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彼之砒霜】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作者:月染黄昏 当还珠撞上红楼,剧情该如何上演? 假石头终于相信,这世上不是每个女孩都是珍珠,还有一种叫铁弹子儿…… 林墨?坏笑,我们的美好人生,何苦跟群NC死磕?让他们自个儿折腾去…… 夏清莲不得不相信,NC还需NC磨啊! PS:穿越蝴蝶太多,剧情已经崩坏,真是对不起原著对不起党……以后看见蝴蝶,见一个拍死一个…… 本文群穿,蝴蝶十只,如有过敏者,请自行开启防御系统。 内容标签:清穿 穿越时空 宫斗 综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清莲,夏凝珏,林墨?,薛蝌,永琮等等 ┃ 配角:还珠众,红楼众 ┃ 其它:群穿 ☆、茶馆闲话说夏家 天阴沉的很,似乎要下雪了。路上行人很少,这大冬天的,没事谁也不会想在大街上溜达。 茶馆的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却并不太差。人们在茶馆里喝一杯热茶,烤烤炉火,顺便唠唠嗑,还是非常惬意的。 说话间,门上挂着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老头儿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走了进来,将两人安置在角落的桌子旁,便走到掌柜那里,作揖问到:“劳烦掌柜的,我打听个信。这夏家医馆今日怎么不开门?” 掌柜的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这夏家当家的,便是那夏大夫,半年前已经去了。” 年轻人一惊:“怎么会?我今年春天还带我父亲在夏家医馆看过诊,那夏大夫医术高明,身体看来也极硬朗。” “哎,说起来,这夏大夫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了。”掌柜的叹道。 “可不是嘛,这夏大夫当年被赶出城北夏家时,可闹得挺僵,两家人三十年来都不曾来往,没曾想,这城北夏家出的事居然还是连累到他们家了。”茶客甲也不由叹息,这夏大夫,医术高明,为人也仁义,收取的诊金、药钱都非常合理,童叟无欺,大家都喜欢找他看病。 “年轻人,来坐,我们给你说说这事,这半年来发生的这一切啊,还真比戏台上演的都精彩啊。”茶客乙热情地招呼年轻人,半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啊,在济南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到了现在依然热度不减,现在见到个不了解事情的外地人,都忍不住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 年轻人似乎也有些好奇,便要了些茶水糕点给那老头儿和小孩子吃喝起来,听着众人说着夏家的事情。 “这夏大夫啊,可是活生生被气死的。” “可不是,夏家的大姑娘居然未婚生了个孩子,换了谁家大人都得气个半死。” “去,不知道别瞎说,这个未婚生女的大姑娘是城北夏家的,可不是夏大夫家的。” “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夏家的吗,夏大夫和城北夏家的夏言可是亲兄弟。” “哼,什么亲兄弟,夏大夫夏昆是庶子,夏老太爷一过世,就被嫡母赶出了家门,所谓的分家,不过分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要不是夏大夫有一身好医术,现在早就落魄致死了。不过这夏大夫也的确不容易,不过二三十年,竟凭自己一人之力挣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被那不着调的连累得……” 年轻人听了,不由道:“听诸位的口气,这城北夏家,也是大族,这样议论,不怕……” 一五大三粗的茶客不由哈哈大笑:“这城北夏家,老太爷在世时,倒还算得上是个望族,可惜传到夏言的手里,却是个从小被母亲娇惯着长大的,为人不通俗务,虽然得了全部的家产,却只有支出不见收入的,坐吃山空,早就不是当年的城北夏家了。而且他的独生女儿还未婚生女,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即便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女孩儿少不得要帮衬着下地上街,也没那么不知廉耻的。” “可不是,因着这事,夏言也把他族长的位置给丢了,还被逐出了宗族。只可惜,和城北夏家大姑娘同辈儿同年纪的夏氏宗族姑娘们的名声,怕是挽回不了喽。” “可不是嘛,出了这么个事情之后,夏家的姑娘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就是啊,我叔叔的姑父的侄子的表哥娶的就是夏家的一个女孩子,数起来算是夏言堂哥家的一个庶女,出了这个事情之后,直接就把人给休回家去了,没几天就在家上了吊。” “夏大夫就是因为小女儿被退亲,才怒极攻心,没两天就去了。”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他那个入赘的女婿给毒死的?” “你是说苏进啊?那小子我见过,因为入赘的关系,在夏大夫面前跟个避猫鼠似的,可没那个胆子毒死他老丈人。” “那怎么后来就敢软禁丈母娘、妻子儿女夺人家产的?” “那不是因为能压制他的老丈人死了吗?” “那小子就是个酸文人,虽然屡试不第,没什么出息,可这种事情要不是那个小妾撺掇的,他还做不出来。” “说起那个小妾,听说是夏老夫人当年救下来的,也是锦衣玉食当小姐般养大的,谁知到了年纪,不知怎的和那苏进看对了眼,居然自己求了夏家大姑娘,做了姨娘。气得夏老夫人都大病了一场。” “真是个不要脸的。” “可不是。我婆娘到夏大夫家吃过酒,是夏老妇人寿辰,见过这夏家大姑娘。说最是个软弱温顺的,由得那个姨娘在面前摆出一幅副当家太太的谱,倒是那二姑娘,有几分英气,还能压得住那姨娘几分。” “这二姑娘听说定的还是衍圣公孔家的亲事,虽是旁支子弟,也是不错的姻缘了,可惜了。” “最可惜的是那大姑娘,生生地被自己的丈夫给逼死了,留下一子一女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要说那小姑娘,也真够狠的,不管怎么说,苏进总是她爹,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爹告上衙门判了流放。” “那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小姑娘的模样啊,真真叫人心疼。才四岁的小娃娃,为了从家里逃出来,钻的狗洞,可那狗洞偏偏又小,好不容易钻出来,身上已经全是刮伤,又丢了鞋,跑到知府衙门,一路都是血脚印。” “就是,如果不把她爹告上衙门,这死的可就是她们一家子啦。” “而且那苏进还调戏自己小姨子,说什么妹妹既然没有人家要,不如就和姐姐娥皇女英一同嫁了他得了。你说这是人话吗?夏家的两位姑娘,那可还在给她爹守孝哪。要不是那二姑娘性子烈,一簪子扎伤了那苏进,保不住真要被糟蹋了。” “还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婆娘娘家侄女,在夏大夫家做丫头的,前不久夏家搬家,给放了出来,这就是她说的。” “哎,这二姑娘还真是可怜哪……” “可不是嘛,她们这一家子,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在本地是过不下去了,虽说门户严谨,可抵不住那些泼皮无赖天天在门外转悠,就是那小姑娘长大了,怕也是嫁不得好人家的,还不如离了这地重新过活。” “离了这地,她们一家妇孺又能去哪里?在本地,好歹还有街坊邻居照应,去了外地,恐怕死了都没人知道吧。” “那倒不是,听说是回夏老夫人的娘家去,是苏州的一个大族,祖上还出过侯爷呢。” “若真是这样,这一家老小也算有个靠吧……” 说着,众人都唏嘘不已。 年轻人听着,一口灌下杯中的茶水,脸色暗淡不已:“爹,我们回吧。” “儿子,哎……”老头儿站起来,“回吧,回吧……” 三人付过茶钱,出门上了马车。 “哥哥,你去把夏姐姐追回来吧。”小男孩抓着年轻人的衣袖,哀求道。 “追回来?追回来又能怎样?我们孔家最重礼教,即便二姑娘清白如雪,宗族也绝不会答应我娶她进门的。”年轻人低低地说。 “都怪那什么城北夏家,自家姑娘不检点,还连累别人。”小男孩也不是不懂族中规矩,只是想起那见过一面的夏姐姐,就觉得不舍,如果她能做自己的嫂子该多好。 父子三人驾着马车渐渐走远,茶馆的人们的话题也渐渐转换,风卷起落在地上的枯叶,打了个旋撞上那紧闭的红漆大门,无力地坠落在地。 ☆、定居苏州引故人 背井离乡的夏家祖孙四人,千辛万苦地来到苏州,在夏老夫人娘家弟弟的帮助下,终于在苏州定居下来。 然而她终究算是嫁出去的女儿,不算林家人了,林氏宗族也不可能对她们有多照顾。幸好夏老夫人的娘家在宗族中还算比较有势力,这才由得她们买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安顿下来,托庇于林氏宗族。 “娘,还没睡?”夏清莲一身素服,却端的是眉目如画,眉间却又不失英气。 夏老夫人看着年华正好的女儿,却想起她的婚事,一时又心酸起来。 “我们现在这里住下,也算抛开了过往,只你守孝三年,岁数怕是大了就更不好说人家了。”夏老夫人携起女儿的手,哀哀道。 夏清莲淡淡一笑:“娘,现在说这些终究是太早,眼下愁的,却是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从济南到苏州,这一路我们走了好几个月,花费不少,到了苏州,买宅子、给族里人送礼,花费也颇多,再这样下去,只怕坐吃山空。” 苏进当时把他们母女几个软禁起来,抢走了年仅一岁的儿子夏安瑜,女儿妞妞冲上去抢弟弟,抱住苏进的手就咬了一口,被苏进狠狠踹了一脚飞了出去,头撞到了门框,晕死过去。 苏进虽然把夏老夫人祖孙四人软禁起来,却胆小不敢用激烈的手段害死她们,只不叫人理会她们,也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想着把她们活活饿死、渴死。 幸好看门的小厮还有一丝良知在,偷偷藏些东西给她们吃,但因为怕被人发现,东西并不多。 夏家姐妹俩都是孝顺善良的人,总把她们的那一份省下来给母亲和妞妞吃。夏晓蓉身上带着之前被苏进打的旧伤,被关起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发烧,烧了两天,就咽了气。 夏清莲和夏老夫人又气又急,也一下子病倒了,而妞妞却在这个时候醒来。 睁开紧闭了几天的眼睛,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却依然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缓缓地爬起来,靠着墙角坐好,依然有些晕眩。 漆黑如夜的眼睛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寂静无波,即使在扫过夏晓蓉的尸体时,也仅仅是微微地顿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穿越吗?”占据了妞妞身体的夏凝珏低低地说道,脑海中有着四岁小女孩微薄的记忆,那个叫做“爹”的男人半月形的辫子头明确地告诉了她此时所处的年代,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个皇帝在位了。不过,清朝前期和中期都是金钱鼠尾的发型,只有后期才是半月形的辫子头,难道现在已经是清朝后期?那个中国历史上最屈辱的年代? 歇了一会,攒了些力气。幸好这几人都疼爱妞妞,即便小女孩昏迷着,也总每天给她塞点食物灌点水,否则现在她还不一定有力气坐起来。 忽然听到夏清莲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夏凝珏左右看了下,不远处有个小酒瓶子,她爬过去闻了下,是清水的味道。 拿起来小心地倾倒瓶口,滴了几滴在夏清莲干裂的嘴唇上,看她贪婪地将水滴抿进嘴里,夏凝珏却不由得怔怔的出神。 她的记忆只到撞到头昏迷之前,而且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你不能指望她脑袋里面有多少有用的东西。但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也能猜出几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不然绝不会和一具尸体待在一处。 “……凝珏……萧……锦……跑……炸……”夏清莲依然在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骤然听到的夏凝珏却如遭雷击,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涌过几分激烈的情绪。 急促地抓起酒瓶子,把水往夏清莲的嘴里倒,也不顾漏掉的比喝掉的多。 是谁?是谁?你是谁?夏凝珏的内心几乎疯狂地呼喊,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时代,知道同伴里面还有人和她一样活了下来,夏凝珏一时间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水灌完了,夏凝珏一松手,酒瓶子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她又抓起夏清莲的手腕,把起脉来。她前生虽然主攻西医,但对于中医也了解颇深。 然而内心激烈的波动使得她的手不住地颤抖,没有办法把到准确的脉息。 夏凝珏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半阖,开始背诵每次自己心情烦躁时都会背诵的希波拉底宣言:“……我愿尽余之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人,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受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只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拉底誓言,在现代医学的发展中,或许有些已经不合时宜,但它的精神,其实还是应该被白衣工作者们遵从的,只可惜太多的人会背诵,也理解,却屈从于金钱或其他,而不能遵从。 曾经的夏凝珏,也迷失过,但终究被她的老师拉了回来,相信,哪怕所有人都迷失,我只信守我的本心,终于把这誓言刻画进了内心成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当夏凝珏平复心情睁开眼时,面对的是一双含笑的眼睛,隐隐有些水光:“凝珏,真好……” 当夏清莲昏迷着,夏凝珏根本不知道她一同出事的同伴中的哪一个,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眼神,她终于知道了她是谁:“师姐……秦恋……” 师姐妹俩都很激动这异时空的重逢,回想起穿越前的那一场变故,脸色都不由得有些暗淡和悲伤。 “不知道萧锦他们怎么样了。”见到自己的同伴一同穿越而来了,而且两人还幸运地穿在了一起,顿时又想起了其他的同伴,也许,大家还能在这异时空重逢? 秦恋,也就是现在的夏清莲,她用了下力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发软,丧父、退亲、被姐夫调戏、被软禁、姐死、母病,这一连串的恶事早已打击得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心俱疲,再加上几天没有饱饭吃,水也只能沾沾唇,早已经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是现在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恐怕都会落得和她一样的命运。”夏清莲说着话,看着夏晓蓉的尸体,酷夏虽然过去了,秋老虎却依然威力十足,夏晓蓉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异味。 再看看身边的夏老夫人,不过四十几岁的女人,却已经花白了头发,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很,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夏凝珏环顾着四周。以前再恶劣的情况也遇到过,她向来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但她却忘记了,她并不是以前那个夏凝珏了,而是一个不过四岁的小孩子,她连窗户都够不着打开。 “你要逃出去应该还有可能。”夏清莲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一个计划慢慢生成。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夏凝珏抿着唇,瞪着夏清莲。虽然很想做出一幅威严的样子,然而头上的血污和小娃娃稚嫩的脸蛋,只显得可怜兮兮的很。 “呵呵,你还是这样死心眼,我是说你可以逃出去,去告官。”说着,夏清莲从身上费力地撕下一片布片,只花了这点力气就已经气喘吁吁,“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 说着咬破手指,在上面写画起来。便写还边和夏凝珏说话:“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你出去搬救兵。” “救兵?哪里会有救兵?若真的有人关心这家人的话,又怎么会任由人把我们关在这里要活活饿死渴死?”夏凝珏小小的脸上有些戾气。 夏清莲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苏进谋杀妻女的行为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道疤痕,此时却不便多说什么,只说:“说到底,也是夏晓蓉太过软弱,苏进是入赘的女婿,本无资格掌管这个家中的财产权力,却被他几句好话一说就全部交了出去。结果连管家都被撵了出去,家里的下人更是全都换上了他那小妾的人手,那小妾在夏家是当小姐养大的,当了妾后又欺夏晓蓉软弱帮着管家,在这府里,也早早的就收服了一帮子人手。她一直装作贤惠温顺的样子,直到现在,才露出真面目来,一切却已经晚了,终究是导致了我们现在被软禁也叫天不应的处境。” 夏清莲感慨了几句就放下了,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还是针对目前的情况说着她的安排:“我继承的记忆里有些有用的东西。待会守门的小厮会换人,换上的那个吴英这几天都偷偷地藏馒头和水给我们,不管是他良心未泯还是胆小怕事,到时候求求他应该能帮你从这个屋子里逃出去。我记得后院有个狗洞,你到时候从那里钻出去,出去后就到知府衙门去,离这里三条街,不近,可惜不知道苏进那人渣把杜管家撵到哪里去了,不然找杜管家去告状更靠谱一点。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到了衙门,你年纪小,怕是见不到知府,你托个衙役,把这个簪子做酬劳,报上家门,托他转交血书。”说着总头上拔下一个银的簪子。因要给父亲守孝,她们的身上都没有戴什么黄金或宝石的首饰,这簪子虽是白银的,但好在做工考究,卖了也能值个几两银子,衙役应该会愿意帮着递个东西。 夏凝珏收好东西,又看了一眼夏清莲身上仅有的一个玉佩:“那个也给我吧,给那衙役先看一下,就说是见到知府后再给他,免得他收了簪子又不给递状子。” 夏清莲把玉佩摘下来,微微怔忡了一下:“这玉佩,是这身体的未婚夫托父亲转交的,可惜了……”说着,将玉佩递给了夏凝珏,也不见什么不舍的表情,毕竟她不是原主,概叹两声,却无法感同身受。 “见了知府,他应该会听你说话,因为他的夫人之前病重是父亲救的。而他见了这个布条,应该也就明白了。” 夏凝珏低头一看布条上五个血字:“愿破财消灾”,顿时就明白了,忙把布条塞在怀里藏好。 等守门人换班的时间里,夏凝珏便问了夏清莲:“现在是几几年了?鸦片战争也不知爆发了没。” 夏清莲一愣:“现在是乾隆初年,关鸦片战争还早着呢。” “啊?”夏凝珏愣了,“可是,我记得苏进的头发是半月形的呀,乾隆年间那个男人的发型是金钱鼠尾那种的吧?” “呃?”夏清莲也愣了下,转念一想,“我这前身也是闺阁少女,具体是乾隆七年还是八年也说不上来,不过确实是乾隆初期。至于发型,你也别太较真,毕竟电视上都那么演。” “电视?这关电视什么事情啊?”夏凝珏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我们又不是穿越到电视里。” 夏清莲心里不由得□一声,还真被说对了,她们搞不好还真穿越到了一部电视里,而且是一部主角带有无敌光环,配角都是又蠢又笨的炮灰的电视剧。再貌似,她们和主角家的关系可能从一开始就要对立了,喵的,什么事儿啊,明明是被害者,可现在要担心的是不仅不能讨回公道,还得小心别卷进去给炮灰掉了。 不顾夏清莲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给夏凝珏听,要知道,学院派较真起来可是很讨厌的。她可不想应付一个“十万个为什么宝宝”,而且现在时机也不对呀。 还好守门人终于换班了。那个叫吴英的小厮再次悄悄地从窗户缝里塞了两个馒头进来,因是藏在怀里的,已经被压得不成形状了。 夏凝珏和夏清莲便隔着窗户哀哀苦求,并说夏晓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她们昨天晚上还看到她飘在半空中没有脚的样子,又求又吓得终于使得那小厮将夏凝珏从窗口抱了出去。 夏清莲让他仍然关上窗户,不叫人发现夏凝珏不见了。 而夏凝珏找到那个狗洞爬了出去,跑到衙门告了状。 后来的事,发展的就如夏清莲预料的一般顺利。这其实也是因为苏进和那个小妾只是窝里横,在府门外面就没有什么能量了。若苏进是个有财有势的,人知府估计都不愿意趟这个浑水。 而事实上,要不是夏清莲些了“愿破财消灾”的血书,那知府估计会等夏清莲几个都死了再收拾苏进,毕竟那时候夏家的财产可都是无主之物了。 还好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夏清莲以前跟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偶尔听父亲说过这个知府的事情,知道他是个既要捞好处又死要名声的人,所以才会写了那样一个血书,也终于挠到了知府的痒处,终于使得知府出手救了她们三人,可惜夏晓蓉已经香消玉殒,在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知府很快派了衙役救出了夏清莲和夏老夫人,也把苏进和那小妾给抓进了大牢。还好苏进和那个小妾为了后续有接管夏家家财的名正言顺的理由,倒没有对他的儿子下毒手,毕竟只有这个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夏家,而苏进和那小妾,不过是外人,真到了夏家死绝了,这家财怕是要归了夏氏宗族的。 后来审过案子,就判了苏进和那小妾流放之罪。 夏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包括夏老夫人的嫁妆,得银八万两,最后带在身上走的,不过十分之一,其他的都孝敬了知府大人。 临走前,夏清莲还让人做了一个牌匾,书“赵青天”,送给了那赵姓知府。 夏老夫人不明白,明明这知府收了她们家绝大部分的财产,为何还要送他“青天”的牌匾。 夏清莲淡淡道:“人在官场,不仅要利,更要名,送他一块牌匾,不过数十两银子,却能结个善缘,否则,我们恐怕连这些银子都带不走。一块牌匾,两方实惠,他得名,我们得利。” 夏家离开济南的时候不过带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三个下人。 杜管家是夏大夫在世时就是夏家的管家,妻子也在府里厨房做活,后来被苏进撵了出去,否则夏老妇人她们也不会落到被软禁却求救无门的地步。后来夏家离开济南,问了杜管家夫妇,夫妇俩也没个孩子,夏清莲姐妹俩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情分不浅,便也跟着一起来了苏州。 而吴英,寡母前不久去世了,若不是为了还母亲丧葬之时欠下的钱,他也不会做出那种泯灭天良的事情,早已愧悔不已,听说夏家愿意带他走,忙点头不叠。 也幸好有杜管家和吴英在前面撑着,否则她们这一群老弱妇孺的,还不知要遭多少罪才能到苏州。毕竟这年头,女人家抛头露面不仅不妥,而且容易出事被欺负。 再说夏家虽然在苏州定居了下来,银子却已经花掉了一大半。 家里除了吴英守着门房外院,杜管家总领全部事务,他妻子杜家的管着厨房,再买了个丫头伺候老夫人,一个嬷嬷照顾夏家唯一的男丁——夏安瑜,夏清莲和正式定名为夏凝珏的妞妞就都自己照顾自己。 夏家已经再没有可以出外赚钱的劳动力,也没有任何有收入的产业,故此夏清莲才要和夏老夫人商量。 “我们家本也没什么访客,我想就让杜管家顺带着照看一下门房就好,让吴英腾出手来在外盘个小些的店面,卖些女子的钗环首饰,不求多贵重,只样子新颖一些,多少赚几个钱家用。” 夏老夫人听了,说道:“也好,我们家现在的境况,别说你的嫁妆,就连将来珏儿、瑜儿的婚事,怕也攒不够钱。”说着抹起了眼泪。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样艰难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以后总会好的。” 于是夏清莲便叫来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三人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夏清莲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吴英和杜管家商量着办,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 夏清莲拿出几张她画的图样,叫吴英请个匠人在店里坐镇,然后把这些东西打造出来。 吴英不懂这些,只觉得二姑娘画的十分好看,便郑重地接过来自去办理不提。 夏清莲画的这几个花样,却是后世珠宝品牌卡地亚的几个经典款式,目的就是卖出去之后可以引来有心人。 这有心人,当然就是她们的同伴。她相信,她既然能和夏凝珏穿越在一处,其他人也定然有可能生存在这个时空的某一处,只是不知身份和处境究竟如何罢了。 ☆、父丧三年居不易 又一年的盛夏的知了声响过,荷花的花瓣渐渐脱落,藏在花心的莲蓬开始绽放属于它们的生命力。 院子里的荷花池并不大,层层的荷叶遮住了水面,只是翠绿的颜色已经有些斑驳了。莲蓬骄傲地挑在荷杆子上,诱人垂涎。 已经七岁的夏凝珏拉住四岁的夏安瑜,拖着不让他往塘边扑,然后看着嬷嬷小心翼翼地用竹竿绑了镰刀将莲蓬勾下来。 “喏,吃吧。”夏凝珏接过嬷嬷用镰刀割开的莲蓬,剥出莲子,剥掉两瓣莲蓬籽中间碧绿的嫩芽,然后塞到夏安瑜的嘴里。 “好吃。”夏安瑜笑得眉眼弯弯,可爱非常,咽下嘴里的,又朝着夏凝珏张大嘴巴,等着吃下一颗。 夏凝珏好笑地点了点他光滑的脑门:“小馋猫。”说话间却还是小心地又剥了一个莲子放进他的嘴里。 “珏儿、瑜儿。”夏清莲的声音轻而脆,带着满满的笑意。 夏安瑜回头一看,欢叫一声:“姑姑!”飞扑过去,半路却是停下,跑回夏凝珏的面前,张嘴把她手中剥好的那颗莲子叼走了,然后继续往夏清莲身边扑去。 这一行为,惹得夏凝珏和夏清莲都是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嬷嬷,也是忍俊不禁。 夏清莲抱起夏安瑜,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瑜儿真是个宝贝!” 夏安瑜咯咯笑着,使劲往夏清莲的怀里钻。 夏凝珏问夏清莲:“祖母今天精神还好吗?” 夏清莲回答:“母亲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不用再担心了。” 夏凝珏松了口气,虽然她们两个严格说来已经不算是夏老夫人的女儿和孙女了,但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总也要尽到人家的义务,况且夏老夫人是个慈爱宽和的老人,对她们很是疼爱,她们也不希望她出事。 夏老夫人经历丧夫、丧女之痛,又经过长途跋涉终究是伤了身体的底子,还要操心小女儿被退亲又守孝耽搁了年纪,估计也嫁不了好人家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 幸好夏清莲和夏凝珏前世都是学医出身,夏清莲是地道的中医世家子女,从小是背着《黄帝内经》长大的。 夏凝珏却是主攻西医,后来出了变故,才跟着老师——也是夏清莲的父亲又学的一些中医,虽然比不上夏清莲底子厚,却在药膳方面完全继承了老师的造诣。 夏清莲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药膳的方子她能背得滚瓜烂熟,但要她下厨去做,却绝对会是厨房的灾难。 而夏凝珏在那场变故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对于医学似乎是死了心,反倒研究起了厨艺来,老师便开始教她做药膳,没想到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极好,没多久就青出于蓝了。 这一年来夏老夫人身体欠安,有一次更是病得极重,夏老夫人的娘家兄弟都准备帮着办后事了,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齐齐上阵,愣是把夏老夫人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还补养好了身子。 只是这心病最难医,最后还是夏凝珏拿出了绝活:催眠。 夏凝珏前世的母亲是催眠大师,她自小也跟着母亲学习,但很少用到。在这古代,更是不敢随便拿出来试,这个年代的人可不能领会催眠术的奥妙,反而会觉得那是一种控制、窥伺人心的妖术。真要到了那种时候,夏凝珏就算跳进了黄河也是洗不清的。 即使是面对夏老夫人,夏凝珏也不敢随便露出异处来。只好趁夏老夫人吃过助眠的药膳后将睡未睡的时候,对夏老夫人进行了轻度的催眠,减轻了她的忧思。 渐渐地,夏老夫人的病情好转起来。只是这段时间所用的药材也有些是较贵重的,夏家的财政状况早已是入不敷出了。 夏家这一年不过开了一个小铺子,卖些钗环首饰,但因为本钱不足,请不到好的工匠,也没有贵重金属用来加工,所以不过卖一些中等人家所用之物,入不了权贵富户的眼。不过款式新颖,生意还算差强人意,便也勉强可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 夏老夫人这一病,药材源源不断地用下去,即便是夏清莲和夏凝珏这两个洒脱的,也不由有些焦急。前世的她们,在医界算得上是国宝级的天才,随便一堂讲座、一台手术,便足以使生活优雅舒心,从来不曾为钱操过心。 所以两人除了医术高明之外,其它方面的能力都比较差强人意。所以大多数穿越女都会的制肥皂、造香水、做玻璃、推水泥,她们统统不会;卖食谱、歌谱,清朝已经有了满汉全席,她们所知的食谱并不一定迎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口味,再说也卖不了几两银钱,而药膳方子,两人都是决计不肯卖的。至于卖歌谱,那就更不要想了,歌谱这东西,要卖只有卖到青楼画舫,可那地方真不是她们两个姑娘家能够沾惹的,而且除了肯定没有清朝市场的周杰伦和潘玮柏等,孟丽君、龙飘飘之类也不一定能入得了清朝人的耳啊,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连五线谱都不会,何况古曲…… 其实她们想这些并无意义,因为对于她们来说,一无根基、二无豪财、三无靠山的三无之家来说,即便她们真的可以制肥皂、造香水、做玻璃、推水泥,也只会被人觊觎,从而惹来灾祸罢了。 数来数去,她们最终能够靠的、也应该发扬的,终究还是医术罢了。毕竟,对于二人来说,医术并非仅仅是养家糊口的技能,也是她们心灵最深的寄托。 在二十一世纪,医生这个职业从人人尊敬,渐渐变得有些为人所诟病。 夏凝珏也曾经成为牺牲品。她的父亲是国际知名的外科医生,夏凝珏是他的女儿同时也是最得意的弟子。在夏凝珏正式参加工作不久,她的父亲却在一台手术中严重失误,为了他的名和利,他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作为助手的夏凝珏,在场的护士都保持了沉默。 夏凝珏根本无法相信一向非常疼爱她的父亲居然会这样对她。 夏凝珏的母亲知道了这个事情,沉默了一会,却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夏父费了几十年的努力才爬到今天的地位,一次失误却可以将他之前的成绩全部推翻,尤其他号称世界脑科权威,一旦失误的事情爆发出去,全世界的媒体都会追着他跑,到时候他将永无翻身之地。而夏凝珏毕竟刚刚才参加工作,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声来,媒体也不会花太大的篇幅来报道她,过得几年,事情淡了,凭她父母在医学界的影响力,重新再来并不是难事。 夏凝珏突然觉得父母变得无比陌生,她被吊销了医师执业执照,一夕之间不仅仅失去了最爱的事业,似乎连疼爱她的父母都一并失去了。 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谆谆教诲,那些灌输在她脑子里面的关于行医的准则,似乎一下子爆发了内战,凌乱不堪。她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敢相信了,二十多年的经历,一下子连最信奉的真理也变成了谎言,她根本无法接受。 她的世界砰然坍塌。她把自己关了起来。一听到跟医药有关的话题就会发低烧昏睡。 作为医生世家的父亲无法接受女儿从此丧失医学能力的事实,将其送到他的好友那里学习中医。 于是夏凝珏的老师带走了她。她和老师的女儿——师姐秦恋一同生活。 秦恋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脸上总挂着笑。如果不是师母说起,夏凝珏永远都不会知道,秦恋的未婚夫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在伊拉克时期去支援红十字会,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流弹击中脑部,不治身亡。而在未婚夫死后,秦恋并没有消沉,反而也选择了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因为无国界医生组织暂不招收中医师,她便努力取得了助产士上岗资格,成了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名助产士。 渐渐的,夏凝珏在秦恋的引导下走出了自己封闭的世界,虽然还是无法拿起手术刀,但开始学习中医和药膳方面的知识。 直到那次老师带她们师姐妹俩出去旅游,发生了车祸。老师被血块和痰液阻塞了呼吸道,而救护车因为路况的关系,来不及赶到。在秦恋的祈求下,夏凝珏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了她一直收在身边却无法碰触的手术刀,左手受伤的她在秦恋的帮助下,居然成功完成了气管切开插管的急救,救了老师一命。 直到老师在医院醒来,完全脱离了危险后,夏凝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在父母的帮助下,重新考取了医师执业执照,工作两年后,不顾父母的反对,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满世界的跑。 五年后,她在非洲一处村落发现新型病毒,而后加入了国家病毒研究所。直到穿越前,她已经成功研究出了三款新型病毒的疫苗。 所以对于夏凝珏和穿越成夏清莲的秦恋来说,一度想要放弃的医术,不仅仅是她们的职业技能,而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信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气管切开插管急救的那一段,是月染以前看的一部日本电视剧里面开头的情节,在直升飞机上面的,不过已经忘记具体的内容,也不记得电视剧叫啥名字了。所以只能丢脸地含糊带过。如果哪位亲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欢迎来给月染扫盲。 ☆、守孝期满医名扬 “二姑娘,到家了。”吴英把马车稳稳地停下,说道,然后拿下马车上马凳放好。 马车的帘子打开,一个清秀的丫鬟踩着车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扶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夏清莲。虽然孝期已过,但夏清莲的穿着依然素淡,整个人像夏日微风中的莲花,清雅秀丽。 夏清莲看了看远处胡同口的几辆马车,问吴英:“这几天,族里人员出入似乎有些多?” 夏清莲说的族里指的是林氏宗族,这几天似乎有在外的子弟扶灵返乡,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是的,二姑娘。听说是林家分支的,名叫林海,母亲过世,扶灵返乡下葬祖坟。这林海是雍正八年的探花郎,现任从三品的盐运使,祖上袭过一等侯的爵位。”吴英在外打理店铺,虽不是什么大门面,但对于外面的消息还算比较灵通,便将这些天听来的消息回复夏清莲。 夏清莲虽然觉得这个林海听来有些怪异的熟悉感,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出诊归来,终究是累了,便想沐浴更衣休息一会,也就不再多问。 夏清莲在和夏凝珏打定了行医的主意之后,便开始考虑如何打响名声。开医馆,那是不可能的,清朝绝对没有女人开医馆的,先别说有没有人上门看诊,光是夏老夫人那一关就不好过。 而夏凝珏因为主攻西医,在这古代更是少了用武之地,别说没有条件给人动手术,即便她真的能给人动刀——哪怕仅仅是一个阑尾炎的小手术,也能被人当成怪物。 所以,最终还是要靠夏清莲。正当两人苦思方法的时候,杜管家求见,却在一见到夏清莲便跪地大哭起来,吓了夏清莲和夏凝珏一跳。 细问之下,才知道,杜管家这是喜极而泣。 原来到了苏州后,杜管家的娘子杜家的便病了一场,夏清莲便给她看了下诊,治好了病。在这个过程中,夏清莲发现杜家的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所以老两口结发三十年都没有孩子。 于是夏清莲便着手帮杜家的调理身子,三个月之后,杜家的便真的坐了胎。 杜管家这是来谢夏清莲的,却无奈心情过于激动,大哭起来。他们夫妻结发三十年都没有孩子,他早就死了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要个儿子,老了也有人给老两口送终。 夏清莲一听,也替杜管家夫妇高兴不已。 但杜家的毕竟已经四十岁了,即便是在现代也是高龄产妇,在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妇女生产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杜家的如此年纪又是第一胎。 杜家的甚至都做好了保子不保母的打算,不能给杜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一直是她的心结,三十年下来,都快成了心魔了,这一朝坐胎,只求能够为杜家传宗接代,便是生下孩子自己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 夏清莲听了杜家的的打算,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便更用心地为杜家的调理身体,终于顺利地诞下一子。 杜家夫妇俩愿望成真,而且杜家的安然无恙,虽说高龄产子总是伤了身子,但养了两三月,竟恢复如初。杜管家看着幼子,老妻又安好无恙,几个月来又盼儿子又怕老妻出事的焦心一扫而空,整个人喜上眉梢,走路都带风。从此夫妻俩更是对夏家死心塌地。 夏老夫人疑惑女儿怎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夏清莲便说是父亲生前所授,再加上到了苏州后专门研究父亲留下的脉案、手书和医书,便自学成了才。 夏大夫和夏老夫人没有儿子,夏晓蓉是在夏老夫人身边当大家闺秀养大的,夏清莲更得夏大夫喜爱一些,夏大夫是拿着医书给她做的启蒙教材。后来也手把手地教给她一些粗浅的医术,家里人有些小病小痛也乐意给她试试手,反正有夏大夫在后面看着。所以现在夏清莲如此说,夏老夫人也便信了,加上一提起丈夫就心里难过不已,也就不多问细节,夏清莲便如此蒙混过了关。 杜管家老来得子的消息,总在各家下人仆从中传了些出去。人们大多将信将疑,但看着杜管家走路带风的喜庆模样,开口闭口不离宝贝儿子的架势,便也信了。 有那子嗣艰难的,便腆着脸找上了杜管家,想让杜管家帮忙说项,让夏清莲给把下脉,随便开个方子。 杜管家原是不愿意的,清朝前期,还是半奴隶制半封建社会,等级分明,让主家给下人看诊,这是不仅是对主家的大不敬,也是要为人诟病的。 只是杜家的也是夏清莲给看的诊,甚至因怕杜家的难产,夏清莲虽没进产房,但也是守在产房外的。所以杜管家无法义正言辞地拒绝。 谁知夏清莲听说后,居然同意了。只让他挑那人脉广、在外又没有恶名的人家来。 夏清莲打的主意就是靠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将她的名声传出去,既然她不能开医馆,而这个年代又没办法搞宣传,那么就只能等人登门了。 夏清莲来自现代,虽然为了适应这个朝代,也接受了这个年代等级分明的主仆制度,却并不代表她能够理所当然地视人为贱。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也算不得大家小姐,千金贵女,与其守着名声一辈子不知所谓,倒不如就此一试。 但夏清莲没有想到夏老夫人的反应居然那么大,在知道女儿居然打算行医,甚至给各府下人诊脉,居然气晕了。吓得夏清莲和夏凝珏守着一步不敢离,就连夏安瑜也乖乖地守在一旁不敢淘气。 夏老夫人醒来,把夏凝珏和夏安瑜等人统统赶了出去,只留下夏清莲一人。 “我们家即便再落魄也不需要你去抛头露面,你一个未嫁的女儿家,怎可去给人看这些妇人病?”夏老夫人恨恨地道,却又想起丈夫如果在世,自家女儿必然嫁人生子生活无虑,便又伤心起来。 夏清莲握住夏老夫人的手,思忖了下,知道夏老夫人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但如果说服不了她,只怕自己若坚持行医,便真的会气死了她。 夏清莲斟酌着,便缓缓道:“娘,女儿的情况,你也清楚,嫁人最好的状况也不过是当填房继室,与人做二房女儿是绝对不愿的,夏家家规也不容许。即便女儿真的找到一户不错的人家做了填房继室,可女儿又是被退过亲的,本就会被人小瞧一眼。若以后堂姐未婚生女的事情再被夫家知道,若无所出,说不定就会是一纸休书了结,若有了孩子,孩子也会被人小瞧,抬不起头来。” “那你现在做的这些就能改变了?给杜家的看诊,可以说是体恤下人,别人也挑不出理来。可给别家下人看诊,你只会让人更加小瞧,更让自己陷入泥泞。你不想想你自己,难道也不想想你的侄儿侄女?” “娘,女儿不是冲动行事的。女儿听杜管家说了,这求诊的,有一人是林氏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李氏的陪房刘家的。这刘家的在李大奶奶面前极有体面……” “难道你以为你帮了一个陪房,这李大奶奶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了?”夏老夫人讽道,对于这个小女儿,心疼和愧疚使得她从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却竟然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这刘家的,而是李大奶奶。李大奶奶嫁进族长家已经有六年了,一无所出,房里小妾通房足有七八个,已经有了两个庶子和庶女,虽都养在她的名下,但谁不想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呢?一旦我帮刘家的调理好了,真坐了胎,相信李大奶奶也是坐不住的。有一就有二,一旦李大奶奶成了事,就不怕没有张二奶奶、王三奶奶的来找我。” 夏老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 “说我算计她们,也并没有错。可我总觉的,这世间女子可怜,怀胎十月,生产便像先逛了鬼门关,有什么病症,贫家女子是看不起医抓不起药,即便是富家官家小姐夫人,看大夫也是隔着帘幔纱绢,连大夫最基本的望闻问切也办不到,平白耽误了无数病症。我是女子,在这方面要比男大夫方便许多,届时,不仅是女子不孕,便是其他的病症,我也是能诊断治疗的。只要有了名声,那些给下人诊病的事,便成不了污点,反而会被人说是善心善举。人们总是这样的,只要认定了的人,便会将她的行为美化。”夏清莲也有些感叹,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后世自媒体时代人们一有点事就先往坏的方向挖土三尺的习惯。 “可你总要嫁人的啊……”夏老夫人有些动摇了,能够当机立断举家离开济南搬至苏州,夏老夫人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人,只是一时终究是拐不过弯来。 夏清莲也有些头疼,嫁人是她避免不了的事情,毕竟,夏老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你要她理解男女各顶半边天、单身贵族的想法,她会以为你魔障了。这时还没出孝,这事便能拖着,只怕出了孝,她的婚事便要立即提上日程了。 为了说服夏老夫人,夏清莲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就算要嫁人,若我有了这些人脉,夫家也便能看重我几分,就算受了欺负,多少也能有人帮着说上几句话。” 要说服一个人,从她最关心的事情入手,顺毛撸比较容易。这是她前世的一个好友说的,他是一个谈判专家——褒贬参半的谈判专家。他就从不按牌理出牌,一次劝一个为情要跳楼的高中男生,他不劝人家放下情伤,反而和那男生一起把那个抛弃他的女生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得那个男生感觉真是遇到知音了,也不跳楼了,吵着要和他结拜。也幸好那个女生不在现场,不然估计要跳楼的就是她了。 事实证明,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夏老夫人就被说动了一大半了。 夏清莲于是便再接再厉:“而且,若真帮上李大奶奶,到时也可求她帮忙说项,让瑜儿到林家的族学中学习,将来我们夏家终究还是要靠瑜儿顶门立户的,若能考个功名当然最好,若不能,也盼他能明辨是非知晓道理。” 夏老夫人最宠爱的就是夏安瑜,一听夏清莲这样说,这心思马上就被说动了。 夏家就只夏安瑜一个独苗苗,夏老夫人难免溺爱些,虽也不是不疼爱夏凝珏,但比起夏安瑜来,总是差一些。幸好夏凝珏是成人的灵魂,不在乎这些。 只是夏老夫人难免有些疑问:“你如何就有把握一定能治好李大奶奶?她这么些年,肯定也瞧过不少大夫,都没治好。” 夏清莲早就防着夏老夫人起疑了,便道:“这是以前父亲在时,我淘气,偷看到的父亲收着的秘方子,听说是曾外祖父传下来的,见我看了,父亲便正式传了给我。”她这里说的曾外祖父,指的是夏大夫生母柳姨娘的父亲。柳姨娘家原也是济南望族,杏林柳家,世代行医。后来家道中落,柳姨娘不得已才嫁入了夏家做二房。 “可你父亲也不曾医治过这方面的病症啊。”夏老夫人还是有些疑惑。 “那是因为父亲是男子,有些私密的问话不方便问,有时甚至要隔着帘子或帕子诊脉,便无法确诊,也就未曾用过这方子。”夏清莲面不改色地撒谎。 说动了夏老夫人,夏清莲便能按计划行事了。 一切都极顺利。 先是刘家的坐了胎,李大奶奶当然也知道了,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却不便登门求医,便邀请夏清莲去做客,顺便提出了要夏清莲为她把把脉的要求。 夏清莲也不在意,本就是她算计了人家,当然也不会拒绝李大奶奶的要求。 族长家家资丰厚,药材补品都是上好的,加上夏清莲祖传的针灸术,没三个月,李大奶奶便传出了好消息。这下,夏清莲计划的目标终于是达成了。 夏凝珏不由叹夏清莲的好运气,毕竟夏清莲只是医术高明些,但也不是任何人、任何病症都能治得好的,这刘家的和李大奶奶只要有一个人治不好,这目标即便能在别人身上达成,也要曲折一些,效果也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好。 ☆、贾敏难产证红楼 自从林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李大奶奶在夏清莲的诊治下生下嫡子,就对夏清莲亲切无比,常常邀请夏清莲过府做客。 这族长家有四个儿子,老大林靖和老四林谦是嫡子,老二林谐和林靖只差三个月,是方姨娘所出,而方姨娘以前是林族长的母亲林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族长夫人江氏进门之前就给了林族长当通房丫头,后来生下儿子就抬了做姨娘。因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较之一般的姨娘,更有体面一些,即便是正房夫人江氏,也要高看她一眼。而方姨娘跟在林族长身边的时间又是最长,比之江氏竟还要更得宠一些,所以林谐虽是庶子,但却是林族长最宠爱的儿子。老三林落生母张姨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是养在主母江氏的身边的,但不曾记在江氏名下,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的他,就像个隐形人一样,连各房主子身边稍稍得宠的下人,都能对他摆摆谱。 夏清莲从听说这些,就觉得复杂,这古代的女子,将后宅当成一生的战争,丈夫是要拉拢的倚靠,又要提防被别人拉拢去成了对头。 夏清莲对于李大奶奶的邀约,常常是三四回才应那么一回。夏清莲当初虽是利用了她,但终究给予得更多,否则李大奶奶这辈子都别想有嫡子。 可是李大奶奶因为有了嫡子,底气足了,原本对于庶子庶女和颜悦色的她,开始慢待起来,虽说周围眼睛多着,并不敢虐待他们,但几个孩子的待遇明显不如以前。 夏清莲每每想到这里,心里总有些别扭。但她终究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想了想也便抛开了,她毕竟不是救世主,没有办法背负那么多人的人生。 这一天,又是却不过李大奶奶的热情,夏清莲只好前去赴约,临行带上了夏凝珏。 夏凝珏已经八岁了,依然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出落得极其明艳,她的容貌要更像父亲一些,苏进虽然人品较差,但相貌却是堂堂,否则也不会勾得夏老夫人当女儿般养大的丫鬟不顾脸面地自求了给他做妾。只眼睛要像母亲夏晓蓉,水润晶莹,顾盼之间别是一番风情。但她在外人面前却又别有一股清冷锐利地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矛盾得很。 夏凝珏安静地跟在夏清莲的身边,在外人面前她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在家中,都是由她照顾弟弟和祖母,年纪虽小,可办事从来稳当妥帖。夏清莲开始出诊忙碌后,家中大小事务渐渐都交到她的手中,夏家人口简单,不过主子四人,下人也就不到十人,除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是济南跟来的老人,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夏安瑜身边的嬷嬷是到了苏州就买来的,其他四人则是后来买的,除了分了一个到夏凝珏的身边,另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是为了跟夏清莲出诊而特意买来的。 夏清莲的名声传出去后,渐渐的,便有一些身份高的求诊者出现,她们不愿也不方便上门求诊,便请了夏清莲出诊,夏清莲也不推脱,但一般也都让吴英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同意上门,毕竟在这个年代,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人诓了,怕会求诉无门。所以就买了两个粗壮的丫鬟跟着出门,这两个丫鬟是特意寻来的,天生力大,会些拳脚。夏清莲又假托书中看来的,将擒拿手等现代实用的武术教了个大概。这样一来,虽不敢说能对付上几个彪形大汉,但普通男子却绝对不会是她们的对手。 这日,因是到林府,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夏清莲便只带了一个丫鬟梓兰,留下了梓芳,夏家本是小门小户,也不讲究身边丫鬟婆子簇拥的排场,更何况她和夏凝珏都是独立惯了的人,身边的丫鬟帮忙做掉点活计就好,真要整天被人包围着,她们自己就先忍受不了。 李大奶奶这天却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随口赞了夏凝珏几句,便瞧着夏清莲欲言又止起来,眼神也极其怪异,既无奈哀伤,又有些憎恨厌恶。 夏清莲微笑着和李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大奶奶这儿的茶叶都是极不错的,她便慢慢品着茶,对于李大奶奶的欲言又止,她就当作没有看见,也不接茬。只是对于李大奶奶复杂的眼神,夏清莲也不觉得有些心惊,戒备起来。 夏清莲和李大奶奶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早已明白这个女人的不平常。嫁入林府六年,虽无所出,却能四方平衡,对上谦恭孝顺,对丈夫体贴温存,对妾室通房关怀备至,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大奶奶的地位竟不曾动摇过半分。 但即便如此,没有孩子的她,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时半刻也不能疏忽,否则一失足又何止千古恨。 所以,对于夏清莲的帮助,她是感激的,可是想起自己丈夫前几天和自己说的话,她又不由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个月前,李大奶奶邀请夏清莲来做客,聊得久了些,夏清莲告辞的时候撞见了林靖。一面之缘,谁知林靖就对她上了心。前几日,便提出让李大奶奶去和母亲江氏说要纳夏清莲做侧室。 李大奶奶是又惊又怒,夏清莲算是她的恩人,可一旦成了和她抢丈夫的女人,便立时又变成了敌人。李大奶奶是决计不可能让夏清莲进门的。夏清莲那一身高明的医术,若是在她身上施展开来,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侧妻不同于妾室,没那么好打发。她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保住自己在林府的地位,如今又有了嫡子,正是要开始清除隐患的时候,可狼还未曾驱除,又怎会愿意引虎进门? 所以李大奶奶并不曾和林夫人提起林靖的心思,反说要先探一探夏家的口风,若夏家不愿意,真上门提亲被拒,那就失了面子了。 林靖想想便也同意了。 所以李大奶奶又邀了夏清莲做客,想探探她的口风。 可夏清莲年已过二十,早已过了婚嫁最好的年纪,是老姑娘了,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给人做继室填房,若能做林氏族长嫡长子的侧室,必然是愿意的。所以李大奶奶不敢开口,怕夏清莲一旦答应了,事情就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若她不能将林靖的念想彻底熄灭了,林靖跳过她直接找了江氏,事情若不成还好,若成了,林靖必然疑她起了妒忌之心,那不仅她会失了自己一贯在丈夫心中善解人意的立场,以后行事怕也容易露了行藏。 犹豫了许久,李大奶奶便让丫鬟带着夏凝珏到花园逛逛,把夏凝珏和梓兰支了开去。 夏清莲一见这架势,便知李大奶奶有话要说,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大奶奶思来想去的,终究还是开了口:“清莲,我一贯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有些话我说了,若说的不妥当,你可别恼,我是绝没有坏心的。” 夏清莲忙放下茶杯,道:“大奶奶说的哪里话,大奶奶是怎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是处假的吗?大奶奶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清莲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李大奶奶有帕子按了按嘴角,似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娘家有个亲戚,家境殷实,人也出息,只家中子息不盛,只一个嫡子,便想再娶一门侧室。” 说道这里,李大奶奶顿了顿,看了看夏清莲,才道:“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你,便求到我这,托我做这个媒人。我并不曾答应,我自是觉得清莲千好万好,即便是做侧室也是委屈的,可……” 可除了那无人肯嫁的,又有哪个好人家的男子留到二十多还未娶妻的? 夏清莲自是知道李大奶奶未竟的话语要说的是什么,倒也不在意。若是真正的古代女子,怕是要恼羞成怒的,夏清莲自是不会的,来自现代的她,三十多岁依然单身,何况现在才二十出头?在现代,正是大学最美好的年纪,哪里像现在,没孩子都是不幸的了。 李大奶奶叹息一声,拉近夏清莲的手,轻拍着,推心置腹地道:“我知道,这事本不该直接问你,而是该和夏老夫人商议,可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怕你不高兴,就没直接答应男方,想先问过你的意思。” 夏清莲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李大奶奶的意料,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娇羞不已,而是坦荡地笑道:“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也不用问过母亲了,清莲的祖母曾有遗言,凡夏家女儿,绝不于人为妾。” 李大奶奶心中一喜,按捺着道:“并非妾室,而是侧室。” 夏清莲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奶奶:“侧室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妾室,清莲就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会违背祖母的遗言。” 李大奶奶见了夏清莲的表情,怀疑夏清莲已经猜出了些什么,但听了夏清莲的回答,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古人重孝道,长辈遗言,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违背的。这样一来,她既有了言语回复丈夫,又不用担心恩人变仇人。 如此,李大奶奶心情好转,便有了说笑的心情。 夏清莲见了,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次撞见林靖,她便觉得不妥,林靖看她的眼神有些露骨。夏清莲在现代从小学到大学,从来都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回头率向来不低,甚至对她吹口哨的男生也不是没有。但这毕竟是古代,一个男子如此露骨地盯着一个女子瞧,而且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这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更是一种侮辱。 看来,以后林家还是尽量不要来了。夏清莲如此想着,便意欲告辞。可李大奶奶好不容易了结一桩心事,哪舍得就此放她离开,只盼多留她一会,也好在丈夫面前表明自己尽了力。 这时,丫鬟带着夏凝珏进来了,急道:“大奶奶,外面有人来找夏二姑娘,说是林大人的夫人难产,请夏二姑娘前去帮忙。” “林大人?回乡丁忧的那个林海林大人?”李大奶奶急问道。 “是的。”丫鬟回道,“来人是从夏家找过来的,求夏二姑娘尽快赶去,说是稳婆已经无法了,大夫又不能进去……” 夏清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匆匆行了一礼:“大奶奶,救人如救火,清莲这就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夏凝珏紧跟其后,小声道:“他们是驾了马车过来的,我让梓兰和你坐他们的马车过去,我坐自家的马车回去,然后让梓芳到林家找你,安和认得去林家的路,让他们三个陪你,奶奶也能放心一些。”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若是不顺利,夏清莲今晚怕是不能回家的,她必须回去安抚祖母和弟弟,反正即便她跟去林家,也是无用的,这里的条件根本不支持破腹产,没有工具,而她自己又仅仅八岁,谁会相信让她在肚子上划上一刀而不会死? 与其纠结无法实现的事情,倒不如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夏清莲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上了林家的马车。 林家的安排倒也妥当,派来的马车上还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既能安夏清莲的心,又能将产房的情况大致和夏清莲述说一遍。 听着,夏清莲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产妇的情况很不好。 胎儿尚未足月,因前段时间林老妇人过世,林海之妻贾氏守灵发丧劳累过度,动过一次胎气,后来以为没事了,今儿滑了一跤,便又发作了起来。可胎儿如今刚好八个月,民谚说“七活八不活”,对这个孩子,大家都已经是死心的了,可生产过程中,孩子的胎位居然不正,一条腿先出来了,这下,不仅孩子保不住,怕是连大人都难以幸免。 林海知道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虽心疼不已,但还是下了保大人的令,可稳婆却说两个都保不住了。让请大夫,可大夫也不能进产房,吵吵嚷嚷之间,便有人想起了夏清莲。 林海这时也是六神无主,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派人立即去请夏清莲。 此时夏清莲坐在马车里,突然问那个丫鬟道:“你说你们大人名叫林海,那你们夫人叫什么?” 那丫鬟虽不知道夏清莲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夫人姓贾,单名一个敏字。” 林海!贾敏! “那你家小姐呢?”夏清莲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丫鬟更疑惑了,但还是回答道:“小姐名黛玉,年方三岁。” 夏清莲恍惚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还珠吗?怎么又跑了个红楼出来? 但不待她多想,林府已经到了。 夏清莲忙稳定了下心神,不管这是还珠的世界,还是红楼一梦,现在总是救人要紧。其他的,又何必管它,反正她本就是个路人甲,姑且就打这一趟酱油吧。 ☆、林家分宗涉秘辛 夏凝珏回到家,打发了梓芳坐马车去了林家,自己则回了夏老夫人那里,告诉夏老夫人夏清莲出诊去了,可能晚些才能回来。 夏老夫人听说是难产,口中念了声佛,也知道生孩子的事情,时间上是没个准头的,听了夏凝珏的安排,便也放下心来。倒也不是说她不担心夏清莲,只看着小孙女也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便觉得必然不是什么大事,否则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又能沉得住气? 晚间,夏凝珏安置好了夏老夫人和夏安瑜睡下,便在厅内坐着等夏清莲。虽说前世的自己熬夜是家常便饭,但耐不住她现在的身子只有八岁,耐不住困,便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夏凝珏的贴身丫鬟梓溪见了,也不敢劝她回房,只自己回房拿了件披风给夏凝珏披上。 夏凝珏受到打扰,眼睛蓦地睁开,清泠幽暗,梓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凝姐儿,夜寒,还是批件披风吧。”梓溪和梓兰梓芳是一同买进府的,但跟在小姑娘身边的她,反倒比梓兰和梓芳更谨慎规矩,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当家的二姑娘有尊敬却无惧怕,而对于自己服侍的小主子,她却莫名地有些发憷。 夏凝珏见是梓溪,也无话,只系上披风的带子,继续打着瞌睡。 夏凝珏等到夏清莲回家却已是天边发白。 夏清莲整个人显得极度疲惫,精神还有些恍惚。 夏凝珏顿时心中一紧,莫不是孩子没有保住?还是连产妇也一并去了?但是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有救不了命的时候,夏清莲向来不会钻牛角尖,怎么这次如此反常? “姑姑,你怎么了?”夏凝珏扶住夏清莲,有些担忧。 “没事。”夏清莲摆摆手,“等我睡醒再和你说。” 夏凝珏听了,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见夏清莲累的狠了,便不再多话,扶她进了卧室,一头栽倒床上不动了。 夏凝珏见梓兰和梓芳也是一脸倦容,便叫了梓溪一同将夏清莲的外衣脱掉,上面沾着些污迹,夏凝珏想了想,但看着夏清莲疲惫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喊醒夏清莲去洗漱,只吩咐梓兰和梓芳等夏清莲明日醒了,就安排沐浴,床上的被褥也拿去洗了晒了,务必要整理干净。 梓兰和梓芳忙应下了。 安置好夏清莲,主仆四人便出了房门,梓兰的性子比梓芳跳脱,这时已忍不住开口:“凝姐儿,二姑娘真是太厉害了,我一直都知道二姑娘医术高明,可没想到二姑娘不止是高明,大家都说她是神医呢……” 梓兰明显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仿佛被人夸的是她一般。 夏凝珏这时也注意到了,梓兰和梓芳虽然脸色也有些暗淡,但精神却显得极亢奋。 夏凝珏却听得先松了口气,听梓兰这样说,产妇和孩子应该都没事,不然也不会说夏清莲是神医。可这也说明当时的情况是真的危急,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将之拔到“神医”的高度。 不过,既然知道了无事,夏凝珏也就放心了,疲惫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熬了大半个晚上,也有些撑不住了,便也不再操心,让梓兰和梓芳回房休息去,明早不用早起。 吩咐完了,她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梓兰看着夏凝珏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撅起了嘴:“凝姐儿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 梓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将梓兰拖着走:“你不困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可是困死了。” 梓兰原本是因为精神上的亢奋便忘记了**上的疲惫,被梓芳这么一说,顿时也是呵欠连天,忙忙地进了房间睡觉去了。 只一边铺床还一边在说:“幸好有我们二姑娘在,否则那个林夫人就要一尸两命了……” 而此时,原本愁云惨雾的林海府里,却已换成了一片洋溢的欢腾。林海看着奶妈包好抱到眼前的小不点,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小孩子皱巴巴的,不足月出生的关系,显得十分瘦小。但林海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之一,另一个当然是女儿黛玉。 已近不惑的林海,膝下一直空虚,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还从小身子骨就弱。现在终于有了儿子,又是高兴又是感慨,眼睛都不由得湿了。 孩子毕竟体弱,不宜在外久待,林海很快就让奶妈抱下去了。又问了女儿黛玉的情况,怕黛玉被吓到,林海并没有告诉她贾敏生产的事情,但黛玉从小就敏感纤细,早已察觉了家中气氛的不同,一直哭个不停,后来哭累了,才终于睡着了。 林海交代下去,若黛玉醒了,就把她抱到他身边来,也怕女儿哭坏了身子,反正现在贾敏已经没事了,也不怕黛玉吓到了。 林海又吩咐了管家备一份厚礼,明天下午送到夏家去,若不是那夏家二姑娘,夫人都保不住,更何况儿子? 听产房的稳婆和丫鬟婆子说,当时夏二姑娘见了情况,净了手便把孩子伸出的脚塞了回去,然后就在夫人的肚子上面揉了起来。 稳婆当时还讥讽,说若胎位不正,揉一下就好,这女子生产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她终究是怕担责任,现在有人顶上,她也求之不得,到时出了事,她也有借口推脱一二,嘀咕几声后便也退到一旁不吭声了。 可谁知夏二姑娘揉了半个时辰,又拿出金针在夫人身上扎了几针,夫人原本已经无力了,几针扎下去,却又积蓄了些力量,夏二姑娘说胎儿的胎位已经正了,让夫人尽管使力,她保证孩子无事。听了她的话,夫人含了参片,便在夏二姑娘的指示下重又开始使力,孩子居然很顺畅地就出来了。 稳婆惊呆了,连说邪门,被一个婆子在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讷讷地闭了嘴。后来出门便直夸夏二姑娘是个神医,医术极其高明——总比被人说自己无能来得强些。 林海也不由得感慨,若非母亲过世,贾敏也不会操劳过度,但倘若不曾回老家丁忧,也遇不上这夏二姑娘,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兜兜转转,却都似有定数一般。 想想,又叫管家将礼物增了二成,贾敏这次伤了身子,孩子早产身体也弱,这夏二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是个女子,进出内宅也方便,以后怕还是要劳动她给贾敏和孩子调理身体的,礼数还是要周到些的好。 夏清莲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只觉得饥肠辘辘,被饿醒过来。 “二姑娘醒了。”梓兰听见响动,忙推门进来。 夏清莲睡足了,便开始觉得身上不舒服了,昨晚回来太累了,居然也没有沐浴就这么睡了。此时便再也受不了了,对梓兰说道:“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早已备下了,昨晚凝姐儿就吩咐了的,猜姑娘醒得不会太早,下午才备下的,现在还热着,立时就能用的。” 夏清莲沐浴更衣之后,梓兰已经将被褥全部换过,换下的准备明日洗过晾晒。而梓芳,听见夏清莲起身后,便去准备饭菜,夏清莲沐浴之后,正好可以进食。 夏清莲不由得感慨,当初□这几个丫鬟的时候,夏凝珏拿出了军队中的那套“令行禁止”出来,夏清莲还耻笑过她,可夏凝珏却坚持,说在这古代,讲究“人人平等”是会被当成异端的,她没有那个觉悟做先驱者,但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等级分明的制度,她又有些不甘心,便只能折中一下,将下人当成下属,反正所谓的“平等”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而是行为上的区别。但夏凝珏从未接触过企业的管理,倒是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时常常支援军队,后来加入的国家病毒研究所又是军事性质的,对于军队里面的那一套还比较熟悉,便拿出来用了。 进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夏清莲便又起身朝夏老夫人的房里去请安。还未进门就听见夏安瑜的笑声,夏清莲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家里有个小孩子真的是热闹不少,毕竟夏凝珏是个伪萝莉。 夏安瑜已经五岁了,养得白胖康泰,夏家出事时他尚不记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在夏老夫人的宠溺下,颇有些娇气。只夏老夫人经历丧夫丧女之痛,虽调养好了身子,但毕竟是伤了底子的,这几年来总有些精力不济,所以夏安瑜更多的时候是跟在夏凝珏的身边的。 夏凝珏虽只比夏安瑜大三岁,却年少老成,将夏安瑜照顾得妥妥帖帖,给他启蒙也别出心裁,将三字经写成一个个小故事,并画成图画,以此来吸引夏安瑜认字学习的兴趣。 夏清莲暗自好笑,夏凝珏画的漫画那是极能唬人的,记得前世她从开始看漫画到学会画漫画不过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夏清莲当时连连惊叹夏凝珏真天才也,还兴冲冲地把画拿去给她朋友——一位国内有名的漫画家看,结果,那朋友说了,夏凝珏的画过于匠气,灵性不足。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夏凝珏这作画的基础,那是靠画人物骨骼图、穴位图练出来的呀,那追求的就是一个准确,能画出这身材比例、五官比例失调的漫画人物来,已经算是一种突破了,灵性在几乎是被尺子规范长大的夏凝珏的身上,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存在了。 不过,夏凝珏的漫画要想成名成家不容易,但拿来糊弄糊弄小孩子,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虽然夏凝珏对夏安瑜管得严,但夏安瑜仍然是非常黏糊这个姐姐的。 而夏清莲也常常会丰富一下姐弟俩的教学娱乐活动,譬如说做个拼图啊,搭个积木啊,反正俩现代人是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只把夏安瑜喜得无可无不可的。就连夏老夫人都笑说她们要把夏安瑜宠坏了,不过见小孙子虽然有些淘气,却极其懂事,在画册拼图等的引导下,学习的兴趣极弄,小小年纪,不说出口成章,背书是张口即来,而且还能说出含义来,并非只会背书不理解文意,所以夏老夫人也乐得看小辈们折腾。 此时夏老夫人见夏清莲休息后恢复了精神,也安了心,便问起昨晚的情况,夏清莲不欲母亲操心,便说得极平淡。 夏老夫人便叹这林家也算有心了,今儿下午便派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 夏清莲笑笑,只道收下就好。只提起林海,便想起《红楼梦》来,昨日一团忙乱,也没见到那“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妹妹,想来现在林黛玉也不过两三岁,那通身的气质风流,现在应该还看不大出来。 老实说,当夏清莲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红楼,可比知道有个还珠兴奋得多,《红楼梦》一书,可谓我国古典小说的高峰,被后人赋予了一大堆的意义,林妹妹、宝哥哥更是风靡各个年龄段的人们。 对于夏清莲来说,《红楼梦》是她跳过最大最绝望的坑,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总有那么些让人不满意的存在。此时的夏清莲,对于林黛玉的悲剧命运仅仅只是感慨,她从不自诩救世主,也没有那个觉悟要将林妹妹救出火坑,只是想到那个自己接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便是书中所说三岁时夭折了的男孩,林黛玉唯一的弟弟。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死,夏清莲便觉得有些别扭,想想那个孩子生下来虽不足月,但身体各个器官已经发育成熟,并非不能存活,而且他既然能够生长至三岁,那就已经度过出生时最难捱的时段,况且以贾敏和林海子嗣不繁的光景,对于这个儿子应该是看护极周到的,又怎么会在三岁时夭折了呢? 想想,夏清莲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登门再看看那个孩子,看看是否有什么缺陷。想来看在她救了贾敏母子的份上,林家应该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夏清莲又问起夏老夫人,这林海扶灵返乡,在家丁忧,却似乎和族中关系不甚亲近。夏清莲也有些奇怪,在《红楼梦》书中,几乎未曾提到林家宗族,在这个极端讲究传宗接代的年代,林海居然没有起心过继一个嗣子,实在有些奇怪。 夏老夫人便讲起了古,原来林海这一支,在林海的祖父林栋在世时,就分宗出去了。现在祖坟祖宅虽还在一处,和林氏宗族却已经算是不同的两支了。 夏老夫人和林海差不多年纪,辈分却要高一倍,对于以前的事情,她那时仍年幼,也只是道听途说,又关涉皇家,先帝雍正爷登基前的夺嫡隐秘,说得也不甚清楚。 但夏清莲毕竟在现代看过清宫剧,又看过许多的穿越小说,在夏老夫人的言语中,也推断出了一段家族恩怨、权势起伏的故事。 林家祖上为军功起家,林栋却是以科举入仕,那时官至翰林院掌院学士,仍袭了—等云骑尉的爵位,原有个小女儿,在选秀的时候被康熙爷指给了十三阿哥做侧福晋。可不过一年,十三阿哥被圈,林栋受到牵连,虽未削爵,却丢了实权,一下子从从二品大员降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而现在林家族长的这一支,当时却是八阿哥门下,太子被废,八爷党势大,林家这一支便也鸡犬升天,趁机夺了林栋的族长之位,林家军功原在林栋那一支身上,林家的百年鼎盛,也倚赖林栋一支,但林家族人为了不受牵连,说翻脸便翻了脸。更有那不肖的,趁着林栋尚未至家,欲夺林栋一家家产。那时,林栋之子林琅在外游学,苏州祖宅之中只有老妻和儿媳华氏在家侍奉老父老母,抚养年仅二岁的孙儿林海,面对气势汹汹的族人,只得一退再退,不仅祖宅祖产都未保住,就连林琅之妻、林海之母,在推搡中被一莽汉占了便宜,当晚便投了井。林栋林琅回来,怒不可遏,虽惩治了一干人等,却不过是人推出的替罪羔羊,林家借着八阿哥的势力,打压林栋这一支,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林栋怒极却无奈何,只得分了宗,带着老父老母和妻子离了苏州到任上。林琅和妻子感情甚笃,遭丧妻之痛,后虽续娶,却再无子嗣,仅林海一个独子。 林家原支却是好景不长,康熙爷令百官推举太子,百官大部竟都推举八阿哥,犯了康熙爷的忌讳,下令圈禁了八阿哥,虽没有多久就放了出来,八爷党的势力却遭到了康熙爷的百般打击。 林家原支也不得不收敛起来,数年后十四阿哥崭露头角,又转投了十四阿哥。 可惜,最终的胜利者却是四阿哥雍正爷。林家原支所有的投机全部落空。 而且雍正爷登基后,十三阿哥受重用,被封为和硕亲王,林栋的小女儿那时虽已过世,但十三阿哥较念旧情,也感慨林栋一家所受的牵连,及未在困境中转投他人,那时林栋已近暮年,十三阿哥便重用了林栋之子林琅。雍正爷十分信任十三阿哥,对十三阿哥重用的人也十分恩宠,便让林琅多袭了一代爵位。 林家那一支所投的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和雍正爷都是政敌,自然不得重用,但又毕竟官位不显,在夺嫡中并未给雍正爷造成太大的困扰,雍正爷也不想与之太过计较,便由得林琅自行计较。 林琅虽恼恨林家,却也不可能与这许多族人都为敌,只夺回了祖宅祖产,却不愿意回归这凉薄的宗族,只自己另起一支,对于林家,却也是不管不顾了。 但终因早年悲伤过度,林琅在林海考中探花的一年后就过世了。林海是雍正九年的探花郎,授翰林院编修,武英殿纂修,雍正爷将选秀的秀女之一——荣国公府的嫡女贾敏指婚给他,可谓一时荣宠。 夏清莲和夏凝珏听后都不由得感慨,这政治果然是世间最黑暗的东西了。 夏清莲也明白了,林海这一支和林家的关系不成世仇已经算是大度了,是绝无可能在林家族里过继嗣子的,更不可能放心将黛玉托付,所以宁愿将黛玉托给贾府,毕竟贾母对黛玉还是疼爱的。而若是托给林家宗族,不仅林海一支的家产统统保不住,就是黛玉,如此品貌,怕也会被嫁了权贵给子弟铺路,而绝不会为她考虑婚姻的幸福与否。毕竟林海一死,林黛玉便只是孤女一个,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对于林家宗族,夏清莲也是看得分明的,族中有出息者不多,原可凭借林海一支在朝的影响力,子弟可得些照拂,入朝为官也并非不可,互相照应,可谓双赢。 夺嫡站错队并不可怕,可笑的是偏偏将人往死里得罪,以致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林家断了入朝的捷径,林海在朝为官也是势单力孤,尤其新帝登基后,虽仍被委以两淮盐运使的重任,但明显后继无力。 在这古代,没有男女各顶半边天的说法,林家没有男丁顶门立户,又无亲戚可以照拂,所以在林海死后,黛玉除了托庇于贾府,竟无其他出路。所以即便被欺负,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落得泪尽而亡的结果。 夏清莲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再上门看看那孩子吧,看能不能避免夭折了的命运。 如果黛玉能有个弟弟,总是一份牵挂,即便两人最后都被贾府算计了,她也不至于为了个宝玉就生无可恋,总能有个倚赖。 ☆、第七章 舅母登门说红媒(上) 夏清莲一早便听梓兰说舅母来了,便收拾一番前去拜见。 夏家家业小,也没有分什么院子,一家人不过分了房间住着。 夏清莲走近夏老夫人房门,却见夏凝珏领着夏安瑜在外面玩,便觉得有些奇怪,舅母来了,夏老夫人一般都会叫两个孩子陪着,毕竟舅母和夏老夫人真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能围绕着孩子来寻找话头。 夏清莲经过夏凝珏姐弟俩身边,摸摸夏安瑜的脑袋:“瑜儿有没有拜见舅太太?” “瑜儿给舅太太行过礼了。”夏安瑜扭着身子道,他不怎么喜欢这个舅太太,嗓音又尖细又高亢,每次都说那几句夸赞的话,他都听得烦了,偏偏又不能失礼,这次难得打发他出来玩,他一点都不想再进去。 夏清莲也不勉强他,笑了笑就自行进门去了。对于这个舅母,她也喜欢不起来,尖酸刻薄又贪婪,偏偏又是个不善于伪装的,有什么都会直接吵嚷开来,理都讲不通的。 夏清莲进得门去,拜见了一番舅母,又和舅母身边的两个表嫂厮见过,见三表嫂身后的一个奶妈子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娃,便知这是三表嫂家的幼子,名唤林辉,便伸手抱过来哄了几句。 期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屋里众人一眼,见舅母是一脸谄笑,大表嫂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三表嫂则维持着一贯温顺的笑脸。 赖氏一见夏清莲,就忙不迭的夸赞起来:“哟,几日不见,我们莲儿更出落得水灵了,尤其是这气度,一般的大家儿小姐都是比不上的。” 夏清莲笑笑,每次舅母来都是差不多的话,她也装过几次娇羞,但次数多了,便也再也装不起来了。 “呵呵,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女儿啊,不论品貌都是出挑的,只可惜她爹死得早,误了她。”夏老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提起早逝的丈夫而伤心,“如今,只盼莲儿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夏清莲兀然一惊,听着口气,舅母莫不是来给她说亲的?自她出孝以来,也有几个媒婆子上门来过,不是给人说二房,便是做填房。夏家有家训,夏家女儿绝不与人做妾,可像夏清莲这般年纪的男子,出了身有恶疾、德行有亏、家贫如洗等说不到媳妇的,又哪有仍未娶妻的?而那两个来说媒做填房的,夏老夫人让杜管家出去打听过,一个是宠妾活生生气死了嫡妻的,一个则是酗酒就要打骂妻妾丫鬟的,传言说嫡妻也是被活活打死的。这样的人家,夏老夫人又怎么放心将女儿嫁过去? 但看现金夏老夫人的模样,这舅母说的人家,怕是老夫人极满意的。 夏老夫人摩挲着夏清莲的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莲儿啊,你舅母给你说了个好人家,是咱们苏州同知张大人家的小儿子,比你小两岁,虽说将来不当家,但却是嫡子,又得父母宠爱,即便将来分家也吃不了亏,我儿若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将来也算有靠了。” 舅母也甩着帕子附和:“是啊,那张小公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才,那文才是书院的先生都夸的,来年下场,必是要中举的,若不是高僧算过,说他命中不宜早娶,现在怕是连孩子都有了呢。如今到了年纪,同知夫人也是千挑万选,生怕委屈了宝贝儿子,若不是听说了莲儿女神医的名儿,这好事怕也落不到莲儿你的头上。” 夏清莲听得心头火起,这张家小公子张凡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除了深居简出的夏老夫人外,外面什么人不清楚?那就是个欺行霸市、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纨绔,说什么命中不宜早娶,明明是他婚前硬闯未婚妻的卧房意图调戏,说什么“反正都是他的妻子,早一日晚一日成礼有何妨”的混账话,他的未婚妻虽不是什么大户千金,却也是256中文,怎堪受辱,当下便撞了墙,喜事变了丧事。虽然这张同知借着势力打压了未婚妻一家,但之后却再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混账玩意,张夫人又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愿放低娶媳的标准,这才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但是,这张凡院子里的女人却仍是不少,绝不低于十指之数。 然而舅母居然还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若这张凡真是个好的,她又怎么会越过自己适婚年纪的幺女,来说给她这个外人。 但是,夏清莲却不能当场发作,舅母对她们家的刻薄,她和夏凝珏一直都是瞒着夏老夫人的,为的就是不想让夏老夫人伤心,丈夫早亡的她,已将娘家看做唯一的倚靠,若是知道了舅舅舅母的行事,对于她的打击将是极大的。 所以,夏清莲只得压下心头怒火,平静道:“舅母可能并不清楚,我也是上次听知府夫人说起才知道的,这张公子已经有三个庶子庶女了,而且有个小妾还很得宠,若非同知夫人压着,张公子怕早把这小妾扶正了,便是如此,张公子也公然表示过,只要正妻进门,就立刻扶正她为平妻。” 这个张公子也算是苏州有名的人物了,当初张同知为了给他说门好亲,那是千挑万选地才选中那位256中文的姑娘,也是花费了无数的唇舌,甚至威逼利诱才使得对方同意将女儿嫁予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偏偏女儿出事后,张同知为了抹平此事,不让他们家闹出来,硬是害得对方家破人亡。 此后,那些权势比张同知低的人家,若有适龄女儿的,无不快快地为之定亲,就怕被张同知看上了。而那些比张同知势大或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除了心中腹诽几句,便只剩下说闲话的心思了。毕竟,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官官相护,即便是自家的事情,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愿意去与统治阶级碰撞一番,何况这别人家的事情? 所以,常常出入内宅为众家夫人小姐们诊脉的夏清莲,对于这些八卦,那是知道的极清楚的。毕竟,古代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做些针线,便也只能聚在一起闲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了。 听了夏清莲的话,夏老夫人顿时有些不喜。 赖氏急忙接上话:“哎呦莲儿,你怎么还如此天真?这世间那个男子不风流,这有个庶子庶女的,又有什么关系?即便你与人做填房,那家还能没个孩子?那还是嫡子嫡女呢,即便你有了孩子,也越不过他们去,而且,这后娘可不好当。这张同知家可不同,那孩子不过是庶子庶女,将来你嫁过去,也是养在你的名下,这几个孩子还小,在你身边养大,还能不和你亲?还有那个扶正小妾的话,又怎么能够当真呢?即便张小公子真的这么说了,张大人和张夫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做你的张家少奶奶……” “舅母!”夏清莲越听越不像,厉声喝止她,“我们可还没答应呢,怎么舅母说的好像我今天就要被抬过去了似的。” 夏老夫人听了,之前的欣喜也渐渐淡了,听赖氏说来,并非不知道那张家小公子庶子小妾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曾和她说起,若非清莲还知晓一些外事,怕她就要欣然然地拿清莲的八字出来,成了这门亲事了。 夏老夫人年纪大了,丈夫又去了,便越发地看重亲情,虽然夏清莲她们瞒着她,但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赖氏这个弟妹有些贪小便宜,只不过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自家便是稍稍吃些亏去,只要不坏了两家的情分,便也没有什么。可如今看来,这弟妹却并非只是贪小便宜如此简单。 只是夏家终究是托庇于自己弟弟一家,自己的女儿孙儿们还需要他们家照拂一二,夏老夫人也不想将关系弄得太僵,便委婉一些拒绝:“弟妹啊,这亲事我们怕是高攀不上了,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然,倒像我们上赶着进门一样,坏了莲儿的名声……” 赖氏一听夏老夫人拒绝了,脸色立时就变了:“你也知道是高攀啊,既然人家看得起你,就不要假装清高了!你女儿如今的名声,难道还巴望着嫁进什么豪门去么?有人要就要烧高香了!说好听些是女医,人家夸你一声神医,心中可不见得就瞧得起你,一整晚呆在别人家中,便是知道你给人接生的,也不是好人家女子该做的事情。” 夏清莲和夏老夫人同时变了脸色,便是在门外陪着夏安瑜玩耍的夏凝珏,也听到了赖氏尖锐的话音。 夏凝珏皱了皱眉,叫来嬷嬷把夏安瑜带回房去,她则带着她的丫鬟梓溪悄悄掀起帘子进了门。只屋内众人都注意着赖氏,倒没人注意到她们进来。 赖氏原本就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向来有什么都会直接吵嚷开来,端的是尖酸刻薄的一个人。今天挂着笑脸说了这么多的话,对她来说已经够给夏家这穷酸母女脸面了,若不是想攀上张同知这条道,她才不耐烦费这些口舌。 夏清莲气得不轻,她们孤儿寡母地虽对外说是托庇于舅舅一家,却是拿了钱财出来打点的,尤其是到了现在,依托她与人看诊,手上便有了几个积蓄,节礼都是比旁人厚三分的。而舅母常常上门,也是看上了什么就拿了走的,她们虽觉得不舒爽,却又碍于亲戚情面,总不好说什么。可不知,纵得她居然当面打起脸来,也不知她是如何高看了自己,觉得夏家就只能任由她搓拿。 夏老夫人更是气得差点岔过气去,抖索着手指着她:“你……你这说的什么诛心话,我家莫不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竟是这样污蔑自己的外甥女儿,你……”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唬得夏清莲和夏凝珏忙都上前,一个为她抚胸,一个为她揉穴。 夏老夫人有严重的高血压,平日里调理得好,也不显什么,但却是决不能受气的,否则,夏清莲和夏凝珏也不会将舅舅家的行事瞒着她。 夏老夫人当初投奔弟弟,自是因为姐弟俩感情极好,必不会看她们无所依靠。可谁知弟弟娶的这个媳妇却为人贪婪尖酸,微一不称意,便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夏家刚到苏州时,要靠着林氏宗族落脚,好让人不以为她们孤单无靠而欺上门来,拿了大半钱财出来打点,其中半数却是被舅母克扣了的。 夏老夫人的弟弟林肃不过说了几句夏家不容易的话,赖氏就是好一通吵闹,说了一通家中不容易,还要照应泼出去的水回来拖儿带女地打秋风的话。 夏清莲和夏凝珏虽十分生气,却并不敢让夏老夫人知道,怕她气坏了身子,后来夏清莲不欲节外生枝,便由得赖氏克扣银两,赖氏见有便宜可占,才对林肃照应她们落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夏清莲凭着医术闯出了些名头,却立时在外面听到些她的流言,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话,细细打听过后,发现居然是赖氏传开的头。夏清莲气怒不已,外人尚且未来耻笑,自家人倒先上赶着来踩上几脚,这是个什么道理。 自那以后,夏清莲便有意疏远赖氏,但无奈赖氏脸皮极厚,该克扣的银两还是克扣,节礼少了还上门来要,看上了家里的摆设什么的,随口一说便拿走,有时甚至不告而取,夏家人拿她无可奈何。 只这次,却是决不能姑息的,若真由得舅母逼迫嫁了那张家小公子,先不说她在内宅将如何艰难,只说张同知家也绝不会同意嫁进门的儿媳妇回家照应娘家,那母亲和夏凝珏、夏安瑜就真的没有人照料,只能看赖氏的脸色了。夏清莲虽相信夏凝珏的心智能力,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在这古代,能做的事情太少。而且,夏凝珏的容貌渐渐长开,已有倾城之色,古代女孩儿嫁人极早,十三四岁便已能为□,不过五六年,怕又要被舅母给卖了人家。 于是,夏清莲手下便有意识地按了夏老夫人的昏睡穴,让夏老夫人睡了过去。 赖氏以为夏老夫人被气晕了,微微有了些尴尬,但却不想就此离开,若今天不能将事情定下来,张同知那边便要黄了。夏清莲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张同知夫妇并非非夏清莲不可,张夫人更看重另一个富商家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性子柔顺,长到十五岁,连二门都不怎么出,更符合张夫人选儿媳妇的标准——即便受了亏待,也不会闹回娘家去,最重要的是,嫁资丰厚。而张同知则看好夏清莲,因为夏清莲的医术高超,便于给儿子调理身子,要知道,张凡虽才不到二十,身子却已经被酒色掏空了大半。 夏清莲也不理会赖氏的不知进退,只一改往日柔顺的眉眼,冷冰冰地看着赖氏道:“舅母不管有什么心计打算,自去筹谋便是,何苦逼迫我们孤儿寡母?清莲虽是一介弱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逼急了,兔子尚且咬人,何况是人?这张家,我是绝对不嫁的,舅母若真要攀这关系,三表妹不正合适么?这世上,也绝没有逼迫外甥女儿嫁人的道理,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站在舅母那边的。”夏清莲这话却是有些威胁了。她这时也有些懊丧夏凝珏管家太严了,家里下人没一个碎嘴的,即便是最爱笑闹的梓兰,在外便是嬉笑怒骂,也绝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所以赖氏在夏家作威作福这么几年,外面也不曾有什么风声,甚至连夏老夫人都是瞒的死死的。也正因如此,赖氏才敢在她们家撒野,就是笃定夏家人嘴巴严实,不会将这些话这些事外传。 所以夏清莲只好明晃晃地威胁,却不敢笃定是否有用。她能猜到,赖氏之所以会上门来说这门亲事,怕是为了攀上张同知的关系,而张同知怕也的确有意要她嫁给张凡,毕竟张凡的名声太坏,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下嫁的,而她,家中只有孤儿寡母,要逼迫于她,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还有一个赖氏急急的上门巴结。 果然赖氏的脸色虽有些讪讪的,却并不退缩,似还要嘀咕些什么,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三儿媳妇却拉住了她的袖子:“母亲,让我来劝劝莲妹妹吧。” 赖氏点点头,她的大儿媳妇却是冷嗤一声,被赖氏狠狠地瞪了一眼,遂退去一边,却仍是一副讥讽模样。 ☆、第七章 舅母登门说红媒(下) 夏清莲看着走近自己的三表嫂,妄图在她那一贯温顺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来。 三表嫂拉着清莲的手,掌心是极温暖的,让人不由得觉得她是个温和的人,极其容易对她产生信赖感。 三表嫂叹息一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苦,只是你也不必像刺猬一般,觉得所有人都是要害你,母亲说话虽然有些急切,却是真心为你好的,你如今年纪大了,又在外行医,这世间多的是那捕风捉影的小人,即便知你清白,也非要编排出个四五六来。我们女人,终归是要找个男人嫁了,有个孩子,这一生才算圆满。你现在在外行医,又能行得几年?还不如趁现在年纪不算太大,赶紧找个人家嫁了,那张家小公子,虽行为放荡,但毕竟只是年轻不懂事,若妹妹嫁去了,凭妹妹的品貌,不怕他不上心,到时管束一二,自然是能成器的,若真考取了个功名,将来珏儿和瑜儿也能有所倚靠不是?” 夏清莲看着眼前一脸温柔轻声细语地说话的三表嫂,却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她对三表嫂的印象一直不错,觉得她是舅舅家中唯一明理的人,只可惜是雪落尘埃,所托非人罢了。 现在却发现,她一直没有看清楚过,这些话,听来的确像是推心置腹之语,若夏清莲只知张凡妾室庶子的事情,而不知他害死自己未婚妻的事情,怕真会觉得就此嫁了也算是个勉强不错的归宿了。只是,她看不清楚,这样的想法,究竟真的是三表嫂这些年来认定的“道理”,还是为了说服她而想的说辞?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夏清莲觉得心寒。 夏清莲也不以为继续和他们掰扯下去有什么意义,因为她们打定了主意要她嫁,而她则打定了主意不嫁,再怎么说也说不到一块儿去,便只想快快打发走她们。 “呜呜,姑姑,奶奶怎么了?”孩子的哭声在一旁响起,却是夏凝珏愤愤地瞪着舅母等人,“舅太太坏,气晕奶奶,不要你们来!” 赖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这是才注意到夏凝珏在一旁听到了所有的说话,顿时有些尴尬。 然而赖氏终究觉得自己是长辈,被作为孙辈的夏凝珏这样说,顿时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指着夏凝珏骂道:“果然是没娘的孩子,又有个罪人爹,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 “舅母!”夏清莲顿时寒了脸。 “母亲!”三表嫂拉住了赖氏的衣袖。 夏清莲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舅母请回吧,我要给母亲施针,不方便招待你们,张家的事情就此作罢,希望你们不要再提,免得坏了我们两家的情分。” 夏清莲决定了,哪怕惹夏老夫人伤心,舅舅家的事情也绝对不能继续瞒下去了。赖氏既然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斥责夏凝珏,说明她的内心就是这样看待她们家的,若是如此,一味地倚赖舅舅家就变得极其不妥了。因为夏老夫人的信赖不设防,舅母便极容易说服夏老夫人做一些所谓的对她们姑侄好的事情。甚至可能有一天,真在她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交换了庚帖,她怕是真的要被舅母卖了,而母亲还在帮舅母数钱。 “梓兰梓芳,送客。”夏清莲喊了一声,梓兰和梓芳便从门外进来了。 舅母还待拉扯着说些什么,却见被梓兰和梓芳托着手臂送了出门。 偏梓芳还带着笑脸道:“舅太太慢走,小心台阶。” 大表嫂和三表嫂在后面看了这个情况,只得快步跟上。 三表嫂走前,还匆匆地对夏清莲说道:“莲妹妹,你再想想我说的话,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想想珏儿也瑜儿吧,若有人帮衬一把,他们将来的前程也能好一些。” 大表嫂走的比三表嫂慢了一些,低声匆匆地道:“这门亲事,是三弟跟母亲说了,母亲主动去找的同知夫人,三弟和那张凡有些交情。”说完,丢下意味深长的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夏清莲将梓溪也打发了出去,叫她去看看梓依的药煎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梓依是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刚到苏州时买来的,现在也到嫁人的年纪了,说给了吴英,年底就打算给他们办了婚事。 夏凝珏早已停止了假哭,眼睫上却依然凝着些泪水,一双明眸如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明净潋滟。神情却有些冷凝,对于舅母的那番“没教养”的说辞,夏凝珏实在无法不生气。幸好她是穿越而来的现代灵魂,若是真正的八岁小女孩,这句话怕将会成为心中的一根永恒的刺,甚至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拔除。 夏清莲也觉得生气,不过倒也不担心夏凝珏,毕竟夏凝珏可不是真的小姑娘,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要有三十多岁了,只是觉得她假装天真的模样有些可乐,心中的沉郁也稍稍消散了些,甚至开口调侃了句:“假装过头了,你是八岁,可不是三岁。” 夏凝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八岁的孩子该是怎样的做派,前世的八岁是在一大堆的医学书籍中度过的,所以她能够用来参考的不过是夏安瑜的行为而已。 夏清莲苦中作乐地笑了两声,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变了脸色:“珏儿,上个月舅母是不是和母亲说要带你去她们家跟着舅母学管家?” 夏凝珏答道:“嗯,我没答应,奶奶也觉得我还小,不用着急,不过奶奶很心动,大概等我大上两岁就会让我去了。” 夏清莲的脸色更加难看,恨恨道:“她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夏凝珏也听明白了夏清莲的话,同样变了脸色。 她们的确没有想到舅母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教夏凝珏管家,而夏凝珏打理夏家这个小家庭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年纪幼小,便拒绝了,却也没有深想。毕竟,对于她们来说,八岁的女孩儿,不过还是小学生,而且还只有二年级,可她们却忽略了,古人十三四岁便能嫁人了,所以根本没有往她的婚事这个方面去想。 可是今天舅母闹的这一出,使得夏清莲和夏凝珏顿时明白了过来,舅母从来不曾提点过夏清莲如何管家,那是因为她认定了,夏清莲要么嫁人做填房,要么做妾室,会不会管家无关紧要。而夏凝珏不同,她如今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出倾城之姿,若是好好打点,嫁一个有些权势的人家做嫡妻并非难事,所以夏凝珏需要学会管家,这样才能掌权,才能帮衬着对她“有恩”的舅家。 可两人想想,又觉得凭舅母的脑袋,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自行选中了人,然后逼她嫁了,还要仗着长辈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要她帮衬,是决计想不出如此迂回曲折的法子的。 想来想去,两人只能对面苦笑,想想觉得什么都可疑,却又觉得不至于如此。 正思忖间,梓依端着药碗进来了,两人便放下心事,一心侍候夏老夫人来。 却说赖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到家,立时打发走了大儿媳,却带着三儿媳回了内室。 大奶奶嫉恨地瞪了三奶奶一眼,却只能怏怏地离开。 “这亲事看来是不成了,那小蹄子,真以为自己金枝玉叶啊,忒地嘴硬。”赖氏气呼呼地拿着手绢子扇着风。 “母亲,这事先不急着回复同知夫人,要说这亲事,也没有一天就能一说就成的,女儿家总是要矜持一些,我还是和我们三爷说说,不如先透些口风给张小公子,让他们见个面,相信莲妹妹见了小公子的人品,必会改变主意,愿意嫁了的。”三奶奶仍是温柔平缓的语调。 赖氏一听,不赞成道:“那如何可行,这小公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 突地想明白了,哈哈笑起来,道:“还是我儿明理,清莲见了那小公子,必然是愿意嫁的。” 这张家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连自己未婚妻子的闺房都闯的。若真让他起了心思见夏清莲,必然是要闹出事情来的,只要坏了夏清莲的名声,怕她想不嫁都是不行的。 ☆、第八章 林家有子名墨玦 吴英这两天领了个新差事。 夏家原本开的首饰铺子,已经关掉了,店面也退了租。铺子的生意并不算好,毕竟夏家没有本钱做大,而自从夏清莲开始诊病起,夏家最大的收入便是夏清莲的诊金和病人的谢礼,铺子再开着便也无甚大用了。 吴英自从夏老夫人做主说将梓依嫁给他,便喜上眉梢,梓依他是见过的,眉眼也是极美丽的,身姿绰约,用义母的话来说,是个好生养的。 吴英觉得到了苏州,日子可比在济南好多了。在济南时,他不过是刚进府的小厮,在门房看门,可到了苏州,认了杜管家夫妇做义父义母,平日里也有了人管衣食起卧,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除了杜管家,他就是二管事,虽说现在家里也没几个人,所谓的二管事,名不副实,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现在二姑娘是人人传诵的“神医”,将来夏家即便不能和以前夏老爷在世时相比,也必然不会仅仅止于此。而他,年底娶了媳妇,明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他便也是上有长辈、下有小辈的有福之人了。 因为有了盼头,吴英做事越发努力认真。可这次他真不知道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夏清莲要他盯着张同知家的小公子,看看他有没有和她舅舅家的人接触。 不过两天,吴英就打探到了,这张小公子张凡,和林舅舅家的三儿子林欢有些交情,还一起喝了一下午的酒。出门的时候,那张凡已经脚步踉跄,还拍着林欢的肩,直叫“好兄弟”,说什么“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之类的话。 因张凡酒醉兴致高昂,说话声音也比较大,在不远处的吴英也听到了些话头,只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便一五一十地回报给了夏清莲。 夏清莲和旁听的夏凝珏都是脸色大变,吴英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叫吴英退下。 夏凝珏冷声道:“姑姑这两天还是不要出门了,那张凡向来无法无天,说不得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夏清莲迟疑地说:“他们说的不一定是和我有关,也许在说别的呢?”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怀疑的,只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总是亲戚,不至于如此绝人后路。 “最好不是,否则,我们要应对很难。”这万恶的旧社会,可没有“110”可以拨打。 说来也是她们托大了,没有对所处的环境做出足够正确的认识,否则,哪怕多买几个小厮做护院,也能稍稍安全一些,只夏家家业太小,若真招了护院,怕也没地方安置他们,毕竟在这古代,男女大防甚为严格,一个院子里住着都是绝不可以的。 夏凝珏又道:“我把黑木耳牵院子里面养吧,若真有人敢闯,也能威慑一下。” 黑木耳是夏清莲机缘巧合下得来的一只藏獒。夏清莲有一次出诊,那户人家是做皮毛生意的,他家主人有个爱好,那就是“斗犬”。那次夏清莲出诊,便见这狗被往门外拖,说是斗犬时受了极重的伤,好不了了,主家见了伤心,便让拖出去埋了。夏清莲见了这极少见的藏獒,又见它伤虽重却不见得立时就死了,偏要被活埋,便开口要了回来。 夏凝珏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她前世所在的国家病毒研究所的警卫部队里,也养了这么一只藏獒,被大队长恶劣地取名为“黑木耳”,是全大队人的宝贝。 于是夏凝珏便将这原名为“黑将军”的藏獒改名成了“黑木耳”,一心给它治起了伤。因是斗犬时受的伤,都是外伤,正是夏凝珏擅长的范畴,修养了几个月,黑木耳重又变得威风凛凛,原本一听叫它“黑木耳”就低吠,现在也对这个名字认命了。对于夏凝珏这个“救命恩人”,绝对说一不二的服从。 只是夏凝珏一来怕黑木耳的原主人见了生龙活虎的黑木耳,反悔了要把它要回去,二来怕吓到夏老夫人,便一直将黑木耳养在后门,每天都是亲自喂养,而黑木耳除了夏凝珏和夏清莲喂食,其他人给的食物都是不吃的。 但现在的情况,安全第一,一个黑木耳守不住前后两扇门,便只能让它呆在院子里面,反正他们家宅子小,一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嗯,就养在院子里吧,养了这么久,梓兰她们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母亲那边,这两天还病着,不会到院子里来,也是无碍的。”夏清莲同意了夏凝珏的安排。 她这两天渐渐地将舅母家的做派讲了给夏老夫人听,但对于猜测的一些尚未作准的事情便没有说。 夏老夫人果不其然气得病了一场,却又怪女儿瞒着她,让她险些铸成大错。 幸好夏清莲有些准备,夏老夫人虽病了,倒也没什么危险,好好休养两日便好。 黑木耳被牵到院子里,梓依等几个丫鬟看了都有些不敢靠近,只梓兰有些兴致勃勃,拿肉骨头引逗它,黑木耳拿眼角瞄了她一眼,完全不理睬。 “凝姐儿,黑木耳真是傲气呢,都不理我。”梓兰嘟着嘴巴道。 夏凝珏搔搔黑木耳的毛,眉眼弯弯,倒显出几分稚气来。 梓依看着高大凶狠的黑木耳,脸色发白,微微有些颤抖。 梓溪察觉了她的恐惧,便拍拍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不要害怕,黑木耳只是看起来凶狠,却是不会咬人的,你不要靠近它就好。”梓溪是夏凝珏的贴身丫鬟,也常常陪着夏凝珏去喂黑木耳,倒是不害怕的,又因常见黑木耳和夏凝珏玩闹撒娇,反倒从黑木耳凶恶的外表下看出几分可爱来。 梓依强笑了下,终究还是颤抖着回了夏老夫人的房间,不再随意出来。 夏清莲重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每日里不过和夏凝珏说说话,给老夫人扎扎针。但心里总是挂着一根弦,有些不安。 这日午后,两人悠闲地晒着太阳,夏凝珏逗弄着黑木耳,夏清莲则持着本书昏昏欲睡。 突然梓兰匆匆进了院门,来到夏清莲的面前,行礼道:“二姑娘,外面有人来请姑娘出诊,是前些日子姑娘去给他夫人接生的林大人家,说是小公子有些不好了。” 夏清莲惊掉了手中的书,皱眉道:“来的是谁?你怎知是林大人家的人?”夏清莲不得不问清楚,就怕是有人使计诓她出去。 “来的是林大人家的管家,还有一个嬷嬷,都是那次在林大人家见过的。”梓兰答道。 夏清莲思忖片刻,便叫梓兰去拿药箱,她终究不是能漠视人命的人,更何况她原本就对那林家小娃娃存了一份心思,想要使他避免夭折的命运,当下便决定去看上一看。 夏凝珏并未阻拦,自从决定闭门避祸,夏清莲便推说抱恙拒绝了一切出诊,所以若非那林家幼子真的不好,向来林海也不至于让人上门求诊。 “梓兰和梓芳跟姑姑出去,梓溪你去找杜管家,让杜管家和吴英都随后悄悄跟上,若姑姑真是进了林府,便打发吴英回来知会一声,杜管家就在那里守着,等姑姑出来,倒也不必和姐姐汇合,只悄悄跟在后面,不要让别人发现了。若真有人半路截了姐姐,杜管家立即就去报官。”夏凝珏安排道。 夏清莲点点头,道:“若真的出事,就报到知府衙门去,现任的曲知府和那张同知似是不同派系的,若有机会抓那张同知的小辫,即便不肯断然撕破脸,也能稍稍震慑那张同知一二。”夏清莲平日里来往各府内宅,夫人小姐们的家长里短里,也能探得几分讯息。 安排妥当,夏清莲便带着梓兰和梓芳出门。 林海家的管家和嬷嬷都不假,几人安然地进了林府。 夏清莲直接去了内宅,贾敏还在月子中,房间里密不透风,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夏清莲和贾敏见礼过后便悄悄地打量着这个在红楼中一笔带过的女子,她的过世,仿佛只是给了林黛玉一个进贾府的理由。贾敏的容貌温婉妩媚,虽生产后有些病态的苍白,却是一副西子捧心的病美人模样,倒能看出林黛玉“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出处来。 贾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夏清莲也能理解,毕竟生产当时的情况太危险,贾敏完全是伤了元气的,便是失了那许多血,也只能慢慢补回来,现在并没有输血的条件。 夏清莲打量贾敏的时候,贾敏也在打量着夏清莲。 这是贾敏清醒后第一次见到夏清莲,只觉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虽非绝色姿容,却偏有一种从容的气度,笑容浅淡,却极温暖,让人不由得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妇人抱了孩子进来,贾敏的眼神立时变得关切起来,对夏清莲道:“姑娘抱恙本不该打扰,可玦哥儿这两日一直腹泻不止,请了大夫来都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脾胃太弱,再如此下去,怕是不保……” 贾敏说着嘤嘤哭泣起来:“没奈何,只得厚颜求了夏姑娘,这孩子本就是托了姑娘的福才能来这世间走一遭,若是……我怕是也不能活了……” 夏清莲听得心中唏嘘不已,在《红楼梦》原着中,贾敏似乎就是因为小儿子夭折而伤心过度去了的,只是,那貌似该在孩子三岁时才发生吧? 当下也不多话,只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微一审视,便皱了眉头。恰在这时,孩子又是一阵腹泻,夏清莲也不嫌脏污,看着奶娘给孩子换过尿布,又仔细地盯了便溺的尿布好一会,一点都不怕脏臭。 贾敏看着夏清莲的做派,不禁暗自点头,心中对于夏清莲更信了几分。 “哥儿吃的是哪位奶娘的奶水?”夏清莲心中有了计较,知道问题出在奶娘的奶水上,幸好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因早产儿脾胃较弱,发作得早了,而贾敏夫妇又极心疼儿子,不曾疏忽大意,如今调理起来也不为难,只要之后不再吃那有问题的奶水,药也只需吃上几幅性极温和的便可。 “回姑娘话,哥儿吃的是我和李妈妈的奶水。”之前抱孩子进来的妇人恭敬地回道。 林海和贾敏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绝对是视如眼珠子般珍视,一共请了两个奶娘,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就怕孩子吃不饱。可孩子毕竟早产,胃口也小,根本吃不了多少。 夏清莲突然伸手抓住了刘姓奶娘的手腕,把起脉来。 刘妈妈唬了一跳,见了夏清莲的动作,微一思忖,便知是疑她奶水出了错,她虽自省没有害小主子的心思,但又怕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若真在她身上查出些什么,她自是无法撇清的,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夏清莲把了一会脉便松了手,叫刘妈妈一旁去喂奶水。 刘妈妈顿时觉得心里一松,知道自己是无碍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软脚软,忙定了定神,抱了孩子到一旁去喂奶。 贾敏心思机敏,且多年来林海也有几房姬妾,对于这些后宅阴私,自是敏感许多。一见夏清莲的作为,便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现在又见夏清莲排除了刘妈妈的嫌疑,那么问题必然是出在李妈妈的身上。 也不等夏清莲开口,贾敏便让身边的一个丫鬟去叫了李妈妈进来。 李妈妈进得门来,行礼毕后,夏清莲便如法炮制地给她把起脉来。 只片刻,夏清莲便寒了脸:“这位妈妈似是吃了性寒凉的食物,这样的奶水,孩子吃了,脾胃自是受不了的。” 夏清莲极生气,她自是知道这古代女子妻妾争斗的惨烈,但她无法忍受无辜的孩子被这样悄无声息地谋害。但她终究只是外人,除了诊断病因,其他的处置事宜,与她自是无关的。 贾敏的脸色一时间也变得极狠厉,她自是不可能饶过谋害她子嗣的人,当下命婆子将李妈妈压下去关起来,因着夏清莲在场,不好处置,便打算过后再问。这幕后之人,必是得揪出来的,否则,她一日都难以安心。 夏清莲见事已毕,略坐了坐,开了几个食单出来,让严格做了给奶娘吃,又列了些禁忌或相冲的食物,嘱咐不得同吃,便打算起身离开。 临走,问道:“夫人,不知哥儿可有取名?” 贾敏笑道:“我家老爷早在孩子未出世便已取好,男女各有,哥儿便叫林墨玦。” 这边夏清莲告辞出去,仍是林管家和贾敏的贴身嬷嬷曹嬷嬷相送。 那边贾敏便叫人押了李妈妈上来。一通盘问,供出了林海的一个妾室金姨娘,倒也不曾下药,只让李妈妈在吃食上吃些小米绿豆粥、马齿苋、田螺等性寒的食物,又在单独照顾林墨玦时悄悄掀起被褥使其着凉,不过林墨玦的身边嬷嬷丫鬟一堆,李妈妈单独照顾的时间不多,便也未能得逞。只是林墨玦是早产儿,脾胃比一般婴儿还弱,只吃得两天有问题的奶水,便腹泻发作。 贾敏将此事告知林海,林海大怒,他平日虽不管这些妻妾争锋的事情,但一旦想要对他唯一的子嗣动手,他也是决不能饶的。当下便将那金姨娘发卖了出去。 去了金姨娘,林海还有两个姨娘在,蒋姨娘、高姨娘,自此后,贾敏对她们更是防备万分,林海经此一事,对贾敏的做派也一径默许了。 蒋姨娘和高姨娘也自觉,林海守孝,也不去她们房里,她们平日里也闭门不出,除了给贾敏请安,轻易不到上房来。 蒋姨娘住在偏阴暗的西院,不过傍晚时分,屋内已是昏暗。 蒋姨娘坐在床上,脸隐在黑暗中,悠悠叹道:“可惜了……” 蒋姨娘贴身的丫鬟翠缕端了茶来:“都是那夏姑娘坏了事。” 蒋姨娘却微微笑了起来:“不妨事,至少除了一个,而且我们也知道了,吃食和药物上面,以后万不可动手脚了。” 翠缕便服侍蒋姨娘宽衣歇息边道:“可是现在夫人防得那样紧……” “无碍的,”蒋姨娘摆了摆手,“来日方长。” 声音渐渐低下去:“来日,方长……” ☆、第九章 公子起意图谋算 却说夏清莲安然到家,却闻晴天一声霹雳:夏凝珏不见了! 夏清莲一时有些站立不稳。她和夏凝珏前世便感情深厚,穿越来后又相依为命这些年,早将对方视为最亲的人。 一时慌乱之后,夏清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事情始末。 环顾一周,却发现梓溪和梓依均不在,连黑木耳也不在院子中。 夏清莲命众人呆在院子中不得离开,顾不得安慰正在冯嬷嬷怀里哭泣的夏安瑜,自己来到夏老夫人房间,却见夏老夫人正昏睡,一把脉,却是喝了过量的安神药,不过却并无危险。 夏清莲又匆匆来到院中,问道:“有谁看到梓依了吗?”能在夏老夫人的药中动手脚的,只有梓依,而且为了让她更好地照顾夏老夫人,夏清莲教了她许多医药方面的知识,所以她才能够把握多少分量的安神药能使人昏睡却不害人性命。 冯嬷嬷上前道:“奴婢见过……” 夏安瑜在她怀里不停地哭,伸手要夏清莲抱,夏清莲伸手接过他,点头示意冯嬷嬷继续说。 冯嬷嬷便继续说道:“那时我听见黑木耳在叫,便从房里出来查看,见梓依从院门外来,和梓溪说是吴英回来回话,说姑娘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子外面,让牵黑木耳去好吓退他们。凝姐儿听了,便叫梓溪牵了黑木耳出去,因梓依和吴英都不能使唤动黑木耳。后来,梓溪出去了,凝姐儿便和梓依去了老夫人房里,我也回了房看顾瑜哥儿午睡。还是瑜哥儿醒了,要见姐姐,我才到老夫人房里,却没见着人……” 吴英急得忍不住插话:“二姑娘,小的没有和梓依说姑娘被人堵在巷子口啊,我只说姑娘平安地进了林大人府,我还要回去守着。” 这是梓溪牵着黑木耳回来,见众人都待在院子里,夏清莲也在,便喜道:“姑娘你没事就太好了,我牵了黑木耳出去,可一路都没看到你,怕是我自己听错了地方,便又找了一会,还好姑娘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罪过就大了。” “梓依!”夏清莲脸一寒,吩咐众人在家中找一遍,又让杜管家去了梓依家中查看,对于吴英,她现在还不敢相信他的话,便叫梓溪牵了黑木耳看着他。 梓依是夏家到苏州后买的丫鬟,家中还有寡母幼弟,杜管家去了,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 听了杜管家的回报,夏清莲一时心中大恸,既然梓依已经计算好了后路,只怕已经计划日久,能找回夏凝珏的希望便渺茫几分。只是,她不明白,梓依为什么会对夏凝珏下手。 如此之时,夏清莲有些草木皆兵,梓依是跟他们家最长时间的丫鬟,却如此就背了主,夏清莲一时间也不知道剩下的几人该不该信任。但不论如何,有些事情是必要做的。 打发吴英和杜管家去报官,对于杜管家,夏清莲还是信任的,如今他的老婆孩子还在小偏院子里住着,知道出了事,杜家的也自动出来帮忙。 杜家的生了孩子后,夏清莲便放她回家专心照顾孩子,因她年纪大了,奶水不足,夏清莲还帮着找了个奶娘,所以,杜家夫妇对夏清莲是千万般的感激,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吴英是梓依的未婚夫婿,但因这古代的风俗,两人接触也并不太多,若说他不知情,夏清莲并不相信,但若说他是和梓依一伙的,但又为何没有跟着一并离开? 只是,夏清莲手中实在没有可用之人,便只能用他。 又吩咐梓芳和梓溪去老夫人房里守着,她如今也不敢只用一人,只得吩咐两人同进同出,互相监督,再不可一人落单。 冯嬷嬷也让她在夏老夫人房里呆着,没有多余的人手保护她和夏安瑜,便让众人都呆在一处。只吩咐众人,等老夫人醒了,便说她带夏凝珏出门了,不要告知实情,免得老夫人担心。 夏清莲带着梓芳出了门,乘坐马车来到舅舅家。 她数来想去,她们家这几年一直安分随时,并不曾得罪了什么人,要说有什么事情,怕就是和张凡的婚事了。虽不相信舅母会用夏凝珏的安危来威胁她,却也怕是那张凡动的手脚,只看看在舅母这里是否能看出些端倪来。 下人领了夏清莲进了花厅,舅母却迟迟不出来见她。 丫鬟上了茶来,夏清莲接过便将之搁在一旁:“我不喝茶,舅母现在何处?若她不方便来见我,我自去见她也是可以的。” 丫鬟忙道:“表姑娘还请稍待,太太午歇还未起身。” 夏清莲噌地一声站起身,抬脚便往里走:“既如此,我也不好扰得长辈休息,还是亲自去给舅母请安吧。” “哎,表姑娘,表姑娘……”丫鬟急得在后面直喊。 夏清莲才走出花厅便被人拦了下来,三奶奶站在她的面前,温和地笑道:“莲妹妹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夏清莲顿住脚步,见三表嫂仍是一贯的温柔谦和,却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硬是叫她看出些意味深长来。 “三表嫂来得正好,我要见舅母,麻烦三表嫂陪我去一趟吧。”夏清莲一把抓住了三奶奶的手腕,“珏儿被梓依拐走了,我是来求舅母帮忙的。” “什么?珏儿被梓依拐走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三奶奶一脸的惊讶,又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来,“可有找到线索?梓依家中可去看过?会不会是珏儿贪玩和梓依一同出去玩耍了?” 夏清莲心中已经沉了下来,她抓住三表嫂的手腕,看似是因为着急,其实是悄悄按住了她的脉搏,在她说出夏凝珏被梓依拐走的话的时候,三表嫂的脉搏很平稳很正常,却也正因为这份过度的平稳,反而显出不寻常来。毕竟,被人拐走的是她的外甥女儿,心中怎么可能一点波澜不起?若非此人天性凉薄至极,便是她根本就知晓一切。 想着,夏清莲面上却仍不露声色,只摇头道:“绝不会的,这几日,我怕那张凡上门寻事,一直是门户紧锁,闭门不出,珏儿也是知道的,断不会不知会一声就出门去。” 当说到张凡时,三奶奶的脉搏微微一促,却立时恢复平稳,若非夏清莲警觉,也是察觉不到的。 三奶奶又道:“那可如何是好?妹妹可有头绪?若有什么嫂子能帮上忙的,妹妹尽管开口便是。” 夏清莲心中已有些计较,看来此事和三表嫂是脱不了关系了,只不知这是他们小夫妻独自的行为,还是舅舅一家都是知情的人。 夏清莲一时间极度愤怒,她并不是相信世界大同、人人相亲相爱的天真的人,但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中国人总相信“血浓于水”,所以夏老夫人在济南生存不易便想到投靠自己的弟弟,便是相信这亲人之间斩不断的亲情。可谁知,一腔的信赖换来的却是百般的算计,怎不叫人生恨? 夏清莲咬牙压下心头怒火,道:“这事或许真的需要三表嫂帮忙了,舅母既然未起,不如我到三表嫂那儿坐坐吧。” 三奶奶听得一愣,复又微笑答应。 三奶奶的房间,装饰得极为素雅洁净,和她的人一般,给人极亲近的感觉。但此刻的夏清莲却只觉得可怕,这女子温柔谦和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狠辣决绝的心机。 “三表嫂,珏儿和梓依在哪?”夏清莲自问论心机恐怕不是三表嫂的对手,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和三表嫂比耐心,便索性开门见山。 三奶奶听得一愣,便苦笑道:“莲妹妹何出此言?我又怎会知道珏儿的下落?”边说,边摆手让丫鬟们退下。 “三表嫂,我现在已经是乱了心神,三表嫂若有什么指点,还请明白告诉我,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夏清莲只得自曝其短,三表嫂有心和她东拉西扯,她却无心奉陪。 三奶奶沉吟一会,方道:“既如此,我便与妹妹一同分析一下如何?” 夏清莲见三表嫂此刻仍然不松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道:“三表嫂请说。” “你说你是为了防那张凡所以才闭门不出?你可知那张小公子,向来以挑战难行之事为乐,若依了他,不过几日新鲜便罢,否则,越得不到的他就越上心,得了再毁掉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乐趣。”三奶奶摩挲着茶碗道,颇有些“你为什么不顺着他”的意味。 夏清莲气结,难道自己惹不起躲着倒成了自己的错处了?可终究不好发作,只忍着道:“那依三表嫂看,我该当如何?” “哎,”三奶奶叹息一声,“原本母亲是想做媒将你说给那张小公子做正房的,可你偏偏拒绝了,那同知夫人便做主说了一富商家的女儿,商人地位低贱,同知大人颇有些不喜。” 夏清莲挑眉不解,讽道:“难不成我还要自荐枕席,和那富商女儿争夺一番?” 三奶奶责怪道:“妹妹何以如此低看自己?以妹妹的品貌,张小公子若见了,断没有不喜的道理,只要张小公子上了心,张夫人那般疼爱幼子,绝不会驳了他的请求。” “男女私会,私相授受,三表嫂何以要如此置我于死地?”在古代,男女私会可是要被所有人唾骂的,真闹开来了,别说嫁进张家,便是被抬进门,也只能做一个无名份的通房丫头,而且还是最低贱的。 作为现代人,当然不会觉得见个面吃个饭之类的有什么,但身处古代,便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反抗封建恶习,可不是一个人或一群人奋起一搏就能成功的。 “妹妹怎么对自己如此不自信呢?慢说这事绝不会让人知晓,便是知道了,有小公子护着,又何惧他人风言风语?凭妹妹的本事,那商家女儿即便做了正房,无所出也是站不稳脚跟的,到时候妹妹母凭子贵,何愁不能掌一家之权?” “祖母遗言,夏家女儿不得与人为妾!我不能违背!”夏清莲震惊于三表嫂的语调平稳,难道在她们这些人的心中,下药谋害别人是如此云淡风轻的事情吗?而她,却一直都以为三表嫂是个好的,到底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别人太高明?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孰轻孰重,妹妹不会不清楚吧?” 夏清莲霍地站起身,怒极,这是在拿夏凝珏来威胁于她了。 ☆、第十章 阴差阳错计生变 当晚,夏清莲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舅母家回来,便见吴英和杜管家已经回来了,说是已经报了官,官府派了几个差役在城里搜查了。两人怕夏清莲担心,也不敢说他们是私下塞了银子给这几个差役才使得他们在找人时上了份心的。 夏清莲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自古衙门办事,是必要钱财开道的,中国历史上的清官,不过十数人而已。于是便又拿了封银子出来,让他们自去打点。 不过自知晓夏凝珏失踪的原因,夏清莲便知在官府走普通的路子是行不通的,她也想去找知府夫人帮忙,却又想起临走时三表嫂的话:“我知道妹妹和各府夫人小姐有些交情,如此时节,还是避避的好,免得张小公子害怕做出什么就不好了。妹妹还是在家好好歇息,过得两日,叫你三表哥去你家中接你。” 夏清莲这时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自责,她虽来到这世间,却并未曾真正融入这个社会,依然游离于外,冷眼旁观,只衣食无忧便觉得安然。的确,她只想过平静安详的生活,却忘记了,弱小是要被欺辱的。更因穿越者的骄傲,对这古人便有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视,才落得这样轻易便被人算计了去。 而且,她实在太过以己之心度她人之腹了,只因自己认定“宁为贫□,不做富人妾”,便觉得她人也是如此想法,好心将梓依许给吴英做妻,却不知此举却是得罪了梓依一家。原来梓依陪夏老夫人到舅舅家做客时,撞见了三表哥,后三表哥便要三表嫂去说和纳梓依为妾,只三表嫂尚未开口,夏老夫人便做主将其许给了吴英。那时夏清莲也是问过梓依的心思的,但梓依并没有反对,也是,这年代的女子,哪能对婚事置喙?便是不愿意,也是不敢说的,尤其是私定终身的事情,若让主家知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无碍的。只可惜,夏清莲那时并不明白,只以为梓依是愿意的。 自以为是的结果,便是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若非三表嫂说的那一句:“可惜了梓依,本来想求了姑姑给我们三爷做二房的,却是没想到……这样狠辣的女子,是断不能让她进门的。”夏清莲是决计想不到,梓依背叛的理由,居然是她拦了她做姨娘的路。 如此时节,夏清莲也不去想梓依了,听三表嫂的话,很明显是不会让梓依给三表哥做妾的,“狠辣”,亏她说得出口,若非她开口承诺,梓依又怎敢确定自己真的做得了那姨娘?只可惜,她为着那姨娘的位子,背主甚至拐走小主子,却是自己将一个大大的把柄递给了三表嫂,三表嫂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绝了梓依的生路,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过被个蠢丫头蒙蔽了的自己和夏凝珏,更是该自我反省的。 夏凝珏此刻却是担忧两日后的事情,为了夏凝珏,她说不得只能去见那张凡一面,以张凡那好色的名声,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夏凝珏想着反正睡不着,便来到药房,配置起一些药物来。她自小受父亲教导,除行医治病,绝不将药物用于它途,此刻却也是顾不得了,只终究无法背弃心中的原则,严格的控制了药量,绝不至害人性命。 说来可笑,她自开始在这古代诊病以来,多是妇科调理或是不孕症,有多事者竟唤她为“送子娘娘”,却不知她并非只擅长妇科。 然而,即便药物有效,只要她踏出这个门槛,去赴张凡之约,她便已经进入死局,不能翻身。所以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 夏老夫人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想来梓依是偷偷换的药,所以夏老夫人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只是没有见到梓依而身边服侍的变成了梓溪和梓芳,便觉得有些奇怪。 梓芳便按照夏清莲的吩咐,说梓依母亲病重,梓依回家探视去了,便也瞒了过去。 后夏老夫人又问起夏凝珏,梓芳又说夏凝珏和夏清莲讨论方子去了,夏老夫人知晓夏凝珏在跟着夏清莲习医,便也相信了。 只之后夏安瑜哭着要姐姐时,才瞒不过去。 夏安瑜不过五岁,昨天开始便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平日里最粘的姐姐又一直不见踪影,早已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哭着吵了起来。 夏清莲被惊动了,忙抱着夏安瑜安慰,却引起了夏老夫人的怀疑。 见终究是瞒不住了,夏清莲只得将夏凝珏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夏老夫人又急又怒,险些晕厥过去,夏清莲金针都拿出来了,夏老夫人却硬是撑着清醒过来,道:“给我更衣,去你舅舅家找你舅舅。” “母亲,舅母昨天避不见我,舅舅也出门不在家,他们早已把事情安排好了,您现在是找不到舅舅的。”夏清莲劝道,这几天夏老夫人生了几场气,又被梓依用了药,她真怕她一时受不了病倒。 “冤孽啊,”夏老夫人不由得大哭起来,“若知如此,我何必回来,这亲生骨肉,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夏清莲抱着夏老夫人柔声安慰,手指在几个穴位上轻揉慢捻,防止夏老夫人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将夏老夫人劝下,梓兰一脸愤愤地进来,道:“老夫人,二姑娘,舅太太家派了几个婆子过来,说是……说是梓依姐姐不见了,怕老太太没人伺候,特地过来伺候的。” 夏老夫人气得一个倒仰,怒吼:“这是派人来监视我们的?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夏清莲也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三表嫂给她的警告,其实她早在昨天回家时就发现门外有人悄悄守着,所以也死了晚上派人出门求助的心思。 “母亲先别生气,我去应付她们,让梓芳她们守着您,瑜儿和冯嬷嬷也待在您屋里,您一定要冷静,一定要保重身体,您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您有个什么,女儿只怕就再撑不住的。”夏清莲不得不如此说,现在的局面,她不太顾得上夏老夫人,便只能给她一个信念,让她自己坚持下去,要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为母则强,只有为了她的孩子们,她才是最坚强的。 夏老夫人定神看了夏清莲一会,方坚定道:“好,母亲答应你,一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那群黑心肝子的东西休想气死我,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我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夏清莲出得门来,见三个婆子站在院子里,神情轻佻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摆设,只因为黑木耳的虎视眈眈,三人才蜷缩在一个角落不动,否则怕是要整个院子逛上一遍了。 及至见了夏清莲,三人也不过草草地行了个礼便罢。 夏清莲忍着气,道:“我母亲那里,自有人伺候,几位嬷嬷还是跟着我吧,想来你家三奶奶最不放心的也就是我了,由你们看管着,她也好安心。” 一个穿蓝衣的婆子谄媚地笑着凑上前来:“表姑娘何出此言呢?三奶奶也是好心怕表姑娘家里缺人手,这才叫我们过来照应的。” “我不也没赶你们回去啊?怎么,盯着我不好,难道嬷嬷们更想去守大门呢还是喂我家黑木耳?” 黑木耳也配合着夏清莲的话低吠一声,直惊得三个婆子脸色又白了几分。藏獒本就来自藏地,江南更是少见,几个婆子不认得这是何物,只觉得比那野狼更渗人几分。 三个婆子只得诺诺地应了。原本的安排是三人分别跟在夏老夫人、夏清莲和夏安瑜身边的,只此时被这凶兽一吓,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更何况三奶奶本就意在夏清莲,她们只要看好了夏清莲,想来也出不了大错。 三人本以为是得了个肥差,林家下人谁不知道这夏家的物什是随便她们家太太拿的?她们虽不及太太,随便昧下那么几件小物件,想来夏家也不会太计较。可谁知,夏家院子里竟养了这么一个凶兽,盯着她们的眼神似要吃人,实在可怕。 那蓝衣婆子古嬷嬷本是三奶奶的奶妈子,绝对的心腹之人,这时才明白为何原本简单的闯门计划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却原来不过是因为这凶兽的缘故才不得不改变的。 若当时梓依未曾传出消息,那张家小公子照原计划闯进门来,万一要是被这凶兽吃了,虽说夏家是罪魁祸首,但林家怕也难辞其咎。 古嬷嬷也不得不感慨世事多变,自家奶奶这是下了一步绝差的棋。原来,林家老三林欢原本和张凡说定的计划是由他叩开夏家的门,然后张凡闯入,只要进了夏家后院,不管能不能进夏清莲闺房,夏清莲都不得不嫁给张凡,为妾为婢也只能由得张凡说了算。 可谁知,行动之前,梓依却传出消息,说院子里养了一只凶兽,说是什么藏獒,十分可怕。张凡却是见过斗犬的,也知晓藏獒的厉害,他这小身板,怕是斗不过的,他又不能召集一般家丁小厮去闯门,一个人闯那叫风流韵事,一群人闯那可就是惹麻烦了,他爹这段时间又管得紧,怕会一通好训。 林欢于是说等夏清莲出门,装作偶遇拉扯一番,同样能够达到目的。可夏清莲偏又闭门谢客,也不出诊。张凡又是个没耐性的,等了几天就不耐烦了,偏又因为得不了手,更是放不下,便逼着林欢想办法。 林欢无奈,也借自己母亲和妻子的名义邀请夏清莲去他家做客,偏夏清莲对他一家人都防备甚深,托病不出。 林欢无法,才想出让梓依哄骗夏凝珏或夏安瑜出门,将两孩子带至偏僻处玩耍两天,吓唬吓唬夏清莲,让张凡得了手,再将孩子送回去,便算不得大事。 可梓依压根不敢哄骗夏凝珏和夏安瑜,夏凝珏年纪虽小,却极聪慧,梓依根本骗不了她,夏安瑜身边冯嬷嬷从不离开,更不许他出门,这个计划根本无从实施。 后来还是三奶奶许了姨娘的位子,梓依才铤而走险,趁着夏清莲去林大人府上的时候,假传消息骗开了那藏獒,打晕了夏凝珏,将其偷偷运了出来。可这样一来,事情便闹大了,本来出事后只说带孩子出去玩耍,只是误会便能揭过此事,可如今一来,却成了拐带人口。梓依背主,却是绝对不能留了,可林欢夫妻却也逃不了唆使的罪名,若真闹出来,不仅老爷饶不得他们,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说不得,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划进行下去。只盼得夏清莲身败名裂,张凡又是个得了手新鲜几日便丢开的,那时夏清莲便是没了活路,所说的话也便没有人相信。到时三奶奶再以照顾夏老夫人和夏安瑜为诺,夏清莲也不得不揭过此事。而三奶奶夫妻还能获得个照顾孤寡的好名声。 还有那夏凝珏,便借口是三奶奶夫妻救回来的,再好好□一番,不怕她不对三奶奶死心塌地。那般的容貌,到时候嫁了,于三爷而言,又是一大助力。 如此说来,这计划虽是临时生变,反倒比原来所获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能告诉我,封面怎么上传么? ☆、第十一章 林海起疑费思量 林海书房里,管家林琉正在回话。 林琉是林家老人了,比林海略大几岁,自小就跟在林海身边服侍,跟林海的情分自是不同。 林琉道:“今日老奴送谢礼到夏家,却是一个陌生的婆子收的礼,说是夏姑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林海疑道:“不过一日光景,怎就病了?夫人昨天见她,并未提起有不妥。”若那夏姑娘真是有病在身,贾敏必不会让她近身诊治玦儿,怕会过了病气。 林琉道:“老奴也正觉得奇怪。” 林海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今日见的那婆子,老奴曾在那林赖氏身边见过。” 林海一惊:“可确定?” “半分不差的,当日林赖氏上门之时,便是那个婆子跟着,确是心腹的样子。” “如此说来,夏林两家的关系并不是之前我们打探的那般生疏,反倒是极近的了,否则当家主母的心腹子又怎会打发去照看一个外甥女儿?那夏姑娘开的药方子果然没有问题么?”林海抿了口凉茶,有些烦躁。年近不惑终有子,却引来诸多算计阴谋,倒是比在官场之时更憋闷几分。 “三位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是极好的药方子。并且还说了,这一般的医家若有这样的药方子,都是藏着掖着,绝不肯轻易拿出来的,并且都是由自家徒儿或亲信之人抓好了药包给病家的,像夏姑娘这般写了药方子给病家自己抓药,不怕药方子流出去的,却是极少的。” “依你看,这夏姑娘可能相信?” 林琉想了一下,方道:“依老奴看,夏姑娘怕是遇到了些麻烦。今日我送谢礼过去,那婆子见了,掩不住贪婪之色,身边跟着的丫鬟却是上次来给夫人接生时跟着的其中一个,满脸愤然之色,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且,老奴还察觉到,夏家附近,竟是有人盯着的。” 林海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林琉的区区几句话,便让他听出了不同寻常来:“你的意思是说,那夏姑娘却是被人看在家中的?却不知是何因由?” “门外那些倒不过是些地痞混混,只门内,老奴不曾进去,倒不知晓。但见那丫鬟虽不忿却并无畏惧的神色,该当不会是些凶神恶煞。”林琉跟随林海多年,也经历过当年初查收盐政时的凶险,最擅长的便是从最少的信息中分析出最多可用的东西。 “让连城今晚去查探一下。”林海思忖片刻,道。夏清莲的医术比之府上请来的三个苏州名医更高明,自家夫人和两个孩子都是身体积弱,少不得延医问药,这夏清莲却是极好的人选,然,此人若要下药谋害,必也不易被察觉,所以,他必须查访清楚,确定其无害才行。 却说夏家,今夜显得极为沉闷。夏清莲在夏老夫人房中陪夜,梓溪几人轮流休息,也总留一人陪着。杜管家夫妻和吴英在外院守着,却没有睡意。 夏清莲听几个婆子说门外是有人守着的,便吩咐了不得出门,所以杜管家和吴英等人虽气恼,却是不敢出门求助的,怕惹急了那张小公子,夏凝珏却是要出事的。 林家来的三个婆子,却是守在夏老夫人房门外,起了炭盆子,烤上两粒黄豆子,温上一壶酒,竟是赌起钱来。今日刚从林海送来的谢礼里好生昧下了几样东西,个个都是心花怒放的, “这林家,不愧是五世列侯之家,便是随随便便送出一件礼物来,也是不凡的。”姓麻的嬷嬷是赖氏身边得力的,贪婪的性子和赖氏如出一辙,今日和梓兰一同去收那礼物,那珍稀的药材、精美的金银首饰,麻嬷嬷一见之下便险些走不动脚,恨不得统统搬到自己家去。幸好她还有几分理智在,知晓赖氏的为人最喜占人便宜,却是绝不肯饶那些占了她便宜的人,便只和古嬷嬷和陆嬷嬷各贪下几个簪子镯子,其它的却都收拾好了,准备回去献给赖氏,麻嬷嬷自认在赖氏面前有几分颜面,赖氏见了这许多好东西,一时高兴,说不得还会再赏她两件。 古嬷嬷也挺高兴,她虽是三奶奶最心腹之人,无奈何,林肃家还是赖氏当家,三奶奶却是没有几个体己钱的,自然也赏不了她几个银钱,今天不过昧了几样东西,自家女儿出嫁便能多几样压箱底的物什了。看来,这夏二姑娘与人看诊,却是受到不少东西呢,难怪不过一年多,家中境况却是大不同了。只可惜,这夏二姑娘一旦去了,这夏家即便便宜了林家,自家三奶奶也是拿不到许多好处的。只希望三爷跟了那张小公子,谋个一官半职的,三奶奶也算熬出了头来。 那陆嬷嬷平日里虽在赖氏院子里伺候,却并不特别受赖氏重用,只她平日里常奉承麻嬷嬷,小孝敬不断,这才被麻嬷嬷提拔来出这个肥差,想不到竟是小发了一笔横财,乐得多喝了几口酒:“这新支林家家财丰厚可不是好事么?将来辉哥儿过继了去,一切却都是辉哥儿的了。” 古嬷嬷一听,忙喝道:“瞎嚼什么舌头?” 麻嬷嬷也是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周围,却没发现什么动静,想来必是睡了。这才低声道:“这话怎是能在外边随便说的?若是传了出去,太太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陆嬷嬷吓了一跳,也压低了嗓门道:“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和那林老夫人说好了么,辉哥儿长到三岁,身体康泰的话便过继了去,将来是要继承那林家新支的。” “原来是这样说好的,连族长都是知晓的,说一旦辉哥儿继承了新支,便要重新归到族里的。可谁知,年初的时候,那十来年只生了个女儿的夫人贾氏,却又怀了胎,此事便耽搁了下来。结果,没几个月,林老夫人便去了,此事也没了下文。那林大人扶灵回来后啊,太太便抱了辉哥儿上门,想来这是老夫人遗命,那林大人也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哪知那林大人却以夫人有孕推脱了。太太当时可气得不轻,回家后直说‘还不定有没有命生下来呢’,把我可吓得够呛,生怕被人听了去。那林大人虽丁忧在家,可守孝二十七月之后,却是要复出的,那可是从三品的大官,可不是太太能得罪的。”麻嬷嬷也故作神秘悄声说道。 陆嬷嬷扼腕叹道:“那可真可惜了,听说那林夫人已经生产了,是个哥儿,这不是绝了咱辉哥儿的路嘛。” 麻嬷嬷朝屋内撇撇嘴:“可不是嘛,都是屋里那个多事的,否则听当时的稳婆说,那母子两个,都是活不得的,可不就只能指望咱们辉哥儿了吗?不过也不着急,那孩子出生不足月呢,弱得很,养不养的大还两说呢。” 陆嬷嬷听得嘿嘿笑,见古嬷嬷不说话,却往她那里凑了凑,道:“古嬷嬷,将来若辉哥儿真的发达了,您老可要提拔提拔我们这些老姐妹啊。” 古嬷嬷本不想多说话,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虽说从三奶奶的态度里隐约知晓此事还有些首尾,但总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可是大大的不好,偏麻嬷嬷也说得起劲,她却是不好管的,毕竟三奶奶现在还依附着赖氏过活,得罪了麻嬷嬷,一旦她在赖氏面前上个眼药,却是个麻烦。此时听得陆嬷嬷如此说,麻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只得道:“陆嬷嬷说的什么话,辉哥儿再怎么的,也是太太的孙子,自小和太太就亲,无论是谁也越不过太太去,到时你我都要靠麻嬷嬷拉扯拉扯才是。” “正是正是。”陆嬷嬷又转身拍起麻嬷嬷的马屁来,“麻嬷嬷可是太太面前的得意人,随便帮我们在太太面前说句好话,便够我们受用的了。” 麻嬷嬷经两人如此一说,脸色才好看起来,三人便又开始摸起牌来。 门后夏清莲和梓芳听得心惊不已,夏清莲放下捂住梓芳嘴巴的手,两人悄悄走回塌上坐下,梓芳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生怕被外面的婆子听见了。 夏清莲却是心神不定,这舅母家,真是好大的谋算。 看来,自己今日的处境,竟可能有一多半是因为救了贾氏母子的关系。更甚至,林家哥儿奶娘奶水的问题,也有舅母等人的手脚在里面。可是,也不对,凭赖氏的手腕,绝不可能做到如此不着痕迹。那又是谁呢?三表哥和三表嫂?若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至于还要看赖氏的脸色行事。那么究竟又是谁,竟有这样大的手笔。 夏清莲想不出来,却更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若舅母那里有那样大的能为,她摆脱困境的几率就更小了,还有夏凝珏,不知被她们带去了哪里,幸好她毕竟年纪还小,仍有转圜的余地,否则那样的容颜,又岂能落了个好? 思来想去,竟只有那样一条绝路不逢生。 夏清莲只得在心中默默念道:珏儿,你一定不能有事,说不得,母亲和瑜儿便只能交托给你了。原本以为,还有和伙伴们相聚的机会,如今却只能断绝了希望吗? 门内是一片死寂,门外三个婆子仍在喝酒赌钱逗趣。 门里门外,两处思量。却是无人察觉,屋檐上一抹身影如风遁去。 ☆、第十二章 知府私心引事端 林海丁忧在家,却是不常与人来往,三十多年前那一场大闹,早已绝了林家新旧两支的情分,自无亲戚可走。只那苏州知府曲桓,却是他的一位同年,倒是互相拜访过几次。 这日曲桓早起尚未去衙门,忽闻林海来访,顿觉奇怪,自己这位老友向来最讲礼仪规矩,却少有一大早上门之理,便立时去了客厅相见。 两人互相见礼毕,曲桓忍不住好奇问道:“如海兄一早来访,却是所为何事?”两人私交甚笃,却是以表字相称。 “瑞祥兄,如海此来,确实有事相求。” 曲桓,表字瑞祥。 曲桓道:“如海兄但说无妨。” “瑞祥兄应听说过,前些时日我家夫人难产,是那夏家二姑娘所救,自此我夫妻二人便视那夏姑娘为恩人,前日,小儿腹泻不止,又是那夏姑娘妙手回春,所以昨日便备上薄礼,让管家送去,却不料发现,那夏家门外,却是被人暗中看管,我家管家连那夏家管事者一人不见,反是一个陌生的嬷嬷所接待,连门都未曾进得。我只怕那夏家有难,只我现在无官无职,此事却是无从管起,少不得求了瑞祥兄,使我得报那救命之恩。”林海只说管家察觉有异,派连城夜探之事却是不可说,一来于己无益,二来也怕坏了那夏家姑娘的名声,三来也不想自家子嗣被图谋之事外露。 曲桓却是一惊:“此话当真?那夏家果是被人看管起来了?” 林海问道:“莫不是瑞祥兄也识得那夏家?” 曲桓叹道:“不瞒如海兄,我家夫人也曾找那夏姑娘诊治,只可惜终是伤身太过,子嗣却是艰难的了,不过夫人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 知府夫人胡氏年已三十出头,嫁给知府十余年,只开头生过一个姐儿,生产时伤了身子,此后多年不孕,且病痛缠身。后闻听夏清莲的名声,本不欲信,可被姨娘仗着庶长子步步逼迫,便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请了夏清莲帮忙调养身子。 夏清莲给胡夫人诊治后,发现是因多年服用禁忌药物导致的不孕,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能据实已告,但若只是调理身体,延年益寿,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胡夫人并非不讲理之人,听了夏清莲的话,倒也并未怪罪,只脸色铁青的吓人。事后,夏清莲才隐隐听说,知府家中处置了几个妾室。 夏清莲听了,不禁唏嘘这内院女子之间的争斗可谓步步惊心。 胡夫人在夏清莲的调理之下,身体渐渐好转,挑了一个未被牵连的妾室所出的孩子养在名下,对夏清莲也是礼遇有加的。所以,曲桓对于这个擅医的夏姑娘,虽不曾亲见,却也是知晓的。 曲桓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先派人打探一下,查实情况之后再做计较。” 林海拱手道:“如此便有劳瑞祥兄了。” 那张凡实是一个纨绔子弟,除了仗着一个同知父亲横行霸道,却是没有半分能为的,倒是那林欢有几分算计。只是,张凡嘴上从来都少了个把门的,又得意于那名声在外的夏家“女神医”也即将委身于自己,酒酣耳热之时便在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间露了口风,那实是一群仗着祖宗余荫吃喝作恶的东西,闻得此事,竟都存了看好戏的心理,兼且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 于是,不过半天的功夫,曲桓便查清了事实,知晓那张凡竟是拐走了夏家小姑娘来逼迫于夏清莲,怒骂几声“败类”,却心中窃喜。那张同知,是上一任知府的心腹,曲桓上任以来,虽不曾针锋相对,私底下却也下了不少绊子,曲桓早已想抓其把柄。 然而此事,终究是卷进了夏家亲眷,若那林家一力担下,又讲之亲戚情分,却是能够大事化小的。 曲桓此人,善隐忍,故虽恼张同知所为,却一直不曾动他,为的就是等一个时机,一举将之除去的时机。而此时,时机却已在眼前,只需好好操作,却是又得名又得利的大好事。 曲桓招来心腹的通判严华,如此如此商议一番,计定,严华自去安排。 严华自带一帮亲信衙差出门,只稍许费了些功夫,便找着那梓依一家的落脚地。 恰此时,梓依一家正惶惶不安。林三奶奶知晓梓依将夏凝珏打晕带出,便让他们到这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落脚,只说将夏凝珏藏上三日,事情便能解决了。 却说梓依,当时一心为了富贵,想要做那林三爷的姨娘,铤而走险拐出小主子,事后却是越想越怕,连日来都不曾睡好,也不敢放开捆绑夏凝珏的绳子,期间夏凝珏醒过一次,却不曾哭闹一声,只拿一双清泠黑静的眼眸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慌,便日日给夏凝珏强灌了使人昏睡的药汤,一直不让其清醒。 家中母亲和兄长也是责怪多多,怪罪她出此昏招带累家人,却不说他们当初也是巴望着她可以当上林家三爷的姨娘,从此跟着鸡犬升天的。 这一日,听得门外吵嚷声,梓依一个激灵,忙忙将夏凝珏塞入床底下,迎出门去,却是迎来一副镣铐。 梓依知晓事发,连日来的紧绷情绪终于爆发,吓得晕了过去,仍被差役拖走。 差役抓人之后,进屋搜索一番,几次经过床边,却是没有发现床底的人,出门汇合说没有发现,便离开了去。 人去屋空半个时辰之后,有一中年男子鬼祟着进了来,找了片刻,便将夏凝珏从床底拖了出来。可怜那夏凝珏,几日来被捆绑着,又无粒米下腹,整日不过灌些汤水药汁,只显得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那男子将人抗在肩上,悄悄离去。 男子离开之后,屋后便闪出一人来,丢了一个火引子在柴堆上,不多时便是火势熊熊。 “民不举,官不究”。 曲桓将梓依一家下狱,却是知晓这一家绝无幸免。 家奴绑架主人,此风绝不可长。此事一出,各家族中奴仆下人必会有一番整顿,却已非一家之事。 然而他却并不贸贸然去林肃家拿了那林欢和他媳妇。毕竟,若那夏家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不告他们了,曲桓自是枉做了好人,却又大大得罪了林家。这林家毕竟是地头蛇,在苏州经营多年,若此后每每与他为难,却是不妙。 于是,曲桓便先派了人去将那夏家周围监视的一干人等拿下,又帮夏家解了围。 夏清莲初见了官兵,虽不知是谁相助,却总是欣喜的,又听说梓依一家已经被下狱,便着急夏凝珏的下落。待问过并不曾找到夏凝珏,顿时大大的慌了神。 夏清莲自是不便前往衙门,便让杜管家和吴英同差役们一同去衙门报备。心急如焚等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带着梓芳坐了马车来到衙门附近,等杜管家和吴英一出来便叫了过来。 听吴英说梓依招认将夏凝珏藏在床底下,可当时差役搜索时并未发现,知府便派人跟着他们再去查看一番。 夏清莲没有心思回家等待,便坐着马车跟在众人后面来到梓依一家藏身的地方。谁知,入目却是一片焦土。梓依等人藏身之处本是一处木屋,屋内又堆了许多柴火,付之一炬却是什么都不曾留下。只在一堆柴火的灰烬中找到一个小小的金链子,上坠一个奇异的似火形状的坠子。 夏清莲认出来,那是夏凝珏贴身带着的项链,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杜管家等人茫茫然看着眼前一片焦黑,也不由得大哭起来。 夏清莲不多时便醒来,红着眼睛吩咐马车回转知府衙门。 马车停在知府衙门前,夏清莲径自下了马车,走到鸣冤鼓前狠狠地敲了起来。古代极少有女子击鼓喊冤,夏清莲这一行为,却是引人注目的很。虽然很快被衙役传了进去,却仍引得许多人围观。及至升堂,衙门口已是围了层层的人。 不过半日,苏州“女神医”夏清莲状告舅母、表哥表嫂和张同知家小公子绑架谋害女童、逼良为妾的事情,便已经传了出去。 曲知府也以极快的速度将张凡、赖氏和林欢夫妇一干人犯逮捕归案。 夏清莲行医不过年许,但受她恩惠的人,却也不少,更有些或有权或有势,便也暗中关照夏清莲一二。 此次夏家事出,又见知府的雷霆手段,有那晓事的便知曲知府这次怕是要借这个由头处置了那张同知了,便有那曾受张同知张凡等迫害的人家一同起了状子,告上衙门。 当然,所有人状告的都是张凡,毕竟大清律例规定,民告官,如子杀父,先杖责五十,平民原告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曲桓当然并不曾寄意由这些案子将张同知拉下马,但张凡的这些罪状、经年横行却无事,一个纵子行凶的罪名,却足以让朝中御史参上一笔,丢官免职,却是一定的了。 于是在曲桓的有意引导下,张凡成了众人主要状告攻讦的目标,牵扯出来的案情无数。 而赖氏等母子几人,却被以极快的速度结了案。 判刑前夕,夏清莲去牢里探监。 三奶奶哭得极其可怜,狠狠地磕起头来:“莲妹妹,我们都是被张凡逼得,绝不是诚心要害了你的,你就看在你小外甥的份上,撤了状子吧,辉哥儿还小,不能没有爹娘照顾啊。” 夏清莲看着她的模样,却是无动于衷:“你倒知道辉哥儿还小,可珏儿也才八岁,你们也下得了手!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咎由自取,更何况,辉哥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他的悲哀。” “莲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们家的,求求你,撤了状子吧……” 三奶奶边哭,边扯了赖氏的袖子,要她一同求情。 赖氏却仍是跋扈的性子,牢里环境虽不好,却也有自家儿子送银子打点,大苦头却是没有吃的,所以虽是求人,语气却反是不饶人的:“莲丫头,你还是撤了状子的好,不论如何,若非我们家照应你们,你们又怎么可能在苏州落脚?说不得祖孙四人早已遭了不测,哪里还能有现在的风光。现如今,你们竟是要将恩人告上衙门的,真真是忘恩负义,再说了,我们原本就只是将珏丫头领出来玩耍几天,谁知衙门多事抓了人,偏又失了火,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若你早早听了我的话,嫁了那张凡为妻,却又哪里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夏清莲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仿佛一直听见夏凝珏在喊烫喊疼,早已是神情憔悴,目泛血丝,此时听得赖氏的话,竟是大笑起来,眼泪却是止不住:“恩人,哈哈……亏你说得出口!我只恨,没有早些识破你们的歹毒心肠,害了我的珏儿葬身火海,却不能将你们挫骨扬灰……” 说着,夏清莲转身就走,多看这些人一眼,便觉得内心似火焰灼烧,满腔的恨意却又发泄不出,只觉得整个人既是滚烫,却又冰凉。 夏清莲回到家,终是大病了一场。 夏老夫人在知道夏凝珏葬身火海时就已经病重,夏清莲撑着身体给母亲诊病施药,不得安然,这病也越发重了,直混混沌沌过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渐渐好转。 期间,赖氏等人的刑罚已经判了下来,林欢被判流放边地十年,赖氏和三奶奶则被发卖为奴。 而夏清莲也听说了,赖氏和三奶奶被舅舅家买了回去,只终究是入了贱籍的,身份上却是难以平复了。 夏清莲听说此事后,面沉如水。 夏老夫人病重时,舅舅也曾上门来请过罪,那事都是赖氏和三奶奶夫妻一手操办的,舅舅却是不知情的,夏老夫人听了,心中稍稍安慰一些,总算,自己信任的这个弟弟,却并非那豺狼之辈。但终究是有了太深的隔阂,两家来往却是断了的。 ☆、第十三章 墨玦原是故人来 夏清莲病好后就搬了家。 是那出了月子的贾敏一手操办的,在林海家附近的一个小宅子里,若非夏清莲坚持推辞,贾敏是想让夏清莲住进林府的。 夏清莲没有推辞贾敏所赠的宅子,毕竟若不离开林家原支的地盘,她却是不能够安心的。 夏老夫人的病越发重了,接二连三地打击使得这个老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败下去。夏清莲每日里精心地侍奉母亲汤药,也只堪堪拖住夏老夫人的病势,却是不能起了生机。夏老夫人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一直病着,时而浑浑噩噩地叫着丈夫和女儿、孙女的名字。就这样拖过了春,又拖过了夏。 这一日下午,夏清莲服侍夏老夫人喝过药睡下,便出门来到林海府上。这半年来,她每隔五天便会到林府去给众人把一次平安脉。 林墨玦是早产儿,出生就体弱,然而在夏清莲的细心调理下,早已和平常孩童无异,奶娘的食谱也是夏清莲严格制定的,不过这个孩子似乎不是怎么喜欢喝奶娘的奶水,明明才八个多月大,就表现得对米糊糊之类的食物更感兴趣,甚至对肉类食物流露出垂涎的表情。这个孩子十分早慧,八个月大时就开始发音,没多久就能很流利地叫人了。 林黛玉则是慢性咽喉炎的症状,慢性咽喉炎若感染向下发展,可侵犯喉、气管等下呼吸道,引起急性喉炎、气管炎、支气管炎及肺炎,对身体危害极大。幸而夏清莲发现得早,及早按照林黛玉的病症开了方子调理,配以食疗及茶疗,慢慢除了根,平日里多注意起居饮食,不要复发便健康无虞。 反倒是贾敏,让夏清莲生出些无力感来,贾敏的身体所患病症是由于妊娠和分娩引发的充血性心力衰竭,药物治疗无效,这在现代还能装几个心脏起搏器来治疗,可在这古代,却是无奈何的绝症。 夏清莲只能在自己所能做的范围内给予贾敏治疗和帮助,她开了一些利尿和可以扩张血脉的药物,并嘱咐贾敏应少吃多餐,限制水和盐的摄入量,并且强调要多休息少操劳。 奈何贾敏是管家太太,若要修养,必要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夏清莲也曾劝过她,贾敏却只是虚弱得笑道:“并非我贪权,只是在这个家里,若没有了管家的权力,我怕我连两个孩子都没有办法保个周全……” 夏清莲对此也只能默然,毕竟林墨玦奶娘的奶水出问题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更何况她还听到了古嬷嬷几人关于林海子嗣过继之事的议论,并不会觉得贾敏是杞人忧天。 关于赖氏等人谋划将辉哥儿过继的事情,夏清莲也告诉了贾敏,贾敏却表示已经知晓,夏清莲便放下了心,只要贾敏和林海有了防备,这事就成不了,更何况,现在的赖氏和三奶奶虽然仍衣食不缺,毕竟是落了贱籍,不能再有图谋。辉哥儿也被过继到了大奶奶名下教养,已经成了大房的孩子。 经历了舅母逼迫之事的夏清莲,早已深深明白,这古代的斗争,比现代的勾心斗角更阴狠直接,尤其是这后宅女人的战争,她在行医期间也是屡见不鲜的了。 照例给三人把过了脉,林墨玦和林黛玉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却是贾敏,一直操心管家的事宜,身体每况愈下。夏清莲只得再开了些助眠的药物给她服用,既然无法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只要让她的睡眠质量更好一些。 夏清莲过府把脉的半日,是贾敏特意空出来的,反倒是偷得了浮生半日闲。 “每隔几日和你这样随意的聊聊天,我倒觉得是难得的闲情。”贾敏随意地歪在美人靠上,自从夏清莲叮嘱她少喝水之后,她连茶都不怎么碰的了。 夏清莲面前由林府丫鬟奉上的茶盏中装的也不过是白开水,夏清莲以前便不喜喝茶,现在便笑称是陪了贾敏有难同当。 黛玉已经四岁了,玉琢粉嫩,夏清莲最喜欢抱着她,要不是考虑到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她真想把这可爱的娃娃狠狠地亲个够。 此时黛玉乖乖地坐在夏清莲的怀里,由着夏清莲用银叉子给她喂一些切成小块的苹果,轻轻地嚼着,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林墨玦坐靠在贾敏的身边,看着黛玉,突然不忿起来,啊啊叫着往夏清莲那边扑,唬得守在一旁的奶娘刘嬷嬷忙上前抱住他,生怕他从美人靠上摔下来。 贾敏也吓了一跳,待见刘嬷嬷抱住了林墨玦才放下心来,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真是个小馋猫,见姐姐吃苹果酒馋了吧?可惜你牙还没长全呢。” 黛玉也咯咯笑起来:“嗯,夏姑姑说了,弟弟是个‘无齿之徒’。” 贾敏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抱过儿子,揉了揉他的光脑门。 林墨玦似乎听懂了黛玉的话,龇了龇牙,显摆了一下他那刚长出牙床的小白点,表示他是“有齿之徒”。逗得众人又是一通好笑。 说笑了一会,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素芸进来,说是高姨娘的丫鬟吵着要见太太,说是高姨娘那边有事求见太太。 夏清莲明显看到贾敏的脸色一沉,心中不禁叹息,以贾敏的身体状况而言,最好保持心情平稳,不要动气的好,可却偏偏还要和丈夫的其他女人斗法,这心情又怎能平稳? 贾敏将小儿子托给夏清莲照看,自己终究还是起身去见那高姨娘。 夏清莲正自出神,黛玉突然扭起了小身子,夏清莲问她,才红着小脸说要去如厕。 夏清莲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爱得不行,可舍不得笑话她,忙叫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抱着黛玉出去了。 林墨玦朝着夏清莲喊:“夏姑姑、夏姑姑……” 夏清莲上前抱起他,颠了颠:“不错,长胖了点。” 林墨玦翻了个白眼,却是抱住了夏清莲的脖子,在她耳边叫到:“秦恋姐……” 夏清莲顿时呆住了,心中的感觉似喜似悲,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刘嬷嬷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夏清莲:“夏姑娘,可是哥儿尿了?” 林墨玦愤怒地回头:“我才没有尿裤子呢!”他满三个月以后就没尿过裤子了好不。 夏清莲被林墨玦奶声奶气的话音惊醒了,一时觉得极好笑,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哀伤。 “刘嬷嬷,哥儿饿了,你去给他做碗蛋羹来吧。”夏清莲支开刘嬷嬷,想和这个明显是“熟人”的林墨玦说会话。 刘嬷嬷答应着下去了,夏清莲托起林墨玦的小身子,让他立在自己的大腿上,试探着道:“林默?”他们那次一同出事的几人中,也只有林默,还会像个孩子一般模样。 “哼哼,幸亏你没认错,否则……”林墨玦挥了挥小拳头。 “否则怎样?”夏清莲捏了把他肥乎乎的脸蛋,这个小子,前世的时候长得人高马大,一点也不好欺负,现在却成了个奶娃娃,便只能由得她捏圆搓扁了。 林墨玦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脚,却奈何不了夏清莲,只能龇着两个小白牙愤愤道:“咬你哦!” 夏清莲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掉下泪来,低声压抑地道:“小默,珏儿死了,她和我一起穿来的,却死了……” 林墨玦一时僵住了:“你是说,那个母亲和父亲曾经提起的夏凝珏,是穿来的?是前世那个夏凝珏?”贾敏和林海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听不懂什么,有一次在他面前谈起过夏凝珏葬身火海的这件事情,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夏凝珏也是穿来的,而以为是夏清莲想念那个当做妹妹一般的女子才给今世的侄女起的这个名字,所以当时只为了夏清莲的伤心而难过,现在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夏凝珏,那个全身充满了矛盾,既坚韧如铁,却又脆弱如冰的女子,那个他一直嫉妒她跟自己抢姐姐,却终于想要接受认同的伙伴,居然在这一世他还没有见到她和她说声对不起的时候,就这么仓促地离开了? 黛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清莲和林墨玦抱着哭泣的这么一幕,感受到空气中哀伤的气氛,也不禁红了眼眶。 夏清莲和林墨玦看到黛玉回来,便都渐渐收住了眼泪,整理了心情。 又陪着黛玉说了会子话,贾敏也回来了,夏清莲也到了告辞的时候。 夏清莲临走又分别抱了抱黛玉和林墨玦,在抱林墨玦的时候悄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一点都没变啊。”林墨玦也小小声道。 夏清莲直到到家,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却不是为了和林墨玦的相认,而是因为林墨玦最后的那句话:“你一点都没变啊。” 原来她以为自己适应了夏清莲的这个身份,完全成为了夏清莲,却原来,她的骨子里还是秦恋,居然一点都没变。那么,夏老夫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发现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的区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根本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难怪,夏老夫人总是很轻易地便被骗过去,她强于夏老爷的医术本是极难解释的事情,可夏老夫人不过问了一次,便再也不提起。 想着,夏清莲越发觉得心酸愧疚,夏老夫人的病,大概也有她的原因在吧,丈夫早亡,大女儿小孙女惨死,小女儿也被不知那里来的孤魂占据了躯体,这样的打击,老人怎么能够不垮? 此后,夏清莲越发尽心地照顾夏老夫人,却从来不敢开口问上那么一句。 夏老夫人终究没有拖过冬天,在腊月的寒风里,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临终,她留下夏清莲单独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无意知晓。”夏老夫人终于松口说了出来,“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教养瑜儿成人,便当占据了我女儿躯体的报酬吧。” “母亲……”夏清莲是真心孝顺老夫人的,此时见了她油尽灯枯的模样,早已是伤心不已。 “其实你占据了也好,你比我的莲儿坚强得多,我的莲儿总是心气那么高,遭逢退亲,又被苏进那个混账东西调戏,她必是觉得死了才好,过刚易折啊。即便她还在,赖氏那么逼迫,她定是要一头撞死的,又怎能报得了仇?孩子,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你的确是个好的,瑜儿交给你,我也是能够放心的。” “母亲,我答应你,一定将瑜儿教养成人。”夏清莲坚定地承诺道。 “那就好,那……就好……”夏老夫人说着,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夏清莲痛哭失声。这几年来,她是真心将夏老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的,老夫人对自己也是极好的,便是早就猜到她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也不曾起过牺牲她的念头,否则,早就可以答应舅母将她嫁给张凡为妻的亲事,给夏家找个靠山。 夏老夫人的丧礼办得简单却隆重,前来吊唁者极多,大多数却是夏清莲诊治过的病人及其家人。 夏家人手少,林海和贾敏便派了管家和管事嬷嬷过来帮忙。 夏清莲的舅舅林肃也来了,在灵前痛哭失声,夏清莲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若不是赖氏她们起意害她,间接害死了夏凝珏,夏老夫人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世。一想到赖氏和三奶奶依然好吃好喝的在林家住着,夏清莲的心里就有一团灼烫的火苗在渐渐燃起。 夏老夫人的头七过了,夏清莲准备扶灵返回济南将母亲和父亲葬在一处。当年的离乡背井实为不得已,然林家却并非安居之地,所以夏清莲不愿将母亲安葬在苏州。而且,夏老夫人毕竟是夏家妇,葬回济南也是正常。当年离开,夏老夫人也是准备等夏安瑜长大顶了门户,便重回济南的,却没想到世事多变,不过几年,便也追随了丈夫而去。 夏清莲带着夏安瑜扶灵回乡,那样的路途遥远,却是不易。林海和贾敏也知她心结,便不多劝,派了十几个随从和丫鬟婆子跟着一路护送他们回去。 于是夏清莲暂别贾敏一家,踏上返乡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抽抽网,抽了半天才上来 ☆、第十四章 流落金陵真应怜 刁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十分好的人。 前几年,不过在元宵节看花灯的街上拐了个幼小女童,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竟已出落得袅娜纤巧,再长得几岁,便是一个绝色的,卖了价钱必是不低的。 就是前些时候,被自己当差役的酒友暗示着到一户人家扛出来的一个被绑的女孩儿,竟是不比那个丫头逊色的,可惜年纪大了些,已经记事,怕她想逃,刁二隔几天都要将其毒打一次,饭食和水每日也只给一顿,为的就是让那女孩儿没有力气逃跑,打得她怕了,便能和丫头一样,对外只说他是她亲爹。 刁二在小摊子上喝了点小酒,哼着小曲往回走,手里拎着袋糙米,那是米店米袋子中漏到地上的,和着沙砾扫起来,卖的极为便宜。 开了门,昏暗的房间里,两个小女孩儿正蜷缩在一处。时近初冬,天气已经渐渐冷下来,两个孩子的衣着却仍是单薄,只能靠在一起取暖。 “小丫,你去煮粥。”刁二将米袋子丢给其中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生得十分秀美,眉心中还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 刁二拐来的这两个丫头,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原来那个丫头看来更瘦弱些,便改名叫了小丫,后来扛来的那个便叫了大丫。 大丫看到他进来有些瑟缩,似乎是被打怕了。两个多月来,吃不饱喝不够,还不时地挨顿打,大丫瘦的厉害,脸上的颧骨都有些突出来了。 刁二他打人都是用板子打的,却不用绳子抽,为的就是不给这些丫头留下疤痕,将来才能卖个好价钱。 看到大丫瘦得有些走形的脸孔,刁二觉得他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即便是这样的瘦弱,却反而透出一股楚楚的姿态,配上那水润的眼眸,惊慌的眼神,不怕卖不出个天价来。 “大丫,说,我是谁啊?”刁二抄起旁边的板子,对着大丫笑问,那笑却是十足的不怀好意。 大丫看着板子,惊慌地又往墙角缩了缩,又看了看刁二,如小猫叫一般喊道:“爹……” “嗯,这才听话。”刁二满意了,也就不打她了,扔了板子,锁好了门,跑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床上睡觉去了。 大丫看见他走开了,才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平复了下来,只剩冷静。 大丫就是夏凝珏,两个多月前被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带离了苏州,来到金陵,她不是没想过跑,无奈身体损伤太过,不仅缺医少药,便是吃喝也是不足,营养极度不良的结果便是浑身无力,别说跑,便是在屋内走动一下也是没有力气。 这一个多月来,倒是那个叫小丫的女孩儿一直照顾她。小丫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长得极为瘦弱,看着也不像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虽然她叫他爹,却总是一副害怕到极致的样子,丝毫不敢违抗的。 夏凝珏被刁二暴打的时候也知道那孩子是被打得怕了,便只说什么便应什么,再不敢有丝毫违抗的。 夏凝珏身体无力,又知身在金陵,便是逃出去,也不过是从虎口进了狼窝,孤身的小女孩儿,逃不了被卖被拐的结果。她又观这刁二,存的心思是将她们养大卖了大价钱的,一时半会也不会为难了她们,便渐渐学着小丫的模样,装出害怕顺从的样子。 果真,刁二渐渐觉得满意了些,也打她打得少了,虽仍不让她吃饱,水却是让喝够了的。 夏凝珏知道要消除刁二的疑心,必是要极长的时间的,不过她自是最有耐性的人,前世她为了观察病毒的变异规律,便是在显微镜前不吃不喝地盯上一整天,也从不会觉得不耐烦的。 小丫煮来的米粥稀得可以照见人的影子,夏凝珏却也不在意,凉了些便喝了个干净。她前世曾支援过特种部队到密林出任务,一次她带着一个伤员掉了队,当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什么毒蛇、老鼠的,她也能面不改色的下咽,何况这还是正常的食物呢。 夏凝珏渐渐取得了刁二的信任,也由得她和小丫一同干活,闲时也能到门口走上一走,不过这时刁二都会看着她们。 冬天很冷,刁二舍不得给她们买衣服,夏凝珏便用茅草编制成粗糙的袄子,和小丫一同裹在身上,虽然可笑,但终究能抵挡些寒冷。 小丫很佩服大丫,她觉得大丫什么都会。而且,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快活许多,有人陪她讲话,也有人和她抱在一起取暖。她觉得,如果日子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过下去,那就太好了。 夏凝珏并不像小丫那般满足于现状,她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不可能一直过下去,她已经九岁了,不过三两年,刁二就会把她卖出去,到时候落在什么人的手上却是难以预料的。 尤其又跟眼前这个小丫扯在一处,夏凝珏看着眼前的小丫,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小丫,她一见到那眉心的胭脂记,便猜是那个红楼梦中的香菱,后来问了,更是确定了。现在的小丫,不过七八岁,虽被拐时不记事,但脑海中却还残留着满街花灯的美景,再加上三人却是从苏州来到金陵的,身份更是确认无疑。 可是,和香菱牵扯在一处,就面临着遇上薛蟠的危险。那薛蟠,却是红楼中一大混人,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落在他手里,绝落不了好,夏凝珏自是绝不愿意的,而且,小丫这些日子来对她颇为照顾,她也不忍心小丫再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自然,夏凝珏便得考虑脱身的事情,只是又添了一个小丫,这逃脱的计划就必须更加周密才可,更重要的,却是逃脱之后的安排。 夏凝珏一直表现得极为安分,似乎又是前事尽忘,只一心一意地唤刁二作爹,比之小丫更显得亲近几分。 刁二渐渐放松了警惕,又兼之糊口不易,便接了活计让两个女孩儿回家做。 夏凝珏前世学的是西医,又是主刀医生,对手指的灵活度要求极高,即便是穿越来这古代,动手术的机会怕是微乎其微,她也不曾放松过对手指的锻炼。于是在苏州夏家时,便请了人来教她刺绣,她上手极快,绣的花样又新颖好看,此时拿来做些活计赚钱倒是方便轻巧。 小丫却不曾学过这些手艺,每日里便只能洗些衣服,赚的银钱极少,她又是个小孩子,手上力气小,洗不动大件的衣物,惹得刁二对她极不满意,抄起家伙便打。 夏凝珏忙扑到小丫身上护着,刁二想着要大丫绣些绣品卖钱,便也不好再下手,夏凝珏忙说要教小丫绣花,刁二这才罢休。 夏凝珏绣花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在隐蔽处绣上一个小小的像是火焰一般的图样。 夏凝珏每每隔个几天便会丢根针,刁二虽骂骂咧咧的,但为了卖绣品,却总不能短了她的针用,还是给她买了回来。 终于,夏凝珏凑齐了十八根针。 这一日,刁二将夏凝珏这段时间做的绣品卖掉,得了十几两银子,很是得意,便多喝了几杯,回家时便已是醉醺醺的模样,倒在床上不多时,便睡得昏天黑地。 夏凝珏便觉得是机会来了,她跑过去摇了摇刁二,叫道:“爹爹?” 刁二全无反应。 夏凝珏松了口气,便翻出之前藏起来的绣花针,快速地在刁二的身上扎了个遍。 小丫在旁边看得极害怕,怯怯地叫到:“大丫……” 夏凝珏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绣花针和她以前用过的针灸用的针毕竟不同,她要极小心才不会出差错,虽然极恨眼前这个拐子,但夏凝珏的心中还是不愿意杀人的。 小丫被夏凝珏瞪了,忙捂着嘴躲到一旁,这些日子来,她早已被夏凝珏管的服服帖帖,是不会反抗夏凝珏的话的。 夏凝珏也早就看出来了,小丫是个特别安分守己的人,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女子,逆来顺受,绝不反抗。所以,她在原着中被拐时没有反抗、跟了薛蟠后也没有反抗、被夏金桂欺负时也没有反抗,甚至会为了薛蟠出事而流泪,这是一个典型三从四德的女子。要想改变她,与其和她将道理,不如你比她强硬些,逼得她去改变反而来的快一些。 十八根针插完,这是夏凝珏当年跟着老师学的针灸麻醉之法,只是这个手段在现代医学中已经几乎没有用处了,现在被她用来限制刁二的行为,两三天内,他怕是没有办法动弹的,除非有人帮他拔了针。不过夏凝珏观察过,刁二这个人,因是拐子的关系,怕人察觉,所以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也就没有什么人来往,三五日不出门,也不会有人察觉。所以,她和小丫完全可以利用这几天跑得远一些。 制住了刁二,夏凝珏翻出刁二卖绣品的银子,都是些碎银和铜钱,倒是极方便花用的。这也是夏凝珏直到现在才准备逃跑的缘故,没有银子,即便跑出去也是极为麻烦的。 夏凝珏又翻出藏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片,被她趁刁二不在家时磨得锋利,缠上布条,倒成了一把简易的匕首。 两人又互相给对方编了鞭子,只清朝男子的发型比较难以处理,夏凝珏便撕了刁二的一件衣服成布条,又狠心咬破了手指,将血涂在上面,然后把两人的头包裹起来,装作受伤的模样,却也是能骗得了人的。 身上的衣服倒不用麻烦,刁二舍不得给她们买衣服,全是拿的他的旧衣改的。 夏凝珏又看两人极标致的容貌,便拿黑灰将两人的脸抹黑了,衣服也弄得极脏,完全是乞丐小子的模样。 两人收拾妥当,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小丫拉着夏凝珏的手道:“天黑了,我怕,大丫,我们明天再跑吧。” 夏凝珏便吓唬她道:“天黑才好跑,你要是怕,你就留下,我自己一个人走。” 果然小丫听得更害怕,忙抱住她的手臂道:“不要不要,我要跟你一起走。”她只要一想到大丫走了,剩她一个人,不会洗衣又不会刺绣,怕是天天要挨打的,她便觉得害怕,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听大丫的话,大丫是她的主心骨,若真的剩她一个人,那比天黑更让她害怕。 两人说定,便悄悄开了门,一同偷偷溜了出去。 ☆、第十五章 暂居破庙遇萧剑 夏凝珏带着小丫不过是从城北跑到了城东,并不敢直接就往城外跑。先不说她们不认得路,就是这古代,人烟比现代稀少得多,荒郊野地的,说不定就有什么猛兽在。而且,万一那刁二猜到她会想要回苏州,一路追上来,她们两个小孩子上路就太显眼了些。 小丫长时间营养不良,身体极虚弱,昨晚跑出来不久就逢宵禁,也不敢再乱跑,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将就了一晚,虽是夏日,但晚风毕竟是凉的,再加上夜露袭人,一早小丫便有些头晕。 夏凝珏只得半拖半背着她走路,路过一家药店便跑进去买了些药,若不是时辰还早,店里没有什么人,店家图吉利,开门第一个生意不能黄,否则还不定怎么赶她出去。 城东有个荒废的破庙,是乞儿们落脚的好去处,夏凝珏拖着小丫进去的时候,破庙里有还有三个人在,一个是个腿上受伤的大汉,夏凝珏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是骨折了,还有外伤,已经发炎化脓了。守在大汉身边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虽然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但眼神锐利,倒不像个普通的小孩子。还有一个则是个老乞丐,一直在咳嗽,似乎病得极重。 夏凝珏将小丫放到角落里面躺好,便张罗着熬药。破损的药罐子是买药时店家准备丢弃的,她捡来了正好用上。 小丫的病并不重,喝过药后便渐渐有了力气。 夏凝珏又出去买了几个粗面馒头,钱不多,要省着些花,更是不能露白,否则这乞丐窝里也是待不安稳的,随时有可能化身成强盗。 小丫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几年被拐卖打骂的日子并没有磨灭她的天性,所以在看到同处破庙的老乞丐和受伤的中年乞丐后,她便起了同情心。省下自己的一个馒头,掰成三半,分别给了三个人。 馒头不大,分成三块后更是不足以填腹。老乞丐拿到便一口吞下,然后巴巴地看着夏凝珏手中剩下的一个馒头。夏凝珏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掰了半个扔过去,老乞丐连忙捡起来吃掉。 倒是那边的小男孩儿似乎有些不屑地看了眼那小小的半片馒头,然而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却使得他红了脸,然后半赌气地将之塞给了旁边的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听见他肚子的响动,嗤笑了一声,竟真的将两片馒头都吃下了肚去,全然没有让给小男孩吃的意思。 夏凝珏瞟了他们一眼,也不再多言。 到了下午,老乞丐晃晃悠悠地出门乞讨去了,却是再没有回来。夏凝珏早看出来老乞丐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什么时候倒下去再站不起来也不足为奇。倒是那个中年乞丐让她有些困惑,看他的脚弯曲的形状看来,必是骨折后接骨不当造成的,而外伤化脓的伤口则已经吸引苍蝇飞来了。 小丫推了推夏凝珏:“大丫……” 夏凝珏瞪了她一眼,小丫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改口:“大虎,我们把药给他们好不好?” 中年乞丐的耳目似乎较平常人机敏些,便是小丫轻轻的一声“小丫”,已经招来他了然的目光。 夏凝珏有些着恼,便没好气地道:“我们买的药是给你治风寒的,又不是外伤药,给了也没用。”药材她挑着种类都稍稍买了些,便是立即配了外伤的药来也是有的,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使得她并不敢随意地相信别人,况且那中年乞丐身上的伤明显是打斗而来的,说不得有什么麻烦在身上。 “哦。”小丫——如今被夏凝珏改名叫小虎——闷闷地应了声,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有些害怕,想搭话却又不敢,只看了看已经靠着墙闭目养神的夏凝珏,扁扁嘴,缩回夏凝珏的身边,也学着夏凝珏睡了起来。 小丫醒来时却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引得她肚子“咕咕”叫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夏凝珏正拿着根树枝在捣弄药罐子里面的汤,小丫咽了咽口水,凑过去,看见里面是切成一段一段的手指粗细的肉,也不知是什么,但闻着却是极香的。 “大……大虎,这是什么?” 夏凝珏听到了小丫咽口水的声音,眼底窜过一抹狡黠,道:“吃的。” “好香哦。”小丫吸了吸鼻子。 夏凝珏笑笑,熄了火,用两根树枝做成的筷子夹起一段肉,喂到小丫嘴边:“尝尝。” 小丫一口咬下,不顾烫嘴,边吃边道:“好吃。” 夏凝珏也夹了一段放到嘴里。 对面的小乞丐虽然很想维持自己男子汉的骨气,但无奈肚子不听话,在这空气中淡淡的肉香的引逗下,更是咕噜噜叫个不停,连小丫都听见了声响。 小丫咽下口中的肉,怯生生地拉了拉夏凝珏的袖子:“大虎,我们给他们吃一点好不好?” 夏凝珏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丫顿时欢呼一声,因找不到盛肉的器皿,便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包了几块肉段捧了过去。 还没等她开口,小乞丐已经涨红了脸,挥手就将小丫手中的布包拍了开去:“这么脏兮兮的东西,谁要吃?” 肉段在地上滚了几圈,染了灰土。小丫有些瞠目,半晌才回过神来,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回来吧。”夏凝珏开口,冷眼扫了小乞丐一眼,见他看着小丫哭泣的脸有些歉疚和不安,便也懒得理论,只把小丫哄着又吃了几块肉段,然后就着肉汤吃了两个馒头。 小乞丐听着小丫抽泣的声音,又看着地上滚着尘土的肉段,不知想到什么,一时也红了眼眶。 身边的中年乞丐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既然已经坠入尘埃,就不要再把以前的习气带过来了,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公子了,如果不想饿死的话,就不要那么挑剔别扭了。” “我爹他明明没错……”小乞丐低着头,有水滴滴在裤腿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中年乞丐依然压低着声音,却是极严厉的语气,“听着,去把那肉段捡起来吃掉,记住,既然你选择了萧剑这个名字,而选择让方严死掉,那么就表示你要完全的抛弃过去。你母亲将你送了出来,绝不是要让你白白饿死的,那些无谓的自尊,还是趁早丢了吧。” 小乞丐听了,半晌没动,中年乞丐正待再劝,却见他慢慢地爬了过去,将地上染满尘土的肉段捡起来,一狠心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咬了起来,眼泪却不停地落了下来。 小乞丐也不忘分几个肉段给中年乞丐,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能吃些荤腥对补充体力是有好处的。 中年乞丐吃着肉段,倒是一副极喜欢的模样,还对小丫道;“小子,这蛇肉味道不错,多谢了。”明明已经察觉了两人丫头的身份,却聪明的没有揭穿。 小丫听到他的话,却是一僵:“蛇……蛇肉?大虎,这是……蛇肉?” 夏凝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是啊。” “呕……”小丫捂嘴欲吐。 “不许吐。”夏凝珏厉声道。 小丫顿时便不敢再吐,但肚子里面又觉得犯恶心,便捂着嘴,用控诉的眼神盯着夏凝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别欺负她。”小乞丐见小丫受了委屈,不知为了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便对夏凝珏吼道。 夏凝珏完全不理会他,只对小丫说:“蛇肉是极好的东西,补气血,强筋骨、通经络、祛风除疾、美容养颜,滋养肌肤,有什么好吐的?真要没了食物,老鼠、青蛙,也都是要吃了来活命的。” 小丫原本已经压下呕吐的**了,偏生夏凝珏又说到了老鼠、青蛙,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又不敢吐,眼泪啪啪地掉了下来。 “喂,我说你别欺负她!”小乞丐更生气了,这个叫大虎的臭小子十分可恶。什么老鼠、青蛙的,可不是故意说来恶心人的,谁会吃那些东西? 夏凝珏冷冷地看了眼小乞丐:“关你什么事。”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恶心的,想当初在密林掉队的时候,便是生吞蛇胆,喝蛇血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 “你……”小乞丐拿她无法,却又看着小丫的眼泪不舒服,便犹豫着蹭了过去,蹲到小丫身边,道:“喂,你别哭了,蛇肉我也吃了,没什么可怕的,至于其他的,是他吓唬你呢。” 小丫抽抽搭搭地止住泪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喷出个鼻涕泡泡,顿时羞得扭过脸去,拿着袖子将脸上一顿猛擦,这一下,眉心妍丽的胭脂记和秀美的容貌便露出了七八分,让小乞丐看得着实一呆,这样的容貌,绝不可能是一个男孩子会有的。 夏凝珏一见,忙将小丫拉到身后,瞪了一眼小乞丐,又抹了一手的灰,将小丫的脸抹黑。 “喂,你干嘛?好好的,干嘛把她弄成那副样子?”小乞丐又跳出来打抱不平,他是极度看不惯大虎的行为。 “萧剑,别乱说话。”中年乞丐叫住小乞丐,又看了一眼夏凝珏,赞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江湖经验倒是极丰富的。” 夏凝珏听到萧剑的名字,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便问道:“你叫萧剑?” “是啊。” 夏凝珏顿时沉默了,萧剑这个人,是还珠剧情里面的主要人物之一,她其实没有怎么认真看过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对于她严谨的个性而言,还珠格格却是不太能够让她理解的。但对于萧剑这个人物,她却是有些印象的,原因在于秦恋对他的评价尚可,后来又惋惜他不能幸免地化身为琼瑶笔下的爱情咆哮帝。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乞丐,夏凝珏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武功、计谋皆属上乘的江湖侠客的影子。 倒是小丫拉了拉夏凝珏:“大虎,江湖在哪里啊?”她以前跟着刁二在外行走时,偶尔也听过人们说起江湖事,却不知江湖是在哪里。 夏凝珏本在想事情,被小丫这样一问,顿时条件反射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妙!”中年乞丐听得眼睛一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善啊!” 夏凝珏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这后世的流行语,即便是她也是耳熟能详的,所以说,果然是习惯害死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篇吐槽文,忍不住小小地吐槽一下,呵呵 ☆、第十六章 结伴同行到姑苏 夏凝珏是被小丫的尖叫声吵醒的。 小丫的声音恐惧尖锐,似乎遇到了极可怕的事情。 夏凝珏立时清醒,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小丫拉到了身后,这才看见眼前一条凶猛高大的黑色狼狗正吐着舌头,目露凶光地看着她们。 夏凝珏顿时一僵,一时也不敢乱动,只手悄悄地去掏那把自制的简易匕首,却不敢说能够将这恶犬一击致命,若是被咬,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打,中医却没有可靠的预防狂犬病的药方,即便发作时可以治疗,能否治好也在两可之间。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打在黑狗的身上,黑狗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回身对着拿石子打它的小乞丐萧剑虎视眈眈。 “糟糕!”夏凝珏暗叫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狗向那萧剑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银光一闪,那黑狗已是鲜血狂喷,身首异处。 夏凝珏定睛看去,却是坐在地上的中年乞丐,手中一把长剑,血滴顺着剑锋留下,竟是不沾的,好一把宝剑。 中年乞丐还剑入鞘,兀自妄动之下,骨折的腿脚却是一阵剧痛,脸色也顿时有些发白。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夏凝珏看着黑狗油光水滑的皮毛,以及颈间带着的皮圈,顿叫不好。 “你们赶快出去藏起来,不许出声。”来不及逃开,夏凝珏只好让中年乞丐和萧剑顺着破庙后面的破洞逃出去,找个地方暂时躲一下。 那中年乞丐看了夏凝珏一眼,拉上还欲开口的萧剑,拖着伤脚从破洞里面爬出去:“我们留在这里,她们反倒不好撇清。” 外面的人不一时便寻到了这破庙里,却只见得两个小乞丐互相抱着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小丫是真的吓到了,缩在一旁颤抖着不敢吱声。夏凝珏却是装出害怕的样子,目光却将这一行人迅速地扫视了一遍。 为首的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极是富贵,长得有些胖,脸上的表情有些蛮横霸道。身后跟着的四人,却都是小厮长随的装扮,均是巴结讨好的模样。 为首的男孩一看见惨死当场的黑狗,顿时怒目圆睁,冲着唯二在场的小丫和夏凝珏而来,抬手便是一鞭子抽来:“你们敢杀我的黑虎。” 夏凝珏没有想到这孩子看着一副富贵相,却是完全没有脑子的,想想她们两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死一条大狗?所以便没有料到他一上来便会动手,只来得及将小丫拉开,自己却是挨了一鞭子,生生的疼。 小丫吓得大哭起来,夏凝珏顾不得疼痛,只将她藏在身后,生怕她哭花了脸上的黑灰,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我们没有杀那条大狗。”夏凝珏朝着那男孩喊,“我们打不过那大狗。” 这时跟在男孩身后的一个小厮也凑了上来:“少爷,看他们的模样,绝对打不过黑虎的,黑虎想必真不是他们杀的。” “就算不是他们杀的,想来也有份。”男孩只蛮不讲理地又抽上一鞭子。 夏凝珏看着对方几人,便知是斗不过的,又无法躲开,便只好生生又受了下来。 “真不是我们杀的,是一个很威猛的大侠,他身上佩着一把长剑,只‘刷’的一声就把大狗杀掉了。”夏凝珏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股脑儿地说道。 几人探视过黑狗的伤口,已经信了七八分,顿时心中有了些慌乱:若真是那江湖侠客杀的狗,他们再吵吵嚷嚷地,惊动了他,回头再来跟他们计较,恐怕是讨不了好的。于是忙都上前劝那男孩:“少爷,看来杀狗的人呢武艺却是高强,小的们怕不是敌手保护不了少爷,莫不如我们先回去找齐人手,到时再做计较。” 男孩看着黑虎那利落的伤口似乎也有些怕,偏还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谁敢动我?我们薛家可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哪个不怕死的来动动看?本少爷非叫他们家破人亡不可。” 夏凝珏眸光一黯,忙将小丫藏得更深了些,这是孽缘吧?这男孩,如此行事作风,又是那“金陵四大世家”的薛家人,怕是那薛蟠无疑,若被他看到小丫,这悲剧是否要提前上演? 幸好那几个下人怕担干系,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说男孩回去,又说去找“蝌少爷”的武术师傅来,说那人武艺高强,必能将那杀死黑虎的贼子正法,这才说动那男孩,匆匆抬了黑狗的尸体离去。 见他们离开,夏凝珏忙将小丫拉出来,吩咐收拾一下,立即离开,生怕那男孩叫齐了人手又返回来。 两人从破洞离开,又找到了藏在不远处的萧剑二人,那中年乞丐正痛的冷汗直冒,腿脚的扭曲弧度更是怪异。 “你的腿骨头没接好,最好敲断了重新接骨。”夏凝珏自明白萧剑的身份后,便知晓这两人必是一身麻烦,毕竟萧剑的父亲方之航是文字狱获罪的,但对方毕竟救了她们,也没有眼睁睁见死不救的道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小孩儿,对方信不信她不知晓。 中年人明明痛得狠了,却仍笑着道:“难不成你还会接骨?” 夏凝珏道:“我会,不过要看你敢不敢让我把你长歪了的骨头先敲断了。” 萧剑怒目道:“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我柳叔叔救了你,你却还要敲断他的腿……” “萧剑。”中年人喝止了萧剑,却又深深看了夏凝珏一眼,见她目光坦然坚定,突然大笑起来:“好!我柳无锋一身武艺,如今落得残疾收场,倒不如便试它一试,便是不成,难道还会比现在更糟糕的么?” 夏凝珏听了,也不由得佩服他,不是谁都有勇气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手里的。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四人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夏凝珏让萧剑重返破庙拖了一块门板和几块小木板出来,又搓了草绳,让中年人坐在门板上,三人费力地拖着他离开。 四人找了一隐蔽处安置下来,夏凝珏便动手给中年人摸骨,然后拿了钝石块将其敲断,这其间的痛苦,却非常人所能忍受,中年人拼着没有叫喊出声,却是昏死了过去。 夏凝珏也是无法,身边没有针灸用的针,否则倒是可以截断腿部的感觉,进行局部麻醉。 重新接骨,上药,用木板做成夹板固定伤腿,中年人也没有醒来,萧剑却买了食物回来。 夏凝珏怕萧剑见了治疗过程而质疑生乱,故意打发他去买了食物,等他回来,伤势却已处理妥善。 四人便如此结伴而行,萧剑二人欲往云南,夏凝珏二人想去苏州,便四人一同取道苏州,萧剑二人再由苏州去往云南。 夏凝珏找了一家铁匠铺子,给那木板车装上了几个简便的轮子,三个孩子便这样拖着柳无锋一路出城往苏州而去。 一路上,若逢人烟,便或乞讨或用身上的碎银子买些食物;若宿野外,倒是萧剑习得些拳脚功夫,偶尔也能捕得野鸡野兔改善伙食,更多的,却是夏凝珏采来些野菜野果果腹。若是遇到河流小溪,便是摸些螺蛳捕些小鱼,青蛙也吃过,没敢让小丫看见处理的过程,否则她怕是咽不下去的。 倒是小丫还能觉得庆幸,说是没有沦落到吃“老鼠”的地步,她已经十分开心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柳无锋伤得颇重,他们一路行得极慢,及至常州,已是深秋时分,四人便也不再赶路,只留在常州等待开春再继续行程。 所以,等到夏凝珏回到苏州,却已是物是人非,祖母过世,姑姑扶灵返回了济南。 夏凝珏一回到苏州便极受关注,她这才知晓,自己居然是个“已死”之人。她当时被梓依灌了药一直昏迷,并不知自己被刁二带走时梓依一家被抓,只以为是梓依将她卖给了刁二的。 那时的事情闹得颇大,张凡被十数人家状告,累及张同知被御史参奏夺了官,所以稍加打听,便知晓了一切始末。夏凝珏听说后,顿时急得恨不得立时到了夏清莲身边,却也敏感地发现事情十分怪异,只不及细想。 知晓夏清莲已和舅公家断了来往,后托庇于贾敏夫妻,便是扶灵返乡,也是林海贾敏派了人帮忙的。夏凝珏只得上林府求见贾敏。 柳无锋和萧剑不放心二人,倒一时没有出发前往云南,只两人却不便露面,便居了暗处,悄悄保护二人。 夏凝珏带着小丫登门,贾敏、林海都是十分惊喜,忙忙地接待了她们。 贾敏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沐浴更衣后的模样,竟是不比自家女儿逊色几分的,也不由得感叹。 “夏凝珏、小丫见过夫人。”夏凝珏带着小丫上前行礼,小丫仍是怯生生地躲在夏凝珏的身后,不敢多话,倒是夏凝珏落落大方的模样讨得贾敏几分欢喜。 “不用多礼,我和你姑姑极好,你便叫我一声贾姑姑无妨。”贾敏看着夏凝珏确实欢喜,又想起夏清莲不时的哀痛,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却又庆幸夏凝珏终究是安然无恙的。 “贾姑姑。”夏凝珏从善如流地改口。 贾敏更是欢喜,拉了夏凝珏进前,又问:“这个孩子是?” 夏凝珏连忙把小丫拉到身前道:“贾姑姑,小丫是从小被拐子拐走的,是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被拐的,家里应该是苏州人士,能不能麻烦贾姑姑帮忙找一下她的家人?” “竟是如此?”贾敏又拉了小丫近前端详,“这孩子长得这般好模样,兼之这眉心的胭脂记,若真是苏州人士,怕是极容易寻找的。” “如此,便谢过贾姑姑了。”夏凝珏展颜一笑,倾城风姿,便是贾敏也有些晃神。 这时,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素芸进来,笑着行礼道:“夫人,玦哥儿吵着要见新姐姐呢。” 贾敏也不由得失笑,自己这个儿子,普出生时体弱,后来调养好了,竟是个活泼闹腾的性子,平日里又极黏黛玉,今日听说了有新姐姐来,便又闹了起来。 虽说儿子不似自家老爷的温文儒雅性格,贾敏却更欢喜他的调皮,毕竟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她最大的希望却是他的健康安泰。 林墨玦比一般小孩学走路要早,此时已经能够跌跌撞撞自己行走,跌倒了也不哭,也不让人扶,只自己爬起来,平日里也少叫人抱的了,今日却是急于见到新姐姐,便不再坚持自己走路,乖巧地让刘嬷嬷抱了进来。 贾敏正欲伸手接过林墨玦,却见林墨玦朝着夏凝珏伸出了手,眼眶红红的,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夏凝珏伸手抱过,奈何这个小子长得极结实,而她这一年多来,营养不良,确实有些抱不动,刘嬷嬷便想将林墨玦抱回,偏生林墨玦抱紧了夏凝珏的脖子不肯撒手,甚至极少见的哇哇哭起来。 贾敏和刘嬷嬷无法,便让夏凝珏坐在椅子上,林墨玦坐到她怀里,这才罢休。 贾敏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道:“这孩子,今日不知怎的就和你投了缘。” 夏凝珏见了这么个粉扑扑的娃娃,心中也是欢喜,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蛋,道:“哥儿长得真是可爱。” 林墨玦顿时红了脸,连光脑门都红了起来。 林墨玦此时心中已是极度的后悔别扭,只因为突然知晓夏凝珏未死,一时激动的后果,却是在自己的天敌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后悔莫及。 原本想要相认看夏凝珏变脸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现在相认,丢脸的可是他呢,还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不论如何,还是会被嘲笑一辈子的吧? 林墨玦纠结万分。 此时的知府衙门里,曲桓也已经知晓夏凝珏回来的消息。 通判严华有些焦躁道:“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娃,竟能够自己逃了回来,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找了人来将其带走。” 曲桓却是笑道:“何必着急?那张凡的罪责,本是数罪并罚,小丫头死不死的,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根本无关紧要。倒是那林赖氏等人,该是极愤怒懊恼的,要知道,若是夏家小丫头未死,她们不过是诱拐之罪,且是亲戚,本无须判那般重罪。看着吧,她们必然是要闹腾的。” 严华也反应过来,笑答:“呵呵,若是如此,那林海大人,必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那夏姑娘于他家妻儿却是有救命之恩的,大人若是能够施以小小的援手,林大人也得记得大人的一份情。” “哼,那林欢当初跟在张凡屁股后面,虽说没给本府造成什么麻烦,却也是极令人厌恶的。” ☆、第十七章 赖氏撒泼自作缚 夏凝珏在林府住了一月,期间萧剑和柳无锋已经往云南而去,小丫也极容易便找着了母亲,只可惜父亲已经出家而去,现在便跟着母亲甄氏和外祖父封肃一家一同生活,甄氏见着幼时被拐的女儿归来,喜极而泣,自此便是疼宠得如珠如宝。虽然那封肃极其嫌贫爱富,又让女儿及丫头日夜做针线以帮他度日,但终究也是小丫的家人,人之一生,自不可能事事如意,这以后的日子,便是要她自己去过了。 夏凝珏也不是不叹息的,只是也没有将小丫带走不让她和家人一同生活的道理,便也就放下了,只骗那甄氏说,路上遇见一高僧,说小丫——甄英莲最好远离金陵,嫁人生子前都不要往那里去的好,只真心希望她能避开那薛蟠,得以平安一世。 期间,那林赖氏居然找上门来,硬是要叫夏凝珏跟着她一同去衙门撤状子免了她们的误判之刑罚。 赖氏此时已是奴籍的仆妇,林家门房自是不会让其进门。夏凝珏不欲吵嚷到贾敏等人,便自出门于门房内见了那林赖氏。 赖氏一见她,便欲扯她胳膊,夏凝珏轻巧避过,皱眉道:“动手动脚做甚,莫不是还想谋害于我?” 赖氏怒道:“你个没教养的小蹄子,竟是不知躲去哪里,假死骗人,害的我们一家,还不快与我前去衙门,撤了状子,好叫我儿回来。” 夏凝珏冷笑道:“慢说案子已经论定,并无撤状子的说法,便是刑罚未定,我也是断无不告你们的道理,唆使她人家奴,拐卖主子,事败之后还要杀人灭口,如果这样的罪行竟是不能论罪的,这普天之下,家有奴仆者,又怎能安心得了?” 赖氏怒极:“胡说,老三家的不过让那丫头将你带出玩耍两天,你被拐卖不过是意外,与我家又有何干系?” 夏凝珏却是不慌不忙道:“有没有干系的,知府大人已经定案,这位妈妈何不去找知府大人问个究竟?若是冤假错案,想必大人也是极愿意给你一个公道的。” “哼,牙尖嘴利的丫头,果真是没娘教的,竟是敢对舅太太顶嘴的?”赖氏气得意图上来拧夏凝珏的脸。 夏凝珏后退一步,朝着赖氏身后一直不曾出声的麻嬷嬷道:“我好歹还叫你家主子一声舅公,难道竟是连一个老妈子也能上门辱骂的吗?” 麻嬷嬷见了,连忙上前扯住赖氏,却也不敢很用力,这个赖氏虽说是入了奴籍,本质上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但她毕竟给林家生了两个儿子,三爷虽是被流放了,作为嫡长子的大爷却还是在的。所以,赖氏和三奶奶郑氏被买回家后,郑氏还要被大奶奶差遣干活,赖氏却仍是由人服侍的,麻嬷嬷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她本身便是赖氏的陪房。 夏凝珏冷冷地看了纠缠的两人一眼,道:“嬷嬷回去且问舅公一声,把个官判发卖为奴之人当菩萨一般供着,可是对朝廷律法的不满?而且,由着一个贱籍之人自称为舅公的夫人,舅公和诸位舅舅想要如何自处呢?林家子孙的前程是不要了么?” 麻嬷嬷听得冷汗涔涔,自家老爷如此行事,自是笃定了无人检举,朝廷也不会追究,但若有人告发,这将朝廷发卖为奴之人买回家好生供养之事,也是说大可大的。而且老爷也交代了,赖氏在家如何行事皆可,却是不能让其出门的,她摄于赖氏以前的淫威,不得不让她出得门来,如今闹出事来,回去却是不好交代的。 想罢,麻嬷嬷连忙扯了赖氏往回走,赖氏还待赖着不走,嘴上仍骂着麻嬷嬷忘恩负义,以下犯上。 麻嬷嬷心中也甚是气恼,若说以前,伺候赖氏,还能有个赏钱什么的,如今赖氏没了管家的权利,当家奶奶又变成了大奶奶,大奶奶从前便对赖氏偏心三房心中不忿,如今更是不会特意照顾赖氏,所以赖氏的一应吃穿用度,虽不缺乏,却比不得以前精细,赖氏又是个挑剔的,稍一不顺便打骂人出气,于是倒霉的便成了他们这些被分来伺候她的陪房人等。而且如今说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奴仆身份,凭什么你还是如此高人一等? 麻嬷嬷一时气愤,便一狠心,狠掐了赖氏一把,拖了便走,边骂道:“你如今还能仗着什么身份撒泼?若那夏家姑娘去衙门告发老爷,你便只能去做那奴仆的活计,如何还有我们伺候着?” “你敢掐我?回去让老大媳妇把你卖出去。”赖氏撒起泼来。 “哼,大奶奶现在是当家媳妇,如何会听你一个仆妇的话?” “就凭我是她的嫡母!她就算掌了家,也是我的儿媳妇,一个‘孝’字,我就能压死她……” “……” 两人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地走远。 夏凝珏冷冷一笑,转身回房。 这一场吵闹,自是被报给了林海和贾敏知晓,贾敏叹道:“这个孩子,比之清莲,性子更是冷淡几分。” 林海倒是生了几分赞赏:“这倒是那林赖氏行事过分所致,若非她找上门来,凝丫头怕也不会做些什么。你不闻她仍是叫了那林肃为舅公的吗?可见并非毫无亲戚情分,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难免强硬些,若是真的重拿轻放了,以后怕是没得安生的。”林海对于林赖氏却是无半分好感的,便是那林家,敢肖想要他过继他家孩子,算计他林家产业?便是奶娘事件,也有那家的首尾,若非看在夏清莲的面上,他怎会一直不与之计较?可惜了,他们居然将那赖氏两人买回府养着,还由得她上门吵闹得罪了夏凝珏,看夏凝珏的表现,两家便是有情分,怕是也所剩无几了。 如此,林肃家里倒是可以动上一动了。 “凝姐姐,你要走了么?”林黛玉眼泪汪汪地看着夏凝珏,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 “玉儿乖,凝姐姐要去济南给夏奶奶守孝的,等凝姐姐和夏姑姑守完孝,我们再接她们回来好不好?”贾敏轻声地哄着女儿。这一月来,黛玉每日都和夏凝珏一处玩耍,将夏凝珏所画的故事册子珍而惜之,感情也极亲密。如今夏凝珏要走,也是十分不舍。但毕竟乖巧懂事,却也不曾哭闹。 夏凝珏安排了甄英莲回家,便意欲往济南而去,林海和贾敏自是又派了人护送。 夏凝珏一路疾行离去,所以不知苏州后续发生的事情。 知府闻得林肃将官判发卖之人买回家,且不让其做活,还好生派人伺候,大怒,给林肃论了个藐视朝廷律法之罪,打了五十大板,且判了五千两的罚银。更有知府说的一句话,让林家阖府上下皆惶恐不安。 曲知府对那林肃说道:“林老爷若是极希望后代子女均成罪妇之后,本知府却是愿意成全的。” 林肃被抬回家,立时便吩咐下人将赖氏和郑氏移至下人房,从此一应用度,与下等仆妇无异,再无优待。 赖氏很是吵闹了一番,但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站在她一边了。林家大爷也很是羞恼,原本将母亲偷偷养在家中,外间人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被知府这般一说,一个没入贱籍的生母,对于他的前程是极大的损害,如今便是出门应酬,也要面对众人的嘲弄。 林家大爷和大奶奶有时也不由得感慨:当时若没有将赖氏两人买回来,父亲只要再娶得一房妻子,这事说不定也就这么过去了。再退一步来说,若是赖氏没有上门找那夏凝珏的麻烦,她被供养家中之事也不会闹了开去,说到底都是赖氏不知分寸,才使得他们如今落得进退维谷的境地。 如此想来,大爷夫妇更是不可能对赖氏有过多关照。 赖氏和郑氏便真正被当成了下等仆妇,甚至连以前能被自己呼喝来去的三等仆从,也能对她们指手画脚。郑氏性子隐忍,倒是安分,只赖氏仍是一副跋扈的性子,只现在林肃也不得管她,便是吃了不少的闷亏,那些下等仆妇是干惯粗活的,手上很有一把子力气,闹起来也不怕给赖氏几下子的。后来赖氏见无人给她出头,又被整治得怕了,便也渐渐没了脾气。却又想起自己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却都是老三家的出的主意,自己只是被连累了的,便把怒气发泄到了郑氏的身上,动辄打骂。 倒是郑氏,仍是隐忍,只因依然寄托了希望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林辉身上,等着林辉长大出息了,可以接她出去过活,却又怕林辉认了大奶奶做娘,将她忘记,一次便偷偷找了机会去见那林辉。 林辉听得她说是他的亲娘,竟然大怒:“我如今落得被人耻笑的下场,原都是拜你所赐,我本嫡子嫡孙,如今却成了罪妇之后,平日里也无人愿意与我一道玩耍,便是家业也无资格继承,你还是快快离开,我不愿意见到你。” 原来,林辉虽被过继给了大奶奶,但大奶奶自己生有嫡子,根本无意将这个孩子养得和自己亲近,平日里只灌输他有个罪妇亲娘的话,又将他教导得极是自卑顽劣,将来也不好与自己儿子争夺家产。 林肃自被打了板子之后,便一直身体不佳,更何况他本来就极少管理后宅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竟是不甚清楚的,而林家大爷,自然也更偏心自己儿子一些,更加上拐带夏凝珏胁迫夏清莲之事,本就是三房为了巴上张凡所为,他无故受了牵连,本就恼火,便对妻子的所为全然当做不知,只任由林辉渐渐移了性情,变得极是憎恨自己的父母。 且不说林肃一家诸多事务,夏凝珏一路赶到济南,见到夏清莲,两人自是抱头痛哭一番。 而那林海,为母守孝,丁忧在家二十七月已满,重又被点为从三品的盐运使,出发前往扬州任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走过路过,应似飞鸿踏雪泥,雪上偶然留爪印啊喂! ☆、第十八章 雨荷登门惊人语 夏凝珏和夏清莲重逢后,却先是好生得反省了一下自身。两人对于这古代生活,有些明显的适应不良,将心比心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够适用。便如赖氏和郑氏的狠辣、便如梓依的想做姨娘。 两人痛定思痛之后,日后行事便多了一份计较,也不再以现代人的思维来揣测古代人,更开始为了日后的生活筹谋起来。 夏安瑜重新又变成了夏凝珏的尾巴,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原本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得有些沉默和稳重,不再轻易撒娇哭闹。及至夏凝珏归来,方才大哭一场,恢复了几分活泼性子,成日里跟进根出,生怕夏凝珏离了眼前半刻。 夏安瑜已经七岁,之前便是由夏清莲二人给他开蒙,如今却是要找个正经的先生给他讲学才好,只是身在济南,夏清莲两人不得不分外主意自身的行事,怕一个不慎便要被人议论诽谤,也就不方便给夏安瑜挑选先生。于是便找了夏氏宗族,让夏安瑜进了宗学,这才安置妥当。 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在济南并没有出外行医,生怕行差踏错半分,便只闭门守孝,外事一概不理。林海贾敏派来的人,本就吩咐了待得夏家守孝期满,便接了一同去往扬州,便直接留下照应夏家门楣,人且多了,家里姑娘又是不曾露过面的,倒也没有那闲汉无赖在外调笑。倒是打听得那城北夏家姑娘,常常在夜里弹琴,唱些情爱魂消的曲子,惹得一些闲汉无赖总在墙外说些混话。兼且有时还能听到小女孩子稚嫩的歌声,众人便猜度,这夏家大姑娘,是否想教出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来?然后各自嬉笑不已。 夏清莲二人也从未想与那夏雨荷有丝毫的牵连,从她因夏雨荷之事而被退亲气死父亲之时起,两家便已是对立。然而,夏清莲二人却又不能打击报复,毕竟夏雨荷只是一个不懂自爱的无知少女,夏紫薇更是无辜,两人着实下不了手。于是,便只有视同陌路了。 谁知,一日嬷嬷竟来回报,说是城北夏家的大姑娘夏雨荷递了帖子来,邀请夏清莲姑侄三人上门做客。 夏清莲和夏凝珏顿时面面相觑。 这夏雨荷,还真是不解世情到了极致,竟然邀请他们上门做客,若是夏清莲和夏凝珏真的登了夏雨荷的门,这名声恐怕是真的不要了。 这邀请自然是拒绝了。两人却也不由得叹息,这夏雨荷,莫非真是个除了情爱诸事不懂的? 夏清莲叹道:“老实说,我倒真想见一见那夏雨荷的,只不过身处这个环境,便只能守这社会的规则,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奇,让自己往后的日子变得艰难尴尬。” “有什么好好奇的?后世这样的少女不是很多?什么在厕所里就把孩子生出来的,网上一堆。”夏凝珏正在给夏安瑜绣荷包,打算给他绣个八骏图上去。 夏清莲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那能一样吗?环境不同啊,所受的教育和影响都不同,我好奇的是,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极端苛刻的社会环境下,夏雨荷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夏凝珏也放下手中的绣活,回忆道:“我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说夏雨荷是屈从于皇权不得已才和乾隆发生了那一段露水姻缘的,具体的意思好像是说夏雨荷原本是不愿意的,但知道对方是皇帝后,不得已才屈从了,再后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信念支撑,便只好坚持那是真爱来着。” 夏清莲想了想,道:“我好像也看过,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她真的守得住自己,乾隆难道还会用强不成?更不可能因为……不了夏雨荷而对夏家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正因为求而不得反而会对她念念不忘,从而接她入宫,这样她不仅能够名正言顺地有个身份,女儿也不会成为私生女,起码也是个和硕公主吧?哪里需要历经千辛万苦去京城寻父?还倒霉得遇上了小燕子那么一个极品?” “也是,或许就是因为夏雨荷太好哄骗了,一勾搭就**于他,所以对于乾隆来说,就没有挑战性了,后来便轻易地将之抛诸于脑后了。” “要说乾隆对夏雨荷有情,怎么会觉得小燕子像夏雨荷,而和夏雨荷像了七八分的夏紫薇在他面前他就视若无睹呢?这很能够说明,乾隆只是一时兴起,见了美女就习惯性勾搭一下而已。” “乾隆后来还说过那个什么名妓夏盈盈像夏雨荷吧?这是不是说明,夏雨荷在乾隆的心里,也不过是和夏盈盈一样的风尘女子?或许还不如夏盈盈一些——至少夏盈盈身在青楼却坚持不肯没名没分地跟了他,那时乾隆可是摆明了身份的。” “那说明夏盈盈会算计。” “夏雨荷却连算计都不会。” “所以,结论是,夏雨荷的确是个满脑子除了爱情啥都不装的女人。” 两人不方便出门,夏安瑜又出门进学去了,平日里也不过做些女红针线,画些不犯机会的小画册给夏安瑜看,没有电脑电视,也没有网络小说的宅女生活,却是十分无聊的,也就只能靠聊天打发时间而已。 不过,有人似乎并不想她们如此安逸。 这日,梓芳满脸古怪地来禀报,说是那城北的夏家大姑娘登门来访。 “什么?”夏清莲和夏凝珏都是诧异不已,不是说这个夏姑娘从不出门的吗?又怎么跑她们家来了呢? 两人相视苦笑,可人都来了,便是不见也堵不住外面人的嘴,若真要当众把人轰出去,她们却也做不出来,那简直就是逼人去死了。 于是便整理一番,两人一同去花厅见那夏雨荷。 花厅的客椅上,坐着一个极美丽的少妇,气质纤弱温存,眉目如画,神情中又带着些浅浅的哀愁,果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女子的身边揽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气质模样都似和女子一个模子里面塑造出来的一般,只犹带着些稚气,眼神中还残留着孩子的天真,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是有些好奇。 夏雨荷见夏清莲二人进来,忙忙站起身,微微笑道:“清莲妹妹。” 夏清莲叹了口气,本欲撇清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却见对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弱质芊芊,这话便也说不出口。真要论起来,夏雨荷也不过是一个被怪叔叔诱骗了的无知少女罢了。 为此,夏清莲便只淡淡笑道:“夏姑娘请坐。” 夏雨荷察觉到了夏清莲的冷淡,眸色一暗,眼泪顿时湿了眼眶:“清莲妹妹,难道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夏清莲默然,说起来,自己应该属于被夏雨荷未婚生女的名声连累退亲的受害者吧?便是父亲也是间接被此事气死的,不恨她已经算是大度了,为何夏雨荷的话语里,却似乎认为她夏清莲应该是站在她一边的呢? “我以为,你是能够懂得的,”夏雨荷大大的眼睛里,晶莹剔透的眼泪如断落的珍珠一般滚落,“因为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女人,都是被迫和爱人分开,寂寞地思念,孤单地盼望,却又怀着感激上苍的心,去等,去恨,去想,去怨……” 夏清莲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这话是从何说起?她的爱人?这话要说传出去,她的名声怕绝对不会比夏雨荷好上几分,这夏雨荷,难道是故意来抹黑她的吗? “你胡说些什么?我姑姑一直守孝在家,遵规守据,哪是你能比的?”夏凝珏怒喝出声。若说夏清莲对夏雨荷尚存几分同情怜悯,那么夏凝珏却是半丝都欠奉的。她从小都是在严苛的教育下长大,医学的严谨不容许她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任何出轨的因子都被严格地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所以,她对于那些不懂自爱,只会在事后哭诉被骗的女孩子没有半分同情,总觉得与其自怨自艾,莫不如反省自身,以免下次再度受伤。而对于夏雨荷这种明明错了,却还要高喊“错误无罪、错误伟大”,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包容她的错误,崇拜她的错误,然后跟着她一起犯错的态度,她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夏雨荷听了夏凝珏的话,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夏凝珏:“我知道我比不上清莲妹妹,但爱人的心,是不分贵贱的,虽然孔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但我知道妹妹的心里依然有他,为他的幸福而幸福,却也因他的幸福与己无关而悲伤。” “等等,”夏清莲打断了夏雨荷的话,“谁是孔公子?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雨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清莲妹妹,你居然忘记了孔公子?他是你未婚的丈夫啊!” 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她那个退亲的未婚夫姓孔,不过别说是她,即便是她的前身,原来的夏清莲,对于那个未婚夫,除了姓名家世这些父亲告知的内容,却根本不曾见过面,若说对未来丈夫的猜想,那是有的,但要说到感情,却又从何谈起? 夏清莲残留的那点同情也被消磨殆尽:“夏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被退了亲的,从退亲那天开始,我和那孔家就再无半点干系,更不可能有你说的那种感情,请你讲话慎重一些,清莲绝不担下这名声。” 夏清莲虽然气恼夏雨荷乱说话,却终究没有口吐恶言,只希望夏雨荷还有一点点清醒,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可夏雨荷并没有如夏清莲的期待,仍是哭得婉转凄美:“清莲妹妹,你怎么可以因为孔公子一时的辜负,就此完全否定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怪我?怪我连累你被退亲,使得孔公子与你都只能各自伤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不自禁,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上那个人,我不后悔,不后悔跟了他,更不后悔生下他的女儿……” “够了!”夏清莲终于忍不住了,“有你这样当人母亲的吗?当着自己六七岁的女儿面前,说自己的风流情史?这是当着小孩子的面能说的话吗?你就这么希望教出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儿来吗?你不后悔是你的事情,你的女儿愿不愿意过你这样的人生,你总该留给她自己去决定吧?而且,你要情不自禁、你要去等去怨,那跟我无关,我和那孔公子从来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私情,所以,请你不要将你的臆想强加在我的头上。” 夏清莲真是受不了夏雨荷的想法,这些话哪里是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的?即便是在现代,也没有当妈的别的不教,教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爱情伟大、未婚生女伟大的好吧?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晚辈在,幸好夏凝珏是成人的灵魂,三观过度正确,否则夏清莲该担心夏凝珏是否也要去寻找这么一份爱情了。难怪后来的夏紫薇,也是个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的人儿。小孩子的成长是从模仿开始的,夏紫薇的成长过程中,除了母亲,别无他人,她唯一能够模仿崇拜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那么,会长成夏雨荷一样的性情,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果然,看见夏雨荷哭泣,夏紫薇也跟着落下泪来,哀哀道:“不要说我娘,我娘和我爹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没有错,我爹一定会回来接我和娘的……” 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无奈,这个夏紫薇,现在就已经有些爱情至上的苗头了,终究还是会长成那样的性子吧?不过,这已经不是她们能够操心的了。 叫了人来送客,将哭哭啼啼的两母女送走,夏清莲和夏凝珏回转卧室,夏清莲一下子趴到床上,觉得有些累:“你说,这夏雨荷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夏凝珏答道:“应该是来寻找支持者吧。” 夏清莲叹道:“等了那么多年,她心里其实也明白,那个男人不会来接她了,但如果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她可能就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固执地等待,偏又消除不了内心的不安,便想要寻找支持者,让她坚定她那所谓真爱无罪的信念吧。” “只可惜了夏紫薇,那样的言传身教,必然是要移了性情的。” “是啊,不过紫薇身上是有主角无敌光环的,最后的结局也不错,倒范不着我们去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雷,不知道能电出几条潜水的鱼儿来?期待中(*^◎^*) ☆、第十九章 扬州惊恸贾敏逝 经历了夏雨荷登门的事件后,夏清莲直接命人闭门谢客,反正她们家也没什么亲朋走动,只若那夏雨荷再来,便称病不见,一点也不想再去应付她的爱情宣言。 日子平静而无聊地度过。 这一日却是扬州来人,说是贾敏病重,请夏清莲前去救治。 夏清莲一听,急忙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和夏凝珏、夏安瑜三人率先赶往扬州,留下几个下人整理了余下的东西后续赶上。 一行人取道水路,紧赶慢赶,仍是在半路上接到了噩耗:贾敏去了。 及至一行人到了扬州,却只见到了挽联高挂的灵堂。 三人上前拜祭上香,尽皆有些伤感,掉下泪来。他们和贾敏之间,是互相施了恩惠的,也算的上深情厚谊的了,谁知匆匆一别,竟是永诀。 夏清莲和夏凝珏还要分心担心林墨玦,毕竟原着中,贾敏是因为幼子夭折而伤心至死的,却不知林墨玦此时状况如何,只并没有听到关于林墨玦的不好的消息,两人方才能够稍稍安心。 祭拜过后,夏清莲便被王嬷嬷请了往内院而去,说是林黛玉和林墨玦身上都有些不好。 夏清莲忙匆匆而去,夏安瑜已经七岁,倒是不方便往内宅去,夏凝珏便和他一同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往客居的跨院收拾行礼。王嬷嬷的表情有些焦急,却并不慌乱,显然林黛玉和林墨玦并未有太大的不妥,所以夏凝珏也不十分担心。 夏清莲进了内院,闻听林黛玉和林墨玦都搬到了一个院子里住着,方便看顾,也方便林海探视,此时听了夏清莲进来,林海已经避了出去。贾敏过世,他也是痛楚哀伤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外面前来吊唁的人颇多,只能由他前去料理。 夏清莲先进了黛玉的卧房,细细诊治,却是哀伤过度,哭得狠了,伤了身子,好好调理一番,缓了哀痛就好。 开了方子让人前去煎药,夏清莲又忙忙地来到林墨玦的房间,林墨玦小小的身子正缩成一团,脸色有些憔悴。 夏清莲吓了一跳,忙上前把脉,却是疲累过度,又加上饮食不当,腹泻后的虚脱,伴有低烧,情况比林黛玉要严重一些,毕竟他年岁更小,体质更弱一些。 夏清莲脸色一沉,开了药方叫人去煎药,自己则把林墨玦抱起来,拍醒了。 林墨玦醒来,看见夏清莲,弱弱地叫了声:“夏姑姑……”说着,眼睛又要无力地闭上睡去。 夏清莲忙摇晃他,说:“别睡,先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的饮食是谁负责?” 林墨玦道:“这段时间府里忙乱得很,饭菜都是到大厨房按份例取用的,我也注意过,没有什么相克的食物,而且也悄悄拿银针试过,没有毒才吃的。” 夏清莲稍稍放下了心,正好看到丫鬟前来收拾碗筷,因林墨玦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端来的几样饭食几乎没有动。 “等等。”夏清莲心中一动,叫住了那个丫鬟,上前拿起筷子各个碗里都尝了些。完了,挥手叫那个丫鬟出去,又吩咐了刘嬷嬷去厨房给林墨玦熬上一碗小米粥。 夏清莲重新走回林墨玦身边,轻声道:“毒的确是没有,不过有微量的巴豆,分量极少,不会被察觉,只是你毕竟年幼,身体的抵抗力还差,便会造成腹泻,时间长了……”夏清莲的脸色极差,为什么总有人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奶娘事件后,贾敏不是已经将后宅清理过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对这个孩子下手?而且,贾敏都死了,林家的未来,极大程度上要靠林墨玦,这个时候害死他,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夏清莲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有人怀孕了?”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在主母过世、林家只有独子的情况下,还要对林墨玦下手。 林墨玦攀着夏清莲坐起来,道:“嗯,高姨娘两个月前爆出喜讯,父亲很开心,母亲却不开心,病了几天。后来,高姨娘不知吃了什么,动了胎气,后来查出来是母亲身边的曹嬷嬷在食物上动了手脚,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顿,还把曹嬷嬷撵了出去,母亲一气之下就病得越来越重,没多久就去了。” 林墨玦说话的语气闷闷的,贾敏是真心疼爱他的,他也是真心将贾敏当成母亲来敬爱的,所以,对于贾敏的离世,他是真的伤了心的。 他前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过世了,他和亲生的姐姐又从小失散,他是在大伯父家长大的。大伯母外表是个很爽朗大气的人,内里却是有些刻薄小气,他小时候别人对他的评价一直都不高,就是因为大伯母总是将堂哥做错的事情推到他的头上,他的吃喝穿着也大多都是堂哥剩下来的东西,幸好他个性本就开朗正气,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怨恨来。到了高中,住校后,他死乞白赖地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要勤工俭学,认识了秦爷爷一家,自此后有了疼爱他的长辈,和一个亲姐姐一般的秦恋姐…… 所以,对于这一世能够拥有至亲的家人,他很是感恩,几乎可以说是抱着诚惶诚恐的心态来维持着骨肉亲情。只是,这古代,什么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合理合法的存在,当家主母若想要个好名声,还不能对她们不好。林墨玦隐约也察觉到了贾敏背后的小动作,却也无可奈何,他无法阻止贾敏,却又不能将这样的行为视为理所应当,内心是矛盾的。 可是贾敏的死,让他惊觉这样的斗争,竟是这样以生命为代价的残酷。 夏清莲听了,也不禁只能叹息,贾敏真是因小失大,她的身体,本来就不该操劳动怒,却还要对一个未出世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下手。若是贾敏如今无子,那么她大概会容许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到自己身边教养,可她已经有了嫡子,而且自己的身体还不好,不知能够支撑多久,又怎么能够容许有人母凭子贵?若她将来去了,她的儿女没有了母亲支持保护,怕是要被庶母庶子欺辱的。 “不过,我觉得,高姨娘动胎气那次,应该不是母亲动的手脚。我跟在母亲身边这几年,虽然她不会让我接触到那些阴暗的东西,但我还是能够察觉的,母亲的手段非一般人能比,若真的是她动的手脚,高姨娘绝不会只是动了胎气,最后却母子无恙的。而且,太容易查出来了,曹嬷嬷是母亲的奶娘,陪在母亲身边这些年了,绝不会只有这点手段的。”林墨玦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惜他却无法对别人诉说,一个三岁孩子的话,若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会让人觉得惊恐吧? 夏清莲拍拍这个情绪低落的孩子:“现在先不去管这些,黛玉还好,你的身体却是要好好调理的,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相聚却又要面对分离,凝珏那次已经够让我惊吓的了。” “嗯。”林墨玦顺从地点点头。 这时,刘嬷嬷端着粥进来,夏清莲接过来,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下,没有问题,这才喂给林墨玦吃。 林墨玦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了下去,之后又泄了两次,直到吃过药,这才稍微好些,到了晚间,终于止住了腹泻,也能吃得下些东西了,喜得刘嬷嬷直念叨“阿弥陀佛”,说夏姑娘真是小少爷命中的贵人。 夏清莲一直陪着林墨玦,林黛玉吃过药后,也被抱到夏清莲身边。夏清莲有些心疼地看着黛玉哭得红肿的眼睛,抱过来轻声的哄,林黛玉伏在她的怀里,听着她温和的声音,渐渐收住了啜泣,闭上眼睡着了,小手还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襟。 当日,夏清莲安置好两个孩子回到林府安排给他们客居的跨院,夏安瑜和夏凝珏都坐在花厅等她。 夏清莲无意将这些事情讲给夏安瑜听,便打发他去温会书,然后早些安置。 夏清莲和夏凝珏二人回到夏清莲的卧室,夏清莲便将林墨玦所说的话又跟夏清莲说了一遍。 夏凝珏沉默了一会道:“如今这样放他们两个孩子在内院,却是有些危险,林默虽聪明,可我明敌暗,防不胜防。”夏清莲早就将林墨玦是林默的事情告诉了夏凝珏,夏凝珏原本还想见面后好好嘲笑那家伙一番,谁知重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也失了笑闹的心思。 夏清莲道:“如今这样,也是无可奈何,我已让刘嬷嬷把玦儿饮食被人做了手脚的事情告知那林海,想来总是能防备一二的,毕竟如今要对玦儿动手的人也不过那一个罢了。” 夏凝珏却疑惑道:“这未免太过明显了吧?高姨娘怀孕了,嫡长子就出了事,这事情,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做的手脚,这对高姨娘可没有好处,更何况,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这么急急动手,未免太蠢了些。” “你是说,这鹬蚌相争的后面,还有一个渔夫在?” “极有可能,是的。” “那么,是蒋姨娘吗?林海的妾室,也就剩这两个了。” 夏凝珏突然道:“有没有可能,蒋姨娘也怀孕了?不过没有说出来?” 夏清莲心中一跳。 此时,正被夏凝珏和夏清莲两人怀疑的蒋姨娘,正坐在房里,一脸惋惜:“真是个胆小的,若趁那夏姑娘还没来便下了猛药,这会便尘埃落定了。” 贴身丫鬟翠缕恨恨道:“又是那个夏姑娘,成天坏事。” “莫非,她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蒋姨娘摩挲着茶杯,“否则,这次必然可以一箭双雕,下一步,也就好走了……” 第二日,夏清莲提出建议,说给林家各位姨娘和管事婆子丫鬟们都把个平安脉,免得各自忙乱,累倒了几个反为麻烦。 林海听了回报,也同意了。他也比较担心怀孕的高姨娘,上次动了胎气,虽说后来保住了,但总让人有些不放心。 夏清莲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原本就是想探探看蒋姨娘是否有孕,谁知第一个给高姨娘把脉,却将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很惊喜地发现,咱上榜了!很悲摧的发现,下榜的时间到了!这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得很啊…… ☆、第二十章 林府后宅起疑云 高姨娘自从传出怀孕喜讯以来,母凭子贵,所受重视无疑已经成了除林黛玉和林墨玦以外的林家第一人。 然而从贾敏死后,林海明显对她淡了许多。毕竟,林海此时已经有了嫡长子,虽然多年无子的他对于自己的孩子,不论嫡庶都是期待的,但贾敏终究是间接因此而死的,夫妻多年来,感情也甚是和睦,又怎会一点都不觉得痛心?如此一来,对于这个庶子,虽仍有期待,但终究是淡了。 高姨娘原本还窃喜于贾敏的逝世,觉得这就是给她出头的机会,只要她一举得男,未必没有被扶正的机会。 然而贾敏死后,林海却对她冷淡了许多,探视得也不若原本的勤快,反倒把林黛玉和林墨玦两个更重视了几分,顿时恨得牙痒,自知这等级分明的社会,嫡庶之别有如天堑,难以跨越,只要那林墨玦还在,她的儿子就必定难以出头。 心下一横,高姨娘便起了心思,她怀孕以来,身份水涨船高,很是笼络了一批下人,觉得主母逝世,这后宅又只有两个姨娘,高姨娘有子,将来必是她管家,便也从了她的差遣。办理贾敏丧事的期间,林府很是忙乱了一番,又没有主母总理,只由各处管事娘子各自为政,要钻个空子,却是极为便宜的。 高姨娘并不敢用太过厉害的药物,生怕被林海察觉,那时便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自己必然是无法活着的。只有不着痕迹地出了林墨玦,哪怕所有人都怀疑她,只要没有证据,她又有孩子傍身,林海难道还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了亲娘? 然而,夏清莲的到来,却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气得咬牙,却无可奈何,有夏清莲在,这食物和药物方面,却是不能再动手脚的了,如今,也只有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慢慢计较了。 此时夏清莲说要给她把脉,她是既担心又欣喜的。对于夏清莲的医术,她自是清楚的,但夏清莲毕竟和贾敏的关系比较亲近,她也怕夏清莲会动一些手脚,但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寻常,极需要一个高明的大夫为她诊治。 高姨娘两个月前诊出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如今,该有三个月了,也应该显怀了,可如今,她的小腹依然平坦光滑,每月虽无月事,那几天却仍觉得小腹胀痛,反比平时更厉害几分。所以,她倒是真希望夏清莲能帮她诊治一番的。 夏清莲强自镇定了一下,对高姨娘笑道:“姨娘的脉息,清莲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不若等给姨娘常看的大夫来了,再一同会诊一下吧。” 高姨娘惊疑不定,抓住夏清莲的手:“是不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姨娘请安静等待。” 说着,夏清莲便略过惴惴不安的高姨娘,又搭上了蒋姨娘的手腕。 然后,夏清莲便觉得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真是做错了,这蒋姨娘的脉息,并非怀孕,反而是早年吃了绝育的药物,根本不可能有孕。 这林府,人口也算简单的了,不过一个男人和他的几个女人,却想不到,这林府的水也是极深的。 蒋姨娘笑得很安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夏清莲完全无法看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夏清莲收敛心神,迅速地给其他的丫鬟、媳妇子等把完脉,挑了几个劳损过度的,内院的管事嬷嬷谢嬷嬷便打发这几人回去休养,其他人也都散了。 这时,高姨娘常看的那个邹大夫被请来了。 夏清莲和两位姨娘一同避入帘帐后,现场留下的,便只有两位姨娘的贴身大丫鬟翠缕和锦绣,以及谢嬷嬷和姜嬷嬷。 谢嬷嬷是管家林琉的妻子,两人都是林府的家生子,祖辈三代人都在林家伺候,极有脸面。 姜嬷嬷则是贾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林家的一个管事,如今管着贾敏院子里面的所有事,包括林黛玉和林墨玦的起居。 邹大夫要给高姨娘把脉,锦绣立即拿了丝帕搭在高姨娘的手腕上,邹大夫这才把手指搭上高姨娘的脉搏。 片刻后,邹大夫收回手,道:“姨娘的胎息十分平稳,身体也极康健,应该能够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高姨娘一喜,却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异状,又有些不安,抬眼去看夏清莲,却见夏清莲一脸肃然,道:“邹大夫,我刚才给姨娘把脉,应该是药物造成的假孕征兆,您再仔细诊断一次。” 邹大夫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还是质疑他的医术,顿时有些气愤:“这医术一道,博大精深,老夫虽不敢说妙手回春,在这扬州一地,却也敢说一句不负声名。听姑娘的声音,年纪怕是不大,于这医术一道,也许有些涉猎,不过老夫奉劝姑娘,这治病救人容不得马虎大意,切忌胡乱诊治。” 夏清莲并不动怒,只道:“邹大夫请勿动怒,劳烦再把一次脉,试着朝假孕的特征入手,看看是不是我说错了。” “哼。”邹大夫虽恼夏清莲 ,但为了证明他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便重新坐下给高姨娘把脉,想着找出无可辩驳的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曾误诊。然而,这次把脉却持续了极长的时间,邹大夫的额头渐渐冒出汗水来,半晌,长叹一声,起身朝着帘帐作了个揖:“姑娘所言非虚,老夫托大了,险些害了姨娘的性命,着实羞愧。” 夏清莲顿时对这邹大夫生出几分好感来,的确是个一心为了病人的好大夫,即便被人驳了脸面,也依然能够很诚恳地承认错误,并不以为耻而遮遮掩掩。 夏清莲尚未开口,倒是高姨娘尖叫了起来:“你们胡说,什么假孕,我的的确确怀了哥儿,哪里来的假孕之说?” 说着又怒等夏清莲:“一定是你,你和贾敏是一伙的,她死了,你还要帮她来害我的哥儿,我绝不饶了你……” 夏清莲看着高姨娘充满怨毒的脸,叹了口气,她就是害怕这样的情况,这才坚持等到高姨娘常看的大夫来,才将这话说出来的。 夏清莲便道:“你这假孕之相,是服食了一种药物所致,那种药物是极伤身的,她会使你月事所排之污物滞留体内,若不及早一直,五六个月之后,你便会排出血块来,血崩而死。” “你胡说!”高姨娘尖叫起来,“我是真的怀孕,我不会让你害我的哥儿的……” “这位姑娘所说没错,姨娘的脉息的确很像怀孕,以致老夫也不曾诊出来,但只要仔细推敲,却是能够诊断出来,的确如这位姑娘所说,若不及时排出体内的血块来,姨娘的生命堪忧……” 高姨娘听了邹大夫的话,最后仅剩的坚持,似乎也被摧毁了,她已经提心吊胆了一些时日,不过总不曾往假孕的方面想,只猜测是否因之前动了胎气,而使得孩子出了状况,此时听得自己根本没有怀孕,肚子里的不过是会害她丢了性命的污秽血块,便不由得有些疯狂起来。若是从不曾得到,便也不会有这样的执念,但明明富贵已经抓了一半在手里,却生生地要被夺了去,她怎么接受得了? 瞪着通红的眼睛,高姨娘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夏清莲的身上,怒瞪着她,喊道:“都是你,你一定是贾敏那个贱人派来的,要你害了我的哥儿,一定是你让我的哥儿变成血块的,对,一定是你,你赔我的哥儿来……” 说着,便往夏清莲扑来,鲜红的指甲朝着夏清莲的眼睛挖去。 蒋姨娘及各丫鬟嬷嬷都一阵惊呼,却都是吓得缩到一旁,只有两个嬷嬷意图阻拦,却是来不及的,夏清莲一直站在高姨娘的身边,离得极近。 这时,一直伫立一旁的夏凝珏突然动了,一手抓住高姨娘的手腕,巧妙一扭,就将高姨娘反绑着手压住了。 高姨娘兀自咒骂不已,挣扎着,满脸怨恨恶毒地看着夏清莲,着实有几分可怖。 “这是在做什么?”林海突然在门口出现,虽是隔着帘子,却能够听到高姨娘恶毒尖锐的咒骂声,顿时有些恼怒。 原来在诊断高姨娘为假孕症状之后,谢嬷嬷两人便悄悄派了人去通知林海,如今主母过世,内宅没有主事之人,虽高姨娘母凭子贵,但也没有姨娘管家的道理,她们几个嬷嬷虽暂时管着府中事务,却也没有管到姨娘头上的道理,何况事关林府子嗣,更是不敢擅专,急急派人去报了林海,由他处置。 林海听得回报,顿觉一口闷气出不来,便也顾不得夏清莲仍在,匆匆赶回后院。 夏凝珏见林海进来,便将高姨娘往锦绣身上一推,然后便和夏清莲退到一旁。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算是林府家事,她们这些外人倒是不便在场,于是便告退而出,谢嬷嬷送了她们出来,又因林海吩咐,仔细询问了一番高姨娘的病征。 夏清莲一一解答了,并道:“高姨娘若想要保住性命,还是早些治疗将血块排出的好,即便如此,身体也有极大的损伤,但总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谢嬷嬷谢过,夏清莲便和夏凝珏离开,临走,又似乎不经意地道:“谢嬷嬷,今日诊脉,除了高姨娘的假孕症状之外,我还诊得蒋姨娘是因药物所致的绝育之症。” 谢嬷嬷变了脸色,只匆匆对夏清莲施了一礼,便急急地回转而去。 夏清莲怔怔地出了会神,对夏凝珏到:“珏儿,她们这样争杀抢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凝珏道:“你觉得贾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夏清莲叹道:“端庄、大度,对子女极好,琴棋书画无有不通,是个才女。” “可惜那样的人,也会有一些阴暗的手段。”夏凝珏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总有可怜的地方,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谋害别人的理由。我只知道,做错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夏清莲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毕竟这是林家的家事,我们是管不了的,不如去看下墨玦和黛玉吧。” 夏凝珏点头跟上。 到了林墨玦的房里,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了,此时正抱着一碗清粥在喝。看到夏清莲进来,开心地叫道:“夏姑姑……” 话音未落,又看到了夏清莲身后的夏凝珏,顿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起来。 夏凝珏看着他的样子着实好笑,终究是场合时机都不对,也没有取笑他的心情。 当着嬷嬷丫鬟们的面,两人便只见了礼,也无甚么话多说。 夏清莲又给林墨玦诊了次脉,病情轻了许多,便又重新开了方子,嘱咐去煎药。 又叫抱了林黛玉来,也是恢复了些,便就都放下心来。 及至离开,却撞见忙乱的下人正往内院去寻林海,隐约听得什么“岳家”什么“京城贾家”的字眼,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看来是贾敏的娘家,荣国府来人了? ☆、第二十一章 贾琏妄言林海怒 话说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避开后,林海便向那邹大夫打听了高姨娘的脉象,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对这个孩子是抱有期待的,甚至因为高姨娘动了胎气而发作了贾敏身边的嬷嬷,间接导致了贾敏的早亡。对这个时代的男人而言,不论嫡庶,多子多孙是福气,他多年无子,如今妾室有孕,自然不能容忍嫡妻所做的手脚,只是他也没有料到贾敏竟然会因此病得那般重,竟就这么去了。 原本对于贾敏的厌恶恼怒,也因为贾敏的离世而渐渐抹平,不再去想自己多年无子的处境里面,到底有多少贾敏的首尾,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便也无法再追究。 只是今日,竟然知晓那所谓的庶子,不过是假孕的血块,顿时觉得喉咙腥甜,眼前发黑。 勉强镇定下来,林海问邹大夫道:“姨娘的病征,可是确认了?” 邹大夫道:“老夫惭愧啊,若非刚才那位姑娘,老夫绝不会往假孕的方向想,如此,难免延误了姨娘的治疗时间。” “是吗?”林海复杂地看了高姨娘一眼,“今日有劳邹大夫了,今日之事还望邹大夫不要外传。” 说着,又命人去账房取了银子,送邹大夫出去。 邹大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林海,见他黑沉的脸色,便只叹了口气:“那老夫便告辞了。”这高门大户的后宅,总是不得平静的,他也见得多了,这件事会如何收场,端看林海没有要他医治高姨娘的样子,他便能够猜得几分,不过是个暴毙或病逝罢了。 邹大夫出去,那谢嬷嬷便上前与林海行了一礼,悄声将夏清莲所说的话,告知了林海。 林海听了,反倒有些木然了,最大的打击已过,蒋姨娘的绝育也就没有什么可震撼的了。 从曹嬷嬷在高姨娘的饮食上动手脚的事情发生后,他对贾敏这么多年来的宽容端方已经抱有怀疑了,如今只不过证明了他的眼光的确很差,十几年来竟连枕边人的真面貌都未曾看清楚。 林海看着温和恬静的蒋姨娘,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知晓自己食用了绝育药的事情的?” 蒋姨娘明显一愣,却露出苦笑来:“老爷知道了?是夏姑娘说的吧?” 林海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蒋姨娘叹息一声,道:“老爷,十几年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追究了。” 林海眸色一暗:“果然是夫人么……” 蒋姨娘道:“当年夫人不得老夫人欢心,会有如此防范,也是不得已的,如今夫人已经过世,这件事情,便随风而逝吧。” 这时,原本因为见了林海而暂时安静下来的高姨娘听到说蒋姨娘被贾敏喂了绝育药,又联想到自身的处境,心里的一根弦顿时断了,狂笑起来:“哈哈,贾敏,你这个贱人果然厉害,即便是死了,我们也没有人能翻出你的手掌心,我的孩子是假的,蒋姨娘也不会再有孩子,这个家注定了是你的儿子的,哈哈,你果然算得极准哪,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我们好过,哈哈哈……” 林海的脸色一时变得黑沉无比,怒声吩咐道:“来人,高姨娘病重,需要卧床休养,扶她回房,好生伺候着。” 顿时便又丫鬟婆子上前拖着那高姨娘往外走,高姨娘还径自叫嚷狂笑,林海怒道:“塞住她的嘴。” 那些下人婆子见这模样,知晓这高姨娘怕是落不得好的了,便也没了顾忌,掏出帕子塞住了高姨娘的嘴,推推搡搡地走了。 林海留下了蒋姨娘,细问当年经过。 原来当年贾敏挟荣国府嫡女的身份、兼之皇上赐婚,一时风头无两,金尊玉贵的她嫁进林家,对于丈夫的继母虽表面尊敬,但仍是带出了骨子里的傲气,且看不惯林老夫人拿林家家财贴补娘家的行事作风,进门没多久,就插手管家,林老夫人娘家门第虽不太差,和国公府却是没有办法相比的,管家的手腕自然比不得贾敏,压制不住下,便也不得不交出了管家的权利。 自此,婆媳二人的关系便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私底下,林老夫人却是极愿意给贾敏添堵的。这长辈给晚辈的房里放通房,是惯例且不能推辞的。蒋姨娘当年,便是林老夫人身边得意的大丫鬟,为了压制贾敏,林老夫人做主给了林海做通房,并在一个月后就借口她伺候得好要贾敏提了她做姨娘。贾敏迫于孝道,不得不咬牙认了下来,却终究不能放心,蒋姨娘因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身份不同于普通的妾室通房,若她真的在贾敏之前有了一子半女,贾敏都没有机会抱到自己身边教养,怕是直接就让老夫人给带到身边养了。若是如此,这样这庶长子的身份便要被提了一大截,未必没有和嫡次子一番争夺的机会。 贾敏出自荣国府,心计手段自是有的,自己这一辈,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便可知贾老夫人的手腕是如何了得,由她亲自教养出来的贾敏,又能差到哪里去?于是,不动声色之间,这蒋姨娘便吃下了绝育的药物尚不自知,还感激于贾敏的宽宏大度。直到一两年后,蒋姨娘的肚子仍是没有消息,林老夫人也便觉得她是个无用的,便撇开了她要去培养新的心腹。蒋姨娘心灰之下,便也熄了争宠的心思,只一次生病,请来的大夫见过她这样的病症,说是服用了绝育的药物,蒋姨娘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又恨又哀,大病了一场。 蒋姨娘带着淡淡的伤感,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言语竟是极平静的,语气中也没有对贾敏的怪责,反倒就事论事,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你难道就不曾恨过?”林海问道。 蒋姨娘幽幽一笑,道:“一开始,是恨的,她剥夺的是我作为女人一辈子的希望,可是,终究看着她因为无子也受尽了委屈,便也渐渐熄了心思,想着她也是无可奈何,我们都是女人,一样凄苦,便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海听了,感叹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心胸,这些年来,倒是难为了你。” 说话间,外面来报说是荣国府来人了。林海的脸色一时不辨喜怒,只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来者是贾敏大哥的次子,名唤贾琏,如今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见了林海,便行下礼去,口中称道:“侄儿拜见姑父。” 林海道:“琏儿不必多礼,此番只有你一人前来吗?” 贾琏也不由得红了脸,道:“老太太高寿,闻得姑母去世的消息后,伤心过度,便病了,大太太、二太太要侍候老太太汤药,走开不得。我父亲本欲同来,却是伤心一场,夜里吹了风,欲要出发时已经起不得床,二老爷为官应卯也是不得走开。无奈何,只得交托侄儿为姑母多上一柱香。” 林海心中顿时生出些怒气来,贾敏虽是出嫁女儿,但年年都往贾府送去重礼,不肯疏远了半分的,可如今,竟只有一个后辈侄子前来吊唁,竟是凉薄至此的么? 心中有气,面上却是不显,带着贾琏去给贾敏上了香,便让人带了贾琏下去休息。 贾琏踟蹰一会,最终还是僵着脸道:“林姑父,老太太来时,让侄儿带了一句话。” 林海问道:“什么话?” 贾琏支吾了半晌,才道:“老太太说,姑母对姨娘照顾不周,便是为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贾家也只得认了,只我两个弟妹年幼,怕冲撞了姨娘,还请姑父允我带回老太太身边教养。” 这话,在在地透露着“宠妾灭妻”四字,直把林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琏儿还请放心,高姨娘调理不当,竟是已经病重,孩子也已不保。” 贾琏一惊,忙道:“侄儿绝不敢对姨娘有何不满,只是老太太担心外孙、外孙女,才一时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他还不知道高姨娘假孕之事,竟是以为林海被威吓之下要以姨娘抵命。若是最后传出贾家逼女婿处置有孕的姨娘的话,那他且不敢回去见老太太的了。 原来,在林家的讣告送到之前,贾母已经得了贾敏病逝的消息,贾敏在林家管家十余年,心腹遍布,因不肯舍了荣国府的依持,信息财礼往返不可谓不频繁,所以贾母竟是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其中的□。 贾母极疼爱这个幼女,知晓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也是真正大病了一场,清醒时却不得不估量着和林家关系的维持。 原本贾敏多年无子,贾母也是操心了的,好不容易儿女双全,且生儿子时差点就丢了性命,总该苦尽甘来了吧?谁知却是因此染了病根,还是药石罔效之症。贾母其实对贾敏的死是有准备的,毕竟贾敏在夏清莲为她确诊之后,就给贾母送了信,希望贾母在她去了之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看顾一二。 所以,贾母便想着,这个姨娘肚子里孩子,若真是个男丁,对林墨玦却是一大威胁,毕竟他的生母犹在,主母已逝,未必不会被扶正,如此作为嫡长子的林墨玦怕是落不得好的。只可惜,这姨娘如今颇为受保护,自己的女儿又病逝了,再也无法对其动什么手脚,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祈祷她生个姐儿。因此贾母打的主意便是将外孙和外孙女带回贾家照管,这样无论姨娘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无法对林墨玦对什么歪心思,而林墨玦凭着贾家做靠山,这林家便只能由他继承,和贾府也远不了关系。 于是这才有了贾琏的那番话。毕竟贾敏虽已是身有沉疴,只若不是与林海的争吵动了怒,也不会就这么早去了。便是栽林海一个宠妾灭妻之罪,也并非说不过去,只不过这私底下有些话却是不能挑明的,若是林海愤而将贾敏多年来对姨娘的迫害说出,这贾家的女儿,怕是再无人敢娶的了,这对宫里的元春也十分不利,所以,这话只能私底下威吓林海一番,却是不能过于强硬的。 只是贾琏未曾想到,自己话才出口,这林姑父竟是要处置有孕的姨娘的,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曹大大的时间线灰常模糊啊,红楼众人的年龄算得我是满脑子浆糊,歇菜了,咱还是自由发挥吧……亲们不要PIA我 ☆、第二十二章 迷雾重重人疑惑(上) 蒋姨娘带着翠缕回到自己的房间,翠缕抑制不住的兴奋:“姨娘,看老爷的样子,必是看重了姨娘的大度了,说不得会让姨娘管家,更可能会被扶正做正头夫人的。” 蒋姨娘冷冷一笑,道:“别太小看了老爷,他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又怎么会做出让姨娘管家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更不可能将我扶正了,否则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就够御史弹劾他的了。退一步来说,便是我真的被扶正了又能如何?我不会再有孩子,这林家归根到底还是属于贾敏的儿子的,他一旦娶妻生子,我的处境可要比当年的老夫人差得多,毕竟老夫人是正儿八经的继室,而我,不过是个姨娘。” 翠缕顿时失望了:“那我们还要对玦哥儿……” 蒋姨娘扫了翠缕一眼:“你害怕了?” 翠缕忙摇头道:“不是,只是现在高姨娘也落马了,再做些什么,我们就难撇清了。” 蒋姨娘的表情也一时有些僵硬:“高姨娘的假孕暴露得太早了,幸好我们已经找好了替罪的羔羊,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否则,这后院只剩了我,怕是都要怀疑了我的。” 翠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可惜了那锦湘,一心想着往上爬,却不过只做了几天没名没分的通房,被老爷查出来是她给高姨娘下的药,肯定是要活活打死的。” 蒋姨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翠缕一眼,道:“怎么,你很嫉妒她么?” 翠缕一惊,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姨娘给奴婢安排的退路,奴婢一直都很感激的……” 蒋姨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笑道:“起来吧,看你吓得那个模样,我不过说说而已。” 翠缕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见蒋姨娘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婉,这才偷偷吐了口气,道:“如今,那个碍事的夏姑娘每天都会给玦哥儿、玉姐儿诊治,怕是不好动什么手脚。” “我也没有想到,计划到这一步,竟然还是步步皆输,容我再想想吧,现在贾敏不在了,老爷防范虽严,但这内宅之事,他一个男人毕竟不够了解,再找个空子,也不见的就不行。” 翠缕喜道:“对,看今天老爷的样子,对姨娘是十分满意的,想来不会太过防备姨娘。” 蒋姨娘讥讽一笑:“男人,总是希望他的女人宽宏大量,温柔善良,好坐拥那齐人之福,却从不曾想过,女人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正当蒋姨娘筹谋的时候,她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翠绦匆匆从外面而来,行完礼便凑到蒋姨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蒋姨娘一贯以来温婉宁静的表情顿时出现了裂痕:“什么?要把孩子带去京城?这不可以。” 说着,噌地站起身来,便想往外走,不过行得两步,便停了下来,嘴角露出笑容来,返身又缓缓坐下,道:“我倒是着急了,想来不必我去劝,老爷也必然不会同意让林家的继承人去贾家抚养的,若只带黛玉去,却是无碍的。原本我还担心高姨娘的假孕暴露得太早,如今看来,倒是时间刚好,否则,宠妾灭妻一说,便是老爷也不得不斟酌一二,说不得就要妥协,如今,高姨娘即将被处置,就是贾家也说不出什么来,更不用提将孩子带走了。” 翠缕和翠绦见蒋姨娘如此镇定,也都舒了一口气。 蒋姨娘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满口的苦涩。她觉得自己近来有些焦躁,十几年的隐忍,谁知在即将成功的当口却频频出错,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夏清莲从来不曾出现,贾敏生产那次,一切就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夏清莲和夏凝珏是在林墨玦那里听说这件事情的。 贾琏选择的时机并无太多人在场,毕竟这话是拿来威吓林海的,却不能真的传了出去,否则林海被逼之下,说不定就将贾敏的手段也传了出去。所以在林海下达禁口令之后,这事便只在少数人中间流传。 林墨玦会知晓这事,却是王嬷嬷和刘嬷嬷说起时才知的。她们以为他睡熟了,便悄声地交流些消息,王嬷嬷和刘嬷嬷分别是林黛玉和林墨玦的奶娘,王嬷嬷自知林黛玉的将来少不得要靠这个弟弟,而她则要依靠林黛玉,平时便对刘嬷嬷十分客套。 两人说起贾琏的话所透露的信息,也是一阵惊心的,宠妾灭妻,这在普通人家也是极丢脸面的事情,何况老爷还是朝廷大员?那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啊。这贾家,究竟是何意图,竟是要在先夫人尸骨未寒之时,就要和林家撕破脸面吗? 刘嬷嬷却另有心思,她自给林墨玦当奶娘来,也经历了几件阴私之事,很是提心吊胆,这林墨玦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她这个奶娘绝对落不得好去,所以,竟是觉得,玦哥儿若真被接到外祖家抚养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林府的姨娘,个个都不简单,便是现在仅剩的蒋姨娘即便现在看起来是个好的,也难保她以后不会想起绝育的仇来。再说了,即便蒋姨娘没有什么,也保不住老爷将来纳新的姨娘,更有一帮子丫头看着后宅空虚,动那往上爬的心思,只要有人有了身孕,这玦哥儿的安危便堪忧。倒是到了贾家,作为姐弟俩的外祖家,倒是绝对不会害玦哥儿的,他们必然是希望由有自家血脉的外孙子继承了林家。 刘嬷嬷想着,便如此这般和王嬷嬷念叨了一番,王嬷嬷一听,思忖片刻,竟也觉得刘嬷嬷说得极有道理。林黛玉虽不曾被下黑手,这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儿的关系,但若将来真有个姨娘心狠,舍不得她出嫁的嫁妆,保不定就要动了手。 两人商量来去,竟都觉得去贾府是极好的安排,只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可以决定的。也只得一叹,丢开不理。 谁知,夏凝珏听了林墨玦转述的话,竟十分赞同。 “什么?”林墨玦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同意这样的事情。毕竟,那是个让黛玉香消玉殒的地方,那是个让黛玉吟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方。 “现在你们留在林家,反而才危险,我们虽然觉得这个蒋姨娘有些不妥,不过却没有任何的证据。而且,你如今毕竟还太年幼,纵你有千般算计万般手段,现在也玩不起来,所以,离开才是保住你小命最好的方法,毕竟她一个内院姨娘,势力也不过在这府中的一亩三分地,她的手伸不到外面去。另外,荣国府虽是个污秽之地,不过现在离它衰败还早,你们的年纪又小,林大人还在世,贾家还不至于对你们太过分。再说,有你在,又何必等到林大人过世的时候才回来?待上个一两年,只要这府中事务一了,你就找个由头和黛玉回来就是,连薛家人的面,都是不用见到的。” “那这府里怎么办?若是那蒋姨娘对付我不成,转而对付父亲怎么办?”林墨玦还是很关心他今世的这个父亲的,他可不想两世为人,两世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夏凝珏又道:“蒋姨娘的绝育药十有□是贾夫人下的,她是林老夫人赐下的姨娘,身份不比普通的妾侍,若有了个一子半女的,贾敏也会怕压不住她。那么她一定恨死了贾敏,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随时,不恨不怨,甚至不曾对林大人透露这件事情,这未免太不同寻常。她之所以隐忍,必定是因为她所图谋的更大而已,否则她根本不用这么迂回,早就不顾一切地加害于你,又怎需如此费心地借刀杀人,把自己撇清一旁?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加害于林大人,毕竟她作为一个姨娘,所能够倚靠的,不过是林大人而已,若是林大人有什么意外,你虽远在京城,却有荣国府做靠山——不管贾家人做何打算,都不会让林家产业落入他人之手,必是要争一争的,那么蒋姨娘除了放出府去,便只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根本没有可能与你一争的,她必定不会这样做的。唯一可虑的,不过是她会不会趁此机会笼络林大人,使其将她扶为正室。” “那倒不会,扶正姨娘这种事情有点子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的,何况林大人是朝廷命官,更不可能做出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御史们可都不是吃素的。”夏清莲道,她那几年也常出入官绅夫人们的内院,也知晓了一些事情是这个时代不容许发生的。 “不过如今父亲对蒋姨娘似乎很是信任,今早蒋姨娘过来看我和姐姐,碰见父亲,父亲对她的确是和颜悦色的。”林墨玦道。 夏清莲道:“我昨日故意说破她绝育的事情,就是想让林大人提起警惕,知晓她也是有害你的动机的,怎么如今?” 林墨玦撇撇嘴,将从刘嬷嬷和王嬷嬷口中听来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原来,昨天晚上,林海就查出来给高姨娘下药的居然是高姨娘的贴身大丫鬟锦湘。这期间的事情颇有几分古怪,原来锦湘的家人在年初遇见一个癞头和尚,说他家锦湘是贵人,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还能一举得男,将来继承庞大的家业。他们原本觉得是癞头和尚瞎说,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卖了去做丫鬟,虽说女儿出息做了大丫鬟,也不过是姨娘身边的,不算得脸,若说能嫁个管事衣食无忧,他们还信几分,可说是官太太,又怎么是他们家能够肖想的?更何况女儿已经卖身为奴,哪家当官的愿意娶个奴婢做夫人呢? 谁知锦湘听了,便活了心思。锦湘是个心气高的,被卖身为奴虽说不得已,却是觉得委屈的,自然不愿意一直屈居人下,而高姨娘又是个脾气不好的,她一直小意奉承,委曲求全,的确是吃了不少苦才成了贴身的大丫鬟的。可是一个姨娘的大丫鬟又有什么脸面?便是想嫁个得势的管事,也轮不到她。 所以,锦湘便将心思动到了老爷林海的身上,毕竟在她所能接触的范围内,林海是个最好的选择。而且,大师都说了,她能够一举得男,林海最大的遗憾便是子息不丰,只要她能够诞下麟儿,必定能够被提为姨娘,而她的儿子,即便不能和林墨玦相争,将来也是能够分得不菲财产的,将她接出去,她也能过把管事老太太的瘾。 但锦湘虽然很想接近林海,无奈林海本身到高姨娘处的机会就很少,高姨娘对她们这些大丫鬟也防备得极严,轻易不让她们近身伺候林海。锦湘竟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直到一次回家去,却听得邻居议论纷纷,说那张牛家的为了阻止丈夫娶小,竟服了假孕的药物,后来竟是血崩而亡。锦湘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如果高姨娘有孕了,她必然不能伺候老爷,可她又要笼络老爷,必然要将身边的大丫鬟开脸给老爷做通房,锦绣是高姨娘的心腹,为人机灵,人又貌美,高姨娘为人极度小心眼,未必愿意将她给老爷,怕分了她的宠。而她锦湘,向来老实憨厚,容貌又仅是清秀,能胜出的几率反而高些。 而且,若是高姨娘最后和那张牛家的一样血崩…… 锦湘想着,有些惊恐,又有些怪异的兴奋…… 她悄悄地打听了,到一个道婆那里买了这种假孕的药物,然后悄悄给高姨娘吃了,之后的事情,竟是如她所料般的顺利,只可惜,林海不过去了她房里一次,就再没有想起过她,她也没用怀上孩子。 再后来,贾敏死,高姨娘的假孕被拆穿,锦湘便有些害怕了,只可惜,事情已经做了,便要接受惩罚。饶是她心比天高,官太太没有做成,竟只落得破席子一卷,由家人收殓回去的结局。 “难道,真跟蒋姨娘无关?”夏清莲听了,也觉得这事要牵扯到蒋姨娘的身上去,有些牵强,可是,从动机什么的来看,蒋姨娘又着实可疑。 ☆、第二十二章 迷雾重重人疑惑(下) 25第二十二章 迷雾重重人疑惑(下) 类别:都市青春 作者:月染黄昏 书名: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第二十三章 姐弟初入荣国府 贾敏的头七一过,林海扶灵回苏州,而林黛玉和林墨玦则跟着贾琏去往京城荣国府。同行的,还有那贾化,贾时飞,也就是红楼中着墨不多却极其重要的人物——贾雨村。他和原着一样,拿了林如海的荐书,往那荣国府“认亲”去了。 林黛玉的身边只跟着奶娘王嬷嬷和尚未留头的小丫头雪雁,而林墨玦身边只跟着刘嬷嬷以及同样未留头的雪鸳。林墨玦以前看红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很不合理,这古代,大家子的小姐哪个不是一脚出八脚迈的?林海居然只给自己的女儿配了两个人,还是老的老,小的小的。 不过原着是为了什么原因,他注定是不知道了,而他们现在的状况,却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现在府里也不知道谁是可以信赖的,给他他也不敢用啊。 还好,林海让管家林琉跟着他们一同上京,住到林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去,方便探视他们姐弟和来回传递信件消息。 林墨玦还和林琉约好,要每半个月到贾府看他一次,他要给父亲写信。 林琉笑问:“哥儿可识字?” 林墨玦心底翻了翻白眼,自己当年可是复旦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的博士生,大学时选修的中国古典文学,繁体字少有不认识的。可脸上只能装出天真的表情:“认识一点,不会的可以问姐姐呢。” 林黛玉三岁便由贾敏开蒙,贾敏是当年有名的大才女,林黛玉又天资聪颖,竟已识得了不少的字。后又跟贾雨村念了大半年的书,这贾雨村不说人品如何,才华确实是有的。 林琉欣慰地笑了,看着林墨玦如此孝心,原本怕他幼小离家和老爷生疏了的担忧也渐渐放下。 路上行了几月,终于到了京城。姐弟俩弃舟登岸,荣国府打发了轿子来接,姐弟俩年幼,便同乘了一顶轿子,往城里行去。 黛玉自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去。林墨玦却对这古代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景色极是好奇,及至轿子进了城,他还偷偷掀起帘子来向外张望,果然是和书上所描述的一般。 这京城,王公贵族极多,一路行去,连王府都经过一处,牌匾上写着“硕王府”的字样,红墙黑瓦,颇有些气势。 林墨玦扭头,这“硕王府”怎么这么耳熟和别扭呢?随即想到出处,心底惨叫一声,不会吧? 还好,荣国府所处的荣宁街与那硕王府所在之地隔了两条街,想来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清代的王府大多建在内城之中,这硕王府却处于外城,这是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见这硕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莫名其妙的存在。 被“硕王府”震惊到的林墨玦顿时没了看街景的兴趣,当年也是陪着女朋友看过那部电视剧的,看得那叫一个崩溃啊,深深觉得那叫皓祯的东西丢尽了男人的脸。 行得半日,终于到了荣国府的门前。不出意料地,姐弟俩走的仍是角门。林墨玦倒并不太放在心上,本来嘛,他们姐弟两个,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让走角门也说得过去,只是和后来薛家进府时,王夫人带了众人开中门迎接一比较,才显出薄待来。 一路行去,至垂花门前停下轿子,对林墨玦来说,一切就像在过剧情一般,只不过在向内通报时,多了林哥儿三个字罢了。 林墨玦牵着黛玉的手进得房去,不及下拜,便被一慈眉善目、满头银霜的老太太一同搂入怀中,“心肝肉儿”地哭起来。林墨玦想起贾敏的真心疼爱,也觉得心酸,便也跟着一同哭出来。 众人慢慢劝解,三人渐渐止住哭声。姐弟俩这才拜见贾母,并一一见过大舅母、二舅母和珠大嫂子。随后,贾母又叫人请来了三位姑娘,林墨玦对“三春”也是极好奇的,仗着年纪小,便细细看去,果然是一样的钗环裙袄,只颜色不同。迎春木讷、探春爽利、惜春娇俏,三朵花,确实三种不同模样。 姐姐弟弟互相厮认过,便又叙起贾敏之病及之后的发丧。 黛玉虽隐约知道一些父母争吵的事情,却是不明原委的,她已记事人又聪慧,王嬷嬷和刘嬷嬷不敢在她面前谈论什么忌讳的事情,她又不想林墨玦,每每装睡偷听,所以也只是说:“母亲一时病重,夏姑姑开的药,也一时管不得用,无法,父亲只得派人去济南接为夏奶奶守孝的夏姑姑,可是母亲竟是等不得……否则,若夏姑姑在,母亲必也不会这般早就弃了玉儿而去……” 贾母便问:“你说的这夏姑姑,可是给玦哥儿接生的那位姑娘?” 林墨玦抢着回答道:“是的,外祖母,母亲以前常对我说,我是托了夏姑姑的福,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我以后一定要报答夏姑姑的。而且,我和姐姐都是先天体弱,现在能这么健健康康的,也都是托夏姑姑的福,我们吃的药,都是夏姑姑亲自配制的,再好不过的。” 林墨玦打定主意不能让黛玉说出“癞头和尚化她出家”的话来,这古代女儿家议亲,却是极忌讳这样的说法的。而且,林黛玉如今吃的药,也都是夏清莲亲自配好的丸药,而不是什么人参养荣丸,倒是不必麻烦贾家配制了,免得贾府的人又觉得黛玉占了他们天大的便宜,何况,后世有王夫人在人参养荣丸中下了毒的说法,虽不知真假,若能避免,还是避免了的好。 正说着,笑语声响起,林墨玦便知是那“凤辣子”来了,待得人进来,林墨玦也不禁暗叹一声,果然是个丽人,身上有种女强人的气质,可惜王家教养女儿却是不让识字的,导致王熙凤的眼界只能停留在这荣国府的一亩三分地内,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着实可惜可叹。 待得厮认完毕,王熙凤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搂着林墨玦,笑道:“哎呦,老祖宗,今日我这眼珠子竟是不够用了,这难不成是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下凡来了?天下竟有这样的标致人儿,还一下就是两个,看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儿一般,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我这弟弟妹妹,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于是又哭得一回,劝得一回,又细细说了会话。 王夫人果然又问了关于“月钱”的煞风景的话,又提了拿布料给姐弟俩裁衣裳的话。 林墨玦拉了拉黛玉的衣袖,黛玉会意,忙站起来行礼道:“不敢劳烦二舅母和二嫂子操心,因我们姐弟尚在孝中,父亲又说怕冲撞了诸位长辈和姐妹们,出发之时便已备下素净不犯忌讳的衣裳,已经是尽够的了。” 贾母笑道:“果然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到,既是如此,便让二太太和凤丫头偷这一回懒吧。” 王夫人表情略有不虞,也立刻便笑着点头应了。 贾母又让人带着姐弟二人去见两个舅舅,自然是一个都未见到。在二房所居荣禧堂处,姐弟俩被引进东房门后被晾了一会。 林墨玦打了个哈欠,他本年幼,这半日折腾下来,已是有些困倦了。黛玉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忙揽过他轻轻拍着安抚,林墨玦默默享受着姐姐的关怀,想起前世幼年失散的亲姐姐,一时眼眶有些微红,黛玉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因被冷待而觉得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对王夫人也有了些许的不满。 及至见了王夫人,果然说起宝玉:“……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尚不及答话,林墨玦已是极乖巧地点头:“我们听二舅母的话,不睬这个孽胎祸根,不过这个‘混世魔王’是谁呀?” 王夫人一愣,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虽是她自己说了这话,奈何听得林墨玦说出“孽胎祸根”、“混世魔王”的字眼,却是觉得分外刺耳的,却又发作不得,毕竟三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叫做“孽胎祸根”也属正常。 黛玉自是知道王夫人说说的必然是那位衔玉而诞的表兄,一时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责怪弟弟,毕竟他还从未听说“孽胎祸根”的字眼,不明白话的意义。 只得歉然地对王夫人笑笑,道:“弟弟不懂事,还请二舅母勿怪。” 王夫人无法,只得僵硬着脸笑道:“无妨。” 林墨玦却不满意了,拉着黛玉的手,追问:“姐姐,我哪里不懂事了?我听二舅母的话,不睬那个孽胎祸根,听话的孩子是好孩子,怎么会不懂事呢?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混世魔王’是谁呢?很厉害吗?” 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王夫人听得林墨玦一口一个“孽根祸胎”,一口一个“混世魔王”,脸上的菩萨笑快要撑不住了,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黛玉和王夫人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往贾母后院而去的路上,林墨玦第一次觉得,穿成一个奶娃娃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让凤姐儿说:玦哥儿比之宝玉竟也不差什么,后来想想,这话会得罪王夫人,王熙凤那么圆滑的一个人,必然是不会说这话的。 月染对于说话的艺术,比不得王熙凤,所以,搬了原着。 凤姐儿说的这段话,当年语文课上,老师可是细细讲过的,仰望之,超越不了的巅峰,月染就不班门弄斧了。 ☆、第二十四章 墨玦童言缠宝玉 王夫人领着林家姐弟往贾母的院子去,途中,王夫人指着小小一所房室说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她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她说就是了。” 黛玉应下,林墨玦却是眼神扫过,暗叹一声,贾琏和王熙凤才是这荣国府真正的主人,现在却变成了给二房管家,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贾琏那人,虽有几分才干,偏坏在一个好色之上,林墨玦自是不甚看得起的。而王熙凤人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确实能算得上是一个女强人,若是生在现代,好好培养一番,便是个优秀的企业管理者,只可惜生在这古代,女子身份的先天不利,加上眼界有限,最后做出那么多不能饶恕的事情来,月钱放贷、弄权铁槛寺、毒设相思局、赚取尤二姐,可说是害死人命无数,虽说并非错都在她,但这心计手段,不可谓不毒辣的。别人如何想,林墨玦自是不得而知,但他自问,若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怕是要夜夜惊心的。 林墨玦因着年纪小,便是比原来最小的惜春还小上几月,便被贾母拉到身边同坐。一时饭毕,上得茶来,先是漱口,又捧上吃的茶,林墨玦和黛玉都不过稍稍捧起抿了一口,既然这是贾府的规矩,便随了俗便罢。 贾母问起黛玉和墨玦读了什么书,黛玉自是回答:“只刚念了《四书》。” 林墨玦则道:“姐姐在教我《三字经》和《千字文》,我已经都会背了,外祖母,我下次背给你听。” 贾母笑道:“好好好,我的乖外孙,老祖宗听你背书。” 说话间,便有丫鬟进来报说:“宝玉来了。” 林墨玦闻声看去,六七岁的男孩子,要看出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来,有些困难,只这贾宝玉大约从小就被照料得很好,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确给他以“面若中秋之月”的观感。只可惜,如今他们生活在清朝,这发型却是极其破坏形象的,宝玉的脸本来就圆,再加上那么半个光脑勺,实在显得……太圆了些,而且还有点亮,该是从外面来,微微出了些汗的关系。 待得贾宝玉换了衣服进来,贾母让其见过弟弟妹妹,林墨玦不等贾宝玉开口,便叫嚷道:“这个哥哥我以前见过的。” 黛玉原本也觉得眼前的贾宝玉有些面善,如今听弟弟如此一说,便猜测怕是姐弟两人在哪里见过相貌相似之人,只是她想不起来罢了,便也对方才的疑惑丢了开去。 贾宝玉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小男孩,容貌和黛玉有几分相似,只眼神明亮,身上又有种活泼的气质,与黛玉却是完全不同的。便笑道:“我如今却也有了个弟弟,我本以为男子皆浊臭,如今见林弟弟人品,却不同于一般,倒是使人怜爱的。” 林墨玦听得却极想骂人,他宁愿让贾宝玉觉得他浊臭逼人,也不愿是个使人怜爱的。 又听得贾宝玉接着说:“只是我却不曾觉得林弟弟面善,反倒是林妹妹……” “哥哥讨厌我么?”林墨玦赶紧截下话头,“母亲以前说起,外祖母家原是姐妹较多,我还以为没有人陪我玩耍,见了哥哥,觉得亲切,难道哥哥讨厌我,不愿意带我一起玩耍么?” 贾宝玉忙道:“林弟弟作何如此想法?我只是觉得林妹妹更……” “不管不管,”林墨玦忙拖住贾宝玉,“既然我觉得你面善了,你也得觉得我面善,这样才能扯平,我才不吃亏。” 黛玉觉得今日自己这个弟弟有些奇怪,他平日里可从不如此胡搅蛮缠,却又见他执意要和宝玉交好,便只当他和宝玉投缘的关系。 贾府的其他人却只当林墨玦小儿心性,纷纷笑起来。 贾母笑道:“玦哥儿和宝玉竟是如此投缘,可真是缘分呢,正好兄弟两人一同相处。” 林墨玦打定主意缠上贾宝玉,决不让他接近黛玉,起什么“字”,摔什么“玉”,你自己要犯魔怔,自己犯去,却一味嘴上贬低自己,后果竟都是要别人去承担的。贾宝玉虽有几分反封建的进步思想,但观其行为,并没有做出任何对此有意义的举动,若他真能成为一个反封建的斗士,即便惨淡收场,林墨玦对他还能有那么几分佩服。可他不过借着厌恶仕途经济的所谓反叛思想,镇日里不过厮混内纬、在女儿国中斗草簪花,拿别人的悲苦凄迷泪水,来成全他所谓名为“护花”实则“摧花”的行为,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富四代罢了,偏还喜欢自诩“绛洞花主”给自己荒诞可耻的行为镀金,滥情都滥得没品没担当。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曹雪芹的形容,最是精辟不过。 贾宝玉眼睛直盯着黛玉,十分渴望亲近,却被林墨玦缠住不得脱身,他本就喜欢女儿家,林墨玦不过长得极好才使他多看了几分,心中不曾排斥,可如今却被缠着不得和那神仙似的妹妹亲近,顿时觉得这个弟弟有些可恼。 待得贾母安排房舍,宝玉也没得脱身。 贾母叫了黛玉同她住在套间暖阁儿内,而让贾宝玉和林墨玦住在碧纱橱内外。 林墨玦道:“我住碧纱橱外边的床上就好,碧纱橱内是宝玉哥哥住惯的地方,玦儿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住在外面才能看着贾宝玉呢,以后睡觉得警醒些,随时监控,绝不让破石头乱闯姐姐的闺房。 原着中的黛玉,最后落得泪尽而亡的地步,和她除了贾宝玉根本不可能嫁给别人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后来贾宝玉娶了薛宝钗,黛玉除死竟是别无出路的。这自然和她同贾宝玉行止亲密又最后感情暴露有关,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和男子的要求不同,宝玉如此行径,不过是男儿风流本色,最多有些诟病,可放在黛玉身上,却是决不能饶恕的大罪责。 林墨玦下定决心,要成为一颗黏住贾宝玉的牛皮糖,他怎么忍心让黛玉落入那般悲苦的境地?他贾宝玉要犯错,必须自己承担后果,没道理每次都是别人为他受过。 贾母想了一想,道:“也好,你们兄弟两人多亲近亲近。” 又因黛玉和林墨玦不过各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鬟,便将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分别给了姐弟两人,鹦哥给了黛玉,给林墨玦的竟是晴雯。 林墨玦想到,这晴雯必定是刚到贾母身边不久,尚不曾被放到贾宝玉身边去,如今倒是给了他。只不过,那鹦哥,也便是以后的紫鹃,后世争议颇多,有人说她不过是借着黛玉想做陪嫁丫鬟给贾宝玉当姨娘,但也有人说她待黛玉极好,她究竟是何心思,林墨玦不得而知。但是,她后来自作主张拿言语试探贾宝玉,导致贾宝玉魔怔,和黛玉的感情暴露人前,使得黛玉的退路完全被斩断,这样的人,不论真心与否,都不好放在黛玉的身边,尤其她又是贾家的家生子,从心底偏向贾家,真要和原着一般使得黛玉对她信赖有加,却是不好的,他可没打算把姐姐嫁进贾家,不说将来贾家衰败,便是一直荣盛,贾宝玉也绝非良配。于是林墨玦便吵着和黛玉换了丫头,把晴雯送到了黛玉的身边。晴雯此人,个性刚烈,敢爱敢恨,有她在黛玉身边护着,他也能放心一些,至于紫鹃,还是留在他身边好了,反正过得一两年,他们回扬州去,紫鹃是不能带走的,倒是晴雯,可以问贾母要过来,也免得将来香消玉殒的结果。 不过换个丫鬟,贾母和黛玉自是没有不应的。 贾母原本把晴雯给林墨玦,不过是因为晴雯的容色好,林墨玦和宝玉如此投缘,必然也会喜欢容色更佳的晴雯一些。可如今林墨玦自动换了鹦哥,却更符合贾母的心意,林墨玦如今虽年纪尚小,却正是笼络他的好时机,只要鹦哥得了信任,成了林墨玦身边得意的大丫鬟,将来给了林墨玦做通房,必能使两家的关系更为巩固,她也不会失了对林家的掌控。从这一点而言,鹦哥却是比晴雯适合得多,毕竟她的父母家人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像晴雯,是府外买来的,真跟了林墨玦,怕是要更偏向林家一些的。 而且,晴雯是她原本打算给宝玉的,只是如今尚且还放在身边□,给了黛玉,将来跟宝玉作了亲,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嫁进来的,最后还是宝玉的人。 如此,倒是皆大欢喜一般。 晴雯改名雪莺,紫鹃改名为雪娟,分别跟了两个小主子进屋收拾。 待得黛玉入了暖阁儿,贾宝玉和林墨玦分居碧纱橱内外,因没了宝玉摔玉一事,自然也没有袭人夜劝黛玉的情节,只是又和雪娟交代了一番,充分地体现出她的恪尽职守,以及对林墨玦的关怀,果然是不负贤名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为落蕊的长评加更 公司隔壁房间在装修,冲击钻的声音响了一天,我的神经很衰弱…… 收藏和花花,鼓励一下行不? ☆、第二十五章 宝玉闯门墨玦伤 林墨玦在贾府的生活有些无聊。 这府中的园子景色,林墨玦早就缠着贾宝玉逛了个遍,看多了也不过是那般模样。 于姐妹处玩耍,所聊不过是些胭脂钗环女儿家的事物,贾宝玉倒是兴致勃勃得很,林墨玦却是兴趣缺缺。 于是,为了隔绝贾宝玉和黛玉,林墨玦便常到黛玉房里央黛玉教他读书识字。贾宝玉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自荐为师,但林墨玦的问题越来越刁钻,甚至常常涉及仕途经济,贾宝玉便有些不耐了,后见林墨玦竟立下志向要科举出仕,还说若二表哥也入朝为官,两兄弟倒可以互相扶持。 贾宝玉顿时生起气来,道:“我原以为林弟弟虽生为男子,却并不似那须眉浊物,怎如今却学那国贼禄鬼之流,沽名钓誉起来。” 林墨玦气道:“我林家祖上三代列侯,我爹爹是朝廷从三品的盐运使,便是大舅舅、二舅舅也均在朝为官,难不成也都是国贼禄鬼不成?我是林家嫡子独孙,我若不求上进,难不成要林家在我手中败落不成?若我无官无爵,一介白衣,我拿什么来保护我们林家,保护我的姐姐不受人欺负?” “我会保护林妹妹的。”贾宝玉道,眼睛看向黛玉,希望得到黛玉感激的眼神。 林墨玦怒极反笑,这人,竟是只关心姐姐的,他所说的林家的处境,竟是都不放在他的眼里的。在贾宝玉的眼里,林家只代表林妹妹,而有了林妹妹却并不一定非要林家不可。 “你拿什么保护啊?”林墨玦还真看不起他,有点事就魔怔犯病,被他爹一吓唬就恨不得大病一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有老祖宗和太太们呢。”贾宝玉理所当然地道。 林墨玦忍不住翻个白眼,这算什么事啊,懒得跟他啰嗦:“我的姐姐我自己保护。” 又转向黛玉,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往你身后躲的。” 黛玉忍不住一笑,看着贾宝玉尴尬的脸孔,竟也不觉得歉意,反倒有些不屑。枉贾宝玉比自己弟弟要大个三岁,竟是有事只会指望母亲和祖母的。 虽然黛玉也是个清高的性子,颇有些视权势金钱如粪土的味道,却不能苟同贾宝玉“国贼禄鬼”的说辞,毕竟她此时父亲尚在,真论起来,却被贾宝玉包括进“国贼禄鬼”之流里了,心中又怎会毫无芥蒂?而且,以她敏感的心思,竟是思虑起贾宝玉是否以此来表达对他们姐弟二人的轻视?“国贼禄鬼”之流的儿女? 自此,黛玉对贾宝玉就更是淡了三分,成日里和林墨玦的相处时间更多一些。 贾宝玉却对此似全无所觉,仍是一有闲暇就往黛玉房里窜,害的林墨玦不得不时刻警醒,拦不住,那就一起去吧。 这一日,贾宝玉又拿着个他淘换来的稀罕物件往黛玉的房间里闯。 雪莺忙上前阻了一下,道:“宝二爷,姑娘正在午睡,此时还未起身。” 贾宝玉浑不在意,道:“无妨,我坐着等林妹妹醒来便是。” 雪莺忙站到门口阻了道:“哎呦,宝二爷啊,姑娘还睡着,你这么大咧咧进去,可是不妥。” 贾宝玉对女孩儿——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儿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呵护有加的,雪莺虽不是他身边的丫鬟,奈何他常往黛玉这边窜,一来二去,也是极熟的了,便也知道贾宝玉的性子,有时大胆些说笑几句,也是无妨的。 “有什么关系?我和林妹妹最是亲密不过的了,我进去等她醒来就好,我要给她看一个新鲜玩意,是我在外面的‘多宝轩’淘换来的,可好玩儿了。”贾宝玉说着就想推开雪莺进去。 雪莺正自为难,说到底,她虽给了林姑娘,可还是贾府的下人,对宝玉,却是决不能得罪的。可是就这么放了他进去,对姑娘却又是不妥。 正当时,林墨玦匆匆而来,拖住了贾宝玉的脚步,道:“二表哥,你淘换了什么稀奇的玩意,给我看看吧。” 贾宝玉一看见林墨玦便觉得扫兴,闷闷道:“我要先给林妹妹看。” 林墨玦道:“这两日季节变换,姐姐又有些不舒服了,好不容易睡着,二表哥还是不要吵醒她的为好。” 贾宝玉却不以为然,道:“我不会吵醒林妹妹的,我不过到她床前等她醒来就是,这么好玩的物件儿,林妹妹若着喜欢,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林墨玦暗暗咬牙,这人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呢,贾宝玉已经七岁,照理说也应该挪出去住了,如今却仍在贾母的碧纱橱里住着,随意乱闯各姐妹的闺房。三春也就罢了,毕竟和贾宝玉同宗,但这古代,表兄妹向来是亲上做亲的首选,贾母更是有意让两个“玉儿”成亲,但他们也不能够如此行事啊。 林墨玦见说不听,便上前拖住贾宝玉的手,往碧纱橱拖:“二表哥还是和我回房里等吧,等姐姐醒了,让雪莺来通知我们一声,岂不便当?” 谁知贾宝玉的倔性子上来了,偏不肯如林墨玦的意,甩手道:“不行,我就要去林妹妹的房里等。” 林墨玦不防,被贾宝玉这样一甩,竟是一个踉跄,绊到了门槛上,摔倒时狠狠地撞到了门框子上面,一时竟昏了过去。 雪莺见此状况,顿时急了,朝着屋内就喊:“雪雁,雪雁,快叫醒姑娘,林哥儿摔晕了。” 雪雁听了,出来一看这状况,忙匆匆跑回去叫醒了黛玉,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林墨玦再次醒来,额头上包了纱布,疼得厉害。想起昏倒前的一幕,真是觉得非常的倒霉。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黛玉垂泪的脸,虽然说看起来梨花带雨,十分美丽,但林墨玦却还是觉得心疼了:“姐姐,玦儿不疼,你别哭。” 黛玉道:“你昏睡了一天了,太医来看过,虽无大碍,却是会留了疤的。” 林墨玦想象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上面顶了个疤,像个什么样子啊?不过他也不担心,便劝黛玉道:“姐姐,没关系的,我知道夏姑姑那里有种药,涂了就能去疤,回家后我们找夏姑姑要点来抹抹就好。” 黛玉点头,却还是泪流不止。 林墨玦只得忍着痛,开玩笑道:“姐姐,不止我额头的这个疤是个什么形状的,若是半月形的就好了。” “为什么?” 林墨玦嘻嘻笑:“这样我就能和宋朝的包拯一样,将来当官做个林青天。” 黛玉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墨玦的鼻尖,道:“受伤了还不老实。” 这时,雪娟端了清粥进来,黛玉忙接过,亲手喂林墨玦喝粥,道:“你额头有伤,大夫吩咐,说吃些清淡的,红烧之类的食物,却是不能吃了,否则疤痕更深。” “好。”林墨玦幸福地喝着姐姐喂的粥,他本不是任性小孩,又怎会不顾伤口顾口腹之欲?想当年上学时,也试过白粥就咸菜的日子,如今这粥,却是精米所熬,纯天然无污染的米粮,火候又够,喝起来竟是分外香甜的。 喝完粥,黛玉又扶林墨玦躺下。 这时雪娟在旁边说道:“哥儿可算醒了,这下老太太和宝二爷可就能够放心了,老太太当时可是急坏了,连宝二爷都要打呢,如今还拘在身边罚抄经书,说让他修身养性呢,可见,老太太却是极疼哥儿的。” 林墨玦挑了挑眉,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撇嘴角,但是有些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便抬眼对雪娟道:“雪娟你去告诉外祖母,都是玦儿自己不小心,才摔伤的,和二表哥没有关系,就别罚二表哥了,外祖母也好早些休息。”罚抄经书啊,这个惩罚还真是“重”呢。还有雪娟,果然是向着贾家更多一些,本来也是,他不过是个客人,只有贾家的,才是主子。 雪娟应声出去,林墨玦撒娇道:“姐姐,你念诗给我听吧。”趁病邀宠,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黛玉点头,且不用拿书,信口便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黛玉知晓林墨玦向来喜欢“豪放派”诗作,便只给他念这些大气之作。却不知,林墨玦是为了开阔黛玉的心胸,不至于总是伤春悲秋,而故意引导黛玉去接触这些豪放派的诗作。 不过念得两首,贾母就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进了来,宝玉也紧跟其后。 ☆、第二十六章 黛玉心寒见偏心 看到贾母进门,黛玉忙站起来行礼,林墨玦也作势要起身,被贾母忙忙地拦住了:“我的心肝肉啊,伤口可还疼?可怜见的,头上那么大个伤口,可把我这老骨头给吓坏了。说来,都是宝玉不好,还不快过来给你林弟弟道歉?”贾母说着,看了贾宝玉一眼。 林墨玦微不可觉地撇了撇嘴角,看着宝玉期期艾艾地凑上前来:“林弟弟,今儿是二哥哥不好,我没想害你受伤的,真的,我不过是想去看林妹妹罢了……” 林墨玦怒极反笑,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问罪呢?是怪他不该拦着不让贾宝玉进房间,才害自己受伤?活该倒霉? 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话,愤愤地拍了拍床板,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林妹妹的闺房,是你随便能乱闯的?你林弟弟拦你,本就应当,你却粗手笨脚连累你林弟弟受伤,便不是故意,也着实可恼,今儿罚你抄了那么多的经书,竟是没有长进的么?” 林墨玦心里叹了口气,贾母这样说话,他却也不好再跟贾宝玉较真了,毕竟,人家都已经受过“罚”了。遂道:“外祖母,今儿真不怪二表哥,是玦儿自己不小心,就不要再罚二表哥了。” 贾母怜爱地摸了摸林墨玦裹着纱布的脑袋,道:“哎,外祖母一贯最疼你们姐弟,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留了这么大个伤口,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呢。” 林墨玦算是明白了,便急忙道:“外祖母,你千万别告诉爹爹啊,爹爹很忙,玦儿不要爹爹担心。” 贾母的眼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道:“好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外祖母不跟你爹爹说,给你找个好太医,治好这疤,保证我们的玦哥儿还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林墨玦假装害羞,不依道:“外祖母……” 贾母呵呵笑起来,道:“你如今受了伤,便早些歇息,明儿一早,再去请太医来给你换药。” 林墨玦乖巧地笑道:“玦儿听外祖母的话,外祖母也早些去休息吧。” 贾母走时,又对宝玉骂道:“枉你虚长几岁,竟还不如你弟弟懂事,今儿早些去睡,明日早些起来到我那里,继续抄经,是得好好磨磨你那性子。” 黛玉送了贾母出去,又回来照看了一会林墨玦,这才回房休息。 林墨玦一见身边没了人,顿时龇牙咧嘴起来,这伤还真疼。 对于贾母的偏心,林墨玦还真没放在心上,前世他寄居在大伯父家,一次和堂哥玩耍,打碎了花瓶,大伯母连问都没问就说是他打碎的,还说他没来他们家时,家里的东西从来没有被打碎过。可见,人的偏心,自古至今都是相同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愤慨的了。 可是林墨玦如此想法,黛玉却又想得不同。 她心思细腻,又怎会听不出贾母话中的偏袒。想到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却流了那么多的血,而肇事的宝玉却不过是被罚抄了经书,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贾母的偏心。贾母平日里总说最疼他们姐弟二人,宝玉、三春都要靠后,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对于这样的疼爱,如何不心生感激和依赖?如今却发现,那五分的疼爱,不过是靠着单薄的语言硬是堆砌成了十分,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宝玉却绝对是贾母心尖子上的第一人。 黛玉一时十分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若是母亲还在,她和弟弟是不是也会有人将他们放在心尖子上保护着? 黛玉一时失望,一时自怜,即便是在睡梦中,眼泪却也不曾止息。 雪莺进来看了看,叹气,出去对雪雁说;“姑娘还在流泪,今儿怕是吓坏了。” 雪雁拍拍胸口道:“可不是么,我当时也吓坏了。” 雪莺有些愤愤道:“老太太也未免太偏心了些,竟只罚宝二爷抄经了事。” “嘘。”雪雁忙阻了她,“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去可不好。” “许他们做的,还不许我说得?”话虽说得有底气,却还是放低了声音。 雪雁也有些不安,忙朝外看了看,见一片寂静无声,这才安下心来。 这时,雪莺也转了话题,道:“今儿跟着姑娘去林哥儿那,哥儿醒了,居然一声没哭,还逗姑娘笑呢。” 雪雁有些得意地道:“我以前在林家,并不是伺候姑娘和哥儿的,却也听得家里的老人说,哥儿从生下来就不怎么爱哭,后来学走路,摔了也是自己一咕噜爬起来,从没喊过一声疼。” 雪莺道:“那可真了不得,宝二爷可比不上。”偷偷朝外张望一下,悄悄对雪雁道:“宝二爷见了二老爷就跟避猫鼠一般,我以前见过,二老爷不过扬了扬手,还没打结实呢,宝二爷就哭天喊地起来,唬得老太太和二太太哭天抹泪地,老太太还骂了二老爷一通。”雪莺正因为见过这样的场面,才更加觉得贾母的偏心太过。而且,见了林哥儿那般的孩子,便也开始觉得宝玉太过娇贵了些。更何况,林哥儿虽不如宝玉软语温存,待她们却也并不苛刻,也从来不曾见过他乱发脾气。 林墨玦养了半个月的伤,期间,林管家依约上门给姐弟俩送些物什和信件,林墨玦也不曾亲自去见。只让黛玉在内院见了一同来的管事嬷嬷,收了东西,又把姐弟俩这些日子来写的信件带了回去。 贾母原本见林管家上门有些担忧,听了林墨玦说不想让管家看到他的伤口,免得被爹爹知晓担心,这才喜笑颜开,很是夸奖了林墨玦一番。第二日,林墨玦便收到贾母赏下的一套湖笔和徽墨。 林管家送来的东西,除了父亲的信件之外,有给贾府的礼物和给姐弟俩的一些生活所需之物。此外,便是夏清莲捎来的丸药和玩具等物。 林墨玦抱着手中的大型玩偶直翻白眼,这不是后世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喜羊羊和灰太狼》里面的小灰灰吗?摸摸,做工还不错,塞到姐姐手里。 黛玉欣喜地抱着这个大大的玩偶,感觉这小狗长得虽有些奇怪,但着实可爱得紧,想到夏姑姑和凝姐姐,心中不禁一暖,离开扬州也有半年了,夏姑姑却每隔两月按时将新配的丸药随着林家送进京的物什一同送来,并且每次都会给她和林墨玦带上些好玩的东西。凝姐姐还每次都给她画上一本画册子,上面是一个个小故事,十分有趣,迎春她们姐妹看了,也十分喜欢。宝玉还吵嚷着要她送他,她心中不愿,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最后还是林墨玦抱着画册不撒手,让贾宝玉找人临摹一本,这才罢休。 于是,一旦到了林家送东西的日子,贾宝玉和三春都会自动自觉地跑来凑热闹,还美其名曰帮着收拾。 这次,夏清莲送黛玉的礼物里面,有一盏走马灯,上面画了喜羊羊和灰太狼,一转起来,就看见那灰太狼追着喜羊羊跑,还一路摔跤不断,好不狼狈。三春和黛玉看的都大笑不已,惜春还羡慕道:“林姐姐,你这个夏姑姑真好,会给你做这么好玩的东西呢。” 虽然很喜欢,但三春也知道这是黛玉的长辈给黛玉送的礼物,且黛玉看着也十分喜欢,便也都不曾开口讨要。 只贾宝玉看着有些爱不释手,道:“林妹妹,你把这盏灯送我吧,我过得几日,要去给硕王世子贺寿,选的礼物都不够精巧,拿这个去,皓祯世子必定会喜欢的。” 还在翻检东西的林墨玦听得脚下一晃,还真是不客气呢。夏清莲和夏凝珏之所以总是做这些讨喜的东西给黛玉,就是要让她多笑笑,结果她还没有捂热,就要被人要了去? 还不等林墨玦拒绝,黛玉就已经开了口:“既然二哥哥喜欢,那边拿了去吧。” 林墨玦诧异地看了黛玉一眼,却见黛玉脸色沉静,只斜着不看那走马灯的眼神,才透露出她的几分不舍来。 贾宝玉听了黛玉说答应送他,开心不已,生怕林墨玦使坏,忙抱着灯跑了出去,说要给贾母看个稀罕。 三春眼睁睁看着宝玉跑远,迎春和探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黛玉,只惜春一脸愤愤然:“二哥哥怎么能这样,这是林姐姐的礼物啊,林姐姐都没玩到。” 黛玉笑笑道:“不碍事的。”便也不愿多说。平日里,宝玉看上她这儿的东西,总闹着说要讨了去,还总说只要她看上了,他房里的东西任她拿。可他那里那些金银器物,又哪里是她喜欢的?便是有一次,看见一个打开了就会唱歌的小盒子,她颇为喜欢,却有那袭人在旁边述说宝玉有多喜欢这个盒子,每晚都要听着入睡的。如此一来,她哪里又开得了口讨要? 只是以前,总是林墨玦帮她占着东西不让宝玉拿了去,也因此宝玉对林墨玦才不甚喜欢。而且,下人中竟传出林墨玦吝啬的话头来,说他们姐弟吃喝都是贾府的,竟连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都不肯给贾宝玉玩耍的。可这些东西,哪里又是钱财能够衡量的?那是夏姑姑对他们关爱的心情啊。 而且,自林墨玦受伤事件以来,黛玉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弟也需要自己的保护,她不能总把为难的事情交给弟弟去做。所以,即便是十分不舍,她也还是应了宝玉把东西送他。 作者有话要说:看红楼时,发现贾宝玉一点鸡毛蒜皮的小病也要请个太医,太医好像很不值钱,在这里改成大夫又感觉不合拍。就去百度了一下。 太医院的大夫分四个级别,第一等叫“御医,第二等称为“吏目”,,第三等叫医士,第四等叫“医生”,这里给贾家看病的,应该是三等的“医士”吧?大概…… ☆、第二十七章 林府事了思归期 林墨玦抱着属于他的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雪鸳和雪娟都打发出去,就开始拆起了信件。 信是林海所写,几乎没有任何温情的话,不过交代一些“好生学习,不得贪玩”的话语。林墨玦一叹,能给他写信就已经不错了,这古代的男子,有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讲究,对儿子总是太严厉。就像贾政之于宝玉一般,简直如同猫与鼠一般。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猫和老鼠》,径自傻乐了一回,决定下次写信给夏凝珏,便让她画这个故事。也不像《喜羊羊和灰太狼》一般,要避开红太郎,只画灰太狼和小灰灰,他怕姐姐会联想到他们姐弟俩的身世上去,这样不太好。 把林海的信件原样折叠好,放到小盒子里面收好,林墨玦还是有些开心的。虽然没有什么温言软语,可他也能够在那严厉的措辞中看出关心来,就已经觉得很满足开心了,嗯,他也是有爹爹疼爱的小孩了。 再拆开一封信,却是夏清莲和夏凝珏合写的。不过是写些医嘱,天气变化需要注意些什么,多吃什么少吃什么,没有什么异样。 林墨玦把信丢开,知道那两人真正想说的话,并不在这封信上,抱起一起送来的书籍,又开始了计算密码的日子。 夏清莲所用的,是摩尔斯码,算后世比较常见的一种密码,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即便是穿越同好,没学过这玩意,也是绝对破译不了的。 夏清莲的信里谈了些她们如今的现状。她们终究不曾再去往济南,而是回了苏州,并且有意识地给一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和小姐们治疗病症和调理身体,渐渐也营造出一个关系网,在苏州,倒也不再有人会没有眼色地故意来得罪夏家。 信中虽然寥寥几笔,但林墨玦也知事情的发展绝不是如此轻描淡写一般,只不过,她们终究要开始努力,否则被逼迫的事件,必然还会重演。 夏清莲还写了一些关于林家的事情,不过她们在苏州,林家在扬州,消息不是恨灵通,所以一直也不太清楚那次“伪下毒”事件的后续。 不过这次的事情,却是在苏州发生的,而且闹得还很大,所以夏清莲还是听说了的。 事情是关于蒋姨娘的。当初她们虽然都有些怀疑蒋姨娘,但却一点证据也没有找到。这次,大约是林海查出来了些什么,一纸休书将蒋姨娘休了,而且更奇怪的是,林海居然把蒋姨娘送到了苏州林家原支林族长的家里,说蒋姨娘原是林族长的亲妹妹的女儿,因父母具丧被托付给作为舅舅的林族长照拂,后来林族长想要让林海这一支回归宗族,便使计让蒋姨娘假死送了出去,并想法子送到了林家老夫人身边当丫鬟,后来一步步成了姨娘。 夏清莲猜想,林族长的本意,大概是希望蒋姨娘的孩子继承林家的,只可惜蒋姨娘一时得意,竟是中了贾敏的道,吃了绝育的药物,从此不能再有孩子。于是,林族长便动心思要将本支族中的孩子过继给林海来达到他的目的,好不容易说通了林老夫人,竟是事情还未成就过世了,贾敏又生下嫡子,这才使得蒋姨娘不得不一步步实施她的计划。 林海派人将蒋姨娘送回林氏原支,虽是悄悄送回的,但不知为何,没几日就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林族长图谋林家新支的产业,居然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假死进林海家当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步步为营,当了姨娘,还意图谋害原配嫡子,妄想把持林家。 这话一经传出,林族长的声望一时跌入谷底,数十年图谋,如此隐忍,策划如此之深,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心惊害怕。而林家原支的待嫁女孩儿们也立时乏人问津,如同夏清莲被夏雨荷拖累一般,林家的姑娘们也被蒋姨娘给拖累了——谁家愿意娶个图谋家产,且还下手谋害子嗣的女人?况且,这个女人隐藏了十多年才被发现,也未免太过厉害,若自己的后院里面真有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又如何能够安心? 已经出嫁的林家女儿们,日子也顿时变得差了许多,虽以林家在苏州的势力,姑娘们大多是嫁人为嫡妻的,但自此丈夫对她们防备极深,竟是将妾室、庶子保护了起来,对她们也不再敬重有加,反而处处疑心。有那真正谋害过妾室子嗣的,更是立时就被休弃回家。 夏清莲觉得有些悲哀,为这些女子中无辜的人感到悲哀。这些谋划,明明是男子所为,更明明那蒋姨娘一开始也算是被伤害的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偏去当了丫鬟和姨娘,并且与她们其实并无过于深入的关系,只不过她的所为终究是出自林家的谋划,为的是林家的利益,所以林家的姑娘们便统统被牵连,而且,女儿家所受的伤害,比之男子,竟是要沉重无数分的。 夏清莲是唏嘘不已,林墨玦却只从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可以回家了。 老实说,在贾家的这些日子,贾母对他们姐弟还算不错,虽然比不得宝玉,可比他前世的大伯母好多了,所以,林墨玦对于贾母,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家好,而且姐姐过了年就七岁了,在这个年代,男女七岁不同席,可那贾宝玉却是不在这个规矩之内的,真要让他肆意亲近姐姐到十来岁,怕姐姐这辈子又该给他毁了。 所以,现如今却可以开始想个由头回家过年去了。 翻个身,蹭蹭被子,林墨玦有些心满意足地睡去。 且说那夏清莲和夏凝珏,当此时候,正在一林姓人家为他们家的姑娘治病。说是治病,却是救人。这姑娘是林氏族人,名叫林喜瑞,属于被蒋姨娘连累的未嫁姑娘。 夏清莲虽和林舅舅家关系疏远,倒也没有到嫉恨所有林氏族人的地步,只是平日里不太往来罢了,真要人家上门求助,倒也不会拒之门外。 当林喜瑞的母亲找上门来时,夏清莲看着对方红肿的眼,憔悴的脸,却只能无奈叹息,这是这个时代特殊的一面,她无能为力,只能拿着药箱上门去,去为那个性子烈到可以用剪子自残的林喜瑞疗伤。 林喜瑞知道被退亲的那一天,很是大哭了一场,更多的却是对林族长和蒋姨娘的怨恨,虽说最后族里老人们出面,除了林族长的族长之位,可伤害已经造成,林家的姑娘们,或低嫁了,或远嫁外地。 林喜瑞从小是读《列女传》长大,又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闺阁女子,虽被退亲,却不愿二嫁,立意出家。父母怜她风华正茂,不忍她青灯古佛度余生,竟悄悄地为她又定了一门外地的亲事,希望她嫁去外地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林喜瑞得知后,竟一点不觉欣喜,反疑父母卖女求荣,竟是立时拿了绣花的剪子刺了喉咙,直把她的父母吓得魂飞魄散一般。 幸好绣花的剪子不够锋利,伤口不深,但是林喜瑞的父母极其担心,便上门请了夏清莲来,因为男大夫是不方便验看姑娘脖子的伤口的。 伤口其实并不严重,只不过衬着少女莹白的皮肤,显得格外吓人罢了。夏清莲很快便给她上药包扎完毕,过程中,林喜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清莲试探地道:“你的父母很担心你。” 林喜瑞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曾动一下。 “你才十五岁,真的决定要青灯古佛地度过余后的几十年吗?你的父母、亲人,你真的舍得吗?”夏清莲继续说道。 然而林喜瑞仿佛成了雕像一般,一点反应也无。 夏清莲又劝了一会,仍是一样。她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个时候,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她能跟她说什么呢?说男女平等?说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那不是劝人,那是害人。 在现代,离婚再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只是退婚? 可是,夏清莲却并不能以此来劝说林喜瑞,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思想改变了就可以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是所有人都认定的道理,如果她硬要去改变林喜瑞的思想,那就会把林喜瑞推到和所有人对立的一面,那样只会让她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夏清莲只能无奈地离去,寄希望于他们家人能够劝说得了她。不过几日后,她还是听说,林喜瑞真的出了家。自此以后,青灯古佛。 夏清莲虽有些怅惘,却终究还是丢开了手。毕竟她能治得了病,却无法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坚持了十几年的信仰。而且即便改变了又能如何?与社会相悖的思想,不是谁都能够坚持下去的,在被所有人排斥孤立的环境下,林喜瑞又能够坚持多久?会不会觉得更加的痛苦,更加地受到伤害?莫不如由得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寥寥一生,至少平和安静。 即便是对那蒋姨娘,夏清莲虽无法苟同她的做法,却也生了几分叹息,甚至同夏凝珏说起,若是她当初也是无奈受了舅母赖氏的逼迫,是否最后也会落得和蒋姨娘一般的下场? 夏凝珏却道:“那又哪里会一样?先别说你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去以谋害别人为自己谋取利益,便是你真的想,也没有蒋姨娘那般的心智隐忍。” 夏清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贬低她吧?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没有那种蛰伏十几年的耐心。 夏凝珏继续说道:“说到底,蒋姨娘做这些事情,虽有被迫成份,但她自己乐意、积极地去谋害别人,哪里又能够说得上是无辜?” 夏清莲叹息道:“是啊,既然她选择做了那些事情,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吧?” ☆、第二十七章 贾母夜话皇家事 贾家祖上和硕王府有旧,故硕王府世子皓祯过生日,贾珍和贾赦带着贾蓉、贾琏还有贾宝玉一同去了硕王府。这次皓祯的生日之所以办得如此隆重,是因为硕王爷正式向皇上请封皓祯为世子,皇上已经准了,这是皓祯正式成为硕王世子的第一个生辰。 贾家虽仍挂着“国公府”的牌匾,但实际上贾赦所袭爵位不过是一等奉恩将军,在这个皇亲国戚满地乱爬的京城,实在只能算得上是个二流的世家。因着和贾家祖上交情笃厚,两家来往还算频繁,所以贾宝玉和世子皓祯也算得上有些交情,所以,贾珍和贾赦才会把他带上,毕竟荣国府内虽是二房管家,但对外,家主毕竟是贾赦,贾宝玉一个二房的次子,严格说来,这种场合却并非要他出现的。 话说贾宝玉不在府内,林墨玦顿时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不用再守着姐姐的房门担心有人胡乱闯进去。便收拾了些笔墨用具等物,带着雪鸳往李纨住所而去。 贾兰如今只得三岁,但李纨只这一个依靠,便已开始为他启蒙读书。 平日里,若贾宝玉不在府中,林墨玦便能得了空,无事便往这边来看看贾兰,一些贾母赏下的笔墨等物,他用不完的,便都送来给贾兰。李纨和贾兰在贾府,虽有贾母怜恤,月例赏赐自是不差,但他们毕竟孤儿寡母两个人,又不得婆母王夫人的待见,处境便有那么几分的尴尬。 所以林墨玦便总是将自己的东西送些去给贾兰,反正他将来回林家,有些东西也带不走,不若送给贾兰,由李纨给他放着,将来入学拿来用也好,拿去送人也好,都是不错的东西。 原本他还想送些给贾环的,贾环在贾府里也是个尴尬的存在,林墨玦对嫡庶倒不是看的那般重,想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后来长成那般模样,也是从小没有教育好的关系,若是小时候能多读些书,明些是非,也不至于就成了反面角色。 然而,林墨玦不过第一次去,还不及跟贾环说上话,便被赵姨娘好一阵讽刺,话里话外尽是说他不过是个来扫秋风的亲戚,偏贾母偏比正经的孙子还要疼得些。 林墨玦知道这是赵姨娘在给贾环抱不平,却实在不能苟同她的作法,她这样做,不仅没法为贾环争来宠爱,反而会进一步得罪贾母,对贾环更为不利。 而且,赵姨娘语言尖酸刻薄,话里话外竟还涉及黛玉,林墨玦便有些心头火起,也便不再往贾环那边去了,只有时在园子里碰见,悄悄塞些书籍笔墨等物件给贾环,赵姨娘却是绝不想见的了。 贾环如何,林墨玦确实也想过办法帮助他,有一次便在贾母面前提到了贾环,贾母因此便招了贾环前来说话。贾环彼时也不过四岁稚童,还不曾养成后来那般多的恶习,只因平日不见贾母,表现得有些怯懦罢了。贾母虽不见得有多喜爱于他,倒也没什么厌恶,及至后来见了赵姨娘,赵姨娘不知讨好贾母,竟是三句不离两句地说他们母子受到苛待,说贾环受到的待遇不如这个不如那个的,使得贾母顿时沉了脸,其后,也不曾再提起见贾环。 林墨玦只能抚额叹息,却再是无能为力,此后便多是往贾兰处而去,和贾环的偶遇,也因贾母的干涉而变得越发的少了。 李纨看见林墨玦一摇三晃地走来,露出几分真心的笑:“玦哥儿来了?快进屋去坐吧,兰儿今日还问起你来,说林表叔好些天没来看他了呢。” 林墨玦对李纨行了礼,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腾腾地跑了进去。 林墨玦从贾兰那儿回来之后,便爬到床上睡了一觉。他顶着幼童的身体,本是极容易困乏的,无奈为了防那贾宝玉,他是连睡觉都不安生。好不容易今日祸害不在,便觉得连枕头都是香的。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喧哗的声音,还夹杂着贾宝玉的声音:“快些帮我换了家常的衣服,我要去林妹妹哪里,给她讲我今日的见闻,她是再想不到我今日见了谁的。” 林墨玦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果见一群丫鬟簇拥着宝玉往碧纱橱内去换衣。林墨玦哀哀一觉,美好的一天,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呢?当下却也不敢松懈,在雪鸳和雪娟忍笑的表情下,匆匆穿衣梳洗,赶在贾宝玉的前面窜进了黛玉的房间。 谁知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贾宝玉来,林墨玦顿时有些疑惑:难不成贾宝玉今天转性了? 后来见鸳鸯来叫他们,方才知道贾宝玉一换好衣服便被贾母叫了去。 黛玉和林墨玦随着鸳鸯一同来到贾母的房中,正听见贾宝玉手舞足蹈地在讲述今日的见闻:“……我原本以为这皇子阿哥,必定个个都傲气十足,眼高于顶,想不到五阿哥竟是那般平易近人,风度人品尽皆出众,倒衬得我如泥猪癞狗一般,惭愧不已。” 正说着,贾宝玉一眼便看见了黛玉,立时跑到她的身边,道:“林妹妹,可惜你不能够和我一起去,今日连五阿哥都到场了呢。” 黛玉的反应有些羞恼,这贾宝玉的话实在可笑,什么叫“可惜你不能够和我一起去”?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家还能跑到男孩子堆里不成?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说她“不安于室”么? 完全被贾宝玉忽略的林墨玦听得便是一愣,这五阿哥和硕王府关系如此亲近么? 贾宝玉仍是喋喋地在说:“皓祯世子和五阿哥一同在上书房读书,五阿哥和他情同兄弟,可惜五阿哥不能随便出宫,否则,便可再亲近亲近。不过,像五阿哥那般平和毫无架子的人,却有那样一个高傲的伴读,实在是有些可惜。” 贾母便问道:“你说的那五阿哥的伴读,可是宫里令妃娘娘的外甥?” 贾宝玉点头,道:“嗯,应该就是他没有错,名叫福尔康,为人有些高傲,不过五阿哥与他关系极好,竟也是称兄道弟的。” 贾宝玉着实不喜欢那个叫福尔康的伴读,愤愤道:“我将那走马灯送给皓祯世子的时候,五阿哥也表现得极是感兴趣,偏那个叫福尔康的在一旁说什么‘不得玩物丧志’的话,使得大家都有些怏怏然,不再耍玩那走马灯了。” 贾宝玉是为着自己的礼物出师未捷生气,贾母却是眼底精光闪过,问道:“难道他那样说,五阿哥也不曾生气?” 贾宝玉瘪瘪嘴,道:“五阿哥不仅没生气,还说他说得对。” 贾母便道:“他说得却是不错,你万不可孩子心性与之计较,若是今后再遇,当与他多亲近亲近。” 贾宝玉自是不甚乐意,在他想来,那人满口的功名利禄,满眼的仕途经济,是他最不屑与之交往的人物,不过贾母发话,他却也不敢随意驳了,便想着,这皇子伴读,平日里要陪皇子在上书房读书,又哪里来得空闲到处游逛?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再遇的,便是答应了贾母也没有什么。遂应下。 众人又聊了些筵席上的事情,便散了去。 黛玉看林墨玦表情有些怪异,便担心问道:“玦儿,你是怎么了?” 林墨玦这才回过神来,合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道:“姐姐我没事的。”心中却混乱不已,这硕王世子皓祯,竟是在上书房读书的么?还有那五阿哥的伴读,不应该是福尔泰么?怎么成了福尔康?只是这些事情,他一个小娃娃却不好打听,而且,这个世界本就混乱不已,有些交杂和变化,想来也不足为奇吧?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由穿越同好造成的,林墨玦的心中有些激动和兴奋,既然他能够和夏清莲和夏凝珏穿越到一起,那么其他的伙伴存在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吧?虽是无从确认起,但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希望存在,他便觉得空气都格外新鲜。 贾母独留了王夫人说话:“我听说那福家福晋是令妃娘娘的一个远方表姐,若得了机会,便备下厚礼去拜访一二罢。” 王夫人皱眉道:“那福家不过一介包衣,怎值得我们府里去伏低做小?” 贾母冷哼一声,道:“虽说福家是包衣,我们府里属于汉军旗,明面上看起来高于福家,但说到底,这身份终究比不过帝宠,令妃娘娘能够使得皇上将五阿哥身边宝贵的伴读之位给了身为包衣的福家公子,正说明令妃娘娘对于皇上的影响力,而且,这福家公子,竟能对五阿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五阿哥是皇上除七阿哥外最宠爱的皇子,将来便是不能……也必是一个铁帽子王,福家将来的成就低不了,趁着如今交好,总比他们将来得势了再去讨好来的好些。” 王夫人仍是有些讷讷不愿,贾母微微眯了眯眼,道:“元春进宫也有几年,仍是个最末等的答应,凭我们元春的品貌,若非上面有人压着,何至于如此?” 王夫人听得,眼前终是一亮,忙道:“媳妇明白了。” 贾母见她终于明白了,叹得一声,终是挥手让王夫人退了下去。若依她来说,元春若能嫁得一门当户对人家做嫡妻,给贾府带来的助力,却比进那皇宫争那一个不知如何的前程要好得多,只如今,既已进了去,便也由不得她们不去搏一搏了。 想如今令妃得宠,竟有几分像那慧贤皇贵妃之势,要知道,当初慧贤皇贵妃最得宠之时,便是皇后,也要退避三分,想来那令妃将来或可再进一步,贾府此时示好于福家,且不管福家最后如何,起码能在令妃那里留个好印象,也好给元春铺条路。便是宠妃,也并非完全不需要同盟,要知道,朝堂及后宫,从来都是互相影响的,令妃的出身是她的一大硬伤,在外不过只一个远方表姐夫能提供些助益,再无其他。而如今,皇后虽病弱,却仍稳坐中宫,娴贵妃乌喇那拉氏和嘉贵妃金氏共摄六宫之事,而另外三妃除舒妃外,纯妃、愉妃均育有皇子,令妃势弱却是毋庸置疑,便是她借着外甥给五阿哥做伴读笼络了五阿哥,但五阿哥的生母愉妃虽不得宠,毕竟健在,五阿哥也不见得就和令妃一条心。贾府现在虽无高官厚爵在身,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贾母有把握,令妃必然会接下她抛出的橄榄枝。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月染站在空旷寂寥的原野上,残风卷起残叶,凄凉无比:“剧情,剧情呢?没有剧情,我怎么写下去啊?” 一大群蝴蝶飞过,欢快地唱着:“我们是蝴蝶,我们是蝴蝶,剧情都是浮云,誓把剧情扇没了……”(请用《我们是害虫》的曲调来唱) 蝴蝶甲说:“剧情?你还想要剧情?你以为我们这一大群蝴蝶翅膀是扇假的吗?” 蝴蝶乙说:“不会扇翅膀的蝴蝶不是好蝴蝶。” 然后,这群蝴蝶继续往远处飞去:“我们是蝴蝶,我们是蝴蝶,剧情都是浮云,誓把剧情扇没了……” 荒凉的旷野上,只剩月染欲哭无泪。 萌剧情的亲们,真的不是偶的错啊……这帮子混蛋简直以跟我作对为乐啊…… PS:这两天加班狠了,SO,亲,乃们懂的……隔天见……上班族伤不起啊~~~~ ☆、林家姐弟回扬州 林墨玦自从知晓家中事了后,便一直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要回家去。想想,自己开口的话,如今必然时机不对,毕竟他额头上的疤痕如今还有些明显,若他开口提要回家,贾母必然多心,也就不会同意。 最好的方法,还是让林家派人来接,借口也是现成的,回家过年,他是嫡长子,是需要祭拜宗祠的。 所以,半个月后,林墨玦头上顶着个瓜皮帽跑到外院见了林管家,对林管家透了口风说想念爹爹了,想回家和爹爹一起过年,并且拜见列祖列宗。还说去年过年贾家祭祖,他们姐弟二人也随着一同拜祭了,只不是自家祖宗,感觉十分别扭。 林管家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恼怒,欣慰于林墨玦的懂事,却恼怒于贾家的失礼。他们林家的姑娘和哥儿,虽暂居在你府中,却并非你家后辈,即便不给他们另外准备单祭的场所物什,却也没有让他们随着拜祭贾家祖宗的道理。 于是,林管家在给林海传信回话时,便有意识地给林海说了些贾家的不知礼,也期待着林海派人来接姐弟俩回扬州。 林墨玦和林黛玉每次都会各写上一封信让林管家一并捎给林海,林黛玉自是规矩地写些关心的话语,对于自身在贾家的处境,自是报喜不报忧。不过,如今那薛宝钗尚未进府,林黛玉的处境也并非有多艰难,不过一些小磕绊,林墨玦也赞成林黛玉不去计较。 不过,他自己的信却是不会如此规矩写就的。毕竟他是小孩子嘛,写信没有条理,东拉西扯也很正常。所以,林墨玦每次写就的信总是拉拉杂杂一大叠,从日常起居,到吃喝拉撒,几乎无有不包。撒个娇,抱怨一下爹爹的回信总是那么几句话,格外的像是闲话家常。林管家虽不曾看见,但听派回去送信的人说,自家老爷看见哥儿、姑娘的信,总是显得比平日里开心。 这次,林墨玦所写的信,更是费了一番心思,毕竟要打动爹爹将他们接回去。 不过,林墨玦勾唇坏坏一笑,其实,这也不难,只要表现得自己也将要养成贾宝玉那般性子就行了,虽免不了回去后回被严格教育防止长歪,不过,很值得不是? 话说,正常且有点上进心的人家,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孙长成贾宝玉那般性子,尤其是林海这般,盼儿子盼了这许多年的人,哪里能够容许独子养成那般混赖模样? 所以,林墨玦便在信中大书特书他对贾宝玉的好感,虽不赞成贾宝玉国贼禄鬼的言论,却钦佩他的淡薄名利,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也不要读那些害人的书……对于贾宝玉爱吃丫鬟们脸上嘴上的胭脂,他觉得有些好奇,并且表示下次要尝尝看……对于贾宝玉爱闯姐姐闺房的事情有些愤慨,却表示下次要将三春的房间闯个遍,这样才不吃亏…… 拉拉杂杂写了几页,林墨玦赶紧停笔,再写下去,他怕回去后等着他的是一顿板子…… 信送出去了,却没有那么快有回音。林墨玦仍是过着那种和贾宝玉围追堵截的日子。 转眼盛夏已过,随着季节变化,林黛玉便又有些咳嗽起来,林家派来接姐弟俩的人也到了。 面对林家关于开祠堂祭祖需要身为长子嫡孙的林墨玦在场的理由,贾母也无法阻拦,只一意要留下黛玉,说女儿早逝,便留下黛玉陪伴她以抚慰哀痛…… 林墨玦微微皱了皱眉,姐姐陪伴在贾母身边也有一年了,难道爹爹就不想姐姐了么? 林墨玦听得黛玉压抑的咳嗽声,便道:“外祖母,姐姐的身体一贯都是夏姑姑调理的,如今分开一年,夏姑姑怕是不清楚姐姐如今的状况了,还是要姐姐回去给夏姑姑重新诊断一下才好,夏姑姑最是擅长针对不同的脉象开不同的药方子,虽只细微差别,疗效却是天差地别的。” 王熙凤朗笑道:“林弟弟却不用操这份心,我们府上,看诊的莫不是宫中的太医,医术自是高明的,必不比你那夏姑姑差的。” 林墨玦笑道:“二嫂子怕是不知,我这夏姑姑最是擅长诊治妇女小儿的,尤其是那种需要平日里精心调理的病症。姐姐这病最是需要调理,若有夏姑姑开的药膳,姐姐在季节转换之际便能少吃许多的苦头。” 贾母便道:“既是如此,便叫你琏二哥随你一同前去扬州,拿了我们府中的帖子,去请了那夏姑娘来便是了,以后也由得我们府中供奉着她,岂不皆大欢喜?” 王熙凤眉眼一转,立即拍手赞成:“老祖宗这主意极好的,这样一来免了林妹妹奔波之苦,二来也给那夏姑娘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实在是两全其美。”她常听林家姐弟提起这夏姑姑,自也是知晓这夏姑娘对于调理女子身体极有些办法,她嫁入贾家也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自是有些着急的,若这夏姑娘来了贾家,着实可以给她调理一番,若能生个哥儿,她在这府里也就更能立得住脚些。 林墨玦敛了眉眼,心中开始觉得恼火,这贾家也着实太拿大了吧?难道觉得这天下人,都得跟着她们起舞不成? 林墨玦尚未说话,黛玉却已起身对贾母盈盈下拜:“外祖母,玉儿知外祖母待玉儿的拳拳之心,只玉儿在外日久,也甚是想念爹爹,况且母亲去世,玉儿也已久未给母亲进香,甚是愧疚,还请外祖母体恤玉儿一片孝心,由得玉儿归去吧。” 贾母搂过黛玉,哭道:“我的玉儿啊,你这番回去,叫外祖母如何不想念?只你念着给你母亲进香,却也是应该,便如今,就跟了玦儿一同家去,只明年开了春,我再叫你琏二哥哥去接了你回来,仍在你外祖母这里,同你这姐妹兄弟一同快快乐乐的,可好?”贾母自知林墨玦这一去,身为林家长子嫡孙,却没有再到外祖家抚养的道理,怕是接不回来了,也不好强求,便只心心念念将黛玉接回来,将来两个玉儿成了亲,看林墨玦同黛玉亲厚的姐弟情分,自不会和贾家疏远了去。 黛玉见了贾母哭泣,也只得应下。 王熙凤虽有些遗憾那夏姑娘没法请了来,倒也不甚在意,想那苏州府如何比得上京城?那夏姑娘也并不一定就比得过太医。 众人说定,便由得姐弟二人开始收拾行装。雪莺和雪娟也按贾母的吩咐跟着一同去扬州,林墨玦也知贾母打的主意是要将姐姐接回贾府的,不过此时却不宜多作争论,反正回了扬州,一切都要爹爹说了算,这两个丫鬟,用不用、怎么用,也在林家手上,此时却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便也不多计较。 只贾宝玉回来,听得妹妹要回家去,只哭着不让,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唬得贾母是心疼万分,忙说黛玉只是回家过年给母亲上香,待得明年春天,还叫贾琏去接了回来,这才安生下来,又听得林墨玦不再回转,便觉得更是称心如意,少了林墨玦从中作梗,他必定可以和神仙妹妹多亲近亲近的。 黛玉和林墨玦收拾了一番,择了日期,便随着林管家一同乘船回那扬州而去。 行得月余,终在河水上冻之前到了扬州,下得船来,府中派来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待得进了府,两人换过了衣裳,便见到了林海,一年多不见,林海竟显出了几分老态来,更是透着几分倦怠,只看见离家日久的两个孩子,眼中透着喜色。父子三人叙了会话,林海便打发姐弟二人回去休息。 待得晚间,又一同用了饭,饭毕,林海让脸色明显有些憔悴的黛玉先去休息,只带了林墨玦往书房而去。 进了书房,林海二话没说,便叫林墨玦伸出手来,拿了戒尺便狠狠打了一顿。 林墨玦摊着手认了打,咬牙忍着疼。 林海打过后,看着小儿子红肿的掌心,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立时又板起严父的面孔,道:“可知我为何罚你?” 林墨玦心中清楚,必是那封信惹的祸,遂低头认错:“儿子不该诓爹爹。”他平日里写信,总是拉拉杂杂一大堆,其中不乏对贾宝玉的不满和姐弟俩在贾府被人说嘴的境遇,为的就是让林海不要那么放心的随他们姐弟俩在贾府一待数年,可是这次写信叫爹爹接他们回家,却一下子转弯说起贾宝玉的好来,确实太假了些。 只是,林海只这么一根独苗,即便知晓是这小子捣鬼,却终究不安心,加上府中事了,便忙派人接了回来,孩子正是定性的时候,若真不小心被贾家人养歪了性子,他到时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林墨玦偷偷抬眼看了眼林海,讷讷道:“儿子只是怕爹爹打算明年才接我和姐姐回家,那时,姐姐就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二表哥从不拘这些,不仅平日里爱粘着姐姐,还总是要闯姐姐的闺房,他是男孩子,没有关系,可是姐姐是女孩子,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林海顿时想起贾敏在时,曾透过口风,说贾家老太太似是有意要两个玉儿成亲的。 自己当时也觉得无有不可,虽说玉儿是要选秀的,但他们家毕竟是汉军旗,跟满八旗比起来,绝对要不受重视的多,若是被皇帝留了牌子成了宫妃,那真是最坏的结果,即便是被指婚给宗室,也是侧福晋的可能更大一些,若是如此,还不如到时候想个法子免了选或撂了牌子,自行聘嫁反倒好些。毕竟他们只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安乐一生便好。如此想法之时,便觉得这贾宝玉也算不错,毕竟这贾宝玉生而衔玉,将来必有大造化,便是有些顽劣且爱在内纬厮混,也不过是小儿心性,无关大节,且贾家毕竟是累宦世家,家大业大,却不必二房次子掌家,黛玉嫁去也不必费太多心思,倒是能够平定安乐一生的。 只是儿子平日里信中所言,这贾宝玉全无顶门立户之才,遇事只知往祖母和母亲身后躲,且贾母虽偏爱玉儿,可贾宝玉之母王夫人却完全不喜玉儿,竟第一日就给玉儿和玦儿下马威,若将来贾母去了,谁还能护着玉儿?这内宅阴私手段,自己这两年也算见识到了,确实惊心动魄。自己的玉儿如此纯善,贾宝玉又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到时玉儿让那些个姨娘通房的害了,可如何是好?如此想来,贾宝玉却绝非良配。 由此,林海对于贾母的行事也生出几分疑惑和不满来,若贾母真的心疼玉儿,怎会让贾宝玉和玉儿一处厮混? 若由得贾宝玉与玉儿厮混着一并长大,黛玉选秀之时必定会被撂了牌子,只若是因为损了闺誉的缘故而被撂牌子,玉儿自是不好再嫁其他人,只能吊死在他贾宝玉一棵树上。但若是如此,玉儿就是进门了也是要抬不起头来的,到时候,怕是随便一个稍有些头脸的姨娘就能踩到玉儿头上撒野的。玉儿的心思又格外纤细敏感,到时候,怕只得以泪洗面的结局。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林海对于黛玉的疼爱,绝不比林墨玦少半分,虽总是不善表达,却是毋庸置疑的。 林海想着便有了决定,这贾家,自己的两个孩子是决不能再去的了。 如此一来,便觉得林墨玦行事虽玩闹,但大方向上却是不错的。但这敢拿话来诓自己老子的风气,却是绝不可涨的。要知道,当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真的有把这个不肖儿子塞回娘肚子里的冲动,幸好他随即就想到儿子平日里写信的内容口气,很快就猜到是他故意这般写的了。 于是,林海便板起脸来,道:“你的想法虽不错,却不该拿话哄骗为父,便罚你每日写二十张大字,过几日为父给你找个严师,好好拘一拘你那跳脱的性子。” 林墨玦哀哀一叫,扑到林海的怀里,求饶道:“爹爹爹爹,你饶了玦儿吧,玦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海被他一扑,一时有些僵硬,但托林墨玦东拉西扯的写信风格之福,每次林海接到那厚厚的一封信,家长里短的孩童稚语,常觉哭笑不得,但却如同两父子对面聊天一般,十足亲近,所以即便父子俩一年多未见,竟毫无生分之感,便揽住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门,道:“这可饶不得你……” 说着,“咦”了一声,手下的触感有些凹凸,仔细一看,却是一道浅色的疤痕,不凑近了看倒也看不出来了。 林海见这疤痕,虽有些心疼,却只以为是小儿胡闹跌到了哪里,毕竟林墨玦自小就顽皮异常。便道:“又是怎么顽皮跌破了头?信中也不敢跟为父说?” 林墨玦忙摇头:“才不是,这是我拦着二表哥闯姐姐房间时,被撞到门框上面才留下的。” 林海一听,更觉恼怒,这贾宝玉闯自己女儿的闺房不算,竟还害自己的儿子受伤?撞到头,若有个好歹,他贾家如何跟他交代?而且自己竟是半分消息也没有得到,可见是贾家的人瞒了的。 林海便问:“为何不与我说?” 林墨玦回答:“怕爹爹担心,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林海顿觉心中一暖,脸上的表情也软了下来。 林墨玦又拉着林海说了会子话,这才回房间休息去。 作者有话要说:选秀什么的,最讨厌了,尤其龙椅上坐的是一把生了铁锈的老钳子…… 上一章的章节名顺序错了,怕伪更,就暂时不改了,从本章开始,不排顺序了,反正**自己有编号 话说这章锁了又解锁,居然电脑上面看不到,手机倒是可以的,我再来折腾一下试试,今晚还不行的话,就贴到下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里面去吧,悲了个催了…… ☆、各有思量议婚事(上) 林海打发了林墨玦回房休息,便叫来了管家林琉。 林管家和林墨玦、黛玉二人一同到的京城,呆了一年多,平日里在外也听到些关于荣宁二府的传言,却是贬多于褒的。 这样一个大家族,仅仅只依靠祖宗余荫浑噩奢侈度日,除了那已逝的贾珠,子孙竟个个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个姑娘生于元月一日,一个哥儿生而衔玉,其他的,竟都没有什么好的。 且那内宅妇人,不仅毫无大家主母风范,竟是个聚敛无厌、得一望十的。听那送物什进内宅的林家管事嬷嬷所言,几次拜见那贾王氏,那王夫人话里话外透露的,无一不是说林家的哥儿、姐儿在贾家,那待遇比之贾宝玉还过之,花费甚巨云云之语。要知晓,林家每半月便将哥儿、姐儿日常所需之物送进贾府,且每每伴上厚礼送与贾家各色人等,两个孩子便是吃金喝银也尽够了,如今倒成了去贾家打秋风的了。 林管家着实有些不忿,但碍于那贾家毕竟是先夫人娘家,不便多说自己的不满,只平平道来,却也使林海气愤不已。 林海道:“林管家,我已决定不再让两个孩子去贾府的了,只玦儿还好,毕竟是男子,可玉儿无人教养,将来说亲怕是不易。” 林管家一听,便知林海有续弦的打算,便道:“老爷自当娶上一房夫人,姑娘和哥儿年龄都小,尚需母亲照料,且将来姑娘出嫁、哥儿娶亲,还都需要夫人主持的。” 林海叹道:“我也是如此想法,只这一年来,来探我口风者也不少,只我这般年纪,肯嫁与我为填房的,莫不是看上了这林家产业,我又如何能够相信,她能够对我的这一双儿女好呢?且经历了苏州林家的行事,更觉寒心,若一朝不慎,又重蹈覆辙,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林管家一时也不知如何说好。这未嫁姑娘,毕竟身处内宅,林家如今又无长辈亲眷帮忙打听,又有谁知姑娘心性究竟如何呢?若真又娶了个蒋姨娘一般的来,老爷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一双儿女,怕是要遭了难的。 林管家蓦地想起今儿回家去,自己媳妇谢嬷嬷所说的话,心中突地一动,对林海道:“老爷,可还记得那苏州的夏姑娘?” 林海道:“自是记得,玉儿的丸药尽出自她之手,如今两个孩子能如此康健,当多亏了她。” 林管家道:“不止如此,夏家每隔两月随府上物件一同送上京的,不止丸药,还有好些玩意书籍,哥儿和姑娘都是十分喜欢的。” 林海听得也是心中一动,这夏姑娘,自己虽未曾如何见过,但林墨玦的出生,若非有她,贾敏便要一尸两命;贾敏在时,便与之交好,两个孩子待她也是极亲近的。兼且自己府中阴私之事,也是因她才察觉,故而保住了自己独子的性命,倒确实算得上是林家的恩人。更为重要的是,她与两个孩子的相交,确是真心疼爱的,若得她为继室,倒可不必担心她与两个孩子的磨合,也不必担心有人挑拨了两个孩子与继母之间的关系,从而产生无数的矛盾。 林海犹豫道:“如此说来,这夏姑娘倒是个极好的人选,只不知她是否愿意?” 林管家便继续道:“这夏姑娘父母具丧,如今还在为母守孝,出了孝后年纪怕要有二十好几了,且家有遗训,不得与人为妾为侧,便也只能嫁人做继室。若嫁与老爷,不说其他,和哥儿、姐儿却是无需担心生份的。” 林海想过,确实如此,只终是他们这边商议罢了,尚不知人家姑娘心意,也许人家姑娘年轻气性儿高,更愿意嫁个年轻的,而不愿意嫁他这么一个半老头子。只想来想去,竟只这夏姑娘最为合适,且她虽门楣不高,但医术高明,平日里与各府夫人小姐交情甚厚,行事自是不差的,想来教养玉儿必无不妥。而且她家中已无得力长辈可以依靠,唯有一舅舅家,却又结了深仇,他也不必怕新的岳家挟长辈之势与他施压,又能和不着调的贾家远了关系,确实两全其美。 思来想去,林海还是让林管家嘱咐谢嬷嬷,让她下次去苏州取丸药时,探一下夏姑娘的口风。若她同意,便等她出了孝后上门提亲,若她不愿,便当无此事,还嘱咐谢嬷嬷不得说于他人知晓,免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林管家自是答应不提。回家后说于谢嬷嬷听,谢嬷嬷合掌直说好。又提说自家姑娘已久不曾请夏姑娘诊脉,不若下次一同去苏州,请夏姑娘再好好诊一下脉,开个新的方子才好。谢嬷嬷自是打着让黛玉打动夏姑娘的主意,只林管家听了,确实有重新诊脉的必要,便与林海说了,林海想后也同意了,只林墨玦听说后,吵着闹着要一同去,说姐姐一人出门他不放心,林海只得答应了。 黛玉和林墨玦姐弟俩在家中和父亲过了一个团圆的年,家中如今有些冷清,因着前些时候的一番深查,林海很是发作了一些人,撵出去的撵出去、发卖的发卖,如今留在府里的,不是积年的老人,便是新买来重新□签了死契的下人,虽不及原来仆役如云,但更是规矩严谨,连偷懒耍滑者也不多见。 人虽少了,但父子父女三人过得却是格外温馨的,黛玉规矩一些,但挡不住对父亲的孺慕之思,且有林墨玦叽叽喳喳在前,便也放开了几分,同父亲弟弟说笑起来,一时日子过得分外轻快。 待得过了元宵,林管家和谢嬷嬷便带着林墨玦与黛玉一同往苏州而去。 到了苏州,在祖宅安顿下来,林墨玦和黛玉先到母亲墓前祭拜了一番,这才递了帖子往夏家而去。 夏清莲和夏凝珏听得林墨玦和黛玉来了,自是欣喜万分,忙将二人迎进了内宅。 黛玉见了夏清莲和夏凝珏,念及二人一贯以来对她的情分,不由得红了眼眶,娇声唤道:“夏姑姑、凝姐姐……” 夏清莲和夏凝珏也不由得眼眶一红,忙拉过她细细审视,林墨玦在一旁看得也有些鼻酸,但自忖绝不再夏凝珏面前失了面子,便故意粗声粗气道:“夏姑姑你们这是做什么,多日不见,该当欣喜啊,一个个变得和小兔子一般,有什么意思?” 夏凝珏斜了他一眼,道:“也不知是谁,第一次见我就抱着我大哭,后来却是看见我就跑,躲着我走的。” 林墨玦顿时红了脸,急道:“我那时还小,不懂事!” 夏清莲和夏凝珏都差点喷笑,这小子,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要近三十岁了,怎还是如此痞赖小儿模样?难怪前世便有一个绰号“彼得潘”。 林墨玦脸更红了些,这些日子以来装小孩装得太习惯了,竟张嘴便在老朋友面前露了丑,真是羞死了。忙道:“我还没有见到安瑜哥哥呢,我去找他玩儿去。”说着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夏清莲忙在后面喊道:“等一下,我叫人带你去。”忙喊过梓兰带林墨玦往夏安瑜处而去。 林墨玦忙忙跑开,夏凝珏便又想起那时住在林府时的事情来,那时林墨玦刚学走路,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看见她拔腿就跑,偏偏平衡感还没好,总是不小心左脚勾到右脚,摔个嘴啃泥,身边的丫鬟嬷嬷吓得够呛,他却自己爬起来继续跑。 夏凝珏想着便更觉好笑,拉着黛玉说给她听,惹得黛玉也是笑个不停。 三人说了会子话,夏清莲又给黛玉细细把了脉,重新开了更适合她如今身体状况的药方子和药膳方子。留了姐弟二人在夏府用过了饭,方才送他们出去。黛玉和林墨玦在苏州会住上几日,便说好每日过来玩耍。 谁知过了不久,谢嬷嬷便又独自登门求见夏清莲,夏清莲疑惑地见了她。 听了谢嬷嬷透出的关于结亲的话头,夏清莲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谢嬷嬷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夏清莲才缓缓一笑,道:“谢嬷嬷且容我考虑一下,嬷嬷回去扬州之前,我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谢嬷嬷离去后,夏清莲叫来了夏凝珏和子归。 子归是她回到苏州后买来的一个妇人,如今总管夏府内宅事务。她的年纪不过三十不到,长得清秀干净。子归是宫中到年纪后放出的宫女,出宫后嫁了人,又跟着丈夫一家来了苏州谋生。谁知在她怀上身孕后不久,丈夫便亡故了,婆婆嫌她命硬克死丈夫,虽碍于她腹中胎儿没有休弃她,却处处作践于她,在她怀胎六个月时,终于在洗衣时气力不济摔了一跤,掉了孩子。此后婆婆对她非打即骂,后来更是在哥嫂的怂恿下,要将她卖入那烟花之地,幸得她与婆婆拉扯之际夏清莲的马车经过,闻得她是宫中放出的宫女,便买下了她。 夏清莲和夏凝珏二人经过一番的观察考校,确认她是个忠心的,又无亲眷友人可挂念,便待她如同心腹。她二人自来古代,虽处处小心谨慎,但毕竟对这个时代的规矩不甚精通,是以极需要一个懂规矩的来教导她们二人,子归便是极好的人选。她出自宫廷,对于规矩,自是不差,夏清莲能周旋于各府后宅内院不曾出错,她的功劳极大。 如今夏清莲很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对于古代,还是原装的古人更了解一些。 ☆、各有思量议婚事(下) 子归对于夏清莲几人,一直都尽心尽力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就是系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了。如今见夏清莲如此信赖她,竟连这种私密事也告知她,更觉得心中一暖,自此对夏清莲更多了许多真心。 子归虽从不曾说过,但心中也是为夏清莲的终身担忧过的,夏清莲错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继室、填房已是她最好的出路。但是,做继室填房,又哪里是那般容易的?先不说那男人性情如何,前面的妻子为何而死,便是家中关系,也是很难理清的。继室填房,身份上就已经低了一等,若做得比前面的夫人好那是应当,若是不如则更会被诟病。 而若嫁的人家已经有了嫡子嫡女的,就更得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了,严了不好,宠了也不妥。若是以后自己有了子嗣,那便是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争吧,就更不能让前夫人的孩子出事,否则不管是否与你有关,都会惹了人嫌疑,这便容易让其他有心人钻了空子,渔翁得了利去;不争吧,若丈夫早逝,自己和亲生的孩子都要仰赖前夫人的儿子过活,若遇上那不肖的,苦死都是求诉无门的。 所以听了夏清莲的话,子归先是觉得不妥,这林海听说已经四十多岁,夏清莲嫁了他说不定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他已经有了嫡子嫡女,虽说按今日的情况来看,两个孩子和夏清莲是极亲近的,但如果夏清莲代替了他们母亲的位置,恐怕难免会心生芥蒂。而夏清莲又是个极重感情的,到时候怕是要伤心的。 但深入再想一想,又觉得林海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毕竟他如今上面没有长辈压着,夏清莲若嫁过去,立时便是当家奶奶,而且他又是朝廷从三品大员,能够护得住夏家,夏清莲如今的情况颇有些怀璧其罪之感,只因如今名气尚在苏州城内,她与知府夫人又交好,所以还没有人敢打主意,但若这般下去,夏清莲名声更显后,说不得便有人仗势强纳了她,到时候姨娘通房的,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了。 而且,哪家的孩子和继母没有芥蒂?如今林家的两个孩子和夏清莲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即便对于夏清莲身份的转变上有些不适应,但毕竟有感情基础,相处久了,也不见得就扭不过弯来。 子归想得妥当了,便对夏清莲和夏凝珏将她的想法一一道出。 子归对于夏清莲叫夏凝珏在场是有些疑惑的,毕竟夏凝珏如今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些话不是她一个未嫁女孩儿该听的。但子归也了解夏家的事务向来是姑侄俩商量着办的,这夏凝珏,也不像一般的小女孩儿,心中很有些成算,心中便只生了些感叹,这没有爹娘帮着遮风挡雨的孩子,总是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起来。 夏清莲原本就对谢嬷嬷的提议有些动心,她也知在这古代,不嫁人是不行的,若只她一人,便去做了姑子,倒也算是个解决方法,但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不仅想要护住夏凝珏,还想要教导夏安瑜长大成才,那么嫁人找个依靠是必须的。 但是,她上无长辈亲人为她操持,她作为深闺女儿,又不能自己去相看男人,这嫁人的对象从何而来?便只能由得别人上门来说和。 她如今身在孝期,平日里给各家夫人小姐诊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探过她的口风。只是她身在内宅这种八卦云集的地方,有些事情在各位夫人小姐的家长里短中很快也能探听明白一二。那些人里,有的是不事生产想着娶个女神医回去好养活自己的、有的则名言她进门后就不许贴补侄儿侄女的、有的则是纯粹想娶个人回家照顾老父老母使自己好出去和外室逍遥的…… 毕竟,她实在不算是个好的娶妻对象:家无恒产、拖带着一双侄儿侄女、年纪偏大,除了一身极好的医术,还真的很不符合这古代人择妻的标准。 只是她从来没有往林海的身上去想过,在她的意识里,林海是小说中着墨不多的人物,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二维角色,不像黛玉,因着相处得多了,才觉得鲜明起来,是活生生的人。 只当谢嬷嬷跟她提起婚事的时候,她才像突然开了窍一般,觉得这着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想到林海过几年可能会死,那时黛玉和林墨玦该怎么办?贾家绝不是一个好去处,她甚至曾经荒唐的想过到时候把黛玉和林墨玦偷出来跑外地去生活,只是在这样一个年代,她们一群妇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又哪里能得了好?若是名正言顺地嫁给林海当继室,她自可以给林海调养,让他身体健康一些,便是实在抵不住命运,林海仍然早逝,她至少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护住黛玉和林墨玦。 如今听了子归的一席话,夏清莲更是生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确没有想到过当她的名声传出去后,会有那或有权势、或蛮横不讲理的人觉得她纳罕而仗势强纳了她去,也可能逼迫她与人治病、或逼迫她用药害人,这是一个权势压人、巧取豪夺比之现代更加□裸的年代啊。 听完子归的话,夏清莲的心中已经决定要应了谢嬷嬷的话了。却在转头间看到夏凝珏的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心念一转,打发了子归出去,便拍拍夏凝珏的手,问道:“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你……真的没关系吗?”夏凝珏想了想,还是问道。 “什么?”夏清莲一时不明白她所说的。 “没有爱情,你也能嫁给那个人吗?他毕竟那么老了……”夏凝珏不是不明白夏清莲的顾忌,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总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夏清莲失笑,摸摸她的头:“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 夏清莲的眼睛带了些怀念,慢慢说道:“我的爱情啊,早就已经燃烧成灰了。” 夏凝珏明白她说的是她前世的未婚夫,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流弹击中脑部而不治身亡的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那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她的信仰,自他死后,她再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所以夏凝珏才会担心夏清莲的感受。 夏清莲继续道:“即便是在现代,我也不可能再有那般炽烈的感情,何况在这古代,我又能和什么人去相处了解?与其考虑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若考虑一些更实际的东西。我答应了母亲要将瑜儿抚养长大成才,我喜欢黛玉,想要改变她悲惨的命运,我更希望你和墨玦都平平安安的,如今最好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 夏凝珏歪头看了她一会,眼底有清浅的光,突然轻轻笑起来,道:“不管你打算如何,不要撇开我就好。” 之后,夏清莲便给谢嬷嬷透了话,却也告知,她在济南是被退了亲的,原因是同族的一个堂姐未婚生女。这件事情,他们一家到了苏州后,并没有说出去过,连舅舅家也是不知道的,否则早被赖氏传得沸沸扬扬了。但是,如今若真心想要结亲,这件事情是不能够隐瞒的,否则将来事情暴露,反而难以收拾,倒不如一开始就将选择权交给对方。而且,她也是信得过谢嬷嬷他们的为人,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的。 谢嬷嬷听了,便有些犹豫。说要回去问过老爷。夏清莲也知需要如此,便也不在意。反正,在她看来,这事成了固然是好,不成,她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夏清莲又找了个机会跟林墨玦说了这件事情,林墨玦沉默了好久,方道:“若是成了,这样也好,如今便是你护着我们,将来我们也定会保护你的。” 林墨玦和夏凝珏在这件事情上,倒是难得得一致了意见,没有去纠结那些“不要你为我牺牲”的无聊理由,因为他们自知,若是换个处境,他们也必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一味地逞强并不是勇敢,只有相互搀扶着,才能行得更远。 谢嬷嬷回了扬州后告知了林海关于夏清莲曾被退亲的事情和缘由,林海只想了一想便说不在意,他的经历使得他比任何人都有体会,有一些糟心的族人,是很无奈又无辜的事情。 所以,谢嬷嬷没几日便又转回了苏州,告知夏清莲,林海会在夏家出孝后,派人上门来提亲。 谢嬷嬷虽觉得很是高兴,毕竟知晓轻重,这件事情也不过几个当事人自己知道,对其他人则一点口风都没有漏。 ☆、黛玉婉言拒进京 黛玉和林墨玦回了扬州后,又过了一个多月,贾家便派了贾琏来接黛玉回贾府去。 林海把黛玉和林墨玦一并叫到前厅见了贾琏。 几人互相见礼后各自坐下,贾琏便道:“老太太自林弟弟和林妹妹离开之后,便一直心情郁结,冬日里便病倒了,这不,河水一解了冻,便遣了我来接林妹妹回去。” 回去?林海听了眸色一暗,道:“倒是劳烦老太太挂心了。”说着,咳嗽起来。 黛玉忙端起茶,用手在茶盏边沿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了林海,林海接过茶盏,欣慰地看了黛玉一眼,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喉咙里的痒涩感。 林海接着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倍感不适,家里又冷清得很,多亏得这两个孩子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松快几分。如今只能厚颜辞了老太太的关切牵念,留玉儿和玦儿在我身边了。” 贾琏一听,这是不打算让黛玉跟他回贾府了,顿时有些着急,道:“老太太挂念林妹妹,都病了许久了,如果不能接回林妹妹……” 林墨玦一听,这话简直如同威胁,难道姐姐不跟着回贾府,这老太太的病就得由姐姐来承担责任不成?再说,真病假病还不知道呢。据他所知,贾母年岁虽高,身体却一直康健,后来过世也是因着抄家之祸受了打击所致。 但林墨玦看黛玉眼中透露出了些担忧和犹豫,便觉得有些不妙,眼珠子一转,打断贾琏的话道:“琏二哥,外祖母病得重不重?二表哥和三位姐姐呢?他们难道都不在外祖母身边侍疾不成?待我写信骂他们去!” 贾琏忙道:“他们自是在老太太面前伺候的。” 黛玉一听,便恍然想到,这外祖母身边,并非只有她一个,二表哥和三位姐妹都是养在贾母身边的,贾母生病了自是有他们前去伺候的,并非非她不可。再看看父亲,前几日着了凉,咳嗽不断,脸色还有些苍白,弟弟又实在年幼,难道他们就不需要照料了? 故此,起身对贾琏盈盈一拜,道:“琏二哥,父亲身体欠佳,弟弟又年幼,玉儿身为长女,自当在家中孝顺父亲、照料幼弟,外祖母生病,玉儿也十分忧心,幸好外祖母身边还有二表哥和三位姐妹,玉儿相信他们必然可以照顾好外祖母的。可父亲和弟弟身边,却只有玉儿一人,请恕玉儿无法跟随琏二哥回转京城,无法亲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了。” 贾琏一听,一时也没有话说。难道还能说你的父亲和弟弟都没什么关系,只有外祖母才是最重要的不成?而且看林姑父的脸色,确实不大好,论年纪,跟自己的二叔父相差不了几岁,但看起来确实要显得老一些。 贾琏想着,回去怕是要被老太太责备一通的了,却也无可奈何。 贾琏临走,林墨玦想把雪娟和雪莺让贾琏带回去,贾琏却说什么也不肯,直说那是老太太赐下来的人,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带了回去的。贾琏心中虽不知贾母的具体意思,但也知道这两个丫头是贾母放在林家姐弟身边的眼线,哪里敢随随便便带了回去? 林墨玦见说不动贾琏,便也作罢了,想着那爱搅事的雪娟是留在他身边的,少让她往姐姐那儿去,再加上林府里又没有什么贾宝玉真石头的,一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再说,再过得一年,林府真正有了女主人,两个丫鬟,还不好安排么? 林海知晓了,也没有说什么,贾敏去世之前,他很少过问内宅事务,便是这两年来,见识了各种内宅阴私手段,倒还不至于和两个小丫鬟多做计较,但对于贾家这种怎么也要留两个丫鬟在林家却又不肯交付身契的行为越发看不上眼,只交代谢嬷嬷多看着这两个丫鬟,别出什么幺蛾子,府里的事务,能瞒着的,也不必让她们知晓。 原本他还打算和贾家透个口风,说他打算续弦的事,如今却觉得还是瞒着的好,等到夏家出了孝,下了聘后,再给贾家去帖子便是。否则,他们怕更是要来软磨硬泡接了玉儿走的。 日子平平地过去,林海给林墨玦请了个先生,名古文山,也是个中过进士,任过官的,只是为人古板,不通官场规矩,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故自辞了官职,幸而家中有几许薄产,勉强也能度日。 古文山的学识自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一举考取进士,而林海看重他的,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的学识,更多的却是他为人十分古板的一面,用来约束林墨玦过于跳脱的性子正合适。 而古文山多年来,深刻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家中产业他不擅打理,变得坐吃山空,又不愿自降身份,去做那私塾先生,所以当林海登门聘他做他嫡长子的先生时,自是极乐意的。只听得林海说“小儿顽劣”时,觉得又是一个被宠坏的衙内公子,略觉不满,但看在丰厚的束修及林海的地位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古文山教导了林墨玦几日,便是古板严苛的性子,也不由得称赞林墨玦的聪慧懂事。林墨玦虽然性格活跃,但于学业上极是肯学刻苦,且记忆力极佳,大有过目不忘之势,古文山很是欣喜,毕竟没有哪个先生不期望自己的弟子成才的。故此,古文山对林墨玦是倾囊相授。 林墨玦虽不喜八股文章,但学得确实极认真的,他生于林家,自是要担负起顶门立户的责任的,且他身为独子,从军怕是行不通的,那么便只有走科举入仕之路,他前世是文科出身,记忆力又较一般人强上许多,如今读起书来着实事半功倍。 古文山古板而重规矩,林墨玦刚开始时没少被打手心,但林墨玦毕竟不是真的无知稚童,耍赖告状倒是没有做。他也深知,以他的性子生活在这古代,年纪小的时候还好,待得大一些,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倒不如趁现在规范自身,将来也不至于无意间犯错惹祸。故此,林墨玦也表现得极听古文山的话,使得古文山深觉“顽劣”之说,大概是林海的谦虚之词。 林海见林墨玦与古文山之间,竟似相处还算融洽,也是啧啧称奇,深觉这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又有些担心林墨玦真被教导成古文山一般性子,倒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来。只后来见林墨玦私底下依然是嬉笑无忌,撒娇卖傻,只在下人及外人面前越来越有林家大爷的风范,才放下心来。林海清楚,林墨玦将来必定是要入仕的,而在官场之中,太清或太浊都不妥,只有适应环境与周围的人,而又不失本心,方是大道。 林黛玉如今虽无先生教书,但她毕竟是绝顶聪慧的人儿,平日里林墨玦下了学后也会与她一同探讨书上的知识,黛玉每每有精辟之语,让林墨玦有茅塞顿开之感。 林墨玦顿时觉得奇怪些,原着中黛玉似乎和那贾宝玉一般,是不喜仕途经济文章的。 再想想,原着中的黛玉确实有些目下无尘、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被贾家墨了林家家私还被说吃喝皆用贾家之物。所以她不谈论仕途经济也属正常,毕竟她在贾府长大,身边所伴之人不过是姐妹丫鬟,能与仕途经济牵扯上关系的,不过一个贾宝玉,而贾宝玉又是极讨厌这些的,她又与谁去谈论这些?毕竟她是从未想过要贾宝玉这好风送她上青云的。 至于说不喜仕途经济,林墨玦不禁哂笑,这怕是那贾宝玉说出来的托词罢了,为的不过是给他逃避上学、不愿上进找的借口罢了,而一旦有了美人——秦钟相伴,他倒是迫不及待要上学去,这时倒是不提林妹妹不喜仕途经济了。 贾宝玉却从未想过,他的这个托词会给黛玉带来多少麻烦,贾政、王夫人都会嫌弃黛玉勾着贾宝玉不学好,还不如个秦钟,还能督促着贾宝玉进学。所以,贾政之于黛玉,竟如隐形的一般,若他多少关心一下嫡亲妹妹的女儿,王夫人行事也不至于那般肆无忌惮,毕竟要管束王夫人,贾政比贾母更权威一些。可是,贾政虽每每喝骂贾宝玉,却是最希望贾宝玉能成才的人,对于勾着贾宝玉不学好的黛玉,又怎么会有好印象?虽说这些风言风语都是袭人和赵姨娘等人推波助澜的结果,可祸根却是贾宝玉自己先说了这些话,贾政如何能不信、不恼? 故此,黛玉在贾府,除了贾母,竟无其他人可以依靠。说起来,贾赦、贾政是她嫡亲的舅舅,可她的待遇竟还不如王夫人的亲戚。 林墨玦想着,眯起了眼睛,如今有他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黛玉再进贾府去住的了,贾宝玉爱找谁当借口就找谁去,他林墨玦的姐姐,可不能让你随便当挡箭牌。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第一次看红楼梦的情景。那时月染才念初中,在地毯上买了一本《红楼梦》,囧,还记得是十块钱。然后看到贾宝玉和警幻仙子那一段,惊恐了,黄书啊!忙忙藏起来,不敢再看下去,所以不知道贾宝玉转头又和袭人……咳咳……后来书又被翻出来,亲戚家长辈说拿回去给他女儿看,我不敢反对,但又特别害怕,怕他跟我妈说我看黄书……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话说,偶们这里的方言念“楼梦”和“流氓”一个音啊……真是囧囧有神啊…… ☆、贾母洞悉生事端 且说贾琏回了京,贾母见没接回黛玉,自是劈头一顿训。 就是贾宝玉,也是又哭又嚎,非要亲自去扬州接林妹妹,说林妹妹不肯来必是因为没有见到他的缘故。 贾母忙揽着贾宝玉一顿安慰,最后保证说让贾琏过些日子再去接黛玉,这才消停了下来。 贾琏看着宝玉撒泼卖痴,心中微微有些发冷,他长途奔波,不仅没有得到半句关切之语,反倒像是个给贾宝玉跑腿的,心中着实有些不痛快。 回到房中,平儿上前服侍他换上家常的衣裳,贾琏心中正自气闷,扯过平儿好一阵揉搓,却被王熙凤进来看见,顿时一阵冷嘲热讽。 贾琏顿时觉得无趣,打发平儿出去,摊在炕上,对王熙凤道:“我好歹出门数十日,回来竟没得人关心一句,还要安慰那个宝贝蛋,哼。” 王熙凤见他虽换过了衣裳,脸上毕竟有些风尘之色,也微微有些个心疼,便贴着他坐下,道:“原是你没办好了差事,怨不得老太太恼你,至于宝兄弟,他惯来如此,怎如今和他计较起来?” 贾琏怨道:“你说老祖宗干嘛非要接林妹妹来不可?林姑父病着,林妹妹要尽孝,难道我还能强拉了人走不成?” 王熙凤笑道:“我的好二爷,别说你不知道老祖宗的心思。” 贾琏道:“我虽是知晓,可林妹妹将来毕竟还要选秀,能否落到宝玉头上,可还不知。”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要不我说老祖宗精明呢,若是林妹妹和宝兄弟一处长大,将来选秀之前,和林姑父说好,到太后面前求个恩典,可不就能自行聘嫁了?” 贾琏顿时有些瞠目,道:“那岂不是……林妹妹的名声……” 王熙凤帕子甩到贾琏的脸上,道:“那有什么关系,进了我们家的门,还不是知根知底的亲眷,林妹妹是什么品性,我们自家知晓,又哪里会看轻了她?” 贾琏却仍是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那也不必非把林妹妹接来住着。” 王熙凤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依我冷眼看着,老祖宗怕是不愿意林妹妹选秀的。林妹妹如今年纪还小,可已经能看出不俗的风姿来,过得几年长开了,真参加了选秀,那必定是要进宫当主子的,那可是要碍了咱们家宫里那位的路的。” 贾琏道:“怎会阻了路?相互帮衬着,岂不更好些?” 王熙凤冷笑道:“相互帮衬?能拿捏的才是助力,可你别忘了,妹妹姓林,别因为人家在贾家住了些日子就以为人家姓了贾。便是真要林妹妹进宫帮衬咱们家的贵主子,也该接来好生笼络一番才行,否则,常年不来往,凭什么让人家对咱们贾家死心塌地的?” 贾琏听得憋闷,道:“难道你也是来训斥我的不成?” 王熙凤见他恼了,却是笑了起来,贴近道:“我倒不是恼这个,只是有些可惜,今年妹妹不住在我们府里,竟是少了许多进项,这林家面上看来不显,只怕家底不薄。”王熙凤却是觉得可惜,这林家姐弟去年住在府里,府里不仅没有花费,还多了许多礼物进项,虽大多给王夫人拢了去,但她也不是没有落了好处的,只恨那起子下人,因着王夫人不喜林家姐弟,竟传了些“姐弟俩吃喝均是贾家”的混话,只怕黛玉不肯回贾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毕竟亲生父亲犹在,谁又喜欢被人说成是打秋风的? 贾琏回想了下在林府看到的摆设,确实是256中文的格局,看起来极雅致,不似自家金雕玉砌一般,可那些字画古玩,确实个个价值不菲。一时竟也有些惋惜没有将黛玉接回来了,不过再想想,王熙凤银钱上面把得那般紧,便是她得了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来,转而又生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来。 不再去想这些个事情,便觉得两人贴在一处的肌肤热了起来,贾琏这些日子奔波在外,也好些日子不曾沾王熙凤的身了,一时心痒难耐,拖了王熙凤上炕,上下其手起来。王熙凤也半推半就的顺了他,两人顿时厮闹在一处。平儿在外间听得里面的声响,啐了一口,还是搬了个绣凳,守在门口做起了针线。 不说贾琏和王熙凤的小别胜新婚,贾母那边的气氛却是有些凝滞。 王夫人和邢夫人站在地下,看贾母沉思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们想来,不过没有把黛玉接来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太太何至于眉头紧锁? 王夫人一时心中有些不快,她自是不喜林黛玉的,没有接来更称她的心思,如今见老太太竟因黛玉不回来而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又想起贾敏未嫁之时,老太太也是如此,看重宠爱贾敏,竟不给她这新媳妇半分脸面的。 贾母想了会儿,道:“姑爷这怕是想要续弦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都不知贾母如何突然飞来这一句,都有些怔愣。 贾母接着道:“玉儿无女性长辈教导是绝不可以的,而姑爷却不愿让她养在我身边,可见是存了续弦的心思了。”贾母也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急,连玦儿都不喜宝玉频频闯玉儿的房间,他回去和林海一说,林海怕是也要不喜的。 “可惜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否则嫁给姑爷做继室倒是一桩美谈。”这豪门大族联姻之事,若是姑娘早逝,视姑爷的身份送嫡出或庶出的姊妹去做填房,以照顾前面的姑娘留下的子嗣,却是常见。只可惜,贾家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的。金陵倒是还有十几房族人住着,但毕竟远了些关系,怕是不好拿捏,万一生了什么心思,害了自己的嫡亲外孙、外孙女可不好了。贾母又想了想史家,和贾家境况也是相同,同样没有合适的姑娘。至于王家和薛家,虽同是四大家族,却是不必考虑的。王家如今两个女儿掌了贾家的管家权,再让他家的姑娘掌了林家,再加上王子腾是个干吏,这贾家的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怕是要让给王家的了。至于薛家,就更不必想了,虽说是皇商,但毕竟还是商贾,做个填房勉强够资格,却不适合教养玉儿和玦儿。 王夫人和邢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倒是明白了意思,不过这贾家却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倒是邢夫人突然生了一计,她原有两个妹妹,大妹妹嫁的人家平平常常,小妹妹如今快要三十了,竟还老大守空闺,若能嫁得林海做继室,看林家去年送进府的东西,便知林家底蕴之厚,到时候害怕没有好处可捞? 邢夫人忙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可记得我家小妹?年纪倒也合适。” 贾母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将近三十还待字闺中的女子,除了年龄,哪里都不合适。”这样的女子即便林海好意思收,她还不好意思送。更何况,观邢夫人的模样,就是个拿捏不住男人的,只知道贪些小便宜,这样的人,即便真做了林海的填房,又能给贾家带来什么好处? 邢夫人讨了个没趣,又被王夫人看了笑话,愤愤然却不敢再多言语,只回去后发作了几个小丫鬟了事。 王夫人回去之后却是心情颇为复杂的。一方面,她的确希望林海娶个填房,任你贾敏在家如何得宠,如今还不是要别人来管教你的孩子?最好是个恶毒继母,看你那一双小崽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另一方面,却又舍不得林家那丰厚的礼物,若是林海续娶了,这贾家就不是林家的正经岳家了,虽说有老太太在,还不至于断了情分,但送礼之类的事务,多有当家夫人主理,自不可能再如以往一般丰厚了。 贾母思来想去,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只得作罢,便想着终究还是要把黛玉接来才好,贾林两家的关系若不想断,小辈联姻才是长远之计。不过,黛玉和宝玉之事,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数,倒不如做两手准备,自己家里有三个姑娘,选出一个来嫁给林墨玦,这林家和贾家才是世代交好。论年纪,惜春最合适,但毕竟是东府的姑娘;探春比林墨玦大个两岁,勉强也算合适,只可惜是庶出;迎春就更大了些,且性子木讷,怕是拿捏不住林墨玦的。探春的个性其实最合适,她极要强,好好□一番,手腕也是不会差的,身份的问题倒也不算难解决,正式记在老二家的名下便可,比如今只是养在她身边要名正言顺得多。 既然有了探春的前例,那连迎春便也一并改了,正式记入邢夫人名下吧,女儿家是珍贵的资源,将来是要参加选秀的。以贾家如今的地位权势,即便是指婚,嫡福晋是不用想的了,若有个嫡女的身份,侧福晋之类的位份,还是能够想一想的。就算最差被撂了牌子,有个嫡出的身份,也能方便联姻。 贾母想得时间久了,睡得便有些不好,第二日起来有些头晕,但还是叫来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说了将迎春、探春正式记在邢夫人和王夫人名下的事情,又拟了礼单子,让王夫人派人给扬州的黛玉姐弟二人送礼去,并安排了雪娟的母亲吕进家的一并前往。 邢夫人对此事倒是无所谓,她本身没有子女,但迎春又是个不甚受宠的女孩儿,对她帮助其实不大。 王夫人回去后倒很是生了场气。她对外虽说将探春养在身边,但并未正式记在她名下,所以探春叫她太太,而不是母亲。再加上老夫人拟的礼单却极丰厚,王夫人顿觉一阵肉疼,如今却也是不敢做任何手脚的。只好派了周瑞和周瑞家的以及吕进家的一同往扬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后台抽了,更了章节没显示,月染又发布了一遍,结果是一个章节发了两遍,只好把后面这个改掉,把明天的一章先放上来吧,明天就木有了…… 贾琏应该有个弟弟叫贾琮来着,不过这名和俺们永琮重了,这在古代是忌讳的吧,我又不好给他改名。反正这家伙不过是个隐形人物,连曹老大都没交代清楚他的身份,嗯,就当他不存在吧。 嘛,贾琏其实和永琏重名了吧?虽然永琏已经死了。贾家的玉字辈,乾隆儿子也是,汗啊,曹老大故意的吧? ☆、婚讯惹人徒伤感 且说周瑞等人从扬州回来,周瑞家的自是到贾母面前回话,老太太盯着的时候她还不敢先跑去给王夫人透了口风。 不过这一行并没有什么收获,林府一切正常,后宅干净得令人不敢相信,一个姨娘也没有,管理内宅事务的是个姓谢的嬷嬷,而黛玉也在学着照顾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便是吕进家的见了雪娟,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关于林海续弦的事,林府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话传出。 顿时所有人都在猜想,是否是老太太多心了?便是贾母自己,也开始怀疑其自己的判断来。 还不及深想,倒是宫里传来了极大的好消息:贾元春晋位成了丰贵人。 贾家顿时一片欢腾,贾母也是极高兴的。虽说贵人还不是宫中主位,但元春这次晋位,表明她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只要在皇上那边挂了号,凭元春的容色才华,未必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贾母高兴过了,便叫来了王夫人,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只留一个鸳鸯伺候。 贾母对王夫人道:“下个月就是福夫人三十的整寿了,福家想必会大办,你备下厚礼,和老大家的一同去贺寿……把迎春和探春都带上。” 王夫人倏然一惊,道:“老太太是想……” 贾母淡淡地撇了王夫人一眼:“你的那点小心思,就收起来吧,别觉得探丫头嫁得好了就会压了你的体面,她毕竟是记在你的名下的,是要叫你母亲的,她嫁得好了,铺的路子也是给元春和宝玉走的,这一点你最好想个明白。福家的大公子,如今正是十来岁,可惜探丫头还是小了些,迎丫头倒是正好,性子却太过懦弱,和福家结亲怕是不太可能,如今叫你带出去,也不过是让她们见见世面。最主要的,只是摆一个姿态给福夫人和令妃娘娘看。” 王夫人道:“元春晋位,未必就是福夫人和令妃娘娘……” “闭嘴。”贾母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这个儿媳妇,她一贯不甚得心意,目光实在短浅得很,“元春进宫多年只封得一个小小的答应,可见必是上面有人压着,如今却能一跃成为贵人,绝对和我上次让你走福家的门路有关,令妃娘娘虽不是主持宫务的宫妃,但毕竟受皇上宠爱,有的时候说上那么几句好话,比什么都来得有效。” 王夫人讷讷地闭嘴,心里却是不服气的,想她堂堂王家嫡女,又是贾家的当家夫人,论身份尊贵,哪一点不如那个福伦夫人?不过就是仗着宫中有个做宠妃的表妹,一家人都跟着鸡犬升天。哼,她的元春论容色品貌及身份,必不比那令妃差,等将来得了帝宠,福家、令妃也必得掉头看她的脸色,如今赔出去的一切,总有一天要她们加倍奉还。 福伦夫人寿辰那日,邢夫人和王夫人带着迎春和探春一并去了福府。 邢夫人惯来小气,哪里舍得备厚礼?嘟嘟囔囔地说这福家和贾家非亲非故,又只不过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刚刚爬起的新起之秀,何必上杆子巴结。还是被贾母狠狠地发作了一通才罢休,却着实不肯备厚礼的。贾母无法,只得自己备了礼让她带去,关于走门路给元春铺路的话,却除了王夫人没再和任何人说起过。 王夫人虽然也心疼贺礼,但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再加上贾母为了不显示厚此薄彼,也备了一份礼给王夫人,王夫人便自己又添了几样。 迎春和探春跟着两位嫡母出门,心情却各不相同。迎春心中惴惴,着实不喜欢应对这些场面,在女眷堆里,应对众夫人的问话,也很是木讷。倒是探春,年纪虽小,但谈吐有物,机敏懂进退,加上迎春的衬托,顿时拔高了一大截,给不少夫人留下了好的印象。 日子便在林家的平淡、贾家的应酬中,溜溜达达地又过去了一年。 贾家接到林海续弦的消息的时候,也只来得及赶去参加婚礼,却来不及做什么手脚了。 贾母的脸色有些铁青,她总觉得林海即便要续弦,也该先和她说一声,毕竟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外祖母,绝不该是如今这样先斩后奏一般掐着时间报信。林海当初整顿后宅时,几乎是个大换血的过程,即便是贾敏留下来的人,大多不是送到庄子上养老,便是发还了卖身契,留下来的少数几人,因为贾敏不在了,和贾府传递起消息来也不是那般便利了,所以贾母对林家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了。 不过令贾母稍稍安心的是,林海续弦的对象是那个黛玉和墨玦口中的“夏姑姑”。 这个夏姑娘家世不显,又无父无母,反倒有一双拖油瓶,和贾敏比起来,自是差了很多的。贾家也不必怕被人压了一头去,有黛玉和林墨玦在,贾林两家的关系,断不了。 而且这夏姑娘医术高超,擅长调理身体,即便她进门不久就怀了身孕,在别人眼中也属于正常。不至于坐实贾敏这么多年在林家动的手脚。 贾母思虑已定,最后决定打发贾琏和王熙凤一同前往扬州贺喜。让王熙凤去,主要是让她看看这夏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人,贾琏去是见不到内眷的。另外的任务则是要把黛玉接回贾府,林墨玦则是不用想的了,林海绝不可能放任嫡长子到外祖家生活。但黛玉不同,她是女孩子,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必定比不上和继母的相处,她又是个良善的性子,怕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可是在继母眼皮子地下的生活,哪里又能不受了委屈?还是接到自己身边教养来得好些,将来和宝玉作了亲,也不至于被继母送了进宫或胡乱配了人。 苏州的夏家,夏清莲正在绣着嫁衣。论速度和精致度,夏清莲的绣品绝对没法和夏凝珏相比,但是她的嫁衣又不能让夏凝珏来帮忙绣,只好自己慢慢来。 苏州知府还是曲桓,他的夫人胡氏派了几个嬷嬷过来帮着料理,又有子归在一旁总管,夏清莲才没有被这繁琐的古式婚礼给吓怕。 林家的聘礼已经送了过来,考虑到夏家家产微薄,私下里又送了些东西过来让充作嫁妆。 连聘礼和嫁妆,加上众人送来的贺礼,这才凑了六十四抬嫁妆,比起贾敏来自是薄了许多。不过林海并不介意这些,他娶夏清莲更多的是为了两个孩子,在他看来,夏清莲若太强势,反倒不美。 舅舅家也派人送了贺礼来,夏清莲叹了口气,意思意思地收了两件比较不值钱的,那些大件的贵重物品却给退了回去,也拒绝了舅舅家派二表哥送嫁的提议。 她不怕婚礼寒碜,但和林家原支的关系,却是绝对要避嫌的,更何况,对舅舅家,不挟恨报复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而在扬州的林家,虽张灯结彩,但家中的三个主人,心思却别有一番滋味。 林墨玦因早知晓此事,心里建设也做了有一年了,倒是挺期待夏清莲嫁进来的生活。 林海则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贾敏当初成婚时的情景,先皇指婚、十里红妆、灯下美人如玉,两人确实蜜里调油了好些日子。只是随着婆媳关系、子嗣问题的渐渐暴露,他为官越来越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渐渐成了相敬如宾一般。他起初也不在意,谁家夫妻不是如此?直到后来,两人之间再也寻不到那种心意相通的温存感情,虽依然看起来无比和睦,却渐渐的仿佛总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一般。直到黛玉和墨玦先后出世,他觉得他的人生大概也算得圆满了。而贾敏死时,那一系列内宅阴私的暴露,他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当时的确是怒过、恨过,可贾敏死了,他又觉得似乎是丢失了什么,这种感觉,在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更甚。如今,为了两个孩子,他又将娶进一个新人,期待的感觉有一些,但确实不多。 黛玉的心情更为复杂一些,说实话,她是极喜欢夏姑姑和凝姐姐的,但是夏姑姑如今身份转变,即将成为她的母亲,一时间竟有些怨恨起来,感觉自己母亲的位置即将被取代。但是聪慧如她,多少也能猜测到父亲续娶背后的原因是为了她和弟弟,为了让她不必再去外祖母家过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个继母,或者去贾家生活,她宁愿选择哪一个。而继母是夏姑姑的事情,更让她觉得矛盾,一方面觉得不是夏姑姑就好了,这样她至少还能很纯粹地喜欢夏姑姑,不会有现在这样复杂的感觉。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庆幸是夏姑姑即将成为她的母亲,她可以日日和夏姑姑一起生活,感受她对自己的疼爱。 “姐姐。”林墨玦喊了好几声,才让黛玉回过神来。 从知道父亲即将续娶夏姑姑的那天开始,黛玉便常常有些魂不守舍。林墨玦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也知道必定心情复杂,毕竟她和自己不同,自己和夏清莲,那是两辈子的交情了。 “玦儿,你下学了?”黛玉回神看着弟弟问道。 林墨玦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不喜欢夏姑姑嫁给爹爹吗?” “我……”黛玉怔了怔,没有说话,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出来,竟都觉得有些违心。 “玦儿喜欢吗?”最后,黛玉还是决定问问林墨玦的想法。 “喜欢。”林墨玦点点头。 “为什么?”黛玉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对于弟弟如此简单便忘记亲生母亲,觉得有些恼怒。 林墨玦挠挠头,叹了口气:“因为没有讨厌的理由啊。” 黛玉愣了一下,讨厌的理由?确实想不出来啊。可是…… “那母亲呢?”黛玉的情绪低落了许多。 “母亲一直都在啊。”林墨玦道,“在父亲的心里,在我的心里,在姐姐的心里……便是夏姑姑,虽说算是嫡妻,拜祭母亲时也要执侧室礼的。”若非知道来自现代的夏清莲不介意,若非贾敏是他的母亲,他大概还会为夏清莲觉得不值吧。 “母亲一直都在……”黛玉低低地重复了这句话,眼泪怔怔地掉了下来,是啊,即便是父亲娶了夏姑姑,母亲也依然是他们的母亲,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帝时期,定制后,福晋一词专称亲王、郡王及亲王世子的正室,侧室称侧福晋。 月染一直很疑惑,为毛福伦一个连旗人都不是的包衣的妻子,会被称为福晋啊? 我这里就写成福夫人了,否则的话,我会纠结要不要把王夫人改成王福晋,赵姨娘改成赵庶福晋…… ☆、清莲嫁作林家妇 林海续弦的婚事办得并不过分热闹,林海这一支和苏州林家是断绝了关系了的,夏清莲的舅舅家也没有派人来,让夏清莲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舅舅还是属于苏州林家原支的人,若是出现在婚礼上,徒惹人猜疑。 当夏清莲盖着盖头坐在婚房的床上的时候,微微有些伤感,前世的自己,有多期待披上雪白的婚纱嫁给那个深爱的人,如今却穿着火红的嫁衣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多么强烈的反差。 所以当林海揭下红盖头的时候,夏清莲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时,眼底的迷茫和微微的感伤就这么落在了林海的眼底,那双眼明亮晶莹,微微地漾着水雾,映着烛光,说不出的璀璨。便是林海,心中也不由得一动。 林海去了外间接待客人,女眷们便进了新房。这些夫人大多是林海同僚的家眷,说的上有些亲戚关系的,却只有王熙凤一人。 这些官家太太们哪个不是人精,虽说和夏清莲不相识,吉祥话却也是不重样的,倒也不至于冷场。只是因为夏家家世不显,夏清莲又是继室的身份,虽说不至于觉得轻视,但也说不上看重。说着话,倒更多是冲着王熙凤而去。在她们眼中,王熙凤是国公府的嫡孙媳妇,将来的当家夫人,虽说江南离着京城远些,但指不定自家的老爷将来会到京城任职呢?说些子好话又不费什么,何不结个善缘? 王熙凤一时有些飘飘然,她在贾府虽说是管家的,但谁不知道财政大权还是握在王夫人的手里的?虽说自己也很有些体面,但还是要看王夫人的脸色行事的。可是在这遥远的扬州城里,没有人知道这些,听得她是管家孙媳妇,一个个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冒,王熙凤又是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地,一时间竟已是打成了一片,倒把个正经的新娘子冷落在一边。 只有盐运使司运同的夫人窦氏一直在夏清莲的身边说话,更约好了日后的拜访。夏清莲对她有些感激,却也知道她必有所图,话里话外透出的,是希望夏清莲能给她外嫁的女儿调理一二,夏清莲顿时心里松了口气,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对于窦夫人知道她的医术之事,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的丈夫和林海隶属同一部门,算是林海的直属下属,对于林家之事必定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晓得她也就不奇怪了。 王熙凤见夏清莲被冷落却依然泰然端坐,毫无尴尬之色,一时觉得有些不痛快。她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多的官太太直白地奉承,而且身边也没有长辈盯着她,便难免有些托大起来。 “哎呦,瞧我们光顾着说话,倒是冷落了新娘子了。”王熙凤一甩帕子朗笑道,“林姑姑可千万莫怪。” 夏清莲羞涩一笑,低下头去。反正她是新娘子,有此种反应也属正常。 王熙凤接着道:“说来啊,还有一事要劳动林姑姑了,我这次来啊,我们老太太吩咐了,让我把林妹妹接到京里去,她老人家一年多没见林妹妹啊,想得厉害。” 众夫人都是一愣,这在人家新婚当日,便提要接先夫人的姑娘走,这不是摆明了说继夫人会虐待先夫人的儿女么,绝对是当众给人没脸啊! 王熙凤绝对是故意当众如此说的,她清楚,若是私底下和林姑父等人提起,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些,如今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们的面提了,不论夏清莲同意与否,都得不了好去,她到时候就算接不回林妹妹,扫了新夫人的脸面,贾母那边也好交代一些。贾母最喜贾敏这个女儿,对于替代了自己女儿地位的夏清莲,哪里又能有什么好的观感? 夏清莲面色一凝,从她知道王熙凤一并来了时就知道不好对付。但是让她答应让黛玉去贾府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这场婚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黛玉有嫡母教养,免了去贾府。就算不是,她一进门就把先夫人的姑娘打发去了外祖母家,这名声,可就立时臭了个透。 可是拒绝,夏清莲暗自苦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虽说她如今才是林海的夫人,但贾母毕竟是原配夫人的嫡亲母亲,更是两个孩子嫡亲的外祖母,若她一进门就驳了老太太的意,传出去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王熙凤这是给她设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想来她最想要达到的目的,是既接了黛玉走,又坏了她的名声吧? 夏清莲敛目低头,刚想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声音:“姑姑。” 众夫人回头,见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少女亭亭站在门口,那容貌,令人惊艳。 夏凝珏缓缓走进门来,对众位夫人福□去:“见过各位夫人。” 然后起身看着王熙凤道:“想必这位便是玉儿和墨玦口中常提起的琏二嫂子了?” “凝姐姐,我没有说错吧,我琏二嫂子绝对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哦。”林墨玦笑嘻嘻地进得门来,身后跟着的是黛玉。 黛玉眼神复杂地看了王熙凤一眼。贾琏和王熙凤前日便到了,王熙凤是由她跟着谢嬷嬷一并接待的,王熙凤早早便和她透了话头说要接她去贾府,她拒绝了,却没有想到王熙凤居然会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又再度说了出来。 虽说她还没有理解透王熙凤如此行事背后的深意,但看凝姐姐的脸色,以及在场诸多夫人们错愕的表情,也知道这话必然是不妥的。 黛玉抬头又看了看夏清莲,她正微笑地看着她,和以前相见时别无不同,黛玉突然眼眶一红,她其实很怕夏姑姑会因为琏二嫂子的话而恼了她,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她究竟有多么喜欢她的夏姑姑,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把她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着、保护着,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人除了夏姑姑,还会有谁呢? 当她在门外看见夏姑姑被众位夫人冷落、被琏二嫂子拿话问住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地担心、着急,她当时很怕夏姑姑会答应琏二嫂子的话,虽然父亲那边也不会同意,可是那会让她有种被放弃的感觉。 所以,当夏凝珏打断了众人的话时,黛玉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黛玉定了定神,和林墨玦一起走上前,一起行下礼去:“女儿、儿子见过母亲。” 夏清莲愣了下,竟是红了眼眶,把两个孩子一起拉到怀里,林墨玦的态度她不觉得意外,倒是黛玉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激动,她其实也会担心黛玉疏远了她。 众位夫人见了这个情况,连忙也打趣夸赞起三个孩子来,场面顿时又热络了起来。 王熙凤有些着恼,却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夏清莲没有亲口说出答应还是拒绝,但是黛玉到时候有没有跟着她回贾府,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人们自己就会臆测出许多个版本来,说不定会比夏清莲当众说清楚还要精彩一些。 林墨玦从夏清莲的怀里钻出来,跑到王熙凤的面前,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袖子道:“琏二嫂子,你不要把姐姐抢走好不好?我只有一个姐姐,外祖母身边有二表哥和三个姐姐陪着,肯定不会寂寞的,就让姐姐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王熙凤尴尬一笑,忙道:“二嫂子说笑呢,林弟弟赶紧别哭,这是你父亲和母亲的大喜日子呢,可不兴掉金豆豆。”她可不敢说什么老太太想林妹妹想病了的借口,上次贾琏可是被林墨玦堵了话头的,若是林墨玦当众说出什么贾家自己的姑娘、哥儿不给老太太侍疾却偏要接了林家姑娘去的话,这贾家可就要落个不孝的名头了。 林墨玦破涕为笑,拍着手回到夏清莲的身边:“我就说琏二嫂子最好了,绝对不会让姐姐和我们骨肉分离的。” 林黛玉也起身对王熙凤一拜:“玉儿谢过琏二嫂子了。” 王熙凤一窒,也只得笑着应了。回头却看了林墨玦一眼,这个林弟弟,看来天真无比,却每每总能仗着童言稚语堵了人的话头,可绝对不是真的不懂事。枉宝玉还大他几岁,这心思却绝对比不上的,难怪被吃得死死的了。 至此,直到回京,贾琏和王熙凤也再没有找到机会提接黛玉回京的事,否则怕是要落个迫人骨肉分离的名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很多亲的留言说福家的身份,嘛,本文中我把福伦一家和富察家掰扯开,让他们一点子关系都没有,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反对吧? 月染挺喜欢富察一家的啊,又觉得他们挺可怜的,硕王是他们家族人o(╯□╰)o,福伦家还是别凑热闹了…… ☆、婚后 “夫人,该歇歇了。”子归端着一碗荷叶绿豆粥进来,却见夏清莲虽端坐在桌前,却是一手撑着下巴,一副爱困的模样。 夏清莲手一晃,醒过神来,虽有些赧然,倒也并不是太过在意:“怎么是你来?梓兰呢?” 子归将粥放在一旁,将夏清莲面前散乱的账本收拾到一边,再将粥碗放到夏清莲的手边,边做这些边道:“大爷的院子里两个二等的小丫鬟又有了些口角,奴婢便让梓兰过去看看。” 夏清莲抚额,摆摆手:“不妥的就让人牙子来换过吧。”夏清莲也不由得苦笑,她如今对于人口买卖,居然也能泰然自若了。 夏清莲嫁进林府时,林黛玉和林墨玦身边的丫鬟、嬷嬷或小厮的人数都不足,夏清莲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从家生子中挑了一部分人,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些,这才补足了人手。但这还没有完,□规矩、观察品行,好的留下,有不妥的便打发走,断断续续的,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彻底安定下来。 子归拿过扇子给夏清莲打扇,道:“夫人着紧大姑娘,妥帖的丫鬟婆子都先尽着大姑娘那边使着,可也不能忽略了大爷那边才好。”子归隐隐为着夏清莲担心,待大姑娘好自是必然的,但大爷那边更不能忽略,姑娘总是要出嫁的,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由大爷来继承的,夫人想要将来有所倚靠,最终还是要落在大爷身上的。 夏清莲端起粥碗喝了一勺粥,笑道:“墨玦那边却不必担心,虽说年纪小着,可还真没谁能占了便宜去。再说了,墨玦如今毕竟还小,那些丫鬟便是有什么心思,如今也使不上力来,趁着现在慢慢看着,留些个妥帖的下来,将来才不致出些什么事情。”林墨玦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原来的雪鸳,其余三人都是府外买来签了死契的。林墨玦是林家的独子,身边的丫鬟难免会打他的主意,若是家生子,家里关系盘根错节,反倒难以处理,倒不如是签了死契的丫鬟,若有不妥,也好打发。三个丫鬟的名字分别取做雪鸯、沐秋、泠秋。沐秋却已经不是最初买来的那个了,原先买来的那个丫鬟看着一脸憨厚模样,却是事事争先,总是挤兑别的丫鬟,甚至涂脂抹粉地背着人骗林墨玦闻她身上的香气,林墨玦却不是无知孩童,立时便回了夏清莲将之打发了出去。 子归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说道:“奴婢冷眼看着,大爷院里的二等丫鬟里,竟是以那个叫雪鹃的丫鬟为首的。” 夏清莲也知子归话中的含义,叹了口气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按说也没有我林家大爷、姑娘偏要使着贾家的丫鬟的道理,可贾老太太拿着长辈的身份压下来,说是给了外孙子、外孙女使的,我也是不好就这么着把人给强送回去。”夏清莲借着给黛玉和林墨玦补足人手的机会,将雪莺和雪鹃都降成了二等丫鬟,毕竟她们的卖身契还在贾家,没得让人说林家还要用贾家的丫鬟,不过为了表示对贾母的尊重,夏清莲在二等丫鬟的月例上,又额外加了一两银子,等同于一等大丫鬟。要说夏清莲这般做法,一来是为了全贾母的面子,二来,也是为了分化雪莺、雪鹃和林府丫鬟们的关系。事实也确实如此,雪莺和雪鹃毕竟是外府的,一等的大丫鬟看不上她们,二等的丫鬟又眼热她们拿了多的月例,但碍于夏清莲定的规矩严,下绊子使黑手的二话不说立即送回人牙子那里换人,家生子也会立即被打发回庄子上去,所以除了排斥冷待她二人,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人敢去做。但这紫鹃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拿着多得的月例,小恩小惠地使着力,林墨玦院子里不止二等丫鬟有些唯她马首是瞻的苗头,便是几个大丫鬟,也都多说她好的。 子归出宫前是在钟粹宫伺候的,也是当时的教引姑姑身边得用之人,见多了形色人等,对于这些女儿家心计,也是了然于心的,若是这雪鹃是林家的家生子,好好教引一番,放到大姑娘身边,倒也不失为左膀右臂,可惜却是贾家的家生子,便是拿了身契来,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如今放在大爷的院子里,子归担心,这紫鹃若是得了大爷的信任,心里却又偏着贾家,万一挑得大爷和夫人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夏清莲倒是不担心,毕竟林墨玦心中自有计量,也不可能重用那雪鹃,只是雪鹃混迹在林府的丫鬟堆里,在被排斥的情况下仍能如鱼得水一般,确实令人有些膈应。想着,那两个丫鬟,还是要找机会送了回贾府去才好,否则顶着贾老太太赐下的名头,便是有了错,也不好惩罚,招了旁的丫鬟的眼,不利于整体的管理。 说话间,梓兰回来了。夏清莲叫了她来回话。 梓兰先行了礼,才回道:“雪鸯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彩绣和彩玲一起整理大爷的书房,彩绣错手摔了个砚台,又说是彩玲撞了她才失手的,雪鸯回了刘嬷嬷,罚了两人半个月月例,两人不服,吵吵起来,话里话外说雪鸯处事不公,还是雪鹃来劝了下去的。” 夏清莲忍不住皱了眉头,林墨玦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雪鸳外,其他三人和二等丫鬟的资历差不多,不能服众她也不意外,可如今竟有被个别府的丫鬟硬压一头的趋势,却是不利于安定的。 “子归,两个孩子的院子里,你多看着些吧。”夏清莲无奈道。 子归应了,看夏清莲有些犯愁,便劝道:“夫人也不必烦心,要说这雪娟,心计是有几分,但也不必太在意,要我说,却还是不够聪明,竟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竟是想要强出头的。而那些小丫头们毕竟刚买来,年纪也不大,城府浅了些,一时被些小恩小惠的蒙了眼,倒也算不得坏事,真有那心机太深的,反倒不好放在大爷的身边。反正不过是些丫鬟,伺候好了,不给主子惹事就行,倒也不指望她们给主子挣脸面的。” 夏清莲想了想,很是这么个道理,她终究是受红楼原着影响,对于雪娟——原来的紫鹃有些太过在意了些,可如今境况不同,雪鹃并不是在黛玉的身边,黛玉也没有住在贾府,要哄得黛玉对她推心置腹根本不可能,更遑论去试探贾宝玉的什么心意的了。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可能笼络得了林墨玦,那么她无论使多少手段,也是无用。 子归收拾了碗碟退下后,夏清莲又看了会儿账本,梓兰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 一会,大丫鬟玉婷前来回话,说是夏大姑娘来了。 夏凝珏和夏安瑜跟着夏清莲一并到了扬州,被安排在林府东面的一个跨院“欣竹院”里面居住,杜管家夫妇和吴英跟着打点两人的生活。夏清莲之前问过梓溪的意思,将梓溪许给了吴英为妻。如此,杜管家和吴英主外,杜家的和梓溪主内,夏清莲又从人牙子那儿买了几个丫鬟小厮,夏凝珏身边配了两个一等丫鬟,都是新买进来的,由她自己□夏清莲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夏安瑜如今已有十岁了,夏清莲怕那有心的丫鬟带坏了他,便将梓芳派了过去,带着一个新买来的丫鬟一并服侍,另外又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他出门伺候。这样,一个小小的夏家便安置了下来,平日里的一应事务都在自己院子里面解决,也不必事事仰赖林府。 梓芳跟了夏凝珏,夏清莲身边便只剩了个梓兰,于是在成婚前,又买了玉婷、玉萱和玉堇三个丫鬟做陪嫁。其中玉婷是苏州知府曲桓夫人胡氏连着死契一并送她的,典型的江南女子,婉约俏丽,显然是预备着让夏清莲给林海当通房丫鬟使的。也许在胡氏的眼中,签了死契的通房丫鬟再安全不过,但夏清莲却无此意,林海要收通房或妾室,她无法阻止,但主动给自己的丈夫找女人,这种事情她着实做不出来。 夏凝珏进得门来,便见自家姑姑活动了下脖子站起身道:“你来的正好,你姑父今日派人传了话回来,不回府用膳了,你便留下陪我们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夏凝珏点头应了,道:“过几日安瑜便要往书院里住去了,我想着趁着空闲便在欣竹院摆个席面,看看姑父何时有时间过去,也让安瑜可以谢过姑父荐师之情。” 夏清莲应了下来,说是晚间问过林海何时空闲再说。 林海给夏安瑜写了荐书,进那扬州的钟文书院读书,因着离家远了些,便住在书院里面,除了一个小厮,不得带下人服侍的,每月里,也不过只能回来两天罢了。 夏清莲倒有些心疼他小小年纪,但也知晓在这年代,夏安瑜注定要挑起夏家的大梁,决不能在温室里养大,何况还有个小厮服侍着,便是受些苦,想来也不会太煎熬。 夏凝珏倒觉得极正常,她小时候为了锻炼心志,曾经军医出身的爷爷对她要求及其严苛,十岁的她生活早已样样自理,如今夏安瑜还能有小厮服侍,她觉得已经够宽待的了。 夏凝珏和夏清莲说定了正事,又问:“黛玉还没有回府么?” 夏清莲笑道:“今日是万知府家的四小姐邀了一众闺阁小姐们到知府府中赏荷,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夏清莲成婚不久,盐运使司运同的夫人窦氏便带着女儿登门拜访过。她的女儿出嫁四年,不曾有孕,今年一个姨娘倒先生下了庶长子,难怪她着急了。 夏清莲给小窦氏开了方子,又拉着她单独说了会儿话,小窦氏直红了半天的脸。夏清莲也不禁感慨,看来成亲也有成亲的好处,有些话,在如今这个年代,她作为未嫁的姑娘家是不能说的,哪怕作为医嘱也无法开口,但是成亲后,即便说些房里事,也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小窦氏回去后照着夏清莲的方子调理身体,又照着夏清莲交代的计算日子行房,三个月后竟然真的怀了身子。一时间,夏清莲的名声,也渐渐在扬州的夫人太太们中间传了开来。 自此,对夏清莲的邀约便多了起来,夏清莲也乖觉,一些保养、美容等等的调理方子,毫不吝啬地传了出去,这对于女人来说,绝对是个诱惑。夏清莲在交谈中,也会针对对方提出的一些信息,比如某夫人的女儿痛经、比如某夫人的儿子体虚,然后写一些药膳方子送人。 渐渐地,夏清莲也成了贵妇人、官太太圈子里面的红人,夏清莲虽觉得有些累,但她深知中国从古到今,都是一个人情社会、关系社会,所以也从不曾摆过架子,但也不刻意讨好,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不卑不亢。 若是赴宴的府里有适龄的姑娘,夏清莲也会带着黛玉一起出门,让黛玉去扩展她的朋友圈,开阔一些眼界。 林海是从三品的盐运使,在扬州,论品阶却是最高的了,所以黛玉接触的姑娘们,有刻意巴结的、有不卑不亢的、也有嫉妒尖酸的,倒没有人敢于刻意地得罪于她。黛玉见识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偶尔也会吃个暗亏,倒是慢慢地成长了起来,不再依着自己的小性行事,却也不曾堕了自己林家嫡长女的威风。毕竟她如今背靠父亲母亲撑腰,没有需要自己委曲求全的地方。时日久了,倒也交了三五闺中密友,几个小姑娘在一起论论诗书,谈谈美食,好不快意。 夏清莲和夏凝珏正说着黛玉,便闻得外间丫鬟传话,说是黛玉回府了。 夏清莲和夏凝珏笑着迎出去,却诧异地发现,黛玉竟红着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亲提到十五,偶想起以前看的一部神剧 九岁县太爷,忘记剧情了就去百度了下,惊讶地发现,“乾隆皇帝微服出巡路过十全县,在荷花塘邂逅陈青莲,生下一子陈文杰。”和还珠有异曲同工之妙啊,而且人家生的还是个儿子,当娘的学武功找乾隆要说法(比夏雨荷貌似强些)。真是囧囧有神。蟹钳子啊,乃难道有边走边下蛋的习惯咩? 考虑要不要让陈文杰来友情客串一下,当私生子PK私生女,会是一个肿么样的局面咩? 听说前台看不到文章,戳进去果然发现没有字,月染只好滚到后台来看看…… ☆、孩子 夏清莲和夏凝珏见黛玉竟是红着眼眶回来的,顿时都有些急了。 黛玉这些日子以来,生活顺心顺意,又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欺侮,性子开朗了许多,虽有时仍会对花感叹,对月伤怀,不过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罢了,像如今明显受了委屈的模样,倒真不曾有过的。 夏清莲顿时沉了脸,喝问跟着黛玉一并出门的雪雁和春暖:“怎么回事?” 雪雁和春暖是黛玉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中的两个,另外两个叫春融和雪鹭,春暖和春融都是家生子,从小学过规矩的,比之府外买来签了死契的雪鹭要显得妥帖一些,平日里黛玉出门总是由雪雁带着她们中的一个一并跟着伺候。 雪雁和春暖俱都跪□去,却都只道不知。 夏清莲见她们跪下了,一时有些不适应,倒也没忙着喊起。 黛玉见两个丫鬟跪下了,忙道:“母亲,不关她们的事情。” 夏清莲看了她一眼,眼眶虽是红的,却并不肿得厉害,想来也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便打发了雪雁和春暖下去,拉着黛玉往里间而去,夏凝珏见了,便托辞告退。 夏清莲便叫她晚间喊了夏安瑜一起过来用饭,夏凝珏应了下来。 夏清莲挥退了众人,屋内只剩了她和黛玉二人:“玉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吗?” 黛玉一抬眼,又是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 夏清莲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的。” 黛玉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我今日见到了扬州守备周家的姑娘们。” 夏清莲一愣,旋即想起这周守备家的事情,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守备是正五品的武官,如今的夫人秋氏是继室,是先夫人的庶妹。先夫人留有一子两女,秋氏则又生了两女,这周守备女色上面看得并不重,家中只有一个妾室,还是先夫人在时纳的,比秋氏的年纪还要大些。秋氏如今可以说是独宠专房,但有些头脸的夫人小姐们都看她不上,倒不是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毕竟她嫁了周守备就已经是守备夫人了。秋氏遭人诟病的,是她行事的作风,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先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当做眼中钉一般,平日里不是克扣用度,就是恶意辱骂责打,偏又是个没手段的,把些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一般。周守备知晓了,却懒得管这些内宅之事,只把儿子送了进军营,自己看顾着。如此一来,先夫人的两个女儿日子更是难熬了些。前些日子,大女儿便被秋氏胡乱嫁了出去,竟是嫁了个商户,狠狠要了一笔聘金进了秋氏的私库。 这事,稍有些消息来源的人都知晓,也越发得看不上这周家。夫人小姐们的聚会,也没有人会邀请那秋氏或周家的姑娘,只不知,今日怎就让黛玉给碰上了。 夏清莲揽过黛玉的手,决定有些话还是直说的比较好:“玉儿是担心我如那秋夫人一般待你?” 黛玉忙摇头,道:“我自是知晓母亲不会那般待我,这些日子相处,玉儿也不是没有心肝之人,怎会如此疑心母亲?” 夏清莲又问:“那你为何落泪?” 黛玉又低了头:“今日万姐姐请我们赏荷,周家的三个姑娘不请自到,万姐姐虽脸色不好,也没有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后来那周三姑娘和四姑娘对着周二姑娘呼来喝去的,竟是当个丫鬟一般,我便说了几句,谁知她们竟说……” 夏清莲见她止住了话头,便知下面的话才是关键,于是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黛玉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她们说……我们林家压着母亲不让生育孩子……”有些话,黛玉并不想复述一遍。那周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说话却是极难听的,说林家不过想娶个老妈子回家伺候她们父子女三人,又怕夏清莲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对黛玉和林墨玦不尽心,便不让她生孩子。又说夏清莲如何比不上秋氏,说秋氏为周守备父母守过孝,辛辛苦苦拉拔大先夫人的三个孩子,养恩大于生恩,使唤一下又何妨?不像夏清莲,只有被使唤的命。 夏清莲心头火起,这生孩子的事情,哪里是她们闺阁女儿家谈论的? 夏清莲怒道:“下次再见到周家的姑娘,别有顾忌,掉头就走便是。这些话,哪里是你们该谈论的?她们自己不要脸面,你可不能跟着坏了名头。” 黛玉应下,她也是第一次和这周家的姑娘打交道,也听说过她们不着调,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堪的。但是,她们说的一些话,她终究还是放在了心上。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母亲,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吧。” 夏清莲暗叹一声,道:“你如今也看到她们是如何不着调的了,她们说的话,哪里值得你放在心上的?” 黛玉这次却难得地固执:“母亲,我是真心想要弟弟妹妹的,并不是为了反驳她们的话才说的。”她之前却是从不曾想过这些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又哪里想得到这些事情?若非今天听了周家姐妹的话,她还是想不到的。想起周家姐妹所说,夏清莲曾帮四年不曾有子的小窦氏调理身子,不过三月就怀了胎,轮到自己就半年无孕,怎么不让人疑心是林家不让? 夏清莲看了黛玉好一会,发觉她的确是认真的,无法,只得谎道:“我早年伤了身子,如今确实还需要调理些日子,这些事,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操心了。” 黛玉信了,松了口气。 夏清莲拿帕子擦净她的脸,殷殷嘱咐:“以后,若再碰上这般不着调的话题,别参与,也别怕失礼,甩头走人便是。” 黛玉点头应下。 夏清莲本以为黛玉不过一时的念头,过几日便会淡忘,却不知黛玉将此事存了心上,竟是跟着夏凝珏学着画起了漫画来,说要画一柜子的画册给弟弟妹妹当礼物。 这话,难免就传到了林海的耳朵里。 这日夜里,林海沐浴过后便坐在床沿上,夏清莲便跪坐在他身后帮他按摩起头部来。林海的政务着实是繁忙的,每日里累得狠了,让夏清莲按摩一会后,便能觉得轻松许多。而且夏清莲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能够让人觉得安神静心。 夏清莲不喜欢有很多人在房里服侍,尤其是她和林海一起在房里的时候。现代人比古代人更注重**。所以今晚除了梓兰在外间值夜外,其余三个大丫鬟都回房休息去了。 “你身上是熏的什么香?”林海问道。 “我常与药材打交道,身上难免沾上药味,便配了一种凝神香,盖一盖药味。”夏清莲答道。 林海抬手握住了夏清莲的手。 夏清莲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严肃的表情,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林海让夏清莲在他身边坐下,沉吟了下才问:“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身体是否不易再有子嗣了?” “为什么这么问?” “若不是我的问题,如何你至今仍未有孕?”林海对于夏清莲的医术,是从苏州时就了解的。有好事者称她为“送子娘娘”的话,他也是听说过的,所以他不认为夏清莲无法调理好她的身体,他这半年多来又是一直宿在她房里的。 夏清莲一愣,道:“你想要……孩子吗?” 林海听得她的话头,问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要,所以才……” 夏清莲没有说话,她一直做避孕措施的缘由,一来是她还不确定是否要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下孩子,二来她也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反而引起林海的猜忌和黛玉的不安。 林海却有些动容了,一个女人在一个家里面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孩子,可夏清莲却能够为了他的想法,决定不要孩子;而且这半年多来,他冷眼看着,夏清莲对于黛玉和墨玦,却绝对是放在第一位的,便是他也要靠后的,他有理由相信,即便她有了孩子,也不会对林墨玦和黛玉产生不利的影响。而且,林家几代人丁不旺,便是他自己,独自一人在官场,没有族人兄弟的帮衬,着实有些艰难,他也希望林墨玦将来能有兄弟扶持,可以轻松一些。 林海握住夏清莲的手,问道:“你,想要孩子吗?” 夏清莲抬头看着林海的眼睛,想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想要一个孩子。”是的,她想要一个孩子,无关乎她在林家的地位,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可以让她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孩子。 林海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中一动,倾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胡言乱语小剧场(我是披着剧场外皮的伪剧透): 正式决定让陈文杰小盆友加入剧组(鼓掌欢迎)。 月染:“话说,陈小盆友,乃不介意我让你早出生个(掰手指,十个不够用啊,加上脚趾吧,还素不够用捏,碎碎念:少年大钦差里面十公主好像要比陈文杰来得大十公主生于乾隆四十年蟹钳子都六十五岁啦⊙﹏⊙b汗皇帝果然比较厉害)二十几年吧?” 陈文杰:“有点介意,老来子什么的,才会比较受宠吧?” 月染(擦汗):“内个,可你这些哥哥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万一到时候不让蟹钳子去十全县XXOO的,乃不就没了么?” 陈文杰:“呃……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早生几年好了……” 月染(奸笑):“你还有一个姐姐哦,跟你一样是蟹钳子在外面留下的种啊,到时候让你们相认好不好啊?” 陈文杰高兴了:“真的?那太好了,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最想要有哥哥姐姐照顾我了。” 月染←_←,心道:要她照顾你就输了!希望到时候你还说得出这话来。 胡言乱语小剧场2(我是被剧情纠结到死的毛线团) 月染(挠头):“你舅舅好像和你爹长得一模一样哎?你娘确定没有恋兄情结咩?” 陈文杰:“我也不知道,我那时又还没有生出来。” 月染:“那你舅舅和你爹,年纪差不多不?作为妹妹的你娘,咋能是未婚少女呢?年龄差得还真是多啊。” 陈文杰:“我不知道。” 月染(抓头发):“那我改下行不行?譬如你舅舅和你爹长得不一样,譬如你舅舅再年轻一点。” 陈文杰(看白痴的眼神):“你不都让我提前二十几年出生了么?他们的年龄不也就‘biu’地一声小了二十几岁了么?” 月染(捶地):被鄙视了…… 胡言乱语小剧场3(我是……什么都不是的小剧场) 月染拿着棒棒糖哄骗陈小盆友:“话说,蟹钳子貌似有把乾坤扇来着?是神器喵?好像瞻仰一下,还珠里面都米有提到的。”(这是支线任务吧?要从陈文杰NPC这里接任务。) 蝴蝶甲:喂,你以为你在玩网游啊,你以为蟹钳子是副本BOSS啊,还能爆神器的? 蝴蝶乙:要爆也该爆钳子啊,关人家扇子什么事情? 蝴蝶丙:我想爆的应该不是钳子,也不是扇子,而是宠物蛋哪!孵出来后,一个叫紫薇,一个叫文杰。 月染(#‵′)凸:“喂,除了抢镜头乃们还会干啥?也不向人家老钳子学习一下,这老头多有魅力啊,六十多岁还能让人家芳龄少女跟他未婚生子来着,乃们,差远咧!” ☆、通房 扬州的冬日,湿冷湿冷的。 黛玉是呼吸系统较弱,屋子里放了炭盆,虽是用的上好的银霜炭,没有什么味道,但夏清莲看来,终究是产生了许多的二氧化碳,对黛玉的身体却是不好的。 幸好她早料到这冬日难熬,早早就让人收集了鸭绒,给黛玉和林墨玦做了羽绒背心和羽绒被,每日睡前都让丫鬟们拿汤婆子将被窝捂得热热的,又不叫他们早起请安,务求过一个健康不生病的冬季。 林海劳累得过了,气血亏损,也是极怕冷的,夏清莲给他做了一件羽绒的背心,针脚缝得极密,压得薄薄的,穿在官服里面,也不显得累赘。 这一日,夏清莲和夏凝珏带了黛玉到厨房,教她做药膳。黛玉性子里对银钱杂事看得比较淡,夏清莲也没有贸然地跟她说要教导她中馈等事,而是循循诱之,先教她做药膳给父亲吃。黛玉见父亲吃得高兴,顿时心中觉得极暖,对于学习中馈之事也不再排斥。 林海回府便看到黛玉红扑扑的脸蛋,给他端上药膳来,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林海心中哀叹一声,东西再好吃,吃多了也腻了,可是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而且这又是女儿亲手做的,也只能乐呵呵地吃下去。 夏清莲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林海的身体其实并不好,多年来的劳碌工作使得他的身体已经亏损,可是他又极不喜药味,所以夏清莲便让黛玉亲手做了药膳给他,笃定他舍不得拒绝女儿的心意,又教导了黛玉中馈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林海又问过林墨玦的功课,便道:“你夏家表哥如今进了钟文书院,读书很是刻苦,过得两年,我也送你进去。” 林墨玦便道:“谨遵父亲教诲。” 夏清莲问道:“安瑜传消息回来了?” 林海回答:“今日碰上一个老友,在钟文书院做先生,我便打听了一下安瑜的境况,说是为人聪慧又肯下苦功夫。” 夏清莲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林墨玦笑道:“母亲不必担心,等我去了书院我帮你照顾安瑜表哥。” 林海等人听了不由得都笑起来,林海摸摸他的头:“人小鬼大。” 林墨玦哀怨地看了夏清莲一眼,他明明说的是实话,怎么就没人相信他呢? 夏清莲好笑地看着他,虽然她是相信林墨玦说的话的,可是他如今这小胳膊小腿的模样,说要照顾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孩子,还真是没有说服力啊。 林海看着儿子和女儿跟夏清莲毫无芥蒂的相处,心中自然是极欣慰的。又看着夏清莲尚未显怀的小腹,想着她说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一时更加期待起来。 乾隆十八年,是夏清莲在林家过的第一个年。 夏家没有长辈,林海便让夏清莲将夏安瑜和夏凝珏一并叫了过来,两家六个人一起过了一个年。因着夏安瑜和夏凝珏,便在厅里隔了个屏风,林海带着林墨玦和夏安瑜一起,夏清莲带着黛玉和夏凝珏一起,坐了两处,各自说话却是都听得到的。 夏安瑜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虽经历过夏凝珏被拐一事后成熟许多,但如今生活安定,又加上林墨玦在一旁撺掇,终究还是被拐出去放烟火去了。 黛玉听得外面传来的声响,不少丫鬟下人也都跑到院子里看天空中炸开的烟花,一时也觉得心痒起来,夏清莲看她亮晶晶的眼眸,失笑道:“春融,给你们姑娘拿个斗篷来,就到外间走廊上看看就好了。” 黛玉脸一红,终究没有拒绝,披着厚实的斗篷拉着夏凝珏一起来到走廊上看烟花,兴奋时,拉着夏凝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夏清莲却没有跟着出去,安坐一旁,头有些一点一点的,怀孕初期,她的孕吐情况倒似乎并不严重,但却特别嗜睡。 林海绕过屏风走过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终究还是上前将之叫起:“你怀了孩子,熬不得夜,还是让丫鬟扶你回去休息吧。” 夏清莲有些羞赧,却也知充足的睡眠对腹中的胎儿好,便点头应了,嘱咐过几个孩子,便由着梓兰扶了回房休息。 夏清莲第二日醒来,见林海不曾回房,先也不在意,她怀孕以来,林海便时常在外书房歇下。 梳洗完后,玉堇问是否传早膳。 夏清莲摇头道:“先不忙,让人去看看老爷起了没,等老爷过来一并用吧。”早上是孕吐比较严重的时候,她可不耐烦闻两遍饭食味。 过得一会,林海走了进来,脸色竟有些讪讪的。 夏清莲刚想说话,便看到了跟在林海身后的玉婷,满脸娇羞妩媚,竟是梳了已婚女子的发式。 夏清莲张了张嘴,一时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忙低头掩口轻咳一声,方觉得好些。 “梓兰,摆饭吧。”夏清莲起身吩咐,一时动作有些急了,脚下稍稍晃了一下,忙扶着椅背站直。 林海见夏清莲身子晃动,忙想上前扶住,却见她已经自己站稳,只得讪讪地收回手。 夏清莲转身便看见林海收回双手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紧椅背的双手,突然笑了起来,平淡了语气:“老爷,有什么话,用过了早膳再说吧。”原来没有人搀扶,自己一样可以站得直站得稳,又何必偏要去寻个倚赖? 林海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身后的玉婷,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湿漉漉的,盈盈欲泣。 “夫人……”林海叫住了夏清莲。 夏清莲无奈地转身,看来不解决这件事情,她是连早膳都吃不安稳的了? 与其让林海尴尬开口,倒不如她大方些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于是夏清莲便道:“看玉婷的打扮,昨晚该是她伺候的老爷,如此便先提了做通房吧,若日后有孕,再抬做姨娘,这般安排,可好?” 林海闻言回头看了玉婷一眼,见她果真梳起了妇人的发髻,顿时心中生了些不喜,当家的夫人尚未放话,她却自己擅自先改了装扮,可见也是个不安分的,又想及贾敏去世时为着孩子闹出的那许多事情,便觉得,这丫鬟以后还是别沾的好,孩子,有黛玉和墨玦,以及夏清莲生的也就够了。 “就照夫人安排吧。”林海说完,便与夏清莲一同去了外间用膳。 玉婷跟在身后咬了咬唇,却见林海并不回头看她,只好按捺心思跟着伺候。 食不言,寝不语。林海和夏清莲二人无声地用着早膳,林海所用的是铁棍山药黑芝麻粥,这铁棍山药是夏清莲让人辗转寻来的,为的就是给林海养生,如今看来,却是养得过好了些。 夏清莲今早的孕吐有些重,一顿早膳吃下来,竟是吐了三次,最后只得放弃进食,让人将粥温着,过会儿再吃。 林海吃完便有人来传话说是外院有人前来拜访拜年,林海回头看了看夏清莲,见她并无异色,又看时机不便多说什么,便也丢开此事,去了外院。在他看来不过一个通房丫鬟而已,若是夏清莲不喜,随意打发了便是,他也不会计较。 林海走了,玉婷见他不曾对她的事情多作交代,也知不过就如夏清莲所说安排罢了,虽有些不甘心,却也无法,只得跪倒夏清莲身前。她也知若是夏清莲愿意提拔她,凭着林家没有姨娘,她保不齐就能直接抬了做姨娘,毕竟她年轻貌美,便是夫人,也不及她的青春,更何况原本留下的几个通房?只是夫人明明有孕在身了,却也不曾透口风要选了谁做通房丫鬟,她想着也许夫人更相信跟着她最久的梓兰,这才一时着急了,昨日又机会刚好,夫人提前回房,留了她和玉萱收拾。后来散了的时候,玉萱送表姑娘和表少爷回欣竹院,她便趁机扶了多喝了几杯的林海到外书房。 夏清莲看着玉婷,微微有些出神,其实今日的局面,她也是自作自受的吧?明知道玉婷是用来充作通房丫鬟的,却一直不曾戒备过,以为自己不安排,就没有事了吗?以为林海如今年岁大了,这些小丫鬟便不会上赶着勾搭了吗?果然是自己还没有觉悟吧。在这古代,这些小丫鬟的眼里,没有白领、金领、公务员什么的给她们选择,所见的,不过能在这内宅出入的那么几人罢了,林墨玦如今年岁还小,是等不及他长大的,那么,所能努力的方向,除了林海,还有哪个呢? 而且,论起来,自己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按着这古代贤妻的标准,根本不用老爷提起,自己便该妥善地安排了人去伺候吧?说不定,别人还觉得是她失职了呢。 “起来吧。”夏清莲道,“你以后便去老爷的外书房伺候吧,也不必到我这边来请安,伺候好老爷,便是你的功劳了。” “夫人……”玉婷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到外书房伺候便不必担心被夫人防着再见不到老爷,忧的是夏清莲明显不愿意给她撑脸面,要知道夫人身边的通房丫鬟和普通的通房丫鬟却是不同的。 夏清莲却并不想再看着玉婷在眼前晃荡,提醒她的天真大意,让梓兰叫了子归来,让她安排玉婷去了外书房,又提了一个二等丫鬟芳绘顶了玉婷的位置。 原本夏清莲还打算将林海原先的三个通房提了做姨娘来给玉婷添堵,后来却不由得嘲笑自己出昏招,给玉婷添堵又如何?给自己添麻烦才是真的。 嫁给林海以来,她对那几个通房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将她们安排住在一处院落里,提了月例好好儿养着,只当没有看见一般。那几个通房不受宠,年岁也有些大了,加之经历过贾敏死时的风波,倒也安分。如今夏清莲若将她们提了做姨娘,却无疑会滋长她们的野心,给玉婷添堵是假,给自己添麻烦才是真。 想想自己嫁给林海的初衷,不过是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她如今需要在意的,不过是黛玉、墨玦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罢了,至于林海? 随他去吧。 林海对于夏清莲安排玉婷到外书房伺候的事情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他那日高兴,夏清莲又早早回房没有盯着限他的酒量,一时便多喝了几杯,玉婷扶他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半醉了。后来玉婷服侍他梳洗,故意磨磨蹭蹭按按捏捏的撩拨,而他自夏清莲怀孕以来,加之年前衙门里事务比较繁忙,确也有一个多月不曾沾过女色,如今活色生香的俏丽女子近在眼前,加之他又以为是夏清莲安排的,便也势将之拖了上榻,一切便水到渠成。 事后他也挑了两人单独在房里的时候做过解释,倒是夏清莲笑吟吟地先认了失职,道:“这事论起来是我疏失了,我有孕两个多月了,竟也没给老爷安排了人去,倒是老爷不怪罪才好。如今有了玉婷伺候,我也能放心些。” 林海看着夏清莲毫无芥蒂的脸,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玉婷到了林海的外书房,虽说见到老爷的机会少了,但总能贴身服侍了,外书房原本伺候的两个丫鬟反倒被她挤兑到了一旁。那两个丫鬟也是自小就在林海身边伺候的,但容色太过平常,林海待她们也普通,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攀附的心思来。如今年纪到了,林海也放话将她们许给了他身边信任的两个长随,倒也不愁今后的生活。如今见了夫人派来的通房丫鬟,也不去和她争那出头的机会,由着她涂脂抹粉地在林海周遭时不时地沏壶茶、上个点心、磨个墨什么的。 林海若是年轻个二十岁,大概还是会极爱这红袖添香的调调儿的,可是他如今毕竟年岁大了,加之身体又亏损了些,于女色上,已是看得较淡了。要说他的身体,他自己也知晓,早年没日没夜地忙于公事,气血两亏,比之同龄的人,要显得老态一些。后来还是娶了夏清莲后,她慢慢给他调理,吃食上面很是精心,加之妻贤子孝的,他心情舒畅了,人便显得精神了,也慢慢地不再消瘦得厉害。惹得同僚调侃他娶了年轻的妻子,自己也显得年轻了。 想着要把夏清莲好不容易给他养回来的精神用在别的女人身上,林海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对于事事争先爱出挑儿的玉婷,便也多了几分不顺眼。只是玉婷终究是夏清莲安排过来的,他也不好太过驳了夏清莲的面子,便只说书房重地,没有他的允许,不得随意进出,这才摆脱了玉婷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悠的局面。只再也不曾叫她侍过寝。 子归知晓此事后有些懊恼,她这些日子被夏清莲安排去了黛玉和林墨玦的院子里调教小丫鬟,期间竟是出了这种事情,她觉得这便是她的失职,忙请了仍回夏清莲的院子伺候,反正如今黛玉和林墨玦院子里的丫鬟们也调教得差不多了。 夏清莲便也应了,她怀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对于管家的一些事务也渐渐觉得疲累,又没有别的人好交托,很需要子归帮她处理一些。 子归隐晦地提醒不该将玉婷放到外书房去,那样处心积虑的丫鬟,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好。 夏清莲却叹息着笑道:“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却是要操心的,总不能一直关着她不让出门吧?若是防着她不让见老爷,怕是要落个善妒的名头在我身上的。我如今怀着身子,最想要的,是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着实不想为着这些事情扰了安静。把她放到外书房,她能使力的,也不过一个老爷罢了,便是怀了身子,我也不会不让她生下来,横竖越不过黛玉、墨玦和我肚子里的这个去。” 若是林海真的对玉婷上了心,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看林海对黛玉、墨玦的重视,也绝不可能让庶子——尤其是一个婢生子越了过去,那么她只要好好照顾好黛玉、墨玦和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平安长大就好,和她的初衷并不违背。而林海有了上心的女人,她也就能毫无愧疚地,与之相敬如宾罢了。 子归出自宫廷那种复杂的地方,对于揣摩人心,自认还是擅长的,她自是看出来夫人对于老爷,着实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真如她所说的一般毫不在意么?子归暗叹一声,怕是连夫人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如今在老爷的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挺直脊梁,以前偶尔会展露的慵懒和散漫的小动作都收敛了起来,越发有了当家主母的端庄。其实终究是觉得受到伤害了吧?才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武装起来,不敢坦露真心。 子归却无意说破,在她看来,夫人如此作为,不是坏事。因为,无论是后宫也好,内宅也罢,不求真心,不慕爱意,才是生存之道。反正夫人如今和大姑娘、大爷之间的感情毫无嫌隙,与其指望老爷的宠爱,倒不如好好规划将来。 林墨玦比黛玉先知晓此事,他有时会被林海叫去外书房询问功课,第一次看到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玉婷婀婀娜娜地上前端茶倒水,顿时就黑了脸。但是他没有立场指责,只能憋着一口气等林海问完功课,一溜烟跑到了夏清莲面前问起此事。 夏清莲挥退了丫鬟们,敲了敲林墨玦的脑袋,道:“这些事情,你少掺和,这年代的男人,不过就是这般模样,从一开始,我就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于不该想的,也不会去妄想。别因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你父亲生了嫌隙,不然还以为我怎么挑拨了你呢。”她太清楚林墨玦对于父爱到底有多渴望,爱情既无指望,亲情总是可以收获一些的吧? “我不爱你父亲,如今这般,也算公平,作为亲人来相处,必定比期望爱情来得容易和长久。” 林墨玦后来也发现了父亲对于玉婷的冷淡,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是再如何弥补也无法恢复最初的。更何况,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何其正常,若是夏清莲太过计较,反倒遭人诟病。经此一事,林墨玦猛然发现,作为这个时代典型的男人,林海其实给不了夏清莲安全感,这样的事情,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如今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通房丫鬟,若以后是林海的同僚甚至上司送的小妾呢? 果然还是要自己变强才行呢!林墨玦想着,自此学习越发上心刻苦,让林海直满意得点头,越发重视他来。 黛玉从小便看多了母亲身边立规矩的小妾通房,并未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只是直觉得觉得夏清莲的心情并不若以前一般疏朗,加之孕吐现象越来越严重,她担心极了,越发多地陪在夏清莲的身边,夏清莲趁机将一些管家的事务交给她打理,而让子归在一旁指点一二,黛玉不愿让夏清莲过度劳累,故此也毫无怨言地学习起了管家,对夏清莲来说,倒是成了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很纠结,改了又改,终于不想改了╮(╯_╰)╭ 这个情节只是根据当时时代的特点衍生出来的,绝对不是主线,绝对不是!! 亲们不要踹我哦! ☆、薛蝌 类别:都市青春 作者:月染黄昏 书名: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圈套 薛家在扬州住了下来。因为要长住,便租了个小院子,离着林府也不算太远。 因为负责给宣夫人针灸的是夏凝珏,所以宣夫人和薛宝琴都会直接到欣竹院,而薛蝌却不便拜访,要么就不来,要么就去拜访林墨玦。 林海起先并不喜林墨玦和薛蝌接触,但见过薛蝌一次后,便惋惜多过不喜了,薛蝌是个极聪慧的少年,言之有物,行事又端方有度,只可惜出身不好。林海想着林墨玦以后也该有自己的人脉,便也不阻止两人来往。 林墨玦和薛蝌在前世并不太熟悉,如今相处起来,毕竟有着老乡的情分在,也很快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只是在外人面前还收敛几分,毕竟他们如今的身份不同,一个是官员嫡子,一个却是商人之子,云泥之别。 林墨玦起先还怕薛蝌不自在,谁知薛蝌却全然不以身份为耻,他是天生的商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别说如今的世道他的身份不得科举,便是真的让他去科举出仕,他也是不愿意的,他享受商场如战场的那般尔虞我诈的感觉。 薛蝌透过林墨玦传话给夏清莲和夏凝珏,他有意跟两人合作做中成药的生意。 因为是药品,不比一般的食物或其他,必须慎重。 中成药比之如今最常见的煎药方剂自有它的优点:现成可用、适应急需、存贮方便、能随身携带、省去了煎剂煎煮过程、消除了中药煎剂服用时特有的异味和不良刺激等。但是缺点也很明显:药的成分组成、药量配比一成不变,不能灵活多变、随症加减。 夏清莲和夏凝珏考虑再三后才决定,中成药的生意可以做,但是只能配置一些无毒副作用的、常见的药丸或冲剂,并且因古代包装真空水平不足,药物的保质期必然较短,而且识字的人较少,关于药物服用说明和禁忌都必须做好宣传,否则,就会成了害人的东西。 薛蝌都一一答应下来,反正如今夏清莲怀着身孕,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无法提上日程,他可以慢慢安排,尽可能地完善计划。 不过从金陵传来的消息,却使得薛蝌不得不将母亲和妹妹托付夏清莲照顾,独自回去金陵。 薛蝌那边还没有消息,林海却接到朝廷密令,要离家数月。夏清莲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送林海出门。林海的表情有些凝重,看着夏清莲的肚子,道:“夫人且自珍重,在你生产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夏清莲点头应下,默默送走了林海。回身就紧闭了门户,以怀孕的理由避开了一切交际。 夏安瑜不在家,夏凝珏便索性搬到了黛玉的院子,就近照顾夏清莲。 宣夫人和薛宝琴也被接到府里,安排在一个小院落里面住下。 期间只陆陆续续地接到金陵传来的消息,薛蝌竟被下了狱,罪名是他家的酒楼吃死了人。 薛蝌走前,跟林墨玦透露过他的计划,所以林墨玦接到消息也并不慌乱,并且嘱咐了夏清莲和夏凝珏,要瞒着宣夫人和薛宝琴,免得她们担心。 薛蝌如今却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过并未吃什么苦头,薛蟠已经花了银钱打点过了。 薛蝌靠坐在稻草铺上,看着薛蟠指挥着众衙役在他的牢房里摆出一桌丰盛的席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本来就是你把我弄进这里来的,就别假惺惺的了,看着让人恶心。” 薛蟠却不以为忤,讨好地笑道:“蝌弟,这事确实是哥哥做的不地道,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只要衙门查封了酒楼,哥哥立马就能把你捞出去。” 薛蝌冷笑道:“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我那个酒楼吧?居然为这就安排了这出戏码?弄死个人栽赃给我?这就是你的兄弟情谊?” 薛蟠挠挠头,道:“我那不也是被人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吗?韩嵩那个混蛋,骗着我和他打赌,结果我输了十二万两给他,你也知道你伯娘看得严,哥哥从哪拿那么多银子出来?韩嵩便说他看上你的酒楼了,只要把酒楼转给他,那十二万两就两清了。我当然是不同意的,可他逼得急了,我又不敢让你伯娘知晓,被他们一撺掇,就照着他们的计划做了,韩嵩说衙门查封酒楼后暗地里就会转到他的名下重新开张。不过你可千万要相信哥哥,我绝对不会害你的,你就在这儿住几天,我都打点好了,吃好喝好,绝不让你受罪。” “滚吧。”薛蝌恨恨道。 薛蟠又和他说笑了几句,见薛蝌始终不给他好脸,便也讪讪地走了。 薛蝌见他走了,捞起个鸡腿啃起来,冷笑道:“果然是个呆的,这么明显的局都能入了套。”幸好再没有人能想到,安排了这个局的人,是自己。也是,谁会没事把自己整进大牢里面玩儿? 要说薛蟠,倒也确实不是真心想要陷害这个堂弟,只是他也知道,若以正常的手段,想要薛蝌将酒楼转手出来,必然不可能,毕竟薛蝌一家如今就指着这酒楼生活。但是韩嵩逼得紧,加之毕竟是扬州守备嫡长子,他再蛮横不讲理,也不会就为这点事情将人得罪了。所以,他那些酒友一提这个馊主意,他想着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就是让薛蝌在牢里住几天,他只要打点好了,薛蝌必然吃不到什么苦头。只要酒楼的事情一了,他就将人捞出来,到时候,他认打认罚。至于薛蝌一家三口的生活?有他薛家在,还能差了他们三人的吃食不成?到时候,他自会照顾薛蝌三人的。 薛蟠自以为行事十分隐秘,但不知为何,这件事情几天之内便传得人尽皆知,都说他赌输了银子,不愿意还债,倒是将堂兄弟的酒楼给抵上了,而且为了得到酒楼,还将堂弟陷害进了大牢。 薛蟠知道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连骂是谁造的谣。但事实摆在那里,薛蝌还在牢里蹲着呢。 事情闹得大了,薛王氏和薛宝钗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忙忙将薛蟠找来问了消息。 薛王氏和薛宝钗一听薛蟠说此事当真,顿时都变了脸色,薛王氏一巴掌拍在薛蟠身上,不过终究是心疼儿子,也没使多大的力气,直唤道:“孽障啊,还不快将你蝌弟弄出来,你这般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吗?”薛王氏自知自己的儿子资质不够,很是需要人帮衬,薛蝌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所以她刻意对他们家施恩,为的就是想让薛蝌对她感恩从而忠心协助薛蟠,可薛蟠如今这般荒唐行事,可是将人得罪地狠了。 薛王氏和薛宝钗虽然仗着四大世家的势,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对于大牢那种地方,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之心,便也觉得薛蟠此事做得过了,都急于让他把薛蝌接出来再说。 薛宝钗扶着薛王氏,道:“母亲,如今还是先让哥哥把韩公子的银钱先还上,只要到时候酒楼还在蝌弟手里,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薛王氏却很不舍,道:“咱们家如今虽仍顶着皇商的名头,可收益是一年不如一年,这可是十二万两银子,真若要全部拿出来,也是要伤筋动骨一番的。倒不如就拿了那酒楼去顶了,反正那酒楼也不过值个三五万两的,到时候我们把银子补贴给蝌儿岂不更好?” 薛宝钗沉默了,她比薛蟠更清楚家中的账务,父亲去后,哥哥不懂经营,她是女儿家,最多也只能在家看看账本,却是无法抛头露面出去做了生意的,所以家中的收益,的确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过维持家中日常的开销罢了。这十二万两,真要拿出来,怕是要动了父亲留下来的存银的,可那银钱,是要留着给哥哥娶妻和自己将来出嫁的作嫁妆用的,如今若是动用了,将来怕是难以填补进去的。 想着,薛宝钗一时也犹豫了。想想母亲的话,也有些道理,那酒楼不过值当个三五万两,倒不如直接将银钱给了薛蝌,就当他们家买下来的,转手却抵了十二万的债,怎么说都是划算的。而且,若是薛蝌没了酒楼,便没了收益,便只能依附于他们一家生活,到时候让薛蝌帮助哥哥,就更加没有问题了,也不用担心他生了二心的。 计议已定,薛宝钗便道:“既是如此,还是要先将蝌弟接了出来才是。我们好好与蝌弟说一说,想来他也必会同意的,他如今年岁还小,管理起酒楼来,难免被掌柜伙计的蒙骗,倒不如舍了出去,以后和我们一并生活,也免了他的忧心,将来宝琴妹妹出嫁,母亲再给添上一份嫁妆,便也算弥补了这次的亏欠吧。” 薛王氏想着,若是薛蝌愿意跟着他们一房一并生活,那酒楼的三万两银子便也不必付了,而且薛蝌必然会尽心尽力地辅佐薛蟠,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便催着薛蟠出门去衙门将薛蝌接出来。 谁知过了半天,跟着薛蟠的小厮匆匆跑回来传话,说是薛蟠和薛蝌一并闹到宗祠去了,族里的几位族老也都赶去了,薛蝌不顾一切地说要分宗出去。 薛王氏差点没有晕了过去,扶着薛宝钗的手直说荒唐,急呼呼地便要赶去宗祠。薛宝钗犹豫了一下,见母亲那般急乱模样,想要跟上,但想想她和母亲作为女子,都不能够进祠堂,若是站在祠堂外,虽说都是族人,她一个大家小姐,也不好抛头露面,只得作罢留下。心中却是极着急的,当日薛家的几位族老在薛阡死后也是参与争夺过皇商资格的,后来被王家和贾家联手压制下来,怕是不服气的,如今出了这事,必定是要抓住机会狠狠打了他们这一房的脸的。 ☆、决裂 事实也确实如薛宝钗所料。 薛王氏赶到的时候,薛蝌正跪在宗祠外面——非大事,宗祠是不会随意开启的,对着几位族老狠狠磕下头去,额头已是一片血污,加之几日来身处大牢不得梳洗,看起来分外的狼狈和可怜。薛蝌如今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失去父亲庇护,竟被逼成这般模样,围观的族人有那心软的,已经忍不住抹泪了,剩下的,则是人人自危。 说起来,薛蝌的父亲薛陌,在薛阡死后,很是坚定地站到了薛蟠一房的身后,为薛蟠一房保住皇商的资格是出了力的,可如今人走茶凉,薛蟠竟恩将仇报到此种地步。薛蟠对于己有恩的人尚且能够这般对待,他们这些族人若将来跟他起了争执冲突,怕是要不得好下场的吧? 薛蟠仍站在一旁对薛蝌说着他绝无恶意加害薛蝌的话,但周围的族人却都不会相信:都把人害到大牢里面去了,还说不加害?真当大家和你一样是呆子么?薛蟠自是认为他打点好了的大牢不过就是一临时住所,但一般人都不会那么想,所以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般做法,已经引起了公愤。他也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及眼光,自是没有发现,周围族人看他的眼神,是厌恶、是惧怕,更是憎恨,毕竟谁都受不了自己的生命财产随时有可能受到威胁。 几个族老隐晦地交换了下眼神,也纷纷指责薛蟠所为太过荒唐。 薛蟠本就是个横的,如今被人这般指责,兼之薛蝌又是油盐不进,顿时火冒三丈,摆起族长的谱来,说什么也不同意薛蝌分宗出去。 薛王氏赶到时,正碰上薛蟠指着几位族老怒骂:“我才是薛氏的族长,薛氏一族,我说了算,我说不准薛蝌分宗,谁敢让他走?别说拿他一间破酒楼,便是收了他全部的家产,谁又能奈我何?” 薛王氏一听这话,知道要遭,忙上前堵住了薛蟠的话头:“蟠儿,休得胡说。” 可惜,她阻止得有些晚了,族老们和周围的族人都已听清楚了薛蟠的混话,顿时哗然。薛蟠这话,是否意味着,若是他哪天也看上了他们家的产业,也可以如法炮制随便拿了去?如今金陵四大世家,薛家最势弱,的确需要仰赖其他三家,所以在薛王氏搬出贾家和王家后,大家也没有很抗拒薛蟠坐上族长的位置,毕竟他才是如今和贾家、王家联系最深的一个人。但是,薛蟠当上族长之后,半点没有挑起大梁的意思,反倒连以往可以拿到的分红也不见了踪影,贾家和王家的势也只有薛蟠这一房能借到,其他薛氏族人半分利益未得。可如今,来自薛蟠的压迫,却似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薛家的生意,虽是各房各管各的,但薛阡在时,各房也都是在薛阡的皇商生意里投了份子的,也有人在薛阡的铺子或生意里当管事的,但薛阡死后,薛王氏怕被族人蒙骗,就把族里的人都遣散了,把皇商的生意紧紧地攥在自家的手里,早已引起族人的极大不满了。如今薛蟠偏又露出了夺人家产的理直气壮来,更是让众族人的愤怒又更多了几分。 一时之间,围观的族人都吵吵嚷嚷起来,在有人喊出换族长的话后,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便多了起来。 薛蝌伏在地上,觉得真是没有成就感,这薛蟠,果然是被宠坏的,说话也不经过大脑。 不过薛王氏既然来了,与其和薛蟠纠缠,倒不如直接和薛王氏计较。毕竟,她如今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堂伯母,”薛蝌重重地磕下头去,“请您允许薛蝌分宗,酒楼的事情,大牢的事情,薛蝌都不再计较,还请堂伯母和堂兄,放了我们一家离去吧,薛蝌愿意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金陵。”说着不断地磕下头去,重重地,又是一地的血印子。 族老们忙叫人将薛蝌架住,一时觉得极没有面子,他们几个族老在场,竟不能给一个小辈做主,反倒要让他去求了一个内宅妇人,这宗族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的女人来管了?虽说他们暗地里也不得不屈从于薛王氏的势,但这种事情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 几个族老对视了一眼,由年纪最大的太叔公发话了:“蝌儿,这分宗之事非同小可,但念你遭人迫害,身心俱遭受折磨,难免日日惴惴难安,吾等思及你父亲,尽皆羞愧不已,如今便遂了你的心愿,开祠堂,分宗。”几位族老对于薛蝌的印象却是极好的,觉得这就是个识时务的。当时薛陌意外去世后,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撑不起门户,薛蝌慢慢处理掉的那些店铺,其实大多都“孝敬”了几位族老,所以,对于薛蝌的要求,他们也愿意思忖一二。薛蝌留在宗族里,上无长辈扶持,最近的血亲便是薛蟠一家,如今看来,不仅依靠不得,甚至已是拆吃入腹一般,倒不如离了金陵,凭着薛陌留下的银钱,反倒能安定一些。而薛蝌这一房,不过孤儿寡母三人,便是分宗出去,对整个宗族来说,影响不大。最重要的是,可以落了薛蟠一房的面子,将其所剩无几的威信更狠狠地掳下去。 薛王氏顿时急了,连道:“万万不可。” 几位族老冷笑地看着她,道:“我们薛氏,何时轮到外姓妇人来指手画脚?” 薛王氏一时无语,薛蟠便嚷嚷上了:“我才是族长,你们不能越过我擅自行事。” 太叔公冷笑道:“你确实是族长,但是我薛氏宗族,也不是族长的一言堂,要知道,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便是罢了你的族长之位,也未尝不可。”这话,理论上确实如此,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不能,薛王氏的身后,站着的是贾家和王家,而薛氏如今,根本得罪不起这两家,若非如此,他们当时也不会让薛蟠做了族长的位置。 薛蟠还待不服气地嚷嚷,薛王氏却知晓厉害,忙拖住儿子,权衡一番,这薛蝌明显已经将薛蟠恨得狠了,原本想让其辅佐薛蟠的计划是决然不可能的了。薛蝌留在宗族里,难免挑拨得其他人和薛蟠作对,倒不如让其分了出去,倒也免了麻烦。 薛王氏在这种场合,并不适宜发言,便只能拖了薛蟠到一旁,耳语了片刻。 薛蟠不情不愿地回到族老们面前,同意了族老们让薛蝌分宗的事情便甩手离开。 薛王氏眼神复杂地看了薛蝌一眼,也匆匆离去。 这边族老们让人扶了薛蝌开宗祠不提。 那边薛宝钗听了薛王氏转述的经过,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哥哥,你如何能说出那般混话来?”薛宝钗虽不在场,也能猜到众族人的反应,便是今日围观者不多,这事情也会很快传遍整个宗族,到时候,他们家怕是要麻烦不断的。哥哥这个族长之位,其实有名无实,他根本不管族里的事务,当初他们家占着这个名头不肯放,不过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独占皇商的名头。若是族里明着为难哥哥,她倒是不怕的,不管如何,王家和贾家,还是帮着他们这房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以后还会遇到如韩嵩这般设了套让哥哥钻的。 薛蟠正自骂骂咧咧,直说薛蝌不识好歹。如今听得妹妹也说他说的是混话,立时不满地嚷嚷:“如何连你也这般说我?这次的事情,不过一时权衡之计,我也不曾亏待薛蝌那小子,他竟是如此油盐不进,下我面子,哼,以为分了宗就没事了么?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绝不可以!”薛宝钗真是要被他吓到了,“蝌弟既然说要离开金陵,我们便当没有这样一个亲戚,教训之类的事情,再不可为。”真要再闹出点什么事情,官府那边自不难摆平,但族里,怕是要闹将起来的,那么薛蟠这个族长的身份,便是有贾家和王家的面子在,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到时候,即便还有皇商的名头,也只能仰赖贾家和王家,如此便只能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 薛王氏也一再嘱咐不得胡闹,薛蟠勉强应了,怏怏出门寻乐子去,只想扫一扫晦气。 薛宝钗看着薛蟠离开的背景,脸色晦涩难明,忽而回头问薛王氏道:“母亲那日不是说,京城的姨母来信,说让我们进京的么?” 薛王氏便道:“不错,你姨母如今是京城荣国公府的管家太太,我便想着,我们不若将这扬州的铺子都结束掉,到京城去做生意。如今我们在京的几家铺子亏损得厉害,怕是被那些贼伙计坑骗了,也该让蟠儿去看着些才好。而且,你舅舅如今在京为官,若能灌输蟠儿一二,也可使我少操些心。” 薛宝钗道:“既是如此,母亲何不就依姨母所言?若是留在金陵,族人闹将起来,舅舅家和姨母家都是鞭长莫及,若是去了京里,族里便也不能再拿哥哥的所为做文章了。” 薛王氏便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给你舅舅和姨母去信。其实说来,母亲还有另外一重私心,到了京里,托你舅舅和姨母帮衬,也能给你寻一门好亲,若是留在金陵,又有哪个能配得上我儿?” 薛宝钗羞道:“母亲!” 薛王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好好,母亲不说了。” 薛宝钗脸上羞红,心中却不是没有想法的。她如今已一十有二,论理也该论及婚事的了,但家中如今的境况大不如前,加之她虽说是皇商之后,但毕竟身份不高,若是留在金陵,即便是高门嫁女,最多也不过嫁与四五品官员之子,并且不可能是嫡长子。薛宝钗自视甚高,哪里会甘心如此平庸?她姿容品貌尽皆出众,若是能到京城借着荣国府和王家给自己抬个身份,也不是没可能攀上显赫的人家的。更何况,哥哥如今还是这般惫赖模样,撑不起门户,若她嫁得好了,还能帮衬一二。 ☆、伤者 薛蝌磕头是真的狠了心的,从祠堂出来,心思一了,便觉得头晕目眩,被人搀扶回家中睡下,大夫来诊治上药都无所觉。 再次醒来,天已尽黑。屋中燃着蜡烛,火光有些摇曳,薛蝌怔怔地看着屋顶,头疼得厉害,便也不太想动,只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倒引来了一声轻笑。 薛蝌吃力地扭头看去,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桌旁,桌子上摆着几个小碟及一壶酒,少年正翘着二郎腿,捻着碟子里的花生往上一丢,用嘴接住,故意嚼得嘎嘣响。 “喂,你这是看望伤患该有的态度吗?”薛蝌闻着酒香,怒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珍珠红,你就这么给我牛饮了!” “行了行了,不就喝你两杯酒么,你至于么?”少年故意将酒壶抬得高高的,倒出一缕银线,缓缓地坠满酒杯,然后,对着薛蝌一笑,一口喝干。 薛蝌气得直拍床沿,奈何头还疼得厉害,起不来,骂道:“韩嵩,你个混蛋。” 被叫做韩嵩的少年放下酒杯,又剥了个鲜虾放到嘴里,道:“小气,哥哥这次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竟还舍不得一壶酒,哎,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滚!”薛蝌恼了,“平白得了一家酒楼,你还待如何?” 韩嵩啧啧道:“要我说啊,你这家伙,还真是够狠的,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磕头么,做做样子就好了,你还真把自个儿的脑袋当石头碰啊?” 薛蝌沉默了一下,道:“演戏总得演全套吧?更何况,这样一来,便再不欠他们任何情谊。” 韩嵩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真要离开金陵?” “嗯。”薛蝌试着自己坐起来。 韩嵩见他这般,忙开门叫了薛蝌心腹的小厮白杨进来伺候。 薛蝌当日处理家中铺子的时候,便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留下的都是些忠心耿耿且无牵无挂之人,对于跟着他离开金陵,都是毫无负担的。 白杨进来服侍薛蝌坐好,又转身出去,不一会便拎了食盒进来,伺候薛蝌进食。 薛蝌着实饿了,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韩嵩看得直笑:“我听说那薛呆子给了许多银子让那班衙役每日给你换着花样地摆席面,怎么看你的模样,倒似几日没吃饭一般?” 薛蝌翻了翻白眼:“任你大鱼大肉几日,半点蔬菜不见,你也受不了。” 韩嵩摇头道:“真不明白你为何闹这般大。算了,我也懒得管你。过些日子,我得回祖籍去准备考武举童试,黄师傅跟我一起走,反正他也说了,你这个徒弟,他就当没收过,尽是一门心思的商贾之事,学武也是个半吊子。” 韩嵩口中的黄师傅,是薛陌救回来的一个江湖人,名叫黄若洪。薛蝌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的时候,很是囧了一下,若非知道如今黄飞鸿还不知在哪呢,他真想问问他跟黄飞鸿什么关系。不过,这黄若洪的功夫也是极好,奈何薛蝌只对经商感兴趣,学武也不过为了强身健体。倒是后来,认识了韩嵩之后,两人暗地里狼狈为奸,便将其引荐给了黄师傅,却是习武的好苗子,这下子,师傅便被人抢跑了。 韩嵩父亲是武官,韩嵩从小也立志上阵杀敌,不过家世不显,便是参了军,也不过一小卒罢了。所以在习得一身好武艺之后,便打算去考武举。 韩嵩站起身,在白杨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道:“我应该会比你先离开金陵,你也不必来送我,免得让人发现原是我和你勾结的,坏了你的计划。你养好了伤,便自己滚吧,有事传个信给我,朋友一场,两肋插刀你就别想了,有偿帮忙,我还是挺乐意的。 说着,便笑着扬长而去。 薛蝌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恨恨道:“交友不慎。”扶着额头倒下去,觉得头更疼了些。 薛蝌养了几日伤,觉得无碍了,便盘算着离开金陵。 不过这几日之间,便听说薛蟠又闹了些事情出来,这次竟是打死了人。 薛蝌听得一愣,他从夏凝珏那边得知,甄英莲已经回了苏州母亲身边,如何薛蟠还是打死了人?忙叫了下人去打听消息。 原来这几日薛蟠心情极度恶劣,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那日呼朋引伴地到酒楼喝酒,正好一对外地来的父女在酒楼唱小曲,那姑娘长得秀美纤细,有一双雾蒙蒙地眼睛,眼波流转之间,似能勾人魂魄一般,顿时就让薛蟠上了心,冲到台上非要将那姑娘拉到包间去唱曲。 那姑娘苦苦哀求,说自己是良家女子,不肯跟了薛蟠走。 薛蟠一时恼了,一巴掌扇了过去,道:“既是出来唱曲儿的,又何必装成贞洁烈女?” 这时便有人出来打抱不平,薛蟠一时火起,便叫人将其狠狠打了一顿。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对唱曲的父女,早已趁着混乱不见了踪影。 薛蟠直道晦气,又狠狠踹了那多事的人一脚,这才愤愤离去。也不管这人伤得太重,被抬回去不过一日,便咽了气。 薛蝌闻得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说那枉死之人名叫“冯渊”,顿时不知该叹气还是该同情,这即便没了香菱,冯渊还是做了枉死鬼了么?怪道原着要说“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了。 这薛蟠打死了人,想来他们一家离开金陵的日子必也不远了。薛蝌自知后事发展,也无意替人出头,便是到了三百年后,这冤假错案也不曾就肃清了,何况如今? 他只是觉得原着里这贾雨村断这个案子,着实怪异,竟是设什么乩坛,说薛蟠被冯渊追索致死的话,把个薛蟠弄成了个“死人”,岂不是留下一个大大的、抹不掉的把柄?莫不如推出一二奴仆顶罪,断薛蟠一个纵奴行凶的罪名,多罚些银两,这般定案,以后才不会留有后遗之症。 不过,这些与他都不相干,便只收拾了行囊,离开金陵。自己这一房的庄子田地,都捐了给薛氏宗族,只留一间祖宅,留下一房下人看顾。 薛蝌回到扬州,与母亲及妹妹说了金陵发生的事情,直气得母女俩流泪不止,得知薛蝌分宗而出的事情,宣氏虽有些不赞同,奈何如今是薛蝌当家,夫死从子,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薛蟠确实欺人太甚,心疼儿子受了罪的宣氏便也默认了薛蝌的做法。 薛蝌一家便暂时在扬州定居了下来,扬州有“多宝轩”的分号,收入不菲,开销花费自是不用多愁的。 薛蝌便一门心思写起中成药生意的计划书来。 林海离家数月,夏清莲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眼看着就要分娩。算着预产期,也不过十天半月之内了,家中翁婆及一应事物也都准备了妥当。 这一日黛玉和夏凝珏正陪着夏清莲散步,却听得二门外传来嘈杂声。叫人过去一问,说是老爷回来了,夏清莲等人还来不及欣喜,便又听说老爷抬回来浑身血污的一个人。 说话间,林海已自冲了进来,焦急道:“夫人可擅长处理外伤?”说完目光便落到夏清莲凸起的肚子上,一时语塞,又是懊恼又是焦急。 夏清莲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海道:“有人受了重伤,随行的太医已是束手无策。”林海急得团团转,那可是和亲王世子,未来的和硕亲王,不过第一次出来办差,若是在他手里出了事,他们这一家老小,怕是都要不得好死的了。所以他才会顾不得夏清莲身怀六甲,忙忙地跑来,希望可以找得一线生机。 太医?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顿时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伤者的身份必定极为贵重。 夏清莲道:“我去看看。” 夏凝珏忙按住她,道:“姑姑,你如今快要临盆,绝不可大意,还是我去吧,论外伤的话,我比你更擅长些。” 夏清莲看了看她,道:“也罢。” 夏凝珏叫来身边的大丫鬟红袖让她去拿她放在卧室柜子里的铁皮箱子。 林海犹豫道:“夫人,这……” 夏清莲道:“我如今行动不便,便是过去了,大概也施展不开,而且若仅是外伤,凝珏确实比我擅长一些。” 林海道:“可是,这伤者是成年男子……” “姑父如今还有别的办法么?”夏凝珏清泠泠的眼神看着林海,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根本也不会想到来问过夏清莲,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林海又看了夏清莲一眼,这是她的侄女儿,最终还是该由她同意才行。 夏清莲点了点头,林海忙叫人带了夏凝珏往外院而去。 夏清莲拉住夏凝珏,扯了帕子蒙住了她的脸,叹道:“聊胜于无吧。” 夏凝珏匆匆走了,夏清莲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她依然记得,那日夏凝珏托薛蝌找人打的那套手术刀刚送到的时候,夏凝珏拿着把玩时,那眷恋深邃的眼神。西医,主攻方向还是外科,可如今的医疗条件,没有办法进行大的手术,最多不过处理些外伤。可如今的世道,女人们大多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境况,会受伤的,绝大多数是男人,夏凝珏却偏偏是个女子。 夏凝珏如今已有十四,在这年代,已是可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只是,以她那般的性子,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又有谁能够包容得了她? 夏清莲叹息一声,说不得,也只能如夏凝珏自己所言,保她一世不嫁罢了。 ☆、生子 夏凝珏走进房间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床前围着几个人,忙忙乱乱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 林海比夏凝珏先进门,此时正拖着一个老者说话。 那老者看了夏凝珏这边一眼,摆了摆手,叫开了围在床前的两个人,上前对夏凝珏随便地拱了拱手,道:“姑娘既是擅长外伤,那便赶紧看一看吧。”他是这次跟着和亲王世子永璧出门办差的陆太医,如今出了这事,他却无能保住世子的性命,这颗脑袋,也不过暂时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罢了。要说他会相信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能够力挽狂澜,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既然林海说了“或许”有办法,他也就无所谓试上一试了,反正,情况还能比现在更遭么? 夏凝珏走到床前,床上的年轻男子已经昏迷不醒,伤口从左肋一直斜到右腹,很狰狞的伤口。夏凝珏到一旁净了手,快速地翻看了一下伤口,确认并没有伤到内脏,只要将血止住,缝合好伤口,之后不再发炎,应该能挽回一条命来。 这时,红袖拎着箱子匆匆而来,那里面放着在这个年代的工艺条件下可以得到的手术用具。 红袖一进门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吓得脸色有些苍白,夏凝珏接过箱子,便将她打发了出去。之后回到床前,打开箱子,拿出所需要用的工具,闭了闭眼睛,如今没有助手,一切都要她自己一个人完成,必须要集中精神。 陆太医和林海等人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拿出一件件奇怪的工具,竟是在世子的肚子上面穿针引线起来。 林海看得骇然,这世子若是在他这儿出了事,自然是大祸临头,但是蓄意毁坏他的身体,若被和亲王知道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林海刚想呵斥,却被陆太医按住了。 陆太医看着夏凝珏手中快速的动作,眼中精光闪过,喃喃道:“莫非,这就是三阿哥让人带回来的书里所提及的西洋医术?” 说着,陆太医便走上前去,细细观看夏凝珏的动作。越看越是惊奇,他已经敏锐地发现,血已经渐渐止住了。 一时不由得兴奋起来,低喝一声:“太好了。”说完,才醒悟过来,尴尬地看了夏凝珏一眼,见其仍然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动作,并不受丝毫影响,才放下心来。 良久,夏凝珏终于完成了手中的动作,舒了口气,快速地上药包扎完毕,这才转身面对陆太医,道:“血既已止住了,以下便仍要麻烦太医了,这几日伤者的伤口决不能受到污染,也不能发烧,过得几日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再说。” 陆太医兴奋地揪着胡子,连连道:“好好好。”他的这条命,如今已经有一半的可能能保住了。 夏凝珏相信这位太医必定不会松懈半分,她能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却没有必要一直守着,便道:“伤者如今绝不可以移动,好好休养一些时日,过些日子,我再来帮他把线拆去便可。” “姑娘请放心。” 夏凝珏又深深行下礼去,道:“今日之事,还请各位不要外传。” 陆太医点头答应,这事毕竟关乎一个女儿家的名节,算起来,她也是救了他们这一干人等的性命,他们自当为其保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和亲王世子的名声在呢,他们这条命如今还不算完全保得住,哪能嫌命太长,去嚼这个舌头?不过,皇上和和亲王那边,他和林海却是必须要上折子请罪的,这位姑娘的事情却必须要提及的,这可算不得泄密。 陆太医看着夏凝珏离开,神色也是一动,若是这次世子真能保住性命,这位姑娘便是世子的救命恩人,说不得便会被世子娶回家去做个庶福晋,凭着救命之恩,恩宠必不会差。 夏凝珏回到夏清莲的院子里,却发现气氛也不太寻常,皱眉走了进去,却见黛玉和林墨玦站在外间团团转。黛玉一看见她进去,便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扑上来拉住她,急道:“凝姐姐,怎么办?母亲动了胎气,如今快要生了。” 夏凝珏先是吓了一跳,还好立时反应了过来,道:“不用担心,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如今也不算早产,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往内室而去,黛玉拉住她,问道:“我可不可以进去?” 夏凝珏拍拍她的手,道:“里间空气不好,你身子弱,还是别进去的好,不如去准备些参汤补品,必要时也可给姑姑续续力气。” 黛玉忙答应而去。 林墨玦虽也知道必定无碍,但还是坐立不安的模样。不过如今可没有人有功夫管他。 夏凝珏进了内室,夏清莲的羊水已经破了。不过好在她自己是个医生,虽然不曾生育过,但见得多了,便也有了经验,何况她如今年纪刚好,胎儿又并不过分大,虽是第一胎,生产也极为顺利。 两个多时辰以后,婴儿的啼哭声响了起来,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子。 夏清莲虽然累极,倒也并未立时就睡了过去,看了眼被奶娘洗净包裹好的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奶娘抱着洗净包裹好的孩子出去,林海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如今正和黛玉、林墨玦三人一起翘首以盼。 林海接过小小的襁褓,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一日,过得真是极度的漫长。 林海出门,是奉了密旨,协助永璧调查江南私盐买卖一事的。 一经数月,案子终于告破,人犯也尽皆逮捕。又因此事牵扯到慧贤皇贵妃侄子高朴,林海等人不敢擅专,意欲回到扬州衙门后,审理清楚之后再亲上折子。 谁知一行人刚到扬州便遇到刺杀事件,几名普通的路人,突然拔出利器扑了上来,目标很明确地冲着永璧而去。永璧的反应还算迅速,但终究是事出突然,他们又没有防备,一时反应不及,还是受了重伤,而那几名刺客即刻伏诛,活口也都服毒自尽了。 如今永璧虽然暂时留得性命,但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若是不幸……林海看着襁褓中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儿子,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黛玉和林墨玦暂时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是凑在林海身边看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小小的一团。 这时小婴儿突然哭起来,林海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道:“怕是饿了。” 奶娘抱着孩子下去。 林海出了会儿神,黛玉和林墨玦都觉得有些奇怪了,才回神道:“这个孩子,就叫瑿钰吧。”即使出门在外,他也计算着妻子生产的日子,并且好生思忖着,终于取了个满意的名字。可是,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了,他却反倒不知前途如何了。 也许是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永璧的伤势还算比较稳定,并没有出现大的反复,两日后,永璧终于清醒了过来。 林海和陆太医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如今,性命确实是保住了,但他们恐怕还是要被问罪的。不过,两人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不至于牵累家人。 请罪的折子已经加急送了出去,递到京里还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波来。 和亲王的大阿哥永璧在上书房期间,就与三阿哥永璋交好。大阿哥、二阿哥皆殇,三阿哥是今上最年长的阿哥,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出宫建府的办差阿哥,封循贝勒。 永璧重伤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永璋顿时黑了脸,但又听说是被人以伤口缝合的技术救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的诡谲难明。 永璧是在永璋的示意下去的,为的就是让高朴的事不至于被压下来。高朴插手私盐买卖之事,他在京里便已查到蛛丝马迹。高家先前仗着慧贤得宠,行事很是嚣张,慧贤死后,虽有些收敛,皇帝的追思仍在,高家如今仍然一门显赫,高斌更在今年以大学士衔管河道总督事,暂管两江总督。高朴仗势行事,难免漏了风声。 若是没有一个身份显赫之人前去查案,也不过逮到几只替罪羔羊,凭着高斌在江南的经营,压下此事并不太难。所以,永璧去了。但永璋没有想到的是,永璧竟然遇到了刺杀。这事是不是高家做的,还犹未可知。但是,这是一个彻底拖垮高家的好机会,本来动一个高朴,高家还不至于伤经动骨,若是乾隆念及慧贤皇贵妃,说不定还会大事化小。但是,刺杀宗亲?他高家休想再有个好! 招来心腹之人,命其传话给仍住在阿哥所的六阿哥永瑢,让他邀七阿哥永琮到他住所玩。 七阿哥永琮,元后嫡子,小时出过天花,在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硬是挺了过来,此后身体康健,习文练武,聪慧异常,深受帝宠。 如今,诸位阿哥均年纪不大,皇帝又春秋正盛,自是没有夺嫡之忧,但三阿哥和七阿哥表面兄友弟恭,私底下却关系不睦的事情,却也是个公开的秘密。 永瑢接到亲哥哥的传话,倒是没有心理负担地就把七阿哥邀了过去。反正这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之间莫名的气氛,他是看不懂的。 永瑢从小就是被永璋带大的,或许也可以说是吓唬大的。他们的亲额娘纯贵妃,将他和四妹妹保护得极好,虽不像娴贵妃一般将十二阿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宫闱阴私之事,却是不让他们知晓详细的。但耐不住他这个亲哥哥不按牌理出牌啊。就像永琮所说,他这个三哥狡诈如狐,花花肠子十八弯不止,否则也不会总能在第一时间洞悉某些阴谋,或阻止,或任由其发展。这样便也算了,偏偏三哥还好为人师,总会将这些所谓的“案例”细致入微地分析给他听,并且做出很多延伸,说什么是为了避免他将来栽在女人手里,必须教会他辨别人心的能力。弄得永瑢是哭笑不得,他怕他这样下去,会偏激到认为“女人猛于虎”而不想娶亲的地步啊。 当然,永璋这般作为也并非全无效用,至少前些时候永瑢身边的宫女挑唆他对永琮不满的时候,他没有傻乎乎地直接找永琮的麻烦,而是告诉了永璋调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个宫女是嘉贵妃的人。 所以,在看着年仅八岁的永琮坐在永璋对面喝茶,气势却不落半分的时候,才不由得感慨,能和自家狐狸三哥相媲美的七弟,就算总是压自己一头,也不是自己能够妒忌得来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落蕊重芳童鞋的地雷,这是月染收到的第一个雷啊,真是开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O(n_n)O~ ☆、敌友 类别:都市青春 作者:月染黄昏 书名: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悲哀 林海让林墨玦陪永璔,永璔一心想着找什么借口才能见到夏凝珏,一时很有些恹恹的。 林墨玦跟在永璔的后面,深深觉得眼前这个永璔阿哥,那反应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是永璔在问永璧阿哥受伤的事情,但只要他稍稍提及夏凝珏,永璔就会脸红。 这反应,太像前世那个呆子了——一提到夏凝珏就脸红,却总是只敢躲得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夏凝珏穿越都没有表白。 难道? “曾宣泽。”林墨玦突然在永璔的身后轻声喊道。 永璔反射性地转身,吃惊地看了林墨玦好一会儿,才道:“你是?” 看这反应,林墨玦顿时断定了永璔的身份,道:“我是林默。” 永璔和林墨玦的前世,说来不算太熟,会有交集,大概都是因为夏凝珏。林墨玦嫉妒夏凝珏和自己抢姐姐,便总是和她作对。所以,对于看上夏凝珏的永璔,总是调侃他眼神太差。 两人一时相认,便忙找了个避人的地方,说了两人彼此的经历。 永璔听说秦恋就是夏清莲——如今的林夫人,一时松了口气,有夏清莲护着,夏凝珏该当无事。又听说夏凝珏曾经被人拐带过,还差点葬身火海,又一时着急、一时气愤。 林墨玦不由得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个研究狂,他以前毫不怀疑他会抱着他的各种机械过一辈子,却不知怎么地就歪了眼神,栽在夏凝珏身上了。 林墨玦又说到薛蝌——单晟瑞,永璔一时便有些垂头丧气,道:“他也在啊。”永璔知道,单晟瑞曾经是夏凝珏的未婚夫。 林墨玦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两个人上辈子没在一起,这辈子也没可能的。”但你若仍是这般模样,也照样没机会。不过这句话,林墨玦是不会说出口的。 林墨玦转移了话题,道:“你那里有些什么状况?” 永璔收回心神,道:“七阿哥永琮是队长——凌烨然,他是在原主出天花的时候穿过来的,后来也遭到不少的暗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们队长他就是有种野兽的直觉,对危险特别的敏感,所以如今也是安然无事。” 林墨玦看了他一眼,只要和夏凝珏无关,他的思路和表现也还是很正常的嘛。 永璔继续道:“另外一个叫福尔泰,是我们副队长杨苑博。” 林墨玦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他叫什么?福尔泰?” 永璔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话说,那部电视剧,是他那年回家给奶奶过寿时陪着奶奶一起看的,当时只觉得脑仁疼,不过看奶奶看得高兴,也就耐着性子陪着。 “他是不是令妃娘娘的亲戚?福伦家的二公子?有个哥哥叫福尔康?”永璔非常希望这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哪怕叫伏尔泰也没有关系。 永璔道:“他确实就是你想到的那个福尔泰,福伦家的二公子。不过小的时候就出继给远方的族叔了。他那个族叔曾经在战场上给阿桂将军挡过箭,深得阿桂将军的信任,后因军功被封恩骑尉,因为没有子嗣,就想从族里过继一个。你也知道我们副队长的了,不让他上战场,那不是要他的命么?况且福伦家又是那般样子的,副队长就不是读书做八股文章的料,更加不耐烦当什么皇子伴读,后来刻意表现得投了那位族叔的眼缘,那时福家还不显,又有阿桂将军出面,也就把他过继了出去。后来在军营里,虽说年纪小,却混得也是分生水起的,阿桂将军也赞了他。过两年,准格尔战争爆发的话,他应该就会跟着上战场了。” 林墨玦撇嘴,那个杨苑博就是个兵痞,第一次见面就嘲笑自己人高马大却没肌肉,一只手就把自己压得直不起腰来。被他从福家摆脱出来,还真是可惜了。否则让他去做西藏驸马,说不定西藏自己就玩儿完了。 说完福尔泰,永璔突然犹豫起来。还有两个人的身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墨玦见他沉默,便问:“没了?” 永璔叹了口气,有些事,瞒着也不见得是好事。便道:“萧锦也来了。” 林墨玦一愣,之后便激动起来:“真的吗?我姐也来了?她在哪里?她好不好?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多大年纪?” 永璔回答道:“她如今叫林雅音,是乾隆十三年的秀女,今年刚被封为恭嫔。” 林墨玦倒退一步,脸色一时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她进了宫?是乾隆的宫妃?” 永璔看着他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忍。前世,萧锦和林默,便是自小失散的姐弟,好不容易重逢,却又发生了意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可是今生他们的身份,怕是也轻易见不得面的,和自小失散,又有什么不同?更何况,萧锦前世是卧底,九死一生,今世又要在那样一个吃人的皇宫里挣扎求生,那个女人,上天确实对她太不公平。 林墨玦忍不住蹲□来,双手抱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永璔不由得劝道:“你也别太担心,宫里有皇后娘娘护着她,再加上七阿哥和三阿哥暗地里也在照看着她,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林墨玦擦干眼泪,突然问道:“三阿哥?三阿哥是谁?” 永璔一窒,叹道:“他是……司徒濯。” 林墨玦一时目眦尽裂,一把揪住永璔:“司徒濯?那个把姐姐害得那么惨的男人?那个差点杀了我姐姐的男人?你们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永璔毕竟比林墨玦大两岁,忙按住他道:“你冷静点!他如今是皇上的三阿哥,不是我们说杀就能杀的。更何况,如今的局势,他暂时还是盟友。” 林墨玦怒道:“盟友?怎么,凌队长是被那把黄金椅子迷住了吧?就算他不在乎姐姐的感受,也该想想,那个人,可是国际性黑社会组织的头头,除了贩毒,他什么脏事没有干过?你们居然也会相信他?” 永璔道:“至少我们如今的大方向是相同的。” 林墨玦冷笑道:“大方向,什么大方向?” 永璔慢慢地突出两个字,却堵住了林墨玦的嘴:“强国。” 林墨玦一时无话可说,还有一百年不到,中国的百年屈辱史,便要从鸦片战争开启,他实在没有办法说,他的仇恨能比强国更重要。 无声的沉默维持了许久,林墨玦无声的哭泣也维持了许久,终于狠狠地擦掉了眼泪,问道:“他能相信吗?” 永璔回答道:“萧锦说过,他可以信任。” “理由呢?” “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要在炮火下挣扎。” 林墨玦将永璔和其他几人的事情和夏清莲、夏凝珏说过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夏清莲二人都有些担心,她们太清楚,林墨玦对于萧锦的感情有多深厚。同时,她们也对萧锦如今的身份感到无力和悲哀。 夏清莲想了一下,道:“说到恭嫔,那么萧锦应该是穿成了历史上的林贵人,原本应该是在乾隆五十几年才封嫔的,一直活到嘉庆年间。” 夏凝珏接着道:“现在才乾隆十八年,历史改变了,她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吧?在皇宫里,做透明人才能长寿。我,真的害怕她出事。” 夏清莲道:“说来,我们竟是比她幸运许多。” 夏凝珏也是情绪低落得很,良久才喃喃道:“幸好还有队长在。” 其实她们自己也清楚,在那样的皇宫里,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年轻的宫妃,他能帮上她的,实在不会太多。 几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许久,在外人面前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永璔一时也没能见到夏凝珏,只将这边四人的情况传了信回去给永琮。 永璔看着林墨玦的悲痛无奈,相比较自己对夏凝珏,确实太过矫情了。只因为自己不敢说,怕被拒绝,就一直拖着不敢告白。如今老天给了自己又一世的机会,他难道还要继续和上辈子一样么? 想着,他如今就是能见到夏凝珏,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便提起笔来,慢慢地写起来,把他想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都写下来,这辈子,他也想要努力一把。 作者有话要说:林贵人到底姓啥,她爹叫拜唐阿佛音,拜唐阿是个职位,不是姓氏。所以暂且算她姓林吧(不可能姓佛吧),没有查到资料,若有错误,欢迎指出。 有亲表示过贾宝玉留辫子接受不能,其实月染真心考虑过把还珠搬到红楼世界里面去写的,但乾隆此人,高山仰止,要把红楼里的皇帝写成乾隆那样的,鸭梨山大呀! 于是突发奇想,P了两张贾宝玉的辫子图放上来(不知道代码对不对,吾乃代码无能氏) 此乃存稿君,作者已经顶锅盖遁走了…… ☆、铺垫 永琮的回信来得很快,显然他对于一下子知晓这许多同伴的存在也很激动。 但是永琮在信里告诉永璔,如果夏凝珏如今还没有心上人,没有论及婚嫁,那么就去取得她的同意,让她嫁给永璔。 若是在前世,看着永璔出点小丑,在他的追情路上添点小堵,永琮必然是乐见其成的——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如今的局势却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让他们接着玩“爱情躲猫猫”的游戏了。夏凝珏如今已经十四岁,在这古代,绝对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如今又因着救了永璧,和永璋那边也算间接地扯上了关系,如果永璋先在乾隆那儿报备了,说要让夏凝珏给永璧做庶福晋、或者把夏凝珏说给永瑢或其他人,那么永琮也不好阻止,毕竟他和夏凝珏应该是不认识、没有任何关系的。 永琮虽然相信永璋在强国的大方向上不会做出扯后腿的事情,但是,私人恩怨上,永琮却确信永璋一定会动手脚。所以,不管永璋作何打算,永琮认为,夏凝珏的婚姻之事,决不能让永璋插手进来。那么最好的结果,却是让她嫁给永璔。 永璔这次回去,就会给乾隆献枪。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让永璔拆了弘昼家中珍藏的火枪,然后就说是按着这个枪支的原理,新造一把更好的枪献给乾隆。乾隆绝不会让一个掌握了枪械制造技术的人在他的掌控之外的,所以,永璔必定会被乾隆控制起来,而永琮和永璋的任务,就是说服乾隆让八旗换装——至少先换一部分。 永璔身怀的技术,注定了他要成为一个孤臣,一个只忠于皇帝、只有皇帝能够左右的孤臣。 幸好,和亲王是个“荒唐”的,一次次的“生丧”使得皇帝对他失了防备之心,这样的人,于皇帝的帝位没有太大的威胁。永璔又是幼子,不能承袭和亲王的爵位,他将来的成就、所能获得的爵位都要靠皇帝的恩封,所以,应该牵连不到和亲王府太多。 那么,永璔的妻族,就是乾隆需要考虑的,豪门大族牵扯众多,自然是不能嫁给永璔的,但是家世太差、太寡独,又恐寒了永璔的心,毕竟永璔是直接效忠于他的。 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永璔表示他有了想要娶的人选,而这个人又家世不显,唯一扯得上关系的亲戚——姑父林海,又是皇帝重用的臣子,朝廷的清流。将他继室的侄女儿嫁与亲王之子,是很大的抬举,这样一来,既遂了永璔的愿,又抬举了林海,可谓一举两得。而且,夏凝珏掌握的西医技术,在战场上的作用,比之中医,要更速效一些,若是到时候能够再训练一批军医出来,也是大功一件。 而且,便是抛开这些不提,于私人感情而言,永琮也希望夏凝珏能和永璔终成眷属。永璔对夏凝珏的心思,他知晓得清清楚楚,自是不怕他对夏凝珏不好的。而夏凝珏,在这个朝代,作为女人,若是嫁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难免三妻四妾,并且很难再动用她的手术刀用医术救人。只有嫁给永璔,两个人有相同的世界观,思想相近,才能更好的相处。夏凝珏可以接受永璔沉浸在研究中时候的没日没夜见不到人,永璔也不会因为夏凝珏行医时接触到别的男人而觉得不快。至于感情,夏凝珏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永璔那样的痴情,怎么着都能把她的心给捂热了。 永琮也有信要转交给夏凝珏。 夏凝珏接到的信的内容,和永璔接到的差不多。理智地想来,这方法确实不错,至少能够同时保全他们两个人。而且若非无奈,她根本不愿意深锁在小小的内宅里,和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偶尔——或许永远不能再拿起她的手术刀。若是有机会能够训练军医……夏凝珏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至于感情,夏凝珏伸手从隐秘的柜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摩挲着书皮,也不由得脸色微红起来。这是永璔托林墨玦转交给她的,写的都是他从前世到今生对她的感情心事,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夏凝珏仍能从中感觉他的真诚,甚至是小心翼翼。 夏凝珏确实并不会因为这么一本勉强可以算是“情书”的册子打动,她太过理智,就像单晟瑞前世所说的一样,她对感情比较冷感。但是,她并不抗拒去和这样一个小心守护的人一起生活,相处,甚至培养感情。 所以,永璔在林墨玦转告他说夏凝珏同意嫁给他的时候时,简直就傻掉了,一时间竟完全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也不是直接冲到乾隆面前说一声就能成的,前期的铺垫工作,还是要小心展开的。 林墨玦看着永璔喜得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多日来沉闷的心情,也渐渐舒展开了一些,又觉得,永璔实在是太丢他们男人的脸了。 永璔如今才九岁,还不到娶福晋的年纪。他们当然不可能想要现在就把事情敲定,不过是留个伏笔,将来永璔和乾隆提起的时候可以不要显得那么没头没脑。 永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亲自端着药走近房间,永璧正躺在床上出神,一手放在腹部的伤口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蜈蚣般盘踞在腹部的疤痕。 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一暗,抿了抿嘴角,重又微笑着走上前:“爷,药煎好了。” 永璧转头看到她,撑着要坐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忙将药碗放到桌子上,上前和丫鬟一起将永璧扶着坐好,又拿了一个靠枕放在永璧的身后。 博尔济吉特氏端上药来,永璧伸手接过,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永璧摇头拒绝了博尔济吉特氏递上的蜜饯,道:“爷又不是小孩子。”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将手中的蜜饯放到了自己的嘴里,道:“这个蜜饯啊,说来来头还不小,是那位夏姑娘拿了十几种药材腌制的,有生津开胃,润喉养肺的功效呢。一共拿了两罐子来,分了一罐子给八弟,说来好笑,八弟从来不喜甜食,这次竟将这蜜饯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还不许人碰。” 博尔济吉特氏说着,便见永璧自己伸手拿了一个蜜饯放到嘴里吃了。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笑着,手却不由得揪上了帕子。 永璧也是不喜欢甜食的人,却一次吃了三个蜜饯,道:“味道还好,不算太甜,先放着吧,下次喝药再吃。”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应了,出门却不由得沉了脸。成亲几年,她也算了解永璧的为人,知道他这怕是动了心,也是,救命之恩加上绝色佳人,会动心也不奇怪。只是,夏凝珏实在太过出色,她没有把握能够驾驭得了她,否则,便是贤惠一次,帮着张罗纳其为庶福晋又何妨?如今倒该庆幸夏家女儿不得为妾的遗训了,否则,夏凝珏若真和永璧看对了眼,她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福晋……福晋……”一个婆子匆匆跑进来,看到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廊下,忙跑过来。 婆子忙忙地道:“二福晋,方才八阿哥的小厮来通报,说是八阿哥被一个凶兽堵在西墙角的竹林子里了,现在动弹不得……”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一白,忙叫了一个丫鬟过来去禀报和亲王福晋。 正说着,永璧由两个丫鬟扶着走了出来,道:“八弟出事了?扶我过去看看。” 博尔济吉特氏忙要阻止:“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我去看看就是了。” 永璧坚持要去,博尔济吉特氏正无法,和亲王福晋过来了,皱眉道:“你如今这般模样,去了又能如何?再说这宅子里,哪能有什么猛兽不成?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博尔济吉特氏也附和道:“是啊,这宅子里哪能有什么凶兽?早已里外搜查过了……啊,我想起来了,我听夏姑娘说起过,好似她养了一只叫做‘藏獒’的大狗,莫不是它?” 和亲王福晋便也想起来了,道:“该是那藏獒没错,来人,去请夏姑娘。” 这时夏凝珏身边的绿衣匆匆而来,回禀和亲王福晋道:“我家姑娘听了八阿哥的事情,已经赶过去了,请福晋不必担心,那大犬乃是我家姑娘养的一头藏獒,名为黑木耳,并不会伤人的。不过因着长相过于吓人,平日里都是关在欣竹院的,今日因着我家大爷从书院回来,便带着到园子里遛一遛,不想惊吓了贵人。姑娘说,待得她安抚了黑木耳,自会来向福晋请罪的。” 和亲王福晋到底不放心小儿子,叫人扶了永璧回去,便在绿衣的带领下,向事发之处走去。 永璧虽回了房,也是担心幼弟,博尔济吉特氏便说她也去看看。 永璧嘱咐道:“你离得远些,别靠近了。”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一暖,应道:“哎。” ☆、高家 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跟着绿衣到了西墙角的竹林里,说是竹林,其实并不大,不过三五十柱竹子罢了。 此刻那看来极可怕的藏獒已经被牵在夏凝珏的手中,温顺得很。 夏安瑜有些担忧,他是昨日回来的,书院休假,听说府中住了亲王家的贵人,姐姐特地嘱咐了不要乱走,所以他也就在院子里面温书,并不曾出来。 今日是林墨玦来找他,恰巧看到黑木耳因着天气闷热而有些提不起精神,便提议带着黑木耳到院子里转转,谁知出来就碰上了永璔,而且黑木耳看到他还显得有些焦躁。虽然夏安瑜相信黑木耳不会伤人,但奈何永璔身边的人没有那么镇定,两个小厮匆忙地护着永璔想跑,一下却激怒了黑木耳,顿时低低怒吠起来,更唬人几分。另一个离得远些的小厮倒是机灵,没有硬凑上来,一溜烟跑去报信了。 夏安瑜拉着黑木耳,他知道黑木耳只是有些焦躁,并不是真的发狂,否则他绝对拉不住它。但他依然很是焦急,若是伤了这位和亲王的阿哥,恐怕姑父都保不住他们夏家。 幸好夏凝珏来得快,黑木耳一看见她就安静了下来。 两位福晋一到,见了藏獒也很是吃了一惊的,夏凝珏忙牵着黑木耳退到一旁,免得吓到两位福晋。 永璔自夏凝珏出现便是一眼不错地看着夏凝珏,脸蛋通红。如今见了自己的额娘,那红晕也没来得及消下去。 和亲王福晋倒是一门心思在他的安危上,见他平安也就松了口气。 夏凝珏先上前请罪:“凝珏管束不严,惊了八阿哥,还请福晋责罚。” 和亲王福晋见永璔无事,便笑道:“行了,想来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永璔既然无事,这事便就此揭过吧。不过,这大犬,终究还是关起来的好。”和亲王福晋素来宠爱这个小儿子,若不是夏凝珏到底救了永璧,她说不得还是要发作一番的。 博尔济吉特氏上前道:“八弟受了惊吓,最好还是招太医看看,开副宁神的汤剂喝了才是。” 和亲王福晋很以为然地点了头。 永璔顿时苦了脸,那些苦药汤子,他向来最是讨厌的,忙道:“额娘,我没事,能不能不喝药啊?其实,我挺喜欢那藏獒,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 和亲王福晋否决道:“不行,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我才放心。” “额娘……”永璔刚想耍赖,又想到夏凝珏还在一旁呢,又把声音卡了回去,飞快地瞥了夏凝珏一眼,见她垂眉敛目,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便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低下头来蹭到和亲王福晋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搓了搓。 林墨玦忙右手握拳抵到唇边,轻咳一声,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和亲王见想来天不怕地不怕,因着他们夫妻对他的疼爱、和七阿哥交好而获得的皇上皇后的宠爱,总是横冲直撞的小儿子如今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啧啧称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夏凝珏牵着藏獒站立一旁,湖水蓝的衣袂微微飘动,垂眉敛目,也不往这边稍看一眼,很是规矩的模样。衬着旁边高大威猛的藏獒,越发显得娇小柔婉,却偏偏因着站得笔直挺拔,而不显得娇气,反倒有一种凛然的风姿。 和亲王福晋暗自点头,这夏凝珏的性子,倒是极像她们满洲姑奶奶的爽利,着实投了她的眼缘。 不过,和亲王福晋眸色一暗,终究是太招人了些。和亲王福晋虽然绝没有想到自己小儿子已经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毕竟永璔的外表才九岁,但是,看到一向对女子的容貌好坏都没有感觉的永璔突然被迷住的模样,做母亲的终究心中不喜。 倒是博尔济吉特氏看着永璔反常的样子,心下一动。 博尔济吉特氏晚间服侍永璧梳洗休息时便玩笑道:“今日倒是托了夏姑娘的福,竟是能看到八弟脸红的模样儿。想我们八弟向来是横冲直撞的,今日却像个温顺的绵羊一般,实在稀奇。” 永璧动作一顿,道:“是吗?怕不是他因为乱闯惹了祸,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博尔济吉特氏掩口笑道:“我看怕不是如此,八弟一直拿眼睛偷瞄夏姑娘来着。也难怪,毕竟夏姑娘的品貌那般出众。可惜,夏家有女儿不得为妾的遗训,否则,说不得将之聘为八弟的侧福晋也未尝不可。” 永璧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侧福晋,是皇家正式上了玉碟的,算不得妾。”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永璧所言,究竟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永璔? 她神情复杂地看向永璧,永璧却已经躺下睡了。 永璧在林家休养了两个多月,林海那边的事情倒是进展得颇为顺利。 有永璋提供的关于高朴参与私盐买卖的证据,又牵扯到刺杀永璧之事,高朴是断难翻身的。朝中有御史弹劾高斌及高恒教子无方,却有罪及高朴而保下高斌父子之势。高家经营多年,加之慧贤皇贵妃荣宠不衰,朝中自有人脉。 不过此次的事件,若只是高朴参与私盐买卖,说不得还真能保下高斌父子。但谋害皇亲,别说你是已故皇贵妃的娘家人,便是当今国舅爷富察家,也断无幸免之理。高家并非不知,只是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赌这最后一把罢了。 高斌在雍正年间,便领两淮盐政,在江南的经营自是不浅的。林海初初上任,彼时慧贤皇贵妃正得宠,很是受了些靠向高斌的官员的刁难,现如今又被卷入刺杀事件,若高家不倒,林家便要垮。于是林海联系了一帮同僚,上了折子,细数高家对他们的压制,包括要求他们压下高朴私盐买卖一事。 乾隆震怒,高斌及其子高恒夺官免职,贬为庶人,高朴则判了斩立决。 其实由此可见,乾隆对于高家,还是网开一面的,否则,谋害皇亲,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和亲王虽不顺气,却也知道他这位皇帝兄长的脾性,怕是还念着慧贤皇贵妃的,如今撞上去说他处置不公,反倒可能起了反效果,让他觉得慧贤一死,所有人便对高家落井下石,惹得他对高家起了愧疚之心反倒不美了。所以,和亲王便也不再多言,似是放下了此事,但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永璧的伤势已经好转,只身上留了大大的一个疤痕。 夏清莲亲自配了去疤的药膏送给了博尔济吉特氏,惹得博尔济吉特氏十分感激。 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这段时间住在林府,多是由夏清莲招待。夏清莲给两位福晋都扎了几次针,又开了些药膳方子,有调养的,也有美容的。女人,哪有不爱美的?两位福晋便很快地与夏清莲热络起来。 倒是夏凝珏自上次竹林藏獒一事,便很少再出院子,除非和亲王福晋或博尔济吉特氏叫人过去传她,否则轻易不在她们面前出现。使得和亲王福晋对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是个知道分寸的。 倒是永璔每每听到夏凝珏的名字,还是止不住脸红。永璧、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都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了一般。 和亲王福晋总想着永璔不过小儿心思,彼时回了京城,过段时间便好。她这个小儿子,无法继承爵位,将来必要给他娶一门显赫门第的嫡福晋,才能帮扶他一把。夏凝珏虽好,但终究不是合适的人选。再过得几年,给永璔放两个容色绝佳、性子软和的房里人,这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便也不至留下过深的痕迹。 永璋的脸色有些暗沉,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博尔济吉特氏猜不透他的想法,想着永璧那句“侧福晋不算妾”的话,兀自提心吊胆。 好在永璧伤势好了,和亲王福晋便张罗着回京。 永璔走的时候带上了黑木耳,主张将之送他的人,是林墨玦。 但私底下,林墨玦却是嘲笑过夏凝珏的,道:“莫不是提前送的嫁妆?” 夏凝珏却很是淡然地道:“黑木耳被养在内宅,着实是委屈了,它需要宽广的空间,需要去奔跑、去捕猎,这些我都没有办法提供给它,倒不如让八阿哥带走,还能给它找个伴。更何况,队长他们也在,必然能够好好照顾好黑木耳的。” 林墨玦无趣地摸摸鼻子,这夏凝珏,也太过冷静了些。又为永璔觉得不值,枉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这儿可还冷着呢。 永璔倒是喜滋滋地带着黑木耳回去了。不过一回到京还没来得及带它回和亲王府,便被永琮派人给截了去。 永琮看着和前世他们大队养的那头藏獒长得极为相像的黑木耳,着实有些激动。乾隆听说了,大笔一挥,派人特地建了一个专属于黑木耳的猫狗房,派了专人照顾。 永琮也知断无道理将黑木耳养在他身边的道理,便只能天天去猫狗房看它,不过每次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围着,生怕黑木耳伤了他,他也是颇为无奈的。 不过好在乾隆突然心血来潮,命人又找了一头雌性藏獒,与黑木耳做了伴。说是生下小藏獒后,就让永琮养些日子。不过乾隆对于黑木耳的名字却是极不满意的,说是生生毁了这般神健的犬,不过永琮坚持,他也就罢了,不得不说,乾隆对于永琮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失而复得”的嫡子,确实是十分宠爱的。毕竟当时他也是看着永琮一点点虚弱,连太医都说了无能为力后,又一点点挣扎着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对于乾隆的触动,很大。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被从四大名着的分类里面搬到了其他里面,果然是因为被编辑发现我粽子的本质了么?ORZ ☆、三年后 三年后。 一个圆滚滚的娃娃偷偷将头探出了房门,左右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人发现他,便踮手踮脚地往外走。 这个小娃娃是林瑿钰,林海和夏清莲的小儿子,如今虚岁也有四岁了,很是健康的模样。用林海的话来说,就是和他哥哥林墨玦一般模样的,如同跳蛋一般片刻不得安生。 林瑿钰的奶娘乔氏和贴身的大丫鬟揽香和揽梦忍笑着跟在他身后十来步的距离,若是见他回头,便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假装闲聊。 林瑿钰每每回头都看见乔氏和揽香、揽梦在不远处聊天,他总是匆匆忙忙地躲到柱子后边,然后发现乔氏三人并没有发现他,便偷偷笑着继续外外面走。 一路上有打扫的以及来回送东西的下人,都会恰到好处地看向别处,总是发现不了林瑿钰。 林瑿钰很是得意,却总未看清楚他们嘴角向上的弧度。 黛玉随着夏清莲正好经过,看到林瑿钰蹑手蹑脚的模样,忍不住掩口笑道:“母亲,你看瑿儿这模样。” 夏清莲也是好笑,但见乔氏等人跟在林瑿钰身后时时留心注意,便也和黛玉一般,假装往另一个方向走,不去发现偷溜的小娃娃。 林瑿钰发现了母亲和姐姐的身影,忙把自己藏在一个盆景的后面,探着小脑袋往外瞧,却不知道自己撅着的小屁股早已在另一边探了出去。 林瑿钰一脸的矛盾,看到母亲和姐姐,他很想立刻扑上去撒娇,可是今天是二哥和表哥书院休假的日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两位哥哥了,嗯,还是哥哥比较重要些,反正母亲和姐姐每天都能见的。 思忖定了,林瑿钰继续一脸毅然地往二门外溜。 黛玉见他走远了,忍不住笑弯了腰:“母亲,瑿儿可真好玩,他还真以为没人发现他呢。” 夏清莲也忍不住笑着摇头,这个孩子,哥哥姐姐都宠着,古灵精怪得很,还好林家家风甚好,倒没有养成纨绔刁蛮的性子。 林瑿钰到了二门处,记得母亲的嘱咐,也不往外跑了,就躲在一旁,想着哥哥们来了定要吓他们一吓。 守在二门处的婆子也知道他的性子,这位小爷时不时就要闹上这么一出,所以也假装没看见他。 夏安瑜和林墨玦刚走到近处,便从影子上发现了躲在门旁的小人儿,相视一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配合地被林瑿钰狠狠吓了一跳。 林瑿钰咯咯直笑,被夏安瑜一把抱起,带着一并去给夏清莲请安。 夏安瑜如今已有十四岁了,身姿颀长,容貌俊秀。已经过了童试,今年便打算下场参加乡试,若能过了,便能赶上明年的会试。便是不过,也能积累一次经验,下次再来便是。 林墨玦也已被林海送到书院去读书了,论学识经历,他自是占了前世的优势,但他懂得藏拙,只显得比同龄人稍聪慧些,加之为人大方、不摆架子、态度亲和,很是笼络了一帮学子。这样的个性,使得林海是既好笑又欣慰,这个孩子,倒是个适合官场的。 两人在婆子的通报下进到夏清莲房里,黛玉和夏凝珏也在。 兄弟三人给夏清莲请过安,又和黛玉、夏凝珏厮见过,方坐下说话。 林墨玦道:“我听说京里的喀尔拉家派人来接凝姐姐了?” 两年前,京里的喀尔拉氏家的人突然派了人来,护军参领喀尔拉莫尔戈收夏凝珏为义女,并将其抬入满洲镶红旗。然而奇怪的是,只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教导她规矩,却又并不接她进京。 后来永琮悄悄使人传了信来,夏清莲三人才知晓了究竟。 这喀尔拉家,竟是娴贵妃的母亲的娘家,而莫尔戈是娴贵妃母亲娘家大哥的儿子。这个关系着实绕得有些远。 原来,当日永璧一行人回京之后,便和永璋提了自己的想法,欲娶夏凝珏为侧福晋,着实也把永璋吓了一跳。永璋知晓这夏凝珏对于永琮,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若真的被她笼络了永璧,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左膀右臂,怕有失去的危险。但是,若直接反驳了永璧的要求,又恐他和自己离了心。便表面上答应,暗地里透了话给永琮。他也觉得夏凝珏还是嫁给永璔的好,她那般的西医手段,若被拘在后宅方寸之地不得施展,也着实是一种损失。 永琮知晓此事后,便明面上派人开始打听起了夏凝珏的事情,倒是引起了乾隆的注意,一问,才知道是永璔对人家小姑娘动了心。 乾隆是个很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对于这些小儿女情态,倒也觉得颇为有趣兼欣赏。 又及永璔刚献了枪,乾隆也开始思索起八旗换装的事情来,所以永璔也已经间接地被他控制起来。虽然已经绝无可能给永璔指个满洲大姓的嫡福晋,却也不可能给他指个不在旗的汉女,就想着到时候让永璔娶了做个侧福晋便也罢了。至于嫡福晋,找个家世看得过的,家中人口简单无牵扯的,总也有办法的。 后来却有永璋托了纯妃递话,竟是永璧也意欲迎娶那夏凝珏为侧福晋。这下,乾隆便开始多想了。 永璧和永璋交好,永璔和永琮交好,乾隆是乐见其成的,做皇帝的,最见不得下面的人抱成团,制衡之术,每个皇帝都必须学会。虽说孩子们还小,但也需未雨绸缪。 但是,如今永璔牵涉到枪械制造,那么他和和亲王府的关系,必须拉远。若是凭着一个女子便让他们兄弟之间生了隔阂,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和纯妃说了,这夏凝珏,是要留给永璔做侧福晋的。 偏偏永璔又不省心,只说要夏凝珏做嫡福晋,否则,他宁愿不娶夏凝珏,让她去嫁给别人做正妻。 乾隆从小也极疼爱永璔,加上自己最宠爱的嫡子永琮也在一旁求情,乾隆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但是,亲王阿哥的嫡福晋,起码也得是个旗人。于是乾隆便想到了娴贵妃乌拉那拉氏。 如今宫里的局面是永琮的身份最高,永璋年长,办差也妥当,皇后富察氏和纯妃均有所倚赖,倒是娴贵妃乌拉那拉氏的十二阿哥永璂才两岁,若非如今掌管六宫事务,怕是最为势弱的一个了。 乾隆虽也想过将五阿哥永琪推向娴贵妃,好让后宫能够保持三足鼎立之势,奈何这乌拉那拉氏性子着实不好,永琪实在难以和她亲近。反倒是令妃,温婉善良,善体人意,对永琪关心得无微不至,倒让那个孩子感激不已。乾隆也不由得感叹,令妃真不愧是他的解语花。 不过,也因着娴贵妃的性子耿直,乌拉那拉家势力不大,反倒让乾隆放心几分。便想着,若是要给夏凝珏抬身份,这关系交由乌拉那拉家来做倒也可行。 最后,乾隆敲定了娴贵妃母亲娘家大哥的儿子来做这个人情。一来,他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让乌拉那拉家直接卖个好给永璔,绕了一圈到喀尔拉家,这关系便离得远了。二来,乌拉那拉家终究是满洲正黄旗,属上三旗,随便抬个汉女进旗,影响不好,倒不如抬入喀尔拉家的镶红旗。 所以,才有了莫尔戈收夏凝珏为义女却又不接她进京的事情——乾隆不欲让他们家和夏凝珏相处笼络。 夏凝珏他们倒是不知道乾隆心里转了这么多个圈子,只觉得如今这般形势,却也不错。 夏凝珏听了林墨玦的话,一时也有些皱眉,喀尔拉家派来的人是为了接她进京参加选秀的,虽说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的去处已定,但终究难以适应。 不过事已至此,她倒也不会反抗罢了。 黛玉知晓夏凝珏要进京选秀,一时也很是不舍,拉着夏凝珏的手一时红了眼眶。 林瑿钰听了众人的话,虽不明白事情原委,只知会给他做好吃的的凝姐姐要被人接走了,一时急了,抱着夏凝珏的胳膊死不放手:“不准不准,凝姐姐不要走,你走了谁给瑿儿做好吃的呀?” 见他这般痞赖模样,反倒冲淡了离别的伤感,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夏安瑜不知夏凝珏和永璔的事情,着实担心姐姐的去处,姐姐这般绝色模样,若是被皇帝看中,充入后宫,他却是觉得心疼的,虽说有些不敬,但皇帝如今已是四十多的年纪,着实有些配不上自己风华正茂的姐姐。 夏清莲定了明日给夏凝珏摆酒席送行,趁着人都齐全。 夏凝珏和夏安瑜一并回了欣竹院,夏凝珏想着自己要走了,许多事情也要交代了夏安瑜。 夏安瑜故作轻松地道:“姐姐莫怕,待得明年,我便要进京去参加会试的,到时就去看姐姐。”他虽然阅历不够,却也知道京里的贵人又是认义女、又是抬旗的,必然不会让姐姐撂牌子回家来的,以后姐姐怕是不好轻易见了。 夏凝珏便也顺着夏安瑜的话道:“这般自信乡试一定能过?” 夏安瑜怪叫道:“姐姐,好歹你也对自己弟弟多一点信心呀。” 夏凝珏笑着拧了拧他的腮帮子,又嘱咐了许多的话,惹得夏安瑜一直笑,称她为老妈子,心中却是觉得极温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概是我的倒霉日吧。电脑死机,便一键恢复了,而我一向喜欢把常用文件放在桌面上 o(╯□╰)o 这下啥都米有了,我的剧情提要、我的资料、我的大纲,啥都米有了啊~~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