日间在外边儿老实着些,你对我一心一意的,难道我还舍不得一个丫头了?” 贾琏听见这话,笑脸一涎,“你还不知我么,便是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胆儿不是?” 凤姐儿凤眼一横,“量你也是个没胆子的。” 两人自歇下不提。 第12章 第二日一早洗漱用饭毕,贾琏与凤姐儿说起薛蟠来。 “我那小舅子倒真是个人精,你是不知,昨日在老爷屋里,把老爷哄得那叫一个乐呵。你也知道老爷里正经有几件儿好东西,平日间便是我想看,他都不肯拿出来的。昨个儿却是挨着个儿的拿出来说叫那小子品鉴。蟠哥儿可才多大呢,他会看什么呢?”贾琏很是笑了一阵。 凤姐儿将账册子放在一边儿,她虽自小未读过几本书,不过是不通诗,不大会写罢了,却并非当真一个字都不识的。“这薛家表弟别个倒是不说,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瞧着便像个好色的。”凤姐儿便将薛蟠见了贾府一众女眷后的呆相说与贾琏,自然隐去了薛蟠只单单看她看呆了这事儿罢了。 贾琏笑她,“蟠哥儿可才多大呢,再说,咱家又不是外处,姐妹们且还小呢。况且他一个小小人儿,哪能真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呢!” 反正凤姐儿就是瞧着薛蟠心下不爽快。 说来也是奇怪,薛母亦是她的亲姑母,虽受着母亲影响,待薛家并不亲近,不过凤姐儿素日精明,哪里不知不过是些姑嫂之间的不痛快罢了,实不必闹得不痛快。且要说姑嫂天敌,反是自己母亲与王夫人之间的关系原本更差些。不过是因着自己嫁入贾家,母亲需得仰仗王夫人为她撑腰,而王夫人亦需要她来平衡与长房之间的关系,姑嫂二人这才结成了天然的同盟。 许是因着薛家素来不在京,情分上自然差些,王熙凤如是想。 说到此处,贾琏又道:“说来蟠哥儿今日还约我出去吃酒呢!” 凤姐儿横眉冷竖,“吃甚酒,他才多大,你若敢哄着他跟你去那些不不四的地儿,仔细父亲活剐了你!” 贾琏是素来听见王子腾的名字都要抖上抖的,如今一听凤姐儿提起,忙道:“蟠哥儿可才多大呢,不过是领着他与仁哥儿去馆子里吃个饭,再带他们去外边儿转转罢了。” “你们去便去,莫带坏了仁哥儿。”王熙凤唤了平儿过来,把几处有错漏的指给她,叫她拿去给出了错儿的管事看。 贾琏的眼珠子巡着平儿的腰身转了一圈,在王熙凤察觉之前不动声色地又挪了回来,“放心,这是岳父大人许了的,并不敢带他们去旁的地界儿。” 凤姐儿这才缓了脸色。贾琏又涎着脸凑了过去,“我这出去了,实不好叫两个小舅子掏钱不是?” 凤姐儿睨他一眼,知他素来是个里存不住钱的,外边儿又没甚私产,虽偶有些外捞儿,架不住大大脚惯了,又喜出去交个朋好个友的。“你也莫被旁人欺了去,他们素日知你是个傻大方的。你下边儿那几个小子也是,都是惯会哄你的,你指头缝儿里漏出去的,都比他们平日的月钱多多了。” 凤姐儿边是数落着,边自匣子里取了两锭银子给他,“该买的就买,莫叫你两个小舅子小瞧了你去。” 凤姐儿的银子,是自她私房里拿的,贾琏哪里肯要,“你且收好你的私房,在账里给我支应些便是了。” 凤姐儿葱指一伸,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莫不是个傻的?如今我虽管着家,却还要看二太太的脸色呢。若是今日旁人支了银子,且还无话说,若是你,不定多少人盯着呢。这话虽不该我说,咱们夫妻,我也不怕跟你实说,咱们大老爷原就是个不着四六,前几日刚支了这些银子呢……”凤姐儿伸出一只掌上下晃了晃,“如今我还不知该怎么把这个窟窿给堵上呢。” “能叫咱们素日精明的凤姐儿都犯了愁,可见老爷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对于亲爹,贾琏也是无话可说。 贾琏应的好好的不喝酒,不瞎逛,却也是直到了晚间才醉醺醺地被小厮架了回来,凤姐儿实在气得够呛。原晚间胃口不大好,只用了两口饭,这时候刚觉着有几分饿了,平儿端了一盏燕窝与她,却是气得一口都未动,倒是便宜了个醉鬼贾琏。 气了一宿,第二日凤姐儿起身时便觉有两分艰难。白着一张小脸在贾母处伺候着摆了饭,回了自己的院子,便又是早饭都未用,便躺下了。 还是平儿瞧着不好,硬请了大夫过来,到底是惊动了贾母这边。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一众女眷到时,贾琏已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了。不用问,贾母便知晓如何了,也跟着高兴,“大夫如何说?” 贾琏忙迎了贾母等人进来,笑意盈盈道:“大夫说已是有了个月的身子了,许是有些操劳,瞧着胎象不大稳健,不过需得将养月余罢了,并不算什么大事。” 贾母越发喜气盈腮,“只管叫你媳妇好生养着,这女人头一胎最是要紧,别的事都莫叫她操心,都有我和她太太哪!” 贾琏如今也只是一味的傻乐了,贾母说了什么都只点头,倒是惹得屋内众人也都跟着乐起来了。 王家自也很快得了消息,齐夫人喜得忙双合十念了声佛,与身边人道:“我早便盼着呢,如今这成亲也都小二年了,可算是有信儿了,赶明个儿得去菩萨那儿还愿呢!” 身边周满家的忙附和,“凤哥儿自来便是个有大福气的,偏太太总是心急。” 齐夫人叹了口气,“哪能不急呢。你也是知道的,我便没那个福气,身下只凤哥儿一个,她又没个亲兄弟……”说着便叹了口气。 周满家的乃是齐夫人的陪房,嫁了府里的管事,如今算是齐夫人的左膀右臂,管着些府里的事罢了。不过她是齐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却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听见齐夫人这样的话,周满家的哪里敢顺着说,便忙道:“如今老爷正得圣宠,大姑娘嫁入公府,仁大爷瞧着也是个孝顺懂事的,夫人的福气可正在这里呢!” 齐夫人一笑,“仁儿如今瞧着不错,可到底是二房的嗣子,也不知道老爷是个什么意思?” 这说的却是王子腾一意扶持着王仁这事儿了,要说大房这边自也是有儿子的,只是却是两个庶子,齐夫人私心来说,哪里愿意看到庶子做大。不过如今王子腾扶持二房嫡子,将来若是王仁当家,她可就尴尬了。若是王子腾能说服二房将王仁过继到她的名下,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周满家的自是知道齐夫人的意思,悄声道:“如今老爷眼瞅着又要外任,何不在老爷离京之前将这事儿敲定下来?” 齐夫人叹了口气,她自然也想如此,只是稍提了一句,瞧着自家老爷的意思并不想多谈,她便也没接着往下说。 “这个时候,姑爷那边想也忙得很,我也不方便过去,你替我带些补品过去瞧瞧凤哥儿。也替我多叮嘱她两句……”周满家的附耳过去,认真听齐夫人交代。 王熙凤传出孕信,薛蟠正在京,自不会视而不见,便也张罗着备了贺礼送去了贾府。 薛蟠的人送贺礼时,周满家的正在凤姐儿这边说话。见王熙凤瞄了眼礼单,便放在了一旁,只吩咐平儿“你去与来人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起身有些难,恐招待不周了,按着份例赏她,便打发她走吧。” 平儿轻轻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周满家的觑了眼王熙凤的脸色,笑言:“这薛家倒是好眼色。” 王熙凤嘴角擎起一抹笑,哼了一声,“薛家不过商贾之家,全靠着父亲才能支撑呢,蟠儿一个小孩子,耳濡目染的,眼色倒是真有几分,哄得了父亲,又哄住了大老爷,连琏表哥都让他哄去了,也是几分能耐。” 周满家的陪着笑,“这几日薛家大爷也常来咱家请安呢,说来如今也到了有小半月了,倒是不曾听说几时回转呢?” 王熙凤懒懒地挪了挪身子,周满家的极有眼色地上去搀扶,凤姐儿笑道:“辛苦齐妈妈了,妈妈快坐。”见平儿进来,忙唤平儿,“快扶你齐妈妈坐下,把头前儿老太太赏的果子拿来给你齐妈妈尝尝。” 周满家的安置好了凤姐儿,就着平儿的重新坐好,拍了拍平儿的臂,“好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平儿脸颊微红,腼腆一笑,“妈妈瞅我自然是哪里都好的。”说完冲着凤姐儿福了福身子,又去取果子了。 周满家的瞧着平儿出去了,才冲着平儿的方向扬了扬头,“哥儿,这屋里边的事儿,可都安排好了?” 王熙凤又是一声冷哼,“哪里还用得着我来安排,人家那边早自己勾搭到一处了。” 周满家的忙按住王熙凤的,“哥儿且慎言。” 王熙凤气哼哼地闭了嘴,她倒不是厌烦平儿,这丫头自小跟着她,忠心自不必说,只是气恼贾琏急色罢了。如今这般说,不过是气言,毕竟平儿若真个背着她与贾琏勾搭到了一处,难道她这个做主子的脸上有光不成? 虽王熙凤脸上不好,周满家的却也得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到底还是得过了明路呢,如今您有了身子,总不能叫姑爷守着,这男人,哪个是能守得住的?” 见王熙凤一意生气,周满家的压低了声音继续苦劝:“到底也是如此了,平丫头好歹是知根底的,若真叫个外来的人占了去,恐生出更多是非来。平丫头也是在老奴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素来是个老实头儿,又最听您的话,不过是用她来留住姑爷的心罢了,连拿捏的段都不必用上。” 王熙凤素来好强,却也不是不能听进劝的,且她早知贾琏心思,不过是一个平儿,她也不是舍不得,只是到底不甘心罢了。 “我知晓母亲的意思了,便如此罢。妈妈回去转告母亲,我这边一切都好,倒是父亲,如今又要离京,我身子不大便利,回去反倒添乱,便让母亲多费心了。” 周满家的素知王熙凤的性子,见如此,也便不好再多言了。 第13章 我叫薛蟠,我是一个二世祖,富n代,但是,很不幸,我要开始奋斗了。因为,我爹他老人家……挂了。 王子腾离京之日渐近,薛蟠也打点了行李准备回返金陵了。自然,返家之前,仍是要各家拜会一番的。 待得归家,已经是又过了一月了。几个月没见着自己宝贝儿子,薛母的思念自不必提了,左瞅右瞅都觉着自家宝贝蛋儿瘦了,各项进补下来,不过几天的功夫,薛蟠的脸色便愈发地红润起来,跟着鼻血也下来了,吓得薛母又是一番折腾,到底不敢再如此了。 黑子替薛蟠揉着吃撑了的肚子,“叫你不要一下子吃这么多,偏不听,看撑坏了肠胃,以后什么都不敢吃了。” 薛蟠呵呵傻乐,歪头瞅了眼趴在床头伸着个大狗头与自己对望的小霸王,模样很是享受。 黑子素来拿薛蟠没有办法,也只是多余唠叨一句,下次见着薛蟠爱吃的,他最先想的仍是给他的蟠儿提前多预备些出来。 既然回来了,休息了几日后,仍是要去先生那里读书习武的。薛蟠忍不住哀嚎,黑子却是默默提着薛蟠的小背包,跟在他的身后。薛蟠刚出了远门回来,便以此为借口,很是耍赖了几天不去两位先生那里。可是黑子却是回来的第二日就去了的,便是在京几日,黑子也没耽误了读书练武,其勤奋刻苦,便是薛父亦是十分赞赏的。 施先生的威力还是很可怕的,经历了一天惨无人道的学习之后,第二日薛蟠便自主恢复了原有的作息,再不敢偷奸耍滑了。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薛蝌宝琴兄妹出了孝,薛家总算恢复了几分颜色,这个年过得自也是难得的热闹。 不过过了年,薛父却是染了风寒,起初只是咳几声罢了,后来便起了热症,薛家延医请药,却到底没能起多少效用。薛蟠宝钗兄妹日日亲侍汤药,却也不过个月功夫,薛父终还是去了。 薛蟠早已哭得不能自已,他虽早便知薛父的结果,却一直没能瞧出薛父有什么异样来,如今这般突然,他哪里接受得了呢! 薛父这一去甚是突然,薛家原本便没有这方面的准备,如今匆匆筹备,有黑子与薛蝌在一旁帮衬着,倒也不见慌乱。一来薛蟠内心虽伤感,一通嚎啕之后,却也知该是他顶门立户之时;二来薛家豪富,一应棺椁寿材准备起来并不为难。 只是如今到底孤儿寡母的,薛蟠又素来不大着调,难免便有族人欺上门来。 薛蟠难得冷着一张脸,薛蝌也是气得双目赤红。黑子随着薛蟠一身麻衣,始终站在他的蟠儿身后,双紧紧抓着薛蟠背在身后握紧的双拳。黑子知道,这些都是薛家的家族事,他无法插,此时真是深恨自己无权无势,不能给予蟠儿依靠。 黑子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明白权势的好处了。 “蟠儿,这是干什么呢?”薛母面色惨白,眼眶红肿,显见是伤心过度,刚刚哭了一场。 薛宝钗与薛宝琴一人一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薛母,两人亦是杏眼红肿,面容憔悴。 薛蟠薛蝌黑子几人忙对着薛母施礼,黑子行事向来稳妥,虽宝钗宝琴姐妹年岁不算大,不过他也让男仆都避了下去。不过他自己却未出去,此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却是一定要陪在他的蟠儿身边的。 薛家旁支的叔伯们,有些人此时面上已经有些微的变色了。不过薛母素来性子绵软,这在家族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因而众人也并未真的将她放在眼里,且他们怕的,也不过是薛母身后的王家罢了。 如今王家人并不在此处,待得王家出面,薛家之事已成定局,难道王家还敢公然插他们薛家内部事务么? 薛家旁支也不是白痴,他们薛家原就是互为一体的,不过是薛父这一支素来靠山硬,且他们自也是服气薛父的能力。只是如今薛家大伯与薛父相继离世,若说将皇商这块招牌放到薛蟠的身上,他们可是万不能放心的。即便是有王家做靠山又如何,这薛蟠,在他们眼里与草包无异。 薛蟠确实是不大稀罕皇商的招牌的,若是这帮人能好说好商量,薛蟠真不介意做个普通富家翁,过逍遥日子。只是他们却选在这样一个时候,薛父头未过,竟就有人欺上门来,这叫薛蟠如何能忍?便是他不在意,如今也不会留给这帮子人。 薛蟠从宝琴接过薛母,扶她先行坐下,嗓音有些沙哑着说:“母亲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经过薛父去世,薛蟠也懂事不少,知道体贴母亲了。薛母心内深觉安慰。 薛母眼包仍然有泪光闪动,却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拍了拍自家同样憔悴的儿子,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 “我在后边便听见前头儿闹哄哄的,原是以为外人见我们孤儿寡母的,这时候欺上门来,却不想竟是各位族叔伯兄弟。” 这一众人听见薛母这话,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薛母早已经知道了原委,这时候出来自也不是为了弄清楚原因,不理会薛家其他人的反应,薛母接着便道:“怎么,我家老爷刚刚故去,外人尚未欺上门来,族竟就来逼迫我们孤儿寡母了么?” 族众人面上讪讪的,此时却都不言语了。只是他们趁着这个时候来,本就是冒了撕破脸面的危险,怕的是王家人到了后,薛母子女人有人撑腰,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沉默半晌,薛家到底是有人站了出来。薛蟠一瞧,来人他有些眼生,黑子一直站在他身侧,这时候悄悄耳语道:“这是太爷那支的房嫡长孙,薛琪。” 太爷算来与他们这一支还是挺近的,不过到底还是差了两层的,如今薛蝌一支迁出,若是薛蟠这支再卸了族长之职,那这族长怕是最有可能会落到薛琪这一支来。 “难怪他这么着急地跳出来。”薛蟠冷哼一声。 “伯娘。”薛琪颇是有礼的先行见了礼,这才接着道,“伯娘既然来了,族人各家亦在此处,不如今日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薛母瞟了眼薛琪,“原来是太爷家的小子。大胆!”薛母猛地一声断喝,惊了在场之人一跳。“你一个小辈,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薛母素来都是一副绵软慈善的样子,哪里有这般横眉冷对之时,薛琪从前也是拜见过薛母的,如今见此,也是一惊。不过他能站出来说话,自然也不是那等能被一惊一吓便不知所措的。 “伯娘此言差矣,如今族长过身,我等虽为小辈,这关乎全族之事,却也不能袖旁观。琪如今也算是本房的执事之人,又承蒙族诸位长辈信任,委为代表,想来还是有几分在此说话的颜面的。” 薛琪不见气恼,仍是一副淡定模样,倒颇叫薛蟠另眼相看。 薛母冷哼一声,“既如此,我在这里也告诉你。想要族长之位,那是白日做梦。族长之位素来便在我们这房,这皇商的招牌,亦是我蟠儿先祖父拼了性命得来,你们想要平白拿走,可没那么容易!” 薛琪道:“伯娘怕是误会了。这族长之位,自然该是蟠弟的,这皇商的招牌,既在薛家,便是整个薛家的荣耀,任是谁也夺不去。”换言之,他们并不愿意夺了薛蟠族长之位与这皇商的招牌,毕竟薛家能有了今日,一来蒙了祖荫,二来便在薛家靠山这里了。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这份调动薛家所有商铺的权利罢了。 薛母面色稍缓,“那你们今天来,是何意?”于薛母而言,重要的便是这族长之位与皇商的招牌,其他的她倒不是很关心。她与薛父自来恩爱,无论是族长的位置还是皇商的名号俱是薛父留给自家儿子的,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拱相让的。 “今日前来,一来为吊唁伯父,二来,却是想同伯娘与薛弟说一说咱们家商铺上的事了。” 见薛家人都盯着他瞧,薛琪沉了沉心思,继续道:“伯娘也知晓,咱们薛家乃是联合经营,素来都是银子放在一处,由族长一支出面打理,其他家坐等分红。只是如今……”薛琪顿了顿,“如今伯父这一去,伯娘想是打算将商铺尽数交付于蟠弟了?” 薛母点头,“原应如是。” 薛琪道:“这便是琪代表其他族支前来的目的了。薛家,族并不属意交付于蟠弟之。” 薛母面上怒极,声音亦带出几许哭腔,“原来果真是阖族前来逼迫我们这孤儿寡母的。”薛母说着,眼泪已经扑簌簌淌了下来,宝钗宝琴姐妹忙在一旁宽慰。 薛琪面色有些发青,他可不耐烦应对这般一哭二闹上吊的老妇人,虽然薛母其实并不老,乃是风韵犹存的年美妇一枚。 薛蟠安抚般地拍拍薛母的,又轻轻交代了宝钗宝琴姐妹两句,才站出来。他身材有几分圆润,此时瞧着,却是长身玉立,肖似其父。 薛蟠素来便是个纨绔,他也不乐意装出一副多么识礼的样子出来,何况这些人,也不值得他虚与委蛇。薛琪尚还假惺惺地与薛母见礼,薛蟠却是个素来直肠子的,与这些人,更是连点儿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去做。 他背着,眼含轻蔑,缓缓道:“既然如此,那便撤股吧。”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薛家族人前来,一是出于本心对于薛蟠的不信任,二来,自然也多有太爷这一房的怂恿。 原听着薛琪说话时,他们便觉着不对了,再到薛蟠这一句话,直接将他们打懵了。他们不是来重议族长之位,掌家之权的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14章 薛蟠一句话打翻全场诸人,便是薛琪这般做足了准备的,也实没想到竟然听见的是这样一句。 薛母抽噎的声音已然停了,惊诧地喊了一声“蟠儿!” 薛蟠回身对着薛母安抚一笑,薛母到底一直困守内宅,又是那种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传统妇人,便也不再出声,只静静望着儿子的身影。 见堂内诸人都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薛蟠冷冷一笑,“诸位祖伯兄前来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既然诸位不大信得过我,那实不必要再在一处做这生意了。不过你们也不必想得太美了,需知这薛家是我父亲的,如今我父亲去了,这薛家便是我的。无论薛家是在我里再进一步,还是彻底衰败,薛家都是我的,你们就不必多惦记了。” 薛蟠说完,不顾众人喧闹之声,唤了谢大管事一声,“谢叔,劳烦您了。” 一直未出面的谢大管事,此时却是着人抬了一大一小两个箱箧前来,放在薛蟠身前。见薛蟠点头,他才摸了钥匙先将小箱子打开。“这一箱子便是当年薛家各族入股的凭据了,另外,还有这一份……”谢管事自怀掏出一份书,“这是当年各房签的协议,若是有人想要撤股,便只能拿走当初的本金。” 他又拿了另一个钥匙,将大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白银,个顶个饱满光闪。 薛蟠淡淡道:“唱名罢!” 谢管事点点头,便一张张拿起箱的书,一个个念道:“薛家二房薛睿,本金百两白银。”黑子按照谢管事念的数目,将白银数出,单独放在一旁。谢管事继续道:“二房老太爷已殁,二房分,按照老太爷遗嘱,这百两便交给先太爷的长子继承。薛远景大老爷,请领走本金。”被唤做薛远景的老人呆呆地走过来,自黑子接过一包银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薛蟠。 薛蟠冲着薛远景一拱,“大爷爷,您老请慢走。”又冲着人群的几人道:“大爷爷走路不稳,还请几位叔伯送他老人家回去。既已到此地步,若是叔伯们想要留下参加丧礼,薛蟠万分感激。若是还有其他事情,如今我们府上十分忙乱,恕薛蟠不能接待了。” 几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在薛蟠淡漠的目光,扶着自家老父蹒跚离开。大房的本金不过才百两,可他们每年自薛家商铺所得的分红,就已经不止千两了。 待得薛远景这一支离开,其他人已经早停止了喧闹,一个个噤若寒蝉。薛蟠冷冷一瞥,豆大的汗珠自薛琪额角留下,显见他,他并不知晓薛家里竟然还握着这样一份契约。 谢管事继续念道:“薛家房薛瞵,本金五百两白银。房太爷已殁,却并未分家,薛琪大爷,房既然已经由您做主,便来领走房的本金罢。” “不,我并未同意撤股。你们不能……” 薛蟠冷然道:“不能什么?你是不是以为领着一帮人跑来我们家我就得怕你了?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就没怕过!”薛蟠突然爆发出这般无赖嘴脸,别说薛琪了,便是薛母都被吓了一个哆嗦。 薛琪自诩偏偏公子,他们之间说话,素来讲究个含沙射影,哪个有如薛蟠这般直白蛮横。薛琪气得直哆嗦,指着薛蟠一个劲儿的“你……你……你……”却是再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谢管事轻咳两声,“琪大爷,这银子您先领着,我这里还要发四房的银子。都结算清楚了,咱们这边还有许多我家老爷的后事要安置,莫要耽搁了,大家都不好看。” 不待薛琪答话,薛蟠一旁指着薛琪,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舅舅王子腾王大人与我姨父荣国府贾存周贾大人马上就要来了,你最好趁着我心情还没那么坏,赶紧拿了银子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薛蟠这般仗势欺人的架势一抬出来,薛家其他几房却仿似刚刚醒悟一般,意识到了薛蟠的不好惹。倒也不是他们之前没意识到,实在是财帛动人心,薛琪给他们画的大饼实在是太美了,他们很难不动心。再有薛父这座大山早便压在他们头上,如今一朝坍塌,他们便如那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还不上蹿下跳个欢,也对不住唐僧辛辛苦苦爬上山把那层镇符给撕下来啊! 薛琪也是脸上惨白一片,他发动全族前来薛家,意图在薛家忙乱一片的时候,逼迫他们将掌家之权抓到,却不想这般容易便被薛蟠破了。这样的简单粗暴,这样的容易,那他这般又算什么? 薛蟠嘴角翘起一抹嘲弄的浅笑,“小黑,派人将银子与琪堂兄一同送回家,一路也吆喝吆喝,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可是将人平平安安送回去了,可别半路出了事,旁人再以为我们薛家怎么着他了呢!” 薛蟠说完这话,再不管堂内诸人如何了,带着薛蝌宝钗宝琴,扶着薛母,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内宅,身后还跟着只昂首挺胸雄壮威武的大黑犬。 薛父的丧礼结束,薛家亦是分割完毕,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到底还是多了几分震荡。尤其王子腾听说薛家分族的消息,颇为不赞同,写信斥责薛蟠瞎胡闹。到底是薛家家事,贾史王薛虽同气连枝,不过薛家早已不复从前,王子腾也不好深说,只嘱咐薛蟠行事谨慎些,莫叫人抓了把柄。 薛蟠哪里会把王子腾的斥责看在眼,接了信不过一看,随便扔进了烧纸盆里,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薛家与王家乃是姻亲,薛父过身,王家不说家主亲自前来吊唁,怎么也该派个族像样儿的小辈来,却不想王家这般糊涂,只来了个管事便罢了。便是借口王仁年岁小些,难道还不能跟着他姐夫贾琏一同前来了?不过是齐夫人百般瞧不上薛家,连个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做罢了。 王子腾的书信倒是同贾琏王家管事一同到的,薛蟠烧了信,睨了眼王家前来的管事,瞧着竟连个大管事都不是,王子腾素日精明干练,竟也内帷不定。薛蟠不乐意与王家的人虚与委蛇,两句话便打发了那管事出去。 倒是贾家,贾琏确是逢事必出的。 贾琏此时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倒比个薛蟠更似薛父的亲生儿子。不过这也是古人吊唁的惯例的,甭管真心假意,面上确实是能多么悲痛便多么悲痛的。薛蟠由着贾琏痛哭,待贾琏自己觉着无甚意,渐渐止了哭声,方挤出几滴眼泪来,与贾琏道:“表姐夫一路舟车劳顿,且先去后面歇着,待后日出殡,还要多劳累姐夫。” 贾琏又说了几句宽慰之语,便随着下人去里头休息,自然休息之前,还要先去拜见薛母。 黑子陪在薛蟠身边,见人都走了,方紧紧握住薛蟠的,薛蟠看向他,二人无声对视,柔情涌动。 两日后薛父出殡,薛蟠作为薛父的嫡长子,且是唯一的儿子,自然事事需亲力亲为。待得一应事务完毕,薛蟠已经累瘫在床上。第二日一睡至日上竿,黑子担心他睡多了不好,便来唤他,这时才发现薛蟠已是发起了热。 黑子暗暗生气自己不细心,忙忙叫人去请大夫,又唤小厮去知会薛母一声。薛蟠迷迷糊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难受得紧。待黑子靠近他,便将人一把搂住,不许他离开自己身边。 宝钗宝琴姐妹扶着薛母进来,黑子被薛蟠缠着,只点头与薛母示意。薛母早习惯了自家儿子待黑子的看重,并不觉奇怪。觑着空隙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转身询问是否请了大夫,听说已是去请了的,才略略放下些心来。 黑子温言道:“太太莫要太过忧心,蟠儿许是昨日累着了,已是请了大夫的。太太近日也是忧思过虑,还当保重自身。” 薛母眼带出几分慈霭,“你是个好孩子,蟠儿一向信重你,你可要好生伺候他。” 黑子自是点头应了。不一时大夫来了,薛母便领着两位姑娘避了出去。薛蟠一向身子强健,不过是伤心过度外加这几日又是守夜又是送殡的折腾,才导致一朝缠绵病榻,很是用了段时间的药才彻底好起来。 “虽然我不爱扎针,可是更不爱喝这等劳什子的苦药汁子啊,何况是药分毒,如今我已经全好了,怎么还得喝这个?”薛蟠倚在床边,皱着眉头,原本圆圆润润的粉嫩脸颊如今有些消减,略带出几许苍白来。 黑子心疼不已,却也还是温言哄劝,“哪里是什么苦药汁子,这是厨下特意炖的补身药膳。你这几日药喝的多了,嘴巴里没有味道,待过些时日便好了。” 薛蟠便闹着要吃糖或者糖渍梅子,总之是越甜的东西越好。黑子虽然心疼,可也谨遵医嘱,不敢给他这些,只一味地逗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薛蟠瘪着嘴哼哼了一会儿,便也不再要吃的,又道:“我躺的身上都霉了,咱们出去逛逛呗!” 薛蟠的热症已是消了的,只是病去如抽丝,到底有几分虚弱罢了。他又素来是个闲不下来的,早躺不住了。只是说是出去逛逛,其实也不过是在园子里遛遛狗,毕竟薛蟠如今是需要守孝之人。 重孝在身哪!薛蟠看着园子里撒欢儿的小霸王,略显忧愁。 第15章 我叫薛蟠,乃是正直善良的大好青年一枚,姓冯的真不是我打死的,我对那名唤香菱的小女孩也真心没有半点儿性,娘、妹妹(严肃脸尔康)请相信我。 薛家这一年,实在可以说得上是多事之秋了。 薛家家主薛父年后过身,薛家与其他族支分开,薛家产业重组,新任家主薛蟠一场大病,薛家阖府守丧,逐渐沉寂越发隐没。 自然,外界的风言风语对薛家并未造成任何影响。如今薛家重孝在身,阖府都不会出来走动,沉寂下来实属正常。因而这一年秋闱薛蝌与黑子双双考举人之事,也并未有多少人知晓关注。 说来也是巧得很,薛蟠被关在家守孝一年,整个人蔫耷耷,一丝精神头儿都没有。好在还有个小霸王能时不时聊以慰藉,否则薛蟠都要怀疑自己可能会患上这个时代无人知晓的抑郁症了。 薛蝌与黑子双双考举人,虽非魁首,名次却都在二十之数内。薛蝌第五,黑子痴长几岁,却只得了个十六。施先生乐坏了,虽先时有驹儿进学时黑子夸下的海口,不过想得状元哪里是容易的,且如今才是秋闱。 再有二人年岁都不大,竟已是举人出身,且是货真价实自己考出来的,与达官显贵之家用银钱捐出来的可是大有不同,施先生哪里有不高兴的。 何况下场春闱施先生是不欲二人参加的,再来年,甲及第未为可知。 不过薛蟠对此却有不同想法,他自也是知晓施先生的谨慎,来年便是春闱大比之年,刚刚了举的二人若能一鼓作气自然是好,可若是因年岁小,见识短浅,恐怕难了。若再弄个同进士回来,施先生得哭死,还不如考不上呢。 薛蟠的意思,来年春闱,叫黑子与薛蝌二人先下场体验体验环境。须知道,每年秋闱都有不少考生非因为学识不得,反是因着不能适应考场环境与高强度的心理压力,才落了第。何况春闱的强度更大,环境更差,压力也更大。 对于薛蟠每一次的奇葩想法,黑子与薛蝌都是无条件支持的。何况薛蟠的有些想法,确实作用很大。要说这一次秋闱能如此顺利,二人学识自不必说,施先生对他们的教育自也是首功一件,不过有名师指导又有学识还得能发挥出来不是? 这便要感谢薛蟠的一时脑热,非得缠着施先生按着自己靠举人时候的情况,为二人搞了几次所谓的“模拟考试”,连进考场之前的各项检查都由下人在施先生的指导之下模拟了两遍,力图让二人飞速适应环境,在考场争取超常发挥。 施先生自然觉得自己这不学无术的弟子十分奇怪,甚至怀疑他是在家守孝实在憋得狠了,又见另二人可以自由行动,甚至还能出去参加科考,便想要折腾折腾他们。不过真正实施了薛蟠的想法后,施先生便立刻明白了其的深意。 如他这等天之骄子自不必说,考场上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何况那些学识心性都不敌他的,按学识来说,虽名次略低,可是完全可以考得上的,却因着不能适应科举考场的环境,导致落榜。 若是每名考生都能有一次有如薛蟠所说的这种所谓的“模拟考试”,起码不至于慌乱,十成学识能发挥出八成也是好的。不过先不说寒门学子求学不易,大多对考试的流程了解还是先生口述的,便是他们这些做先生的,虽经历过几次考试,却也从未考虑过此事,实在汗颜。 施先生当即将此想法落于书信交予自己同做先生的知交好友师门先生不提,仍说薛家。 这一年除夕一过,非严格说来第一年的重孝期也算是过去了。年孝期,对薛蟠来说,实在是有遥遥无期之感。尤其家黑子和薛蝌随着施先生现行进京,预备参加这一年的春闱。虽只是走个形式,瞧一瞧考试的流程,可也得提前出发。薛蟠尚在孝,自是不能相陪的。黑子一走,薛蟠便是连遛狗都提不起兴致了。 好在重孝期一过,薛蟠多少多了两分自由,虽许多事情都不能做,可是出出门打理打理家产业,倒也不是那么严苛了。何况薛家本就是商贾之家,人待他们这等“粗鄙”之家限制便更没有那么多了。 原本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是阖该薛蟠倒霉,不过是出来放放风,便是人都没带出来几个,实在是有多低调便多低调了,却不想仍然摊上了是非。 待得听见死了的那人姓甚名谁时,薛蟠脑一阵轰鸣,这可真是合了那句“前世宿怨”的话了。薛蟠不禁大叹,莫非这冯渊当真上辈子对薛蟠造了什么孽,便是薛蟠连里子都换了,竟然还能与他有因果。也不知该说是他薛蟠倒霉还是那姓冯的倒霉了。 却说薛蟠这日低调上街,原是想着去铺子里瞧瞧,却不想正赶上一个锦衣公子对着个姑娘撕撕扯扯的。那姑娘瞧着颇有几分颜色,倒有几分荆钗布衣不掩其色的意思,薛蟠素来是个怜惜颜色的,自然不会做那等见死不救之事。 就这么一救,偏就牵扯出了一桩是非来。 薛蟠只带了几个小厮出来,其还包括战五渣的铜钱儿。那锦衣公子自然也非孤身前来,两方人这便混动起来。也不知何时竟有个青衫公子带着个老仆混了进来,来便去抓那混战心的姑娘,更不知是谁动的,待薛蟠大声疾呼喝止的时候,那青衫公子已然躺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那老仆别个人不认得,对金陵纨绔薛蟠却是识得的,这一下瞧见众人散了,便一下将站圈旁边负而立的薛蟠显了出来。那老仆也是个老眼昏花的,也不知刚刚是个什么情形,如今瞧见自家少爷没了气息,便死死扯住薛蟠的衣摆,要他给个说法。 薛蟠自己也不晓得刚刚到底是谁错杀了那青衫公子,如今瞧见这老仆的举止,也不与他计较,叫下人拉了老仆去官府,又叫人抬了那青衫公子的尸身同去。自然,也未落下另一位当事人。 一行人扭扭打打推推搡搡地去了官府,期间那老仆哀嚎震天响,很快便有不少人聚集在官府门前看热闹。 薛蟠不记得原身是如何解决这桩是非的,左了也是离不了王贾两家之势,不过那是原身真个打死了人。如今虽冯渊仍是死了,但真跟他关系不大。起码他真没想打杀了这人,不过到底是一时错,当时那般情形,真说不好冯渊究竟是死于谁之。 薛蟠之所以选择经官,实在是律法上对这般情形有律制可循,只要金陵知府能秉公办理,他便也无甚可惧之处。 只是,这金陵知府名唤贾雨村,薛蟠深觉自己可能会成为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判决结果也果真没有出乎薛蟠的意料,先不说薛蟠与另一位锦衣公子的身份俱是这金陵数得上号的,便说那青衫冯公子,家虽也小有产业,不过却是伶仃一人,只要搞定了那老仆,这桩是非便算了了。那老仆虽是忠仆,到底年老糊涂了,被贾雨村一恫一吓的,便也拿了薛家与另一家的赔偿银子,哭哭啼啼地带着冯渊的尸身离开了。 至于那香菱,据那拐子说,原是定下来要卖给了冯家公子的,只是冯家公子未带够银子,结果就先付了定银,许说第二日一早便来领人。结果一直到午时,也未瞧见那冯家公子,这时候正好另一位公子也瞧上了香菱,那拐子便做主将香菱另卖了。 许是缘分,那香菱不知是何许人家的孩子,被拐子拐了时年岁尚小,也说不清家是个什么境况,着实是个苦命人。她却又极有几分运道,被那冯家公子一眼瞧,却是买回去预备娶做正妻的。 只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对于香菱来说,遇到冯家公子到底还是一场梦罢了。 如今尘埃落定,这香菱的归宿却又成了一大难题。 按说是冯渊先交的定金,只是因事耽搁了,拐子便做主将人另买,却也算不得过错。不过这拐子行的是腌臜事,收监等待量刑定罪是必然的。再说这香菱,如今因着她,一家死了人,两家惹了官司,那拐子被收了监,旁人再是不敢留她的。另一家公子倒是想要她,可是家里人哪肯让他收用了这么个祸水的,那家公子便也只得悻悻然收了。 贾雨村曾是受过甄家恩惠的,虽被个门子的一番话左右,却也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如今瞧着薛家也没有要香菱的意思,他自然乐意做个好人,与薛家商量着将香菱送回原籍,薛蟠自是无可无不可。 只是甄家早已被一把火烧没了,甄士隐出了家没个踪迹,封氏亦被娘家二嫁他人,如今不在家。封氏娘家听说香菱寻到了,先也是高兴,后来想到封氏已然二嫁,若是把香菱接回来,恐生出诸多摞烂,还不如就当她已经死在外头了,竟是说什么也不肯认了。 如今这般情形,便是薛蟠也实未料得到。到底无法,香菱终是被薛蟠带回家,暂时充个丫头用着,待得寻到了她生父甄士隐,再将人归还。贾雨村解决了一桩麻烦,自是对薛蟠感恩戴德,兼之他这官位能够得到,与四大家族不无关系,他也乐意交好薛家。 他却不知,薛蟠也不乐意沾上香菱这个麻烦,不过他更加不信任贾雨村的人品。左了就是多口人多双筷子的事儿,香菱也确实可怜,便暂且收入府罢了。 第16章 话说香菱入了薛府,不出意外地引来了薛母的极力反对。 因着香菱,引得金陵城一人身死两家惹上官司,对于薛母这般内宅主母来说,是万不愿意将这种女人收入府的。一来此女家离散,又惹出这般是非,可见是个有些不详的;再来年岁尚小便引得几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这哪里是个好人家的女孩该有的样子? 宝钗宝琴两位姑娘都在室内与薛母说话,薛母刚说了两句,意识到室内还有两个姑娘家,便示意马姑姑带她们出去,才接着与薛蟠道:“这小蹄子我是万不会同意进咱们府里的。” 薛蟠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不过是个小姑娘,也怪可怜的,何况先时的事是那拐子贪图银钱将她买卖了两家才惹出来的,实不与她相干。妈,您便当养个小猫小狗了,把她放在你这院子里,或者两个妹妹的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便是了。” 薛母原以为是自家儿子那贪花好色的性子犯了,与人争风吃醋,这才惹出了人命官司,自然不喜。如今一听儿子这意思,并不打算将人放在自己院子里伺候,心便稍稍放下了些。“这样的一个丫头,放在后院厨房哪里不是,不必放在主人家院子里,平白带累了姑娘们的名声。” 薛蟠便与薛母说了香菱的身世,“到底也是乡绅人家出来的,将来若是寻着了她父亲,仍是要放归家的,总不好去那等下等奴仆干活的地方,倒显得咱们苛待了她似的。”薛蟠对甄士隐还是颇有几分好奇的,要不他也不能因着一时心软便留下这丫头。 薛母早心里软得跟什么似的,“不想这丫头竟有这样的身世,着实是可怜见的。”说着便将香菱唤进屋来,拉着她的询问可记得家里是哪里的,原本的名姓父母的名姓等。却见香菱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竟是丝毫也记不得了的,便又大呼可怜见儿的。见香菱虽有几分颜色,却是一副老实可欺的模样,并不似之前自己想得那般,便愈发心疼起来,顺势将人留在了自己院子里。 薛蟠见薛母还有许多话要同香菱说,便也不再留下,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安置好香菱,薛蟠回了自己院子里,将近几日发生的事写信告诉黑子,才又重新陷入蔫耷耷之。铜钱儿哆嗦着身子将小霸王牵过来,“大爷,咱们去遛狗吧?”小霸王伸着舌头,哈哧哈哧地喘着气,期待地看向小主人。 黑子临离开前特特交代铜钱儿,见着自家大爷无事可做开始发呆,一定不能叫他一个人胡思乱想,最好给他找些事做。铜钱儿脑瓜儿有些迟钝地问,“作甚?”黑子无奈道:“遛狗。”铜钱儿想了想,又问,“大爷如果不去呢?”“那你就跟他说话,别让他一个人呆着无事可做。”铜钱儿又想问,黑子知晓他要问什么,“他如果不理你,你就一个劲儿地跟他说话,跟他说你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别人都在干什么,府里有什么事发生,府外有什么新鲜事儿。”铜钱儿迟钝的脑袋瓜突然灵光一闪,表示明白。 这几日薛蟠一直因着香菱之事忙碌,铜钱儿很久没派上用场了,这时候事件尘埃落定,铜钱儿便又开始认真执行起黑子大哥的交代来。 薛蟠认真瞅了会儿铜钱儿,铜钱儿小身子又是一哆嗦,薛蟠便严肃道:“铜钱儿。” 铜钱儿立定脚步,大大的眼睛看向自己大爷,“在。” 薛蟠欲哭无泪,“铜钱儿,你好烦,知不知道?” 铜钱儿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知道。”复又问薛蟠,“大爷,咱们去遛狗吧?” 薛蟠哀嚎,“去,去,去,去遛你家狗爷!” 铜钱儿这才喜笑颜开,深觉自己完成了黑子大哥留下的任务。他素来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引着自家大爷说话,只能让自家大爷去跟小霸王玩儿。 薛蟠此时十分想念黑子,他这段时间一直有事可做,便觉得不那么想了,现在又闲下来,便想静静地颓然地想一会儿黑子,结果被这两个傻瓜给打乱了,只得陪他们出来转悠。 小霸王近段时间一直在薛蟠的院子里,它自己的地盘范围内玩儿,早腻歪了。如今薛蟠一带它出来,散了绳子,它便当自己是马了,还是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个闪神的功夫,就没个踪影了。薛蟠倒是不担心,薛府都是小霸王跑熟了的,且府里的主子下人都知道这是薛蟠的狗,它不袭击人,却喜欢扑人玩儿。不过它的个头有些大,因而大家也不会随意去招惹它。 小霸王跑没了影儿,薛蟠便也不去追它,转而寻了个临湖的亭子坐下,随便赏赏景。铜钱儿侍立他身边,估摸了一下时间,自家主子又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开口了,便准备开口讲话。黑子大哥说了,若是大爷半盏茶时间没有动静,如果不是睡着了,那么就要给他找些事做或者同他说说话,铜钱儿谨遵嘱托。 “铜钱儿,你家大爷饿了,去给你家大爷寻些吃的来。” 铜钱儿精神一振,忙小跑着离开给大爷寻摸吃食。 薛蟠打发走了铜钱儿,方轻轻呼出口气,颇有一种重新活了过来的感觉,这般无时无刻不被人监视的命运哪!命运你这只小妖精……哼! 薛蟠好容易打发走了铜钱儿,得了片刻的安宁,待得铜钱儿回来,他便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吃的。好在铜钱儿除了捧回一食盒的糕点,还拿了不少瓜子核桃杏仁的回来,足够薛蟠打发时间用了。也好在铜钱儿有些傻傻的,只要薛蟠不停地往嘴巴里塞东西,他就会觉得薛蟠有事可做,不再来烦他。 薛蟠嘴巴里嗑着瓜子,眼睛四处乱瞟,脑海里却是想着自家小黑,忍不住喃喃两声,“也不知道小黑现在在干嘛?” 铜钱儿抖了抖身子,仿佛听见自家大爷在说什么,风一过,仿佛又没了。他瞧见自家大爷仍在一个接着一个的嗑着瓜子,便放心地又继续站在一边。一会儿,里被塞了一把瓜子,他便也跟着一个个咯嘣咯嘣嗑了起来。 此时的黑子一行,却是早已在京薛家宅邸安置妥当了。薛蟠上一次入京,虽未住在薛府,却也着人修整了,之后也一直有人细致看护,黑子一行入京,便直接入住,方便得很。 此次进京,二人由施先生领着,逐一拜访了施先生的座师故旧,又有施先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国子监整理的例年春闱试题,虽不过是来走走形式,却也弄得二人多了几许紧张。 二人一场春闱走下来,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被扒了一层皮。好在平日间都有习武强身,倒也不至于如许多人那般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此时被薛蟠惦念着的人,却也陷入了些许麻烦当。 说来也是巧了,这日正赶上放榜之日,自然,黑子与薛蝌都晓得自己不可能在榜上,却也都去凑了。待放榜结束后,黑子又去逛了不少地方,将答应薛蟠的东西一一都买了。 逛了几家店铺,买的东西越来越多,黑子便嘱咐薛蝌先行带着东西回去,他还要再买些东西才回去。薛蝌不疑有他,带着两个人拿着东西先行回府。黑子又指使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去买其他东西,自己则拐八拐的,拐入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巷道里。 待四周寂静无人了,黑子方回身道:“两位公子一直跟着我,可是有事?” 景以彣轻轻摇了两下扇子,掩唇笑道:“我瞧着这位小公子颇是面善,想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好奇,竟就跟了过来,实在唐突了。” 黑子瞧着面前这个一身富贵,不怒自威的人,原是有几分莫名的亲切感。不过后来瞧见他摇着扇子的模样,想到如今春寒料峭,再想到蟠儿从前对这样的人的评价,黑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以彣一见黑子无端笑了一声,心内颇是诧异,又有些疑惑。若是旁人这般,他恐怕早就生气了,不过许是因为这人给他的感觉,却使他多了几分耐心。“小公子缘何发笑?” 黑子面容一整,“抱歉,想起家里人,一时失态了。” 景以彣听他提起家人,十分好奇,“不知小公子家住何处?可是京城人士?” 黑子虽对面前人颇有几分好感,不过更多的却还是对陌生人的防备。见他不答话,景以彣笑道:“小公子不必害怕,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此处并非谈话的好地方,我记得前头有家馆子不错,可否请小公子上去坐坐?” 黑子闹不清这两人的目的,眼前之人单是瞧着,便知出身不凡,他后头跟着的始终不曾出声的人,却是颇有武人风范,鹰目深邃,这是一双见过血的眼睛。黑子倒也不怀疑这二人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否则他也不会将人引到这种僻静之处,使自己身处险境。 待坐到环境雅致幽静的小间里,景以彣方又开口道:“鄙人姓景,单名一个字,小公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 黑子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了真名,“薛谦。” “薛谦,薛谦,小公子姓薛,可识得紫薇舍人薛家?”景以彣眸光暗沉。 “家人正是金陵薛家。”黑子倒也不隐瞒,若是这个人想要查出他的底细,他相信绝非难事,与其隐瞒,倒不如坦荡以告。 景以彣倒未料到这个明显对自己心存戒备的少年竟然会直言相告,倒是越发多了丝兴味,与黑子攀谈起来。 黑子却是不耐烦与他这般虚与委蛇,说了两句后便直接道:“我观公子气度,并不似普通人,我也不过是薛家一介家人罢了。若说公子与我似曾相识我却是不信的,实不相瞒,我过目不忘,便是平日间偶然见过,我若是认真回想,也能记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这半会儿仔细回忆了一番,并不曾见过公子。且此次乃是我第二次入京,从未在此常住过,若是见过公子这般气度的人,必不敢忘记的。” 景以彣淡然一笑,“既然小公子这般说了,那我也便直言相告。我曾有一幼弟,年幼时被歹人掳走,我寻访至今,却是毫无消息。刚刚在贡院瞧见公子,与我那幼弟很有几分相似,年纪又相仿。刚刚与小公子谈话,听闻小公子亦是幼年时期被薛家人所救,正是在我失了幼弟消息的金陵,因而便……” 黑子打断他,“您想必家世不凡罢?您没想过,若是我是那等贪图富贵之人,顺势认下了您,冒了您幼弟的身份呢?” 景以彣自信一笑,“既然我敢如实相告,自也不会让人欺了我。” 黑子毫不怀疑他说的话。 第17章 我叫薛蟠,是一个有着远大目标及理想的男人。什么?跟我提钱?分分钟拿金山压死你好么! 听得门房一路小跑着来禀报说二爷几个回来了,薛蟠忙忙领着小霸王迎了出去。 远远地黑子便瞧见薛蟠小霸王一人一狗冲着自己奔跑而来,他便将捧着的自京给薛蟠买的新奇玩意儿放到身旁的小厮,空出来好接住撞入自己怀里的蟠儿。 薛蟠自与黑子相识,拿分别过这么久,这些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吧过来的。如今瞧见了黑子,薛蟠好一番嘘寒问暖,又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的无聊,铜钱儿的烦人。黑子好脾气地任他吊在自己的胳膊上,时不时应和他一句两句的。 待薛蟠与黑子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关心关心同样远道而回的堂弟。薛蝌始终默默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因自家堂哥不理会自己而有所不满。薛蟠便摆出一副长辈的嘴脸,严肃地对薛蝌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和鼓励。又冲着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的薛管事摇,叫他不要管那边了,先去好生歇着,待晚些一同用饭再说话。谢管事便也笑着应了。 待得黑子洗去一路风尘,薛蟠便又跟着他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便不知不觉地一同睡了过去。薛母过去瞧了薛蝌一眼,见他早睡熟了,便叫下人好生看着些,莫叫他睡得太久,搅了晚间休息。又来这边瞧了眼黑子,见儿子也跟着一起头挨着头睡得正香,便也任他们好生歇着,同样嘱咐了元宝几个几句,才回去了。 待得晚间,大家伙儿便聚在一处吃饭。薛母自是领着姐妹两个并马姑姑在屋子里的,薛蟠薛蝌兄弟俩同着黑子、谢管事、驹儿便在院摆了一桌。桌上无酒,宴席却也还算丰盛,不过是蔬果类多些,肉类却只几道罢了。毕竟薛家第一年的重孝期虽过,却仍是在孝,许多规矩还是需得守着的。 不过薛蟠与黑子薛蝌并不动肉食,谢管事竟也未动,倒只有驹儿少食了些罢了。薛蟠问起他们在京时的日子,又说起并未随他们一起回来的施先生,再又问起薛家在京的几处铺子,众人饱了腹,便渐渐说起话来。 晚间休息时,薛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瞧着黑子一件件拿出给他买回来的新奇东西,也不下床,一个个指着这个要给两位妹妹玩儿,那个要孝敬给母亲的,只自己留了两样。待看着黑子一件件点数完,便紧着催他上床休息。 心满意足地搂着黑子劲瘦的腰身,薛蟠喟叹一声,悄咪咪地把唇贴在黑子光裸的臂上,笑得十足□□。一夜安眠,薛蟠毫不知羞,黑子伴随着蟠儿清浅温热的呼吸,亦是睡得安宁。 第二日醒来,仍是要念书的,并不能因为众人自京而回便有所懈怠,更不能因着施先生不在便想着偷懒。在施先生不在这段时间,薛蟠倒是给自己放了个假,驹儿却仍是要每日进学的。施先生不在,还有崔先生。崔先生虽是武举出身,可别以为他便只是一介武夫,不通墨了。武举哪里是那般好考的,人数更少,更加的金贵。崔先生虽没有那进士之才,单单教个驹儿这般的学识却是绰绰有余的,他不过是不爱管薛蟠罢了,并不怎么拘着他。 如今大家伙儿都回来了,薛蝌黑子身上还有施先生每日布置的课业,薛蟠便也不好偷懒了,仍跟着崔先生上午学些经义章,下午又去校场强身健体,偶尔也去见一见各铺管事,倒是颇显忙碌起来。 如此匆匆,薛家年孝期将将过去,薛蟠便接到了施先生在京的来信。 自然,施先生这些年始终与薛家有信件往来,不过都是给他两个得意弟子的,且多是一些京形势帝王新策或者布置些课业章,直接与薛蟠写信,倒是第一次了。 施先生写信的目的,自然是关于薛蝌与黑子两个弟子年一科的春闱的。上一届春闱二人就是去凑个热闹,顺便熟悉熟悉流程,便是连做题时都是只瞧瞧题目,腹内打个草稿,只落了几在卷罢了,自然不会取上。 他们出了考场后,也是将腹稿默下来后交给了施先生的。待施先生看过,又等殿试结束,金榜前十的章贴出,才对他二人的章进行了品评。言他二人之章若想不落于孙山之后倒是有八分把握,可若想金榜题名,却还欠些火候。 不过这几年他们二人一直根据施先生布置的题目破题做章,做好后便随着薛家与京的来往信件寄送给施先生,施先生瞧着火候已至,便欲让他们今科下场一试。 今次施先生特特与薛蟠来信,便是想叫他们提前过来的意思。施先生如今已经依靠着原本经营的关系以及自己的才学,在国子监做了个博士。官职虽不显,却也在正五品上。下掌教的学生,俱是品大员以上及国公子孙一类的,清贵得很。 施先生来信,自是知晓薛家已经除了孝,正好他有两个入国子监的名额,想着让薛蝌与黑子先入国子监学习半年,积累些人脉。毕竟将来二人是要入仕途的,在官场,岂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便能长久的? 薛蟠虽混不吝了些,却也是明白其道理的。何况他在金陵憋了这许多年,也是想着往京去住段时间,听说林家兄妹已然入了贾府,他还想着去会会老乡,凑凑热闹呢。 与薛母商量一阵,母子俩一拍即合。原是薛母与王夫人不五时便有通信,早便动了心思,想去京城与哥哥姐姐住的近些,也好有个照应。合理她本就与金陵这边的薛家各支不睦,又有薛父丧时其他族支前来逼迫,愈发不爱待在这块儿了。 再有薛母也有些个想头,薛家毕竟是商家,在金陵富则富矣,与自家姐姐嫁入公府相比,实在不值什么。她素来也有些个小心思,如今儿子大了,女儿年岁也渐长,便有心给儿子女儿挑两个清贵人家的孩子。只是她见识有限,结交的人家更是有限,自然还是要倚靠着哥姐的。只是单单信上说这些,哪里有人上心,莫不如自己也上京,与哥姐同处一处,也好生给儿子女儿相看相看。 薛母当即便给京姐姐去了信儿,一家子欢欢喜喜地预备上京了。 薛家阖家进京,需要预备的东西便多了。好在京那边房舍一直都是有人照看着的,薛家又不差钱,便只准备些随身的金银细软合用的物什罢了。再有便是给各姻亲故旧预备走的礼,这个便麻烦些,直预备了一个多月才算妥当。 待得薛家举家入京,已又是个月过去。说来哪里用得着这么多时间,不过是薛家个女眷,算上薛母都是没大出过门的,何况是这样的远路,薛蟠便是一路带着她们玩过来的。 施先生跟着接引薛家的众人候在薛宅里,说来薛家在金陵的祖宅乃是□□所赐,因而能称为“府”,而京的宅子却是薛家自己出钱购置的,便只能挂着个“薛宅”的匾额了。施先生也是昨个儿得了消息,才知道薛家众人终于进京了,特意与监里告了假,过来寻自家弟子的。 候在薛宅的,还有贾王两家的仆妇们,两家乃是实在亲戚,薛家阖家进京,他们便是做做样子,实在也该来相迎的。 王夫人原是想将薛家母子女人接至贾家居住的,院子都收拾出来了,她是真心相邀,更存了与林家还有贾母打擂台的意思,却不想薛母早一步来信,说是儿子早便将院子拾掇出来的,待休整过后,便去贾家给贾母请安探望亲姐。 王夫人自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薛家乃是外姓人家,是她二夫人的亲戚,与林家又有不同,她便只能指望着待薛家来时再行劝说。 薛家入了京,薛母见了贾王两家的仆妇们,便打发他们回去。翌日,薛母便带着薛蟠与宝钗宝琴个先后去了王家与贾家拜访。齐夫人纵使百般瞧不上薛母,面上有些淡淡的,却也不会失礼。因着与宝钗宝琴都是初见,齐夫人亦提前预备好了见面礼。宝钗是一只衔着东珠的金钗,宝琴是一副玉镯。 礼不算薄了,但对于薛王两家这般关系,实在也算不得丰厚。薛母在家时与这位嫂子便不亲厚,这时候也没什么可挑理的,何况她也不是那等擅长口舌之人。倒是宝钗宝琴与马姑姑学了这么久规矩,对于高门大院那些事多少都知晓一些,接了礼物,只略略对视一眼,便娇声细语地道了谢,心内却也远了齐夫人两分。 王子腾如今已经再次被擢升,任了九省都检点,再不需要常年在外巡边,这次薛家入京,他也特意告了假候在家与妹妹外甥外甥女相见。因不是外人,便也不必见在两处,他又是长辈,宝琴也无须避出。 王子腾是在齐夫人送过见面礼之后才到的,他是个男人,素来不大理会内宅之事,便也未察觉异样。不过他为人素来圆滑,虽是对着自家人,却也面面俱到。也让人预备了两份见面礼,分别送给宝钗宝琴姐妹。他倒也不会送些首饰衣裳一类的,不过是些寓意吉祥的小金锞子罢了。姐妹俩自也都有些荷包一类的孝敬。 待去了贾家,待遇立刻提了几个台阶不止。先不说贾家下仆多么的曲意逢迎,便是王夫人出也是非一般的大方。薛宝钗乃是一整套的头面首饰,薛宝琴差一些,却也得了一副分量十足的金镯子并一对儿东珠耳饰。姐妹俩倒不至于眼界那般的浅,不过却也看出王夫人待薛家的看重。 如今在贾家,不同于上次他年岁尚小,自不好再入内宅。且贾政并未告假,仍在工部当值,薛蟠便只去了贾琏那院,与贾琏说话罢了。 贾琏见着自己这内弟却是高兴非常,家里的母大虫又不在,两人自有许多“私密话”要说。 第18章 从贾家回来,宝钗宝琴姐妹一路都在念叨新认识的一位唤作林妹妹的姑娘。薛蟠颇感兴地听着,时不时还跟着插一句嘴。不一时,两姐妹便抿着嘴一脸笑意地瞧着薛蟠不说话了。 薛母亦是乐呵呵地瞅着薛蟠不说话,薛蟠摸摸鼻子,“你们都瞧着我干什么?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宝钗便道:“瞧瞧哥哥这副样子,我们自己个儿谈论人家姑娘家,他竟也不知避讳着些,竟也跟着咱们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瞧上人家姑娘了呢。” 薛蟠被闹了个大红脸,却也斥责宝钗,“事关女孩儿家的名节,便是私底下的玩笑话,却也不好说的。” 宝钗一时不察,也晓得这话不好了,便应了,“哥哥教训得是,这话确实不该说的,以后我当注意这些口舌的。” 薛母不禁叹道,“这话很是,不过咱们私底下说说,我倒还真瞧上了林丫头。那孩子真真不错,不说样貌如何,便是那份谈吐气度,不是我偏着自家姑娘说,却是比你两个妹妹都要强上一分的。若真个能娶了这丫头,我是一万个愿意的,可惜咱家这样的门第,还真配她不上。” 宝钗笑道:“什么门第不门第的,哥哥若真争气,却也不是不可一搏的。只不过,母亲没瞧出来么?” 薛母疑惑,宝钗便不卖关子,抿嘴笑道:“老太太早瞧了林妹妹,想将她与表弟凑成一对儿呢。” 薛蟠面上一沉,宝钗见状,忙敛了笑意,冲着薛蟠吐了吐舌头,示意自己再不说了。宝钗一副小女儿情态,薛蟠便也不好发怒,与薛母道:“母亲只这回咱们家几个说说便罢了,之后莫要提起。”又提醒宝钗宝琴姐妹,以后不许谈论其他女孩儿家的事儿,便是私底下也莫说,免得惹了是非来。两姐妹俱都应了。 薛母便有些责怪薛蟠太过严肃了,小姐妹私底下说说又怎么了。薛蟠不答,薛家两姐妹一直受马姑姑教导,倒是明白一些大家女孩的做派的,也知晓薛蟠乃是为了她们好。这一时她们也不过是因着初见林黛玉这般的女孩儿,心里十分高兴,便有些言语上的失当了。 薛蟠又对薛母道:“林姑娘自然是千好百好的,不过我如今并没有这个心思,母亲先不要为我操心。倒是两个妹妹,二妹妹虽许了梅家,不过梅家那小子品性究竟如何,还需母亲多多操心。便是妹妹,如今正好咱们已经进京,母亲倒是可以多看看那些个书香门第,便是家里穷困些,只要人品端方,学识出众,咱家届时多陪送银子便是了。母亲切不可好高骛远,专盯着那些个公侯之家去瞧,先不说两家门第是否相称,那些个纨绔膏粱子弟,哪有几个真的好的。” 这话倒真是说了薛母的心思,“若是那等穷酸破落户,难道你也要你妹妹嫁了么?” 薛蟠肉包子脸皱成一团,“母亲何必这样说,一个普通家庭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岂是那般容易的,便真是穷些也是无妨的。不过却不能是那等一味只知死读书的,那等酸儒便真个想要做我妹夫,我也是受不得的。” 薛母一听这话便笑得止不住了,宝钗宝琴两个亦是羞得面上通红,暗恼薛蟠这个做哥哥的不着调,竟也来调侃自家妹妹来了。 一路说说笑笑回了薛宅,薛蝌与黑子今日被施先生带去了国子监办理入学续,第二日便要正式入学,今日早早便也回来了。 晚间一家子守在一处吃饭,说起在贾家之事。贾政今日当值,并未如王子腾那般告假,不过他素来这般,谁也不跟他计较。再有贾宝玉今日学亦有课业,他倒是想告假留在家等着见薛家姐妹的,不过被贾母哄了两句,又抬出他父亲吓他,他便也老老实实去学里了。 薛家姐妹被薛蟠警告过,不敢多说姐妹之事,只略提了提,好叫薛蝌知晓贾家都有哪些姐妹在,免得以后他人提起犯了忌讳。自然又难免提到了林黛玉,姐妹俩言语间亦难免对她多加赞誉。不过薛蝌乃是一本正经的小老夫子,他只听听便罢了,既不会多加好奇,也不会去评论人家女孩子。 接着便又说起了林黛玉的哥哥来。 林黛玉的哥哥林珏亦在国子监读书,他们失怙失恃的两个孤兄弱妹,原是在扬州过活的,便是林父过世后,贾母多次去信儿想接他们兄妹过来,俱都被林珏婉拒了。这次也是因着林珏要参加科考,蒙父荫提前进入国子监读书,这才在两年前进京。黛玉便住在贾府,与贾母相伴,林珏则住在国子监。 这些也都是从与贾母的闲谈得知的,因着从薛母这里知晓了薛家也有两个家人要入国子监读书,贾母对二人大加称赞了一番,便说要去信儿给林珏,让他对二人多多照顾,薛母自谢了不提。 说起林家这位当年差点夭折的嫡长子,薛蟠难掩好奇,便嘱咐薛蝌多多与这位林大爷交好,薛蝌听话地应了。 与家人一同用了饭,薛蟠便回了与黑子的院子。薛宅是个五进的大院子,在京城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实在算是很大了。这还是当年薛父在世时买的,不过只是简单休整了一番,并未大动。待得薛蟠小时候来京时,便做了一番规整,不过却也算得上简陋。如今已然正式入住,薛蟠便惦记着找人画了图纸好好休整一番,不过这个却也不急于一时。 陪着独自在院用饭的黑子又食了一碗肉粥,薛蟠便腆着个小肚子在黑子的陪伴下在院消食。小霸王一日没瞧见自家小主子,如今正伴在他二人身旁撒欢,时不时要去扑一扑薛蟠,都被黑子拦住了。它倒也不生气,仍旧试图去扑薛蟠,好似与二人玩闹一般。 薛蟠与黑子说起林家大爷林珏之事,“他也挺有意思,听说那时都已经没气儿了的,都要下葬了,却不知怎的突地活了过来,倒是唬了人一跳。如今扬州那边还把他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呢。” 黑子道:“不是说是大夫诊错了,其实一直是有呼吸的,只是比较微弱罢了。” 薛蟠嗤笑一声,又不好与黑子细说些内情,便又道:“这人也是个神人,你与他交好,应该对咱们有利。”反正他是不大知道原著都是个什么情况的,只了解个大概罢了,不过那林大爷却不好说了,与他相交,许真有些好处也说不定。反正两人利害关系是一致的,又都不想把妹妹嫁入贾家,这不就是天然的同盟军么。 薛蟠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认亲”好主意。因着黑子与薛蝌第二日便要入学,且需得住在学里,每十日一休沐方得归家,他便写了一封只几个奇怪符号的信,让黑子转交给林家大爷。 黑子瞧了眼信的内容,实在陌生得很,既不是他所熟悉的几种字体,也不像画。他好奇地看了眼薛蟠,无声询问,薛蟠只神秘一笑,言道:“你只给他便是了,若他识得,待下次休沐你便约他到咱们宅子来做客。” 黑子仍旧不明所以,不过却也不再多言,待蟠儿想与他说时,自与他说了。蟠儿不想说,他便也不多问。 薛蟠第二日亲送了两人去学里,不过行至门口却被拦了下来。却原来自新帝登基以来,便改了规矩,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是不允许携带家仆的,除监生外,便是家人亦不许随意进出。还是托了施先生的面子,薛蟠到底跟着进去瞧了一眼。 这但凡能入国子监的,要么便是凭着真才实学经过层层筛选考入的,要么便是些蒙祖荫的高官勋贵人家子弟,因而学里提供的食宿也都还算富足。起码人人都有一间独立的屋子,可在饭堂随意用吃食,这些都是不需花费的。不过若是想吃用得精细些,也可花些银子托饭堂的伙夫给单做,这个学里是不禁的。 薛蟠听施先生说了学里的规矩,便指挥着下人将二人房学里统一发放的被褥一类全部换了家里带来的,又将二人平时惯用的东西都给一一安置妥当了,又不顾二人反对,一叠叠地往他们怀塞银票,生怕他们无人照看,再受了委屈。 黑子无奈地将薛蟠塞在自己怀里的银票捋顺了放好,“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便是花用,也是些散碎银子罢了,放着这么多在身上,难免担心。” 薛蝌亦是如此说,薛蟠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只各自留了两张面额五十两的银票,嘱咐他们偷偷藏在鞋子底下,免得丢了。又将自己身上带的装着碎银子金瓜子的荷包摘了,递给黑子,嘱咐薛蝌道:“蝌弟,你武功不好,我便将荷包放在你小黑哥身上了,你要花用,只管寻他来要,知道不?给你压在鞋底的银票,是应急用的,平日莫要拿出来花用。” 薛蟠又叮嘱薛蝌,离家万事难,莫要惹是非云云,又强调虽不可招惹是非,却也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去。若是有人欺负他,只管去施先生那里告状。施先生不方便出面的,便去寻他小黑哥。若是在学里不方便动的,便悄悄记下来,待休沐日了回家告诉自己,自己再给他出气。“你素来实诚,可别叫人调理了,凡事莫叫人抓了把柄,若是被学里开除了,不够丢人的呢。实在气得狠了,先忍下来,回头告诉我,我给你出气。我不在学里念书,便是做了什么,又不会影响到你们身上,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薛蝌忙点头应了,却对薛蟠要他将银票放在鞋子底下的做法表示强烈的拒绝。“多恶心呀,以后可怎么拿出来花用呢?” 薛蟠怒道:“你管那么多呢,以往出去都有一堆小子跟着伺候你,这次只你一个,恁地不叫人放心!” 薛蝌不禁分辨道:“不是还有小黑哥么?” “你这副弱鸡样子,一看便是好欺负的,我真是白操心!”说着再不搭理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弟,转头与黑子说话。这一分别又要十天后才能相见呢,虽昨夜已经说了好多话,可这会儿薛蟠又觉得还有好多话想说呢,哪有空搭理小书呆弟弟。 第19章 我叫薛蟠,如今正在聆听我那老学究二姨父的教诲,他希望我能成为像他一样五讲四美的上进好青年,我的狗表示“汪你一脸屎信么!” 贾母听闻薛家两个孩子入了国子监,心内暗叹,便忍不住有些埋怨贾政不将她的宝玉也送进去。又想到学里如今的那些个规矩,自己也是舍不得,便也只得罢了。 待得薛母领着两个女孩儿来请安,她便问起薛蝌与薛谦来。薛谦便是黑子的大名了。贾母听说薛谦不过是薛家收养的一个小子后,便对他失了兴,转而问起薛蝌来。 薛家虽是商家,却是豪富,贾母早便动了心思的。只是薛蟠素来名声不大好,听说身上似还沾了人命官司的,贾母是说什么也不会把自家女孩儿往火坑里推的。家里孩子虽是庶出,配着薛家却是绰绰有余的。何况那薛二小子家里是已经脱了商籍的,家只一个幼妹薛宝琴,明理懂事,她亦是见过的。 贾母一直提起薛蝌,薛母尚未觉什么,只一味奉承着,宝钗却素来早慧,捏了捏宝琴的指,宝琴趁递茶给薛母润口,宝钗开口笑道:“母亲自上回见过了林妹妹,回家便一直念叨个不停,直说怎么林妹妹不是她亲闺女呢,直把我们姐妹都比到泥里去了呢!” 林黛玉抿唇轻笑,“宝姐姐又来打我。” 薛母笑道:“哪里是打呢,我一瞧见林丫头便爱得很,可恨我家门第有限,要不可不得厚着脸皮求了老太太,认林丫头做个干闺女呢。” 贾母面上含笑,心内却是不以为然,她喜薛母敦厚慈善,家富贵,却又不喜她商家出身。便真要让黛玉认个干亲,可也轮不到薛家头上呢。 贾母的心思,旁人不明白,王夫人却是瞧得真真的,笑着接到:“我也恨不能林丫头托生在我的身下呢,也当她亲女儿一般地疼爱。妹妹若想认下这么个干女儿,可有得排呢!” 众人都大笑起来,黛玉臊得不成。 这个场合素来是少不了王熙凤的,她也跟着调笑道:“二太太可莫做此想了,您若真认下林妹妹做女儿,可不得有人要哭死了。” 闻听此言,林黛玉面上便有些淡淡的,王夫人亦有些不喜,倒是贾母却是乐呵呵地道:“可不是么!” 宝钗原不过是想转移话题,深怕再说下去自家母亲被人套了话,应下些不该应之事,叫蝌弟为难。却不想竟然又引出这一段是非来,心内颇有些后悔。 林黛玉大家做派,当真不是薛家两姐妹比得的。别说他们,便是贾家姐妹拿来放在一起,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真不知这失恃失怙的女孩,是由何人教导出来的,宝钗每每想起,心内都要感叹一番。 不过她们姐妹自有她们的好处,她便也不会有嫉妒一类的情绪,不过是瞧着林黛玉那凌雪寒梅的清雅,心内不无艳羡。林黛玉亦是钦羡薛宝钗端庄大气,薛宝琴温秀美,人虽见得少,却早在心彼此引为知己。一些玩笑话,彼此还是说得的。 宝钗知黛玉不欲接此话头,又不好直接落了脸,便仿若未闻前言,笑着直接接着黛玉先时的话道:“我这哪里是打妹妹了,你是没看到母亲在家赞妹妹时的样子,我听得可是嫉妒得很。便不说妹妹,那日听说妹妹家里的林表弟素来是个爱读书的,如今也在国子监念书呢,又把家里哥哥训了一通,想来哥哥也算是受了个‘无妄之灾’了。” 掩唇一笑,宝钗继续道:“哥哥今日也是听说林表弟也休沐,便带着家里两位兄弟过来认认亲,想着毕竟是亲戚,以后在学里也好有个照应。” 黛玉与兄长之前一直在扬州生活,虽家有恒产,旁系一个亲戚都无,真真的算是相依为命了。她深知人丁单薄之苦,如今虽依靠着祖母家,可她冷眼瞧着,祖母疼爱他们兄妹俩的心实不是假的,可这一辈儿的兄弟,却实在瞧不出来有甚大的出息来。 但凡兄弟有一个有些出息的,将来与自家哥哥在官场也有个帮衬。如今瞧着,连个像样子的都没有,将来便是蒙祖荫入了官场,别说帮衬,不受他们连累都是好的。自家哥哥是个有大志向的,哪里愿意与贾家牵上关系。 黛玉知晓宝钗有意为她解围,便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道:“哥哥原一人在学里住着,又不叫带个下人服侍着,我是万万不敢放心的。如今薛家两位哥哥俱在学,若能照应哥哥一二,实在叫我不胜感激。” 薛母笑道:“他们做哥哥的,照顾兄弟原就是应当,何以还有叫你道谢的道理呢。你一个女孩儿家,只管安心在老太太这里玩一玩,别的事很不必你操心呢。” 黛玉知晓薛母好意,薛母确乎真心喜爱她,便也不再多客气,柔柔一笑领了薛母的心意。 薛母转而又与贾母道:“我真是爱林丫头爱的不成,头前儿来了便老听老太太提起那小林举人,赶巧他今日也在家,能不能叫来让我瞧上一瞧呢?” 贾母素来爱显摆,难得这个大外孙确实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这会儿薛姨妈要见,她自然是无不可的。便唤了人过去前边儿问问。 不一时便有小丫头伶伶俐俐地进来,脆生生地道:“回老祖宗的话,林大爷这会儿正在二老爷院子里同薛家位爷说话。他说原是早就该来拜见的,只是老太太这边姐姐妹妹的正在一处热闹,他来了难免惹得姐妹们一番折腾。正巧薛大爷已约了他明日到家里说话,介时他再过去拜见薛家姨妈,方不显得唐突呢。” 贾母还未说话,薛母便拊掌赞道:“真真是个知礼的孩子。” 薛母确实是真心夸赞,不过听在贾母耳,却是觉得有些刺耳了。若是真个知礼,既然长辈有唤,哪个不是马上便来的。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林珏的,家里女儿女婿俱是孝顺的,黛玉亦是温婉可人,待她再孝顺不过。到了这外孙这里,却是处处忤逆她。 想到林珏当初几次番拒绝她的好意,及入京便又多次落了她老人家的面子,贾母便觉心肝有些疼。不过到底是自己独女的嫡子,她嫡嫡亲的外孙,独自在外边领着个幼妹过活这么些年,有些个牛心左性也是常理。她老人家生气的同时,又难免多添了两分心疼。 “既然明日小林举人到咱们家去,不如你也请了姐姐妹妹们到咱们家去,咱家在京便只有你姨母这边和你大舅舅那边最是亲近,往后更好常常走动呢。”薛母对宝钗教导道。 宝钗便望向贾母的方向,“我早便想请了姐妹们到我家去做客,只是刚到这边,各处都略显得有些简陋了。这会儿院子里都收拾妥当了,只不知道老太太舍不舍得了?” 贾母笑,“她们姐妹们素日都在府陪我这老婆子,除了几个亲戚家,别家都是不大去的,如今可巧了,你家也来了京,倒叫她们多了一处地方松散松散。” 听贾母这话,宝钗便知她是允了的。 贾母笑望向王夫人与王熙凤,“薛家不是外处,你们亲妹子亲姨妈家,他们自来了京,你们还未去过,明日便都一起去热闹热闹。” 王夫人便道:“我素日间都是不大出门的,便叫她们小孩子们一起过去罢,我去了也只是与她们姨妈说话。” 不待贾母说话,王熙凤便一旁笑劝,“二太太陪着姐妹们一道过去罢,巧姐儿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大妥当,我很不敢多离片刻呢。晓得二太太是惦记老太太独自在家,且有我陪着老太太呢,二太太只管去姨妈家说话。” 贾母便问道:“怎的巧姐儿这几日身上不爽利么?可请了大夫来瞧了?” 王熙凤笑回道:“已经瞧过了的,说是有些风寒之症,已经用过药了,瞧着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我还有些不放心罢了。” 贾母便道:“那凤丫头明个儿便留下陪我,左了是你亲姨妈家,什么时候去不得呢。她二太太,你便跟着姑娘们过去,也跟她们薛姨妈好生说说体己话。” 王夫人便不再多言,笑着应下。 贾家内院一片和乐融融,薛蟠在贾政院子里却是只觉脑一百只苍蝇乱飞,嗡嗡直响。 与林家大爷林珏认了老乡身份,薛蟠便心下有了底,笑看他与黑子薛蝌二人寒暄。贾政这日正是休沐,他早便爱林珏爱得不行,若非林珏是奔着国子监而来,他说什么也要将林珏送到贾家家学,让他常常伴着宝玉,也好让宝玉耳濡目染一些,不再只一味在内宅厮混。 看着谈起学问章的黑子林珏薛蝌人,又看向一旁只知傻笑喝茶看着人的薛蟠,再看向无聊又急切的想要去内院的自家蠢儿子,贾政心内一阵火大。 轻咳两声打断人的交谈,林珏淡淡一笑,“但听二舅舅赐教?” 贾政一哽,他原是自负才学的,又养着一堆清客彼此吹捧,却不想林珏刚来便折了他的面子。他原是极不高兴的,不过那林珏却是连贾母都敢直接怼的,他素来便有些个欺软怕硬,打心底里便对林珏多了分惧怕。 好在林珏在外人面前总会给他几分面子,他便定了定心神,又咳了两声,摆出一副长辈嘴脸,道:“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孩子,又都不是外人,如今俱在国子监读书,自该彼此照应些。只是如今蟠儿虽接掌了薛家,可家生意自有掌柜们打理,蟠儿年岁也不大,合该好生读书呢。我瞧着,蟠儿不如同宝玉一道去贾家学念书罢。” 黑子闻言眉头一皱,他对贾家家学不算熟悉,不过薛蟠镇日间也就是游街遛狗,于读书上并不十分上心,他也不愿让薛蟠做他自己不喜欢的事。 薛蟠却是对此颇有几分兴致,那贾家家学又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倒是想去见识见识,顺便见识见识宝玉的诸位“好基友”们。 薛蟠一口应下,黑子颇感诧异,林珏面上笑容颇为玩味,贾政却是极满意的。他素闻薛蟠有些个不着调,如今既然入了京,怎么说也是他贾家姻亲,总不好仍是镇日间游荡,只知行些纨绔事。如今能安心入了学读书,总能收敛两分性子。 贾政满意了,便越发摆出一副长辈模样,对薛蟠与宝玉一通叮咛训斥,宗旨只有一个:要做一个像他老人家一样的五讲四美好青年。 薛蟠学着铜钱儿的样子打了个哆嗦,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0章 薛蟠晚间便知晓了王夫人及林黛玉贾家姐妹第二日要来他们家的事,他本就约了林珏第二日过来说些私密话,索性一同招待了。 他家本就养了一帮小戏子,为薛父守丧这年,并未将人遣走,反是都留下与薛家下人一同做些杂活儿。如今去了孝,又举家搬至京,便也都跟着过来了。 薛蟠是不大知道这一帮小女孩儿们聚在一起能做些什么的,左了也不过就是吟诗作画罢了。只是他们家现在的院子无甚景致可瞧可书可入画的,他便合计着,小女孩儿家家的,又都不大出门子,听个戏都如同过年一般,便叫宝钗安排小戏们唱几出拿的好戏,也是让姐妹们都乐呵乐呵的意思。 宝钗自下去安排不提。 待得第二日早饭刚过,贾家一大家子便上门了。薛蟠忙亲自迎了出去,候在大门处。薛家正门大开,自不会是为了迎贾家的女眷们。 林珏与贾琏宝玉人先出了马车,他一眼便瞧见牵着一只威风凛凛大黑犬的一副耀武扬威模样的薛蟠。林珏笑着拱,“薛兄弟竟亲自出门迎接,实在叫我受宠若惊。” 薛蟠斜睨他一眼,很是瞧不上他这副古人的做派,也不同他回礼,摆了摆道:“行了行了,瞎客气个什么劲儿。”又偷偷那眼睛瞟了眼贾宝玉,凑近林珏嘀咕,“你怎地把他也带来了?” 林珏无奈看他,“他是跟着你姨妈来的,难道我爱领着他么,个哭包!”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薛蟠直接跟了一句,表示对林珏的赞同。 林珏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他。 黑子很是欣赏林珏才干学识,却又十分不喜他与薛蟠亲近。见他俩又是这副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的样子,忍不住伸去拉了拉薛蟠,提醒他道:“琏二爷和宝二爷还在呢。” 薛蟠便只得又去拱同贾琏宝玉打招呼,彼此厮见毕,便有薛家下人引着贾家的马车入了大门,待入二门后自有粗使婆子抬了软轿引他们入后院。 薛蟠发现,只要林珏在,不管是贾宝玉,还是贾琏,都十分老实。贾琏原是与他极熟悉的,哪次见面不来个“相谈甚欢”哪,这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竟在林珏面前一副鹌鹑样儿,实在叫人觉着讶异。 薛蟠不时打量林珏一眼,深觉这就是个妖物。 黑子不动声色地挡住薛蟠瞟向林珏的视线,“今儿的天气格外地暖和,下人在小亭子里摆了茶水点心,咱们不如也去那处说话吧。” 到了薛家,自然是薛家人说了算,林珏无可无不可,贾琏也是愿意与弟弟们在一处的,倒是宝玉,颇有两分急切地表示,想去内院给薛姨妈请安。 薛蟠冷笑一声,这还当是在贾家呢,“表弟若想请安,待会儿咱们一块儿过去便是,我母亲还想着今日要见一见林兄弟呢,可不急呢。先让两位太太与姑娘们说会子话,待姑娘们自去说话了,咱们再过去,免得惊扰了姐妹们。” 宝玉便顶着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蛋儿,望着薛蟠道:“我也想见见宝姐姐呢,可有阵子没瞧见她了。” 薛蟠便又道;“那也好说,晚些咱们一同看戏,自然便瞧见了。” 宝玉有些急了,脸上现出几分粉红来,见他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贾琏便道:“表弟便让宝玉去内院与姐妹们说话吧,他素来不爱这些经济章,哪里能同你们说到一处去。” 薛蟠便不说话了,反是林珏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贾琏,“琏表哥出来这会儿了,我记得二表嫂说家还有事情,让你送了二太太和姐妹们过来,便赶紧回去呢。” 贾琏最怕瞧见林珏这副模样,仿似自己那点儿隐晦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便只得笑道:“正是呢,我原也是要回去了,见着蟠儿便多说了几句。” 薛蟠便笑呵呵道:“既然凤姐姐那里有事,我便不多留表姐夫了。”唤了薛蝌一声,“蝌弟,你去帮我送送表姐夫。” 贾琏便推辞了一番,到底由薛蝌送了出去。贾宝玉的要求被岔了过去,见贾琏走了,另人只自顾自说话,并不搭理他,他便也只得蔫蔫地跟在几人身边,再不敢提要去内院的事。 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下人来禀,说薛母唤几人进去。宝玉精神一阵,却一阵内急涌了过来。却原来,刚刚几人在一旁说话,他实在插不进去,便无聊的喝茶水吃点心,这会儿就有些忍不住了。 几人只薛蝌是个厚道人,见几位哥哥都是一副忍着笑意打量宝玉的模样,便把臊的不行的宝玉领去了下处,让下人引他去净房。 待宝玉回来了,其他几人已消了笑意,便只薛蟠笑得不成样子,眼泪都出来了。黑子扶着他,道:“行了行了,太太还等着呢,别叫长辈久等了。” 薛蟠强忍住笑意,抬头看了眼兀自羞红着脸,满面气恼的宝玉,又忍不住喷笑出来。 黑子只好又一番安抚,好说歹说哄好了薛蟠,几人这才去了内院薛母处。 薛母正与王夫人说话,见他们一行人来了,便笑嗔了一句,“怎的这么半天才过来,叫我好等。” 薛蟠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直接跌到薛母怀里,笑得起不来。宝玉面上越发羞恼,也钻到自家母亲怀里,嗔怪道:“太太,您瞧薛大哥哥……” 王夫人亦是好奇,“这是怎地了,蟠儿怎生笑成了这个样子?” 林珏黑子薛蝌人近前行了礼,林珏便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王夫人便也笑,“多大点儿事,值当笑成这样,蟠儿可稳当些,仔细一会儿肠胃不舒服。” 薛蟠好容易止了笑,薛母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责备他,“多大个人了,还这般不稳当,那是你亲表弟,你竟拿他来做笑话,当心你表弟真恼了你。”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与宝玉道:“你表哥素来没个正行,你莫与他一般见识,也别真恼了他。姨妈替他给你赔罪了,姨妈这里得了个上好的珊瑚串子,如今给了你,当你表哥给你赔礼了,可好?” 宝玉自王夫人怀里探出脑袋来,脸上红意未退,道:“哪里用得着这般了,我也没恼了大哥哥的。” 王夫人也道:“他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是有些害羞罢了,哪里至于同他表哥生气了。妹妹得了好东西,正该给蟠儿与宝丫头呢,他一个小人儿,哪能生受了你的。” 薛母将丫头捧出来的珊瑚串挂到宝玉腕子上,“他们兄妹也有呢,原这个就是给宝玉留的,又不多贵重,是姨妈的一片心意呢,宝玉且收着玩儿。” 家小辈第一次上门,长辈原就该给备些见面礼的,这也是常事了。虽薛母去贾家初见宝玉与几个女孩儿时,也都给了东西的,这次却是第一次到她家来,礼是省不得的。刚刚与几个女孩儿说话时,女孩儿们自有荷包鞋袜一类的孝敬,她做姨妈的,亦有珠钗首饰相赠。何况薛家还真不缺这些把玩之物。 薛母早便想见一见林珏,如今瞧见了,难免赞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又是个有学问的,真真叫人爱得狠。”她自己儿子就是个不会读书的,她便越发瞧着会读书的孩子好了。 薛母送了林珏一套极珍贵的房四宝,她自己并不懂这些,薛蟠也不大会瞧这个,不过黑子与薛蝌俱是懂的,这套便是黑子亲自替薛母准备的,让她留着送人。薛母想着林珏是个会读书的,必然也爱这些墨纸砚一类的东西,便送了他一套。 林珏一见果然十分喜欢,薛母便越发高兴,“咱们家蝌儿与谦儿也都是会读书的,听说你也在国子监上学,正好你们彼此也有个关照。”又嘱咐黑子与薛蝌,“咱们是再实在不过的亲戚了,你们可要好生相处,林小举人与你们宝兄弟都是一样的亲。” 王夫人面上笑容淡淡,她内心作何想法不知,林珏却是笑道:“姨妈待我之心与薛表哥都是一样的,可怎地还唤我小举人呢?姨妈不嫌,便唤我的字子睿可好?” 薛母自是越发开怀,“不嫌不嫌,好孩子,你薛大哥哥素来是个直肠子,凡事你莫与他一般计较,他也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了。”薛母夸起自家孩子来,自来是毫不吝啬的。 说了几句话,王夫人也给了黑子薛蝌见面礼,黑子虽名义上是薛家养子,随了薛姓,但却是未入籍的。一来是若入了籍,便属商户,不能科举;二来便是薛蟠与黑子之间的关系,若真成了兄弟,可不大好交代了。 不过黑子有出息,与薛蟠又一向要好,薛母待他也同半个儿子一般,王夫人自不会吝啬了这一份礼。 薛母对林珏赞了又赞的,王夫人便越发有些不大如意了,待过了一时,这厢说过了话,薛母便叫他们小孩子一处说话去,她与王夫人继续说些体己,宝玉便也顺势跟着留了下来。 薛蟠几个原也不爱搭理宝玉,有他在他们说话也不大方便,便索性也不理会他,自去说话了。 待午间用了席面,薛蟠在外边特意请的厨子做的地道扬州菜,便又一起赏了小戏。女眷们都在楼上,男宾坐于楼下,倒也不必提什么避讳。自然,难免也有那因着好奇偷偷瞧上一眼的,这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薛家两姐妹自然就是偷偷瞧了眼那玉树临风被薛母赞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林小举人,而贾家姐妹并林黛玉,难免对薛家兄弟感兴的,一时姐姐妹妹们偷偷瞧上个一眼两眼,视线一经对上,便悄悄撤回视线,彼此也是心知肚明,都不挑破罢了。 倒是哥哥弟弟这边,除却个宝玉,都没有那等失礼之人,去偷瞧人家姑娘家的。自然,人家宝玉是光明正大的瞧。 第21章 我叫薛蟠,我不爱红妆爱武装,即便如此,香怜、玉爱两位同学,请把你们放在我(哔——)处的拿开些好吗?我家黑子的眼刀子都要把我凌迟了。救命—— 国子监十日一休沐,一休休两日。贾林两家来薛家做客的第二日一早,几位国子监的监生便又该回去上学了。 待又过了一日,薛蟠便也在贾政的催促下,入了贾家家学,正式成为贾宝玉贾哭包的同窗一员。 在贾家家学上学,自不需像在国子监那般,连个下人都不许带着。不过下人也只是接送罢了,不好跟进学里,薛蟠便叫一向身强力壮些的金锭儿银锭儿跟着,也是做个护卫的意思。元宝如今跟在谢管事身边学本事,是当做日后薛府大管家培养的。铜钱儿则牵着小霸王一抖一抖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将人送至大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折身返回。 金锭儿银锭儿两兄弟,一个给薛蟠背着书包,一个两揣进袖兜里,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与薛蟠道:“大爷,听说那贾家家学的老先生是个酸腐书生,他儿子儿媳早便去了,只余下个孙子,唤作贾瑞的,竟也叫他一顿板子打丢了性命,如今不过是依靠着义学养个老罢了,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大爷何必去与这般酸儒学学问,想来还是咱家施先生学问更好些的。” 薛蟠因这日起的早了些,正在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闭目歇神,如今听见银锭儿的这个“听说”便笑道:“那你还‘听说’了些什么,且与爷再说说。” 银锭儿便笑得越发促狭,觑了眼自家金锭儿哥的神色,与薛蟠小声道:“小的还听说,那贾家的宝二爷,原有个相好的,叫做秦钟的,便是那东府已过身的秦大奶奶娘家弟弟。那秦钟业已亡故,如今学里且还有那宝二爷五相好呢,大爷去了,可与那宝二爷远些,免得污了自家声名。” 薛蟠笑,“你倒‘听说’得多。”随抛了个小银锞子给他,“没少用银子吧?” 银锭儿便扬接了,嘻嘻笑着谢了赏。 银锭儿素来便是个爱打听消息的,知晓自家大爷被逼着要去贾家家学上学,他哪里有不打听着些的。 且在那学里上学的,除却贾家族人,便是些个寻了门路来的,俱是与贾家有些关联的,甚至有些个在主子面前得脸的奴才秧子家子侄,都是些个见钱眼开的。银锭儿不过许出些小便宜,那些人便与他称兄道弟,倒豆子一般将些个隐私密里之事说了出来。 因着先时银锭儿与学人探听消息时,并未隐瞒自己出身,因而薛蟠尚未到时,众人便已知有这样一位贾家二太太的亲外甥,金陵薛家的大爷薛蟠要来了。且这位薛大爷家乃是皇商出身,便是家的下人,亦是出极阔绰的。众人一番议论,便有那等爱贪占些小便宜的,心内暗戳戳想着,待这位薛大爷来了,要好生奉承奉承以讨得些好处。 薛蟠到时,贾代儒已经到了,众生各自归位预备上课。薛蟠寻了处空位坐了,寻摸一圈儿,并未见到贾宝玉,便知这位必是又告假了的。 贾代儒虽为贾家“代”字辈,不过实在与贾代化贾代善这一支相距甚远,他在此做先生却也不是因着才学出众,而是他素来有些个刚正的品性,便由贾代善亲点做了这义学的先生,却不想这人越老便越发地酸腐起来,反是弄得学里满是淫风邪气一片乌乌糟糟。 贾代儒已是瞥见了薛蟠的,不过这人是贾政亲自说与自己的,言是与宝玉一般,当好生管教,他便也只做个睁眼瞎子,随他去罢了。 贾代儒原就是拿这些个学里的孩童解闷儿,如今他自己的亲孙子已经去了,他便越发地纵容着这些孩子们,平日间除了讲学外,于其他事务上,哪里有丝毫管教可言。他自己只顾自己乐呵,学里的顽童们没了管教,便越发地猖狂起来,进学一事无从谈起,学里竟是兴起了“龙阳”之风。 薛蟠来此之前,因宝玉之身份地位,众人难免多有逢迎之事。又有秦钟之前事,有些个本就生得妩媚风流的,便越发靠着姿容与宝玉厮混于一处,宝玉自来便是个怜香惜玉的,哪里经受得了这一个“宝哥哥”那一个“二哥哥”的。 也好在宝玉平素还有姐姐妹妹们的勾着心神,又有王夫人严防死守,这才没叫他真的得了,否则这“天下第一情痴”到底是“痴”的男还是“痴”的女,可就不好说了。 一堂课结束,薛蟠拜了先生,贾代儒便摆摆让他们各自散了。他才一回了后厢歇息,金锭儿便跟了过去,取了丰厚的束脩给他,贾代儒便越发地对薛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金锭儿那厢去送银子,薛蟠这边却早被人围了一圈儿,大家嘴八舌地同他套近乎,便有一个名唤金荣的少年不断往他身边挨凑。薛蟠瞧了眼这人,面容精致,却自带几分骄横之气,大家瞧见他不断往薛蟠身边凑,便自发地让出了空儿,渐渐地薛蟠身边便没了人。 薛蟠瞧着仍有几人偷偷瞧他,便轻轻将这少年推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却不忸怩,大大方方道:“我姑妈是东边胡同里住着的璜大奶奶,我叫金荣,说来,我该唤您一声叔叔的。” 薛蟠却不知道自己辈分便这般大了,原来这贾璜亦是贾家嫡系,不过到底血脉上差了些,平日里瞧见的也少,薛蟠便不认得他。不过贾璜与贾琏贾宝玉乃是同辈,娶的乃是金荣的亲姑姑,薛蟠年长了金荣几岁,却平白地大了人家一辈儿。 薛蟠便不动声色地拿开金荣放在自己腿上的,笑道:“那我便忝居你的长辈了,贾家琏二爷乃是我姐夫,你唤我一声叔叔却也使得。” 金荣便笑了,越发与薛蟠攀谈起来。薛蟠笑得含蓄,却不失热络,外人看着着实亲热。 不一时,贾代儒歇好了,便又出来授课。不过讲了一段经义,他便又觉乏累了,言说叫个人自行复习,待午时,众人用了饭,下午又默了一篇大字,贾代儒便叫各自散了。 薛蟠来了一日,没觉着学到了什么,可也并未觉得无聊。不时有人来寻他说话,最多的却仍是那名唤金荣的少年。 待得下晌下了学,薛蟠与金银两兄弟同坐马车,金锭儿便又过来同他说话。 “大爷,那金荣乃是托了他姑妈求了咱家凤姑奶奶才来的学里,前儿提到的秦钟原与他便有几分龌蹉,听说都是同那宝玉有关,还有个什么香啊玉啊的,左不过一些争风吃醋之事。不过因着他娘金寡妇素来泼辣,旁人多不敢招惹他,又有璜大奶奶在凤姑奶奶面前有些个脸面,他便越发蛮横些。他瞧的,旁人并不大敢招惹。 先时因着金荣嘲笑秦钟穷酸之事,引得宝二爷身边的小厮大闹学里,这金荣拗不过宝二爷,又怕真把他赶出去不好与他那寡妇娘交代,这才给秦钟磕了头认错。这会儿秦钟死了,宝玉又不常来,他便又张狂了起来。” 薛蟠一笑,“我还以为他是贾家什么正经牌面上的亲戚,我不常在京所以不认得,别再刚来就惹了麻烦,倒叫母亲担心。他原是这样的身份,那我便不用费心应付他了,怪累的。” 又问金锭儿,“银子送过去了?” 金锭儿便道;“已送过去了,我瞧着那先生便是个不大理事的,也并不似会管着咱们的样子,大爷何必多给他送了这份束脩。” 薛蟠道:“礼多人不怪么,何况政老爷让我在这里读书,这里却是贾老头的地盘,打点好他,咱们才好更自在些。明日的假可请了?” “小的才一说,他便应了,倒叫小的有些无所适从了。” 薛蟠嘿嘿一笑,“这便是送银子的好处了。” 金锭儿恍然大悟,银锭儿亦在一旁自得一笑,“我便也是靠着这一,探听了许多消息的。” 金锭儿无言以对。 薛蟠这般在学里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了许久,竟也不见贾政来寻他说道,便知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了,他便越发地逃课逃得勤了。 不过这一日他来学里,却是难得碰上了宝玉。 宝玉开始亦是每日来学里的,后来发觉先生不大管他,学里亦常是贾瑞代理,他便也隔差五的请假不来。后来秦钟来了,他知了,便又开始日日与秦钟同来学里,反是显出几分上进的意思来。及至秦钟得病去了,他便又来的少了。 头些时日薛家进京,他原是又要告假的,却不知如何,一向纵着他的老太太却说什么也不许他告假。他虽一心想见一见薛家姐姐,却也不好违逆了老太太,便只好又上了几日课。这些时日又不知为何,老太太又不管他上学之事了,他便又不五时地告假不来了。 这些日子听说薛家哥哥已经开始到学里来了,他便也来了几日,可也不曾遇到过,可巧今日便见到了。 彼时薛蟠正与金荣说话,宝玉见了金荣便气不打一处来,他虽不至于真把金荣赶出学里,却也仍旧不待见他。见金荣正缠着他薛大哥哥说话,宝玉便冷冷哼了一声,金荣瞧见他面色变了变,到底不敢招惹他,随意应付了两句,便回了自己座位。 宝玉便坐到薛蟠身旁,焦急地对薛蟠道:“薛大哥哥,你莫要被那金荣诓骗了去,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莫要理会他。” 第22章 宝玉原本见到薛蟠是有几分害怕的,不过因有林家大哥哥对比着,反显出薛蟠的随和来,他便也不惧怕与薛蟠说话了。 见金荣离开,宝玉却坐到了薛蟠身边,便有两个长相上有几分雄雌莫辨,姣好若女的少年袅袅娜娜地凑了过来。 宝玉一见他们便极是高兴,忙忙地介绍给薛蟠认识。薛蟠却识得这两个,正是银锭儿曾提到过的,被大家唤作“香怜”“玉爱”的,亦是曾经引得金荣与秦钟大闹一场的两人。 金荣与两人颇有些不对付,两人亦是在贾家家学借读,却连贾家的亲戚都算不得,家世不显,钱财不丰,便喜与人勾搭,得些便宜。他二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不说家世背景,便是力气亦比不得金荣,常受他欺负,便只得依傍着宝玉过活。不过宝玉素日又不常在,所以他们大多时候仍是躲着金荣。 薛蟠素日出大方,早引得学里诸人心生向往,不过是金荣早一步凑了过去,别人便也不好与他争抢。其他人尚且如此,何况香怜玉爱两个。 如今见着宝玉来了,金荣已是避到了旁处,他们这才凑了过来。宝玉与二人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薛蟠亦接收到无数道媚眼,且有一只小爪子已然悄悄摸上他的大腿,不待薛蟠反应,先生来了,便也各回了各位。 待得坐定,贾代儒开始讲学,其他人都面上规矩地听课,便有人抛了个纸团子过来,正正砸进薛蟠怀里。 薛蟠捏起纸团,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番,便见那叫玉爱的正偷偷瞄自己,见自己看过去,忙慌张地收回了视线。片刻后,又偷偷瞄了自己几眼。薛蟠好笑地展开纸团,见他展开纸团了,玉爱方不再回头瞄他了。 待得午间休息了,薛蟠与宝玉一道用了饭,又有携着贾茵同来的贾兰过来请安拜见。宝玉摆了摆,与贾兰道:“这是咱家你薛姨祖母家的大叔叔,你虽在学里上学,怕是没见过的。” 贾兰自是识得薛蟠的,不过他随了寡母李纨的性子,平日间便不大爱参与些是非,眼见着薛蟠一到学里,便引出了些拈酸吃醋之事,便假做不晓得两家关系,只一味领着贾茵读书,亦不许他参合这些。 如今宝玉与他明说了两家关系,贾兰自不好再装作不知,忙又拉着贾茵与薛蟠行礼,“见过大叔叔,原不知晓大叔叔竟是金陵薛姨奶奶家的,失了礼数,还请大叔叔见谅。” 薛蟠一见贾兰这模样,便知他是个不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心内明了他这般说辞有几分真假,不过他却也不介意,笑道:“我是个读书不大通明的,往日间读书也是天打鱼两天嗮网,并不常来学里,倒也并不知道原来珠大哥家的兰儿也在这儿读书。” 他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荷包,取出几个小金锞子,递与贾兰与贾茵道:“原是第一次见,我这里并不曾预备下什么像样的东西,这几个小金锞子便赠予你们把玩吧。” 这时候有话叫“长者赐不敢辞”的,贾兰两人便收下了,贾兰道:“先时原就收了大叔叔的礼物的,便又叫大叔叔破费了。” 薛蟠摆摆道:“不值当什么,你大叔叔家最不缺的便是金子。” 贾兰虽只小了宝玉几岁,可也是一直以大家公子的教养严格要求自己的。如今冷不丁听见薛蟠这般大喇喇地说这样的话,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话。 不过,因着贾珠去世得早,李纨又是个绵软的性子,他虽贵为嫡长孙,母子俩在贾家却如同隐形人一般,并不如何受重视。更遑论李纨之父只是国子监祭酒,家并无恒产,李纨自也不是个陪嫁丰厚的。母子俩守着贾家那点子例银过活,偶尔还有例银迟发的情况发生,上并不富裕。 因而贾兰虽受封建礼教影响根深蒂固,不过却不是那等一味迂腐之人,自是知晓银钱的好处。薛大叔叔给了这几个金锞子,可不是那等随意打赏人时用的重约一两的镂空雕花的小锞子,却是十足十实心印着“吉祥如意”字样重达五两的金锭子。贾兰握着两个金锞子,心内却是盘算着今冬可以给母亲买一件大氅了。 薛蟠又笑着问宝玉,“这个小子我并未见过,是哪家的孩子?” 宝玉便笑道:“茵儿原是西街玤大哥家的,玤大哥早便去了,如今跟着玤大嫂子过日子,大哥哥不识得他也不奇怪。” 薛蟠心内暗道,怪道两人这般好的,却是个同命相连的。 薛蟠便道:“我这几回过来,瞧着学里顶数你两个是最懂事的,素来也不跟着他们淘气。珠大嫂子与玤大嫂子都不容易,你们可莫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番心意。”两人俱拱应是。薛蟠又道:“咱们不是外处,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去南大街薛宅寻我,不必外道。”两人又忙忙应了。 说了几句话,便又有一人过来,此人亦是生得风流俊俏,却又与宝玉这般脂粉堆里养出来的不同,颇多了两分俊朗气。见他过来,贾兰二人与他互见了礼便借口有事与薛蟠宝玉告辞了。 来人乃是宁国府那边的玄孙辈,名唤贾蔷的。宝玉与薛蟠介绍了几句,薛蟠亦给了两个金锞子。 不过这两个却是不能与贾兰贾茵那几个相提并论的,薛蟠毕竟只带了两个荷包在身上,一只装的俱是实心儿金锞,乃是为遇到亲近人家的小辈预备的;另一只却是镂空的,宝钗给他装着免得遇到别家小辈不好给的礼太重。如今实心儿的都送出去了,便只好拿着个镂空的混过去了。且宁国府原就与荣国府差了一层,给这个也并不失礼,不过是方才给贾茵的礼有些重了,方显得好像怠慢了贾蔷一般。 不过薛蟠却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他本就是个率性而为的,平日间打赏个把人都不拘是金锞子还是银锞子的,哪里会在意这个。 宝玉自也不会在意这个,他素来便不喜这些个黄白之物,自也不知其价值所在。 倒是贾蔷,他自幼便父母双亡,得宁国府珍大老爷收养,素来很受些溺爱,不过因着一些府内的闲言碎语不得不暂避到了府外,却也有珍大老爷置办的府邸,平日间斗鸡走狗寻花问柳的花用并不能少一分。 方才只瞧了一眼薛蟠送给贾兰贾茵的礼物,他便知这薛霸王又开始往外散财了,因而这才过来讨些便宜罢了。 宝玉与贾蔷自也是认得的,毕竟荣宁二府同气连枝,来往亦是密切。 “蔷儿,你自去外边自立门户便与我来往得少了,如今看着,可还好吧?” 这贾蔷尚且比宝玉还要大上几岁,如今竟一口一个“蔷儿”叫得自然,倒叫薛蟠心内发笑。 贾蔷待宝玉却是恭敬,含笑道:“二叔叔哪里不知我的,我一个自小失了父母的,哪样日子活不下去呢!” 宝玉亦笑,“莫说这样话,叫珍大哥哥听见了,可是不依的。” 贾蔷面上一副濡慕之色,“是了,珍大伯父自来待小侄都是极好的。说来小侄已是几日不去给大伯伯请安了,今日下了学还请二叔叔等我一等,我与您一道过去府里,给大伯伯请安。” 宝玉自没有不应的。 薛蟠与贾蔷没什么交情可言,见他请过安,又寒暄几句,便打发他走了。待他走了,薛蟠便应宝玉之邀,同去……如厕。 如厕回来,便有香怜玉爱两个一起同行。 那二人原就是想约薛蟠一同说话的,如今瞧见宝玉与薛蟠一起,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时拿两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似嗔似怨地瞅着他。 四人围在一处说话,宝玉便忍不住叹道:“鲸卿的冥诞就在这几日了,我原想着要祭奠他一番的,如今正好你二人也在,咱们往日间便都是与他极好的,如今他家也没个什么人了,我想着去寺里给他做场法事,你们到时都来吧。” 香怜玉爱对视一眼,往日间要说有多少情分实在不至于,毕竟秦钟只在学里读了不久的书,又是常与宝玉一处的。且因着秦钟与两人的暧昧,惹得学堂一场大闹,虽后来压了下去,回了家到底都有一番折腾,且又大大得罪了金荣,再提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二人实在不大有兴致。 不过到底还有宝玉的情分在,二人便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宝玉便又对薛蟠道:“薛大哥哥想是不知道鲸卿这人的。”说着,他又叹了口气,面上一副怀念模样,“鲸卿乃是咱们宁府那边蓉侄儿的妻弟,蓉侄儿娶的是原工部营缮郎秦业大人家的可卿嫂子,如今业已故去了。” 薛蟠倒是知晓秦可卿的,没了有两年了,据说过身后宁府那边好大的排场,不过宁府孙辈的一个媳妇罢了,竟连四王八公亦是摆了路祭的。那秦可卿所用的棺木,亦是宁府珍大老爷特特托了王夫人,又由王夫人寻到薛家,才得了那据说万年不朽的潢海铁网山的樯木。 当然,这个万年不朽的说法,于薛蟠来说便有些怀疑了。毕竟若是有这样好的板材,他还想留给他老爹呢,哪里轮得到贾家。且当时负责此事的掌柜的意思,谁知道那玩意腐不腐呢,看贾家这般重视,难道若干年后还敢开棺验尸不成,人都入土为安了。 薛蟠深觉,此话有理。 第23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只名叫宝玉的表弟,他很花心,男女通吃,这点不随我。我最近常有一种被盯上的错觉,是我多心了吗? 宝玉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叙述着他与秦钟的二事,薛蟠听得昏昏欲睡。要说这秦钟也是个人物,算是宝玉同□□的启蒙之人,为宝玉开启了通往基佬之路的一扇大门。两人之间的感情,要不是秦钟早亡,估计也没林黛玉啥事儿了。 当然,这是薛蟠的一家之见了,有没有秦钟,估计林珏都不会让贾宝玉有染指林黛玉的可能,薛蟠亦是。 宝玉一直蘑菇到下晌上课,薛蟠好好的一个晌午觉被彻底搅和没了,只得下晌上课时补眠了。贾代儒瞄了一眼偷睡的薛蟠,并偷偷扔纸团的宝玉几个,笑着摇摇头,继续他语调毫无波澜的讲读。 薛蟠一觉睡至贾代儒宣布下学,宝玉瞧着薛蟠睡得熟,便叫了他家下人过来瞧着些。金锭儿轻轻推了推自家小主子,薛蟠支着脑袋的胳膊突地一空,得亏银锭儿眼疾快,及时扶住了他,否则这脑袋上的一个大肿包是铁定的了。 薛蟠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嘀咕一句,“放学啦?” 金锭儿忙道:“是呢大爷,咱们也该回去了。” 薛蟠便揉了揉眼睛,起身道:“那走吧。”又抻了抻腰,丝毫大家风范也无。不过金锭儿银锭儿几个早已经适应了自家大爷在家里人面前的这副模样,便也不觉如何。 一路乘着马车晃晃荡荡地回了家,薛蟠忍不住又在马车上迷糊了一觉,及至到家时,已是精神百倍了。在薛母处用过饭,又与驹儿说了会儿话,便回了自己院子,难免又被小霸王扑了个倒仰。横竖也是睡不着,薛蟠便又陪着小霸王在院玩了半夜,将将入了丑时,方才睡下。因着头宿睡得太晚了,第二日便懒了床,告了假,未去学里。 再一日王夫人邀薛母去贾家小住,正好薛蟠修园子的图已经画好了,他与薛母宝钗几个商量着没什么问题了,便预备动土,便叫薛母带着两个女孩儿并马先生一并去了。 因着修园子的事,薛蟠与驹儿亦不好在府住着,王夫人便划了贾府东北角一溜的十几间房叫做梨香院的给了薛家,让薛蟠与驹儿亦能搬进来,免得府里修园子闹闹哄哄的。 薛蟠心内好笑,兜兜转转的到底还是住进了这院子。 因着原是打算留薛母几个女眷小住的,不想有这一出。梨香院本就是临时安置的院子,已是空置许久了,故而院一应摆设幔帐也无。贾母便忙忙地叫凤姐儿开了房寻些物什摆上,还是宝钗劝阻。 宝钗笑着福身道:“老太太一片慈爱之心,原是不敢推辞的。只是我们家里修园子,阖家住到府上不说,偏还闹腾了府上一番,实在过意不去。且因着家里修园子,许多用惯了的摆设物什正是无处可安置,既然老太太特特给了我们一个院子,正好将惯用的都搬了过来,也免得老太太这边一番折腾了。若因着我们,倒搅得老太太不得安宁,便是我们的过错了。” 贾母乐呵呵道:“还是宝丫头想得周到,只是那院子正经闲置了有段时间了,还是叫你凤姐姐先派人好生打扫打扫,也用些香好生熏熏味道。” 凤姐儿便在一旁笑着接道:“我原就想到了的,已是派人收拾出了院子,正用香熏着呢。只是姨妈与妹妹们素日间便不喜檀香味重,便寻了茉莉香,只是那个味道轻些,熏屋子用的时间便久了。我这般想着,姨妈与妹妹们是女眷,原就预备过来小住的,二太太那里早便置了屋子的,便先搬过来。只是苦了薛大弟弟,便仍要在家里住一阵子了。” 贾母满意地点点头,指着王熙凤对薛母道:“你这侄女儿,素日便是个最妥当不过的,万事交给她,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薛母只一味笑着奉承。 既然贾母也这般说了,薛家自不会再推辞,且梨香院那院子,本就临着东大街,有角门开着,并不需要出来进去都走正门,免了许多麻烦,尤其适合薛家这般外男较多的人家。毕竟薛蟠于贾家内院来说算是外男,薛家可还有个驹儿,又有两个在国子监上学,每十日一归家的薛谦薛蝌。 薛家的院子哄哄嚷嚷地修了起来,薛家诸人也俱搬入了贾家。说是全都搬进去,实际上只是几个主子并得用的贴身伺候之人罢了,大多下人仍是留在薛家做些活计的。 贾母瞧着薛家带过来的人并不多,便做主让凤姐儿又安置了些粗使的婆子并小丫头子过去,多少打个下。宝钗便又提出,既是在他们院子里做活,这月钱便由他家出,也是亲戚家常来常往的意思。 贾母笑赞宝钗懂事,便也默许了。倒是王夫人与薛母道:“不过是几个下人的月钱罢了,哪里用妹妹破费了。” 薛母便笑道:“我原也不在意这个的,只是宝丫头说,既然在这边住着了,一应抛费自不好还由府上出着,这原也是亲戚常处之道。且又有她姨妈在府里当家,我们自更不该贪占府里的银钱,倒叫别人笑话姨妈。我们多几分深沉,也是想着多给她姨妈长几分脸面呢。” 王夫人便愈发笑道:“偏她小孩子家家想得多,我便说宝丫头最是个有心的,待我也最孝顺不过。既然她这般说了,我也知你家并不差这几两银子,便随了她心意吧。” 别人赞自家女孩儿,薛母自是极高兴的,不过嘴里却也谦虚得很,“这才是亲姨妈呢,只知赞她的。她小孩子家家,不过想些有的没的,孝顺咱们才是正经呢。” 王夫人亦是赞同,便又说起薛蟠与宝玉,“宝玉昨日自学里回来,说是蟠儿告了假,已是几日不去了的。怎的?蟠儿可是身上不好么?” 薛母便叹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是个能坐得住的。他姨父一片好心让他去家学读书,又特特与先生打了招呼的,他却是个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早便经常偷偷告假。我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也只来姐姐这边罢了,哪里能管得住他。” 王夫人亦是叹气,“妹妹却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家珠儿去的早,便只留下了兰儿一个。他是个省事的,只守着他母亲过活,我也不大管的上他们屋子里的事。便是宝玉,亦有老太太管着,平日间上个五天学,竟也有两日是告了假的。老太太素来宠着他,又不敢叫老爷知道了,只我一味愁苦罢了。真不知我怎生的这么个混世魔王,真真是我前世的孽障。” 薛母便劝道:“瞧姐姐说的,我看着宝玉却是再好不过的。宝玉虽宿在老太太那边,哪有一日不来与姐姐请安的。便是我这姨母、宝丫头,他也是各个孝顺着体贴着,便是他大哥哥那边,他也时时惦记着,难得的温柔人,可比他大哥哥强上许多。” 薛母倒不是贬低自家儿子,不过薛蟠确实没有宝玉这般的温柔小意。她们做女人的,自然都爱男人小意奉承,如薛蟠这般粗枝大叶的,自然不会讨女人喜欢。 “何况贾家是什么门第,哪里就要子弟去跟着科举考试了,学学问哪有不苦的,没地叫孩子去遭这份罪呢。且宝玉衔玉而生,自是个有大造化的,姐姐哪里需要担心这些。便是我叫蟠儿去学里学习,不过是叫他多明些事理,免得叫些老人见他年岁小欺了他。我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叫他去科考不成?” 王夫人听着薛母的话心内十分熨帖,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道:“都说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我却是没看出他这造化在哪里呢?” “宝玉才多大,比宝丫头尚且小了岁呢,哪里有姐姐这般着急的。”说起几个孩子,薛母难免便又问起元春,“说起来,不知娘娘在宫如何呢?” 提起元春,王夫人眼内自豪一闪而逝,“头几日还有宫里夏太监过来,说是娘娘一应都好,只是金银珠玉一类东西俱是皇家所赐,不便打赏宫人。我寻思着,咱家女孩儿出嫁时,哪个不是诸多陪送,只娘娘一入宫经年,家并无贴补。我也知她自有皇家恩赐,只是咱们家里夫人太太的便是在家,对得力的下人还讲究个打赏呢,何况娘娘在宫。” 薛母亦是感叹,“可不是么,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娘娘虽在宫,有万岁宠爱,却不比在家诸事顺心。既然娘娘打赏上不趁,姐姐还需多送些才是,也是咱们做长辈的心意呢。” 王夫人眼眸带出两分不悦,面上却是未显半分,“只是妹妹也知道我的,如今我并不管家,只靠着公的例银过活。虽金玉首饰的不缺,现银却是不大便利的。这些是我自己想贴补娘娘的,实在不好叫公出这份例。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去用这些换钱么,没的叫人看了笑话。” 薛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王夫人这话,便不多言语,这也是薛蟠与宝钗几次番交代她的,若是不知该如何说时,只管闭口不言。有人提了什么事情,亦不可随意接应下。 王夫人见她不说话,只得继续道:“我记得妹妹家有专门卖首饰的铺子,我想着,从前家给我的嫁妆,许多样式已经旧了,或是颜色太过鲜亮的,不适合我这年岁的人使了,不如交给妹妹,让蟠儿帮我融了,或是新打首饰,或是融了金锞子,用起来倒也便利。” 薛母心内颇觉讶异,如此这般,便如同典当了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说出去好听些罢了。当年贾王两家联姻,因着王夫人嫁入公府,陪送上要比薛母丰厚得多,何至于竟连现银都拿不出来了? 只是薛母牢记自家儿女的话,不敢应承王夫人,便道:“家生意上的事都是蟠儿料理的,我只知咱家一向是给宫提供新鲜式样的绢花的,于金银首饰上却是不大明白,待我问一问蟠儿,瞧瞧他怎么说。” 瞧着王夫人脸上似不大好,薛母便又道:“说来姐姐陪送里的金玉首饰,当年还是我帮着母亲一起查点的,虽不是如今时兴的式样了,可我记得都是再精致不过的,融了岂不可惜?” 王夫人便笑道:“哪里是我的那些陪嫁呢,不过是后来得的一些东西,粗糙得很,我也不大喜欢了,否则哪里舍得融了。” 听她这般说了,薛母便也不再多言,却也没有直接应承下来,到底搁置了下去。 王夫人心内暗恨。 第24章 薛母觑着薛蟠过来用饭时,便将王夫人的话说了,薛蟠静默片刻后,问宝钗宝琴,“你们怎么看?” 宝钗宝琴对视一眼,便由宝钗开口道:“哥哥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们能怎么看,左不过是姨妈瞧不得娘娘在宫上不宽裕,想要贴补自家女儿罢了,他们一个姓王一个姓贾,与我们姓薛的有什么相干?” 薛蟠便斜着眼睛瞧她,宝钗只得对薛母道:“妈,您瞧瞧哥哥,又做这副怪模样。” 薛母笑着和稀泥,“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问什么,偏还戏耍他。” 宝钗这才道:“哥哥也是,我与妹妹俱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哪有拿这些事来问我们的道理。” 薛蟠道:“你一个姑娘家,整天把出不出阁的挂在嘴上,让人听了岂不笑话你。正是你们未出阁,才来问你们呢,瞧瞧你们长没长心眼儿,免得日后被别人坑了去。” 宝钗大大方方一笑,“这原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姨妈想要把上的老式首饰当掉,又觉着不大好。一来,这公侯门第的,哪里竟然还要行些典当之事,没的叫人笑话了。二来嘛,许是那首饰便是典当了,恐也典不上价,莫不如融了锞子,用来赏人花用的也便宜。再有,便如姨妈所言,这首饰是额外来的,至于如何来的,咱们便不好说了。与其拿出去当了,再叫有心人顺藤摸瓜寻着出处惹些摞烂,倒不如融了一了百了。且在咱家铺子里融的,她也放心不是?” 薛蟠听了便点头赞道:“果真没少长心眼儿。” 宝钗被他说得脸上一红,与薛母嗔道:“妈,您瞧哥哥!” 余者人俱是一笑。 说笑过后,薛蟠才道:“这些不过是姨妈的一些想头罢了,只是如今咱们在这府里住着,便不好驳了姨妈的面子,且还有母亲与姨妈的姐妹之情在其,更不好不管这事儿。” 薛蟠这话直接便是当着薛母的面儿说的,也是提醒薛母的意思。他防得了王夫人一时,却是防不了一世的,叫薛母实实在在地看清王夫人的嘴脸,要比他在薛母面前说一百句王夫人的不好要管用。 薛母果然道:“你姨妈也是一时银子不趁,你们也知道,在这府里虽说是她当家,可如今正经掌家的却是凤丫头。凤丫头是你姨妈正经的内侄女,可也是大房的媳妇呢,她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难道会乐意贾府公出一份给娘娘的银子?再有你们那好表姐,素来便是个眼高于顶的,何尝将你们姨妈放在眼里了,只一味奉承老太太罢了。” 不待薛蟠说话,宝钗已是一把按住了薛母,张口唤道:“香菱。” 便有一个天真娇憨的丫头进来,与众人福了礼。 “外面只你自己守着么?” “回大姑娘的话,旁个早便叫金锁姐姐打发走了,只我一个守在外面。” 宝钗便笑道:“真是个好丫头,你守在外面,有人过来了便吱唤一声。”又拿了一盘子菱角糕给她,“这个给你吃。” 香菱便忙谢了赏,端了糕出去继续守着了。 宝钗这时才道:“妈只当这是家里呢。别个不说,凤姐儿待姨妈最是孝顺不过了。说句难听的,凤姐儿何尝将自己当做大房的媳妇了,她心里眼里便只有我们的好姨妈呢。妈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凤姐儿待姨妈如何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很不必听姨妈如何说呢。” 薛母却是很信服自家女儿的,“我也不过在自家人面前说说罢了,毕竟是你们亲姨妈亲表姐,难道我还在外处说不成?且这话也不是我编排她,不还是你姨妈与我诉苦么……”薛姨妈说着说着便也止了,她也不是不晓得这些,只是到底同是王家人,瞧着凤姐儿一味地只知奉承着贾母,眼里心里不惯罢了。因而王夫人只一说,她便忍不住跟着……附和两声罢了。 瞧见自家儿子女儿侄女的都是一副颇不赞同的模样,薛母亦有些讪讪,“我以后不说便是了。” 薛蟠斜靠在榻上,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母亲与姨妈在闺时虽要好,如今毕竟已经各为人妇,姨妈常年困居后宅,权柄又尽赋予人,虽是自家内侄女,心内却也难免有些抱怨,母亲只听听便好,且莫与之应和,若叫旁人听了,再以为是母亲对贾府里的人不满,那便不美了。” 住着人家的地方,还要去编排人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薛母自也明白这些,便忙忙点头应了。 薛家人一番思量,到底也不好真的驳了王夫人的面子,只好应承下来。薛蟠瞧了眼周瑞家的送来的首饰,样式虽老旧些,成色却都是不错的,不过融了倒也不算可惜。薛蟠眼珠子转了转,到底还是等到黑子几个休沐了,请了林珏来,一起商量这事。 林珏的分析与宝钗完全一致,薛蟠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瞅他,人生的俊俏,心眼子也多,又有学识,家人口也简单,最主要的,与宝钗很是心有灵犀。可惜了,怎么就跟他似的,喜欢男人呢? 黑子拿眼神示意薛蟠收敛着些,再没见过比他更担心自家妹子嫁不出去的,凡是个像点儿样的便想划拉到自家来。 林珏瞄了眼一直拿古怪眼神瞅着自己的薛蟠,又去瞧不停给薛蟠使眼色的黑子,知晓这薛大胆儿不定又在心里瞎合计什么呢。无奈继续道:“二太太的心思原也不难猜,如今咱们合该想想,该如何应对这事。薛兄弟,你怎么看?” 毕竟涉及到的是自家事,薛蟠也不会全然抛给林珏,叫他过来,不过是一起商量商量,看看王夫人是不是想要坑他家。 这却是薛蟠想多了,王家与薛家一个是她娘家,一个是她亲妹妹家,都可说是她的坚强后盾了,一个权一个钱,竟比什么都管用的,王夫人哪里会坑他们。不过,要是没有这个薛小蟠的话,薛家不定就被王夫人当做提款了,哪像如今,许多事都不按照她既定的路线走了。 薛蟠让人把王夫人送过来的首饰拿来,让几人瞧了,道:“我让铺子里的掌柜掌过眼了,说这些都是五六十年前时兴的样式了。” “那也有可能是王家的陪送……”薛蝌刚说一句便停了,薛母亦是王家的女儿,且当初王夫人出嫁时,她是跟着家里一起典过嫁妆的。虽也有王家老太太当年的一些陪嫁,更多的却是当时时兴的样式,因而几件老样式的首饰,薛母都是认得的。而这些,并不是王夫人陪嫁里的东西。 “果然,这些该是贾老太君的东西,原来这时候他们便已经开始‘借用’老太君的东西了。”林珏感叹。 薛蟠笑,“你家的东西都在你自己里呢,他家也没占了去,你自己还没点儿数么!” 见二人又有开始说些自己不明白的东西的架势,黑子强势插入,“既然如此,这些首饰便先不要融了,让掌柜的寻些成色差不多的融了锞子,有宝石的便都合了银子给二太太,想来她也是极乐意的。” 薛蟠不解,“咱们留着这个干啥?” 黑子微微勾起嘴角,薛蟠的这个“咱们”完全取悦了他,“咱们留着自然是没用的,不过我想,这些若是放在林兄弟那里,恐有大用。” 林珏笑而不语,显然是赞同黑子的话的,薛蟠便道:“那就都给了你吧,你看着用,不必给我节省。” 林珏大笑,“果然有暴发户的气质。” 薛蟠不以为耻,“爷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话是如此说,林珏却也不会真的占了薛蟠的便宜,隔日便叫人送来了等价的金银,并传来一封短笺,上书五个大字,“爷也不差钱”! 晚间薛蟠躺在黑子怀里,给他看短笺上的字,气愤大叫,“被比下去了!” 黑子实在没好问,到底是什么被比下去了,钱?还是……字? 过了几日,薛母将融好的金锞子和宝石换成的银子交给了王夫人,王夫人自是十分高兴,直夸薛蟠办事妥当。其实这个时候宝石要比金银难得,只是王夫人的首饰来路有些说不清,便是薛蟠将宝石给她,她也只能压箱底了,或者再折腾一番找人去当掉,不够麻烦的。 因着薛蟠这般会办事,王大夫便越发地瞧着薛家好了,更是多番叮嘱宝玉,好生与他薛大哥哥相处。 原王夫人是不大待见薛蟠的,很怕他将自家儿子带坏了,严令宝玉离他远着些,莫沾染了薛蟠一身纨绔习气。如今又一改之前的话锋,宝玉心内便有些犯嘀咕。不过他素来是个听母亲话的好孩子,便也点头应了。 因着这个,宝玉便每每见到薛蟠都好一番打量,十分想知道,这薛大哥哥到底是如何扭转了在他母亲心目的形象,实在神奇得很。 薛蟠最近总有一种自己被什么盯上了的感觉,目测应该是他那男女通吃的表弟,难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薛蟠很是疑惑。 小霸王蠢蠢欲动,表示除了它黑子爹没有人能觊觎它家小主子,没有人! 第25章 我叫薛蟠,听说我那元春表姐被晋封为贵妃了,我表示,大观园副本即将开启,目测家里一早存储的各项木料、琉璃砖瓦、古董摆设,可以卖个好价钱了,搓,奸笑脸。 薛家的园子一建便是小半年光景,从开春土化了直到将将打秋头上。原薛家宅子并不多大,倒是不至于修这么长时间的,不过薛蟠将旁边一户人家的宅子高价买了过来,两户打通,便修的久了些。且也是因着占地面积小,他反是越发的要求得精细,工期便是一延再延。 修园子之间,自也有许多事发生的,这其最大的一件,也是阖家俱高兴的一件,便是这春闱了。 说起这届春闱,当真是彩头频出的一届了。 便不说林家一门再出一探花,便是那薛家一门,出了个二甲头名,又出了个武状元,便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的。遑论这届国子监出身的监生,更是揽括了这百多名进士名额的十之五六,亦是给国子监的各位师长们大大长了回脸。 皇宫不时传出的各项赏赐不提,却说梨香院。此时薛家园子尚未修好,薛家一大家子仍借住于贾府。 先时贾家一共接到了拨报喜之人,这得了捷报的,却是没有一个是姓贾的,贾政打赏之时,也不知心内是否在滴血。 虽不是自家的喜事,不过却都是实在亲戚家的喜事,贾家素来喜爱这些排场,如今正是长脸的时候,更是有由头大肆庆贺了。 接待了几波亲朋故旧前来道喜的,或是派了家人来,或是递了帖子的,贾家的这一番热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他们家有人娶媳妇了呢。 晚间贾母院便置办了几桌席面,将阖家的大小主子,薛林两家的几个主子都请了来,这时天也不算凉,便也未分坐两处,又因有男客,便将一应男主子们安置在了院。 屋内自是贾母坐了首位,右下首坐着薛母,左下首竟是黛玉。薛母之下乃是宝钗宝琴姐妹,黛玉之下则是春姐妹。 不论是黛玉还是宝钗早便在贾母这边用过饭的,倒也习惯了贾家的这般规矩。邢王两位夫人领着李纨、熙凤在身旁布菜。待主桌这边用上了,贾母享受了一回儿媳孙媳的服侍,便满脸慈爱地对她们道:“这边有丫环婆子呢,哪里便用得着你们了,且去安置了,都是家里人,不必立这些个规矩,正当好生热闹热闹才是呢。” 几个做媳妇的这才去了另两张桌子,却是李纨伺候着王夫人用了,熙凤亦伺候着邢夫人用了,得了婆婆的首肯,方才也上了桌。不过也就略用了几筷子罢了,这时候羹凉菜冷的,哪个还吃用得下了。 外面院却是热闹,因着有位新鲜出炉的小进士们,自然得了主桌的位置,另有荣国府赦、政两位大老爷宁国府珍大老爷人作陪,其余人都得靠边站了。 贾赦作为贾家家主,虽没什么实权,身上却担着个一等将军的爵位,算是在座之人官职最高的了。他素来便爱做些样子,这时候举杯道:“当真是祖宗庇护,咱们几家乃是至亲,你们几人在春闱取得这般好的名次,实属不易。日后入了官场,亦当安守本分,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力。” 薛蟠在一旁桌上听的好笑,他虽年岁辈分都小,不过却是薛家如今的家主,原也该入了主桌的,不过他坚定地推辞了,便是不想看贾家大佬们装腔作势的模样。不过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蛮有的。 薛蟠这一桌,坐的是贾琏贾蓉与宝玉,薛蟠寻摸一圈儿,不见贾兰,便问贾琏。贾琏笑道:“兰儿许是仍在自己院读书呢,他素日便不爱这些热闹,这时候估计是二老爷忘记知会他了,他便未过来。” 贾琏于是对着一个小子招了招,去唤一声兰哥儿,叫他过来这边用饭。 薛蟠便见一个小厮一溜小跑了出去,薛蟠仿佛又突然想起了一般,“我记得表姐夫有一个唤作贾综的弟弟罢,我这几次来怎的都不见他?” 贾琏面上一僵,显见的,他自己都忘记这如隐形人一般的弟弟了。不过他反应也快,听着这话便笑道:“综儿患有心疾,身子骨一向孱弱,几乎不大出院子,老太太老爷太太怜他体弱,便是请安都免了他的,我一年亦见不着他几面的,也难怪你没见过他。” 提起了贾综,宝玉自然便想到了自己的庶弟贾环,便也唤了小厮去招呼他一声。毕竟阖家男眷都在,又是这样宴请进士的事,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不一时,两个小厮便都回来了,原是贾环亦在贾兰处,有小厮来唤,便一同来了。先同主位上几人请了安,又过来这边与几位叔叔哥哥请了安,两人方于宝玉下首坐了。 薛蟠冷眼旁观,这贾家在教养子女上实在是不知所谓。女孩儿家不说,只说贾家这几个男丁,竟是除了贾兰,没一个成样子的。那贾兰亦不是贾家教养出来的,却是一直跟着寡母李纨独处一院。若是当真也给贾家教养了,怕是也不会出落得这般模样了。 贾兰身上自也有他的缺点,不过比照着同样长于妇人之的宝玉和小妾养出的贾兰,实在是强上百倍了。 贾兰与贾环两个落了座,便不再多言。 酒过巡菜过五味,主桌上位进士都是情商极高之人,自然知晓该如何捧着贾家人聊,一时宾主尽欢。次桌上的几个,因着年岁相近,亦是两个凑做一团,各聊各的,却也自得其乐。 待得宴席结束,贾家位老爷已是喝高了,便各自由自家的孝子贤孙们扶了回去安歇不提。贾母那边早便散了,自坐在屋闲谈,待他们这方也结束了,女眷们避了出去,贾母便又见了位新科进士并薛蟠。 贾母难得见着这般出息的孩子,想到贾家境况,宝玉将来为官,还需兄弟扶持,便愈发待见人了。 林珏,这是自家嫡亲的外孙,不过他那性子,实在想起来都让人头疼,不提也罢。 薛谦薛蝌俱是薛家人,薛家虽商贾出身,不过于子女的教养上却是下了心思的。薛蟠不提,那便是个纨绔,身上据说还沾了人命的,实在是听着就叫人胆寒。宝钗宝琴两个却是她常见的,最是体贴懂事,颇有教养的好孩子。 贾母贾母笑得愈发和蔼,“你们都是好的,如今都是进士老爷了,日后入了官场,也当相互扶持才是。” 几人俱都应了。 贾母面上又露悲戚之色,“珏儿是我嫡嫡亲的外孙,他父母去的早,每每想起,我这心哪……”众人便又忙劝和着,贾母一时收了悲声,继续道:“他这珏儿也没个兄弟帮扶,虽有宝玉,他到底还小呢,如今有你们,我这心哪才算是放下了。” 黑子与薛蝌便都道:“既是兄弟,自该帮扶着。” 贾母这才放了心。 接着几日便是出席各种宴请了,尤其如林珏这般少年俊才,了探花的,更是打马游街,在琼林宴大出了风头。又有本届状元榜眼虽学识一流,正经说来面容也齐整,不过年岁上却比林珏要大上一轮的,自然比不得林珏这般尚未婚配的抢。 不过这些都是状元的事儿了,如今朝重轻武,武状元同为状元,武状元的待遇却比状元要差得远了。甚至说来,提到状元,大家只识状元,却连武状元都未听过。 林珏不止一次慨叹黑子兄弟弃从了武,否则这甲之位怕是要换一换人了。每每听他这么一咏叹的感慨,薛蟠都忍不住跟着郁闷。 黑子却是不以为意的,他临考前弃从武,自然有他的道理,只是此时尚还不好与薛蟠解释。不过薛蟠实际上也并不多介意,在他的心里,只要考上便是好的。 尤其后来武进士们都授了官,他便越发放下了,甚至还高兴不许久。那般嘚瑟劲儿,没少受到林珏的嘲讽。 待得朝廷发了明旨,如林珏是不必说的,自是入了翰林院。又因他这新科举人长相俊美,采风流,皇帝便钦点了他随侍御前。虽是给皇帝打下的,可那位置多少人眼红呢。不客气的说,正是因为他太俊俏了,皇帝对比了前甲的长相,觉得只他配得上这个探花之名,又有其父便是探花出身,皇帝为了搏这么个美名,方点了他探花,否则以他的采,便是状元亦使得。 薛蝌乃二甲之首,说来也是全国考试的第四名呢,但因着有一甲人比着,反显不出他来了。也就是他年岁尚不算大,为人又很沉稳踏实,很得了些老翰林的眼缘,也顺利地入了翰林。又有薛蟠这般财大气粗之人给他上下打点,且有个考了武状元的兄弟,自不会有那等不长眼睛地去打压欺负他,活计轻巧,又很能学些东西,端的是清贵。 再有便是薛谦了,薛蟠家的黑子。皇帝也不知打哪听说这新科武状元允允武,心内十分喜欢,又特特在琼林宴上命他当即书写了一篇策论。虽比不得甲之才,却也板上钉钉地能占个二甲之位了。便十分“幸运”地得了皇帝青眼,这授起官来也是毫不吝啬。 黑子直接被封为二等带刀侍卫,竟是正四品的职衔,比贾政这般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人位置还高。这实在算是开国以来的首例了,自然也是有人非议的,不过当朝帝王积威甚重,何况只是一个侍卫之职,众大臣们也不想驳了皇帝的兴致,便也就如此了。 自吏部领了官府后,薛蟠便叫黑子与薛蝌几番穿给他看了,又特意请了画给两人各画了一幅等身画像,实在是丢人得很。 不过很快,薛蟠又笑不出来了,他竟不知做了御前侍卫除了每日白天进宫当值外,竟然隔几日还要值夜,不开心。 第26章 御前侍卫,这官职,听着就很拉风,不过实际上也就相当于大户人家里的护院一般,不过护院是给人看门护院的,他们护的却是这天下第一人。 要说这御前侍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不说等级划分严格,便是名额亦是有限得很。从□□登基初,便是自各功勋人家,宗室子弟选拔,毕竟是看卫帝王的,自然也得选忠心之人。 先帝时起,便也任用一些武进士,或也有帝王瞧的年轻世家公子直接擢任的。不过如黑子这般,上来就是正四品二等带刀侍卫的,实在便有些少了,即便他是武状元出身。 且这御前侍卫虽在薛蟠看来就是给皇帝看家护院的,其实却因其能接近帝王,对一些王公大臣来说,也是一种家族子弟晋升的段,抢得很。 如当今陈老国舅,家嫡长子名唤陈也俊的,便是头等侍卫,正品的官职,专司贴身护卫皇帝,虽无甚权柄,可却是在皇帝面前极为得脸的,将来补了官职,亦是一条进入权利核心的捷径。 林珏很是不甘心,“早知我也改武科了,武功上虽不比黑子兄弟,混个武榜眼武探花也是好的。想我堂堂状元之才,竟因为长得太好看成了探花不说,授了官竟还比不上一个武状元,真真是可气得很。” 薛蟠一旁吊着眼梢,斜楞着眼珠子,很是倨傲的模样看他。自□□子了武状元,薛蝌亦金榜题名,他便添了这毛病。“也就是我家黑子这般英武,才能入得了皇帝的眼呢,你这副小白脸儿模样,便是考了武状元,也是白费。” 林珏冷眼瞧他,“可赶紧收了这副惹人嫌的模样吧,平白惹人发笑。也就咱们兄弟不跟你计较,换了旁的,你不定被套了几回麻袋了。” “若你也有个武状元的媳妇,二榜之首的弟弟,便是被套了麻袋也高兴。”薛蟠继续吊眼梢。 林珏瞧着实在辣眼睛,不搭理他,与薛蝌道:“蝌弟在翰林院可还好,那群老学究没难为你吧?” 薛蝌先时一直琢磨薛蟠的话,还没想明白,听见林珏与他说话,便忙道:“多谢林兄挂念,因先时大哥哥便帮我打点过了,又有先生的脸面在,并无人为难于我。” 林珏便笑道:“那便好。如今我在陛下面前尚还说得上两句话,若你在翰林院那边有什么不痛快的,只管与我说。” 薛蝌便忙道了谢,先时薛蟠那“武状元媳妇”的话,便忘在了脑后。 林珏又瞄了眼薛蟠那招人烦的德行,实在太不严谨了。 一时黑子回来,薛蟠便忙将人招到身边,“你林大兄弟来了。” 两人互相见了礼,林珏便笑道:“我常来的,何必还用你这一说。” 薛蟠仍是那副欠扁模样,“我这是尊重你呢,好歹也是个六品官儿呢。” 这不阴不阳的一句讽刺,叫林珏愈发烦他了。 黑子一脸抱歉,实在是管不了薛蟠,他这几日都是如此。 林珏摆摆,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脸上便多添了两分笑意,“给你们说件事儿,先时的首饰,这便派上用场了。” 薛蟠立马坐直了身子,好歹把那副嘴脸去了,忙忙催促他细述。 林珏也不卖关子,笑道:“老太太早便想结这木石之盟,原二太太是一直不大同意的,如今我随侍御前,她倒又换了一副面目,常将我妹妹与她那儿子做一对,着实可恨。前儿老太太做寿,你们也是去了的,待大伙儿散了后,我便当着阖家女眷的面儿,送了老太太一件礼物。” 薛蟠闻言哈哈大笑,“想我那姨妈脸上必是精彩万分,我却没亲眼见着,实在可惜。” 林珏又叹道:“不过老太太却没什么反应,我原想着莫非是咱们搞错了,老太太身边那丫环却是满面惊恐,想来是老太太不愿这等家丑现于人前罢。” 薛蟠仍一味地笑,黑子便点头道:“便是如此了,不过到底是在老太太面前上了眼药,老太太面上不显,心里必也是不乐意的。不过说到底,老太太自来是十分同意这桩亲事的,如今又有了这件事,二太太若想插宝玉的亲事,已是有些难了,何况二太太已经有些愿意了。” 林珏道:“实在是气不过二太太的嘴脸,便想着先给她添些火气罢了。” 黑子笑,“想来林兄弟已经有了后招儿了?”毕竟事涉自家妹子亲事,他不信林珏会弄巧成拙。 林珏点头,“她们不是想要木石之盟么,我偏要他们做金玉良缘。” 薛蟠立马翻脸,“你敢坑我妹妹?” 林珏觑他,满脸嘲讽,“我又没个状元媳妇榜首弟弟的,哪里敢随意坑人家妹妹的。” 薛蟠知晓自己得罪了这小心眼儿的林弟弟,便又换了副嘴脸,谄媚道:“哪里哪里,若我自己便是个俊美非凡,才华横溢的探花郎,自然什么都不需要的。林弟弟,说说你的计划?”薛蟠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林珏便是想坑人,自也不会坑他这坚实的盟友。 林珏实在烦死他了。 “林弟弟,别这么小心眼儿么,说说,说说,快点儿嘛。”薛蟠掐着嗓子,跟小鸡崽儿似的瞎叫唤。 林珏浑身一寒,赶紧叫黑子捂住薛蟠嘴巴,“我快叫他麻死了。” 黑子亦是一身鸡皮疙瘩,忙掐了掐薛蟠咯吱窝的软肉,薛蟠一秒破功,软倒在黑子怀里。 林珏可不想再听他叫唤了,便道:“一门双侯的史家,薛兄弟可曾听过?” 薛蟠大大翻了个白眼给他,“你难道在笑话我没化么?这小……我虽没看过,可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一些的。” 林珏方笑着继续道:“史家两位侯爷之前,原是有一位长兄的,只是这长兄长嫂去的早,却留下了一个女孩儿,正是老太太的内侄孙女。据说因着其在襁褓父母便过世了,老太太十分疼惜她,常接到贾府小住。又听说,头几日老太太接了她过来小住,她在园子里无意拾到一个金麒麟,竟恰恰与宝玉那个凑成了一对儿。” 薛蟠支棱着耳朵听林珏编故事。 林珏呷了口茶水,笑意又深两分,“且又说那宝玉有块通灵宝玉,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宝贝,上面竟还刻着字,而那史大姑娘拿着的金麒麟脚下,竟也刻着八个字,正正合上了宝玉那玉上的字。自此,府便一直流传着‘金玉良缘’的话,木石之盟又何从谈起呢?” 薛蟠大笑,“那金麒麟落在园子里,主子们没瞧见,下人们没瞧见,偏生却叫个临时小住的姑娘拾到了,可不就是天赐的良缘么?林珏,可真有你的,这个好,这个好。”他竟还乐得拍起掌来。 黑子道:“既然林兄弟已经将法子想出来了,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正是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呢。”林珏说着,拿出一只雕工精美的金麒麟来,“这是宝玉身上那块儿,我叫人偷偷拿了出来。如今正需用薛家的老师傅按着这个制个一模一样的,且脚底下要烙上字的。” “这个还叫事儿么,这几日间便能给你制个一样的,你擎等着吧。”薛蟠也不含糊。 待得麒麟制好了,旁的事便都由林珏接了。因着这个,史湘云到贾府小住,贾母邀已然回了薛家的宝钗宝琴两个过去时,姐妹俩听薛蟠的,都以薛姨妈身体抱恙婉拒了。 几日后,贾府“金玉良缘”之说,便悄然散开,很快便甚嚣尘上,只贾母湘云未闻,旁的人该知晓的俱都知晓了。便是贾政,亦特意问了王夫人,贾母是否有意与史家做亲,把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倒不是说史湘云不好,王夫人也是看着史湘云长大的,且史湘云为人爽利,自来与她也亲近,便是香火情也是有几分的。不过若是要做亲,王夫人却是大大不愿的。 “这克父克母的小蹄子,竟把主意打到宝玉身上了。”摔了一盏茶,王夫人恨声道。周瑞家的忙叫金钏出去守着,劝王夫人道:“原就是下人们瞎说的,史大姑娘来了咱们府里多少回了,偏偏这个时候传出这些来,莫不是旁的人唆使?”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内也是一突。原贾母是极乐意黛玉的,早便想接来家里,只是那林珏不乐意,便也未再提。后来林珏进京赶考,林家兄妹才住进了府里。只是贾母乐意这门亲事,她却是不乐意的。 林家素来单薄,姐弟俩又失怙失恃的,除了贾家一门,竟连个能照拂的亲戚都没有。林珏便是考上进士又如何,还不是从个品小官做起。娘家不显,六亲不靠,王夫人自不乐意给宝玉寻这样没个帮扶的妻族。 只是没想到这林珏一考竟了个探花不说,还得了皇帝亲眼,随侍御前,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哪。王夫人这时候便又瞧着黛玉哪里都好了,自也乐意了这门亲事。她如今正寻摸着怎么与老太君提这事儿呢,却不想前头儿出了个林珏贺老太太寿辰,竟把她先时偷挪出来的首饰拿了出来。她暗怪薛蟠行事不谨的同时,亦不大敢照老太太的面了。偏这时候又出了个“金玉良缘”,实在叫人不多想都不行了。 别人她都好打发,只是这史湘云却是老太太心尖尖儿上的人,又有两位侯爷叔父,她哪里敢轻动。且瞧着老太太似还不知晓这事儿呢,她更不好去与老太太说了。 心内明了这是谁的,王夫人越发恨了起来,便知那林家兄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识抬举。 正这时,有丫头匆匆来报,说前头宣了两位老爷入宫陛见,也不知是何事,如今两位老爷已经更衣入宫了。 王夫人便哪里有心思思虑这些小儿女之事了,不免担心起来,也顾不得在贾母那里没脸,拾掇一番便过去了。 贾家两位老爷突然被召进宫,余者无论男女俱都惊惶,全都聚到贾母处,林珏也被请了过来。既来了,他便劝慰贾母道:“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否则便不是太监宣旨,早便有五城兵马司上门了。” 林珏这话说得难听,道理却是通的,贾母方放了些心。 及至有跟着过去服侍两位大老爷的小厮提前回来,说是夏太监偷偷与他们说,乃是家里娘娘晋封为贵妃了,这才召了他们去,如今阖该全家入宫谢恩呢,便叫先回来说一声。 贾家众人顿时喜气盈腮,哪里还有先时的惊惶,尤其王夫人,竟是喜得泪水涟涟,哪有什么仪态可言了。 林珏不欲参合贾家这样的“喜事”,趁着贾家阖家一片贺喜之声时,带着黛玉悄悄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27章 我叫薛蟠,我媳妇是武状元,现任二等御前侍卫(吊眼梢,斜眼珠);我弟弟是二榜魁首,现在翰林院熬资历(吊眼梢,斜眼珠);我乃紫薇舍人之后皇商薛(吊眼梢,斜眼珠)。我老觉得最近头顶一片绿意盎然,皇帝老儿,且放开我媳妇! 薛家第二日便得了贾元春晋封贤德贵妃的信儿,薛蟠挑了挑眉毛,淡淡道:“还真是个喜事儿。”林珏可有得头疼了。 薛母双合十,作势拜了拜菩萨,“可真是祖宗显灵,娘娘才多大呢,竟有这样的福分,实在是天家恩典了。” 便又听那来报信儿的周瑞家的笑道:“可不是么,先时娘娘封妃时太太便说这是天大的恩典了,如今才短短几年,娘娘便又封了贵妃,可见天家恩典且还在后头呢!” 薛蟠好笑地看着周瑞家的,都封了贵妃了,还惦记着更大的恩典,难道还想当皇后不成,真是好大的脸。 周瑞家的不妨说了这样僭越的话,见薛母面上殊无异色,忙硬转了话头道:“后头天家又下了恩典,原是两位老圣人说不忍各宫娘娘们骨肉分离,便除了每月椒房请安外,特许了有重宇别院的人家,可延请内廷鸾仪。老太太太太听了这消息,心内甚是跃跃。今天家体恤,骨肉至亲,哪里有不一见的道理。听说那吴贵妃周贵妃两家,已经开始看地修省亲园子了,太太如今可不就张罗起来了。” 薛母跟着欢喜道:“可当真是天大的恩典。” 待得贾家摆了宴席,贾琏亲来薛家递了帖子,特特邀请薛谦薛蝌两位大人,“家里大老爷说了,这原是阖族的大喜事,两位兄弟也不是外人,正该跟着一起热闹热闹才是。家里还请了翰林院掌院赵大人与陈国舅家的大公子内廷侍卫首领陈小大人,正是两位兄弟的顶头上司,正趁着这个时候亲香亲香,也是做长辈的心意呢。” 薛蟠便笑道:“这样的大喜事,我们是必到的。这宴会又恰是休沐,他们也是必去的。” 贾琏这便放下了心,又问薛母,“姨妈可还好,有一阵子不见她领着两位妹妹过去了,家里老太太太太都惦记得很。” “哪里有不好的,不过是这些时日总有些蝌弟的同僚内眷相邀,这不今个儿便带着两位妹妹去了一位许翰林家,说是办了个赏花宴,许翰林家的太太便请了母亲过去说话。”薛蟠颇是无奈地道。 贾琏却是面上露出几许沉思,要说他对这些个官的嘴皮子实有些打怵,平日并无来往,更不大熟络。却不想薛家这般商贾之家,不声不响的,竟还攀上了一位翰林。不是说这些个翰林院出身的,都有几分清高性子,最是拿捏身份,不屑与他们这般武勋之家来往,如今竟青眼于一介商贾之家,实在奇怪。 可真要说,薛家如今出了一位武状元深受帝王宠信,又有一位新科翰林,正在许翰林下做事。且别看薛蝌平日不声不响的,却是个有些心事的,自然知道该如何逢迎上官,他又是个有真才学的,每每都能搔到许翰林痒处,便越发看重他。 这般人家,虽是商贾,连贾家这般眼高于顶的都越发拿他家看重,别人又不是傻子,自有更比贾家眼光深远的。谁说翰林院的便都是些迂腐的书呆子了,如今许翰林可不就瞧了薛蝌么。 许翰林家正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乃是他的幼女,生得活泼生动,眉目精致,自来便很受许翰林夫妇喜爱,自十一二岁开始便在京差不多的人家寻摸着。后来薛蝌去家送节礼,便无意被许姑娘瞧了一眼,自此芳心暗许,磨着许翰林与许夫人来探口风。 这才有了许夫人邀薛母去家,借口女孩儿家赏花便把宝钗宝琴姐妹都请了去,也是叫许姑娘瞧瞧未来小姑子的性子的意思。 因这事先时许翰林便暗示了薛蝌,薛蝌也是偷瞧过一眼许姑娘的,心里也是乐意,薛母此去便知晓许夫人的意思,也是相看一下女方人品模样的意思。 这些贾琏却是不知的,他只道薛家竟与这样的人家来往,便越发收了轻视,待薛家郑重起来。 及至薛母归家,闻得贾家来请,哪里有不愿意的,便笑道:“如今娘娘在宫越发得脸,咱家蝌儿这亲事也算是说定了,果真是好事成双。” 薛蟠直接忽略掉薛母的头半句,笑道:“蝌弟向来靠谱,悄没声地就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实在是不错。许家怎么说?” 薛母嗔怪地看他一眼,“莫在外边儿说这样的话,没的辱了人家姑娘名声。”接着也跟着笑,“许太太也是见过蝌儿的,满口都是称赞的话,可见是十分乐意的。那许家姑娘我也瞧见了,模样标致得很,你两个妹妹与她别处说话,都说是个极爽利的,十分好相处,这不还约着过几日再一起说话么。” 薛蟠便越发欢喜,“待那小子回来,母亲再好好与他说说许姑娘,他必是极爱听的。看来,咱家离办喜事可不远了。” 薛母便又犯了愁,“你不许我提你的亲事,可如今蝌儿比你还小,都要定人家了,难道你这做哥哥的,还要成亲在他后头不成,看叫人说嘴。” 薛蟠便道:“母亲还不知道我么,待晚些时日再说吧,先紧着弟弟妹妹们来。说来若是蝌弟的事定下了,母亲便该张罗着妹妹的事了。梅家那边,梅翰林早便催了,不过是因着蝌弟尚未成亲,不好越过他去,这才一直拖着。待蝌弟成亲,下面便是宝琴,宝钗不好落在她后边儿,母亲心里可有数?” 薛母便叹气,“咱家可还有谁呢,你不用我惦记着,我便只惦记着她了。只是到底家里认识的人有限,你大舅舅那边有你大舅母在,我是不敢指望的,便看你姨妈那边了。” 薛蟠皱了皱眉,王夫人能认识什么好人家,且以他家的门第,便是有侯门大院宗室贵戚他也是不敢叫宝钗嫁的。 “头些日子黑子在家请客时,有一个叫宁涛的侍卫,母亲还有印象么?” 薛母一听,登时心警铃大作,声调不自觉提高,“你竟想把你妹妹许给那么个无父无母的小子?” 薛蟠忙虚虚按住薛母的嘴,“好妈妈,您能小点儿声么?仔细叫人听见了。人家祖上虽不比四王八公,却也是个有封爵的,不过是到他这一代没了罢了。不过他在京有宅子,身上也有四品的官职呢,虽无父无母,可不正好。妹妹进了门便当家做主,岂不自在。”又偷偷与薛母道,“我偷偷打听了,这宁涛素来洁身自好,如今都十九了,身边儿连个侍妾都没有。” 薛母沉吟片刻,到底还是不赞同,“不妥,不妥,这一听怕就是个有些隐疾的,否则至于这么大了还没定个亲么?” 薛蟠只得道:“他先时是定过亲的,不过在成亲前夕,那家的姑娘因时疫殁了,他也是个有情义的,便暗自为那姑娘守了年孝,这才耽误了。” 薛母一听,便更急了,“那便更不妥了。你想想,他父母皆亡,不过是定个亲都能把人家姑娘克死,可见是个命硬的。我宁可你妹妹嫁个穷乡破落户,也不能把她往这火坑里推呀。”又对薛蟠道,“我知道你是想给你妹妹寻个好人家,可你毕竟年岁小,不晓得这其的厉害。” 薛母素知薛蟠不信这些个命理之说,便也不怪他,只耐心与他讲起史来。 据说还是□□时候的事了,□□起事时,正是前朝哀帝信奉巫教,举国之力供奉那国师,弄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起事乃是顺应民心之事,一路攻城略地如有神助,很快便打入前朝国都,亦是现在的京都。 可在攻入皇宫前夕,□□却突然陷入昏睡当,人事不知。当时便有说是受了那国师的诅咒,只有最亲近之人举一脉之血交换,方能续命。什么叫一脉之血,便是自此之后,这一血脉之人,俱都以命相续,方能保□□一脉血脉留存。 薛母自豪道:“当时可是吓惨了随□□杀入皇宫的诸将领,唯咱们薛家先祖自愿入宫寻那国师,寻求解决之法。后来你先祖紫薇舍人独自一人杀了个进出,才终于活捉了那国师,解了□□身上的诅咒。” 薛蟠忍不住捧场道:“当真神勇。” 薛母笑笑,又忍不住悲伤道:“可惜你太爷爷去的早,薛家这紫薇舍人的名号,便也只能随他老人家仙去了。” 薛蟠不解,这和他信不信命理之说有什么关系? 薛母继续道:“这原是你太爷爷留下的话,你没听过也是常理。你太爷爷说,那国师是真的有些道行的,当时若不是那国师已经身受重伤,不欲害他性命,他还真未必能活着回来。那国师还说了他将会卒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竟真个应验了。那时你还未出生,你太爷爷只问了你父亲一句,可至亥时一刻了,你父亲去瞧了眼时辰,正正到了,刚回去告诉你太爷爷,便见你太爷爷已然去了。” 此事当真神异,因而薛姨妈便对命理之说一直深信不疑。 薛蟠听了一耳朵诡话故事,心内暗道,薛母当真是为了说服他无所不用其极,便也只得假意信了薛母的话,不再提宁涛这事了。 他又道:“那母亲你看驹儿如何?” 薛母瞪了他一眼,“驹儿才多大,我也不是不愿意他,只是这年岁上差的也太多了。”薛母越发觉得薛蟠不靠谱起来,不乐意同他说话,便直接把他打发走了。 薛蟠也只得悻悻地离开,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薛母,“母亲若有相的人家,可千万先同我说一声。”他可怕薛母被人忽悠的,一不小心把他妹妹给卖了。 第28章 下晌薛蝌自翰林院回来,便听贾母说了许家之事定了,他自十分欢喜,诚心诚意地对薛母谢了又谢。 薛母便又悄悄同他提起许姑娘来,又有钗琴姐妹在一旁补充,倒把薛蝌难得弄了个大红脸儿。薛母便又同他商量起如何去提亲,如何换庚帖,再到测算吉日吉时等。薛蝌虽脸红,却都一一仔细听了。 薛家先时接连办了两场丧事,如今终于要办喜事了,全家人都是高兴得很。 到了下一个休沐,因着贾家相请,薛家又是阖家早早去了贾家。男丁们自都去了前厅,女眷亦俱是去了后院。 薛家来的早,却有比她们到的更早的。史家两位侯夫人,早便领了史湘云过来,正在贾母处说话。 见薛母领了两个女孩儿过来,贾母便笑着道:“我早便盼着他姨妈来呢,可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又唤王熙凤,“快扶你姨妈过来这边坐。” 王熙凤早便过去了,与宝钗一人一边扶着薛母,在贾母下首坐了。薛母忙推辞,毕竟她身上既无诰命,她儿子又无甚官职。贾母便道:“她们都是我娘家的外甥媳妇,很不必避讳这个,你只管坐着。” 史家两位夫人亦道:“很是呢,老太太先时便一直提起薛太太呢,可见是想得狠了。” 薛母推辞不得,只好坐了。 说了一会儿话,贾母便对王熙凤道:“领着你妹妹们自去说话吧,我们这些老的也有体己话要说说呢。” 众人都笑,王熙凤便领着一众姑娘们与在座的几位夫人行了礼,方聘聘婷婷地出去了。 待这些姑娘们都出去了,贾母方乐呵呵地道:“我就爱看这些个女孩儿们,瞧着便高兴,只是咱们这老楞八齿的恐她们瞧着也烦了,还是叫她们自去说话,咱们也自在。” 忠靖侯史鼎家的是个快言快语的,当下便接道:“姑母瞧着竟像我的姐妹一般,哪里便老了,谁老我可都是不老的。” 听她这话,众人便都笑了起来,王夫人笑对保龄侯史鼐家的道:“二哥家的,可管好你这妯娌,偏生她嘴快,竟不给我们留句话说。” 史鼐家的道:“这可是不能管的,偏我是个笨嘴拙舌的,正有了鼎儿家的,我方能在姑母这里讨巧呢。姑母说可是?” 大家便又笑。 他人尚且还好,偏只有邢夫人一旁看着眼徐,她素来便在贾母这里不大得脸,如今又是二房的大喜事,偏她总赶不上话奉承,瞧大家说得热闹,便越发心急。 说了会儿闲话,便又回到正事上。史鼎家的笑道:“这原就是一件大喜事,圣上一再降下恩典,偏就都叫咱们赶上了,便是再庆贺的隆重些,也是使得的,也更显得咱们感沐圣恩呢。” 王夫人含蓄一笑,史鼐家的便接道:“正是这么个理儿呢。” 王夫人才道:“我原也是想着既然是圣上天恩,咱们自该感恩戴德,只娘娘说,圣上以俭德以治天下,如今南边儿不大太平,常有洪灾水涝的,便不要铺张,不如省了银钱,广施粥粮,方显天恩浩荡呢。” 王夫人顿了顿,又继续道:“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咱们自己不做什么,旁人却都要来贺一贺的。若是咱们没个招待,倒显得咱们小气了一样,这才不得不宴请一番。如今已在庙里施了钱粮,想来过些时日便能支起粥棚来,也是感念圣恩,给娘娘积德了。” 史鼎家的忙道:“这是大大的善事,二嫂嫂且算我一个,也是给我自己积福呢。” 史鼐家的便也附和。薛母无法,便也只能跟着掏了五百两银子,做布施之用。便是邢夫人,亦拿了五十两出来。只是她这钱乃是使了好大劲儿拿出来的,却还不如不拿,听见她出的钱数,别说王夫人想直接把这银子砸回她脸上,便是贾母脸上也不大好看。 邢夫人却是委屈,她娘家不显,别说补贴她,还需她不时接济一二。府里那点儿例银够干什么的,便是王夫人打赏下人都不够的,何况她的一应花销。 这日史家两位夫人来,自不是单单为了贺贵妃这事的。她们虽没个女儿,娘家却都是有女孩儿的,何况史家还有一个湘云在,便有心与贾母打听打听那林小探花,与薛母打听打听薛家的两个孩子,自然,是刨除了纨绔薛蟠的另两个孩子。 薛母这里正好也有桩喜事,想着与贾老太君王夫人念叨念叨呢,便道:“正是要与老太太说呢,前头几日一直没过来与老太太说话,可不就是去办了件大喜事么。” 不说贾母,便是王夫人亦十分好奇,便听她继续道:“宝丫头她前头过身的大堂伯,不是留了一儿一女么,正养在我这里,老太太也是认得的,便是宝琴与她兄弟。琴丫头我是不大惦记的,她父亲在时便给她定了一位梅翰林家的小子。不过她那兄弟薛蝌,我却是再放心不下的。不想这孩子却有这样的缘,他顶头上司,一位姓许的翰林瞧了他,前头几日我便是一直给他相看呢。” 贾母便问道:“听着意思,是成了的?” 薛母笑,“正是呢,过几日便要议亲了的。” 贾母跟着笑道:“这可正是一件喜事呢,待定亲时,我与他们姨妈是定要去的。” 薛母越发欢欣,“我那侄子定要亲来相请的,届时阖府都去一起热闹热闹。” 史鼎家的便也凑道:“薛太太便不来请我们了么?” 薛母忙道,“定请的,定请的。”几人便都笑了。 史二太太便又与薛母打听起薛谦来,薛母正是乐呵的时候,也不隐瞒,便照实说了。史家两位太太一听,才知薛谦不过是担着个薛姓罢了,实际却与薛家并无干系,且他又是个父母不详的,便也就歇了心思,暂不提他了。 几人又说起了新科探花郎林珏。 林珏是贾老太君的嫡亲外孙,与史家自也是有亲戚的,不过史家两位夫人并未怎么见过他。史家两位侯夫人,算来也正是林珏的舅妈呢。 “如今珏儿正在圣上身边儿伺候着,最得圣上欢心,圣上是一时一刻都离他不得呢。”贾母语气颇为自豪。 史家两位侯夫人自是十分的奉承,“这林小探花哪里是姑母的外孙,正该是嫡亲的孙子呢。日后宝玉亦考了进士做了官,兄弟俩正当相互扶持呢。” 贾母笑道:“可不正是如此么,我只当他与宝玉是一样的。” 史鼎家的拿帕子试了试嘴角,玩笑道:“姑母这般疼着宠着,竟也不想着给我那大外甥做一门好亲事,如今那薛小翰林都已经快定亲了,我记着我那大外甥可比薛小翰林还要年长了两岁罢,可见姑母疼外孙的心也是假的了。” 贾母便笑指着她道:“真真是个促狭的,好的赖的竟都叫你说了,让我这老婆子都无话可说了。怎的,你这做人亲舅母的,莫非给你外甥寻了一门好亲?” 史鼎家的叹了口气,道:“正是想着给我这外甥寻摸个呢,我那可怜的敏儿妹妹去的早,他们父亲又没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操心,可还有谁跟着操心呢。” 说罢,伸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样的好日子,竟说这些惹姑母伤心。” 贾母摆摆,“并无甚么,多久的事儿了,我已是看开了的。” 史鼎家的这便笑道:“正是呢。只不知姑母想给我那外甥寻摸个什么样人家的姑娘,我与二嫂嫂常出去走动,也好给我那外甥好生相看相看。” 贾母便笑道:“你们那外甥素来便是个有主意的,我早便问过他了,他也是个有志气的,说是并不拘于什么样的人家,身为男人哪个还要蒙岳家帮衬了,只凭自己本事,自能为妻子挣来诰命。他便只要那模样性情都好的,又因他家只他兄妹二人,便还要为人和善的,同他一般待我那黛玉如亲妹子一样的。” 史鼐家的掩嘴笑道:“可见还是个孩子呢。” 贾母道:“可不是么,别人都巴望着有人帮扶一二才好呢,偏他是个左性的,莫非将来岳家瞧他是个好的,上赶着来帮衬他,他竟反要将人赶走不成,平白得罪了岳家。” “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有些个要强的心思罢了,咱们只管寻摸着,届时给外甥寻个模样性情都好的,难道他还能因着家世好便不愿意么?” 史鼐家的便附和一声,“鼎儿家的说的正是呢。” 有了贾母的准话,妯娌俩心里也有了底。 贾母原是知晓史家两个侄媳妇有些话想打听,方才支走了几位姑娘,如今瞧着差不过了,便又将人都唤了回来,也是推销推销自家姑娘的意思。男子成亲原就比女子晚些,如今连薛家的小子都要定亲了,迎春尚且比林珏还要大上几岁呢,竟也没个人家来打听,贾母心内难免便有几分着急。 瞧着几位姑娘又回来了,史家两位太太了了一段心事,方才有心思细细打量起几位姑娘来。这一瞧,却是暗暗遗憾自家儿子娶妻娶得早了些,竟没娶着个这般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来。又想到家的儿媳也是十分贤惠孝顺的,便也渐渐止了憾思,说笑起来。 这边厢说得热闹,那边薛蟠却是不大痛快。倒不是贾家人给他难受了,却是这个休沐,黑子竟然又没得休。这已是连着两个休沐日黑子被皇帝留在宫说话了,薛蟠深觉危,眼见着自己脑袋上的头发有变绿的危险。 第29章 我是皇商薛蟠哟,咿呀咿呀哟,我有一只小霸王,咿呀咿呀哟,我的头顶长着一片深林,咿呀咿呀哟。 在贾府热闹了一日,薛母打水漂了五百两银子,薛家人才回了家。 薛蟠一到家便蔫耷耷地回了自己院子,便是被自家小霸王扑了个倒仰,也没什么反应。待铜钱儿被金银两兄弟撺掇着去瞧时,便见自家主子已是和衣睡着了。 因着薛蟠有些反常,金锭儿便叫银锭儿去与薛母说了一声。薛母过来瞧了一眼自家儿子,推了两下没推醒,这也有些慌了。问了薛蝌,知晓薛蟠今日席间便有些不大痛快的样子,也未饮酒,便忙忙地着人去请了大夫。 薛家银子素来给的大方,大夫很快便请来了,又是摸脉又是掐人又是针灸的很是折腾了一番,竟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老大夫连连摇头,实在捉摸不透这薛大爷到底是患了什么毛病,只得与薛母告罪,“薛大爷这脉象平稳,实在不像得了什么急症的样子,如今这般竟也如睡熟了一般,却又怎么都唤不醒。老夫才疏学浅,实在瞧不出病候所在,太太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薛母登时面上惨白,双眼向上一插,便晕了过去。老大夫只得又为薛母好一番诊治,好歹将她救了过来,再不敢多留,匆匆告辞了。 正在阖府乱乱糟糟的时候,黑子却是回来了。他一见府上这样子,正在奇怪,不是说去了贾家参加宴请了么,怎的不像如何高兴的模样。黑子正以为是不是在贾家受了什么气了,便见元宝匆匆迎了过来,一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满是急切。 元宝扑通一声跪到黑子面前,哭道:“黑爷您可回来了,您素来在圣上面前有些体面,还请您求了皇帝给咱们请位太医来救救咱家大爷吧,小的给您磕头了。” 黑子登时如五雷轰顶一般,一把拽起元宝,“蟠儿怎么了?” 见元宝哽哽咽咽地没个痛快,他便又将元宝扔到一边,大步疾奔回两人同住的院子。 此时家里大小主子全都聚在了薛蟠的房里,一个个面上都是眼泪,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黑子心内大恸,两步迈到床前,推开床前一边嚎哭一边拍打床沿的薛母,颤抖着摸向薛蟠。 事情便是这般神奇,黑子的刚刚摸上薛蟠的脸,一直沉睡不醒的薛蟠,竟微微动了动眼睫毛,颤微微地睁开了双眼。 一直盯着薛蟠的众人俱是一惊,登时止了声息,却见薛蟠揉了揉眼睛,一副疑惑地模样,“咦?”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不是我的屋子么,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看了眼满面震惊的黑子,又看了眼他身侧满脸泪痕的薛母,又是疑惑道:“妈,你怎么哭了?” 薛母登时面上悲色尽收,用袖子抹去了脸上泪珠,一下挤开黑子,上上下下地仔细摸着薛蟠,“蟠儿,蟠儿,可有哪里不舒坦的,快跟妈说说?” 薛蟠道:“我挺好啊,没哪不舒服的。”又摸了摸肚子,“许是有点儿饿了,席上没吃多少东西。” 薛母便忙忙命人去预备吃食,给自家儿子吃。黑子一脸迷茫地半跪在床边,几番打量薛蟠与薛母二人,实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薛蟠又瞄了眼半跪在地上的黑子,心内哼哼,便是给我跪下,我也不会原谅给我带了绿帽子的你,还有你那个奸夫皇帝。 薛母缓了过来,方瞧见仍旧站在屋内的众人,便忙对薛蝌道:“蝌儿,快带着你姐妹们回自己院子去,你们大哥哥也没事了,都莫担心了。今日忙活了一天,都去歇着吧。” 几人瞧着薛蟠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方才略略放了心,毕竟此处还有外男在,虽都是姓薛的,毕竟年岁都大了,眼瞅着各自嫁娶的,总要注意着些。 宝钗虽仍有些不大放心,到底还是跟着薛蝌宝琴一起回去了。薛母实在担心,便又叫人重又请了大夫来,仔细诊了,确实无事了,才在薛蟠与黑子的劝说下,回去歇了。 这一会儿,黑子已从金银二兄弟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待得薛蟠用了些吃食后,重又歇下,很快便又睡了过去。黑子却是不放心,这一宿每隔个一时刻的,便要晃醒薛蟠一次,直把薛蟠惹得发了一通火,才堪堪停了。待得晨光微熹,他便又一次摇醒了薛蟠。薛蟠瞧着这人眼底的青黑,显见是一宿没睡的,到底还是不忍心发火了,只得起了身。 天见了亮,薛母那边的丫环便过来询问,瞧着薛蟠已是醒了的,正在院打五行拳,实在瞧不出有丁点儿病了的意思,才回去给薛母复命。不一时,又有宝钗宝琴院的丫环金锁过来询问。再过一时,薛蝌直接过来了。 眼见着快到上衙的时辰了,黑子竟然还未动身,薛蟠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便哼哼道:“怎么还不去守着你家皇帝呢?” 黑子只消一眼,便瞧出他这是醋了,便笑道:“说什么怪话呢,陛下怎生成了我家的?咱俩才是一家呢,陛下却是天下人的陛下。” 黑子话语间带出几分对皇帝的尊敬来,薛蟠便又斜眼睛看他。 黑子好笑地掐了一把薛蟠腰间的软肉,薛蟠瞬间瘫倒在地,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他向,一副看奸夫的模样。 黑子忙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真是,地上凉,与你说了多少回了,下次再摔往床上摔椅上摔或者直接往我身上摔都行,你偏就往地上摔,仔细凉着。” 薛蟠哼哼,“想得美。”不过却也不那么生气了,小小闹过了一场,到底还是心疼黑子一宿没睡的事。 黑子对薛蟠心思把握地是极为精准的,这时候知道不能再提这事了,便转移话题道:“昨夜到底是怎么了,我听银锭儿说得吓人,回来时只一碰你,你便醒了,险没吓死我。” 薛蟠被他搂在怀里,自己寻摸了一个舒坦的姿势靠着,他早上也听说了头天晚上的事,自己也觉着怪奇怪的。仔细回想了一下,“也没觉得什么,在贾家跟着热闹了一天,回来觉得有些累了,便想着先歇一下,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也不大知道。” 实在不放心,黑子便请了一位宫他认识的太医来了薛宅,为薛蟠好生诊治了一番。那老太医自是有些本事的,却也未瞧出有什么不对头的,便只能认为是一时魇着了。 薛母亦是不放心,到底去庙里请了庙祝给薛蟠念了几日经,又请了平安符给薛蟠随身挂着,才算是了事。 此后几日黑子便都与宫里告了假,日夜不离地守了薛蟠几天,瞧他确实无事了,方销假回去当值。不过待再有休沐时,却是再不肯留下同皇帝说话了,皇帝竟也准了。旁人瞧着,莫不心内笑话他傻的,唯有几个知道内情的,都暗暗感叹皇帝果然对这小主子十分宠溺。 薛蟠摸摸头顶,觉着自己脑袋上那块儿似又变回了黑色。林珏来瞧薛蟠时,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小纠结,旁敲侧击了一番,险没把他乐死。 薛蟠借口支走了黑子,羞恼地看了眼林珏,“哪里这么好笑了?” “你也忒是多心了些,我常在皇帝身边伺候,也是瞧见过两人之间相处的。要我说,皇帝可不是个有分桃断袖癖好的,他与黑子兄弟说话的模样,倒更像是对着个自家的小辈。” 林珏想了想,悄咪咪问薛蟠,“不是说黑子兄弟是你捡回家的么,他又不记得自己的出身了,莫非黑子兄弟当真是沧海遗珠?” 薛蟠也小小惊讶了一下,“那不能吧,那皇帝怎么不把我们家黑子接回宫里去做个小王爷啥的?”又欢喜道,“莫非我竟有个王爷媳妇?” 林珏鄙视地看他,“看把你美的,我瞧着是皇帝在那儿剃头挑子一头热呢,你家黑子反映倒是挺冷淡的。” “那是,我家黑子那是宠辱不惊。”薛蟠已然脑补了一出宫斗大戏,不禁又有些担心,“你说我家黑子是皇帝私生子的身份若是被其他皇子察觉了,他会不会有危险哪?”又自言自语,“要不还是辞官吧,离京城远点儿,实在太危险了。” 林珏冷冷道:“若当真有人对他不利,你觉得在这皇权天下,你能躲哪去?” 薛蟠被他唬得一愣,不免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林珏不屑地哼了声,“屁大点子事儿,瞧把你吓的,不过是咱俩自己在这儿瞎猜罢了,究竟如何,还得问黑子兄弟呢。” 待黑子回来,二人便都一脸好奇地看向他。黑子心知薛蟠刚刚有意支开他,便是与林珏有话要说呢,如今瞧着二人的神态,显见是与他相关的。 把刚刚去厨房拿回来的点心放在二人间的桌子上,黑子坐到薛蟠身旁,道:“怎么这般看着我?” 薛蟠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莫非你竟有个皇帝爹?” 黑子瞟了眼林珏,他并不明白蟠儿为何这么信任他,虽然接触了这么久,林珏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不过蟠儿既然如此信任林珏,他便也同样信任这个人。 于是他轻启朱唇,淡淡道:“是有个皇帝哥。” 第30章 黑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突然说出了多么令人震惊的消息,他头疼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同蟠儿解释自己的身份。 实际上,他也是有些茫然的。虽然皇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就是他的胞弟,可他当真没有了岁以前的记忆。虽然心底里也暗暗震惊于自己对皇宫的熟悉,却终究不敢十分认下这个身份。 皇帝几次想要恢复他王爷的身份,他却暂未答应,因而便借着休沐日,由皇帝带着他瞧瞧去从前他们母亲的宫殿,见一见从前照看过他的宫人们,也是想让他早些恢复记忆的意思。为何不在当值的时候这般做,却是因为黑子还不想要过早的暴露皇帝待他的不同,不过却也被有心人早早探听去了。 薛蟠自有秘密,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说来比黑子是皇帝的亲弟弟要吓人得多,因而他便也不介意黑子隐瞒自己这事儿,反是表现得极为兴奋。 “我早就想去皇宫里参观参观了,看来有会了。”薛蟠兴奋道。 林珏又是对他表现了一番自己的鄙夷,隐晦道:“其实相差不大。” “但我都没见过。”两人打起了哑谜,说着只有他俩能听懂的话。 黑子一瞧这架势,心里有些发酸,打断二人,“暂且便当做没有这事儿吧,毕竟我也不很确定这身份,待能回想起一些再说吧。” 林珏笑道:“别人若是知道自己是这样的身份,便是假的,也早削尖了脑袋顶上去了,哪有咱们这样的。” 薛蟠呵呵傻笑,“我觉着这事十之八九,想想真是有些莫名的兴奋呢,我果然不是个打酱油的。” 林珏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冷静分析道:“不论如何,黑子兄弟如今这般谨慎却是对的。上皇如今尚在,却并不大理事了,不过因着元后已逝,如今便是宜太妃常伴君侧,香火情总有几分,连带着宜太妃所出的忠顺王爷便也得了些脸面,陛下自也待他多看重几分。陛下也已是不惑之年,皇子也有几个,虽如今都不大成样子,却都不是什么安分的。黑子兄弟别的不说,单比起几位皇子来,却是要强上百套的。” 便是林珏都不得不承认,皇帝比起太上皇来说,无论为人还是为政都要强上许多,只是这生儿子的本事,却是要差上几分的。倒不是说差在数量上,却是脑子上的。 “当年黑子兄弟会失忆,又不知何故流落民间,想必其是有些内情的。皇帝不可能丝毫不知,也不可能会没有怀疑,这其到底是谁的实在不大好说。皇帝陛下想要认回黑子兄弟的身份,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我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的。” 黑子毕竟与皇帝是兄弟,亲亲之情下,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实在不大好说。若是这其有些别的问题,他们这些与黑子交好的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林珏前世为人所害才落入此地,便决定了他不会如薛蟠那般单纯。如今他又开始怀疑其,皇帝为何会对他这般提拔了。 其实不得不说,林珏有些想多了。皇帝重用他,与黑子并无干系,却是因着他父亲林如海和贾家之故。 薛蟠听了林珏的话,摸了摸胳膊,往黑子怀里挤了挤,“我听着你的话,怎么觉得有些瘆得慌。黑子,那咱们还是别要这个皇帝哥了,咱们又不缺钱花。” 林珏顿了顿,猛然从某种情绪恢复过来,笑道:“实在对不住,我有些魔障了。” 黑子便道:“其实,陛下同我提过一些。你们想必也知道,陛下原是有一位兄长的,便是不知因何被圈进后又自戕了的义忠王爷。听着意思,应是他意图谋害上皇,被识破后,才被圈进的。陛下提到,我的失踪,便是与他相干,不过失忆想来应是被拐子带出去后出了些意外导致的了。因着我的失踪,元后伤心过度下去世,便成了打击嫡系一派的段。后来陛下登基之后,查出了这件事,便派了人暗处置了他。只是这事原就有上皇帮忙遮掩的在,到底事涉皇家密辛,暂且便未剥夺了他的王爵。” 薛蟠便夸张的捂住了嘴巴,隔着掌瓮声瓮气道:“我们竟然知道了这样的密辛,会不会被皇帝的密探灭了口。” 瞧着他这怪模样,林珏翻了个白眼,“你都把皇帝的亲弟弟给睡了,竟然没想到会被灭口,心肠也是够宽大的。” 因着薛蟠这副怪模怪样,倒是冲淡了室内□□的气氛,林珏道:“便听黑子兄弟的吧,只是这事到底有些隐秘,你可别大嘴巴地说出去。尤其是莫要同你母亲说,免得吓着了她。”他没好意思说,这要是被薛母知道了,怕是有心要挟恩图报,要是再提出将薛宝钗嫁给黑子,那便尴尬了,他这也是为了薛蟠好。 薛蟠混不在意地摆摆,“还用你说,这要是跟她说了,怕不得整个贾府都知道了,我还怕那一家子攀过来呢。” 他倒对薛母有些自知之明。 人说了一次,便也放下了,毕竟这事儿最后如何,还得再看呢,谁能一直这么挂着心。说了这半日话,薛蟠留了林珏在家里吃了顿烤肉,俱都心满意足。 也不得不说,都是心大的,若是旁的人知道了这样的事,可不得几天几宿吃不下睡不下的,偏他们就能直接抛到脑后去。黑子深觉这二人怪道这般投缘呢,虽然性子不同,说到底还是同一类人。被薛蟠带的,黑子实际上也并不那么畏惧皇权,这才会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那般从容,才越发合了皇帝的眼缘。 林珏这边与薛家兄弟几个吃喝呢,薛母这日却是去了贾家的。 这次是王夫人找她过去说话,她也是无甚么事,便过去了。薛家两位姑娘也是跟去了的,与贾母王夫人请了安后,便自去寻姐妹们。又有被贾母留下小住的湘云在,便商量着结了个诗社,一起玩笑罢了。后又有宝玉非要跟着一起结诗友的,姐妹们也不好十分地驳了他,便也一处玩笑了。 却说王夫人这边。王夫人并薛母姐妹正在说话,便有丫环来报,说是二老爷那边的人过来,说是修园子的地方已经选好了的。王夫人便问了几句,见都妥当了,方让去回了说知道了。 待小丫环走了,薛母便笑道:“怎生现在才选好了地儿么,我听着意思,那几家早便动工了。” 王夫人便笑道:“这恭迎娘娘省亲,哪里有不着急的。妹妹也是知道我的,自娘娘入宫侍奉,却是替家人尽忠,我这心内虽有惦念,却也是欢喜的。先时因娘娘只是做女官,并无椒房请安的资格,却当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了,如今娘娘蒙了圣恩,我才能有幸入宫与娘娘见上一面。又有皇恩浩荡,竟然许了贵人们出宫省亲,她那弟弟妹妹们,早便想娘娘想得不成,咱家哪里会不承了这圣恩呢?只是到底是圣人的恩典,这园子自然要修得精致些,方才是咱们的忠心呢。这不,我家老爷听探春几个去你家鉴赏园子后提起了那专给达官显贵们绘园子图的山子野,便特特将人请了来。前头已是画了几副的,只是老太太与老爷们都不大满意,这不才有了张好的,便选了地方来,预备开始修了。” 王夫人说完这些,接过一旁伺候的金钏递过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便接着笑道:“那山子野大师,还是蟠儿帮着请的呢。他如今越发地出息了,生意做得好,门路又多,交往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们。” 薛母便跟着笑道:“能帮得上娘娘,也是他的福气呢。如今他也大了,竟也不如小时候那般只知痴顽,省去我多少心呢。” 见薛母有越发夸赞自家儿子的架势,王夫人便出声打断她,笑道;“可不是么。”又问薛母,“我听说他铺子里的掌柜正从南方进了一批好木材,那几家可都盯着呢,妹妹同蟠儿说一声,咱们可是正经亲戚家,好歹给我们府上留着,银钱是不差的。” 薛母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他亲姨妈呢,不给你留着给谁留着呢。银钱上姐姐也不必同我客气,便只给些本钱就是了,便是这一路上运来,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我也只当是给姐姐捎带来的,并不加进这里来。” 王夫人喉间一噎,她原是瞧着先时薛母出钱甚是大方爽快,方才与薛母提这事的。她这妹妹素来便无甚心,身家又极丰,为着娘娘的事,想她也是愿意再出一份力的,不想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如今却也不好再说别的,王夫人勉力维持住脸上的微笑,道:“怎好让妹妹赔了钱呢?” 薛母大气地一挥,“姐姐说的哪里话,娘娘省亲,可是阖族的大喜事,我们能出一份力,哪里在意这赔不赔银子的事呢。原我是想着直接为娘娘出了这份银子的,只是这恩典却是给咱们公府的,我家不过一介商贾之家,若是叫外人知道了这院子竟让我们这样的商贾之家参合了,难免不美了,只好便从这上头出些力了,姐姐千万莫同我客气。” 薛母说得十分情真意切,王夫人却心口仿似被什么堵着一般,越发地上不去下不来了。 第31章 我叫薛蟠,最近新交了一个好朋友,听说他想出家,我表示很忧心。 薛蟠原是打算借着几家省亲的时大赚一的,不想被自家母亲坑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桩事。若是叫他知道王夫人原是打算让他家白出这木材的,他怕是能憋死了。 “你们姨妈也是几番推脱,不过我想着,娘娘省亲是大事,到底是你们嫡嫡亲的表姐呢,便当是孝敬她了。”薛母到底经年在薛父身边耳濡目染的,虽未想到王夫人是有心想坑她的银子,却也添了两分谨慎,只不好与一双子女明言罢了。 薛蟠哼哼,“只怕以后还有的孝敬呢。”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嘱咐薛母,叫她不要提铺子里的其他石料摆设了,免得又被她随口孝敬了去了。 待薛蟠有些气咻咻地离开,薛母忧心地对宝钗道:“你瞧着,你哥哥他是不是恼了我了?” 宝钗笑着安抚道:“妈在说什么?哥哥最是孝顺妈的了,哪里会因为这么点儿银子便恼了您的。” 见薛母面色稍霁,宝钗到底多了一句嘴,“母亲也是,明知哥哥让铺子里进的那一批木料是预备干什么的,偏还都许给了姨妈,也怪道哥哥要不高兴呢。” 薛母无奈道:“你姨妈那话里话外的都是你哥哥这一批木料,难道我要装作不知么?且也不是就不给银子的,只是不叫你哥哥赔了就是了。” 宝钗道:“哪里有妈说得这般轻巧,这批木料又能值几个,却正是这一路上运输人工的抛费才是大头儿呢。” 薛母不大知道铺子里的事,因着儿子虽纨绔些,于生意买卖上却是从不用她操心的。 见薛母面上露出几分惶惑,宝钗忙道:“妈也不必着急,咱家这么点儿银子还是赔得起的,便是当真白给了姨妈也没什么,到底是实在亲戚呢,我们只当是孝顺了娘娘和姨妈的。只是咱们主动孝顺,和叫人算计了去却是两码事,妈往后只注意着些,莫叫哥哥难做。” 薛母又叹了口气,“我可是为了谁呢?如今你也是瞧见了的,不说别家,只说咱家,咱家虽银钱上充裕些,到底在这京高门大户落了下乘。” 说到这儿,薛母不禁压低了声音,“如今家里薛蝌宝琴两个都比你们小,宝琴是她们父亲在时给她定的亲事,蝌儿却是自己寻的。难道人家是看上了咱家的门第么,还不是蝌儿自己有些本事么。如今你与你哥哥痴长了几岁,虽也有人打听,哪里有什么正经的好人家,我不是也急了。” 宝钗脸上有些泛红,却仍旧道:“便是如此,妈也不必指望姨妈的。您也看到了,姨妈家府里还有几位姐妹呢,不是也还没有人家么?二姐姐还要比我大些呢。便是真有那等好人家,也需先紧着自家呢。” 薛母拍了拍宝钗的,“傻孩子,二丫头哪里能同你比呢?她是大房庶出,那大太太是个什么样人,你又不是没见过,大老爷又是个素来不管事的,你姨妈自也不会操心到那一房里去。丫头也是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不过是看她伶俐些,又常在你姨妈那里侍奉,你姨妈方抬举她几分罢了。四丫头却是宁府那边的,再不与你姨妈相干的。” 宝钗脸上越发多了几分赧意。 薛母又笑道:“虽你哥哥的意思,不欲你嫁入那等公门侯府,可若当真给你寻了个小门小户的,岂不是太委屈了你么?” 宝钗羞窘道:“总还要瞧瞧哥哥的意思的。” 薛母瞧着自家女儿秀丽的脸庞,道:“这是自然,只是若真有那等好人家来求娶我的女儿,难道你哥哥还有不愿意的?这些便都不用你管了,我说与你,只是让你心里明白些罢了。便果真你姨妈能帮你做一门好亲,难道我还不同你哥哥商量了?” 毕竟涉及到女子的婚姻大事,饶是宝钗也是羞红了脸,并不大好意思多说。只是先时提起了宝琴的亲事,宝钗便强忍着羞怯,与薛母道:“妈,说起那梅家,如今咱们也都入京好久了,怎也不见那梅家爷过来请安的?好歹您也是长辈呢。便是梅家那边的太太们,也不见有过来的。咱们是女方,也不好先登门不是,梅家那边,难道有什么变化不成?” 宝钗琢磨了许久,只是瞧着宝琴浑似不大在意的模样,便也不好多言,怕徒惹她烦恼,如今只母女二人,方才问了出来。 薛母面上露出几许愠怒,“可休要提那梅家小子了,前头可不是来请过安么,正好你们姐妹俩被老太太留在府里小住,我同你哥哥弟弟一起见的他。那是个混人,竟是话里话外的嫌弃咱家的出身,又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竟还说要纳你妹妹为小,便被你兄弟们给打了出去。” 宝钗已是惊得面上惨白一片,怒道:“阖该打出去呢,难道我们薛家的女孩竟要给人做小么?”又急问:“现今如何了?” 薛母道:“后来梅家人来赔罪,咱们直接关了大门没见,之后听说是那梅翰林亲自来了,我正气得心肝疼,也没见他。我听着你兄弟的意思,咱们要退婚,可那梅老头儿不乐意,如今又有些个别的说法的,我也没细问,不过你兄弟们的意思,都是瞒着宝琴那丫头的,你也莫与她提起。总之,自有你兄弟们给她做主呢。” 宝钗抚了抚胸口,“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薛母道:“正是呢,你也莫跟着操心,如今蝌儿与谦儿越发地出息了,正该是梅家求着咱们的时候呢,总不会叫琴丫头吃亏就是了。”又笑笑,“女孩儿家,可有几年松散日子呢,在家自有你们老子兄弟的做主,你们便只管顽笑便是了。待哪一日嫁了人,上面要孝顺公婆,下面又要教养子女,又有许多姑嫂妯娌的要处理,哪里有一天的清闲呢。” 宝钗便有些心灰意冷的,“那我便不嫁人了,只跟着妈和哥哥过日子。” 薛母抚着女儿鸦黑的发髻,笑道:“竟说傻话,难道将来你哥哥便不成亲了?将来阖府都是你哥哥嫂子的,跟着兄嫂的里讨生活,难道就不苦了?” 宝钗便知这话说得有些傻了,便笑道:“妈,我回去瞧瞧宝琴。”宝琴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过薛母担心她,这几日便叫她在自己院子里歇着。 薛母听见这话,便叫她去了。 薛家母女说话的工夫,薛蟠已经出了家门。 吩咐金锭儿同铺子里的掌柜说了贾家要木材的事,他便自带着银锭儿与铜钱儿两个出去转悠,逛得累了,便随意进了间酒楼。 说来也是巧,薛蟠刚路过一间屋子,便被眼尖的贾琏瞧见,忙小跑出来唤了薛蟠一声,“蟠弟,这边来坐?” 薛蟠见到贾琏也挺高兴,左了闲着也是闲着,便应了贾琏的邀跟着进去了。 正所谓冤家路窄,甫一进去,便瞧见了坐的一个正一脸怒容瞧着自己的少年,正是薛家母女正谈起的梅家爷,梅湘棋。 薛蟠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假做不认识他一般,嘻嘻笑着随贾琏入了他那一席。 因着薛蟠乃贾琏的妻弟,都不是外人,贾琏给他介绍了一番后,便重又说了起来。这一座俱是王孙公子,老牌世家之交,都以战功起身,独独混入了一个翰林家的公子,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不过那梅湘棋是同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一同来了,看二人举止亲昵的模样,薛蟠嘲讽一笑,并不去理会他。 正说着话,便听一个声音道:“都说柳兄弟这生旦扮相是极好的,只我们素来便无缘得见,恰今日咱们都聚在这一处,不知有没有这个眼缘,听柳兄弟一出戏啊?” 便见另一俊美非凡的公子站了出来,笑道:“我道什么,原是想听你柳爷爷一出戏,好小子,今天便让你开开眼长长见识。” 这柳湘莲原就是极爱唱戏的,他性子又疏朗豪爽,并不觉什么,扇子一摇一甩地便唱将起来。虽并未扮上,可那身段那姿势那眉眼,真真是同女子一般无二了。随意这么一瞧,边以为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装的出来呢。 那戏唱得也好,那调子美词也美,便是薛蟠这般无甚艺术涵养的,都听得有些痴了。 待得一曲终了,便立刻有人拊掌大赞了一番,薛蟠也跟着诸人点头赞同。 柳湘莲自负一笑,同大家抱拳一礼,便回了自己座位上。立刻便有同席之人递了酒水与他润口,他接过也不道谢,直接一饮而尽。 那人赞过,便听那一名唤卫若兰的公子笑道:“柳兄弟这般长相模样,真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你。” 柳湘莲便笑道:“定要这一世间之绝色女子方好。” 这话实在轻狂得很,不过配上他那副睥睨众生的神色,竟也不觉着突兀。 贾琏便道:“柳贤弟当真是这世间第一轻狂人,真性情之人。既柳贤弟想要寻那世间绝色的女子,我这厢正好有一桩好媒想说与柳贤弟,柳贤弟看可好?” 不待柳湘莲说话,便有人应承道:“那便要看看琏二爷要说的是哪家的女子了,若当真是个绝色,咱们柳兄弟哪里有不应的。柳兄弟说,可是?” 那柳湘莲便笑道:“如今有琏二哥高谊,难道还会不识好歹不成,任凭兄弟裁夺,我无不从命。” 他这一般说,便又有人催着贾琏说是哪家女子。贾琏说了,众人都自点头,确乎绝色。那柳湘莲便二话不说取了身上配的鸳鸯剑做定礼,聘了那尤家娘子。 薛蟠咋舌,果真是个豪爽的真汉子,只是,这位对婚姻大事也未免太草率了些罢。 第32章 晚间,薛蟠便将这一日的事同黑子说了。自然,重点提了提那梅家小子的事。 黑子道:“这事儿实在不大好办,我查了一下梅家。梅翰林说是重言诺,其实也是他那小儿子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早便与京的一些好渔猎的公子哥儿打得火热,如今攀上的,便是这冯紫英。” 薛蟠哼了一声,“他拿咱们刚来京诸事不知想着唬弄咱们呢。” “这原也是人之常情了,他家小公子自小顽劣,真想往高了娶怕是不成的,有些底蕴的人家怕也不会把自家女孩儿嫁给他。若是娶个庶女,怕他家也不会答应。如今正好有薛家的婚约在,薛蝌又有些出息,除了那梅公子不乐意,怕是他家别人都是极愿意这桩亲事的。” 黑子顿了顿,“这桩亲事说到底还是故去的薛大堂伯应下的,梅翰林不松口,咱们实在也不好做这悔婚之事,届时闹出去总是对女孩儿家不好的。” 黑子这话说得很对,这也是薛蟠只是将梅老打出去而不是直接废了他的原因。“那该如何是好?”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薛宝琴跳进火坑吧。 黑子笑笑,“当年两家定下婚约,宝琴究竟是与梅家哪个孩子定的亲,外人又不知晓。如今不过是将定了婚约的子换做二子罢了,我相信梅翰林为了维护梅家的声誉,不会不同意的。” 薛蟠疑道:“那梅老头真能同意?” 黑子一笑,薛蟠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同自己分享秘密。 瞧他这副可爱模样,黑子干咳两声,压下心底悸动,道:“那梅翰林子一女,如今长子长女皆已婚假,唯二子子尚未娶亲。听说那梅二儿出生那年,家乡闹了场饥荒,梅太太娘家那边的镇子里人都死光了,梅太太便一直认为他有些个命硬,不大待见他。也只梅老太太平时时有关照,他才能活下来,如今在府里,也似个透明人一般。又有梅儿出生那年,正是梅翰林金榜题名之时,可想而知梅太太的态度。因而这兄弟二人在梅太太眼,实在是天壤之别。” 薛蟠却不知梅家这般人家竟也有这许多阴私之事,便越发不放心宝琴出嫁了。黑子便又笑,“哪家没有这些许的阴私事呢,很不必在意的。何况咱们也不是死的,难道会看着自家妹子受苦不成?何况我是考察过那梅二儿的人品的,虽不受亲娘待见,却也没长歪了,自幼教育上也没短了他。我去查了,他偷偷参加了科考,如今已是有举人功名在身了。” 薛蟠这才点点头,听着倒不像是那等读书读傻了的,只知一味的愚孝。“那还成,先时我便瞧着他是个好的,起码比那个梅老强出百套去。” 在嘴边咕哝两句,自己便笑了,悄悄与黑子耳语道:“梅老二,没老二……” 黑子不解其意,便见薛蟠挤眉弄眼地指了指下边儿,哈哈大笑,“没……老二。” 黑子这才反应过来,登时便有些脸红,掐了把薛蟠腰际。薛蟠故意娇娇羞羞地嘤咛一声,紧贴着黑子软趴下去。黑子哪里还与他客气,一把抱起来便扔到了床上去。 又过了几日,薛蟠接了宝玉的帖子,邀他赴宴。正也是最近比较闲且无聊,又恰好黑子与薛蝌休沐,他便带着黑子一起去赴宴了。薛蝌自是要去岳家献殷勤的,如今已经过了聘,定了亲,薛蝌便不时过去陪老丈人丈母娘说话讨好,偶尔还能瞧见自己的小未婚妻,去的便就越发勤快了。 去的仍旧是清风楼,薛蟠携黑子刚到了门口,便有宝玉的小厮唤作茗烟的迎了过来,伶伶俐俐地同薛蟠行礼问安,“薛大爷好,谦爷有礼了,我家二爷正在二楼雅间等着您二位呢。” 薛蟠便扔了他一个小银锞子,他忙接了,笑得越发热情。等薛蟠往楼上走了,他便悄悄靠近,低声道:“我家二爷还请了一位冯将军家的冯大爷,还有一位柳大爷。”薛蟠笑着点点头,很满意他提供给自己的消息,虽然也没什么用,不过也不枉费自己每次的打赏了。人,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收买的么? 进了雅间,便果真见到了先时见过的冯紫英与柳湘莲。这二人薛蟠都是同黑子说过的,互相介绍过,彼此客套一番,宝玉便吩咐茗烟下去催菜了。 冯紫英是个人精,早便听说过薛谦的大名了,他父亲又是皇帝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多少也瞧出了薛谦的身份不一般,便特意提点了儿子几句,如今遇到了,冯紫英自然有心结交一二。 那柳湘莲却是个性子有几分倨傲的,他原也算是世家子弟,只是父母去世得早,便伴着祖父母过活。家亦有恒产,不过他读书却是不成的,因祖上也是军功起家,虽现已没落了,也耍得一好武艺。原本凭着祖荫,去军供个下官的职也是好的,可他却最不喜这些束缚,反是流连于各个戏园子串串戏,竟也搏出了两分名头。不过这戏子的行当到底是下九流,大家公子哥儿们常拿他来取笑,他却是混不在意的。 薛蟠自上次听他唱了一段曲子,便有心与他结交,他对这样敢于打破约束之人,总是多了几分好感的,当然,宝玉除外。在他眼里,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只知流连女子之,虽嘴上说着如何爱女子,实际却是引得女孩儿们为他争风吃醋,他却又抽身而出,毫不知责任为何物。 柳湘莲同宝玉最合得来,也是因着宝玉从来不会拿他顽笑,甚至因着那一副天生柔软的心肠,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尊重,从不因他喜欢唱戏而轻视他,反而入了他的眼。 “薛大哥哥家便有许多的商铺,湘莲,你若是想做这香料的买卖,正可以跟着我薛大哥哥问问呢,他最是个好的。”宝玉今日攒这局儿,便是为了给柳湘莲搭上薛家这条线。正赶上昨天同冯紫英说话时,无意间提到了今日薛谦会一同过来,冯紫英便也不请自到了。 因对柳湘莲还颇有两分好感的,他便笑问道:“怎的,柳兄弟想要做这香料的买卖?” 柳湘莲很有些不好意思,他家祖上因军功起家,虽也有两间铺子,可认真说来,都是租出去的。如今他有了心仪之人,便有心做出些事来。只是到底于这上头不大通明,恰好想起头几日见过皇商薛家的大爷,又知晓薛贾两家的关系,不好意思托贾琏,便只得托到了宝玉头上。 “家有间铺子,恰好到期了,我便想着收回来自己做些生意。只是于这上头我是不懂的,便有心想请薛大爷指教指教。” 薛蟠见他是个实诚人,便笑道:“若是柳兄弟是第一遭做生意,我的意思,还是莫要直接就上货卖货比较好。我家正好有往南边儿去的路子,那边的东西运到咱们这儿,几乎都是成倍的往上翻价了。只是这一路运输人工的抛费却是不少的,且还要能吃得下辛苦。只是一单成了,那赚的也是海了去了。” 那柳湘莲一听这话,便笑道“:我却是个不怕吃辛苦的。” 薛蟠便看向黑子,似是询问,“咱家下月便有一趟商队要去南边儿吧?” 见黑子点头应是,薛蟠便道:“不如柳兄弟下月便跟着家里商队去一趟南边,好生看一看那边的货物,也好决定做哪方面的买卖。便如香料这趟买卖,柳兄弟到那边看过了,若是觉得好,这一程买卖我便让给柳兄弟你了,只当是咱们的交情了。” 柳湘莲不通庶务想是不清,冯紫英家却也是有铺子的,且他早便与家的掌柜们了解过,自然晓得薛蟠给出去的是多么丰厚的一份利润。 薛蟠仿似并不觉得自己给出了多少银子,便是黑子都多瞧了他两眼,对他的行为颇是不解。 便见柳湘莲高兴道:“那便先多谢薛兄弟了。”已是从薛大爷换成了薛兄弟了。 一月后,薛家商队出发,柳湘莲整装待发,特意备了份厚礼去薛家拜见了薛母,又同薛蟠告别。他已从自家祖父那里知晓薛家预备让出多大的利润给他,他只是为人不拘小节,却并非不通事理。 个月后,柳湘莲随薛家商队回来,整个人的气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次拜会薛家,却是推拒了薛蟠的好意,预备去军谋个职位。 薛蟠甚是好奇,不过却不好详问,毕竟交浅言深了。人与人之间就是个眼缘儿,比如薛蟠对柳湘莲,不知为何,就是挺合眼缘的。所以平白无故地让出了很大一份利益,便是他自己,都没办法详细解释清楚。 “到军谋个职位也好,毕竟祖上也是依着军功而起,如今再投军,或可谋个前程。”薛蟠倒也没有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柳湘莲若是选择经商之路,将来最好也不过是身家富可敌国。若是从军,封侯拜相或可期也未为可知。 “你若是从军,可有门路么?”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虽已没落,可也不好只从个小兵做起,既然是为了谋个前程,总是要有个下官的职位才好。 “薛兄弟且安心,我祖父虽已赋闲多年,到底还有几分香火情在,他已为我谋了千夫长的职,近日便要外赋了。我今日前来,便也是想同薛兄弟辞行之意。” “那便好,我舅舅如今任着九省都检点,在军有些个能力,你若是有什么麻烦,便拿着他的名帖,如你所言,总有几分香火情在的。”薛蟠递给他一个王子腾的名帖,半开玩笑道。 柳湘莲承了他的好意,又一番道谢。他虽不通俗物,王子腾的大名却是听过的。有了这份名帖,若当真有了麻烦,这便是一道保命的符咒,实在是难得得很。 两人都是直性子,既然已经彼此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也不学别人虚与委蛇的一套。薛蟠留了饭,柳湘莲尚有旁的事,薛蟠便也不多做挽留,彼此告辞,柳湘莲便离开了。 薛蟠原以为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却不想不过几日工夫,便听说自家这新近结交的好友,竟然要出家了。 第33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那一心想要出家的好友。by一个充满担忧的薛蟠。 薛蟠同宝玉是前后脚到的柳家。此时的柳家,早已经是慌乱一片。柳湘莲的祖父祖母一派老迈之色,柳湘莲亦躺在床上,只剩下出气儿的力气了。 柳家祖父叹道:“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莲儿他父母去得早,我便有些溺爱他,竟养成了他这般冲动鲁莽的性子。前儿不知怎的,竟就与尤家的娘子订了亲,从南边儿回来后不久,又不知怎的,回来便去了宁府退亲。昨日听见说那尤家娘子竟自戕了,还回来的鸳鸯剑上尚且还沾着血迹呢,我这孙儿回来便倒下了,不吃不喝地,一个劲儿的念叨‘实为我刚烈贤妻’,竟也不知是如何说法。” 柳家祖父又是一叹,对薛蟠宝玉两个道:“你们俱是他实心兄弟,我都是常听他提起的。如今可怜他时日无多了,你们有心来看他这最后一眼,也是他的造化了。”说罢,老泪纵横。 薛蟠宝玉二人俱是唏嘘,便有柳家下人引着二人往柳湘莲的院子去了。 薛蟠不明内情,便与宝玉打听,这事儿宝玉却是清楚的。 尤姐与尤二姐乃是东府珍大老爷继妻尤氏的妻妹,生得婀娜多情,颜色艳丽。前头东府蓉哥儿家的去世,她们来府里帮衬尤氏,便自住了下来。后来荣府的琏二爷在东府瞧见了她,便看入了眼,因惧怕凤姐儿淫威,方由东府珍大老爷做主,在外边置了个院子,将尤二姐养在里面。 后又因着尤姐瞧了柳湘莲,贾琏受不得尤二姐的耳旁风,遂应下了这桩差使,这便有了前头宴激柳湘莲应下亲事之事。这事儿薛蟠却是知道的,当时他还想着,柳湘莲这亲事应得实在太过随意了,谁想到这里面竟俱是贾琏的。 宝玉继续道:“前几日湘莲自南边儿回来,因着途遇到了些事情,他便又不做生意了,这大哥哥是知道的。因着他要赶赴军任职,我便约了几个好友,一同给他践行。也是有人在席间言辞不谨,竟拿他的亲事说笑。他一听尤姐乃出身宁国府,登时便急了,当天借着酒意便去了宁府,吵着闹着要退了这亲事。言语间又有些不大妥当,那尤二姐便哭着还了剑,哪知竟就自刎了。当时湘莲便受不住了,珍大哥哥便要扭送了他去官府,被尤家老娘好说歹说劝住了,她也只哭自己女儿无福罢了。及至那尤姐已经入了棺,我便差人把他送了回来,谁想到竟就这般了。”宝玉说着,流下两行泪来。 薛蟠亦是唏嘘不已,感叹道:“也当真是个烈性女子,只是到底还是有些行为不谨,被人拿住了话头。唉,这里边儿可不定怎么回事呢,湘莲也是被人算计了,如今这般也不是个办法,咱们还是好生安抚他,莫叫他再这般颓丧下去了。他也是一时急火攻心,看开了便好了,很没有到危及性命的时候呢。” 说话间便已进了柳湘莲的屋子。屋内弥漫着一股子药香,薛蟠皱眉看了看四周,便叫了个下人将窗子都开了,“这般闷着,好人可都闷坏了,可快些开窗透一透气吧。”又看了眼屋内用来熏香的炉子,“这都什么时候了,竟还用这般味道重的熏香,赶紧也撤了吧。” 柳家的下人一见薛蟠与宝玉这通体的气派,心内便有些个恐惧,听了他的话,也不管大夫怎生吩咐的,便将窗子都开了,又将屋内的熏香炉子撤了去。室外的微风荡入室内,吹散了几许憋闷,登时便叫人觉得清爽了不少。 两人凑近床头,瞧着几个丫环都围在床边,堵得那叫一个严实。薛蟠便又挥挥,将人都干了出去。 柳湘莲躺在床上仍在不断喃喃自语,“实为我刚烈贤妻,实为我刚烈贤妻……” 薛蟠无语,早先头合计什么来着,这桩亲事便不该应下。起码应下前,也得好生相看相看对方人品。哪有已经应下了,又因着几句小人谗言便悔婚的,叫人家女孩子家家的可如何做人呢? 到底已经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薛蟠便也不好多埋怨自家好友了,且好友本就是这般鲁莽性子,如今被人算计了亲事,也是有些冤枉的。 宝玉仍在那里握着湘莲的哭,薛蟠便推了宝玉一把,“可别哭了,这人不是还没死呢么,待真的入了土,可还有你哭的时候呢。” 听的这话,柳家陪在一旁的管事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只他一个下人,实不好责怪柳家贵客,又是家大爷的好友。 又听薛蟠指着柳湘莲骂道:“当真是个混蛋,人家刚节烈女因你而死,你不寻思着怎么赎去你这一身的罪过,反倒做出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来给谁看?你已然未尽为人夫之责了,竟还要独自一人上天享乐,丢下家这一对儿年迈的祖父母,径自逃避了为人子孙的责任而去么?” 宝玉在一旁已然被他薛大哥哥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二人不是来探视好友的么,薛大哥哥怎的竟还说这般话,叫人家听了可如何是好?他便嗫嚅两声,道:“大哥哥,怎的倒说这般话,湘莲都已是这副模样了。” 薛蟠冷眼一横,喝道:“你莫言语!正是结交了你们这等膏粱纨绔之人,湘莲方受了这许多苦楚。若不是你们贾家琏二爷算计了湘莲的亲事,你当还有这么一出么?” 宝玉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便听薛蟠继续道:“若那尤姐当真是个好的,难道尤老娘不寻了媒人,自己来柳家媒聘,偏还要表姐夫使出这般激将法来,便连女方的家世人品都未提上一句。表姐夫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尤家与柳家的亲事,哪里轮得到他插了?” “你只道那尤姐是个刚节烈性的女子,若当真是个好的,表姐夫缘何不提一提她们随着寡母住在女婿的府上。难道他不知宁府的名声不好,偏还要做这一桩亲,这下可好,男方知晓被骗了,想要退婚,女方竟还使出了一哭二闹上吊的本事来。她家倒是省事了,一了百了,反倒是被骗了的苦主没处说理去。若是湘莲就这般去了,还不是任由旁人泼脏水了,难道柳家其他人不必做人了?” 话是如此说,薛蟠心底却也有几分心虚。他倒是素知宁府没甚好名声的,那尤家母女几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尤姐这般的刚烈,倒确实让他刮目相看。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还是先救下柳湘莲的性命要紧。 薛蟠一番言语,先不说宝玉如何想,倒是柳湘莲,紧闭的双眼竟留下两行血泪来,把薛蟠与宝玉唬了够呛。 管家忙喊了一直留在府里的大夫来,又是一番折腾,大夫出来时,柳湘莲已是呼吸平稳,口不再喃喃自语,已然有了好的迹象。 薛蟠这才放下心来,这一番刺激倒是没白费功夫。顶着管家一副不欢迎他的目光,淡定地同惊喜交加的柳家祖父告辞,薛蟠携着宝玉离开了柳家。 一路上,宝玉仍是有些羞恼,少不得替贾琏辩解两句,道:“琏二哥也不是故意算计湘莲,实在是尤二嫂子常催促他,他才应下的。” 薛蟠斜眼看他,“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如今连嫂子都叫上了,可见你们贾家是没将王家,没将我凤表姐放在眼里的。” 宝玉一时语噎,薛蟠知晓他天生便对女子多了一份柔软心肠,眼珠子转了转,提醒他,“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先时我在柳家说的那一席话,其实不过是哄湘莲的,并不作数。只是如今琏二表哥既然有意纳了尤二姐,还这般偷偷置房安舍的,若是叫凤姐儿知道了,怕是没他好果子吃。他且不要紧,那尤二姐怕是难逃一死了。你既然有心帮衬着尤二姐,那便闭紧你的嘴巴,否则将来尤二姐真的死了,便是你间接害死了她。” 薛蟠这一番连消带打的,反正他是尽了力了,也算是多少弥补了尤家两分。若是将来尤二姐之事被凤姐儿知晓,也别怪他薛蟠没提醒过贾宝玉了。 经过薛蟠这一番折腾,柳湘莲竟也渐自好了起来,再不嚷嚷着什么“刚烈贤妻”的话了。 薛蟠却不知,这几日正有一个跛脚的老道躲在柳家宅子附近,喃喃道:“果真遇到了薛家小子和林家小子便没有好事儿,如今多人命数都已发生改变,我老道该如何同命理星君交代呢,唉,真真是惹人厌得很哪!”到底不敢招惹二人,便只得唱着“好了歌”深一脚浅一脚地径直去了。 薛蟠这边提醒了贾宝玉,却不想宁府那边尤二姐自戕之事,却是引起了邢夫人的注意。这事儿原就不算秘密,稍一打听,便能知晓,连带着原在宁府住着的尤二姐如今竟搬了出去,听说是嫁了人了,也便叫邢夫人上了心。 尤其尤老娘,本是个最贪图富贵的,原就是想借着一双女儿攀上高枝,如今尤二姐嫁了贾琏,却未过明路,便引得她有了几许不满。原是贾琏怕凤姐儿知晓,许诺说这事儿需徐徐图之。可尤老娘冷眼旁观,那贾琏是怕极了凤姐儿的,哪里敢真的将尤二姐接入府内。可尤二姐不入贾府,那便算不得嫁了贾琏。自己这岳母,便只平白的有个虚名罢了,甚至不能为外人道,实在叫她憋闷得很。 这时有邢夫人同她打探,话里话外的便是尤二姐之事,尤老娘心念一转,便悄悄地同那邢夫人漏了口风。 第34章 邢夫人知晓这事儿心内却是大喜过望。她乃是贾赦的续弦,娘家不显,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她虽是大方的当家太太,且是有诰命在身的,别人却待她都不尊敬。尤其是贾琏的媳妇王熙凤,只一味奉承老太太二太太,倒把她这正经牌位上的婆婆扔到了一边去。 自以为拿到了贾琏把柄的邢夫人,难得不那么蠢钝了一回。她未直接去找贾琏,反是去寻了贾赦。“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叫房里人流落到外面去呢,看着也不像呢。” 贾赦混不在意,“那是他房里的事儿,自有他媳妇操心,咱们犯不着管这些。”捏了捏一旁伺候的丫环的滑腻小,笑道;“你这回的眼光倒是不错,怜儿很好。” 邢夫人尴尬一笑,难道她乐意给自己的男人寻小老婆么,还不是这其有些赚头儿。“花用了五百两银子呢,也就老爷要用吧,旁人我哪里舍得花这个钱?” 赦老爷哼哼一笑,哪里不知道邢夫人的小心思,不过是不少他花用享受的,他便也不去理会罢了。左右是公的银子,难道他们不去花用了,旁人还赞他们一声节省不成? “我知晓你一直不大喜琏儿媳妇不恭顺你,可她也没少了你的花用,你又不是她正经的婆婆,难道还让她对你做小伏低不成?我见着她都有几分打怵,你也莫要去招惹她,大家相安无事罢了。琏儿房里的事儿,你也不必插,他没个孝子贤孙的,左了老太太都不急,我也不急,他自己更不急呢,你急个什么劲儿?咸吃萝卜淡操心,收了你那些个花花肠子吧,难道琏儿媳妇不比你厉害,仔细没坑了她,反你里外不是人。” 敲打了邢夫人一番,赦老爷实在不乐意守着美妾去训老妻,也不理会邢夫人僵硬的脸色,打发她出去了。 邢夫人出了贾赦院子,心内郁郁,到底十分不甘。寻了个会,便在贾母那里提了一嘴尤二姐这事儿,“到底是东府珍哥儿媳妇的妹子呢,如今在外边儿置了房舍养着,实在有些不像样子。”又赞凤姐儿,“偏是琏儿这般不懂事,我这媳妇又不是那等不容人的,这般做派也不知是防着谁呢?要我说,再没有把爷们房里人放在外面养的道理呢。琏儿媳妇,你说可是?” 王熙凤心内早气得要死了,面上却是一副大方模样,“太太说得是呢,只是这人到底是珍大哥哥的妻妹,怎的他将人许配给了琏儿,竟也没同我说一声呢,如太太所言,我又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实在叫我不解得很呢。” 邢夫人一时语塞,“那不是……那不是……” 王熙凤却不听她如何分辨的,便笑对贾母道:“既然有这样的事,且又是珍大哥哥的妻妹,哪里有流落在外边的道理,叫外人知道了,还以为咱家多么不容人呢。我便请老太太发了恩典,许了她进来,开了脸,娶做平妻如何?” 贾母这时正在气头上,哪里愿意要这么个败家的小娼妇,便冷冷道:“究竟如何,还得听听琏儿的话呢,许是你们珍大哥哥养在外边儿的也说不定呢。”随即便派了人唤贾琏过来。 贾琏来时,便见薛母冷着一张脸,忙下跪问安,笑道:“老祖宗可是唤我有事?” 贾母冷然一笑,“那便要问问你的好太太了。” 邢夫人面上已是变了颜色,忙便道:“琏儿,如今老太太说要将你那外室尤二姐接来府里来,看你是个什么意思?” 贾母哼笑一声,却并不反驳邢夫人的话。 贾琏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登时便变了脸色,忙辩解道:“太太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有什么外室呢。” 王熙凤面上一片和善,笑道:“说的可不就是你安置在那花枝巷里的人么。” 贾琏不想王熙凤连人安置在哪里都已是知道了的,不禁心内大骇。这时却是无人想到,邢夫人并未提到过贾琏将人安置在哪里了,而王熙凤竟然知道这事儿的事情。 贾琏见无可反驳,只得磕头道:“原是孙子不孝。”又去拉凤姐,“是我对不住你。” 凤姐儿这时却惨然一笑,“我晓得自己如今人老珠黄了,留不住你的心,可你瞧上了我屋子里的丫环,哪个我没给你。如今你竟这般防备我,还不如给我一封和离书,我自回王家,你爱娶谁便娶谁罢?”说着掩面哭泣起来。 王熙凤哪有这般情真示弱的时候,贾琏想到少时的情义,登时也十分后悔,不禁越发埋怨起邢夫人的自作主张了,便又是一番小意安慰,好容易哄得王熙凤不哭了,便听贾母道:“琏儿是个不懂事的,难道你这做太太的也不懂事么,白活了这么大岁数。既然早就知道那东府里的事儿,提早给凤丫头透个口风,何必惹出这一场哭来。” 又对王熙凤道:“这事儿原是琏儿的不是,他太太又素日便是个愚钝的,你莫要伤心。好孩子,我必为你做主的,那姓尤的外室……” 不待贾母说完,王熙凤便抢先道:“老太太,到底是琏儿心尖儿上的人呢,还请老太太开恩。” 贾琏原听得贾母的话,心内已是一片死灰,却不想王熙凤竟然出言帮忙劝和,便越发觉出王熙凤的好来。 便听王熙凤继续道:“好歹也是珍大哥哥的妻妹呢,便不看别的,只看尤大嫂子呢。” 贾母冷声道:“她也是个糊涂的。既然是她的妹妹,寻个什么样的人家做正妻不好,偏做出这等勾引有妇之夫的事来。”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问凤姐儿,“那你看如何呢?” 王熙凤便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怎么说也是琏儿要了人家了,如今不如便将人收进府来。” 贾母道:“莫提什么平妻不平妻的,这般放荡的女子,在亲姐家借住,竟还做出勾引人的事,便当是家多养一个丫头罢了。” 王熙凤便笑道:“这实在是尤大嫂子面上不好看呢,不如就开脸做个姨娘,也是老太太的慈悲呢。” 贾母便哼了一声,默许了。 不说旁人如何,贾琏却是对王熙凤百般奉承起来。出了贾母院子,贾琏仍在不停奉承着凤姐儿,王熙凤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他,并不多话。 及至薛蟠听说尤二姐被接入了贾府,且贾琏还特特摆了酒,亦给他递了信儿,他便借口有事并未赴宴。 隔了月余,柳家递了帖子请他赴宴,薛蟠想了想,便接了。同样接了帖子的,还有贾宝玉。 二人被下人引着入了席,却未见到柳湘莲。不一时,便听见锣鼓之声,接着便有一柳眉细腰的花旦上了台,一曲贵妃醉酒当真是叫人听得如醉如痴。直至曲罢戏停,薛蟠方惊觉那台上之人竟是柳湘莲扮的。 柳湘莲已是换了身衣服回来,笑道:“薛兄弟瞧着我这扮相如何?” 薛蟠便赞道:“怪道都说你若不是单只串戏,早便该是一个大家了呢。便是我这等粗人瞧着,都觉着极好的。” 柳湘莲面上露出几许怅然来,道:“原先不晓事,只顾着自己乐呵了,如今想想,从前便仿佛一场梦一般。这是我最后一次唱戏了,自己总觉着无聊些,便叫了你同宝玉过来。” 薛蟠见证了一个艺术家的隐退,深觉这是件大事,便郑重了态度。“其实不必要这般的。” 柳湘莲笑笑,却未接话。薛蟠深觉,柳湘莲比之从南边儿刚回来时,竟是愈加的沉稳了。他想,人往往都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真正的长大吧。又看了眼身边的宝玉,只不知道宝玉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呢。薛蟠甩了甩头,将脑突然窜起的艺念头甩了出去。 薛蟠自这日见过了柳湘莲,之后的几年间,都是再未有过他的消息。及至再见面,彼此已都是大变了一番模样。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薛母再去贾府时,竟是见到了那个尤二姐。彼时凤姐儿正在王夫人院说话,那尤二姐便站在一旁服侍着,很是乖巧听话的样子。 薛母并未见过她,不觉便多瞧了两眼,凤姐儿便笑道:“姨妈许是未见过她的,这是琏儿新近收入房里的尤姨娘,咱们东府尤大嫂子的娘家二妹妹。” 便见那尤姨娘袅袅娜娜地对着薛母福了福身子,“见过薛太太,给薛太太请安。” 薛母淡淡地应了声,天下间再没有哪个正房太太会喜欢小妾的了,薛母这般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薛母未叫起,王熙凤掩了掩嘴角的笑意,道:“快起来吧,仔细肚子要紧。” 薛母果真瞄了眼尤二姐的肚子,给了王夫人一个疑惑的眼神。王夫人便道:“凤丫头,你且去忙吧,我与你姨妈说说话。” 待王熙凤带着尤二姐离开,王夫人方同薛母说了这几日间的事。“原瞧着琏儿是个好的,他们又是少年时便有的情义,我方做的这媒。却不曾想琏儿竟然做了这般没脸的事儿。凤丫头是厉害些,可他将人弄来不说竟养在外面怕叫凤丫头知道,仿佛凤丫头多么不容人似的,真真叫人生气。” 薛母安慰道:“男人哪个不偷腥的,且咱们也知道,凤丫头确实是个厉害的,也难怪琏儿害怕呢。只是这事儿做的,也着实是没脸,姐姐是做他们婶母的又是他们姨母,两厢都亲香,悄悄叫他来训斥一番,好教他知道些厉害才好。” 王夫人便道:“我哪里没叫他来说呢,只他也知道了错处,我也不好多说,反似我偏帮自家侄女似的。如今瞧着凤丫头待他这小妾也是极好的,他也是后悔了的,每日都叫尤姨娘在凤丫头这里立规矩,总算还没有太过荒唐。” 薛母却不想王熙凤竟还有这般容人之量的,只到底是贾家家事,她一个姓薛的再管不到贾家头上的,说了几句后,便与王夫人说起的旁的闲话。 待离开时,薛母面上有些为难,却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第35章 我叫薛蟠,我最近认识了一个美男子,他叫穆安。你们觉得我能不能把我眼已瞎的妹妹介绍给他,我觉得他长得挺像我妹夫的(脸红)。 柳湘莲离开后,薛蟠便有些没精打采起来。贾府的事只作为调剂罢了,毕竟他一个男人,实在对东家长西家短的没甚兴致,只当听个乐罢了。 不过因着薛蝌已经定亲,待将来成亲了,还与婶母一家住在一处有些不成样子,薛母便做主将附近不远处的一家进的宅子买了下来。 薛家大堂伯自是有银子留下的,且还是为数不少的银子,俱都在兄妹俩的。原这宅子是薛蝌要买下的,不过薛母说了,兄妹俩也没旁个长辈了,只她这一个婶母,这宅子便算是做婶母的送给他的。待日后宝琴成亲时,她这里自还有一份陪嫁的。 薛蝌知道薛家不差这个,便也欣然收下了。薛母笑道:“我原是想着咱家也只你大哥哥和宝钗两个,你家里也只你兄妹二人,不欲让你们分开另过。只将来新媳妇进了门,旁个不说,难道还要多我这么个婶婆婆伺候,倒叫她不自在了。” 薛蝌忙道:“婶母同我们自己的母亲都是一样的,难道竟不叫我们孝敬了么?” 薛母越发地笑起来,“哪里就不叫你们孝顺了呢,只是不必立规矩罢了。别说将来你们小两口,便是日后蟠儿的媳妇进了门,我也是不许她立规矩的。” 薛蝌松了口气,笑道:“婶母可是吓坏我了。” 不过薛母又道:“你这宅子是留着成亲的宅子,日后自有你和你媳妇住进去过日子,宝琴却还是要留在我这边的。左了也不远,几步路的事儿,将来宝琴自还是从你们那边发嫁的,我只趁她未出嫁前,留她在我这边和宝钗作伴,陪一陪我这老婆子,你可愿意?” 薛蝌笑道:“婶母说得哪里话,宝琴有您教养着,我再没有不愿意的。” 薛母这般自也是为了宝琴好,他们这般失怙失恃的女孩儿,将来出嫁了总会有婆家挑拣无人教养,薛母是亲婶母,有她教养着,自少了许多说嘴。 说过这事后,薛母便道:“如今宅子已经置办好了,你别忘了去你岳家那头儿说一声,想他家也要先来丈量房屋尺寸,一些大的摆件该是要提前做一些的。” 薛母又说了些成亲预备的事宜,薛蝌俱都一一应了。 因着距离定下的日子还有将将一年时间呢,薛家这边许多都还是不急的。只是宅子是新买的,东西虽都是现成的,可还是有不少地方需要重新修缮。因着是小两口住的,自然以他们觉得舒适为主,薛蝌便越发往许家跑得勤了,且还是打着商量正事儿的名义,看得许家的几个大舅子们都觉得拳头痒痒的,只不过惧于自家老娘和妹妹的淫威,不敢动罢了。 便是黑子都忍不住感慨,“瞧着蝌弟多老实的人哪,不想在娶媳妇这事儿上竟比别人都多长了两个心眼儿。别说老丈人和丈母娘,瞅女婿越瞅越合眼,便是几个大舅子,都叫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薛蟠便斜他,“听着意思,你倒是还挺羡慕的。” 黑子忙搂着他笑,“我就乐意被媳妇治的服服帖帖的。” 薛蟠掐他,“谁是媳妇?谁是媳妇?” 黑子讨饶道:“我是,我是还不行么。” 薛蟠哼哼两声这才不掐他了。黑子心内暗道,便是有个惧内的名头也无甚大碍,有内可惧才是好的。也怪道薛蝌跑许家跑得那般殷勤呢。 第二日休沐,两人头一晚便折腾得有些狠了,起得也晚了些。这日有黑子的同僚宴请,黑子便带着薛蟠同去了。左了就是些吃吃喝喝的事,不少人都会携一二好友同往的,算是个增加彼此人脉的会。 黑子往日是不大参与的这些的,不过这次是顶头上司生辰宴请,他若不去便实在是有些不给面子了。 两人到时,已是有不少人了,便随意寻了个空位坐了。他才一落座,便有不少同僚过来打招呼。毕竟如黑子这般深受帝王宠信,不到一年间便自二等侍卫擢升至一等侍卫,专司护卫圣驾的,实在是前途一片光明,交好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谁也不会那般不开眼。 不一时,人到的差不多了,陈也俊方才过来,这时围在黑子身旁的人才散了。薛蟠悄声与他道:“你还真是受欢迎呢。” 黑子悄悄捏了捏他的,只笑笑。方才这些人同他说话时,把薛蟠直接挤到了一边,待人散了,薛蟠才又回来。 众人同陈也俊这个侍卫统领行了礼,贺了生辰,陈也俊素来和气,便笑道:“今日设宴,原就是同大家一同乐一乐的,很不必拘谨,自去说话吧。” 大家便又两两地说起话来,不时有人拿着酒杯同陈也俊敬酒的,陈也俊也同身旁之人不时耳语两句,像是同他介绍在座诸人。黑子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只同薛蟠说话。又有人也拿了酒来同黑子说话的,只叫他两句话打发了,渐渐的大家便也有了眼色,不来打搅他。 黑子同薛蟠说了会儿话,便见陈也俊带着一直跟在他身侧的俊美青年走了过来。黑子便站起身同他见礼,却按着薛蟠,没叫他起身。薛蟠也乐得自在,装作没看见他们,捏着一块儿糕看向旁处,耳朵却是支棱着。 他腐眼看人基,尤其是这个时代对断袖之事上甚是开放,只要不影响娶妻生子繁衍后代,你便是成日间与男子厮混,都没人说什么的。如梅湘棋那般的毕竟少数,当然,黑子同薛蟠这般的就更少了。 因而薛蟠瞧着携而来的陈也俊和那俊美青年时,心里便暗戳戳地有了些小想法,打算就近看八卦。 别人不知晓黑子的真实身份,陈也俊却是清楚的,因在外边,便也受了黑子的礼,只是黑子方才同薛蟠的小动作,他便只当做没看见罢了。 他携着那人近前,便笑着同黑子介绍道:“这是穆安,我母家那边的表弟,东安郡王家的二公子。薛老弟想是没见过他的,他先时一直在军供职,因王妃一直惦念他,便到圣上面前求了恩典,让他回京,现在京营节度使麾下任一下官。” 又对穆安道:“这便是我常同你提的薛兄弟了。” 那穆安受过陈也俊的暗示,心内有了计较,这时便拱道:“早便听表兄提起薛兄弟,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我也回了京,咱们兄弟日后多亲香亲香才是正经。”见薛蟠一直偷瞄自己,便也对着他点了点头。 薛蟠偷瞧人家被抓包,竟也没不好意思,反是大大方方地对他漏齿一笑,惹得穆安心下一动,暗道:这却是个妙人,只不知与薛谦是个什么关系,方才瞧见二人形容举止,说是兄弟却有些过于亲昵了。 他不好深想,随即移开视线,笑对黑子道:“我如今忝为京营节度使麾下步军副统领,正管着京日常巡视,执掌治安。听闻薛兄弟家在京亦有几间铺子,改日有时间倒可告知我,我也让兄弟们巡视时多关照一二。” 这倒算是一个大人情了,毕竟这京城可是“掉下块儿砖头都能砸死一两个皇亲国戚的地方”,若想立足,总要有些依傍。如薛家,挂着皇商的招牌,又有王子腾在,这便是他家的依仗。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总有那等不开眼的人,他却不好拿这些个小事儿去找王子腾做主,再深的情谊也有用光的时候。 薛家的铺子虽也有些个地痞流氓的来寻隙滋事,到底薛家都是打点过的,每月该给的黑白两道儿的孝敬都是不差的,这才没什么太恶心人的事发生。 虽如此,若果真有巡营卫的人照应着,那便会少了许多麻烦。他们开门做生意,求得便是一个和气生财。该给他孝敬他一分不少的给,但不该出现的恶心事儿还是能少一分是一分。 薛蟠一听,立马便跳了起来,抓起穆安的便紧紧握住,“哎呀呀,这是穆大兄弟吧,我可是早便听说过你的大名呢,实在是久仰久仰。我是薛谦的亲弟弟,以后还望你多多关照了。” 说着便唤了下人拿了墨纸砚过来,催促黑子把自家京的几间铺子名都写了下来,抖了抖,确认干了后,便塞到穆安里,笑得一脸谄媚,“往后便多仰仗穆大兄弟了。” 穆安哭笑不得,好在这薛大爷还知道把纸上的墨迹吹干呢,他还一直防着这薛大爷太过激动了,直接连墨汁都塞进他怀里呢。 黑子无奈地笑笑,拱对二人道:“见笑了见笑了。”到底也嘱咐了一句,“有劳穆兄弟了。” 穆安忙便道:“好说,好说。”又赞道:“薛大爷是难得真性情之人。” 薛蟠便越发得意了。 陈也俊见二人说得差不多了,便低声对黑子道:“薛兄弟难得过来,家父家母在内院,想着见薛兄弟一面,你看?” 毕竟是舅舅舅妈,黑子便道:“那便烦请你派人照应着蟠儿这里一些。” 陈也俊忙应下。 黑子又低声同薛蟠交代了几句,便同陈也俊一同去了。 穆安却是留了下来,直接入了薛蟠这一席,同他说起话来。薛蟠却不讨厌这人,一来穆安长相俊美,瞧着便觉赏心悦目,再来方才他都表现得那般粗俗了,这穆安反赞他真性情,他便越发觉着可以做朋友了。难得有一个能够透过他粗俗的表象看到他内里高尚人格的人,怎能不相交一二呢? 这边厢相谈甚欢,那边黑子很快便入了内院,见到了陈家老爷太太。 黑子的外祖父外祖母在其母大陈后病故后,便难忍悲痛相继过世了,如今陈家当家的便是黑子的舅舅舅母。又因现今在位的皇帝,也是黑子的嫡亲皇兄娶的是自己的嫡亲表妹,也就是小陈后,因而黑子的舅舅便由原来的国舅,荣升了国丈。 陈家的荣耀俱是来自于皇家,因而现今的陈国丈便待黑子这个外甥越发地好了。 第36章 黑子早便是见过陈国丈这个舅舅的,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个国丈夫人的舅母。陈太太瞧着保养极好,并不似已近四十的妇人,端的是一派和善之色。见到黑子,不待他行礼,便握着他的哭道:“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小九儿么?” 黑子很有几分尴尬,实在不大适应被妇人这般亲昵对待。或说,除了薛母,他并未接触过旁的妇人了。便是从前见过贾母王夫人之流,却不会被她们这般握着不放的。 陈也俊瞧出他的窘迫,便扶住陈太太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声安抚,就势松开了黑子。 陈太太共育有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如今的小陈后,亦是黑子的嫡亲皇嫂。儿子便是陈也俊了,如今也担着戍卫皇宫的职责,乃是一等侍卫统领,专司护卫御驾。陈氏一门,确乎荣宠已极。 陈国丈对黑子道:“你舅母少时便同你母后交好,你出生那会儿,她也刚生了俊儿,便做了你的奶娘。后来你无意间走失,除了你母后,便是你舅母最伤心了。我原说你寻回来了,她便想着见你一面,如今果真见到了,难免便有几分失态,你莫与她一般计较。” 黑子便道:“我虽记不得幼时之事,但却也听皇兄提起过的,一直便感念舅母待我之心。只是到底我也不能确信我便一定是你们的小九儿呢,遂一直未来拜见,还望舅舅舅母莫要责怪我才是。” 此时陈太太已经缓和了一些,便哽咽着道:“旁的我是再不敢认的,只我虽才瞧了你一眼,便知,你便是我的小九儿了。”说着两行泪便又下来了。 陈也俊便道:“太太莫要这般伤心,小九弟既然寻回来了,日后得见的时候便多了。您这般伤心,反倒让我那小九弟有些不知所措了。怕不是以为他舅母便是个水做的,往后再不敢来了的。” 陈太太被他哄的笑了一声,眼泪再流不出来了,拍打着他的臂道:“偏你是个促狭的,我这是喜极而泣呢,哪里就吓着你表弟了?” 这般说着,她便也不再哭了,拉着黑子身旁坐下,一径地问这问那,黑子俱都好脾气地答了。 直待茶都换了道了,陈也俊方不得不提醒道:“太太,如今外边人都不晓得表弟的身份,我们进来已经够久了,再待下去怕别人生了疑心。这便得出去了。” 陈太太便又抹了抹眼泪,不禁有两分埋怨,“偏你们这些爷们们不知考量些什么,竟还不恢复我小九儿的身份,好好的王爷不做,偏生做什么劳什子的侍卫。” 黑子便道:“如今既已同舅母相认,往后少不得要常来叨扰舅母的,怕以后常来舅母反倒要烦了我呢。” 陈太太便又笑了,道:“你便是日日来,舅母也不会厌了你的。”又叮嘱道,“你日后可得常来啊。” 听见黑子应了,陈太太方放了人离开,又不放心地再叮嘱一句,“可得常来啊。” 及至看不见两人身影了,陈太太方由丫环扶着进了屋。 陈国丈笑道:“这回可放心了?” 陈太太点头道:“是个大小伙子了,他母后在天有灵,必也是开怀的。” 黑子随陈也俊回来时,自然已是有人注意到他们去了有一阵子了,不过倒是都未多做他想。如今薛侍卫深得皇上信赖,陈统领亦是简在帝心的人物,这二人许是有些“要事”商谈,他们不好打听,便也只得做了一回瞎子罢了。 黑子回座位时,薛蟠正同穆安聊得欢畅。见他回来,薛蟠忙让出自己这边的凳子,与他同坐,笑道:“安兄弟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同我说了许多他在军时的事,可把我笑死了。”又催促穆安,“你接着说,那人真给他扶了?” 穆安便也笑着接道:“那还能有假?上官的命令,难道还有人敢不从的?” 薛蟠便笑,“我的天!你们这上官,还真是……还真是……”他也说不下去了,实在笑得不成了。 穆安摸摸鼻子,略有两分不好意思,笑着继续道:“那上官不是腿摔断了么,他原意是叫那小子扶住他的,免得他再摔了。结果他这一个劲儿让小兵扶稳了,这愣头青便误会了,也是羞红着一张脸,实在不好违逆了上官,便就直接抓了上去。结果这一次后,那上官整整两天,硬是憋着没去方便。” 薛蟠笑得直拍黑子,前仰后合的,黑子只得无奈地给他拍背顺气,怕他一会儿笑打嗝了难受。穆安瞧着薛蟠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因着黑子已经回来,穆安又同薛蟠说了几句,便很有眼色地告辞回了陈也俊那桌。 薛蟠仍兀自笑个不停,想起来就笑两声,想起来就笑两声,身上乐得直抽抽。 待缓过来些了,两人却仍挤在一处,他便悄咪咪同黑子道:“这穆安果真是个妙人,你瞧着他怎么样?” 黑子不动声色,话语颇多了两分酸气,“不怎么样。” 薛蟠诧异道:“穆安家世不一般,是东安郡王家的嫡次子,人品模样也出挑。如今领着步军副统领的职,方才听他的意思,不过是暂代罢了。如今的京营节度使即将调任,他很有可能会升任。你也知道,我舅舅王大人就是从这一任上升上去的,他如今才多大的年纪,实在是前途无可限量啊。” 薛蟠说着便又是一声感叹,“且他还是郡王家嫡次子,袭王爵也轮不到他,少了许多事情。将来长子袭爵,他分开另过,家人口也简单。”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他又补充,“说话还有。”虽然讲的是些有点儿颜色的小笑话,不过也是夫妻生活的小调剂么。 见薛蟠越说越有兴致,黑子实在忍无可忍,与薛蟠勾捏在一处的便不自觉用了些力道。薛蟠吃痛哼叫一声,这才发现黑子脸上有些不好看。 笑着轻轻回掐了黑子一记,“我是瞧着,他有几分像我妹夫,你觉着呢?” 黑子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立刻恢复过来,揉了揉薛蟠的指,笑得情真意切,“配大妹妹倒也使得。” 薛蟠哼笑一声,“实在是好大的醋味儿。” 黑子浅浅尝了口陈家预备的酒,“可能是放的时间长了,确乎有股子酸味。”又凑到薛蟠唇边,“不信你尝尝?” 薛蟠白了他一眼,十分怀念从前一逗便脸红的小黑。 自陈家回转,便有二管家元宝儿过来说,林家大爷今日来了,像是有什么喜事的样子,不过因家里几位爷都不在,他便只给薛母请了安,便回去了。说是明日下晌再过来,让一定在家里等着。薛蟠便应了。 晚间薛蟠忍不住,便问黑子,“他这是娶着媳妇了还是升官儿了?” “既非升官儿也非娶媳妇,想是有什么旁的事。”他平日间在宫当值,与林珏是常见的,并未听说他升迁了,瞧他那忙碌劲儿,也没时间找媳妇。 “那便奇了,他这般高兴,定是有什么好消息的,也没提前打个招呼便跑来,没见着人,竟然明日还要来。”薛蟠也好奇起来。 黑子道:“明日便知道了。” 薛蟠搂住黑子臂,头靠在他肩上,“可是睡不着。” 黑子脸上尽是笑意,“那怎么办?” 薛蟠哼哼,“要亲亲才睡得着。” 黑子便探身过来给了个大大的亲亲。 薛蟠继续道:“要抱抱才睡得着。” 黑子便将人搂在怀里,严丝合缝。 薛蟠又道:“那要摸摸才睡得着。” 黑子给他逗得乐出声,“再不老实,要你好看。”昨夜才一番折腾,他虽也想,可总要顾着薛蟠身子呢。 薛蟠不屑道:“黑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 这话才一出口,便紧随而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嗷嗷又叫又笑的求饶声。刚想推门进去瞧瞧怎么回事的铜钱儿抖了抖小身子,收回,捂在嘴巴上小小打了个哈欠。被这一声尖叫惊得支棱其耳朵的小霸王,也嗷呜一声,重又趴了回去。小主子真是不叫人省心哪。 第二日下晌林珏果然来了,先便狮子大开口,叫薛蟠替他预备一根上年份的黄杨木料。 薛蟠白了他一眼,“您老可真敢开口哪,那可是木之王,我得的那几根料子可折了多少人呢。” 林珏嘿嘿一笑,“我便知道你有。” 薛蟠只能送他个大大的白眼了,林珏便奉承他,“你翻白眼也是帅的,怪道我黑子兄弟待你一心一意呢。” 薛蟠面露两分得意,“是我待他一心一意。” “对,对,你们阖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林珏毫不吝啬地奉承。 薛蟠满意了,“给你一根吧。你要做什么?要是做家具可是不成的,我可没那么些给你,再说那个也没有大块儿的。又问他,你昨天来就是说这个?”枉他还好奇了半宿呢,实在不划算。 薛蟠打了个哈欠,十分想把林小探花撵出府去,并永不许踏入薛宅半步。 第37章 作为一个向来自认十分大方的俊美青年,我对林大兄弟的评价只有八个字:睚眦必报真小气也。人送外号:林小心眼儿。 “先同你们说件大好事,我同妹妹已经搬出贾家了。”林珏及时来的这一句,更十分及时的阻止了薛蟠割袍断义的念头。 “先时你要搬出去,贾老太君不是还不乐意么,这回怎的这般顺畅?她竟没阻止你?”薛蟠难掩好奇,十分想知道贾家那一窝子又干了什么蠢事,招惹了林小心眼儿。 林珏便笑了两声,“虽然这般说你姨妈不好,可贾家那帮子人真是蠢到了家,叫我都不知该说他们什么好了。” 于是林珏便说起了这几日间的事。原来那尤二姐终究还是死了,不想竟还同宝玉有些个干系。原来,因着尤姐之事,宝玉便一直觉着对尤家有那么两分惭愧。自尤二姐入府后,他便常过去看她。宝玉那是在脂粉堆儿里长大的,自小便有一堆姐姐妹妹的相伴,哪里晓得什么男女大防的。 这一来二去的,嫂子与小叔子,且还不是什么正经牌位上的嫂子,便传出了些闲话来。这些闲言碎语的,素来便没人敢拿到宝玉面前说,他便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尤二姐又是个禀性软弱的,一心想着自己竟攀上了家里的凤凰蛋儿,早已是惊喜万分,虽没个旁的心思,可终究是叫人拿住了话头明里暗里的讥讽一番,她受这些丫头婆子的训斥已是惯了的,却也没断了与宝玉的联系。 尤二姐深知自己出身上有些挂碍,与东府那院的大小爷们都有些不清不楚,如今得了贾琏的爱重,便越发的想要做个贞烈的妇人了。及至被贾母堵了口押到院里,她尚且还不知自己是犯了什么错。 待王熙凤跪下与贾母求情,“老太太且不看她,还要念着琏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老太太素日便最疼我,大房如今连个嫡孙都没有,知道的是我身子不好,有那么些个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我不能生,又不叫琏儿亲近其他人,想着让琏儿绝后呢。大夫已经瞧过了,她这一胎是男胎,老太太便只当疼我吧。” 林珏学得惟妙惟肖,仿似亲身经历了一般,惹得薛蟠轻笑了一声,“你难道在场不成?” “我一个外男,如何能在场呢。不过,贾家的下人,哪有几个嘴巴严的。”林珏这话说得却是极是的。 贾母听见了王熙凤的话,心内火气越发重了,冷声道:“我便是素日间太疼你了,你往日那爽利劲儿哪儿去了,这样下滥的货色也给琏儿往屋里划拉。她进门我便不同意,你们夫妻俩哭着嚎着求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如今她自己不检点,竟还带累了我的宝玉。她是个什么东西,进门前便是住在外边儿的,还不知跟些个什么野男人勾勾搭搭的,成日间的卖弄风骚。她肚子里那孽种且还不知是谁的呢,也敢往琏儿身上诬赖,打量着琏儿是个好性儿呢。如今你们也不必在我这里哭嚎了,我已同东府那边儿说了,便送她去庙里吧,肚子里的孽种也不必留了。” 贾母这话说得狠厉,到底看在尤氏的面上,没直接要了尤二姐的性命,虽然尤氏也不在意就是了。不过尤二姐听得这话,却已是面如土色,双眼一翻,便厥了过去。 王熙凤虽跟着哭了一场,难道还有几分真心不成,她心内倒是正得意得很。她的许多段还未施展呢,这尤二姐便自己先作起死来。别人不说,竟还敢勾搭到宝玉身上了,那可是贾母的眼珠子心肝子。她不过冷眼旁观,连闲话都不许她去授意,便已经传到了贾母耳,这尤二姐难道还能得了好去。如今连孩子都留不得了,可还敢同她争? 自然,王熙凤的这些心思旁人却都是不知的。 “听说那琏二爷回来,听说了对尤姨娘的处置,气愤非常,竟还跑到王熙凤的院子里大闹了一通,却是被平儿几句话便打发了。晚些又被贾母唤去好一番责骂,如今还在家里祠堂跪着的。不过已是后悔了的,且托了来瞧他的平儿,给凤姐儿说了无数好话。” 薛蟠道:“他才是真该呢。” 林珏又道:“这还没完呢,那尤姨娘原还想见贾琏一面方去庙里的,不想贾琏先是在凤姐那儿一通闹,又去贾母那里挨了训,后又跪了祠堂。再有王熙凤伤心过度病倒了,平儿几句挑拨的言语,他便连最后一丝体面都未给尤姨娘,言语间还颇是怨憎。那尤姨娘原就是依傍于他一人的,便也了了心志,吞金自尽了。” 薛蟠不免唏嘘,他原就提醒过宝玉的,还指望着他能提醒提醒贾琏,却不知贾家女的狠厉男的蠢钝,实在是无用至极。 “我原是看着柳湘莲的面上有意关照尤姐的同胞姐姐,这才提醒了宝玉,却不想他竟然这般蠢,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薛蟠叹道。 林珏惊道:“不想这里边还有你的?” 薛蟠恼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当真没想打贾宝玉竟然蠢笨如斯的,白白害了一条性命。” 林珏冷笑一声,“难道那尤二姐便是个聪明的,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便不该入府。既然入了府,看在尤氏的面上总有两分香火情,贾家大面上不会与她为难。且她也是个不检点的,一个做姨娘的,又是从东府出去的,偏还妄想同主子一般做个正经的嫂子,那是白日发梦呢。王熙凤能饶了她都出鬼了,她还当人家是真心相待的姐妹呢。” “反正那一家子就没个干净的。”薛蟠总结。又问他,“那你们怎生搬出来了?” “这一府的男盗女娼的,难道我还敢待在那里?他们贾家那么些女孩呢,万一栽一个在我屋里,我可没处说理去。再说,我妹妹又是住在老太太那院的,宝玉也不知避个嫌疑,这般大的岁数了,竟还留宿,也真是好大脸。那尤姨娘去了后,他竟还有脸去哭,实在不知所谓。” 林珏恨恨道:“打量我们林家同她们一般不要脸呢?林家可是书香世家,最重名声的,难道敢同个染指哥哥院里姨娘的人待在一处。外人不知道便也罢了,我们可都是知道内情的。老太太缘何堵了尤姨娘的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给她,不就是怕她说了不该说的,污了她宝贝蛋儿的名声么。这般遮遮掩掩的,我便直接撕了她这层遮羞布,哪管她家有脸没脸的。且我也明言了,‘我们林家的女孩,就是老在家里做姑子,也不能同这般偷哥哥院里姨娘的小子有什么干系的’,然后便连夜带着黛玉一起搬出来了。” “你就直接这样说了?”薛蟠奇道。 “难道我还给她留脸么?” “可……到底是你亲外祖母呢。”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对林珏名声可不大好。 林珏哂笑一声,“她们哪敢往出说这个。且我这性子素来便是如此,她们都习惯了。这不,我又从你这里拿了黄杨木,预备做个拐杖,待老太太过寿时送她,让她老人家消消气。到底待我们兄妹有几分真心呢。” 薛蟠再次总结,“果然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林珏哼他一声,不与他一般计较,“如今我妹妹已经收拾好了她那院子,说是相请薛家两位妹妹去玩,你待会儿过去问问这几日哪日方便,我妹妹再下帖子来请。” 薛蟠道:“不拘哪一日,她们都是有空的。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什么地方好去,不过是小姐妹之间互相窜窜门说说话罢了。既然出来住了,平日里你家妹子无事了,便过来这边说话,我家女眷多,总比你那里热闹,便是住上几日也是无妨的。” 林珏便也不与他客套,林家人口简单,只他兄妹二人,黛玉虽不是好热闹的,可总是自己在家,也未免孤单。 不两日,薛家宝钗宝琴姐妹果然接到了林黛玉印着淡粉色梅花的素笺,邀她们第二日过去林家。 两姐妹往日间也是常出去走动的,却从未自己写过这个,一时都有些惊奇。马姑姑一边笑道:“这原是京女孩儿出去行走常做的事。举凡大户人家出去走动,哪能直接便上门的,若是做了那等恶客,得罪人不说,岂不显得忒没规矩了些。” 薛母亦笑着摸了摸那素笺上的梅花,“以往我在家做小姐时,同别家的小姐妹们走动,也是接了帖子方去的。咱们自家办个赏花会一类的,要请旁的人,自然也需先下了帖子,提前定好了时间,免得耽误了人家的事情。” 这原便是马姑姑该想到的,她便有些歉疚道:“在金陵时,咱家女孩儿们年岁小,且并不出去走动,我便没想起来这一出。如今入了京,太太也是接了帖子方带了姑娘们出去,或是去姨太太家的,家也只请了一次,却是太太请的贾府大小主子,便疏忽了这事。” 薛母便笑道:“这原也不怪你,如今对女孩儿们越发严苛了,她们素日间哪能随意出去走动。不过女孩儿也只在家这几年罢了,且叫她们多松散松散才是,况且也不是去外处。” 马姑姑便笑笑,她也是随薛母去过几次贾家的,知道那是是个人便长了一双富贵眼的地方,因而后边便都推脱了不再过去。“既然姑娘们接了帖子,便也该有回帖才是,方好叫林姑娘晓得姑娘们是有空去的,也方便她做些准备。” 宝钗奇道:“咱们又不是外人,还需作甚准备?” 马姑姑笑,“咱家自然不是外人,林姑娘处也不是外出。只是林姑娘毕竟第一次请姑娘们过去,或是赏花或是品茶都有些个讲究,咱们何时去,去几人,总该知会一声,免得有些个不周到的地方,林姑娘面上也不好看呢。” 宝钗略有些明白了,马姑姑便又道:“且姑娘想想,先时咱们请林家姑娘并贾家姑娘们过来咱家做客,太太是不是提前叫下人准备了几个姑娘们都合口的菜色?若真是有人不来倒还好说,不过是多预备一份罢了,若是临时多了个人,岂不叫林姑娘失礼么?” 马姑姑只是说了其一方面罢了,这待客之道自然讲究极多,却不是一时能说明白的。 薛家两姐妹素来聪颖,却是从领悟到了许多,便又欢欢喜喜地从马姑姑商量,如何回林黛玉的帖子。 第38章 宝钗宝琴才将将写好回帖,着人送去了林家,便有贾家的一个媳妇婆子来请薛母过去说话。 薛母一瞅这天时,已是有些晚了,便让那婆子回去告诉王夫人,明日一早必过去的,那婆子方不情不愿地走了。 马姑姑笑着同薛家姐妹俩对视,这才说完,便有恶客不请自来了。薛母亦是有些不快,她也知王夫人这时候派人过来传话,必是有些紧要事同自己说的。可这婆子几句话便叫自己打发了,瞧着似也没那么要紧,却还催的这般急,也不想想这时候过去了,晚间回来不便不说,便是留宿,也没个准备。她又不是贾家的下人,被这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成什么样子? 带了些气儿,薛母第二日到底还是要过去的,只是面上神色看着不如往日间和乐。金钏儿引着薛母进去,笑着打道:“姨太太这是怎的了,谁招惹您了不成?瞧着怪怕人的。” 薛母面色不善,这时候哪里愿意搭理个小丫头,便没理会她。 金钏儿瞧着薛母这般神色,心内也有了两分羞恼,暗道这薛姨妈怎地这般失礼。又想,薛家到底是商贾之家,连贾家这样的公侯府邸的半个指头都抵不上,却耍的好大的威风。谁不知道那薛大爷身上可是沾了人命官司的,借着他们贾家的势才得以脱身。这薛姨妈平日间瞧着和善,到底养出了个能杀人命的儿子,可见自己也未必是个好的。到底也不敢得罪了薛姨妈,便收了话头,只引着她进去罢了。 薛母进去时,脸上已是换了副神色,笑问王夫人,“姐姐可真是,这般急着唤我过来,家里好大一摊事儿等着我呢。偏姐姐还派了个笨嘴拙舌的去,叫我也没个清楚。” 王夫人原有些恼怒薛母昨日不直接过来,后来也反应过来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如今听见这话便笑道:“妹妹可真是,早些给蟠儿娶了媳妇,你少操多少心呢。偏你疼儿子,他想怎地便怎地,也不知心疼心疼你自己呢。” 薛母一听这话,便笑道:“蟠儿素来最是心疼我的,却是那算命的说他不宜早娶,否则容易妨克了家人,他可不就是心疼我么,担心我与他妹妹么,如今家里可还剩谁呢。” 王夫人便笑笑,不再说这个。 薛母顺势递了个台阶给她,“姐姐那般匆忙地唤我来,可是有事呢?我昨个儿一宿没睡着觉,一大早便叫蟠儿把我送过来了。” 王夫人便笑嗔道:“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非得搬出去住,要不咱们姐妹两个一处院里住着,说话也方便呢。” 薛母已是听说林家亦搬出贾家之事的,她原不觉着什么,他们一家姓贾,一家姓林,一家姓薛,原便不是一家子,哪里会一直住在一处呢,时间长了岂不惹人厌烦。 况且林珏年岁愈发大了,已是到了成亲的年纪,难道还要在贾家娶亲不成,算怎么回事儿呢。如今搬出去自立门户,贾家更该帮衬着才是,如何听着王夫人,竟还有些个不愿意似的。何况,她原不是不大看得上林氏兄妹的么? 薛母却不知,王夫人瞧不上林家兄妹却是因着先时贾敏在家时姑嫂不合。及至林珏有了出息,她便有些愿意黛玉了。只林珏不松口,老太太虽有心,却是觉得两家孩子都还小,只让他们先一块住着,王夫人这便有些急了。 后来也不知何时起,府里便有了金玉良缘的说法,说的却是那同样失怙失恃的史湘云。这王夫人如何愿意,史湘云虽出身一门双侯的史家,可她却是自小父母双亡,守着叔婶过日子的。叔婶来日俱去,留下堂哥堂嫂便又差了一层。 且史家也只是空有爵位罢了,哪像林珏,天子御前行走,深得圣人青眼,将来无论是宝玉入朝为官,还是元春在后宫之,都能仰赖于他。且林家原也是历经了五世的列侯之家,林如海又是死在盐政的肥缺儿上,家私之丰厚,实非史家可比。 王夫人冷眼旁观,林黛玉虽不大爱装扮,头上往往只插支珠钗,那珠钗却是同耳环项链串配着来的。若是哪一日换了,必是连同头脚一并换了的,她有心数着,已是查出有二十余套妆饰了。且这些却不独是贾敏当年的嫁妆。贾敏出嫁时,她已是嫁入贾家的。嫁妆之事贾母不假人,可她也是经过眼的,哪里有她不知道的。 要说富贵之家的女孩儿,哪个没个十套八套首饰的,只林黛玉的首饰做工都极是精巧。就说那些珍珠,俱是取自东北边河域海域的东珠,无论大小,各个浑圆饱满,毫无瑕疵。单就这一点,便弥足珍贵。要知道,这东珠产量有限,端的是珍稀,往往得的有限的那些,也都是叫太后皇后们用了,以显示其尊贵的地位。那黛玉院的婆子说,林珏单给黛玉串首饰的珠子,就有一匣子。 “到底蟠儿和宝钗如今都大了呢,往后相看人家的,哪里好在贵府里。姐姐倒是素来不嫌我们的,只若因此叫人说嘴,反是耽误了姐姐的美意了。如今我们虽搬出去了,可还不是姐姐一句话的事儿,哪里便不好说话了呢。” 薛母端起茶盏,摸着杯壁略有几分烫意,便瞄了眼王夫人身后低头垂首而立的金钏,浅笑着碰了碰杯沿,却未入口。 王夫人笑道:“偏你想得多。”又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话没人能说,只能找妹妹念一念了。” 薛母又瞄了眼王夫人身后的金钏,只见金钏对着二人福了福身,对王夫人道:“太太,我去小厨房瞧瞧,吩咐她们加两样菜。” 王夫人素喜金钏伶俐,便笑着点头道:“去吧,你薛姨妈爱吃甜软的,且家一样蜜汁豆腐。也带着你香菱妹妹一块儿,给她寻些糕来吃。” 金钏俏生生地应了一句,才带着香菱离开了。 薛母笑道:“也不知姐姐这里的丫环都是如何□□的,个顶个的聪明伶俐,长得也娇俏水灵,便是我瞧着都想要带回去自家呢。” 王夫人便道:“你瞧着哪个好的,便带回去,能被你瞧上,那可是她们的福分。”王夫人以为薛母是瞧了她这里的丫头,想给薛蟠纳回去做个通房,她平白用了薛家那么些银子,不过是几个丫头罢了,她哪里有不舍得的。 薛母却未接话,笑道:“姐姐方才相同我说什么来着?” 一提这事儿,王夫人便忍不住又是一叹,“唉,这却是凤丫头那院子的里的事儿了。可真是没脸提,凤丫头多么要强的一个人,自嫁入贾家来,便一直帮着我管家,为这阖府上下操了多少心神。别个不说,前头蓉儿媳妇去时,他们那尤大嫂子是个不用的,求到咱们府上,还是凤丫头过去给张罗的,否则那一府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又恨声道:“阖府的男盗女娼的东西,小娼妇养的破烂货!”骂了两句后,王夫人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那尤老娘是个什么破烂货,不过是看着尤氏的面儿上,才让她住着罢了。她竟还怂恿着她那不知廉耻的女儿勾引到了琏儿身上。那尤氏也是个忘恩负义的,凤丫头平日间待她多么的好……” 薛母也叹,“实在是再想不到的,琏儿原咱们瞧着是多么老实的一个孩子呀,都是叫东府那边给带坏了的。” “如今凤丫头已是病了有些时候了,琏儿还被关在祠堂里呢,真是造孽。也是有老太太处置了那尤姨娘,个破烂货,连累了阖府的名声。”王夫人也是气急了,她虽处处是为凤姐儿着想,其实却是深恨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惹了个尤二姐进门,平白带累了她的宝玉的声名。 再有凤姐儿原确实是同她一条心的,如今却越发地奉承老太太去了。且王熙凤本就是大房的媳妇,尤二姐入府又是邢夫人那个蠢人搅的事,看着大房出丑,她乐意得很。不过就是宝玉行事不谨与这事儿沾了关系,否则她早便恨不得人人尽知了。 如今王夫人特特提起这个,却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如今凤丫头只一味病着,这家里的大小事情,便又都摊到了我这里。我也有些个年岁了,竟还要操这些小辈儿们的心,实在是造孽。” 薛母便笑道:“还不是大房那边没个人呢,如今凤丫头病了,老太太可还指望着谁呢?姐姐若不管着些,家里的大小爷们们便是隔天上朝要穿的衣裳,也不知该何处寻呢。” 王夫人便也跟着笑起来,“可真是叫妹妹说着了,爷们们可懂些什么,虽院里自有丫环婆子小厮的伺候,哪里真能思虑周祥了,还不是得咱们女人们事事给他们想着。不过如今旁的都还不要紧,不过巡着旧历罢了,奴才秧子们也不是养着做摆设的,若果真事事都要咱们去做了,可还要他们做什么呢。” “总得有个做主子的掌着眼呢,要不他们哪里有个主心骨,阖府可不都乱了套了么。”薛母道。 “可是呢,妹妹也是当家惯了的,最是能明白我呢。” 又是叹了口气,“我们这府里,说是公侯之家,可老太爷去的早,你那姐夫又是个一味读书不理庶务的,大老爷,唉,不提也罢,如今便越发地艰难了。娘娘在宫瞧着风光,可这见上一面多么为难,可许了我们盖省亲园子,有望迎娘娘归宁省亲,也是有内务府给钱的,可这前期盖园子的一应花销,仍旧要府上来。” 王夫人满面惭色,“已是从妹妹那里挪了十万两银子了,如今可实在有些再难张口了。” 话至此处,薛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已经借出去了十万两,那可都是她的私房,连宝钗都没叫知道的。 薛母一时十分的为难。 第39章 拿什么拯救你们,我那脑残的姨妈表姐and表弟?竟然去招惹林小探花,莫不是嫌命太长,活腻了么?小生怕怕。 薛母兀自思量,王夫人却是哪里瞧不出她心思的,便继续道:“妹妹也想一想,我何必费了血劲要修这园子呢,还不是想着,我与老太太每月椒房请安,有的是会见一见娘娘。只是她的这些兄弟姊妹们,如何能轻易见到她呢,便真有那等好的,我空口白牙去说,哪里抵得上娘娘亲眼见上一见呢?”说着又是一叹。 薛母今日听多了王夫人的叹气声,若是一时听不见,倒是有几分不适应了。 “想来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家老太太一直很乐意宝玉同林丫头的亲事,却是一直未提,便是合计着待娘娘省亲时,借娘娘之口赐婚,端的是体面。也不瞒妹妹,我自来是喜欢宝钗的,若不是老太太早有意林家,我是千万般地乐意宝钗的。咱们亲姐妹做亲,宝玉同宝钗亲表姐亲表弟的一处,情分自不比旁个。又有我这亲姨妈做婆婆,你也是再没有不放心的。哎,家到底还是老太太说了算呢,我便只把心思偷偷同妹妹说罢了,也是怕传出去了,叫别人说些闲话。” 薛母便笑,却带出了几分苦涩。他们初初来京时,王夫人便拿这话哄了她多少回,只一味说林丫头小性儿,赞宝钗大方的。 “妹妹也别怪我,我确是有心咱们两姨做亲,也确实爱宝钗人品,却不敢同老太太提。妹妹家虽有皇商的招牌,到底是商户呢,虽有‘娶妻娶贤’‘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的说法,到底老太太也不肯给宝玉娶一个商人之女呢。”这一记猛药下去,薛母果然变了脸色。 她这一生,种种不如旁人之处,便是嫁做了商人妇。诚然,薛家不是普通商贾,她同薛父的关系也的确和睦,薛父亦是素来敬重她。她生活富裕,儿女孝顺,娘家兄长为简在帝心之人,嫡亲姐姐在公府当家理事,再是没有不如意的。只这种种,仍不能弥补地位上的缺憾。 如王夫人,她同贾母之所以能够每月椒房请安,便是因着身上有诰命在。这却是薛父再是疼宠薛母,薛家再是有钱,富可敌国,她也不会有的诰命之身。说句难听的,便是将来宝钗有会入宫,且为一宫主位,每月椒房请安,她便是亲娘也是没那个资格的。 王夫人的话,正正说到了她的痛处。她这一生便也如此了,到底有同薛父多年的感情在,也无甚太大的遗憾了。可她的女儿呢,那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别人不说,贾家探迎惜春姐妹出身公府,史湘云亦出身一门双侯的史家,可是拿出来哪个能比得过她的宝钗呢? 只是因着出身商贾之家,纵是家财万贯,却也入不得贾老太君的眼。“商贾之女”“商贾之女”,于薛母来说,简直是字字泣泪了。 王夫人眼底暗潮涌动,面上却一副深沉模样,“妹妹莫嫌弃我说话难听,别人再说什么,难道我会嫌弃了她么?可宝钗这般人品,若是嫁个普通人家,叫你我如何忍心呢?可真想嫁入那等高门大户,出身上难免被人挑拣了。不说妹妹,难道我能乐意么?” 再下一记猛药,王夫人不待薛母反应,一改步步紧逼,反柔声道:“如今我正想跟妹妹说,上月请安时,我已同娘娘说了咱们的宝钗。娘娘却还记得她,也很喜欢她,只没见过,不大好给她指了人家。且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给宝钗相看呢,或者瞧着哪家的公子哥儿好的,便提前同我说了。待娘娘省亲时,便叫宝钗来给娘娘请安,再由娘娘为她指一门婚事,再是体面不过的。如此,有娘娘金口玉言在,哪家还敢挑拣宝钗的出身呢?” 王夫人这话,瞬间便打动了薛母。她自然知道王夫人说这些做这些,不过是相了薛家的银子,可还能如何呢?宝钗的前程,可是全系在了王夫人身上,系在了宫的娘娘身上。她家最不缺的便是银子,若能拿银子换了宝钗一个大好前程,她哪里有不舍得的呢。别说王夫人又不是平白要去了,只是暂借罢了,待园子修好后,内务府拨了银子过来,王夫人又不是不还她了。 薛母便道:“我家老爷去得早,蟠儿又不是个稳重的,如今可还指望谁呢?可见是亲姨妈呢,竟比我这做亲娘的都要挂心宝钗呢。姐姐当她亲女儿一般,将来宝钗自然也是孝顺姐姐的。” 王夫人面上越发地热切,“瞧妹妹说的,我自己的女儿不在身边,我只把宝钗当我亲女儿一般的疼呢,旁的谁能越过她去?” 薛母一桩心事落下,方笑道:“姐姐只当宝钗女儿一般疼着,难道我竟拿姐姐外道了?我虽自知不配,可疼娘娘的心再不比姐姐少的。” 王夫人便嗔道:“什么配不配的,难道你便不是娘娘的亲姨妈了?可莫说这样的话,叫娘娘听了,可该心疼死了。” 隔一日,薛母便叫人送来了一个装着糕点的小匣子。王夫人笑着将匣子第一层里的萝卜糕拿给金钏,让她给身边的几个下人分了,她则将压在匣底的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细细收了起来。 金钏去分萝卜糕时,便有那小丫头子问她:“金钏儿姐姐,这不是薛太太特特派人送过来的么,太太怎的都分给咱们了?” 金钏不屑道:“不过是一盒糕罢了,巴巴地送来,太太见天儿的什么吃用不到呢,难道会瞧得上这一盒子萝卜糕,又不是多么金贵的东西。” 那小丫头子却道:“可我瞧着太太似高兴得很呢。” 金钏面上一僵,却不好同这些个小丫头们说这些个内情,便羞恼道:“吃也堵不上你们的嘴。” 那几个小丫头知晓她不大乐意了,便不敢再多说,嘻嘻笑着分了糕,也没忘了给金钏的妹妹玉钏单留了一份出来,金钏这才缓了脸色。 待她离开,便有那等嘴碎的同人嘀咕道:“她可是可着劲儿的作呢,打量二爷真瞧了她,还想着当这府里的宝二奶奶,她是白日发梦呢。” 她这话音一落,便立刻有另一个年岁稍长些的丫环低声喝止道:“没影儿的事,莫要胡说,你们可是打量着太太性子好呢?金钏且不打紧呢,仔细坏了宝玉的名声,看哪个能饶了你?” 那几个小丫头子便立刻噤声,方才那小丫头子也低低应了声,“知道了,彩霞姐姐,我下次再不敢了。” 彩霞便放缓了语气,“你们当值且仔细着些,别镇日间学那些个老婆子碎嘴,没的惹人厌烦,主子的事可是咱们能编排的?我今日教你们,你们便记住,别等哪一日命都没了可该后悔了。” 那几个小丫头子俱都应了,又有那嘴甜的走过去搂住彩霞的胳膊,娇笑着撒娇,“好姐姐,我们都知道了,这里有糕,可是薛太太送来的呢,她家东西素来都好,您也过来尝尝。” 余者几个丫头见状俱都过来唤她,彩霞便被簇拥着过去,到底拗不过她们,拿起萝卜糕吃了一块儿才罢了。 薛母这几日在家帮着张罗薛蝌那新院子的布置,许家已经来人量了尺寸的,特特吩咐了,新院子的家具都先空着,只等他们来预备。薛母自不会弗了许家的意,却是同薛蝌商量着,把给许家的聘礼又加了两成。 许家是有心给许姑娘做脸,也是看重这门亲事的意思,可他家毕竟是书香门第,真正说来,底蕴是有了,到底家资上要差些呢。许姑娘是家的小女儿,许翰林夫妇偏疼她些,却也不好真的把家底搬空不是。薛家的聘礼多些,届时也都是填入给许姑娘的嫁妆里,瞧着也好看,且也能看出薛家待许姑娘的郑重呢。 薛母将薛家的聘礼单子悄悄透给了许太太知晓,饶是许太太单是看了薛蝌这个人,也不得不感叹薛家这门亲事结的实惠了。又想到薛家到底是商贾出身,有些身家也是正理,这才安下心来,待薛家也越发地亲热了。 薛蟠瞧着薛母近日间都是乐乐呵呵的,原也没多想,后听宝钗说,也不知母亲怎的犯了左性,竟派人给王夫人送了匣子萝卜糕。又不是多么金贵的东西,偏还巴巴地送去,难道姨妈没吃过么?不定叫贾家那帮子富贵眼们怎生笑话呢。 薛蟠这才上了心,问起薛母这事儿。 薛母原是不欲儿子知道的,不过薛蟠一再地问,她这才说了。薛蟠险没给她气吐了血。 “姨妈她可真敢说,红口白牙地竟叫个妃嫔给别人家赐婚。后宫当自有皇后坐镇,何时竟轮到个妃嫔赐婚了?她可真是好大的脸呢,莫非便这般等不及做皇后了么?” 薛母忙捂住薛蟠的嘴巴,惊道:“你个死小子,瞎说什么话呢?叫人听到了,那可是抄家的大罪呢!可不敢这样说的。” 薛蟠扒拉下薛母的,“妈你想想,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自来皇家给外姓赐婚的便少,真有那么几个,无不是自己求来的恩典。皇帝皇后知道你是哪一个牌面儿上的,哪里会乐意随意便指了一门婚事。皇家指婚指的是体面,若真出了一对儿怨偶,难道皇家脸上便有光么?” 薛母犹自不甘,“哪里便能指出怨偶了?不说你妹妹,便是那林丫头自来便同宝玉要好的,且贾老太太已是准了的。他们姑表兄妹的,又是打小的情义,真得了娘娘赐婚,那才是体面的。” 薛蟠冷笑:“妈只看到贾家乐意了两家的亲事,难道林家便乐意么?若是林珏果真愿意这门亲事,难道还会急着搬出来么?妈又不是不知,我姨妈是如何待珠大嫂子的,林珏哪里肯让自家妹子给姨妈做媳妇?” 薛母便有几分不高兴,“怎的这般说你姨妈呢?” 薛蟠哼哼:“难道不是?” 薛母一时无语。 第40章 薛蟠特意趁着晚间林珏下值跑去同他把这事儿说了,又安慰他,便将自己同薛母的一通话又同林珏说了一遍。 林珏便冷笑一声,“可是叫她算计遍了,真当我林家无人了呢。” 薛蟠看着林珏那表情,跟着道:“她不只打量你们林家无人呢,她以为我们薛家也都死了呢。”便将王夫人如何巧舌如簧地又自薛母套走十万两银子的事说了。 林珏噗嗤一笑,薛蟠最爱的便是银子,竟然活生生从他这里抠出去这么些银子,可不把他心疼是了。 薛蟠瞥他,“你可真是会幸灾乐祸。” 林珏忍笑,“哪里,我是乐咱俩竟叫个土著给欺负了,这也算同命相连了。” “你有什么打算?”薛蟠自问自己人品端方,绝不是那等背后算计人的高,便直接推了给林珏。 林珏想了想,“如今也没个章程,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薛蟠利诱他,“你若是能顺便将我家的银子要回来,那块儿黄杨木的料子我便免费送你了。” 林珏捂住胸口,伤心欲绝,“以咱们的交情,你原来竟是要收我钱的么?” 薛蟠斜他,“亲兄弟明算账,懂不?我是个商人。”顺便明确一下身份,免得他老惦记着从他这弄宝贝呢。 林珏不信,“原来你同你家黑子素来都是明算账的?你付了多少嫖资,竟睡了皇帝的亲弟弟?给我也说说,我回去家里房数数银子,看看能不能也去寻个皇亲国戚睡一睡。” “我同黑子又不是兄弟,我们是夫妻,懂不?那是我媳妇,我挣了钱都是要给我家媳妇花的,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薛蟠说得很是正经。 林珏嗤笑一声,“你姨妈从你家少说也得‘借用’了二十万两了吧,你就打算拿块儿贱不拉几的黄杨木打发我?” “贱不拉几?”薛蟠立马火了,“那块黄杨木少说也值了上千两呢。便是你出得起价钱,也未必就能买得着,真正的有价无市。你竟还敢嫌它?” 林珏只好道:“好吧,那我试试。” 薛蟠又要发火,林珏立马道:“好了好了,一定一定,一定给你要回来。” 薛蟠这才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林珏不放心,“我那拐杖呢?” 薛蟠斜他一眼,“放心,找了店里最好的师傅呢,还得几日。待好了我叫人给你送来。” “可紧着些,眼看着老祖宗的生辰便到了。”林珏提醒。 薛蟠混不在意,点头应道:“放心放心。” 这几句话的工夫,便有下人来禀,薛大人来了。 林珏笑道:“快将人请进来。”又看向薛蟠,“才多一会儿工夫,便追过来了。” 薛蟠笑得一脸□□,“羡慕啊?那你也找个呗!” 林珏哼他一脸。 待黑子进来,看见林珏一脸郁色地同他拱致意,而薛蟠则一脸春光灿烂,颠儿颠儿跑了两步挎抱住他的胳膊,“你来接我回去吃饭了么?” 黑子捏了捏他的,“怎的又来惹林兄弟?” 薛蟠乖巧脸,“哪有,我这不是怕他被人算计了么,才特意过来提醒他呢。” 林珏这只单身狗实在不大能适应薛蟠这副肉麻模样,忙挥了挥,“可赶紧跟你家老公回去吧,别在这儿碍了我的眼。” 黑子无端被赶,却是疑惑于“老公”是个什么意思,这词薛蟠无意也曾说过“让你见识见识你老公的厉害”。他只能隐约猜出其含义应是指的相公一类,不过显见的,薛蟠同林珏都是知道其确切含义的。 既然林珏赶人了,黑子便只笑道:“那我们便不打搅了。”牵着薛蟠回了薛宅。 说起来也是赶巧儿了,薛家林家都是住附近的,原都是城的老街坊这边,与王家那种勋贵人家和贾家那样的老牌世家正是两条街区。不过京城本就大,各家的院子又都占了不小的地方,走起来也不多近。不过这边不如南街街市林立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边只路上偶有两个行人罢了,还都是行色匆匆的。 薛蟠悄悄勾起黑子的指,借着宽袍大袖的掩护,黑子将他那不老实的小爪子紧紧握到了里。黑子的心微微发烫,彼此却都不舍得松开对方。 一路溜溜达达晃荡回自家宅子,还没进门,便遇到一脸喜色的薛蝌。薛蝌是下了值直接同老丈人去了许家的,陪老丈人用了饭才回来的。 薛蟠瞧着薛蝌那满脸傻气的笑,便对黑子道:“瞧瞧蝌弟那一脸□□的样子,真真是有辱斯。” 薛蝌才敛了笑,嘴角抽了抽,恭敬地同两位兄长行了礼。 薛蟠好心劝告他,“往后收着点儿你那一脸傻笑,看叫那许家小姑娘瞧见了,不定心里怎么笑话你傻呢!” 薛蝌才道:“真的?” 薛蟠继续教他,“我还能蒙你,我看着你那一脸笑都觉着傻。” 薛蝌才惊觉,“怪道每次许妹妹同我说话,都要先笑上一会儿呢,原是瞧着我傻。”又有些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呢?”他原是以为许妹妹是喜欢他才笑呢。 这便是个大乌龙了,人家许家姑娘确实是因着喜欢方才总是对薛蝌笑的。 薛蟠一本正经道:“你该沉稳些,起码不能老看着人家姑娘傻笑知道不?” 薛蝌心内虽想着自家大哥也是没娶过媳妇的,应也不大懂得这个,不过到底听话听习惯了的,便应道:“大哥我晓得了。” 后日许姑娘见到薛蝌,薛蝌却是故意板着脸,一副沉稳老夫子的模样,倒是唬了许姑娘一跳,还以为哪里惹到好脾气的薛蝌生气了呢。闹了一场笑话后,才解清了这一场误会,反是惹得许翰林夫妇哭笑不得,薛蝌也是一脸羞愤。回去后自向薛母状告自家大哥戏弄不提。 却说薛蝌受教了,薛蟠便挥道:“既然回来了,便去同母亲打声招呼,顺便替我说一声,我同你黑子哥在自己院里用饭,便不过去她那边了。” 薛蝌乖乖地应了,便与两位兄长告退了。 待他走得没了影儿,薛蟠方大笑起来,黑子无奈拉住他,免得他不留神摔倒了,“干嘛戏弄他,他心眼儿实,定会当真的。” 薛蟠越发笑,“瞧着他太傻了,实在忍不住。” 黑子便也只能不去提醒薛蝌,左了是小夫妻之间的小情罢了,旁人说多了,怕反倒不美了。 回了自己院子,薛蟠照例是要被小霸王扑上一扑的,他已是很能淡定地接受这种冲击了。摸着小霸王一身的毛,薛蟠同它玩了一会儿“扔棍棍”的游戏,听说饭已经摆好了,才领着小霸王进了屋。 待净了,用上饭,自也有狗奴将小霸王特制伙食端来,一大块儿无油无盐的煮猪排。 薛蟠惆怅地看着小霸王吭哧吭哧地啃猪排,很是羡慕这种干吃不胖的体质。黑子夹了筷子凉拌苦瓜丝给他,薛蟠的脸也跟着变成了苦瓜脸。 “最近天气有些干燥,你最不耐受这样的天气,多用些苦瓜清燥去火才好。”黑子知他嫌弃苦味儿,只得耐心劝道。薛蟠原就爱吃肉,讨厌一切绿色的食物。还是上一次薛蟠突然一睡不醒之事,刺激了黑子,他便十分关注起薛蟠的身体来。如晚食,便是以清淡为主,他是不肯给薛蟠肉吃的。 薛蟠怏怏地咽下去一口苦瓜丝,忙便端着碗,把一碗的西红柿蛋花汤灌了下去,妄图用这酸溜溜地味道冲淡一些嘴巴里的苦味儿。 黑子也跟着喝了一口汤,再次想到了薛蟠的异样之处。 先不说他嘴巴里总是蹦出些他不大能明白其意的词语,便说这“西红柿”。这西红柿他们原一直是叫做西番的,从外边儿传过来的东西,乃是瞧着结出的果子晶莹剔透,很是可爱,一些喜爱摆弄这些个盆景植栽的有钱老爷方养起来的。 养西番自前朝起,很是兴盛了一段时间,不过却也只是养着玩儿罢了。且它每年只结一季,不如松柏长青,亦不如牡丹茉莉年年能开放,每年需采留了种子留待第二年再栽植,十分麻烦,渐渐的养的人便越发地少了。喜欢看它的,便只从专门养这些的农户那里买几盆摆着玩儿罢了。且还有说它那果子瞧着鲜艳美丽,可却是有毒的,若是不小心沾了,恐伤及性命,玩儿这个的便就更少了。 头些日子他在宫瞧见一株,正结了满满一枝的果子,很是鲜亮美丽,便从皇兄那里要来,想着给薛家几个人瞧瞧。不想刚捧回来,薛蟠顺便摘了一个,用袖子抹了抹,直接咬了一口。可把黑子吓了够呛,把盆儿都扔地上去了,捏着薛蟠的下巴,非叫他吐出来不可。如今薛蟠下巴上还有一个淡淡的印,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折腾了一场,才知闹了乌龙,薛蟠便解释了这确是种食物,且味道很是不错的,叫做“柿子”的。黑子纳闷,柿子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个自来就是有的,冬天的柿饼也是薛蟠喜欢的一种,可却貌似同这个不同。 薛蟠便又解释,这个是自外边儿传过来的,算是外国柿子。黑子便明白了,自此这“西红柿”的名字便叫开了。 且因着薛蟠已经吃进去一口了,又说什么不肯请大夫,黑子便守了他一夜,瞧着确实没什么不良反应,才多少信了薛蟠的话。到底不放心,又从皇帝那里多要了几盆回来,喂了家畜一些,瞧着无事,又叫一个下人吃了,确定无事后,才同意薛蟠将之做菜的要求。这便有了这个西红柿鸡蛋汤。 实在不是薛蟠不想做别的菜,他只知道这个怎么做。不过既然确定西红柿是能吃的,他相信,饕餮大国的华小当家们,一定能够开发出更多的美味来。他作为一个领航者,深藏功与名。 终于用西红柿蛋花汤冲淡了嘴里的苦味儿,薛蟠深深叹了口气,感慨,“这苦瓜,真不是活人吃的。” 还挺喜欢苦瓜味道的“死人”黑子淡定地将嘴里的苦瓜咽下去,继续用了一筷子。 薛蟠不大理会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最爱在吃饭时睡觉前说些话,这时候自然也不例外。“我已经叫元宝留了种子,待明年开春了,便叫种在庄子里。”又问黑子,“我先时同你说的地瓜、土豆的,你去找了么?” 薛蟠自然可以利用薛家来找,不过到底不如官府来得方便罢了。 黑子停了筷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方道:“倒是有两样儿同你说的差不多的,只不叫这个名字,说是一种叫番薯,一种叫甘薯或是红薯的。样子颜色与味道都同你形容的差不多。” 薛蟠想了想,笑道:“那就是了。” “我已经让人先带回一些来了,正是收获的时候,你见了实物再瞧一瞧是不是这些。”黑子还是谨慎的,避免若不是同一样东西,他的蟠儿会失望。 第41章 直到这一时刻我才发现,原来我穿的不是一部小说,而是一部农学著作。且,我一直以来对自己满身铜臭味儿的商人定位也是完全错误的,原来我注定要成为一个大人物,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那个“巨人”。以后大家请称呼我“薛·农学家·巨人·主角·蟠”,谢谢! 薛蟠这几日都处于兴奋当,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西红柿,竟然给他挣了一个小小的爵位。 虽是小小的九等恩骑尉,却也是正品的封号呢,每年亦有奉银可支领的。自然,奉银的数量于薛蟠而言九牛一毛,但这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皇家给的体面。往后别人见到他,也要称一声“薛爵爷”的。薛蟠想了想,虽同“韦爵爷”有些相似,不过那可是个人生赢家,他偶像。 恩骑尉的爵位本是封给那些为国尽忠的将官之后代子孙,已无爵可袭的,方额外开恩封赏,却是正经世袭之爵。虽然,额……世袭于他这断袖意义不大,但将来为了薛家香火传承,总要过继子嗣的,这也算是他给后代子孙挣下的一份家业呢。薛蟠很是沾沾自喜的想。 别人不知薛蟠这爵位的来历,便是薛蟠自己,其实也不大晓得怎的就是发现了西红柿是能吃的,便就平白得了一个爵位,简直跟白捡的一样。不过林珏同黑子心内却是清楚的,且这事亦是由他们二人一力促成的。 实在是林珏真想不出该怎么让王夫人把薛家的银子还了,人家那是凭本事从自己妹妹那里借的,且也说好待大观园竣了工,自内务府支领了银子便还的,理由非常正当,薛母借钱亦是心甘情愿,更说不出什么了。 他便借着黑子同皇帝提起这西红柿,又说起薛蟠所言之地瓜土豆时,将此归为利国利民之事,只等着广泛种植,便能解决不单西北一地之粮食不足问题。又有黑子听出了意思,在一旁为薛蟠求了恩典,他素来是不在皇帝面前求什么的,皇帝一时龙颜大悦,便大方地赏了薛蟠一个小爵位。 不过一个虚爵,每年于内务府支领百八十两的银子罢了,皇帝并不多在意。且知晓自家弟弟同那小子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算是小九的救命恩人,一个爵位还是当得的。不过到底不好平白恩赏,也是借着这个由头,顺势便给了个爵位。皇兄陛下自认为弟弟也是操碎了心,就是不知道弟弟打算什么时候让自己恢复他身份,略焦急。 薛蟠自此便发展出一项爱好,见着啥都想尝上两口,叫黑子十分忧心。直到将一位名士好容易培育出的墨绿色牡丹嚼了,赔了千八百两银子,他才消停些。这是后话了,如今薛蟠还一径地沉浸在兴奋之。 因着这爵位之事,薛母去贾家时,贾母特意留她说话。 说句实话,贾母倒不是看重薛蟠的爵位。想她史老太君,夫家是公府,只要她在一天,那门口的国公府匾额便不能换成如今的一等将军的匾额;她娘家两个侄儿俱是侯爵,一门双侯,再体面不过。而薛蟠那爵位却只是最末等的爵位,在这京权贵遍布之地,实在算不得什么。她看重的,乃是薛蟠得皇帝陛下亲自赐爵的这份恩宠。 □□建国之初,封侯拜爵的不在少数,上皇那一辈儿可就少了,及至今上,薛蟠还是独一份儿呢。这样的体面,为何会出现在一介商贾身上,实在令贾母不解。 贾母套话本事一流,可连薛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的这爵位,何况是薛母呢。贾母本就问得含蓄,薛母也正是在极度地兴奋,实在说不清如何。她说是因着那西番,贾母却是不大信的。不过她知晓薛母素来实诚,并不会说谎,便也只以为薛母确乎也不清楚罢了。 “你家什么时候宴客,凤丫头如今已是大好了,正能去帮衬着你这姨妈些呢。届时我这把老骨头,也惦记着去瞧瞧呢。” 薛母便笑道:“这样大的事,我可不想着定要好生热闹热闹呢。只蟠儿说,如今皇帝崇尚节俭,并不喜这些大操大办之事,不欲大办呢。我便想着,总是天下的恩赐,若鸟悄地便过去了,叫天家知道,不定得以为咱们嫌弃这爵位小还是怎的,可也不好呢。” 贾母道:“这可不是,正要办得热闹些,叫圣人知道咱们感沐天恩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可求什么呢,不过是荫蔽子孙罢了。老子们命都丢了才挣来的爵位,不就是为了让子孙们受益么?且蟠小子可才多大呢,便有了这样的爵位,世袭罔替的,可得传上几代呢。” 薛母心底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可说不好怎的,便笑道:“正要同老太太说呢,虽不欲大办,可是亲戚里故的,总要请上一请的,我这里先过来说一声,待晚些蟠儿再亲自过来送帖子,也显得尊重些不是?” 贾母笑赞,“蟠小子也越发地出息了呢。”心底却是微微有几分嫉妒的。 他们这些有爵位的人家,哪个不是当年豁出了性命去,才有了今天呢。如贾家,一大家子兄弟八个上的战场,便只活了宁荣二公,旁的兄弟连个子嗣都没留下。如今这爵位尚传到贾赦这里便是个一等将军,待往下传又要降一等,总有无爵可袭的一天。且这爵位是传长不传幼,传嫡不传庶的,她的宝玉,多么有来历的孩子,却是不得袭爵。那薛蟠才比宝玉大几岁,便已有了爵了,那是个什么狗屁东西,身上沾了人命的玩意儿,可真是老天无眼。 到底还想弄清薛家到底是如何得的这爵位呢,便只有来日去了薛家,在那薛大呆子嘴里套套话了。 别说贾家人好奇,便是宫素来不大理事的太上皇,亦特意唤了皇帝过去询问。 景以彣恭敬地同上皇和太妃行了礼,笑道:“父皇素来可是不大乐意儿子过来的,偏说我扰了您的清静,今日竟特意巴巴地把儿子唤来,可见是有大事了。” 上皇笑叱,“偏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朕这地界有些偏,你这每日一来一回的请安多么折腾,朕还不是心疼你。” 景以彣舔着脸道:“难道竟只叫忠顺皇弟请安,他总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便连上朝都总是犯懒告假的,跑父皇这里倒是勤。可见是烦了我了。” 太妃忙道:“忠顺素来便有些懒散,镇日间就爱在府里待着,要不是本宫叫他常过来,怕是连这里都不爱来的。” 景以彣稍敛了神色,笑道:“太妃说得很是。” 上皇知晓皇帝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倒是太妃忙忙的补救,倒显得刻意了,便同太妃娘娘道:“朕听说你有些东西要给小九,不如你去看看,宫人们可都预备好了?” 太妃知晓知道这是上皇故意支走自己,也知自己在皇帝面前素来没脸,便悻悻离开。 上皇道:“她素来不大会说话,你莫同她一般计较。” 景以彣笑道:“父皇说得哪里话,只要能让父皇开心,别的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 上皇便不再说这个,笑问:“我听说你头两日竟封了个恩骑尉,那薛蟠不过一个小小的商人,哪里值当如此了,可见定是做了什么得你欢心的大事。你可是从来没封过爵的,别说旁人,朕都有些好奇了。” 景以彣大笑,“父皇叫我来,竟是为了这事儿。原就想着同您说的,只一直没空出时间来,便也没特意过来。父皇可尝过那西红柿了?儿子先时特意叫人送过来的,一碟子凉拌的,一碟子同鸡子一同炖的汤。” 上皇一愣,接着便笑道:“恩,尝过了的。” 景以彣便道,“那西红柿便是西番,原来给父皇也送过几盆观赏的。” 上皇惊讶,“竟是西番么,那东西不是说有毒的么?” 景以彣笑,“竟是讹传了,咱们也没人尝过那个,竟是人云亦云了。便是那薛蟠发现了这东西竟是能食用的,且味道真正不错,甜略带些酸,生食可做水果,做熟了却也是道菜,极是爽口的。” 上皇道:“这倒也不算什么,不过一道菜罢了,难道竟还值当一个爵位了。虽是最末等的爵位,可也显得这爵位忒不值钱了些。” 景以彣便继续道:“这个不过是小道罢了,难道儿子竟是那等重口腹之欲的。后来他又晋上了两样东西,一样叫地瓜的,香甜软糯,食之可使人饱腹。又有一样叫土豆的,即可做菜,有灾荒的年景亦能做口粮。这两样产量都不低,也比黍稷荞一类的口粮口感更好些。儿子已经着工部专人去瞧了,这地瓜最是适合沙地种植,且与土豆一般,都有肥田之效。若是能在西北边儿推广开来,倒是能解决口粮上的不少问题。” 上皇一听,此乃国计民生之大事,农乃国之本,否则历代的皇帝也不会推行重农抑商的政策了。不过却也有些担忧,“既然这般好,为何从前未推广开来,且也无地方官上报。”这算是一份天大的功劳了,可是增加政绩的一种途径。 “这些都是从外边儿传过来的,原也只在南边才有种的,父皇也知道,那边儿素来雨水勤些,方法若不适宜,很容易便霉烂在地里了。这东西的并不多,在南边儿叫红薯番薯的,往年也有地方官进上,可咱们也没注意过不是?” 上皇又道:“这也是奇了,我先时同忠顺打听过,他也是听人说,这孩子素来有些纨绔习气,学问上也是不成的,且还听说身上似还有个命案怎地,他哪里能知晓这些农事。你回去且好生查一查,若真是那等品行不端的,可别叫他连累了皇帝你的名声。” 景以彣面上有些愠怒之色,“这忠顺皇弟也是,怎的随意听了些流言便同父皇说,没的冤枉了人家孩子。那事我早便叫人查了的,乃是他平白受了牵连,真正不与他相干呢。且那被拐的丫头无家可归,还是他收留了那丫头呢。再说……” 景以彣压低声音,凑到上皇身边,“父皇可莫在小九面前说这些,他便是当年救了小九的人,算是小九的救命恩人呢。且……” 他状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小九那孩子瞧上人家薛家孩子了,不许人家成亲生子的,这眼看着紫薇舍人这一脉都要断子绝孙了,哪里还敢去说那薛家孩子呢。” 上皇登时无语。 第42章 上皇真正缓了好些时日,才算是接受了这件事。实在是他这做人爹的,对不住儿子的地方太多,且年岁越发大了,许多事情便也看透了。原先只以为小九不知死在哪里了,如今竟活着回来了,且很有些出息,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毕竟连养都未养过不是。 上皇合计了许久,到底又唤了皇帝过来,“如今小九已经回来了,还叫他姓薛总归不好,早些恢复他的身份吧,也免得地惹旁人说些闲话。” 景以彣便应了,“我早就有这意思,只他一味的推脱。我之前悄悄问过他,听他的意思,是怕有人知道了对薛家不利。且他也不想搬出薛家,若是恢复身份,我这做哥哥的必要给他另赐府邸的,不去住倒显得他不识好歹了,不如还同现在这般。” 上皇无所谓道:“那有什么,亲王的宅子自然是该有的排场,不过他爱住哪儿是他自己的事儿,旁人哪个管的了他。” 景以彣便笑道:“既然父皇也是这个意思,那我再同小九商量商量。” 上皇瞪他,“商量什么?你一个做皇帝的,又是兄长,难道还要听那小子的话吗?” 景以彣不语,难道只他如此吗?上皇想要见一见自家儿子,都要趁着人家有空的时候传唤呢,如今连休沐日都不敢占了,可还是做人家爹的呢。 到底不敢反驳,上皇这才满意。 待说完了这个,上皇又隐晦提出,先时的“西红柿”他这边的御厨竟是不知道做法,叫皇帝派个懂这个的给他。这样孝敬他上皇爹的事,景以彣自然也跟着乐呵呵地应了。 毕竟有上皇发话,且如今瞧着一切都还风平浪静,黑子便也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下来。 隔几日,宫便发下两端玉轴刻着银色腾龙纹路,背面用彩丝绸织就的祥云飞鹤绚丽图样,且是盖了上皇与皇帝两位圣人的印章的圣旨,由御前行走小林探花恭敬地端在,宫侍们一路吹吹打打地传至薛家。 薛家大门四敞,前院早已摆放好了接旨用的香案,薛蟠薛蝌俱穿上了朝服,按理薛家旁人是无资格接旨的,不过因薛家对九王爷有救命之恩,便特许薛家一应人等俱随九王爷一同候在前院儿听旨。要知道,先时薛蟠被封个小爵位,薛家母女可是不被允许听旨的。 外边街道上的闲杂人等早便清走了,也早有人将皇宫至薛家的路都清洗了一遍,这原是固有的流程了,宫各个都是人精,并不用薛家动,早便有那消息灵通之人乐意卖这个好给九王爷并薛家,一应事务都是打理好的,薛蟠乐得省心。要知道,先时接旨,这一路又是刷洗又是撵人的,可把薛家众人忙活了够呛。 林珏捧着圣旨一路赶到薛家,见薛家人已经都准备好了,他便也不耽误,待薛家众人按着司礼太监的提醒跪好后,便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皇九弟彧,德行谦恭,孝悌有章,雅人深致,廉谨恭顺……朕承天命,顺尔德彰,封尔为王,赐号为瑞,望尔秉心尊礼……” 薛蟠被绕的脑袋疼,林珏这巨大的诏书还没有念完的意思。接着便是一些封赏一类的,只听林珏读一样,便有小宦捧来一件,直在林珏身两侧站了一溜。林珏直读了一炷香时间,才将将宣完。黑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叩九拜之礼,接了圣旨。 至于为何皇家子嗣会流落民间,又被薛家收养,随了薛姓一类,直接被皇帝给直接春秋法弄没了,实在是没法儿解释,便随他人猜去。 薛蟠合计着,这可完事儿了吧,还没等站起来,林珏已从身旁之人又接过一道银制滚轴的诏书,继续宣了起来。 这次倒是简短,薛蟠偷偷揉了两下膝盖站起躬身接了旨,又再次跪下同薛家其他人一起行了大礼,这才总算是完事儿了。 林珏宣了旨,还要领着九王爷并薛蟠一同回宫复命谢恩,不过却也不急,慢慢回去就是了。薛家则有薛蝌捧着圣旨放置在薛家设的祠堂内,同先时薛蟠接到的圣旨并其放着。自然,薛蝌还要说一些感激先祖庇佑,没有先祖便没有薛家的今天之类的话,再上一炷香喂饱先祖们才出来。 薛蟠随林珏黑子进宫谢恩,竟还被上皇召见了一把。 薛蟠天生便少了对皇权的敬畏,不过因着身处此间,瞧着旁的人都是一副肃穆庄严的模样,他便不自觉的也跟着紧张了一把。 黑子悄悄握了握他的,薛蟠立刻意识到,他如今可是皇家的女婿呢,他媳妇可是亲王了,腰板立马挺直。 上皇假做没瞧见自家儿子的小动作,看向薛蟠,问他,“你便是紫薇舍人之后,薛家的小子?” 薛蟠道:“正是小子。” 上皇点点头,“我从前见过紫薇舍人一面,你倒是不像他。” 薛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没见过自家这位祖宗,上皇这话说的,也不给人留个话头,难道他要说“上皇所言甚是”?索性也就不答了。 上皇显见的也没想听他回答,又看向一旁的林珏,“你是原巡盐御史扬州盐政林海家的?听说你是前科的探花郎,果然是一表人才。”心内又不禁暗道:自己这儿子是个什么狗屁的眼光,放着这么个才貌双全的不要,单就喜欢那等空有张好看的脸,却是一肚子草包的人。 林珏得体一笑,垂首恭敬道:“上皇谬赞了,先父正是原扬州盐政。” 上皇点点头,“你父亲忠君爱国,又是死在任上,天家原就该对你有所补偿。你家原就有列侯的出身,虽是前朝封赏,至你祖父时,却也是没了的,□□便亦赏了你祖父出身,只是没有世袭。如今到了你这里,朕便也赏你个爵位如何?” 林珏忙道:“上皇恩典,原不该辞,只大丈夫立于世,自凭本事。先父为国尽忠,原就是本分,臣如今在朝为官,仍是效忠陛下的本分罢了,实在当不得这个爵位。且今日开了此例,他日恐都来讨封,岂不惹上皇烦恼?下官无德无才,待他日做出了薛爵位这般利国利民之事,才当得上皇的赏赐。凭祖荫,何以显出臣的能耐来?” 这话颇显出几分轻狂来,却是叫上皇听得极为顺耳。林如海死在任上,若是没个儿子,天家自该赏个虚爵,好全了彼此名声。只是林如海偏还有个儿子,且这儿子还有几分能耐,又有贾公府史侯府这般的外家,上皇同皇帝便有志一同地“忘了”这封赏,只赐了些金银财物罢了。 及至林珏高探花,皇帝也对贾林两家的情况有了了解,这才开始重用林珏。重用林珏,自是为了弹压贾家。只旁人来到底不如林珏这个外孙来好,史老封君是轻易动不得的,有林珏这一层关系在,将来贾家便是抄家灭族了,也能保住老封君。 再有以往上皇也不曾单独召见过林珏,这回一瞧见,倒是挺喜欢的,又有薛蟠这个糟心的在一旁作对比,便有心抬举抬举他。不想林珏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反是越发得了上皇的心。 上皇便笑道:“如此,便当朕没提过。只是到底还是要赏一赏你的,你便说说,想要个什么奖赏罢?”又补充,“这回可不要推辞了。” 林珏便想了想,羞涩一笑,“上皇恩典,下官不敢推辞。”便言自己有一妹,因自小失怙失恃,无人教导,恐将来寻了婆家被人挑拣,便请上皇恩典,待来日家里妹子相看好了人家,便请上皇来为妹妹指婚。 上皇道:“我听说你那妹妹不是养在史老太君身下,怎的还会被人挑拣无人教导?” 林珏便道:“外祖母年岁大了,且身下本就教养着贾家的几个姐妹,我们林家之事,实在不好烦劳她老人家,这原也是我们兄妹的孝心了。且臣妹也是请了姑姑教养的,德言容功样样不差,只是内宅妇人们少不得挑拣她失恃之事,下官才有这一请。” “你们倒是孝顺的,好,朕便应下了。皇帝看可好?” 景以彣腹诽,您老都应下了,我难道能不准么,便笑道:“林卿还不谢恩。” 这便是两位大佬都应了,林珏忙又跪拜谢恩。 上皇心里高兴,暗道这小林探花不愧出身书香门第,确乎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恩典求的也好。皇家啥也不用干,只等着林家姑娘同旁人相看好后,锦上添花的下个旨赐个婚就成,实在便宜得很。 上皇这一高兴,便大一挥,又另赐了林珏一百两金子。 未免厚此薄彼,虽不大瞧得上薛蟠,且还有小儿子一直在下面瞪他呢,便也赐了薛蟠一百两金子。 薛蟠才不管上皇喜不喜欢他呢,他又不同上皇常见面的,便极为见钱眼开地收了金子,谢恩时都比来时参拜上礼仪规范了那么几分。 皇帝瞧着好笑,上皇却只摆让他们告退,眼不见为净。 第43章 我叫薛蟠,从今以后,请称呼我“密探薛”,且我要开始“奉旨走私”了,大批骏马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请记住我,我的名字叫伯乐哦。 从上皇这里出来,几人又跟着皇帝去了勤政殿。这本是接见大臣,处理政务之所,常有几位内阁大臣在的。 皇帝叫几人过来,自然是有话要问薛蟠的。毕竟先时一直都是由他皇弟转述,他实在也很好奇薛蟠如何得知这些农事的。 皇帝先是大赞了薛蟠一番,才问道:“朕听说你先时一直在金陵,这些年才搬来京城,并未去过旁的地方,朕倒好奇,这地瓜土豆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话黑子早教过薛蟠了,薛蟠便道:“陛下也知晓臣家里是行商的,有一支商队便是专门走南边儿的。” 皇帝一听这话,便以为是商队里的人发现的,然后告诉了薛蟠,薛蟠又无意间告诉了小九,这才转述给了自己。瞧着薛蟠也不像多么聪敏的样子,想是想不出这于国本的重要,自家小九定是想借着这个来给薛蟠提高一些地位的。 他这一想通透了,便也不再继续问,将之全部归功到自己弟弟身上,笑对薛蟠道:“你这商队还跑哪里?” 薛蟠今天心情好,哐叽哐叽磕了几个头说了几句话便得了一百两金子呢,便也同皇帝话唠起来,“我有好几支商队呢,这一支是专跑南边的,还有跑西边儿的,只用些茶叶布料能换不少好皮子呢,那些西蛮人脑子都比较简单,他们的钱最好赚了。”他还帮忙总结了一句。 “还有一支是专跑西南的,这支却是要专门寻了当地人做向导的,否则同苗人打交道,他们时不时就要放些蛇啊虫啊的吓唬人。而且西南那里林子里的瘴气特别多,没有当地人的药,活下来可不容易。不过他们也乐意同咱们做买卖,您想想,他们只要在林子里寻些咱们要的木材,等着咱们去的时候引着咱们去砍了来,便能得些银子或是旁的想要的东西,实在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了。咱们把木料运回来,也能赚一大呢,互利互惠,彼此都不亏。” 薛蟠已是念起了生意经,黑子直在心底叹气,林珏亦是扶额,早便交代过他,进宫了不要多言语,结果他把自己卖了个底儿朝天。 薛蟠还在滔滔不绝,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其实这些他都是从探子那里听说过的,不过听薛蟠这般事无巨细毫无隐瞒地同他说起,不仅能听出更多东西,且薛蟠这般的赤子之心也是十分难得。 皇帝陛下也很大方,等薛蟠他们告辞的时候,他又另赐了薛蟠一百两金子。薛蟠乐颠颠儿地谢了恩,皇帝还道:“薛卿是个有大才的,且好生经营着这几支商队,日后朕还要重用你呢。” 薛蟠便再次谢了恩,同黑子一起回了家。 林珏尚还要当值,送他们出了勤政殿,便重又回到皇帝身边。皇帝正在认真想事情,见他回来,便笑道:“子睿瞧着这薛蟠如何?” 林珏笑答:“这陛下可是为难臣了,臣素来同薛兄弟便很合得来,民间还有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呢,我同他相交甚笃,自然瞧着他哪里都好了。” 皇帝笑骂他:“偏你会说这些闲话,话虽直白,却是这么个道理。怪道先时同小九一唱一和地替他说话,忽悠着朕赏了他一个爵位呢,原来竟是还有这般关系在呢。” 林珏也不惶恐,他可不信皇帝不知他同薛蟠交好之事,便笑言:“臣这是‘举贤不避亲’呢,陛下也同他说过话了,他虽说话不够雅,但胜在一片赤子之心,素来他敬重喜欢的,他便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藏着掖着。且他里那几支商队,臣不信陛下不动心。” 皇帝便笑道:“不是说你们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怎的这一会儿又帮着朕算计起你那西施了?” 林珏诚恳道:“臣最知我这好友,不怕陛下怪罪,他不大明白忠君爱国这一套,除了赚钱,旁的他也提不起兴致来。便如那地瓜土豆,他早便知的,可却不会往国计民生上去想。若不是因着这西红柿,他提到了那些,臣同九王爷哪里便能知晓,又同陛下提起了。 再有他这商队,陛下也听出来了,他只想着怎么赚钱呢。往时臣同九王爷也是知晓他有几支商队的,却并未上心,今日这一听,便立刻想到,这商队或可大用。只我们都想到了,他却是想不到的。” 他接着又笑了,“陛下可莫要冤枉臣,臣这倒也不算是在算计他,他只是不大晓得这些有用罢了。便是臣直接张口向他索要,他都是会二话不说便给了臣的。他待朋友,向来便是如此。” 皇帝笑了,“有友若此,夫复何求。不过朕也不白要了他这商队,他仍做他的买卖,朕不过是往里面穿插个把人,做些旁个事罢了,想来也不算为难了他。” 林珏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皇帝直接将薛家的商队全盘握在里,他可是听薛蟠说过,建这一支商队,耗费了他多少心力的。以薛蟠那狗脾气,真个为他人做了嫁衣,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呢。 薛蟠同黑子同乘“皇家专车”回去,虽黑子被赐了新的亲王府,不过他仍旧住在薛家。皇家的赏赐,也都是直接颁去了薛家的,显见是默许了这事。 薛蟠离了皇宫,却没见着自己的二百两金子,一直不停地掀了帘子向后瞧。黑子怕他摔倒,忙将人拉回来,按在自己怀里坐好,“这是干什么呢?仔细摔了。” 薛蟠无比失落,“金子呢,我的金子呢?皇帝不是打算赖账吧?” 黑子忙捂住他的大嘴巴,低声道:“晚些便有内侍送来了,你且小声儿些祖宗。” 薛蟠这才高兴了,又止不住地兴奋,抱住黑子的头亲了一口,“你是我祖宗。” 黑子便只是笑,“皇兄赐了我不少金银玉器古董摆设衣裳布料的,除了在薛家那些,王府里还有不少,我如今不需去宫当差了,明日带着太太和大妹妹二妹妹去挑些合意的回来。再有摆设什么的,叫蝌弟也挑一些,摆在他那新房子里。到底是御赐的,摆着也体面呢。” 薛蟠立刻想到,薛母知晓黑子身份时那份惊讶,便笑道:“这回可吓死我妈了。” 黑子也笑,“倒是两位妹妹很端得住呢,日后成亲了必也是厉害的。” 这话薛蟠爱听,“还是得厉害些呢,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她们有个做爵爷的亲哥哥,又有做亲王的哥夫,哪个敢欺负她们?” 薛蟠捏他嘴巴,把黑子捏成了香肠嘴,凑过去亲了一口,“哪儿是哥夫?” 黑子恩恩地发出鼻音,又挪开薛蟠的,低声道:“蟠儿,如今我也是亲王了,自问还算配得上你,日后我不愿同旁人成亲,你也不同旁人成亲,咱们只守着彼此过,好不好?” 薛蟠脸颊有些红晕泛出,哼哼唧唧,“我只同你一起。” 黑子脸上笑意越发深了,瞧着薛蟠害羞的样子心实在欢喜至极,便一下一下地轻啄薛蟠的额头、脸颊、鼻尖儿、嘴唇、下巴。直亲的薛蟠痒痒的,不住都躲他,两人很快便闹做一团。 车外的微风调皮地吹起帘子,不小心带出几声窃窃密语,门外赶车的车夫只做了个聋子罢了。 薛母如今尚算是能接受家里这个不知儿子在哪捡的叫黑子的人,一跃而成为京炙可热的瑞亲王爷的。 因着这事儿,她无论是去贾家走动还是去许家走动,都能引出无数妇人的八卦来。有些确实是单纯的好奇,也有些是为了套话罢了。薛母有些不耐烦起来,便也不大出去,却挡不住一些人,直接登门拜访的。 遇到有人上门,薛母不想见的,往往都要称病的。不过这日,她却实在是称病不得了。你道来的是谁,竟是自薛家来了京,便不曾露过面的王子腾的夫人齐氏,与她同来的,乃是王夫人。 这两人一同前来,薛母再称病便有些不大相宜了,实在不好不出来见上一面的,只看王子腾和王夫人的面子罢了。 齐夫人未语先笑,叫丫环奉上礼单,“前些日子我派人来下帖子,那婆子回来说二妹妹身上不大好,我便想着过来看看,又怕扰了二妹妹清静。正好大妹妹说要来瞧瞧你,我心里也是惦记,便跟着一起过来了,妹妹可别怪嫂子不请自来啊。” 王夫人便跟着笑道:“嫂子说的是哪两家的话,妹妹这里又不是外处,嫂子什么时候想来便来得,妹妹哪里会怪嫂子呢。” 薛母素来便同齐夫人不合,如今被这姑嫂俩一唱一和的,也只得捏了鼻子认了,笑道:“我也是头些日子着了些风寒,这几日才好起来,正合计着哪天去同嫂子说一声呢,不想嫂子便过来了。” 齐夫人笑道:“二妹妹看吧,妹妹还是怪我呢。” 薛母简直无话可说。 宝钗携着宝琴过来同舅母姨母请安,打头便听见这么一句,知晓自己母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便笑着接道:“看舅母说的,母亲哪里敢怪舅母呢,这几日便一直念叨这事儿呢,不过是先时去给舅舅请安,舅母经常抱恙不便待客,母亲才怕打扰了舅母呢。说来也是我母亲的不是,竟也没想到近日舅母身上已是大好了的。” 这话噎得齐夫人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宝钗难道还会给她脸不成。先时瞧不上她家是商家,如今薛家换了副情形,便又巴巴地粘过来,却又满嘴喷粪,真当她家如今还那么好欺负么。 有了瑞亲王撑腰,宝钗便也觉底气足了。起码对齐夫人这般两面刀的小人,她不必再留情面了。 第44章 “果然是商贾之家养出来的女孩儿,竟这般没个教养。”齐夫人自生来便没被人这般说过,素来只有她教训旁人的份儿,哪里轮得到旁人教训她的道理?且这教训她的,竟还是个小辈儿。 薛蟠也正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妹妹被人羞辱了,他虽不知个前因后果,但齐夫人那副嘴脸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管这些,直接开怼,“我竟不知我们薛家女孩儿怎么就没教养了,你既不姓薛,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们薛家人。” 轻蔑地瞟了眼齐夫人,“也对,舅妈连个儿子都没有,也便只能教养教养女孩儿了。只不知我那嫁入贾家的大表姐是怎么被舅妈教养的,连个儿子都没给我那可怜的姐夫生,还平白害我姐夫的儿子流了产,果然,这才是齐家的好教养呢,养出一堆的阴毒货色来。只可怜了我那表哥和舅舅,就这般被齐家教养出来的女人给害得断了子绝了孙。舅妈可别胡乱攀扯上王家,这可同王家教养没一点儿关系,瞧瞧我母亲和姨妈,可是都给薛贾两家生了儿子的。旁的不说,起码没叫两家变成绝户。” 这话说得,便是王夫人都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用帕强压了这丝笑意下去。别提薛母了,到底没忍住,一声笑已经溢了出来。 齐夫人气得双目赤红,长了半天嘴巴也没蹦出半个字来。她只是说话难听,惯来便是会教训人的,哪里有人这般反驳过她,自也学不会那等胡搅蛮缠的泼妇与人对骂。齐夫人站起身来举着指指了薛蟠半天,愣是把自己憋得一口气上不来,闭过气去。 薛蟠哪里给她这样的会,捞起齐夫人椅上一推,卯足了劲儿地按在人上。他到底是男人,便是没有别人力气大,总比女人力气大些的。他这么下死力的一按,登时便把齐夫人按得“嗷”一声转醒过来,鼻子下面已经泛出了淤青。 齐夫人把薛蟠推到一边,自己捂着帕子流着眼泪,疾步走出了薛母的屋子。随侍齐夫人而来的两个大丫鬟忙忙跟了出去,赶忙一左一右扶住了疾步前行的齐夫人。原齐夫人是在家等着王夫人来时一并接她过来的,自家马车并未过来,这时候便也直接上了贾家的马车,吩咐人直接赶车走了,倒把个王夫人留了下来。 王夫人方才也是吓了一跳,却不想齐夫人这么大的脾气,她原便与齐夫人不那么和睦,不过是因着利益方结合在一起,面和心不和罢了。如今瞧着齐夫人吃瘪,她心里解气得很,却是不好表现出来。她是追了齐夫人出去的,只脚程慢些,没赶上,便又回了来。 薛蟠一通骂,骂走了齐夫人,薛母是解恨了,可也有些担心,正同薛蟠说话,薛蟠却是满不在乎的模样。 王夫人进屋后,便对宝钗和薛蟠道:“你们兄妹气性也忒大了些,何苦说那些,平白得罪了你们舅妈。若她回去同你么舅舅告状,你舅舅岂不生气。她素来便是那么一副脾气,嘴上难听些罢了,让她一让,有什么打紧的。” 宝钗拉了拉薛蟠,委屈巴巴道:“姨妈也是知道我家的,我父亲去的早,一直便是我们母子女人相依为命。若是哥哥和我受些委屈,忍让一二却也没什么,只舅妈也欺人太甚了,几次番地羞辱我母亲,难道我们为人子女的,便平白看着么?那我们也便不用活了。” 王夫人语塞,实在是齐夫人不过是暗暗讽刺了薛母几句罢了,实在不到羞辱的地步。倒是齐夫人那般说宝钗,便有些过了。她做长辈的,训斥小辈原也没什么,可也要想想,如今是在人家家里,人家可是姓薛的,凭什么受你训斥,且还说得那般难听。 倒是薛蟠那一番话,真真是戳到了齐夫人的心眼子里,王子腾为何将房的王仁教养在身边,还不是因他们这一房无后么。王熙凤为何会害死了尤二姐,不也是因她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孩儿,连半个儿子影儿都没见着么。且如宝钗说的,齐夫人这不是上赶着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么,难道没了丈夫,便当人家子女都是死人么? 王夫人只得干巴巴道:“那也该委婉些。” 她说的轻飘飘,薛蟠只当她放屁了。问王夫人,“我瞧着姨妈是同舅妈乘一辆车过来的,如今马车被舅妈用了,姨妈看,是我派人去贾府说一声让他们派车过来,还是我为姨妈预备了马车送姨妈回去?” 王夫人道:“那就麻烦蟠儿为我预备马车吧,只把我送去你舅舅府里便好。”怕薛家误会,忙跟着解释了一句,“你舅妈用的是我的马车。” 薛蟠便挑拨一句,“真是,舅妈明知是一同来的,竟就这般把姨妈扔下了。”摇头,叹了口气,施施然下去预备马车了。 薛蟠刚一走,薛母便越发地憋不住笑了,道:“姐姐,你瞧大嫂子方才那脸色。” 王夫人只赔笑罢了。 这头齐夫人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到底没敢同王子腾提这事儿。王子腾素知她同薛家关系不那么好,也是瞧着薛家如今靠上了瑞亲王,想让她过去缓和缓和的,哪知竟被她给搞砸了。这时候便是被骂的心肝疼,也只得自己哑忍了,暗暗在心底诅咒薛家母子女人。 她只想着哑忍,早有她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寻了王子腾有了空隙,端了一盅精心熬制的补神养气汤送去了王子腾的书房,将薛家之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却说薛家的马车送了王夫人到了王家,齐夫人已是闭门谢客了,王夫人原还想同自己这嫂子说两声好话,如今看也不必了。 王夫人刚回了自家院子,便有薛母身边的鸳鸯过来传话,“太太,老太太唤您过去说话呢。” 王夫人拉住鸳鸯的,笑道:“好丫头,怎的你亲自过来了,老太太那里哪里离得了你?” 鸳鸯便压低了声音笑道:“老太太听了个音儿,说是薛家那边出了些事,有些急了,我怕旁的丫头过来说不清楚,便亲自过来同太太说一声。” 王夫人知她好意,叹了口气,“我那娘家嫂子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倒惹得老太太挂心了。好丫头,你且略等我一等,我换身衣裳,咱们一道过去。” 鸳鸯应下,略坐了坐,王夫人便已换下一身外出的装束,重新整了整仪容,跟着鸳鸯一同过去了贾母那边。 这旬,薛家商队正出发之前,薛蟠再一次被请进了宫,身旁自有黑子相随。 皇帝陛下满目慈蔼,很有大灰狼诱拐小白兔的架势。 薛蟠随黑子跪下行礼,口呼万岁。皇帝叫了起,道:“你以后便随着九弟唤朕一声皇兄吧,朕也叫你蟠儿,可好?” 薛蟠便从善如流,叫了他一声“皇兄”。心内暗道,果然要向自己这只可怜的小白兔下了么? 景皇兄笑得一脸真诚,给二人赐了座,问黑子:“九弟可去瞧了你的瑞王府,也领着蟠儿去瞧瞧,有哪里不满意的只管同内务府说。” 黑子颔首道:“已是去了的,哪里都很妥帖,只我平日间不大去那边住,府里下人太多了些,皇兄瞧着抽调回来一些吧,留几个人看宅子就好。” 皇帝颇不赞同,“到底是亲王的体面呢,他们自有王府长吏管着,并不要你操半点儿心。” 黑子早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且他还顺便管着薛蟠的日常起居,并不喜假于人。不过这毕竟是皇兄的一片心意,且也不拘着他,随他去留。便也应了,不再多言。 皇帝又看向薛蟠,说起正事来,“朕听说你那商队这些日子便要去一趟西边儿?” 薛蟠回答:“正是呢,那边天气本就比咱们冷得早,如今正适合去,很有赚头。眼看着冬天便到了,他们那边只有更冷的,咱们运了粮食稻草一类的过去,换一些他们冬天不大好养活的牛羊回来,一路上直接兜售给途的城镇,不等商队回来,货物一般也都卖光了的,并不麻烦。” 皇帝很感兴,“听你这意思,赚头该是不小的了。真应了那句’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话了。” 薛蟠笑道:“这话定是林珏说的,我只同他讲过。” 皇帝便笑,默认了。 “其实利润是不小,可这一路上开销也大。”薛蟠挤眉弄眼看皇帝,“陛下也该知道的,这一路上经过多少城镇关卡,大大小小的上官总要打点一二的。且路途遥远,商队的伙计们难免有个病病灾灾的,要是赶上年景不太平,全队人十死一生也是有的。再有就是官府对经商所贩卖的货物种类数量上本就有限制,赚头就更小了。” 皇帝笑他,“朕可不信你没夹带私货的。” 薛蟠一副咱俩都懂的样子,“陛下放心,私货自然是难免夹带的,不过是些粗劣的盐巴一类,并不会携带铁制器皿,这点儿原则咱还是有的。” 皇帝便越发开怀,薛蟠是真把他当成一家人一样,并不隐瞒他什么。 又听薛蟠小小声念叨:“陛下不知,其实西边儿最好的,是那些个牧民养的膘肥体健的骏马。只这个是不许咱们私下贩卖的,且也太招人眼了,要不我早弄来给我家黑子玩儿了。” 黑子一旁忙喝止道:“蟠儿,慎言。” 皇帝却道无妨,反是同薛蟠取经,“蟠儿虽没去过,想也听下伙计说过,那边儿的马同我朝的马有什么区别?” 薛蟠却道:“这个他们其实也是分不大清楚的,我也不懂这个,只是若是将咱们京城的马同西边儿的马放在一起,怕是个傻子也乐意选那边儿的马了。” 薛蟠虽说不懂,可这话实在直白,叫人一听就清楚了。 皇帝便道:“蟠儿想要弄一匹回来玩玩么?” 薛蟠强调,“是给我家黑子玩儿,我又不会自己骑那个,怪吓人的。” 皇帝也不恼,再问他一遍,“想么?” 薛蟠立刻双眼亮晶晶,猛点头。 皇帝便笑,“朕想要安排几个人进你的商队,你只当他们是你的下便是,他们都有些身,平时也可做商队的护卫。” 薛蟠歪着脑袋看他,皇帝便补充道:“放心,只是让他们同你的商队一起去瞧瞧罢了,并不做旁的,也不会影响你做生意。” 薛蟠问:“那我这算是‘奉旨走私’?” 皇帝大笑,金口玉言,“算!” 第45章 我男人不仅有钱,还有权。哼,不服,咬我呀! 薛家先时出了一位恩骑尉,如今又出了一位亲王殿下,再不摆酒,便有些说不过去了。薛母便同薛蟠商量着,定了初八这个日子。 薛家奴才不算多,只这么几个,如何需要那么大的排场,这一摆酒,院倒不显得逼仄,仆人却有些个不够用了。黑子便从自己的瑞王府调拨了些下人,叫元宝看着安排,才算解决了这一问题。 薛家四下不靠,只王贾两家是正经的姻亲常有联系,旁的一些便都有些远了,再有许家如今也算是正经的亲家。薛蟠不欲大操大办,便也只请了这几家并几个交好的也就罢了。 却不想待初八这日,贾家男丁女眷的早早便登了门不说,还带来了史家一大家子。到底是客人上门呢,薛蟠也不好冷脸,便也笑着接待了。 史家两位侯爷甚是客气,向九王爷见了礼后,便热络地同薛蟠道:“史家同薛家亦是世交了,可惜你父去得早,家里你两位兄长又都要大你许多,都都是领了职外放了,并不在京,两下竟就疏远了。如今咱们都在京住着,阖该多走动,才是世交的意思。” 又有一旁贾赦贾政两人不住点头应和,薛蟠便也笑应了。 不一时,许家也上门了,却是许太太领着一众子女媳妇的过来的。女眷们的马车直接入了内院,许家两位爷则下马同薛蟠说话。许家大爷笑着向薛蟠致歉,“父亲临出门时有同僚登门,他实在推脱不得,便只好叫我们先过来,晚些他余出时间了再过来。他说薛家这里不是外处,他便也不多客套。” 薛蟠忙笑道:“许伯伯是长辈,亲家兄弟很不必如此客套。两位哥哥快请堂内坐,蝌弟在里边儿待客,正等着你们来呢。” 许家兄弟便笑着拱拱,“蟠弟不必在意咱们,咱们也只当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又对着九王爷再拜一拜,黑子点头回礼。 许家兄弟由薛家二管事元宝引着入了正堂,便有薛蝌瞧见他们迎了出来,笑着拱见礼,“两位兄长可算来了,怎的不见岳父大人?” 许家大爷便将话又说了一遍,笑道:“今天是薛家的好日子,你只管去待客,我们不是外人,很不必你亲自招待。” 薛蝌便将二人引至座位,告了声罪,又去忙活别的。 薛蟠只在门房里坐了片刻,喝了口茶水,便有下人唤了一声,“舅老爷到了。” 薛蟠便叹了口气,与黑子埋怨,“要不我咋不爱办这个,实在是怕麻烦。你别出去了,我去打个招呼便罢了。”随即扬起一脸的笑意,走了出去,黑子却未听他的,仍是跟了出去。 薛蟠刚出去,王家的马车便停了,王子腾素来身子硬朗,也不用人扶着,自己跳下车,跟着便有一面色略显苍白的青年跟着下来了,却是王仁。薛蟠恭敬地向王子腾行礼,又同王仁彼此见礼,才道:“许久未见到舅舅了,舅舅一切安好?” 王子腾如今是越发瞧着薛蟠好了,谁年轻时还没纨绔过呢,如今也算是有些个正经样子了,又得了圣上青眼,得封爵位,算得上这一辈十分出息的了。王子腾乃简在帝心的人物,圣上在朝堂几次夸赞薛蟠,连带着他这做舅舅的也被大加称赞了一番,王子腾只有更高兴的。 “我一切都好,不必挂牵,只是平日间公务繁忙,也不大有时间顾得上你们。”又赞薛蟠一句,“你如今也是越发地长进了。” 薛蟠笑道:“舅舅也是为陛下尽忠职守,咱们不是外人,都是些小节罢了。这里日头大,舅舅先请进堂歇息,我姨父也来了,正在里边儿说话。”说着,侧过身子让开路。 王子腾这时才瞧见薛蟠身后的九王爷,便忙又携着王仁请安。 黑子仍旧是点了点头,一副倨傲模样,冷冷道:“王大人里边儿请。”又状似不经意地往后一瞧,“怎的,今日齐太太没跟着来?” 王子腾老脸一红,“内人身子有些不适,怕扰了喜气,今日便没过来。” “这倒是,齐太太确实常常‘身子不适’,王大人乃朝要员,素来得皇兄重用,乃是皇兄的肱股之臣。若是齐太太这副病体无法好生侍候王大人,王大人不如另择贤能为您管理内宅,齐太太也好安生养病,又不影响您为皇兄办差,王大人说是也不是?” 黑子几句话,便叫齐太太失了掌家之权。齐太太如今本就容颜已逝,少有宠爱,又没个儿子傍身,便把这管家之权看得天重。在黑子看来,不痛不痒的骂几声又能如何,不伤筋不动骨的,既然要翻脸,那便彻底一点,直接夺了她最要命的东西便是了。 他的蟠儿总有两分心慈软,嘴里说得狠厉,其实并不会真的做什么。既然蟠儿下不了,那便由他出好了,蟠儿总还是要干干净净的才好呢。 王子腾原还是敬重老妻的,虽她未给自己生个儿子,可到底少年夫妻,一路走过来也有诸多不易。再有自己也是宠幸了不少妾室,却也未见喜信儿,他年岁愈长,便也越发看淡了子嗣一事了。 先时在薛家之事他已是听齐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说了的,也知齐夫人言语不谨慎被人拿了错处,可薛家兄妹也实在是有几分不大敬重长辈的,各大五十大板罢了。如今有瑞王爷给薛家出头,王子腾便不能把这事这么轻轻放下了。 叹了口气,知晓这事仍在薛蟠身上,便对他歉声道:“你舅妈这一次确实是真的病了,太医说她血虚气躁,便只叫她在家静养。如今我已是专派了人侍候她,旁的事一应都不要她操心的,你也莫同她一般见识,可好?” 薛蟠浅笑着点点头,“舅舅一向待我极好,我少时来拜访舅妈,舅妈也是一派慈蔼的。如今许是年岁大了,难免有了些脾气,身子骨又不多强健,好生将养将养也是好的。待这几日事了了,我派人送些上好的老参过去,也是我们做小辈儿的心意。” 王子腾心底微微叹气,心知薛蟠到底是远了自己了。不过好在还能补救,只委屈了自家太太罢了。 说完这些,薛蟠又扬起笑脸,转而道:“舅舅和仁表哥快里边请,母亲特意吩咐,若是不急,还请晚些走,她也许久不见舅舅和表哥了,一直挂念着。” 王子腾便笑着应了,同九王爷拱拱,领着王仁随管事进去。 薛蟠凑近黑子,“刚才的话说得太带劲儿了,有个有权有势的媳妇,你觉得我能不能在京城里横着走了?” 黑子笑,“在哪里都能横着走。” 薛蟠便贴住他,“不如,明天咱俩去宫里横着走一圈儿?” 黑子用眼神示意他,又有人来了。 薛蟠瞧了一眼,“哎哟,这不是林大兄弟么?您老来的可真够早的了,这么点儿距离,您老是爬着来的么?” 林珏乐呵呵瞧他,也没有外人在场,他便也省去了那些虚伪客套,只略略同黑子拱了拱,算是打招呼了。直接同薛蟠道:“往日间只叫我林小心眼儿的,却不想你那心眼儿也没多大啊?。”哥俩好地揽住薛蟠的肩膀,塞了一块东西在他里,“瞧瞧哥哥够不够意思,可没空来。” 薛蟠捏了捏那东西,“这是啥?”细细一看,立刻笑了,“皇帝陛下真够上道儿的。” 递给黑子一瞧,却是一块牌子,反面雕了祥云图样并一只腾龙,又有两个字“御赐”,正面则是端正的四个小隶“奉旨走私”。 薛蟠拍着黑子的肩膀,“如今我也算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便问林珏,“像我这样,偷偷给皇帝做些私下里见不得人的事的,叫啥?” “皇家密探。”林珏满面郑重。 薛蟠噗嗤一乐,用比出一把枪的形状,放在嘴边吹了一下,“请叫我00。”又补充,“皇家密探太二了。” 两人一起乐起来。 黑子不明就里,仿佛看到了两个傻子。 薛家下帖子,只下到了贾王许家,又有几个素日同薛蟠处得来的,如林珏、穆安等。 薛蟠接了林珏同穆安后,便一起进了院里。 除史家不请自来,又有梅家梅翰林亦派了自己的二子前来道贺。不过梅家这个不算恶客,想来是梅翰林想通了,已经决定按照薛家的提议,由二子替代子来迎娶薛宝琴。 旁人自也有有心巴结的,不过到底还要几分脸面,不好做那等不请自到的恶客。想要同薛家怎么交好不容易呢,偏生去做让人讨厌的事,便有些得不偿失了。当然,史家作为同薛家还算沾亲带故的人家,并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回恶客。 薛蟠进去时,便见贾家赦政二位老爷并史家两位侯爷正同王子腾说话,而贾琏这做姐夫的则领着王仁贾宝玉两个小舅子在一边咬耳朵,贾兰一旁同贾环一起喝茶说话,许家兄弟俩则同梅家二爷在一畔闲谈,不时有薛蝌过来跟着闲话几句。倒是泾渭分明,薛蟠一笑。 大家见主家同九王爷一起进来了,便纷纷起身见礼。在座只黑子身份最为贵重,他便被薛蟠安置在了主位上。以薛蟠的话说,他就是用来撑场面的。便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在那里冷着脸端坐,便足以震慑住其他人了。 第46章 薛蟠的耳报神来得极快,他这边场面话述完,各自开宴了,便有铜钱儿过来同他耳语了先时贾家宝二爷之事。 贾宝玉原是想要跟着王夫人去内院的,却被薛家的下人拦了下来。笑话,以为这里是贾家呢,内院除了与贾家有些亲戚关系的,可还有许家姑娘要来呢,这往后可是他家二奶奶,哪里能叫个宝二爷给冲撞了呢。 贾母不欲宝玉在此生事,如今薛家风头正盛,连朝一品大员家的诰命都在他家搞了个没脸,贾母自问如今贾家还没这么大脸面。 宝玉委委屈屈地回到前院,贾政正皱着眉看他,他便只能老老实实地过去自家老爹那边坐着,一句话不敢多说。贾政也不好在别人家里教训自家儿子,便只如盯仇人一般狠狠瞪了宝玉一眼,宝玉越发不敢多言了。 贾赦歪着身子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指头屈击着桌面,笑道:“好容易出来松散松散,你何必吓他,看把咱们宝玉吓的。” 史家两位侯爷亦是笑道:“存周素来便是个严父,宝玉不过还是个孩子呢,存周莫要吓坏了他。”又招呼贾琏,“琏儿,带宝玉一边儿说话去。” 贾政只好略收敛了些,宝玉便被贾琏拉到另一边去了。及至王子腾进来,彼此厮见毕,便是几位长辈一同说话,贾琏带着几个小的一处了。再到薛蟠进来时,便是各自说话的模样了。 薛蟠听了铜钱儿的话,不禁嘲讽一笑,这贾宝玉可真是惯的,只给了他两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了。 薛蟠招叫林珏过来,林珏一个堂堂御前行走竟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实在是…… “薛爵爷,有何吩咐?”深知自己最近出卖了兄弟,不得不低下四做小伏低的林珏如是问。 薛蟠很是满意他的态度,便不同他计较他帮着皇帝算计兄弟的事儿了。 将贾宝玉的事说了一番,薛蟠低声道:“你有什么办法?” 林珏一笑,“小惩大诫?” 薛蟠点头。 小伙伴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黑子一旁偷偷拿脚踢了薛蟠一记,薛蟠便嘻嘻笑着回转身,趁着桌布的遮挡,去蹭人家肌肉紧实的小腿。 林珏深觉没脸看薛蟠那一脸的春情荡漾,直接跑了。 王子腾环视一圈儿,算起来,四大家族人,竟是第一次聚的较齐整的。这其,便只他王子腾官职最显,品级最高,握实权,简在帝心。如史家一门双侯,却是听着荣耀,却无实权的。贾政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熬了二十年,也未见长进。贾赦贾琏父子俩,更是只有虚衔了。再有如王仁宝玉贾环贾兰几个便就更还只是学生。 再看薛家,薛蟠虽无甚出息,却胜在运气好,平白捡个人回家,都能是皇亲国戚,竟也凭着这个,从一介商贾一跃而成了个小小勋爵。这爵位虽是不显,亦是虚爵,可架不住人家起点低啊。原来本是公侯之家,如今只袭了个一等将军之爵,和从前是个商人,如今有个末等爵位,孰优孰劣? 再看薛蝌,小小年纪已是学有所成,虽未位列甲,却也是二榜第一,考入翰林院做了个庶吉士攒资历,端的是清贵二字占尽。如今又与许家联姻,有这样一个老资历的岳父提携,前途自也是不可限量的。再有九王爷那里,总有几分香火情在的。 细细品思四大家族的小辈儿,竟是被薛家后来居上,占了前头儿了。王子腾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了。 王子腾心下感慨了会儿,便又有现任步军副统领的东安郡王穆家次子穆安特意过来请安。四大家族同四位异姓王关系向来不错,不过这穆安却是少时便离家从军,今年才调任回来,因而便算不上十分熟悉了。 王子腾受了穆安一礼,笑道:“你父亲可大安了?” 这一任东安郡王是个庸人,他自知自己没什么能耐,便只担了个王爵,同皇帝辞了掌军的实权,皇帝喜他知情识,不五时的便要召入宫说话。故而虽无实权,却在皇帝面前很有脸面。 穆安笑道:“原就是染了些寒症,并无大碍,只是担心过了旁人病气,故而这几日才一直在家静养。” 王子腾便道:“无甚大碍便好,他素来是个驴脾气,再不肯允我们去探他的,竟是一意要做个孤臣了。”王子腾摇头,哭笑不得:“真是……” 穆安道:“父王素来有些怪秉性,也常叫母亲很是为难,好在陛下宽仁,并不同他计较。” 王子腾便也道:“陛下素来宽仁,却也是你父王一片忠心之故。如今你同你兄长俱在朝做官,他虽是蒙陛下额外开恩,却也在值兢兢业业,不算辜负了皇恩。你在军亦是一再因功擢升,如今调回京,亦是前途远大。我在你如今的上司面前尚还算得上有几分脸面,有事大可到我府上寻我,咱们几家都是世交,我做世叔的总要照拂小辈一些的。” 穆安再拜一次,笑道:“我虽未曾拜会过世叔,却是常听薛兄提起您的,小侄知晓您素日便慈爱提携小辈,如今便先拜谢世叔了。” 王子腾道:“蟠儿也是个好的,你们一起玩的好,你也常点拨他一些。莫要外道了。” 穆安笑应了。 王子腾便又招将王仁几个唤过来,一一同他介绍,“你们是同辈,正该一处说话。” 虽是同辈,到底穆安无论身家地位都要更高一些,几人便都同他行礼,他亦还了礼,便一同过去说话了。 其实并无甚好谈的,本身所处的层次不同,穆安又无意交好他们,便只是几句寒暄,便各回各位了。王子腾冷眼旁观,越发觉得几家的小辈儿不成样子。穆安这般人物,小小年纪便已处于这样的位置上,前途不可限量。无论家世人品,比照贾史王家的同辈孩子都要强上百套,有这样好的会,竟也不知主动去结交,往后也是有限了。 王子腾又不禁感叹,当年封侯拜相,唯薛家倾全副身家以命换命,竟也就落了个末流。而他们家,两家位列公侯,王家稍差些,也是身负爵位。如今瞧着,却是薛家隐隐有了后来居上的意思。且如今无论是简在帝心的王爷还是林珏穆安这般的青年俊杰,竟都与薛家交好。反观自家子弟相交的人物,王子腾便也只剩下摇头叹气的份儿了。 史家兄弟正同贾家赦老爷聊得欢畅,贾政在一旁插不进言,便只得一味地喝茶了。王子腾素知自己这妹夫性子的,在心底对薛父的英年早逝再一次表示了遗憾。若是薛父在此,断不会如这般相顾无言。 王子腾都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感叹了,到底是亲妹夫,总要提点几句的。便也只得开了尊口,道:“听说工部左侍郎因病告退了,如今几个郎都在够着左侍郎的位置,妹夫可去曹老府上拜访过了?” 贾政正色道:“我之上尚还有四部的郎大人呢,且还轮不到我呢。” 贾政在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坐便是二十年,实在无功无过,只能用一句无甚大能来形容了。因他是个有些迂腐的,上不能讨上官欢心,下不能得下官尊重,每年考评不过等,要想升迁实在有些难了。虽不能升迁,却也因着是上皇金口玉言赏的官位,便也只能一直居于此位上,想动一下都难。 王子腾被噎了一下,却还是劝道:“妹夫在这员外郎的位置上已经有些时候了,如今正好左侍郎位置空了下来,若是能由本部郎顶上,届时空出了位置,妹夫动些心思活动活动,往上升一升也是好的。” 贾政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再是正直不过,“官吏考核升迁,自有吏部评判,我是个没甚能耐的,舔居此位原就是蒙上皇垂怜祖宗庇佑,哪里能动这些个歪心思,行此不正之风。我知内兄是为我好,只这样的话,还是莫要再提的好。” 王子腾越发无语,难怪贾政在这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年呢,看来便是再待个五十年也不为过。王子腾都不禁有些气恼了,实在是一片好心都做了驴肝肺了。 再瞧与九王爷谈笑风生的薛蟠,同穆安林珏等把酒言欢的齐家众人,连带那不甚有些声名的梅家老二,竟都比自家这群子侄要强上许多。 贾琏原是个有些个活泛心思的,王子腾对他亦是多有照拂,更是替他筹谋了同知之职。可惜烂泥扶不上墙,只囿于贾家方寸之地,不愿外任挣个前程,枉费王子腾的一番心思。 如今席,论贵有九王爷,论富有薛家,又有如穆安林珏薛蝌及齐家兄弟这般的青年俊杰,哪一个不值得结交一番呢?可贾琏却只同王仁宝玉几个家里人说话,这些人哪需要他费心讨好。别人贾琏许是不好拉关系,不是还有林珏么?那可是贾家正经的外孙,他贾琏嫡亲的表弟。可惜王子腾却听闻贾林两家关系似乎并不大好。 如今薛家风头正劲,他王子腾的夫人得罪了薛家,尚且要有所弥补。本就是亲戚,哪有那么些里子面子的事,贾家如今首要的,却是赶紧修复同林家的关系。林薛两家俱是贾家姻亲,两家尚且交好,贾家何必将人推远了呢。 到底是贾家家事,他一个姓王的,再是管不到姓贾的头上的。只是王熙凤是他亲女,亦是他膝下唯一,难免便要多照拂一二的。如今瞧着,王仁亦不是个可受教的,若是贾琏能有些出息,他女儿日后前程也能有个保障。 王子腾其实正当壮年,在这官场再拼搏个十年二十年未为不可,可他近日总有种后继无力之感。到底没个嫡子承袭家业,子侄又不成器,他亦不知他这一番拼搏意义在何处。 王子腾对如今四大家族的状况认知清楚,便越发生出了许多无力之感。 第47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位衔玉而生的表弟,大名鼎鼎的宝二爷,听说他被他爹揍得下不来床,五颜六色挺喜庆的,我得去瞧瞧他。 晚些宾客尽散,王子腾便留了下来。彼时薛家母子女人俱在,黑子毕竟是外人,不好在场,便先回了两人的院子。王子腾到底是长辈,他同薛母兄妹间说些体己,便也打发了薛家兄妹出去。 先时有齐夫人在薛家失了礼,王子腾有心示好,便先同妹妹致了歉。 薛母眼包含泪,满面委屈却又明理的模样,“哥哥说的哪里话,嫂嫂原就是他们长辈,教训他们本就相宜,实在是我这对儿不争气的儿女,再是不肯受一丝委屈的,竟抢白了他们舅母,实在是不像话。我原就叫蟠儿这几日去哥哥府里道歉呢,实在是一直忙活着宴请之事,一时便忽略了。还望哥哥嫂嫂不要怪罪才是。” 又哭,“我一介妇道人家,再是不知如何教养子女的,还好有哥嫂不嫌他们愚笨,我再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王子腾一听这话,心内便叹了口气,暗道妇人果然难缠,到底是亲妹妹,又寡居这么些年,只得又道:“你嫂子是个什么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底她为我教养女儿又操持府里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她有了些年岁,脾气便越发古怪起来,如今我已叫她安心在府内静养,无事便不要出院子了。妹妹念在她为王家尽心竭力多年的份儿上,便原谅她这一遭吧。” 薛母这才抹了眼泪,“我又懂什么呢,还不是凭哥哥做主。” 王子腾心下松了口气,笑道:“要说还是我那妹夫有些眼光,谁能想到,当日的小乞丐,竟就是皇家流落民间的血脉呢。如今九王爷得归正位,实在是叫人意外又惊喜啊。” 自然,于薛家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惊喜了。虽皇帝先时一再赞薛蟠于国祚上有大功,王子腾却是没大相信的,及至瑞亲王之事一出,王子腾方觉自己明白了其关窍。 于黑子的身世上,薛蟠并未说实话,实在事涉太多密辛,便连皇帝都未完全查清楚,因而还是保密些为好。 王子腾指间轻点桌面,问了句,“蟠儿如今也大了,妹妹是如何想的?” 薛母知王子腾问的什么,便仍旧照着薛蟠原来的话道:“蟠儿命里有些妨碍,不宜早娶,否则会妨害到家人。我也说这些道士姑子的话不可尽信,可他自来孝顺,再不肯早娶的。他这里却还不愁呢,男子晚些成婚倒也无妨,且他还有九王爷为他做主呢。” 王子腾素知九王爷同薛蟠极要好的,便又问起了宝钗,“宝钗来年便及笄了,可相看好人家了?” 大户人家的女孩都相看得早,往往及笄便要嫁人了的。宝钗今年虚岁已是十五,来年正月满整年了,便要行及笄礼了。 薛母也是犯愁,原是想着好生相看了,待来年贤德妃娘娘省亲时给宝钗指婚也是体面。后来被自家儿子教育了一番,知晓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是白花了,多少有些气馁。白日间又有史家两位夫人提及薛蟠宝钗二人的亲事,却都是她们娘家那边的亲戚,多少有些不足。 如今王子腾问起来,薛母便叹气道:“这些时日倒有不少人家同我打听,只都是些普通仕宦人家,或是落魄些的贵族,便是有些公侯府邸,也多是为旁支或庶子求娶的。”这样的人家,别说薛蟠,薛母都再是不肯的。 王子腾道:“普通人家自有普通人家的好处,蟠儿如今虽有了个小小封爵,品级却低,到底没能到为母讨封的地步。九王爷天潢贵胄,自是薛家靠山,只却还轮不到宝钗呢。宝钗是女孩儿,年华可是耽误不得的,你还需尽快有个章程才是。” 要王子腾说,薛母便少了薛父的那份眼光。薛家原不过就是商贾人家,九王爷初时考武状元,便该给宝钗定下这门亲事。若是直接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便更好了。届时九王爷认回身份,难道还敢停妻再娶不成,他们王家也不是吃素的。 实在可惜,薛母看不上九王爷当时的出身。 薛母愁的不行,“哥哥可有合适的人家,但说来,宝钗将来有了好前程,自不会忘记哥哥的提携。” 王子腾摇头笑道:“妹妹怎的还要骑驴找驴了?” 薛母不解。 王子腾才又道:“如今同蟠儿交好的,便有不少青年俊杰。蝌儿在翰林院,亦有不少杰出子弟。薛家不缺银子,更不必在意出身,只要人品端方的,前途自是无可限量。只是,妹妹若是一意要寻些王府公侯人家的嫡子,恐就有些难为了。” 薛母心到底有些不足,她差便差在出身上,自不希望女儿仍旧差这一着。 王子腾哪里不知薛母的心思,便又多劝了一句,“妹妹也想一想,公侯之家瞧着鲜亮,可内叔伯长辈婆母小姑妯娌姨娘的多少事情,哪里有小门小户来的清静。且便是真入了公侯之家,也未必能嫁得嫡子,届时一样要分家另过的。若是嫁个有前途的俊杰之才,还怕不能封妻荫子么?” 薛母心下一动,这话薛蟠原也是同她讲过的,但她却没听进心里去。如今哥哥再同她讲,她便听入了心里。到底还是薛蟠年岁小呢,她便不十分信任他。 再有九王爷之事,他们薛家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了,再谈宝钗亲事,她便越发地觉着不足了。 王子腾的话也算是醍醐灌顶,叫薛母不得不再次思量起宝钗的亲事了。 将王子腾也送走了,薛蟠才算舒了口气,立刻向一侧歪去,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黑子背着薛蟠往回走,又说教他,“下次可不能这样直接靠过来了,万一我没接住你,可不就摔了么!” 薛蟠累得够呛,趴在他背上隐隐有了些睡意,嘟囔,“你定能接住我的。” 黑子听他的咕哝着,随即便呼吸沉重起来,知他是睡着了,不禁莞尔。一旁的侍卫欲将人接过来,替主子背着,却被黑子制止了。 小霸王自认是只极为聪明的狗,见小主子似是睡着了,欲扑过去的前爪收了回来,轻轻呜咽两声,又趴了回去。 薛家热闹了一日,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是累极,这一日便都歇得早了些,倒是一夜安眠。 隔了几日,便有贾琏领着东府的贾蔷过来拜会。薛蟠正好在家,便见了二人。二人来倒不是为了别个,原来头几日老太太太太姑娘们在薛家听戏,瞧着一班小戏不错,正好贾家的省亲别墅正要聘了教习,采买些女孩子回来,便问一问薛家的主意。 薛蟠对这些却是极懂的,便同二人侃侃而谈起来。隔几日,便听说贾家派了贾蔷并清客去了姑苏采买。薛蟠不过听了一耳朵罢了,这时候却是正有一件要紧事呢:贾家那宝贝疙瘩凤凰蛋儿,被政老爷拿板子抽得下不来床了! 这话是林珏派了人来传的,具体内情如何,尚还不知晓呢。到底听了这消息,薛母哪里能不去探一探宝玉呢。到底是家丑,薛母便也没带着宝琴,只领着宝钗备了份上好的外伤药,去了贾家。 正巧林黛玉也过来探望宝玉,薛母同宝钗看了宝玉一遭,便留下宝钗同黛玉几个女孩儿陪着宝玉说话,自己则去了王夫人院里。 王夫人抹了把眼泪儿,埋怨道:“也不知听了什么风言风语的,也不容宝玉说话,抓过来堵嘴便打。妹妹是没瞧见,一板子下去,好有两指厚的青紫便起来了,我又是求又是骂的,也打了四十板子下去,险没要去我半条命。” 薛母叹:“哪里就至于如此了,宝玉可才多大呢。” 王夫人怒道:“可不就是有那起子小人作祟么,枉我日日精打细算维持着偌大个家,竟被那贱婢生下的贱种算计了去,还想着没了我的宝玉他便能继承家业了,他是白日发梦呢。” 王夫人这一说,薛母立刻知道她说的是那养在赵姨娘身下的贾环了。想宝玉挨打这事儿,其便少不得这庶弟的参和了。 薛母只得劝道:“不过是个姨娘罢了,瞧着不顺眼的,只管打发了去便是了。家里的孩子,叫姐姐一声母亲的,姐姐只该管教便管教。一个姨娘,哪里配教养儿女呢。也是姐姐宽仁,不忍他们母子分离,如今瞧瞧一个好好的爷们,被教养成个什么样子了。再瞧瞧养在老太太那里的探春,谁能想到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呢!” 提到探春,王夫人倒是缓了口气,“那孩子倒是有心,自宝玉挨打后,便几番到我这里来道歉。又去宝玉那屋里,又是端水又是端药的,再体贴不过。她姨娘同那贱种做下的事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夫人端的一派慈和模样,强调道:“再不与她相干的。” 薛母一听,也知王夫人是迁怒了探春的,便不多提,转而问起省亲别墅的事。 “前几天听蟠儿说,府里要采买一班小戏,预备娘娘省亲时候用。” 王夫人便转怒为笑,“可不是么,还是蟠儿懂得多,有他指点着,我们也分明些。” 薛母笑道:“他可懂什么呢,只对这些玩乐之事多懂些罢了。” 王夫人便道:“蟠儿可是个有大能的,如今又得了陛下青眼,以后大有前程呢。” “蟠儿也惦记着他表弟的伤呢,原是想跟着我们一起来的,只是听说宝玉在老太太那里养伤,恐冲撞了,便没过来。” 王夫人笑得越发和善,“偏他小小人儿想得却多,不妨事的,蟠儿什么时候想来便来,这是他亲姨妈家,并不讲究那些。” 薛母便笑应了。说了会儿话,便有丫环端了茶进来,薛母打眼一瞅,是个脸庞圆润的丫头,瞧着面熟,却不是常在王夫人身边伺候的金钏儿。 第48章 薛母自贾家出来,方才从宝钗那里知晓金钏儿投井死了,这事儿隐约同宝玉似还有些干系,具体如何便不十分清楚了。 宝钗很是唏嘘,“宝玉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一径说着是自己害死了金钏儿。湘云这几日一直住在贾家,听她说,宝玉自那日被打后便是晚间说胡话都要提一提金钏儿的。” 薛母也是唏嘘,她虽不大瞧得上那丫头,到底也都是常见的,乍一闻死讯,多少也有些不落忍。不过她也知道,恐金钏儿的死有些个不体面,否则她乃是主母身边第一得力的大丫头,哪里能这般不明不白的就投了井呢。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同宝钗说的,便只得忍了一路,待晚间悄悄同薛蟠提了,不叫他去贾家瞧宝玉。都能逼得主母身边的丫头投井,也不知是做了什么事呢。 薛蟠不过是想去贾家瞧热闹罢了,薛母既然不愿他去,免得沾了是非,那他便也不去了,左了这事儿肯定有林珏的在,他且不急呢。 过两日,林珏果然又亲自登门了。 黑子自封了王爵后便不去宫当值,只偶尔去陪他皇帝爹皇帝哥说说话罢了,这时候便也在家。 薛蟠却不知,这事儿竟然还跟黑子扯上了些关系。 “我哪里认识忠顺亲王呢,更不识得他府里的长史官了。好在却是认得九王爷府里的长史的,便借着他的口将那琪官的事引了出来,指导忠顺王的家人去了贾家问贾宝玉要人。” 薛蟠好奇,“琪官是谁?怎么还有这人的事儿。不是说因为宝玉强逼了王夫人院子里的丫环,那丫环不堪受辱才投井自尽的么。” 林珏嗤笑一声,“我是不大看得上贾宝玉的,最是个没囊性的东西,不过也得承认,他确实是做不出这种事来。想是贾宝玉素日间便有些个言行不谨,那贾环知他这性子,便随意编排了两句罢了。” “我原就只是想着那贾宝玉同忠顺亲王府上的小戏琪官有些不清楚,他又鼓弄着琪官偷偷在外面置办了房舍地亩的。这不前几日琪官同忠顺王闹了些脾气,便去自己城外那处房产住着去了,几日都没回来。那忠顺王一日不见琪官便不行的,四处搜罗着竟都没有踪迹,这才着了恼,我这边便托着瑞王府的长史透了话给那府里的长史,这才寻到了贾家。” 薛蟠倒是吓了一跳,“贾宝玉胆子够大的。”原在贾家义学上学时便知贾宝玉袖子已经断了,却不知竟然连忠顺亲王的人也敢动,这可真就是找死了,谁不知道忠顺王位高权重,最是个霸道的。 林珏笑道:“那琪官难道真能瞧上了他,不过是风流惯了的,拿他戏耍罢了。两人互送了贴身的汗巾子,这才叫人抓住了把柄,他还妄图狡辩,二舅舅哪里容得下他般丢人现眼。也实在是巧了,原不过是一通恶骂训斥罢了,却正赶上王夫人身边的金钏儿不知因何投了井,贾环一通编排,这才彻底惹恼了二舅舅。” “流荡优伶,表赠私物,欺瞒长辈,荒疏学业,淫辱母婢1……” 薛蟠听林珏细细数了一遍,感慨道:“我的天,二姨父没打死他实在也算位慈父了。” 林珏道:“王夫人一会儿哭贾珠,一会儿哭自己的,还将宫里的贤德妃也连带了上,惹得贾家一众人等都哭得没了魂儿一般,二舅舅再不敢下狠的了。何况已经打成那副样子,好悬没残了,贤德妃省亲在即,难道真的把宝玉打杀了。不过是一时气急,方下了狠,此时还不定如何后悔呢。” “这倒很是。”薛蟠颇为赞同林珏的说法,不过也十分好奇贾宝玉到底是不是贾政亲生的。贾政每每见到宝玉都是一副疾言厉色,恨不能立时打杀的模样,也难怪宝玉每每瞧见贾政便如同老鼠见到了猫一样。 宝玉挨打不过一个小插曲罢了,原就是林珏薛蟠为了小惩大诫,给他一个教训。也是宝玉行事不谨,惹下的祸端,赶巧碰到了一处,这才把这小惩给弄成了大惩。好在也没真要了宝玉的性命,不过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却是在所难免的了。 这事于旁人不过是闲谈时的谈资,说说笑笑间便罢了,于贾家却是再严重不过的事了。 却说贾家这边,那金钏儿素日便对宝玉很有些情谊,只是宝玉那院里的人都是厉害的,再不肯容旁人近了宝玉的身。这日也是巧了,王夫人正倚在榻上小寐,金钏儿屁股挨着脚凳坐在一旁给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捶腿,也正迷迷糊糊的,并未瞧见进来的宝玉。 宝玉风风火火地进来,一见自己母亲正在休息,便放缓了脚步,又见金钏儿脑袋一点一点的,上动作却仍未停,不觉好笑,便过去捉弄她。 金钏儿一见是宝玉,原是畏惧王夫人,并不肯同他顽笑,只一味让他出去的。宝玉哪里肯,他素日就爱同丫头们一处玩儿,只王夫人这里的丫环虽也同他说笑,可也总是矜持着,他素知女孩子本性都有几分活泼的,便起了调弄的心思。 金钏儿原就对他有意,这一来一回的,宝玉只是同她玩闹罢了,她却做了几回真,难免便多了心,却也半真半假地推拒了一番,哄宝玉吃她嘴上的胭脂,竟还叫宝玉同王夫人讨了她去,往后两人只做一处才好呢。 宝玉正有此心,哪里有不肯的。只这边正说笑着,那边王夫人却是再听不下去的,翻起身便给了金钏儿一个嘴巴子。又是“下贱蹄子”又是“小娼妇”的一通骂,直把个金钏儿臊的满脸通红泪水涟涟。宝玉哪里见过母亲这般模样,早吓得跑了出去,躲到了贾母房里。 王夫人因要把金钏儿撵出去,金钏儿百般哭求,王夫人哪里肯应的,便叫了金钏儿的老子娘来,要第二日便领了出去的。只金钏儿却是再不肯的,自觉丢脸已到及至,宝儿奶奶的梦也碎了,一时想不开,便投了井。 王夫人原也是气急,遇到这般事,便也只好做出了慈悲的嘴脸来,将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提为自己屋里的大丫环,又好生补偿了她们老子娘。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几十两银子便打发了,倒还换来了金钏儿一家的感恩戴德,王夫人这买卖着实不亏了。 只王夫人也没想到,金钏儿投井这事儿竟还给她的宝玉惹来了祸端,难免心内便又将金钏儿恨上一恨了。 忠顺亲王家的长史来问宝玉要人,原就叫贾政五内俱焚,这时候又赶巧碰上见了金钏儿投井过来看热闹被吓得慌里慌张的贾环,质问之下,贾环一番挑拨,贾政险没气死,便有了宝玉挨打这事儿。 王夫人初时很为宝玉挨打惊惧了一番,好在都是皮外伤,她才放下心来。宝玉既已挨打,王夫人难免便要问一问因由,只宝玉哪里知晓,贾政那头也再不敢多问的。后来寻了宝玉的小厮一问,茗烟含含糊糊不甚清明的一番说辞,立刻便叫王夫人寻到了贾环身上。 王夫人简直恨毒了贾环,却不好直接拿他作耗,便只拘了他在自己屋里抄经,美其名曰是为哥哥祈福,做出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贾环原是极烦王夫人的这番做派的,不过这次他知自己惹恼了王夫人,便也老老实实地抄经,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埋怨。 那边王夫人便去了贾母屋里,悄声对贾母哭道:“老太太,媳妇惦记着宝玉的伤势,回去之后左思右想地睡不着。宝玉自来是有些个孩子心性,却不是个品性坏的,只老太太瞧着如今这一出出的。先有琏儿那院里的尤姨娘自戕,府里便传出些不好听的话头来。再有前日我那院子里的金钏儿因我骂了两句想不开跳了井,竟也招惹到了宝玉的身上。老太太懂得多,我这心里总是上八下的,还请老太太教我。” 贾母思量片刻,“莫不是撞克了什么?” 王夫人面上悚然一惊,“这可如何是好呢?”说着便身子一软跪了下去,“老太太,宝玉可是我的命根子,还请老太太救一救他。” 贾母自只有更急的,却先安抚王夫人,“你先莫急,这只是咱们的想头罢了,到底如何,还是请马道婆来瞧瞧再说。” 王夫人心下暗喜,面上仍是一派急色。 贾母也不耽搁,赶忙唤了凤姐儿过来,叫她着人去请了马道婆过来。 马道婆第二日一早便过来了,她站在宝玉院子前面,神神叨叨了一番,才对贾母道:“老祖宗,我近日在观便觉心神难安,揣度着许是有了些什么事情。正巧昨日府里着人来请我,我晚间摆了香案细细测算一番,竟是贵府宝二爷出了事,这也难怪我这做干娘的心里恍惚了。” 贾母便忙问:“可有破解之法?” 马道婆摇头晃脑一番,说了一堆八八的事,引得贾家众人越发信了,才道:“大凡些大家子孙往往便易招惹这些,这也不值当什么,只多行些因果善事便罢了。” 贾母又忙道:“还请马仙人教我。” 马道婆便笑道:“老祖宗一身功德,原就能荫蔽子孙,如今竟也只需添些香烛供奉,多添几斤香油,菩萨面前点上一盏大海灯罢了。” 贾母道:“这海灯得添多少香油,你且明白地告诉我,我也好给宝玉行这件功德。” 马道婆便说了其他几家大户点海灯的分量,又补充,“如老祖宗这般竟为了孙辈,又是功德加身的,便也不要点太多,免得折了哥儿的福气,多则斤少则五斤的也就足够了。” 贾母拊掌道:“既是这样,那你便将一日五斤的合准了数目,同凤丫头说了,每月来支领。” 马道婆便念了声佛号,贾母又问,“原一直是好好的,只不知怎的今日突然便祸事连连,马仙人可给咱们宝玉算算,可是妨克了些什么。” 马道婆便拿眼睛四下瞧了一圈儿,贾母会意,鸳鸯便领着一众下人退了几步,只留下贾母并王夫人同马道婆说话。 那马道婆方道:“原是府里之事,我这等方外之人是不好插的,只如今事涉宝玉,到底也算是我的干儿子,也是我的一段俗缘,哪怕损了我的道行,好不好的也得管上一管了。” 贾母一听,便知许是涉及了贾家内院的一些勾当,心内已有两分清明,便道:“不想却还连累了马仙人。仙人只管放心,待这事了了,我必去观里给您点了灯,多少弥补一二。” 马道婆面上一肃,道:“老祖宗这便外道了,若是旁人家的家事,便是不损道行我也未必会管,不过是老祖宗素来便是个行善积德的,宝玉又同我有俗缘,我才管的。老祖宗若再说些外道话,反叫我不知如何了。” 贾母这才不再多言。 第49章 马道婆,我真是信了你的邪。本朝监狱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贾母在马道婆的指引下,很快寻到了赵姨娘处。赵姨娘这几日都在为宝玉挨打这事高兴,此时见贾母领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过来唬了一跳,忙便跪下行礼。 她原就是贾府的家生子,从前在贾母面前很得脸面的人,被贾政瞧讨了去,自来便很会讨贾政的欢心。这原也是王夫人深恶痛绝金钏儿勾引宝玉的一个原因所在了。 赵姨娘聘聘婷婷地向贾母行了礼,她为贾家生了一儿一女,自认是贾家一大功臣,如今瞧着这副光景,竟也不觉得如何怕。 贾母却不理会她,只管吩咐人去搜屋子。赵姨娘不明所以,可也知晓恐出了事,只搜她的屋子,怕是要对付她了。 只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并不惧怕这个,便只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却也不能这般坐以待毙,便暗暗递了眼色给一个她素日便舍了不少银子的婆子,让她去找贾政来救自己。 那婆子觑着空儿出去,却并未寻贾政,反是找了个地方猫着打盹。原来她平日间常爱吃酒,又爱同别人赌些小钱儿,赵姨娘没少给她垫补银子。如今赵姨娘倒霉,她不想着往后没人给她垫补银子了,却想的是赵姨娘出了事,她日后便无需还钱了。 可怜赵姨娘还在自己院子里,一心等着贾政来救她。 当赵姨娘看到自她房搜出来的扎着银针的小草人时,原本直挺挺跪着的身子一软,立时瘫倒在地上,哆嗦着双唇,“不是我,不是我……” 她仿佛骤然之间转醒过来,忙膝行几步到贾母面前,“老太太,老太太……不是我,那些不是我的,我没有害过宝玉。不是我……” 贾母哪里肯听她的话,立时便有婆子过来拉扯住赵姨娘双臂,又塞了一块儿不知干过什么的抹布在她嘴里,好悬没恶心死她。 赵姨娘被贾母关进了祠堂里,贾政知晓此事后也是极为愤怒,这巫蛊压胜之事历来便不为世所容。他虽宠爱赵姨娘,却再是不肯容忍这般事情的,只赵姨娘毕竟育下一儿一女,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好轻易打杀了她。最后便由贾母做主,将赵姨娘送去了乡下的庄子里。 知晓此事,贾环一番哭求,把个贾政烦得够呛,终究没能留住赵姨娘。倒是探春知晓这事儿,面上淡淡,心里却终究松了口气的。她厌极了赵姨娘,这人却也是生了她的人,如今这般结果也还算好的,起码还留了一条命在,将来有一天,她有了好前程……唉,探春无奈叹气,她的前程还不知在哪里呢。 贾家闹腾了一番,把个赵姨娘推了出去,却使得马道婆越发被看重了。贾母到底拿了五百两银子给马道婆,马道婆多番推拒,贾母言说是捐给菩萨塑金身的,马道婆这才喜滋滋地收了。 薛母再来贾家时,便听着王夫人对马道婆的神通赞了又赞,直把她夸得神人一般,薛母奇道:“果真这般有神通?” 王夫人笑,“哪里是只我一个人这般说呢,这京许多大户人家,都请马道婆测算的。”又向薛母悄声道:“蟠儿不是命有些妨碍,不宜早娶么?妹妹不如找马道婆算一算,或有破解之法也未可知呢。” 这倒是说了薛母的心事,虽薛蟠常说找高僧测算过的,只这高僧也不曾说过他何时才可娶亲呢。便是不能早娶,先相看着也好,如今却连相看他也不愿呢。 薛母遂要了那马道婆的观址,预备回来便去寻那马道婆到家里瞧瞧。 王夫人面上笑意不减,又同她说起这几日间的事来,“探春最是个贴心的,又素日能干得很,谁家要是娶了她,可算是有福了呢。”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托生在了姨娘肚子里,便总有那等眼界浅的,难免挑拣她的出身。” 薛母亦赞道:“探丫头确实是个好的。” 王夫人道:“她唤我一声母亲,我总要替她考量一二。咱们这样的人家,虽是庶女出身,可也是高门贵女,哪里能随意配个人家了事呢。只是别人家不知道的,也不看女孩容貌品性,单就盯着出身瞧,可不就耽误了女孩儿家么。” 薛母亦是感慨,如她家,宝钗在她这做母亲的心里,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因着薛家商贾出身,便耽误了宝钗的前程,她心底亦是多有不足的。 王夫人眼珠一转,见薛母没明白她的意思,便直言道:“我也不与妹妹说那些虚的,只问妹妹一句,妹妹瞧着探丫头如何?” 薛母不明所以,“自是极好的。” 王夫人拿着帕子掩嘴笑了笑,“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呢。她也听说蟠儿有高僧的话,说他不宜早娶,只是到底何时不算早娶呢,这便就说不大准了。妹妹只蟠儿这一个儿子,哪里有不急的?” 薛母听她先提探春,又说到薛蟠,便隐隐有些明白了,只王夫人不明说,她便也未往下接。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能不知道王夫人对赵姨娘母子的厌恶?虽说探春是个好的,可只想一想赵姨娘的作耗,贾母与王夫人便是待探春有几分怜惜,怕也是有限了。她家若是娶了这样一个人回来,往后还不定同贾家如何呢。 王夫人见她不接话,便只得继续道:“老太太的意思,探春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德容言功样样不差,管家理事也都是有些能显的,若是因着出身低嫁了,她心里实在不落忍。如今蟠儿年岁渐长,却因着命理之言不得娶亲,老太太便有了些心思。且薛家不是外处,也断不会委屈了探春。” 薛母道:“这如何使得?” 王夫人便道:“探春虽说是养在我名下的,再亲难道还能亲过蟠儿去。这事是老太太先提的,可也算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去了。妹妹且想一想,探春本就小蟠儿许多,待蟠儿大了,能娶妻了,正好探丫头也正当年华。若是现在不先给蟠儿定下来,往后蟠儿年岁大了,哪还有适龄的女孩儿给他挑选。若说娶个小些的,怕人家家里头也不乐意呢。” 这话又说到了薛母的心底。 王夫人继续道:“原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着为迎春说的,只是那丫头本就是大房庶女,且性子太过柔和了些,哪有探春精明强干。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怕媳妇太厉害么?正该厉害些,方能撑起家业呢。我便同老太太说了,且探春是我女儿,蟠儿是我亲外甥,自然该是咱们两家结亲呢。” 贾母素来疼爱这几个女孩儿,春,又唯有探春最得她心。如今贾家有意同薛家联姻,让宝玉娶宝钗是不成的,贾家如今只东府惜春是嫡出,却与荣府隔了一层。且惜春年岁也着实小了些,实难为良配。贾母便想到了迎春与探春。不得不说,若是薛蟠还是从前那个皇商薛家的纨绔,贾母是再不肯的。如今薛蟠小有爵位,又同九王爷交好,贾母这才动了这心思。 薛母一时也有些被说动了,探春那丫头确实很好,只是薛蟠素来有主意,她是再不能自己应下的,便道:“姐姐也知道,蟠儿那孩子素来便有主意,这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好不听听他的意思。再有,探春那丫头毕竟是自赵姨娘肚子里出来的,且她也有兄弟,若真个两家联姻,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将来赵姨娘或是她那庶子粘了过来,岂不是给自家找麻烦么。” 王夫人道:“正要跟妹妹说呢,赵姨娘犯了错已经被送去乡下庄子里了,再不会回来的。再有那贾环,若是也跟着犯糊涂,自然也该跟去孝敬他姨娘才是。” 薛母这才略略放了心,笑道:“探春那丫头我是极喜欢的,若说是给我家做媳妇,我自是千百个愿意的,她又素来同宝钗处的好,我便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蟠儿那混小子有些个特性,我只恐怕不乐意。姐姐先别急,待我回去问问他的意思,成或不成的,妹妹都只有感激姐姐的。” 有了薛母这话,王夫人便知,起码在薛母这里是成了的。她便也不急,只管叫薛母回去同薛蟠商量。薛蟠素来贪爱颜色,虽身边没人,可听说是常流连烟柳巷子的人。探春容貌上等,性子伶俐,否则贾母如何就不忍心她嫁个小门小户了。 且薛家不是外处,探春真嫁入了薛家,能成为她的臂膀不说,还不是任他拿捏。虽说有那样的老娘兄弟,可她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薛母回了自家,听说薛蟠跟着九王爷出去了,便唤了宝钗过来。她是个无甚主意的,不过素来倚重宝钗,有事也乐意同她商量。 宝钗听了薛母的一番述说,沉吟片刻,才道:“妈,女儿瞧着此事大有不妥。” 薛母忙问,“这如何说的呢?我瞧着探春是个极出挑的丫头,虽出身上差些,可到底也是养在你们姨妈名下的,并不算差了。” 探春忙安抚住薛母,柔声道:“妈,咱家不过商贾之家,也就哥哥身上有了个爵位,可哪个不知道咱家底细呢,我难道是瞧不上探春的出身么。且那丫头自来是个能干的,容貌亦是上佳,若是娶她为妻并不算辱没了哥哥。只是……” 宝钗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了,“只是妈想一想,若姨妈真有这般疼爱哥哥的心,怎的早不提,偏生要等到哥哥有了这爵位才提。且方才妈也说了,赵姨娘不知犯了何错,被送去了乡下庄子里。这般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偏又这个时候提起亲事来,恐怕这里面有些说道。这事儿我只同妈先提了醒,哥哥必不会应下的。只是咱们也需明白这里边儿的内情,待哥哥回来,略提一提便罢了。” 薛母一听女儿的话,亦觉出几分道理来,一时也有些犹豫。 第50章 薛蟠回到家,便听薛母提起了这事,一时有些无语。 他倒不是什么介意探春的出身一类,便如宝钗所言,王夫人若真是疼惜他这个外甥,怎生早不提这桩亲事,如今提起,还不是看了薛家如今的地位。偏他家还舍不出个嫡子来迎娶宝钗,便将主意打到了薛蟠的身上。 再有赵姨娘之事,他虽不甚清楚,却也知必是同宝玉挨打有些干系的。既然赵姨娘已经被打发走了,探春便越发只能依靠王夫人了。娶了探春,便相当于在薛家安置了一颗王夫人的棋子,以探春的精明,将薛家掌控在不过早晚罢了。 何况,薛蟠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极为滋润,已经有了个王爷媳妇,且得惜福呢,哪里还要再娶个人来管着他呢。 再者,先头他家媳妇还同他表白了,只要他一个人呢,他可不能学那些心二意的人,可得一心对他媳妇呢。薛蟠想到此处,还把小脸儿红了一红。 薛母见他不乐意,也不强求,不过到底对薛蟠的亲事上了心。来年宝钗便及笄了,薛蟠却比宝钗还要大上几岁呢。如王夫人所言,便是不宜早娶,先定下也是好的。毕竟薛蟠身上小有爵位,便是不能娶个高门贵女,小门小户的嫡女却是不难找的。 再有王夫人提到的马道婆,薛母便存了段心事。这马道婆该是有些个法力的,薛蟠命说不宜早娶,若是能有个破解之法,岂不是更好。 隔几日,薛母果然递了帖子,将马道婆请来了家里。 这马道婆果然是有些道行的,只大略瞅了眼,便已经将薛家之事说的八八了。薛母越发信了她,忙便将最要紧的事说了。 马道婆看过薛蟠的生辰八字后便半阖着眼念了半日咒,睁开眼后笑道:“果然是不宜早娶的命相。” 薛母忙便问可有破解之法。 那马道婆沉吟片刻后方道:“若说破解其实也容易,只是条件颇多,且往后行善积德一样不能缺。” 薛母忙便细问,那马道婆也不藏掖,便笑道:“这也算是一桩功德,原就是我辈在这世间的修行,便是薛太太不问,我也是不能瞒着的。” 于是马道婆便将王夫人交代的事,神神叨叨地一番述说:“因薛大爷命里有些妨碍,这妨碍本是到不得他头上的,只是家亲人却会有些不顺。不过这些年薛家行善积德之事也做了不少,过个五年八年的再娶妻,便也就没甚大碍了。” 薛母道:“这五年八年的,时间也太久了些。” 马道婆便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道:“其实倒也是有别的法子的,只是……” 薛母忙道:“马道婆尽管说来。” 马道婆这才仿佛坚定了一般说道:“我测算了一下,薛字属‘草’,薛大爷命里的妨碍是缺少一方生,所谓枯木逢春便能生出万千生来。薛大爷命该娶一位生辰恰好在春月且名姓带‘春’的女子,这般才能引出无数生来。” 马道婆叹了口气,“只是这般却是难免带出两分孽障来,便还需薛家多行善积德,否则于子嗣上易有些妨碍。” 薛母心下一动,立刻想到了探春,只不知她生辰是何时,便又问起点海灯之事,“我听说京凡是有些名望的人家都会点海灯供奉菩萨法像,不知我这般身份微末之人有没有这个福分?” 马道婆念了声佛号,笑道:“菩萨普度众人,哪里拘于身份了。且别说薛太太这般身份,我们观便是那等穷苦人家来求,少不得也要替他们点的。这便是菩萨的心意了。” 薛母立刻道:“老神仙实在菩萨心肠。” 马道婆谦道:“正是我辈修行之途呢。” 薛母便又道:“那老仙人瞧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可点多少是呢?” 马道婆沉思片刻,先时在贾家她是瞧出贾老太太十分精明,便主动降低了些,老太太便只点了五斤的,在大户人家实在是不多的。这一会儿她冷眼瞧着,这薛太太却是个没甚主意的。且她极有眼力,早瞧出薛家豪富,便笑道:“这倒不拘多少的,随施主们心愿罢了。像我那观里,南安郡王府的太妃、西宁郡王家的长媳、理国公府、荣国公府都点了的,有的多些有的少些罢了。” 薛母便捡着其最尊贵地问道:“那南安郡王府家的太妃点了多少?” 马道婆细细说了,薛母便道:“那我便少点些,十斤吧,不越过贵人去,也能显出我的诚心来。” 马道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便知这生意是成了的。 正暗自得意间,便见两道修长身影出现,薛蟠朗声道:“菩萨普度众生,自然不在意那几口香油,既然母亲有心做些积德行善之事,不如广设粥铺,施些粮食,想来这才是真正的功德呢。” 那马道婆心内暗道不妙,却也不得不顺着这男子的话道:“这也是修功德呢,我们观也常施些粥粮,替点了灯的施主们攒些功德。” 薛母见薛蟠进来,便笑对马道婆道:“这便是我那孽障了,另一位便是当朝九王爷。” 马道婆吓了一跳,她常行走于内宅之,消息十分灵通,自然也对这位九王爷之尊贵清楚得很。 那马道婆行了个佛礼,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身见过九王爷千岁,见过恩骑尉。” 黑子淡淡点了点头,同薛蟠一起给薛母请安。他身份在那儿摆着,薛母哪里敢受他的礼,忙起身回了礼,让了主位。黑子却是不肯受的,便被薛蟠拉着同他坐在一处。 马道婆冷眼瞧着,便知传言不假,这九王爷该是受了薛家大恩的,心里便有了分数。 薛蟠笑问,“你们这又是点灯又是施粥的,想来观里每年支出不少吧?” “出家之人,哪里在意这些个俗务,不过是替菩萨赎清这世间污浊罪恶罢了。”马道婆在心底暗暗道了一句:果然是商贾之家,张嘴闭嘴的都是铜臭味儿。 薛蟠便笑对薛母道:“看来马仙人果然不愧仙姑这名号,实在是个一心向佛的。母亲不知,如今这市井骗子极多,就前两日,咱家铺子旁边不是有处当铺么,母亲听没听说,那家的主母死了?” 薛母忙道;“可是那同丰典行?” 薛蟠道:“可不正是那处么。母亲不知,他家头些日子说是招了没脸子,请了一位道姑来看,那道姑便收了五十两银子,替他家收了那作祟的小鬼儿,结果那主母也没留住。” 薛母闻言不禁感慨道:“虽没大交往,那家的主母我也是见过的,很好的一个人,实在是再想不到的。” 薛蟠也跟着感慨,“可不是,我也常听人提起那家主母的慈爱之名的。母亲不知,哪里竟就这么白白去了呢。后来才知,竟是那道姑先收了他家姨娘的百十两银子,扎了草人魇镇在先。” 薛母惊得捂住了嘴巴,“我的天,不过一个姨娘,竟敢谋夺到主子头上来了,哪里可还留得呢?” 薛蟠道:“毕竟是家丑,那同丰典行的老板正恼怒着呢,恐要报官了,只那姨娘却是他心尖儿上的,正犹豫着呢。” 薛母皱眉道:“可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别说那姨娘早该填了井,便是那道姑也该下了大狱去。这般阴损的法子,哪里是修行之人能做的,早晚叫阎王收了去,下那十八层地狱日日浸了油锅才是。” 薛蟠随意附和两句,笑道:“自来这样的法子最损阴德,那道姑想也不会有甚好下场的。如今我瞧着马道婆却不似那等人,真真是个再慈悲不过的。” 那马道婆已是吓得心胆俱裂,这薛大爷说的同丰典行她是没去过的,可这般事她却也是没少做的。如今听薛家大爷这般轻飘飘说出,又用那样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神瞅着她,马道婆额角已是暗暗沁出了些许汗丝。 她禁不住咽了口唾沫,“这般……这般损人阴德之事,我辈修行者怎会做呢。” 她声音发虚,薛蟠却是越发笑了起来,“这是自然,马仙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马道婆越发心惊,怎么都觉得薛家大爷笑容很是渗人,话里有话的,忙便道:“自然自然……薛太太,我来了这有半晌了,观还有诸多事务需我打理,我这便告辞了。” 薛母忙叫丫头奉上布施,薛蟠压下薛母的,笑容良善,“马先生乃出世之人,母亲何苦用这些俗物扰她清修,倒不如咱们替马先生舍了出去,也是为咱们自己积德呢。马仙人说,可是?” 那马道婆便忙应了是,起身预备离开。 薛蟠笑着挽住马道婆的臂,“我送马仙人出去。” 那马道婆立时便有些瘫软下去,却被薛蟠撑住了身子,踉跄两步走了出去。薛蟠笑眯眯地将马道婆驾了出去,压低了声音温声道:“马仙人是个有些道行的,该知道,我便是那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凡是招惹了我或我家人的,我是不介意让他们跟着我回地狱好生享受享受的。马仙人,可明白了?” 那马道婆听着耳畔那道温润的声音,却仿似听到了恶鬼在低喃,心愈发惊惧,只会不住地点头应是。 薛蟠满意地点点头,“哦”了一声,仿佛突然想起一般,“忘了同马仙人说,我这人呢最是护短,想来马仙人也知晓与我相好的都有哪家,我劝马仙人切切要管好自己的,莫要伸得太长了,否则……我怕下次咱们再见,便要在刑部大狱之了呢。” 那马道婆什么样人家没诓过,却是再没碰见过这般仿似果真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样的人物。要说薛蟠虽话语隐含威胁,却也一直是乐呵呵的,马道婆自认也是经过见过些风浪的,本不该怕他。却不知怎的,这人周身流动的气息,无端地竟叫她觉出几分惧怕来。 薛蟠看着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招了招,叫下人“客气”地送走了马道婆。 第51章 我叫薛蟠,我可能要有一位新舅妈了,怎么办,瞧着挺年轻的,没想到我舅舅王子腾竟然是个老不修(害羞脸)。 王夫人在家等了月余,也不见薛母那边有什么动静,心内暗骂马道婆拿了银子不办事,实在可恶得紧。到底事涉阴私,不好宣之于口,便也只得暂且作罢。 隔几日,薛母却来了。王夫人以为是马道婆那边终于起了效用,便笑着同她打听,“蟠儿的命理之说如何了?” 薛母叹了口气,“正要同姐姐说呢,那马道婆也忒是不靠谱了些。姐姐没听说么?”薛母压低了声音,“那马道婆叫刑部的人抓去大牢了。” 王夫人悚然一惊,“这是怎么说的?” 薛母低声道:“原缮国公家的老诰命亡故,举家守孝年。如今这年早满了,他家这一辈儿只得了一个小孙子,叫石光珠的,姐姐可还有印象?” 王夫人道:“那孩子素日同宝玉是极好的,前几日听说宝玉病了,还来瞧过宝玉呢。” 薛母道:“正是了,这孩子早便定了修国公府的二姑娘,如今除了孝,正在议亲呢。” 王夫人自是知道这事儿的,只不知却与个神婆子扯上了什么关系。 “那二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石大爷早便与家一个丫头有了首尾,这原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哪个成年了没个通房侍妾呢。只这石大爷行事没个章法,那丫头竟已是珠胎暗结了。这话也不知怎的传入了侯二姑娘耳,那姑娘胆子也大,便同那马婆子要了些不好的东西……如今石家人查了出来,便寻到刑部头上,直接去抄了马婆子的道观,说是抄出不少赃东西呢,如今那妖婆子已被下了大狱了。” 王夫人唬了一跳,难免有些心虚,便试探着问道:“如今可如何了?” 薛母摇摇头,“我也只听蟠儿说了一耳朵,听说那妖婆子造了不少孽,且都记在账本子上了,如今官府正一一查证呢。” 王夫人越发地心慌了,她倒是不怕先时赵姨娘之事被翻出来的,可头几日她却是谋划过薛蟠的亲事的,若是被薛家知晓,怕是会大大得罪了他家。 王夫人呷了口茶,压下心底的浮躁,道:“实在是再想不到的,头几日她还来家里看过,竟不知她还是这样的人。” 薛母便叹道:“可不是么,听说许多王亲贵眷都在她那里供奉过菩萨呢,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竟也受了她的牵连。” 王夫人亦是附和,又歉声道:“先时我只想着她是个有些道行的,蟠儿又在命理上有些个妨碍,方替妹妹引荐了她,却不想她竟是这样人,差点害了蟠儿,若真叫她得逞了,我哪里还有脸见妹妹呢。” 薛母笑道:“哪里能怪罪于姐姐呢。来时蟠儿还与我说,那婆子着实可恶,竟拿府里的姑娘作耗,若是不知他命里不该早娶便罢了,既是知道了,竟还要推别家的姑娘去死,这哪里有一丝慈悲心肠在呢。他们姨妈定是不知晓这事的,姑娘虽养在他姨妈名下,却是一直当亲生女儿一般教养的,再是不会害自己女儿的了。” 王夫人讪讪一笑,“蟠儿一向最是贴心的。”到底不放心,又道,“那婆子惯会诓人的,家里老太太多么精明的人,还不是被她诓了去。要我说,她那账本子里也未必记得都是真的,便真要查,恐她还要拖累一个两个的下去呢。” 薛母笑道:“咱们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不过是看刑部老爷的意思罢了。我寻思着,既然在圣上底下做官,再是公正不过的,哪里有不查清楚了就叫人去问罪的呢。”又悄声道:“姐姐也知蟠儿素来同九王爷交好,九王爷从宫回来,说是圣人十分震怒。原来那婆子最擅巫蛊厌镇之术,这可是皇室最最忌讳的,要严查呢。” 王夫人心下又是一惊,便又听薛母道:“我听蟠儿的意思,官府一般是不大会惊扰内眷的,且老太太身份贵重,那些差役来问话,总要小心几分。如今他们姨父也在工部当差,不若使些银子,免了刑部盘查。” 王夫人心下知晓自家老爷是个什么样人,若他是那等会使银子的,早便不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薛母的话却也给她提了个醒儿,并不用走贾政的门路,她自有门路可走。 稍晚些,王熙凤便自贾家回了王家。 齐夫人已被王子腾软禁在自己院子,轻易是不叫出来的,如今容颜憔悴,瞧着竟似王子腾的老娘一般。王熙凤瞧见母亲如今这副样子,泪珠子登时便下来了。 王子腾留下她们母女说话,自己则带着贾琏去了外间。 贾琏亲为岳父奉了茶,王子腾颔首接了,不待他说话,便道:“我知你们此来是何意,你那婶子叫你们来走我的路子,想将那马道婆之事压下去,对吧?” 贾琏忙露出一脸谄笑道:“实在是家受了她蒙骗,如今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悔得紧呢。只是到底是内宅妇人,老太太年岁又大了,若是真有刑部的人去问话,岂不伤了脸面。所以二太太才想着……” 王子腾摆摆,“每次一出了事便叫你们夫妇来讨情面,多少脸面不够她们娘们作践的。如今我只说一句话,你回去转告你们二太太。若是不想叫刑部人来查,便将那赵姨娘接回来。不过是一介姨娘罢了,竟还用上这般段。自来天家最厌魇镇之事,她也敢沾。也不必提什么老太太的话,贾老太太再是不会容忍这样事了。她拿着老太太作耗,若真被老太太知晓了,怕是王家的脸面也保不住她了。” 贾琏讪讪的,不敢再言。 王子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指点于他,“二太太虽是凤丫头的亲姨妈,到底还是你们大房的媳妇呢。别成日间的只知道奉承二太太,倒把个正经的公爹婆婆放到一边去了。你也是,你是要承袭大房爵位的,难道日后竟不奉养自己老爷太太了么?” 贾琏脸上露出几分难堪来,难道他不想奉承赦老爷么,虽是亲爹,又岂是好相与的。且贾家自来由二房掌着,大房不过空有个爵位罢了。老太太偏宠二房,他自然也奉承着二房多些了。 王子腾不知他是否受教,倒也懒得理会了,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要同贾琏夫妇说的。 “如今你岳母这般模样,家的事情是再不敢交给她的。如今她屋里的一个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对你岳母忠心耿耿,原她就帮着你岳母管了不少事的,如今我便有意将她扶了姨娘,也好打理府里的一应事务。” 贾琏哪里敢有反对的,王子腾乐意将这事先透给他们已是极给面子了。 不一时王熙凤红肿着一双眼睛过来了,王子腾淡淡瞥了她一眼,“以后二房的事你们夫妇少管,早些给大房生下子嗣才是要紧。你母亲如今病着,也无旁人来告诉你这些,便只能我这做父亲的说了。” 王熙凤羞红了一张脸,到底还是道:“只是因着娘娘省亲,二太太才把些不紧要的交给我办呢,并无妨碍的。” 王子腾道:“既无甚妨碍,交给别人办也是一样的。二太太自己也是有正经儿媳的人,你是大房的媳妇,哪里轮到你越过珠儿媳妇去?” “大嫂子还有兰儿要顾着,实在是……”王熙凤还要强辩。 王子腾皱了皱眉头,“难道你没有巧姐儿要顾着,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儿子傍身了?” 王熙凤被臊的越发羞窘,王子腾方缓了口气,“我是你亲爹,才这般说你。琏儿不是外人,如今当着他的面,我且明白告诉你。你乃是大房的媳妇,并不是你亲姨妈的媳妇,将来琏儿可是要承袭贾家爵位的,你便是那国公府的主子。如今你这般亲着你姨妈,哪里有将你公婆丈夫放在了眼里。琏儿不说,我却是再不能容下你的。” 王熙凤被唬得忙跪了下去,贾琏亦自椅上起身,同王熙凤跪于一处,求情道:“凤儿自嫁给我,对上侍奉公婆,对下教养女儿,并无一丝错处,还请岳父息怒。” 王子腾并不为所动,“我的女儿我有什么不知的,没给你生个儿子,便是她最大的错处。” 王熙凤已是泪水涟涟,贾琏亦是连番告罪。王子腾却是道:“如今你也看过你母亲了,她身子不好,太医的意思是叫她静养。我已经吩咐了府里的人,轻易是不叫她出来的。” 王熙凤面露惊恐,凄惨地唤了声“父亲”。 王子腾并不理会她,只继续道:“你如今已经嫁为人妇,自该安守为人妇的本分,无事便不要回来了。如今府里是由你母亲院里的春杏儿管着,你愿意便叫她一声姨娘,不愿意便只管守着你自己的丈夫女儿安生度日罢了” 王熙凤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饶是一贯雷厉风行惯了的,此时也忍不住惊惶起来。王家素来便是她的依仗,她以往仗着王子腾的名声做了许多事,在贾府亦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自己亲爹竟隐隐有舍了自己的意思,如何叫她不怕呢。 王熙凤遂哭道:“父亲,您叫女儿不回来,女儿便只管不回来罢了。您叫女儿去死,女儿难道还能苟活不成?” 王子腾冷哼一声,“你也不必说这样的话来唬我,你如今已经嫁入贾家,是生是死,早不归我王家管了。你若是安心做贾家妇,贾家人欺了你,难道我能不管么。但你若是不安分,可莫怪我无情了。” 王熙凤心下一惊,暗道莫非自己做的事被父亲知晓了?转念一想又不似如此,否则以父亲的性子,怕就不是这般狠厉的一番说教了。 到底不敢多做辩解,便只哭哭啼啼地同贾琏回了贾家。 第52章 王子腾抬了姨娘的事隔几日便传到了贾家,王夫人早便知晓寻王子腾的路子错了,又有贾琏回来的话,她也只能忍着恶心,同贾母提了接赵姨娘回来的事。 “哪里想到那马婆子竟是这样的人,前头赵姨娘魇镇宝玉的事,许就是她哄骗咱们的,却不想赵姨娘竟平白受了冤屈。” 贾母瞟了她一眼,“不过一个姨娘罢了,能值当什么,送走便送走了。” 王夫人便道:“她能值当什么,不过到底为老爷填了一双儿女呢。别的不说,单就探丫头,多么可人疼的孩子呢,如今母子女分离,我这做母亲的,心下也是有些不落忍的。” 贾母如何不知这二太太的心思,自来是无利不起早的,如今马道婆被抓,她心知事情瞒不住了,便只得先将人接回来,日后也好说是受了那婆子的蒙骗了。到底不好不替她遮掩,贾母便也只好应了。又拿了自己的帖子,依着老国公先时的人情,消去了贾府的案子。 王夫人将那赵姨娘接回来后,心内仍旧忐忑,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这事赶紧过去。待马道婆的案子了了,王夫人方才将这份担心彻底放下。 却说那赵姨娘回了府,越发在贾政那里奉承起来,直把贾政哄得日日到她那屋里去了,把个王夫人气了个倒仰。 再说王子腾那妾室,正是原齐夫人院里的一等大丫头,当日齐夫人在薛家丢了人,便是她一碗羹汤将主子卖了个彻底,否则王子腾哪那么容易知晓来龙去脉。 那春杏儿瞧着面容并不多么出色,性子却是极伶俐的。她原就是齐夫人特意挑拣出来的,因素来周全才被渐渐依为左膀右臂。哪知齐夫人挑选她这般品貌,本就是为辅弼自己,哪里肯将她轻易许出去。她如今已有五五年华了,哪里不要为自己打算一二呢。只是她再是百般算计,也未料到竟有这般运气了。 她原就有爬上主子床的念头,不过是齐夫人素来极为严厉,她并未寻到会罢了。那一日齐夫人在薛家失了脸面,她一碗羹汤在王子腾那里得了脸。王子腾素来看重礼仪,哪里会不经齐夫人同意,便要了她院里的丫头呢。春杏儿番五次的寻了会便要送上一碗汤,终于一次在汤下了些好东西,这才有了那春风一度。 春杏儿虽是个姑娘家,可是在齐夫人身边多年,很懂些人事。她算着日子呢,不想真就一次便了奖,她也有些心计,直待胎象稳了,才说与王子腾,王子腾之喜悦自不必提了。 薛蟠去王家喝酒回来,禁不住同黑子聊起那新姨娘来。“原以为大舅这般隆重的讨了妾室,该是何等绝色,瞧着倒是普通,不过瞧着怪有福气的。”薛蟠嘿嘿笑两声,那春姨娘是个圆脸盘,许是有了身子的缘故,腰身也显圆润。竟不想,王大舅老树开花,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虽只是抬了个姨娘,却是按着贵妾的排场来的,王子腾倒也请了几桌酒席,以示尊重。不过知晓内情的人家,都晓得这是因那春杏儿姨娘竟有了身子的缘故。 王子腾老蚌怀珠,实在喜庆得很,这般将老妻禁足于院,又抬举一个妾室,很有些宠妾灭妻的意思,竟也顾不得了。自打春杏儿有了身子以来,王子腾请了几波妇科圣前来诊断,已确诊是男胎了。 王子腾原以为这辈子便是个没儿子的命了,却不想临老竟还有这般的惊喜,一时不论是在家还是在朝堂上,都很有再拼二十年的架势。便是连上皇都听说了这事儿,他素来优渥老臣,竟还特意宣了王子腾来说话,把个王子腾感动得很是老泪纵横了一番。 也正是因着这事儿,朝廷的人精们哪个还敢拿王子腾宠妾灭妻说事儿了。如今皇帝正用着王子腾,也因此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厢薛蟠还在评价王子腾的妾室,薛母却很是解气,先时实在受了自家这大嫂子许多闲气,如今对她这般境遇竟也丝毫不觉着同情。 那春杏儿虽年轻,却不是个压服不住人的,且她还怀揣着王家的麒麟子,原又是齐夫人的得用人,本就在下人有些个威严在,虽年轻些,却哪个敢去招惹她。因而她虽是姨娘,却也将整个王家后院拿捏在了里。 原就说过,王子腾先时并非没有妾室,可却无一人有孕,致使王家这许多年,竟也只得了一个大姑娘王熙凤。王子腾这才拿王熙凤充作小子一般教养,倒把她惯出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只春风一度,那春杏儿竟就有个身子,且还是个男胎,这就不得不惹人深思了。 不得不说,王子腾原是怀疑过这个孩子的来历的,不过几番探查都无甚疑点,这才信了。又有原服侍过齐夫人的老人,瞧着齐夫人失势,便将她先时作下的一些丑事尽述于王子腾,也是向新主子卖好的意思。 王子腾这才确信了春杏儿这胎孩子是自己的,又有春杏儿因着自己有了孕息不便服侍,寻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小丫头给王子腾。王子腾当真是雄风不减当年,不过月工夫,两个丫头竟有一个便也有了身子。这便越发坐实了齐夫人残害庶出子女的罪过了。 不过春杏儿也不是个傻的,她哪里会真的叫两个小丫头分去了她的宠爱,不过她也不会学着齐夫人那般戕害子嗣。她挑拣的两个女孩子,虽然瞧着已是大姑娘的模样了,其实年岁不足,胎象自然不稳。都不用春杏儿做什么,孩子便没保住。春杏儿面上自也是极为难过的,不小心还动了胎气,唬得王子腾特特寻了医科圣常驻王家,自己也请了几日假好生在家安抚春杏儿。 王子腾本就有了些年岁,十分看重春杏儿这一胎,便也渐渐歇了旁的心思。自此,春杏儿便算是彻底将王子腾拢在了自己身边。 皇家眼线遍布,薛蟠难免也知道了王家之事,也不禁暗暗敬服春姨娘的段。 这春杏儿可是不单抓住了王子腾的心思,便是同薛家,也走动了起来。 原齐夫人是极不屑于同薛家交好的,她自恃身份,一惯瞧不上薛母商贾出身,又有姑嫂天敌,薛母未出阁时,两人便很有些不对付了。不过那春杏儿本就是个奴才出身,薛母不嫌她出身低贱便罢了,她哪里会将薛母推出去,便时常去薛家走动。 薛母虽厌烦齐夫人,可也不大瞧得上春杏儿的出身,何况自己是正经太太,那春杏儿不过一个姨娘罢了,哪里轮到她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不过春杏儿可是连齐夫人那般乖张脾气都能伺候得好的,何况薛母这般无甚心的。她有意奉承讨好,又怀着身子,薛母也不好做出赶人之事。几番来往,薛母竟也觉出春杏儿人品不错,又因此同王家恢复了来往,便也可有可无地接受了春姨娘时不时登门之事。 不得不说,春杏儿实在走了一步好棋。如王家,亲近的便只有王夫人薛母两位妹妹,那王仁之父王子胜是个不着调的,素来都不与几个姊妹兄弟往来,只一个王仁,因素日养在王子腾身边,倒还算熟稔。 王夫人出身王家,嫁入公府,与齐夫人起码面上十分和睦。又有王熙凤亦是嫁入贾家,王夫人同齐夫人便成为了天然的同盟。如今王夫人正是最厌姨娘妾室之流的时候,何况贾家那样的公侯府第,如何能容忍春杏儿这样一个姨娘登门。这般看来,春杏儿交好薛家,实在是再准确不过的选择了。 薛蟠同黑子不过调侃王子腾一番罢了,真正闹心的却是贾家。 贾家也不单单是王熙凤与王夫人这两个王家人闹心,便是连贾母也有些烦闷。王子腾原只王熙凤一个女孩儿,自然千疼百宠的,贾家娶了王熙凤,便等同于将整个王家都拉拢了来。如今这□□杏儿的姨娘怀了身子,别说旁的人,连贾母都有些坐不住了。 贾母历经朝,自不像那些小年轻的一般沉不住气,这眼瞅着便要失了王家这一助力,自然要好生想一想对策了。贾母思量良久,便将主意打到了王子胜同王仁的身上。 贾家生出如何心思暂且不表,却说薛母。先时马道婆之事便在她心上添了一桩心事,如今王子腾这般年岁了,还给她添了个外甥,她的心事便越发重了。思量几日,到底趁着两人分开时,寻了自家儿子说话。 薛母如今已是知晓两人关系,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哪个大家公子哥儿的没个粉头面首的相好呢。说来这些大家贵妇也是奇怪,再是不喜自己相公或是女婿的养这些下九流的东西,却又不喜儿媳妇管束着自己儿子的。 如薛母,听说别家公子哥儿养了小的都是嗤之以鼻的态度,却又不觉着自家儿子做这些有什么不好的。不过薛母也实是未料到,自家儿子不过养了个小子罢了,这小子一跃而成为了武状元,如今又成了个王爷,这便有些为难了。 薛母埋怨自家儿子,“你也是,不过就是同九王爷有些纠缠罢了,竟还用些命理之说蒙骗你亲娘。” 薛蟠只一味呵呵笑,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 薛母无奈地摇摇头,不同他理论这些,只道:“左了如今也是这般样子了,我也不指望你们断了,只是到底咱们薛家代单传,你也没个兄弟,若是不留个后,将来到了地底下,我如何同你父亲交代呢?” 薛蟠道:“母亲别担心,我已经同蝌弟说好了,他将来同弟媳多生几个,过继我一个两个的就是了。” 薛母大骇,“说的什么傻话,先不说人家父母如何舍得,难道过继了儿子还能同你一条心么?哪里有亲生的来的贴心呢?” 薛蟠满不在乎,“都是姓薛的,蝌弟也不是外人。” 薛母还待再劝,薛蟠便道:“母亲也想想,咱们薛家是个什么身份,九王爷又是什么身份,难道母亲不要他这个依仗了?” 薛母一时语塞。 第53章 我叫薛蟠,最近多了两个妹夫,深觉自家养的两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啃了,生气,不想说话。 见薛母不说话,薛蟠又道:“妈不必挂心我,倒是宝钗那边,宝琴那边梅家已经替梅二求娶了,那梅二可也不小了,我瞅着待宝琴及笄怕就是要迎娶的。宝钗还大宝琴一岁呢,眼瞅着宝钗就要及笄,母亲可得着紧些。” 薛母这回却没叫薛蟠拐过去,气道:“回回一提你的事,你便要拿你妹妹挡着,难道你竟不比蝌儿还大么。眼瞅着明年蝌儿就要成亲了,你这做哥哥的落在后边我就不说了。难道你这般的不成亲不要子嗣的,那九王爷竟也不成亲不留后嗣么?” 薛母语重心长,“你岁数小些,哪里知道,男人哪个是靠得住的呢?便是你们少年情长,今日互许下了终生,明日海誓山盟的,待年岁渐长,情谊淡了,膝下空空,难免便要后悔如今的任性了。等到那时,你待如何?” 薛蟠轻蔑一笑,“难道母亲觉得,儿子是那等以色侍人之人?” 薛蟠的这般神态只是一瞬,说完立刻又转为满不在乎的模样,“母亲不必担心,目下儿子是没那个心思的,待以后真有一天色衰爱弛,儿子再去给您生个孙子也未为不可。舅舅这么大岁数了还给我们添了个弟弟呢,儿子自问也不会比舅舅差的。” 薛母本就不是个有口舌的,也实在有些惧于九王爷的身份,便也不好再劝了。到底这方心事已经存下了,直待合适的契呢。 薛蟠却是不知薛母是如何想的,他见薛母已是无话可说,便又乐呵呵地同薛母道:“别说我的事了,母亲,宝钗的亲事,如今正有一户好人家,只看母亲的意思呢。” 薛母怏怏的,想起薛蟠从前给他提的那些人家,越发提不起兴致来。 薛蟠仍旧兴致勃勃的模样,“母亲还记得,先时来过咱家的穆安么?” 薛母眼闪过一抹异色,“是那个东安郡王家的小儿子,如今在巡营卫当值的穆安么?” “正是他,母亲觉着他如何?” 薛母心下有些发颤,说话时亦有些轻微的颤音,“自然是极好的。”能不好么。穆安出身郡王府,比之贾家这般的公侯府第还要高上一等,且穆安本人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才多大呢,竟已是正四品的官职了,足以封妻荫子了。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 只是,“那穆家可是郡王府,他家能看得上咱家门第?”薛母倒是极清醒,她家不过一介皇商人家,实在还入不得郡王府的眼。便是有九王爷撑着,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她却不知,如今九王爷是多么炙可热的人物。 别说她,便是如史家贾家这般人家,因实在缺少眼界,竟想拿着庶子女或旁系亲戚与薛家结亲,他们且是瞧见了薛家与九王爷的亲近,却也真是没瞧得上薛家门第呢。可不知,如今朝有些眼界的人家,寻九王爷之路走不通的,俱都在走薛家的门路。一些所谓的科举正流想要巴结九王爷,又不屑于攀附薛家,那些个王公贵族却不一样。 如今穆家长子已经成亲,二子便是穆安了。薛母再想不到的,原史家拿些旁系的男丁想要同薛家联姻,她是有些瞧不上的。可她眼界再高,竟也没想到能联姻王府的。 “又不是咱们逼着他求娶的,如今他托我问问家里的意思,如果咱家同意的话,穆家便要寻媒人来提亲了。” 薛母哪里有不乐意的,忙忙点头,又双合十,口念佛,“实在是再想不到的。” 薛蟠笑道:“穆安是次子,他虽生于郡王府,却是不能袭爵的。” 薛母拍了薛蟠一下,嗔道:“难道你娘我只是看门第的人么?”说完自己也乐了,“我可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你们这些孽障么。”也心知自己的确看的确是郡王府这门第了。“你替你妹妹寻了这样的好亲事,这才是做兄长的本分呢。也别怪你老娘势利,实在是你不知做女子的苦楚。” 说着薛母就是一叹,“难道我是为了我自己么?便是你妹妹嫁的差些,咱家又不缺银子,多陪送些便也有了。只是这世间自来待女子便严苛些,如你妹妹,样貌人品再没有一样不好的,便只差在了这出身上。如此,便是一挑。我难道不知高门大院自有其难处,不过却是于子孙后代都有益处的。我这做母亲的,便是做一回势利之人又如何呢?” 薛蟠忙笑道:“民间且有句话叫‘儿不嫌母丑’呢,难道我会嫌弃我亲娘不成?我原也是担心妹妹进了那高门大院的,再被人欺负了去,咱们小门小户的难出面替她撑腰。不过如今好歹咱家还有个王爷媳妇呢,靠山已是有了的,难道还怕那些个恶婆婆不成?” 薛母瞪他一眼,“什么王爷媳妇,仔细叫人听见了,说你张狂呢。” 薛蟠便笑着打了下自己的嘴,薛母便又道:“如今你妹妹可还没嫁人呢,也莫说什么恶婆婆这般言语,叫外人听了去,再传到穆家耳,没的得罪了人。” 薛蟠便又连连应了两声“是”。 这时有下人来回禀,说是瑞王爷回来了,薛母一瞧薛蟠那副火燎屁股的模样,登时心下便不大痛快了,很有种自己儿子被个小妖精勾去了心神的感觉,索性眼不见为净,挥了挥,将薛蟠撵了出去。 薛蟠草草同薛母行了礼,便欢欢喜喜地蹦了出去。薛母心内暗暗骂了声“混小子”,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额头,深觉头疼。一旁的香菱见状,忙上前轻轻替薛母揉捏起额头来。薛母放下,舒坦的长叹一声,嘀咕一句,“再没有一个省心的。” 香菱微微垂眸,只做未听见这话,眼底却有丝暗芒闪过。 薛蟠得了薛母的准话,又去同宝钗暗暗透了些风声,见宝钗只是一味的脸红,知她也是肯的,便也就去同穆安说了。穆安回了家,同穆老王爷提了这事,很快,便有人去贾家请了贾老太君做这媒人,来薛家提亲。 原来,那先东安郡王穆莳与贾老国公爷乃是自幼时便结识了的,贾老国公爷对先东安郡王亦有几分点携之恩,荣禧堂至今还挂着他亲所书的一副对联。 贾母受了东安郡王府的请托,又是这样的喜事,哪里有不应承的,只是暗暗可惜自家竟没有这样的缘。 “先时我便瞧着宝丫头是个有福气的,如今看来,可不正是如此么。如今东安郡王妃瞧了宝丫头,又知晓咱们俩家素来要好,便托到了我这老太太面前,想着问一问,宝丫头可许了人家了?” 贾老太太笑得一脸慈善,薛母亦是满脸笑意,“她小孩子家家的,还没及笄呢,哪里就许了人家了呢。” 贾母笑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呢,可真正是天作之合呢。” 互相奉承了一番,原都是打听好了的,贾母这媒人也好做,便将东安郡王家的玉佩送了薛母,薛母亦是有宝钗头上的金钗相赠,这便算是女方应允了婚事的意思。待宝钗及笄了,这边穆家还要预备大雁,再请媒人登门来正式纳采。 穆家请了贾母来提亲,薛母才算是将一颗提着的心放下。不过因着宝钗还未及笄,这纳采等一应礼节便都要延后。不过双方这时候已算是达成了共识的,两人这亲事已算是定下了的。如无意外,待宝钗及笄,便要开始正式议亲了。 之后几日,薛母都是难掩笑颜,这也难怪她了。宝钗的亲事一直悬在她心头,如今可算是放下了,且还是结的这般好的亲事,她哪里能有不乐的。也就是宝钗尚未及笄,不好这时候出去说,否则薛母怕是要挨家挨户地念叨了。 不过这亲是请的贾母做媒,贾家人俱是知晓的,薛母便常到贾家走动,与王夫人念叨这门亲事。 王夫人哪里乐意听这些,她女儿可是做了皇妃的,都没像薛母这般炫耀呢,面上满是笑意,心底却已是暗暗责怪薛母是个没成算的了。这亲事还未成的,便是成了,也没哪个像她这般张狂的。 提起了宝钗的亲事,自然免不了便要问一问薛蟠的。薛母心下酸涩,面上却也知不能露出什么来,便道:“蟠儿这命理之说有些邪乎,咱们也实在做不出那等坑害别家女孩儿的事来,还是得好生思量思量呢。” 王夫人觑她神色,便笑道:“又不是娶妻,咱们不过是想着给蟠儿留下子嗣呢。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晓子嗣的重要呢,还不是咱们这些长辈替他想着。” 这话却是真真说到薛母心坎儿里去了,她也不知自家儿子如何想的,又不是叫他同九王爷断了,不过就是留个子嗣罢了,却仿佛要了他命一般。 王夫人如今是一心想将探春嫁给薛蟠为妾了,她原还对探春有那么两分的怜惜,也叫个赵姨娘作耗没了。且贾母的意思,宝钗不过一介商贾之女,薛蟠亦只有一个小小爵位罢了,薛家竟能得郡王府青眼,可见先时是他们小瞧了薛家。 如今宝钗已然定亲,薛蟠却还受困于命理之说呢。这时候如果贾家能同薛家联姻,不但解决了薛家的难题,于他家来说舍出一个庶出的女孩儿,竟也不算何等损失了。且薛蟠不宜早娶,待能娶亲时,恐怕妾室已经站稳脚跟了,论起段来,还不定如何呢。 贾母确实甚爱家女孩儿们,否则也不会都养在自己身边儿了,不过家族养了她们一场,如今需得她们为家族出力了,贾母亦不会不舍得。只是她原是属意迎春的,王夫人却点出了迎春性子的怯懦,不若探春干练,这般后宅争斗,自然是探春更为合适的。贾母虽喜爱探春,不舍得让她为人妾室,到底探春却是要比迎春更加合适,便也应了。 第54章 薛母贾家一行心事越发地重了只是她心下对马道婆先时提起探春之事心里到底是有了几分隔阂的便是纳妾也不欲纳贾家的女孩儿们含含糊糊地在王夫人那里应承了几句便就告辞回了薛家 薛母在马车上一直思量这事儿也不知想了多久却听一道柔柔弱弱地声音道太太到家了 薛母看向说话之人登时眼前一亮原来说话之人却是香菱 这香菱入了薛家后薛母原觉得她是个祸水一般的人物后来知晓了她身世又觉她可怜便一直带在身边又有薛蟠说她原也是户乡绅人家的女孩儿便也未签身契只当养只猫狗一般地养在了薛家 只那香菱却是个有两分眼色的她又不记得幼时之事薛家待她好她便也只拿自己当薛家下人一般常在薛母面前伺候她又通些文墨这一来二去的竟也在薛母那里得了些脸面被她一直带在身边 香菱原就生得娇俏只她素来不喜装扮倒显出七分娇憨天真之态薛母一瞧见她心下便生出几分心思来 薛蟠已是立意不娶妻的她又不得强求只是为着子嗣计随意给儿子纳了丫头为妾她实在有些不甘心又有如贾家这般一心算计的她亦是不喜旁个人家的姑娘难道还能容她去挑拣且薛蟠这事儿有些隐私在里头那些个不知根底的人家她又有几分忧虑 这香菱却是正经乡绅人家的姑娘虽母另嫁父失踪却也不算辱没了自家儿子且香菱又是个知根知底的素来又识大体薛蟠之事她心底也有些分数若是她应承了届时为薛家添一二子嗣薛家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如今薛蟠小有爵位这可是能世袭的将来她的儿子承袭了这爵位她便同主母也无甚区别了自也不算辱没了她薛母相信香菱必是愿意的 心下有了主意薛母便有意试探香菱的心思香菱毕竟年岁不大虽也有些小心思哪里能瞒过薛母薛母只试探两次便发觉香菱早便对薛蟠有意的若是放在以往怕是薛母早便恼怒了如王夫人对金钏儿那般立时便要撵了出去的只是这时薛母有了旁的打算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也不觉香菱小小年纪便生出这般心思如何了 待薛母同香菱提了自己的心思香菱便只是羞红了脸虽未明言应承可薛母知道她是乐意的 薛母拉着香菱的手笑道我便知你最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我也知委屈了你你且放心待这事成了你有了身子我也只当你是我亲生女儿一般并不外待了你 香菱忙道太太素日便待奴婢极好的能报答太太的恩情奴婢哪里有委屈的 薛母褪下手腕上晶莹地玉镯套到香菱腕上好丫头还称什么奴婢我何时拿你当奴婢看过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只苦了你因着九王爷的缘故竟也不能给你摆几桌席面你放心待你生下了儿子我必要蟠儿正式抬你做姨娘的日后你也是陪在我身边我必不会叫你受一丝委屈的 香菱还要推拒薛母道长者赐不可辞你便安心收着这才哪到哪呢日后整个薛家都是你的 香菱闻言有些慌薛母自知失言便笑道你看我竟说这些浑话你莫多想这事儿我还需筹谋筹谋待时机到了你便按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香菱方红着一张脸羞羞怯怯地应了 薛蟠来薛母这边时正看见香菱自薛母房中出来因着香菱那含羞带怯的一眼薛蟠方多瞅了她几眼深觉奇怪 见薛母一副笑意盈盈地模样薛蟠便道母亲这里可是有何喜事怎的这般高兴说来也叫儿子乐呵乐呵 薛母啐他又来寻你老娘开心 薛蟠嘿嘿笑了两声坐在椅子上瞧着薛母这里的苹果极是好看抓起来便咔嚓咬了一口果然汁水丰盈清脆香甜 薛母瞧他同只地鼠一般咔嚓咔嚓啃完一个苹果方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嘴笑道这是你舅舅家的春姨娘着人送来的说是庄子里新上进的挑了好的送过来的不值当什么只叫咱们尝个新鲜罢了 薛蟠笑道她倒是有心了 薛母哼一声倒是比你舅妈强上百倍的以往别说个果子就是两个瓜子也没吃过她家的 薛蟠笑往日间走节礼也是吃用过的 薛母越发来气了素来便是个只进不出的咱家送的都是些什么她回的又是些什么连咱家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送去你姨妈家的礼倒是丰厚她是瞧不起咱家呢 薛蟠道瞧不起瞧得起的瞧瞧妈如今过的什么样舒心日子再瞧瞧她如今的日子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又满脸自得谁叫她没个好儿子呢 薛母瞪他一眼我倒是有个好儿子只不叫我顺心随意罢了 薛蟠自然知晓她说的什么也不与她分辨便笑道哪个儿子没叫我妈顺心随意了看我不打死他去 薛母拍他嘴巴少说些诅咒我儿子的话 薛蟠哄乐了薛母又同她说起重阳节祭祖与施粥之事再有因这日又叫登高节便欲带宝钗宝琴一同出去登高赏菊 薛母哪里不知他们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恐是那梅家老二或是穆家老二想着约人出去又不好坏了女孩儿家的名节便想了这么一出来薛母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哪里有不明白的只叫他好生看顾两位妹妹便也允了 薛蟠原也是合计着都是年轻人已经是定了亲的也别盲婚哑嫁了有机会见一见处一处感情也是不错的待重阳这日祭了祖又安置好一应事务后不到中午便带着一大帮人去了郊外的庄子里 只是薛蟠想的很好不想真个将妹妹带了出来又瞧见那两个欲啃自家养的白菜的猪时心下便开始泛酸越看越生起气来再看用同样眼神打量薛蝌的许家哥俩儿深有种伯牙遇子期的知己之感 好在男女并不在一处否则怕是薛家大哥同许家两位哥哥便要气得赏不得菊花饮不得美酒啃不得螃蟹了 因到庄子时已是过了午时的众人爬了段儿山几个姑娘家便有些走不动了便在山腰处的凉亭里摆了宴的姑娘们在亭子中坐了一席亭子周围用轻纱幔帐挡着姑娘们才摘了帷帽自在说话 一帮子男人们便只能在亭外摆了宴听亭中时不时传来少女们谈笑的声音暗自分辨哪一个是自己心上之人的声音 这日来的人可不少许家兄弟带着许姑娘薛家兄弟同黑子带着薛家姐妹穆安梅家老二再有林珏也带着妹妹来凑了个热闹再有几个姑娘也各自带着服侍的丫头们这时便也未分坐都同自家姑娘坐在了一处 薛蟠瞧着穆安与梅老二时不时拿眼睛瞄一眼那处纱帐心下很是生气非得拉着二人喝酒黑子也纵着他只看顾着他些免得喝急了胃不舒服又在一边兼顾着给他剥螃蟹再有许家兄弟同样不时灌薛蝌两杯倒把个林珏闲了下来只一味地喝酒看热闹 待晚些时候姑娘们那边早便用完了菊花酒也都品了一盏撤了宴只余说笑之声男丁们这边已是宴酣酒热颇有几分欧阳忠公颓然乎其间者之态了少不得被姑娘们笑上一笑的 日已西沉黑子觑着天色便叫宴席散了大家此时已是都有了几分醉态也不好走下山去便叫下人抬了几顶轿子先送了姑娘们下山又将几个醉猫抬了下去这时候回城已经有些晚了便都在薛家的庄子里住下了 自然薛家姐妹有薛蟠的指点是带了换洗衣衫的林黛玉亦是得了林珏的提点只许姑娘并未带换洗衣衫索性身量都差不多宝琴特意多带了一套新的正好给许家姑娘穿了许姑娘越发喜欢自己这小姑子不提 一夜安枕也不知多少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倒是第二日只薛蟠起得晚了些是被黑子抱上了马车的别人倒都还好各人上了各家马车一同离开庄子待进了城便各自分开回了自家 好不好的一夜未归如林珏家中无人管束自是无妨的薛蟠早便同薛母打过招呼也是无碍只许家兄弟被个许翰林逮了个正着好一番痛骂把个许家兄弟气得又恼上了可怜的妹夫薛蝌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薛蟠在马车上睡了一路及至到家时方想起好似忘了件什么事儿只是左想右想地没个着落便也索性不想了 头一日因着醉酒与黑子闹腾得着实晚了些及至到家后仍旧回了自己院中补眠直至下晌一晌酣眠之后醒来听铜钱儿说驹儿在已是来了三遭了方才想起答应这孩子的事儿薛蟠不禁扶额 原来自子薛蝌中了进士施先生那里的名额便空了下来薛蟠自己是不去国子监的他连贾家家学那边的课都自己给自己停了便同马姑姑商量着把驹儿送了去 驹儿也争气年纪虽小竟也考了进去只他毕竟年岁小基础上差了些每十日的休沐他是不大回来的常被施先生留下补课这回好容易重阳节施先生给了他假他早便捎信儿回来说要同他们一道登高的结果薛蟠光惦记着小女儿家的事儿了把个驹儿直接抛在了脑后这时想起便有些觉着对不住他了 只是驹儿第二日便又要回去国子监了薛蟠忙便叫人将他唤了过来好容易哄得这小屁孩重展笑颜许了下次过节定带他一起去的才将人又送回了马姑姑那里到底觉得这般敷衍小孩儿不好千叮咛万嘱咐了黑子一番叫他下回千万提醒自己别再把小孩儿落下了黑子也只能应了 第55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位姨妈她已经从我家借了20万两银子不知道能不能拿她家大观园抵债在线等挺急的 贾家的省亲园子终于在将将入冬不宜动土之前修缮完成院中假山池沼俱已修好亭台楼阁回廊瓦舍不一而足又有从外处移植而来的珍奇花草名贵树木虽在冬日间瞧着有两分萧索之态布置上却是既不失江南园林之典雅精致亦不丢京城园林的富贵气派当真是一步一景步步生辉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树木葱郁百花齐放届时园中定是又一番光景了 因着园子已经修好室内一应摆设业已妥当贾政便上了折子请求恩准贤德妃归宁省亲在省亲前宫中少不得还要派人前来验查一番否则若有哪里违了规制哪里不合规矩岂不是就丢了皇室的脸面最后这差使便落到了九王爷景以彧身上 原这样的差使如何能惊动得了九王爷这般身份之人只是如今九王爷在工部任了职又有薛蟠因着十分好奇这大观园的景致便在一旁鼓动着他便主动去皇帝那里讨来了这份差使 皇帝哪里不知晓这二人的心思索性一个妃嫔的省亲园子若是无事确实不好去人家随意游览的只他也晓得自家弟弟便是为了哄着那薛呆子胡闹便又另派了宫中的太监同去也免得耽误了差事薛蟠也便做了个搭头塞进去罢了 薛蟠因而便也无须另寻借口光明正大地得以同黑子一起赏玩大观园一番他又约了林珏简直把这差使当做游乐一般呼朋引伴好不热闹只林珏已于前几日来过了的旁的人自也不会那么没个眼色不谙皇家规矩便也只得弗了薛蟠的好意黑子也只纵容着薛蟠胡闹并不多言 林珏先时自是随贾政及一众清客过来的贾政带着一众人前来自也不单单是为游赏却是为了各处院落的提额对联的尚未完成邀大家群策群力也是个集思广益的意思他特意请了林珏来便也是因着林珏乃是京城颇有些名望的探花郎谁想刚进了那园中便被宝玉撞了个满怀他遂生出了几分考校宝玉的心思来 因着元春在家中时一向待宝玉最为亲厚便是入了宫中亦每每有赏赐下来宝玉那里都是独一份儿的贾政想着宝玉是个有些歪才的若是娘娘省亲时瞧见这些个匾额对联都是宝玉的才思心下也是高兴 再有最要紧的林珏比宝玉且大不得几岁呢如今林珏已是进士出身又在圣上面前得了些脸面贾政哪里有不急的且他虽嘴上总是责骂宝玉内心何尝不也觉得衔玉而生的宝玉是个有大造化的呢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的一副严父心肠罢了有着林珏的对比贾政早已是想好来年便要宝玉下场一试呢 宝玉且还不知等待自己的是如何严苛的命运呢这一番游览下来果然大展其才如林珏这般素来瞧不大上宝玉人品的也很为他的急智与文采慨叹只是宝玉这般性子年岁尚小时还可用天真烂漫来形容如今年岁渐长又通晓了人事再是不知自己言行不谨到底多么坑害他所珍之重之的姑娘们那便只能叫人质疑人品不足了林珏并不会因了宝玉此番的一鸣惊人而对他有太大的改观 贾政原请了林珏等诸人前来便是为这园子各处题匾作对如今倒是处处叫宝玉拔了头筹贾政嘴上多番斥责宝玉林珏却是看得分明这政老爷心内不定怎么骄傲自豪呢只是他这心下万分满意偏偏嘴上还要折损打压的毛病实在是叫人无话可说 贾政养的那些清客自不必说哪个不了解政老爷的这些个别扭脾性呢便只一味奉承罢了反是宝玉很有几分谦逊模样林珏亦是只当自己跟着凑了回趣罢了做了回十足十的看客 如今薛蟠相邀林珏已觉无甚可瞧的了景致虽美可他是个俗人尚还有皇帝交代下来的许多差事要办呢并不多做流连且来日贾家若是被抄没并不愁没有机会再来浏览一番呢 皇帝既然另派了人管这一摊事黑子便只需担个名头罢了又能让他的蟠儿高兴他自然领了皇兄这好意的待去了贾家便也只陪着薛蟠在园中瞎逛荡罢了贾家早知天使驾临已是做足了准备的却不知来的天使中竟然还有一个薛蟠 九王爷也是从前见过的不过贾政哪里敢去攀先时交情便也只是一副战战兢兢模样尤其是这九王爷头些日子顶了工部左侍郎的缺儿正算是贾政的顶头上司呢他自是更不敢得罪的 倒是黑子很是客气抬手叫贾政起来道先时也是受过二老爷照拂的既是旧识便不必如此客气又同他说了宫中来的人我并不懂这些也不必你陪着你便带着他们去各处查验吧 薛蟠在一旁冲着贾政挤眉弄眼一时凑到他身边悄声道姨父不必惊慌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如今有我陪着九王爷各处逛逛呢姨父便只招待好那些宫人便好九王爷这里很不必姨父您费心 贾政这才放些心矜持地对着薛蟠颔了颔首到底不好叫二人独自进园子呢也便着人唤了宝玉并贾琏两个素日与薛蟠熟悉的来为他二人引路也是一旁伺候的意思他这边则同赦老爷及荣宁二府一干人等一起陪着查验的宫人点对各项事务 薛蟠在园中逛了有一个多时辰每到一处他便也要评点一番这时候哪里轮到贾琏宝玉两个说话只黑子瞧他摇头晃脑硬是拽词的模样甚是可笑便也配合的不断点头表示赞同 待两人逛够了才坐在一处院中歇息贾琏便忙令人奉了茶水点心的进来又忍不住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儿这天已经很有些凉意了他却是生怕怠慢了这位亲王殿下只觉心下紧张 宝玉最是不善于应酬这般场景的他每每与人出去自然都是作为主角一般被人捧着的虽也同北静王这般人品地位之人结交却因着都是世交北静王对他亦有照拂如今跟着瑞亲王身边伺候着处处轮不到他说话时时还要奉承着早便有两分不耐只是到底出身公府养气功夫还有两分且还有个贾琏在一旁看护他便也闷闷地跟了一路 薛蟠也是逛累了便拿起桌上微微有些烫意的茶水急急牛饮一口也不论这茶叶是多么名贵的品性只觉得入口清香还是不错的也催着黑子喝一盏黑子便也应着他的话先给薛蟠那杯又续上才自己也品了一盏 薛蟠自己解了渴才想起贾家两位还站着忙道你们也坐这逛了半晌的真是又渴又累 贾琏瞧了眼九王爷神色便谢了恩拉着宝玉坐下也跟着喝了盏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真是薛蟠这话说的像是责怪他们贾家没有侍候好贵人揣了揣九王爷都薛蟠的关系他便大着胆子笑回道还不是薛兄弟着急看这园子的景致我才没敢出言扰了你的兴致这会儿倒还怪起姐夫来了 贾琏瞧着九王爷果然毫无愠色心下越发多了两分肯定他原便听了些耳风如今一观二人行止哪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原还不大敢这般放肆如今一瞧那九王爷虽贵为亲王待他们这些人自然多了威仪只是同薛蟠的相处与往日间并无二致 方才他大着胆子试探一句便越发明了自己这呆子一般的妻弟怕是真个上了九王爷的心越发打定了交好薛蟠的念头 黑子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贾琏知晓他心头过了千般念头却也不以为意仍自我行我素倒是薛蟠听了他这话道我可是有差使在身上的若是误了王爷查验园子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贾琏忙道是了是了是我失言了 薛蟠素日与他还算不错倒也不厌烦贾琏这样的性子混是混了些于外务上倒也算是干练便笑着点他说来我记得姐夫身上还有个差使吧 贾琏道不值什么哪里有刚想奉承九王爷一句武状元出身方想起此时人家已经是亲王爷了哪里还需要这出身呢便转而道哪里有薛家二兄弟翰林出身的清贵呢 薛蟠笑都是为皇家办差的哪里有什么清贵不清贵的说法呢如今这京中满是权贵勋爵有句话说掉下块砖头就要砸死一两个亲贵的地界这多大的官儿能大过天家去且这京中但凡有些好的位置都叫人家占了去还不如在外边儿天高皇帝远的自在还能搏个前程呢小黑你说是不是 黑子不知他怎的又生出了这般心思去点拨贾琏却也不会拆台便也点头应是头些日子听说皇兄有意外派几位同知去边蒙协同当地长官主理通商一事如今还缺几人拿不定主意 这便是有意指点了贾琏自不是宝玉那般不同庶务的当下便在心底思量起这事儿来 薛蟠哪里是给他出主意来了提了个醒儿成与不成愿与不愿都在贾琏自身罢了便是走关系且还轮不到他呢王子腾又不是摆着好看的 歇了一会儿薛蟠又用了两块糕点这才重新起行不过薛蟠的体力原就不如黑子这般习武之人贾琏又是个身子虚的宝玉也不多健壮一歇下来再走动游览的兴致便减了些薛蟠空有一颗游遍千山万水的心却少了一份健硕的躯干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意思让黑子背着自己便草草走了走遗憾地结束行程 回自家家中的路上薛蟠还在想王夫人已从自家借了20万两银子想她也是还不上了的不知能不能拿她家大观园抵债呢挺喜欢的很为难 第56章 待贾家关于省亲园子一应事务勘验完毕宫人回去复了命贾家便又接了圣旨恩准贤德妃贾氏元春于来年春月省亲着贾家预备恭迎一应事务接了圣旨贾家如何谢恩不提阖族俱是喜满盈腮之态 贾家亦派了贾琏备了份厚礼来薛家以示感激之情薛蟠本着有便宜该占就占的心理乐呵呵地接待了贾琏并云里雾里地又提点了一番基本就是说了一通废话不过贾琏仍旧千恩万谢地走了 薛蟠先时的点拨贾琏已是入了心的也去寻了岳父王子腾讨主意王子腾倒没想到贾琏怎么就开窍了呢心下很是喜悦也是不遗余力地替他打点虽头些日子王子腾同王熙凤放了狠话却并非真的就恼了二人不过是春姨娘有孕一事他需得提前做好提防再有也是敲打他们夫妇之意一味地奉承着二太太难道家里爵位将来要拱手让人不成贾琏可还没个儿子呢 如今贾琏肯上进王子腾自只有更高兴的且他有了春秋儿子尚未出生将来儿子下生他年岁已老百年之后这儿子还不是要靠熙凤贾琏夫妇照应难道有亲姐姐亲姐夫在反倒要靠旁人照拂不成旁人再亲还能亲过姐姐姐夫去么 待贾琏离开黑子自屏风后头出来瞧见薛蟠正把玩着一柄小巧精致的金镶玉如意便笑道贾家倒是下了些本钱的 薛蟠将手中的如意递过去哪里是他家预备的他家的礼都在外边儿堆着呢这个是凤姐儿夫妻俩送的还不是想着借机溜须溜须九王爷么 黑子看他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说这话笑着将如意放回匣子里难道不是要你吹枕旁风么 薛蟠掐他吹风也是你吹风薛蟠主攻地位万年不可动摇 黑子笑着亲他两人闹做一团 贾家省亲园子建好便只等着来年贤德妃省亲了只是这建园子的一大笔开销原是需要报于内务府待内务府核准了后再下发银子的只是内务府办差哪有这般快的最是能拖便拖的贾家早便在内务府使了银子的待下发这笔银子时先承给了贾家只是这银子却是要皇帝批复的皇帝既未批复哪个还敢去追不成 薛蟠按着宫人先时查验时对出的账目替皇帝算了笔账不算尚未移到园中的各类珍稀跑兽鸟雀精细摆件儿进院子伺候的婆子丫环再有外边儿采买的小戏等如今能见的已是有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了贾家报上了一百七十万两银子这其中下人管事的中饱私囊想也得有个二三十万两剩下的想是上下打点时孝敬内务府各级官员了倒还算不得夸张 薛蟠瞧着确实有些鲁莽但是于这些财务上的事却是门清的他也喜欢摆弄这些皇帝听他给自己细细算账笑道你那姨父倒是个实诚人 薛蟠顺着皇帝的话道恩确实是个挺迂腐的人不过他是不管这些事的贾老太太也不放心他管这些 皇帝笑道看来贾家另有高人指点哪 薛蟠也跟着笑什么高人指点哪他家不过是朝中无人畏惧皇威不敢欺瞒罢了贾家女眷连放印子钱这般缺德阴损的事情都能干出来若是给她们机会怕是把国库搬空都没有不敢的 薛蟠这话说的连皇帝都不乐意接了也不知道是赞他这皇帝英明还是说这朝中大臣都在觊觎皇家银子的着实令人不爽 为了不使自己太堵心皇帝又转而说起王家来你舅舅亲自求到朕这里来想着替他那捐了同知的女婿讨个差使是你透露出去的罢 薛蟠直呼委屈顺手把黑子卖了还卖乖道陛下也别怪他他还不是替您着想呢陛下别看我那姐夫身上毛病一大堆其人还是有几分能耐的于庶务上最是拿手旁人想从他身上占些便宜可不容易再说他就是一个搭头能起作用更好不起作用不是还能打个马虎眼么好歹是国公府嫡子要承袭爵位的身份上也够了 皇帝便笑了算是应承下了这桩差事贾琏要知晓这事儿不过在薛蟠一句话之间怕是就不会走老丈人的门路倒叫老丈人一把年纪了还为了个小小的差事亲自求到皇帝面前太不值当了面子可是用一分少一分的 好在无论如何这桩差使算是定了下来只是再没有叫人大冬天去赴任的道理且如今已近腊月西北那边儿比之京师天气更加冷冽便将赴任的时间改到了来年开春西北那边雪化路开正是缺粮断草的时候再适合不过 王熙凤倒是可惜了贾琏竟不能赶上贤德妃省亲只是他们这些兄弟中宝玉乃是头一份儿的旁人暂且都得靠边儿站呢且王熙凤得了王子腾的教训并不敢拦着贾琏上进原贾琏外任王熙凤难免不放心自是要跟着的只是一来西北素来寒苦王熙凤的身子未必受得住巧姐儿又还小;二来却是贾母再离不得凤姐儿的贾琏便也劝凤姐儿留在家中 凤姐儿左右为难也是舍不得她在贾府的基业若真个一去二三年届时宝玉媳妇进了门哪还有她立足的地儿了凤姐儿知道前些日子江南那边儿的故旧甄家递了帖子到贾母这边说是年前要来一趟京中走亲戚也是因着年后宫中选秀一事先来探探消息如今家里已经出了个贤德妃且圣眷正隆甄家这一趟想也是要走一走贾家的路子的她更不敢这时候出去了 只是贾琏因着凤姐儿厉害素来贪花好色的毛病便没改过最是个香臭不忌的凤姐儿哪里不知道他如今要外任天高皇帝远的凤姐儿再是管不着他了他的那些个小厮也都不是好东西面上奉承自己背地里却都是跟他们那主子一个鼻孔出气儿的凤姐儿再不能放心的 只是她到底囿于内宅再是管不到男人外边儿的事上去了左思右想的便将主意打到了平儿身上平儿乃是王熙凤自王家带出来的陪嫁丫头素来对凤姐儿便万分的忠心亦是凤姐儿倚为臂膀的人凤姐有孕时亦是提拔了她做了通房只是却也是严防死守并不肯叫贾琏多近平儿的身 平儿素知自家姑娘性子虽心下对容貌风流的姑爷有两分意思却是再不肯越过凤姐儿去的她又是个不争不抢的平和性子便只一心替凤姐儿吊着贾琏罢了偶有同贾琏调笑两声亦只敢背着凤姐儿 王熙凤寻了无人时同平儿提起这事儿要他自个儿去还不定划拉一屋子的什么样娼妇贱婢回来呢以往咱们可是操了多少心那个什么多姑娘尤二姐的哪有一个好样儿的他再弄几个回来咱们也不必多日子了如今我可还信得着谁呢便也只有你了 平儿忙露出万分不舍来我自小便陪在奶奶身边哪里舍得了奶奶呢且奶奶既要管事理家又要顾着巧姐儿将养身子哪里顾得来呢我是再不能离了奶奶去的 凤姐儿暗暗放心道我哪里就舍得了你呢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是同我贴心的除了你再没有旁人了如今王家那边的情形你也是瞧见了的个春姨娘仗着有了身子便作践太太也不将咱们放在眼里老爷哪里可还有什么能指望的呢要说我是再不能放心那冤孽出去的只是咱们也没个倚靠若是那孽障能搏个前程再不枉咱们跟了他一场了 平儿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只是奶奶也知道我素来是管不住二爷的 凤姐儿便知她是应了的便握住她的手道我知你是个好丫头二爷他混是混了些平日间待你却是有几分不同的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二爷他定乖乖的守着你哪里还去外边儿鬼混呢 平儿俏脸稍白急忙辩白我私下再是没同二爷有来往的 凤姐儿笑道瞧把你吓得难道我还不知你是什么样人么你日日伴着我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过是你那二爷是个急色的哪里怪得了你呢 凤姐儿又是一番安抚才将话悄悄说了又叹道他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有心跟去只是家中再是离不得我的便也只能托你好生看顾他了 平儿忙道原就是我分内之事只是再不能陪在奶奶身边实在担心奶奶一忙起来又不能好生照看自己 主仆二人又是一番情深表白内心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只贾琏听说凤姐儿竟许他将平儿带着面上的喜色是掩也掩不住的 凤姐儿冷哼一声贾琏忙收了笑半跪在凤姐儿榻前给她端茶捶腿的凤姐儿面上一派讥诮之色哪里不晓得他的小心思只是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道平儿是我的陪嫁自小便跟在我身前儿人品相貌无一处不好的如今你要去外边儿我不能跟着你去才许了你的你可莫要拿她好性儿又同外边儿那些个妖精们混在一处若你守着平儿还要出去鬼混也莫再这副做派我也管不着你在外边儿是跟多姑娘还是少姑娘的厮混赶紧着把平儿给我还回来就是了我也少操些心 贾琏忙赌咒发誓自己再是没有这些的了早便就改了的又是甜言蜜语地哄凤姐儿凤姐儿嗤笑一声既然许了你便是你的只如今眼瞅着腊月过了便是新年了你也莫在家中招眼紧着去父亲和薛家那边打点些也好叫他们多指教你几句免得到时遇了事着慌我们娘们可指望着谁呢便是平儿难道还不是你好的她才好么 贾琏哪里有不应的却也越发的殷勤了凤姐儿心下满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第57章 我叫薛蟠d最近心情不太好好悬被亲娘坑了不说了老子屁股疼先回王府养两天 转眼便是新年将近年前薛蟠见了一圈儿各地进京报账的掌柜盘过最后一笔账目便宣布正式放假了这也是定例了薛蟠掌家之后定的自小年这一天起薛家所有商铺都开始放假一直到初七才重开铺子营业 虽这般避过了一个高峰期但实际上薛家的铺子走的都是高端路线又不卖吃食如布料首饰一类穷苦人家是买不起的富贵人家也不会非要赶着过年这几日大量买进并不损失什么 且他的进项大头还在走南闯北的商队身上过年了这些人奔波了一年总要回家团聚团聚且这一年无论是铺里的掌柜还是跟着做事的伙计都要好生安置该给的福利也不能少了要不人家凭啥对薛家忠心呢 忙活了小半个月薛蟠终于闲了下来薛家也开始忙着预备过年的一应事了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祭灶扫尘置办年货祭祖于普通人家自然还有诸如二十五杀年猪二十八把面发一类的各地说法大同小异无论穷苦人家还是富贵人家都将过年看得天大 不过薛蟠却是没多大感觉的家中事务自有下人忙活内院中亦有薛母宝钗掌眼并不需他做什么倒是林家那边原他是觉得林家只兄妹二人过年又有甚意趣呢贾家必也是邀他们的不过想来林珏是不爱去的便邀了他们来薛家一起过年 只是林家新搬的院子头一年不好空着便没过来只是约了十五一同出去赏灯 待到了除夕这一日白日里宫中还有年宴如黑子这般的王亲贵族自然都在受邀之列原他是要带薛蟠一同去的只薛蟠不乐意去除了宫宴的菜色精致些味道算是不错别的他都不感兴趣尤其是上皇显见的不待见他他还不乐意热脸去贴冷屁股呢尤其上皇也着实小气只第一次还赏了不少金子之后每每都要刺他两句也没赏赐了宫宴少不得跪来跪去的再精致的菜色凉了也叫人失胃口还不如在家待着哄小霸王玩儿呢 黑子也不勉强他搂过来亲了两口才独自入宫赴宴薛蟠反倒生出两分对不起他的心思来取消了原定的青楼之行老老实实地在家中等着他家黑子回来 再晚些时候宫中赐下福菜举凡勋爵之家都有赏赐如薛家这般爵小位低的自然是没有的不过谁叫人家背景硬呢便也得了一道薛蟠叫下人将福菜送去了薛母那里对这样的尊荣他是无甚兴趣的家中也便只薛母能享受得了这种福气了 薛蟠原在自己院子里逗小霸王玩儿的薛母叫人唤他过去他便直接牵着小霸王同去了只是小霸王如今越发大了又爱扑人薛蟠去见薛母时便叫铜钱儿在外边看着它些自己独自进了院子 待察觉到自己中了招薛蟠登时已明白过来定是在薛母那里用的茶水出了差子再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姑娘薛蟠顾不得别的顿时嗷嗷大哭起来 香菱本就十分羞赧虽对薛蟠一往情深却也未经过人事薛母早虽教了她一些她也面红耳赤地听了却哪里真正经历过一时便被自家大爷这有如被杀的猪一般的嚎叫声唬得不敢挪动一步早将薛母的提点忘到了脑后去 薛母特意将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了下去里外门守着的都是十分嘴严的忠仆毕竟这般事情不好叫太多人知道她特意寻了今天这日九王爷必不会在家中的等晚间九王爷便是回来了生米已成了熟饭他也只能认下了 只是薛蟠这嗓门可是极大的铜钱儿牵着小霸王候在门外他尚未听见什么声音小霸王已是支棱起了两只耳朵细细分辨了一会儿便一个用力挣脱了铜钱儿牵绳子的手躲闪着冲进了院子里 铜钱儿是个实诚的一见这般急得不成便也要跟着冲进去只是这是内院门口又有力气大的婆子守着竟将铜钱儿拦了下来铜钱儿人小力单哪里挣得过做惯了粗活儿的婆子去便在门外急得直转悠 小霸王循着声音跑去婆子们拦住了铜钱儿却哪里还能寻到它的身影呢 黑子这日出来心中便有几分不安只是毕竟是这样大节下的再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话了便也只好忍着 在宫中跟着宗室贵戚们一溜如薛蟠所言哐叽哐叽地磕了一圈儿头又用了宴领了赏赐才散了各回各家只是黑子却是被留了下来的又在上皇那里陪着说了几句话上皇瞧他这副模样很是堵心骂了他两句被皇帝劝了劝无甚意趣便将人赶了出去 黑子无甚精神的告退上皇便又忧心起来怀疑这小儿子是不是身上不好便又给唤住了好一番叮咛端的是一副慈父心肠 黑子也知自己这般表现有些伤害到老人家了只得打点起精神又说了几句话反叫上皇觉得有几分窝心又是一番赏赐才叫他回去 皇帝先时自然是留过黑子一同在宫中守岁的只是黑子不乐意他便也就随他这弟弟的心意了 黑子告退出来忠顺亲王便也撵着出来了 九王弟慢一步等一等愚兄 黑子听见他声音只得停下脚步回身行礼王兄 忠顺亲王手臂搭上黑子肩头发觉自己照比人家要矮了一头这姿势便有些不伦不类的只得悻悻放下随即又是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道自打九王弟回来咱们边没一处亲香过初五我府里设宴晚些我叫人给九王弟下帖子九王弟可一定赏脸哪 黑子着急回去也不跟他多废话一口应了 忠顺亲王便也不多做纠缠出了宫门便乐呵呵地同他道别了 黑子一路坐着马车回去眉头便没松开过不安之感越发强烈了 此时的铜钱儿被婆子拦住耽搁了一会儿实在没有办法急得直打转突然脑内灵光一闪跑去寻自家老爹拿主意自然他不是去寻他亲爹而是他干爹谢管事 谢管事如今在薛家属于半荣养状态在薛父离世后他原是深受打击的后来见薛母不是个能顶事儿的薛蟠年岁小有些压服不住人这才重新振作起来帮着薛蟠处理了薛家旁支中人 之后薛蟠逐渐接手薛家产业谢管事又欲辞去只他无儿无女薛蟠实在不能放心才百般挽留如今他也不大管事只元宝处理不明白事了才去问他又有铜钱儿算作他的养子平日间常去他那里孝顺谢管事便也无可无不可地留了下来其实他自有产业便是离了薛家他亦是小有家资的富家翁并不会同薛蟠想的那般晚景凄凉 铜钱儿抽抽噎噎哆哆嗦嗦地将事情勉强说了个清楚谢管事心下便明白是怎么个内情了只是他虽身份上有一二特殊之处却再是管不到薛家内宅去的只指点了铜钱儿叫他赶紧往宫中方向去迎一迎九王爷 铜钱儿得了指点又慌慌地出了府门他刚出了两条街便迎着了九王爷 黑子眼尖早瞧见了铜钱儿忙将他一把拽上了马车仍旧疾驰着往回赶边赶路边向铜钱儿询问铜钱儿素来是不自己出府的因他有些呆呆的薛蟠担心他被拐子给拐走了要知道这年头拐子可不单单拐长得好看的丫头小子模样俊些的也得加小心呢 铜钱儿将在谢管事那里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一回倒是顺溜了不少黑子听得头都大了实在想不到薛母竟能干出这般事来又十分焦心薛蟠 马车急赶慢赶地到了家黑子几乎是一路狂奔至薛母的院中也顾不得内院不内院是否唐突的问题了一把就将大着胆子妄图拦住自己的两个婆子甩开铜钱儿也跟着呼哧呼哧跑了过来一指东南角那边 黑子顺着铜钱儿指的方向跑向那边一溜的厢房边跑边喊薛蟠的名字 薛蟠已经被透骨的热折磨得脑海中一片混沌好在先时有小霸王冲了进来一副护主的姿态虎视眈眈地盯着香菱香菱被吓得越发不敢近前薛蟠才渐渐止了哭声只剩下哼哼声此时听见外面隐隐有黑子的声音传来薛蟠脑海中透出一丝清明旋即又陷入更深的痛苦中 薛蟠已是咬紧了牙关努力克制身上翻腾的热浪却还是听力惊人的小霸王听见了二主子的声音汪汪几声大叫了起来 黑子得了这声音的提示很快便冲了进来瞥了一眼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香菱黑子抱起床上的薛蟠便出去了 薛蟠已是辨不出今夕何夕了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便紧紧贴了上去哼哼唧唧起来黑子却并不能在这里便替薛蟠纾解实在是薛母做下这般事他们为人子女的却是不能这般 好容易冲回自己的院子黑子给了金锭儿银锭儿两兄弟一句在外面守着便抱着薛蟠进了房间 薛蟠第二日在自己房里起来浑身青紫身后更是一阵阵钝痛动一动都很难过的地步黑子在他身边睡得正香笑话他也是努力了一晚上的好么好悬那啥尽人亡了 要说薛母也是第一次给人下药虽然是下到了自家儿子身上可剂量的把握上却着实是有些不大拿得准又怕儿子一次未中第二次可就难了便加大了些剂量到头来却便宜了黑子薛母简直恼死 再有薛蟠经了这事后便直接被九王爷挪去了瑞王府薛母原还怕儿子转过头来恼怒了自己不想竟连儿子的影儿都没见着 且这样的事哪里敢叫别人知道薛母又不敢去瑞亲王府要人自己急得不成样子却是毫无办法 第58章 薛蟠在王府躲了几天连除夕都没回去家里过到底挺到了初五才做贼一般同黑子一起回了薛家 年后这几日其实还是有不少事需做的如初一这日便要祭拜祖宗给祖宗们拜年求祖宗保佑和顺生财的又有给父母长辈的拜年长辈给同压祟同音的压岁钱弟妹给兄姊拜年兄姊亦要有压祟礼赠送预示兄友弟恭姊妹亲和如薛家这般的人家主子们还要给下人赏钱的都等着过年这几天发笔小财的可惜往年的散财小童子今年不知道怎么的竟突发奇想跑去瑞亲王府过年了薛府下人们表示了十足的惋惜之情 给家中长辈拜过年还要同族里的本家长辈拜年只是薛家其他几房都在金陵老家那边且已是分了家的薛蟠连年礼都未给那边送去便也省了这一步不过听说金陵老家那边有意缓和同薛蟠这一支的关系年前送了年礼年后已是派了人来拜年的只是人还未到罢了 再有初二初三便是给一应亲戚拜年母舅姑丈姨丈岳父等各处往年薛蟠就是哐叽哐叽各处送礼磕头又得了不少赏赐回来今年倒是一个身子不适的借口全都省去了 薛蝌代薛蟠各处拜了年因着一个称病的借口倒是得了不少关心原也有人提出要去薛家探视薛蟠的听说他在瑞亲王府静养哪个敢去打扰更无人去挑礼了初五薛蟠又各处转了一圈儿补上了先时的礼仪越发无人说嘴了 薛蟠拜了一圈儿年与几个好友约了初六出来小聚才又回了自家薛母还在院中等着薛蟠她如今也有些没脸见自家儿子香菱被她打发去了别处并不在她跟前儿伺候了几个知晓这事儿的婆子也被她下了严令收紧口风如今便是宝钗都有些懵懵懂懂的见薛蟠未同她们一道守岁还觉惊讶 薛母听说薛蟠回来却未到她这屋来恐薛蟠真与她离了心焦虑不已暗暗后悔先时魔怔了一般的做法王子腾年且五十尚还能老蚌怀珠薛蟠如今可才多大呢真有一日两人断了再替儿子筹谋不迟怎的就猪油蒙了心了 薛母暗自后悔薛蟠却是有些怕见薛母的薛母多软和的一个人呢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说实话薛蟠有些被吓到了且他自己事自己知并不能为薛家留下子嗣这才同薛蝌商量了介时薛蝌多生几个过继给他一个且仍养在薛蝌夫妇俩身边薛蝌也是应下了的只是这话不好同薛母说罢了 还是黑子好说歹说地一番劝薛蟠才去给薛母拜年不过却仍是要拉着黑子同去的黑子同薛蟠一同给薛母行了大礼薛母从前是怎样都不敢受的如今也破罐子破摔竟也受了及至给压岁钱时也是给了两份的算是认下了这桩事薛蟠还就懵懵懂懂的没明白黑子却已是明了了的 薛蟠黑子又一同受了薛蝌并两个妹妹的礼只当黑子自家人一般薛蟠方才恍惚明白待各给了红包便打发他们都各去了薛蟠才又腻在了薛母身边 薛母推他是个大人了哪里还有像小孩子一般的 薛蟠硬贴过去难道是大人了便不是妈的儿子了么 薛母瞧见薛蟠这般模样心才略略放下又叮嘱他一番仿佛叮嘱待嫁女儿一般惹得薛蟠又羞又恼再不理会薛母了领着黑子就走薛母看着两人相扣之手无奈地摇摇头心里虽然别扭可也不敢再多思多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她且不想了眼瞅着宝钗的及笄礼便要办起来了可还有得她操心呢 因着先时小霸王立了大功薛蟠这些日子更是走哪都带着它小霸王最是个恃宠而骄的如今越发地蹬鼻子上脸了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爬上主子的大床了当然这个苗头一定会被二主子掐灭在摇篮中的为他默哀 初六薛蟠同几个友人小聚了一下自然不是在什么正经儿地方不过却干的是再正经不过的喝酒说笑一类事了 本朝规定官员不得狎妓他们来的便是教坊也就是官府开设的教习曲乐之所内中之人多为犯官之后其实说白了就是官府开设的妓院只是不提供特殊服务罢了面上如此私底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如薛蟠乃是有爵位在身的林珏穆安这般都是有官职的自然不会明知狎妓是犯法的还偏要去干便也只是招了几个清倌人弹弹琴唱唱曲儿罢了谈笑也无甚正经事儿闲谈罢了恐怕也只有薛蟠才是真真正正来听曲儿的 黑子瞧他眯着眼睛一边打着节拍一边跟着哼哼一副很是陶醉的模样笑着往他嘴里塞了一瓣蜜桔 薛蟠舔了舔他的手指笑眯眯道甜的 黑子笑意越发明显将剥好的桔子一瓣瓣喂给了薛蟠薛蟠连头都没偏一下端的是一派享受模样 林珏一旁瞧着酸得直牙疼未待出言身边便听一人道听闻林兄有一幼妹生得 林珏瞪了一眼那人没有不谈不约 来人瞧他这副模样忙慌张告辞林珏牙更疼了 不一时宝玉便也坐了过来一副腼腆模样林珏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林哥哥林妹妹如今在家中可还好 林珏不欲打理他宝玉却没个自知之明犹自剖白道如今家里姐妹们都在一处只少了林妹妹一个初二那日倒是见着妹妹了只是匆匆一面罢了竟也没同妹妹说着话也不曾问她可好原以为老太太会留妹妹住上几日的可好跟妹妹说说话不想待我回家妹妹已经回去了我早便想着这几日去哥哥家的只忙忙糟糟的竟也没个空闲 林珏冷笑一声那可真是巧了表弟去我家没时间竟有时间来这里参加宴会看来真是忙得很哪 宝玉被林珏这一怼怼的小脸儿通红忙不迭道并不是发觉自己无甚可辩白的话竟嗫嗫喏喏地不再言语了只一副委屈状 林珏瞧着都恶心越发地不爱搭理他心内还不住地埋怨薛蟠都请了些什么人来 这却是冤枉了薛蟠了他原就只打算请几个相熟的却不想有人听说九王爷亦在这个托那个那个托这个的竟就牵牵连连了一大帮子出来薛蟠原就是个闲不住的这时候便也只能同黑子一处听曲儿罢了也不同这帮子人交际只是苦了林珏穆安尤其林珏这御前大红人儿不敢寻九王爷搭话的便都将主意打到了素日一副和善面孔的林珏身上烦得他想死 这一宴罢隔日便是忠顺亲王府的宴席这场宴席却是广邀四方的且因着宫中太妃在上皇面前得脸别人便也卖这忠顺亲王面子举凡接了帖子的都备了厚礼前来 薛蟠同黑子林珏一道过来的薛蟠暗戳戳地同林珏算账他这一次可得接不少礼了且还都是不用还礼的稳赚不赔呀 林珏亦是附和可不是么接了帖子的哪个不是王公贵胄之家如贾家那般都是排不上名号的恐连帖子长什么模样都没瞧见过呢听说我接了帖子那边的二太太还巴巴地来问话里话外叫我捎带上宝玉来呢 薛蟠跟着啧啧两声听说宝玉和忠顺亲王府一个叫琪官的有些往来恐怕真来了还不得叫忠顺王新仇旧恨的恼怒上我那姨妈可真敢想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路黑子静坐一旁只做个聋子深怕自己一搭话他家蟠儿真敢叫他也办上这么一场宴席赚些银两回来好在薛蟠还要些脸面只在心里暗暗想了想没真说出来 及至到了忠顺亲王府看到静静坐在北静王下首的宝玉林珏深觉自己眼睛已经瞎掉了宝二爷今天也无处不在呢 忠顺亲王府一行无波无澜倒是薛蟠见着了心心念念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琪官蒋玉菡听他咿咿呀呀地唱了一出戏忠顺王爷再点一出他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唱了的忠顺亲王竟也不恼只乐呵呵地叫他去了妆再回来陪他那琪官拿捏了一番才款款去了不一时回来已是去了妆的瞧着清清秀秀柔柔弱弱的模样 薛蟠倒是有两分失望的原以为该是个何等的美人儿迷得忠顺亲王这般捧着宠着的一个闹别扭故意躲起来另一个竟是翻遍了京城地找寻惊动了多少达官显贵之家不想却不过清秀二字罢了 薛蟠随着黑子做了次位倒正是挨着忠顺王这一座的下首便是北静王水溶并宝玉因着九王与薛蟠的关系京中长了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又有忠顺王与琪官之事旁人的视线落到宝玉身上难免地便起了一层探究转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得又是个爬上贵人床的 宝玉犹自不知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定位已然变了虽安静坐着其实却是时不时与北静王说些体己话的北静王暗暗打量了席中人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挨着宝玉越发近了徒然勾出旁人无限遐思他却只做不知 林珏实在瞧着宝玉别扭得很好歹也是亲戚呢宝玉这般去给人做玩物难道他脸上有光不成好容易熬到席散了林珏原想同薛蟠再一道回去的却不想被宝玉唤住了原是北静王水溶久闻他人品想要结交一番约他去酒楼说说话 水溶好歹也在皇帝那里挂了名的林珏不好推脱便只得应了下来心下却是暗骂屁个人品 第59章 作为难兄难弟咱们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袖当然也要一起断by薛蟠 薛蟠从车厢后偷偷瞄林珏被黑子拉了回来仔细撞了头 薛蟠不满地哼哼两声到底还是乖乖地被黑子抱在了怀里实在是他前些日子的伤还没好太利落如今乘坐着马车稍一颠簸便觉着有些火辣辣的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了 到了初十薛家几人正在家中说宝钗及笄礼之事却听见门下下人来回禀说是林家来了人说有急事薛蟠有些讶然以为是林珏出了什么事便忙叫了进来宝钗宝琴两个便避到了后头儿 来人乃是林珏在家中时贴身伺候的书童薛蟠平日去林家是常见到的也算熟悉那书童进来屋子忙便同二人请安薛蟠叫了起这般急吼吼的过来可是你家爷出了事 那书童忙道家里人并无事大爷派小的来是知会薛爷一声东安郡王家的老封君今日一早去了如今东安郡王与家中大爷二爷都已经报了丁忧叫薛爷有个主意 薛蟠还未说话便听见里间传来一声异响他便只道同你家大爷说一声我知道了谢他告知便有薛母身边的大丫鬟打了赏引那书童出去 薛蟠便同薛母去了里间却见宝钗白着一张脸宝琴正在一边扶着她给她拍背地上一只瓷白色的茶盅已经碎成了几瓣儿 薛母唬了一跳忙上前心疼地将宝钗搂在怀里直唤道我的儿我的儿 宝琴悄悄退了出去薛蟠安抚道并无甚大事不过是丧事罢了老太妃原年岁便大了卧床也有些时候了如今也算是喜丧了 宝钗神色已是缓和了些道只是乍闻这消息一时有些惊讶罢了并无大碍妈和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薛蟠道本就不算大事不过是定亲礼恐要拖延了给祖辈守孝怎么也要一年时间的好在妹妹年岁也不大原便是定亲我也打算多留妹妹两年的如今并不算什么 宝钗有些神思不属薛蟠瞧她模样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对薛母道东安郡王家老太妃薨了虽咱们不必跟着守丧丧仪总要置备一份的且咱们两家虽未小定亲也算是定了的妹妹的及笄礼恐不能大办了 薛母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你妹妹她一向不在意这个的 一时薛母又叫了元宝来将家中不合规制的都撤换下来又嘱咐下人不要穿鲜亮衣裳家里几人也都换了或素淡或暗沉的颜色只是两家并未真正过礼宝钗若真大张旗鼓地为东安太妃守丧怕会惹人笑柄只是到底还是要表达一份尊重的 晚些元宝打点好一应奠仪薛蟠便亲自送去了东安郡王府王府的管事自然认得这是薛家大爷的忙引了他进去薛蟠给老太妃上了香又同主家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老太妃去的突然虽家里早便都将一切置办妥当了的如今也难免有些乱糟糟的孝子贤孙们俱是满面哀痛他也没觑着空儿同穆安说上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待得老太妃出殡薛蟠自然也跟着许多达官显贵一同设了灵棚祭奠这一番折腾正月十五早便过去了原先时说好了的一场游玩便也不了了之了驹儿也不是不懂事的也没吵闹着出去 待老太妃百日祭后薛家方渐渐撤了素服宝钗拖了几月的及笄礼终于还是办了起来 及笄的一应用度早便是准备好了的只是宝钗原定的及笄礼上穿的礼服都是冬日的如今却都要重新做了好在薛家也实在不缺这个绣娘也是现成的赶制一套礼服也不过个把月罢了 薛家也没几家相熟的薛母平日间出门也只走动那么几家罢了这请正宾的事便有些麻烦这正宾自然要请有德才的女性长辈来担当的薛母在心中划拉了一圈儿到底无视了王夫人的暗示请了薛蝌岳家的许太太来做正宾赞者是宝钗自己请的便是自家妹妹宝琴了 宝钗的及笄礼并未大办请的人也不过几家相熟人家如舅家这边的春姨娘她身份上虽是姨娘却是王家后院的实际掌权人谁也不敢小瞧了她去且她如今身子重王子腾原是不叫她来的她却仍是挺着个大肚子来了惹得王子腾特意告了假来相陪 再有便是姨母贾家的人这一家子最是哪有热闹哪凑的一大家子女眷都来了还妄图携夹了宝玉进来硬是被薛家下人拦在内院外头了 再有的便是林家人了原宝钗是有意让黛玉来做这赞者的这是个露脸的活儿且宝琴也有这意思她已是许了人家的并不需多出头只是薛母请了许家太太来黛玉便辞了这差使最后仍是由宝琴做了赞者黛玉便自荐做了有司小姐妹一处也不会分什么三六九等的便是顽笑罢了 宝钗笄礼这日可谓是风和日丽一切顺遂如贾家虽百般瞧不上春姨娘也只做不见罢了及至晚间薛蟠才来宝钗这里特特给她送了个锦盒 宝钗打开锦盒却是一枚莹润剔透的羊脂白玉钗宝钗笑道哥哥不是送过我及笄礼了怎的又送了这个 薛蟠见她爱不释手的模样便笑道哪里是我送的是穆安那小子他身上有重孝不好来家里贺你笄礼便托了人送来这个说是贺你的 宝钗红着脸将白玉钗轻轻放回匣子里他有心了 薛蟠也不好多说又递了她一张纸契这是你黑子哥送你的白日间人多口杂的他也不好进来 宝钗接过一看却是一处铺面的契约再一看位置忙道这却是有些贵重了却未推脱 薛蟠便笑他不缺这个你安心拿着便是了这铺子给你你也该学着经营些或是租出去也使得左了不过是填些进项罢了 宝钗想到当年薛父给薛蟠一间铺子练手薛蟠却图意省事直接将铺子赁了出去险没气死薛父便忍不住抿起嘴乐了 薛蟠似也想到了这个眼内流露出一丝怀念来片刻收了神色薛蟠叫宝钗好生歇着才回了自己院子 黑子正在院中妄图爬床的小霸王见他回来才止了声小霸王却是蔫头耷脑地回头瞧了一眼自家小主子并未像往日那般扑过去闹腾薛蟠心疼得不像样埋怨黑子它懂什么呢你又说它 黑子并不反驳总之他们的床上只能睡他们两个小霸王妄图以狗躯赖在他们床上的行径必须予以制止否则两人亲热的时候突然冒出个狗头来他还不得萎了简直能吓死个人 小霸王最是个会看眼色的听见二主子被训了便又乐颠颠地扑到主子身边儿拿狗头蹭他呜咽呜咽地叫唤 薛蟠便忙又去跟小霸王又搂又抱地亲香黑子简直无言以对 宝钗笄礼后不久便是贤德妃省亲了薛家作为贤德妃的两姨亲自然也被贾母邀去参拜薛蟠哪里受得了这个他一个外男自然是没那个体面同皇帝的妃子见面的便只能跟着贾家一众人在外边哐叽哐叽的磕头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着了么且他可是连上皇的妃子皇太妃都见过的难道还差一个皇帝的妃子了 薛蟠婉拒了贾家的邀请薛母却是不能不带宝钗去的贤德妃虽在宫中每月椒房请安却是常听贾母提起林薛两家的姑娘的自是十分好奇便钦点了要见这两位姑娘她倒也是想见见薛蟠和林珏的只是他们到底是两姓外男她不好召见罢了 林珏哪里愿意妹妹去贾家只贤德妃到底是皇帝的女人不给她面子便是不给皇帝面子虽知道皇帝也不大喜欢贾家可林珏还没那个胆子明目张胆的同贾妃作对薛蟠亦是做此想不过他也很可以不给皇帝这个面子只是薛母却是极乐意去见一见这皇家气象的他便也没拦着了 贤德妃省亲这一日亦有两两家省亲的妃子几路人马赫赫扬扬不知多大排场好大的热闹薛蟠也没跟着凑趣林珏反是要替皇帝陛下宣读诏书的这便是御前行走的坏处了哪里的事都要他操一操心 且皇帝还是因他乃与贾妃是嫡亲的表姐弟这才叫他来宣旨也是给贾妃的体面贾家人只有供着林珏的偏林珏觉得是个苦差事 因着要拜见贤德妃宫中早便来了人到薛林贾三家教规矩林薛两家一家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儿一个同皇帝嫡亲的弟弟九王爷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宫中都是人精哪个会难为了姑娘们 贾家贾母与王夫人都是身上有诰命每月都要椒房请安的规矩礼仪并不差家里几个姑娘便是迎春那般怯懦些的耳濡目染又有贾母亲自照比普通人家也不差了只是宫中自有其规矩嬷嬷们少不得要同男丁女眷们交代一番免得冲撞了贵人 贤德妃这一日赏了园子见了贾家众人哭了几场又特特召见了宝玉赏了不少东西下来其中独宝钗同宝玉的是一样的黛玉同三春姐妹是一样的其他无论长辈小辈俱按着品级身份各赐下了恩赏待晚间听了几出戏直到了凌晨时分贤德妃方摆驾回宫 这一晚薛林两家女眷自然都留宿于贾家林珏虽不乐意可也不好硬带走黛玉且他已听说了贤德妃这一日的赏赐想来她是觉得薛家比林家更值得拉拢了可以摆脱贾家林珏哪里有不乐意的只是贾母仍一门心思地想要林贾两家做亲的贤德妃这般做法也不知是不是经了贾母授意了 林珏幸灾乐祸这回可是有人要头疼了 第60章 薛蟠是第二日才从归家的薛母口中知晓这事儿的险没把他给气死了 若论亲疏远近薛林两家同宝玉都是一样的再进一步来说姑舅亲辈辈亲林贾两家乃是正经的姑舅亲比起他们薛家还要更近一步呢再有贾家三春姐妹虽有嫡庶之分难道一个姓薛的还能越过她们去 这贾元春什么意思那么多人在呢偏生做出这般惹人闲话的事来薛蟠气得在屋内直转悠 薛母忙道怎可直呼娘娘名讳薛母还单纯地替她辩解一句许是你们姨妈递了话她有心抬举你妹妹哪里就有那么多心思呢且又无外人在能传出什么闲话来 薛蟠气得直转个儿个儿便是有心抬举宝钗何必做这样惹人遐思之事且贾家是个什么样人家母亲不信今日市井间便能将这事儿流传出来 流言能杀人若薛家有心与贾家做亲这流言自然不算什么不过是贤德妃抬举宝钗罢了可关键是薛家根本没这意思难道会放着好好的一门郡王府嫡次子不选偏去捡个公府不能袭爵亦无官身的纨绔公子哥儿么便是薛母看宝玉千好百好的也断不会这般去选择的 薛母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如今还能如何呢贵人的赏赐难道是能说退就退的且如今这事儿已经发生了并不是后悔就能解决得了的如今只盼着贾家人嘴巴严实一些莫要把这没影儿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幸好东安郡王府举家守孝否则听了这话还不定得怎么想他们薛家怎么想宝钗呢 薛蟠都要炸了当初东安郡王家有一做亲还是请的贾老太君做中人难道转眼就忘了不成贾老太君最要面子的人断不会做出这样事情的贾元春这番做派怕不就是我那好姨妈授意的妈可别忘了如今省亲都结束了姨妈可还你银子了 薛母脸稍一白你姨妈是提过的只是如今内务府还未给她算银子呢待拨下银子她定是要先给咱们的 不过是拿话哄您呢这您也信了这不给结银子的馊主意还是他给皇帝出的呢贾家能从内务府等到银子就出鬼了 薛蟠哼了一声贾家也真真是打得好算盘如今瞧着咱家得势了宝钗又有了门好亲事她家便坐不住了可巧了东安王太妃过身她们便想来截胡当别人家都是傻子呢 薛蟠越发生气看谁都像坏人待见着黑子时还小小迁怒了一下搞的什么破省亲一个女人不在后宫好好搞宫斗竟还插手家中兄弟姊妹婚嫁之事这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些你说管管贾家就得了呗你自己家里的事难道外人还敢多嘴不成你一个做表姐的还管到表妹身上了那可就有点儿过分了 黑子却是笑道她不过一个后妃于家中省亲时赏下些宫中不要的笔墨纸砚的赏的金银锞子还不如你平日打赏人的多能值当什么呢便是传出去什么难道旁人不知你我关系她高看宝钗一眼也是常理她又不是傻子且咱家若是不想同她家联姻她还能如何又不是正宫娘娘难道她还敢越过皇后赐婚不成那才真是把现成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呢且我听着意思并没有提及婚姻一事恐是咱们想多了也未可知 薛蟠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毕竟他所知道的最后同宝玉成亲的可是宝钗否则他哪里会有个风吹草动的就这么大反应了薛蟠这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确实无论是王夫人还是贾元春都没提起过婚姻之事他这般反倒有些自乱阵脚的意思了 果然虽后来有些风言风语地传了出来却并未对宝钗的名声有甚大的影响只穆家派了人来询问了一番言明穆家是有意同薛家联姻的两家虽未换庚帖可信物却已是换了的穆家再不会悔诺的 薛蟠自然也传了话言明必不会背信弃义 薛蟠能看出贾家烈火烹油之势旁人却是未必的薛蟠想开了也就不急了想了想还是没同薛母提起这事儿叫她再好生看看自己那亲姐姐的真实面目也好 不得不说这也是薛蟠这般先知先觉之人的好处了若真是叫旁个人或是薛家母女看来王夫人待薛家确实是极好的便是借了薛家的银子可旁的事上却从来都不差的便如贤德妃的恩赏来看明明就是抬举了宝钗的哪里有如薛蟠林珏想得那么多呢且贾家门第可不算低了若真是薛贾两家做亲可并不算辱没了薛家 此时的贾府贾母却是正在气头上看向下首王夫人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心下更是五内俱焚东安郡王家已是有意同薛家结亲若不是老太妃薨了怕是这时候已经过定了这你难道不知这个时候还偏撺掇着娘娘做出这般事来你是当宫中人都是死的很怕不能递把柄给人来拿捏娘娘是么 王夫人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媳妇并不知道老太太在说什么 贾母冷声道你家不过一个五品小官门第宝玉的前程尚还未分明呢便想着从堂堂郡王家里截胡抢亲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王夫人忙辩解道老太太说的这是哪里话媳妇并没有这个意思 贾母恨不能一口唾沫淹死了她见她仍旧油盐不进也不爱与她废话了这媳妇原进门时也是个如同王熙凤一般爽利的性子早先她还当家理事时确实是压制过王夫人一段时间的只不想她这性子说变就变如今便是这样一幅面慈心苦的模样了 实在不乐意再去教媳妇便只拿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警告她如今娘娘虽身份贵重可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这做娘的也不是不知道她上面且还有太妃与皇后两位娘娘在呢她在宫中步步谨慎很怕被拿住了错处失了恩宠你还要递现成的把柄给别人且宝玉将来是要入仕的难道今日得罪了东安郡王家与薛家对宝玉能有什么好处不成你只想着同薛家做亲交好薛家可人家乐不乐意与你做亲呢别劲儿没少费反倒促成了一段怨偶来 言罢也不管王夫人听没听进去便说自己累了将人赶了出去 贾母真不好意思说在她看来宝玉自然金樽玉贵的没有一处不好可说句实在话她也不得不承认比照几家的小辈儿宝玉虽不能算差的可也实在并不能算顶尖儿尤其薛家这般门第若是能攀上郡王府凭啥要选择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嫡次子呢 贾母已是不止一次说过这些了只王夫人却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了她只看到了薛家如今的好处且薛母是个没甚大主意的她能拿捏得住却不知薛家既然能靠上瑞王爷有瑞王的宠爱在一天方能风光一日待日后这恩宠消了薛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唤了鸳鸯进来给自己揉额头贾母也是累了贤德妃省亲折腾了一日一夜她这般年岁了竟也没好生歇息如今该说的也说了只看将来吧 贾母确实要比王夫人有远见得多只是两人的算盘怕是都要落空了 再说东安郡王府东安老太妃乃是与贾母一个辈分上的如今故去了儿孙自然都要丁忧守孝如穆宁穆安这般孙辈的虽不必守三年满孝这头一年的重孝却也是不能避过的穆家举家守孝却也并非于外事上丝毫不闻不问 原老太妃已过了百日贤德妃省亲再是闹得沸沸扬扬热热闹闹同东安郡王家也是没甚干系的只是却不想这贵妃省完了亲竟就传出薛家大姑娘即将联姻公府的消息来 穆安倒是知晓薛蟠素日是瞧不上贾宝玉的只是如今既然有这风声难免便要打听一二了再一听说却是宫中贵妃赏下的东西有些个说道儿原是与薛家不相干的他方放了心到底还是去书一封给自己未来大舅子得了准话才彻底放下心来 说实话要不是穆家正在丧期未免夜长梦多薛蟠都想马上把宝钗嫁过去了管她年岁大小呢万一真嫁给个贾宝玉薛蟠能呕死了 黑子见他实在不能安心到底悄悄去了皇帝那里先把薛家同穆家的亲事报备了一下 皇帝笑道这事儿倒是奇了既然不为赐婚而来那便是他们两家的事儿了何必特意进宫巴巴地同朕说呢 黑子道我可不信皇兄不知贵妃娘娘省亲时在贾家办的事 皇帝越发笑起来能值当什么呢她不过一介贵妃罢了宫里且还有皇后在呢再说你觉得皇后能乐意贾家同薛家联姻以你如今的地位、同薛家的关系薛家真同贾家联姻了岂不是给贾妃多添了一份助力你陈表姐可不是傻的 黑子道那万一皇嫂觉得将薛贾两家联系在一起陈家这边又有我同薛家关系不错将贾妃拉到一条船上也不错该如何 皇帝道你倒是想得多放心朕有空同皇后提一提这事儿免得棒打了一对儿小鸳鸯 黑子补充父皇那里也提一提 皇帝挥手赶他自己去说 黑子呵呵一乐正准备告退皇帝却又突然唤住他问你见过林家那丫头么 第61章 我叫薛蟠我有一位做贵妃的表姐她整天想把她弟弟嫁给我妹妹呸整天想把她妹妹嫁给我弟弟好像还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啊抱歉是整天想把我妹妹嫁给她弟弟怎么破 突然听自家皇兄同自己打听个姑娘家黑子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林珏之妹么见皇帝点头他才道并未见过又好奇皇兄怎地突然打听起她来毕竟是后宅女眷弟弟如何能见过 皇帝笑道是你表兄也俊他相中了林珏的妹妹同你皇嫂念叨你皇嫂便想见一见若真是个好的倒也无不可林家也是清流林珏亦是个能吏配你表兄倒也算相当 黑子提醒他皇兄可莫剃头挑子一头热您可是应过林珏将来给他妹妹赐婚的林珏所求其实并非皇家恩典乃是他妹妹婚姻要由他说了算罢了这皇帝亦是明白的 皇帝倒是忘了这茬闻言笑道林家女配陈家难道还辱没了他家不成何况也只是见一见罢了又没说一定就要做亲的且便真是也俊相中了林家姑娘也得林家姑娘也相中了他才好赐婚呢天家赐婚本就是体面难道要凑成一对怨偶岂不是不美了么 黑子这才又道虽没见过可也是听过的那林姑娘德容言功无一不佳小小年纪便打理内宅虽林家人口简单可也难能了若是皇嫂有意瞧一瞧她皇兄还是问问林珏的意思才好若他有意的话自然会应允若是无意必也会寻了理由来婉拒届时也好全了双方脸面 皇帝笑难道朕会不知只是单单召见林家姑娘一个怕是易惹人闲话皇后的意思便是以贤德妃的名义召见薛林两位亲戚家的姑娘也不那么打眼你看如何 黑子有些踟躇皇帝瞪他觉得自家这弟弟果然是个惧内的 晚间黑子同薛蟠说了薛蟠倒是无可无不可的看林珏的意思吧林家妹妹若是去了宝钗也跟着去转转呗 有了这话黑子才回复了皇帝皇帝很是无语若不是林家没个长辈贾家又是一窝子蝎蝎螫螫的何须他这皇帝姐夫亲自出马呢 皇帝自然不好直接同林珏说朕的小舅子相中了你妹妹不过呢得先让朕的皇后看看你妹妹啥样人品能不能配得上我小舅子啥啥的人家姑娘又不是货物叫你这般挑来减去的皇家地位虽尊贵可也不好这般作践人家姑娘的何况又不是人林家来求着他的 于是皇帝陛下迂回了一下下林珏最是聪慧的一个人且陈也俊与他原就是熟识的又通过北静王水溶给他透了话儿待皇帝一暗示立刻便闻弦歌而知雅意了如此倒也好林珏想虽陈家是个好选择可毕竟同皇家沾亲带故的若是皇家不满意黛玉这个媳妇左了也没过明路就当去皇宫长长见识了若是满意两下欢喜 其实要林珏说他是想给黛玉寻个知礼守礼的书香之家的门户低一些也不打紧最主要是夫妻和睦婆婆和蔼小姑温顺只是如今贾母已经是惦记上黛玉了若是不能寻一户强过贾家许多的人家来恐贾母那关便难过了再有便是宫中的贾妃她如今惦记的确实是薛家可薛蟠绝对不可能让她得逞待她发现薛家不成了会不会又掉头来寻林家呢届时又是一桩麻烦 又过了几日宫中果然以贤德妃思念薛林两家的表妹为名义将宝钗和黛玉两位姑娘宣进了宫 这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便是以贵妃的名义宣召也易让人生出许多遐思来 宫中礼仪规矩繁多一般如贾母王夫人这般的外命妇每每也只在中秋元旦皇后千秋等有大事件发生时才能入宫朝拜再有便是如元春这般位列一宫主位之后才能有椒房请安的机会像先时贾元春入宫从宫女做到女官贾母王夫人每每进宫朝拜也是不与内命妇一处的更不可能见到元春了 如今宝钗与黛玉入宫与先时贾妃省亲时宫中嬷嬷来教养规矩又不同那时主要是避免冲撞了贵人的这一次却是直接给贵人们瞧的因而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更多了如何走路、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问安、如何告退步子该迈多大头该低于什么位置回答问题时用多高的语调 这一整套下来黛玉同宝钗俱是慧敏异常的女子并不觉多么难倒是薛蟠听了这么一大长串子深觉这皇宫就同那吃人的妖怪一样实在可怕得紧好在他是个爷们前次进宫又是临时召见的才没学那么些规矩礼仪的否则他是宁可抗旨也不要进宫的 之后薛蟠还同黑子叨叨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要学这么些东西最后皇宫里的妃嫔宫女们岂不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又有什么趣味呢说完又感叹一句实在太可怕了好在我不是个女的不用进宫旋即又想到宫里也是有男人的或者说呃太监 黑子瞧他在那偷着乐也不知他乐的是什么想他不定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及至入宫这一日宝钗早早便起了装束整齐只淡淡描了个眉在两腮允了些胭脂瞧着气色好些便罢了毕竟黛玉才是主角呢不好抢了黛玉风头虽然黛玉的风头也不是那么好抢的 早上起得早却是连一口水都不敢喝的只用了个干巴巴的饼子充饥毕竟是入宫参拜贵人若是正说着话呢突然有些旁的想法了岂不尴尬若是一味强忍岂不又易失了礼节果然进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薛蟠事后又一次总结 但是总的来说这一次入宫还是很成功的起码瞧得出皇后娘娘对林家黛玉是极为满意的这从薛林两位姑娘带回来的诸多太妃皇后及贵人们的赏赐中就能看出来更别说皇后还特意赏了黛玉一双儿玉镯 薛蟠转动着手中的墨玉扳指笑对林珏道你家如今是个什么意思 林珏很有些有气无力的模样能有什么意思陈家总比贾家好 陈也俊的年纪要比林妹妹大上许多林妹妹尚还未成年呢倒是可以先定下待及笄了再谈成亲之事也不迟薛蟠很能体谅林珏这番既想给妹妹寻个好人家又担心所托非人的心理陈也俊乃是国舅陈家素来会办事虽为皇亲却从不张扬名声一向也好皇帝陛下如今正值壮年皇后亦有两位嫡子傍身无论哪位嫡子登基陈家都只有更近一步的道理 若是旁的皇子登基呢林珏闹心吧啦 薛蟠无言以对皇家这一辈儿除了两个嫡皇子外还有三个皇子年岁都不算小了如今瞧着资质都很一般将来谁上谁下还真不太好说林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薛蟠叹了口气林妹妹比我妹妹还要小几岁呢这年头虽十三四成亲的也多可咱们难道不知道么怎么也得过了十八呢既然陈家有意求娶你倒是可以先定下来免得被贼惦记上 林珏噗嗤一笑这倒很是 林珏回去问了黛玉黛玉虽素来有主意却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呢哪里有这个心思的只是婚姻嫁娶原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父母皆去自然就只是听哥哥的了只是如今哥哥还未娶嫂嫂我再是不能放心的且宝钗姐姐还未出嫁我又着什么急呢 林珏笑道并不急呢只是如今陈家有意若妹妹也觉相当先定下来也是好的妹妹如今还未及笄我也想多留妹妹几年呢 黛玉羞羞一笑道只凭哥哥做主吧 林珏便知她是允了的 原黛玉尚未及笄这个时候便定亲显得急切了些只是有穆家的前车之鉴林珏可不想再出了闪失只是到底黛玉年岁小呢宫中便也未下明旨赐婚只陈林两家先行过了小定待得大婚之时再由宫中赐婚方显体面 林家既无长辈林珏也不好越过贾府去便请了贾母来林家主持黛玉小定毕竟是女方的小定礼需得家中女眷出面林珏这做哥哥的便只在外面招待自家同男方的男客了又有薛母也过来帮忙张罗王熙凤也来协理只王夫人身子不适李纨是个寡居之人不便过来三春姐妹同薛家姐妹也都是来了的再有便是邢夫人带着客居的娘家侄女邢蚰烟史家太太们带着个史湘云宁府的尤夫人等一干亲眷一时林家倒是十分的热闹 林家这热闹薛蟠却是没去的待薛家母女三个热热闹闹了一天回来薛蟠方凑过来打听 薛母斜了他一眼如今举凡有哪家姑娘小爷的谈个亲事她回来了都要斜自家不长进的儿子一眼的如今她算计儿子那事儿已算是过去了香菱且还在后边帮忙没叫回来伺候呢薛母便是这般了见儿子不气自己了她便又开始生起儿子的气了 薛母不搭理儿子宝钗宝琴姐妹俩对视一眼抿嘴一乐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第62章 原来当日黛玉同宝钗进宫陈太太也是在的因而也算认得只这一日亲眷来的多姑娘家的也来了这么几位不得不说确实个顶个的都是出挑的 那陈太太自己有个姑娘却是做了皇后的之后便只有陈也俊这一个儿子其他庶子庶女的且有几个只是哪里入得了陈太太的眼如今这乍一见到这么些个出挑的女孩儿心下很是喜欢便挨个问了问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家中且也有庶子呢娘家那边嫡出庶出的侄子外甥的也有几个若是有好的自然也有心做一做媒的毕竟人一上了年岁就爱保个媒拉个纤啥的 不得不说这一室的姑娘们除了黛玉宝钗便只有宝琴最为出挑陈太太知晓宝琴已是定了亲的心下不免遗憾了一番便将目光移到了别个姑娘身上三春姐妹且不提迎春探春都是庶出这出身上便差了一层虽模样性子瞧着便是好的却也只能排上后头了惜春倒是嫡出可这年岁也太小了些还是一团稚气的娃娃呢陈太太又不免生出了几分遗憾来 再有便是史家大姑娘了这个姑娘陈太太却是未曾听说过的贾母便笑道她是我娘家大侄儿的遗孤史家我那大哥哥故去后原该是她父亲袭爵的只是我那侄儿是个无福的年岁轻轻便去了只留下她这个一丝血脉天家抚恤便额外赐了两个爵位给她两位叔叔我这丫头便跟着她两个叔叔婶婶过活 却也是个失怙失恃的连个嫡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可怜见儿的陈太太心下可怜她又联想到自家这媳妇儿的身世便褪去了腕上一串平日把玩的珠子给她笑道不值当什么你且拿去玩吧 史湘云瞧了眼婶子的眼色忙行礼谢了赏赐陈太太道和你林姐姐一样是个可怜见儿的日后多去我们家里玩也陪你林姐姐说说话儿 史湘云忙便应了笑道我自来都是同林姐姐极好的 这话说的便有些值得玩味了陈太太只做未闻又看向一直端坐于下首始终未曾言语的邢岫烟邢岫烟原就是投奔邢夫人而来的邢夫人那样人哪里待她有一丝疼爱呢好在她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虽不是个富贵的倒也安得下清贫 黛玉小定这样的日子她原是不该来的毕竟她同黛玉并不熟识也只是往日间见过几面罢了且她也不算林家亲眷只贾母十分喜欢她不忍她独自在家中寂寞便一起带了来只她哪里有趁手的衣裳穿便选了一身最好的可看在旁人眼里也只是寒酸罢了 见陈太太问邢岫烟端端正正地同陈太太行了礼听贾老太君介绍了一番后陈太太落于她身上的目光便淡了也未多言便让她坐了邢岫烟竟也不觉慢待仍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反倒惹得陈太太多瞧了她两眼 贾母心下微微叹了口气她自家事自家知迎春惜春俱是好的只是这一个庶出的身份便硬生生压得他们比别家姑娘矮了一头她有心抬举探春可王夫人却不乐意探春入宫帮衬娘娘所谓孤掌难鸣探春胸中自有韬略手段难道不比娘娘独自在宫中支撑强么无知妇人实在是无知妇人 贾母原就是极疼爱黛玉的一来黛玉是她嫡出的外孙女无论性子人品模样俱都是极好的;二来林珏简在帝心虽如今官职不显前途却是无可限量的将来于宝玉来说也是一大助力;三来便是为了宝玉自个儿黛玉虽未在贾家住多久可两个孩子就是极投缘宝玉是时时惦记着黛玉的 头几日听说黛玉要定亲宝玉便魔障了一般还是请了庙里的和尚念了几日经方好些王夫人这一日病了原也是因着宝玉这事怨上了林家再便是要在家中看住了宝玉免得他偷跑出来闹腾 贾母如今也便只能叹气贾家再也是争不过先后出了两位皇后的陈家的便只能感叹两个孩子无缘了 林家之事终于告了一个段落皇家却又颁下圣旨于这一年夏日下放一批年满二十五的宫人举凡无品级的宫女俱可归家自行婚嫁有品级的宫人自行选择或归或留这一下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放归宫女后宫中一下子便空出了不少位置这些位置都是要人填补的之后便是入秋选秀的圣旨了原若是单选宫女的话往往是划归一地的平民女子俱要入宫只是这次不单要选宫女亦要从各公侯府邸仕宦名家择取女子入宫或陪侍天家贵女读书或充作才人赞善等职位这便有些说道了这个乃是为人臣子臣女的义务不是你想不参加便能不参加的如此薛林两家便都在了名单之中 只是林家黛玉虽年纪小却已是有了婚约之人自然可以请了恩旨撂了牌子的再有宝钗有九王爷同薛蟠在自然也打点妥当撂了牌子的 再如贾家他家说来嫡支便只有惜春一个姑娘只是惜春年岁小些尚未达到选秀的年纪便不在参选之列如迎春探春便只是家中庶出更没资格了如此倒也省了撂牌子这一出倒是邢夫人瞧着元春做了娘娘家中自上到下无一不奉承王夫人的心里又妒又恨只恨不得自己也有个女儿才好也送去宫里做个娘娘岂不体面只她一介愚笨蠢人也只能空想想罢了 景以彣不是个好色的帝王后宫中妃嫔并不多除嫡皇后陈氏外便只有贤良淑德几妃外加几个嫔妾罢了因而自瑞宁七年大选过后直至如今已有十来年了宫中便也只填了三两个妃嫔罢了 如此虽也有那等意图送了女儿入宫搏前程的可也知这前程并不是那么好博的有几个能有贤德妃的好命呢家中姑娘俱是金樽玉贵养大的如今哪里舍得送去宫里伺候人呢便也都纷纷寻了手段撂了牌子这原也是皇帝与各家的默契了除非皇帝极不待见的人家否则举凡是撂牌子的皇帝都不会去深究差一不二的也都轻轻放过了 这其中却有一家巴巴地送了女孩儿来京备选的你道是谁却是贾家的一门老亲了如今在金陵省任着体仁院总裁的甄家 甄家可谓是极看重这次备选的不单甄家老太太来了还有甄家太太并一双儿女俱来了京中 既是老亲自然要来拜见的贾母头一日已听了婆子来送帖子这一日便着了大装并家中一应媳妇二姨父姑娘们俱候在家中迎候 甄家老太太与贾母多少年的老交情的这一时见着又是哭又是笑的众媳妇们便也只能陪着哭笑又要劝慰着倒是闹腾了好一阵子 待得两位老太太哭累了方各自坐下说话余者媳妇儿媳妇们方上来各自问安又分了主次尊卑坐着 甄老太太便笑道我那孙子如今正在外间等着拜见老姐姐呢可要屋里的姑娘们避一避 贾母笑道咱们多少年的老亲了都跟一家姐妹兄弟一般我也叫我那宝玉进来叫他们兄弟姐妹的一道认识认识才好呢 甄老太太素知自家孙子脾性的早便想来贾家见识见识诸位姐妹风姿的这才有此一问又有贾母瞧着甄家备选的三姑娘是个顶顶好的也有心思叫自家宝玉瞧上一瞧的两位老太太便又各自唤了人去叫两位宝玉 甄老太太便笑道这一对儿宝玉的叫着着实费劲得慌我家那孙子痴长老姐姐家那孩子半岁不如便叫了大玉儿你家那个便叫了小玉儿如何 贾母自然乐呵呵地应了 不一时两位宝玉便同时进来了两位老太太这一瞧哟登时是唬了一跳你当是如何这两个宝玉竟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除了穿着佩饰不同便是连行走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都极为相似两个老太太登时又喜欢得不成了 堂下姐妹俱也惊讶得很甄家三姑娘惊得捂住了嘴巴待两个宝玉拜见了屋内众人她便脆生生道以往在家中只觉得哥哥便是那一等一俊秀的人物了不想今日才知道竟还有比哥哥更加钟灵毓秀的人哪 贾母笑着招手叫两个宝玉过来笑道还别怪甄丫头说可真真的长得真是像哪这可真是神奇得很自家宝玉便是个有些来历的只是这甄宝玉是个怎么回事她却是不好问的 拉着甄宝玉的手贾母爱得不成问他平日间读的哪些书听他答了便对甄老太太道老妹妹可是要留在上京多久呢这小孩子家家的也不好荒废了学业我家正有家学请了大儒上课的不若便叫大玉儿跟着我家这小玉儿一块儿学里去小哥俩一道上学也亲香 甄老太太哪有不应的她这宝玉素日间便爱待在家中与姐妹们一处并不喜学堂里脏浊以往都是窝在金陵那地界虽也繁华哪里有上京的气派呢如今能去贾家学里长长见识自然是好的 那甄宝玉却也正在惊异于这贾家弟弟竟与自己一般模样正是好奇的时候便也随意应了甄老太太叫他同贾宝玉去贾家家学的事事后反应过来却又不好反驳了 正自懊恼间却是一打眼瞧见了贾宝玉身边跟着的袭人晴雯两个丫头登时又喜得不成心想着若是日日跟着这宝玉弟弟在一处不定就能时常见到这神仙妃子一般人品的姐妹们呢竟也就乐意了 第63章 甄宝玉贾宝玉傻傻分不清楚黑子快来我可能犯了眼疾我怎么瞧见了两个贾宝玉快把我从这噩梦中弄醒实在是太t吓人了 也不知贾母与这甄老太太是如何想的竟叫甄宝玉同甄三姑娘一同住到了被命名为大观园的省亲园子里 别的不说甄宝玉一个外男园子里可还住着贾家的几个姑娘并史家大姑娘呢又有如寡嫂李纨尼姑妙玉等贾宝玉有贤德妃特批住住也便罢了那甄宝玉与贾家不过世交竟也住了进来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又有那甄三姑娘她乃是为备选而来如今牌子已经留了的只待复选决定最终去留了说到底她既然预备入宫便相当于已是皇帝的女人了竟跟着一同在大观园厮混实在不知所谓 这大观园中原有贾母特特给黛玉留的潇湘馆的如今便给了这甄三姑娘住黛玉心下到底是气了一场的只是她如今已经订了亲她也不乐意过来走动除了逢年过节贾母生辰她来的便也越发地少了此乃后话 除了这一处之外史湘云虽只偶尔来住贾母却也将蘅芜苑留给了她再有便是贾家几个姐妹迎春的紫菱洲、探春的秋爽斋、惜春的藕香榭另外便是寡嫂李纨带着独子贾兰居住的稻香村并不知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的道姑妙玉住的栊翠庵邢岫烟来投奔邢夫人如今便随着迎春同住余者便是各自的丫环婆子的随着自家姑娘奶奶们住着 甄宝玉却是同贾宝玉住在一块儿的原贾母要单独安置他只两个宝玉难得十分对心情竟都是不肯的贾母便也随了他们了 这甄宝玉在家中也是个常同家中姐妹们厮混于一处的甄老爷虽每每管教可架不住甄宝玉乃是甄老太太的眼珠子平日间护的紧他竟也寻不得空管教这次原是送甄三姑娘备选哪里能叫甄宝玉来呢偏他求着甄老太太到底一同夹带着过来了 他这般性情哪里是个能坐住读书的恰好这贾宝玉也是这天下间的一个纨绔两人竟是一拍即合这甄宝玉并不是个好南风的跟着贾宝玉去了两回学里竟也学会了这些邪门歪道的玩意儿与贾宝玉素来便瞧不大上的金荣成日间勾勾搭搭的贾宝玉便不乐意带他去了又舍不得这个兄弟便每日间又领着他各处玩玩认识认识这上京的一干纨绔们 两人这成日间出去厮混贾母与甄老太太竟也觉得很是妥当多认识些贵人们将来于前程上亦是多了一分助益也不知这二人每日间都见了些什么人玩了些什么甄老太太十分感念贾宝玉时时提携着自家宝玉的又送了贾母许多谢礼 待薛蟠从皇家暗卫那边得了贾家这信儿简直瞠目结舌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受封建礼教束缚了竟没这些古代人开放这贾母究竟如何想的这般情形若是传将出去哪个还敢娶贾家女了 赶紧回家告诉自家老娘一声平日去贾家便去了可莫要带着两位妹妹去没的被带累了名声索性贾母没给宝钗预备个院子否则如黛玉那般说给旁人住便给了旁人岂不白白生一场闲气么 甄家在上京自然是有宅子的只一对孙男孙女跟着一帮姐妹兄弟们住在贾家一处玩耍甄老太太与甄太太上门便越发地勤了她们既然预备叫自家姑娘入宫自然不是单单盯着一个才人赞善的位置去的 听着甄家这婆媳俩话里话外的打探贾母略一思量便屏退了屋内的丫环们低声对二人道原这话事涉内宫并不是我等能随意嚼舌根的只是咱们是世交老亲往上数几辈子的姻亲老妹妹不是外人我便也不瞒着了 贾母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都看到了皇家的富贵可谁知这其中的苦呢当年皇家大选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说撂牌子便撂了牌子呢爷们儿们在战场尽忠女人们难道能拖后腿么我那大丫头自下生便养在我身边最是与我亲近的只这一入宫啊可是多少年呢竟是一面也未见到过往日里咱们也进宫参拜却哪里有那个资格见上一面呢 这好容易熬出了头圣人恩典省亲这偌大的园子盖了起来也不过这一日夜的相见罢了如我每月椒房请安还能见上一面我家那小玉儿打小就是娘娘带出来的他是外男如何说见就能见着了呢唉如今还好些了小时候日日夜夜啼哭着要姐姐的我还能如何呢 甄家两位太太一听这话便勾起了心下的几分不舍来甄家上皇时曾四次接驾端的是荣宠之极只是今上登基后甄老爷在这位置上待了许多年了如今家中子孙也无甚有出息的甄老爷便有些急了这才打起了这般主意 甄家大姑娘二姑娘嫁的都不错俱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只是却都空有爵位无甚实权于甄家助益不大甄家倒不是想将甄三姑娘真个送到皇帝的龙床上皇帝如今可还有几个儿子呢有几个已经成年却未婚配的甄家打的却是这皇子妃的主意 只是他家想的好却哪里能就如意呢眼瞅着皇帝并没有给自己儿子结亲世家的意思何况甄家虽在金陵地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如今已经有些远了京中的这些个显达的家族了甄家已经得了信儿皇帝如今正给自家成年的三个儿子挑媳妇呢如今大皇子妃的人选恐就在太傅徐家、礼部尚书齐家、大学士胡家这三家呢 甄家这才不顾的脸面送了甄三姑娘进京备选也是为家族拼一拼前程的意思了若果真说起来也是无奈甄家老太太和太太自然是舍不得的走贾家的门路也是合计着能从贤德妃那里下手提拔提拔甄三姑娘呢 如今听贾母这样的话甄家这对儿婆媳自然便越发地舍不得了只是家中老爷已经发了话甄太太便是不忍却也不能不开口了如今宫里已经留了牌子的我便是心里不忍可也怎么着呢如今也只能来求老太君开恩了 贾母道嘉哥儿媳妇这是哪里话呢难道还同我外道不成 甄太太便道哪里同老祖宗外道了只如今三丫头眼瞅着便要入宫了我这心里着实担忧得很呢三丫头在家中也是金樽玉贵地养大的她又是个爽利脾气恐她伺候不得贵人主子们娘娘如今在宫中很得盛宠想来要一二使唤的也是使得的能不能请娘娘要了咱家三丫头去好歹容忍她一二待得三年后放出宫来也是她的造化了我这里给老祖宗磕头了还望老祖宗成全则个 说着那甄太太便真个跪下同贾母行了拜礼贾母忙叫她起了甄太太只跪着贾母起身不便旁边又无人伺候便急道嘉哥儿媳妇这是作甚赶紧起来咱们是老亲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不成快起来甄太太只一味跪着贾母便又去看甄老太太 甄老太太瞧她不似作伪便道老大家媳妇可起了吧看把你老太君急得可不敢这样了 甄太太这才起了却又歉声道实在是我急了些老祖宗别同我见怪 贾母叹了口气这我哪里有不明白的呢三姑娘那模样性子真真无一处不好的我是再爱不过的若不是宫里留了牌子我都要给我家那不争气的小玉儿求娶了来只当她亲孙女儿一般地疼着宠着如今既然已经留了牌子少不得叫娘娘费些心力看看能不能将她要了过来只是这成与不成的我却是不敢保的 甄太太忙又千恩万谢起来贤德妃如今正得宠呢听说皇帝除了初一十五宿在皇后处其他时候大多都在贤德妃那处呢甄三姑娘模样身段儿都好既入了贤德妃宫中还怕没了机会么届时有个一儿半女的养下来还愁什么前程呢便是真个没得了提携看在贾母面上贤德妃自然也不会亏待了自家姑娘 甄家真是好的坏的都想了个遍却没料到贤德妃虽封号上有几分特殊之处贤良淑德四妃的封号她竟独占了两个却并不见得多么得宠若真个三不五时地睡一睡皇帝贾元春正值好年华难道竟连个孩子都没有么世人多讹传不想竟连皇帝每日间睡哪个妃子都要以讹传讹一番的倒是真真闲得慌吃饱了撑的 却说贾母虽在甄家婆媳一唱一和间应下了这桩事却是真真没上心的甄三姑娘正是最好的年华模样身段性子都好贾母确是真相中了她可若说放在贤德妃身边儿她却是不能的别的不说贤德妃如今虽也正值年华可这容颜说老便会老去放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在身前儿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难道是留着勾引皇帝的么 圣宠就那么些分给了旁人自己个儿便少一分贤德妃如今可还没个孩子傍身呢自然也不会乐意多了个甄三姑娘来分圣宠 先时贾母有意送了探春入宫不过是探春乃是庶出进了宫也只能依傍着元春而活探春素来是个机敏的与元春又是姐妹届时二女共侍一夫自然好留住皇帝的心再生了皇子贾家的前程便都有了 只是王夫人不愿贤德妃娘娘也不大乐意的模样贾母便也只得作罢了 第64章 虽说贾母自有打算只这事儿少不得也该同贵妃娘娘通一通气儿的待得椒房请安她便着了诰命礼服入了宫 先去了老太妃那里请安老太妃往日是不大见她们这些诰命的嫌麻烦她们这些入宫的诰命便只在老太妃门前磕头请了安便又去了皇后处皇后素来待她们和蔼请过安后说了几句话便令各处回自己宫里说话了 贾母刚要离开便听上面又留了她因着未留贤德妃她便只得担忧地看了眼贾母规规矩矩第告退贾母便也只能悠悠地转了回去立在堂下等着问话 皇后看着只三十五六岁模样保养极好的她天生一副笑面待人走后方笑道老太君快快坐 贾母便告了罪依言坐了仍旧一副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皇后笑道适才人多也不能同老太君说几句体己话如今本宫那娘家弟弟同老太君的外孙女儿林家姑娘订了亲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沾了亲故的 贾母不知皇后突然说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也不敢回话便仍只做出一副恭顺模样来 一旁的陈太太笑道娘娘这话很是呢再想不到的咱们两家素来没个联络如今竟也做了儿女亲家呢前几日我来时贤德妃娘娘也在还说这事儿呢她也说是再想不到的呢 皇后虽为一宫之主下面便是贵妃以及贤良淑德四妃如今这贾元春不单占了一个贵妃之位不知皇帝如何想的贤良淑德竟叫她占去了两个虽有违礼制可皇帝乐意便是上皇亦未提什么哪个敢质疑 这几年皇后冷眼旁观可也瞧出来了皇帝虽对贤德妃多有优容却并不似有多少男女之情在其中反是更如同将这人供养起来一般说不出的奇怪 何况贤德妃无子如今陈林两家联姻间接地便同贾家凑成了姻亲两人便成了天然的同盟陈皇后的嫡子如今业已成年只是皇帝却无立太子的意思她自然也有些急如今是交好贤德妃的机会皇后便也有心握住了端看贤德妃识不识抬举了 贾母心下略有所动却是不敢在贵人面前轻易张口的 陈皇后同陈太太对视一眼知晓贾家老太君恐是不会轻易张口的便拉了几句家常待贾母离开时赏了许多东西这以往可是再没有的贾母便惶恐地谢了恩才告退去了贤德妃那处 贤德妃已是等了有些时候心内担心得不行已是没有仪态地在宫内团团转了几圈儿了她面上瞧着受宠又身居贵妃之位可说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如今贾母被皇后留了她心内难免有几分忧惧如今瞧见贾母来便忙忙迎了出来不待贾母请安便一把将老太太扶住满目忧色 抱琴一见这情形忙将屋内的宫人远远地打发了出去自己守在门边儿一为守门二为主子有了吩咐总得有个使唤的 不知屋内贾母同元春说了什么抱琴却是暗暗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来 因着先时皇后那里耽搁了一会儿这时候留给贾母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元春问了贾母怎的竟被皇后留了以往这样的脸面都是给同皇后亲近的命妇的贾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许便是这么个缘故了如今娘娘在宫中还没个依傍嫡皇子却已经成年了 贾母点到为止元春素来慧敏哪里不明白的沉了沉心老太太看如今该是个什么章程 贾母叹了口气却是说起了此次来的目的甄家老太太、大太太已经带着甄三姑娘进京了如今三姑娘就住在咱家园子里 贤德妃面上一凝原贾母便同她提过送家里探春入宫助她固宠若是探春有那个福气将来养在元春身下难道不比从别处抱养个宫妃的来得强自己既是亲姨妈自然孩子只有同她更亲的只是元春哪里乐意她又不是不能生只是皇帝没给她这个机会罢了只是这话如何同人说呢她这妃位本就来得不正若再失了母家助力还有个什么意思 贾母哪里不知她是不乐意的贾母自己也不乐意呢与甄家虽是老亲甄三姑娘容貌一流若真个得了宠怕是就没有贤德妃娘娘什么事儿了 她已被宫里留了牌子了甄家两位来求咱家也是想着娘娘这里是个好去处贾母道只是毕竟不是自家姐妹若论有几分真心实意可就说不准了且我有个想头 元春一听贾母也并不乐意甄三姑娘进宫心下稍稍熨帖了些听出贾母有些犹豫便道我这里不是外处老太太只管说便是 虽知有抱琴守在门外可贾母仍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宝玉也大了虽娘娘疼他可他到底不能袭爵出身上便差了些如今甄家虽不在京中可甄老爷却是正经的一方大员他家大姑娘二姑娘俱是同公府结的亲甄三姑娘我是亲眼瞧见的模样不说性子也是极爽利能为的 元春却有些踌躇甄家确实是门好亲事可却远在金陵于她并无助益哪里有薛家好呢她却不是因着薛家同九王爷的关系才看重薛家的她久在宫中自然也买通了一二人的虽不好去探听前朝之事可一二消息却还是有的 她也是隐隐听了一耳朵似乎皇帝陛下如今正暗中用着薛家只具体作甚却是不清楚的不过皇帝对薛家多有优容她却是不信完全因着九王爷之故皇帝并非那种任人唯亲之人再有先时那几样农物说是九王爷进上举凡有些眼力劲儿的可都知道这事儿同薛家脱不得干系呢 只是这话却是不好同旁人说的否则岂不有私窥圣意之嫌叫人拿住了可又是一桩大错处只是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元妃便也少不得同贾母露一露口风了 贾母听后惊得捂住了嘴巴她自然知晓元春犯了些忌讳的便越发压低了声音娘娘怎的糊涂了这般犯了大忌之事岂是能同人说的 元春拍了拍贾母的手安抚道我哪里会同旁个提起这个不过同老太太说起老太太难道还会外传的 贾母这才放心些到底还是多嘱咐了一句才罢休仔细思量了一阵后贾母方道既然娘娘这么说了薛家确实是个好人选只是薛家如今已在同东安郡王府议亲恐怕 元春一笑老太太怎的糊涂了穆家举家闭门守丧哪里会议什么亲事这事儿虽经了老太太难道两家已经过了小定了这事儿的根本还在薛家呢只要薛家应了这么亲事穆家尚在孝中又能如何呢 只是此举却是大大得罪了东安郡王家的毕竟是老辈儿的交情了当年都是刀山火海里一起摸爬滚打着方拼杀出了一条血路来方给了后辈子孙荫庇只是老一辈儿的渐渐故去了小辈儿们却也渐渐遗忘了过往的情分 贾母应了这事儿便好办了只是如今贾母还需吊着甄家毕竟甄家家大业大孝敬可是不少的 自宫中回府后第二日便叫人请了甄家婆媳来笑言已同娘娘提了的娘娘听说了甄三姑娘人品自是十足十地爱得不行已是允了的娘娘知晓咱们两家是老亲还说呢必是将三丫头当自家亲姐妹一般疼爱的 甄家婆媳一听这话俱是欢喜不已忙不迭地来谢贾母不提 贾母只是笑得矜持却是再不多言的 甄三姑娘在大观园中住得极是满意贾家几位姑娘都是极妙的人她们不同于其他家的姑娘们多了自然便会生出一些女孩儿之间的小心机她们都是极温柔的人便是惜春年岁小些也最是谦让她这客居的姑娘家宝玉也是个惯会体贴女孩儿的只他身边的丫头们叫人有些恼怒只却也不过是下人罢了值当什么呢再是碍不着她的她虽也难免对宝玉的温柔小意动心却是最明白自己个儿是要进宫伺候皇帝的再是不会同这些个蝼蚁计较的再有寡嫂李纨同住大观园本是负责督导这些女孩儿们规矩的只她素来软绵再不管闲事的今日起个诗社明日办个茶会的甄三姑娘手面儿大方竟是越发趁得家里几位姑娘寒酸小气便有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丫头婆子的百般奉承着她竟觉比在自己家中还要自在的 不过甄三姑娘住了这许久却也发现了贾家的一些奇怪贾家几位姑娘的性子都是极好的丫头们却反倒都有些个脾气尤其是宝玉院里的那几个大丫头成日间的倒比主子的派头都大日日拿着主子的架子摆着小姐的款儿在府里竟也更加得脸面 甄三姑娘不觉好笑她家宝哥哥虽也爱颜色屋里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同娇花一般被哥哥宠着惯着的不成个样子却是再不敢越过主子去的也只在他们自己院中耍耍小性儿拿捏拿捏罢了且若这般耍头耍到了主子身上那便等着被发卖了罢 甄三姑娘虽还是个姑娘家可这内宅之事明白的却不少宝玉那屋里的丫头别个尚还好些只那第一等的大丫头名叫袭人的眉心已散早便失了身的只平日间竟还做出一派端庄正经的模样由着屋里的丫头们欺在她头上仍旧一派大气度没的叫人恶心 第65章 再敢惦记我妹子信不信我放小霸王咬你奥○`Д○黑子上咬死他 薛母这日去王夫人那里说话王夫人见宝钗并未跟来笑道可是有些日子没瞧见宝丫头了我这里得了些打南边儿传过来的新式样的绢花知道你家不缺这个却是我这做姨妈的心意呢 说着王夫人招招手玉钏儿便捧了个做工精美的盒子出来玉钏儿是先头投井的金钏儿的妹子因着金钏儿去的有些不体面王夫人为了掩人口舌便厚厚地抚慰了她家又将她妹妹玉钏儿提为这院子里的一等大丫头涨了月银留在身边伺候着如此金钏儿一家虽失了个女儿却仍旧对王夫人感恩戴德 薛母接了盒子打开一瞧却是笑了她道是什么呢却原来是两朵堆得极为精美的绢花薛母赞了句真真是极好的又合上盖子笑对王夫人道姐姐有了好东西总想着她她都是尽够使的了阖该给家里几个姑娘留着呢 王夫人笑道我身边可还有谁呢最最亲厚的也就是你同宝钗了不给她可给谁呢宝钗平日间就是太素净了正当好年华呢便该打扮起来咱们看着也高兴不是 薛母笑道可正是呢怎么说都不听她天生就不爱那个 王夫人道她那是懂事儿呢可有几个像她那般体贴的我是爱她爱得不成的家里这几日热闹史家那边儿的湘云丫头金陵甄家老亲的三姑娘都在府里呢她们这几个丫头今天办个茶会明天起个诗社的好不热闹我瞧着也新奇凤丫头时不时的也去凑个趣如今老太太正说要接了林丫头和宝钗来一起玩儿呢只林丫头如今定了亲倒是不好出来了 王夫人一叹她们这些女孩子家家的可有几日好耍头呢不过是在家里有咱们宠着惯着的且能松散松散将来嫁了人公公婆婆叔伯小姑妯娌的一大堆闲事儿哪里能有什么自在日子呢我心里可是心疼宝丫头得紧恨不能她是我亲生的一般如今便也只借着这个接她来小住几日也权当陪陪我这老婆子了 王夫人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倒也触动了薛母的心弦便道可不是姐姐说的往日咱们在家中时多么自在呢如今嫁了人倒是要操心一大家子的吃吃喝喝的哪有一日松散的薛母虽没应下到底王夫人几番相请十次里总要过去两次的薛家不胜其烦便是薛母亦去的少了 贾家如此作态便是薛母亦品出两分意思来只如今有了东安郡王府的亲事在那方候着薛母眼皮子再浅难道能越过郡王府的亲事偏选了个公府人家么 只贾家也不明着提亲事偏多方作态暗示薛母又不能去问人家你们是不是相中我家闺女了人家承认倒好咱们委婉拒绝了就是若不承认却显得他家轻狂了若是憋着不问倒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咽不下吐不出十足的恶心难受 好在去了两次宫中传了消息说甄家三姑娘被撂了牌子显见的这是初选过了复选却未过的意思甄家一大家子自然都十分闹心好容易走通了贤德妃这里的关节却不想却又卡在了这处 既如此甄家几人便也只得张罗起三姑娘的亲事来毕竟来一趟上京不易贾家却是不好再待下去的只甄三姑娘随着甄太太回去了甄家大爷却是再不肯走的因着他日日跟着宝玉一处两人玩儿的极好贾母也喜欢他便仍旧留了他与宝玉同住 甄三姑娘回了上京自己家中因着被撩了牌子接连几日都有些郁郁的甄太太只得又求了贾母送了甄三姑娘过来同几位姑娘作伴也是纾解心情的意思湘云也被贾母接了过来宝钗来了便与她同住在蘅芜苑中加之投奔而来的邢岫烟又有李纨婶娘家的两位堂妹李纹李绮如此贾家又是一团热闹 李纨出身国子监祭酒李家这也是正经的书香门第未嫁时在家中也是很得父兄疼爱虽其父常将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儿诗书却也是学过几本的她少年便守寡一直形容枯槁的模样如今搬入大观园负责教养一干姐妹竟也活泼了些 先时便是她提议办的诗社一展众姐妹之长又给自己取了个稻香老农的别号来更将自己的居所稻香村舍了出来给众姐妹办诗社提供了地方 如今又有几个姐妹来了这一期的诗社便办得愈发热闹了 宝钗以往也听姐妹们说过却是没参与过的因着初起时取的海棠诗社之名第一次做的便是海棠诗因先时宝钗与几位邢岫烟李家姐妹未在这次便也即兴各自补了一首众人得了诗自有一番品评 这日又是作诗又是吃酒品宴的当真是悠闲自在得很便是薛家素来不大约束姑娘们毕竟只那么几人真想办个诗会啥的还是有些为难的宝钗宝琴两个自幼有马姑姑教导马姑姑为人规矩才学自是不差的平日间自也带着两位姑娘做些诗词陶冶性情只毕竟家里就两个姑娘再怎么也是缺了两分热闹的 从贾家回来宝钗便一直念叨着这份热闹宝琴亦是钦羡不已 薛蟠听她说便问道那甄家小子也跟你们一处玩儿了么 宝钗红着一张脸嗔道他一个外男如何能同我们一处呢便是宝玉也因着甄家三姑娘在便也未在一处的他们是在外边儿院子里单摆了一桌做了诗送进来一处品评的 薛蟠闻言倒是讶异没想到贾宝玉竟也能做出这般守礼的事来宝钗一瞧哥哥的模样便知他作何想的少不得替宝玉辩白一句原来宝玉还小呢如今不是长了几岁自然也明白不少事儿呢 薛蟠哼笑一声这话鬼才信呢 宝钗跺着脚拧了一下身子朝着薛母道妈你瞧哥哥 薛母才不给他们兄妹评判这个好不好的便两边儿都得罪了 既然这诗社办的不错下次你再去也领着你宝琴妹妹同去瞧瞧也问问你珠大嫂子回来咱家也请了你那些小姐妹们也请了你林妹妹来她在家也无趣呢咱们也办个诗社就是了省得你们去那边府里你哥哥老是不放心 薛蟠道妈这话倒很是咱家什么都不缺何苦去他们府里搞什么劳什子的诗社赶明个儿八月十五了哥哥给你置办一桌子螃蟹宴你也请了她们都过来哥哥再给你摆一院子的菊花咱们也开个宴结个社啥的 宝钗掩嘴笑道一听哥哥这话便知是个俗人了 薛蟠也笑我可不就是个大大的俗人么最俗气不过的了我是不懂你们做的那些个诗啊词啊的又不顶饭吃难道将来家族破落了凭着这个还能得两亩好田养家糊口么可见也不是个实在的 宝钗道凭着哥哥说的这个确是再俗气不过却也再实在不过了诗词不过小情一个爷们儿自然还是要有些顶门立户的本事才是正经呢咱家要不是商家哥哥也阖该去考取功名挣个前程呢如蝌弟可不就有了功名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才有许家姑娘许嫁么这才是真正凭的自己个儿本事呢 说到许家薛蟠便道说来蝌弟的婚期就要到了母亲这边可都安置好了 薛母道可等着你操心呢你弟弟也不必成亲了 薛蟠笑着哄薛母不是有母亲么我一个爷们儿哪里用我操心这些 薛母也乐到底是举家的大喜事呢她哪里有不乐的 如今你弟弟那院子已经都预备妥当了新园子也修好了我同你妹妹们过去瞧了一眼俱都是不错的再过一月便是你弟弟的婚期了如今我已叫铺子里的掌柜把那些新式样的布帛锦缎都提前预备妥当了又有些新样式的首饰俱是成色极好的金子打的你先时给预备的宝石珠子也都嵌了上去知道你不爱这些也没给你看如今只告知你一声俱已是妥当了的 薛蟠也高兴那小子平日里不吱声不吱语的最是个有成算的咱们只等着他娶了媳妇三年抱俩做祖母伯伯姑姑的就是了 几人都笑起来 转眼便到了薛蝌成亲的日子头几日薛家便已将聘礼抬去了许家别的不说结这门亲实惠却是大大的许太太瞧了一遍薛家的聘礼单子虽早已有了计较但这一项项的却俱是十足十的真金白银又有其他首饰、衣裳、器皿等亦是景致华美 许太太真是越瞧越满意她家乃是书香门第清贵是有可在钱财上便差了些因着先时家中已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女儿的嫁妆便不好越过两位媳妇去只薛家给的聘礼不少他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自然不会扣了女儿的聘礼便同着自家预备的嫁妆凑了实实惠惠的三十六台抬去了薛家 许姑娘的两个嫂子心下多少有些羡慕不过她们亦是书香人家出来的羡慕有之却不会生出旁个心思且许姑娘是家中小的素日间爹娘疼宠不说两个哥哥亦是娇惯只许姑娘却不是个难相处的虽也有些脾气却不是那等会为难人的嫂子小姑相处得也不错妯娌俩自有添妆 第66章 许家的嫁妆头晌午便抬去了薛家这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来来往往好些看热闹的人自也有下人捧着油纸包好的糖块儿包着铜板的小喜封一路扬撒举凡接到的拾到的莫不道一声恭喜因着数额较小多是些孩子们一路跟着去哄抢的倒也不会引发混乱 薛家只薛蟠薛蝌两兄弟金陵那边倒也派了人来便是先头来送年礼的名唤薛螓的因着与族人已分了族薛蟠是连见都未见的不过金陵那几支虽想同这一支修复关系却也拉不下脸来便只派了个无父无母家中零落的小子来便是这薛螓了 薛母倒是挺喜欢这小子的薛螓因自小零落便在薛家的一个铺子里做小伙计算起来倒是薛蟠这一支养活了他后来薛家分族大头自然在薛蟠这一支其他族支祖产的倒也有些产业在不过薛家本就是大族人丁兴旺得很产业少了人却都是要安置安置的如此薛螓这般无父无母支撑的便被挤了下来 好在他自小在铺子里做伙计别的不说经验确实不少的如此自己寻了活计倒也能养活得了自己这般大过年的送礼跑腿的活儿要么吃不得辛苦要么拉不下脸面倒是被他得了这巧宗 薛螓在薛母这里得了脸面回了金陵后将自己的事打理好后便又回了上京仍在薛家一个铺子里帮忙打理如今薛蝌成亲同为薛家一辈儿的子侄薛螓自然也便被薛母唤了来帮衬着 薛家兄弟实在不多又无男性长辈帮衬薛蟠便只能留在家中支应好在有薛螓帮衬倒也不算忙乱再有薛蝌请了几个翰林院的好友来与他同去迎亲到了女方家中催妆诗做了好有十首才终于得了允诺得以进门 女方家那边如何热闹的薛蟠不知薛家这边已能把他忙死 终于薛家的迎亲队伍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地回了来薛蟠领着一堆前来参加喜宴的人迎在门前薛蝌骑着头戴大红缨子的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行在前面那一脸的笑啊叫薛蟠看着都觉得恶心 行至家门前薛蝌翻身下马端的是风流恣意之态先是冲着观礼之人团团行了一圈儿礼这才取下轿上挂着的弓箭不过他却也只是射了三次空箭做做样子罢了他虽也习过君子六艺可自打头两年有新郎学艺不精差点没把箭射进轿子里惊了新娘后这射箭便就只是象征性地空射三次了 驱赶了这一路带来的邪气新娘便由健硕的喜娘背下了骄子跨过象征着红火平安的火盆马鞍后再由新郎牵着一路前往内室拜天地祖先拜高堂双亲长辈再夫妻对拜完成了这一应礼节后二人才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薛家的长辈如今只剩下薛母这个伯娘了她自然当仁不让地同薛蝌已逝的高堂牌位同坐在了主位上薛蝌坐于次位作为家中唯一的兄长也受了新人的礼同坐次位的还有九王爷虽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可九王爷乃是贵人这一坐自然也没人说三道四的 全了礼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自然便要被留下灌酒了虽薛蝌请了几位同僚好友来迎亲挡酒可他们毕竟都是读书人做做催妆诗那是手拿把掐可这喝酒就不那么在行了不过片刻便被灌得七七八八找不着北了好在薛螓细心早便安排了妥当的仆人看着举凡有喝醉的便忙扶下去好生安置着 后来连薛蟠都不得不出面了实在是这新婚第一日若是把个新郎灌醉了叫新娘独守空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的有了薛蟠与九王爷出面那些想要灌薛蟠酒的也不好动作便只能安生地喝自己的了 待得宴席散的差不多了薛蟠又伙同一帮子年轻人去了薛蝌屋里闹洞房不过却也不会真做什么不过是哄着两人喝了两杯酒又叫薛蝌喂了新娘子煮的半生不熟的饺子问了几句玩笑话便罢了毕竟新娘子刚进门实不好太过分的且闹上这一闹也是暖暖暖房子叫新娘子有归属感的意思 笑闹了一番后众人散去一对儿新人自还有他们的仪式要完成 第二日一早新人过府请安薛家人早便都候着了薛蝌牵着薛许氏的手由丫环引着进了屋拜了薛母薛蟠及两位小姑又由薛蟠领着去了祠堂在薛蝌名字后面添了许氏的闺名这才算是正式入了薛家的族谱成为薛家妇 这是做媳妇的唯一一次能入祠堂的机会薛许氏仔细打量了一番把祠堂的模样记在了心里待拜过了祖宗添上了名字后便又跟着一起回去了薛母那里 原新媳妇进门便是再宽宥的人家也该叫媳妇立一日规矩的只是薛母不是她正经牌面上的婆婆她正经婆婆刚在祠堂里拜过的薛母便只叫她奉了盏茶便叫她一同坐了说话 那许氏以往自然是见过薛母的知晓薛母是个好脾性的不过许太太在家已经说过了虽家中无公公婆婆但有一个伯娘在便只当是婆婆敬着该立的规矩也都是要立起来的只是不在一处生活立也是立不得几日的叫自家姑娘千万忍耐孝顺着 不想这薛母当真是个慈善的竟是一日规矩都不叫她立的许氏自然感念薛母的好越发在心下敬重起来不提 薛家几个女眷坐在一处闲话薛蟠与薛蝌哪里会跟着没的讨人嫌弃呢便都寻了借口出去了 薛母见他们走了又打发了两个女孩儿出去方笑着对许氏道你家姑爷是个性子软的外边事儿他都是妥当的可这家里家外的还是得媳妇你多操心哪 许氏笑得腼腆媳妇定会好生伺候老爷的只这家里家外的事少不得还要伯娘帮着拿拿主意掌掌眼的我小孩子家家的可懂什么呢还得多烦伯娘教我呢薛蝌成了亲如今也从二爷变为老爷了 薛母心下熨帖越发爱她爱得不成又指着宝钗宝琴道咱们家中可有几个人呢只你这两个妹子将来都是要嫁人的家里还得你多帮衬着我呢你是个能当家做主的将来还得劳你帮衬着这边儿府里呢凡有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便是只你多辛苦些了 薛蝌早同许氏提过薛蟠将来欲过继他们一个儿子继承家业的听薛母这话许氏便也只是应承着罢了 薛母又唤了家里的几个管事婆子来拜见许氏许氏一一赏了东西又有两个模样只是清秀的丫头进来薛母道这两个原是蝌儿院子里伺候的丫环咱家并不留那通房一类的她们平日间也只是伺候着蝌儿日常起居罢了如今也都给你你或是留了她们继续伺候着或是给她们指了人家都随你 许氏忙道不敢 薛母笑道什么敢不敢的如今你入了门家里家外便是你说了算的咱家虽出身上低些可规矩都是懂的家里爷们们也不实行一堆的丫环婆子伺候着成亲之前除了两个细心的贴身伺候些饮食起居旁个事自有小厮打理咱家的规矩爷们们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除了这正式的妾室往后通房一类的也只你们娘们说了算我是再不会插手的 薛母这话说得直白甚或是粗俗却是极讲道理的话许氏羞红着一张脸心下极是熨帖嘴上却是谦道媳妇可懂什么呢万事都有伯娘做主呢 薛母笑媳妇别嫌我老婆子说话粗俗才是呢这里没有外人我才这般同媳妇说的呢 薛母又将薛蝌那院里的一应事都交代给许氏你是个苦命的进了门也没个婆婆帮着那院里也只他们兄妹两个我做伯娘的帮衬也是有限的如今宝琴也要备嫁她虽住在我这边儿却也少不得你这做长嫂的操心她的事竟是一日闲也不得了 虽忙些可许氏却是万事熨帖的薛蝌院里那两个丫头许氏倒也没打发了出去她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别说薛蝌没碰过那两个丫头便是碰过了她少不得为了显示大度也要收用了给份姨娘的体面 只是到底这么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晃着也难心尤其一听这名字含之香之的许氏便有些醋意便做主给二人换了名字一个赐名绿蕊一个赐名翠桃这蕊啊桃啊翠啊的都是丫环中常用的名字许氏这才心下熨帖了 与薛蝌提了这事儿薛蝌却没觉有什么不过一个名字罢了这些事哪里需要他操心的许氏便越发地觉着舒心了 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薛家人口简单他们夫妇又是单独开的府便是小姑子宝琴亦是住在薛母那边的实在是再悠闲不过的且薛母那里并不要她日日去请安的只随他们小夫妻心意罢了只许氏日日独自在家中家里有无甚大事她便也每日伺候了薛蝌去当差后便过去那边请安说话倒是把个薛母哄得越发乐呵了常有东西给她 许氏倒也不是贪图那么点子东西呢只是如今家里可也就这几口人薛母又是个和善的过去也只是说话罢了有时也留饭只也不要她伺候薛母的话说丫头婆子的养着不就是伺候主子的么若事事要你伺候养她们什么用呢 薛母也时常感慨我这是给你两个妹妹积福呢如今你入了咱们家我只当你亲生女儿一般他日你两个妹妹嫁了人我不巴望着人家婆婆当她们自家女孩儿只别为难了就好了 这便是天下慈母的心肠了 第67章 我叫薛蟠我最近很苦恼因为我发现我准妹夫和我姘头搞到了一起我要不要去捉个奸 这入了秋喜事倒是一桩接着一件的先是薛蝌成了亲再有便是贾家的二姑娘贾迎春定了在兵部等候补缺的孙家这孙家却不是别人原也是没落了的只先时投了贾家的门路袭了其父的官职如今正在兵部候缺呢 只迎春好歹也是公府之女虽为庶出可也不好配个这般奴才一样的人物却原来那孙绍祖家虽没落了却也是个小有家资的往日为了走贾家的门路可是孝敬了赦老爷不少银子的 如今他已快三十的年纪了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他也不是个迂腐的这时候还不娶亲自然有他的衡量那贾迎春虽是庶出在贾家亦不受重视配他却已是绰绰有余了他早便踏在了贾家这条船上自然不乐意一直做个奴才秧子的若与贾家联姻便是娶个庶女亦是万事妥当的 那孙绍祖也知赦老爷是个什么人品早便买通了他身边伺候的几个通房侍女又给赦老爷使了大笔的银子引得赦老爷买了不少古董字画的如此他便也算是这赦老爷的一大债主了那赦老爷既不想还了这钱自然要去想办法的如此又有他身边的嫣红撺掇着那赦老爷便轻易地将自家女儿许给了这年且三十的孙绍祖 家里人自然有劝的政老爷自诩家中地位又有迎春生性和顺总要给迎春寻个知礼的人家才好呢偏他一劝反叫赦老爷不乐意了倒越发愿意了孙家便是报到贾母那里贾母也只一句知道了了事自此便是那政老爷也不好多言语了 若是此时贾琏在家虽赦老爷不见得会听少不得也要劝上一劝的偏他又远在西北王熙凤虽也心疼迎春却更是不敢管赦老爷这院里的事儿了 倒是迎春很能知足听说了这一桩亲事也只是淡淡的只发愁自己的嫁妆罢了 除迎春这一桩事又有黛玉的婆家陈家太太给借住在贾家的邢岫烟寻了一门好亲事这却也不是旁人乃是陈太太娘家出了五服的一个孩子家中已经没落了却也颇有家资如今在京郊有一个五百亩的大庄子凭着收些田产度日也算一介乡绅了 只家中三十上才得了他一个独子又是一味读书的于俗物上颇为不通便想着寻个知礼能端得住事儿的媳妇并不看家世相貌只重人品的陈太太笑对贾母道我那外甥如今身上也有个秀才的功名我也不瞒老太太只这举人倒是考了几次的可惜时运不济每每擦肩而过着实可惜只他家虽不大富大贵却也能支撑他进学他也不是一味死读书的只是于庶务上倒是不大通晓这才想着寻个能顶事儿的媳妇来扶持着些 贾母道烟儿那丫头倒是极好的只她是老大家媳妇的娘家侄女我却是做不得主的不若我叫老大家的过来一趟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 陈太太笑道这可是好呢还得烦劳老太太多帮我说说话呢 贾母道这是自然咱们不是外人你也是个热心肠的说罢便给鸳鸯使了眼色吩咐她去唤了邢夫人过来 鸳鸯那是贾母身边第一得用之人最是明白贾母的便快步出去了邢夫人正在贾赦屋里回话听见鸳鸯说老太太来请便唤了鸳鸯进来 鸳鸯迈着碎步进来头也不敢抬回话道陈国丈家的太太来了老祖宗请大太太过去说话 贾赦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在鸳鸯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鸳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邢夫人掩嘴低低咳了一生问道那陈太太来了怎的唤我说话也唤了二太太 鸳鸯只得道只唤了大太太又瞧了眼贾赦这一屋子伺候的个顶个水灵灵的丫环侍妾邢夫人不明白贾赦却是懂的便叫了人都下去鸳鸯才道许是因着邢姑娘的亲事 贾赦一听便明白了瞧了眼蠢笨的大太太对鸳鸯吩咐道好丫头你先外边儿等着我与你大太太嘱咐两句 鸳鸯心下悄悄松了口气忙告退出去了 贾赦眼神盯着鸳鸯的眼神瞅了一圈儿直等到鸳鸯打了帘子出去看不到了方才移回眼珠子却也不看邢夫人那老么咔嚓眼的一张老脸道你是个笨的我只告诉你国丈家这是有意抬举你那侄女呢你招子放亮些甭管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你只管应下少不得你那侄女的好处 邢夫人只喏喏地应了刚要出去便听贾赦又似感慨一般道这鸳鸯如今年岁大了竟越发地标致了 邢夫人心下一凛却是再不敢回一句话的只匆匆出去了 贾赦轻蔑地瞧了眼老妻离开的方向重又唤了自己的嫣红娇杏儿飘雪的进来服侍 邢夫人随着鸳鸯往贾母的院子里去鸳鸯少不得嘱咐一句老太太的意思该是乐意这门亲事的大太太届时说话注意些莫叫老太太恼了 邢夫人闻言却是松了口气好在俩人是一个意思否则岂不叫自己在中间为难鸳鸯见邢夫人只不言语也不敢深说这大太太平日间便不是个好相与的又不讲道理对下人一向严苛她虽是贾母身边的丫环大太太并不敢得罪了她可被说嘴几句也是不好受的 待到了贾母处邢夫人虽有一等将军的诰命到底不如陈太太品级高忙也给陈太太行了礼陈太太笑道咱们不是外人大太太很不必如此快起吧又让了坐邢夫人便屁股挨着凳子一角儿坐了 她这般拘谨的做派竟也不似个一等将军诰命该有的样子只陈太太也只她出身并不挑拣她这些 贾母却觉有些失了脸面只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媳妇便也掩嘴咳了两声掩去怒意便也罢了 既邢夫人来了贾母便同她说起陈太太给邢岫烟提了这桩亲邢夫人抬眼瞧了贾母的神色见她并无殊色便道要问我我是极乐意的只她自有老子娘好歹我还得问问我那大兄的意思且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不好不问问姑娘自己的 陈太太一听便知这事儿算是妥当了的只亲事却并非我一提你便同意的少不得有这么两次三次的才成呢她也并不急于一时且那邢家不过破落户如今还仰仗着这大太太补贴养活呢单说自己那远方外甥的家境配个邢家却是绰绰有余的 果然不过几日邢家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应下了这桩亲事陈太太自然高兴自上次见着邢岫烟她又探听了一番便生出了这心思来 无论是迎春还是邢岫烟原是与薛家无甚干系的宝钗与她们一向玩得好少不得便要走动走动的 迎春与邢岫烟都有些年岁了既然相看好了自然也便要早些定日子的 这二人一个是贾家庶女一个是贾家太太的娘家侄女倒都是贾家的好事了迎春一直养在贾母这边邢岫烟亦是在贾母这里住过一段时日的贾母很是喜欢她少不得便也有些添妆 薛母带着宝钗宝琴赶了两场定亲添妆之礼俱在贾家办的只毕竟一个是贾家姑娘一个却是贾家太太的姑娘聘礼嫁妆的都有区别只两位姑娘俱不是那等计较之人倒也少了攀比仍旧和和睦睦的 府里的几位姑娘虽有不舍到底也是喜事仍旧都是欢喜模样这其中便只一个贾宝玉格格不入他素来就说那些女孩儿未出嫁时便是颗无价的珍珠宝珠待得出了嫁便不知怎的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主子却没了光彩是颗死珠子了待老了更不得了了竟是死鱼眼睛了如今好好的园子里便有两个姐妹从珍珠宝珠变成了死珠子凭他哪个如何能高兴起来呢 探春瞧他怏怏的模样便道二哥哥可莫做出这副模样来家里凤姐儿、珠大嫂子也是嫁了人的难道她们便是死珠子了老太太年岁也有了难道在二哥哥心里便成了死鱼眼睛了 宝玉嗫嚅两声无话可答 探春又道难道旁人家的女孩儿嫁到咱家便千好万好的只咱家女孩儿便都不必嫁人老死在家里只陪着宝哥哥玩么难道宝哥哥竟也不娶妻了免得那嫁进来的姑娘家都成了死珠子扫了宝哥哥的兴致 宝玉便不敢再说话了亦不敢做出那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来 薛蟠听回来的宝钗学了这一番话便笑道三姑娘这话倒是说的极是呢难道这天下的姑娘家都要嫁到他贾家才不会变成死珠子死鱼眼睛的以他的话他家姑娘便也别嫁了都留在家里当一辈子的宝珠子吧 薛母锤他瞎说什么话呢家里的顽笑话也能当真的仔细叫外人听见那才真是不必嫁人了呢 薛蟠嘿嘿笑两声心下却很是为探春的话叫好的 两个月后的初十是个好日子迎春的夫家孙家与邢岫烟的夫家甘家俱定了这一日如此倒也省事了便直接都从贾家发嫁了亲戚们走礼也好走正好都在一处免去了两处地方走动的麻烦 第68章 一下子从贾家嫁出去两个姑娘,大观园仿佛一夕间便冷清了下来。贾宝玉日日惆怅,贾母便逗他,“姐妹们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难道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子么?岂不惹人笑话。不说二丫头和邢大姑娘,将来丫头四丫头大了,自然也都是要嫁人的。” 宝玉一听这话,却是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了,贾母唬了一跳,忙哄他。宝玉已是哭得直抽噎了,贾母慌得没着落,还是袭人瞧着这模样,忙过来哄道:“老太太逗你玩儿呢,哪里便要嫁人了,都是要长长久久地伴在一处呢。便是二姑娘,这几日间的便回来了。二爷快收收泪吧,叫老太太看见了,岂不伤心。” 宝玉又抽嗒了几声,到底忍下了泪珠子。贾母见了心下高兴,便附和道:“很是呢,这几日间的,你二姐姐便家来了。” 宝玉这才彻底收了眼泪,贾母笑道:“你这般地舍不得你的姐妹们,将来你薛姐姐嫁人了,你岂不也难过。她又不是咱们家人,将来嫁了旁人家,可要怎么着呢?” 宝玉忙道:“难道便不能嫁到咱家来么?” 贾母为难道:“可嫁给谁呢?东府你已有了大嫂嫂了,咱们院里,你琏二哥也成亲了呢。” 宝玉跟着寻思了一圈儿,偏就没个合适的人选,真个急得不成。贾母也不说话,便只看着他着急。 袭人最通人情,早便猜到了贾母的意思,要她说,她也喜欢宝钗来做这当家主母。一瞧便是个大度能容人的。 于是袭人便笑着提示道:“二爷怎地偏往别个身上猜呢?” 贾母并不恼袭人多嘴,宝玉听了袭人的话,忙便拉着她的,摇晃着央求道:“好姐姐,是哪个,你也与我分说分说。” 袭人只抿着嘴笑,听他哀求了半晌,又说了无数好话,才笑着指了指他,“二爷怎的忘了自己了?” 宝玉一愣,随即脸颊泛起淡淡的桃红色,如涂了胭脂般,嗫嚅了两声,“那不成的,那不成的……” 袭人奇道:“怎的就不成了?二爷未娶,宝姑娘未嫁的,二爷有玉,正要那有金锁的来配,才真真是一段‘金玉良缘’呢。” 宝玉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继续嘟囔着,“不成的,不成的……” 袭人看了眼贾母,见贾母摇了摇头,她才笑道:“二爷说什么成不成的,前头蔷大爷送了一对儿会衔旗串戏的鸟雀来,正在后边儿跟龄官几个玩儿呢。” 宝玉一听龄官的名字,便将这一茬抛在了脑后,笑道:“正是呢,头几日我还央着她给我唱一出《袅晴丝》呢,她只推说嗓子哑了,旁个人同我说,便要蔷哥儿说了她才肯唱的。如今赶巧了蔷哥儿来了,咱们可快过去呢,也好听她唱一出。都说她唱的是极好的。” 贾母见他笑了,便催促道:“可快些去吧。”又嘱咐袭人,“看好宝玉。” 袭人忙应了。 有了贾母的话,宝玉便去了梨香院。也不知那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宝玉回来便同袭人道:“原先时我同你说的话竟是错的,我原是觉着这园子里姐妹们所有的眼泪都是哭我的,如今竟才知道,从今后,竟是各人得了各人的眼泪罢了。”又叹道,“也不知这将来为我洒泪的都是哪个呢?” 袭人听他又流出这般痴态,说出这番痴话,便知他又犯了那痴病,便只由他说着。倒是晴雯掩嘴轻笑,道:“二爷这话有意思,难道这天下的女孩儿,竟连个笑都不能了,只管做出一副哭态来?” 宝玉有些讪讪,却又与她们分说不清,他仿若一夕间得了某种启发,只到底是什么,他却是说不清的。 袭人见他不说话了,便哄他,“今个儿天时也晚了,那院甄大爷约二爷明天一早出去呢,二爷早些歇了吧。” 宝玉原也有些累了,今日他得了一番新的领悟,十分的玄妙,却无人可倾诉,便也只得早早会了周公了。 不说宝玉这边如何,薛蟠这几日又有些不高兴了。他头几日又晕了一回,仍旧是遍寻无果,睡了好有日夜,醒来除了觉得差点儿没饿死之外,竟仍是毫无异样之感。 原这样大的事呢,黑子不该多陪着自己么,这家伙却是几天也见不着一面,险没把薛蟠气死了。 这日一早,黑子又早早地出去。一向晚起的薛蟠鸟悄地睁开眼睛,盯着黑子悄悄离开的背影,憋了一肚子气。 待黑子出了府,一向灵的银锭儿便悄悄尾随了出去。黑子原也没背着人,只他也未带人随侍,独身出府,骑着马一溜烟地便跑没了影儿。银锭儿再灵,这两只腿儿也是跑不过四只腿儿的,这一日的跟踪刚出了府门便宣告失败了。 接下来第二日第日,银锭儿终于寻到了自家黑子大爷的去处,竟是自家未来姑爷家。 薛蟠听了禀报,心下诧异。如今东安郡王府尚未除孝,黑子去做什么?薛蟠可不是那种有事藏着掖着的,便直接问了。 黑子一愣后,方笑道:“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皇兄有些事吩咐,我去与他商量罢了。毕竟他家仍在孝,不好传他入宫惹人闲话。” 薛蟠直觉不是这么回事,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能接受了。不过黑子往后越发小心了也是有的。 转眼进了八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贾母的十五岁寿辰便也到了。 虽不是整寿,可这时候人普遍寿命短,如贾母这般年龄,已算是高寿了。如今贾家风头正盛,少不得便要庆上一庆的。 贾母坐在主位上,笑得满脸菊花盛开,“又不是整寿,我原说不过的,偏他们左一个来劝右一个来劝的。” 史二太太笑着奉承道:“要我说,还是二哥哥二嫂嫂有孝心呢。老太太这般年岁的,阖该是咱们全族的宝贝疙瘩呢,若是这都不该贺一贺,我可是不依呢。” 王夫人笑道:“偏她是个嘴甜的,好的赖的都叫她说全了的。” 众人便都纷纷打起史二太太来。 说笑一会儿,便又有薛母领着家里的两个女孩儿并薛蝌家的新媳妇来了。 进了门后,人随着薛母一同给老太太贺了寿,贾母受了礼,忙叫鸳鸯扶起薛母来,又让了坐,笑道:“一大早地便盼着你来呢。”又看向许氏,“这是薛蝌那孩子家的吧?先头也见过一回,竟是记得不大真切了。” 许氏便又起身见礼,薛母笑道:“可不是他家的么,如今已有身子了呢!”这是薛母如今最爱炫耀的一件事儿了。 贾母一听,也是高兴,忙叫了起,又唤鸳鸯,“快给蝌儿媳妇多拿两个垫子靠着,仔细闪了腰。” 薛母笑道:“哪里便这般金贵了,大夫说了,蝌儿媳妇身子骨强健,这一胎稳着呢。老太太只管等着喝重孙儿的满月酒便是了。” 贾母笑,“一看这帮子孙辈儿的孩子们,我就想啊,我这把老骨头可得千八百年地活着呢,将来别说是重孙孙的满月酒,便是那重孙孙儿子的满月酒,老太太我也得喝着呢。” 众人便又都笑将起来。 在座,却也有一人,便唯有苦笑罢了。你道是谁,却是那已逝的贾政嫡子贾珠的遗孀李纨了。李纨少年守寡,虽在贾府地位特殊,人人都敬她是节妇,论实权,却也只比邢夫人强上那么一星半点儿罢了。 且她虽有娘家,却是再无人帮衬的,便也只能牢牢握住自己的嫁妆和这里的几个银钱罢了。如今贾兰要进学,虽去的是家学,并不用花束脩,可又能学几个呢,还不得额外延请名师指点,哪里不是用钱的地方呢。便是将来贾兰有了功名,更有许多处需得花银子打点,李纨可能靠着谁呢? 要说贾兰小小年纪便已知银子的好处了,多少也是受了自己母亲的影响。李纨平日间自己只着缟素,便是贾兰,也从不做宝玉那般浑身上下都是镶金嵌玉的装扮。他自小便知母亲的不易,因而才会那般精打细算,只因薛蟠给了他金锞子便欢喜。 如今贾兰年岁渐长,府上竟是无一人操心他的事。虽李纨也并不欲贾兰早娶,可到底也该有嫡亲的□□母祖母问上一问的。她已是一个透明人儿,她的儿子竟也是个透明的。这二房的嫡出长孙,也只比那庶出的环爷强上个一分半点儿的了。 且不论李纨如何想,贾家的热闹却仍是在继续的。 不一时,又有王家的春姨娘抱着襁褓的孩子前来贺寿。 先时贾王两家闹得有些不好看,后来春姨娘生了个儿子,贾琏又是走的王家的门路挂的实缺,王熙凤无论是从自身的角度还是希望齐太太在家能有好日子过,也是不敢得罪了春姨娘的。她有心修好,难道春姨娘是个傻的,非要同自家出来的姑娘闹别扭么? 贾家自然也不乐意得罪了王子腾,自然便要开门接纳了春姨娘。 春姨娘娇笑着给贾母行礼贺寿,又抱着王子腾的老来子,起了贱名瓜哥儿的小子来给贾母看。贾母也没接,只笑着就着春姨娘的看了眼,赞了句,“倒是个灵的小子。” 春姨娘哪里在意贾母的态度,便笑道:“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瞧瞧咱们瓜哥儿,竟是看着老祖宗便笑了呢。” 众人便又齐齐奉承起贾母来。春姨娘俏不声地抱着孩子退到一边,薛母却是凑了过来,笑着将孩子接到怀里,逗弄起来。“瞧瞧咱们瓜哥儿,竟是又出息了呢,也重了,又长了分量了,可见是有好生吃饭的。” 春姨娘笑道:“可是呢,还是太太您荐的乳母好呢,瓜哥儿可是顿顿能吃得很,如今又长了两斤分量呢。” 又掰开瓜哥儿的嘴给薛母瞧,“又出了一颗牙呢。” 薛母笑着赞了又赞的,仿似出了一颗牙是多么大的功劳一般。 第69章 瓜哥儿是个什么鬼,都说贱名好养活,那不是该叫……“狗剩”,小霸王汪你一脸信么? 薛家这边厢几个都围着春姨娘家的瓜哥儿说得热闹,王夫人冷眼旁观,心下很是不屑。贾母却仿似没看到这边的热闹,亦未曾看出王夫人的冷脸一般,仍同旁人说笑。 贾家这边正在热闹,宫传下了老圣人的懿旨,说是老太妃听闻贾母这一日做寿,特特赏下了一柄象征长寿的玉如意,贺贾老封君寿辰的。贾家自然又是一番热闹,谢了赏,众人便又重新落座。 史太太笑着恭维道:“还是老祖宗有脸面呢,别人家再是没有这等恩赏的。” 贾母笑道:“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可不都是皇家给的恩典么。” 史太太道:“姑母如今可再是没有不如意的了。” 贾母却是叹了口气,“哪里可就事事如意了,这么一大家子,多少事儿呢。” 史太太不觉自己竟惹了老太太不乐意,忙劝道:“这可是哪里话说的,咱们家二嫂子一向是个妥帖的,又有凤丫头一旁帮衬着,一家子的孝子贤孙,哪个能叫老祖宗不如意呢。” 贾母却是笑道:“你莫急,并不是他们哪里不好的,只我这心里,一直有桩心事没了呢。” 史太太闻弦歌而知雅意,掩嘴笑道:“可是叫我猜了,如今能放在老祖宗心尖尖儿上惦记着的,可不就只能是咱家宝玉了?” 贾母道:“你最是个精乖的,可有哪件事能逃得了你的眼!” 史太太笑着奉承,“可不都是老祖宗教我的。” 贾母笑,“就你长了张巧嘴儿。” 史二太太笑道:“便是要鼐儿家的这般能说会道的才好呢。”既然贾母已经将话递了出来,史家两位太太少不得要帮忙架上一架的。“如今宝玉可也大了呢,老祖宗可给他相看了?” 史二太太这话一问,别人倒好好些,倒是甄家大太太忍不住支棱起了耳朵来。她家姑娘自被宫撂了牌子,便有些郁郁的模样,如今还在贾家大观园里住着,同贾家几位姑娘相处得是极好的。且瞧着模样,却是对那贾宝玉有了几分心思的。 甄家原也是几番接过圣驾的,论体面,竟也比之四大家族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到底长居金陵,如今亦不是上皇的天下了。 贾母笑道:“我也不大出门子,哪里识得几个姑娘家,你们做婶子的平日间出去走动,可有看哪家的姑娘好的。我也不希图旁个,只要那知书达理,大方懂事的,是正经人家便成了的。” 史二太太哪里信贾母心里没个章程的,拉拔了一圈儿,大概也明白了几分,便笑道:“哪家的姑娘能有咱家的好呢,我只说,便是老祖宗身边这些,哪个不是好的。” 贾母眼睛在下边扫了一圈后,笑道:“可正是呢,真真是再没哪个不好的了。 史二太太笑道:“咱家宝玉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呢,旁的不说,便是这衔玉而生便是有些个来头的。” 贾母笑,“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有什么来头不来头的。倒是他的亲事,我是真真惦念着呢。” 史二太太笑,“老祖宗何必从外头选呢,咱们家里几个女孩子,个顶个是出挑的,只怕老祖宗就挑花了眼呢!” 史太太笑着附和,“嫂子这话我可是同意的,老祖宗只别挑花了眼才是呢。” 贾母笑着瞄了眼薛母,薛母却是半点儿未往自家想的,贾母暗暗叹气,只话却不好说得太明白了。 史太太瞄见贾母的眼神,有心讨好贾母,便笑道:“旁个不说,只说薛太太家的宝钗,我便是爱极了的。我便是儿子早生了几年,否则说什么也得把人聘了回去呢。” 薛母闻言笑道:“哪有太太说得这般呢,她还小呢,她哥哥也说了要多留她几年呢。” 史二太太笑道:“宝钗不是行过笄礼了,便是想留几年,也该先给她定了人家的。如今可该寻着了,再过两年,怕是好小伙子都叫人家挑走了,薛太太岂不就要急了。” 如今东安郡王家正在守孝,俩家并未正式定亲,薛母实在不好说出两家已经有意做亲之事。且这样事情,哪里能从女方嘴里说出来,没地叫人觉着轻狂了。 薛母只好道:“哪里急得来呢,我一个深宅妇人,如何识得好小伙子,便只交给她哥哥便是了。” 史太太掩嘴笑道:“薛小爵爷我也是见过的,再是个有出息不过的,只他一个爷们家,哪里会看这些呢!还不是咱们妇道人家的出去走动,彼此相看呢。” 薛母干笑两声,史二太太也跟着道:“正是老家的这话呢。如今咱们四大家族,小一辈儿的可还有谁呢,便是宝玉了,他最是个出挑的。薛太太可还挑什么呢?” 薛母干咳两声,看向贾母,贾母乃是知道薛家同穆家的口头亲事的。贾母却仿似未听见这话一般,却是笑着看向她。 薛母心下便咯噔一声,又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却也是望向另一侧,并不看向薛母。薛母无人解围,便也只得一味干笑罢了。 贾母自然也知,薛家这门亲不是那么好结的,百般暗示,薛母只不接话,她便也明白,从薛母这里入是不成了。 心下微微叹了口气,贾母笑道:“可别逗他薛姨妈了,恐他姨妈已经给宝钗相看好人家了呢,咱们只瞧着宝玉好呢,怕是他薛姨妈瞧着有比宝玉更好的呢。” 史太太嗤笑一声,“薛太太倒是说说,宝钗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呢,在咱们眼跟前儿,竟还有比宝玉更好的,我这做婶子的,可得替咱家宝钗宝玉问一问呢,瞧一瞧,这哪家小子,能不能配得上咱们宝钗呢。” 薛母素来笨嘴拙舌的,这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回嘴。想回一句贾家老太太却是知道的,只又觉这般说不好,眼瞧着贾母可是没有承认这个的意思。若说出穆家,毕竟尚未正式结亲,且穆家尚在孝,再没有这时候谈婚论嫁的了,一时臊的不成。 宝钗正在那边同几个姐妹说话,也未留意这边动静,却有薛母身边的大丫鬟金锁儿瞧着这一出,便偷偷地去寻了宝钗去。 宝钗听着金锁儿几句耳语,心下既羞臊又恼愤。自来结亲乃是结两家只好,哪有贾家这般逼迫人的。且不说当日东安郡王府因同贾家交好,方请了贾老太君来做这媒人,两家虽未正式过礼定亲,可彼此也是有定礼的。她那金钗可还在穆家里呢,更别说她及笄时,穆安该特特送了礼来。自然,这种私相授受之事却是不好明言的,只情义却已是有了的。 只宝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再不好拿这样的事去质问长辈的。只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薛母被人刁难,宝钗心下暗暗一合计,便有了谋略。 她就说呢,方才袭人话里话外百般暗示,她原没多想,却不想贾家早有了想头儿了。宝钗可自认不是什么和气人,她素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方还敬你一丈的。既然招惹到了自家头上,她是不吝于用些阴私段,叫贾家人知晓知晓厉害的。 宝钗转着眼珠子瞧了一圈儿,便见着了宝玉院子里的两个她认得的丫头,一个叫秋纹,一个叫碧痕的。 那秋纹乃是宝玉院里的四个大丫头之一,碧痕却只是个二等丫头。不过她二人素日脾性想和,便常在一处。如今贾母过寿,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各院里便都有丫头过来帮衬着。因着秋纹素日并不为宝玉所喜,她便也同院里的其他几个丫头过来贾母这边,也是凑凑热闹,长长见识的意思。 宝钗原也同宝玉这屋里的丫头们认识,各人各脾性,宝钗便只搭了几句话,便知她们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只她不过一个外客,素日间施些小恩小惠,府里的丫头们自然都只说她好的,每每到了一处自有人来奉承便罢了。难道还叫她同这些个小丫头片子们一处,去争哪门子的风吃哪门子的醋不成?因她面大方,宝玉院里的丫头,除了晴雯,旁个自然都只一味恭敬着。 宝钗打量了一眼秋纹,见她穿着一身颇为体面的半新衫子,知她又得了王夫人的赏,特特穿出来现眼的,微微露出一个浅笑,便对着一旁的史湘云耳语了两句。 史湘云忙忙问道:“我说今日一直没瞧见‘爱’哥哥呢,原来竟是袭人姐姐病了么?” 宝钗也面露担忧,道:“可不是么,我原去瞧了她一趟的,也不知是怎的了,竟也不叫请了大夫来看,只说是有些不适罢了。我瞧着啊,那小脸儿刷白刷白的,可怜的紧呢。” 宝钗又招唤了那一边的秋纹碧痕两个过来,那两个一瞧,是薛大姑娘唤自己,便忙忙地过来奉承。宝钗笑问道:“我同湘云听说宝玉院里的袭人头几日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秋纹眼流露出一丝愤恨,连带着碧痕也是不大高兴的模样,宝钗便故作惊讶道:“难道竟不大好了么?” 秋纹讥讽道:“哪里不好了,她可是好着呢,再如意不过了呢。” 碧痕也在一旁道:“可不是呢,这几日宝玉竟在一边儿做小伏低了,她倒还拿捏上了。” 史湘云听了已是有几分不高兴了,道:“她是个什么人,怎地还要爱哥哥做小伏低了。”不过她素知宝玉便是这样的性子,也只埋怨一句罢了。 宝钗便也问:“你俩可莫蒙我,袭人可不是那样人。” 秋纹闻言嗤笑一声,便压低了声音道:“那不是前儿晚上下雨,二爷也不知打哪受了些邪气,回来敲门半天不见人开,还是袭人去开的门。开了门又笑二爷淋了雨,二爷恼了便踢了她一脚。她也是个娇气的,第二日便卧床了,二爷要请大夫她又不许的,只一味哭。后来俩人在屋里说了半日话,出来便瞧见二爷也是眼泪涟涟的,问什么也不说。这几日便一味地哄着她,她竟还拿捏起来了。” 宝钗听她这一番噼里啪啦地说完,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只她却仍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摇头笑道:“袭人可不是这样人,我却是不信的。” 第70章 秋纹这一番说辞,史湘云却是听出了意思来的,当下脸稍便露出两分冷意来,不过她很快掩饰了下去。宝钗却仿似未见,仍继续道:“我实在是担心得很,她虽只是个下人,可咱们素日都是好的。她许是怕给宝玉惹麻烦,才不叫请大夫的呢。宝玉是个爷们儿,哪里知晓个轻重,别再耽搁了。” 史湘云嘴角勾起一抹笑,道:“这有什么呢,她是爱哥哥屋里伺候的,太太一向赞她妥帖,她这一病着,屋里可还有谁呢。她不叫请了大夫,难道咱们能干看着不成?” 宝钗道:“到底是宝玉院里的事儿,咱们再是不好管呢。” 史湘云却道:“哪里好放着不管呢。如今我两位婶娘都在屋里,她们都是最最慈悲不过的了,不过请个大夫而已,便是老太太都不必惊动的。”话是这般说,史湘云却是叫秋纹碧痕两个进去替她回了史二太太和史太太,说是宝玉那院里大丫鬟病了,她们素日便要好,问能不能过去瞧瞧。 史二太太不知自家这侄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觉却是不妥的。不想贾母一听宝玉那屋里的事儿,忙便问了秋纹。秋纹便将事同贾母提了,只隐去是宝玉踢了袭人。贾母一听袭人病着,竟还同宝玉待在一处,心下恼恨这素日妥帖的丫头不知发了什么疯,也不怕过了宝玉病气。 只到底还是要摆出一副慈悲的嘴脸来,又知宝玉待屋里的几个丫头情分不同旁个,便只得叫人去请了大夫给袭人瞧瞧。 秋纹领了命,心下却是极厌烦袭人得老太太太太看重的。便也没叫请府里一向给主子们瞧病的大夫,只随意打发人去街角路边儿的寻了赤脚大夫罢了。 宝钗只想着给贾家添些堵,她素日人缘好,自然也有那等下等的丫鬟婆子们乐意递些消息给她。她今日一来便听说袭人病了,又有那等经了人事的婆子提起袭人恐是见了红,她便只稍一联想,便明白了几分。只没想到有秋纹在其这么一搅和,竟将事情彻底闹将起来。 却说秋纹打发小厮去随意请了个大夫来,那大夫不过一个赤脚大夫,平日间给穷苦人家瞧瞧病,赚一二分铜钱度日罢了。这一日竟被请来了一座恍若仙宫一般的屋子里,这屋子一应装饰都是极好的,便以为是给哪个主子瞧病呢。却不想想,若真个是这家里的主子,哪里轮得到他来呢? 宝玉听丫头说,是老太太叫请的大夫,心下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高兴。他原也想请大夫来给袭人瞧瞧的,只她却是一味地不许。她这伤又是自己导致的,宝玉心下歉疚,这几日眼内心内地便只袭人一个,做小伏低也不觉有异。 袭人听闻老太太竟请了大夫来瞧自己,心下便知自己这事儿是瞒不住了。只望老太太看在她伺候宝玉一场,莫将她赶出去才是呢。 一时下人来禀,说是大夫来了,宝玉便转将避进了屏风后头。打眼一瞧,进来的竟不是平日间常来瞧病的,也不认得,便问了一句。秋纹笑着含混两句带过了。 那大夫一进这屋子,越发觉得自己不知是走了什么大运了,竟能给这般的贵人主子瞧病,心下便越发添了两分谨慎。 袭人这边虽心下忐忑,可也只得打点好了,厚厚的幔帐子垂了下来,皓白的腕子伸出来,却也盖了丝帕掩着。 那大夫如何见过这般情形的,便越发觉得这是位贵人了。 待摸了脉,他心下咯噔一声,这分明就是小产之症,这腹内的胎儿,早便保不住了。 那大夫心下转了几圈儿,这时才觉出这般大户人家,竟叫了自己这样的人来看诊,竟是要将这事推到自己身上来呢。 心下悲怆,这大夫也是个有些心的,也不言语,只做出一副愁苦模样来。一旁的老婆子一瞧他这模样,心下也是一凛,知晓不好在袭人面前说话,便引了大夫出来。 那大夫出了屋子,这才苦着脸道:“竟是不知该道喜还是该道悲了。” 那婆子唬了一跳,忙细细问了,那大夫便道:“这位小主子,乃是有了喜脉了。只这胎象却是不稳当,恐保不住了。在下医术有限,恐府上得另请妇科圣前来保胎了,实在是惭愧,惭愧。” 那婆子却是面露古怪,宝玉听了这消息,便顾不得避讳,忙忙出了来。那大夫一瞧见这架势,更不敢说袭人已经小产了,便又将话同宝玉说了一遍。 宝玉却是又急又喜又是担忧,他却不知自己担忧什么,只一旁的秋纹听了,便忙忙地跑了出去。宝玉被这消息惊了,也未留意她的踪迹,便又忙忙地追问起来。却听屋内袭人喊他的声音,便又扔下那大夫匆匆进了屋去。 袭人在屋内影影绰绰听见了些声音,她心思通透,已知这大夫并非素日来的,恐是小厮随意从哪里拉来的罢了,心下便明白这事儿尚可瞒住。唤了宝玉进来,便要嘱咐一番。只宝玉已被自己竟有了个孩子一事击得慌了脚,见到袭人,竟是慌得脚都不知何处安放了。 他们这边厢正在说话,那边贾母已经带着一帮子人急惶惶地过来了。秋纹这时已知自己闯了祸了,早便躲得远远的了,索性不是她去通传的,便也只暗暗祈祷着这事儿莫沾到自己身上来才好。 却原来,秋纹自以为得了个大消息,便一路地小跑着到了贾母那处。只她这一路呼哧带喘的,实在不好直接去贾母那里回话。倒是碧痕瞧出她这模样,便问了。秋纹急着回话,说话又不顺溜,碧痕便只听着似宝玉那院出了大事了,便“好心”地替秋纹去传话了。 这方才叫了大夫去给袭人瞧病,那边厢便说出了大事,贾母如何不担心,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路急慌慌地便去了宝玉那院子。这屋里坐的,俱是与贾家有些关系的,哪里能坐得住,便都跟着贾母一路过来了。 王夫人如今也正慌张呢,哪里顾得上其他。倒是王熙凤觉着不妥,只也不敢拦着这些长辈们,便也只好随着一路过去了。 这么一大帮子进门时,宝玉正在同袭人在屋里说话,屋外守着那大夫的婆子一见这么些人的,也顾不上其他,只忙忙地带着那大夫避了出去。 贾母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其他,忙便唤了宝玉的名字。宝玉也是一惊,忙出来迎接贾母,被贾母揽在怀里上下打量了一番,见着他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来去问碧痕。 那碧痕也未料到这般情形,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正经话来。贾母心下一惊,又一见这屋众人,忙便想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只不等她有所反应,那边王夫人已经揪出了袭人,“个下贱的小蹄子,自己染了病,竟还在宝玉屋里养着,不怕过了病气给爷们儿。素日瞧你是个懂事的,如今竟做出这般事来,我看,宝玉这屋子你是待不得了。” 袭人早唬得泪水涟涟,一径求饶道:“再没有的,太太,再没有的。” 宝玉一瞧这情境,吓了够呛,早窝在了贾母怀里不敢动弹。贾母忙喝住王夫人,“干什么做这般样子,看把宝玉吓的。”给王熙凤使了个眼色,王熙凤忙过去握住王夫人的,低声劝道:“太太,屋里还有别人呢。” 王夫人一时被气糊涂了,便松开拖着袭人胳膊的,捋了捋鬓角,唤了婆子来,道:“把这丫头先关进柴房里,晚些再说。老太太的好日子,没的叫这般人坏了兴致。” 袭人已知如今丢了大丑了,便是宝玉恐也保不住自己了,却仍是要搏一搏的。索性有那大夫的话,宝玉还以为自己有了身子,且还对自己有几分情义的,便哀求着看向宝玉。 宝玉也在偷眼瞧她,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已是疼得不行了。忙便跪下央求贾母,饶了袭人。 贾母却是没法说话的,袭人乃是她给宝玉的,如今王夫人发落了她,自己便是再不能开口的。 宝玉见贾母不说话,便又去求王夫人,王夫人如今正气着,好容易咽下去这口气,如今见两人这副模样,火便又起来了。 只她到底掌家多年,强忍住了怒火,并不理会宝玉,只叫婆子赶紧压了袭人下去。如今都闹做这般了,人都丢尽了的。 宝玉无法,只得对贾母道:“老太太,可不能呢。袭人她……她……” 贾母见他言辞支吾,越发觉得这事儿不对了,无论如何,却是不能这时候解决的。便喝住宝玉,“宝玉,听老祖宗的话,晚些咱们再说这事儿。” 那边婆子已开始拉扯袭人了,袭人瘫作一团,已经放弃了挣扎。宝玉如何能见这个,心下大恸,便不管不顾地嚷了出来,“老太太,袭人她有了身子了,您快叫那些老虔婆子松开她啊。” 这一声嚷嚷出来,众人大惊失色,深恨自己此时跟了来瞧这出热闹。王夫人已是脸色惨白,便是王熙凤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旁人尚还好,袭人却已是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这命,算是彻底再不由自己了。 第71章 宝二弟弟,听说你家贤德妃娘娘降位了,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恭喜~ 贾家这一日,着实叫人看了一回热闹。 因着宝玉这一番话,史家两位太太便先反应过来,忙寻了借口告辞走了。又有其他几家俱都跟着一同离开,倒是薛母欲言又止,被宝钗拽了一把,这才掩下嘴里的话,也领着家里的两个女孩儿走了。 薛蟠晚间从薛母处听说了这事儿,顺着薛母说道:“不过是于名声上有些个挂碍罢了,母亲实在多虑了,宝玉尚未娶妻,姨妈再不会叫个庶子先出来的,只是可惜了那丫头了,听说素日都是个稳妥的,可见也是个面上的样子罢了。” 薛母叹道:“谁说不是呢,她是老太太那院里出来的,原你姨妈也是瞧着她最是个老实稳妥的,才放心把宝玉交给她呢,谁晓得竟是这么个狐媚子呢!” 薛蟠心下嗤笑,还不是贾宝玉处处留情。他一个家里的爷们,偏是个心软多情的,哪个丫头能受得住他一个主子对着自己做小伏低的,难免便要多心呢。宝玉那院里的丫头可没几个是省心的,别说私下里斗得跟乌眼儿鸡似的,面上也不见多么和睦。捧高踩低的,端看哪个更合了主子的意罢了。 再晚些,薛蟠又从宝钗那里听了又一番说辞,好笑道:“何必沾上这些个阴私事,贾家自娶他家的媳妇,与咱家又有什么相干呢。怕贾老太太如今已经明白这其关窍了,你以后少去她家走动,叫人说嘴两句也不痛快,她又是长辈呢。” 宝钗道:“哥哥也知道,妈素来都是个老实的,金锁儿来同我说,妈给那一屋子的婆娘们挤兑得不成,我一时的便没忍住……我原也就是想给她家添些堵罢了,哪里想到会惹出这般腌臜事来?”到底觉得自己一时心,却害苦了袭人,心下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薛蟠笑道:“这金锁儿倒是个伶俐的,回头多赏她一个月的月钱。” 宝钗嗔道:“哥哥……” 薛蟠哪里不知道宝钗怎么想的,便笑着宽解道:“那袭人也并不是个省心的,早便听说她的份例是照着姨娘的份例给的,不过是名头上好听些罢了,待得宝玉真娶了亲,怕不过日她便得被抬了姨娘呢。她是打小伺候宝玉的情谊,宝玉又是个多情的种子,届时岂不是把个正经的正妻倒给放到一边儿去了,没的坑了人家姑娘。如今这事闹出来,倒也给那些个想同贾府联姻的人家提了个醒,这般还将姑娘往火坑里推,难道还能怨别人不成?再说,那袭人不过一个丫头,竟勾着主子做出这般事来,又企图母凭子贵,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其实这话便严重了,如贾家闹出的这一桩事,在大户人家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贾母原是有意薛家的,现在这般事情一闹出来,真心疼爱自家姑娘的人家是不必想了的,无形便断了几门顶好的亲事。 贾母已是从秋纹碧痕的话里推出了个大概,心下十分恼恨史湘云同薛宝钗。又因着史湘云毕竟是自己娘家侄孙女儿,素来便是个无甚心的,便越发怨上了宝钗了。她倒不想着,若不是她的宝玉做出这般丢人的事来,那名声岂是别人说坏便坏了的。 尤其叫贾母气愤的,却是那袭人竟已然小产了,却还拿着自己有了宝玉孩子之事拿捏着宝玉。便是她叫那大夫说了实话,宝玉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信的。又说怕别人害了袭人和自己的孩儿,竟还要日日守着那贱婢。 贾母气得昏厥过去,宝玉到底还是听贾母的,一见贾母如此,方不敢再说那些混账话了。只一味地仍不放心袭人罢了。 倒是袭人,原就因着宝玉那心窝一脚小产了,身上不大利落。又受了这一番惊吓,心下一直惶恐着,身上便越发地沉了,如今竟是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了。 宝玉只日日守着她,又有屋里的晴雯虽素日同她有些龃龉,却自怜身世,亦是对她多有照应,倒比旁个平日间嘴甜似蜜,这时候却躲得远远的强了百套去。 袭人这一日出奇地有精神头儿,见屋里只晴雯守着她做针线,便唤了她一声“好妹妹”。 晴雯听见她声音,以为她要喝水,便摸了摸杯壁,已是凉了的,又起身去唤了个小丫头去换了温水来。许是那小丫头不乐意,便听见晴雯冷嘲热讽道:“咱们都是下贱的命格,看你们这一辈子都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如今这屋子里是谁咱们都知道,这是咱们宝玉要保着的人,仔细他回来恼了你,将你阖家大小撵出去!”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晴雯气哼哼地撂下帘子,又到袭人那边去瞧她,怒道:“你可赶紧着利落了吧,瞧你把这帮子小贱蹄子们惯的,满大屋子的丫头婆子,竟是连个人都指使不动的!” 袭人素日间便十分厌恶晴雯的做派,她是个守拙本分的,晴雯却最是张扬,偏宝玉还爱宠着她。若不是自己赶了先,怕现在宝玉屋里的还不定是谁呢。只如今瞧着晴雯的样子,袭人却不知怎的灵光一现,知道晴雯才是个真正嘴硬心软的。你待她一分好,她便还你十分好。 袭人拉过晴雯的,叫她坐在塌边,笑着看她,道:“好妹妹,你莫与她们生气,她们不过是些只一味踩高捧低的下贱秧子罢了。 晴雯瞧见袭人这几日间,头一回露出这般红光满面的样子,心下已是觉着有些不好了。只她想抽去唤人叫宝玉回来,袭人却是再不肯撒的。 晴雯急道:“宝玉去老太太那边了,好姐姐,你先松开我,我去唤了人叫他回来。你有甚话,只同他说便是了。” 袭人笑道:“我哪有话同他说,我与他的情义,早晚间便要断了的。有些话,我只与妹妹说。” 晴雯闻言,两行清泪却是落了下来,嘴里却是不会说软和话的,“你素日瞧不上我,哪里有甚话说。”说完这话,晴雯直想抽自己两嘴巴。 袭人却是不恼不怒,仍是笑着。“好妹妹,往日间,因着你较我模样好些,性子又得宝玉喜欢,我便嫉妒你,常给你使绊子,都是姐姐我错了,如今我就要去了,你莫要同我一般计较。” 晴雯哭道:“有什么好计较的,哪里计较得完呢。难道我不怨你得宝玉信任,咱俩半斤八俩,谁也莫怨恼谁。” 袭人道:“好妹妹,有你这句话,姐姐我便走了也安心的。” 晴雯作势一甩,“哪个要叫你安心呢。” “是了是了,”袭人握紧她的,“素日间,我给了那些人多少好处呢,可你瞧瞧,如今哪个来瞧一眼我的。我并不怨恨哪个,只怪我自己行事不谨。如今我也并没有本领教导你,只却也想同你说说心里话。” 晴雯已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哽咽着。袭人接着道:“咱们这样的人,可希图什么呢,不过是得了主子的恩宠罢了。只咱们不过是一个玩意,主子爱了便宠咱们一日,不爱了,咱们便也只能安静地待在一边。那些模样平庸些的,尚还好些,将来许了小子,便是继续伺候人,也算是有了个依靠。如你我这般模样的,哪个主母能容得下呢。” 晴雯哪里不知道这个,她出身低贱,竟是奴才的奴才。只因入了贾母的眼,便像个小玩意儿似的被送到了贾母这里,贾母瞧宝玉这里空着,便又将她给了宝玉。她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偏她心气高,却是个最下贱的命。 袭人拉着她继续道:“如今我便要走了,好歹在宝玉那里,我还有一二脸面。你若乐意,我便求了宝玉,送你出去罢。” 晴雯已是哭得不能自持,送她出去,她又能哪里去呢? 袭人此时已有些糊涂了,还在那里自说自话。晴雯见她握着自己的松了些,好歹压下眼泪,出去唤了小丫头去叫宝玉。 却不想那小丫头哪里进得去贾母的院子,便是进去了,又是这般事,哪个肯替她通传。晴雯左等右等,也不见宝玉回来,袭人却是越发地糊涂了。她面上潮红一片,双目紧阖,嘴里却是一会儿唤着“二太太”,一会儿唤着“宝玉”,一会儿又唤着“老太太”的,最后,便只是一声声地唤自己的娘了。 晴雯急得不成样子,袭人却是渐渐没了声音。晴雯跑过去一看,袭人已是双目圆睁,双腿紧紧蹬着被子,只一时半刻地,便又软了下去。整个人微阖双目,面目安详,仿似睡熟了一般。 晴雯轻轻唤了她一声,不见回答,便又走近了一步,又唤了她一声。 过了半晌,晴雯方紧紧捂住嘴巴,再压抑不住,呜咽一声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待得宝玉自贾母院里回来,袭人已经被其兄嫂装殓了。宝玉竟是连袭人最后一面都未见到,越发哭得不能自已了。 贾母王夫人自然都来劝他,只说那袭人与自家没有缘分,宝玉却再是不听的。还是来了个小丫头,说是袭人姐姐本就是那天上的桃花仙子下凡来,如今老天却是要她回去专管着桃花的。 宝玉恍惚想起,当日他过生日时,袭人抽到的便是一只桃花签《庆全庵桃花》。宝玉喃喃念了几遍这诗,“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见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念了几遍后,宝玉忽而拊掌大笑起来,“是了是了,袭人可不就避到那桃源深处去了,她这般人品,自然该做那天上的花神的。是了是了……” 贾母见他这又是哭又是笑的,被唬了一跳,忙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宝玉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太医来了,便也只叫静养罢了。索性宝玉也不再哭闹痴笑,便只静静地躺在床上流眼泪。贾母实在乏得狠了,便叫王夫人守着宝玉,自己先回去歇了。 晴雯早卸去了一应钗环妆饰,虽不能替袭人守孝,到底也要尽一二心意的。冷眼旁观这一幕幕闹剧,只做个旁观的石头雕像罢了。 第72章 贾家乱得如何样子,薛家却是不知的。薛蟠嘱咐开解了宝钗一番后,便回去了黑子那里。他总觉得贾家这事不算完呢。贾母多要脸的一个人呢,如今因着宝钗,叫她家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面,亲事恐他家是不会想了,可也需防着些旁的呢。 果然,薛母的寿宴刚过,只消停了几日,京大户人家之间便流传出,恩骑尉薛家将同东安郡王家联姻的消息来。 东安郡王家如今阖家守孝,自然不会有女眷出来走动,这信儿自然不会是从他家溜出来的。旁个人家可不知这事儿呢,那这信儿是从哪传出来的,自然就不言自明了。 薛母心下很是懊恼,自然,有了这样的喜事,她是恨不能早早便传扬出去的,整个上京都知道了她女儿即将嫁得贵婿才好呢。只薛蟠早早便告诉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低调越好的。薛家越能沉得住气,宝钗将来嫁入郡王府才不会被小瞧了去。薛母虽愚笨些,却是真正疼女儿的,便是强忍着憋出内伤了,也不曾跟旁个人炫耀过。 如今她自己都还没出去说呢,也不知这消息是打哪传出去的。别的倒还好说,本东安郡王家便与薛家有口头上的婚约,只这般事情,再没有从女方家传出去的道理,没的倒显得女家轻狂了,于宝钗的名声上也不大好听呢。 且东安郡王家毕竟如今正在守孝,再怎么,也谈不到婚姻一事上来。薛蟠闻听这个消息也是大怒,他再想不到,贾母竟能使出这般阴损的招数来,她这是打着坏了宝钗名声的主意呢。便是宝钗不能嫁了她家,却也不乐意宝钗寻一门好亲事呢。 东安郡王家那边,自然也有那好信儿的女眷。东安郡王家人不能出去走动,却也有些姻亲之家前来,特特将这信儿漏给了东安郡王妃。甭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穆家难免也受了这流言的影响。 东安郡王妃原就是有些不乐意薛家的,宝钗她也是见过的,人品相貌都没的说,只是这出身上到底不够,匹配自家儿子便有些低了。虽古来就有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之说,可到底也该娶个知礼的人家呢,薛家毕竟是商家出身,便是有个小小爵位在身,在这遍地贵人的京,实在也算不得什么的。 只穆安一心求娶,又是不能袭爵的小儿子,且又有十分得圣宠的九王爷在,东安郡王妃才没那么多说道。又有薛母出身王家,与贾家亦是姻亲关系,穆家自来与贾家交好,这才允了的。 东安郡王妃听了这消息,自然越发不喜薛家轻狂,便唤了穆安来说话。左了也还未正式定亲,不过是口头上的婚约罢了,便是穆家退亲,薛家难道还敢有什么异议不成?东安郡王妃是打定了主意劝服儿子的。 好在穆安乃是一片真心,又与黑子私下有些个协议,百般劝说,这才安抚住了东安郡王妃。只东安郡王妃却到底还是唤了薛蟠来家里说话,穆安也是无法,又不能得罪了未来大舅子,只得在薛蟠来家里时,先赔了礼,提前打了招呼,无论王妃说了什么,且叫他忍耐忍耐,莫顶撞了老太太,过后他定会好生补偿的。 薛蟠嘿嘿一乐,“还用你说,原就是家妹行事不谨,叫人拿住了错处,这才使出这般段来。我自然晓得你是真心的,否则你以为我会来听你老娘教训我?” 穆安无奈,只得又一番作揖行礼的,深怕薛蟠这性子,一言不合再动把自家老娘打了。他却是多虑了,再怎么,薛蟠是不打女人的。 薛蟠早便想好了对策的,且他都不用查便知这风声是谁传出来的,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只不想这里边儿竟然还有史家的在,可真当他们薛家好欺负呢。 他可不是个好性儿的,如今来了穆家,难道还替贾史两家藏着掖着么? 穆安只瞧见薛蟠将脸一抹,接着一串泪珠便滚了下来,他进了东安郡王妃的屋子,哽咽着行了礼,哭道:“许久不见娘娘了,给娘娘请安了。” 东安郡王妃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又叫穆安,“快扶你薛大哥哥起来。” 穆安比薛蟠还要大上几岁呢,只因娶的是人家妹妹,平白便小了。“舅兄快起来,有什么话只管同母亲说,她最是个慈悲的,哪里受得住这个?” 薛蟠听见这“舅兄”两字,便借着袖子遮掩狠狠掐了穆安一记,竟占他们兄妹的便宜。 穆安强忍住嘴边的抽搐,坚强地扶起大舅兄。薛蟠就势起身,扑到东安郡王妃腿边,哭道:“还请娘娘替我妹妹做主呢。” 东安郡王是个无甚出息的,老太妃倒是个精明的,却没敢给儿子娶个厉害的媳妇,因而这东安郡王妃也是个性子绵软的。 原她就是一时气愤,加之多少有些替自家儿子委屈,如今一瞧薛蟠这样,她又心软得跟什么似的,忙问薛蟠,“这可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快同我说说,我再是不能叫人委屈了你妹妹的。” 薛蟠于是便添油加醋地把贾母同史家逼迫薛母之事说了,“原贾家老太君便是知道咱们两家有婚约的,只如今家毕竟在守孝呢,并不好谈这些事的。我母亲那是个嘴笨的,再不敢越过贵府去提这事儿的。如今竟不知哪个又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我妹妹已是气得病了,如今还起不得身呢。她说了,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倒显得她轻狂了。如今也不敢求这门亲事了,只盼着莫牵连了府上才好。” 东安郡王妃早便将先时对宝钗的嫌弃去了,如今反倒怨上了贾家。“好孩子,回去告诉你妹妹莫多想,哪里就与她相干了呢?她是再好不过的孩子了,我是极喜爱她的,待明年安儿除了孝,便叫两个孩子先定了亲。也免得外边有人说道四的。” 薛蟠哭道:“原我就说娘娘最是明事理的,哪里便会被这些个流言蒙蔽了呢。只我妹妹一向守礼,自打与家里二爷定亲后,更是越发地少出去走动了。平日间便也只去几家亲戚那里罢了。如今平白无故地竟就传出这般的流言来,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东安郡王妃心都要被薛蟠哭化了,忙叫穆安来劝慰薛蟠,“快来劝劝你大舅兄,咱们家再不会像旁个人家那般眼皮子浅的。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偏你家最是守礼,这才多了心,我们是再没有多想的。且咱们两家原就是换过定礼的,不过是因着事耽搁了罢了,便是别人传出去也没甚么要紧的。” 薛蟠便又将东安郡王妃赞了又赞,这才渐渐止了哭声。穆安唤了下人端水来给薛蟠洗了脸,薛蟠净了面,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罐儿装的面脂来细细地涂在脸上,这才抽抽搭搭地出来。穆安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生无可恋。 薛蟠对着东安郡王妃羞羞一笑,“实在是失礼得很,叫娘娘看笑话了。” 东安郡王妃笑道:“真是,又不是外人,哪个会笑话你呢。” 薛蟠仍是一副羞臊的模样,东安郡王妃真是越瞧他越爱的,便不再打他,又与他说了几句话,安抚好了他,才放他离开。 穆安送了薛蟠出府,拱道:“代我向太太和薛妹妹问好。” 薛蟠不满的哼哼两声,穆安只得道:“贾家先祖当年对穆家有提携之恩,如今虽贾家地位不比穆家,到底穆家也做不出忘本之事。如今虽贾家有些越界,到底算不得大事,父王不会同意我出的。”见薛蟠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他便又接道:“自然,如今穆家阖家守孝,外边儿的事却是再管不着的。” 薛蟠又轻哼两声,以示自己仍旧不满。穆安也是没有办法,毕竟穆家祖上确实是受过贾家恩惠的,如今贾家已然比穆家要差上许多,再不好落井下石的。起码,这落井下石的人,不该是他穆家人。 薛蟠自然也明白其道理的,不过是故意给穆安摆脸色看罢了。在东安郡王妃那里哭得也怪累的,他便也不逗穆安了。“行了,知道了,你老老实实在家把孝守完了,赶紧把亲定了。这糟心事儿实在是够多的了。” 穆安好脾气地笑着道:“好。” 薛蟠又反悔了,“怎么感觉你又占了便宜了呢?” 穆安便只笑不语。 受了这样的事,便是穆安好脾气,哪里能真就不介意的。毕竟不只是坏了宝钗的名声这么简单,这分明就是要坏了两家的亲事呢。要知道,薛蟠本意是要宝钗嫁个小门小户知书达理的人家的,并不愿与公门侯府联姻。若不是自己请了九王爷说项,怕是这亲事还难成呢。 如今贾家那个贾宝玉竟然还想截胡,岂不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贾母毕竟是长辈,且身居内宅,穆安实不好拿她开刀。既然贾家将个贾宝玉护得眼珠子一般,给他些教训让贾家肉疼些倒是可以的。 不过还没等穆安动呢,便先有别的信儿传了出来,宫里的贤德妃娘娘被降位了。 听到这个消息,穆安想,自己怎么就不觉得有丝毫惊讶呢? 第73章 我叫薛蟠,乃是堂堂恩骑尉大大。我祖上是紫薇舍人,我爹是皇商,我娘是九省提督王子腾的亲妹妹,我男人是当朝九王爷。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表达一件事,那就——我家很有钱。so敢打我妹妹注意,哼哼哼…… 贤德妃在宫好好的,却无故被降了位分,虽只是由贵妃降为普通妃位,连封号都未被攫夺,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她原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如今竟与一群普通妃嫔平起平坐,哪里受得住这个,已是病了一场了。 贾家人在宫外也只有更急的,宫里的娘娘不知如何被降了位,又有懿旨下来说是禁了足,免了贾家人椒房请安。贾家使了几次银子向常来往的一位姓周一位姓夏的太监打听,也没得出个准信儿来,便越发地焦躁了。 如今贾琏在外边儿办差,贾母也没个可支应的人,便叫了东院儿的贾蓉过来。贤德妃乃是全家的依仗,贾蓉自然义不容辞,便给薛家递了帖子,亲自前来拜访。 薛蟠接到帖子,还觉着怪惊异的,虽与贾家有姻亲关系,可他倒是同东府那边不大来往的。实在是那一家子都是奇葩,他实在与他们合不大来。 虽知晓贾蓉因何而来,薛蟠却也决定见他。 贾蓉进来,先就给薛蟠行了大礼,薛蟠忙亲自过来扶他,“这怎么说的呢?” 贾蓉笑道:“这不是许久不见薛大叔叔了么,赶着来给大叔叔请安呢。” 薛蟠笑啐他,“偏你是个促狭的,我是没东西赏你的,再是请安也没用的。” 贾蓉亦是笑容满面的模样,“小侄哪里就是为了那么几样东西了呢,不过是大叔叔能赏小侄个笑脸,小侄便要乐上天去了呢。” 说笑几句,贾蓉方道明来意,“原是不该来打扰大叔叔的,只是宫里娘娘也不知哪里做错了,竟惹得圣人震怒,不单降了位分,竟还禁了足。老祖宗如今有了春秋,实在惦念得很,这才不得不来打搅大叔叔。大叔叔一向在陛下面前有脸面,又同九王爷交好,老祖宗的意思,是看看大叔叔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倒也不是为了别个,只安一安老祖宗的心呢。” 薛蟠打量了一眼贾蓉递上来的礼单,笑问:“这话说的倒是外道了,宫里的娘娘说来也是我嫡嫡亲的大姐姐呢,我再是不能看她受罪的了。只是,这事儿毕竟涉及内帷之事,别说我,便是九王爷,哪里还去打听皇家的内宅之事呢,再没有这样道理的。” 贾蓉道:“毕竟是咱家大姑姑的事儿呢,也并不算外人。” 薛蟠仍是笑,“话是这样说,只到底哪有小叔子去打听哥哥房里姨娘的事儿呢,我再是不敢同九王爷提的,大侄子听我一句劝,也莫要去触这个眉头才好呢。” 贾蓉一听薛蟠将贾元春比作了姨娘一流的人物,心下有些尴尬,只到底不能就这般不管了,便又是一番央求。 薛蟠只不松口,后来没办法了才道:“说来,你倒是走错了门路了。” 贾蓉一听这话有门,忙便追问。 薛蟠踟躇了一会儿,到底决定还是把林珏卖了。“要说还有谁有这门路,难道竟忘了府里嫡亲的外甥了么?不说林大兄弟正在皇上面前当差,便是林家妹妹已同陈家联姻。皇后娘娘正是出身陈家,陈太太常去宫走动,怎的倒不走她的门路呢?” 贾蓉唯有苦笑,那林珏岂是好招惹的,且陈家什么样的人家,虽无爵位,可却是正经的皇亲国戚,贾家哪里敢轻易招惹。 不过薛蟠已是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贾蓉也不好再多做纠缠。 又是寒暄了几句,贾蓉方起身告辞了。毫无所获,又折了一银子,贾蓉好不懊恼,可也只能空着去向贾母复命。 贾母听了贾蓉的话,倒也未觉生气,转而又备了厚礼叫他去了林家。说到底,虽林珏不大亲近外祖家,可黛玉却是一向待她孝顺的。如今黛玉定了亲,过来走动得少了,可逢年过节的礼却从来不少的。 贾母原不欲走林家的路子,便是不愿叫林家越发疏远了自家,如今与薛家有了龃龉,薛家不乐意帮忙,她便也只得寻到林家头上了。 只贾蓉却是连林家家门都没得进去的。原来,林珏被皇帝陛下派去同北静王一同办差,受了些伤,如今正在郊外静养。因着是密旨,如今竟是无人知晓。贾蓉也便只知林珏近日不在家,黛玉乃是后宅女眷,不好接待贾蓉这个侄子。贾蓉便也只能灰溜溜地又回了荣府。 贾母无法,只得动用了宫里的人脉。你道这人是谁,却真正是权倾一方的大内官了,乃是大明宫的掌宫内监。说来,不过一个正四品的一宫掌事罢了,可这大明宫乃是皇帝日常办差之所,这戴权戴大太监虽不是皇帝身边随侍的,可却做着这样重要的一宫掌事,权势不可谓不大。 尤其宁国府那边的大奶奶秦可卿去的时候,这位可是亲至的。贾蓉亦是走的他的门路,才有了一个面上光的五品龙禁尉的官职。这样亲近的关系,贾母却也知,这人脉能不用还是不动用得好。 只如今宫里再无消息传出,贾家难免人心惶惶起来。贾母瞧着已经有些坐不住的两个儿子和儿媳,无奈道:“叫宝玉去他戴爷爷那边走一遭吧。” 王夫人却是不乐意宝玉去走动的,谁不知道那戴大太监最是喜爱那些个容貌俱佳的少年的,便插言:“宝玉可懂什么呢,不如还是叫蓉儿去一趟吧。” 贾母瞪了王夫人一眼,“难道是蓉儿的亲姐姐在宫里么?” 王夫人便不敢言语了。 那戴权既然为一宫掌事,底下的小太监多有孝敬,不过这些乃是小头儿,大头儿仍在各处官员的贿赂上。那戴权早便在外边置了房产的,每月休沐,自会到自己的院子里逍遥。 贾家早几日便递了帖子,这一日戴权甫一回自己宅,便有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年拿了帖子给他,“爷爷,那荣国府家递了帖子,说想求见爷爷呢。” 戴权将少年搂在自己怀里坐着,捏了捏他柔软的腕骨,先不问这个,反是道:“爷爷不在这几日,爷爷的小乖乖又不正经用饭了吧,眼瞅着都瘦了呢。” 那少年便羞红了一张脸,嗔道:“奴总是自己在这处,就是想爷爷呢,可不就瘦了么。” 戴权听着心里高兴,便又调笑了几句,也不大老实地探进少年的衣内摩挲,直把少年逗弄得娇喘连连方才放开。 少年不依地嘤咛几声,戴权却也不恼,好声好气地劝解了两句,少年方才起身坐到旁处的椅子上。 戴权点了点桌上放着的帖子,心下暗暗揣度着贾家恐是因着宫里贤德妃之事走自己的门路呢。他微阖双目想了一会儿,才道:“既然贾家来人,那便见见。你晚些去吩咐了人,给他家回个信儿。” 那少年嘟着嘴巴嗔道:“都说那贾家的宝二爷衔玉而生,乃是个有大来历的,且他生得眉目如画,最是个风流多情的。爷爷明日见了他,可别被他迷了去。” 这般掐酸拈醋的话一出口,少年便有些自悔失言了。戴权却不介意,抬在自己鼻子前面挥了挥,笑道:“可真是打翻了醋坛子了,这满屋的醋酸味儿。” 少年便羞恼道:“爷爷这时候回来,想是未用饭呢,奴去厨下瞧瞧看给爷爷预备些先垫补着。”说着,便如同狗撵了一般匆匆出去了。 戴权在后边哈哈大笑两声,见少年没了踪迹,方才敛了笑,拿过贾家的帖子一边瞧一边心下思量着什么。 贾家那边接了回信儿,忙不迭地打点了一车的东西,第二日一早便叫贾政领着宝玉一同去了戴权那处宅子拜见。 宝玉先时倒是不曾见过这位戴爷爷的,只知是在宫极有权势的一位掌事太监,且与贾家极是要好的。如今贾政带他前来拜见,他原是因着家里袭人的事有些恹恹的,如今也只能打点起精神来了。 及至到了戴家的宅子,见到前来迎接的妖娆少年时,宝玉登时便觉着通心舒透了。他原以为是来见一个老太监罢了,竟不想还有这般品貌的人物,当下便起了结交之心。只一旁自家老爹跟着,实在不好多行一步多言一字,便也只得将那份心思按压下去罢了。 宝玉打量那少年时,那少年自然也在打量他。虽先时有些拈酸吃醋的话,实在他却是未见过贾宝玉的。都说贾宝玉衔玉而生,少年对他也很有几分好奇呢。 少年带着两人进了主屋,戴权正坐在榻上把玩着一盏琉璃杯。见少年回来,便笑着招叫他过去,将里的琉璃杯递给少年,叫他去一边玩儿。 贾政领着宝玉先同戴权行了礼,戴权唤了起,贾政才起身,笑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孽子宝玉。”又喝宝玉,“还不过来给你戴爷爷磕头。” 贾宝玉吓得一激灵,忙忙地又去给戴权又磕了头,口唤了声“戴爷爷”。 戴权笑斥贾政,“竟跑到我这里来耍做爹的威风了,仔细吓着咱家孩子。”说过了贾政,才笑着上下打量了贾宝玉一番,唤了起身。 贾宝玉起了身,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戴权便道:“这孩子我往时倒是没见过的,抬头让爷爷我瞧瞧。” 宝玉便垂眸抬头,一双眼珠子倒是老实得很,不敢四下打量。 戴权品评了一番,美则美矣却有一副呆相,实比不上自己家里的乖乖。他却不知,这贾宝玉平日间自有一番风流,不过有他爹贾政在,他便只能是一块儿木头桩子了。 第74章 戴权听了贾政的来意,脸上笑意未变,却是屈起两指一下下地敲点着桌面。 贾政觉得自己额间似有汗珠滚下,只他却是不敢用袖子擦拭。 过了片刻,戴权方缓缓道:“杂家这里不是外处,原是不该推拒的,只宫里的消息,哪里是咱们好打听的。” 贾政忙道:“家里也只是惦记着,老太太毕竟年岁大了,一时有了心事,如今已是卧病在床多日了。我们做儿孙的,哪里敢叫老太太惦记着,这才合计着来爷爷这里问一问。也不是想探听内帷之事,只想着知道可是娘娘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圣人。咱家自来忠孝,若果真是犯了错,举家都该去圣人那里请罪的。” 戴权嗤笑一声,“若果真犯了需举家去请罪的错,也不必在家坐等了,早下了大狱去了。” 贾政自毁失言,忙想描补一二,只戴权却阻了他,道:“不过是降位罢了,圣人又未降下责罚,很不必如此急惶惶地不成个样子。” 贾政忙诺诺应是。 贾宝玉瞧着自家父亲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便拿眼睛偷瞄贾政。贾政正听戴权训斥,不敢出言,哪里注意到宝玉的神色了。只一旁一直把玩着杯盏的少年,却是瞧见了的,忍不住便轻轻笑了一声。 戴权听见笑声看向他,那少年便忙捂住嘴巴,拿眼神示意戴权。戴权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正拿眼睛不时偷瞄二人的宝玉,心下不禁一动。 贾政再是没做过这等求人的差使了,如今被戴权说了两句,竟就不知如何应对了。一时又不见戴权说话,便想开口,只是却再不知该如何说的了。 那戴权屈指又扣了扣桌面,问道:“这个便是咱家衔玉而生的二公子?” 贾政听他问到宝玉,一时有些懵,不会很快便反应过来,忙道:“正是,爷爷只唤他宝玉便是了。” 戴权问了一句,又不出声了,贾政颇有些忐忑。半晌后,戴权方又道:“宝玉是宫里娘娘嫡亲的弟弟吧?”虽是问话,可却似叙述一般。贾政便也只点头应是。戴权笑了笑,对着宝玉和蔼道:“瞧你的年纪,同我家乖乖倒是差不多,以后常来家里转转,也陪你可儿哥哥说说话。” 少年将身子一扭,嗔道:“哪个要同他说话。” 戴权笑道:“那来同我说话?” 少年便哼了一声,一派骄矜模样。 宝玉早便有心同这少年结交,如今有了戴权的话,忙便拱同少年行礼,口唤着:“哥哥好。” 可儿轻哼一声,虽不情愿,可也起身简单拱了拱,算作回礼。 戴权也不恼这少年轻慢态度,反是和颜悦色地同宝玉道:“平日间我在宫当差,倒把你可儿哥哥独自留在院里,他不是个爱出去走动的。如今我瞧着你倒是个好的,咱家不是外处,你只管来走动,也陪陪你可儿哥哥。” 宝玉瞧瞧抬眼瞄了少年一眼,见少年也正打量他,心下一慌,泛起淡淡又羞又喜的情绪来,便忙应了。 戴权叫宝玉不必拘谨,才又对贾政道:“可怜你家里老太太的年岁,杂家虽不好打探内帷之事,到底也要安一安她老人家的心呢。如今你且回去,过两日我这里有了消息,再叫宝玉过来一趟便是。只是娘娘毕竟身处内宫,杂家这里担些干系倒是无妨,只当是欠了你们这些小辈儿的了,那边的掌事我却是不大熟悉的,如此……” 贾政倒还不算笨的,忙便拿出一个装着银票的匣子,“哪里好叫爷爷抛费呢,家里早便预备了的,只望爷爷笑纳。” 戴权面上微笑,“哪里是杂家要笑纳呢,不过是替你们经一经,指望着那边别为难了才好呢。” 贾政忙又一番奉承,先时有王子腾提点,贾政只一味迂腐着,倒叫个郎的头衔花落旁家了。后来无意听人闲话才知,那晋了郎位的,竟是个使了银子的,贾政这时方才后悔。如今欲打探宫的消息,这般使银子的活计原他是最不喜的,如今可也只能来了。 见戴权有了端茶送客的意思,贾政便也不好多留,便才领着宝玉告退了。 宝玉随着贾政离开时,又偷偷回头瞧了眼那少年,却见那少年正同戴爷爷耳语着什么,便也只能满腹遗憾地走了。 隔了两日,戴宅果然递了消息过来,叫宝玉过去说话。贾母心知这是有了准信儿了,虽叫宝玉独自过去不大放心,到底也不好违了戴权的心思。只王夫人却是极不乐意的,贾母便也只好叫了贾蓉过来,与宝玉同去。 宝玉同贾蓉过来时,戴权并不在家,乃是那日的少年接待了他们。那名唤可儿的少年一见,来了个宝玉之外,竟还有个搭头,难免便有些意兴阑珊。 懒懒地叫坐了,可儿便先指着贾蓉问:“这个又是哪家的?” 贾蓉便忙道:“我是宁国府的贾蓉,见过叔叔。” 可儿点点头,“奥,是草字辈儿的小子。你是那个求了我家爷爷封了个龙禁尉的?” 贾蓉不想这少年竟连这事儿都知晓,便忙道:“正是小子。” 可儿便不再多问他,转而与宝玉道:“爷爷在宫里传了信儿出来,说你家娘娘并无大事,不过是言语间不谨慎,冲撞了太妃娘娘罢了。又说听着太妃娘娘的意思,恐是家里哪个不懂事,冒犯了忠顺王家的家人,叫你家到忠顺王府打点打点。” 宝玉一听这事儿竟还同忠顺王家有些干系,立时便想到了那琪官。只是这事儿已是过去有些时日了,且自己也早同琪官断了联系,怎的这时候竟又翻了出来。宝玉又想,恐与自家并不想干。无论宝玉如何做想,也只能等着回家禀了后,由家里出面同忠顺王家调和了。 因着还有个贾蓉在,可儿便也未同宝玉多言语,交代了事情后,便叫两人走了。这次宝玉回头偷瞄可儿时,却见他也正冲着自己笑,心下便又生出了许多欢喜来。 他却不知,那可儿打小便被戴权买下,养在这里。自小的□□,加之其长相不俗,媚态乃是自骨子里生出来的,却不显于外。都说美人画皮难画骨,饶是贾蓉这般颇有阅历的,竟也没瞧出这少年的独特来。 贾宝玉虽打小身边尽是美人儿,却真正没有尝过尤物的滋味儿的。如今不知不觉间,便被可儿给诱引了去,自己却也只是觉得他亲近罢了。 回了贾家禀了贾母与贾政后,贾蓉便悄悄退了出去。宝玉候在屋内,见贾政又要发脾气的势头,吓得不行。贾母忙叫宝玉先避了出去,对贾政道:“你又这般吓唬宝玉作甚?” 贾政赔笑道:“还不是这个混小子惹出来的祸端。咱家本就同忠顺王家无甚交情,如今他又去平白地得罪他家,竟是要一家老小地去赔礼不成?” 贾母沉思一阵,才道:“咱家原就与忠顺王家搭不上关系,如今娘娘在宫,也没个助力,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正是一个由头。” 贾政不知贾母的打算,贾母见贾政如此愚笨,少不得还要解释一番,心下不免倍觉疲累。“先时宝玉得罪了王府,咱家本就该亲自登门赔罪的。如今娘娘在宫又不慎招惹了太妃娘娘,难道咱家还只一味地任关系恶化下去?如今正好借着这个会,到王府赔罪,顺带着拉近些关系。关系都是人走动出来的,常走动自然就亲近了。这几日叫你预备预备,届时你同老大带着宝玉一同过去赔礼。” 贾政这时方才了悟,只他到底还有些顾虑,“忠顺王如今并无实权,且一直不为圣上所喜,咱家这般过去亲近,恐惹得圣上不快。” 贾母道:“正因着忠顺王爷没有实权,咱们方才敢去亲近呢。如今太妃娘娘毕竟常伴在老圣人身畔,有她在宫庇护,娘娘方才能有依靠呢。待娘娘将来能产下个一儿半女的,方才算立稳了脚跟。”贾母复又叹道,“娘娘的岁数可不小了,若再一味拖着,恐色衰爱弛,届时,咱家便是有力气也无处使了。” 贾政方才明了贾母的心思,忙便应下了,又告退出去,寻王夫人打点。 却说忠顺王爷虽无实权,可也是今上实打实的皇弟,虽较之九王爷差了一层,可有上皇在,谁敢小瞧了他。又有亲娘作为太妃常伴上皇身侧,这耳旁风一吹,便是皇帝陛下,亦不敢慢待了他。 贾家连着两次登门俱被忠顺王府的下人拦了,贾赦不乐意去贴这冷屁股,发了一回火,再不肯去了。贾政只得寻了贾母讨主意,贾家便又去寻了北静王的门路。四王八公自来一体,北静王也不好推拒,便同忠顺王知会了一声,贾家方能入了忠顺王府。 不过忠顺王可没那工夫接见他家,便只打发了王府的长史官过来。这长史倒是个熟面孔,正是那日去贾家要人的那位。贾政与宝玉拜见了这长史,长史仍旧是一副倨傲模样,听贾政说了来意,收了贾家的赔礼,便将二人打发了出去。 贾政也不敢不痛快,忠顺王府能收了这赔礼,这事便算是揭过去了。如此,再往来几回,渐渐的便也能搭上关系了。 第75章 作者你来,作为本的主角,我整整一章都没有出现,你觉得好么?再有我家黑子,作为本的第二主角,你看看你把他忽略得多么彻底。作者你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贾家走了忠顺王家的门路,薛蟠却是没想到的,不是说贾宝玉还曾经差点睡了忠顺亲王的人么,薛蟠不禁感叹:这世界变化太快了! 黑子在一旁又告诉了他个坏消息,“贤德妃复位了。” 薛蟠笑,“意料之。原就是她言语不谨慎得罪了太妃,如今太妃都不计较且替她求情了,难道皇帝陛下还能说什么么?不过是个贵妃罢了,又不是入主长春宫,哪里值当担心了。不过此次恐贾家也没少出血,多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黑子见他没有恼了的意思,才放下些心,问道:“妹妹如今可好些了?” 薛蟠笑,“本来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想了想,到底没将宝钗只是来了月信这事诉诸于口。“无甚大事。” 黑子见他犹豫,面上又不似担心的模样,便也未追问,恐是有些什么不便说出的状况了。“如今我在工部当差,倒是有些日子忽略了你。瞧着这几日天气尚好,不如咱们去别院住几日吧?” 薛蟠道:“顺便去瞧瞧小林子?他怎么样了,伤可还好些?” 黑子道:“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躲一躲风声罢了。如今他与水溶一同办差,好悬折在里头,不作出伤情严重的模样,皇兄如何好下狠。” 薛蟠嘿嘿一笑,“你说,如今陛下那里证据都收集得差不多了,眼看着便要着处置了。不若我再推上一把,把甄家姑娘说给贾宝玉如何?” 黑子摸摸他的头,“不若让他们早些成亲,届时贾家便是想退婚都是不成的。” 薛蟠故作惊诧地看向黑子,“实在看不出,你竟然是这种人!”转而又嘿嘿笑着跳到黑子怀里,黑子险险地接住他,便听他贴着自己耳边悄声道,“不过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黑子已是适应了薛蟠随时的直白告白,他的行动也直白了很多,张口含住了那张抹了蜜的嘴巴。 一番缠绵过后,薛蟠沉沉睡去,黑子却是单支着头,恋恋不舍地看向薛蟠的睡颜,心下打定主意,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定要护得眼前之人周全。 薛蟠同黑子说话时,宝玉也正在戴权的宅子里同可儿闲话。他倒是没想到可儿竟会下帖子邀他的,心下难掩欢喜。只是到底不敢同旁人提起,便悄悄寻了借口出来。可儿有心引诱,宝玉又不是个能守得住的,一来二去的,两人便勾搭上了。 这日两人正说话说的热乎,越发觉得彼此亲香,渐渐地也越靠越近了。宝玉不知不觉间,已是覆上了可儿的。两人耳鬓厮磨间,嘴也凑到了一处,脸也贴到了一起。 宝玉心下砰砰乱跳,被可儿这一触一碰的,身上已是软了。 两人很快滚作一团,他却不知,屏风后,正有一处空隙,足以容纳下一人看向此处。那处,也正有一双充满淫邪的眼,专注地看向在椅子上行着苟且之事的两人。 甄宝玉早几日被唤回了金陵家,甄姑娘也因着先时贾家闹出的丑事亦被甄家唤回了自家府内。如今甄家族人闯了大祸,甄应嘉知晓家恐是难善了了,便早给甄家婆媳去了信儿,叫她们赶紧给甄姑娘寻了人家。 如今的律法,家犯了事,并不会株连外嫁女。甄家大姑娘与二姑娘早便已成家做了当家主母,如今嫡出的姑娘便只剩下甄姑娘一人了。 只是,说是寻人家,又岂是那般容易的。很快,薛家婆媳便将主意打到了贾家头上。 说来,因着先时的丑事,甄家本已是不乐意将女儿嫁入贾家的。只是谁能想到甄家会出了这样的事呢,如此一来,贾家倒成了最好的人选了。 贾母如今也正为宝玉的亲事犯愁,如今林薛两家是不必考虑了,姻亲故旧的有几家原有意思的,如今也因着前事都打了退堂鼓。京别的消息传的不快,这样的内帷阴私之事却是传得再快不过了。 如今大户人家贾母是不敢想了,只小门小户的出身,贾母又颇觉不如意。 贾母正垂眸思量,便听见有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的声音。那小丫头进来也不说话,鸳鸯给贾母敲打肩头的都未顿一下,察觉到贾母醒了,方问贾母:“老太太,可要用些茶点?” 贾母摆了摆,看向那小丫头,小丫头这才禀道:“老祖宗,是甄家老太太和甄大太太来了。听说老太君正歇着,正在二太太那里说话,二太太叫这边来看看,老祖宗醒了可要见一见?” 贾母道:“请过来吧。” 那小丫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鸳鸯捧来一盏温茶,笑着递给贾母,“老祖宗多少用些,润润喉咙也好。”贾母便就着鸳鸯的,小小地呷了一口。 不一时,王夫人领着甄家婆媳来了。贾母见着甄老太太,便笑嗔道:“你可是有阵子没来了,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竟不知,没的怠慢了你们。” 甄老太太乐呵呵道:“又不是外处,哪来的怠慢不怠慢的。不过是在家里坐着无聊,才想着来叨扰老姐姐的,老姐姐只莫嫌我才好。” 贾母笑道:“哪里有嫌你的。” 说了会话,甄老太太才道:“也是头些日子家里事头多,这不正给丫头相看呢么,实在烦得很,便想着出来同老姐姐说说话,也是叫老姐姐帮忙掌掌眼的意思。” 贾母一听,便笑道:“我这平日间的也不大出去走动,倒是识得的少年人不多。咱家二太太是常出去走动的,你且说说,叫她帮你们参详参详。” 甄老太太便随意提了几个与甄家门当户对的少年郎,笑道:“我只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再是不缺什么的,也不指望着将来出门了婆家事事顺心,只别叫她们遭了罪,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贾母与甄老太太道:“咱们都是有女儿的人,可求什么呢,不过是顺意二字罢了。当年我敏儿出嫁时,可不就是看林姑爷人品,再有便是林家老太太最是个慈善的,敏儿嫁过去这些年何曾受过苦呢!如今他们留下一对儿女,珏儿是个小子他又素有主意,我是不愁的。只我那黛玉,如今也算有了好归宿了。可叫我说,嫁什么达官显贵人家呢,门第太高了,又不是咱们这样的老亲,将来真有个什么,咱们可如何呢?” 甄老太太附和道:“可不是么,要不我怎么觉着心烦呢,这要是嫁给咱们这等老亲家,我可还担心什么呢!” 贾母心下电转,转而笑问道:“我见过的姑娘家,实在是再没有比姑娘更好的了,今日怎的不见她来呢?” 甄太太笑道:“她可是想来的呢,只是被绊住了脚,又听说如今咱们府里事情也多,她素来聒噪,我便没叫她来打搅,怕扰了老太太的清静。” 贾母意有所指,“我最是喜欢她们这样的女孩儿的,哪里会嫌了她,她若是能长长久久地伴着我才好呢。” 甄老太太笑道:“那可是不成的,再没有抢别人家女孩儿的道理呢。” 贾母啐她,“你明知我的意思,偏你是个促狭的。” 双方的意思实在不能更明了了,王夫人也十分满意甄家,要她说,自然是比那史家的孤女强上百倍的。 只是再没有女方提婚事的道理,隔日,贾家便寻了史二太太做媒人,往甄家提亲。 甄家自然不能一口应下,只说问问家里老爷的意思,没过两日便回了信儿,应下了这桩亲事。这京距离金陵虽不是天南地北,可也要几日夜的路程呢,可见这是甄家早就商量好的了。 宝玉这一日归家,贾母便将这事同他说了,宝玉还有些懵,先时不是说要娶薛家姐姐的么,怎的又变成甄家妹妹了。只他这几日正同那可儿打得火热,几乎是日日去戴权宅的,两人在戴权的书房寻到了一本秘术,正挨着样儿的尝试着,身体上有些乏累,精神上便没办法集。 他恍恍惚惚地应了,回到自己房,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如今他院里袭人去了,晴雯不知因何远了他,秋纹碧痕两个因犯错被打发了出去,便只余下麝月这个亲厚的。四大丫鬟去了两个,贾母也未从外处填补,便从他原有的丫环里提了两个名叫茜雪和绮霞的上来。因着宝玉将要定亲,贾母也未再给他补人。 袭人一去,晴雯再不管事,宝玉这院便有些乱套了。麝月原比其他几个都强些,只她自小与袭人好,又是袭人教出来的,袭人乍一去,她伤心过度,精神便短了几分。加之茜雪与绮霞甫一接,许多事还需□□,她精力有限,少不得便有疏漏。 宝玉在屋里一直昏睡,直待晚间麝月才发现不对,忙叫人去禀了贾母。贾母请了相熟的胡太医来给宝玉诊治,胡太医一脸的惊异,唤了贾母与王夫人单独回禀。当二人听到宝玉乃是纵欲过度致使损了元阳,登时心下大怒。 第76章 王夫人将宝玉院里的丫头都关了起来,她原以为出了袭人那档子事,这院的丫头可得收紧着些皮子呢,不想竟然张狂至此,王夫人险没气死。 贾母倒是心有所惑,只眼瞅着宝玉便要定亲,叫他屋里的丫头们学学规矩也是好的。 宝玉好生将养了一阵子方好些了,将将好,便忙求着王夫人把他屋里的丫环们都给放了回来。王夫人早寻了有经验的婆子给这些丫头们验了身,确认都是完璧,方才信了麝月的话。只该学的规矩还是要学一学的,待从王夫人那处回来,个个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没哪个再敢近宝玉的身了。 贾母难得动了真火,宝玉被唬得够呛,忙忙便将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一一同贾母说了,还央着贾母莫要告诉自己老爷。贾母简直不知该说宝玉什么才好了,方方得罪了忠顺王府,这下又将戴权得罪了。 “那个可儿,与你戴爷爷是什么关系?”贾母问。 宝玉道:“他说自己是戴爷爷收养的小孙孙。” 贾母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同他在一处,你戴爷爷可知道?” 宝玉摇了摇头,贾母心下稍安,“如此,以后你莫要再去你戴爷爷那里了,也莫要再同那人在一处了。” 宝玉心下有些不愿,他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哪里乐意放开呢。 贾母瞧出他的心思,耐心道:“你戴爷爷乃是宫里的人,往后你大姐姐还要指望他呢,可不是咱们能得罪的。如今你与他的家人有了这等来往,他定是不高兴的,届时牵连了你大姐姐可如何是好呢?” 宝玉素来同元春亲厚,如今听了贾母这话,虽心下不舍,到底也不能真的害了自家大姐姐。 可儿连着给宝玉下了两次帖子,宝玉都未有回音儿,后寻了常跟着宝玉的小厮茗烟打听,才知晓是如何了。 可儿捏着里原欲下给宝玉的帖子,笑着扔到一旁。戴权进来,笑问道:“怎的,我的乖乖舍不得那块儿玉了?” 少年笑着偎在戴权怀里,“不过一块儿破石头,爷爷也忒小瞧可儿了。” 戴权将探入少年身后捏了捏,“这些日子爷爷的乖乖可还餍足啊?” 少年娇笑着扭了扭身子,一拳捶在戴权胸口上,“爷爷!” 戴权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贾甄两家的亲事定的很快,成亲更快,不过月余,甄姑娘便入了贾家门,成了贾家妇。贾母自家事自家知,他家急着给宝玉成亲不假,可甄家竟也这般急,贾母心难免便存了丝疑窦。只到底新妇进门,又是自己意的人选,贾母心下也是欢喜,便将那疑虑暂且压下了。 且戴宅那边的事,到如今也没有风声传出来,想来戴总管并不知情,贾母心下越发安定了。 甄姑娘刚进门,宝玉也正是新鲜的时候,加之屋里的丫头躲他躲得紧,唯有个麝月还算亲和,宝玉自觉无。如今甄姑娘进了门,她亦有陪嫁丫头,且个顶个的都是绝色,宝玉在可儿那里得了,哪里把持得住。 不过二月,宝玉对甄姑娘的新鲜感去了,便又固态萌生,重与丫头们搅和在了一起。甄姑娘有苦难言,且她又不敢真的惹宝玉厌烦,毕竟,如今甄家阖家已经被下了狱了。 贾母此时方知晓甄家的用意,心下郁结,更是大病了一场。王夫人却是不以为意,甄家出事前,送了几大箱子的金银细软来贾府,希图寻求庇护,贾政叫王夫人将这事儿禀了贾母做处置,王夫人却是瞒了下来,几口箱子亦藏进了自己的私。 这贾府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件能逃过贾母的眼睛。甄家托人送来寄存的箱子,贾母自然都是知晓的,只如今甄家坏了事,这箱子日后究竟如何还不知呢。放在王夫人那里正好,若将来甄家起复,王夫人自然是要将箱子归还的,若将来……贪图甄家东西的,自然不是他们姓贾的。 贾家宝玉成亲乃是一桩大喜事,薛家亦有喜事儿传来。原来,过了年,穆家孙辈便除了孝。东安郡王家本就与薛家有婚约,又有先时的风波,两家便张罗着先把亲定了。只是东安郡王府毕竟尚未除孝,虽不影响小辈的定亲,只却也不好大办的。 好在穆安本就有自己的官邸,东安郡王府长辈未出面,该有的礼节却是一样不少的。薛母也知东安郡王府的情况,自然不会来挑拣这些。 不过,薛家这边却是为显郑重,也是为堵那些婆娘们的口,倒是广邀亲朋。 许氏如今月份大了,家里有这样的事倒是帮不上忙了,家里家外的仍要薛母操持。薛母心下暗暗郁闷,这要是薛蟠娶了媳妇,自己岂不是可以清闲下来了,果然自己是个苦命的。 叹完自己命苦,见有客人来了,薛母仍旧要端出笑脸来,仍要不断地听别家女眷提起他家蟠儿的亲事。 “薛太太还不赶紧着给咱家薛爵爷寻一门好亲,也好帮衬您呢……” “咱们薛爵爷这模样本领,哪家姑娘配不起呢,薛太太可莫挑花了眼……” “薛太太可莫太挑拣了,我瞧着那谁谁家的姑娘就很不错呢……” …… 薛母简直烦死,还好有许氏在一旁帮着转移话题,薛母才没被一群急着推销自家姑娘侄女儿外甥女小姑子的女人们,拿唾沫星子淹死了。 待薛家的热闹散了,薛蟠喝得满身酒气过来时,宝琴便将这事儿说了,薛蟠哈哈大笑,暗自得意自己仍旧很抢,薛母越发想拿拳头捶死这个臭小子了,抢有个屁用,他又不要娶媳妇。 眼不见心不烦,薛母挥挥,“可赶紧回去歇着吧,这满身的酒气。”又唤金锁儿,“跟去你家大爷那院子里走一遭,仔细服侍着,他那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一帮小子,哪个会伺候人哟。” 金锁儿便笑盈盈道:“婢子也不过是白走一遭罢了,大爷是再不乐意用我们伺候的。” 宝琴道:“偏大哥哥是个怪癖性。好姐姐,好歹走一遭,我们也安心呢。” 金锁儿如今许给了府里的大管事元宝,小儿女彼此间有意,元宝年岁也大了,薛蟠便替他求了薛母的恩典。 金锁儿抿嘴笑道:“哪里用二姑娘说呢,不走这一遭,我也是不能安心的。” 众人便也都笑了。 宝钗今日一直装羞了,这会儿已经歇下了,薛蟠偏要去瞧上一眼方能安心。 他喝多了酒,旁人再是拦不住他的,薛母只得又叫人去唤了宝钗起身,到底拾掇一番,叫薛蟠看了一眼,薛蟠才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跟着金锁儿回去了。 宝钗被惊了觉,也没了睡意,又同薛母宝琴许氏几个说了会儿话,见薛母与许氏都面露疲态,忙叫二人去歇了。许氏虽离得近,不过薛蝌也是喝多了的,薛母再不敢叫许氏回去伺候,免得薛蝌没个轻重,再伤了她同孩子,都留在自己这边歇着了。 只许氏到底不放心薛蝌,央着薛母派了人过去瞧一瞧,回来说是正睡得香呢,只是未梳洗,恐唤不醒,便只给脱了衣裳净了面,好歹睡得能舒坦些。 薛母便叹道:“到底还是得娶了媳妇呢,方才有人心疼,偏你们大哥哥是个犟种,我是再管不着他的。”稀罕地瞧了眼许氏的肚子,劝她,“蝌儿那里你莫担心,我自派了人过去伺候着,咱家也没有那等淘气的,再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在伯娘这里好生安歇,明日再回去瞧那小子。” 许氏抿嘴乐道:“有伯娘的话,我是再不担心的了。” 见许氏要起身,薛母便唤宝琴,“快帮着扶着些你嫂子,仔细着。”又嘱咐,“你如今月份大了,可得仔细着呢。明日同你家蝌儿数一声,这些日子便住回来罢,你们独自在那边儿,我是再不能放心的。” 许氏知她好意,也不推辞,便笑着应了。 薛母又想到些,便又道:“晚些叫蝌儿去你娘家说一声,接你家太太过来,她不定心里怎么着急惦记呢。我又不是个用的,怕是顾虑不周全呢,有她在,我也放心呢。” 这时候可不是推辞的时候,许氏便也笑应了。 薛母还要说,宝钗忙道:“妈,有甚话交代的,明日再说不迟,嫂子都站了半天了,莫累着她。” 许氏笑道:“哪里便那般娇贵了,大哥哥也说了,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众人想到先时薛蟠的话,都乐了起来,薛母便笑道:“他一个爷们,懂个什么呢,女人生孩子的事他也要跟着参合,好在都是自家人,你又是个好脾气的,否则岂不要同他生气呢。” 许氏道:“哪里会呢,大哥哥也是关心我们呢。” 薛母笑,“你知他好意就成。”想着自己忒是啰嗦,忙便摆摆,“可不说了,可不说了,免费待会儿又有人嫌我聒噪了。你身子重,莫在意这些虚礼,赶紧着回你们院子里歇着去吧,也跟着累了一日了。明日也不必急着过来请安,好生歇着,什么时候醒了再过来就是了。” 许氏确实觉着乏了,自打有了身子,她总觉着疲累,便笑着应了,也不再多说,由宝琴和丫环搀扶着,回了自己院歇息不提。 薛母这里只留下母女两个,宝钗便请薛母也去歇了,薛母却道:“是累的,可也欢喜,心里有事,睡不着,你陪妈说说话。” 宝钗哪里有不应的,可也唤了下人来,将薛母的被褥都铺好了,叫薛母躺着说话,什么时候困了,便直接睡下就是了。 母女俩说着体己,多是薛母说,宝钗听着,约莫一刻钟的工夫,薛母果然没了声音,宝钗一瞧,已是睡着了的。 宝钗又守了一会儿,瞧着睡熟了,方才离开。 她今日定亲,心下自是也有无限欢喜的,可也觉忐忑。这会儿睡不着,便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及至后半夜才终于安生了,沉沉睡了过去。 第77章 我叫薛蟠,我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宣誓要脱离低级味的人。所以,别跟我提青楼,信不信我家九王爷分分钟拿权势压扁你! 贤德妃复位,禁足令却是在元宵节才堪堪消了的,贾母王夫人得以椒房殿请安,终是见着了元春,心下也安定不少。 王夫人见着自家姑娘满面憔悴,自是心疼不已,拉着她的低低呜咽一声,到底被贾母一声呵斥给止住了。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个容人随随便便哭泣的地界儿。 贾母见着元春也是心疼,只她到底比之王夫人多了两分深沉,环顾四周后,立刻便发现了不对。低声问元春,“抱琴那丫头哪里去了?” 元春冷笑一声,“老太太以为本宫是如何犯的错?本宫在这宫里一向谨言慎行,哪想到抱琴这丫头却是个有大志愿的,竟恬不知耻地去勾引了大皇子。若非如此,本宫如何会被太妃斥责?” 贾母唬了一跳,惊讶道:“她怎能如此?” 元春道:“先时本宫得以省亲,她同本宫回去时,本宫见太太将她叫去了,她可见着自己的老子娘了?” 王夫人有些讪讪的,元春如何看不明白,便看向贾母。贾母叹了一声,道:“她老子娘头几年便害了瘟病,早便没了。也是家里头粗心,她老子娘一没,哪个能想到她那小弟弟?想起来时,已是独个儿在家里饿死了。一家子全都没了。” 当年元春入宫,乃是应选女官的,身边自然不能带人伺候。只贾母担心孙女儿,便问了原她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许了好处,叫她们陪着元春入宫。原都是做奴才的,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这入宫却非是进去了便成了。若丫头们被迫入宫,生出了异心,届时岂不反坑害了主子么。 故而贾母问了,也许了好处了,几个随元春入宫的丫头也果然十分忠心。四大丫头,已是死了个了,俱是与元春有着些许的干系。如今只剩下一个抱琴,算是跟着熬出了头,体体面面地做着贵妃宫的第一宫人。 先时元妃省亲,家只顾着高兴了,实在是已忘记了抱琴家里的事。及至想起来,慌忙遮掩,总有疏漏。恐抱琴便是上次回去时同人打听,知晓自己家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这才生了旁的心思。 王夫人骂道:“真真是个下贱胚子。” 贾母再次冷声道:“慎言。” 王夫人满面愤恨,深怨抱琴连累了自家女儿。 贾母想的却是更多,“那丫头如何处置了?” 提起这个,元春越发愤懑了,“她已经被皇后做主,赐给大皇子了。” 这大皇子非陈皇后嫡出,乃是先皇贵妃佟氏之子,母亲是今上潜邸时的老人儿了,并不多受宠,无奈肚皮争气,接连给皇帝生下两个皇子,其一个还是长子。只是在生第二位皇子时,受了先忠义亲王之事的惊吓,生产时大出血母子俱亡。 大皇子素来亲近上皇太妃,却不被皇后所喜。按说这次做下这等丑事,正经该将抱琴暗暗除了方是正理,只皇后却是将人直接赐给了大皇子。也不知是为了恶心皇太妃,还是恶心她贤德妃呢。 既是皇后所赐,又是贤德妃宫里的人,大皇子便是想要退货,也得掂量掂量呢。且这大皇子也真真不是个什么聪明的,再怎么贪花恋色,也不该将伸到父亲小妾的房里,这事儿做的着实不地道,且恶心人。 贾母想了想,“娘娘的意思呢?” 元春微阖双目,“本宫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看太妃娘娘的意思罢了。” 贾母压低声音道:“家里如今好容易搭上了忠顺王爷这条线,娘娘在宫总要有些助力才是。如今大皇子做下这等丑事,太妃娘娘再是容不下他的。且忠顺亲王至今耽于男色,没个子嗣。太妃娘娘难道不想有所依仗?娘娘,您也该有个子嗣了。” 元春瞳孔微缩,明白了贾母的意思。 贾母见元春面露沉思,便又劝道:“如今皇后身下有两位嫡子,眼瞅着便要成年了,只陛下却无立太子的心思,又不曾为二人选妃,显见的是不大满意两位嫡子呢。如今宫妃嫔,除皇后外只娘娘为尊,陛下正当盛年,娘娘何不搏一把呢?” 元春皱眉道:“老太太难道还不知我么?” 贾母道:“如今可不正是个好会么?” 元春想到先时太妃娘娘叫自己过去时的话,心下不禁微动。“太妃娘娘派了一个嬷嬷来我宫里,说是补了抱琴的空缺,只我实在厌烦她,便叫她去管着琐事了。” 贾母道:“娘娘怎生糊涂了,既然太妃娘娘派了人来,娘娘自然该是全心全意用她的。” 元春道:“实在再是没有这般多事的人了。” 贾母按住元春的,声音越发低到只两人能听到的地步,“娘娘如今在宫孤立无援,大皇子做下的丑事虽与娘娘无关,可旁人却未必会这般想。娘娘如今无子嗣傍身,此次小选陛下宫虽未添新人,可这宫女却是进了不少的。娘娘虽承圣宠,可也需防着有其他变故呢。如今太妃娘娘有了春秋,她愿保您,您何不趁……” 王夫人听不清祖孙二人说些什么,可也大约明白,心内隐隐有一团热火涌了上来。她这一辈子,可求什么呢?自家姑娘入了宫,做了皇贵妃,已是她再不能想的了。如今若是能再进一步,甚或说,她能有个做皇子的外孙,或者……想到那一日的到来,王夫人的心火都快要将她燃尽了。她可还求什么呢?她想。 薛蟠自黑子口知晓了大皇子做下的事,险没活活笑死,惹得黑子不得不又给他揉起了肚子。 “那大皇子究竟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了?” 黑子嗤笑一声,“他还能如何想,不过是被养废了罢了。” 薛蟠笑,这倒是,与黑子八卦起皇家那点事儿来。“唉,你说,你那皇嫂子为啥把抱琴给大皇子了啊,你皇兄竟然还同意了,怎么觉得这大皇子好像不是亲生的一样?” 黑子轻轻一笑,附在薛蟠耳边低语几句,薛蟠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下来,“还有这样的事?” 黑子道:“可能做不得准,也只是些谣传罢了,到底事涉皇家内辛,咱们也只当他是大皇子便是了。” 薛蟠捂着嘴嘿嘿一笑,做出一副猥琐的样子,“这般大人物,我是再不敢招惹的。” 黑子屈指弹了弹薛蟠的脑门儿,笑道:“又做这副怪样子!” 薛蟠捂住额头,不满地哼哼,“你再敲我,看把我敲傻了你怎么办?” 黑子便笑着亲了亲他额头,扒拉下他的一瞧,果然有些红了,登时心疼得不行。 摸了摸薛蟠的脸颊,“还在涂你自己做的面脂呢,摸着是细滑了许多。” 薛蟠嘿嘿一笑,“个傻子,叫你涂你还不涂。你知道我这面脂如今京多少银子一罐儿么?”薛蟠伸开小爪子,心背地比量了一番。 黑子惊诧,“五两?” 薛蟠得意地又开始哼哼,“小家子气了吧,个五两呢!且他们卖的那些,哪里有我自己制的好呢。” 黑子越发惊讶了,薛蟠这面脂如何制的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成本也不到一两,不想竟能卖出这般天价来。只是这面脂做起来确实麻烦,如薛蟠做来只自己家里用,其实是不大合算的。大户人家也有自己制的,只是因着工序略显啰嗦,很多人都是宁肯花银子买的。 薛蟠一看就知他如何想的,笑斥他,“难道我竟是个傻子么,你以为是谁把价格定的这般高的?” 黑子一瞧他那骄傲的小眼神,心下立时便明了,嘴里却哄他,“哪个人这般厉害,实在太会赚钱了。”又学薛蟠以往的话,“这钱不叫他赚海了去了?” 薛蟠骄傲地用指点点自己,“以后请称呼我款儿爷!” 黑子又听他说了一个新词,很有不耻下问的精神,“何谓款儿爷?” 薛蟠听他怪里怪气的发音,大笑,“就是大款呗,你个傻子!”又感慨,“小林子怎么还不回来,没有他的日子,当真是寂寞如雪呀!” 旁的话都没进黑子的耳,只一个没有了林珏他的蟠儿竟觉得寂寞了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这可还得了,当真是欠收拾得很哪! 于是薛小爵爷当真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便是小霸王都看不过眼了,意图冲进卧室解救自家小主子,结果被九王爷武力镇压,强行撵了出去。小霸王无法,也只得呜呜咽咽地扒在卧室门上,挠得门上又是一条条爪痕。 铜钱儿抖了抖肩膀,叹道:“大爷这门板又得换了。”金锭儿银锭儿小哥俩躲在一旁,笑眯眯地说着闲话。 与此同时,身康体健满面春色的林珏仰躺在温泉汤里,舒服地叹息了一声。一会儿池子里咕嘟咕嘟地冒出一串水泡,随即一颗脑袋自汤池钻出来,同林珏一起靠在池边。 林珏笑着喂给那人一口果酒,笑道:“想起一句诗,偷得浮生半日闲。” 水溶一口口啄吻在林珏耳侧,“哪里是‘半日闲’呢,你若喜欢,咱们大可以在这边常住的。” 林珏暗暗翻了个白眼,“意境,意境,这是意境,懂么?”心下却是暗道,果然跟那薛呆子一样,面上是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小扇子一摇,说是个学富五车的才子定是有人信的,只芯子里却都是不解风情的草包。 心里虽如是想,可林珏的身体却是很诚实地配合着那人的动作。 水波摇曳,荡起一室春情。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第78章 转眼入了伏不知怎的这一年的夏天似乎格外地热宝钗已有几年不复发的热症发了一回好在那救命的冷香丸是一直就妥当地预备着的宝钗咳喘了几日便好了 这都是自小的毛病了薛蟠倒也不多担心只他入了伏也不知怎的身上也像少了几分力气似的每每都不大爱出门日日在放满了冰盆的屋子里待着竟也觉得身上懒懒的没精神 黑子给他请了几波太医过来诊脉都说是无妨的许是天气热夜间歇不好精神头不足的缘故吃了几日的补药薛蟠便说什么也不肯吃了没听过那句话么是药三分毒太医都说了我身上无事你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黑子隐约知晓薛蟠的身体状况只是这一次却又与先头几次不大相同他又不能肯定只是到底不能完全放心只计划还未完全开展尚有许多疏漏之处他仍需要些时间轻轻将薛蟠揽在怀里黑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倒是薛蟠这不解风情的几下挣脱开他的怀抱嚷嚷着热死啦 黑子无法只得松开了他把他轻轻放在另一侧的凉席上那边被汗湿了我叫下人给你换了新的你到这边歇一会儿 薛蟠懒洋洋地被黑子抱过来趴到凉席上感觉到一丝清凉眼睛半眯着笑道我歇一会儿啊有些困了 黑子便笑着拉过他的手轻声道好 薛蟠将黑子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轻轻亲了一下贴在上面瞬间便沉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中 黑子扭着身子姿态十分不自然地跪坐在一旁直到薛蟠再次醒来 薛蟠在家中躲伏时林珏终于病愈归家了黛玉虽晓得哥哥并非当真受了要命的伤可到底也是有些轻伤在身的难免日日惦念着如今哥哥回来她亲眼瞧了一回确认无碍了才终是放了心 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头些日子宝姐姐犯了热症好歹有神仙留下的方子如今可算是好了我去瞧了一回只宝姐姐说我身子本就娇弱不许我白日间外边儿走动待过几日好利落了她亲来咱们府里 黛玉许久不见哥哥难免同他絮叨一番她自定了亲性子倒是活泼了几分 薛家二嫂嫂月初生了个小子可把薛二哥哥乐了个好歹听琴丫头说生产那日二哥哥听说二嫂嫂生了乐得直接坐到了地上把产婆都给逗乐了 林珏道这个时候坐月子又不能用冰可是要遭罪了 黛玉捂嘴轻笑怪道哥哥同薛大哥哥关系亲近呢说的话都是一般无二的这话可莫叫薛家姨妈听见了又要斥你二人了呢 说起薛蟠林珏便问道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薛大哥哥了听说他如今竟是热的连房门都不出了 黛玉道这我哪里知道呢所幸哥哥也回来了不如去瞧瞧薛大哥哥吧前次去听宝姐姐说薛大哥哥还念叨你了呢 林珏笑哪里是你薛大哥哥念叨我了是你在家中无事想去你宝姐姐那里了吧 黛玉捶他嗔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呢 林珏逗完了妹妹笑着掏出一串鹡鸰香念珠来递给黛玉这是皇家御赐之物戴着能通血脉济精神这天儿热的你又不能多用冰给你玩吧 黛玉接过来闻着上面有淡淡的清香四溢果然有沁人心脾的效用心下也欢喜细细地摸了一遍黛玉将串珠扔到桌上什么臭男人戴过的也来送我我是再不要的 林珏吓了一跳暗道黛玉是如何知道这是旁人送他的讪讪一笑如今定了亲竟连哥哥都成了臭男人了既不要我自己收着便是了说着戴到自己手腕上 黛玉噗嗤一笑也不恼他打趣自己哥哥收了这念珠想也是没仔细瞧过的 林珏被她说中心下微动学着她的样子细细摸了一遍这才惊觉那念珠内侧竟还刻着字林珏细细分辨登时脸上红成一片心中暗骂水溶闷骚黛玉瞧他难得现出这般羞窘模样心下大乐 隔日林珏同水溶一道去宫中复命后便打了招呼各自归家林珏接了黛玉两人一道过去薛家 林珏将黛玉送去薛母那里同薛母请了安薛母叫奶娘抱了薛蝌家的小子出来给林珏瞧了一眼林珏方才去了薛蟠那里 薛蟠是再不肯挪动一步出来的林珏便也只好去了他卧室见他瞧他一副恹恹模样林珏打趣道我道你也跟着坐月子呢竟是连屋子都不出了不过你这屋中确实凉爽难怪你不爱出去呢 薛蟠恹恹地没个精神只道行了瞧也瞧过了无事问安有事退朝吧 林珏原还想打趣几句瞧他确实是无甚精神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压下心底疑虑只好道你这口无遮拦的劲儿这话哪里是随便能说的且还说错了 可莫要教训我了听得我头疼薛蟠捂着脑袋原是怕热的如今又添了怕声音的毛病 林珏有些担心薛蟠似明白他意思无妨的晚些用些我妹妹的那个冷香丸神仙给的药总有些效用的 林珏道若真有效用你还能这般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蟠自然也是说不清的许是天气太热了中暑了吧 林珏也知他的话并不尽实只见薛蟠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竟然便睡着了被薛母派来薛蟠身边伺候的金锁儿便忙上前妥善安置好了自家大爷才请了林家大爷外边儿稍坐 林珏不过小坐片刻问了金锭儿银锭儿两句小哥俩亦说不清楚便听里边儿说薛蟠醒了才又进去看了他一眼虽不放心可也不好再打搅他合计着晚些问一问九王爷方满心不安地告辞离开了 这一年的三伏足足持续了四十天随着入秋三庚日结束薛蟠终于恢复了些精神 宝钗那冷香丸本就是针对热症而调的神仙方子别家再没有用这个来治病的索性其中都是些花啊露水啊一类的便是煎服时用的黄柏亦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的效用黑子寻太医问了确定无妨方才同意薛蟠服用只到底不是药物与薛蟠也只是获得一时的精气神儿罢了并不能持续太久 好在出了伏天气日渐凉爽薛蟠便也不用每日困守房中了到底是有了些症候天气一凉起来薛蟠便添了个夜咳的毛病 如此别说黑子连薛母都有些急了起来要知道薛父便是打夜咳这里起的症后来越发严重直至丢了性命 好在薛蟠这次夜咳不过是气候咋变引起的太医对症下药很快便药到病除了薛家上下算得上是受了一场虚惊 薛蟠病好了在家着实憋闷了整个夏天如今连秋日都过去泰半再是不能忍受憋在家里了林珏刚巧来俩人一合计便悄咪咪地定了第二日趁着黑子去郊外田庄视察到京中新开的那家楚馆升平乐去 林珏道这家的老板是原京中花魁如今有了年岁便自赎了身又无以为业这方有了这家升平乐据说这家的女子俱是有些个才艺的能否成为入幕之宾还要看诗才能否入得了对方的眼呢 薛蟠冷冷一笑不过是要卖个高价罢了青楼就要有青楼的操守我再是看不上这般做还要立牌坊的了你且看我去打她的脸 两人商议一番便做出一主一仆的装扮来独独二人偷偷出了府 到了地方薛蟠一抖手刷地展开扇子摇了两下再次感慨自己这装比的人设 那升平乐的老鸨一瞧便是个气质不俗的只是也能看出并非良家薛蟠又摇了两把扇子把个纨绔相扮了个十成十 那老鸨名唤凤楼春既是楚馆大家出身眼力自然是有几分的薛蟠这架势分明就是个冤大头的模样便笑着亲迎过来见了礼薛蟠笑着扔过来一锭足有一两的银子那老鸨忙笑着道了谢 这楼内布置得倒是有些后世戏园子的模样中间敞亮的一个大厅俱摆满一个个四方的桌椅二楼一圈儿雅间儿从里面正能看到一楼大厅众人的眉眼俱在眼前只大厅中的人却是瞧不真切这雅间里面的情形的 此时那大厅正中的台子上正有一老汉同一貌美女子唱着小曲俱是这几日间各路文人为博美人眷顾所作被馆中人谱了曲调日日吟唱 薛蟠痞痞一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单脚蹬在面前的桌上斜身一靠去把你这里的姑娘都给本大爷叫出来 那鸨母想是见惯了这般情景这馆子才开了不过月余来闹事的可也有几波了只她背靠大树好乘凉并不惧这些罢了 眼瞅着薛蟠便是个大主顾那鸨母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了他去只她也熟知这般纨绔子的习性便笑着对薛蟠耐心解释道爷没来过咱们这里许是不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咱们这里的姑娘却是不轻易见人的倒烦请爷等上一等待过了一时三刻客人来的差不多了咱们才好竞诗届时能否得姑娘们的慧眼便只看爷的本事了 薛蟠嗤笑一声你这里规矩倒是多 鸨母见他未有他言便知这是许了的忙叫小仆送了糕点茶酒过来 薛蟠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晃荡着瞧着便是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林珏着一身普通绢布衣裳立于其身后很想痛扁他 第79章 小林子承认了吧你挖得一手好坑来拿好这一截袖子咱俩从今天开始割袍断袖义了 打发走了鸨母薛蟠二郎腿一抖指使林珏小林子给你家大爷倒杯茶 林珏笑眯眯地给他倒了薛蟠欠揍地饮尽了方睨了他一眼行了都到这了说吧咱们究竟来干啥的 林珏倒是不意外薛蟠的精明的能将商队不动声色地摆到明面上又毫不心疼地交到了皇帝手里的人可不会如他面上表现出的一副呆子相呢 不一时到了时辰馆内果然人声鼎沸薛蟠一展扇子挡在面前与林珏耳语道嚯有好几家认识的都来了 他说这话时林珏亦是将身子隐于帘后向外瞧了一圈儿确认了都是谁才回来薛蟠见他坐到椅子上踢了他屁股下的椅子一脚注意你的身份小林子 林珏只得无奈起身林珏又道去把脸拾掇拾掇我叫阿英上来 林珏只得依言又给自己粘了两撮儿原就防人认出事先预备好的胡子粘上之后整个面容都瞧着猥琐了几分薛蟠细细打量瞧着确乎认不大出来方站到窗边冲着下面一个身着锦衣华服面容俊朗的的青年招手喊道阿英上来 那青年正是冯紫英听见似有人唤自己抬眼四下一张望便瞧见了薛蟠 冲着薛蟠挥了挥手冯紫英拉着身边之人一同上楼到了薛蟠这处林珏隐于角落冯紫英只瞄了他一眼并未留意便同薛蟠笑道薛大哥怎的也来了实在巧得很我来得晚了竟没了雅间只得在下面寻个地方了 薛蟠请他二人坐了冯紫英又同他介绍这是我堂叔家的薛大哥哥只唤他阿怡便是了他一直随堂叔在边郡在那边闯了祸被堂叔扔来家里这边给父亲管教又悄悄对薛蟠道我偷偷领他出来的薛大哥哥可别给我说漏了 薛蟠笑道我难道是个长舌的妇人么且与你家里人又不熟薛蟠只当没看出那名唤阿怡的少年是个女子呢 瞧了一眼冯紫英的脸你这又是哪里淘气去了 冯紫英摸了摸颧骨边的淤青痕迹嘿嘿一笑前几日巡街时遇见了仇都尉家的儿子当街调戏妇人我原就与他有些不痛快的便揍了他一顿 薛蟠是知他身手的瞧见他面上挂了彩便知那仇都尉家的儿子必也伤的不轻一问果然冯紫英哪里是个憋得住的大笑道薛大哥是没瞧见他那脸呢如今可还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呢 薛蟠没见过仇都尉的儿子许也是见过的不过他素来不大记得住人不过那仇都尉他却是认得的冯紫英之父冯唐乃神武将军而这仇都尉亦不遑多让两人俱是皇帝信任的武将只不过古来有文人相轻文武不和须知便是武将之间亦有龃龉这冯家与仇家不和久矣 你父亲没收拾你 冯紫英挠挠头哪里能不收拾呢这一顿好打足关了两日的祠堂呢得亏着阿怡来得及时要不我还不定被父亲关几日呢 薛蟠只顾着笑了那冯紫英便羞红着一张脸道薛大哥哥莫笑我不过一顿打罢了又不是没挨过这一次也是仇家那小子忒不禁打否则哪里会只有我被罚了 薛蟠道那是你不长脑子那仇家小子便是再不着调哪里会做出当街调戏妇人之事没的把把柄递到旁人手里呢且便是他真个做了难道只你一个能动手了且那么些人看着呢你爹不揍你一顿等着朝堂上被人弹劾呢 冯紫英显见是没考虑过这些的如今听薛蟠这般说才算是恍然明白了 薛蟠又问他如今你那差事已经丢了吧 冯紫英叹了口气可不是我父亲非要我去我才没法子去做这等巡大街的差事呢难道我闲疯了咱们一处吃酒听戏的不乐意偏去寻那等苦恼么只是如今这般窝囊地丢了差事却是忒丢人了些 薛蟠笑知道丢人便好你以为这巡城卫的差事那么好得的呢行了都同我说了还叹气个什么劲儿明日你拿了我的帖子去一趟你穆大哥的府上把那差事拿回来便是了只是往后可莫要这般冲动了再着了别人的道儿我是再不肯救你的 冯紫英忙起身冲薛蟠又是行礼又是作揖的薛蟠笑行了行了莫叫你堂弟看了笑话 冯紫英这才又坐下笑道薛大哥哥放心我再不会同那仇家小子怄气了往后见了他我躲着还不成么 薛蟠斥他难道咱们是那等一味怕事的么只是你也长些脑子莫叫旁人暗算了去才是下次再见了他做蠢事只管逮住了扔进大理寺自有人收拾他届时咱们也脱了身他也受了教训岂不快哉 冯紫英拍案大乐快哉快哉甚是快哉 正说话间那边已经到了时辰唱曲的父女下了台老鸨上来絮叨了一番薛蟠也没细听规矩早便有所耳闻的 不一会儿屋门被敲响有小仆送了空白的笔墨书简上来薛蟠嘿嘿一笑将其仍在一旁 冯紫英道薛大哥哥不写么 薛蟠笑就我这两下子你难道还不知道么没的叫人看笑话呢 冯紫英自己个儿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今日他只是领家里的堂妹过来看热闹的便也未动阿怡瞧着倒是蠢蠢欲动的模样薛蟠便笑道不如阿怡来凑凑这热闹 阿怡瞧了眼身边的堂兄冯紫英便道阿怡想写便写吧若是能拔得头筹咱们说不得还能借了阿怡的光呢 那阿怡便也不推让想了想口中轻轻道了声有了遂提笔写了起来 阿怡声音轻轻的倒也不含多少女气很符合这个时期的少年清亮的嗓音 阿怡很快写好薛蟠先拿来边读边品析了一番他虽不会做赏析赏析却是没问题的林珏一旁听了心下也是一动如此倒省了他动作且阿怡毕竟是女子她做出的诗词想来能更加合乎这馆中女子的心声 薛蟠这边做好了自然有小仆来取了送进内院去待内院中的女校书们鉴赏过了方各自投了帖子哪间哪个得了这帖子便是蒙了哪个女校书的青眼方可入后院叙一叙的若再合了女校书们的眼缘儿成为入幕之宾未为不可 阿怡的词写得自然是极好的也得了一张帖子薛蟠几个未有大作只也沾了同屋的光能一处过去只是这般的话哪个能入了女校书的眼便不大好说了因而往往便是哪个入了眼哪个去的再没有这般几个一起的了 小仆引着几人到了一处小院儿薛蟠四下打量却是极幽静的待入了内室显见的那女校书倒未料到竟是来了这好几个的只愣怔也只是一瞬罢了旋即便露出笑脸唤屋中小婢端上茶水点心伺候 那女校书打量了一圈儿屋中人心下便有了计较笑对阿怡道便是这位小公子做的词吧 阿怡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这样的人心下难免有几分好奇听她一下便猜出了自己有些惊讶不过却也点头承认了 那女校书便亲为阿怡执盏倒了茶只同她继续说话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样的馆里么 阿怡毕竟是女子偶尔说一句倒罢了若是说多了难免会被人听出来便只点头算是回答 女校书笑得温婉小公子不必紧张我原也是良籍出身只因同族长辈犯了事受了牵连方被充作坊肆并非自甘下贱之人今日咱们有缘相见我观小公子词中种种意境竟似说到了我的心肝里了这才生了见一见小公子的念头 阿怡点点头问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女校书掩嘴笑道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姐姐了没的污了小公子身份入了这馆我便以清平乐为名了 阿怡讶然怪道自己的词能入了这位的眼呢她所书也正是清平乐一首 阿怡越发对这清平乐好奇起来不过她来时自家堂兄冯紫英曾同自己说过这楚馆的规矩便是好奇也不能问出问了便是坏了规矩了 薛蟠听她二人说了几句便有些不耐烦了招手对立于一旁的小仆道给爷叫几个唱曲儿的进来 小仆未敢动作那清平乐便笑道恐爷们儿们坐的乏了阿苦去叫一班乐娘过来又对薛蟠几个歉声道实在是遇到小公子太过投机了一时竟怠慢了诸位实在是失礼得很 那冯紫英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忙便道无妨无妨我等不通文墨哪里能同你们这些个肚子里又墨水儿的说到一处去你们自说你们的我们有曲儿听便好了说完还去拉薛蟠 薛蟠只得道是是不通文墨不通文墨 林珏在他身后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第80章 薛蟠与林珏在这馆中耗费了一日也未摸清这后边的主子是哪个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晓得冯紫英竟带了个女眷过来呢他们俩原定的计划便未来得及施展 过了些时日冯紫英拿了薛蟠的帖子走了穆安的门路这才重回了巡营卫只还是管着巡街一类的事他便也安心地做了倒是叫神武将军心下极为欢喜问了冯紫英知晓其中恩骑尉薛蟠的功劳心下自然记了他的好了 待冯紫英休沐便给薛蟠下了帖子仍约的楚馆升平乐薛蟠想了又想到底还是去了顺便也约了林珏 冯紫英见着薛蟠满面春风悄咪咪地说道薛大哥哥我头几日巡城时正遇着那仇家小子喝多了撞翻了一个老农的箩筐竟还骂骂嚷嚷地也不赔钱我没出面叫了几个营卫把他扭送大理寺去了虽没怎么着他可丢人是尽够了的 薛蟠无奈地叹了口气瞅瞅你这点儿出息怎么说他身上不过是捐了个小官儿连个实权都没有成日间盯着他与他为难有什么意思呢与其整日琢磨这些却不如想想如何建些功业届时你官职居他之上何须使这些手段他便能匍匐于你脚下了到了那时岂不才是真的痛快么 冯紫英双眼晶亮仿佛见到了几番害自己被老爹痛殴的仇家小儿匍匐于自己脚下求饶的场景一连声道痛快痛快 冯紫英同林珏自也是见过的只是冯紫英自恃武将出身再是不能同这些个文官凑到一处去了无奈家中有个姑奶奶死活相中了林小探花他也不好对林珏不敬了 要他说小姑奶奶都没见过人家林小探花不过是读过几首京中流传出去的词啊曲儿啊的竟就被征服了从此芳心暗许还做出逃婚这样的事来这也就是将门出身的姑娘了否则在那些个推崇诗书礼教传家的岂有好果子吃 今日那阿怡小姑娘没来薛蟠同林珏便定好了要引出那背后之人了冯紫英听说两人有计划忙不迭地自告奋勇加入进来他正经了一段时间如今正憋着劲儿捣乱呢 三人装作两拨来的薛蟠仍是大摆纨绔派头那鸨母一眼便认出了他来知这是一条大鱼忙迎了出来薛蟠仍要了雅间这次倒不如上次那般失礼冯紫英像条小尾巴一般跟在他身后那鸨母却是认得这位巡营卫的吏官的见他这模样便暗自猜测恐薛蟠出身不凡越发地殷勤了 鸨母亲引了二人雅间里去不一时特特装扮得一身穷酸的林珏便跟了进来只他这次却是未进雅间反是在大堂内寻了处空位落座 小仆拿扇子掩着脸往外瞧今日黑子亦休沐只他去了宫中自己便要小心些莫叫旁人瞧了去 粗粗一打量便瞧见几张熟面孔只林珏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又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旁人只瞧一眼衣着便离他远远的竟是无人发现他的身份 冯紫英也是一脸惊奇地看向下面嘴里啧啧道怎么会没人发现他呢指着下面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那个是不是中尉府的刘廷唉唉还有那个虽然换了一身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清吏司的员外郎冯紫英哈哈大笑平日间瞧着一副正经模样不想却是个假正经 冯紫英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薛蟠乐得听他说这些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呷了口茶水该说不说这地方的茶水味道还是不错的薛蟠虽不会品茶可常用好东西的嘴巴也被养的叼得很 待小仆送了笔墨纸砚来这回可没人替两人写诗作文了薛蟠眼珠儿一转便取了几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夹到了纸张中小仆来取时只瞧了一眼便明白了一时却不见惊讶行了礼躬身告退 冯紫英满脸的兴奋等着结果揭晓 果然薛蟠与冯紫英被请去了后院儿并见着了另一位名唤西湖春的女校书这女校书不同于先时的清平乐身姿婀娜步履袅娜望之便明其身份这西湖春摇着腰肢款款而来冯紫英显没淌了一地的口水口中喃喃道竟是比云儿还多了几分妩媚 那西湖春显见地听见了冯紫英这话的便笑道小爷口中的云儿可是锦香院的云二妹妹 冯紫英便忙道怎的春儿姐姐竟识得云儿妹妹 西湖春掩唇轻笑端的是摇曳生姿便是薛蟠这等不爱红妆爱武装的也难免被小小了一下 冯紫英同那西湖春很快便聊到了一处去薛蟠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果然不多一会儿就有林珏大声吵嚷的声音传了进来 薛蟠在屋中间或能听到一句两句的不学无术膏粱纨绔一类的话传进来听不大真切薛蟠便欲开门那西湖春显见也是听到了的见薛蟠要去开门细听忙唤住他笑道并无甚挂碍想是哪个酸丁来闹事罢了待会儿自有护卫将人赶走大爷且坐坐容春儿给您倒杯酒莫叫旁人搅了爷的兴致岂不是不美了 薛蟠淡淡一笑爷偏不惯着他这脾气说罢开了窗子大声喝道哪个在这里搅了爷的雅兴且等爷来会一会非折了你的腿不可 西湖春见状忙又来劝可却哪里能劝得住薛蟠 冯紫英虽被美色迷了眼到底还记得此行的任务呢见薛蟠一溜烟地出去了忙便跟着出去大哥哥且等一等我 西湖春拦阻不及心下暗道得这又是位惯会惹事的 薛蟠过去时林珏已被几个健仆护卫掰着胳膊架了起来双手不得自由双腿亦离了地在空中踢踏嘴里却还在嚷嚷着薛蟠听了一耳朵暗道这文人的嘴果然厉害得很哪 先时一个健仆已经拿帕子堵住了林珏的嘴可却不知怎的竟被林珏拿舌头顶了出来又有一个健仆去捂嘴结果好悬被林珏咬掉了小指 那老鸨早已恼羞成怒正叫唤着护卫速速堵住了嘴巴莫叫他在这般污言秽语的惹怒了此处的贵人岂是好了的 薛蟠忙喝止住扬手将要掴林珏巴掌的护卫林珏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在心里大骂薛蟠定是故意晚来好悬害惨了他 薛蟠一摇扇子一股冷风袭来冻得自己一缩脖子点了点扭住林珏两只手臂的护卫松开松开没见爷要问话么 两护卫一同看向老鸨见老鸨点头方才松开林珏林珏双腿着地先甩了甩被扭疼了的双臂冷冷地哼 薛蟠眯起眼睛又摇了两把扇子哎哟哟小样儿的敢同你爷爷叫板儿 林珏不屑道不过一个膏粱纨绔罢了难道你的诗作竟能比我的好了怎的偏你还能入了女校书们的青眼莫不如拿出来咱们一处考教考教否则我是绝不能认的 薛蟠极其猥琐地一笑哎哟哟偏我的便不如你的了你又能怎么着呢 林珏大怒那鸨母定的规矩便是凭诗才论既你的不如我的怎生便你的入了选我是再不能服气的又看向鸨母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妈妈既定了这规矩难道竟还能随意更改往后可还有人来了 薛蟠笑道果然便是个迂腐的这世道素来凭钱权二字说话您瞧瞧您这副尊荣哪里能有姑娘看上您呢我今天就跟你敞开了说薛蟠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砸到林珏身上爷有的是钱就凭你那狗屁的诗才如何能入得了这内院儿呢不信你且问问这院子里有那个屋里的老爷诗才有你好偏他们便能入得了这院子里而你啧啧啧便是再有才华又能如何呢 薛蟠这番话一出老鸨脸色都有些变了这原便是私下里的规矩了凭你再有才华哪个是能随意便得了馆中姑娘青眼的这馆里的姑娘培养起来哪有容易的岂能被些个穷酸糟践了 且她开这馆子难道是为了倒贴的 既这小书生已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免他出去混说莫不如老鸨正当想着看向林珏已如看死人一般时冯紫英不知从哪个旮旯胡同蹿了出来见着林珏便是兜头一揖这不是林大人么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又同林珏介绍这位乃是御封的恩骑尉薛文龙薛爵爷 林珏惊讶道竟是紫薇舍人薛公之后么外祖家乃是荣国府贾老太君正是吾之外祖母 薛蟠笑道如此说来咱们两家竟还是亲戚呢竟闹出这般误会来着实不该 两人互相认了亲正说得热闹仿佛方才互相对骂的不是他们俩一般老鸨心下却是叫苦不迭心知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有爵之人不是她一个小小鸨母能应对得了的忙便使眼色叫健仆去唤人来 叙了一番话余光瞄见有仆从去唤人知晓目的达到两人便一改彼此和善的面孔有志一同地拿不善的眼光看向那鸨母鸨母心下一凛忙凑过来笑道您瞧瞧今个儿实在是对不住了竟搅了两位大人的雅兴实在是奴的不是了馆内备了些薄酒另有娇娘美婢俱在还请两位大人赏脸权当咱们馆里给两位大人赔罪了 林珏与薛蟠同时哼了一声林珏冷冷道果然是看人下菜碟儿不如妈妈告诉我我的诗作乃是被圣上点为第一人的哪里便不如旁人了 老鸨语噎 第81章 只管挖坑不管埋小林子你薛爷爷这次是记住你了别说断袖了断臂也要绝交哼╭╰╮ 两人质问老鸨的工夫已经有健仆领了人过来正眼瞧去却是忠顺王府的长史 薛蟠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迎过去一巴掌拍在那长史肩上哎哟喂这不是长史老大哥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知晓了此处有欺瞒消费者的恶劣行为前来打假来了 那长史险没被薛蟠拍地上去对着二人行了礼笑道可真是爵爷又说些下官不明白的话了 要说这王府的长史虽官职不大可却是走到哪都横着走的人物君不见当初去荣国府要人时多么的气焰嚣张便是朝廷的五品员外郎亦要赔礼问安的只如今面前这两位一位是简在帝心的探花郎一位虽只有个末等爵位在身可却是与九王爷关系极为亲密的薛爵爷这要换做旁人尚还不至于可这二位却是连皇子的面子都不给半分的哪个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薛蟠气愤道这升平乐可不是个好地方竟欺瞒我等咱们往后可是不来了老大哥回去也该告诉王爷一声莫要过来这里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长史满脸尴尬轻咳两声压低声音道爵爷此处乃是小的一个外家侄儿置办的一处产业这 薛蟠忙掩住嘴巴呀竟是如此这这实在是又去叫林珏恨不能嚷嚷得人尽皆知此处竟是忠顺王爷家长史老大哥外家侄儿置办的产业实在是再不知的不如林兄弟给哥哥我一个面子莫计较这事儿了想他定是不知情的方才你差点被他们馆里的人打了恐也不是故意的你瞧瞧这老大哥不是才来么他是定不知情的 那长史一听这话忙道哎哟林大人实在是对不住了都是我这馆里人管教不方唐突了大人了下官这便叫他们给大人赔礼一应医资都由馆内承担 林珏冷哼一声他是不必给那长史面子的大人既然在忠顺王爷府上做长史代表的便是王府的脸面如今竟纵容外家侄儿开设妓馆本官不知便罢了既知晓了如何能不上禀天听圣上素来便看重忠顺王爷若知晓你竟在外边打着忠顺王爷的名号这这等腌臜事岂能轻饶了你 那长史面上一白忙哀求地看向薛蟠期望对方替他说说好话这林小探花瞧着是个和善的可却也最是面黑心狠任是你谁家他都不肯给半分薄面的 薛蟠见状便笑道林兄弟可莫瞎我这老大哥了看把他急的给长史使了个眼色将林珏拉到一边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只瞧着林珏面上缓了些那长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到底是薛爵爷一向宽和 不待他将心彻底放下薛蟠回来悄悄与他道老大哥我实在是费尽了嘴皮子方说动了这林兄弟你瞧着如今既然也如此了你索性赔付他一些个多少是那么个意思才好堵了他的嘴呢 那长史忙感激道我一个小人物哪里能同林大人说上话呢还得亏了薛爵爷呢薛爵爷只管说我这里只有感激的 薛蟠便笑呵呵地张开一只手比量了一下那长史抹了把额上的汗五百两使得使得 薛蟠却是啧啧两声老大哥这便不实在了难道我们是叫花子么一个区区的五百两我都替您寒碜 长史道那那五千两心下道好在没过了限额自己还是能做得主的 薛蟠冷笑一声老大哥再这般打我的脸我是再不肯管你们这事的薛蟠作势甩手要走长史忙拉住他爵爷慢一步再没有的事一咬牙实非我小气果真没有这么些要不是这是我外家侄儿的馆子我哪里能做得来这五千两的主呢 薛蟠道他一个扯虎皮拉大旗的这馆里馆外可不是还靠你照应如今你若是还想替你那侄儿省着些我是再不能管的了这林兄弟素来在陛下面前得脸只管叫他说去便是了左了你都推到你侄儿身上便是了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我看还是算了吧 长史忙求道爵爷不可爵爷唉一跺脚五万便五万吧把这阖楼抵了总值当这些的 薛蟠嗤笑一声老大哥竟唬我前次我来连姑娘的手都没摸着一下竟就收了我千八百的银子这次不过是进个门儿我还夹了千两的银票呢可知这楼里获利多么丰厚老大哥再要这般说倒显得我不给你侄儿活路了一般我是再不敢这断人财路的事儿的老大哥有本事找谁便找谁去吧我是不能管的了 长史便哀求道哪里有这个意思呢不过是近一个月白干了罢了早晚也是能挣回来的我不过是两句牢骚罢了爵爷千万莫同我一般计较 说着忙唤了老鸨过来低声耳语几句这才讨好地看向薛蟠爵爷同林大人冯大人一道去里边儿坐一坐吧这银子数量大毕竟不是一下就能凑齐的还需等个一时半刻的咱们这么些人在这外边儿也不好看不是 薛蟠倒也给了他这面子同林珏冯紫英一道进了一间屋子屋里早摆好了茶水点心水果的又有几个歌女舞女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只长史知晓薛蟠同九王爷的关系再不敢放那等腌臜人在屋里的便都是些清倌人俱是歌舞表演一类的 待老鸨取了银票来林珏一一验过确认是真的且数目对之后方才给了句准话此时不再多提薛蟠亦被长史塞了三千两的银票劝做这两次的补偿了薛蟠分给冯紫英一千两拿去玩儿吧 神武将军家自然是不缺银子的可谁也不嫌银子多咬手不是何况是白得的于冯紫英来说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一般乐得不成 待银票收好了长史同老鸨面上乐呵呵心里苦哈哈地预备将三尊大神送走之时却有一队身着天子亲兵卫服的汉子们冲了进来 馆中人以为是官兵前来查访的举凡有些官身的无不紧张起来吓得两股颤颤面无血色无论别的院中如何乱了套薛蟠一见那一队兵卒后款款而来的人脸稍也跟着吓白了 一队兵卒分列两侧九王爷一身常服款款而来 一见来人莫说薛蟠便是忠顺王府的长史亦是吓得面容僵硬他小跑几步到了九王爷近前忙躬身行礼心下忐忑面上却是一派恭谨九爷大驾光临了小的有失远迎还望九爷恕罪 黑子冷哼一声问道此处是我王兄的产业 长史额头冷汗涔涔忙道并不是王爷的产业这处乃是 不待他说完黑子便冷笑道既如此小的们给九爷砸 长史忙要阻拦只见黑子轻轻瞟了他一眼阻止的话便没来得及出口这帮子兵丁俱是做惯了抄家一类事的如今不过是砸个把房舍桌椅的哪里算得上重活儿了 一通乒乒乓乓的声音过后薛蟠看了看四周的残垣断瓦与不知何时被驱赶到一处的女校书们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拍了拍仿若吃屎一般的长史我家黑子实在是太冲动了又掏出先时长史给的两千两银子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剩这么些了权当做赔偿你侄子的损失了 长史含泪接了薛蟠的银子两千两也是钱不是可也不少了呢 黑子砸了升平乐估摸着这处不修缮个把月是重开不得了方才叫兵卒们罢手给了为首之人几片金叶子笑道请兄弟们喝酒大冷天跑一趟辛苦了 那兵首笑着接了银子谢九王爷赏以后再有这等好事九王爷且想着咱们兄弟些 黑子笑一定 拿了银子一帮兵痞笑笑嘻嘻勾肩搭背地走了薛蟠一副狗腿样儿地小跑到黑子身边谄媚一笑哎哟你不是进宫了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黑子挑眉看他薛蟠忙低声道还不是小林子要我帮忙不过在屋子里坐了一小会儿罢了连酒水我都是没碰的不信你闻闻薛蟠说着对着黑子哈了口气 黑子两只手指捏住他嘴巴薛蟠便无法出声只是表情却甚是无辜 黑子素知他套路的再是不肯上他当的 薛蟠不能开口说话便扭着身子往黑子身上贴黑子被他撩拨得心下火起终是松开了手 薛蟠嘴巴上一被放开立马摇晃着黑子的胳膊道真的真的不信你问小林子我真是来帮他忙的我都答应你了不会胡来的么我哪里会食言而肥呢我最怕胖了 黑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薛蟠立马抓住这一间隙又是一番哀求黑子心下的气已是去了大半了到底扛不住薛蟠撒娇早不怪他了 行了咱们也莫在这处站着了外头风凉回家再说还是心软了 薛蟠乐呵呵地应了一声冲着林珏冯紫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却听林珏在身后轻飘飘来了一句哎呀薛爵爷您点的那位春儿姑娘可还候着呢您看看是个什么意思啊 黑子拉着薛蟠的手一紧薛蟠心下一突突十分想掐死林珏 第82章 薛蟠到底也没能真的掐死林珏,实在是杀人虽算不得大事,可杀一位在职官员确实有些麻烦。被甜甜蜜蜜收拾了一顿的薛蟠满足地趴在床上想,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了。 听说林珏将自升平乐得来的银子全数上缴了皇帝,薛蟠不禁大为扼腕,便该分润一二的,瞧瞧,自己竟是白忙了一场。 黑子哪里不晓得他那点儿小心思的,笑着弹了弹他脑袋瓜子,道:“忠顺王兄的钱岂是那般好拿的?” 薛蟠抖抖光着的脚丫子,“难道你把他的地方给砸了,他还能记你的好?” 黑子一笑,“他能奈我何?” 薛蟠扑到黑子怀里,满眼崇拜的小星星,“哇塞,黑子哥哥,你可真是霸气侧漏啊!” 这话虽听着是赞他的,可黑子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只他惯来便知不能理会薛蟠的话,便只当他夸自己罢了。将人搂住了,黑子笑道:“那哥哥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霸气!” 薛蟠被堵嘴堵得十分愉悦,以往黑子总惦记他身体,常说什么“纵欲过度”一类的话,硬是强憋着,连他的小小薛也要跟着受委屈了?如今也不知怎的了,竟是越发地粘人了,薛蟠表示,没有关系,可以再粘人一些,他完全不介意。 冯紫英打上次与薛蟠在妓馆闹了一场,平白得了千两银子后,越发地乐意往薛家跑了。只他到底还要当差,来的也不算勤。薛蟠喜欢他,每每都乐意见一见他,与他说说话。只有了上次的事后,却是不敢再去那些“不好”的地方了。他也怕九王爷发怒不是。 “你这但凡休沐便要往我这里跑,也不怕你爹说我带坏了你。” 冯紫英剥开一只桔子,塞一颗进了嘴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甚是美妙,咽下去一瓣橘子,才道:“我爹才不管我呢,他巴不得我同薛大哥哥交好呢。” 薛蟠一笑,吩咐铜钱儿,“待会儿你冯大爷都的时候给他装一兜子回去,瞧他那副馋劲儿,八百年没吃过一样。” 冯紫英嘻嘻一笑,“这倒很是,旁个不说,年年庄子里各色蔬果自然都是送的,只这样的季节哪有那么些新鲜的,便只在大哥哥这里能随意用了。大哥哥,你说也怪,往日里果子样样齐全时我是想不起来吃这个的,现在少了,我反倒嘴馋了起来。” 薛蟠冷笑一声,“都是惯的。你们这帮膏粱子弟,偏生就少个人骂一骂你们呢。” 冯紫英大笑,“大哥哥,您可莫学林大哥说话,怪怕人的。” 薛蟠噗嗤一乐,“那小子险没坑死我,往后你见了他也不许理他了。” 冯紫英面上现出两分为难来,薛蟠坐直了身体,十分诧异,“你们俩啥时候凑合到一起去了?” 冯紫英嘿嘿一笑,“那不是么,就是前次我领着一起去升平乐那个,就是写了《清平乐》那个……” 冯紫英颇难启齿,薛蟠便道:“哦,那个小丫头,她怎么了?” 冯紫英面上一派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薛蟠不屑道:“是个人都看出来了,你以为那个清平乐为什么专点了你那妹子的词呢。” 冯紫英越发惊讶了,他以为隐藏的挺好呢。 薛蟠不耐道:“你还没说,那丫头怎么回事?” 冯紫英挠了挠头,才道:“我那堂妹小怡,早便相了林大哥,这次进京,原也就是为了这事。我父亲已经亲去林家问了,林大哥也无甚意见,已经来我家里提亲了。” 薛蟠目瞪口呆。 足足缓了几日,薛蟠方算缓了过来,到底还是去了林家一趟,从身体到心灵,从肉体到灵魂,对林珏进行了多方面的抨击。 林珏递给口干舌燥的薛蟠一盏蜜水润喉咙,道:“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听听你这嗓子哑的,最近黑子大兄弟是不是有些努力过头了?回去告诉他,虽然小蝌蚪家的阿难甚是可爱,可你是个带把儿的,再努力也是生不出孩子的!” 薛蟠瞥他一眼,“你若是娶这丫头便是为了生儿子,可别去坑了人家姑娘。” 林珏道:“她死活要嫁我,你没瞧见那冯老头来我这里哭得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我哪里忍心拒绝他。且你也瞧见了,那姑娘是个穿了男装连青楼都敢去的,若不嫁我,在别人家里,岂有她的好日子过。” 这点薛蟠却是极赞成的,“那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林珏嗤笑一声,“你难道是傻了么?” 薛蟠哼了一声,“话不投半句多!”转身跑了,甚觉自己确实是有些傻了。 薛蟠回到家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后,觉得自己恐是被黑子宠坏了,才会想的越发单纯起来。且打薛螓自金陵来了京城后,他越发闲了下来,竟还有空想这些了。 薛蟠居安思危起来,于是黑子发现,如今是薛蟠常寻不到人影儿了。 他问了几个下人,只说去了铺子里,却不知道具体去了哪家。黑子只得等在家里,直到傍晚,薛蟠才一身风尘的回来。 咕咚咚灌了大半壶茶水,薛蟠方大大喘了口气。黑子接过茶壶,摸了摸壶壁确认水是温热的,才放了些心。颇是心疼地搂住他,“怎么去了一天?” 薛蟠却是不以为意,大笑道:“今日谈成了一桩买卖,有一家从南边过来的商队,我从他们那边市换了不少货物。” 黑子有些奇怪,“你不是也有一支去南边儿的商队,怎的倒同别人那里市东西了?” 薛蟠嘿嘿一笑,悄声道:“不是从西南那边儿过来的,是从南边儿海上过来的。” 黑子也是惊讶,“是从茜香国过来的?” 薛蟠道:“那许是了,听说有茜香国的使臣来京朝拜,恐是跟着一同过来的了。” 头些年这茜香国倒也来过,只那时还是女皇在位时呢,如今女皇已经故去,继位的乃是她的一位皇子。只到底还没经过朝廷正式册封,这皇位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此次来朝拜,也是为了这事。 薛蟠道:“海上利润丰厚,这茜香国又在海路航行占了重要的位置,若不是土地狭小人口稀少,以其在海贸收获的丰厚利润,何必屈居于我朝之下呢。” 黑子点头,道:“海上贸易的确丰厚,旁的不说,便是咱们这儿的普通瓷器丝绸市换出去了,增润十倍都是少的。只我大周朝虽也临海,可惜早时的船图海图俱已在战火毁灭,且东边常有倭寇犯边,如今海岸除渔民出海打渔,俱已封锁。” 薛蟠又露出那副悄咪咪要干坏事儿的样子,捅了捅黑子的腰窝儿,“你说,咱们同茜香国的商队合作怎么样?” 黑子点他额头,“这世上就没你不敢做的事儿。” 薛蟠知他同意了,便嘿嘿笑着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亲香。黑子叮嘱道:“只你需得小心些,毕竟这事儿不同别个。且长久这般也无甚意思,还需咱们自己有船才好。” 薛蟠自然知道此乃正理,只他如今已经将陆上的几支商队俱都交给了当今皇帝,若再搞出一支海上商队来,岂不是太冒头儿了。如今在位的是黑子的嫡亲皇兄,待他们一向亲厚倒还好说,待继任者上位,谁知道又是哪一番天地呢。 黑子素知薛蟠有无限心思,只如今竟是一味的压抑着。自己原就是想让他活得恣意,如今却反束缚住了他的脚。黑子心下一痛,暗道:不会太久了。 虽不能马上组织起一只航队来,不过薛蟠这边却也同茜香国的商队联系上了。有当朝九王爷坐镇,茜香国之人自然十分愿意结交薛蟠这位九王爷身边的红人。 薛蟠以一个不算高的价格从茜香国商队那里市换了一批当地特产的珍贵香料,又有许多珍奇的宝石大个儿的珍珠,不过这些是他买来给家女眷们的。 由着茜香国的商队,薛蟠突然想到了他一直想找的一种种子——玉米。薛蟠记着,玉米据说是从美洲那边传过来的,在明朝时期就该传入国了,只如今的朝代对应的该就是差不多时候了,可他一直没有听说过有玉米这回事儿。 薛蟠同茜香国的商队探听了,他们却表示没有见过薛蟠说的这物,不过他们会帮忙留意。 薛蟠于是愈发想自己去海上探一探,说不定他也能开个新航路呢,或者去海外占领一块儿地方也不错。想一想,越发动心了。 心动不如行动,薛蟠仔细回想了一番曾经学过的看过的地理方面的东西,将脑海记忆深处所有关于世界地图的内容都翻搅了出来,终于堪堪将世界地图绘制了出来。只到底时间太过久远,且许多东西学完过后就还给了老师,薛蟠只得拉下面子,又跑去林家询问林珏。 林珏学霸人设不崩,果然比学五渣战五渣的薛蟠强上许多。只他也不过填充了一部分罢了,原也没大在意,此时去硬回想,到底差了几分。且他也提出,“便是地图绘制出来又如何,如今科技不够发达,你出海所需准备的东西太多,单凭你一家之力,很难支撑。且海上风险极大,若出了意外,难道还有直升去搜救你么?” 不过薛蟠如今正沉迷于此事,凭林珏说什么他都是听不进去的,且他已经暗搓搓地派人去沿海搜罗前朝曾出过海的老船员亦或其后代,再有便是搜寻懂得造海船的匠人,兴致勃勃劲头正浓。 第83章 我妹妹很有钱 我叫薛蟠,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和目标的男人,从前,我的理想和目标是赚钱,如今的我已经不再那么庸俗。我的理想和目标是:赚更多……更多……更多的钱…… 陷入迷惘的薛蟠,重又焕发出生机,坚定地树立了自己新的目标,寻匠人,造大船,开航路,占地盘,挖金山,抓奴隶,搞殖民…… 呃,后两个有些有损阴德,暂时从名单中划掉。 薛蟠这边正搞得热火朝天时,京中的形式又迎来了新一番的风起云涌。 先时并未有甚大事,不过是贾家的宝二奶奶有了身子,这原是件大喜事的,且紧随而来的,便是甄家起复的消息。只她却是个无福的,正欢欢喜喜在家等候甄家太太自金陵赶来京中看她时,却被一个小丫环不甚撞了一下,她当时跌了一跤,未觉如何,晚间便起了症候,不过几日的工夫便就去了。 贾家人自是一片哀戚。只这时候出了这般事,甄家却是再不能容的。 说来甄家太太这般急吼吼地入京,其一便是甄家有一批银子存在了贾家,其二便是因着甄三姑娘头些日子给甄家捎去的信儿了。 甄三姑娘虽嫁入贾家,免脱了甄家获罪时的牵连,只这几年过得却也并不如意。如今她不明不白地去了,又托人捎了那样的消息回去,甄太太简直心疼得心肝俱裂了。 甄老太太亦是因着前事忧心惊惧,身染沉疴,再一听闻甄三姑娘去了的信儿,一时竟起不得身了。 要说这甄三姑娘,原本也是个厉害爽利的,嫁给宝玉,实是宝玉捡到了便宜。若非是甄家获罪,恐她便是嫁入皇室,也未为不可。 只这三姑娘却是甄家婆媳为了将她从家中摘出去,方才匆匆嫁入贾家的,嫁入不久,甄家便被抄了家。虽甄家留了后手,特特冒了风险将家私的一部分送入贾家代为保存,殊不知却是为了保存甄三姑娘罢了。 这笔银子却被王夫人暗自扣了,贾母虽心知,可也未阻拦。因着这笔银子,贾家确是好生待过甄三姑娘一段时间。何况甄三姑娘乃是宝玉明媒正娶的媳妇,家族出了事,亦不会牵连到外嫁女身上。若贾家果真慢待了她,恐甄家两位早嫁的姑奶奶也是不肯的。 只是,贾家那地方,素来便是个踩高捧低的,家里从主到仆,便没有一个不生着一双势利眼的。何况凤姐儿不欲甄三姑娘这个王夫人的嫡亲儿媳夺了自己的管家之权,竟也纵容了恶仆欺主之事。 甄三姑娘再是个厉害的,可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儿,也是第一遭做人媳妇做人儿媳的,许多内帷阴私她心内明白,可到底并未真的经历过。如今家族一遭陨落,她心下难免郁郁。只好在还有宝玉这个知冷热的在身边,多少缓解了一些。 只贾宝玉本就不是个能定下心性的,先时刚刚成亲,他多少有几分新鲜,见家中多了个姐妹,只有欢喜的。只时间一长,他便觉出了拘束来。且甄三姑娘虽在贾家住过一段,可到底不比旁人同宝玉是自小的情谊。尤其宝玉院中的几个丫头,个顶个娇花一般,虽有先时袭人之事的敲打,可这时间一长,自便有那等人生出了些旁的心思来。 甄三姑娘刚嫁入贾家三个月,宝玉院中的丫头尚无动作,她自己的陪嫁丫头已被人撺掇着爬了宝二爷的床了。甄三姑娘难免动气,旁人她无奈何,难道自己的陪嫁还处置不得了?狠狠发落了两个,院中登时清静下来。 只贾宝玉素来是个怜花惜弱的,正同那两个丫头亲香着,竟被甄三姑娘给发卖了,他便因此很是哭了一场,又生了场小病。这可急坏了贾母王夫人,知晓其中缘由,难免便迁怒到了甄三姑娘头上。 王夫人可管不得许多,原知晓甄家获罪,她便对这儿媳生出了许多地不满,不过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方忍她一忍的。如今甄家已败落,她便愈发对甄三姑娘瞧不上眼了。 如今薛林两家她是不敢想了,只史湘云常来走动,又是史家女,上面两位为侯的叔叔照应着,做宝玉继室很是相当呢。她心下早便没了当日对湘云的百般嫌弃,一心想着如何磋磨了儿媳,给宝玉换个好的。起码不该是个罪臣之女。 借着宝玉院中的事,好一番敲打了儿媳,王夫人又做出一副慈母的嘴脸,“按说如今你们成亲也有时候了,你娘家出了事,没有人教导你,便只能是我这做婆婆的做这坏人了。先时心疼你是新媳妇,不忍心你累着,如今既然你这般清闲,正好也帮衬帮衬我,免得我这般年岁了,竟还要操心你们房里的事。” 甄三姑娘闻言心下一凛,便听王夫人道:“既然你的陪嫁丫头已经处置了,你身边也不能没个伺候的,宝玉那院里原有几个妥帖的,如今正好给了你们夫妻俩,既能伺候了宝玉,也能帮衬了你。稍晚些你去寻你琏二嫂子,她如今掌家,你且去帮衬帮衬她,也学学这府里的规矩。” 甄三姑娘早在王夫人提到自己娘家时,便心知有这一出的,只暗恼自己沉不住气,不过两个丫头,到底是自家家里带出来的,何必急着处置。如今倒好,反是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先有宝玉恼了自己,如今又有婆婆生出不满,恐自己往后的日子便难了了。 甄三姑娘毕竟不是个蠢笨的,一时气急方着了道,如今想明白了,便也能沉住气,端庄地同王夫人行了礼,领着原宝玉屋里的几个娇媚的丫头回去了。 只甄三姑娘到底还是高估了贾家的涵养,这事不过一个开头罢了,有了这一出,人人尽知宝二奶奶可欺。又有王夫人的暗示,王熙凤的纵容,贾母的冷眼旁观,贾宝玉的漠视,甄三姑娘当真是过上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日子。 好在有先时她小住于贾府时,拿银子结交下的几个,这才使得她在察觉出贾家人阴谋暗害自己时,得以提前去信儿知会甄家大太太。 甄家起复,贾家欺辱甄三姑娘难免心虚,且甄三姑娘怀了身子,知晓甄家起复,有了依仗,情绪起伏间,竟没压住脾气,狠狠奚落了王夫人一番。只这原也不算什么,可从其话中不难看出,她早便恨上了贾家了。若是甄家人来了,知晓甄三姑娘之事,事情恐难善了。 这才有了甄三姑娘的“病逝”,只贾家亦不是傻的,甄三姑娘突然亡故,甄家岂有不疑的。好在甄三姑娘有了身子,因跌了一跤,难免动了胎气,贾家寻了那等有经验的老妇,一贴虎狼之药下去,甄三姑娘便就此去了。便是甄家要验尸,贾家也有把握叫她寻不着把柄。毕竟,贾家便是再如何,也不会坑害自家嫡孙不是? 她们只是不知,甄三姑娘已提早送了消息出去。便是千般遮掩,有心探查之下,自然有些行迹亦会暴露无遗。 甄贾两家的官司已是打到了御前,贾家走了薛林两家门路,可薛蟠与林珏一个个鬼精得很,哪个会沾手这般腌臜事。无奈,贾家又去寻了久不走动的王家。 王子腾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前岁齐太太点灯熬油一般,终是熬没了,王子腾无意续弦,且也有了年岁,自认不会再有老蚌怀珠的机会了,便将春姨娘扶了正。 原这是不合礼法的,只是不合礼法是一回事,具体操作又是另一回事了,只无人追究便也就被大家默认了的。何况御史弹劾时,皇帝都不在意,旁个哪还敢置喙。 只这次贾家求到了王家头上,甄家孤注一掷,便将王子腾以妾为妻之事由御史弹劾,王子腾早有准备。当庭对答时,便拿了一叠契书扔到了那御史脸上。对着皇帝拱手道:“陛下明鉴,臣内人乃是先夫人家中庶妹,自小便在先夫人身边长大,后随先夫人入府,便也是为照顾其姊。因先夫人病重,这才由她做主,抬为妾室。及至先夫人过身,便由岳家做主,将内人扶正。如今正有当日岳家父母兄弟的手书,徐大人,不妨先查验一番,亦或是寻我那岳家去验证老朽话中真假,一问便知。陛下,请为臣做主。” 皇帝微眯双眼,微微屈指点了点龙椅扶手,并不急着出言。 王子腾深知此事全在皇帝的身上,因而作为简在帝心的人物,他素来便是对皇帝知无不言的。这事他早在做下时便同皇帝提前打过招呼的,如今自然有恃无恐。 御史风闻奏事,却是个极得罪人的差事,众臣见皇帝并无意追责王子腾,便纷纷出言替王子腾说话。又有同为御史出身的贾雨村出言,御史台众御史一时也分为几拨,有出言支持徐御史的,有与贾雨村同列,认为其情可原其情可悯的,亦有两不相帮,端看陛下意思的。 一时殿内争得热闹。 皇帝扶额,见这帮大臣们有愈吵愈烈的架势,颇敢头疼。暗暗瞪了王子腾一眼,埋怨他给自己找麻烦。王子腾倒是光棍得很,你们姑且说,我姑且听,反正这事已经做下了,你们想怎么着吧,我且等着就是了。 皇帝看了眼身边侍立的宦官,那大太监一扬浮尘,“静!” 殿内顿时便如同百只鸭子被齐齐掐住了喉咙一般,鸦雀无声。 “既然王爱卿有岳家许肯,可见虽违了礼法,却是合了情法的。如此,徐卿便去王卿的岳家齐家问上一问,也可放心。” 徐御史无奈,只得领了命,心下可也清楚。既王子腾已经拿出了契书,恐岳家那边早便是打点好了的。只怪他听信了甄家的话,错估了帝王心思。 待下了朝,徐御史几步赶上贾雨村,“时飞兄且慢一步。” 贾雨村回头看了他一眼,拱手致意,“徐大人。” 徐御史笑道:“时飞兄怎的这般生分了?” 贾雨村道:“不敢同徐大人称兄道弟。” 这徐御史暗暗皱眉,很为贾雨村的态度恼怒,只此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仍旧道:“时飞兄这话说的,咱们在御史台一向处的好,何时竟这般客气起来了?” 贾雨村根本不搭理他,转身便走。徐御史再拉不下脸来,心内也是气急,一对儿好友自此分道扬镳。 他哪知道,一来,贾雨村乃是由贾王两家举荐,二来,他的夫人亦是妾身扶正。不过头一件虽知道的人不少,可这些年贾雨村明显与贾王两家不大和睦,该参时他可是没少参的。第二件知晓的人却是极少的。不过有这两件事,贾雨村与那徐御史便是不死不休的格局了。 第84章 我妹妹很有钱 甄家没有拉倒贾家倒是无意中得罪了一位御史大人后来一直被人追着咬也是情理之中之事了 甄家没有走通这一条路却也不会就此放过了贾家贾家毕竟确实不大干净男子所做的那些个混账事且不提便是女眷中如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两位出身王家的身上亦有首尾 如王熙凤当年张家李家守备冯家三家之事虽已过去许久且当事人要么自缢要么投河可若想查自然也能查出些端倪的 再有这姑侄俩做出放印子钱这般有损阴德之事自然也不会被甄家放过两家原为姻亲此时却闹得不可开交在甄家针对贾家时贾家自然也不能轻巧地任人宰割 只是甄家远在金陵贾家没了王子腾帮衬着实少了臂膀想要对付甄家实在棋差一招 就在贾家恐将阖族遭难时宫中却传出了贤德妃有孕的消息 贾母双手合十拢于胸前这可真是得天之幸贵妃娘娘庇佑家族 王夫人哭哭啼啼再想不到的 贾母冷眼瞥过冷声道若非你是娘娘生母早便该被休弃如今阖族因着你们姑侄蒙羞你且还有什么话说 王夫人仍旧跪在堂下哭道媳妇再是不知的 贾母冷笑连连好你便不知这阴损之事我且问你甄家当初送过来的银子是经了哪个的手如今又在何处 王夫人无可辩驳媳妇也是为了家里 贾母怒道好一个为了家里咱家什么样的门第哪里做得出贪墨媳妇嫁妆与钱财之事如今不说甄家送来的银子便是宝玉媳妇的嫁妆都去了哪里你只顾着自己的腰包何时在意过贾家的脸面别的且不说为了娘娘与宝玉的脸面贾家不会休了你只你也不要出来走动将甄家的银子与媳妇的嫁妆清点出来俱给甄家送还回去 王夫人满面震惊地抬起头这这 贾母眼刀子甩过来王夫人再不敢多言一句乖乖地俯身磕头 王熙凤一直跪在王夫人身边听王夫人将放印子钱的事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难免心灰意懒 看了眼从自己屋中搜出了一匣子票据再跪不直身体整个瘫软了下去 贾母处置了王夫人又看向一旁的王熙凤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实在失望得紧也不愿同她多说摆了摆手叫人将王熙凤一并带了下去送到大老爷那院里看他们处置 邢夫人难得有压制住王熙凤的时候难免得意正要摆一摆婆婆的威风贾赦却是大手一挥不许邢夫人多言道你身为大房的媳妇却同二夫人做下这等事如今可悔了 王熙凤原一直绷着如今听了这话却是再忍不住了哭道老爷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再是不敢的了 贾赦微阖双目道如今主恶尚且逃脱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我也不会处置了你只如今琏儿还在任上你便好生待在你们院子里好生看顾巧姐儿无事莫要出来了 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只好歹给她留了两分颜面王熙凤便只有谢恩的份儿了 好在如今事情尚未传扬出去王熙凤屋里的票据被贾母先一步搜了出来王夫人那处搜罗了几遍只是连一张票据的影子也没有 王熙凤同王夫人俱被软禁了起来贾母给王家去了信儿王子腾只回了一句孽是她们自己造下的与王家无关既已为贾家妇凡事自然听贾家处置 王夫人将先时甄家寄存的几口箱子俱都填补全了又将甄三姑娘的嫁妆都寻了出来只到底缺了一部分少不得还要她掏了自己的嫁妆给填补齐全了 贾母亲自去了甄家与甄大太太道再是想不到的三丫头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我素来是爱她爱的不成的再想不到的 比起贾母的虚情假意甄大太太却是实打实的伤心了 咱们两家乃是老亲如今竟因着这么个恶妇闹成这般地步实在是我的罪过老身给大太太赔罪了贾母起身作势要拜甄大太太哪里敢受 毕竟这可是当朝贵妃嫡亲祖母未来皇子的曾外祖母甄家如今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了贾家不好真的得罪了甄家难道甄家当真要为了一个已出阁子女与贾家不死不休么 何况贾母已经亲自来府里赔罪先时甄家寄存于贾家的东西连着甄三姑娘的嫁妆亦是一分不少地送了回来贾母许诺如今三姑娘已入土为安只到底膝下凄凉我想着若是将来宝玉有子必在她名下寄养一个将来亦有香火供奉亲家太太看可好 甄太太颇为动心甄三姑娘虽是宝玉嫡妻往后宝玉续弦皆是继妻逢年过节都要向甄三姑娘行妾室拜礼的可到底没个子嗣将来难道要指望着别人的良心么若是有子寄养在她名下往后百年间自有香火供奉 贾家虽先时出事有些恶心人如今好歹有所弥补且贤德妃在宫中有了孕息贾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甄家便有心同贾家修好索性两家虽闹得有些不愉快却并未真出什么大事且有贾老太君亲自前来赔礼甄家就坡下驴两家重归于好 薛蟠听了这出闹剧不过笑笑便罢了只薛母去了一回贾府同贾母说了半日话也未见着王夫人难免有些挂心 还是宝钗道妈就是心软前番姨妈家修园子几次开口同妈借银子之后又多番推脱不还常说手头紧妈便也未做催促如今可怎么着呢没听哥哥说么姨妈占了儿媳妇的嫁妆如今还给甄家不够的部分还不是用自己私房填补上了可见先时说手头紧都是蒙妈的再有姨妈和表姐因何被禁足妈也不是没听说那些流言这般阴损之事岂是咱们妇道人家能沾手的妈还是远着些罢没瞧见便是大舅舅都未曾出手么那还是亲妹妹亲闺女呢不比妈这做姑妈的亲近 薛母方放下这桩心事又去陪薛蝌家的胖小子玩儿 薛蝌是个立志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在他的不懈努力下如今许氏又有了身子因着距上一胎不久许太太实在不能放心如今虽月份小到底还是搬了过来亲自照看着因着陶哥儿年岁小放给下人照顾实不能放心薛母便抱了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是薛家这一辈儿的第一个孩子难免受到诸人的娇宠原取这小名是合计着陶同逃意味着逃脱邪祟之意小孩子不好养活往往容易被些个魑魅魍魉盯上便需取个能压得住的小名待上了五岁方取大名结果薛蟠想的挺好可这陶亦同淘如今可瞧出来了这陶哥儿正经是个淘气的 他不单是个淘气的更会淘气旁的不说薛蟠给他买了许多小孩儿玩儿的玩意儿小木马、铜响球一类玩乐的七巧板、九连环一类益智的这孩子却是单单是个会搞破坏的他将大伯伯给买的玩具都给拆了然后重新拼装组合最后形成了好吧没人能认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许太太扶着薛许氏过来时便瞧见了一屋子的破铜烂铁实在分不清楚都是些什么原来薛蟠近日寻着了匠人研究制船想起家里的小人儿便先弄了两个模型给他玩只陶哥儿拆东西拆惯了刚一到手的两只船模子瞬间便成了各个小零件薛蟠竟还在一旁叫好薛母都懒得说他了 许太太笑道,他们大伯一瞧便是个惯孩子的咱家虽富裕可也不好给孩子灌输这般浪费的想头呢日后难免养成那等膏粱纨绔不知民间疾苦的 薛许氏轻轻拉了拉许太太的袖子许太太便闭嘴不言了薛许氏笑着转圜道莫说大哥哥了你那女婿更是个惯孩子的前几日他偷偷喝酒被孩子瞧见了吵着要他竟然也给了 薛母笑道竟有这样的事真真是个不着调的看他回来我骂他 薛许氏笑道可还得伯娘说说他呢我说他他是不肯听的 薛母道惯的他又说到惯孩子的事上薛母觉得有趣立刻又笑了起来 薛蟠假做没听出许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笑问道许太太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咱家别的倒好只人口简单太太若觉着在那边府上住得无聊了便常过来这边走动往日蝌弟与弟妹也是常过来说话的 许太太笑道一切都好有府里两位姑娘帮衬着再是妥当不过的又同薛母赞了又赞宝钗宝琴姐妹 薛母笑道这都是她们应当应分的蝌儿媳妇有了身子她们做妹妹的可不得帮衬着么如今亲家太太来了有你照看着她我也能放心 说笑两句许太太见薛家果然没有要给自家姑爷房里塞人的意思心下稍定薛许氏看了自家母亲一眼知她也是为自己如今总算能安心了她才也跟着安下心来 第85章 我妹妹很有钱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什么时候多了一门自己都不晓得的亲事了啥时候的事儿我爹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么 京中不乏各种风流八卦韵事先时因着甄贾两家打擂台着实闹腾了一阵随着两家的和好再掀不起风浪来甄贾两家之事很快便被压过去了 你道这压过两家事的东风是哪一股竟也是个颇有些来历的先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皇商之家响当当的恩骑尉薛爵爷 你道是何事原来这薛父当日在世时曾与人定了一门指腹为婚的亲事言说自家妻子怀有身孕正巧友人家中妻子亦有了身子两人一同喝酒闻说此事深觉是缘分便彼此定下若是一儿一女便结为亲家若是同为男子或同为女子便结为异性兄弟姊妹 如今薛家入京已有些年岁你道他家如何不早些提起却原来这家也是有些凄惨之事薛家入京时正赶上他家祖辈两位老人亡故这姑娘也是个孝心的坚持为祖父母守孝这才耽搁了 如今过了这孝期夏家始谈婚事这才有了今日京中盛传之事 这出身桂花夏家的姑娘名唤夏金桂既同薛蟠指腹为婚可见年岁是相当的只薛蟠已是大龄青年了这夏金桂自然也可以称得上是大龄剩女了若是因着旁个到了这般年龄都没嫁出去恐惹人生疑不过夏金桂却是因着为家中老人守孝方耽搁了花期便只会惹人怜惜了这夏金桂又是个自小失怙的难免便叫人越发地怜爱她了 且这夏家亦是皇商之家这京中城里城外的桂花局便俱都是他家的又有宫中的一应陈设盆景亦是由他家供奉听着只供奉陈设盆景一类须知这却是常更换的每换了一季自然要有新鲜样式的陈设盆景奉上 宫中住的俱是贵人难道要夏日摆头冬的梅花冬日反倒摆今夏的莲蓬亦或是今年还摆着去年前年大前年的样式尤其是那些个贵人主子们为了彰显自己得宠更是恨不能日日替换才好呢同为皇商且已是几代的皇商夏家累积的富贵自不必提夏父早忘单靠寡母支撑家业能守住这些财富便已不易了可见夏母的手段 这夏金桂又是家中独女没个兄弟帮衬将来这家业岂不也该都是夏家姑爷的再有这夏金桂却也不是个庸脂俗粉虽眉眼间透出几许凌厉来却也容貌昳丽她虽为商女却是再听不得金啊贵啊一类的字眼的端的是一派高洁品性 总之一句话任是哪一个男人娶了她可都是不亏的 夏家既找到了薛家门上自然不是靠空口白牙便成的他们手中自有凭据 上门的是夏家的当家主母夏金桂的寡母夏太太 薛夏两家素无交情夏太太突然登门薛母甚觉讶异不过因着都是皇商彼此亦是有些耳闻的倒也不好将人拦在门外 及至夏太太说明来意薛母方才知晓自家老爷竟早早为儿子定了一门亲事薛母高兴之余却也有几分疑惑 夏太太道不瞒薛太太我膝下只这一女先时我知晓金桂她爹给她定下这门亲事却是实在不情愿她远嫁的后来贵府入了京我心下高兴却不幸两位老人先后离世金桂自小养在二老身下再是孝顺不过的偏要遵古礼守孝三年我如何好拦她且我见府上安顿好后并未派人来递信儿便生了些小人之心 夏太太颇是有些不好意思继续道我以为薛家不乐意这门亲事这两姓做亲结的是两家之好既贵府不乐意再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且也再没有女方硬贴上去的没的失了女孩儿的尊贵且三年孝期过后金桂年岁有些大了我也不欲她耽搁了贵府大爷的好事便就悄悄放下了 薛母一听忙道这事儿原是我的不是了我再是没听过这事儿的否则断不会出这般无礼之事了 夏太太笑道如何能怪您呢原也是我心窄了也是头些日子同人谈起时方才晓得薛家最是知礼的人家再是不会做出违诺之事的若果真不乐意定也会给夏家一个交代绝不会做下这般耽搁人家姑娘花期之事的 薛母原就是个笨嘴拙舌的如何说得过夏太太此时便也只一味强调自家不知情罢了 夏太太掌家数年府内府外一手抓什么样人没见过甫一打交道便知薛母是个好拿捏的 她捏起帕子掩了掩得意翘起的嘴角道我虽不常出来走动可也听说薛大爷如今尚未娶妻也是巧了这些年不知薛家如何我也没敢给金桂寻人家只她到底有了年岁我便合计着女孩儿是再耽搁不得的也只得我豁出这张老脸老皮来贵府问一问瞧瞧贵府是个什么意思 薛母心下已是有些意动了且夏太太这一字一句的俱是为他家着想如今薛蟠年岁也有些大了这夏家倒也算是与自己门当户对的因她本就嫁入商家并不会嫌弃夏金桂乃为商家女且这丫头能为祖父母守孝可见是个仁义孝顺的自家儿子自家知他与九王爷那点事如今也没几个不知道的了既然夏太太如今来问可见是并不介意的 只薛母也知自己是个无甚主意的她不好直接应下便道如今家里的事都是蟠儿做主我虽是做长辈的可也不好不问过他否则将来贵府姑娘嫁过来恐也不如意您且容我几日我同那孽障商量商量再是不能耽搁了贵府姑娘的 夏太太心知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便笑着应了原是不欲打搅贵府的实在是我那女儿说再是没有不通知贵府一声的道理的否则若他日这事传将出去知道的是说贵府不知情不知道是还以为贵府背信弃诺呢这便不美了 薛母对夏家姑娘的印象便越发地好了 待同薛蟠提了这事薛蟠大惊道这么些年也未曾听父亲提过母亲可曾听过 薛母吞吐道我倒是影影绰绰听他说过的原以为是戏言不想却是真的 薛蟠一见薛母形容便不大信她这话便道母亲惯会蒙我若您果真知晓先时那般着急我成亲还找来香菱唬弄我怎会不提别的且不说既然有这门亲事咱们进京时便该去拜会一番的免得叫人说嘴怎的这般大的事母亲也忘了么 薛母本就是想先稀里糊涂地认下这事儿她再叫人去打听夏姑娘品貌若果真是个好的便为薛蟠聘来若不是好的那不必儿子说她也是要寻了借口推了的只一听薛蟠提起先时香菱之事她原是有些歉疚的这时被说中心事难免恼怒便有些生起气来反越发认定了夏金桂这个儿媳了 薛母遂气道我也是听你父亲提过一嘴他又没说是哪个我如何能知况且如今夏家手里有你父信物又有书信凭证我瞧了确实是你父亲的手书难道咱家只做不认么岂不连累你父名声 薛蟠不欲惹薛母生气便笑道瞧瞧母亲怎的还生气了母亲也想想既然有这样的亲事她家是早知情的缘何不说偏这般长时间了才来她家姑娘可同我一般大呢都这个年纪了还不成亲恐是有些挂碍的咱家与她家素来都是没有来往的母亲又没见过她家姑娘如何就叫儿子认下了呢 薛母一听儿子这话心下缓和了些便将夏太太一番话说了 薛蟠心下也有些疑惑起来暗暗猜想这事儿莫不是真的毕竟那夏金桂确实是嫁了薛蟠的 只无论真假薛蟠却都是不愿的如今既然如此了少不得要正式退了亲最好再替那夏金桂寻一门好亲方才算完结呢 薛母见薛蟠面露凝重便知自家儿子也是信了几分的只到底夏姑娘如何还得她这做人家娘的操心呢若果真是个好的他们薛家可不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有先夫定下的婚约便是九王爷也是说不出来什么的 母子俩都不再说话只心思却又各异了 薛母同薛蟠交代后便遣了人去打听夏家 知晓夏家姑娘确实是个好的她便越发地乐意了若不是怕自家儿子不高兴她恨不能立刻替薛蟠聘了回来今天进门明天就给她生个又白又胖的大孙孙 之后夏太太又来了两趟只薛母不提她却也是再没提起这事的两人俱是丈夫早亡寡妇失业地带着孩子过活聊起来十分有话题且薛母不常出门夏太太却是要经营家中商铺的见识要比薛母强上许多她有意奉承很会开启话题薛母一时将她引为知己 又有薛母担心的尽人皆知的九王爷与薛蟠之事夏太太却是不以为意道爷们儿们在外边儿闯荡难免有一二知己好友亲近些原也不算什么且说句难听的便是咱们也是宁可家里爷们宠爱几个小厮也不乐意他们弄出些庶子庶女的 薛母闻言彻底放了心 第86章 我妹妹很有钱 薛蟠将这事同黑子商议了一番叫黑子帮这夏金桂寻一个好人家届时也不能算是他们薛家毁约了不是 只薛母那边已经有了心思且夏太太不时过来说话她是个惯会奉迎的薛母也乐意同她说话夏姑娘也来过一次薛母一见便爱得不成了拉着她的手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夏姑娘面容娇美粉面含羞问什么便答什么说话轻声细语一瞧便是个性格柔顺的心里已是十分乐意夏家了 自来婚姻之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太太心下清楚只要薛母点头那薛大爷自然也不能反对遂笑道这些时日同薛太太说话越发觉得您真是难得的和善人若哪家的姑娘有幸给您做媳妇可真是天大的福气不过了 薛母闻言叹了口气拉着夏太太的手道老妹妹这些时日你常来我家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我真是爱你家姑娘爱的不成恨不能她立时给我做了媳妇才好呢别提咱们俩家原就是有婚约的唉只我那不争气的混账小子一心恋慕那九王爷说什么也是不肯娶亲你说这两个男人薛母说到伤心处泪水忍不住扑簌簌都滴落下来 夏太太也跟着叹了口气劝慰道九王爷虽位高权重只到底也没有绝人子嗣的道理太太且看京中多少大户人家哪个家里没养着几个旁的不说便是忠顺王爷多么尊贵家里养的那戏子他且还许下待过两年放出去必要帮着成家立室的咱家大爷几代单传的独苗苗哪里好不留个子嗣传承呢 这话正说到薛母心坎儿里夏太太再进一步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便是薛大爷不愿咱们为人父母的难道不为后世子孙计了便是不娶妻纳个良家妾也无甚挂碍总要留个子嗣方好他如今年岁小再不操心这事儿的少不得咱们来做这恶人替他们操操心的 薛母道这事儿难道我不想的老妹妹你素来见多识广且也帮我想上一想我自己再没个主意的 夏太太道家里的爷们儿年岁尚小可懂些什么呢这情啊爱啊的可也不顶饭吃不是 薛母道咱俩都是寡妇失业的独自拉扯大孩子哪里是容易的如今好容易孩子们都大了也都有了些出息便又要操心孙辈了真真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夏太太笑 薛母又道我是真心喜欢你家桂丫头若不是我自己知道自家儿子说什么也要把桂丫头娶来我家才好呢 夏太太闻言却是一叹贾母忙问怎么了夏太太道不怕老姐姐笑话这话同旁人我是再不会说的 薛母竖起耳朵忙问这话怎么说的我这里不是外处你尽管说便是了 夏太太面上一片赧然道上次金桂来府里无意中撞见了薛大爷回家之后便有些茶饭不思的原我说薛家大爷无意这亲事的她也说这原就是结两家之好的如何能勉强索性也没有旁人知晓悄悄退了这亲事就是了如今我说起退亲一事她却只闭口不言我也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她的 薛母一听便也明白了原她就相中了夏金桂也不会觉得这姑娘失礼反倒认定是自己儿子有些魅力的心下难免欢喜 少男少女到了慕艾的年纪这也是难免的她一个小姑娘家可见过几个男子的并不算什么且如你说的咱们两家本就是有婚约的她见了蟠儿难免有些心事这原是常情 夏太太笑道我就说老姐姐最是心善慈悲的了 老姐妹两个有了共识薛母是个没主意的便将事情交给了夏太太夏太太亦不自专凡事都同薛母商量这才有了京中盛传的薛夏两家有婚约一事甚至压过了先时甄贾两家的官司 薛蟠听闻这事立刻来询问薛母薛母却道既然有婚约又是你父亲在时定下的怎么就不成了 见薛蟠仍是不松口薛母便劝道那夏家姑娘我是亲见过的最是温柔体贴的一个长得也好身段也好一瞧就是个好生养的我也不求你别的咱家三代单传难道到了你这儿竟连个后都不留下了若这般我将来到了地下如何同你父交代如何同薛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薛蟠道蝌儿家媳妇如今又有了身子待这胎生下来若是男丁便过继给咱家若这一胎是个女孩儿那就待再下一胎总会过继给咱家一个的这不是早便说过的么。 薛母叹了口气这过继来的孩儿哪个有自己亲生的亲呢且你也看到了蝌儿是你兄弟他自小便与你亲厚可那许氏分明便是不大乐意的 薛蟠笑这原也是常理谁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能舍得过继给旁人呢弟妹心里不痛快也属情理之中弟妹素来通情达理不过是心下别扭罢了她心里有数这过继也不过是个名头上的事罢了孩子仍是养在他们夫妇身下的我一个爷们哪里会养孩子呢 他又劝薛母母亲也不必多想倒同蝌儿家的生分了便不好了那许太太也不过说两句酸话罢了母亲素来心胸宽广哪里会同她计较不是 薛母仍是道你莫同我说这些我已经同夏家太太说定了这亲你是一定要成的聘礼我已经替你预备好了我找人测算过了后日便是好日子你便去夏家下聘九王爷那里薛母一顿他那里也不必你去说我自同他讲这道理的 薛蟠道要下聘母亲自去下要娶媳妇母亲也自去娶只莫找我我是再不肯的 薛母怒道也没叫你同九王爷断了只是给薛家留个后叫你老娘将来到了底下能同你爹有了交代罢了难道娶个媳妇竟是要了你的命不成 薛蟠也不高兴了我就是不乐意母亲怎的非要逼我 薛母道哪里是我逼你分明是你在逼我呢 薛母以死相逼薛蟠没办法只得跑了 他躲进了瑞亲王府 薛母派人去了几趟便也只见到了王府管事连正主的面儿都没见着更不要说自家儿子了 她倒也想病上一病只她知晓薛蟠脾气届时太医名医都上了门诊治瞧出这门道来传将出去岂不说她儿子逼得亲娘装病到底有损薛蟠名声担心别人会说自家儿子不孝她便也只得将这心收一收了 九王爷黑子倒是有心出面帮他摆平的只薛蟠也不忍心他去吓着了薛母她就那样惦记了多少年了都待蝌弟过继给我个儿子便好了不是叫你给夏家那姑娘寻门好亲事么若夏家那边放手了母亲那儿自然就消停了 黑子笑道人选已经挑好了宗室这边的也是刚及弱冠先时有一门亲事只姑娘家里获罪被株连便不大合适了且他身上虽有四品奉恩将军的爵位只没有实权身份又不显家里又破落了这才耽搁了 薛蟠皱眉道夏家那边能同意么毕竟有听着是个穷家破户的 黑子摇头笑道凭夏家商户的身份如何能嫁入皇室宗亲这实在已经是抬举她家了不愿多谈她家若不是薛蟠不许他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不长眼的母女俩你不必操心此事且等着夏家来求着咱们退亲就是了 薛蟠翻了个身将黑子压在身下老公你可真是太厉害啦 薛蟠这小浪音一出来黑子哪里还把持得住呢 果然京中关于薛夏两家的传言不久便散去了夏家亲自出来辟谣言说只是夏太太同薛太太处得好常来往罢了并不与儿女亲事相关且夏家姑娘已经定了景氏宗亲正四品的勋爵贵人择日便要完婚的旁人传出这般消息来岂不是要坏了一对儿小儿女的清誉 果然不过月余夏家金桂姑娘便嫁入了四品奉恩将军府从一介商户女摇身一变成了四品恭人若嫁给薛蟠也不过就是个七品孺人罢了 且这夫家虽破落了可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往日夏家想要攀附上可不容易像这样的人家一般都是由宫中赐下备选的才人赞善一类如夏家可是连向宫中送选的资格都不够的当年薛家可以参选皆因他家先时有紫薇舍人之名便是参选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何况夏家不过普通皇商罢了 夏家意图攀上薛家原也就是瞧中了薛家如今有了些身份否则单以富贵论夏家可还不定瞧不瞧得上他家呢如今也不知她家是撞了什么大运才有了这门好亲事夏太太早便在官媒入府提亲时便去薛家退了亲 她虽没露出多少欢喜模样话也说得好听只便是这一出出的行事也险没把薛母气死 薛蟠回府时薛母哭得不成样子你说这人哪可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原也不是咱家求着她家的咱家更是连这事儿听都没听说过什么都叫她家说了如今要定亲的是她家说退亲的又是她家可把咱家当什么了 薛蟠劝道原也不是良配这般品性咱家如何敢娶 薛母仍是哭薛蟠也不敢多劝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遂给了宝钗一个眼神儿留她陪薛母说说体己话自己则脚底一抹油溜了 黑子等在府外见他出来了笑着伸出手薛蟠握住笑道可算消停了 薛家消停了夏家如何可就不知了毕竟她家想要的就是身份如今得了可见心下也该是欢喜的至于那些个皇室宗亲之家要守的诸多礼仪规矩想她也该是甘之如饴的 第87章 我妹妹很有钱 小林子,渣男了解一下? 薛母在听了宝钗的一通话后,终于是放下了这段心事,自家姓“雪”,这真娶了姓“夏”的进门,岂不要妨克整个家族了么。 及至听说夏金桂进了门后,厉害的本性没掩住,又常有磋磨下人之事发生,被婆婆整治了一番后方好些,薛母暗暗松了口气,果然没叫她进门才是福气呢。 薛母如薛蟠所料想的“消停”了下来,薛家整个都清静了。只总有人看不得他清静,他家无事了,却又有旁的人来寻事了。 王夫人已是第次来薛家哭了,薛蟠都给她哭得没了脾气。只要一听说她来了,立马躲出去。 薛母连着劝了几次,也是乏累得很,只她却是再不能躲的。如今家里也只宝钗还能劝一劝王夫人,可也颇感心累。何况她一个姑娘家,能对女人小产有甚办法呢? 这一次,贤德妃不单小产,且还伤了身子,如今在床上躺了有几个月了,仍旧下不得床。听着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似有些不大好。因着病症之事,椒房请安亦被免了,且被挪出了主殿。贾家虽探听出了消息,可却也越发焦心了。 只是宫自有规矩,贾家已经求过了忠顺亲王,太妃应下会好生看顾贤德妃。只二人本就是因着利益结盟,如今元春失了孩子,于太妃而言,已是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会不会真的看顾元春,贾家实在不敢相信。 因而才有了王夫人来薛家之事,自然,贾家也不会将码都加在薛蟠身上,王熙凤如今也被解了禁,亦常来往于王家。甚而连林家那边,都有人走动。 探春领着惜春,如今也正在林家做客。惜春自小便同林黛玉好,只她是个小透明,在贾家并不如何受重视。这几日随着探春在林家小住,心下十分欢喜。 “林姐姐不知道,那刘姥姥十分有,原都说乡野人家粗俗鄙陋,我是再不屑来往的。只这刘姥姥却是个难得实诚的,说话又有,每每笑得我肚子疼。”惜春遂将刘姥姥来贾府的事说了,林黛玉笑道:“可见是个实诚的老庄稼人呢。府里老太太太太都是善心之人,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指头缝里流出来几个就尽够他们使用的了。” 惜春道:“可不是么,二哥哥说要将妙玉不要的杯子赏给刘姥姥,叫她回去当了做些营生。” 黛玉奇道:“妙玉竟肯了?” 惜春笑,“哪里肯的,只那杯子不是她自己个儿用过的,她才舍了的。” 黛玉不知那妙玉是个什么来历,只去贾府时偶然见过一回,又听惜春说起过几回,心下虽她的性子还是有几分明白的。 惜春又同黛玉说起旁个事,都是捡着有意思的说的,并未提及先时甄家事,亦或是宫贤德妃之事。探春看着在家不爱说话的惜春,在林黛玉面前却似放出笼子的小鸟一般欢愉,又对比迎春如今的凄惨,探春默默咽下口的话。 探春与惜春在林家住了几日,探春始终未言及此行的目的,黛玉自然乐得不知,一心招待二人。只林珏同冯家成亲之日日近,林家无长辈操持,一切都要倚靠黛玉。探春虽有些治家只能,可也不好在林家指画脚。且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是林家庶出的表妹,操持表哥的亲事,难免被人说闲话,她便也只得做壁上观了。 冯子怡已经回了边郡备嫁,如今由其兄长送嫁入京,每日间有快马加鞭的消息递来,如今已经到了半路了。 林珏倒是不担心这一路是否危险的,冯家以武起家,送自家姑娘入京自然会多派些好,且有其兄长亲送。他还听说,这冯子怡并未一直坐在花轿,而是扮作男子模样,跟在其兄身边,假做小厮。那花轿之,其实只有她几个陪嫁的丫头。 林珏听了这事不觉好笑,也不在意,由她胡闹。 探春与惜春姐妹在林家小住时,并未见过林珏几回,他一个爷们,不会常来后院儿。且他自有公务在身,又颇懂的避嫌。及至两姐妹回了贾府,林珏方去同黛玉说话。 “冯家的送亲队伍已经到了安县了,明日便能进入京城境内,估计后日便能抵达了。不过新娘子嫁人,总要梳洗打扮一回的,且距离吉日还有空余,想来他们该是到郊外落脚,休整一番,待吉日再进城。咱家郊外的庄子空着,正好给冯家落脚,只不知她家是怎么想的。若是乐意,我便叫庄头妥善安置了。哥哥头一日便也过去,本就没去亲迎,总要表示出诚意来。” 林珏点头应了,“原该如此。” 兄妹俩又就成亲流程商议了一番,确定都安置妥当了,方才放心。 因林家这边没个长辈,少不得要将贾家这正经的外家请来。贾老太君本为着宫贤德妃的病情忧心,这时候也不得不强作欢笑,来参加嫡亲的外孙的婚礼。 待高堂拜过,礼数俱全,新娘子被送去了洞房坐福,贾母便有些乏累了,被黛玉安置在厢房歇息。 “外祖母好生歇一歇,跟着忙活一天了,可是累坏了。那边乱糟糟的,这里虽远些,到底安静,我叫惜春妹妹陪着您可好?”黛玉轻声细语地交代,贾母忙道:“你快去忙,我这里不是外人,哪里用你经管了。你是妹妹也带去,她平日间出来的少,没的陪我这老婆子无。” 惜春尚未说话,史湘云却笑道:“四妹妹难得出来,叫她去玩吧,我陪着老太太吧。” 贾母笑道:“哪里用得着你们陪了,有鸳鸯在呢,且你们表哥这府里再是妥当不过的。都去那边儿玩吧,也去瞧瞧你们表嫂。她新媳妇进门,恐羞臊,你们去陪她说说话,莫闹她。” 既贾母如此说了,黛玉便拉着湘云探春惜春几个过去了。 前院儿自有爷们儿们招待着,后院女眷这里也有邢、王夫人尤氏王熙凤几个支应着。冯氏今日进门,虽她是个外向的,到底新妇进门,难免有些羞涩。黛玉已经叫人安置了一桌席面到新房,叫探春领着几个姐妹陪着冯子怡用了些。用过了饭,又陪着她说话。直待有人说林大爷往这边来了,陪冯氏说话的姑娘们才离开,嬷嬷给冯氏重又安置了一番,待林珏进来才便悄悄退了下去。 热闹了一日,礼全宴酣,众人方才散去。 薛蟠薛蝌两个在门外候着薛母领着宝钗宝琴并大着肚子的薛许氏出来,方才一同归家。薛蟠与薛母领着宝钗宝琴姐妹乘一辆车,薛蝌夫妇俩乘一辆车,这般安排虽挤些,待各回各府却方便许多。 薛蝌仔细地薛许氏上车,一番嘘寒问暖,惹得薛许氏俏脸通红,推了推他,“婶母还在那辆车上呢,仔细他们听见了笑你。” 薛蝌喝了酒,有了些醉意,将脑袋一歪靠在薛许氏肩上,却也不是整个都压了上去,只轻轻倚着,“我关系自家媳妇,哪个能笑我。”又贴着许氏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许氏捏住他嘴巴,怕他又浑说。 马车先到了薛蝌府上,还未等二人下车同薛母行礼辞别,那边有小厮过来,隔着帘子同薛蝌道:“太太吩咐,二爷二奶奶莫要下车,外边风凉,二爷喝了酒二奶奶又有了身子,仔细叫风闪了。自家人,莫做那些虚礼,叫直接赶车回去。” 薛蝌便也隔着帘子同那小厮道:“知道了,回去同婶母说一声,叫她莫要挂心,明日我们再过去请安。” 小厮应了一声,见他没有旁的吩咐,才折返回去。 一夜好眠,第二日林珏携新妇冯氏给宿在了林家的贾母几人请了安,诸人俱有见面礼给她。又有几个小姑子来见了冯氏这个新嫂子,冯氏亦有礼相赠。贾家的男人们头一晚都回了贾家的,倒是没见着。 朝回门时,因着冯家远在边郡,便去了京的神武将军冯唐府上。这门亲可以说是冯家求来的,谁叫自家姑娘相了人家呢,因而无论是伯丈还是小舅子们,俱对林珏这个官系统里的天子近臣十分客气。 林珏在冯家受到了十足的礼遇,待离开时,自然是翁婿尽欢。 薛蟠听说了林珏这待遇,很是不忿了一回,奈何人家你情我愿,自无人将他乐不乐意的放在心上。 倒是薛母,难免又念了几日。只儿子根本不理会她,便也只能自己絮叨几句便罢了。 水溶却是因祸得福,林珏因着成亲一事,颇有两分歉疚的意思,难免对他多有迁就。只水溶得了便宜卖乖,竟还得理不饶人占便宜没够了,到底一次做得过分了,惹毛了林珏。 林珏见他还拿自己成亲说事儿,怒道:“你那王府里头又是妻又是妾的,便是俊美的小子都养了几个了?嫡出庶出子女一大堆,竟还敢来拿捏我了?你是看错了人,难道我林珏竟是你的禁脔不成?有一日且乐呵一日的事,还指望我给你守身呢?你那是白日发梦!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一刀两断了。” 放完狠话,林珏转身就跑,把个北静王水溶气了够呛。待回过味儿来想追,人早没了影子。 派人去林府寻他,这人却装病不见,水溶又不好亲自登门去抓人,毕竟人家新婚燕尔,总要给冯家留着脸面不是? 这一耽搁,两人竟有些远了的意思。 第88章 我妹妹很有钱(修) 薛蟠去时,林珏正在家里装病。 宝钗宝琴去后院同黛玉和冯氏说话,薛蟠便由下人领着直接去了林珏那院子。 薛蟠打量一眼,便知那冯氏并不住在这院里。 林珏说是装病,又没真的生病,哪里会乖乖窝在床上,此时正穿着一身宽松的衣倚在榻上看书。见薛蟠进来,招呼了一声,便不搭理他了。 薛蟠也不客气,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一歪。只今日穿的有些板正,歪着倒不舒服,只得又坐正了。不满意地拉拉衣摆,打定主意下回不穿了,不舒坦。 林珏撇了他一样,见他摆弄半□□裳了,嗤笑一声:“你直接脱了得了。” 薛蟠惊恐看他,双交叉护在胸前,怒斥他:“你个没节操的,好兄弟你都不放过!” 林珏上下打量他,不屑道:“就您老这小身板,这小模样,我还真瞧不上眼。” 薛蟠猥琐一笑:“嘿嘿,我知道,你就能瞧上那姓水的,是也不是?” 林珏不理他。 薛蟠越发的得意。 “我原就说,既然你俩两情相悦,何必还娶妻生子。这两人间隔了一个两个的,哪里能不隔应呢?你也是,要寻个什么品貌的没有,偏同他搅和在一处。他是个妻妾成群的,你这就是个男小儿啊!” 想了想不对,掰着指头算了算,“你竟连小儿都排不上呢,竟是个小四、小五、小六的待遇……” 林珏怒道:“你是哪边儿来的?到底来干什么的?” 薛蟠乐,“我哪边儿也不是,就是来幸灾乐祸,挑拨来了。” 于是,薛爵爷被林大人十分无情地撵了出去! 薛蟠寻人去里边同宝钗招呼了一声,把马车留给她们,自己先走了。 他也没去旁处,如今造船的匠人寻个几个,都拢在一处院子里研究船图呢。薛蟠借着后人的眼界,把自己想要的船描述了出来。如今需要等的,就是匠人们根据往日的经验与实际,造出薛蟠想要的海船来。 薛蟠去转了一圈儿,收获不大,他也心知此事是不能急的,勉励了匠人们一番,便离开了。 薛蟠再是没想到的,他竟然有再次被绑架的一天。 迷迷糊糊地从昏睡醒来,薛蟠动了动,双果然被反绑在了身后。暗叹一声,果然长大了待遇就不敌小时候了。 打量四周,薛蟠忍不住眯了眯眼,这该是一处破败的房舍,瞧着破破烂烂的,连处落脚的地方都有没有,他也只是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挣扎着坐起,薛蟠暗暗思量,最近自己有没有得罪了哪个。 想自己一个奉公守法五讲四美且帅气的小青年,竟然连连遭遇这样的对待,这一切的背后,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薛蟠脑海一排大大的汉字随着一阵激昂的乐曲浮现,唯今境况,他也只能苦作乐了。 不说薛蟠这边如何。 他自船坊出来,也未归家,左右无聊,便去了画舫听戏。在画舫听戏时,用了杯茶,肚子便有些不舒服。人有急,他去蹲茅坑时,金银兄弟便在外边儿远远地守着。因薛蟠有些怪癖,且他认为此乃人之常情,有人守在边上,他是再大不出来的,因而他去净房是再不能有人跟在身边的,都得远远地避开。 待金银兄弟察觉出不对劲儿,敲门问了两遍也没有回音后,便也顾不得被责怪,硬是推门闯了进去。这一进去俱都傻眼了,这净房之内哪里还有自家大爷的影子? 黑子得知消息时,正在工部处理事务。 金银兄弟俩遇着这样的事,哪里敢瞒着,也情知是不能瞒着的。慌忙回府里报了信儿,元宝心下着急,也不敢自专,忙跑了一趟工部,去寻九王爷做主。府里也安排了人,先去将那画舫围了起来。 元宝素来妥帖,他亲来,必然是急事。黑子将各项事务都推了,见了元宝,得知薛蟠失踪的消息,登时便觉心口闷疼。 咽下喉头的一点腥甜,黑子细细地问了经过。 垂眸思量片刻,吩咐道:“这事先莫要张扬,你去一趟巡营卫,请穆安带几个好,将京各处悄悄寻一寻。” 元宝有了主心骨,忙赶去了巡营卫的衙门。 黑子掐着椅子扶的指头一松,那实木椅上已被掐出了深深的凹痕。平稳了心神,便见一人鬼鬼祟祟向内探头张望。黑子双眼一眯,细细一瞧,竟是贾政贾存周。 贾政见九王爷已看见了自己,便也不躲着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道:“可是我那外甥出了事?” 黑子实在不愿意这时候节外生枝,忍下心头的火气,道:“是有些事,只如今尚还不分明,望贾大人回去之后切切守口如瓶。” 贾政一瞧这样,便没敢深问,黑子借口有事,将他打发了出去。 黑子心先慌乱,强自镇定,心知自己此时不宜处理此时,回了薛府,叫人将林珏唤了过来。 林珏哪里还顾得上装病了,披了件衣裳,也来不及整理仪容,一路飞奔至薛家。 薛母已是哭得不成样子了,宝钗宝琴两个守在她身边边垂泪边安抚。薛母揪着黑子的袖子,“他一心待你,你可要把他救回来啊,以后我再是不管他的,只托付给你啊。”薛母已是慌得不成样子了,只要能把儿子救回来,什么留不留后成不成亲的,都不是事儿了。 黑子好生安抚了薛母,叫姐妹俩将人扶去后头寝室休息。听人禀报说林珏来了,忙迎了出来。 林珏来的路上已经仔细问了金锭儿,这时候直接开口道:“如今不知是哪处的歹人,既然没有直接……害了性命,想是有所求的。你先莫要急,穆安已经叫冯紫英去通知了九门守卫严查进出车马人员,城内他亲自带人搜查,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巡营卫常年在街面上晃荡,自然有些消息来源的。内兄尚未离京,他已经带人去城外搜了。这一时半刻的,恐不会走得太远。” 黑子沉了沉心,“那画舫已经查过了,里边有大皇子的人。” 林珏紧皱眉头,“他虽蠢些,却不似这般鲁莽之人。且他同你无甚仇怨,如何会针对薛蟠?” 黑子道:“恐有他人,只不知目的何在?亦或是针对我而来,是我连累了他。” 林珏便不说话了,他也觉得以薛大傻子那般人,虽也会得罪人,可还不会到这般地步的,恐真是受了九王爷牵连也说不定。 黑子寻了朝几个有些名望,可称得上“酷吏”的问案能臣前来,给他审问船坊及画舫的人。连画舫今日去过的几位家煊赫的纨绔子弟,都被九王爷“请”了去。 京诸人原不十分清楚如何,黑子生怕歹人对薛蟠不利,将消息瞒得十分紧。只没想到,到底还是泄露了出去。朝已经有人上本参奏九王爷公器私用,乱用刑罚,私施酷刑了。 林珏怒气冲冲跑到贾家,将贾政王夫人几个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竟然还敢得罪了九王爷。偏你家嘴长,仔细都被剁了去!” 贾政急道:“侄儿这话怎生说的?如何就得罪了九王爷了?” 王夫人凉凉道:“侄儿这话说得奇怪,哪里就与我家相干了?” 林珏冷笑一声,“二太太,薛家还是您亲妹妹家呢,薛蟠也是您亲外甥呢,您还是多积些口德罢。九王爷现如今正因着薛蟠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尚且腾不出收拾那些乱嚼舌根的,您还是莫要往上撞得好。” 林珏言尽于此,实在是恼恨贾家裹乱,否则他连贾家大门都是不愿意踏入一步的。 黑子如今确实有些焦头烂额了,薛蟠失踪已经有日了,且丝毫消息也无。黑子是不信薛蟠被害了命的,举凡做这样事的,必是有所求。便是想要害了他性命,也定会传了消息来,这般才能达到让亲者痛仇者快的目的。 黑子如今只能想着,没有消息来,已算是好消息了。 索性如今消息已经瞒不住了,黑子便也行事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一应司职典狱刑法的官员都被调动了起来讯问探查薛蟠踪迹。巡营卫、步军巡捕亦被他借用了,四处搜寻薛蟠的踪迹。 便是在这般紧锣密鼓地搜寻,终于寻到了一些消息。 不得不说,薛蟠这些日子着实受了不小的苦。皮肉之苦倒是没有,绑了他的人把他关到这小屋子里后,便直接消失了。薛蟠被反缚住双,想解开却是不可能的。这屋里虽破烂,可也不是他这小身板能撞开的。薛蟠自屋内瞄向外边,一看便是一座荒村,只那么两户人家,他看了半日,也没瞧见一个出来走动的,估计是没人住了。 他初时也没敢大声叫喊,生怕惹来了歹人,吃一顿鞭子,遭罪不说,也无甚大用。只后来他实在饿得慌,便大喊了几声,可竟没人理会他。他便也只得悻悻地倚靠在门板上,静静听外边儿的动静。 伴着凄风冷月,饥渴交加地过了一晚,第二人天刚蒙蒙亮,薛蟠便被饿醒了。 听见外边似有些动静,薛蟠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呼喊起来。实在饿得难受了,便是肉票,也该给口饭吃吧,没的捞着赎金之前,先把肉票饿死了的道理。 只喊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薛蟠贴着门缝儿看出去,只见两只黄皮子支起两只前爪齐齐往声音这边看,竟是两个傻大胆儿,不怕人的。 不过也印证了,此处竟然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了。薛蟠这时候方觉出害怕来…… 第89章 我很有钱 我叫薛蟠,按照主角不死定律,我即使身万箭也能完美复活。但,真tm疼,求速死。 薛蟠并没有听见漫山遍野呼喊他名字的声音,黑子寻过来时,他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是不能想象那种胃里火焰炙烤一般的滋味儿,没有经历过干渴的人也不会知道那种比死亡更加折磨人的难解。其实于薛蟠来说,开头天饱受饥饿的滋味的难言尚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天以后,干渴开始侵袭,才是真正受难的开始。 这辈子,薛蟠都不愿意再体会那般滋味了。 薛蟠身体实在太过于虚弱了,因着这些时日米水未进半粒半滴,便也只能用些流食,一时半会地营养难以补充上,因而也不宜移动。 他被关的这处地方,原是一伙不成气候的山匪聚居之处。山匪被剿灭之后,便荒废了下来。也就偶有进山的猎户来往路过,旁的人是再不来的。这时节山上也无甚猎物,因而薛蟠被扔在此处数日,竟也无人发现他。好在这时候天不那么冷了,否则不等饿死,先要被冻死了。 山腰处不远便是理国公柳家的一处庄子,如今便也只好借了来安置薛蟠,待他身子好些了,才好启程。 信儿已经给薛家传回去了,薛母听说自己儿子无事了,很是拜了一回佛念了几日经。待把这几日的愿都还了,薛母收拾妥当,也不带宝钗宝琴两个,独自去了贾家。 薛母回来时,面上带了几许泪痕,精神头却是极好的。张罗着给山上送吃食用品,不单给自家儿子送,也给黑子送了一份。 薛蟠这几日每天在床上躺着,其实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只他从未受过这般罪,心下还有些受惊,懒懒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动。 黑子便日日陪着他说话,亲自喂水喂饭。薛蟠这才知道贾家干的恶心事,也知道了自家老娘的彪悍。 在此处静养了月余,薛蟠身体和精神都恢复了些,黑子方才带着他回了府。 薛蟠彻底闲了下来,这几年薛螓渐渐出息了些,薛蟠便将铺里的一些事交给他,叫他学着管事。他这一病,薛螓便将事情都接了过去。 黑子也清闲下来,只日日陪着薛蟠。薛家原是养过一班小戏的,后来薛父故去,这班小戏便被散了去。如今便又从外边儿戏园子里采买了几个现成的,会唱戏的小丫头,每天将会的那几个曲目翻来覆去地唱,薛蟠竟也不觉无聊。 不过他也察觉出了不对来,这一日便来问黑子,“你怎的这般清闲?有事你且去忙,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不必你日日陪着。” 黑子笑道:“怎的,我陪着你你竟还不乐意了?难道要我日日去忙些别的?”转而虎着脸道,“你莫不是在家待不住了,又惦记着往外边儿跑?” 薛蟠知他是逗自己呢,便笑道:“我如今也不爱往外边儿跑呢,哪里有家里自在。” 张口,被黑子塞进嘴里一颗抠了籽儿的樱桃。 舒服地叹息一声,薛蟠喃喃道:“我是再不出去的。”他还没缓过神儿来呢,实在是那般又饥又渴的滋味儿实在难捱,他有了些阴影。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自然知道,如今这样的状态不好,只知道是知道的,有些东西却不是说说便能克服的。 黑子十分心疼他,却也没奈何,如今他已经惹了些疑窦,正是多做多错的时候,索性便称了病,连工部的事都不管了,更不好出门走动。 这次薛蟠被丢到那样的地方去,歹人既没要赎金,又不为威胁,实在太过于蹊跷了。那画舫也只查到了大皇子头上,线索便断了,大皇子府推出了一个妾室顶罪,便也就不了了之了。如今诸事未清,薛家门户紧闭,连女眷也不大出去走动了。 随着天气一日热似一日,薛蟠又犯了些不耐热的毛病,又开始躲在摆满冰的屋子里不出来。 林珏这一日上门,却不是寻薛蟠的。 黑子与林珏在凉亭会面,四周俱是空旷之地,下人离得亦远,谨防传出什么来叫旁个听见了。 隔了两日,林珏将黛玉送来薛家小住。黛玉虽奇怪,却也高兴,她与薛宝钗自来投缘,且家只她一个,身边也没个姐妹相伴,甚是无。尤其前些日子神武将军冯唐家的冯太太身体抱恙,冯氏过去小住,已有几日了。 黛玉来了,便被宝钗宝琴两个拉过去说个没完。薛母正同许氏说话,许太太虽在薛家小住照看女儿,可也不能常住,偶也要回去许家指点一下儿媳们管家。这几日恰好许太太回了许家,薛母惦记许氏,虽离得不远,可也接过来这边住着,多少有个照应的。 薛蟠过来,先捞起盘子里一直红艳艳的果子吃了起来。他是肚子一点都不能空的,举凡觉着空了,便要填补上。因着总用点心不好,那点心都是多糖多油之物,薛蟠也怕吃出个高啥的来。索性便各屋都摆了水果来,随时供他取用。尤其薛母这里,水果是常换的,必是这一时令最新鲜的果子,且都挑的最好的,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给自己儿子留着。 见薛蟠吃的香甜,薛母便笑着递了帕子过去,“慢些吃,看是有人跟你抢怎的?” 薛蟠笑着接过帕子试了试下巴上滴落的果汁,道:“母亲这里的果子竟是比哪里都好的。” 薛母笑,“那我儿便常来,母亲都留给你吃。” 薛蟠便笑着点头应了。薛母看着儿子心下却是疼得不行,这小脸儿可算补回来些了,瞧着不那么白了。 薛蟠又去关心许氏,“弟妹有了身子,想是受不得热的,蝌儿那处冰可还够使?不够尽告诉管家,今年我也怕热,府里的冰没少藏,尽够用的。” 许氏便笑道:“劳大哥哥惦记着,婶娘方才还同我说这事儿呢。” 薛母也乐,“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因着许氏在这里,薛蟠也不好多留,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现在太阳刚出来,颇有几分凉爽,他方才出来走动走动的。待一会儿热起来,他是再不肯出来的。 黑子在院外等他,薛蟠说他,“跟我一起进去便是了,偏等在外边儿,叫我也不好在里边多待。” 黑子道:“虽是在自家,可也不好坏了规矩。何况林家姑娘和蝌儿媳妇都在呢,我过去她们难免不自在。” 薛蟠也不过嘀咕两声罢了,自然也是晓得这个道理的。 刚一出来,便听见后边儿有个女子怯怯地唤他,“大爷慢一步。” 薛蟠回头去看,瞧着怪眼熟的,也不知名姓。见她里捧着东西,便问道:“何事?” 那女子行了礼,偷偷抬头瞄了薛蟠一眼,方将的篮子递过来,“是太太那里的果子,太太吩咐奴婢给您带过来一篮子,给大爷和九王爷吃用。” 薛蟠“奥”了一声,方才薛母说了要给他拿过来些,他给忘了。接过篮子,摆了摆,“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少女便又福了福身子,小跑着回去了。 薛蟠盯着那女子的身影瞧了一会儿,被黑子屈起指轻轻弹了一下,“哎哟”一声,笑嘻嘻对黑子解释,“往日没大见过罢了。” 黑子“哼”了一声,伸接过他里的篮子,“走吧。” 薛蟠便牵过黑子另一只闲着的,一摇一荡地走了。 香菱回去薛母院复命,见金锁儿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忙小跑几步过去,矮身行礼,唤了声,“锁儿姐姐。” 金锁儿实在不能明白这香菱了,她原便不是这家的丫头,身契都是握在自己个儿里的,算是薛家好心收留了她,待寻到了她的家人,便要将人放出去的。 听说这香菱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原也是富足乡绅人家的姑娘,不说金樽玉贵,可也要比她们这些家里活不下去要卖儿鬻女的强上百倍。如今这家里不说把她当小姐一般供着,可也是不缺衣少穿的。如今竟抢起了丫头的活计,当真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香菱先时受薛母哄着做下的事没有旁人知晓,否则怕如今更没人理会她了。 薛蟠早便将这香菱忘在了脑后,如今一瞧见,也只觉得眼熟罢了,竟是没认出来。香菱庆幸大爷没恼了自己的同时,又不禁有些失意起来。 只旁人并不知晓她的心思,她亦无法将自己这般见不得人的心思宣之于口。 金锁儿见香菱过来,便道:“那园不少花儿都开了,几位姑娘晚些要过去园赏景,你领几个人先去拾掇拾掇。将那些枯败了的剪了去,免得惹姑娘们心难受。” 香菱忙应了,唤了几个脚利落的小丫头子,一起去了园子里。 金锁儿瞧着香菱几个过去的身影,转身回了薛母屋里。 许氏身子沉,说了会儿话,薛母见她乏了,便打发她先去歇一歇,待晚些同宝钗几个一起逛园子去。 见金锁儿进来,薛母问道:“给蟠儿送过去了?” 金锁儿笑着过来,将给薛母捏腿的小丫头打发出去,自己半坐在脚蹬上,便给薛母捶腿便道:“送过去了。” 薛母见她来伺候自己,也没拦着,只笑道:“你如今也是管家娘子了,这一二年的也该是孩子母亲了,以后莫要做这些小丫头的活计,惯坏了那帮小的们。” 金锁儿笑,“难道奴婢嫁了人,便不是太太的奴婢了,便不能来伺候太太了?太太这般说,我可是不依的。再说,她们那些小丫头子,哪里伺候得好呢,奴婢多做些,她们有样学样的,才知道怎么伺候主子呢。” 薛母笑啐她,“你惯是个会说话的。” 金锁儿哄着薛母说笑一句,便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香菱来。“太太心善,如我们这般年岁的,或是放了家去守着老子娘过活,或是做主帮着相看了人家,如今提拔起来的小丫头们,亦是寻了人细心教导着,怪道银铃儿妹妹便是家去了,还常常带了家里的土产来孝敬太太呢。” 薛母便道:“你们也都是老子娘生的,哪个不是被当做眼珠子一样护着呢,便是家里过不下去了,给人家做奴仆,难道就舍得看你们日日打骂了?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的日日打骂动辄发卖的,没的不积德,日后没脸见祖宗呢。” 金锁儿笑道:“怨我就说,太太最是心善不过的。”奉承了一句,金锁儿又道,“太太,我今日瞧见咱们院里的香菱了。” 薛母微合的双目颤了颤,“她?她出来作甚?” 金锁儿觑着薛母脸色,道:“许是在屋里待闷了,我叫她领着几个小丫头拾掇园子去了。” 薛母点点头,“不必管她,给她安排些轻巧的活计便是了,只莫叫她挨着咱家的爷们儿们,待寻着她那爹,打发她家去便是了。” 金锁儿闻言,心下便有了底了。 第90章 我很有钱 昭和二十年的初秋,天刚见凉,打开春那阵儿便犯了咳症的上皇,终于没挺过十岁这道坎儿,在睡梦安然薨逝了。 听见宫代表上皇驾崩的丧钟敲响时,薛蟠尚在梦,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些时日因着上皇身子抱恙,诸位王爷都进宫侍疾,黑子自然也一直待在宫。薛蟠自睡梦醒来,不见黑子,并不觉有异。 天刚见亮,京各处寺院已经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敲丧钟的声音。本朝规定,皇帝驾崩宫丧钟需鸣之数,京城附近各寺院需得敲满丧钟万次,太后皇后依例递减。 元宝已经叫仆人将家各处都挂上了白幡,下人们亦换上了素服,腰间挂着白布。薛蟠作为身上有个小小爵位的恩骑尉,自然也穿上了规制的丧服,进宫吊唁守丧。他这爵位是加封的,并未荫及薛母,薛母身上倒是没有品级的,并不需随外命妇们进宫。如此,家除了黑子,便只有薛蟠与薛蝌需要进宫守丧,旁个只在家便可。 不知是不是这此起彼伏的丧钟声闹的,薛蟠自早上起来心下便不大安稳。因着家爷们儿们都不在,薛蟠临走之前,便安排了有力气的粗使婆子各处门上守着。又将黑子留在家的侍卫们唤了来,仔细吩咐了一番,方才同薛蝌匆匆离开。 这时候林珏也不在家,薛母再不放心黛玉回去的,便都一道留在薛母这院子里了。 虽并非皇帝大行,涉及到皇位更迭,必会引出一番混乱,上皇不理朝政多年,皇帝皇位稳固,这时候按理是不会有甚大乱子的。只各处仍旧都是乱糟糟的,谨慎些总没坏处。 薛蟠入朝时,宫已经降下圣旨,责令九门戒严,百姓无故不许上街。又有旨意下达:凡有勋爵内外官员,二十日除服,一年内不得嫁娶作乐筵宴音乐。军民百姓,素服十六日,百日内不得作乐,一月不可嫁娶。 薛蟠身上只有米粒儿大小的爵位,便也只远远地得了个容身之地,跟着前头人随着丧乐声,起起伏伏地行叩九拜大礼。 好在也不是全无人性的,也不知拜了几次,薛蟠觉得脑袋已经开始昏沉沉后,这一波拜礼便结束了。休息了能有半个时辰,又开始了下一波。如此反复几次,薛蟠这身厚重的礼服,已经被他的汗水洇湿了。 薛蟠十分头疼,好在只需来天,如自家黑子要守上百日之久,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还没缓过神来,新一轮跪拜又开始了。薛蟠摇摇晃晃地起身,险没跌倒,好在身边有个同他一般米粒儿大的爵爷扶住了他,“薛兄弟,且当心了。” 薛蟠忙站好,刚要微笑道谢,恍惚想到如今的景况,忙压下笑意,低低道了声谢。 薛蟠头昏脑涨,原听着那人声音似有些耳熟的,只彼此都是压低着声音,又在这样的场合,起身后便又是一通跪拜,便也忘了这事儿了。只想着待回去后同黑子问问,寻一寻这人,送上一份谢礼,以作报偿这一扶之恩了。 好容易盼到这一日将将结束,日后西斜,这前来吊唁之人两两走了。可得回去好生歇一歇呢,可还有两日的苦头要熬吧呢。 薛蟠也抹了抹额上的汗渍,想着,这身上的衣裳恐能捏出水了。 还未出宫门,便见一小内监守在一侧,见他来了,忙便迎上来,道:“薛爵爷慢一步,陛下宣您过去呢。”说完又压低声音道了句,“九王爷也在里边儿呢。” 薛蟠并做多想,便随着那小内监去了。 那小内监跟在薛蟠身后,悄悄回身打量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方才同薛蟠走了。 薛蟠虽进过几回宫,可这皇宫本就极大,又不像自家园子可以随意走动的,因而他并不熟悉道路。被小内监领着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薛蟠身上又浸出了一身汗,忍不住问道:“怎的还没到?” 那小内监心里正想着事儿,被薛蟠冷不防一问,惊了一跳,磕磕绊绊地回了句,“就……就到了……在前面。” 薛蟠疑惑地看了眼这小内监,“你是哪个太监底下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其实薛蟠正经也没认识几个内宦,不过是觉着有些不对,咋胡这小内监罢了。 那小内监却是个心里有鬼的,强自镇定后道:“小的是戴爷爷底下的,因上面几个犯了错,戴爷爷方提拔了奴才上来,薛爵爷恐是没见过奴才的。” “哦……”薛蟠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心下总有几分说不清的疑窦。 停住脚步,薛蟠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不行了,本爵爷走不动了,你去回了九王爷,叫他来接我。” 那小内监急道:“这……这……” 薛蟠道:“我头些日子受过伤,皇帝陛下是知道的,你只去回话,再有事都由我担着。”薛蟠这一路行来,原有些头昏脑涨,哪里有心思打量四周。如今心下生了疑,方才惊出一身的冷汗,走了这么久,除了前头带路这小太监,竟是连个宫娥内侍都没瞧见的。虽说上皇驾崩,宫难免慌乱,可却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实在有些太不寻常了。 见薛蟠果真一屁股坐下便不起来了,那小内监便有些慌了,四下看了看,到底还是劝道:“圣上同九王爷都在为先帝守灵,如今都等着爵爷呢,爵爷再不过去,恐耽误了圣命,圣上岂能轻饶。” 薛蟠却耍赖,脱了鞋子仍在一边,又拉下汗湿了的袜子,露出粉嫩嫩的脚丫子,“看,我脚都磨红了,哪里走得动呢?” 小内监无法,只得招呼了一声,立时薛蟠身边便多出来几个彪形大汉。薛蟠吓得一哆嗦,忙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就是走么,你们别碰我,我自己走。” 那为首的汉子轻叱一声,“快些!”若不是主子交代不能动粗,他早按捺不住,提溜着这小子一路飞奔过去了。 薛蟠悻悻地将袜子又套回去,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便又拽了下来。 那汉子握着刀柄的一紧,喝道:“你作甚?还不快穿?等着爷爷伺候你呢?” 薛蟠道:“这袜子湿了…… ”见大汉又要暴喝,直接套了鞋子,将袜子塞到腰带上晾着。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行了行了,走了走了,别磨蹭了。” 那大汉实在想给这小子来一下子,到底不好违了命令,强压下心头火气,暗忖:待大事一成,第一件事便是送这小子上西天。 薛蟠悄声嘀咕:想做我爷爷,我爷爷早死了…… 薛蟠磕磕绊绊地随着一行人又走了一段,便来到一座宫殿,那小内监让他自己进去,大汉便随将门一关,上了锁。 薛蟠被关进殿,先是忍不住拍打叫喊了一番,见外面之人不为所动,才消停下来,暗暗思量如今的处境。 他是不行皇帝会把他关起来的,若是皇帝做的这事儿,直接着人逮了过来便好,实不必行这样鬼祟伎俩。联想这一路行来,半个宫人也无,这处宫殿之亦是空空如也,显见的便不是皇帝陛下的。 难道是哪位皇子搞宫变? 这倒是不无可能。想想,今上是个子息不丰的。大皇子生母是今上潜邸时的老人儿了,只命不好,生第二位皇子时恰逢忠义亲王谋变受了些惊吓,产子时大出血,挣扎了一日夜生下个猫儿似的孩子,到底没挺过去,那孩子下生不久便也跟着去了。 因着产子有功,今上登基后便给了皇贵妃的封号。只这大皇子却并不多受宠,也未交给哪位妃嫔抚养,只养在皇子所里罢了。待大些了,长了心眼儿,知晓自己不得宠于父皇,便冲着上皇那里使劲了。到底是自己亲孙子呢,上皇刚刚退位也觉无聊,便猫狗一样地养着。太妃却是极喜爱他的,他便也同太妃亲近。 黑子先时隐隐给自己透出的信儿看来,这大皇子的身世恐有些不对。且自己那次险些被饿死,原查出与大皇子有些首尾,到底没想到大皇子真这么蠢,便放下了,如今看来,竟也不大好说了。 大皇子与太妃亲近,太妃乃是忠顺亲王的亲娘,这几人之间若说没有关系,傻子才信呢。虽大皇子面上与忠顺并不亲近,忠顺亦是百般瞧不上他,两人私下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二皇子与皇子都是陈皇后所出嫡子,陈皇后与今上少年夫妻,又是舅家表妹,素来亲厚。若陈皇后不是个傻子,今上百年之后皇位必是她儿子的,她也实在没必要搞这些小动作。二皇子与皇子虽资质差些,朝若有能臣干吏,勉强也能做个守成的君主了,实不大像是有逼宫这般魄力之人。 他正反复思量间,便听外边似有打斗声音传来。扒着门缝看了一会儿,这门实在太严实了,什么都没看到。 静静地等候了片刻,便听进铜锁打开的声音,殿门打开,却是一张熟面孔。薛蟠讶然出声,“柳湘莲!” 第91章 啊,没得死呢,仿佛可以再多活两集的样子。 柳湘莲一步踏入室内,先去捂薛蟠这大嘴巴。 这伙人恐是想着,薛蟠这么个弱鸡,实在不值得安排太多人看着,解决了门口守着的两人,柳湘莲便救出了薛蟠。 跟着柳湘莲躲在花园中的一处假山夹缝中,薛蟠低声道:“柳兄弟,你不是去投军了,怎么在这里?” 也不管薛蟠好奇了,柳湘莲自打尤三姐自刎后,心灰意冷,意图出家。后经薛蟠劝说,断了遁入空门的心思,可也不爱留在这处伤心地,转而便去投了军,这一去便再没了音讯。 柳湘莲一双眼睛紧盯着外面,悄声道:“我也是才调任不久。因着祖父母年岁大了,我在军中也混出了些功劳,便托了门路,回京寻些差事,如今在奉清殿做低等侍卫。” 薛蟠恍然大悟,“先时在殿里……” 柳湘莲道:“正是我。那时不大方便,也未同薛兄弟多招呼。后来见薛兄弟被唤走了,我瞧着那小太监贼眉鼠眼的,不大放心,便跟了过来。” 薛蟠心道:这胆子也够大的了,皇宫内院也敢偷溜进来。转而想到这柳湘莲哪里是个按常理出牌的,当日在家中时,连串戏这事儿都能做出来,哪里是个能守规矩的。 他却不知,往日的话柳湘莲再是不会做这样事的。只奉清殿乃是末等侯爵守灵之地,守卫原就松散,今日也不知怎的,举凡有些品级的侍卫都被调配了,只他们这些低等侍卫当值,便越发懒散起来。 他原是觑着空,想趁着薛蟠尚未离开招呼一声的,只一错眼的工夫,便见薛蟠被个小太监领走了。 他瞧着那小太监眼生得很,且神色不大对,便索性跟了过去。他是打着注意,若是中途被拦了,便再回来就是了。如今宫中闹闹哄哄的,哪个会注意到他。不想这一跟,便被他瞧出了几许端倪来。 按说这皇宫大内,不说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可也不会松散至此。这一路行来,莫说侍卫,便是宫人都未曾见到一个,怪异得很。 只他不好露面,便只好远远缀在后面,隐着身形。待瞧见后来的一幕,便晓得恐不大对了。只薛蟠于他算得上有再造之恩,他是再不能一走了之的了。瞧见薛蟠被关起来,他便觑着空隙,将看守之人打晕,将薛蟠先捞了出来再说。 如今也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薛蟠已经确定,黑子那里必是出了事。他那般试探,那些贼人却是强压怒火,也未有动作,恐拿住他要威胁黑子呢。薛蟠是再不能同意的。 只薛蟠对皇宫也不大熟,便只能凭着猜测,想着太上皇驾崩,该仍旧停灵于其居住的宫殿,便问柳湘莲,“你可知永寿宫在何处?” 柳湘莲道:“我自入了宫便一直在奉清殿当值,且也没几日,便是奉清殿都还不大熟悉呢。” 薛蟠扶额,妥了,这是俩路痴。 寻不到永寿宫,又不敢出去瞎晃,两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柳湘莲便道:“别处我寻不到,沿原路回奉清殿,问题倒是不大。” 薛蟠想了想,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先回奉清殿。起码去那里,两人不会迷路,或是误闯入贼人的陷阱里去,送到人家嘴里做羔羊。 结果,薛蟠小心翼翼地随着柳湘莲七拐八拐地,发现问题果然不大,两人彻底迷失在了高高的宫墙之间。 实在无法,柳湘莲便只得翻到了墙上趴着,薛蟠这小胳膊小腿的,宫墙实在太高,他爬不上去,柳湘莲自己上去都有些费力,何况是将薛蟠一同拉上去。 这样,柳湘莲便在上面悄咪咪地藏着,顺便指引薛蟠往哪个方向走。 薛蟠抹去脸上的汗珠子,冲着柳湘莲招了招手,“柳兄弟,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俩现在这是往哪里去呢?” 柳湘莲趴在上面,说实话,他在上面既要小心被人瞧见,又要仔细别掉了下去,更累,话都不乐意说了。也就是现在太阳落山了,不那么晒了,否则他早下来了。 “你不是说让我瞧瞧哪里有光亮么,先时瞧不大出来,如今已经看到了。” 薛蟠立时精神一阵,“那咱们赶紧走吧。” 柳湘莲深吸了一口气,任劳任怨地爬起来,领着薛蟠往那处光亮处小心行去。 此时的黑子,尚不知薛蟠已经脱困,甚至又往他这处寻来。他同皇帝和几个皇子及宗室贵胄,都被大皇子困在了永寿宫的一处偏殿中。后宫女眷及内命妇,亦被困于后殿中不得出来。 大皇子手握宝剑,横在身前,盯着殿内诸人连连冷笑。黑子双眉紧锁,心中估量着时间。忠顺王发难太过突然,又有大皇子倒戈相向,倒是打得人有些措手不及。只这本就是引蛇出洞之计,如今蛇出来得早了些,猎人的箭矢尚在半路,只能寄希望于皇帝那边能多拖延一阵了。 昭和帝同他膝下的三位皇子,及几个身上挂了伤的金羚卫被同太上皇的灵柩拘于一处。昭和帝同样在心下思量着对策,二皇子与三皇子两个早躲到他的身后瑟瑟发抖,无一丝天家气度。反是刚刚总角之龄的四皇子,许或是年岁尚小,并不能十分清楚如今的形式,倒颇有几分镇定。 昭和帝景以彣看着忠顺王,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这皇宫实在是忒大了些,薛蟠与柳湘莲又都是不熟悉路的,原瞧着那处光亮不远,可这一走起来,着实也不近乎。 柳湘莲察觉出身后似有脚步传来,那声音虽极轻,可柳湘莲原就是个爱串戏的,对声音极为敏锐,觉出不对,便翻身下了墙,拽着薛蟠又藏了起来。 只是这次俩人却没那么幸运了,来的一队人俱是大内高手,若只柳湘莲一个尚可能躲得过,薛蟠那喘气的声音,柳湘莲捂都没给他捂住。 来人举刀便往薛蟠脖子上抹去,柳湘莲手上没有兵器,便操起了假山上掰下的一块儿石头格挡。刀被挡住,可柳湘莲的虎口却也被震碎的石子划破了。薛蟠眼尖,一眼便认出了为首之人,“钱统领!” 这一唤,便有一人回头瞧了一眼,正是薛蟠唤的那钱统领。 薛蟠慌里慌张地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块令牌来,交给要砍杀自己那人,“我……我也是皇家密探!圣上亲封的。” 因着钱统领停住了脚步,这一队人便也都停了下来,钱统领闪到薛蟠身边,怀疑地上下打量他,“薛爵爷,您怎么会在此处?” 薛蟠抹了把吓出来的冷汗,“此事说来话长,我是被人捉来的,得亏了我柳兄弟救了出来。如今我猜想永寿宫那边许是出了事,不放心我家黑子,便和柳兄弟商量着过去瞧瞧。只是不熟悉路途,这才一直耽搁了。” 如今天已经擦黑,钱统领皱了皱眉,“如今事态紧急,还望薛爵爷见谅。既然见着了您,便只能委屈您了。” 薛蟠明白他的意思,强调,“抓我便抓了,只也得带我过去,我得去看看我家黑子呢。” 那钱统领也不废话,将薛蟠柳湘莲二人交给两个暗卫绑了,加快脚程,先一步赶过去救驾。薛蟠本就走得慢,便稍晚一步跟了过去。 薛蟠到时,那永寿宫中已经战成了一团。那两个看守二人的暗卫也顾不得他们,将人仍在一边,便也冲了进去,这护驾的功劳可不能全扔给了旁人。 薛蟠吭哧吭哧地用牙去咬绳结,还真给他咬开了。柳湘莲嫌弃那绳子脏,待薛蟠解开了撒丫子便要往里面跑时,忙将人喊住,“薛兄弟,我,还有我呢!” 薛蟠气得一跺脚,边给他结绳子边埋怨,“你自己咬一下呗!” 三两下解开,也不等柳湘莲,猫着腰打边上溜了进去。薛蟠自认是主角命格,再危险他都是不畏惧的。冲进殿中,亦是一片混乱。 他果真是主角命格附体了,这么冲进来,竟也没成了靶子,众人仿佛都无视了他一般。 只黑子眼里心里便只能容下他一人,打他一进来,便已经瞄到了,此时心里急得不成,手下乱了章法,手臂上不小心被人划了一条血淋淋的伤痕,只他着着一身暗色袍子,鲜血流出,亦没被人察觉罢了。 此时昭和帝尚被保护得完好,四皇子年岁小,被他护在身后。二皇子脸上被大皇子用刀划出了一道血口子,横贯半面,不知伤得如何,瞧着却是血淋淋极是可怖。 如今二皇子正拿着把不知从何处夺来的刀与大皇子互砍,他似疯魔了一般,便是一向孔武强过二皇子的大皇子亦多了两分惧怕,躲闪间难免畏首畏尾。 三皇子被忠顺亲王提溜在手里,只都这时候了,哪个还听他呼喝些什么。只因他手里拿住了一位皇子,才没被暗卫一窝蜂地拿下。 三皇子双腿都有些瘫软了,忠顺王也不过勉力提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罢了。 昭和帝这边已经开始占据了优势,薛蟠觑着空,一步步往黑子那里挪动。黑子亦是边砍杀,边挪向薛蟠那边。 这二人移动的虽不明显,可也惹来了旁人的注意。忠顺王身边,一个健硕的汉子一眼瞄见了薛蟠,当下便认出,这是被自己捉住,又从自己手里逃走的小子。心下极是厌烦,早便想收拾这小子了,已到了这个时候,便微微勾起嘴角,搭弓射箭,指向二人,预备来个对穿。 破风声袭来时,黑子霎时便判断出这箭乃是奔着薛蟠去的,只这般近的距离,哪里还容他格挡。他虎目圆睁,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箭尖儿直奔薛蟠而去。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大的力道,薛蟠直接被箭顶飞了出去,钉在了身后的大柱上。 第92章 我很有钱 其实薛蟠被箭钉住的时候,真心没觉着多疼。他清晰地听到了箭尖入肉的声音,清晰地感觉自己被钉在了大柱上,也清晰地看到黑子冲向自己。 这些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薛蟠在陷入昏死最后想到的却是:麻蛋,为什么受伤的那个总是我?这个主角命不合格,求重穿! 重新穿越了一把的薛小蟠醒来时,真是恨不能直接死了算了。不过他也发现,他恐怕真是个主角,上天总算赋予了他一些不同于旁人的地方,比如说,心长歪了。 知晓自己的心竟然长在了右边时,薛蟠不是不震惊的。这实在是没法同人说,他从小到大,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心应该是长在哪边儿的。甚至连黑子,他们在一起睡了这么长时间,肌肤相亲的,他不信黑子也没发现。 只是,这事太过诡异了,若是搁在现代他怕是要被抓去做研究了,在古代,最有可能的后果,便是被当做妖异之物,绑到火邢台上,一把火烧死了。 薛蟠暂且也没空去想这些,他想的是,小说的主角就是万箭穿心也死不了,瞧瞧自己这,不过就是这么穿心一箭,心都自己躲一边儿去了,死是没死成,可这疼是真心忍不了的。 太医已经尽可能的给他用致人昏睡的药方了,只这样的方子也不宜多吃,容易伤了脑子。届时伤是好了,可也非得变作傻子不可。 薛蟠深深觉得,有些心理上的坎儿总能过去,可这身体上的病痛,却是真真挺不下去的。不过其实无论什么,过去也便过去了,风雨过后总能见到彩虹。 薛蟠大梦一场,睡着醒醒了睡的,其实也就是身上疼罢了。可这身边的人却是着实在心理上也遭了一把罪的。想想,只头的事儿可才过去没多久呢,这便又出了这样的事儿,好在这心是长歪了,否则这一箭贯心,便是神仙也难救啊! 薛蟠真正大好时,宝钗的婚期也已经到了。这一大年,真真是事情不少。 先是太上皇驾崩,忠顺王鼓动大皇子逼宫,结果被皇帝一系彻底剿灭。太妃殉葬,忠顺王被圈禁,大皇子伤重不治。二皇子被毁了容,精神受到刺激,性格变得暴虐,已被皇帝关在了皇后的佛堂。皇子受了些惊吓,如今还缠绵病榻,瞧着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倒是四皇子因祸得福,他生母不显,如今却是皇帝硕果仅存的一个了。 后宫之亦是变故频生,皇后因着二皇子之事大受刺激。又有皇子一直病着,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便越发看重,这般精细地照看之下,皇子却是越发地不好了。皇后焦头烂额,后宫除她之外,便只有贤德妃位重。皇后分身乏术之下,无法,只得将宫权暂时拱让人了。 不得不说,这却是一步绝妙的好棋。 因着如今皇帝看重四皇子,有心提拔,便欲将其养在皇后名下。只如今皇后自己的两个儿子尚且顾应不过来,皇帝也不好这时候为难,便提了四皇子生母齐贵人的位分,直接越了几级封妃,赐号玢。 玢妃原不过小小的品贵人,如今竟一跃而为庶一品的玢妃,且还是有了封号的,其贵重自不必提。玢妃家世倒是清白,不过一个小县令家的女孩儿,因着宫大选入宫。昭和帝后宫空虚,皇后做主留的牌子。入宫后便被封为贵人,偶然得幸,有了子嗣。 原该是母凭子贵的,只她本就是个透明人儿,昭和帝亦不是个流连后宫的。对四皇子多有照拂,可皇子的生母便就忽略了。 如今昭和帝属意的皇后嫡子二皇子毁了容,便是性子没有大变,也已是绝了承接大宝之路了,何况如今这般,哪里有丝毫明主之相了。皇子那性子更不必提,他本就是一直跟在二皇子身后的,自小便被皇后教导要扶持兄长,再不是个有出息的了。原昭和帝便发觉自己的两个嫡子,都不是能够叫自己满意的人选,大皇子身世上本就有疑点,更不可能了,这般对比之下,越发显出了四皇子来。 只是四皇子年岁尚幼,资质脾性都还不很确定,昭和帝也不敢将宝都压在这一个身上,因此月孝满后,去后宫播撒雨露倒是勤勉了。 只是昭和帝确实勤勉,可这生孩子的事儿,却不是那么好说的了。昭和帝累了够呛,可却无甚效果,便越发将关注放在了四皇子身上。 如此,玢妃一个品小官儿的女儿,一跃而为庶一品妃嫔,难免便张狂起来。 如今皇后不理后宫,贤德妃代掌凤印,自己又刚失了儿子,岂容得下玢妃踩在自己头上撒野。如此一来二去的,便俱失了圣心。且因着二人斗法,皇后置身事外,又险些害了四皇子,皇帝震怒之下,将贤德妃与玢妃一起禁了足。夺了贤德妃的凤印,又斥责了皇后,嘱她好生看管后宫。 如此,皇后倒成了这场后宫争斗的最后赢家。且因着四皇子一场大病,皇帝亦不敢掉以轻心,越发地宠爱他。四皇子本就是个小孩子,玢妃又不是个有见识的,虽孩子资质不错,可教养孩子可也不是这般教养的。 要么就是直接忽略了,要么便是极致地宠爱,岂能教养出好孩子来? 四皇子性子难免便有些骄纵起来,皇子的病情却是大有好转,能下得地后,去了几趟皇帝那里请安,倒叫昭和帝看到了以往总是躲在其皇兄身后的皇子不同于人之处。 四皇子毕竟年幼,又如何能是皇子的对,昭和帝的心一不在他身上,他身后又无人教导,难免便有了许多不周之处。 昭和帝因着前次忠顺王与大皇子逼宫一事,性子也有些不同以往,难免便没了耐心,待四皇子亦不如以往。 四皇子身后无母家扶持,玢妃如今又被禁了足,有皇后刻意引导,竟被宫一众低贱宫人欺辱。若不是被偶尔进宫的九王爷撞见,恐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呢。 昭和帝许是年岁大了,如今待亲弟九王爷亦不如往昔。须知黑子正值壮年,人长得俊美,又有能力。同为先帝嫡子,他是极有资格继承大统的。昭和帝年岁渐长,疑心自然也是跟着上涨的。 黑子已经渐渐感觉到了来自皇权的威胁。陈家虽同为他的舅家,可陈皇后身下亦有嫡子。难道陈国丈会放着自己嫡亲的外孙不去扶植,偏来扶植他这个外甥么?黑子十分清楚如今的形势,他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成功,间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现问题。 也许他背信弃义,残害足,可他有他的坚持,有他的选择。他在心底暗暗道:皇天后土,诸天神佛,若是有报应,也只管报应到他的身上来吧,他的蟠儿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宝钗大婚,薛蟠这个做哥哥的,说是已经大好了,可到底伤了根本。索性家里诸事都不需他操心,便是背宝钗上花轿一事,都是交给了薛蝌代劳的。 宝钗成亲,家里一下子便觉得空落落的。宝钗之后便是宝琴,梅家那边梅二年岁照比穆安还要长了一二岁呢,宝钗出嫁,宝琴紧跟着便也要出门了。 薛家一年竟是一下子送出门两位姑娘,薛母难免觉得凄凉,索性薛蟠自打养病起便住在了瑞亲王府,薛蝌两口子便搬回了薛母那边。 薛蟠也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嫡长子,小名瓦罐儿的小子。薛母有了瓦罐儿,也不惦记着薛蟠成亲那点子事儿了,也实在是她管不得。九王爷分明已经把她家儿子接管过去了呢。且有着这几次的事儿,薛母也越发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原也是惦记着薛家的香火,怕儿子跟着九王爷,如今且还好,待年岁大了,岂不荒凉。年轻的时候一晌贪欢不顾后果,待年岁大了,岂不可怜? 如今有了瓦罐儿,薛母便想着,她可要好生教导着,日后要他好好孝顺儿子才好。儿子是个顾前不顾后的,她这做娘的,不多操心可怎么行呢。 薛蟠不知,如今宫也是一团乱麻。 黑子因帮助了四皇子,间接便得罪了皇后及皇子一脉。皇子本就不是个能扶上墙的,只这几日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好了些,亦是有皇后在背后教导着。皇后出身陈家,乃是今上与九王爷的嫡亲表姐妹。皇后觉得九王爷应与自家亲近,结果反去偏帮一个外人,心下难免生出不满来。 皇帝如今本就多疑,有皇后在一旁吹枕边风,倒是寻了借口将黑子在工部的差事撸了,命他在家思过。 只是这思过亦有说法,明明白白地告知该思什么过或是该思多长时间,那边是小惩,其实没多大点儿事,说出去好听罢了。若是不明不白地思过,且连时间都没定,那便有些旁的意思在里面了。 黑子心知,皇帝怕是已经疑上了自己。只是到底是自家亲弟弟,又有过那样的经历,不好处置罢了。 黑子便暂且隐忍下来,静待时。 第93章 我很有钱 我叫薛蟠,经历了一场生死后,我大彻大悟。我,薛蟠,一个富可敌国的皇商,一个有着主角命的男人,一个心脏可以自由移动的……医学奇迹。我,对,就是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一样的烟火。 自来有赢便有输,这场宫变最大的赢家可以说是贤妃,最大的输家却也不算是皇后。要说这其中最惨的一位,却是无辜被牵连的贤德妃贾元春了。 贾元春打小产之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只她病了多时,竟也顽强地活了下来。这场宫变发动时,她因身下不干净,不得去给上皇守灵,便一直待在自己的长春宫。宫变是在永寿宫发生的,距离贾元春住的宫殿可不近,按说她连察觉都察觉不到的,可偏偏她宫中出了个给大皇子做侍妾的抱琴。 大皇子本就不是个能拎得清的,这般大事竟没瞒着自己的爱妾,抱琴知晓他起事,想到若是成了,自己便能做皇妃了,岂不是与贤德妃并驾齐驱了。不,她会将贾元春踩在自己的脚底下。这般一想,哪里还能抑制得住自己呢,便求了大皇子,将她一并带进了宫里。 大皇子同忠顺王堵着永寿宫时,抱琴便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带着几个大皇子给她的侍卫冲去了长春宫。 因着贤德妃亲近太妃,又怀了皇子,皇后与她不过维持着面上的和睦罢了。待她小产后,陈皇后说太医嘱咐应静养,便调离了她宫中的不少宫人。若非贾家有几门好亲戚,皇后不好将事做绝,贾元春焉有命在? 如今上皇驾崩,守卫抽调走不少,又有忠顺王先时的布置,长春宫这形同冷宫一般的存在,哪里有侍卫巡守。抱琴带着人长驱直入,竟也未遭阻拦。 甭管是为父母幼弟报仇也好,嫉妒元春生于富贵之家长在膏粱之门也好,抱琴是恨极了这面上恭谨大方的贤德妃娘娘的。 贾元春原就身子虚弱,哪经受得住抱琴这身强体健的丫头的磋磨,好好一个深宫贵妇,竟生生被个丫头折磨*屏蔽的关键字*。 待宫中察觉到这幕惨剧时,元春已是死去多时,这般热的天气里,尸体都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了。 宫中正是乱糟糟一片,凶手是谁也无从考证了。且这长春宫中的宫人们本就没有几个,亦都随着主子走了。原本皇贵妃薨了,总要有些规制的,只是如今这般情形也无法讲究停灵不停灵的,着紧着按规制预备了棺椁,便寻了地方葬了。也实在是皇贵妃属暴毙,凶杀,非病逝或寿终,很有些不吉利。皇室便也避而不谈,死后亦无哀荣。 于皇家,不过是*屏蔽的关键字*个不受宠的妃子罢了,特殊时刻,也实在顾不得臣子的心情了。于贾家,却是真真的失了一个大大的靠山的。 贾母这次是真真的有些不大好了,林珏听说了,赶着送了一大推药材过去,又听贾母拉着他絮叨了许多话。他不过也就听听罢了,贾家到底是外家,他不能彻底抛下不管,该替母亲贾敏尽的孝他是丝毫不会少的,可也就如此了。 贾元春死的蹊跷,宫中先有上皇驾崩,太妃殉葬,后有忠顺亲王被圈禁,再有大皇子伤心过度“病逝”,又有二皇子入庙替上皇念经,三皇子久不出面。联想薛蟠去了一趟宫中,竟是被横着抬出来的,这其中多少事,实在说不清楚。如今贾元春去世,他一个小小御前行走,难道还能管到皇帝家里事上去? 贾母只念叨她的,林珏便也只听听便罢了。这老太太命且长着呢,别看一副垂垂老矣虽是可能去会老国公的模样,可如今贾家还没乱起来,老太太居功甚伟。 京中戒严了几日,渐渐便解了禁。皇家无论闹成什么样子,于老百姓来说,该过的日子都还得继续过下去。 勋爵之家一年内不得嫁娶宴饮,普通百姓之家却要宽泛许多。随着事件的渐渐淡去,京中各家渐渐撤去白幡,欢笑之声渐次恢复。 也是该着贾家倒霉,先时甄三姑娘逝去,甄贾两家闹了一场,宝玉的亲事便有些为难。索性宫中贤德妃有孕,贾家立时又被追捧,只真正想将女孩儿嫁进来的却少,又多是旁支庶出,毕竟是做继室的,哪个舍得自家嫡出的姑娘。且贾宝玉本就无甚名声,身上连个功名也无,甄三姑娘被苛待而死,有这样的婆婆,真正心疼女孩儿的,哪个敢嫁。 倒是有史湘云一心想嫁宝玉的,这时贾母娘家侄孙女,素来懂事,史家一门双侯,虽史湘云失怙失恃,可也不算低了。王*屏蔽的关键字*先时也是极乐意的,只贤德妃这一怀了子嗣,她心下便又觉着不足了。 史三太太素来是个有眼色的,早瞧出了王*屏蔽的关键字*的嘴脸,心下也是不乐意。她虽不喜史湘云,可也是她们史家的姑娘,哪里能叫个五品小官的*屏蔽的关键字*这般连番的羞辱,不顾史湘云寻死觅活的,到底给她定了人家,乃是同为国公后裔的治国公马家二房嫡次孙。 这一代治国公家袭爵的乃是长房嫡长孙马尚,这二房亦是嫡出,与长房关系一向好,因着老国公老国公*屏蔽的关键字*俱已去了,两房便和和气气地分了家,却仍住在一处,只是划了两个院子,走不同的门罢了。倒是与荣宁二府相类,只是没人家的排场罢了。马家二房亦不过是普通仕宦之家。 如荣国府,若是贾母没了,长房二房分家,长房袭爵,二房也不过就是个五品门第罢了。所以,别看如今二房窃居正堂,却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有贤德妃撑着,贾赦避其锋芒罢了。如今贤德妃已去,恐贾赦也忍不了二房多久了。 贾母听说史湘云与治国公家定亲的消息后,便也只是叹息一声罢了。 贾赦嫡妻去世,继室邢*屏蔽的关键字*,家世不显,甚至是十分低微的,为人亦十分粗鄙。这其中原就有贾母想压下大房一头的意思。贾赦的嫡妻孙氏乃是老国公在时替贾赦求娶的,是个惯会绵里藏针的,便是贾母亦在她手下吃过些亏。因而孙氏必须死,于是她病*屏蔽的关键字*。才有了后来邢*屏蔽的关键字*的进门。 便是继室无法求娶门第高的,难道小户人家出来的便都是粗鄙的么。那邢*屏蔽的关键字*既无颜色,亦*屏蔽的关键字*养,如何能做得了一等将军*屏蔽的关键字*。其中关卡,也便只贾母心知肚明了。 宁府那边,贾珍嫡妻牛氏去世后,贾母替他说了尤氏,那尤氏也只比邢*屏蔽的关键字*强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罢了。原牛氏是个厉害的,她在时,便是贾母亦要避其锋芒。及至秦可卿进门,牛氏极力反对,可其中一些门道,哪里是说得清楚的,因此牛氏必须死。只有她*屏蔽的关键字*,贾家才能安稳。于是牛氏也*屏蔽的关键字*。 如今到了宝玉这里,贾母如何舍得给宝玉说一门这样不匹配的继室。宝玉在她的心里,便是那九天玄女,亦是娶得的。只是到底是继室……贾母忍不住叹了口气,继室…… 原史湘云多么好的人选,那是一个无甚心机的,简单的让人一眼便能看透。身世不低,又是她看着长大的,多加□□,日后相夫教子,管家理事,未必就比王熙凤差了。可惜了,愚妇误人。 待得贤德妃小产又那般去的不体面,贾家重又落入尘埃之中,一个五品小官的嫡子,身上亦无功名,便是大户人家的庶女,难道就乐意屈就他做个继室了。如今宝玉的继室人选,竟是越发地不好寻了。 宝玉如今也不大好,他自小便与元春亲厚,乍闻元春薨逝,他哪里经受得住,同着贾母一道病了一场。只他却是真的病了,王*屏蔽的关键字*又是为他延医请药,又是求神拜佛,倒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别的还好说,如今宝玉是住在大观园中的。王*屏蔽的关键字*请了一帮的和尚道士姑子前来做法,难免这其中便混入了那么一两个淫邪之辈。这院中住的都是金樽玉贵的姑娘家,虽都关紧了自家院子的门,到底还是被狂徒惊扰了。 你道被惊扰的是谁,却是那在园内栊翠庵中带发修行的妙玉师太。 这妙玉师太是个有些来历的,只到底如何来历,又如何入了贾家,听便听过了,却也不知真假。原妙玉与黛玉该是有一段缘分的,只黛玉不大来贾家,两人神交已久,偶有信笺来往,其实真正连面都没怎么见过。 那栊翠庵乃是大观园中的一处佛堂,乃是贤德妃省亲时建造。当时除采买来了十几个小道姑小尼姑的,便还延请了这妙玉师太来。后上皇薨逝,园中的小戏们被遣散,小道姑小尼姑们也都被送去了水月庵。栊翠庵之处,便只有妙玉同家里带来伺候的两个婆子一个小丫头。 她素喜清静,府里派了人来也都被她撵了,寻常人等是再难踏进她这地界的。也因此,那贼人闯进来时,庵内竟是连个拦阻的人都没有。 妙玉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个,两个婆子年岁大了,被贼人一推,便撞向了柱子柜脚儿说的,登时人事不知。那小丫头年岁尚幼,哪里是两个大男人的对手,一推一搡间,便似二人玩物一般被捉弄够呛。 妙玉已是心知不好了,索性自己碰了柱子,撞了个血流满面。那两人原是被王*屏蔽的关键字*请来做法混进来的,喝了些尿骚酒,便失了理性。如今见着这般情形,登时也是一身冷汗下来,酒亦醒了大半。瞧着不好,顾不得其他,忙忙地跑了出去,一溜烟地不知踪影了。 那小丫头忙去扶妙玉,见她满头满脸的血,吓得够呛,便要出去喊人。妙玉却是不许她去的,简单处理了伤口,哄了小丫头出去给自己取东西,转身便挂了梅枝。 小丫头出去寻了一圈儿,没找到叫寻的东西,又惦记妙玉,方回来时,便见到妙玉早已是没了气息。 待贾家得了消息,贾母险气背过气去。叫了王*屏蔽的关键字*来,便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若不是她如今正在床上装病,龙头拐杖都该抽到王*屏蔽的关键字*身上了。 贾母怒极,“你都寻的什么人来,那园子也是这些腌臜人能去的?甭说宝玉还在那园子里,咱家几个丫头,珠儿家的可都在呢,你活了这般岁数,脑袋长在你那根柱子上是摆设么!” 王*屏蔽的关键字*也是才知道妙玉自缢的事,恼恨她污了佛堂清静,又听贾母一通骂,心里亦是生气。这下贱的小蹄子,“怎的别人不去三丫头那里,不去四丫头那里,偏去她那处僻静地界,恐是早便有了首尾,被丫头撞见了丑事,没脸见人,这才吊*屏蔽的关键字*。” 贾母气得将软枕砸在她身上,气得直哆嗦,“滚!” 贾母发了威,将宝玉那院子里的和尚道士俱都撵了出去,严令喝止下人管住嘴巴,妙玉院里那两个嬷嬷本就撞坏了脑袋,年岁又大了,也活不长久。她那院里的丫头,被贾母割了舌头,送去了庄子里。妙玉这事儿,便被瞒了下来。毕竟园中还住着探春和惜春,又有李纨这个节妇,若是传出一二风声去,阖家都不必做人了。 林珏听说了这事儿,还是打黛玉那里。 原就说了,黛玉与妙玉神交已久,又都是信佛之人。黛玉原白日间小憩,忽而做了个梦,却是妙玉来同她道别的。也不记得都说了什么,只妙玉要走时,黛玉忙去拉她,这才惊醒了。原心下便有些不安,后来接到惜春的信儿,说是妙玉得急病没了。黛玉心有所感,立时流下泪来。 林珏颇觉讶异,贾家人本就不是嘴巴严的,不过一二手段,便得了实信儿。林珏惊心于贾母的手段,却也没敢同黛玉说出实情。待探春惜春几个想替妙玉做场法事,黛玉虽不乐意去贾府,到底还是伤心于妙玉,仍是去了。只林珏再是不能放心黛玉独自一人去贾家的,便也一并跟了去。 妙玉这事儿才出没多久,黛玉也才刚刚从伤心中走出来,贾家便又传了消息来,迎春竟被那孙绍祖打得小产了。 因着迎春小产,不宜挪动,贾家便请了林珏来,陪同王熙凤去孙家瞧一瞧。 林珏对贾家的女孩儿倒是无甚恶感,且对迎春之悲惨亦是知晓的,如今能尽一份力,林珏突然想到妙玉,到底还是心软了。 王熙凤是一路哭着去的,按说迎春才是她亲小姑子,只她与迎春素日便不十分亲近。她为人厉害,迎春怕她,不敢亲近她。她也不喜迎春懦弱的性子,反是对探春诸多欣赏。只贾琏一去多年,平日间只有几封书信传回,这经久不见的,她便越发顾念贾琏的好了。迎春好歹是贾琏的亲妹子,总不能看着她*屏蔽的关键字*。 到了孙家,王熙凤由婆子领着去了迎春住的院子,登时便大怒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难道你家主子平日里就住在柴房里不成?” 那婆子赔笑道:“哪里,这不是太太小产了么,这般不洁净之事,哪里能脏了屋子呢?” 王熙凤指着那婆子怒极反笑,“我贾家金樽玉贵养出来的姑娘,岂能容你这等贱妇这般作践。不必说了,且去通知林大爷,我们这便带了自家二姑娘回去。我且在荣国府等着那孙绍祖亲自送和离书来!” 说着便叫小红去喊林珏,小红素来机灵,起身便跑,却“恰好”被那婆子拦腰一把抱住,“好姑娘,你且等等。” 又去同王熙凤赔礼道:“二奶奶可莫如此,如何就提到和离了呢,再没有的事儿。”忙招呼丫环婆子们,“都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间屋子,把太太挪过去。”又一脸谄笑对凤姐儿道:“二奶奶,您看?” 王熙凤冷哼一声,扶着小红的人,先进了屋子看人。 见到躺在草席上的迎春,王熙凤眼泪霎时便流了出来,“我的好妹妹,这可是怎么了?你是受了多少委屈呢,可心疼死我了。你这个木头嘴,受了委屈怎么回去不说,偏要惹我们心疼死不成?” 迎春见了她也是哭,可她只一味地哭,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下人婆子们很快过来挪动迎春,将她安置在一处干净的屋子里。王熙凤打量一圈,知晓这也不是主子住的屋子,可到底迎春身子太过虚弱,不好再折腾一次,便也只得暂且作罢。到底还是发落了那婆子一场,那婆子便只赔笑罢了。 这太太嫁入他们孙家后,除年节过去贾府走动,平日间也不见贾府有人过来走动。她又是个那样性子,且自家老爷常说太太是他花了五千两买回来的,百般作践,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就轻看了这贾府的二姑娘。 再有这太太性子绵软,最是个好拿捏的,老爷说要她屋里的丫头,她二话没说便给了。结果没过几日,那丫头便被老爷玩*屏蔽的关键字*,这太太便也只是抱着那丫头的尸身哭,重话都没敢说一句。 如今便越发如此了。 这太太既不会哄老爷开心,又不能管住老爷,说一句重话便只知哭泣,实在叫人瞧不起,哪里像是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姑娘。莫说老爷了,便是他们这些下人,心下也难免乐意欺一欺这大家贵女。 王熙凤已是从迎春那冒死逃回贾家的奶娘口中得知了迎春的遭遇,只大老爷不吐口,他们再是不能管的。难道真的叫迎春和离,贾家是丢不起这个人的,还不如叫迎春直接*屏蔽的关键字*呢。 王熙凤话说得狠厉,不过是吓唬孙家这些下人罢了。若孙家真的不要了迎春,怕是迎春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94章 我很有钱 饶是王熙凤素来狠厉又有主意,可也解不了如今迎春这一困局。 她们姑嫂俩一处哭时,林珏却是见着了孙绍祖。孙绍祖消息灵通,早便知这林家与贾家并不亲厚,因而也没太把林珏上门当回事。 那贾迎春不过一个公府庶女,又是因着贾家大老爷收了自己银子却没办成事儿,不欲退还自己银子,方才把女儿许了自己抵债的,说白了,便是自己花了五千两买了个玩物罢了。 且二人成亲日久,也不见贾家有哪个过来瞧一瞧的,亲戚家里有事,迎春方才回去一趟,竟也不见她与亲戚们联系。孙绍祖便越发觉着自己上了那赦老爷的当,娶了个家里无人理会的庶女回来,竟还当个宝贝一般捧着。恼羞之下,越发不待见迎春了。 这孙绍祖最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迎春毕竟公府出身,便是庶女,才情许是比不上家里几位姑娘,可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她容貌秀美,脾性温和,初初成亲时,不管是惧于贾府权势亦或是贪恋颜色,孙绍祖尚装了几天好人,对迎春亦是多有疼宠。 迎春生母早亡,亦无嫡母教养,便是在贾母那里,也不过是陪着解闷罢了。虽成亲前,府里的嬷嬷亦教了些人事,可她一个姑娘家,只顾着羞怯,哪里真的明白这些。没有亲娘,难道指望一个老嬷嬷教导她那些不外传的闺房手段么? 那孙绍祖本就是个遍览花丛之人,先头几日新鲜劲儿过了,便渐渐觉出这大家女子的无趣,重又钻进几个眼柳巷子里买回来的姨娘的被窝儿里。 先时,因着贾府尚且有几分风光在,孙绍祖也不好做的过分。每月中总有那么几日是要同迎春在一处的,慢慢的,他也发觉,这迎春根本就是个软弱可欺的。无论他睡在哪里,从不过问,便是自己一日醉酒强了她身边的陪嫁丫头,亦不见她有甚动静。如此,孙绍祖便越发地肆无忌惮起来。 及至宫中贾妃亡故,贾家竟也没个人来接迎春回府,亦无人来孙家说上一声。孙绍祖便越发觉着自己竟捡了个破烂货回来,人皮一拔,将自己因着迎春失了的五千两银子的火气,俱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 迎春本就是个软弱性子,听孙绍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五千两银子买回来的,联想到亲爹素日的德行,越发心寒起来,再不敢回娘家说道的。 又有贾妃去世,贾家本就已经一片阴弥,迎春越发不敢回去说自己这一桩事了。她却是再没想到,因着自己悲伤于大姐姐过身,没及时给醉酒归家的孙绍祖端茶,便被他毒打了一顿,竟连累得自己那不成形的孩儿,尚还没有成形,就直接去了。 孙绍祖嫌血气冲撞,直接将她扔到了柴房里,原就是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只又惧怕贾家来寻自己不是,命了健仆看管随迎春陪嫁入孙家的人,到底漏了风声,被迎春的奶娘偷偷逃了出去,这才惹来了林珏也王熙凤。 林珏面沉如水,孙绍祖作揖谄笑道:“竟不知什么风把您大驾送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林珏冷笑一声,也不同他寒暄,只道:“莫非‘二姐夫’不知我因何而来?” 孙绍祖素来于察言观色上有些能耐,一见林珏这神色一听这语气,又听他唤自己二姐夫,便知是来给迎春出头来的。他心下诧异,不是说林贾两家不合么,看来传闻也不尽实在。 干笑两声,孙绍祖道:“表弟这是哪里话,倒叫我这做姐夫的不明白了。” 林珏也懒得同他废话,“我的来意,二姐夫不必装糊涂。若说兴师问罪,我尚且不够资格。只是二姐夫当晓得,贾家便是宫里的娘娘去了,可也是一等将军门第。我二姐姐,亦是堂堂一等将军独女。虽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她到底姓贾呢。我大舅舅那人,许是有些糊涂,可若有人故意坑害了他的女儿,他发作起来,可也不是随便哪个就受得起的。我一个姓林的,再管不到姓孙的头上来。可既然我叫她一声二姐姐,二姐夫也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身份,也当听说过我林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若我二姐姐有个什么闪失,我也有本事叫那害了我二姐姐之人家破人亡。二姐夫若觉得这桩亲事委屈了自个儿,我二姐姐蒲柳之姿配你不上,大可一封和离书拿出来,将我二姐姐的嫁妆点出来,我今日便拉着嫁妆带她回去,也免得误了二姐夫的大好前程。” 孙绍祖闻言,额角沁出一丝冷汗,“这哪里说的,再是没有的。” 林珏将话说完,任孙绍祖如何解释分辨,再是不肯出言。他今日替迎春出头,该恫吓的也替她恫吓了,若是王熙凤不能劝得迎春自强些,迎春自己个儿立不起来,他也没办法。原不乐意管贾家这摊事儿,只是到底还是心软了。林珏想到如今还躺在瑞亲王府人事不知的薛蟠,无端端的便叹了口气。 王熙凤与迎春哭了一阵,想到林珏的交代,与迎春细细分说了一通,哭道:“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大老爷那性子我再是劝不得的,且如今你哥哥不在府里,我有心来瞧瞧你,却不大方便。你也是个傻的,受了这么些委屈,竟也不知回家说一声,你这是要我们的命呢。” 又哭了几声,王熙凤继续道:“你莫要多想,你是咱们公府出来的女孩,是咱家老爷下头唯一的姑娘,他不会不顾你的。” 迎春闻言又是淌了一阵眼泪,到底没忍住,把孙绍祖的那些话说了。 王熙凤啐道:“他那是放屁呢,咱家如今便是艰难些,可大老爷那里却是再没短过的。别的不说,大老爷那屋里的,哪个不是千八百两买来的。不定是他贪求富贵,希图老爷帮着活动活动,方给了这银子的。你也知道老爷那性子,银子到了他手里,事情成与不成的,是甭指望他拿出来的。再说,若是真是将你五千两卖了,你也得想想你那些嫁妆呢。你那些嫁妆便不止五千两了,难道大老爷还钱竟还要搭了自家闺女进去么?” 迎春原也是一时魇障了,果真以为自己竟是被自己亲爹卖了的,本就是个懦弱的性子,难免心灰意懒起来。这一小产,身子本就虚,心绪又不宁,便越发地不好了。孙绍祖贪恋迎春嫁妆,他便生出了阴毒的心思,又有那等妇人吹枕边风,想着贾迎春一命呜呼了,自己岂不是便又能续娶,且还能占了这一大笔嫁妆,真真是两全其美了。因而迎春这一病,连个大夫都不曾请过。 王熙凤又同迎春分说了许多,在家中时并不觉得,如今瞧见迎春这般模样,王熙凤方才有了长嫂的意思,倒把迎春也感动了够呛。 只是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亦不会因着些事便突然性情大变了。王熙凤尽可能地将自己的一些经验捡着能说的传授给迎春,不希图她如何,能在孙家这虎狼之地保住一条性命也是好的。“日子还长着,总有转机不是?” 离开孙家时,王熙凤又是一番绵里藏针的话,顶怼了孙绍祖一番。到底她是迎春长嫂,又是王子腾嫡女,孙绍祖先有林珏一顿威胁,又有王熙凤一番敲打,原生出的那些心思,便暂且按灭了。 路上,王熙凤对林珏谢了又谢,林珏却并不领受,送了王熙凤回贾家,也未进去,便打马往林家走。 他心情有些不好,不单因着贾家这边,也因着瑞亲王府里躺着的那位,再有便是陈家那边了。 陈家原就不是林珏属意的最好妹夫人选,当时不过是因着贾家的压力,他担心选个门第低的,倒叫贾家搅和黄了,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陈也俊。 只是陈家……唉陈家…… “子睿,子睿……” 林珏坐在马上想得出身,冷不防听见有人叫他的字,声音亦有几分熟悉。歪头去看,便见着一辆更加熟悉的马车停在自己身侧,林珏心底骂了声娘,拱手致意,“北静王安好。” 水溶面上带笑,打着帘子看他,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林珏被美色所惑,四下看了看,身周可是够空旷的。矫健的身躯一勾马镫,旋身一扭,便钻进了北静王的马车里。 他乘坐的骏马前蹄刨了刨地,打了个响鼻,不明白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家主子怎么就没影儿了。好在瞧着眼前的马车还有几分熟悉,它便也不走远,绕着马车四下溜达起来。 第95章 我很有钱 我叫薛蟠,以后请不要称呼我“皇商薛”,我改名了。打今个儿起,请叫我“御史薛”“密探薛”“太师薛”“皇夫薛”。另,我们家“跟班黑”也升职加薪了,他以后叫“皇帝黑”。再另,我们家小霸王如今也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了,以后请称呼它“御狗大大”,谢谢! 薛蟠听林珏将这一年光景的事细细说了,旁的倒没多留意,只笑道:“这么说,你同那姓水的又和好了?” 林珏嘴硬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本也没什么,不过是个便宜的外室罢了。闹些小性儿,哄哄便罢了。” 薛蟠越发捂嘴乐了起来,林珏十分羞恼,不去理会他。 薛蟠兀自乐了一阵,又问起贾家。 林珏叹了口气,“还能如何,毕竟是嫡亲的外祖母家,便是老太太不在了,还是亲舅舅家呢。我又和你不同,哪里能真撕撸得开。原贤德妃在时,我不去攀附他家,倒能得一二不慕名利的美名。如今他家正走颓势,我若不拉拔一把,难免被人说嘴,于我名声有碍。” 薛蟠惊道:“原来你竟还在意名声呢?” 林珏瞪他,薛蟠便拿在嘴巴上划拉一下,示意自己闭嘴。 许多话并不能同薛蟠说,林珏想起贾宝玉闹得那一出出事,便道:“你如今大好了,恐也会出去走动,记着离那贾宝玉远些,他如今声名不大好。” 薛蟠奇道:“这是怎的了?宝钗成亲时,也没见他过来,贾老太太只说他病了,难道还有别的事?”薛蟠万分好奇。 林珏便将贾宝玉的事说了。 说来也是贾家门风不正,先时贾家同宫的戴权交好,一口一个爷爷的唤着,逢年过节的亦有孝敬。后来因着元春在宫得罪了老太妃,贾家没了着落,便走了戴权的门路,在他的指点下投了忠顺亲王的门下。那戴权在宫外有个宅子,宅子里养着个身娇体软的干孙子,名唤可儿的。一来二去的,宝玉便与那可儿有了些首尾。后因着宝玉身子出了差子,这才断了。 如今忠顺王被圈禁,暗地里忠于其一系的内侍,便被一个个扒拉了出来,这其便有那戴权。好在贾家虽投了忠顺王的门下,可位低无势,并不受重用,元春在宫又失了孩子,实在不顶事,忠顺王并没将他家看在眼里,且留着看日后呢,这才没被牵连了出来。 只戴权在宫丢了性命,他宫外的宅子亦被查抄了,府的下人们查无错处的都放了出去。又有那可儿,虽是戴权名义上的干孙子,到底没真的上了牒,也便留下了一条性命。 只那可儿本就不是什么良家子出身,少时便被戴权从那等腌臜地界儿买了回去,虽戴权是个糟老头子,又是个内侍,待可儿却好,两人便一直维持着那种病态的关系。 如今戴权已死,连个尸身都没得留下,于旁人都无甚挂碍,只可儿却是万分伤心的。他虽保住了一条性命,可却觉着这天地间再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一时想不开,便去投了河。 只却没想到,他竟是命大没死成。又无意间从人口得知,害了自己干爷爷的,竟是那忘恩负义的贾家,心下发了狠。只他身无分,又无缚鸡之力,再是不能对贾家人做什么了。他是个乖戾的,没了法子,便舍了自己,去贾家门口假意撞了石狮子。接着便有了流言,说贾家那衔玉而生的哥儿,竟是个断袖。他那先头去了的媳妇,便是知道了这事儿,不堪受辱,这才没了的。 贾家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又有贾宝玉见到是可儿,心下一惊,失了常态,便越发坐实了这等流言。 虽后来那可儿便没了踪影,可这流言已出,贾家便是百般辩解,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更有贾政在衙门受了排揎,回家后便硬是将贾宝玉从大观园拖了出来,堵了嘴一顿胖揍,便是贾母来哭了一场都没躲过。 这事儿,上京人家便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薛家这边因着薛蟠受伤一事久不出去走动,后来又忙着宝钗的亲事,哪有时间去理会外边儿的事呢。便是姻亲故旧听说了,都知道那贾宝玉是薛母的嫡亲外甥,更不会同薛母说了。家里下人亦不敢拿这样事情来嚼舌根,因而薛蟠并不知晓。 薛蟠听了回热闹,砸吧砸吧嘴回过味儿来,“竟有这般巧的事?别不是那贾宝玉得罪了哪个,被人算计了罢?” 林珏笑,“那便要问问你那好妹夫了。” 薛蟠立时便明白了过来,想来他那妹夫也是个小心眼儿的,这是早便憋着一口气呢。这时候出,贾家再不会疑到薛家头上。且贾家本就不干净,事涉戴权那头儿,又同忠顺王府扯上了干系,便是哑巴亏也得和血咽了。 薛蟠只得给了句评价,“这可真是……干得好!” 贾家咽下了这口污血,如今也明白越描越黑的道理,便任着流言满天飞,指望着时间久了,便渐渐消了。 可他们乐意忍下去,甄家却是再不肯的。 原甄姑娘死得便冤枉,如今甄家听说了这样的信儿,又牵连到自家姑娘身上岂能高兴?如今宫娘娘已去,贾家失了最大的依仗,甄家势强,再不必忍耐贾家,那甄家大爷甄宝玉便趁着天光蒙蒙亮时带人去了贾家,将几桶盛满夜香的恭桶摔到了贾家大门上。 甄大爷闹的这一出,却是大大地捅了马蜂窝。贾家原就失势,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候,甄宝玉这一泼,却是泼出了贾家的转。 御史贾雨村风闻奏事,将甄家给参了。 参奏的罪名是:对□□高皇帝大不敬。 一时满朝哗然。 可他竟还参成功了,甄家因对□□高皇帝不敬,被夺了官流放去了苦寒之地。贾家平白受了一场委屈,更是得了天家的恩赏安抚。 薛蟠一时有些懵,“不过就是泼了些……那啥怎么就大不敬了?怎么还扯到你家祖宗身上了?” 黑子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到碟子里,道:“你忘了,如今贾家挂的且还是荣国府的牌匾呢。那荣国公可是□□当年赏给贾家祖上的爵位,匾额亦是□□亲提。甄家那小子倒是有把好力气,这污秽四溅的,难免便沾染到了匾额上。” 薛蟠将一大把瓜子仁全都塞进嘴巴里,嚼吧两下,想了想贾家作为国公府邸,那大门的制式牌匾的高度,讥讽道:“那他这力气确是够大的。” 黑子笑了一声,“那就是个被人拿枪使的傻子,原听说甄家先时败落,他长进了不少,还凭着自己个儿得了个举人的功名,不想仍是这般没个脑子。” 薛蟠闻言却是喜滋滋地炫耀起自家孩子来,“说起考举人这事儿,咱家小马驹儿倒是个争气的,也不枉费马姑姑这些年的辛苦。” 黑子见他不在说甄贾两家之事,便也顺着他的话头拐了过去,问道:“打马姑姑搬回夫家原在京的房子,便不大见着她了,倒是驹儿逢年过节的或是休沐都去母亲那里请安。我见了他两回,也是急匆匆的,也没问他,今年朝损了一批人,皇兄有意为朝五品以上官员和有爵人家不能袭爵又无官身的子弟加开一场恩科,以示皇恩。我这里正有一个名额,他又有了举人的功名,可有意下场一试?” 薛蟠便道:“那有什么不乐意的,这般的好事呢。” 黑子毕竟是个王爷,既然说了,自然是准的。虽如今朝尚无明出来,到底未免忙脚乱的,薛蟠便叫人去给马姑姑递了信儿,叫她同驹儿说一声,提早准备。便是不,也当积累经验了。 王子腾自然也提早知道了这信儿的,他如今虽有了嫡子,到底还是个小娃娃呢,学还未进呢,自然这恩科也没他什么事儿了。家晚辈只一个侄儿王仁,便是混账些,那也是亲的。王子腾便同自家兄弟王子胜提了,叫他多多督促王仁念书,今次恩科也好下场一试。 朝虽暂未发下明旨,可谁家没个姻亲故旧的,举凡有些头脸的人家,心下都有了些分晓,暗暗交代家侄子用心读书。可亦有那等只能干看着眼馋的,如王夫人。虽是恩科,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考的。毕竟是进士试,身上没个举人功名,便是一等一的超品王爷家的子侄,亦是没有那个资格参加恩科的。 王夫人恨恨地点着宝玉的脑袋,“先头叫你去考举人,你不是推说这个就是推说那儿的,如今多么好的会,竟就生生错过了,你可叫我说你什么才好呢!” 宝玉耷拉着脑袋,他本就不爱那些所谓“经世致用”的章,亦不喜那等一门心思钻营的“禄蠹”之辈,如今被王夫人这般说,便也只不做声罢了。 王夫人恨极,却是实在无法,毕竟宝玉身上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再是不能去参加这恩科的了。她原说大家子弟,哪个还用去遭那个罪自己考的,捐一个便是了,只贾政一味迂着,偏要宝玉凭本事自己去考一个出来,不想如今竟耽搁了。 只贾政并不以为意,前头一出出的事,他对宝玉的心思已是渐渐淡了。且长孙贾兰早便考了举人功名的,如今正好可以下场,他便将大半心思都放在了指导贾兰的身上。他本就不是个多么有学问的,指导过后还不如贾兰自学得好呢,偏他还指导上了瘾,白白浪费了贾兰许多时间。 李纨日日守着自家儿子,自然都看在了眼里,深怕公公耽误了儿子前程,便去求了贾母,将贾兰送去了林家。 第96章 我很有钱(小修) 寡嫂李纨亲自求到了林家,林珏也不好推拒,索性贾兰也不过是想寻处清静地方读书罢了,林珏便给他单辟了处安静的院子来。李纨给的表礼他收了,只那五百两的银票,却是叫妻子冯氏婉拒了的。李纨自是千恩万谢不提。 倒是没想到,贾兰来林家时,还带了个拖油瓶贾环。 贾环乃是二房庶出,自来不被其生父嫡母所喜,赵姨娘又是个那样粗鄙的人物,受其熏陶,贾环说不得鄙陋粗俗,却也连家里有些脸面的奴仆的气势也比不上,更别说什么大家公子哥儿的样子了。尤其被欺辱惯了的,瞧人时便爱拿眼角余光偷瞄,无端端看着便多了些猥琐劲儿。 林珏难免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以往本就不来往,更别提多喜欢这个庶出表弟了。待得听贾兰说,贾环身上亦有举人功名,希图下场一试时,倒是对他颇有两分改观了。 将贾兰先打发去了后院看书,林珏留了贾环说话,“兰儿那孩子不是个爱管闲事的,虽你俩平日间处得好,你求他一道过来,恐怕也不容易罢?” 贾环低着头略略抬眼瞄了眼林珏,见他面上虽无笑容,可也不见恼怒,方才你嗫嚅道:“还,还请,还请林表哥见谅。我,我……”他扑通一声跪下,林珏眉梢微微动了动,可也没说话。 贾环跪下后,方哭道:“如今我也是没了法子,才求到林表哥这里。家里姨娘从庄子里回来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我因要伺候姨娘,才没被太太叫去抄经。因着先时兰哥儿便常劝我读书上进,我也没大听,后来有心上进,又不得闲看书。” 抽噎两声,抹了抹鼻涕,“我是个笨的,瞧见姨娘的模样,方才悔了。只耽搁了这许多年,也不敢张口说什么读不读书的话,便悄悄央求了兰哥儿,把他先时做的章一篇篇的背了,竟也混了个秀才出来,只哪敢告诉家里。后来又一直跟着兰哥儿念书,兰哥儿念哪里我便跟着念哪里,他做的章我是不会的,便捡着他不要的跟着背一背,他是个有大才的,我竟也平白跟着捡了大运,险险胜过了孙山。” 林珏一听这话便乐了,“你倒是有几分运道的。” 贾环见他乐了,心下有了两分底气,也不哭了,“如今家里听说圣上要开恩科,都说举凡能参加的,起码能有个官身,得一二俸禄。我自知不是个有大能的,只到底也要养姨娘媳妇的,总不能只靠着家里边儿。只我了举后,更没敢同老爷提起,如今家里都在为宝玉烦心,我更不敢去说了。” 林珏又乐,“怎的,还没考呢,竟先惦记上媳妇了?” 贾环脸上羞了羞,倒显出两分他这个年纪的天真来,“那不是……那不是……” 见他羞得说不出话来,林珏又道:“那你今日到我这里来,是个什么意思?” 贾环喏喏两声,想起探春的叮嘱,到底豁出脸面去,又磕了个头,“小弟是想求林表哥,帮小弟在老爷面前美言两句,替小弟讨封荐书。” 林珏嘴角微勾,“你需得知道,若我替你张了这口,便算是彻底得罪了二太太。你不过是个庶子,也瞧不出什么日后来,我犯不着为了你去得罪了府里的正房太太。” 贾环急道:“小弟,小弟……如今家里二房只宝玉和我两个,老爷官职不算高,日后也是有限的。宝玉瞧着是个好的,只这一回回的事儿出来,难免于名声上有碍,便是入了官场,恐也会遭上边儿厌弃。若是小弟有幸能支撑起家业,起码百年之后,家里不会来烦扰林表哥。林表哥前程似锦,咱家不说帮衬,可也不能妨碍了不是?” 林珏一笑,很不为所动,“你家是姓贾的,我却是姓林的,你家如何,再不会碍着我什么事儿了。你这话倒是不能说服我。且贾家二房还有兰儿呢,他是长子长孙,自小聪明伶俐,有他在,家业足可支撑了。” 贾环已是急出一头的汗来,猛地灵光一闪,“兰儿,兰儿到底是小辈儿呢,恐将来难以压服住家里,我这做叔叔的,总能帮扶一二。” 林珏笑问:“你是说不出这话的,是谁教你说的?” 贾环也豁出去了,“是姐姐教的。” 林珏又问,“你怎的不自己去求了你老爷,他若知道你这般上进,恐都乐坏了,别说一封荐书,便是十张八张的,他都能给你弄来。” 贾环喏喏道:“姐姐说,老爷倒是希图我们长进,可到底还有老太太太太看着呢。宝玉如今名声坏了,他又不爱这些经济章,便是他有这举人的功名,怕也不稀罕去考呢。只老太太太太却未必这样想的。她们只会觉得,宝玉竟被个小小的庶子压了一头去,恐会使些段,怕到时老爷尚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我这辈子的前途都跟着毁了。” 林珏道:“你姐姐倒是看得明白。只便是我去要这荐书,老太太太太那边恐也会知晓,届时有些段,你也是防不胜防的。” 既已都说了,贾环便也不藏着掖着的,索性直接将探春的话说了,“姐姐想让我问一问林表哥,能不能先瞒着老爷是给我要的,只待报上去的时候,咱们自己来填上名字?” 林珏瞧他这副样子,倒是生出了几分提拔的心思。如探春所言,贾家便是块儿撕不掉的狗皮膏药。只要贾家在一日,便是他林珏的外祖家,这是怎么都撕撸不开的。便是贾家落魄些,求到他头上来,他也不能不管。难道自己生来便是要养活那恶心的一大家子的? 贾兰倒是个好的,可他辈分小,有孝道压着,恐难压服贾家诸人。贾环却不同,他与宝玉同辈,将来倒是可以压服住贾宝玉的。且那探春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是囿于身份才百般讨好王夫人。若是贾环有了出息,她有了依仗,降住失了宫贵妃依仗,又失了王家帮扶的王夫人不在话下。 “这事儿你便不必惦记了,既然跟着兰儿一起过来了,便也住他那院子里,你们一道专心读书上进,我这做人表哥表叔的也盼着你们好呢。” 贾环一听这话,便知林珏是应下了,忙忙地又是几个头磕了下去。林珏被他这“砰砰”的磕头声震得脑仁儿疼,“行了行了,赶紧去吧。” 贾环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林珏忙叫下人领了他去贾兰那处院子,算是眼不见为净的。 冯氏自后边儿出来,抿着嘴乐道:“这个环爷倒是个实诚人,也是个知上进的。” 林珏也乐,“上不上进不知道,运道好却是真的。” 想到刚才贾环说的自己这一帆顺遂的科考之路,夫妻俩俱都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林珏道:“他们来了倒是耽搁了,你不是说要去打马球么,怎的没换了衣裳?”冯氏以往出去都是换了男装的,尤其这打马球本就是要上马的,女装哪里方便,都是有专门的骑装的。 冯氏道:“去不了了,穆家那边递了信儿来,说是东安郡王妃身子不适,叫薛大妹妹去侍疾呢,穆大人陪着薛大妹妹一块儿过去了。” 林珏道:“她这哪是要人侍疾呢,那老太太身子好着呢,不过是见不得穆安两口子出府单过儿媳妇太自在了,这才想着磋磨人呢。” 冯氏笑道:“薛大妹妹哪里有不知道的呢,不过东安郡王妃本就不是个恶毒性子,婆媳天敌,见不得穆大人娶了媳妇忘了娘罢了。放心,有穆大人护着,薛大妹妹再是吃不着亏的。且薛大妹妹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王妃如今以为自己压制住了媳妇,不过是薛大妹妹让着她呢,那毕竟是长辈呢。” 林珏便也跟着乐,“既然出不去了,那便改日再约吧,只咱俩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冯氏点头应是,两人又说起贾兰贾环那院子里的安置来。待晚些用饭,贾兰贾环又见了冯氏和黛玉,一家子一起用了顿饭,之后便一直在自己那院子里的小厨房用了。冯氏是个细心的,贾兰贾环那院子一应事务都是极妥当的,李纨听贾兰回去说了,和探春两个越发感激不提。 京五品以上官员勋爵不知凡几,若是家家子侄全都能参加恩科,哪里有那么多地方安置。只这恩科毕竟是进士试,若想参加,首先便得先有了举人的功名,这便卡下去一批只知溜猫逗狗的纨绔子弟。如王夫人所想的那般,若是连个举人都可随意买到,岂不是衬得这读书人忒不值钱了。 只是如此,亦有名额限制的。如王子腾这般的一品大员,贾赦一般的一等将军,能拿到五个名额。到了二品便是四个,以此类推,五品官身便只有一个名额了。哪个人也不是单蹦出来的,身后家族庞大,子侄众多,多都来参加,亦不是凡几了。 贾政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他便只拿到了一个名额,家又只贾兰一个有举人功名的,贾政都不必想,直接给了贾兰。探春闻听这事儿,立刻给还在林家读书的贾环去了信儿,叫他回来一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在大老爷那边要一个。只她没等回贾环,却是冯氏给她递了口信儿,叫她不必操心,说贾环在府上一切都好,正在陪着兰哥儿用功读书。这眼瞅着恩科便要到了,就不回来了。 探春一听,便明白这是叫自己放心的意思,只到底心下没底,可也不敢多有动作,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又过了两日,林黛玉下了帖子过来,请探春惜春姐妹过去赏花。贾母哪里有不乐意的,忙便叫她们过去了。又有李纨惦记着贾兰,只她寡居之人不好上门,便有王熙凤跟着一起过来了。姑嫂几个过来一看,迎春竟也在,正同林家嫂子冯氏说话,俱都惊喜。 原来,冯氏之前听林珏回来说了迎春遭遇,心下也颇感同情这位二表妹。既然下帖子请了贾家姐妹,又听说王熙凤也跟着一道过来,冯氏便做主叫黛玉把迎春一起请了来。那孙绍祖一瞧这帖子竟是林家太太亲下的,哪里敢耽搁,第二日一大早便套了马车亲将了迎春送来,因而她到的竟比贾家几人还早些。 迎春着一身青碧色的衣裳,梳着妇人常见的发髻,只淡淡描了个眉毛,两颊允了些胭脂,瞧着气色好了许多。她发上簪了只金钗,额上戴着金丝线秀吉祥如意纹的抹额,耳戴珍珠耳坠儿,两只细骨伶仃的腕子上配着白玉镯子,虽不多华贵,可却也有了几分当家太太的贵气。 几人相见也是惊喜,叙了会儿话,冯氏便推说去预备饭食出去了,黛玉亦有几首诗同探春惜春姐妹两个鉴赏鉴赏,便留了王熙凤迎春姑嫂两个说话。 也不必多问,王熙凤只瞧着迎春这通身的气度便知她如今过得尚算不错了。 惜春与黛玉素日要好,她是个嘴严的,多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黛玉同探春说话,便也没避着她。 探春得知林珏竟然将自己里的名额给了贾环,十分感动,忙向黛玉福身道谢。黛玉拉住探春,笑道:“姐姐这是作甚,咱们两家可是再实在不过的亲戚呢,林家可还有谁呢,平白得了个名额,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探春却知,虽林珏是姐弟两个,可却还有林家大嫂子冯氏呢,冯家那头虽走的是武职,且自家亦有名额,可谁会嫌名额多了烫不成?如今她听到的消息,大老爷那边由宁国府的珍大哥哥牵线,一个名额作价万两白银,已卖得差不多了。否则她也不会急着叫贾环回家商量,甚至做好了叫自家老爷知道的打算。 惜春却是面上微红,她是宁府那边出来的,宁府那边因着贾珍有品威烈将军的爵位,也得了个名额的。又有贾蓉虽是捐了个五品龙禁尉的虚职,可也是有官身的,里亦握着一个名额的。 如此一算来,贾家只荣宁二府便握住了十二个名额。二府之内的嫡系可才几个人呢,只贾兰一个有举人出身的,贾政自然是将名额给了他的。贾环这个,实在是没有人知晓,否则怎么也该有他一个的。探春不过也是出于谨慎考量,才没敢叫贾环露了底儿,迂回着寻到了林珏这边。 贾赦这般做亲大伯的探春都不敢指望,何况宁府那边又差了一层的。探春一望便知惜春的心思,忙将事情同她细细解释了一番,惜春方才放下了这一桩心事。 探春倒是有心思去瞧瞧贾环有没有淘气的,又怕耽误了他读书,便悄悄将自己给贾环做的鞋给了黛玉,托林家人帮忙转送。探春苦笑道:“先时我给宝玉做了一双鞋,他哭着喊着要的,我不给他做,还给我摆脸色。如今他要奔前程做大官了,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瞧上我这艺了。” 黛玉便劝她,“环儿不是那样人,你是他亲姐姐,他只有亲你近你的,哪里会嫌了你呢。” 索性也没外人,探春便拉着二人的,道:“不怕妹妹们笑话,你们也知道,我出身不好,姨娘又是那样的性子,我再不敢沾她的边儿了。只环儿同宝玉,在我心里是一样儿的。只是环儿不喜我劝导他,素来不沾我的边儿。他是我亲弟弟,我才管他呢,旁的哪里轮到我管呢,便是同宝玉要好,他的事也轮不上我多嘴多舌呢。他只瞧见我同宝玉好,奉承二太太,哪里知道我的苦呢。” 黛玉瞧她说得凄惶,便是惜春听了这话都难免面露愁绪,心下便有几分可怜她,劝道:“他还小呢,如今也知道上进了,在哥哥那里说话,也是一口一个姐姐说这姐姐说那的,可见是记着你的好呢。” 探春笑道:“果然么?倒是不枉费我一番苦心了。” 惜春一旁道:“林姐姐有林表哥疼着,姐姐也有亲弟弟,倒是我,有个大哥哥同没有一样,倒是叫我羡慕得紧。” 林黛玉便道:“这话说的,难道你没有我和姐姐这两个亲姐姐么?我们难道是外人?” 惜春便笑道:“自然不算的,我恨不能自己是林姐姐嫡亲的妹妹呢,也跟着林姐姐住在林家,住一辈子才好呢。” 探春便点她额头,“又说这样的傻话。”人便笑作一团。 晌午用过饭食,王熙凤去瞧了眼贾兰,叮嘱了几句李纨的嘱托,见到贾环,难免教训了两句,“如今兰哥儿在这边读书十分辛苦,你莫要跟着瞎胡闹,若是耽误了兰哥儿,仔细你这身皮。赵姨娘如今身子刚有了起色,你便跑了出来,若不是有兰哥儿给你求情,你老爷那里岂有你的好果子吃?” 贾环素来怕王熙凤,忙作揖告饶,又有贾兰一边给求情,“我独自在这边若有个不趁的,实在不好打搅表叔表婶。如今兰叔在这里,我要用个什么,他也好出去帮我张罗着,倒也便宜。” 王熙凤这才不说什么,又叮嘱了几句,方离开。她毕竟如今管着贾家,不好像这些姑娘家一般说出来小住几日便能住几日的,见过了贾兰,又同冯氏好一番道谢,便先行回府了。 冯氏送她出门,笑道:“我们府上老爷日日出去当差,只我和妹妹独自在家,也是无聊。如今两位妹妹来了,我便多留她们住几日了,待过些日子,我亲送了她们回去,也好给老太太请安。” 王熙凤便忙笑应了。 王熙凤走后不久,孙家的马车也来了,因着林珏不在,冯氏不方便接待孙绍祖,便打发了元宝与他交代了几句,想留迎春再住一日。孙绍祖却道,如今家里都是太太管着,一日都是离她不得的,且家里诸事繁杂,他一个爷们哪里懂得这些。 冯氏便知不能留迎春了,问了迎春的意思,迎春笑道:“今日能出来松散一日,已是不易,既然家里老爷来接了,我便先回去了。日后嫂子想我了,再接我过来便是了,咱们离得也不远,也不差这一天半日的。” 探春惜春自也有许多不舍,却是迎春淡淡笑道:“不必做这般离别之态,有表哥表嫂疼我,我的日子便是舒坦日子了。哪一日没有指靠了,可也是各人的缘法呢,很不必强求。” 探春晓得她的意思,便拉了拉惜春,同迎春福身道别。冯氏见她面上并无勉强,这才送了她出去。 迎春走后,惜春到底是又哭了一场,哭的累了,被黛玉哄着去床上睡去了。 黛玉与探春坐在桌旁低声说话。 探春低叹一声,“家里爷们儿不争气,带累了外嫁的姑娘,幸亏有林表哥出相助,否则,怕是二姐姐这条命都要交代在那孙家里了。” 黛玉亦是唏嘘,替自家哥哥辩白了两句,“原就是自家姐妹,再没有看着她遭罪的道理,哥哥往日不大管府里的事儿,也是怕伸得太长了,倒惹得府里不乐意。这回也是外祖母托到了哥哥身上,哥哥才敢出头管上一管的,只是没想到二姐姐在孙家竟然过得那般凄惨。”叹了口气,“再是没想到的。哥哥也后悔往日间没大理会这些呢,好悬害了二姐姐性命。” 探春忙道:“这与林表哥什么相干呢,原就是贾家的家事。若不是……哪里好烦劳林表哥来管这些腌臜事呢,没的烦累了表哥表嫂。” 二人也不过一番唏嘘罢了。如今林珏已经替迎春出了这头,那孙绍祖最是个势力的,只要林家一日不倒,便是贾家没落了,他也不敢再生恶念了。若是迎春自己能争些气,无论孙绍祖在外如何胡闹,便是养了一屋子的小妖精,她当家主母的地位是改变不了的,亦能叫自己过得舒心。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舒不舒心的,难道要靠别人给么?迎春如今倒似有些想开了。 林家如何招待贾家姐妹的事暂不说,却说薛蟠那边,却又被一个劈天大雷惊得够呛。 第97章 说好的皇夫呢?说好的太师呢?说好的御史呢?更过分的是,我那密探的牌子呢?不单都给我弄没了,还放惊雷吓我,放我家黑子出来晓不晓得咩,伐开心→_→ 薛蟠问道:“果真么?” 薛蝌答:“这还能有假?如今治国公府那边已经将马姑姑接回去了呢。倒是驹儿,因怕耽误了他考试,被马姑姑送去了先生的府上暂住着。原说要送来咱家的,只施先生说我每日去翰林院忙,你又不在家里,没的给太太添麻烦,正好他平日闲暇较多,正好可以指导指导,便接了去。” 薛蟠笑,啧啧两声:“我的天哪,这可真是……我原就瞧出施先生对马姑姑有意思了,偏他还死活不承认的。如今老光棍这是想开了,预备老树开花了?” 薛蝌颇为无奈,此时难道是八卦自家先生内宅之事的时候? “说马姑姑呢。” 薛蟠又乐,“哦,对,马姑姑。马姑姑怎么了?” 薛蝌越发无奈了,“她是治国公家的庶出三房的孙女这事,如今马姑姑被治国公家的长房,如今*屏蔽的关键字*了爵位的老太太接回去了。” 薛蟠实在不能弄明白这些个勋爵之家的嫡系旁支的事,薛蝌说了,他也不大明白。薛蝌只好解释道:“先*屏蔽的关键字*爷去后,国公*屏蔽的关键字*不久便跟着去了,嫡出的长房袭了爵位。因着老国公老国公*屏蔽的关键字*都没了,便分了家。咱家马姑姑,便是这庶出三房的孙女儿,同如今袭爵的三品威远将军马尚大人乃是堂兄妹。” 薛蟠觉着这治国公马家有些耳熟啊,薛蝌便提醒他,“史侯府上的史大姑娘,闺名唤作湘云的,便是许给了二房嫡次孙叫马清的。他有举人的功名,这次恩科或会下场一试。” 薛蟠道:“哎哟,竟是咱家驹儿的竞争对手了。算来,他俩也该是表兄弟了?” 薛蝌应是,薛蟠反应过来,“马姑姑先时嫁的是金陵王家,不过是乡绅地主之流,乃是王姑父自己争气,考了个功名。听马姑姑说,是王家姑父犯了事,才连累了一家。咱们也都知道的,是王家主支恼怒王姑父带累了一家,才将马姑姑母子赶了出来。马姑姑这才寻了咱家的差事。” 薛蝌道:“正是呢,且马姑姑亦提过出身马家,只却是旁支,少小有幸跟着主支的老*屏蔽的关键字*学过几日规矩,倒没说过其父是老国公的庶出三子。” 一听薛蝌这般说,薛蟠忽地想起,“我记着马姑姑还提到她母家与穆家有些个远亲呢,这倒真是巧了。有空你去问问穆安,叫他帮忙查查,看看关系近不近,也能拉拔驹儿一把呢。” 兄弟俩说了一会儿,到底不清楚究竟如何,索性马姑姑自来有主意,若是有为难,自会寻薛家相助,如今并没这个意思,他们在这里也是瞎合计。 晚些黑子回来,留了薛蝌用饭,用过饭,薛蟠便将人打发回去,“难得休沐,多陪陪*屏蔽的关键字*孩子方是正理儿。你学学人家林珏,举凡休沐了便带着他那媳妇出去玩耍,今日游湖明日郊游后日爬山大后日打马球的,小夫妻俩多么和睦。你可别学那些老夫子老学究们,偏生摆弄那些个规矩礼仪的,把个好好的媳妇镇日圈在家里,指望着人家给你洗衣做饭侍弄孩子还得给你治理通房妾室呢,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来还债的?” 薛蝌被他哥说得面红耳赤,当下争辩道:“什么通房小妾的,大哥莫听宝琴胡说,我不过是问一问许氏身边的丫头些事罢了,怎的到了你们嘴里,倒成了我要纳妾了,真真是…… 且不说咱家早便有规矩,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呢,如今我俩才几岁呢,儿子都有两个了,我哪里会生出这些个念头来。” 薛蟠哼了一声道:“算你是个明白的,你在外边儿挣前程确实辛苦,可家里妇人在内宅也不是闲着的。每日间管家理事,人情往来,孝敬长辈,教养子女的,多少事儿呢。咱们不说帮忙,可也该体谅着,别叫她们不如意才是。我知你不是个耽于女色的,可男人么,也就下半身这点儿事,舒爽只是一时的,一辈子心里哽着块儿骨头不上不下的,才叫难受呢。” 见薛蝌面露羞惭之色,薛蟠动之以情道:“咱俩都是有姐妹的人,你将来也会有女儿,难道她们嫁了人咱们乐意姑爷左一个右一个往房里添人么?你放老实些,弟妹是个贤惠的,别人家不管如何,咱家也不是那样的人家。且咱们家里嫁女孩儿,我还得叫男方保证不到四十不纳妾,屋里便是连通房都不能留呢。咱家不自己做到了,如何给家里姑爷们立规矩呢?” 薛蝌越发羞愧,再三道:“真没什么的,就说了两句话,碰我都没碰她的。回头儿我就叫许氏把人打发了出去,这样人我是再不敢留的。” 薛蟠道:“她一个小丫头,跟着主母日久,瞧见你风姿伟仪的,难免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这原是她的错处,没什么,打发了出去便是了。旁人如何起心思咱们是再管不着的,只你这里不能动不该动的心思,回去便把丫头们都叫了一起去说清楚,往后凡是生出阴私心思的,通通发卖了,家里是再不能留的。” 薛蝌喏喏地点头应了。 薛蟠又问:“我记着母亲那里有个叫香菱的丫头是不?你回去告诉母亲一声,她父亲的踪迹我已约莫寻到了,叫母亲莫要她再做那些杂活儿了。待寻到了人,只管把身契预备好了,一并交给她父亲叫领走,也算全了这件事儿。” 薛蝌本是过来探望哥哥的,不想却被训斥了一通,蔫头耷脑地便要走。薛蟠见他这模样,忙嘱咐他:“回去可别同母亲告状,说我又骂你了。” 薛蝌脸上羞恼道:“我才不会。” 薛蟠便嘿嘿笑着,道:“我这儿有今春新贡的好茶,知道你爱这个,特意给你留的,要不要?” 薛蝌满是哀怨地看了他哥一眼,自然是要的。 训斥完自家弟弟,薛蟠甚觉神清气爽。 晚间,林珏与穆安又来了一回,说了不少京中趣事,薛蟠又跟着乐呵了一场。 睡下后,黑子摸了把薛蟠才将养出的肉,摸着倒是不那么硌手了,心下满意,笑道:“看你一天无聊得很,又不爱出去,不如叫一个戏班来给你唱戏解闷儿吧。” 薛蟠不要,“看戏要人多才热闹呢,只同你一起看,有什么意思?” 黑子便又道:“那不如搬回薛家,起码还有母亲和弟妹在呢,一起可也热闹。” 薛蟠迟疑道:“还是别了吧,咱们若是回去了,蝌儿媳妇住的难免不自在,她若回去了,瓦罐儿要不要跟回去呢,母亲如今就这么点儿念想了。蝌儿媳妇住在家里,还能帮着管家理事,母亲只管含饴弄孙,咱俩回去了,母亲瞧见咱俩,又看见瓦罐儿,心里岂不难受?” 黑子想想也是,何况日后薛蟠是要随自己入宫的,总不能常回薛家。 “林珏几个约了下个休沐一同去打马球,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薛蟠抬了抬眉毛,“这个很可以。”于是约了下个休沐一同去打马球。 薛蟠出动,排场照比九王爷还要大,九王爷跟着,也不过就是个打杂做些零活儿的。如,剥个桔子,喂块儿金丝糕,递盏茶水,间或还要给擦擦手,抹抹嘴。抱着上车下车,遮阳打扇,不一而足。 薛蟠出动的阵仗,便是亲王仪仗都要跟着,其中不乏诸多手脚厉害的高手在。这时候面上虽瞧着平静,到底已经涉及到皇位之争,其实并不太平。 既是打马球,自然还是人多热闹些。如薛家,薛蟠不说,薛蝌带着许氏,穆安带着宝钗;林家,只林珏领着冯氏,冯紫英便也来凑趣,算作冯氏娘家人,归于林家;梅家只梅二宝琴两口子来了,他们已经分出去单过了,除初一十五回去请安外,倒是极为悠闲的。薛蟠身子不好,是不能上场的,黑子自然便也不下场。 先是开了一场比赛,梅二两口子不大会,便也未下场,许氏亦是跟着薛蝌第一次来,便同宝琴一起坐在场外看热闹。 于是薛家这边出的便是穆安领着宝钗薛蝌姐弟,林家那边则是林珏领着冯氏和冯紫英兄妹,又各自选了几个素日也跟着一起玩过的身手矫健的丫头。 薛蟠难得看到这般激烈的比赛,乐疯了,一会儿给薛家加油,一会儿又叛变到了对家阵营中,惹得宝琴急道:“大哥哥,你怎的去给林哥哥加油了,眼瞅着咱家都要输了!” 薛蟠便改邪归正,又给薛家加油了。梅二看的可乐,便也不装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了,学着自家大舅哥的模样,跟着喊加油。 一场结束,到底是林家棋差一招,输给了薛家。林珏下了场,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方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指着薛蟠骂道:“都是你,害我分心了。” 薛蟠大乐,“输了便是输了,快快把彩头拿来,说那么多,难道是输不起了。” 林珏啐他一口,“呸,爷是那等输不起的人么?”便唤了薛蟠身边的婢女来,解下腰间配的一块儿双鱼佩来,“快给你家爷送去,个眼皮子浅的,巴巴的等着爷的玉佩呢。” 薛蟠接过婢女送上来的玉佩,放在手里掂量掂量,“个没见识的,爷家里比这好的玉佩好有一库呢,能瞧上你这个?”啧啧两声,“不过嘛,这可是你输给我薛家的证据,我可得留好了,日后子子孙孙地传下去,还得叫他们都知道这玉佩的来历,定要你大大的长一回脸呢。” 林珏闻言气得眼角儿都红了。 第98章 我很有钱 歇了一会儿,便又有一位贵人到了。林珏几个起身行了礼,薛蟠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道:“请北静王恕我身子不适,失礼了。” 水溶能说什么,向九王爷见了礼,笑道:“薛爵爷身子不适,哪里用得着在意这些虚礼了。” 因他是后至的,便也没叫单开一席,同林珏坐到了一处,倒把人家正经嫡妻挤到了冯紫英那一席上。 又有陈也俊跟着北静王一起不请自到,他原是以为黛玉必是跟着一起出来热闹的,却没瞧见人,甚觉遗憾。彼此厮见过,便也挤在了林珏那一桌儿上。 说了会儿话,又歇了一晌,林珏便又跳了出来,“之前的玉佩输你便输你了,这回咱们再来战过。” 薛蟠不屑地瞥他一眼,拎着那玉佩晃了两下,指着穆安道:“小安子,去替哥哥把他的面子踩地上去!” 别人还没说什么,水溶见着薛蟠里的玉佩,心下却有些不乐意了,暗道林珏这混小子,竟将他送的玉佩做了赌注,且还输了,真真是丢份儿得很。遂站起来道:“既是比赛,便算本王一个罢!” 薛蟠道:“北静王这是要给小林子出头喽!只是北静王又不是林家人,这般……不好吧?” 林珏瞧他那挑衅的小眼神儿便来气,知道水溶乃是个高,实在不舍得推出去不用,便道:“毕竟这么多外男在呢,也不好叫女眷们上场,免得冲撞了。不如我们这边便用北静王替换了内子,你们那边也再出个人替换一下薛大妹妹呗?” 他本意是叫梅二上场的,一瞧梅二那副样子便知道不是个会打的,虽胜之不武,可面子是大事儿。且水溶送自己的玉佩被自己输了,不叫他知道还好,这都直接抓现行了,总要赢回来才好交代呢。 薛蟠摸了摸没毛儿的下巴,推了一下黑子,“那我家换成黑子。” 林珏眯了眯眼,想了想,还真没见过九王爷打球,也不知会是不会,是个什么路子的。只是他也没法儿反对,便问道:“这次赌什么?” 薛蟠想了想,竖起两根指,嘻嘻笑道:“这次要北静王里的两个恩科名额。” 北静王怫然变色,黑子却是拍了薛蟠的背一下,“莫说傻话,天家的恩赏,岂能用来做赌注,忒不尊重了些。”又同北静王赔礼,“水兄莫与他一般见识,既然要赌,不如就赌水兄腰上那块儿玉佩吧,本王瞧着,同林大人这块儿倒有几分相似。不论哪家赢了,都能凑成一对儿,也是个好彩头呢。” 林珏瞪了水溶一眼,笑道:“九王爷这个提议好,便赌这个。”说着解下水溶腰上的玉佩,借着袖子遮着,狠狠掐了对方一下。抬将玉佩扔给婢女,对薛蟠狂傲道:“你且给我收着,看我怎么把两块儿一起赢回来。” 薛蟠拍着黑子的肩膀,“你快去杀杀这厮的威风!” 两边入了场,薛蟠难掩激动,也不坐着了,站在场外摇旗呐喊,给自家黑子加油。 林珏眼角抽了抽,黑子对着薛蟠道:“那旗怪沉的,你仔细闪了腰,来去那边坐着。” 薛蟠利落地应了一声,继续摇旗呐喊。 一炷香后,薛蟠蔫头耷脑地回了座位,林珏骑着马奔过来,翻身下马,大踏步过来,“玉佩拿来。” 薛蟠瞥了他一眼,冲着婢女摆了摆,捧着装着两块玉佩托盘的婢女便走过去,将玉佩还给林珏。 林珏瞧薛蟠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心下越发得意了。 打过了两场比赛,骨头松散了,便各自去活动了。如梅二便陪着自己的小娇妻去挑了匹温顺的马儿,先得教会她骑马。否则连马都上不去,如何打球呢。许氏也是第一次来,她出身书香之家,自也是不会骑马的。两人便同宝琴夫妇搭了个伴儿,一道学骑马去了。 林珏本就是陪冯氏出来玩儿的,只北静王和陈也俊都在,他也不好走了,便叫冯紫英去陪着冯氏玩一会儿,又有穆安本也是陪着宝钗来玩儿的,这时候瞧着几人似有些锋要打,便同宝钗耳语两句,两人欢欢喜喜地走了。 薛蟠猴在黑子身上,低低埋怨他害自己没坑成林珏,黑子便小声哄劝他。两人自说自话,倒也没理会另一边的暗潮涌动。 陈也俊拱对林珏道:“舅兄多日不见,可安好?” 林珏刚刚跑马出了一身汗,虽净了脸,可这身上的汗却是要等到回家了才能清洗的。烦躁地松了松领口,接过水溶递过来的一盏茶,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干净。 “两家也才过了小定而已,到底大礼未成,陈兄这一声。'舅兄。'实在有些不大合宜啊。。" 陈也俊原就察觉出了林家的冷淡,他去林家拜见,十次能进去两次就不错了。眼看着黛玉便要及笄,自家提了几次亲事,都被林珏避了过去。如今再一瞧林珏这态度,心下越发没底了。 按说陈家并非普通门第,想要同陈家做亲之人自然也多,只陈也俊虚岁二十了都没瞧一个合适的,自然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及至那次去庙烧香,偶然见到了黛玉,只一眼便惊为天人。遂使了许多段,才说动自家父母求亲,又做小伏低地讨好大舅子,赶上林珏对贾家的亲事避之唯恐不及,这才得林家许婚。 林珏如今的态度,分明就是想悔婚,只陈也俊如何甘愿。若是旁个什么人这般对他,他早便使段叫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只是,黛玉……那是他的黛玉啊…… 陈也俊看了眼一旁的北静王,对林珏道:“林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珏看了眼水溶,事涉家女眷,水溶毕竟是外人,遂起身,二人走去一旁的林说话。 陈也俊先行开口,“林兄也是知道我的,我对令妹一片真心,且两家已经过了小定,林兄真打算因着如今立储一事绝了我二人情缘么?” 林珏淡淡道:“既然陈兄知道,何必还来问我呢。” 陈也俊蹙眉,“自来立嫡不立长,何况四皇子还是庶出幼子,林兄就这般坚定的站在他这一头儿了?” 林珏不为所动,“我非站在四皇子这头儿,我只忠于皇上。如今我忝为四皇子启蒙之师,陛下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以瑞亲王监国,我自然便一心扶持四皇子。且若是陈家一心为国,没有私心,我也不会做这般背信弃义之事,拆散你与黛玉的婚姻。只如今是陈家以一己之私,欲推皇子上位,甚至不惜打压孝贤皇后的嫡亲幼子,陈家的嫡亲外孙瑞王爷。既如此,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结了亲家不成反倒易生出仇怨来,何必呢?” 陈也俊大为恼怒,“你便这般肯定陈家必败无疑?” 林珏仍旧淡淡的样子,“若是皇子凭本事上位,我自然也只有忠于皇子的,我说了,我只忠于皇帝。不过,便是皇子上位了,我也只是忠于帝王罢了,并不会忠于陈家。” 陈也俊听他话里有话,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珏嘴角勾起一抹嘲笑,“陈兄这话便是问错了人,您该回去问问您的父亲陈老国丈,为何偏要推病恹恹的皇子上位,为何要打压瑞亲王?或者,为何孝贤皇后会积忧成疾,突然暴毙了呢?” 陈也俊满面震惊,林珏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直白了。 北静王寻来时,便只有林珏一人静静立于树下,他便将搭上林珏肩上。林珏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行了,咱们回去吧,叫人多想就不好了。” 水溶明白他的意思,遂点点头,“若有麻烦,尽管来寻我,我来替你解决。” 林珏拍开他的,“我难道是那等无能之辈?” 林珏的确不是无能之辈,作为一个国舅,已经被林珏怼得嘤嘤嘤,只能回家找爸妈告状了。 林珏回去时,瞧见薛蟠也下了场,被九王爷扶着坐上了一匹棕色的马上,牵着一圈圈溜达。不错,薛小爵爷是个会骑马的,只是九王爷怕他骑马颠簸,再抻着了伤口,这才寻了匹温顺的马,牵着慢慢走,过过干瘾罢了。 经了陈也俊那一出,林珏也歇了去玩儿的心思,便坐回位置上同水溶说话。 “若是没有争储之事,原陈也俊也是个好归宿。他这般年纪的,哪个家里没几个通房侍候,更有些不讲究的人家,主母尚未入府呢,小妾先就纳了几个了,庶子女的更是一大堆,没个消停时候。”毕竟从前在一起玩的不错,水溶便也替陈也俊美言了两句。 林珏睨他一眼,“这难道不是应当的么,难道我给妹子寻人家,竟是奔着给人家白养儿子去的么?” 水溶讨了嫌,只得闭了嘴。 第99章 我很有钱 争储呢,都干嘛呢,严肃点儿,能不能长点儿心?——by 薛小蟠 陈也俊早不是刚及弱冠的年纪了,更已经过了争一时意气的年岁,林珏话里说的明白,他却宁可自己不明白。 朝争储风波已经燃了有一段儿了,二皇子仍旧被关在佛堂,皇子虽已能起身,却仍是一副虚弱的仿佛随时能撒人寰的模样。陈皇后一党,于是愈发地急切起来。 陈也俊不是个傻子,他如今的心结并不在这争储一事上,却是林珏提到的,先贤皇后之死。 人人皆知,孝贤皇后与上皇虽算不上伉俪情深,可上皇待她一向敬重。今上为嫡子,却并不居长。而当时居长的,却是先帝潜邸时一直侍候他的一位情分十分深厚的老人儿所出的大皇子,亦是后来的忠义亲王。那老人儿服了促人早产是药物,挣了命一般地早于皇后诞下长子,却是个无福的,面都没见着,便撒人寰了。上皇怜惜大皇子小小年纪便失了母亲,便越发宠爱他。 人人皆知忠义亲王意图谋反,被上皇当场拿住了证据,却因着一向对其的喜爱,只是将他拘禁了起来。后来忠义亲王不堪忍受圈禁的耻辱,一条白绫高挂,自缢了。虽如此,可那亲王的名头却是一直未被攫夺的。这也是上皇一辈子唯一一件糊涂事了,因着这个,今上不过而立,便承袭了皇位。 可少有人知道,忠义亲王谋反一事败露,与陈家脱不开干系,更与孝贤皇后脱不了干系。正是由于孝贤皇后及时出,方才有了那些忠义亲王“谋反”的证据。而上皇便是心存疑窦,方才只是关押了大皇子,连封号都未攫夺。 九皇子尚是垂髫之年,便被人绑出了宫,却是忠义亲王为报复所做下的。也因着这件事,才有了孝贤皇后忧心成疾一朝而亡,上皇震怒赐死忠义亲王,禅位今上之事。 而那日看顾小九皇子的,分明就是陈也俊的亲娘,陈老国丈的嫡妻,当今皇后的嫡母,陈夫人。 而陈家,虽孝贤皇后病逝,失了国舅的尊崇,可今上登基,当时的太子妃便是小陈皇后,陈家又一跃而成为当今国丈,陈家实在算不上是受了损失的。且孝贤皇后虽有段,亦十分聪敏,上皇在位时,陈家实惠虽有,却可说是微乎其微的。待得今上登基,陈家算得上是有从龙之功的,陈老大人又是今上的老丈人,在位的是自己亲女婿,情分自然比之上皇更为亲近。 如今陈也俊细细思量,却觉甚是惶恐起来。若果真如林珏所言,孝贤皇后的“病逝”,陈家亦有首尾,那么,今上又知不知道呢?今上如今对陈家的防范,真的是因为二皇子疯癫皇子病弱不堪担当重任,方才抬举的四皇子么?还是……简直细思恐极。 陈也俊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明白,林珏为何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作为陈家嫡子,皇子的嫡亲舅舅,若是皇子上位,自然荣宠盛极。作为陈家人,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陈也俊万分惶恐,他不敢将这话说给父亲听,亦不敢透露给母亲知道,这一下子便病倒了。 陈也俊乃是陈家唯一的嫡子,陈皇后嫡亲的弟弟,自小情分便好,听说陈也俊病了,难免要派了宫里的太医圣去瞧上一瞧的。只陈也俊偏生出了牛心左性来,指使健仆封了自己的院子,任谁来都不见。 陈老国丈与陈夫人强行进了儿子的院子,却是被陈也俊又摔又砸的给闹得头疼。悄悄问了小厮,才晓得是那日去见林珏后得的这毛病,心下大骂林氏兄妹都是祸害。 陈太太哭道:“我原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偏他牛心左性地偏就看上了林家那丫头,我没了办法,只得见了。瞧她还是个好的,那林家小子在京又素来有些好名声,方才允了的。老爷瞧瞧,如今这家人家说悔婚便悔婚,哪里有什么好人品?” 陈老国丈自然晓得林家是怎么回事,只是他却万没想到这林珏竟然这般不识抬举。虽他做了那四皇子的授业之师,人人都知道,不过是个临时顶代的罢了,他还真拿上乔了,以为自己是什么正经牌位上的人不成?如今竟还因着四皇子说断便断了与陈家的婚事,莫非以为他们陈家好欺不成? “太太不必哭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咱家俊儿什么人品,与林家原就不合宜。” 陈太太恨声道:“难道我是舍不得那小贱蹄子么?亲是咱家求娶的,难道便任由林家这般,他家不要脸面,难道咱家也不要做人了?他家想悔婚,门儿都没有,我偏要俊儿将人给我娶回来,磋磨一番,再一纸休书将她休回娘家,看她日后还怎么嫁人!” 陈老国丈已是怒极,到底还晓得轻重,“太太且先忍耐两日,大事为重。” 陈太太嘴里应了,心下却是再不甘愿的,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宫给皇后请安。 陈老国丈哪里晓得自家老婆子竟然这般沉不住气的,他虽觊觎皇位,可到底同今上有些翁婿情义,又是今上嫡亲的舅舅,他并不欲撕破了脸去。且他十分明白,若想要皇子得了这皇位,还需从今上这里入。名不正则言不顺,便是谋夺了这皇位,难道便能压服住众人了? 其实,四皇子继嗣九王爷监国,也并非不好。毕竟四皇子年岁尚小,而九王爷却也是陈家嫡亲的外甥呢,实在大有可为。只可惜,其之内辛,实不是一句两句便能说得清楚的。 陈老国丈请见了今上,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昭和帝便笑问:“国丈这是怎的了,如何叹气呢?” 陈老国丈一时有些恍惚,他记得先时他与昭和帝关系一向近亲,四下无人时,昭和帝便会唤自己一声“舅舅”,倒不知何时,这一声亲昵的“舅舅”变成了状似尊敬的“国丈”了。 想到自己的来意,陈老国丈敛了心神,道:“还不是家里那不争气的孽障,也不知他打哪里听了些着不着两的风声,竟说林家要悔婚。我原就说,林小探花再是端方的一个人了,如何会做出这等背信弃诺之事,且这婚乃是皇家所赐,再不会的,他偏不信,竟把自己急得病了。可真真是……” 昭和帝笑道:“这不能吧,前日朕闲来无事,还同林卿说过,若是他想悔婚,如何不同朕提呢。须知,宫虽无明旨,可这赐婚的圣旨可是早便备好了的。林卿正好今日当值,不如叫他过来问问,也好安安也俊的心。” 陈老国丈低眉顺眼的谢了恩,他倒要看看,那林珏岂敢欺君。 林珏听闻召唤,放下边的一摊子事,忙便来了。请了安,垂首躬身站定。 昭和帝便笑着将陈老国丈的话说了,问他,“如今也俊那孩子年岁也不小了,你妹妹又将及笄,朕看,这日子也该定一定了吧,也好叫陈家安心。” 林珏垂首恭敬回道:“陛下容禀。” 陈老国丈垂目昂首,等着听林珏狡辩。 林珏笑道:“原也要去陈家说一声呢。头些日子预备舍妹的及笄礼,因着她是来年二月的花朝节的生辰,请了高僧测算吉日时,便有些不妥了。” 昭和帝奇道:“如何不妥了?” 林珏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南山上的僧人说,舍妹命理属木,来年亦属木年,原双木成林,又暗合了舍妹的姓氏,却是再好不过的了。” 昭和帝附和道:“看来林家女却是个有福气的了。” 哪知林珏却摇头叹道:“原微臣也这般说,又想到也俊兄弟等了舍妹这许多年,既然及笄了,难免便要提到亲事上,便拿了也俊兄弟的八字叫那僧人测算了吉日。” 昭和帝笑,“原该如此。” 林珏说罢便又叹了口气,“那僧人拿了也俊兄弟的八字,却是脸色一变,眉头紧皱。” 昭和帝跟着问:“这却是为何?莫非有什么说道不成?” 林珏笑道:“哪里有什么说道了,也俊兄弟乃是水命,水润木,正与舍妹大大地相合。” 昭和帝跟着笑,“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既如此,朕便颁下旨意,为他二人赐婚,也是一对佳偶天成。” 林珏却忙摆道:“不可不可!” 昭和帝冷了脸,“林卿这般推脱是何意,莫非真如国丈所言,卿欲悔婚?” 林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万死也是不敢的。陛下且听臣细禀。” 昭和帝方缓了脸色,林珏才继续道:“那僧人说,木逢水便润,只是双木立为林,则水遇之则竭,于男方却是大大的不利。一听这话,臣哪里还敢提什么亲事,忙问其破解之法。那僧人却道无碍,只是赶上木年不宜婚配罢了,且因已定亲,为男方着想,女方需得避入佛堂吃斋念佛一年,洗清罪业。待熬过了木年,便是土年。木遇土则丰,水灌之则成,必然大吉大利,子孙永继,乃是大大的好处了。” 昭和帝便笑道:“既如此,不过是多等一年罢了,也俊对林家女一片痴心,林家女亦是情深义重,实在是难得的良缘了。” 陈老国丈听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的,竟生生将自家孩儿的亲事又往后拖了一年,心下大为光火。可这玄理之说却又不能不信,且当着皇帝的面,他也不信林珏敢撒谎。否则待他查证了,那林家小儿便是坐实了欺君之罪了。 心下一合计,陈老国丈便道:“不过一年工夫,我那孽障如何便等不得了。只是既然陛下金口玉言乃是天作之合,不如先下了赐婚的圣旨吧,婚期定于一年后便是了。”他是铁了心要将这小林探花栓到陈家这条船上了。 昭和帝闻言笑道:“国丈此言甚是,林卿看可好?” 林珏欲言又止,“但凭陛下做主。” 第100章 我很有钱 昭和帝遂命人去拟了圣旨来,只刚一会儿,便有小太监急急奔来,跪下同皇帝禀告道:“陛下恕罪,真是奇了,徐大人正按着陛下的意思拟诏书,可每每写下林氏女名讳时,那便从间折了。如今已经折了好有五支了,徐大人无法,只得命奴才前来禀报。” 昭和帝亦觉惊奇,看向林珏,问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林珏只得无奈道:“方才臣没敢说,怕国丈大人以为臣是推脱。那僧人曾言,这一年之内,再不可论婚姻。我还说,如今尚还没过年呢,难道现在谈亲事也不成么。那僧人却是指指头上道,举头尺有神明,既然老僧已然知晓,还有哪个不知晓呢?臣当时给唬了一跳,又怕这僧人唬弄我,便又寻了几个僧道瞧,只却再没人能说出个一二来。臣回家同内子提起,举凡说到先给二人定了婚期,便不是摔杯子就是碎瓦片的,如今家里再没有哪个敢提起了,舍妹亦是已经入了佛堂清修了。” 昭和帝亦觉惊奇,忍不住试探了一下,“不若由朕来说,朕素来是不打信这命理之说的。”说着,昭和帝便开口说将二人婚期定为明年,登时便有一个茶杯无端端地碎了,把昭和帝也吓了一跳。 林珏便忙跪下请罪,昭和帝无所谓的摆摆,“真真是奇事。” 陈老国丈越发地惊疑,心下十二万分的不信,却也说不出缘由来。 林珏起身,道:“不敢瞒陛下,舍妹年幼时,便有些不足之症,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的,真真是急坏了父亲母亲。父亲还特意去了信儿给京的外祖家,求他们请了位太医亲去诊治。虽也配了药吃,有些缓和,可仍旧总是不好。这时候门外便来了一僧一道,要化舍妹去出家,臣的父母只臣同妹妹两个,哪里能舍得。那僧道便说,要么便出家,要么便不得离家,便是亲戚家里都不要去,也能平安一生。” 昭和帝笑,“你妹妹竟还有这般奇遇,怪道你要将她从贾府接出去呢。” 林珏面颊微红,“都说臣那外祖家不慈不孝,臣才同她家离了心,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冤枉了。妹子先时在外祖家时,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及至接回了家,便就好了。因而舍妹才不大出门走动,也是这么个道理。” 陈老国丈眉梢微动,也不知林珏这话是真是假。若那林氏女真是个这样的身子,还真不好进他家门了。若是死在了他家,岂不又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他应了与林家的亲事,乃是为了拉拢林珏的,可不是为了结仇来的。 一直不言不语的陈老国丈道:“这倒没听林侄儿提过。” 林珏便温言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妹妹如今已是尽好了的。且将来她入了陈家门做了陈家妇,自然陈家便是她的家了,身子自然也是一日好过一日的,索性也便是我们这些亲眷少见她些罢了。” 陈老国丈一噎。 他实在是知晓这君臣俩的伎俩,可也实在是不敢不信的。他只陈也俊一个嫡子,且他又是个争气的,真有个长两短的,倒叫他同谁说理去。 也不过是争一时的意气罢了。 陈太太入了宫,见了自家女儿便开始掉眼泪儿。 她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虽平日间保养得好,同陈皇后看起来竟不似母女,反如姐妹。到底有了年岁,又是陈皇后亲娘,如今哭成这般模样,陈皇后哪里见得了她如此,便低声劝抚。 陈太太抹着眼泪,哽咽道:“原我就说俊哥儿同林家那丫头并不匹配的,偏他犯了左性,非瞧了那丫头。咱家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攀慕权贵的,虽那丫头自小失怙失恃的,好在也是正经书香人家出来的,打小也请了嬷嬷好生教养着,既然哥儿喜欢,咱家便替他求来了便是。娘娘也是知道俊哥儿的秉性的,最是纯良不过,因着林家丫头尚未及笄,便一直等着,屋里原有两个不老实的,亦都打发了出去。哪家的公子哥儿竟有他过得这般清苦的,偏他还只每天傻乐,隔几日便要跑去那林家。谁晓得那林家如今攀上了高枝儿,竟然说悔婚便要悔婚,俊哥儿听说了这事儿,已是在床上躺了几日了。” 陈皇后闻言却是不气不怒的,笑着劝道:“母亲何必与他家生气,原林家就非良配,若不是俊哥儿自己喜欢,咱家又不是那等需要联姻攀附的人家,难道会相了他家姑娘?如今不过是瞧着陈家式微,便要去攀附那头儿罢了。值当什么呢?” 陈太太犹自不忿,陈皇后悄声低语道:“原是咱家主动求亲,实在不好先断了这门亲事,如今林家做了那小贱种的狗奴才,分明是与咱家生出了二心来了。我早给俊哥儿寻了门好亲事……” 陈太太细细听陈皇后说了,想了一番周阁老仍旧待字闺的孙女,大惊道:“这怎么成呢?” 那周阁老乃是当朝首辅,朝元老了,可却也是清流,再不同那些个皇亲国戚公府侯门有牵扯,家子孙联姻,俱都是小门小户的书香之家。因他一心一意为国尽忠,这才得皇家重用。只他亦有一桩心事,他只两个嫡子,长子娶的是一个小吏家的姑娘,如今随夫外任,孙辈儿从孙辈儿都不知道有几个了,虽不富贵,可也是吃穿不愁,家里亦有仆婢伺候着。 他所忧愁的,却是另一个儿子的家事。周阁老的小儿子是个无甚出息的,因长兄外任,他便留在了父母身前尽孝。这也是个倒霉的,先后娶了任妻子,只头一任留下了个女孩儿。因着一连死了个,便有了些克妻的名头,娶第四任时便是个商贾人家的姑娘。这家也不过是瞧了周阁老的官声,意图攀附,便随意以庶充嫡将家里姑娘嫁进了周家做继室。 只是周阁老再是清正的一个人,虽给儿子娶妻实在无法,只能娶个商家女,却是再不肯为他们提供些许便利的。不过是抬抬的事儿,周阁老竟也不肯,那家人家便不乐意了。索性也就是个庶女罢了,渐渐地便也断了联系。 只那继室却是个命硬的,竟没叫周二老爷给克死了,隔年还生了个大胖小子下来,可把周二老爷给喜坏了。 可这事儿也坏在了这继室身上,她原就是家庶女,能顶住周二老爷这克妻的名声,冒了家里嫡女的名头儿嫁进周家来,岂是个好相与的。原还装了一副贤良出来,待家里大姑娘关怀体贴的,叫周阁老夫妻俩很是放心地将周大姐儿养在了她哪里。不想生了个小子后,便唱了一出京剧大变脸儿。 那周二老爷家里原配所出的大姑娘被磋磨得不成样子,有一次因着晚间伺候时不小心打翻了烛火,竟将自己个儿的半边儿脸给烫了。被周阁老知晓后,万分震怒,便将孙女接到了自己这院儿里,再不允周二老爷同他那继室俩踏进门槛半步。 只这脸上到底是留了疤的,她容貌原也不多出众,这一时的及笄了,有人家来相看,自然便传出了风声去。或也是那二老爷的继室传出去的风声,家里大姑娘无盐女的名号,竟被叫了出去。这下子,上京人人都知晓周阁老家的孙女儿竟是个无盐女,如今已经二十有五了,且还在家做老姑子呢。 那周大姑娘倒是有心出家一了百了的,这年头的姑娘,若是到了规定的年岁还不嫁人的,还会连累到家。她也不是完全嫁不出去,说得难听点儿,那庄户人家因着贫穷娶不上媳妇的多得是,哪里还没她个容身之处的。只周阁老怜惜大姑娘命苦,生母早亡,继母不慈,有亲爹在,却是个心眼儿偏得不知何处去了的。他便再是不肯随意打发了周大姑娘的。 陈太太自然也晓得周大姑娘貌若无盐之名的,她虽不满意林家背信弃义,可也不得不承认,那林姑娘当真是个貌若天仙的,也难怪自家儿子瞧得上她。 便是不满林家,可也不能给儿子娶个无盐女回来的。且这周大姑娘的名号,那可是尽人皆知的,被别家贵府知晓了,不定怎么说闲话呢。且,陈太太为难道:“年岁也不大相当呢。” 陈皇后嗤笑一声,“民间且还有女大抱金砖的说法儿呢,年岁算得了什么,母亲便是不乐意,何必拿这个来诓我?” 陈太太忙道:“娘娘也知道,那林家姑娘长得多么标致,若是换成了周大姑娘,恐俊哥儿不乐意呢。” 陈皇后道:“母亲难道不知我的意思?俊哥儿是我亲弟弟,我难道不疼他么?只是如今的形式母亲也明白,咱家皇子若想顺利登基,且需得些助力呢。周阁老朝元老,最重陛下信重,若能拢住了周阁老,咱家皇子可还愁什么呢?老二那副样子我也不指望了,老不过是身子弱些,这些日子已经见好了的,可您瞧瞧表哥的意思呢?如今正需要咱们添把柴火呢。” 陈太太固然明白,心下到底不乐意,“那周阁老有名的臭石头,便是娶了他家孙女儿,难道他便能跟皇子站到一处了?” 陈皇后听她仍是有些不愿的,也不恼,仍笑道:“他本就是个遵古礼的,自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不过是说句公道话罢了。且我听说,那周大姑娘已在家设了佛堂日日念经了,周阁老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往些乡绅人家里寻摸了。只便是乡绅人家,难道便好找了,这般年岁,不是不成样子的,便是做继室的,周阁老哪里肯呢?” 陈皇后压低了声音,继续劝道:“再说,她能值当什么呢,咱们瞧的不过是周家罢了。待她进了门,哪个用俊哥儿日日应对她了,只管金樽玉贵地供起来,不缺吃不少穿的,日后有个香火承袭也是咱家的功德呢。俊哥儿若是真喜欢那林丫头,也不值当什么,待日后料理了那林小子,入府做了妾都是抬举她了。” 陈太太一听,倒是颇有了几分意动。 第101章 我很有钱 林大兄弟一出,满朝武抖一抖;林大兄弟二出,贾陈两家跪地走;林家兄弟出,薛家小弟俱俯首;林大兄弟出便知有没有。 陈皇后一直暗暗观察着陈太太的神情,见她软和了下来,便又忽地怒道:“那林家也真是好大的胆子,以为搭上了老五,奉承了陛下,便能一步登天了?他是做梦呢!” 陈太太跟着忿忿然,“早知林家竟打了这么个主意,一早便该赐了婚,那林丫头入了府,还怕拾掇不了她?” 陈皇后却道:“这话却是错了的,母亲仔细想想,那林家是个什么门第,焉能与咱家相配?若当初真个指了婚,便是林家女不孝不贤,咱们却也是不好休弃的。如今这般才是刚刚好呢,待周阁老家的孙女儿入了咱家,届时便一抬轿子将那林氏女抬进来便是了。” 陈太太抚掌大笑,“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又苦恼道:“到底是同林家过了小定的,如今林家虽透了这意思出来,却没摆到明面上,咱家却不好主动提了。” 陈皇后秀眉微挑,“母亲可是糊涂了,既然表哥未下明旨,那这便不算皇家赐婚,咱家想要退婚,自然有诸多借口可找的。再说了,那周姑娘才貌都不比林氏女,便是咱家舍了林氏女选了周家女,难道林家还敢拿这事儿大肆宣扬了,他家姑娘的名声都不要了么?” 陈太太道:“只是京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儿,哪个不知道咱们两家过了定的,这……” 陈皇后嘴角微翘,“母亲可真是,我亦是陈家女,难道会叫人坏了咱们陈家的名声。女儿既然说了,自然是有法子解决了那林家且不坏咱家半点儿名声的。” 陈太太知女儿素有段,亦十分信服,便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道:“总是要先紧着皇子这边儿的,别的都不打紧,便是失了名声又如何,将来咱家皇子……哪个敢说咱家半句闲话?” 陈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听见母亲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心知母亲是个没什么脑子,却能为了前程不择段,说服她再容易不过了。 陈太太果然又压低了声音,“娘娘心里可已有了章程了?” 陈皇后笑着放下茶盏,拍了拍母亲的,“母亲不必担心,女儿难道会坑了自家不成?母亲且回家安生等着,稳住了,事情没成之前,对谁都不要露了口风。届时女儿必请了皇上圣旨,叫也俊风风光光地娶了那周家姑娘。您只管安稳地等着做您那威风的婆婆就是了。” 陈太太笑道:“我哪里有不放心娘娘的,只是也俊那孩子如今还下不得床呢,着实可怜得紧。且他对林家那丫头却是真心的,若知道了这事儿,怕是撑不住呢。若闹起来,可怎么好收拾呢?” 陈皇后微微扬起一抹冷笑,“就是母亲平素忒惯着他了,如今咱家是个什么情形,转眼便是倾族的祸事,哪里容得了他任性?母亲不必理会他,他且舍不得死呢。只是母亲也守好了他那院子,趁着会也将那些个平素不老实的该打发都打发了,也好圈圈他那性子。表哥那里也替他告了假,这般没个出息,也别去表哥那里现眼了。” 怨道帝后是打小的情义呢,这般表哥表哥的叫着,便也只有当今皇后了。 陈太太想了想,从皇后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应了。左了她也不是十分满意林家姑娘的,瞧着便不是个好生养的。其实说起来,这陈太太倒是挺喜欢宝钗那模样的,为人有规矩不说,瞧着便是个好生养的。只是薛家门第忒低了些,还不敌林家这般的,好歹是个书香世家世禄之家。且薛家本就与九王爷不清不楚的……想到九王爷,陈太太便不自觉地生出几许心虚来。 要说这做婆婆的就是难答对,娇弱的不喜欢,怕撑不起家来;厉害的也不喜欢,怕摆不成婆婆的谱儿,儿子再受了欺负。 陈太太出宫时,恰好遇到了被自家女婿和林珏合伙挤兑了的陈老国丈。陈老国丈一瞧妻子,便知这妇人定是不听自己的话,跑来同女儿诉苦来了。 当面教子背后教妻,陈老国丈索性一同上了陈太太的马车。 陈太太硬是憋着没把自家女儿的打算说了,被老头子一通急头白脸的教训,便也只能一味装哭罢了。 陈老国丈面对老妻的哭诉,自然也不好说得太难听,到底叹了口气,温声劝道:“娘娘在宫本就不易,你莫老去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徒惹她烦心。” 陈老国丈便将林珏那一番命理之说,捡着要紧的同陈太太说了,陈太太听后大惊,又隐隐庆幸这赐婚诏书没写成,遂怒道:“这林大姑娘是个什么命相,原小定时说最是个旺夫旺家的,如今可还没过门呢,大丫头那里的事儿便一遭遭的出,这哪有一丝旺家的意思呢?再瞧瞧咱家俊哥儿,自来再是孝顺不过的孩子,如今都敢跟咱们摆脸色了,真真是个搅家精才对!” 陈老国丈喝道:“你莫胡说,娘娘那里的事同林家又有什么干系呢?那是天家的事儿,再不与咱们陈家相干。这话你莫叫旁人听了去,可是杀头的大罪!俊哥儿犯糊涂,难道也是人林家的错了?” 陈太太被唬得一缩脖子,却仍强自端着仪态,试探道:“原说是个旺家旺夫的命格,如今又出了这许多的妨克出来,可见也不是个好的。索性也没正式下了明旨赐婚呢,且她还要在家里念一年经呢,咱家俊哥儿可多少岁数了,哪里耽搁得起呢。要我说,老爷刚刚就该回了陛下,各自婚假方是正理儿。”索性这一年间陈林两家的亲事是不必提的,皇后那里倒是大有可为。 陈老国丈见与老妻着实说不通,索性闭目养神,修起了闭口禅来。及至回了家,便直接去了温言解语的姨娘女娇女娥处,气得陈太太摔了满屋子的珍稀瓷器珐琅。 做戏做全套,拜别了帝王后,林珏回府便吩咐妻子冯氏收拾了一间小佛堂出来,将妹子团吧团吧塞了进去,并嘱咐其短时间内不得会客。 黛玉虽不明所以,到底素来听哥哥的话,便也安静地守在小佛堂。恰好头几日惜春托她帮着默一册经,她便沐浴更衣,潜心在佛堂内默起经书来。 冯氏自打嫁入林家,再是没有不满意的。她原就是因着倾慕林珏才华,方才央了堂伯帮忙筹谋,且不惜背上了逃婚的污名。嫁入林家后,上无公婆立规矩,下首小姑子又是个再和善不过的,姑嫂相处极是融洽。虽每月要去贾家给老祖宗请安,可老祖宗亦不是个难相处的,且隔了一辈儿,又是外家,再是教训不到她身上来的。更别说两位舅母,待她虽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却是叫冯氏十分的满意。 冯氏替林珏宽衣解带,换了家常的舒适衣裳,忍不住叹气道:“妹妹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性子又好,只这婚姻上却是颇有些坎坷。”女人家素来信些怪力乱神的,便忍不住劝道:“不若咱们正经请位有修为的大师来家里瞧瞧,别是哪里妨克了妹妹了。” 林珏摆摆,“不必如此,那位跛脚道人虽无甚名望,却是个真正的有些道行的。” 冯氏原瞧着那跛脚道人同他身边那疯癫道人有些个破落,心下难免不屑,只她素来爱重林珏,自是林珏说什么她便认什么,便道:“既是高人,何不请了家来,咱们也好好生招待着。” 林珏笑道:“这些样人素来都是高来高去的,瞧不上咱们这等俗世门第,既然破解之法有了,不过是一年时间罢了,咱家黛玉还小呢,并不着急。” 冯氏便不再多言。 没过几日,陈太太便亲自来了一趟林家,探望黛玉。 林珏原就防着陈家这一儿呢,便引着陈太太去了那处颇为僻静的小佛堂。彼时黛玉正在用饭,见着陈太太忙起身问安。 陈太太原就是专捡着这个时辰过来的,打眼一瞧,桌上不过一碗青菜豆腐,一碟儿腌萝卜条,外加一碗用了一半的黍米饭,尚还微微冒着热气,显现不是临时现弄的这么一出。 “林丫头先用饭吧,原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说着,便由冯氏陪着去了旁边的抱厦里说话。待黛玉用完了,方过来一同说话。 陈太太来,不过是瞧着林家有没有骗他家,也好拿住了林家的把柄,将来也好说嘴。随意应付了几句,便问起黛玉每日都做什么。这些林珏都是嘱咐过的,黛玉便道:“每日早晚念一遍经,别的时候都是抄经的。” 陈太太来了兴致,便笑道:“哦?且拿来与我瞧瞧。” 黛玉便看了眼身边一个伶俐的丫环,那丫环便去佛堂取了黛玉抄写的佛经来捧着给陈太太看。 陈太太笑道:“这写的是《地藏经》?” 黛玉应是。 细细看了一遍,新近抄写的墨迹尚还未完全干透,开头几篇已是早便干了,且装订成了册子的。陈太太心下惊讶,不想林家竟真的叫女孩儿吃斋念佛起来,莫不是林家小子说的都是真的?若是真的,她可是万不该叫这样的女孩儿进门的,没的妨克了自家儿子。好在娘娘那里已经有了旁的打算,陈太太面上便越发地和蔼起来,笑着对黛玉道:“我平日间亦常理佛事,正也差这么一册经书,你不若也给我写一册,可好?” 黛玉自然无可不应的,这“本愿经”本也没有多长,并不费力。只是,这“本愿经”乃是最寻常不过的经书,陈太太若果真一心向佛,哪里会没有这一册?黛玉心下疑惑,却也不会问出口,不过一册经书罢了,她并不觉为难。 说了会儿话,陈太太便起身告辞了。冯氏心下明白陈太太是干什么来的,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唯黛玉有下已生出了疑惑来,不知这未来婆婆演得是哪一出。她素来心思重些,又十分灵透,联想到哥哥突然叫自己在家吃斋念佛且不与外人相见,多少品出些许意思来。 这时紫鹃来回话,“姑娘,适才那陈太太身边儿跟着的嬷嬷借口如厕,我领着她去时,她偏闯进了佛堂。虽只是瞧见了一眼,便被我请了出去,到底也不知是个什么规矩。” 黛玉心下有了底,便道:“无妨的,也没甚可怕人瞧的,哪里的菩萨还不是一个样子呢,偏咱们这里便稀奇了?” 紫鹃听黛玉这话,似有些赌气,便不敢再多言了。 第102章 我很有钱 陈太太回了陈家,见到陈老国丈,被他一通训斥。“既然已经如此,何必去讨这没,难道你还惦记着这门亲事不成?” 陈太太恨恨道:“总不好这般轻易就放过了那小丫头,我去瞧了一趟,她竟果真在府里吃斋念佛呢,我还叫她给我抄了卷经,待这两日的就去取呢。便是她本没打算日日抄经吃斋,有我时时盯着,谅她也不敢瞒骗。待这卷经抄好了,自然还有下一卷等着她。” 陈老国丈知晓她心下憋闷,只得随了她折腾。原是想借着这件事,将恩科主考官的位置捏在里的,实在可惜了。“俊哥儿这也告假几日了,如今正是陛下用人的时候,他不紧着去搏个前程,竟还沉溺于小儿女之事上,真真是出息了!” 陈太太便替儿子辩解道:“咱家俊哥儿最是个实诚孩子,如今被这般欺骗,竟还不许他伤心两日了?” 陈老国丈最知自己太太,明理时是真明理,端的是大家气派,可不讲理时也真真的叫人头疼,大有市井泼妇之态。“他这也伤心了几天了,赶明个儿赶紧叫他去当值。你做母亲的也劝劝他,不过一个女人罢了,这个不成了再寻个更好的便是了,若不是皇家公主年岁都不相当,咱家俊哥儿便是尚主亦是使得的。” 陈太太闻言便是一叹,“我哪里劝得动他呢?” 陈老国丈沉下脸来,“慈母多败儿,瞧瞧你竟把他惯成何等模样了?”说着,甩袖而去。 陈太太被气了个倒仰。 既是加的恩科,便不好撞上了春闱的,大抵这年前衙门各部封之前便要将一应事项打点妥当了。这恩科的主考,昭和帝御一挥,点的是一直在家“闭门思过”的九王爷景以彧。朝虽亦有大臣反对,提出种种不妥当之处,却被昭和帝一意挡了下来。四皇子年纪虽小些,亦被昭和帝派了出来,跟在九王爷身边看一看听一听。 转眼便临近恩科,京却忽地爆出了一桩丑事来,惹得皇帝陛下龙颜大怒。 这事件的起因,却是那御史贾雨村一纸奏折,参宁国府品威烈将军贾珍,竟将天家恩赏作价百万外卖,导致自家同族子弟不得享天子恩德。如今便有同族旁支的子弟,将事情捅到了御史这处。御史风闻奏事,自然要将这般大逆不道之事表上一表的。 一时满朝哗然。 先不说此次恩科专为朝五品以上有职有爵人家加赏,难免便要触动一些阶级的利益。自古庶族与士族便没有真正和气过,此番恩科,虽庶族之亦有恩享,到底还是士族这边占着大头儿呢。 如今庶族子弟繁多,奈何老子不给力,没能拿到那么多名额,便只能按着能力给配了。族多少有出息的子弟,竟只能白白地干看着了。而士族这边,家子弟纨绔居多,有出息者甚少,能排得上号的自然就更少了。无奈只得将名额让给族旁支有些出息的年轻人。到底有些族支或是已经没落了,或是关系远了,要么也有如九王爷这般几下不靠的。难免便有那等贪心的,想着这名额白白放着也是可惜了,便打起了旁的主意来。 有些人家尚好,起码便是作价卖了,也都是私底下的行径,等着人家拿着金银来家里求的,且都是有些个关系的人家儿。 可这宁国府倒好。贾家族支繁多,打先头荣宁二公起,统共便分有二十房,单单这京便住了八房。族子弟甚多,自然也不是全无出息的。结果因着宁国府人口简单,嫡系只这么几个人,要么便是有官有爵的,要么便是无甚出息的,里白白握着四个名额,又不舍得分出去,他家竟然将这恩赏做了商贾之事。 这且还不算,便是荣国府那边大老爷里握着的五个名额,亦叫贾珍这族长以族分配的名义要了去并卖与了旁人。自然,这是赦老爷的说法,贾雨村姑且采信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其实哪家主支里握着这么个金疙瘩乐意将其白白让给旁支的。且不说旁支人口繁多,这么几个名额,分且还不够分,给谁是不给谁是,没的得罪了人。有那精乖些的旁支,素日便会逢迎主支的,自然能得些便宜。可这便宜也不是白给的,自然也要真金白银的换来,到底也蒙了一层遮羞布的,说是旁支的“孝敬”。 除了有些远见的人家,哪家不这么干的。只是如宁国府这般直接开堂吆喝买卖的,也实在是忒少了。说小不小便也在此处了。你私下里如何,有哪个会去特特揪着你不放的,这般大张旗鼓,搞得阖京没有不知的,便实在有些过了。这说白了,就是将皇家的面子做了鞋垫子,忒恶心人了些。 昭和帝闻言自是大怒,当即就令人严查,这都闹得阖京尽知了,且还不是一查一个准儿。结果便是,贾珍降爵,贾蓉夺官,宁国府名额俱被收回,罚了一大银子,买卖名额的银两亦被充入了国。这也算是小惩了,贾珍贾蓉自只有谢恩的份儿了。 只是一道被收回了,还有荣国府贾赦的名额。虽不是他去买卖的这名额,到底其亦有他一份儿,皇家只是对他申饬,没下狠收拾他,已是皇恩浩荡了,还想着要回名额,那是做梦呢。 倒是贾政因着官职低微,又将仅有的名额给了嫡长孙贾兰,倒是没受什么牵连。只是贾母听说了贾赦干的糊涂事儿,又听说宁国府那边被降了爵,又是急又是气的,将贾珍父子并尤氏和贾蓉的续弦唤了来,当着家所有人的面儿,一通急头白脸的责骂。到底有了年岁,仍是病了一场。待恩科结束放榜之时,听得贾兰了进士,方才好些。 且说宁府的这一场风波,虽未牵连到旁的人家去,到底一些私底下有些猫腻的,忙忙做了遮掩,便是那等着添上姓名的名帖烂了,也不敢随意发出去了。 待得正式交递名帖,查验身份时,仍有些个不知所谓的门客幕僚一类的子孙在列,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具被攫夺了资格。到底名帖上也没写是哪家的,昭和帝不欲多做理会,只那花了重金买了这名帖的,难免便要去寻那些个主家或人闹上一闹的,此乃商业纠纷,应找相关部门解决,便不归皇帝管了。 因着是恩科,考试内容便与以往科举不同,只分两科,一科为试,考策论;一科为武试,却不是考校武功身的,乃是考行军列阵。试题内容活泛,并不拘于一个题目,便是试这边便有针对“士农工商”各业的。武试那边亦是模拟战场形势,考校考生的排兵布阵军事谋略的。 昭和帝从九王爷那里知道了这次的考校内容,亦觉新奇,再听说是出自林珏与薛蟠之,越发满意起来,赞道:“倒是两个精乖的。”说完,便忍不住咳了两声。四皇子见状,忙从太监接过汤碗,自己尝了一口,才服侍着昭和帝用了。 昭和帝面上隐有笑意,黑子皱起眉头,“皇兄也当保重自身才是。” 昭和帝摆了摆,笑道:“朕还不知自己如何么?你们都不必惦记。”又问起四皇子在宫外如何,黑子便捡着说了说,最后评价道:“可堪‘仁厚’二字。” 昭和帝越发地满意起来。 年底开恩科,进场,搜查,考试,封卷,评判,排名列位,一应事务下来,亦是大半个月过去了。由于此次恩科考试的内容与以往大为不同,九王爷同昭和帝商量过后,已是事先将规则透露了出去。试倒还好,以往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章,只武试那边,却是参考者甚多,令人满意者甚少。 试并无甚出奇的,倒是武试那边,出了个名唤傅邕尧的年轻人,其父原为江州通判,后病故,生母早亡,便依附嫁入知府房做继室的姑姑过活。如今那江州知府因着连年考绩俱是上等,已升入了顺天府做正四品的府尹,他便是走的其姑父的名额。因着表现极好,被昭和帝点为武试第一人,直接仍去了京畿营做了个品小把总。名曰:下放基层锻炼锻炼。 旁个人,便没有太过出彩的人物了。待得进士名单出炉,又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贾家原该欢喜的,贾兰不仅考进士,且名次十分靠前,林珏便活动了一下,把他仍去了清贵的翰林院,正好分到了薛蝌底下,很受其照顾。倒是令人没想到的是,贾环竟也参加了此次恩科。只是他名次靠后不说,还只是个同进士,不过亦有了补缺授官的资格。 先次贾环举时,填的是贾家金陵原籍的地址,他又是个庶子,名声不显,并无几个认得他的,喜报便直接送到了他预备考试,偷偷租住的一个小客栈里,因而并没几个人知晓。其实便是知晓了,恐也不会有几个高兴的。瞧瞧当年贾兰才几岁便了举人,贾家连酒都没摆的,还是林珏嘱咐黛玉给贾兰送了一份贺仪来,才有贾家几个姐妹跟着凑,在李纨那院摆了一桌酒,姐妹们权当贺一贺小侄子了。也怪道贾兰与贾环两个亲近了,贾兰那般不爱管事的,也会替贾环张罗张罗,都是不受长辈待见的可怜孩子啊! 今次恩科,却是林珏帮着贾环报的名,填的自然也是贾家在京的住址了。是以李纨央着王熙凤派的人才回来说兰哥儿了,那边便有两个着一身大红衫子的报录人骑马赶了过来,一路高呼着“某某了进士,排名多少的。”只来贾家的报录人又有不同,人家喊的却是“双喜临门,府里环爷兰大爷双双入榜”的话。 第103章 我很有钱 我叫薛蟠,经鉴定,应是这本书的主角。作为一个主角,我应该具备广阔的胸怀,足以撑船的度量。但是,有时候,我也难免想要抱怨几句: 作为主角的我,为毛最近一直在打酱油?(这实在是不可原谅的。) 为毛隔壁那个姓林的近期频频出现,且还收获了一波儿粉丝?(当然,还是没我多的。) 为毛我家黑子这个幕后大暴丝连姓陈那一家子的戏份都比不上?(虽然,我们确实是隐于幕后的。) 为毛我家“御狗”小霸王仍然在打酱油?(对汪,究竟是为啥汪?) 为毛,为毛? 震惊!!!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格的扭曲,竟将我这样一个五讲四美英俊帅气的大好青年生生憋成了一个……怨妇!!! 贾家人自是欢喜,又添了两分惊疑。探春同贾母坐在一处,早便支棱着耳朵听着呢。原听见下人报说兰哥儿了,却没提到贾环,她心下微觉失望,不过到底知道贾环学识并不出众,便也罢了。 待送走了报录人,贾政满脸喜色地亲来后院报喜,并说了贾环亦了,只名次不好,不过混了个同进士罢了。虽嘴上贬低,心下却也是极欢喜的。毕竟贾环学问自来不好,这鸟不悄的竟弄了个同进士回来,同进士也是进士不是,心下难免得意。 王夫人面上阴沉,探春便是心下十分欢喜,也忍着没敢露出分毫来,倒是贾母先是一愣,继而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只是,咱家那名额不是给了兰小子了,环儿怎生考的?” 贾政亦是猛然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紧皱,呼喝下人赶紧把贾环叫来问话。探春心下一惊,李纨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的以作安抚。 贾环已是知晓自己了同进士的,心下十分高兴,正听贾兰道:“唉,虽了是好事儿,可这同进士却着实忒恶心人了些。”贾兰自诩端方公子,这话实在不大好说,同进士如夫人,虽也能做官,到底听着不好听呢。 贾环却是嘿嘿傻乐两声,劝慰道:“我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兰哥儿还不知道么,这都不晓得是侥了哪天神佛之幸方才的,正经考试怕是连个同进士都进不得呢。”又诚心感激贾兰,“还得多谢了兰哥儿呢,若不是因着我耽搁了你,便是个头名甲你也是考得的。” 贾兰却是摇头道:“这话却是不对,也不过就是略好些罢了,并不值当什么。倒是表舅表舅妈那里,咱们叨扰了这许久,他又为咱们尽心尽力的,总要好生感激一番才是。”贾兰隐着下一句没提,贾环这同进士出身,想要有了好出路可不容易,家里是不必指望了,到底还得麻烦人林家那边。 看着贾环高兴,贾兰便也没多说。 听见小厮来报时,贾环贾兰对视一眼,晓得必是要问贾环名额之事的,便一道儿去了老太太那屋里。 请过安后,贾母便将贾兰招呼到自己身边来,搂在怀里一通夸赞,“兰哥儿如今有了出息,可别忘记孝顺你母亲,她拉拔你长大可是不容易。” 贾兰何时受过这等来自贾母的亲昵,便是李纨素来持重,虽疼爱儿子,可也从不会这般与之亲近,倒是把贾兰窘得不成。 还是王熙凤好心解围,便笑道:“老太太便只顾着疼重孙了,您那孙子可还巴巴地看着呢。” 贾母却似才想起堂下还立着这么个孙儿一般,放开搂着贾兰的臂,贾兰连忙正身立于李纨身侧。 贾环再次跪下行礼,贾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只那笑却未达于眼底,“如今环儿也出息了呢。” 贾环只一味低着头,不敢出声。 贾政却是怒极,登时便要请了家法来打死这孽障一了百了。贾环越发吓得哆嗦起来,探春忙对着贾政跪下,哭道:“老爷可也得听听环儿的说法呢,到底如今也了进士,平白打死了,老爷可也不好交代不是?正是为了府里才该问清楚呢。” 贾政听着此话有理,便怒道:“孽障!还不从实招来?” 贾环哆嗦道:“招……招什么?” 贾政怒极反笑,“我竟不知,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这般出息了竟还考了个举人出来,又从哪里窃取了名额考了这恩科,从头到尾老实交代了,免得祸及全家!” 贾环一听是问这个,心下有了底,都是林珏和贾兰事先交代过的,便磕磕绊绊地将事情说了,“因着儿子学识本就不如人,侥幸了个举人,哪里好意思同长辈说嘴,没的显着轻狂。这次恩科,也再是不敢劳烦家长辈操心,只巴望着努力读书,将来也能为家里争光。本是跟着兰儿去林家读书的,怕他有个大事小情的身边没个自家人照应着不便利。却不知林表哥从哪里知道儿子身上有举人的功名,便说他那里有个名额,空着也是空着,便便宜了我。儿子自知学识浅薄,便没敢同家里说,却不想竟蒙得祖宗庇佑……” 贾政闻听此言,心下的气儿已是顺了的,到底还是要摆出一副严父的脸孔来,斥道:“这原是好事,偏你日日蛰蛰楔蠍的只知行这些鬼祟伎俩,反倒惹人嫌疑。如这般事情,哪里好烦劳你表兄的,正该是家为你操办才是。” 贾环忙应了。 贾政便又吩咐道:“到底你林表兄为你叔侄二人一番操劳,十分辛苦,你二人当备份厚礼,亲去林家道谢。”想了想,“罢了,罢了,待过两日休沐,我便亲自领着你两个混小子去一趟,也显得郑重。”说完看向贾母。 贾母笑道:“阖该如此。”又嘱咐王熙凤,“凤丫头,备下两份礼,不可简薄了。再有两个小子在林家有吃有住的这许多时候,你林弟妹也没少操心,单给她预备些补品。”王熙凤俱一一应了。 王夫人面沉如水,只是当着贾政的面,再是不敢多说一句的。待得贾政带着贾环贾兰去外书房训话去了,才忍不住刺了探春几句。不过探春此时心下十二万分的高兴,只当王夫人的训斥是耳旁风了。还是贾母听着不像,打发了王夫人出去。 待王夫人带着满腔愤懑出去了,贾母方和善地叫李纨探春两个坐了,笑道:“这两个孩子也真是,也忒谨慎了些,都是家里人,这般天大的好事,哪里好不事先说一声的,倒把老婆子我先惊了一跳。” 李纨素来是个笨嘴拙腮的,只做听不懂贾母话里的意思,跟着点头附和。探春口齿伶俐,这时候心下高兴,说话难免便也轻快了几分,“老太太还不知环儿么,他先时成日间只知道淘气,哪里是个正经做学问的料子呢。这一次想来也是心里没底,才不敢说的。兰哥儿素来最是个孝顺的,恐也是担心提前叫家里知道了,若是没考上,反倒叫老太太伤心呢,这才也没说。 贾母笑,“兰哥儿素日便是个锯嘴葫芦,多的话再是一句不肯说的,不过读书却是真正用心的。这次叔侄俩去林家读书躲清净,不想竟有这样的缘。你们林家表弟也是的,这样的大好事,竟也不来提上一嘴,这是紧着怕咱们同他外道呢。” 探春掩嘴轻笑,“林家表弟可是看谁呢,不还是孝顺老太太么,这才照顾着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呢。环儿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不过是借着老太太的光儿呢。要我说,谢什么林表弟啊,赶紧来拜谢拜谢老太太才是正理儿呢。偏环儿是个笨的,老爷叫他去拜谢林表弟他便去林家,也不知道还拜谢老太太才是正经。” 探春说着,便忍不住带上了继续埋怨的意思来。 贾母听着却是极熨帖的,她素日不喜贾环形容猥琐,到底却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呢,又算得上是个有出息的,原因着宝玉没去参考的那点儿郁气便也渐渐散开了。 拍了拍探春的,笑道:“可不兴这般说你弟弟,他还小呢,哪里懂得这些人情世故的。待大些了,出去历练历练,自然就长进了。” 探春便笑道:“还是老太太有见识,我也就是恼了他罢了,自己的兄弟,难道还有隔夜仇了?以后老太太多教教他,也叫他明白些道理呢。” 贾母表越发开怀了。 待晚间,前来道喜的各房亲戚都散了,贾母侧卧在榻上,叫鸳鸯捏着拳头给她老人家捶腿,微阖双目对王熙凤道:“给林家的谢礼可都备好了?” 王熙凤忙道:“都备好了,礼单子已经给二老爷二太太瞧过一遍了,珠大嫂子又给添了一副头面,说是送林家弟妹的。” 贾母道:“她是个有心的,只寡妇失业的,也别叫她破费了。鸳鸯,去我那里寻一副上好的头面给珠儿家的送去。”鸳鸯忙领命去了。 贾母欲起身,王熙凤眼明快,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贾母道:“不想歹竹出好笋,那贱婢竟是生了一对儿好儿女。” 王熙凤便笑道:“到底是二老爷的种呢,自是随了二老爷的。” 贾母微微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宝玉也是个没运道的,那贾环什么猪狗一般的人物……”想起刚才王熙凤的话,贾母顿了顿,不好继续说贾环的坏话了,“宝玉素日间章做的也不错,偏生没个运道。先时的秋闱便不说了,有你珠大哥哥的教训,我也不大敢叫宝玉去遭那个罪的。偏你二老爷不乐意去帮着宝玉捐一份举人的功名,否则,哪里轮得到贾环什么事儿了?” 王熙凤想了想,到底还是多了一句嘴,“说来也是,二老爷本就是个有学问的,偏蒙了祖荫直接授官,心下便十分不足。如今珠大哥哥去了,二老爷只宝玉这一个嫡子,难免便要求严了些。且……” 贾母见她说话吞吐,便皱眉道:“在我这里有什么不能说的。” 王熙凤便笑道:“这话我也只敢同老太太说了,若是叫二老爷二太太知道了,恐又是一场闲气。” 贾母笑道:“你平素那爽利的性子哪里去了,在我这里竟还卖起了关子来。” 王熙凤便道:“哎哟喂老太太,这话我只同您说,您可替孙媳妇瞒住了,别叫旁个知道了,可不得记恨我呢。” 贾母便道:“越发讨打了。” 王熙凤见鸳鸯一直没进来,便知这是被老太太特意支出去的,这才放心道:“那贾环不过一个庶子,赵姨娘泼妇一般的人物,也就是顾念着探春这丫头是个好的,方才在老太太这里有两分体面罢了。他才念了几日书,便一路青云直上,不过是‘运道’二字罢了。我已是打听过的,他秋闱时,却是那最后一名,只比孙山强了那么一星半点的。这次恩科,他那名次也只是个同进士。都说同进士如夫人,便是这最末等的,不过却也有了授官的资格了。届时二老爷帮忙活动活动,外放做官了,好歹也能养家糊口,将来不必给家里添麻烦了。” 贾母点头,“同进士,到底有些不足。” 王熙凤笑着继续说,“咱家宝玉是个什么人品,平日间便是同姐妹们胡闹时做的那些个诗啊词啊的,拿出去了,哪个不赞他的。别说什么人家是看着咱们国公府的名头有意奉承,便是我这不通墨的,听着那花啊鸟啊的,都觉着好听呢。” 贾母道:“被你这不通墨的赞一句好,可见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熙凤不依了,“好歹孙媳妇也是有两分眼力的。” 贾母被她晃得头疼,忙便点头,“是是是,你最有眼力。” 王熙凤便抿嘴一乐,道:“说来说去,咱家宝玉便是缺了那么两分‘运道’罢了。环哥儿如今出息了两分,依我看哪,二太太定是要打压环哥儿的。” 贾母瞥她一眼,“你倒说说。” 王熙凤一哂,“要我说,很是不必。正该把环哥儿捧得高高的,叫宝玉看看,原样样不如自己的庶弟如今都这般出息了,难道将来家里都指望着庶子过日子么?再把他屋里那几个淘气的俱都撵了出去,往后若真是庶子当家了,难道会白养着嫡子屋里的姨娘小妾么。宝玉便是一直孩子气呢,才这不愿那不愿的。我冷眼瞧着,环哥儿正是打赵姨娘被赶去了庄子里才开始上进的。他那般人品如今都改了,何况咱家宝玉,那可是有大造化的。” 贾母细细思量,深觉王熙凤的话有几分道理。 王熙凤便又添了把火,“再说,宝玉如今还没个正妻呢,那一屋子的丫环是什么品貌,哪家乐意把姑娘嫁过来做继室呢?” 这话却是说到贾母心坎里了,都说成家立业,宝玉如今也大了,原配没了后,继室本就难寻。人物好家世低的王夫人不乐意,高门大户的庶女贾母又觉着不足,到底一直耽搁着呢。不成武不就,虽是公门嫡子却又不能袭爵,却也难有好姻缘了。 贾母心念电转,已是十分认同王熙凤的话了。 第104章 我很有钱 转眼便是休沐,贾政亲自压着一箱子谢礼,领着庶子嫡孙前往林家道谢。正好有一名唤王麒的少年亦来林家拜谢,又有圣上钦点的武试第一人叫傅邕尧的,亦在林家说话。 一时彼此见过,分了主次尊卑坐好,贾政瞧着一屋子俱是人物风流的俊雅青年,便是自家那素来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庶子都一副端庄模样,心下十分欢喜。只贾政是官,再是不同武将熟悉的,听说那傅邕尧乃是考了武试的,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却见那傅邕尧却是起身再次向贾政行了一礼,笑道:“好叫贾大人知道,先父乃原贾大人门生,单名一个试字。此次进京匆忙,因着一时不得空,尚未去府上拜见,还望贾大人恕罪。” 贾政一听,立时想起了那傅试是哪个,忙道:“世侄快快请起,不想我那傅老弟竟已经去了,真真是天妒英才啊!” 林珏听他这话不禁嘴角抽了抽。 贾政便兀自伤感起来,细细问了傅邕尧其父何时去世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如今住在哪里等话,又嘱咐道:“帝京居,大不易,有甚困难只管来贾家寻我。我与你父相交一场,总要照顾他的子孙几分。” 傅邕尧却是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谢了贾政的好意。 再说那王麒,他便是马姑姑的儿子,小名叫驹儿的那个。因林珏乃是个探花郎出身,薛蟠觉得他是自己认识的人里边儿学问最高的,便叫驹儿常常来问章。要说施先生的学问自然也是极好的,可薛蟠觉着,施先生已经是不知道那一辈儿的进士了,如今帝王的喜好,估摸着是没有林珏熟悉的,便叫驹儿只管来寻林珏。 虽无师生之名,到底也得了几分实在的。如今驹儿考了,自然也要来谢一谢他的。都赶着林珏休沐时候来,自然便碰到了一起去。 倒是贾政想得多,主要是家里因着这名额之事闹了一场风波,宁国府那边都被降爵了。 驹儿便笑道:“学生的母亲乃是治国公马大人的远方堂妹,圣上体恤,马大人家里亦有几个名帖,马大人怜恤母亲青年守寡,便给了学生一个。是以家里走的是治国公家的门路。” 既然要拿这事出来说道,薛蟠自然不能给自己留把柄。且马姑姑最是个谨慎之人,涉及到儿子的前程,她当然要从马家这边下,这可是马家欠了他们这一房的。 贾政问了之后方觉有些不好,便有些讪讪起来,待了没一会儿便要离开。几人忙起身相送,林珏道:“知道二舅舅繁忙,外甥也不好多留,只环弟和兰哥儿难得来一趟,不如叫他们留下说说话,也好多认识几个日后同僚。” 贾政自然乐意,便先行回府了。 待贾政离开,几人都是年岁相仿的,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顾忌。先头还彼此客气地叫着名字,说了会儿话,便哥哥弟弟地胡乱认了起来。贾兰脸色微红,论起来王麒与贾环应是一个辈分的,但与贾兰年岁又相仿,彼此便各论各的了。便听他一会儿唤贾环环哥,一会儿唤自己兰兄弟的,而自己便只能环叔王大哥的混叫一通。后来贾兰便也放开了,不去纠结这称呼了。说来,于贾兰来说,这也是难得的自在了。 贾政回了府,便听贾母那边来报,说是顺天府尹家的太太来府里给老太太问安。贾政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顺天府尹是新近任命的,统共来了也不过个把月的,与家里并无交情,倒不知这顺天府尹家的太太来自家作甚。 待晚间过去贾母那边说话,才知道,原来那顺天府尹家的当家太太,正是今日见到的那傅家小子依附过活的姑姑,已经亡故的傅试的亲妹妹傅秋芳。 王夫人笑道:“当年那傅秋芳还来咱们府上请过安的,老太太还同我说,她也是个可怜的,都二十好几了,竟也没说个人家,人品模样俱都好的,可惜耽搁了。后来听说她随兄长赴任,由兄长做主给了当时的江州知府做继室。她倒是个有福的,夫家一路升迁,如今做了顺天府府尹。因着先时家刚过来,府里乱糟糟的,又赶上恩科的事儿,竟没来得及请安。如今家里俱都妥当了,这才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贾政笑道:“不想她竟有这般造化。也是巧了,我今日去外甥家,倒见着傅兄弟的儿子了,他也说这几日家里便要过来请安的,不想今日便已来了。” 王夫人便奇道:“怎的,那傅家小子竟认得林外甥么?” 贾政捋须笑曰:“倒是巧了,那傅家后生便是被今上钦点为武试第一人的傅邕尧。听着外甥的意思,似乎是有些个渊源的,内里倒是不甚清楚了。” 索性也跟自家无干,王夫人便也不再多问。 只贾母却问:“二老爷瞧着那傅家小子如何?听府尹太太的意思,还不及弱冠,尚未婚配?” 贾母这话便很明确了,贾家如今只一个探春老大不小了,还没着落呢。贾家什么门第,便是庶女,配傅邕尧这无父无母的小子也足够了。 贾政没听出意思来,只顺着贾母道:“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孩子,虽是武人,可也很懂礼数。且林外甥那般人品,既与他相交,想来人品该是不错的。”贾政素来爱重林珏。 王夫人却道:“到底是武夫呢,咱家娇花一般的姑娘,哪里还般配的。” 贾政方明白贾母的意思,不过却也不反对,到底探春也是自己的女儿呢,能有个好归宿,便是如贾政这般迂腐的,疼女儿的心却也是不少的。 贾母却是瞪了王夫人一眼,知晓她不是没相傅家,却是怕探春嫁的好了,挟制不住庶子女。如今眼见着贾环便有了些出息,起码不像以前那般糊涂了,王夫人如何能安心,怕是如今内里心肝儿都烧灼了呢。 贾政道:“若说婚配,这个儿子不大懂,还是老太太拿主意吧。”贾政素来做的都是甩掌柜,且探春是养在老太太这边的,若是嫁的不叫老太太满意,难免便是他不孝了。 贾母笑着点头道:“毕竟是外边儿走动的爷们,我虽相了他,到底还要你们去打听打听的。若是人品好,咱家又不在意他家世如何,有知府姑父照应着,自己又有出息,还怕日子过得不好么?” 可见贾母是极乐意的了。 此时的傅家,傅秋芳回了府后,问了侄子,晓得他出去会友了还没回来,便忍不住同钱知府抱怨道:“这可是来了好地界了,竟连家都不回了,真真是叫人担心。” 钱知府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与继室相差十多岁,因而很疼媳妇。便笑着安慰道:“尧哥儿是个心里有数的,如今也算有了出息,不枉费你多年劳累。” 傅秋芳突地想到了贾家,便同钱知府道:“尧哥儿如今也将弱冠了,可还没个着落呢,咱家根基尚浅,又无甚亲戚故旧的来往走动,我实在担心得很。” 钱知府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问道:“今天去荣府请安,可是瞧了他家的丫头?” 傅秋芳便道:“他家嫡出的姑娘老爷也是知道的,便是那头前儿宫……那会儿去了的贵妃娘娘。” 傅秋芳说的含糊,钱知府却是明白的。要说他能顺利升任顺天府尹,还不是前头儿几个排着的,要么有了高枝儿,要么直接没了么。 “除了二房的这位嫡出姑娘,府里还有一个大房的二姑娘,可也嫁了人了。再有的,便是那二房庶出的姑娘了。” 钱知府笑着点了点头,“这老国公当年也是军功起家,可惜子孙不肖,竟再没个出头儿的。尧哥儿于军事上有些天赋,被陛下钦点武试第一,想来也能受些重用。若是与贾家联姻,借着他家交往一些旧部,倒也实在。” 傅秋芳拧了知府大人一把,皱眉道:“难道我是看重他家的家世了么,我是瞧着那姑娘容言德工俱佳才起的心思呢。” 钱知府揉着被捏疼了的臂,点头应是,“夫人哪里是那种人。既是夫人瞧的,必是好的。若是嫡女,好歹出身国公府,以咱家的地位恐是难为。不过庶出的话,那二老爷也不过是个工部五品员外郎,且还不如你家老爷呢,五品小官儿家的庶出女儿,我都是能厚着脸皮替尧哥儿求娶来的。” 傅秋芳一惊,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被贾府的排场迷花了眼,且自小便常听哥哥念叨,难免便形成了固有的印象。若真是国公府的庶出小姐,傅秋芳自然蹦高高地去为侄子求娶了,可果真是个五品官员家的庶出女儿,她心下便有些不乐意了。 钱知府便道:“也怨我,无甚出息,也不懂得钻营,倒是累得尧哥儿的亲事了。” 傅秋芳忙道:“怎能怪老爷呢?老爷能容我将尧哥儿一同带来家抚养,这么些年一直倾心教养,又是延请名师的,便是亲儿子也便如此了。老爷可莫再说这样的话,叫我心里十分不好受。” 钱知府见目的达成,便劝道:“尧哥儿也有出息,将来自己有个一官半职的,自然不愁娶不到媳妇。如今咱们刚来京呢,急巴巴地给他寻亲事,可挑拣的也就那么两家罢了,到底不足。夫人也问问尧哥儿的意思。都言这京有榜下捉婿的传统,听说当年贾家的女婿林探花,便是被捉婿捉去了的。没准儿咱家尧哥儿也被哪家相了,只到底没有女方先提的道理,夫人阖该好生等等,没准儿便有那天大的好亲事落到咱家上头了。” 傅秋芳被他说得直乐,笑道:“还是老爷有见识。” 钱知府笑道:“到底比你多吃了几碗米饭呢。夫人去了这大半日的,想也累了,快去歇一歇,待会儿尧哥儿回来了,也有精神问他话呢。” 傅秋芳便乐呵呵地被丫鬟们搀着去里间儿歇着了。钱知府打点好了钱夫人,乐颠颠地提溜着自己的鸟笼子寻了师爷一同遛弯儿……考察民情去了。 第105章 我很有钱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今天,就叫你见识见识我薛家的泼天富贵。别人都是卖房卖地买官,看薛大爷直接给你买个皇位回来。╭(╯^╰)╮ 恩科结束,榜单陆续放出,报录人各家唱了榜,随即便是赐官了。 一事不烦二主,林珏索性直接帮着贾环活动了一番,外放出去做了个六品的通判。熬几年资历,慢慢地升个知府,掌一地实权也是好的。贾兰同王麒俱考入了翰林院,在这里熬熬资历,再外放几年攒些功绩,将来也是能入六部的。所谓“非翰林不入内阁”,臣们总要经历这一遭的。 再有傅邕尧直接被皇帝丢去了京畿营,封了个品小把总。他这也算是在军熬资历了,便是再有帅才的将领,也得一步一步从底下往上爬不是。 其他进士亦各安其职,只同进士这里,有门路的便活动了寻个去处,没门路的便先排着,哪里有空了便安到哪里去。 九王爷主理恩科一事,无甚纰漏,获得了圣上的嘉奖,重又回到了朝堂之。陈家一番谋算,到底没阻挡住九王爷入主朝堂的脚步。 各家谢师筹客,请客宴请的参加了一圈儿下来,新年便到了。 陈皇后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有许多事要张罗起来。直待大宴群臣之后,便是皇室的家宴了。昭和帝不是一位耽于女色的皇帝,他宫的妃嫔属实不多。排的上号的,皇后是第一位的。其下有一位新近晋封的贤妃云氏,即四皇子生母。再往后有一位淑妃,这是昭和帝潜邸时的老人儿了,原有一女,夭折了,因而并不大出来。往下又有几位嫔位上的,低位分的亦有几个,都不大显眼。 单瞧着这宴会上的宫妃,倒不似一位皇帝的后宫该有的模样,恐怕有些个臣子的侍妾通房的摆出来,都要比皇帝这架势大。 再有便是几位皇子公主。不得不说,昭和帝实在是个子嗣不丰的。皇子只四个,大皇子逼宫死了,二皇子疯了,皇子病病殃殃的,唯有一个四皇子如今倒是活蹦乱跳的,只是年岁小些,还是个孩子呢。公主这边俱是庶出的,也就小猫两只,瞧着都不大有精神的模样。昭和帝原都不大在意,如今一瞧着,天家公主,竟觉得有几分可怜。 不痛不快地用了一餐,便打发着这么一屋子的人都各自回去了。这一晚原该去皇后宫的,只昭和帝觉得心累不已,便哪也没去,在自己宫发了一夜呆。 转眼便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陈皇后见了几波请安的内外命妇,腾出来后便宣了贾家老封君次日入宫觐见。 薛蟠这个上元节过得倒是痛快得很,原每年上元节,身后都要跟着一群小尾巴,这一年却独他与黑子两个。虽薛蟠素日爱热闹,可这种幽会之事,自然还是要二人世界才更加浪漫一些。 不然,你这边刚牵了小儿,那边便有人唤你“薛哥哥,这个小兔子灯好可爱!”刚摸上小腰儿,这边又有人唤你“薛哥哥,快来尝尝这家的元宵,竟是烤的!”对着对方的小嘴儿虎视眈眈就要亲上去了,前方又有人回头来问你“薛哥哥,咱们去那边看耍把戏吧!” 唉,着实恼人得很。 “还是两个人好哇!清静得很哪!”薛蟠骑在黑子脖颈上,一撑在黑子脑袋上,防止自己坐不稳掉下去,一抬起架在额头上直着身子向远处张望,并随时指挥黑子改变方向。 薛蟠指着一个方向,大呼道:“快快快,那边有个商铺摆了花灯,咱们去瞧瞧。” 黑子好脾气地问,“哪边?” 薛蟠忙弯腰把指伸到他眼前,给他指着“那边”。 黑子便按着薛蟠的话,往东北方向去了。 到了近前儿,黑子便被人海彻底堵住了去路,薛蟠站的高望的远,遥遥一望登时大乐,摇着臂大喊,“薛螓薛螓,看这边,这边!” 薛螓影影绰绰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四下张罗了一圈儿,一眼便盯住了那个学小孩儿的样子骑在别人身上的家伙。忙同身畔的伙计吩咐了两声,便见有五伙计推搡着人群挤了过去,又护送着两人挤了过来。 及至到了近前,薛螓才看出来薛蟠骑着的人是谁,险没吓尿了。条件反射地刚要行礼,便被薛蟠唤住,“你可别行礼,我们这是偷偷跑出来的。” 薛螓腿肚子打着哆嗦凑过来,低声道:“族兄同……额,九爷去屋里歇歇?” 薛蟠听不见他说什么,人太多了,便又问了一句。薛螓只得大着胆子喊道:“族兄同九爷进屋歇歇,用些茶水?” 薛蟠这回听清了,便指挥着黑子将自己抬进了屋里,踩着桌子从黑子肩膀上下来。揉着自己两条大腿内侧道:“待会儿我可自己走吧,可累死我了。” 薛螓额头直冒冷汗,心道:我的好哥哥,人家被你一路骑着的都没说累,你一个在上面骑着的,连路都不用走一步,可能累到哪儿去呢? 到底不敢置喙,叫伙计赶紧送了茶水点心的上来,又问薛蟠:“外边正放元宵呢,族兄与九爷要不要来一碗?” 薛蟠乐道:“来,来,我还没吃过咱家铺子里的元宵呢。” 薛螓很快便端了两个小碗儿回来,只见小碗儿只字元宵,薛蟠便笑道:“小螓子你也忒抠门儿了,就给这么几个,哪里够吃的。” 薛螓便笑道:“这不过寻常元宵罢了,族兄也就尝尝鲜儿,到底是咱家每年施出去的呢。这外边儿亦有卖这个的,咱们不好抢了人家的生意去,不过是那么个意思罢了。且今日外边儿卖各色吃食的极多,待会儿族兄出去了自然还要尝些别的,少用几个垫垫肚子就够了。这东西不好消化,若多吃了,待会儿吃不下别的,恐族兄会埋怨小弟呢。” 薛蟠便大笑起来,指着薛螓说不出话来。 黑子见他高兴,便也跟着高兴,面上泛出几许笑意来。薛螓统共也没见过九王爷几次,且次次都是板着一张脸,今日倒是第一回 瞧见他笑的。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越发逗得薛蟠开怀,九王爷也就越发开心起来。 第二日一早,贾母便由王夫人王熙凤伺候着,着了一身的一品诰命大装入了宫。 “元春妹妹封妃那会儿,本宫便认识她了,最是个本分的,不想竟遭了那般的祸事。”陈皇后哽咽两声,贾母是真伤心自家孙女的,也跟着哭了一回。 陈皇后待贾母舒缓些了,便唤来宫婢服侍着贾母净了面,才又道:“瞧我,只顾着自己伤心了,竟惹得老封君跟着伤心了一场,实在不该。” 贾母忙说了一番恭维的话,她实在不明白陈皇后叫她来的用意,索性也不问,只等陈皇后开口。 寒暄了一番有的没的,陈皇后问道:“元春妹妹在时,本宫曾听她提起过家里的宝玉,如今那孩子可还好?” 贾母心下一跳,老老实实地答了。 陈皇后状若无意地问道:“孩子可还没成亲呢吧?” 贾母自然不好说自家孙子原配死了,正在物色继室呢,且陈皇后召见的目的不明,这话想也是不好说的,便含糊着答了。 陈皇后却是笑道:“不是说与姑母家的表妹定了亲的么,怎的到现在也还没成亲呢?元春妹妹去了也有些时候了,想是泉下难安呢。” 贾母将这话在心下打了几个来回,试探着道:“原是有口头上的婚约的,只是后来……便各自婚配了。” 陈皇后道:“竟有这样的事,原本宫想着,元春妹妹在宫服侍一场,她家里只这么一个嫡亲弟弟,如今尚未成家,也是一桩心事,便有意替他指一门好亲事,也不枉费元春妹妹的一番苦心呢。” 贾母立时便明白了陈皇后的意思,只是,当初林家这门亲事,不是陈家自己求来的么,如今这是不想认了?当初小定时,她们贾家阖家可都是到场了的。 贾母细细思量,想来,如今陈家是不想认下这门亲事了,索性便说林贾两家有过婚约,如今林家只一对兄妹,可知道什么呢?自然由她这个外祖母出来说项是最好不过的了。只是这般,到底于贾家名声上有此不好听呢。毕竟宝玉可是成过亲的。 贾母已然心动了,只是不好立时就答应,只得推脱道:“这儿女的亲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身到底是做祖母的,实在不好妄言婚事。且家里宝玉早已娶妻,虽那孩子无福,到底如今要寻个继室,不好辱没了外孙女儿。” 陈皇后便笑道:“本宫也不拿老封君当外人,便说句实话,贾家乃是国公门第,那林家如今虽有林珏在陛下面前伺候着,到底也不过是个低品小官,他家女孩儿配国公府的嫡孙,可还是高攀了呢。若不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便是做继室,恐也不般配呢。” 贾母打黛玉小的时候便喜爱她,一心想着说了她给宝玉做媳妇,无奈造化弄人,两个孩子终究是有缘无分。只是宝玉如今是要续娶,黛玉也是嫡亲的外孙女呢,若是旁个人家,贾母再是不能同意的。只是自家宝玉……把黛玉配给宝玉,贾母心下是十分乐意的。且这是皇后指婚,名正言顺,与先时贵妃指婚又是两码子事了。 陈皇后也知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且贾家容易背上骂名,只能徐徐图之,便点到为止,与贾母说起旁的闲话来。 待贾母出来时,自又有许多赏赐颁下。 第106章 我很有钱 贾母自回了贾府,便存了一段心事,到底寻了王夫人来商量。王夫人如今已经十分乐意林家了,只贾母却有些顾虑。 王夫人笑道:“我道老太太顾忌什么呢,媳妇原先有些个糊涂,那林丫头我却是极喜欢的。先时是我有错在先,倒是耽搁了宝玉的一段大好姻缘。如今有会补救,我哪里有不乐意的。别人家便是说嘴两句,老太太大可推到我身上来,只说我先时不愿意,如今想开了便是了。为了宝玉,不过是几句难听话罢了,我又不大出去走动,不怕那些个说嘴。” 贾母难得听到王夫人说这般明白的话,对王夫人露出和善的笑,“你如今倒是长进了。” 王夫人脸上一红,“老太太还不知道我么,我是个笨嘴拙舌的,却也真心疼爱宝玉,到底有时候想左了,还不得靠老太太教我么。” 贾母便越发满意了。 既然王夫人乐意担下这等恶名,贾母自然没有不愿的,遂唤来贾政,同他说了这事儿。 贾政却有些踟躇,“林家外甥那脾气……宝玉毕竟是续弦,恐他不能乐意。” 贾母道:“原若是单给黛玉说门亲事,我也是再不能愿意她做人继室的。只如今听着皇后娘娘的意思,陈家已是不乐意了黛玉,恐将悔婚。虽是陈家背信弃诺,到底于女子名声上也不好听呢。” 贾政有些不高兴,“陈家怎可如此行事,还是国丈家呢,岂不叫人笑话?” 贾母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国丈家呢,旁人岂敢多嘴。听着意思,是嫌咱家黛玉门第低了,如今上头儿的事有些个说道,岂是我等能置喙的。”贾母话未说尽,如今皇子一派与四皇子一派争得热火朝天。林珏为四皇子启蒙之师,怎么划都该是四皇子这一拨的。而自家乃是林家外家,无论娶不娶黛玉,都会受到林家牵连。如今皇后抛出了橄榄枝,若自家能替陈家解决了林家的麻烦,岂不是卖了陈家个好,届时亦有翻转的余地。 贾母的算盘拨得山响。 又再劝道:“若是由咱家出面,以老辈儿婚约为名聘了黛玉,届时自然各家熨帖。只咱家因着先时宝玉已娶过一房妻室,到底要担个不好听的名声。只是你妹妹去得早,只留下这么一对儿儿女,珏儿是个爷们,再不用咱们操心的,只我那可怜见的玉儿,却要遭这样的罪,我心里十分不落忍,便是丢些名声也使得的。到底咱家不是外人,黛玉嫁进来,有我这嫡亲的外祖母护着,有你们这亲舅舅亲舅母疼着,总好过去旁人家受那等闲气。” 贾政见贾母说的有理,王夫人亦不反对,便嘱咐道:“这事还需缓缓同林家说呢,免得外甥女心下不舒坦。” 贾母笑道:“难道只有你做舅舅的心疼外甥女?” 贾政汗颜,贾母又嘱咐一句,“这事儿先不要外传,毕竟关乎黛玉闺誉,待我同林家交代清楚了再提。”贾政王夫人俱应了。 待贾政告退,贾母又嘱咐了王夫人一句,“这事儿谁都不要提,那林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叫他听说了,难免便起了摞烂。如今我也不好急惶惶地应了皇后,待过些日子,我再入宫。到时直接请皇后赐下明旨,免得出纰漏。我特特交代你,莫要露出形色,同你身边的那些丫环婆子也不要提起。” 贾母仍十分不放心,到底还是恐吓道:“若是此事不成,日后宝玉便只能娶个乡野村妇的续弦了,若你心疼宝玉,自该知道哪头重哪头轻。” 王夫人慌忙应下,“媳妇再不会透露出去的。” 贾母见王夫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方放下些心来。双目微阖,只等着抻一抻皇后之后,再去应下,这般急惶惶地去,倒显得不尊重了。 第二日一早,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婆子来了林家。也不知那婆子说了什么,待那婆子走了,林珏便摔了一整套上好的德化白瓷茶具。“这老虔婆子,这老虔婆子……” 冯氏忙劝道:“老爷消消气,莫叫人听见了,再传到妹妹那边去,她哪里受得住呢。”说着话,冯氏便哽咽起来,这哪里是亲外祖家能干出来的事儿呢。 林珏摔了一套茶盏,已经心平气和了许多,讥讽一笑,“这陈家也就能使这些妇人段了。既想占了好处去,又不想自家担了恶名,便怂恿着贾家来做这事儿。贾家想两面卖好,可真是打得好主意!” 冯氏亦庆幸,“还好妹妹及时递了消息出来,否则,岂不是坑了咱家黛玉一辈子么!” 林珏嘴角擎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对冯氏嘱咐道:“我出门一趟,这信儿你瞒瓷实了,莫叫人多嘴,也别叫黛玉知道了。” 冯氏忙应了,张罗着丫头给林珏穿上狐裘大氅,“外头冷,老爷且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给妹妹撑腰呢。” 林珏亦道:“你如今有了身子,也当好生保重,这事儿你莫要跟着担心,并不算什么大事。” 冯氏羞红着脸应了。 待林珏走了,冯氏才微微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呢! 林珏出了门,直接拐去了瑞亲王府。如今九王爷重回朝堂,薛蟠便恢复了独自在家打发时间的习惯。如今正指挥着匠人们雕出一套套的各种造型的十二生肖像,或写实或呆萌。受此启发,又雕刻出许多的其他动物来。不过许多匠人都是没见过的,便由他口述,画画下来后他再挑错,这般改八改的,大致形状也能看着分明了。 林珏指着一个状似野猪,头上长角的东西问道:“这个是什么?” 薛蟠得意道:“犀牛啊!” 林珏踟躇了一会儿,“虽然我没亲见过,但是这个……”林珏指了指那只长角的野猪,“这分明就是野猪么!” 薛蟠脸上一红,“形似形似,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林珏只好把那“犀牛”扔到一边,屏退了众人,说起自己的来意。 “这事儿其实也好办,不过是把彼此的脸皮都撕下来扔在地上罢了。陈家想全了自家的脸面,将贾家做出头的椽子坑我林家一把,结果自家清清白白地去迎娶旁人,他那是做梦呢!” 薛蟠也很气愤,“难道是咱家巴着他家求来的这门亲事么,实在欺人太甚了!”又问起黛玉,“林妹妹如何了?” “她还不知道这事儿呢。索性我也不乐意陈家这门亲事了,便是他家不出这样的阴招,我可也预备着使些段出来呢,如今不过是提前些罢了。我林珏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原想好聚好散,彼此留些颜面的,如今么……” 薛蟠道:“那你预备怎么办?这事闹将出去了,总是对姑娘家不好的。” 这话倒是没错,林珏却笑道:“其实名声这东西,只对在意它的人有些用处呢,实惠才是真真的。陈皇后便是看不真切,总想着既保全了脸面,又得了实惠,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林珏阴阴一笑,“既然她这么在意脸面,我便将她这面子撕撸开。左了我林家就这么点子人,难道我竟为了顾全脸面将妹妹给了那贾宝玉糟蹋,那我宁肯将妹妹送去庙里做了姑子!” 薛蟠道:“先时不是说,你有意傅家那小子么。既然已经预备撕破了脸,那不如咱家直接悔婚,将妹妹许给傅小子,届时再同陈家掰扯,也免得误了林妹妹的终身。” “此事不急,总要一步一步来。若是傅家小子这点流言都扛不住,我倒是不敢把妹妹嫁给他了。” 薛蟠点头表示赞同。 林珏又道:“这事儿还得求薛姨妈出面帮忙。” 薛母素来热心肠,薛蟠便替她应下了,约了第二日一起回薛家同薛母说。 第二日林珏到时,薛母正同许氏宝钗宝琴和薛蟠薛蝌兄弟姑嫂几个说话。宝钗如今有了身子,趁着上元节回娘家小住几日。宝琴便也跟着来了 林珏拜见了薛母,彼此见了礼,许氏便带着宝钗宝琴姐妹去了后边儿说话。薛母已经知晓林珏的来意,先问了一句黛玉,“林丫头如今可都好?” 林珏忙道:“谢姨母关心,舍妹一切都好。” 薛母这才放心道:“到底女孩儿家也要面子的,别叫她因着这个存了心事,这日子啊可还长着呢,眼么前儿这才哪到哪呢。” 林珏忙点头应是,遂将自己的请求说了。 薛母笑道:“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不过传几句闲话罢了,交给我尽可放心。”又迟疑道:“哎,便不是咱家的错处,于咱家姑娘名声上也不大好呢。林小子,你可得想好了,若是传出去了,林丫头往后可怎么着呢?” 林珏笑道:“姨母是有见识的,也帮我参详参详。如今陈家办出这样的事来,着实可恶。便是想退婚,难道我家是那等攀附权贵的,只消说一声便是了,偏使出这样的段来,没的叫人恶心。这般既想得了实惠,又想要个好名声的,哪有那样便宜的事呢。” 薛母跟着忿忿道:“可正是这个理儿呢,虽宝玉是我嫡亲的外甥,我也要说句公道话呢。若是正经做媒,宝玉倒也是个好的,只如今宝玉原配病逝,这是续弦呢,这便有些不大相配了。便是实在相了林丫头,也该正正经经地来说亲,哪里好空口白牙的用什么婚约来说事儿呢。便是有婚约,早怎的不拿出来,宝玉前头那个坟上的草都恁老高了才想起来,那不是存心蒙人呢么!” 薛母性子自有一番豪气,听见这等恶心事儿,自然义愤填膺,很乐意拔刀相助一番。且不过是传几句话罢了,连刀都还没用得呢。 “待这事儿了了,我就叫家里的陪黛玉回苏州老家那边住上两年,两年后什么风波都过了,届时再提婚姻亦不算晚。” 薛母赞道:“也算妥帖。” 林珏谢了又谢,谢绝了留饭,方打马回家。 第107章 我很有钱 穿过来这么些年,我竟才刚得知,我娘竟然是古龙大大下薛青碧的后人,“月神”女侠是也。一辈子嫉恶如仇行侠仗义最爱打抱不平,女神大大,请收下小子的膝盖! 薛母既应下了林家的事,便也不啰嗦,隔日便打扮得鲜亮的,带着许氏与宝钗宝琴姑嫂几个一同去了贾家。 先去了王夫人屋里,说了会儿话,听说贾母那边醒了,已收拾妥当了,才又一同去了贾母那院儿里。 一番互相拜见请安问候后,彼此按着序齿落了座。薛母笑道:“原早该来的,偏生不是这里有事便是那里有事的,也不得消停。我那侄孙子年岁小,府里府外管家理事的处处指望着侄媳妇呢,偏这两个冤家又带着身子回家小住,可忙坏了她们嫂子了。” 贾母拿眼睛在宝钗宝琴两个身上溜了一圈儿,虽还未显怀,可却瞧着丰腴了几分,面色也好。便笑问了几句,又对薛母道:“你是个有福气的。” 薛母笑叹道:“什么福气啊,儿女都是前世债,尽来讨债来了。” 贾母亦笑,“人丁兴旺才是福气呢。” 薛母便笑着跟着应和,“还是老太太有见识呢。” 说了几句话,薛母便道:“凤丫头,你姐妹们难得出来一趟,彼此定有许多话要说呢,你且安置着她们去后头儿,你们姑嫂妯娌地一起说说话。我也有许多体己话要和老太太说呢。” 薛母既然这样说了,王熙凤见贾母点头应允,便笑着起身,“姨妈可真是,我这搁家里头多么惦记您哪,偏您来了只同老太太说话,可见是只疼老太太不疼我了。” 薛母便笑对贾母道:“瞧瞧凤丫头这张嘴哟,偏我少说了两句便叫她拿住了。” 宝钗也起身拉着王熙凤的,笑道:“凤丫头可真是,母亲不疼你,我来疼你可好呀?” 王熙凤便笑着领几人去了。 待姑娘媳妇们都出去了,薛母方示意王夫人叫屋里伺候的丫环都避了出去,神神秘秘道:“原家里十分走不开,我打算过些日子家里两个姑奶奶回去了才来的,也免得闹着了老太太。可偏生出了那样的事,我想着,怎么也要来一趟府里,同老太太说一说呢。” 贾母心里咯噔一声,自家还能有何事,偏要薛姨妈特意来说的。 王夫人尚且拢得住,邢夫人却是叫前一遭宁府那边降爵申饬一事吓破了胆,忙惊呼:“他姨妈,可又有什么事了?” 薛母也不拿乔,听邢夫人问了,便压低了声音道:“哎,也是咱们林家外甥女命苦。”她先总结一句,然后不等人问便继续道,“老太太与府里两位太太不常出去走动,想也是没听说。外边儿都在传,说陈家嫌咱家外甥女门第低了,欲聘一位高门嫡女做妻,叫咱家外甥女去做二房呢。” 贾母心下一紧,却也还撑得住,“此话当真?” 薛母叹道:“可不么,如今京有些头脸的人家,哪个不说他家办事不地道呢。只可怜了咱家外甥女了,那孩子最是个好的,偏被人这样说嘴。” 贾母暗骂陈家办事不谨慎,如今她家这边还没应下呢,就先漏了风声出去。 薛母抽噎了两声,贾母才道:“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只是两家原就是有婚约的,便是有心另攀高枝也该先退婚才是,如何竟还想着纳我家黛玉作二房呢。林家亦是正经官宦出身,如何肯的。” 薛母道:“林家大外甥如何肯的。偏他家说了,原先时便与别家指过娃娃亲的,因是先去的长辈的意思,如今人家拿了信寻来,实不好做那等背信悔诺之事。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陈家愿聘黛玉做正经的二房,将来亦入族谱,只做平妻对待的。” 旁人还未说话,邢夫人便先嚷嚷起来,“什么平妻不平妻的,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岂能学那些个商贾之气呢!” 她这话一出口,立时便自悔失言了,讷讷地不敢再说。原贾母便想将她打发走了,这时候便道:“老大家的,你适才不是说身子有些不爽利么,他们姨妈不是外人,不必你在这里陪着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邢夫人欲张口辩解,到底刚得罪了薛母,便只得讪讪地起身告退了。 贾母笑道:“她惯不会说话的,你别同她计较。” 薛母笑笑,也不多言语。 贾母心下还在惦记着方才的话,便问道:“陈家果真露了那样的口风出来?” 薛母便也将邢夫人的话撇到一旁去,道:“这原话都传出来了,哪里还有假呢。老太太恐还不知道,年前那阵子,林外甥遇到一个跛脚的道人,最是个能掐会算的。道长说黛玉今年命里有些妨碍,不宜婚嫁,否则对男方不好。便是这样的事儿,林外甥也没瞒着陈家,都是一一说清楚了的。如今黛玉还在家里的佛堂念经呢,说是化了这业障,往后便是大吉大利的。好在黛玉没嫁过去,否则还不定被怎么作践呢!” 贾母心下一凛,别人不知道,一说起那跛脚道人,岂不是当初凤姐儿和宝玉魇着时,救了二人的那个?他说的话,再是没有假的了。如今只一点,既然陈家都知黛玉今年命犯太岁不宜婚配,那陈皇后难道竟不知么?还打着幌子蒙她家呢。若果真赐了婚,她必是今年便办了喜事的,到时便是林家来说这事,她也必是会认为是林家推脱,哪里肯信的?若是宝玉因着这个有了什么妨克,她岂不是得悔死了。 王夫人亦是按捺不住了,“我说林丫头今年怎的没来家里给老太太请安呢,竟还有这么一层事儿呢。那冯氏还说是染了风寒了,便是染了风寒,怎的连十五都过了,竟也没好不成?岂不知是在家消孽呢。” 贾母不悦地瞪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忙息了声。 林珏的意思,先稳住了贾家,再挑拨了贾家同陈家的关系,叫两家不敢轻举妄动。待他将陈家那边解决了,自然贾家也就不足为虑了。 薛母聊完了八卦,完成了任务,乐呵呵地领着家里的姑娘媳妇回去了。 皇后宫,陈太太急吼吼地来求见,见到之后,便将一段新近的流言同陈皇后说了。 陈皇后按了按眉心,什么早有亲事,这不是她给贾家出的主意么,怎的变成陈家这边俊哥儿早有亲事了? “母亲别急,慢慢同我说来。” 陈太太哪能不急的,如今京各处都在传,说她家俊哥儿早便有了娃娃亲的,如今人家寻来了,要陈家给个说法呢。那陈家也不是个背信弃诺的,便认下了这桩事,正同林家退亲呢。林家人亦是知礼的,并不为难。只是都说陈家守信,可既然亦有亲事,当初又去林家求娶算怎么回事儿呢? 陈皇后暗恼贾母心思深重,自己这里再是不会漏出风声去的,必是贾家不愿担了恶名,便想叫陈家担了这名声。到时陈贾两家退婚,他家再以心疼外孙女为名义聘了林氏女去,反添了一好名声。 贾母恐是料定了自己这边不好去辩白,且也说了陈家是因着重信守诺方才退了与林家的亲事的,里里外外家都是干净的。便是有人说嘴几句,大可搪塞过去,几方都便宜。 陈皇后只得道:“好了,母亲不必再哭了。这般也是好事,总有借口退了林家这亲事的。我头些日子已经宣了周阁老家的老太君和那二房的继室太太,不过略提了提,那二太太便应承了下来。儿女的亲事,自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周家老太太亦是不能越过二太太去的。届时我再求了表哥给俊哥儿赐婚,也算全了这份体面了。到时旁人若是提起,便说当初定的便是周家大姑娘。乃是你同周大姑娘的先母定下的,后因其早逝,时过境迁的,竟忘了。如今既然想起来了,自然不好悔了诺言。周大姑娘样样比不过林家女,旁人便是说嘴也说不出什么的。” 陈太太道:“那林家便这样算了?” 陈皇后嘴角擎起一抹冷笑,岂止是林家,便是那贾家,哪里便能这样算了的?“那林氏女既然要念佛,届时赐给她个法号便是了。”那贾家么,不是想娶林氏女么,那愿不愿意娶一个带发修行的尼姑进府呢? 陈太太这才觉得解气了,笑道:“果然还是娘娘聪慧。” 陈皇后又交代陈太太,“虽那周大姑娘容貌上差些,到底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一应聘礼都要按着原先预备给林家的聘礼再高两成的规制来预备。待她进了门,亦不能亏待了她,只管好吃好喝地供着。便是俊哥儿不愿意,给他屋里多放几个人便是个,定要将人笼络住了。” 这番交代还是很有必要的,陈太太虽不满林家,可也未见得多喜欢周大姑娘。毕竟那是个一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配自家儿子多有不足的。 不过陈太太也晓得轻重缓急的,陈皇后既然吩咐了,她心下虽有不愿,到底也应下了。 陈皇后怕她私下有旁的心思,便又多说了一句,“虽是送去女家的聘礼,到底将来都是姑娘的嫁妆呢,亦都是要带回夫家的,母亲总是不亏的。” 陈太太这方见了几分喜色。 第108章 我很有钱 因着陈皇后不满了贾家,便趁着昭和帝来宫里探视皇子时,将陈家与周家的亲事提了。 昭和帝微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道:“也俊那孩子不是相了林家丫头么,都求到咱们头上来了,小定也下了,难道如今陈家想反悔了不成?” 陈皇后掩唇轻笑,“哪里是这样的话呢,只是听说,那林家姑娘不是今年有些个说道么,又是吃斋又是念佛的。俊哥儿如今可都二十好几了呢,哪里等得了呢?” 昭和帝便道:“这亲可是陈家自己求来的,如今说不乐意便不乐意了,命理之说本就虚幻,不如便赐婚给两家,择日完婚便是了。便是也俊,之前人家姑娘尚未及笄都等了,如今不过多等一年罢了,如何便等不得了?” 陈皇后忙道:“这命数玄理岂能小视了?况且,这又不是陈家说的,是林家自己说有妨碍的。虽话说的是过了今年便无事了,可谁知道今年妨碍了俊哥儿,明年后年的又会不会妨碍到哪个了?难道他家有妨碍了,这婚期便要一直往后延么?既然林家有妨碍,周家总没了妨碍,什么悔婚不悔婚的,原也是测算不当,险些误了俊哥儿。” 昭和帝被陈皇后说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这事儿虽是林珏不大乐意与陈家联姻,说到底,是昭和帝既想用林珏,又不愿意皇子添了林家这一助力,因而对林珏千方百计推拒陈家婚姻一事十分乐见其成。 昭和帝遂怒道:“当日测算,却是你母亲信不过钦天监,非要寻外边儿的道士和尚,这时候又说出了差子,皇家颜面往哪里放?” 陈皇后索性耍起了性子,“如今事关俊哥儿的一辈子呢,表哥难道竟为了一个小小的林家,置俊哥儿于不顾了……” 昭和帝哼笑一声,“难道我竟为了也俊,给他选一个二十多岁尚且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而弃了德容言功样样不差的林家女?看来,我这做人表哥的,确实不如他嫡亲的姐姐待他好了。” 昭和帝说完,甩袖而去。 陈皇后气急,随即令人拟好懿旨,赐婚陈也俊与周氏女。待要赐下时,心下一动,又拟了一道赐林家女法名潜静的懿旨。既要念佛,便在家潜心静心的念吧! 不必说周家众人接了懿旨的种种精彩表现,只说林家。皇后宫懿旨下得极迅速,林家接旨时,林珏尚在宫当值,冯氏娘家有过接旨的经验,一应预备倒都是妥当的。只这样的旨意,岂不是逼着林黛玉出家么?别说林黛玉受不住,因着冯氏有了身子,只月份尚小还未显怀,也扛不住倒下了。 冯氏心知这事儿不大好,自己一时起不得身,只得着人去了薛家,请薛家人代为转求薛家大老爷,传话给宫正当值的林珏,叫他赶紧回趟家来。又请了薛母前来,帮着宽慰宽慰黛玉。 薛母来得极快,冯氏哭道:“劳烦姨妈亲自来一趟了,家里也没个老人,如今我这般,还得辛苦姨妈帮忙宽解妹妹了。” 薛母忙将意图起身行礼的冯氏按下,跟着抹了把眼泪,“好孩子,快快躺下,你如今有了身子,也当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呢。”又叹息,“黛玉这般好的孩子,怎生命这般的苦呢?” 冯氏哽咽道:“再是没听说还有逼着人出家的道理,如今老爷不在家,也没个主持公道的人在。妹妹听了这信儿,便要一剪子绞了头发出家做姑子去,这哪里使得呢?我叫丫头拦下了,收了她那屋里的一应物什,如今实在起不得身,再没法儿去同她说道的,只得烦劳姨妈了。” 薛母亦是感叹连连,既然宫里下了旨来,连法名都给了,哪里还容他们乐意不乐意的。只是这个时候,若是叫林黛玉出家去,那便是要她去死了,林家如何肯的。“你且放心,如今家里还算有几分体面,便是拼着老命去,我也定不能叫我那玉儿外甥女这般下场。你且宽心,我去瞧瞧我那可怜的黛玉外甥女去。” 冯氏忙应了,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林珏很快到家,他这一路都在惦记着,因着薛家人也不十分清楚内情,他亦是忐忑了一路。待他到时,薛蟠亦听了信儿过来了。 薛蟠却是比林珏要清楚一些的,进了林家大门,便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林珏一听,方放下心来,听说薛母正在后头宽解黛玉,便先去了冯氏那里。薛蟠不便进去,便候在外头。林珏进去说了几句话,便出来了,一起去了黛玉那里。 薛母哪里是个会宽解人的,不过是过来陪着哭了一场罢了,只是到底一直有人守着黛玉,倒是免得她做傻事了。 林珏进来,又是谢了薛母一番。薛母自动自发的把地方留给了兄妹俩,自己出去同薛蟠说话。 薛蟠见薛母这一脸的泪痕,少不得也得看着宽解的,“母亲不必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母怒道:“怎么不是大事了,那皇后也不是什么好人!元春当初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如今竟又打起黛玉的主意来了,真真是……忒恶毒了。” 薛蟠笑,“母亲说话也注意些,叫别人听到了,岂不要说母亲以下犯上么!” 薛母忙四下看了一圈儿,捶自家儿子一记,“我也就是说说罢了,你尽会吓你老娘的!” 说完又是一叹,“如今可如何是好呢?你素来同九王爷好,不如去求求他,叫他求求皇帝,别叫林丫头出家了。她才多大点儿呢,哪里有这般年纪轻轻就去做姑子的,家里兄嫂也不是不疼她。” 薛蟠好笑道:“都说了叫母亲别担心的,这并不算什么。虽赐下法名,到底也不是非得出家的意思呢。皇后若是敢强逼闺阁女孩出家,御史言官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了。如今咱们只消把脸皮多贴几层,贴厚实了,自然不惧这等段。” 薛母心下仍旧担心,“可这……到底是宫里下来的懿旨呢。” 薛蟠笑道:“正因是宫里下来的懿旨,难道皇后能担得起逼迫姑娘家出家的名声?她也只能使出这般妇人段罢了,只要咱们稳住了,不过是俗家修行,起个法号罢了,倒显得尊贵了。她今天若敢直接说出叫姑娘家出家的话,那才是真正作死呢!” 薛母想了想,终于放下些心来。 室内,林珏自然是同一番话。“你只管将心放下,这回更好,往后陈夫人来了也不必见了,正在奉皇后懿旨安心礼佛,怎好见俗世之人。” 黛玉哽咽道:“都是我带累了兄长。” 林珏皱眉道:“说的什么话,那陈家眼瞅着就要完了,难道把你嫁过去平白添给他家?索性早日看清了他家的真面目,好过日后受苦。” 黛玉方才好些。 林珏又道:“待过些时日储位定了,我便会送你和你嫂子回苏州老家,等你嫂子生产过后,你们再回来。届时大势已定,这些污嘛糟的东西,自然也就没人提了。” 黛玉忙道:“不过是些流言罢了,我并不在意,嫂子如今有了身子,如何受得住颠簸?” 林珏见她懂事,心下生出几分满意来。 劝住了黛玉,林珏出来同薛蟠说话,薛母又进去瞧黛玉。 “如今陈家业已悔婚,林妹妹倒是不需避出去了。你不是相那傅邕尧了么,先同他说一说,看一看傅家的意思。” 林珏道:“此事不急。我曾同傅邕尧提过,他很有些心思,只是如今事情多,黛玉的亲事拖一拖也不打紧,也好看看傅邕尧能不能担得起。” 薛蟠笑,“这倒是苦了傅家小子了。” 林珏但笑不语。 劝慰的话说得差不多了,薛蟠便护送着薛母回了薛家,留了晚饭后,才被黑子接回去。 稍晚些时日,陈周两家的婚事闹得整个上京沸沸扬扬,周阁老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致仕了。 昭和帝自然再挽留,周阁老却是铁了心了。“近日这一出出的事,莫不是冲着老臣来的。老臣这把年岁了,可还有什么值当人算计的呢?不过是因着老臣身后还有陛下罢了。如今老臣那可怜的孙女儿已经有了着落,既是皇后的母家,想来家风淳厚,必不会亏待了臣那丫头。如今老臣再没什么牵连,到底与陛下君臣多年,实不愿再给陛下添麻烦了。” 昭和帝亦是伤感,“周卿乃是朝元老了,自朕登基以来,更是潜心辅佐,不想如今竟因着朕的些许糟心家事……唉,是朕对不住你。” 周阁老正色道:“天家无家事,家事即国事,国事乃天下事。陛下如今要行的是家事,更是国事,是这天下大事,还望陛下思而后行。”周阁老说罢,长身一揖,潇洒而去。 周阁老致仕,次辅乃是帝王心腹丁则成丁阁老,如今便直接升任首辅之位,为皇帝这边增添了一则砝码。 陈家不仅没从这场联姻获得丝毫的好处,反使得家小辈的坚力量陈也俊与家族离了心,同皇帝表哥请旨去了西北苦寒之地。倒是周家姑娘嫁入陈府,陈太太自然怎么瞧着这位没给家里增添助力的新媳妇都不顺眼的,难免有所磋磨。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且周阁老虽致仕,到底还有些富泽余韵,便有那御史言官上书谏陈太太不慈的,昭和帝不好直言岳母之错,到底发作了皇后几回。 陈皇后赔了夫人又折兵,心情亦是郁郁。只如今的形式,不好再开罪周家,亦不能对林家下,陈皇后便将火撒到了办事不力的贾家身上。 贾家可真算得上是人在家坐祸从天上来了。 第109章 我很有钱 人在家坐,祸从天上来,拿什么拯救你,我致力于作死的姨妈一家子? 陈皇后的一把心火,直接烧到了荣国公贾家。 先是贾政贾存周大人,好好的五品工部员外郎的京官儿做着,突然便被排挤出了京都,外放了学政。说来,这学政主管一地教育科举事宜,虽无甚实权,却可算做是皇帝钦点的钦差一流,总多了两分尊贵。只这学政素来便由两榜进士出身来担任,这贾大人却是蒙祖荫授官,实在很有些叫读书人瞧不起了,外放了这么个官职,实在讽刺得很。 接着便是先时被申饬的贾赦贾恩侯,这位被收拾倒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因着他这事儿,还牵连出了一位近日在朝很有几分声望的敢于直言进谏的御史贾雨村来。 你道是如何?原来当日那贾雨村离了甄家,一科便考了进士,却不想没个背景身份,一直不曾授官。他气不过,便离了官场,远走扬州。在扬州时碰巧做了林家几日西席,便借着这股西风投了贾家的门路。 先时他做顺天知府时,曾帮着荣国府的赦老爷做过一桩案子,便是设计强抢了一个诨名“石呆子”之人的二十把精美绝伦的古扇。如今这事儿被翻了出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因有人想要收拾贾家,这贾赦之罪过便大了。好在还有贾母这老封君在,看在当年荣国公亦有救驾之功上,昭和帝便没将他家世袭的爵位一撸到底,可贾赦也仍旧从一品将军的爵位降至四品骑都尉。又被昭和帝勒令自省,罚奉银一年,家古扇收回赐还尚在牢狱还有一口气的石呆子,另罚罪银千两赐给苦主做抚慰金。 那风头正盛的贾雨村,也因着这事被攫夺了官职,罚没家产,贬为白身,永不录用。这事儿倒是叫皇后一党额称庆,以为扳倒了一位四皇子一派的坚力量。毕竟,几次参奏外戚陈家的人,这位蹦跶得最欢。殊不知,昭和帝也看那贾雨村上蹿下跳的不顺眼很久了。 那贾雨村本就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如今下了仕,便是个想落井下石的都没有。贾雨村原就不是个多富庶的,头些年借着贾家之势,先做金陵知府后为顺天知府,俱都是有些实权的,自然也攒下几个,在京亦有房屋。如今这家产被抄没,家里仆妇尽皆散去,只妻子那里还藏有些私房。夫妻俩无法,只得先紧着赁了房屋住下,再做打点。 说来也真是巧了,夫妻俩赁下的屋子,正是那娇杏原先的主家,甄英莲之父,甄士隐的房子。甄士隐早从薛家得知了自己女儿这些年的遭遇,只当年的事于薛家不过小节,也只因着薛蟠知道有香菱这么一出事,心下觉得她可怜,才救下她。举之劳罢了,原就没当回事儿。 薛家人只说了当年是个什么事,自家大老爷是如何救下这姑娘的,旁的倒也没详说,因而甄士隐并不知这其还有贾雨村的事。如今故人相见,自有一番感慨。只贾雨村到底心虚,却见甄士隐并不知内情的样子,才稍稍安心。又得知甄士隐已与女儿相认,自然又是一番恭喜。 只他再没想到的,那甄英莲当年在官府之住过几日,因而却是见过这位知府大人的。她情知当年内情,一见这与自家父亲称兄道弟的所谓世叔竟是当年那糊涂知府,当夜便将事同父亲说了。 甄士隐自然万分恼怒,趁着夜色便溜去了贾雨村的屋子,一刀砍下了贾雨村的脑袋。娇杏抱着孩子睡在一侧,并不曾被惊醒。及至第二日醒来时,见到那血腥场面,娇杏险没被吓死。 只是待官府之人捉拿上门时,甄士隐父女二人早没了踪影,只在桌案上放着一封陈情书,详细叙述了甄贾两家之过往恩怨。甄士隐如何资助贾雨村,贾雨村如何恩将仇报,薛家如何仗义救助一一道明。因事涉薛家,顺天府尹不好自专,便呈到了御前。 因此案内情曲折,时间久远,昭和帝便也只感叹一句罢了,到底不曾追究甄士隐罪责。只薛家前有救助孤女,后有资助甄士隐在京置了房屋,有所牵连,到底也不知情,且还得了一个“仁善”之名。 只那贾雨村的妻子最后去了哪里,便无人关心了。 如今贾赦被降了爵,贾政外放,贾家晚辈儿里一个贾琏多年在外地未归,贾兰还是一小小的翰林庶吉士,再是没什么人可泄愤了,陈皇后这口气方才舒缓下来。 薛蟠接到信儿说是贾雨村被甄士隐刃,只感叹一句世事轮回报应不爽罢了。毕竟,甄士隐能因着家破人亡便随着跛脚道人走了,又能因寻回女儿而重归俗世,自然也是个有决断的。贾雨村失势,又那么缘巧合地落到他的里,于是就悲剧了。只是,薛蟠倒没想到,甄士隐竟能做出这般激烈的事来。 好在如今这事儿算是了了,那冯渊公子也算可瞑目了。薛蟠遂将此事扔到了一边。 只是如今贾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贾赦被降爵,贾政明升暗贬,倒叫贾家一时都凄惶起来,少不得要四处打点,探听些消息出来。 薛家这边自然也不能少了打探消息的人了,倒是王子腾提前同薛家通了气儿,如今的贾家,实在不是他们能为的。王子腾已经知晓贾家与虎谋皮之事,如今遭来反噬,那边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他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自然要为儿子好生筹谋,如何乐意陷进贾家这个坑里? 贾家如今也是四下不靠,姻亲之家俱都袖,旧交之家亦是不愿沾了这池浑水,正该低调起来,趁着这会断了与皇室争储的关联,却不想贾家却是赶着又巴结起了陈家来。 贾家巴结的方式很奇特,却是将府里二房庶出的姑娘,许给了陈家新近娶妻的陈也俊做了侧室。这一举动,虽没换回贾赦的爵位,亦不能改了贾政外放的旨意,却到底还是稳住了贾家的颓势。只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庶女罢了,虽贾母亦有几分不舍,到底还是家族为大。 探春哭了一场,也只能认命罢了。先不说贾环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便是果真做到了一二品的大员,还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他可能插上什么话呢? 赵姨娘自打从庄子回来,甭管是真的身子不好,还是装出来的样子,这个时候也真正有些不大好了。她给人做姨娘,是没有法子,亦没有出路。她一个贾母身边的丫头出身,因着尚有两分颜色,方才被给了贾政。做丫头的,要么便是给主子收用了做了通房,好些的才能抬个姨娘的身份。要么便是被拉出去随意配了小子,生出来的还是奴才秧子。 她已是侥天之幸,抬了姨娘,有了两分体面,亦生了一女一子。起码孩子摆脱了奴才的身份,将来总能配个良家。不想,女儿竟被送去别家做了二房侧室。虽名义上听着好听些,已是光明正大抬进府去,可也不过是妾室一流罢了,能得得了什么尊重? 赵姨娘顾不得病体残躯,跑到贾母院里狠哭了一场,被贾母着人架了出去。又想去哭贾政,可贾政王夫人那院里正在装点行礼,贾政早出去参加好友的践行宴了,哪里有空理会她,便被王夫人拉回了她那院子里,不许她出来见人,亦不许人见她。 赵姨娘被禁足的消息,还是彩霞偷偷告知了贾环与探春的。因贾环有了功名,贾政便单辟了个院子给他,他忙着联络与同年之间的感情,是以没大注意后院的事。如今听说自己亲姐姐竟被许给人做二房,哪里还坐得住,当下便要出去寻二老爷说道说道。 探春忙拦住他,苦劝道:“如今家里这般情形,再是不能容你任性的。你再有几日便要出去了,哪能这个时候出些事端,若被参一个不尊嫡母的罪过,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前程。如今姨娘与我都指望着你呢,你莫要一时冲动做了蠢事。” 赵姨娘只是一味的哭,“都是我害了姑娘。” 探春亦是泪眼涟涟,“姨娘说的什么话,姨娘生我一场,难道我竟还会恨上姨娘不成?往日间我不亲近姨娘,并不是姨娘的错处,原是我自私,想着巴结好了太太,奔个好前程罢了。除了姨娘,哪个会真心为我着想。如今环儿有了出息,姨娘当保重好自身,好日子都在后头儿呢!” 赵姨娘又看向贾环,“你如今有了出息了,可不能忘了你姐姐啊!” 贾环亦是双眼赤红,“我这就去寻老爷。” 探春忙又拉住他,对赵姨娘道:“姨娘糊涂了,如今老爷眼瞅着便要外任了,哪里理得了这些闲事。” 贾环忙道:“我去找林表哥,林表哥是个好人,他都帮着二姐姐了,如何会不帮姐姐?” 探春拍了他一下,“这你傻孩子,难道林表哥帮咱们的还少么?只你这一出,咱们便受了他多少恩惠呢。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叫林表哥听了,未免心寒。二姐姐是在婆家实在过不下去了,林表哥方才出的,却也不过是警告二姐夫罢了。他一个外姓人,哪里好插咱们贾家嫁娶之事?你莫要去为难林表哥,再好的情分若是这般作耗,也都没了。” 贾环紧紧握着拳头,忽又捶向自己心口,“都怪我,若不是我去考这劳什子恩科,太太……” 探春忙掩住他的嘴,低声喝道:“你说的什么话,哪里便同你相干了。如今你能顺利外放,无人为难,已属不易了……”说罢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娘们几个哭个什么劲儿呢?我虽是做二房的,可那陈家什么门第,乃是皇后母家,那陈也俊亦是圣上的宠臣,若是平常,咱家便是想用嫡女联姻,怕是人家都瞧不上咱家呢。我这一去,便是正经的二房侧室,是去享福的,哪里就苦了?我哭,也不过是舍不得你们罢了。” 赵姨娘知晓她是为了安抚自己母子,事已这般了,她也无法,女儿自己能想开些,总是好的。 “罢了罢了,环儿也莫急了。咱们娘们个难得一起说说心里话,如今姑娘有了着落,环儿也有了前程,我这做姨娘的,心里也是高兴的。”言罢,指使贾环去将她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精巧匣子取了出来。 “我是个没用的,这些年统共也就攒下了这么几个,如今姑娘要出门,我这做亲娘的,也没资格给姑娘添妆……”哽咽两声,继续道,“这副金镯子实诚得紧,是当初老太太将我给老爷时赏我的,如今便给姑娘压箱底,到底……到底是我做娘的一番心意呢。” 探春哪里好拿赵姨娘的东西,忙道:“我出门时,老太太自有填补,哪里好拿姨娘的东西。且环儿日后也是要娶妻的,姨娘留着这些傍身,也能得些尊重。” 贾环却道:“好男儿自要凭本事赚钱养家的,哪里好拿母亲的东西。娘的心意,姐姐只管收着便是。” 赵姨娘这些年在府生活很不如意,原也是个温婉和顺的,否则贾母如何会把她给了最疼爱的儿子贾政。只是后来,赵姨娘看清了王夫人的嘴脸,哪里肯同那周姨娘一般,只成了个摆设,连个一儿半女的都保不住,便舍了那温婉,直接作出一副泼妇模样。许是这泼妇做得久了,便连自己都忘了原本的模样,旁人哪里还记得她从前的那份体面呢? 探春还要推拒,赵姨娘却哭道:“那陈家岂是好相与的,主母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姑娘好歹留着防身,有个不趁的,也能换些银两应付一二。姑娘莫嫌弃我粗鄙,这过日子,再没有比这些金银俗物实惠的了。旁的我也没什么,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留着傍身便够了。如今姑娘就要出门了,便是为娘的留给姑娘的念想吧!” 探春只得收了。母子女人又是一番交心交底的话,赵姨娘便催促道:“如今太太禁了足,再不许人来瞧我的,姑娘和环儿赶紧回去吧,只当没来过。” 探春贾环两个能进来,还是使了银子给看守的婆子的,也知不好久留,只得哭着舍了赵姨娘回去了自己院子。 第110章 我很有钱 二房、侧室、良妾说得再好听,便也是妾罢了,无论是贾家还是陈家,自然都不会大办。只贾家这边,到底是姑娘家出阁,便也请了相熟的亲戚家过来。 姻亲故旧的也就那么几家,相好的故旧家虽都有添妆礼到,可这是入门为妾,便是嫁给个王爷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都是礼到人未到。 姻亲家,史家两位妯娌倒是都过来了。史湘云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与探春闺要好,便也过来了。迎春乃是贾家的姑娘,妹妹出门子,她自然是要来的。薛家只薛母来了,宝钗宝琴都以有了身子为由,送了贺礼,人却未至。林家更是一个都没来,可贾家也挑不出毛病来。如林珏,当当朝廷命官,如何乐意参加一个与人为妾的表妹的喜事。冯氏亦有了身子,头前儿因着陈皇后下旨赐黛玉法名一事动了胎气,如今还在将养着。黛玉更不必说了,在家“奉旨”礼佛呢。 原一场喜事,探春亦是正经被陈家聘为二房,官府登记了妾书的,却还不如当初迎春出嫁时热闹。好在探春已十分想得开了,姐妹们亦不是与她不好了,只是姐妹与人为妾,她们都是做人正妻的,如何好来恭贺,不过平添尴尬罢了。倒是湘云来时,话里话外都在挑拣姐妹几个没来送一送探春之事,探春不好出言,迎春却道:“实不知史大妹妹竟是这般的大度,待日后妹夫讨了二房摆酒,我是定要去赏这个脸的。” 话毕,史湘云一张俏脸涨的通红,借口出去了。 迎春拉过探春的,温言道:“我素知你性子,最是受不得委屈的。只是做人媳妇的,哪里能同在家做姑娘时比呢,且你如今又……少不得做小伏低的。日子都是人过的,想想我当初,还不一定强过你如今。做正妻的,再没有哪个会真心待姨娘妾室的,便如我,难道乐意给夫君寻那么些个通房么?不过是我实在厌烦了那人,不乐意理会他,方给他寻了那么些个妖精一般的人物,自己躲个清静罢了。便是做正头平妻的,上面还有婆婆压制着,何况是你。我只嘱咐你一句:活着一日,总有出头的时候。” 探春知迎春是为她好,便笑道:“二姐姐莫要担心我,林嫂子特特给我捎了信儿,那家里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也好有个应对。” 迎春叹道:“真真是一对儿好人,咱家当初真不该得罪了他。” 探春知晓她的意思,如今贾家出门的姑娘,竟然仰仗不得娘家,反要去借一借表哥家的势力了。 姐妹俩说了几句体己话,那边陈家接人的轿子便到了。 一个二房,再没有那些烦琐的规矩的,探春亦不能着大红礼服,上了正装,便由贾环背着上了轿。自然,陈也俊也不会亲自来接,便由喜娘指挥着抬轿子的小厮及几个吹打的下人及抬嫁妆的健仆一路往陈家去了。及至到了陈家,独自迈了马鞍跨了火盆,什么拜堂一类的自也都省了,便直接进正堂拜见了陈老夫人,以及荣升陈太太的周家大姑娘。 给陈老夫人敬了茶,陈老夫人递给她一个红包,按例嘱咐一句:“好生伺候老爷太太。” 探春忙恭敬应是。 又给陈太太敬了茶,陈太太赏下一只缠枝莲花的金钗,亦嘱咐一声,“好生孝顺长辈,伺候老爷。” 陈太太话里透着两分凉意,探春不敢细思,忙躬身应是。 陈太太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修起了闭口禅。陈老夫人便道:“如今你家老爷被圣上钦点去了西北边郡巡视军务,你这几日便先在你太太那边服侍吧。”探春这时方知,自己嫁的这人竟然连家都不在,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了。 陈老夫人说完,便也没了话,陈太太又修闭口禅,一时便有几分尴尬。只是陈太太仿佛并未体察到这种尴尬,也不给陈老夫人台阶下,探春一个新来的,自然也不好张口多言,没的惹人厌烦。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陈老夫人忍不住了,方道:“好了,我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俊哥儿家的,你领着她去你们那院里吧。” 陈太太这时方起身应是,规矩礼仪半丝不差地同陈老夫人行了礼,方带着探春走了。 这半晌工夫,探春已经明显感到了这婆媳二人的面不合心更不合了。 在贾政贾环相继赴任之后,阔别家已久的贾琏,终于带着一双儿女和平儿姨娘回来了。 王熙凤见到贾琏,自然是万分欢喜。只是,及至平儿引着儿女来请安,这万分的欢喜便丝毫不剩了。 因着贾琏回来,贾家自然要请了亲戚都来见一见。贾琏这趟差事办得很不错,如今西边的通商互市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差不多年前便能正式开展。而因有贾琏从周旋,本朝可谓是占了不少便宜的。这次贾琏回来,也是引着西边的呼喇氏族部落使者前来朝拜,也是增进彼此友谊的意思。 贾琏因此行有功,朝已经开始酌情商讨升迁一事了。只是因其父贾赦先时的诸多不检行径,因而究竟予不予以加封,如今尚且没个结果。 只是既然回来了,且又是立了功回来的,总归是件好事。 一时之间,原本与贾家有些疏远的人家,皆来贺喜。只薛林两家仍旧静悄悄的,这次便是薛母都未曾亲至。只是王子腾家,却是叫其继室带着儿子来了的。 春杏儿可不是白来的,如今她被扶了正,成了正经的当家太太,自然也有义务管一管出嫁姑娘与姑爷房里的事。 将瓜哥儿交给平儿,叫带出去一起照应着。瓜哥儿如今好有五岁了,已经颇有两分世家公子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同母亲和姐姐告退,方才被平儿牵着出去了。 春杏儿待自家儿子出去了,方才对王熙凤道明来意。“原我也不是姑奶奶正经牌面上的太太,姑奶奶不听我的也属正常。只是,家里老爷来时特意交代我转达姑奶奶几句话,我少不得便要在姑奶奶跟前儿卖弄卖弄了。” 王熙凤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还请太太训斥。” 春杏儿这才笑道:“什么训斥不训斥的,都是自家人,不过是劝导你几句罢了。”春杏儿也不过大王熙凤两岁罢了,偏生摆出这副长辈的嘴脸来,叫王熙凤心下十二万分的恶心,却又不得不做出尊重的姿态来。 春杏儿笑着掩了掩嘴角,“老爷的意思,如今姑爷也算有了后,平儿亦是家里出来的,对姑奶奶一向忠心,何不将子嗣过继到自己名下,待日后这爵位岂不是仍旧在姑奶奶?” 王熙凤面上不觉显出两分难堪来,便听春杏儿继续道:“如今荣国府这爵位,在大老爷里,已是降到了品了。待日后姑爷袭爵,岂不是还要降等,待到了姑奶奶这里……且,还不知大老爷日后还会不会糊涂呢。姑奶奶过继了子嗣,老爷才好有作为呢。” 这话便暗示得十分明显了。若是王熙凤有了子嗣,将来荣国府的爵位自然在王熙凤儿子的身上。可若是王熙凤没个儿子,那王子腾便也不必出力了,将来这贾家可还不知道会落到谁的里呢,何必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熙凤心内大恨平儿,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再是不愿,也得承认王子腾的话是对的。 春杏儿又道:“我这做太太的,也要交代你几句呢。” 王熙凤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请太太教诲。” 春杏儿抿嘴一乐,“瞧瞧,不过是咱们母女俩说两句体己话罢了,姑奶奶总是这般客气。” 王熙凤最恨她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便只一味地低头不语,做出恭敬的模样来。 春杏儿嘴角微勾,晓得她心里不定怎么咒自己呢,却不以为意,道:“这话原该是先太太教给姑奶奶的,可惜先太太去得早,便只好由我来做这恶人了。先时姑爷去西边儿,姑奶奶原便该跟着去的,虽要吃些苦头,咱们也是舍不得姑奶奶去遭这趟罪,可姑爷心里难道不顾念着姑奶奶的好?如今姑奶奶派了平儿去,亦抬她做了姨娘,她也争气,照顾得姑爷很是妥帖,又一口气给姑爷生了一儿一女,于贾家便是有大功的。虽她是丫环妾不如良家妾体面,到底也多了几分尊重。她又是姑奶奶这里出去的,说出去自也比别个姨娘体面些。姑奶奶如今将她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充作嫡子教养,还怕她不更忠心么?” 王熙凤咬碎了一口银牙,面上却是一副受教模样,“太太教训得是。” 春杏儿将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乐意同一个打心底里瞧不上自己的人寒暄,便端起茶盏喝了盏茶。一盏茶过,丫环也寻了自家小爷回来,春杏儿便领着儿子去了贾母那里告辞。贾母自然一番挽留,不过春杏儿自有说法,到底回去了。 待过了几日,果然传出王熙凤将庶子寄养在自己名下之事,仍要摆酒,薛蟠乐道:“贾家果然十分爱摆排场,可见这一连番的打击之下,总要找补回面子来的。” 黑子笑道:“贾琏这次的事确实办得漂亮,在那西边儿吃了好几年沙子,如今回来,皇兄必是有后赏的。如今贾家爵位尚还不一定就在他头上呢,总是自己嫡亲的姑爷,王子腾想着借这回把爵位确落到他身上呢。” 薛蟠笑,“看来这赦大老爷怕是活不久了。” “王子腾恐也怕由着他作耗下去,别说这品的爵位了,恐整个贾家都要被他牵连了。到底都是姻亲呢,有这么一个勋爵人家,总比没有的强。若是这爵位再降一降,怕到了他外孙继承时,便只剩下个低品小爵位了,岂不可惜?” 薛蟠打了个哈欠,“昨晚上折腾得有些晚,累了,我得眯一会儿。” 黑子忙道:“脱了衣裳稳稳妥妥地睡,穿这么些窝着也不解乏。” 不过说话的工夫,薛蟠已经眼皮都耷拉下来了。黑子只得过去轻轻脚地替他除了外衣,叫他只穿着贴身的衬衣躺下,又严严地盖了被子,嘱咐丫环将遮光的窗帘子门帘子都放下,一时室内便陷入了昏暗之。薛蟠微微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陷入黑甜的梦乡。 黑子侧身躺在他身边,指微微靠近薛蟠,却并未触摸到他身上,免得扰了他休息。便这么一直盯着人看,直到自己也不知不觉跟着睡了。 第111章 我很有钱 对于一个纯纯的路痴来说,总觉得在皇宫里生活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当然,不包括出门就有人抬轿子的我(*^▽^*)。 呼喇氏部落来朝,本就不算小事,昭和帝便点了九王爷总领此事。将原礼部主理藩务的主客清吏司单分了出来,新建了一个名为理藩院的部门,仍归于礼部名下,却可享独立辖制权。如今便由九王爷主理。 黑子一时间,便又忙了起来。 昭和帝可说得上是对四皇子报以重望的,这小小的人儿,便每日上午出宫同自家九叔到理藩院的衙门办公,下午同林小探花读书,晚间还要被自己皇帝爹抽考,实在甚是忙矣。 昭和帝这样的举动,自然叫朝诸多陈党心下不愉。昭和帝便将在皇后宫养病的皇子一起提溜了出来,上午都是跟着九王爷去理藩院的,下午倒是免了他读书,便是如此,不过出宫折腾了两天,皇子便受不住了,皇后只得又哭求着叫皇子安心静养。 昭和帝冷笑一声,“老是朕的嫡子,朕岂有不心疼他的。如今他身子骨不好,朕每隔几日便要来瞧一瞧他,不敢外派他差事,偏生这般还有人来朕这里嚼舌根,说朕偏袒老四。如今朕不偏袒了,叫老也跟着一起学做事,可你又来朕这里哭,说朕要逼死自己的亲儿子?好话歹话都叫你陈家说了,也不知这天下到底是姓什么的!” 昭和帝虽不满皇子孱弱,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呢,也是疼了十几年的。看见皇子这番模样,陈皇后还要折腾,心下已是不悦,说话便带了火气,什么诛心的话都冒了出来。 陈皇后忙跪下,哭道:“表哥这是说的什么话?若陈家敢有这样的想头,便叫我一头碰死了。我虽是陈家女,可也是帝王妻,咱们是嫡嫡亲的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的,我是什么样人表哥还不知道么?父亲可是表哥嫡亲的舅舅,如今说这样的话,岂不叫父亲寒心?” 昭和帝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怕不是朕的亲舅舅,还不敢做朕的主呢!” 陈皇后便只一味的哭泣,二人少年夫妻,又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情分不同旁个。昭和帝又不是个喜新厌旧的,对母家一向敬重,自然也给了陈皇后十分的尊重。只是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十几二十多岁时尚有几分可怜可惜的,如今人老珠黄,都快四十好几的人了,做这般情态反叫人反感起来。 昭和帝实在厌极了她这副样子,也是自己养大了她的胃口,这宫内宫外便没有她不敢伸的地方。 “如今老二那般样子,听说头几日又伤了一条性命,朕叫你把人交给朕,你偏不听,自己又舍不下心来,难道奴才的命便不是命了?他这般行事,若是闹了出去,丢的可是皇家颜面!老身子不好,太医都说需要静养,你不说给他份清静,偏生拿些前朝后宫的污糟事来烦他,他本就胆小,你日日吓他,如何能好了?他们虽是你我的儿子,可也是这皇朝的皇子呢,若叫外邦人瞧见了,难道不笑我□□无人!” 陈皇后哭累了,也收了泪,反驳道:“难道叫了总角小儿去接待番邦使者,□□便有面子了?” 昭和帝一口郁气压在心底,险没被她给气死了!实在说不明白,便也不乐意多费唇舌了,只交代道:“皇子病重,尔等伺候起来不可懈怠,皇后身子也弱,不好过了病气,以后每日只许皇后早晚各见皇子一刻钟,旁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放进来。”又指着自己身边的内侍大太监周国安道,“捡个你那些干孙子里能干的过来这边守着,做得好了,朕自有奖赏。若是做的不好,便连你也甭在朕面前碍眼了!” 那姓周的太监忙应承道:“奴才这就去办,陛下放心。” 陈皇后一口气哽在喉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竟眼睁睁地看着帝王拂袖而去。待昭和帝刚刚踏出她的宫门,远远地便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昭和帝脚步一顿,到底也没回头,决然而去。 这理藩院乃是个新衙门,人却还是原礼部主客清吏司的那几个人,职位上也无甚大的变动。这几年每年都要接待各处使团,多是做惯了的,倒也不需九王爷多费心。只如今那呼喇氏部落人不大会说汉化,而他们说的话偏向藏语,如今倒是缺个那么个擅长此语的通译。 九王爷思量一番,便将在家赋闲的贾琏调了过来,随意安了个员外郎的职位,也是正五品的,倒把贾琏乐了够呛。要知道,自家政老爷在工部混了那么些年,也不过就是个五品员外郎了。如今两人分属不同部门,竟是同一官职,也是巧了。只是政老爷被外放学政,如今业已出发了,倒是不能在他跟前炫耀了,可惜,可惜。 贾琏本就同呼喇使者熟识,一路没少互相照应,这时候负责接待,彼此都高兴得很。呼喇使者第一次来上京朝拜,一路沿途所见已是眼花缭乱,到了上京,才终于知道什么叫□□上国的气派。贾琏一个纨绔出身,哪里好玩,哪里能寻乐子,他是一清二楚的,竟勾得那呼喇氏使者乐不思蜀了。 上京的绫罗绸缎、景致陶瓷玉器、各色茶叶、晶莹剔透的食盐、种类繁多的吃食、口味繁杂的酿酒无不叫呼喇使者心旌荡漾。呼喇氏有金矿,边沿又盛产肥硕的牛羊,因而互市时很乐意用金子或是牛羊来换取原的瓷器茶叶绫罗盐巴一类的东西。 不过据贾琏说,他们那里其实还有一种粘稠的呈黑褐色的十分易燃的液体。这种东西本地也不常使用,主要是太过危险了。少少取用确可助燃,可若是没掌握好剂量,便容易发生严重的爆炸。且这东西不大好运输,因此除了本国少数人取用外,多数都还深藏于地下。 因着东西实在不大好运输,又不知有什么大用,还是薛蟠特意嘱咐贾琏多注意些当地特殊存在的东西,贾琏方才记了这么一,否则这般没甚用处的,他也不会去关注。 薛蟠很是兴奋,“你的意思是,他们那里这种东西很多?” 贾琏道:“据说是遍地都是,不过都深埋于地下。” 薛蟠拊掌大笑,“真是发了发了!”旋即想起,他连蒸汽都没搞明白呢,更遑论柴油汽油一类的东西了。便又蔫了下来,叹气道,“唉,真是太可惜了!” 贾琏也不知薛蟠在那里又是高兴又是叹气的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到底是在九王爷面前呢,他也不敢多问。 薛蟠难得来一趟理藩院的衙门,混了一上午,同贾琏说了会儿话,便又跑去寻四皇子玩儿了。 待到了午,黑子领着薛蟠与四皇子出去吃了顿薛蟠心心念念的酒酿圆子,才送了四皇子回宫。 因着午晌用得有些多了,黑子便打发了马车先回府,自己牵着薛蟠慢慢往回走着消食。只是刚吃完饭,难免便有些困倦,薛蟠走了一段便蹲下耍赖,说什么也不自个儿走了。黑子无奈,只得在他前面蹲下身,示意他上来。薛蟠于是乐乐呵呵地扑到了黑子背上,晃荡着两只脚丫子,由黑子稳稳地背回了家。 呼喇氏部落的到来,对□□大多数人都是无甚影响的。除了京一些铺子卖出了比平日要多出几倍十几倍的利润来。 薛家已从这条商线上赚了几倍于国的银子,真正可谓得上是富可敌国了,不过这些都是私下里的买卖,并不登册入账的,亦没有多少人知晓。 因而,旁人只以为是接待呼喇氏一个小小部落使者的事罢了,昭和帝与九王爷却都清楚,这条线打开了,国的银子将成倍数地增长起来。国银两充裕,可做的事便多了。 昭和帝如何还没真正下收拾陈家,或是追随陈家的这一拨人,便是不欲朝先乱起来。 “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薛蟠积极做总结。 黑子奇道:“这话听着倒是有,何解?” “现在且让他们嚣张去,最好是多多地犯错,一条条一列列俱都记录在册,待将来罗列罪名时,嘿嘿嘿……” 黑子大乐,“你倒看得清楚。” 薛蟠一扬眉毛,很有一副被小瞧了的不爽。 黑子便笑着摸摸他的头。 薛蟠一本满足,跟着去摸了摸一直蹭着自己的小霸王的狗头……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贾琏陪同呼喇氏使者在上京待了小个月,纵使使者们再是不舍,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使者来时,进上不少金银宝器牛羊牲畜,待去时,昭和帝自然也有诸多赏赐。不过这些赏赐俱是给呼喇部的,而使者们每个人亦有诸多在京采买的货物,因而离京时这一行所装载的货物,竟是来时的几倍之多。 贾琏官升一级,仍旧回去协管互市一事。这一次,王熙凤留下了平儿的儿子,只叫她带了女儿同去。 平儿心下自是万分不舍,可到底自己只是个奴婢罢了,能跟着贾琏继续外任已是主家恩典,哪里还敢指望别的。 原王熙凤可是想直接将平儿一并留下的,只是身边实在没有妥帖的人,又怕换了个人反看顾不住贾琏。且平儿这几日归家,倒是一直在她身边殷勤奉承着,并不因生了儿子便起了旁的心思,倒叫凤姐儿有了两分满意。加之贾琏每每提到平儿,都是平儿在他耳边说的诸多凤姐儿的好处,凤姐儿才放心叫平儿继续跟着。 她虽恨平儿狐媚,生了一子一女竟瞒得自己死死的,到底好处还有两分,且平儿一家子的身契都在王家里,如今儿子又被自己捏在里,谅她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来。 原王子腾□□杏儿传话的目的,自然不是单单嫡子这事儿的,只王熙凤一心抓着贾府的权柄,竟不能听进去劝告,王子腾便也不乐意多管了。 第112章 我很有钱 呼喇部使者走后,理藩院便暂时闲置了下来。因原就归属于礼部,便协理礼部处置一些番邦事宜,平日间无事,九王爷是不去的。 既然呼喇部已去,四皇子便又恢复了上午读书,下午骑射的日子。 陈皇后消停了一阵,便将主意又打到了贤妃云氏的身上。云氏母族不显,在这前朝后宫之亦无靠山,自打封妃之后,便一直谨守本分。先时因着二皇子的疯病与皇子的缠绵病榻,皇后免了其他妃子椒房请安,却没提云氏。故而云氏仍旧每日去皇后宫前请安,立半个时辰的规矩,若无召见,方才离开。 这日,云氏隔着宫门请过安,刚站了有一刻钟,便有宫人前来传召。云氏心下一突,忙跟了进去。 陈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听见通传,眼皮都没抬一下。 云氏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给陈皇后请了安,见陈皇后并无唤起,便一直跪着。待过了有一刻钟,陈皇后方诧异道:“哎哟,云妹妹怎的还没起来,云汐,你怎么当差的,还不扶云妹妹起来!这要是跪坏了,岂不叫表哥心疼么!” 那唤作云汐的女官忙上前扶起云氏,讨饶道:“贤妃娘娘勿怪,奴婢只顾着伺候皇后娘娘茶盏了,竟没注意,还望娘娘恕罪。” 云氏强忍着膝上的酸麻起身,忙道:“姑姑也是一心伺候娘娘呢,哪里便有错了,有错也是我的过错,竟扰了娘娘歇息。” 陈皇后道:“你倒是个惯会说话的,也不知在表哥面前是不是也这么会说话。” 云氏还要谦恭,陈皇后打断她,“行了,不必在本宫面前摆这副花架子。如今这宫,除了本宫便只你位分最高,我瞧你也是个懂规矩的,怎的也不知好好教养四皇子呢?” 云氏不知皇后因何突然提起自己儿子,忙又跪下道:“我身份低微,如何敢教养皇子呢,平日间连面也是不见的。” 陈皇后垂眸瞧了眼云氏的发旋儿,冷声道:“这便难怪了,你这般身份,确实也教养不出好孩子来。只是你是四皇子生母,好歹四皇子是你养大的,虽如今不常见面,可四皇子但有不妥当的,你这做生母的也当好生提点提点,怎可叫外人瞧了笑话,说咱们皇室没个规矩呢!” 云氏便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来,“我是个蠢钝的,还请娘娘教我。” 陈皇后哼了一声,“本宫瞧着你也不是个伶俐的,如今本宫哪有空闲教你,便派了云汐去你宫服侍,但有不合规矩的,便叫她提点你些罢!” 云氏哪敢反对,忙谢了恩。 陈皇后也不乐意多看她,便摆了摆,云氏忙识地告了退。 待回了自己的紫华宫不久,便听见宫人通传,说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云汐姑姑过来了,云氏便叫进来。 云汐十分恭敬地同云氏请了安,云氏忙将人扶起来,“云姑姑入宫有些时日了,又是娘娘身边伺候的,很不必如此多礼。” 云汐忙道:“奴婢是仆,您是主,规矩自然是要守的。”又请云氏帮自己改个名字。 云氏知她是要避讳自己的姓氏,便笑道:“很不必如此,不过是个姓名罢了,并不打紧。” 云汐便笑道:“原您封了妃,奴婢这名字便该改一改的,只那时候皇后娘娘一直忧心皇子身子,便无心理会这些。如今奴婢已经入了您的宫,自然应该改了的。” 云氏便有些犯了难,不想这云汐刚来便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她在听到皇后唤云汐名字的时候,便觉有些不对,只那时候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按着规矩,云汐确实该改一改名字的,只是这名字却不能由自己来改。毕竟是皇后刚赏下来的人,一来她便给改了名字,岂不是叫皇后难堪么。 按理当做,却又不能去做,做不做都叫人为难。 云氏本就不是个多么聪敏的,一时十分为难。 好在,昭和帝及时出现了。 当听到宫人传唤“皇上驾到”时,云氏轻轻舒了口气。 与此同时,云汐紧紧皱起了眉头。 昭和帝并不常来云氏宫,或者说,他不常来后宫。若不是皇子病重,他隔几日便去皇后宫一趟,怕是这后宫他几乎都不会踏足了。 他自然也晓得云氏日日去皇后宫请安之事,只在他看来,这原就不算什么。皇后乃后宫之主,除非免了某人请安,否则宫嫔本就该日日去请安的。且皇后又没打没骂的,不过是立规矩,便是在普通人家也是使得的,遂他从不插。 这一次过来,也是因着皇后突然给云氏赐了人,他觉着有些不妥,方过来看一眼罢了。 云氏正左右为难,昭和帝便来了。接了驾,昭和帝见下首站着一个美貌的女官,便向云氏问道:“这是你宫里的?” 云氏道:“是皇后娘娘适才赏下来的。” 昭和帝瞧了一眼,道:“看着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云汐微一踟躇,到底报了名字。昭和帝闻言果然皱眉,“往后就叫彩汐吧。” 彩汐忙谢了恩。 昭和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皇后将你赏给了贤妃,便知你是个伶俐的,往后伺候贤妃当尽心。” 彩汐忙应了。 昭和帝便摆了摆,“行了,你刚来这宫里,叫下面宫人教教你规矩吧。” 彩汐一噎,她乃是被皇后派来教贤妃“规矩”的,居然还要别人来教自己么!只是下这命令的乃是皇帝,她有气也只能憋着了。 待彩汐告退了,云氏方道:“陛下,可有什么不妥么?” 昭和帝不好说皇后派的人有什么错处,便只道:“并无不妥。不过一个奴才罢了,若有做的不应当的,你该处置便处置了。” 云氏忙应了。 昭和帝平日并不大来云氏宫,云氏原也不过是个低品嫔妾,并不算出挑,皆因子贵,只是既然来了,昭和帝也不好略坐一坐便走了。 左了今日也是提前下朝了,昭和帝便索性在云氏这里留了饭,叫宫人去前边儿唤了四皇子过来。 四皇子能同父母一同用饭,也是高兴,用过饭又是一通嘁嘁喳喳的絮叨都学了什么,在宫外的见闻等。昭和帝间或提问一二,云氏便只是看着自家儿子,笑得温婉。昭和帝瞧着这一幕,倒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了。 人说话时,彩汐便已经在一旁伺候着了。昭和帝看了她几眼,见她尚算老实,便也未多言。 昭和帝事务繁多,用过饭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四皇子离开了。云氏看了眼底下站着的彩汐,笑道:“我这里平日都无甚事情,除了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便是一意礼佛了。因你是皇后宫里出来的,自比旁人都要尊重些,我这里举凡有那处不好的,你只管同女官提,叫她们改了,也是娘娘疼惜我呢。” 彩汐忙道不敢。她虽是女官,是奴婢,可却也是正正经经官宦家的嫡女。入了宫,便叫家里人使了段分到了皇后宫里。原也是奔着前程来的,只是皇后安排她见了皇帝一面,皇帝却并没起什么心思,皇后便劝她稍安勿躁。 皇后素来待她极好,并不叫她伺候着,只将她当做家里的小辈儿关照着。如今皇子在皇后宫里养病,便是她一直在旁守着,两人早生了两分情愫。若是皇子能再进一步,那她……是以如今皇后有了难处,她便自告奋勇地出来,希图替娘娘解难。 云氏见她虽口应承不敢,面上却仍有几分倨傲,微微一叹,也不欲为难,打发了她下去,便又进了自己宫内的小佛堂念经去了。 彩汐在这紫华宫好一番试探,只这宫内实在干净得很,再是抓不到一丝把柄的,不禁有些泄气,回禀了皇后,皇后却只叫她要有耐心,不可急躁。偷偷叫她瞧了一回皇子,彩汐便又回去了紫华宫。 云氏对她时不时回皇后那里打小报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并不理睬。皇后身旁的陈嬷嬷却是十分不满,待彩汐走了,便对皇后倒:“她这般寻了借口不五时地回来瞧皇子,若叫陛下知道了,恐不好看呢。” 陈皇后呷了口茶,“不过是瞧在她爹的面儿上给她两分体面罢了,谁晓得她却是个心大的,眼瞧着表哥这边不成了,便将主意打到了哥儿身上。原有我时时在边上看着,倒是无碍,将来不过一个嫔妾的身份罢了,也不是给不得。只如今表哥连我都不叫见了,恐她使些狐媚段坑了哥儿,否则哪里便将她打发出去了。” 轻轻将杯盏放下,陈皇后继续道:“且有她在面上摆着,咱们再安插进去人,便也不那么招眼了。” 陈嬷嬷闻言舒缓了眉头,轻声道:“如今若儿已经得了那头儿女官的青眼,差不多到了能用的时候了。” 陈皇后闻言微微勾起嘴角,说到底,前朝后宫的诸多争夺,不过都是为了这储位罢了。昭和帝看重四皇子,也不过是因着有这位四皇子,若是……没了呢?若是只剩下皇子了,那皇帝可还有的选了么? 无论是为陈家拉来周阁老这一助力,还是阻止九王爷景以彧入朝,亦或是搅浑朝堂这摊浑水,不过都是小节罢了。立嫡立贤,也不过是人的左右扯皮,最终仍是要落到皇帝的一句话上。陈皇后从来都没在乎过前朝如何。她在乎的,从来都是她一掌管的后宫,这里,才是她的天下。 第113章 我很有钱 我叫薛蟠,我有一位王爷妹夫,一个王妃妹妹,一个高官舅舅,一个皇帝老婆,以及一只被封为“御狗”的旺财爱犬,我觉得我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变故,之所以被称为变故,就是无论你做了多么充足的准备,也总是有意外情况发生。所以,当陈皇后一身正装,端坐于正位之上,等着人来向她禀报“喜信”时,她等来的却是九王爷带领的一队持枪携戟的大内侍卫。 陈皇后还能稳得住,只是声音上的颤抖却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小九,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造反么?表哥呢,我表哥呢?陛下呢?” 黑子看着她,目光带出了几许同情来,“正是要带皇嫂去见皇兄呢,皇兄如今正在紫华宫等着您呢。” 陈皇后眸透出两分惧意来,指着黑子,“你……你……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本宫宫,是什么意思?” 黑子淡淡一笑,“不过是如今四皇子身剧毒,皇兄担心皇子的身体,是以派人来守着皇子罢了。皇嫂可能同我走了?” 陈皇后闻言却是心下一松,看来计划果然是成了的。只是到底露出了端倪,否则也不会叫自己过去了。不过她有信心,便是有铁证证明是她毒死了四皇子又如何,她是皇后,是皇帝嫡亲的表妹,是皇帝唯一嫡子的生母,未来的太后,谁也不能把她如何了。至于另一个疯了的嫡子,陈皇后如今已经不在乎了。 陈老国丈同陈老太太如今也在进宫的路上,陈老国丈怒极,却仍压低了声音,“疯了,她简直是疯了,如何能做出这般残害皇嗣的蠢事来?如今朝许多人都是推崇立嫡的,皇子立储是早晚的事,她如何便急成了这样?” 陈老太太也是急得不成,哭道:“哪里知道呢,竟就犯了糊涂了。” 陈老国丈面上一沉,悄声问道:“她一个深宫妇人,那药是打哪儿来的?” 陈老太太面上显出一丝慌张来,“这……这……这我如何得知?” 陈老国丈眯起眼睛,“先时同周家的亲事便是你们母女俩做下的,如今竟又做下这等蠢事,咱家真是出了丧门星,我怎的娶了你这毒妇?如今别说女儿,阖家都叫你填了去!” 陈老太太嚎了一声,“我可是为了谁呢?难道娘娘让我去,我敢不去么?还不是为了……”未等说完,便叫陈老国丈捂住了嘴巴。“你真真是不要命了!”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宫门落钥前入了宫,护送的侍卫亮了牙牌,守卫忙将车让了进去。 陈老国丈已是心知不妙了,只他们里并无兵权,且继嗣还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呢,哪里会像当初忠顺王与大皇子那般做出逼宫的行径呢! 叹了口气,也只得瞧着皇帝如何发落了。 紫华宫,昭和帝一身常服坐于椅上,九王爷景以彧立于其身后,陈皇后一身正装,发丝一毫不乱地跪于堂上,身后不远还有两个哭哭啼啼的宫人,其之一,赫然便是那彩汐。 陈老国丈与陈老太太进来时,忙先同皇帝请安见礼。往日,昭和帝对自己这舅舅兼老丈人十分客气,从没允他行过大礼,这次却是待老夫妻俩行过大礼后,方叫了起。 陈老国丈心下忐忑,偷偷扫视了一圈室内,不见贤妃与四皇子,只后面有呜呜咽咽的啼哭声传来,倒于堂内两个宫人的哭声相应和了。 昭和帝也没赐座,堂内唯一坐着的便是他自己了。 陈老国丈见皇帝一句话都不问,也不敢所言,便跟着沉默着。陈老太太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依稀间,仿佛回到了当初九王爷走失的那一夜,她也是这般站着,看着当时的孝贤皇后,自己的小姑子哭得伤心欲绝,先帝在堂内急得打转,堂下跪着的宫人亦是这般啼哭…… 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虽并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的心里却泛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惧意。那一次她脱身了,这一次呢? 恍惚间,也不知站了多久,陈老太太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有些麻了,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才听见后面又爆发出一阵更为猛烈的哭声来,片刻便有太医过来禀报:“人,殁了。” 陈老太太突地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她想起女儿同她说的,只要四皇子没了,皇帝就无有可选,只能立皇子为太子了。届时,她便是太子之母,日后的皇帝之母,当朝的太后了。而那时呢,陈家自然也能更进一步了。那林家……那林家姑娘,只能给自己的儿子作妾了。 陈皇后沉寂许久的面上,亦露出丝笑容来,恭恭敬敬地给昭和帝磕了头,“陛下节哀。” 昭和帝面上却是现出一抹嘲讽来,“你倒是笃定了朕不愿动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陈皇后却是微微一笑,反说起旁的事来,“哥儿如今身子已渐好了。” 昭和帝却道:“朕又不止老一个儿子。” 陈皇后此方现出一缕惊惶来,“可老二……老二……” 昭和帝又是一个嘲讽的笑,“老二是个疯子,老是个病秧子,难道朕能放心他二人承继这皇位么?若是他二人的一人继承了皇位,陈家又无年岁匹配的女子做皇后,怕这朝廷就要改姓陈了呢!” 不待陈皇后反应,陈老国丈已是立时跪了下去,“陛下圣明,陛下圣明,陈家安敢有此不臣之心?” 昭和帝笑道:“恐舅舅没有这等心思,只哪个能知道,子弱母强,难保我朝不出个则天皇帝呢?” 陈老国丈面上一凛,昭和帝继续道:“或者舅舅觉得,老二和老,哪个更适合做太子呢?” 陈老国丈不敢说话了。 陈皇后道:“陛下莫不是想从宗族过继么?如今您的嫡亲兄弟,便只有九王爷了,他是个断袖啊,哪里来的子嗣?若是旁支庶出,您岂不是要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么?两位皇子俱是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若是陛下从宗族过继,焉有他们的活路了?” 昭和帝道:“为何要过继呢?皇后当真觉得,你眼通天,已将朕全部的子嗣都清理干净了?” 陈皇后面上露出惶恐来,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不成?宫出了一位四皇子,已是叫她恨得不成了。须知这么些年,她做事素来狠厉,绝不容一丝一毫的侥幸。是以别说皇子,皇室便是公主也不过小猫两只罢了。且皆因着母体灌过红花伤了,孩子都是娇娇弱弱的。 陈皇后左思右想,自云氏出现,她便又几番排查了后宫各个角落,确实再没有孩儿了,“不可能!” 昭和帝并不理会她,反而又看向陈老太太,“或是岳母看来,毒死了朕的四子,朕便会如母后那般伤心而亡了么?” 陈老太太隐藏多年的私密突然被曝了出来,登时吓得瘫软在了地上。此时,九王爷看她的眼神,已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陈老国丈亦是满脸震惊,“这……这……陛下,婉儿她……怎么会?” 昭和帝看向陈老国丈,嘴角噙笑,“怎么?岳母做下这等事,舅舅这个枕边人竟会丝毫不知么?” 陈老国丈看着昭和帝那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的双眼,口酝酿好的话语,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昭和帝再次看向陈皇后,“嫣如……” 陈皇后惨然一笑,当年陈家做下的事,既然皇帝已经都知晓了,那么如今她说什么都是无用了。“表哥已经许久没唤过我的名字了。” 昭和帝道:“你不该嫁我。” 陈皇后满面泪痕,“可是……可是我心悦你啊,表哥。” 昭和帝道:“我,也不该不听母后的话,娶了你。不想你竟真的狠毒若斯,母后多么疼你……” 陈皇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疼我?疼我为何不许我嫁给你?她明知我心慕你,为何不许?” “那你便撺掇着舅妈偷了小九出去?那时你才多大啊?小九可才多大呢?他素日就喜欢同你在一起,一声声地喊你‘如姐姐’,你如何忍心?” “我如何不忍心?”陈皇后立起身子,直视着昭和帝笑道:“不是表哥说的么,自打有了小九,母后便不疼你了。自打有了小九,父皇待你便越来越严苛了。自打有了小九,你日日读书骑射,还要防着大皇子害了小九,十分辛苦。表哥,我都是为了你啊,嫣如都是为了表哥你啊!” 昭和帝道:“是,你偷了小九出去是为了我;害了母后性命是为了我;残害我的子嗣仍是为了我。今日,你给我下毒,可也是为了我?” 陈老国丈越发慌了,不是说给四皇子下毒的么,怎的又便成给皇帝下毒了。他素知昭和帝心肠软,此番事便是出了,陈家也能留下一丝血脉。可如今……实在是妇人误事啊! 陈皇后却仍是笑,“表哥放心,并不妨碍性命的,只是叫表哥能日日守着我的。如今老四那个死了,表哥赶紧把皇位传了哥儿吧。届时咱们做了太上皇皇太后,岂不自在?哪里去管这些前朝后宫的事呢,自有爹爹操心呢。” 昭和帝一笑,对陈老国丈道:“舅舅如何看呢?” 陈老国丈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哭道:“陛下,留她一条性命吧。嫣如她……她是疯了啊!” 陈皇后扑过去捶打陈老国丈,“爹爹说什么呢?爹爹你瞧,表哥就在那里呢,你快去跟姑姑说,我要嫁给表哥。姑姑最疼我,定会愿意的。” 又扑过去摇陈老太太,“母亲,你快叫爹爹去求姑姑,让我嫁给表哥吧。母亲……” 陈老太太哪里忍得住,早抱着陈皇后嚎哭起来。 昭和帝疲惫地摆摆,做了最后的决断:“攫夺皇后封号,禁足长春宫,无诏不得出。老国丈身子骨不便,今日起便卸了差事,安心在家荣养吧。陈李氏毒害贤妃,业已伏诛,赐白绫。陈也俊在军任职,准其归京奔丧。其余人,杖毙!” 最后两字一出,便见柳湘莲领着一队带刀侍卫冲了进来,堵住一干哀嚎的嘴,按着皇帝的意思,各自带走。该禁足的禁足,该杖毙的杖毙。白绫已经赐下,陈老太太便是再不乐意,也无人为她说情了。 黑子请命,亲自监督陈李氏行刑。昭和帝却没同意,“叫你来,不过是让你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并不是叫你记住的。如今你也出来一夜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想来那人已经等了你一夜了。你不回去,他如何安眠呢?” 黑子心道,不定睡得多香呢。到底还是不放心,领了皇兄的好意,匆匆出宫回府了。 昭和帝叹了口气,去后面瞧了一眼哭得不能自已的四皇子,劝慰了几句,知他母子情深,只能由着他了。 出了紫华宫,昭和帝却生出了几分迷茫来,这偌大的皇宫,竟仿佛没有他的落脚之处了。 周国安觑着昭和帝的神色,道:“陛下也劳累了这一夜了,不如回去暂歇一歇,这眼瞅着便是早朝的时辰了,眯一会儿也能有些精神呢。” 昭和帝看了眼周国安,出了会神,才轻轻点了点头。 第114章 我很有钱 黑子回去时,薛蟠果然还没睡。他抱起有些迷糊的薛蟠,亲了一口,笑问:“怎的一股子奶香味儿?” 薛蟠已是困得不成了,那边折腾了一夜,他便也跟着熬了一宿。见黑子平安回来,立时便有了睡意,嘟囔道:“等你等得饿了,便叫厨下给我弄了碗奶羮。”突然反应过来,“事情都了结了?” 黑子便笑,“已是都了结了。” 薛蟠便又放下心来,倚着黑子睡了过去。黑子将人妥善地安置到床上,也不再理会那厢都如何了,只管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照例是大朝会。 朝臣们经过一夜的安眠,一早上都是昂首挺胸地站班。只是个别与陈老国丈交好的大臣,却是左看右看,也不见陈老国丈的身影,心下思量着,莫不是身体抱恙告了假,便已有人心下思量着,待下了朝,该去陈府上瞧一瞧的。 昭和帝到位,诸人先行叩九拜大礼,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不待例行问询,便叫昭和帝一连下的几道旨意搞得一脸懵。 第一条,便是废后的旨意。此虽涉及皇家密辛,废后却也是国事,皇帝少不得也要向朝诸臣交代一二的。只是话说得含糊,只道皇后德行有亏,不堪为一国之后,贬为静妃,仍居长春宫,无召不得出。 第二条,便是立九王爷景以彧为皇太弟。只是对于这一条,昭和帝却无甚说法,立便立了,一时叫先前或是拥护嫡子或是叫嚣立四皇子的两拨人,俱都消停了下来。实在是,如今明旨以下,且九王爷就在朝堂之上,哪个不要命的敢直接跳脚出来反对,不怕两头得罪了未来皇帝穿小鞋么? 这第条,便就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薛蟠是哪个?那薛家虽是紫薇舍人之后,薛蟠也确有献粮之功,可不是封了个小小的爵位么?皇家的爵位又不是大白菜,原先有封号的,哪个不是随着□□打下天下,立有大功勋的?便是这,还有许多人等着捉他们的小脚呢,何况薛蟠又有什么功勋呢?凭什么从一个低品的恩骑尉一跃而成为了一品承恩侯。 承恩侯是什么,本朝是没有这个先例的,那是前朝封给皇后母家的爵位。这是个虚爵,只享俸禄并无实权。因前朝皇后母家或是公主夫家等皇室姻亲,是不允许参政的,因而为表皇后母家的尊贵,才设了这么个虚衔。而本朝□□的第一任首辅,最信重的下属,便是当时皇后胞兄,因而早便废了这个爵位。如皇后母家,尚了公主的驸马,俱有当官为辅的会,端看个人的能耐了。 如陈皇后之父,陈老国丈。人家便是榜的进士出身,凭着能力入了内阁,做了吏部尚书。当然,毕竟是皇帝的亲舅舅,后门总有一些的,可也说明了其人亦是有真本事的。平日里大家唤一声老国丈,不过是一种称谓,亦是一种体面的尊重罢了。 如今昭和帝突然下旨,封了那薛蟠一个承恩侯,那心眼透亮的,联想到九王爷同那薛蟠的关系,心下便明白了两分了。都说九王爷是个断袖,如今可还未娶妻呢,镇日同那薛蟠厮混在一处,若是往后便也这般了,将来皇位岂不是还在昭和帝这一支的里?只是,人心难测,四皇子尚幼,谁知道待九王爷即位了,又是哪一番光景呢?这断袖,亦不是不能娶妻生子的。瞧瞧当年的忠顺亲王,人家断袖断的那叫一个坦荡,可也没耽误了娶妻生子啊! 昭和帝这一番雷厉风行震懵了朝诸臣之时,却也叫黑子懵了一下。只他倒不是因着立皇太弟这事儿懵的,这事昭和帝早便与他通过气的,只是以为他皇兄会徐徐图之,毕竟当时想要立四皇子为太子时,都是一番扯皮的,哪想到竟是这般快刀斩乱麻的,说下旨便下旨了。因而他便也忘记了去虚伪地“再推辞”,直接领旨谢恩了。 他直接领旨了不要紧,这朝堂之诸多的读书人们却是不乐意了。虽陛下是下了明旨,立了您九王爷做皇位继承人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难道你九王爷不该再推辞一下么?便是你早便觊觎这皇位了,一心要做下一届皇帝了,可该有的谦虚总得表现一下吧?怎的就这般轻易的接旨了?实在忒不像话了! 昭和帝便也只是无奈一笑。接着便是商量,是否要九王爷搬入东宫之居住的问题了。 这立皇太弟又不是本朝的专利,前前前朝也是有过的,太弟等同太子,自然该住进东宫才是。只是九王爷早有府邸,又是个成年男子,住进满是后妃宫人的宫,似乎是有几分不妥的。 新上任的皇太弟倒是不叫人为难,只道仍居瑞亲王府便是了。那处离皇宫也不远,每上朝入宫的也方便。且自己业已成年了,不好叫皇兄操心。 昭和帝哪里不知道他那点儿小心思的,自然是应了。私下说话,又把新近丧母,郁郁寡欢的皇四子直接扔去了亲王府,叫跟着还没走马上任的承恩侯薛大侯爷做个伴儿。 薛蟠接了四皇子时,还有些恍惚,“你这便成了皇太弟了?” 黑子点头。 “下一任皇帝?” 黑子继续点头。 薛蟠傻乐,“那我岂不是有个皇帝老婆了?嘿嘿!” 黑子略微迟疑了一下,仍是点头。 薛蟠一拍,敲了敲四皇子的脑袋瓜儿,“走,薛叔带你吃冰去!” 四皇子揉揉额头,“可……可我还在守孝。” 薛蟠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一高兴给忘了,“那薛叔叫下人给做来,咱们在家里吃吧。” 四皇子这方略点了点头。 四皇子自小随云氏在宫东躲西藏,及至后来被陈皇后发现,又至受昭和帝看重,云氏只一味告诉他要待父至孝,从未同他提过什么皇位之事。及至云氏去世之前,仍叫他忘记仇恨,一切都听他父皇安排。 四皇子虽已明白了些事情,说到底云氏教育他教育得极好,因而如今母亲去世,父皇已经惩处了恶人,他便也只是伤怀,心却无仇恨。原该是他继承的皇位,如今拱让人,他也不见气恼,父皇叫他出宫跟着薛侯爷,他便出来了。 昭和帝叫四皇子出宫来跟着薛蟠,黑子自然明了他的一片苦心。说到底,皇兄将皇位托付于他,是因着四皇子年幼,且才刚启蒙,尚不能堪此治国重任。便是将他扶上了皇位,他内宫无母家扶持,朝亦无可托付之忠志之士,日后也难免被贼子架空,做一个傀儡皇帝。虽有他这个皇叔在,亦可做摄政王辅佐,可他对这皇位……或者说,这皇位他是势在必得的。 他的段与人脉俱在那里摆着,被昭和帝察觉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只是他却不知,昭和帝已是时日无多了。 昭和帝既然已有意让位,自然该做的更加圆融些,只是,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先时与陈皇后对峙时,他有一句话没有问错,陈皇后口口声声爱他,可却是给他下毒的那一个。正因着没有防备,所以才会在无知无觉间摄入了大量□□,致使昭和帝身体愈发地虚弱了。而陈皇后,也因长期与这些□□为伍,便是做了再多的防备,总也会摄取一二。因而,陈皇后疯了。而昭和帝如今的身子,只能依靠静养了。 “便是静养,恐也无多少时日了。”虽这话出口便恐是个死,到底太医院的人也没敢瞒着皇太弟,未来的皇帝。 黑子亦是伤怀。要说同他这皇兄有多少深情厚谊,其实说真的,他记不得下时候的事了,因而也没多少兄弟情义。只是,昭和帝待他却真是再好不过了,给了他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的身份。如今,又将能救爱人的身份亦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己,他心只有感激。 昭和帝见他满面愁容,便笑着摆叫太医下去,笑对黑子道:“这话朕原就听他们说过的。本想着徐徐图之,总要你稳稳地坐上这皇位才好,不想如今竟这般仓促。往后,老四便交给你了。” 黑子明白他的意思,忙跪坐在他床前,唤了声,“皇兄……” 不想声音竟连出几许苦涩来,他稳了稳心神,方继续道:“皇兄放心。”旁的话,却是再说不出口的,原黑子也便是一个拙于口舌之人。 昭和帝笑道:“日后……若你有了亲子,只望你放他出去做一个太平王爷罢。” 黑子喉间一塞,再次唤了一声,“皇兄……” 昭和帝打断他,柔声道:“朕知你的意思,也知你是个心地纯善之人,必会善待老四。只是,老四如今年岁尚小,尚还看不出资质如何,将来若有个万一,你也不必顾虑朕先时的话。” 说到底,昭和帝还是信九皇弟说的,只做十年的皇帝,待老四成年了,便退位让贤的说法的。只是,一旦坐上了这皇位,成为了人上之人,天下尽在自己的股掌之,体味到了权势的美妙,这滋味,恐不是常人能够轻易舍弃的。别说做十年的皇帝,便是十天,尝过了个滋味,难道便乐意放了么? 昭和帝信自己的弟弟,却不信人心。世易时移,变数全部都是未知。 昭和帝只同黑子说了一番话,便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的嫡亲弟弟,当今皇太弟,九王爷景以彧。接着,便带着疯癫了的陈皇后一道去了京郊的避暑山庄。 个月后,昭和帝终是抗不过毒性发作,于夜半时分,长眠于京郊别院。新帝连夜赶来,仍只是见到了一具尸体,新帝悲痛不已。 陈皇后一尺白绫悬于梁上,据闻乃是昭和帝去前亲派宫人赐下白绫毒酒,不过史书上记载的却是:帝后情深,皇后自请殉葬。 “逝者已矣,既然皇兄想要保下陈家最后的体面,我也不好违逆了他的意思。何况如今陈家知情者俱已过身,舅舅身子也不大好了,想来,他也不愿意将这等腌臜事告知陈表兄。” 薛蟠笑他,“你该自称‘朕’。” 黑子轻轻亲了薛蟠额头一下,“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我。” 第115章 番外 我的狗很有钱 我叫薛蟠,最近可能要跟大家告别一段时间,因为我皇帝老婆说,让我进宫体验几天皇后的生活,如果觉得这个工作不错,以后他的内就都交给我了。我偷偷去瞄了一眼,觉得这个可以考虑一下。 昭和帝驾崩,京城上空一连几日都是黑烟缭绕冥纸乱舞。 待出了百日,各项禁律解了,京各处方渐渐传出嫁娶宴饮之声。说到底,无论哪个做了皇帝,老百姓的日子都还是要过的。 京新贵薛小侯爷抹了把头上沁出的一层汗,同林珏抱怨道:“你说这帮子人来吊唁便吊唁呗,如今先帝都下葬了,这帮子人怎的还不走?”他虽是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承恩侯,当今天子却为了时时召见他方便,硬是又给他安了个理藩院院正的职位。原本这职位一年倒有大半年都是闲着的,便是偶尔有来使入京,亦可交予下面的小官打理,可如今先帝驾崩,便有许多藩属国前来吊唁,一时他这个院正倒是忙了起来。好在有小林同志仗义出,否则岂不是累瘫了他这个职场新人。 “上京繁华,他们好容易来这一回,紧赶慢赶地也只赶上给先帝磕了个头,送上了奠仪,哪里好直接便回去了。如今丧期已过,他们不必谨守禁律,还不得大肆游乐一番再回程了?”林珏倒是不觉有异。 薛蟠干脆将官府脱了下来,“这天儿可是渐热了,这一身官府穿着,简直能愁死个人。”想到自己不必日日上衙,更不必日日穿着这一身,心下立时便觉痛快不少。 林珏瞧他这副模样,抬起车帘四下瞅瞅,给他良心建议,“如今你是新贵,先帝钦封的承恩侯,又与今上关系匪浅,多少想巴结你的呢。你这般衣着散乱,待会儿碰见了人,瞧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薛蟠不以为意,“不是还有你么,你只管打发了就是了。” 正说着,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薛蟠正纳闷,便听外边护卫低声禀道:“前头是舅爷家的马车。” 能排得上薛小侯爷舅爷的,只两位,王子腾王子胜兄弟俩。打薛家发迹,一家子鸡犬升天,那素日并不曾有甚往来的舅舅王子胜便贴了来。薛蟠也不恼怒,同是舅舅的唤着,难道只认位高权重的王子腾,却不理会身上无半点官职的王子胜么? 不过显见着这位便不是单纯来打秋风的,竟还意图透过薛家这层关系,在今上这里求个官做做。薛蟠笑眯眯地周旋了几句,直接将人交给大舅舅王子腾料理了。都是姓王的,自比他这姓薛的亲近呢,求官这般事情如何用得到他呢不是? 王子腾素知自己这弟弟没个正形,便是自己都不乐意给他寻摸个官职免得将来给家惹了祸事,更不乐意他去麻烦外甥了。如薛家这般关系,都是自家亲戚,可不能因着王子胜作耗,平白浪费了情义。 王子腾遂寻了个由头,将王子胜连同王仁父子俩,弄去了金陵老家看守祖宅。 因而如今能称得上舅爷的,便也只一位王子腾王大人了。薛蟠忙整理起衣裳来,这位实在不好用林珏这个太子少师来打发了。 林珏见他忙脚乱地系衣襟上的扣子,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薛蟠也顾不得同他计较,整理好了衣裳,叫林珏瞧了没问题,方才掀开帘子,遥遥同对面马车上的王子腾见礼。 王子腾等了这半晌也不见恼,笑容愈发和蔼,“蟠儿刚打衙门回来?” 薛蟠也跟着笑答了几句,彼此都要赶路,也不好堵着路途聊起来没完,寒暄几句,王子腾充分表达了自己做舅舅的对外甥的关心,薛蟠亦充分地表示出做外甥的对舅舅的孺慕之情,二人这才分开。 薛蟠坐回车内,轻轻吐了口气。 林珏笑他,“这便累了?” 薛蟠叹气,“我就说我不爱这些,他偏叫我做这活儿,十分讨厌,明日便同他说,这活儿老子不干了。” 林珏大乐,“怎的还要明天说,晚上就说了呗!” 说起这个,薛蟠更加生气。 如今他做了承恩侯,也没另赐府邸,只把先时瑞亲王府的牌匾一换,连内里的人都不必动,便直接成了承恩侯府。 薛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薛母,一个普通商家妇,便被封为了一品国夫人。原东平郡王嫡次子穆安,本作为次子是无资格袭爵的,不过新帝大一挥,破例与嫡长子同袭王爵。也就是说,一旦东平郡王死了,其王爵可由长子次子共同承袭,穆家一下子便又出了两位郡王。实在是可喜可贺……自然,如今东平郡王还好好活着呢,并不是诅咒他去死。 这些倒不是他生气的地方,他气的是,自己老婆自打做了皇帝之后,日忙夜忙,时至今日,俩人还谈着‘异地恋’呢!当然,这不能全赖黑子一人,实在是薛蟠不乐意进宫。宫里哪有宫外自在啊,虽前有禁令在,他不好出去看个歌舞听个戏曲,欣赏欣赏这些个艺术表演啥的,到底也……自在不是? 唉声叹气,蔫头耷脑地回了自己的承恩侯府,因着林少师是蹭车回来的,薛小侯爷也不小气,叫车把式放下自己,直接赶马车将林少师送回了他那二品少师府。 门房见自家侯爷回来了,忙过来相迎,薛蟠又是叹气一声,倒把门房们吓了个半死。都是在侯府伺候的老人儿了,自家侯爷不高兴,恐那位也不会高兴,那位不高兴了,恐自己屁股便要遭殃了。 门房递了信儿进里边儿去,府内诸人皆知侯爷今日心气儿不顺,伺候时且得小心着呢。侯爷虽性子和善,心肠慈软,可那位的性子却是了不得的,哪敢有半丝地不妥当呢! 铜钱儿牵着小霸王过来,抖了抖小肩膀,还没等他开口,小霸王已经扑到了自己主子身上。薛蟠被他扑得一个踉跄,忙稳住了身子,脸上也泛出了几许笑意。 元宝仍在薛家做管事,如今已经升任外院大管事了。谢管家已经卸任,人家原就不是这府里卖身的奴才,又与薛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己里握着几个田铺,留在薛家也不过为了辅助小主子罢了。铜钱儿的厨子爹早几年便去了,他家也没旁的人了,干脆便直接认了谢管事做爹,跟着爹搬出去住了,只仍不时地来侯府寻自家爷玩儿。 薛蟠笑眯眯地同小霸王玩了一会儿,亲给它挂了块儿金牌子,正面写着“薛侯爷的狗”背面刻着“御狗小霸王”的字样儿。 铜钱儿去摸了摸那牌子,嘿嘿傻乐两声,他先时不爱读书,随了自家爷的性子,如今自己跟着谢爹爹学着打理店铺田产,倒也识得几个字了。 薛蟠瞧他一身簇新衣裳,衣摆还绣了两支怪模怪样的青竹,便问他,“你媳妇给新做的衣裳?” 铜钱儿摸摸头,仍旧傻乐。 他随着谢爹爹出去之后,自家大爷将他的身契烧了,他便落入了谢爹爹的户籍下。如今由谢爹爹做主娶了个殷实的地主家的女儿,倒也是个贤惠的,只是绣活儿真心不咋地,偏还爱给自家相公绣这绣那的。铜钱儿也并不嫌弃,反是十分得意地穿着到处行走。索性他也是个傻乎乎的,便是人家笑他他也不以为意。 “来给大爷……侯爷报喜了。”铜钱儿憨憨道。 薛蟠挑了挑眉,便见铜钱儿羞羞一笑,“我那口子,有了身子了。” 薛蟠想,铜钱儿也没个亲人了,便就只能跟自己这前主子报喜了,遂跟着点了点头,“真是好事儿。” 铜钱儿便挠挠头,继续傻乐。薛蟠暗道:怪不得傻乐成这副模样呢。赏了铜钱儿不少女人用的东西,铜钱儿也不知客气,谢了赏,乐颠颠地回去了。 如今薛蟠身边的,大都是那位安排的,只金锭银锭两兄弟仍跟着。只是侯府一些排场原就是薛家小小皇商没有的,他俩也并不大熟悉,好在有专门管着这一摊事儿的长史在。 要说这长史,那是亲王公主府方才有设的,总管府内事务的官职。那也是原瑞亲王的长史了,他一个小小侯府,哪里用得起。只这承恩侯府本就是瑞亲王府的老班底,那长史心明眼亮,心知自己便是回去了,也不见得能得新帝重用,所谓潜邸老人儿,这瑞亲王府还真没哪个敢说自己算是的。他心下清明,只要将这侯府的小主子伺候好了,今上自然会看到自己的好处,遂也不摆什么王府长史的架子,反是直接将自己个儿当做了侯府的大管家了。 换去了一身厚重的官服,薛蟠方长舒口气,顿觉清爽。 金锭银锭小哥俩儿蹑蹑脚地进来,见自家侯爷微阖双目,面上倒不似旁人说的那般愠怒,互相挤眉弄眼一阵,方见金锭过来轻声道:“侯爷,老太太叫您抽空儿家去一趟呢。” 薛蟠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母亲说了什么事儿没?” 金锭道:“老太太没说。不过……听说姨太太近日常去寻老太太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跟这个有干系。” 薛蟠微微皱眉,“贾家最近不消停么?” 一旁的银锭道:“小的倒是听那府里的小厮焙茗说过,啊,那焙茗就是先时的茗烟,如今改了名字叫焙茗了……” 薛蟠哪里知道什么焙茗茗烟的,金锭见自家侯爷面上有些不耐,忙推了推银锭。银锭便住了嘴,嘿嘿干笑两声,“小的听那焙茗说,他家宝二爷如今不还是鳏夫么,头些日子他家里老太太二太太看了个姑娘,说是与咱家二太太娘家许家有些个干系,这便求到了咱家老太太头上,想着叫二太太帮忙做媒呢。” 金锭不说薛蟠都快把那一家子忘到脑后去了,更别提贾宝玉了。可也是,贾宝玉如今岁数可不小了,又是个死了老婆的,贾家如何能不急呢。 罢了,左了在这侯府里,自己也是个“孤家寡人”,索性回薛家去,还能逗一逗家里那陶哥儿瓦罐儿。 回薛家时,正好赶上晚饭。虽菜都是充足的,到底都是按着自己口味儿做的,薛母哪里肯叫儿子将就,忙便又吩咐厨下置办了几样儿子爱吃的。待用饭时,已比往日晚了半个时辰。薛母一边给儿子添菜加汤,一边口不对心地埋怨道:“瞧瞧你,回来也不知说一声,倒是累的老娘跟着你挨饿。” 薛蟠一边往嘴巴里塞东西,一边笑着看薛母,“母亲也吃,不是饿了么,真饿坏了可就是儿子的罪过了。” 薛母笑着拍他,“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见儿子吃得香,薛母方才不再言语,起箸用饭。 番外 我的狗很有钱 薛氏母子俩用罢饭,方才说起贾家的事来。 薛母轻叹了口气,“你姨妈这几日天天到我这里来哭,虽她先前有许多不是,到底待你们兄妹还算有两分真心。如今咱家托了万岁爷的福,万事顺遂,她一哭,我这心里边便觉着不得劲儿。只是到底先时有那么许多的事呢,她想给宝玉求娶蝌儿媳妇娘家太太的外甥女,虽同咱家有些姻亲,可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只我也不敢轻易应承了,便想着叫你回来问问。” 薛蟠一听便乐了,“我听着母亲的意思,该是蝌儿岳家太太娘家那边的外甥女吧?那离咱们且还隔了几层呢。若说母亲做姨妈的,出面帮着外甥说媒的话,倒也没什么。”又问薛母,“弟妹是个什么意思?” “我没敢叫她见呢。”说到这个,薛母便又乐了起来,“说起来,还有件喜事没同你说呢。你瞧平日间蝌儿是个不吱声不吱语的,却是心里有数得很,如今他家的又有身子了。” 薛蟠一听便更乐了,“可真是……”想了想,又觉着自己做大伯子的品评弟弟弟妹房里事儿不大好,便忍下去没说。“这是好事儿,倒也不好叫弟妹出面了。母亲不若亲自去亲家太太那里报这个喜信儿,趁便提一提姨妈的话,探一探口风吧。” 薛母也觉这事儿倒是可行。她也知自己耳根子软又气粗,常听了别人几句撺掇便做下蠢事。可宝钗有句话却是对的,旁人再如何挑拨,难道自家儿女会害了亲娘不成,但有事情,不便同儿子说的,同女儿说说也是好的。 且先时自家儿子多少有些个纨绔习性,薛母虽依赖儿子,却多有几分不放心的。如今瞧着儿子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办下来,却很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意思呢,薛母便越发信服儿子了。 薛母第二日便携着一车东西,领着一群丫头婆子地去了齐家报喜。齐太太自然万分欢喜的。都知道薛家人丁不旺,如今自家闺女嫁过去后,给薛家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叫两房身后都有靠了,便是薛家的大功臣,如今又有了身子,也算是彻彻底底地立稳了脚跟了。 且薛家如今是越发地兴旺了,薛家两房虽是堂兄弟,却更胜亲兄弟。如今薛蟠那房已经有了公侯之爵,这可是照比先时的不能袭爵的小小恩骑尉强出了百套去。先时齐太太不乐意女儿过继一个儿子出去,如今却是心里乐开了花。 如今姑爷有出息,薛家又风生水起,齐太太真是再满意薛家不过了。只是待薛母提起这门亲事时,齐太太却有些迟疑。只是齐太太这迟疑,却不似不愿的模样,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其中。 薛母笑道:“原我娘家姐姐那边,是想要求我那侄媳妇出面做媒,可她如今有了身子,如何好这般操劳,亲家太太也是知道我的,我是再疼她不过的,如何舍得。少不得就得我来舔着这张脸,同老姐姐说道说道了。” 齐太太原面上有些不好,听着薛母这话,倒是缓了神色,笑道:“亲家妹妹待我那不省心的一向慈蔼。” 薛母跟着一笑,又说了许氏许多好话。两人互相奉承一番,薛母才又叹了口气,道:“同老姐姐说话,我也不好瞒着藏着的。老姐姐怕也听说了,我那外甥先头的媳妇害了病,没了有几年了,连个子嗣也没留下。如今外甥大了,屋里虽也有几个不老实的,可家里看重嫡庶,也没叫留个庶子女的下来,总该给后进门的媳妇留些体面不是。我姐姐那府里……”又叹口气,“也实在有些不像话。这话我也只同老姐姐说……” 薛母压低声音,“虽是我亲姐姐亲外甥,可我也得说句实诚的,我那外甥,也便就那样了,不会有甚大的出息。只是家中多少有些产业,也总不至于饿着妻儿。我那姐姐的婆婆,贾家老太太听说老姐姐那娘家外甥女是个性子爽利的,便欲将她聘来做孙媳妇。直说我那外甥的性子,正要有个厉害媳妇压着方好呢。” 齐太太一听,立时便明白了,想那贾家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那外甥女的诸多“传闻”的。遂笑道:“既然贾家太太这样说,我也不好擅专了,待我回去问问她老子娘的意思,再给亲家妹妹回话吧。” 薛母倒是面露两分讶然来,原以为这事直接便不成了呢,她也好回去直接回绝了王*屏蔽的关键字*。 待回去时,薛母还同薛蟠念叨,“我都把话说得那般实在了,亲家太太竟然没直接回绝了我。” 薛蟠笑道:“许是不好母亲面上难堪呢,母亲且等一等,也给贾家那边捎个信儿过去,就说蝌儿媳妇有了身子,如今正在家里安胎。您这边事务繁多走不开,便不亲自过去送信儿了。姨妈这几日来回奔波也着实辛苦,都有了年岁了,且得好生保养呢,待有了消息,立刻过去告诉她。” 其实不过就是告诉王*屏蔽的关键字*,薛母很忙,既要照看有孕在身的侄媳妇,又要料理偌大是府邸,实在抽不出空来同她闲聊。事情已经办妥了,如今只等着那边回信儿呢,女方大都矜持,可得几日呢,您老岁数也大了,就别来薛家了。有了消息薛母立马给你送过去就是了,且让我们老薛家清静清静吧。 这话很有效果,王*屏蔽的关键字*果然不好意思上门了,不过却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大多是孕妇用的,说是给蝌儿媳妇养身子的。薛母便毫不客气地替侄媳妇笑纳了。 许氏是许太太那边回了信儿时方才知道这事儿的,彼时她的胎已经过了三个月,稳健下来了,薛母方才敢叫她知道的。许氏听说后,表情亦是十分的不自然,说不上来是欢喜还是懊恼。 薛母倒是没注意她这表情的,她还在为许太太带来的消息感到诧异,许太太那外甥女竟是应下了这桩亲事。不过无论如何,宝玉也是亲外甥呢,薛母便遣人去了贾家告诉王*屏蔽的关键字*这个“好消息”。 之后的事情,薛蟠便叫薛母以家中诸事烦扰为由拒绝参与了,连带着许氏要安心养胎为由,都只是跟着薛母去参加了贾家与娘家那边的喜宴罢了,旁的事一概不过问不插手。 待贾家这桩事了了,薛母方乐呵呵地去参加了林家同傅家的定亲宴。 说来也是巧了,林家姑娘与家里嫂子去庙里上香,恰好遇到了同在那里拜菩萨的钱太太。两家原不相熟,只是同在京中为官宦家眷,自然也不好假做未见。彼此这一见,不料却十分投机。那钱太太一打听,知黛玉尚未婚配,心里便起了念头。那钱太太正有一侄儿,未及弱冠,恰未娶妻。如此,钱太太便托了人去林家说项,得林家许婚。 这自然是给外人的话了。其实却是林珏早便相中了傅家小哥儿,两人年岁相差本就不大,一来二去的倒很有几分投机。兼之那傅邕尧父母虽亡,长辈里只一个姑姑业已嫁为人妇,不过也是小有家资的人家,并不是那等穷酸破落户。且林珏叫黛玉悄悄隔着屏风见过一回傅邕尧,黛玉也只是红了脸,虽未曾应下,可也没反对不是? 林珏自己是文人,深觉文人肚肠千回百转,岂不闻负心多是读书人,因而并不愿给黛玉寻个所谓的书香门第,自然,公侯世家更加不成的。 傅邕尧恐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却也是他目前所能给黛玉选的最好的了。且因着前有陈家之事,虽陈家如今没落,可到底还是新帝舅家母族,许多人家并不敢真的求娶了黛玉去。 林珏细心观察,觉得傅邕尧并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虽是武科出身,却并非不知礼不通文墨的粗汉。且黛玉之事他也是知道的,林珏也没瞒着,只傅邕尧却并不介意,单这一点上,便叫林珏心里放心许多。 这也并非就是黛玉不抢手了,作为有从龙之功简在帝心的太子少师胞妹,自身硬件过关,倒也并不愁找婆家。 只是林珏这做兄长的却是十分挑剔。 先说门第家世。世家宗亲豪族那是想都不要想,人丁兴旺的家族繁盛的也不行,妯娌姑婆关系难相处。商户乡绅便不要想了,破落户自也不成,虽林家不愁银子,可也没的养出个凤凰男来恶心人。最好是家里人口简单,门风清正,姑婆慈善,妯娌和睦的。 再说男儿自身。这才能本事嘛,自然得有,不求是个状元榜眼探花一流,起码也得通些文墨,才能不能过于出众可也不能泯于众人不是。否则黛玉这边想要吟个诗作个画,那边却来个对牛弹琴,岂不郁闷。 年纪嘛不能太大,模样自然也得是中人之上才是。这歹竹出好笋的面儿忒小了,若是模样不过关,将来是要影响下一代的大事儿呢。 再有,他是不喜欢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的,尤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种,若再是个人面兽心的,岂不倒霉!人品自该端方,不过却也不能是那种老古板,不说举案画眉可也得有些小情趣不是。 纳妾不纳妾的倒可另说,毕竟男人这种生物,若不是他自己想守着,外出偷腥内里盗洞,哪里是能防住的。但是这妾室通房一流,却也得是嫡妻先有了嫡子后方成的。若有那等宠妾灭妻的,不必说,他这做舅兄的可是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这般挑拣来挑拣去的,也真没什么相当的。要么就是林珏相不中人家,要么就是别人家觉得林家太挑剔了。如今看来,倒还只有傅小郎君看着是那么回事儿了。 林傅两家定亲宴倒是热闹,作为黛玉的干亲,薛母不单早早便到了,更是以黛玉的长辈自居,处处替黛玉张罗周全。偏她如今贵为一品国*屏蔽的关键字*,身份上十分压得住,虽有贾母这个超品诰命在,到底年岁大了,不能亲自下场待客,贾家其他人倒是想伸手,可惜身份上都差了些。 薛母笑了一天,晚上腮帮子上的筋都僵了,叫丫环好一番揉搓方才缓和过来。薛蟠看得直乐,被薛母捡了个栗子扔到脑袋上,“还笑你老娘,还不是你和林小子来请托我?” 薛蟠接住栗子剥开,笑眯眯的塞进薛母嘴里,笑道:“哪里是笑话母亲呢,不过是想起傅小郎君今日被灌得找不着北了的样子有趣罢了。” 薛母嘴角刚露出个笑来,忙自己抚平了,道:“偏你们促狭,我瞧着那傅小子很不错,斯斯文文的十分懂礼,是个好孩子。” 傅邕尧身材颀长,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偏生是个走行伍的,却丝毫没有武将的样子。学问上却也不差,不说能同黛玉一起作诗,起码赏一赏还是没问题的。加之面上很能做出几分温文尔雅的模样来,很讨广大女性同胞的喜爱。是以薛母见了他一回,心下便觉满意,见了第二回 ,便拉着人家恨不能是自己亲生的了。 听见薛母夸赞傅邕尧,薛蟠便跟着附和,“林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这话薛母倒不是很赞同了,“哪里不错了,先时那个姓陈的,多么狼心狗肺的东西。要说,还是林小子那媳妇娶的好,偏生她遇到了傅家姑太太,要不哪里来的这般好姻缘哪!” 薛蟠笑着拆台,“哪里便好了,穷家破户的。” 薛母瞪他,“难道咱们是那等嫌贫爱富的?虽傅小子没了父母,可这姑姑嫁的却是不错的,姑老爷也是正经的四品知府老爷呢,照比你姨父还要强上一些。听说他姑太太姑老爷身下也没个子嗣,将来虽要靠着傅小子,可家业可不也都是他的么?傅小子自己又是个有出息的,还怕嫁过去受苦么?” 薛母这话说得十分明理,全然忘了当初给自家挑女婿时的种种嫌贫爱富的嘴脸了,薛蟠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