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我的前任是极品》作者:花木柔 文案 每个和骆媛媛分手的男人,想起骆媛媛的心情,大概都是“我的前任是极品”。 然而骆媛媛对每个分手的男人,心情也是“我的前任是极品”。 在这个相互极品的世界,到底还有没有好男人了?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内容标签:综漫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骆媛媛 ┃ 配角:鬼蜘蛛,奈落,蠃蚌,杀生丸,兆麻,麻仓叶王,玖兰枢…… ┃ 其它: 银牌编辑评价: 分手却遭遇男友黑化的骆媛媛穿越后,在条件愈加险恶的环境下,努力求存。其实她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安安静静的谈一次恋爱,可惜她的男友总在情转浓时黑化,到底什么原因,这种情况该怎么破……本文设定新颖有趣,女主总是奔走在男主的黑化之路上,一路与男主相爱相杀。全文基调轻松无虐,层出不穷的各种帅哥,更为本文增添了亮点和萌点。 1、第 1 章 骆媛媛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肯定很恨自己。 因为她以前在微博上看见一条微博说,有个男人的女朋友背叛过他,但他大度的原谅了对方,并一直对她千依百顺,最终把她宠成了一个谁也受不了的“公主”,然后甩了她,完成了报复。 骆媛媛盯着坐在一边帮她把苹果仔细削好的男朋友,觉得对方显然也有这个打算。 ——把她宠成公主,别人都忍受不了的话,她就只能呆在他的身边了。 多么可怕的男人,骆媛媛觉得如果是方越的话,他没准干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骆媛媛交往过很多男人,但她可以发誓,每一段感情她都从未背叛过,可是她不确定之前自己提出过分手这件事情,对方越来说,算不算背叛。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一旁认真削着苹果的少年抬头朝她温柔一笑。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笑容,热恋的时候,每当他这样对她微笑,她总是会扑上去吻他。 可是现在骆媛媛只是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看他手上的那把水果刀,默默的挪远了一点,然后鼓起勇气说道,“方越,我们……我们分手吧。” 在骆媛媛心目中,方越是个长相清秀干净,性格却有些偏执而极端的男人。 小心眼,多疑,而控制欲极强。 他去打听她所有前男友的消息,然后一个一个的约人出来打架。 如果她不在他身边,每天就会有无数个电话打过来质问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迟才接电话?”“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后他会哭,会让她听见踹门的声音,在她第一次忍无可忍提出分手的时候,跪在大街上求她不要走。 骆媛媛就觉得更受不了了,可是她更感觉害怕。 她总觉得如果自己说了分手,方越就是新闻里说的那种会泼前女友一脸硫酸的前男友。 骆媛媛自认为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有张长得还不错的脸,如果被泼了硫酸,那她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其实一开始,她是真的喜欢他的。 刚见面的时候,这个少年皮肤白净,眼神清冷,有些沉默内向,他很少说话,显得很帅很酷,所以偶尔浅浅一笑,都显得特别动人。 骆媛媛是个肤浅的外貌协会,她几乎是一见钟情,然后疯狂的追求对方,但是在一起三个月后,当初那么强烈的感情,就完全无法缓解的淡漠了下去。 外貌协会果然是不对的。 骆媛媛这么想着。 这就是外貌协会的下场啊。 “如果你要跟我分手,我就杀了你,再自杀。” ……上天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只看男人的内心美,不再被他们的皮囊所欺骗! 骆媛媛躺在地上渐渐失去意识之前,看见方越拔出了插在她胸腹上的水果刀,然后插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还有,别再让我遇见这个蛇精病了吧。 以及,妈妈,对不起…… 结果过了一会儿,骆媛媛又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那种黑暗就仿佛睡梦一样,还来不及感受到沉重,就已经苏醒。 可是——那真的是梦境吗? 骆媛媛坐起身来,看着身下粗陋硬直的木床,和铺在上面又脏又旧,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粗布,脑子里充满了一种无可形容的荒谬感,正在这时,她忽然感觉手指痒痒的,骆媛媛下意识的望去,只见一只黑色的虫子正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爬。 骆媛媛猛的甩手一声尖叫,就此拉开了她穿越后的生活序幕。 她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古代。 不仅仅是古代,还是穿越到了日本古代。 在这个天皇都穷的一比的古代,她穿的还不是起码有饭吃有衣服穿的贵族。 她!是!身!穿! 不知道她眼一黑后是穿越到了哪里,反正睁开眼睛一看,她已经被盗贼抢到了自己的老窝里——没!的!跑! 或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这个盗贼看见女人基本上就地快活一番然后烧杀抢掠拍拍屁股走人的时候,她撞了大运的居然被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 大概多亏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吧。 可是,骆媛媛还是好想哭。 正当她欲哭无泪的时候,一个矮小的女人推门看了她一眼,在确定她醒来后,就粗哑的喊着“大人大人那个女人醒了”离开了。 ……好吧。 骆媛媛抽了抽鼻子,她还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情况还没有糟糕到底。 过了没一会儿,她所在的这间房子——对不起她真的想cos一下哈利·波特里卢修斯·马尔福的语气——“哦,如果这也叫做房子”——这间房子的门就被粗鲁的推开了。 骆媛媛被强光刺激的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一个一头黑发披散着,光着上身,身材看起来还算健壮的男人。 骆媛媛悲观的推测或许他们穷的穿不起衣服。 随着男人一步步走近,骆媛媛慢慢的看清了他的长相,来人五官意外地还算清秀——如果他能够好好地洗洗脸上的泥土灰尘和血迹,没准勉强能够算得上英俊。 他站定在泪水盈盈,努力憋住眼泪的骆媛媛身前,似乎对她的眼泪很是不屑一顾,他高高在上的笑着说,“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了。记住我的名字,我是鬼蜘蛛。” 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又冷酷又残忍,配合着他身上那些有些已经干掉了有些还是半干的血迹,就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暴起伤人的杀人狂那样可怖,然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明亮,笑容单纯天真的像个顽劣的孩子。 这个人是这个盗贼窝的首领。 他比弄死了她的方越还要危险。 骆媛媛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她可不想被方越弄死穿越一次之后,再被弄死一次。 她不想死。也没有兴趣一次一次的挑战死神的威严。 因此,她抿紧了嘴唇看着对方,有些紧张的揪紧了身下那又硬又旧又破的床单说道,“……你要跟我睡在一起吗?” 骆媛媛很识时务的问道,显然不奢求一个盗贼头子把她抢回来是准备把她供起来的。 “可是我才刚刚醒来……” 但紧接着,她忽然听见从外头的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女人高亢凄惨的尖叫声,顿时僵了一下,然后语气更加委婉了起来的努力提高自己的待遇,“……我可不可以要一盆水和布?” 鬼蜘蛛似乎对于刚才那声女人的惨叫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他见她没有大哭大闹,撒泼尖叫,显然十分满意,便掉头去了外面,吩咐了几句,然后很快的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找机会逃跑。”看见骆媛媛仍然跟他出去前一样的坐在原地,甚至连用目光打量四周寻找可以逃跑的行为都没有,鬼蜘蛛有点讶异的扬了扬眉毛。“你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是很害怕。” “因为你还愿意跟我说话,看起来不是很坏……而且,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没有逃跑的理由。”骆媛媛不敢低头,她怕低了头,对方有什么动作,自己反应不过来,于是便鼓足勇气直视着对方的面容,她察觉到鬼蜘蛛似乎愿意跟她交流,这倒是个好现象,因为这说明他或许是下意识的想要了解她,证明了他对她颇有好感,骆媛媛对于异性对自己的好感,有一种本能般的敏锐,而且,她极为擅长利用这一点。 这也是导致了她的前男友人数众多的原因之一。 每当有朋友惊叹的问起她为什么什么男人都能很快勾搭上的时候,骆媛媛总是思索再三,然后缓缓的说道,“……天赋吧。” 她就是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能够在冥冥之中察觉到最快最多增加好感的方式,因此她的朋友们都开玩笑的说,这世界上只有她不想追的男人,从没有她追不到的男人。 “……要是有人在等我回去,有人会担心我,我肯定是要逃走的。”骆媛媛鼓起勇气说道,有时候说些真话反而比撒谎更好,“不过我没有。” “你要是愿意对我好一点……我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的。”骆媛媛忐忑的望着他,“如果你愿意的话……” 鬼蜘蛛似乎觉得她非常有趣,也可能是感到非常可笑的大笑了起来。 在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着好感,起码不会很快的做出让她厌憎的事情之后,骆媛媛顿时有了不高兴的资本,但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很快的忍耐了下去,“有什么好笑的吗?” 鬼蜘蛛邪气的咧着嘴角问道,“对你好?怎样才算对你好?” 骆媛媛顿时有一大堆的要求想提,但是最后都一一忍住了,她很是郑重的提出了自己的底线,“——最起码,你不能打我,而且,在床上,你不能虐待我。” 这时,一个矮壮的男人推门而入,他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但是看起来气力很大,他抱着一个巨大的水缸,摇摇晃晃溢出来的水洒在他身上,但他毫不在乎,只是放下水缸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好奇的看向了床上的骆媛媛,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脚下顿时就跟生了根一样的,视线死死的黏在了她的脸上。 那样刺人的视线让她忍不住的皱了皱眉,低下了头想要躲开。 但很快,她就听到一声刀出鞘的声音,和某种刺入肉体的可怕闷响,骆媛媛顿时低垂着头僵住了,直到有不祥的鲜红液体,蜿蜒的从泥土地上流进她的视野中,她才脸色惨白的抬起了头来。 鬼蜘蛛淡定的将刀重新插回腰间,然后弯腰将地上的尸体拽了起来,丢了出去。 骆媛媛咬紧了牙齿,“还有……不要当着我的面杀人,好吗!?” 骆媛媛再一次庆幸她虽然常常觉得自己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是处,但好歹,她还有这么一张脸。 都说知识决定命运,长相决定待遇,鬼蜘蛛一直没有杀她,还跟她交流了许多,并且答应了她的三个要求,大概也多亏了这张脸。 她表情生硬的下了床,走到了水缸边,骆媛媛避开了那洒满了鲜血的地方,隔着水缸和鬼蜘蛛相对而望。 “你过来。”她说。 鬼蜘蛛无所谓的笑着走了过去,“不应该都是让我出去的吗?” 看起来他似乎是以为是她要洗澡,可是看他刚才毫无动静的样子,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显然是没有打算绅士的离开的。 骆媛媛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要重点清洗的,又不是她自己。 她左右看了看,终于在水缸边上找到了搭在上面的一块算是干净的布料。唔,抓在手里手感很硬啊。 骆媛媛用水泡湿了它,然后叠成了方巾,抬手靠近鬼蜘蛛的时候,一向粗暴的盗贼头子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骆媛媛没有看见,她试着擦了擦鬼蜘蛛满是泥污血迹的脸,然后确定了究竟该用多少力道。 因为布的质感很硬,骆媛媛下意识的放缓了力气,尽量轻柔一些。 “你到底是多久没洗过脸了呀。” 看着擦了好几遍才显露出原本肤色的鬼蜘蛛,骆媛媛忍不住的轻声的说道,她此刻的语气已经亲近了不少,因为她感觉到鬼蜘蛛并不排斥她这样的亲密,而现在,她显然已经相当完美的跳出了开始仅仅只是“被盗贼抢来的良家女子”这个身份。 只是当她拿开手帕,却还是被鬼蜘蛛失去了笑意的面无表情的脸吓了一跳。 “擦痛了吗?”骆媛媛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布有点硬……”她像是解释着什么的说道,伸手就去摸了摸鬼蜘蛛脸上被擦过的地方。“这里痛吗?” 鬼蜘蛛沉默了一会儿,垂下了眼睛,“没有。继续。” 骆媛媛便仔仔细细的将他的脸庞,耳后,脖子,胸口,手臂,腰腹擦得干干净净。 穿越到了盗贼窝反正也没得跑了,而且也不知道能去哪里,看来得把这里当做长期据点经营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抢回来的盗贼头子对自己有所好感,不利用才是傻瓜咧,既然他说自己是她的女人,那么,他应该是会保护她的——起码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被所有盗贼都用一遍。 那她还不如死了呢! 所以说,接下来她都要跟这个盗贼头子呆在一块了,那么,最好当然是盖着棉被纯聊天了,但如果他等会儿就要霸王硬上弓的话,她必须最大限度的保证她也能够舒服一些! 反正她是不会拥抱一个浑身脏乱的男人的! 直到骆媛媛擦干净了鬼蜘蛛整个上半身,她看着他的裤子,将手里的方巾塞进了他的手里,“你自己把下一半洗的像上一半这么干净后,我才跟你睡在一起。我会检查的,不达标的话,你别想碰我。” 她的语气已经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了,这也算是一种男女关系间的试探,如果鬼蜘蛛表现出了被冒犯的愤怒,那就说明他的底线是骆媛媛不能命令他,他没有兴趣跟骆媛媛有什么深入的交流,只想把她养做一只玩物,欺软怕硬的骆媛媛就会很快的软下去,变得更加小心讨好,然而有时候,人们对于自己想要亲近的人有些冒犯的话语,并不会在意,反而会窃喜的感到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哪怕大多数的时候,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看鬼蜘蛛皱起了眉头,显然不大情愿,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骆媛媛松了口气——他看起来比她想的更喜欢她一些。 于是便放心大胆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然后靠在了他的胸口。 “我会检查的。”她放软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当她重新站好时,鬼蜘蛛意外的手足无措的僵硬表情让她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从没有被人抱过。 ——如果对方是初恋的话…… 简直不要太棒了好吗!! 初恋最好骗……不,初恋最好摆布……呃,不,初恋最单纯了! “乖。”骆媛媛笑着看着他说。 鬼蜘蛛眼眸深沉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握住了手中的湿布。 有朋友说过骆媛媛很没有节操。 然而既然她只有一张脸长得好,技能点又全部点歪到了勾搭男人的天赋上,唯一的优点就是看得清现实很识时务的话,那么穿越之后,只要获得这个盗贼头子的好感,就能够暂时安全的活下来,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所以,为什么不勾搭上他,对他好呢? 更何况,以她肤浅的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眼光来看,这个男人长得还不错,她也没有亏到哪去。 嘛,嘛,都到了这种时刻,还是把要求放低一点,苦中作乐吧。 见面的第三十分钟,骆媛媛已经感觉到,她已经能够掌握住这个男人了。 2、第 2 章 鬼蜘蛛抢来的那个女人,其实是个妖怪。 山上渐渐的流传起了这样的流言。 因为她和他们太不一样了。 她不吃他们的食物。 第一次看见他们奉上的野菜团子和糠麦饭的时候,直到鬼蜘蛛拿起来塞进嘴巴里,她才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意识到那是食物。 她也不穿他们的衣服。 那衣服简直太粗糙了,披在身上动都不用动,就刺得人皮肤发红,而如果动起来,分分钟磨破皮的节奏。 她每天都要洗澡。 她走路必须穿鞋。 她看见老鼠和蟑螂会尖叫。 被虫子咬了会哭的很惨。 到处打听一种叫做牙刷的,从没有人听说过的东西。 ——她上厕所居然还要擦拭! 而且,她长得很美。 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就像是传说中,迷惑了天皇的九尾狐玉藻前那般美貌,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盗贼中的女人们都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只有妖怪,才能长成那样。 但是山上的盗贼窝里,只有鬼蜘蛛一个男人看见过她的容貌——其他想要偷偷窥视的男人,都被他斩于刀下。 而她的确是让鬼蜘蛛神魂颠倒了。 他抢劫的次数和频率越来越多,越来越高,抢劫的目标也越来越大,原本只是随意的过路人,后来是富商,僧侣,贵族,原本只是拦路抢劫,但是到了最后,他们聚集起来居然攻下了一座城池。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偶尔会默默的哭泣起来。 “我没有衣服,鞋子穿!” “我吃不下那些东西,我好饿!” “这床好硬,我睡得不舒服!” “这间屋子里好多虫子,我上次还见到了老鼠,好可怕!” “鬼蜘蛛,这里真的没有牙刷吗?不不不!不刷牙你休想亲我!!” 多么贪得无厌,难以满足的虚荣的女人啊。 盗贼们这么想着。 果然就像是蛊惑着天皇差点倾覆了整个国家的祸水妖姬啊! 然而对于骆媛媛来说——这只不过是她生活所需的,最低最低的水平要求了。 而鬼蜘蛛也心甘情愿的,想能够让她过得更开心一些。 如果吃的更好一些,穿得更好一些,住得更好一些的话,她就不会再流泪了吧,只要她能够对他展露笑容的话,不管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去做。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心情——这样,只要一想起对方,就忍不住的想要笑出来,就忍不住心里一片柔软,感觉想要把一切都献给她的心情。 真是神奇啊。 阿媛说,这种感情就叫□□。 他并不是很明白爱究竟代表什么意思,但是他只知道,他对她的心情,比他对以前抢过来的所有最珍惜的宝物,还要来的小心翼翼。 或许,这就叫□□吧? 阿媛说,她也喜欢他,如果她的心情也和他的一模一样的话,那么鬼蜘蛛觉得,他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那些说她贪婪邪恶的人怎么会懂——这些东西,阿媛想要,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值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最好的事物。 抢光了城主府的盗贼们回到了山上,开始了肆意狂欢,而鬼蜘蛛却焦急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赶去。 他从城主的厨房里抢来了据说只有大贵族才能吃到的贝类,鬼蜘蛛想,这次阿媛应该能够吃得多一点了吧。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离开的时候,她还在睡觉呢,如果起来见不到他的话,她会寂寞的吧,因为,只是这么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他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心里空了好大一块般的空虚着。 骆媛媛此刻正在床上躺尸。 比起刚开始那段简直噩梦一般什么都没有的日子,现在骆媛媛过的虽然不能说是舒适,但也可以算得上勉强凑合了。 粗硬的衣服在鬼蜘蛛抢来丝绸之后就彻底的被当做了抹布,有一次鬼蜘蛛居然抢回来一套十二单衣,当时骆媛媛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每一层当一件来穿,她一下子就有了好多新衣服!而且最外层的外套宽大精致,正红色的颜色绣着金银两色的丛菊怒放,骆媛媛看了半天,将它披在了鬼蜘蛛的身上。 “超帅的!”在有了骆媛媛之后,鬼蜘蛛干净了许多,红色的外袍衬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张扬肆烈,显得无比拉风。他原本坐在床上,用一种温柔而宠爱的目光看着在地上惊喜的打量着战利品的女人,而当骆媛媛将外袍披上他身上,然后顺势扑进了他怀里的时候,他就自然的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好棒!这样的话,我就有很多衣服穿了!”骆媛媛靠在他的胸口开心的说道。 鬼蜘蛛的手指就拂过她为了省事而用他的长剑削断的短发,觉得自己心中充满了陌生的怜爱。 他的阿媛明明这么懂事,这么乖巧,为什么总有些蠢货,七嘴八舌的在背后污蔑她?!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好的穿上一整套十二单衣。”原本只不过是因为快要活不下去,才随意的成为山贼抢掠度日的盗贼头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目标,“我会让你住进最舒适的大宅,穿上最华丽的衣服,有许许多多的人服侍着你,让你不再挨饿。好不好?阿媛?” 骆媛媛当时温顺的依偎着他,语气缱绻万千,“好呀。” “阿媛,我回来了!!”鬼蜘蛛推门而入。 他话音刚落,人已经爬上了床将骆媛媛捞进了怀里。骆媛媛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看见了他炙热的眼神,“你回来啦。”她软软的说道,“这次有什么好东西吗?” 鬼蜘蛛笑了起来,“我带了你最喜欢的糕点回来。” 骆媛媛提起这个就又想哭。 日本古代战国时期要不要这么穷!!! 一天只吃两顿——早饭和午饭,而且吃得都是野菜和——他们找的到的所有能吃的东西,有时候围观他们进食的画面,来自现代的骆媛媛都忍不住感到心酸——但她更心疼她自己,她穿越过来二十多天,几乎没有一天吃好过。 她根本就适应不了这里的食物,被二十一世纪各种美食养大的结果就是,即使是最饿的时候,她看着那些野菜和糠麦,都升不起一点进食的欲望。虽然饿极的时候,她也会劝告自己多少吃一点,这里的条件只能这样了,穿越之后,难道要饿死吗! 可是那些又硬又难嚼的东西最后就算把牙齿都磨痛了,吞下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像是在吞沙。 骆媛媛只好告诉自己——你不是没东西吃,你是在减肥,你不是没东西吃,你是在减肥—— 就在她日渐消瘦的时候,鬼蜘蛛终于等到了一个贵族,抢回了所谓的“贵族食品”——好吧,其实也就几盘糕点,几条咸鱼,几罐腌萝卜,还有一些饭团和腌渍的贝类。 ——够!了! 你们一定要这么穷吗!!!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贵族啊!!!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食物起码终于能够下口了,骆媛媛惊叹于自己居然到了这份上,仍然挑剔的只吞下了几个饭团,然后将剩下的全部推给了鬼蜘蛛——不过她倒是吃完了所有的糕点。 事实上,在现代的时候,骆媛媛一直都觉得自己非常好养,然而没想到穿越之后,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简直要求太多——但是不提又不行——她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啊! 还好有鬼蜘蛛陪着她。 能够让她撒娇发脾气来宣泄不满,又能让她亲吻玩弄来保持愉悦。 并且,当她哭起来的时候,会笨拙的安慰她。 并对她百依百顺。 ……初恋就是这么不管不顾,一腔热血的付出一切都可以的嘛。 所以说,初恋是个好东西啊。 在看见她已经想念了许久的糕点之后,骆媛媛忍不住爬起来在鬼蜘蛛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她现在已经越发的意识到了——如果离开了鬼蜘蛛,她可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一天都活不到。 “我最喜欢你了,鬼蜘蛛。” 她亲热的环着他的脖子,耳鬓厮磨,柔情蜜意。 都说爱情使人疯狂,令人改变最大。 一个月后,骆媛媛就离开了那个脏乱差的她都不敢离开屋子出去走走的盗贼窝—— 鬼蜘蛛打下了一座比较富饶的城池,当他将原来的那些人全部杀掉之后,他就成了新的城主。 骆媛媛住进了城主府,鬼蜘蛛的手下们都欢呼着叫她城主夫人。 城主府其实并不大,但是精致干净,比山上的盗贼窝不知道好了多少,而且城主府的后院!有!温!泉! 骆媛媛立刻爱上了这里。 □□的泡完了温泉之后,骆媛媛终于整整齐齐的换上了一整套衣服——整洁一新的感觉,让她瞬间有种重回人世般的感动。 只是木屐发出的声音让她并不喜欢,索性她便只穿着袜子在屋子里到处跑。 ——哈?穿着木屐发出规定的响声才是这个时代衡量一个女子教养的标准? 骆媛媛表示,教养是什么?能吃吗? 都说仓禀足而知廉耻——先让她吃得饱饭再谈论装逼的问题啦! 鬼蜘蛛也第一次换上了整齐的和服,他一向散乱的头发被侍女们精心的梳理整齐,当他再次站在骆媛媛面前的时候,哪里还有当初脏兮兮的盗贼模样。 他眉宇之间满是志得意满的骄傲和自信,气质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利剑一般,站在那里,不动不语,那俊秀的面容和沉静的气势,便如同贵族公子,而当他略带邪气的笑起来的时候,又仿佛志怪传说中的勾人妖怪。 肤浅的外貌协会资深会员骆媛媛非常黏人的扑了上去,她拉着鬼蜘蛛的手,在身后侍女“不成体统!”“寡廉鲜耻!”“好不要脸!”的厌恶视线中,在新家里好奇的探索着,“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吗?” 鬼蜘蛛冷冷的瞥过身后的侍女们,然后朝她微微一笑,“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3、第 3 章 骆媛媛本以为一个盗贼攻据了城主府,中央政府应该会有点反应才对,但是在这个消息极度封闭的时代,鬼蜘蛛所在的地方又颇为偏僻,也就是说,没有特地发出消息的话——除了原本城主的那些属民,几乎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里已经被盗贼占据了。 在家里躲藏了一整天的属民们发现这些盗贼居然不准备撤走,而打算长居下来的时候,他们愣了一阵,然后麻木的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反正无论是谁当城主,他们也一样的随时可能会被没有理由的杀死,一年的劳作所得,大部分都要上缴到连自己可能都会饿死的程度。 不管谁是城主,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但平民如此凄惨,身为城主,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了从上一代城主的遗物中继承到的衣服和食物多了一点之外,鬼蜘蛛和他的部下,似乎和当盗贼时的生活没有多少改变,盗贼们不事生产,若要活下去,就只能继续抢掠周边的地区来占据更多的资源。 随着以前的城主留下来的物资越来越少,鬼蜘蛛他们不得不趁着现在还能够勉强吃饱,力气还够的时候,去更远一些的地方劫掠。 骆媛媛站在庭院之中,仰着头感受着变凉的天气,幽幽而叹。“今天比昨天,变冷了好多。” 她侧头询问身旁的侍女,“是要到冬天了吗?” 侍女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夫人,是的。” 骆媛媛就沉默了起来。 她身旁的侍女已经不是上一代城主的那一拨了,在住进城主府后,因为骆媛媛从不听从她们的进言,并对她们所严格要求的贵族礼仪嗤之以鼻,所以在背后,她们用鄙夷和嘲讽的语气说她不过是乡村野妇,毫无教养,连教她礼仪都不愿意学习,简直就是一摊烂泥嘛!服侍着这样的人,真是太悲惨了。 不过因为骆媛媛本来就讨厌侍女们紧紧围绕在她身边,密不透风式的服务方式,所以她们就算是怠慢了她,她反而还觉得松了口气。 对于不关心的事物,骆媛媛一向是很迟钝的,因此当她知道她们曾在背后这样的中伤她的时候,已经是身边的侍女们都换了一拨的时候,随口一问,才知道原来的那些女人都被鬼蜘蛛杀死了。 新来的侍女都牢牢的将【绝不可以忤逆夫人】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因为骆媛媛讨厌跟所谓的贵族小姐一样穿着厚厚繁复的和服,那样层层叠叠的衣服唯一的宗旨就是一定要压得人除了跪伏在地什么也做不了,那才叫贵族仪态。而就连穿一件外衣,她也嫌弃贵族女子的衣服裙摆很窄,根本无法迈腿只能小碎步,所以为了轻便而方便活动,骆媛媛完全不顾以前侍女的进言,自己扯着丝绸,从腋下绕着胸口系紧,变成抹胸长裙,偶尔也会在腰间系一条腰带,然后在外面再披一件外袍。 换了新侍女后,其中擅长缝织的侍女很快就按照她的要求,为她制作出了符合心意的服饰。 单从外形上看,视觉效果很像是中国古代的齐胸襦裙,天气微凉时,就外加一件大袖衫,如今已经要渐渐入冬,已经有侍女开始为她赶制披风了。 不知为何,在有人发现她的衣裙式样很像是大海对面那个强盛帝国的制式时,侍女们开始用一种充满了仰慕的眼神望着她。 有一日一位侍女小心翼翼询问她是否来自海对面的那个帝国,骆媛媛露出了很是怀念的神情,“那是我永远都回不去了的地方。” 然后那些侍女就疯了。 不,也不是疯了,只是变得一个比一个狂热起来。 她们坚信当初唐朝的贵妃逃到了日本,于是骆媛媛那张脸脱离了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变成了血统高贵的杨妃后人。 每天早上当她洗完脸后,侍女们都争相抢夺她的洗脸水,因为据说洗了之后,也会慢慢变得漂亮起来。 …… 不过很快,骆媛媛就发现了这个身份能够让她做到许多事情。 ——比如,在和海对岸的那个帝国的人接触的时候。 在察觉到冬天将要到达的时候,骆媛媛明白只是一味的依靠鬼蜘蛛已经不行了,古代的冬天分外严苛,寒冷的气候,比往常更加紧缺的食物,一个简单的感冒,都可能令人死于非命。 鬼蜘蛛在扫荡周围的过程中,回来时有一次无意中提到了上次劫掠回程的时候,在靠近海边有个地方,看见有人建了一座堡垒,守卫森严,显得非常富足。 在听说这个情况之时,骆媛媛就怀疑那里会不会是海盗的据地。 现在海对面的天朝似乎正是明代,虽然骆媛媛不是很熟知历史,不过,托看了那么多争霸天下抢夺资源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的男频穿越小说,而现在的穿越小说又越来越考据的福,骆媛媛知道现在明代应该是海禁的时代,然而海贸收益巨大,常常会有人铤而走险非法出海,也就是所谓的非法走私。 这些走私犯回到明朝就变成了正经的商人,而在大海之上,他们也无所谓客串一把穷凶极恶的海盗。 在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代,日本的资源贫瘠的发指,并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交易物品,但是它可以当做一个海上中转据点,并且提供廉价的劳力资源——不论是帮助这些外国海盗们建造据点,还是跟随他们一起成为海盗,都比乖乖种地要得到的东西多得多。 因此他们悍不畏死,而大部分给一个饭团就能死心塌地,简直是这些走私犯最受欢迎的雇员。 在骆媛媛的要求下,鬼蜘蛛派出了人手又仔细的探查了一番那个海边堡垒,确定了的确是走私犯的据点。 自那以后,骆媛媛就开始思考如何跟这些富得流油的走私犯们达成交易。 日本虽然生活资源无比匮乏,但是几乎每一本穿越小说里都说过——这个岛国的金矿银矿非常丰富。也就是说,在天朝本土一枚铜钱的东西,可以在这里收获一两银子回去。 按照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的话来说,这个交易是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的。 因为他们用这样的贵重物品所交换的东西,都是食物,衣服之类的普通而廉价的货物。 骆媛媛想,他们可以去达成这样的交易,以确保冬天会过的暖和又舒适。 但首先,他们手中必须握有起码一座银矿。 …… ………… 坑爹啊!! 银矿是那么好找的吗!就算日本号称黄金之国,也没有到那种随便一挖就能挖出金矿银矿的地步啊!!! 没有金银,拿什么去做交易啊!! 这就像是你在考试的时候发现了一道曾经看过的大题目,你清楚地记得答案,就是死活记不起过程一样那么纠结。 一想起这个,骆媛媛就非常忧郁。 现在战国时期,金银矿是一个大名掌握战斗力的根本,已知的矿场几乎都掌握在大名手中。 在这种几乎陷入死局毫无资本的时候,一个杨妃后人的身份,就起到了空手套白狼的关键作用。 这天,走私犯们惊讶的看见两队穿着唐朝样式的袒领上衣,红白相间的间色襦裙,臂挽柔纱披帛的侍女梳着发拢于顶,向上盘成两个环的百合髻,朝着他们婷婷袅袅而来。 “我家夫人闻此处有故国之人,特地遣人前来探望。” 这种传奇故事骆媛媛在现代不要看得太多,套路组合起来简直是一套一套的。 走私犯们果然好奇的问道,“故国之人?” “我家夫人先祖流落至此,无脸再提及先人姓氏,但是却一直心念故国,若是各位怜惜我家夫人的心情,还请前去稍坐片刻。我家夫人先祖临终前一直有一个问题郁结于心,吩咐后人若是遇见故国之人,务必相问。” “什,什么问题?” 侍女们越显恭敬的躬下了腰,略一沉吟,“自吾‘死’于马嵬,三郎安好?” 骆媛媛在城主府中没有等多久,就等到了侍女激动的回报,“夫人,夫人!他们!他们真的来了!” 骆媛媛“啪”的打开了城主府中,她为数不多喜欢的贵族小姐的玩意——一把折扇,挡住了面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微微的松了口气。 然后很快的笑了起来,“那不是很好吗?‘好好’的招待他们。” 所谓好好的招待,就是指在故意少点灯火,营造出一种颇为阴森的感觉的大殿里,恭恭敬敬的奉上大餐——一小碟腌萝卜,一条咸鱼,两个饭团。 一瞬间一向吃香喝辣的走私犯们没忍住的想:你们这特么的是在逗我? 然而看着上菜的侍女们恭敬端肃的脸,就能无比真切的感受到主人家认真招待的心意。 “杨妃的后人,就吃这种东西吗?” 听到客人这样不可置信的质问,侍女们哀哀的跪了一地。 “吾等十分羞愧,自从我家夫人先祖过世,后人不善经营,不仅没能维持住先祖的荣光,就连……”侍女哀婉的说道,“就连先祖留下的土地,和银矿,都被人抢走了。” “银矿?!” “是。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那位大名手下有两座银矿,其中一座,是夫人的先祖留给后代的,只是我家夫人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中,留存一命已是不易,又哪里保存得住身外之物呢?” 骆媛媛躺在一片黑暗的卧室之中,望着天花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侍女在门外强自镇定报告道,“夫人,他们似乎对于银矿颇感兴趣。” “那是当然。”骆媛媛悠悠一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不是贪婪金钱,他们为什么要铤而走险违反海禁?” 侍女恭敬的恭维道:“夫人料事如神。” “噗。”骆媛媛被这样简单粗暴的恭维逗笑了,“男人的浪漫啊,就是不管在哪儿,都希望有一场艳遇,何况是杨妃这样传奇美人的后人?” “楚怀王赴云梦泽畋猎,小憩于高唐馆,朦胧中,见一女子袅袅娉娉,款款行来,自言:“我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精魂为草,实曰灵芝。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遇上这种好事,男人们的智商,起码也要跌落到三十。” 那天晚上,长相秀丽的侍女们精心打扮了一番,服侍着海盗们在温泉中好好享受了一番,有人甚至前来求取几位侍女,眼见侍女们并没有勉强的意思,骆媛媛就将她们送了出去。 总之,宾客尽欢的一夜。 然后第二天,海盗们就在一片慌乱中被吵了醒来,在得到了约定好的讯号之后,潜伏在附近那位拥有着两座矿场的大名领地方向的鬼蜘蛛们的部下顿时跳了出来,朝着自己的领地袭去。 走私犯们当然大惊,鬼蜘蛛便假模假样的带领着自己剩下来的部下抵抗了一番,而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居然会碰见海盗们,很快的又退走了。 侍女们趁机哭诉道,“将我们赶走之后,最近那位领主觊觎我家夫人的美貌,时常差人骚扰。” 身后是杨妃后人的凄凉遭遇,身边是新宠爱的小妾们委屈的哭诉,手里握着在整个日本大名间都可以说是强大的庞大力量,又被对方不识好歹的惊扰了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简直是个男人,都应该豪迈的大手一挥,反击回去,以博美人欢心。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骆媛媛调查了一边方圆百里的所有势力后,精挑细选出来的拥有一座银矿,但是领地较为偏远不会有援军,本身势力又不算大的倒霉蛋领主被啃了个干净。 海盗们毕竟不会长居日本,他们所打下来的土地最后都归于了“杨妃后人”,杨妃后人很上道的表示,这座银矿每年开采出来的银子,愿我三君七的共同分享——反正也是白的来的不心疼。 海盗们毕竟还是在天朝受过一定教育的,他们纷纷谦虚地表示,这本来就是夫人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呢。 最后结果就是五五分成,由杨妃后人代他们在日本开采银矿,而在有了一起扛过枪的经历后,双方很快达成了相互友好的贸易合作关系。 而一直到欢送走这些海盗,神秘矜持的杨妃后人,也没有露过一次面。 4、第 4 章 在送走了海盗们之后,鬼蜘蛛匆匆的返回了城主宅院,在目送以前从未见过的大船,在旷阔无垠的大海中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的时候,鬼蜘蛛的心中慢慢的盈满了不安和恐惧。 他记得初次见面时,骆媛媛对他说过,因为无处可去,所以,只要他对她好的话,她就会心甘情愿的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现在呢? 在她和自己故国的人相见之后——不,即使并未相见,但是,如果她向他们提出想要离开他的话呢? 离开他,回到那个富足广阔的国家去。 坐在那样的大船上远远离去,从此彻底的消失在他的世界之中。 以她的美貌和身份,一定可以找到一位身世清白,教养良好的贵公子,成就一对神仙眷侣的吧——他听到了啊,他知道许多人都在说——那样高贵聪慧的夫人,据说是被抢来的呐。 被那样粗俗低贱的盗贼抢去,简直就像是一块美玉跌入了泥沼那般令人感到沉痛啊。 鬼蜘蛛握紧了手中的长刀,阴沉着的脸上那可怕的神色,令一路上碰见的原本心怀喜悦的侍女们无不立刻变色,伏地颤抖。 如果她想要离开他的话——他才不会管什么温泉开发计划,什么商业贸易,他才不会去管那些农民有多少人能够吃饱穿暖——之所以按照她的说法去做,只不过是因为她想要做这件事情而已,但如果她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他会杀了一切试图将她带走的人——还有她。 自出生以来,鬼蜘蛛就从来没有见过骆媛媛朝他形容过的——“只要计划成功了的话,就不会再有人饿死,冷死了,大家都能好好的活下来,有衣服穿,有东西吃”这种仿佛天堂般的好日子——他只见过毫无休止的战乱,饥荒,贫穷,所以,也早就习惯了身处活地狱之中了。 但是在遇见骆媛媛以后,活地狱中,也仿佛一夜之间,花开遍野。 如果那个温暖的怀抱,那双会温柔抚摸着他的手,那张会明媚微笑的脸要离开他的话——反正失去了她最后都是一样的虚无,不如杀了她。 死在他的身边,也好过她去到他所无法看见的地方。 怀抱着这样极端自私和黑暗的想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杀气的盗贼头子,朝着他们的卧室走去。 闭合着的卧室门外,跪伏在两边随时听候吩咐的侍女眼见鬼蜘蛛走来,恭敬的伏地行礼,但他冰冷的越过了她们,拉开了门。 半个身影都被房间深处的阴影所遮挡着的少女听见声响,抬眼望了过来,随着门被打开,从门外涌入的光线顿时照亮了她那张美丽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一见他推门而入,春水一般波光潋滟的双眸,便迅速的染上了笑意,朝他张开了双手。 “鬼蜘蛛,抱抱。” 美丽的女人即使做着孩童般幼稚的事情,也可爱的不像话。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鬼蜘蛛突然觉得手上的长刀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的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痛苦和酸楚,甚至是一股恨意——为什么这个女人能够让他一日又一日的,比前一日更加的喜爱着,喜爱到了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地步?而在带给了他那么多的痛苦和惶恐之后,却依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的满脸无辜? 为什么她不能像他以前所拥有过的女人那样,对他哭哭啼啼,满怀恐惧,只要他一接近,就忍不住的浑身颤抖? 那样的话,想要杀掉她,一定是不会如此的犹豫,和即使只是想到要杀死她这件事,都感到无比痛苦的。 她让他体会到了一种陌生而奇妙的心情,患得患失,怅然若失,每天都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听她的声音,看见她的身影,感受她的体温,想随时随地的占据她全部的视线,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会不自觉的,温柔的如同冰雪融化。 这种据骆媛媛说,叫做“恋爱”的感觉,让他如此的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他变得不像他了。 盗贼首领鬼蜘蛛,从不会因为对方是女人,是手无寸铁之人,是年幼的孩子就心怀怜悯,在这个乱世之中,他原以为自己没有人不可以背叛,没有人不可以杀戮。 可是他却完全无法在她面前举起武器来,一想到她那总是满是柔情的望着自己的眼眸,会在瞬间变得惊慌和害怕,他的心都会因为怜惜而抽搐。 只要一想到她会因为他的背叛和杀意而感到受到了伤害,露出痛苦的神色——不,只要一想到,她不再喜欢他。 就感觉如坠地狱。 他手中的武器“啪嗒”一声的掉落在地,但鬼蜘蛛却好像毫无所觉一般沉默的朝着骆媛媛走了过去,然后动作娴熟的仿佛重复了一百万遍,弯腰将她轻柔的抱了起来,然后旋身坐下,把她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骆媛媛笑着环住了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孩子在朝着父母炫耀自己满分的试卷,寻求表扬般的眯起了眼睛,猫一样的撒娇道:“我是不是很厉害?鬼蜘蛛?” “嗯。”然而鬼蜘蛛少见的没有露出柔和的表情,他的神色绷得很紧,异常的让骆媛媛几乎一下子就发现了,她微微敛起了笑容,从他的怀中支起了身来,去看他的脸,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啦,鬼蜘蛛?你的脸色好可怕啊。” 鬼蜘蛛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睑,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骆媛媛伸出双手轻轻的捧住了鬼蜘蛛的脸颊,语气又认真,又满是心疼,“是——那些海盗们,让你不高兴了吗?他们对你不尊敬?说了你的坏话吗?他们欺负你了吗?” “……没有。”鬼蜘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阿媛,你想要回你的国家去吗?” “我的国家?”骆媛媛愣了一下,然后仿佛无所依靠一般的靠进了鬼蜘蛛的怀中,“……我不想。” 谁知道这个世界的海对面的帝国是什么样子的? 而且这年头出海一点保障也没有,稍微起一点浪都可能葬身大海,再说,中国古代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没有户籍,没有认识的可以依靠的人,被人卖了都有可能。 杨妃后人的头衔在这里还能值点钱,在海对面能拿来当饭吃?难道要被进献入宫开启宫斗模式? “因为鬼蜘蛛在这里啊。”骆媛媛真心实意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鬼蜘蛛可以依靠。”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脸来,带着点羞涩的看着他,“因为,因为我们是恋人,对吧?因为我喜欢鬼蜘蛛,鬼蜘蛛也喜欢我,我们是恋人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盗贼头子怔怔的望着她,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骆媛媛就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那只手,闭上了眼睛,歪了歪头,在上面轻柔的蹭了蹭。 “其实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可嫌弃你了。” 她笑着说道,“又脏又臭,态度还那么恶劣,当着我的面杀人,把我吓坏了。” “可是后来,鬼蜘蛛一直都对我很好啊。” “明明大家都吃着一样粗糙的食物,穿着一样粗粝的衣服,但是鬼蜘蛛却并不觉得我任性和矫情,也不因为我委屈的哭泣而感到厌烦和愤怒,你总是,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为了我,去寻找我可以吃的东西,可以穿的衣服,为了不让我哭泣,而努力着。” “如果是别人的话,就算我长得漂亮,也不一定会这样对我的吧?” “所以我觉得,那个时候,遇到鬼蜘蛛,真是太好了呢。” “鬼蜘蛛一定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这么诚心的感谢着天神,所以说,不喜欢鬼蜘蛛,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明明之前还怀抱着那样冷厉和决绝的心情,可是现在鬼蜘蛛却觉得全身都涌起了一种莫名的酥软感,像是浸泡在温泉里一样。 之前那样冷酷的心情,犹如冰山融化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在她的眼中,是这么好的存在吗? 鬼蜘蛛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天,居然会有一个人对他说,他一定是上天的礼物,居然会有人因为能够和他相遇,而感谢天神。 一想到刚才的自己怀抱着想要杀死对方的想法,从未觉得杀人究竟有什么不对的鬼蜘蛛,第一次产生了所谓的罪恶感。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或许他在这样残酷冷漠的乱世中,挣扎煎熬着活了下来,没有放弃生命,无论多么艰难和辛苦,都熬了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活到现在,也许就是为了能够遇见阿媛,为了保护她,为了成为,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吧。 “……我只是个盗贼啊。” 鬼蜘蛛收紧了环抱着她的腰的手臂,将她紧紧的搂进了怀里,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中,胡乱的亲吻起她的长发,耳朵,还有脖颈,“我只是个,除了杀人和破坏,什么都不会的盗贼。可是你,你却有着那么高贵的血统……” “鬼蜘蛛,没有人是高贵的。”骆媛媛温顺的依偎在他的怀中,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在我的国家,汉朝的开国皇帝原本也只是一个流氓,明朝的开国皇帝,也曾经当过乞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鬼蜘蛛,相信人的血统生下来就有高低贵贱的人,全部都是一群傻瓜。你要当傻瓜吗?鬼蜘蛛?我最讨厌傻瓜了。” 鬼蜘蛛没有说话。 在极为崇尚血统的日本古代,人们的确是相信王侯将相,天生就注定高贵的。 骆媛媛叹了口气,换了一种语气,“那么……鬼蜘蛛,你是因为我是所谓的,血统高贵的杨妃后人,才保护我,才喜欢我,才为我而努力的吗?” 鬼蜘蛛皱起了眉头,“……当然不是。” 她就笑了起来,“那么,为什么鬼蜘蛛你会觉得,因为你是个盗贼,我就不会喜欢你,就不会想要呆在你的身边呢?” “身份真的是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不是那颗彼此相互恋慕的心吗?” 鬼蜘蛛安静的抱着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里都没有人说话,然而这样的沉默,却让两个人都感到了一种安宁。 “阿媛,我会对你好的,”终于,盗贼头子声音低哑的说道,“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为你去做,所以——你会一直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的,对吧?” 骆媛媛的手温柔的搭在他的肩膀,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那是当然的啊!除了鬼蜘蛛的身边,我哪里也不去。” “因为我,最喜欢鬼蜘蛛了。” 听见鬼蜘蛛终于发出了轻快的笑声,骆媛媛将手环绕上了鬼蜘蛛的背部,极为亲密的拥抱住了他。“鬼蜘蛛呢?” “——我爱你。”盗贼头子用一种梦一般的轻柔语气说道。 骆媛媛愣了一下,然后原本还带着一丝暖意的表情,慢慢的淡了下去。 她乖顺的伏在他的怀中,低低的“嗯”了一声。 在那么多次的恋爱中,不管怎样的甜言蜜语,骆媛媛都可以轻易的说出口来。 但唯有这句话,骆媛媛从不会给予任何违心的回应。 她无法真心实意又违背本心的像是说着其他情话一样的回应,“我也爱你”。 因为对她来说,爱是一个非常,非常慎重的字眼,它所蕴含的沉重含义,神圣的让骆媛媛满怀畏惧和憧憬,几乎碰都不敢轻易触碰。 但是什么也不说的话,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伤害了,所以骆媛媛一般就会装作非常高兴感动的凑过去亲吻对方,而如果还被紧追不舍的追问的话,她就会装作害羞一般的缩在对方看不见表情的怀抱中,用甜蜜羞涩的语气回复说,“我也……最喜欢你了呀。” 她只是喜欢,从不说爱。 因为骆媛媛从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她也不能够明白,那些说爱着她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觉得“爱”是非常慎重,不容愚弄的存在,所以明明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却也能说着甜言蜜语,却唯独对“我爱你”这句话,无法撒谎的回应,也不想撒谎。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能爱上一个人? 就连我这样虚伪的人,都不敢轻易的玷污这个词。 如果你这样的程度就是爱我,你究竟把爱当成了怎样浅薄的存在? 她讨厌把“爱”当做普通的情话,而能随意的说出口的家伙。 说她任性也好,莫名其妙也好,无理取闹也好,不知所谓也好,骆媛媛明明向往着,憧憬着,畏惧着,期待着爱,可是却不明白什么才叫做爱,因此对于一切说爱她的人,就像是一个怀抱着不知名宝物的穷人,试图将它当掉,却又不明白它究竟价值几何,只知道一定很珍贵,害怕被坑骗,所以谨慎而怀疑的面对一切前来出价的人——然而就算是在出价前言辞恳切,长相忠厚的让她倍感信赖的人,只要出了价后,都让她油然而生一股不信任感。 你在骗我。 别想骗我。 没说之前骆媛媛或许还能够切实的感觉到被人所喜欢着,然而只要对方说出了这句话,对于骆媛媛,这种“虚假”的“爱”简直就像是在说着“之前的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花言巧语而已,我对你也未必是真心的”。 所以不管之前有多么的喜欢对方,又处于多么甜蜜的热恋,她的每段恋爱,都在对方说出“我爱你”之后,很快便以分手告终。 也因为这样,她对于自己的行为一点也没有负疚感—— 因为你也在这样的欺骗我,甚至说出了“爱我”这种话——简直比我,还要来得过分。 因为我起码,是喜欢着你,才跟你在一起的啊。 你却只是在骗我。 5、第 5 章 很快,即使是最麻木的属民,也渐渐的发现,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起来。 城主招募人建起了温泉馆,慢慢的,随着那些从海边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酒馆,花街,赌场,什么都发展了起来。 ——这都是因为那位聪慧仁慈的杨妃后人的缘故。 在领地一天比一天富饶起来的情况下,所有逃来的流民不仅没有被驱逐,反而统统被善良的城主夫人收留了下来。 除此之外她大大减低了农民需要上交的农税,不仅使饿死的人越来越少,一些可能一辈子都吃不到一顿米饭的人,现在一年下来节省一点,甚至能吃好几次。 民众们都说,她贤慈的仿佛神明一般。 现在,在酒馆,花街,赌场当女侍成了平民家的女儿们眼红的差事,而对于男孩子来说,加入城主护卫队,则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原本是鬼蜘蛛的盗贼部下,在骆媛媛加入了流民中的青壮年整编之后,变成了护卫领地的军事力量,其中有些特别技能的,比如说剑术比较好,甚至是偷窃技术特别好的——只要有一技之长,骆媛媛都给予了比一般人要高一些的待遇。 这种千金买马骨的行为引来了不少主公死亡而流浪在外的野武士,过了不久,鬼蜘蛛也能称得上是称霸一方的豪强了——但也只是因为这里的地理环境天然的隔绝了外界的缘故,偏安一隅还能够自得其乐,如果真的要参与进天下大势,没有贵族出身的盗贼头子是无法获得真正的认可的。 ——但骆媛媛和鬼蜘蛛都不在乎那个,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然后,尽量的活得更好罢了。 可是,随着流民越来越多的涌入,渐渐也潜进了许多探子,慢慢的,有些急于扩张的大名开始了好几次试探性的进攻,鬼蜘蛛开始常常需要带着护卫队四处征战,第一次出战的时候,骆媛媛担心的不得了,日也盼夜也盼着鬼蜘蛛的消息,睡不好吃不下,一天要询问好几次侍女他走了多久,有没有回来。 当他终于回来的时候,骆媛媛全身一松,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而在鬼蜘蛛居然每次都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之后,骆媛媛就不怎么担心他了。 这个名为“鬼”的男人,战斗力彪悍至极。 所以这一次鬼蜘蛛出战的时候,骆媛媛担心着另一件事情——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世了。 说起来,骆媛媛现在都还没有和鬼蜘蛛真正意义上的滚过床单。 刚见面的时候,擦完身体的鬼蜘蛛表情有点复杂的把她推倒在床,骆媛媛很主动,很温柔,又带着点紧张羞涩的亲吻他的时候,他似乎也下意识的想要温柔一点,反而显得特别笨拙,然后骆媛媛用似乎尽力忍耐还是忍耐不住的语气哭着说好痛好痛的时候,他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下次好不好?”骆媛媛怯怯的缩在他的怀里,眼神湿漉漉的望着他。 结果熟了之后,骆媛媛就开始胆子大了起来,最后一步直接扭过身去撒娇着说,“好痛!我不想要!” 鬼蜘蛛最多也只能把她死死的压在怀里然后闷声不吭的在她的腿上蹭出来。 到了后来,骆媛媛就给他塞女人——在古代,想要侍奉主君的女人总是不会太少。 因为她才不要在这种医疗水平低的可怕的环境里怀孕! 不,应该说,她还远远没有到愿意为鬼蜘蛛怀孕的地步。 而只要她塞,鬼蜘蛛就上,显然一个古代的盗贼头子,是不可能像言情小说男主角一样只能对着女主角发情的,他甚至不懂什么叫做对伴侣忠贞,因为他的人生里就从没有出现过这个词,而骆媛媛也并不打算教他,她只是跟他说,在外出战不准碰女人,只准碰她给他的女人。 会让骆媛媛不高兴的事情,鬼蜘蛛就不会去做。 而骆媛媛为他挑选女人,既然是她想要他这么做,那他就去做。 最终,侍女跪在门外传达了最后的结果。 “夫人……莹子死了。孩子平安……是个女孩。” 骆媛媛垂下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把她好好的安葬。” “……好好照顾那个孩子。等鬼蜘蛛回来,给她起个名字吧。” “是。” 鬼蜘蛛给他第一个孩子起名为螭。 那是龙子的名字之一,骆媛媛也不知道他是对她寄予厚望,还是只是随意的想了起来,她也没什么兴趣去问。 比起刚刚出生脆弱的让她都有点儿不敢触碰的婴儿,她对于鬼蜘蛛这一次带回来的男孩更感兴趣一些。 能够在这样的乱世中长到六岁的孩子,已经让人不敢小看了。 那张稍显稚嫩的脸上,眼睛里却早已经已没有了属于孩童的天真与单纯。 据说鬼蜘蛛是在海边把饿晕了的他捡到的,所以,他给他起名为蠃蚌。 “他的头发……”骆媛媛有点儿惊讶的靠在鬼蜘蛛的身边,看着被侍女洗刷得干干净净,此刻规规矩矩跪伏在对面的男孩,从穿越至今,她所见的人都是一头或长或短,或柔顺或干枯的黑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浅色的头发,像是外国人那般的浅浅的黄色。 “很少见对吧?”鬼蜘蛛温柔的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笨蛋,”骆媛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要说得好像他是个什么器物一样啦!” 鬼蜘蛛摸了摸她渐渐又开始长长的头发,笑了笑。 鬼蜘蛛把蠃蚌收为了义子,那个孩子就此跟在了鬼蜘蛛的身边。 他在战斗训练中非常努力,在剑术上也极有天赋,心性更是坚忍,很快,就成为了领地中受人敬畏的强大存在。 骆媛媛觉得蠃蚌最后,应该会变成鬼蜘蛛安排给自己女儿的童养婿,如果鬼蜘蛛没有儿子出世的话,也许以后他就会是这片领地的继承人。 ——这个时代,孩子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鬼蜘蛛的女人后来又有三四个陆陆续续的怀了孕,却没有一个像螭那样好好的生了下来,顺顺利利的长大了,她们大多数要么流产,要么难产,最后好不容易生了下来,也很快的夭折了。 可是蠃蚌却似乎并不关心这些,他的眼神总是一贯的平板无波,表情也是一贯的面瘫。 “你呀,”骆媛媛很喜欢蠃蚌的头发,这种特殊的发色总是让她觉得很是神奇,因此在日常的娱乐之中,又增添了让他坐在回廊上,自己跪在他的身后,把他长长的浅色头发编成辫子的游戏,“跟着鬼蜘蛛学习剑术就好啦,不要把他冷酷的表情也学得这么像嘛。” 骆媛媛知道,鬼蜘蛛虽然在后宅总是非常温柔的模样,但是在外面,却依然冷酷残暴,他的鬼之名威名远播。 “螭也会害怕的,对吧?” 趴在骆媛媛身边,正好奇的看着她玩弄着蠃蚌头发的小姑娘听她这么说,顿时奶声奶气的说道,“螭才,不害怕!像,父亲大人,好看!” 骆媛媛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螭真乖。” 螭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快就学会了磕磕巴巴,奶声奶气的称呼鬼蜘蛛为父亲大人,骆媛媛为母亲大人。 这样的称呼一开始让骆媛媛非常的不习惯,可是,鬼蜘蛛却好像很是高兴,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 “但是啊,我们家蠃蚌长得这么好看,不笑起来也太浪费啦。” 捡回来后,慢慢变得白净强壮起来的男孩子还没有到可以称之为少年的年纪,在把头发扎起来后,清秀的脸庞就像是小姑娘一样俊俏。 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坐着,像是木头一样沉闷,但是从他微微闪烁的不自在的眼神,和紧绷的身体以及放在膝上紧握成拳的手中,螭看出了他对于这样温柔亲密的举动的不习惯,顿时娇声的笑了起来,“母亲大人,蠃蚌害羞啦!” 被戳穿了伪装的男孩顿时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下意识缩起了肩膀,僵在了原地。 骆媛媛轻轻的捏了捏螭肉呼呼的脸蛋,笑着说道,“螭,好女人要记得为男人留面子哟。” 螭鼓起了柔嫩的脸颊,然后把放在她手边的发带递了过去。“呜呼——好的母亲大人!” 待到把发带一扎,骆媛媛就轻轻的按着蠃蚌的肩膀,期待的将他转了过来,“我看看。” 因为蠃蚌的头发是淡黄色的,又带着点自然卷,骆媛媛就扎成了她穿越前很喜欢的一部动画片中女主角的姐姐的发型,她仔细端详了一阵蠃蚌的正脸,然后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让刘海变得更多一些。 骆媛媛高兴极了,她温柔的把蠃蚌的长辫子从他身后拨到了他的胸前,“真棒!!螭,好不好看?” 螭趴在地上,用小手撑着下巴,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像是姐姐了!” “嗯嗯,今天要讲的故事,女主角的姐姐就是这样的发型哟。”骆媛媛顺手就将蠃蚌搂在怀里,仿佛搂着一个大型抱枕一样,“螭要当可爱的妹妹吗?” 螭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血液中盗贼头子的基因,“是姐姐背叛了父亲大人然后被斩杀的故事吗?” “不,是,的。”骆媛媛一阵无语,然后伸出手指,在她的额心一字一顿的把小小的女童戳的直往后倒。 “哎呀,哎呀,哎呀。”螭撅着嘴巴,泪光盈盈的捂着额心。“母亲大人,好痛……” 骆媛媛笑着揉了揉她的短发,“你呀,真不愧是鬼蜘蛛的女儿呢。” 螭分不清她的语气究竟是夸赞还是感叹,天真的统统当做了夸奖,笑了起来。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骆媛媛就再也不会闲的无聊了,她以“劳逸结合”的名义,把蠃蚌从无休无止般的训练中拖了过来,当她故事的听众。 “今天讲的故事呢,叫做冰雪奇缘。” 于是自海的女儿,螭就总是想跳进后院的池子里躲在石头背后偷看骆媛媛后,冰雪奇缘讲完了,蠃蚌就常常十分认真的盯着自己的手,然后朝前一挥,试图甩出冰来。 骆媛媛发现的时候,被他的天真逗的笑了起来,蠃蚌涨红了脸,羞涩又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然后被骆媛媛笑着按在怀里揉乱了一头长发。 螭却很困惑的问道,“为什么最后妹妹放弃了和真爱接吻的机会,而去救姐姐呢?” “因为那是她的姐姐啊。”骆媛媛理所当然的回答道,“如果蠃蚌有了危险,螭也会去救他的吧?” 螭慢慢的,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我不会。” “父亲大人说,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那就活下去。” “啊,不过,如果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遇到了危险的话,螭一定会去救的!” 骆媛媛顿了顿,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谢谢螭。” 她的时代,是一个世界这么乱,还是要给孩子装纯看的世界,但是这个时代,若是保留着不必要的天真和纯洁,反而只能让自己重视的孩子死得更快。 骆媛媛不好用她现代的观点评判鬼蜘蛛的教育有什么问题,她只好单纯的为着螭说愿意去救她而道谢。 蠃蚌原本默默的坐在一旁,仿佛自己并不存在一样。但他突然的开口了,“我会去救的。”他认真的说道,“不管是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是螭,我都会去救的。” “即使是牺牲性命,我也会去救。” “……真是的,只是想要轻松一下才跟你们说故事的呀,一个个沉重成这样是要怎样啦。”骆媛媛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张开了双手,“好啦好啦,来,抱抱。” 螭迅速的扑了进去,蠃蚌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依偎了过去。 骆媛媛一边一个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发,“你们还小呢。不要想得太多啦。” 但是,就在她以为鬼蜘蛛可以成为一座坚固的城堡保护着他们的时候,再一次出征时,原本从前线三天就会回报一次消息,以防骆媛媛担心的使者,却断掉了。 6、第 6 章 直到大部队回返,骆媛媛才得知鬼蜘蛛下落不明的消息。 鬼蜘蛛的副将名叫土勇,是个身材粗短,神情精悍的疤脸男人,山贼出身,年近中年,却因为举止粗暴,对女人毫不怜惜,而还没有成家。 他一身铠甲带血,发髻散乱,满面尘土的跪在骆媛媛的面前,语气粗哑沉痛,“夫人,当时情形紧急,真是胜负关键时刻,鬼蜘蛛大人与敌方首领缠斗至山崖之上,不慎摔落,为了军心,我补杀了敌方首领,却没有声明鬼蜘蛛大人遭遇不测,直到最后惨胜击退了对方,却失去了搜救鬼蜘蛛大人最好的时机。后来再派人寻找,却再也找不见了,以免敌人起疑,不得不仓促返回……还请,夫人节哀。” 然而他说的并非是请夫人责罚,也没有说关于请罪的话语,十分武断的擅自要她“节哀”,若不是确定鬼蜘蛛已死,就是根本没打算让他活着回来。 骆媛媛怀中抱着螭,神色僵硬。 她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准备□□篡位的野心,也察觉到了他不经意抬眼望向她时,流露出的贪婪和邪恶。 人人都想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的财富,更多的权势,甚至更美的美人,骆媛媛理解这一点,但羊能理解狼为什么要吃它,却不代表它就得乖乖的被吃。 她带着一般妇人应有的慌张无措送走了副将,没一会儿,便等来了神色严肃的蠃蚌。 “蠃蚌,”骆媛媛的表情有些苍白,“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蠃蚌咬紧了嘴唇,猛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母亲大人,即使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好您和螭的。” 骆媛媛却摇了摇头,即使脸色苍白,她依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谢谢你,蠃蚌。” “只是比起保护我来,你还可以去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将怀中的螭送进了蠃蚌怀中,表情认真的说道,“鬼蜘蛛似乎并非土勇故意加害,而的确是无意摔落悬崖,导致他心生妄念,这算是一件好事……起码,如果是意外,土勇的搜查又肯定并不尽心,说不定……鬼蜘蛛他还活着。” “你是鬼蜘蛛的义子,螭是鬼蜘蛛的女儿,你们年幼,如果留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些我收留的野武士们大多奉鬼蜘蛛为主,只是现在准备不及,土勇突然发作,他们一时半会之间也无法反应过来,更不知道值不值得信任。只能赌一把了……蠃蚌,你带着螭,现在就去找鬼蜘蛛,若是能够找到,我们说不定可以得救,若是找不到……” 骆媛媛的手揪紧了衣裙,一时也想不出如果鬼蜘蛛真的不在了,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让蠃蚌和螭回来接她一起走? 还是去找海盗们,以同乡人的名义回“乡”? 不,蠃蚌和螭留下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是她却未必,海盗们也并非什么可信之人,比起完全未知的别处,留在这个较为熟悉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更何况,骆媛媛还是心存侥幸——鬼蜘蛛,那个鬼蜘蛛,一定不会就这么死去的吧。 “……若是找不到,你们就逃命去吧。我留下来,帮你们拖延时间,掩饰去向。” “可是,母亲大人!”蠃蚌心急的争辩道,“不如我们一起逃走吧!” 似乎是想清楚后做出了决定,骆媛媛的脸色慢慢的好转了许多,她笑了起来,“蠃蚌,离开这里,我在外面是活不下去的。” “母亲大人……”听到她这么说,螭温顺的伏在蠃蚌怀中,只是那双清亮的大眼睛,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她。 蠃蚌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要是我,能够更强大的话,那就好了。” 两个年幼的孩子趁着夜色隐秘的离开了,尽管是自己一手做出的安排,只是望着那两个隐没于黑暗中的小小身影,骆媛媛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有些孤独。 鬼蜘蛛真的还活着吗? 她和蠃蚌,和螭,还能再次相见吗? ……除了他们以外,她的身边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还有没有人,会保护她? 算了,她已经做好了她能做的一切,至于其他无法操控的事情,无论如何,跟她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二十多天过去了,鬼蜘蛛依然没有传来任何声息,骆媛媛在宅子里足不出户,螭是女眷,一时半会也没有人发现她的失踪,只是蠃蚌的不见踪影,却引起了副将土勇的注意,骆媛媛虽然跟他说蠃蚌是奉她之命,前去海边与海对面的贵客商量事情去了,但土勇的眼眸中却明显的流露出了阴狠的神色。 骆媛媛不知道他相信了没有,却确信他一定已经下定了决心,准备弄死蠃蚌了。 而骆媛媛虽然明白,如果能够把他的好感度刷起来,她未必需要过得如此小心翼翼,但是她悲哀的发现,身为外貌协会资深会员,就连死亡的威胁都无法让她面对那张如此丑陋的脸露出温柔的表情。 ……她对自己都快要绝望了! 要不下次副将来的时候把眼睛闭上吧……啊啊啊啊啊但是那家伙的声音也很难听啊啊啊啊!!! 鬼蜘蛛你不要死啊!你快点回来啦!! 仿佛冥冥之中听见了骆媛媛的哀嚎,一直昏迷不醒的男人,手指突然一动。 “……阿,媛……?” “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你终于醒了!!!” “……?” 躺在硬冷的床榻上,重伤的男人微微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左一右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年幼稚气,却精致秀丽的女孩泪眼汪汪的面容,和另一旁满面风尘,神情焦灼的少年狂喜的模样。 “……螭……?蠃蚌……?” 一瞬间,鬼蜘蛛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他下意识的就问道,“……阿媛呢?” 蠃蚌的脸上便忍不住的露出了隐忍的悲伤,“……母亲大人她,她在家中和那家伙周旋,好让我们能够出来找您。” 鬼蜘蛛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他虚弱的不解问道,“——那家伙?” “就是父亲大人的副将啊!”螭声音软糯,带着哭腔说道,“父亲大人忘记了吗,您在外征战,却忽然失去了音信,母亲大人担心得不得了,等到大军回返的时候,主将却已经变成您的副将了——他说您摔落山崖,四处搜寻也没有找到踪迹,恐怕,恐怕已经死了。” “母亲大人却并不相信,又害怕我们留在那里被人所害,就让我们偷偷逃出来寻找您的下落……我们在山崖附近搜寻了好久!才终于遇上前来采摘药草的桔梗大人!才知道她救了您!” “桔梗……?” “啊,桔梗大人就是这个村落的巫女。”蠃蚌连忙解释道。 鬼蜘蛛愣愣的发了会儿呆后,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太多的讯息涌来,让他一时根本无法思考。 战争,山崖,副将,阿媛,巫女…… 救了,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痛苦费力的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理清了来龙去脉,一想到孤身一人独守在家中的阿媛,再想到她身边几乎无人保护,鬼蜘蛛顿时满心焦灼,他挣扎着就要起身,然而此刻他却连自己的腿脚知觉都无法感觉到。 “不要乱动。” 就在螭和蠃蚌有些慌张无措的围在他身边,却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相扶的时候,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白衣绯袴的红白巫女怀抱草药,清丽无双的慢慢走来,她神情沉静,带着神职人员特有的高洁和冷淡,“你的伤还没有好。” 鬼蜘蛛却更加努力的挣扎起来,然后颓然的倒在了床上。 “还没有好?”他用一种讽刺般的语气嘲讽的说道,“是还没有好,还是根本就不会再好了?” 桔梗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你尽心休养吧。” 鬼蜘蛛伤得很重,他恢复意识没有多久,又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昏迷。 螭怔怔的望着几乎缠满了鬼蜘蛛半张脸的绷带,弱弱的拉了拉蠃蚌的衣袖,“蠃蚌……怎么办,父亲大人他伤得这么重……桔梗巫女也说,就算好了,也只能是个废人了,我们怎么办才好?” 蠃蚌握紧了拳头,“不会的——父亲大人那么强大,一定,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把母亲大人救出来的。” 然而鬼蜘蛛伤的实在太重,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几乎常常陷入昏迷之中,清醒的时候十分稀少,即使睁开了眼睛,眼神也是毫无焦距,并没有恢复清楚的神智,更别说清醒的与人交谈,随着他们离开的日子越来越多,蠃蚌对于骆媛媛的担忧也一日比一日更盛。 终于又过了十几天,蠃蚌按捺不住的准备离开村落了,他将螭托付给巫女桔梗,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我要回去看看母亲大人过得好不好,螭,你留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桔梗牵着螭的手,听见小小的女孩语气里满是惶然,“蠃蚌,你还回不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我还会带着母亲大人回来,到那时,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好不好?” 螭仰着头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满是忧伤,她的眼睛里含着泪光,却乖乖的说道,“……好,那,你要早点回来。” 待蠃蚌走后的第二天,桔梗有事出门去了,巫女的妹妹枫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她陪着螭一起照顾着昏迷的鬼蜘蛛,螭坐在一旁,看着枫细心的为鬼蜘蛛那些狰狞的伤口上药,螭的表情极为专注,反而将枫看得有些不大自在,她红着脸缠好纱布,忍不住挑起了话头,“你知道吗?附近那座城原来的城主似乎死掉了,新任的城主,据说要娶前任城主的夫人呢。” 7、第 7 章 比起螭,先一步离开了村落的蠃蚌直到回到了熟悉的城中,才听见村民们语带不安的悄悄议论着这件事。 比起并不会打理内政,所以基本上全部都按照骆媛媛的意见来处理事情的鬼蜘蛛,他在外面征战无论多么凶残狠辣,在城中民众的心里,却一直是个仁慈温和的城主。 然而新任城主,才上任这么短短几天,就重复恢复了以往的高额税率,并肆无忌惮的强抢民女,一副山贼本色。 “听说为此事,那位夫人非常气愤,在听说了以后,就带着家臣们闯入了土勇大人的家中,把那位少女救了出来。” “夫人真的很善良和勇敢呢!你知道最近流传很广的那个留言吗?据说鬼蜘蛛大人之所以会在战争中衰落悬崖,就是土勇大人下的毒手!” “夫人不知道知不知道这个消息,要嫁给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丈夫的仇敌,她的心情到底该多么煎熬啊。” “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呢,要是蠃蚌大人还在的话……毕竟是鬼蜘蛛大人的义子啊,可是……难道蠃蚌大人的失踪也是因为土勇大人吗?” “夫人也是为了守护这座城市啊,听说之前和鬼蜘蛛大人战斗过的那位城主已经知道了他的死讯,正在蠢蠢欲动呢……若是城中夫人和土勇大人继续僵持下去的话,我们的栖身之所就不能再存在了。” “哼!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有个亲戚正好在夫人身旁作侍女,她前不久休假归家的时候,神情十分忧伤的告诉过我,土勇大人就是以这件事逼迫夫人的。土勇他说他掌握着城中几乎全部的军事力量,如果夫人不嫁给他,让他名正言顺的入住城主府,那么他就没有义务守护我们,到时候如果被敌人入侵的话,他是不会管的,夫人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忍辱负重的答应了,听说每日每夜,都因为思念鬼蜘蛛大人而以泪洗面……” “可是,鬼蜘蛛大人麾下不是还有很多投靠而来的野武士吗?” “不过十多个武士,不管武力再怎么强大,也只能守护夫人不被欺辱,跟军队相比而言,并没有守护整个城池的力量啊……” 一说到这里,几乎所有的民众们都是一声叹息,然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无比虔诚的祈祷着上天。 “神明大人啊,求你保佑媛姬夫人吧。” 然而一看见军队的人,民众们便纷纷以一种看着“叛徒”般的眼神,排斥而警惕的闭口不言,沉默的散去了,因此,尽管在民众中,各种传言已经流传的沸沸扬扬,土勇却毫不知情。 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认为那些不堪一击的村民究竟能做些什么,这个时代的战争崇尚武力的厮杀,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舆论战的威力所在,舆论战所讲究的煽动民心,到了最后往往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通过让身边的侍女休假的方式,流传出去的言辞迅速的确立起了骆媛媛柔弱无依,却勇敢仁慈,努力的守护着城市,不惜忍辱负重下嫁仇人的形象,几乎所有的民众都站在她这一边,与土勇一方的势力形成了对立。 而军队中的男人不少都是这些人的儿子或丈夫,在家人的影响下,他们对待“为了自己的权势和欲望,不惜用包括了他们亲人所在的平民的性命威胁夫人下嫁”的土勇,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微妙了起来。 夫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忍辱负重,可是他们却站在夫人的对立面,用自己亲人的性命进行逼迫,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只是这些暗处的变化,很少有人能够从宏观的角度所发现,所有人都像是身在局中的棋子,只能看见自己身边,民众们依然敢怒不敢言,夫人和土勇马上就要举行婚礼,而那位夫人,虽然因为悲伤而哭泣,却依然坚强的守护着这座她的丈夫为之战死的城池,保护着城中所有的民众,就如同当年感化了还是个盗贼头子的鬼蜘蛛大人留下来,庇佑城市,将他们带上如现在这般安定宁静的生活般温柔宽厚。 蠃蚌在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强烈的愤怒让他有些怀疑自己体内那些翻涌的热血是不是已经化作了岩浆,滚烫的几乎要将他灼伤了,他恨不能直接找到土勇,拔刀把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砍成碎片,只是现在更要紧的是,他必须阻止这场根本就不应该举行的婚礼,去骆媛媛的身边看看她究竟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遭受虐待和侮辱。 如果他没有回来的话该怎么办呢? 蠃蚌忍不住心悸的想,如果他没有回来的话,母亲大人就要这么委屈和悲伤的改嫁给一个那样丑陋粗鄙的混蛋了吗? 他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趁着夜色潜入了城主府中。 比起他离开的时候,现在这里的守卫森严戒备了许多——不,并不能说是守卫,因为这些城主府中的侍卫明显分成了两拨人。 靠外围的那些,是土勇所派来的军队里的人,他们严禁外人靠近,与其说是守护,不如说是□□更为恰当,蠃蚌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大部分战斗力都颇为低下,直到轻易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突入进去后,蠃蚌忍不住阴冷的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一群杂碎。” 他在心中这么轻蔑的评价。 而在内围的,则是以前投奔在鬼蜘蛛麾下的武士们,他们回应了主君夫人的诏令,聚集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不被伤害。 而与其说他们是在防备其他人,不如说他们防备警惕的就是外围的那些侍卫,严禁着他们接近。 比起外面那些只能以数量取胜的人,内围的武士们虽然人数不多,却难应付的多,只是看着他们警惕森严的模样,明明为他的潜入带来了许多麻烦,蠃蚌却还是忍不住的感到高兴起来。 ——母亲大人她,被这样守护着,应该会很安全的吧。 只是想起那场即将举行的婚礼,这些许的安心就很快被击破了。 ……但是,就算挡得住某些人的强行突破,却也无法挡住某些人的卑鄙伎俩,不管他们守护的多么严密,一旦母亲大人不得不决定妥协,不管她是多么的悲伤和难过,这些人也没有办法。 所以说,还是一群废物。 刚才还为武士们升起的一点赞赏之心,瞬间就湮灭不见了。 蠃蚌冷冷的下了决断,然后一路上虽然有些艰难,却还是顺利的抵达了骆媛媛的房间。 已是深夜,骆媛媛都已经躺在了被窝里,听见响动,她顿时撑起身子,神色有些惊慌的从枕头下拔出了匕首,在看清是蠃蚌的时候,她才不可置信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蠃蚌——?!你怎么?” 她这样的警戒显然是因为自己也极为不安,一想到在他们离去的日子里,她都是如此辛苦的草木皆兵,蠃蚌就忍不住的感觉到非常难过和歉疚——这都是因为他太没有用的缘故,身为鬼蜘蛛大人的义子,不禁无法在战场上为父亲分忧,在父亲离开后,甚至也不能保护好母亲大人和妹妹。 蠃蚌虽然并没有看见骆媛媛的泪水,但她神色比起印象中憔悴了许多,整个人也消瘦了不少。 “你怎么回来了?”骆媛媛惊讶的问道,然后对着他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出什么事了吗?受伤了吗?” “我没事……母亲大人,”蠃蚌望着她,咬着牙过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被怒火和悲伤所焦灼着的心情,“我们找到父亲大人了,他被悬崖附近一个村落的巫女所救……只是,伤得很重,巫女大人说,就算好了,以后,可能也只是一个废人了。”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骆媛媛可能出现的失望神情,更不愿意看见她希望破灭的悲伤模样,但出乎意料的是,骆媛媛的语气虽然因为疲倦而显得有些无力,可是,却好像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我猜到了。”她重新倒在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上,在蠃蚌眼中,仿佛认命了一般的闭上了眼睛,语气犹如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般的缥缈:“……如果,如果他还活得好好的话,这么久,早就该回来了……要么,就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伤得很重了吧。” 蠃蚌无法在令她不失望的情况下回答这个问题,他只好跪倒在她的面前,被感觉到自己的无能所煎熬着的声音哑声道歉,“非常抱歉!” 骆媛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朝着蠃蚌招了招手,少年便红着眼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身的,恭敬的膝行至她的身边。 “这不是你的错啊。”骆媛媛看着他说,他抱歉的话语,认真的让骆媛媛感到有些好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因为我,本来是一定要保护好您才对的。”蠃蚌执拗的坚持道,“因为我是父亲大人的义子啊。” “饶了我吧,”骆媛媛忍不住真的笑了起来了,“说实话,其实你和螭每次叫我母亲大人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这样的年纪,在穿越前自己都还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愿意被人叫做母亲。 “其实我倒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母亲看待啊——我从没把你当做是我的儿子过……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完全没有办法把你当做是儿子看待啊。” 她穿越前刚好二十岁,穿越后外表年纪似乎变小了不少,但具体变小了多少并不清楚,大概介乎于十五到十八岁之间,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过。 但就算她今年年纪是二十六岁,蠃蚌今年十二岁,她也没办法当做自己十四岁生了个儿子。 最多只不过是个很可爱的弟弟而已。 只是蠃蚌似乎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种话,看着她的脸一时怔住了。 骆媛媛这才有些担忧的想到,或许对这个时代的孩子来说,被收为义子却被“母亲”说从未当成过是“儿子”,打击会很大的吧? 她有些尴尬的“啊”了一声,正想要解释什么,屋外却突然传来了极大的喧哗声。 有侍女惊慌失措的惊叫着,武士义正言辞的呵斥着什么,还有侍卫们高声的吵闹——“土勇大人!您不能进去!夫人已经睡下了!!” “土勇大人马上就是城主大人了,提前去看看城主夫人有什么不可以!” “荒谬!夫人现在还没有下嫁,她就还是城主夫人,土勇大人您不过依然只是副将而已!这是要以下犯上吗!?” 似乎是土勇不知为何,想要强闯进来,从屋外那吵成一团的声音来看,只怕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语气凛然的武士话音刚落,就听见土勇粗暴的吼声响了起来,从他那有些含糊的发音来看,似乎喝了不少的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等我以后成了城主,你也不过是我麾下的一只狗而已!” 那位武士冷哼一声,“我所投靠的主君并不是什么城主,而只是鬼蜘蛛大人,在鬼蜘蛛大人死后,守护夫人便是我的义务,谁是城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若是因为守护夫人而死,那便是我尽到了我的职责,作为一个武士而殉道,对我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土勇暴跳如雷,“那你今天就死在这里吧!不,在你死之前,我现在就要让你亲眼看着媛姬夫人成为我的女人!” 蠃蚌听到这句满是侮辱意味的话语时,顿时无法继续保持冷静了,他眼神里满是戾气的拔刀而起,正要破门而出,却突然听到一个极为熟悉低沉的声音,压过了室外一切的纷杂,清晰无比的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杂碎——你刚才说,你要谁成为你的女人?” 那冰冷至极的语气,即使身在房中的蠃蚌,都能感觉得到那犹如从地狱归来的猛烈杀气。 “鬼,鬼蜘蛛大人!” 8、第 8 章 在听见屋外那满含畏惧的称呼声后,蠃蚌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不,不可能啊,在他离开之前,父亲大人明明还是一副重伤的模样,连睁开眼睛都难以做到,怎么可能现在回来?甚至听他的语气,简直就好像从没有受伤过一样。 但是在他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骆媛媛已经无比利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了房门。 土勇无论如何也无法见到的美丽女性,在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后,便神情急切的出现在了门口。 她长发披散在肩头,显然刚刚起身,身上只穿着白色的里衣,焦急的甚至没有披上外袍。 而即使现在屋外夜色沉沉,但凭借着从屋舍与侍从们提在手里的灯笼中透出的昏暗灯光,在满院子的人中,她几乎第一眼就发现了他。 一头黑色的长发,这么多天没有人为他打理,又变成了刚见面时纠结凌乱的样子,毛糙的就像他不羁狂傲的性格一样,自然卷曲着,仿佛浓密的海藻。 似乎是因为重病刚愈,他的脸色几乎没有血色,苍白的泛着青色,好像是因为被这样对比着,眼睛比以往要幽深黑暗的多,仿若无止境的黑洞,带着没有光泽的不详意味。 可是!他的身姿还是那么挺拔!从宽松的和服领口露出的肌肤还是那么紧致结实!他的五官还是那么俊秀端正! 只有失去过了才知道珍惜。 在面对完土勇之后,骆媛媛才热泪盈眶的发现鬼蜘蛛有多英明神武,有多帅气俊朗,有多柔情款款。 “鬼蜘蛛!”她真的被这奇迹般的场景给感动的哭了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的穿,就光着脚踩上了泥土,冲进了鬼蜘蛛的怀中,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他的体温有些异常的低,身上还有一缕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般的腐朽臭气,可是骆媛媛现在根本在乎不了那么多——考虑到在外漂泊了那么久,干干净净的才更诡异吧! 她贪婪的抬起头来仰视着他的面容,目不转睛的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她终于明白白居易诗人写下“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夜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的心情了! 在面对着土勇那么多天之后,鬼蜘蛛在她眼中,帅气高大的简直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完美无缺! 看着她热烈专注而含着泪光的眼眸,感受到她紧紧拥抱着,需求着他的身体,鬼蜘蛛冷厉的表情慢慢的柔和了下去,他温柔的将怀中的女子搂在双臂之间,觉得只要能够再次看见她,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答应过你不能在你面前杀人的,”鬼蜘蛛微微闭上了眼眸,低头吻了吻她耳后的头发,“到房间里去,所有这些让你感到不悦的存在,我都会为你解决掉。” 自从苏醒过后,就一点一点寒冷下去的心脏,在看见骆媛媛刚才所表露出的炙热情感时,终于又因这“爱”的温度,而慢慢的变暖了起来。 鬼蜘蛛睁开了眼睛,从她的头顶,目光森冷的望向了对面的土勇,他曾经因为悍勇而被提拔为副将的部下,此刻面如土色,被他的威势所恐吓的瑟瑟发抖。 多么,碍眼的杂碎。 鬼蜘蛛语气低沉的对骆媛媛说道:“真抱歉,这些日子以来,让你的眼睛看到了这些污浊的存在。” “这些肮脏的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的。” 但骆媛媛却不愿意放开他。“我不要松开你。”她可怜兮兮的抬起投来看向他,“比起你为了我把精力分散给那些讨厌的家伙,我更想在和你分别了这么久之后,多跟你呆在一块。” 她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把脸重新埋进了他的脖颈。“我好想你,鬼蜘蛛。” 似乎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鬼蜘蛛愣了一下,但是“比起任何事情,她都认为他最重要”的这一认知,让鬼蜘蛛感到非常高兴,“我也很想你。” 他温柔的垂下眼眸去亲吻骆媛媛的嘴唇,似乎认为他眼睛微闭的时候是个好时机,土勇突然拔出了长刀,高喊起为自己壮胆的咆哮,朝着鬼蜘蛛冲了过来。 鬼蜘蛛将嘴唇轻柔的压在骆媛媛的唇角,看也没看冲过来的土勇,他感觉到骆媛媛紧张的揪紧了他的衣襟,却信任他而乖乖的没有动弹,便因为她令人怜爱的反应而弯起了唇角。 他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用自己的脸颊压住了她的耳朵,“别听。” 然后另一只手反手拔出了自己的长剑,眼神阴森的望向了土勇,一记上斩,一击毙命。 在听到利器刺入人体的钝响时,骆媛媛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感觉到她的身体下意识因为畏惧而僵硬了许多,鬼蜘蛛一只手垂在身侧,让殷虹的鲜血顺着寒光四溢的剑刃慢慢流下,另一只原本搂着她腰的手,便将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胸口。 “别看。”他轻轻的说。 骆媛媛很乖巧的听话了,即使在感觉到被他抱了起来的时候,也一直沉默的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前。 鬼蜘蛛抱着骆媛媛朝着房间走去,在路过刚才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武士的时候,他略微停了停,骆媛媛眼前一片黑暗,只听见他语气冷淡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忠,忠久。”方才也被鬼蜘蛛的气势所慑的武士顿时有些慌乱的回答道。 “这是个好名字。”即使是夸赞,鬼蜘蛛的语气也颇为冷漠,不过他还是朝他点了点头,“那么,这些人……” 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群尸体一般,扫过那些原本跟在土勇身后面无人色的侍卫,“都交给你了。” 不去理武士喜逢英主,激动的脸都涨红了的表情,他抱着骆媛媛走进了屋子,蠃蚌握着长刀站在一旁,迟疑的喊道,“……父亲大人?” “……蠃蚌。” 看见站在卧室里的蠃蚌,鬼蜘蛛扬起了眉毛,以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直到蠃蚌露出了不安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冷淡的命令道:“螭还在那个村子里,你去把她接回来。” 蠃蚌顿了顿,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父亲大人令他感到非常不安,只是看了看他怀中的女子,蠃蚌最终依然恭敬的弯了弯腰,“是的,父亲大人。” 城主又回来了。 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民众们先是微微一愣,然后大多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村落中的神社似乎因为人们又有了愿望,原本已经荒芜破落了的神祠前再一次的出现了许多供品和行礼还愿的人们。 “谢谢神明大人庇佑。” 人们真心实意的为着平安宁静的生活而祈愿着城主大人一切顺遂。 ——只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没缺胳膊没少腿也没毁容没瘫痪的回来了的城主大人,却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感到了不顺遂。 私人意义上的,夫妻生活方面的,不顺遂…… 具体体现在哪里呢? 具体体现在城主大人现在绕着城主夫人走。 在昨晚久别重逢后,骆媛媛一时冲动,难得表达了想要亲近的念头之后,对方却微微一愣,然后一脸隐忍和痛苦的几乎是狼狈的落荒而逃的反应,让骆媛媛不得不心情沉重的想,难道鬼蜘蛛他,伤到了命根子……? 为了男人那脆弱的自尊心,骆媛媛本来暂时是不打算再去找他的,以免他觉得难堪,只是她窝在房间里好几天,却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给我等等—— 她记得,鬼蜘蛛是被一个巫女所救的? ……穷凶极恶的盗贼头子被重伤的时候,被美丽善良的巫女所救——这么言情的开头是要闹哪样!?她是要被炮灰掉的邪恶前妻吗喂!? 鬼蜘蛛那家伙,该不会是在为那个巫女守身如玉吧?!可是不应该啊……从他回来的那个晚上的反应来看,他应该还是喜欢着她的才对—— 不过受伤的时候本来就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而且他还在外面待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大半个月已经能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啧,男人这种生物! 他该不会是在纠结这个也爱那个也爱的蠢事吧?! 骆媛媛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屋外的两位侍女吓了一跳。 只是混熟了之后,她们知道比起动不动就杀人的城主,城主夫人很是温柔和气,对她们非常好。 因此此刻还能笑着问道,“夫人,您怎么啦?” 骆媛媛沉默着低头拢了拢自己的宽袍广袖,然后十分冷静的抬起了头来,“——我要去当初救了鬼蜘蛛的村落看看。” 侍女们闻言一愣,其中年轻一些的下意识就劝诫道:“可是夫人——贵族女性是不应当轻易……”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另一个年长些的看见骆媛媛皱起了眉头,便连忙拽了她一下,“是的,夫人,我们这就去准备牛车。” 看着她们退去的身影,骆媛媛忽然想起来,自从穿越到了这里,她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出过远门了。 除了偶尔会在城中转一转,一年中在特定的日子里,在温泉馆里住上一段时间,几乎就再也没有迈出过城主府。 ——当然,也有外面根本就荒凉的没什么好看的因素,而且还那么危险。 不过,习惯了现代机器显示日期的骆媛媛,在古代几乎很难准确的辨别时间,因此此刻突然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她才突然惊讶的发现她跟鬼蜘蛛在一起,已经六年多了。 ——是啊,螭今年已经快要六岁了,蠃蚌也已经十二岁了呐。 没想到,一个初中三年,再加上一个高中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等待牛车的时候,意识到这么漫长的时间已经过去,骆媛媛忽然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恐惧感。 难道说,她的一辈子,就要继续这么过下去了吗?就这样一直待到年华老去,头发慢慢变白,牙齿松脱,然后葬身在这陌生而远离故土的地方?千百年后,永远不会有人记得她的名字?如果运气好,没准可以在这异国的历史上留下一个“杨妃后人”的野史传说?千百年后,她的家人,朋友如果能来这岛国旅游,没准能够从导游的口中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然后便一笑而过? 人好像总会有一些时刻,会莫名的陷入对命运,对死亡的恐惧之中,骆媛媛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她生长在那么发达文明的世界,难道注定要终老于这落后而贫穷的时代? 这种恐惧让她忽然有些心灰意冷的发起了呆来,以至于当有人紧紧的把她搂进怀中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你要去哪里?”鬼蜘蛛的声音中难得的含着一丝慌乱。 “鬼蜘蛛?”骆媛媛轻轻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无比习惯的放松了气力,靠在了他的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回来之后,鬼蜘蛛就长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明明更像是个武士般英气桀骜,回来之后,他开始厌恶阳光,皮肤也变得分外白皙,海藻般的长发倾泻在他单薄的肩膀,显出某种阴柔的气质来,而且眉宇之间那属于盗贼的匪气和张扬,都化作了某种阴沉内敛的东西,沉淀在了那原本总是闪烁着炙热亮光的黑色眼眸之中。 ……果然是,伤了命根子吗? 9、第 9 章 如果鬼蜘蛛知道媛媛居然会做出这样的猜测,他大概会又好气又好笑的——但又无可奈何的继续憋着。 因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已经没有办法能够再允许自己,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拥抱她了。 为了换得重新归来的机会,鬼蜘蛛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了妖怪,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妖怪有多么的丑陋和恶心,所以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现在的身体,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干净,都极为肮脏。 他的阿媛那么喜欢干净,那么好看,谁也不能玷污她,就算是他自己,也绝不可以。 可是,即使是这样肮脏的自己,他也决不能容许阿媛想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他带着惶恐和愤怒收紧了怀抱。 “你现在知道理我啦?”骆媛媛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的情绪波动为什么这么剧烈,毕竟……伤到了那种地方嘛…… 她在他的怀中安抚的蹭了蹭他,“我只是想去拜访一下当初救了你的村庄而已啦。” 但鬼蜘蛛抿紧了嘴唇,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并不打算接受这个理由,“那个地方,有什么值得好去的?”他用一种极为冷淡的口吻说道,“又穷又偏僻。” 骆媛媛被他如此冷漠的反应给弄得怔住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好歹他们救了你……我觉得,就算当面表达感谢也不过分吧?” “如果要表达感谢的话,蠃蚌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有他去就够了。” 从他极度排斥她出发的语气中,骆媛媛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就是不准备让她出去。骆媛媛顿时从他怀中直起了身子,转过身去面对着他扬了扬眉毛,“——反正你就是不准备让我去咯?怎么,那里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吗?” 望着她那张带着嗔怒却依然美丽的面容,鬼蜘蛛不知道此刻从心底蓬发的欲望,究竟是出于自己的爱意,还是妖魔们丑恶的欲望,他曾经连其他的男人看她一眼都不能允许,此刻却无能为力。 他就像是难以忍受般的移开了视线,好像这样就可以使她摆脱那些妖魔的觊觎,语气低沉而急促的,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你不是说了很多次,想要看满城开满樱花的样子吗?我已经派人安排了下去,很快就可以看见了——还有你曾经提起过的彼岸花,我已经找到了种子,我们可以……一起去种在后院。” 而对于他最近这种像是总是在忍耐着什么脏东西一样的态度,骆媛媛终于不想再当做视而不见了,她十分恼火的捧住了他的脸颊,强制性的抬起了他的脸来,“你啊——!” 有一段时间不见,鬼蜘蛛的头发似乎一直都没有修剪过,因此刘海居然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骆媛媛愣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分开了他的长发,露出了此时看来,忽然显得有些陌生的苍白面容。 他的五官好像变得更加精致和秀气了,但骆媛媛看着他眉眼间透露出的阴沉,却十分怀念以前他眉目张扬,肆意嚣张的时候。 “顾左右而言他……你该不会是,”她用质问的语气,紧紧的盯着鬼蜘蛛的眼睛,“真的背着我和那个巫女,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吧!?” 鬼蜘蛛顿时就愣住了。“……什么?” “就是那个巫女啊!”骆媛媛鼓起嘴巴,抬起手捏住了他脸颊两边的软肉,泄愤似的往两边拉扯,直到把他俊秀的面容拉扯成颇为滑稽的模样,才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看,人家心地善良,又仔细的照顾你,所以说,你对她心生好感的话……也很正常吧?” “怎么可能!” 但是鬼蜘蛛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激烈,他阴沉着眉目说,“如果阿媛你如此怀疑的话,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女人——” “……喂!!!”骆媛媛顿时感觉到了某种深不可测的代沟,“笨蛋!”她瞪着鬼蜘蛛,“你太较真了啦!这种时候,你只要高兴就好啦!” “……高,兴?”鬼蜘蛛似乎不大能够理解般的,迟疑的复述了一遍,“为什么?” “因为我在吃醋啊!”骆媛媛受不了一般的捂住了额头,“哎,为什么我要自己把吃醋说出来啊……吃醋的意思就是说嫉妒你和别的女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在一起——就是说,我很重视你啊,你高兴就可以了!这是情侣的小情趣!不要上升到杀人那么可怕的地步啊!” “但是……”鬼蜘蛛愣愣的说道,“如果是你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非常生气和嫉妒的杀死那个男人的,所以我不想……让你也有这样煎熬的感受。” 骆媛媛顿时僵在他的怀中,她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终于无力的瘫软了下去,靠进了鬼蜘蛛的胸膛。 “……败给你了。”她的额头重重的撞上他的胸口,“甜言蜜语说到这个份上,简直犯规嘛!” 然而,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骆媛媛也没有更好的理由离开了。 其实说起来,她倒也不是很想出去,只是被人如此不容拒绝的留下之后,她反而突然好想出去看看…… 但很快骆媛媛就发现,从那次她想出门以后,鬼蜘蛛似乎对于她想要离开的念头十分不安,比起之前的避而不见,他开始常常守在她的身边,但比起曾经的亲昵,现在的他就算是守在她身边,也隔着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而有时候,当她主动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会伸出手扶住她以防她摔倒,但却不会像以前那样紧紧的搂住她的腰。 甚至当她想要亲吻他的时候,他会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甚至会将头撇到一边,而如果她不事先告知的偷袭亲吻的话,被亲的鬼蜘蛛反而会非常生气,但他不像是在生骆媛媛的气,倒更像是在生他自己的气,然后就一个人闷声离去,再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直到很久之后,骆媛媛才发现他身上全是自己弄出来的伤口,像是在惩罚着什么,又像是无比厌恶着自己的身体。 只是当时骆媛媛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事不过三,当他第三次被她亲吻后沉着脸又要躲开的时候,骆媛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将他按到在榻榻米上。 “你这家伙!”她气愤的说,“就算不能做到最后一步,亲吻和拥抱没什么关系的吧?!” 鬼蜘蛛不肯看她,他咬着牙,双手交叠在脸上,宽大的衣袖便遮住了他的脸。“……别看我。” 他的声音又低沉,又可怜,无端就显得分外脆弱和狼狈,骆媛媛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于强人所难了。 她沉默了片刻,俯下身去温柔的抱紧了他,“没事的……” 骆媛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思考了片刻措辞,才继续出声道,“没事的,鬼蜘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用这样的……” “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不是吗?” “你要一辈子都这样……都这样对我吗?”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因为除了鬼蜘蛛的身边,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其他的容身之所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骆媛媛认真的看着他说,“所以,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要瞒着我,你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但是鬼蜘蛛的手指动弹了一下,依然没有拿开遮挡着他面容的手。 很快,就到了鬼蜘蛛回来后的第一个月圆之日,骆媛媛本来想去找鬼蜘蛛一起去赏月,可是直到她找遍了整个城主府的时候,才被侍卫告知鬼蜘蛛一大早就出去巡视领地了,大概要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事实上,因为以前鬼蜘蛛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骆媛媛的身边,这次回来之后,却几乎再也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许多下人们也议论纷纷,夫人是不是已经失宠了,只是当背后嚼舌头的侍女一如既往被城主严厉的处死之后,大家心里都明白,夫人的地位依然如以往那般凛然不可侵犯,只是……那为什么,城主不再像从前那样亲近夫人了呢? 骆媛媛身边的侍女们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出理由。 只是既然鬼蜘蛛不在,骆媛媛总不可能派人把他抓回来,她有些无精打采的回到后院,那里有侍女准备好的赏月时吃的糕点和茶水,可是一个人赏月又有什么意思呢? 然而她坐下没多久,突然有侍女惊慌的回报说,在附近的山上,发现了妖怪。 骆媛媛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妖怪?”她笑着说,“是不是鬼火?” 她记得现代有专家揭秘过,鬼火什么的好像是磷什么还是其他的化学物质,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 “不是的,是很大的——一团什么东西!好像是回来的蠃蚌少爷和螭小姐在山上发现的,蠃蚌少爷和他身边的侍卫们正在和妖怪战斗,派了一个人回来请求援助和示警!” 骆媛媛觉得侍女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可能是野兽被认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呢? 但在夜晚和野兽搏斗也是非常危险的,骆媛媛决定不和古代人讨论这种封建迷信,她焦虑的站了起来。“那,援军派出去了吗?” “援军已经派出去了,”侍女的脸色非常苍白,她说着说着,却忽然悲观的哭了起来,“但是……但是人怎么可能战胜妖怪呢?” ……这么恐怖的野兽? “鬼蜘蛛找到了吗?”骆媛媛冷静的问道。 侍女害怕的抽泣着摇了摇头,“没有。” 这是算好了的吗?鬼蜘蛛一不在就出事!? 10、第 10 章 骆媛媛皱紧了眉头,正要出去看看,只是她还没有抬步,就看见又有一人冲了进来——似乎是跟随着蠃蚌一起去接螭回来的侍卫一员。 他满头大汗,神情看起来颇为激动,一进来就先对着骆媛媛干脆利落的重重一跪,全程都恭敬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直视过她的面容,语气满是喜悦,“夫人,蠃蚌大人已经把那只妖怪赶走了!为了怕夫人担心,特意让我赶回来告知您!” 侍女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似乎颇为不可置信。 然而骆媛媛却没有什么实感——在她的印象中,最危险的野兽大概就是老虎吧?而且,她也不大能够正确的评估老虎的战斗力,因为骆媛媛从没有见过真正的野性难驯的猛虎,大多都只是在动物园中,惫懒温驯的大猫,现在又听说已经被击退了,因此她虽然担心,却不怎么害怕,“有没有人受伤?” 侍卫摇了摇头。“无人受伤。” 据说,当时蠃蚌带着螭和侍卫们,正在寻找可以让他们休整一晚,然后明早回城的地方,然后其中一个侍卫就发现了那个山洞,然后撞见了蜷缩在里面的妖怪。 然而奇怪的是,那个妖怪似乎看起来无心战斗。 就是因为他看起来只想要立刻离开,才会被蠃蚌轻而易举的砍中了手臂。 手臂? 在听蠃蚌提及当时的情形时,骆媛媛还是无法想象出具体的场景,如果说是老虎的话,应该说是前掌?前臂比较对吧?手臂的话……唔,感觉对方应该像是人形,起码应该是可以直立起来的动物?难道是猩猩?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她困惑的皱着眉头。 最近鬼蜘蛛越发的神出鬼没起来,骆媛媛已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不在家了。 以前还没有发现,只是最近她越发的觉得一个人呆在城主府里,简直太过无聊了——还好蠃蚌和螭回来了。 只是螭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十分沉默寡言,似乎被这段突如其来跌宕起伏的曲折经历给吓住了,不管骆媛媛怎么逗她,她都很少开口,也很少微笑了,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很少出门。 而她时常用一种幽深的眼神,和有些古怪的表情盯着骆媛媛,把她看的有些心里发毛。 蠃蚌很无奈的表示,他去接她的时候,螭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了。 骆媛媛有点忧愁的叹了口气,只能吩咐侍女,让鬼蜘蛛什么时候有空,让过来看看她,毕竟他们之间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是亲生父女。 螭不能交流,骆媛媛便只能来找蠃蚌了。 而最近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那天晚上的经历。 蠃蚌便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然后试图更加清楚的描述出来,“是一团很大的东西——就像是一个人身上长出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多余的四肢,脑袋,皮肤上凸起各种狰狞的脸孔……头发很长,又黑又乱……” 骆媛媛就忍不住一手握拳抵住了下巴,皱着眉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生物,她沉吟了一会儿,“唔……那就是黑猩猩吧?没准是身上挂着树枝啊什么的,所以看起来特别奇怪?” “不是的,”但蠃蚌神情慎重的否定了她的猜测,他摇了摇头,“我虽然没有看见他的脸,但是他转身逃跑的时候,我和很多侍卫们都很清楚的看见他的背部浮现出了无数张人脸,那些脸有的在狂笑,有的在怒吼,还有的在哭泣……非常可怕。” 骆媛媛的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她想起了在现代时,电视里曾经放过的一些因为生下来是畸形而被父母抛弃在山林中,最后长成了野人的纪录片,不过,虽然那些孩子挺可怜的,可是想想一张背上有着无数人脸的模样,骆媛媛忍不住的缩了缩肩膀,感觉后背有些发痒。 “……好可怕哦。”她皱着五官为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抖了一抖,“总觉得,有点恶心呢……” “……什么恶心?” 突然,鬼蜘蛛的声音就从她的背后响了起来。 骆媛媛被猛地吓了一跳,她忍不住转头瞪了鬼蜘蛛一眼,“你走路都没声音,突然在背后出声很吓人好不好!” 蠃蚌微微一顿,然后恭敬的朝着骆媛媛的身后行了一礼,弯下了腰去,“……父亲大人。” 鬼蜘蛛的脸色有些苍白的朝她笑了笑,然后抬眼望向了庭院里的蠃蚌,声音冷的可怕,“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母亲的胆子很小,不要胡说八道的吓唬她。” 听他这么说,骆媛媛原本拍着胸口定惊的手顿时不高兴的拍了鬼蜘蛛一下,“你这么凶干什么?蠃蚌又没做错什么,是我自己要问的,还不是怪你!最近总是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我一个人无聊死啦!” 鬼蜘蛛顿时没了面对蠃蚌时的嚣张气焰:“……最近,有些事情。” 骆媛媛不开心的哼了一声,“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啊?” 鬼蜘蛛没有接话,似乎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骆媛媛刚才那句话也只不过是个玩笑,因此她说完以后自己便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对了,鬼蜘蛛,枫叶马上就要红了,我们一起去看吧?我特意提前了好久跟你说的,这次不管怎样你都要空出时间,知不知道?你都多久没有陪过我了?” 鬼蜘蛛垂眼望着她,眉目间忽然显得有些忧伤,“……好。” 如果那个时候,“鬼蜘蛛”还存在的话。 他已经感觉到了,尽管在刚刚被吞噬的时候,他依然还能够占据主导,但是慢慢的,他开始越发的力不从心起来。 自从之前那次月圆之夜后,那些妖怪所形成的意识,已经越来越大的开始影响到他。 鬼蜘蛛不知道此时自己究竟算是什么怪物,也不知道究竟多久之后,他会彻底的被吞噬掉。 到了那个时候的话,他的阿媛要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想要朝她坦白,却又忍不住的害怕被她所厌恶和畏惧,忍不住的心怀侥幸的想……或许,他能够撑下去,能够一直怀抱着作为“鬼蜘蛛”的心,永远也不会伤害他的阿媛呢? 蠃蚌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样甜蜜的一幕,心中越发的挣扎纠结起来。 在回到那个村落的时候,那位名叫桔梗的强大巫女似乎到了比较远的地方,还没有回来,只有叫枫的年幼女孩子在,她对于鬼蜘蛛的不告而别非常惊讶,而且,虽然她年纪尚小,但跟在姐姐身边,似乎也能够察觉到什么——比如说,在送蠃蚌他们离开时,那个小姑娘十分迟疑的对他说,鬼蜘蛛消失后,他曾经呆过的那个屋子里,她好像察觉到了妖气。 而螭……在回来的路上也说过很奇怪的话。 “蠃蚌……父亲大人,不管怎样,都是父亲大人,对吧?” 还有……在那个山洞里,那个怪物在逃离的时候,怀中似乎抱着什么… 而蠃蚌在它离开之后进洞搜查过,在洞穴深处的枯树枝上,有一片刚刚被刮了下来的碎布。 ——那个妖怪是抱着衣服逃跑的。 ——那片布料的质感和纹样,父亲大人有一件用一模一样的布料所制成的衣服。 而且一开始,蠃蚌离开的时候,父亲明明还重伤不起,但在他抵达母亲大人身边后,却突然完好如初,行走自如的回来了。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呢? 还有,父亲回来之后,种种古怪的行为…… 蠃蚌望着那坐在回廊上,朝着已经变化许多的男人,笑的毫无疑义的女人,难以抉择的抿了抿嘴唇,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告诉她。 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之前和鬼蜘蛛作战的那个城主再一次的出兵了,似乎是为了一雪前耻,鬼蜘蛛决定再一次亲自领兵上阵,而蠃蚌成为了一名前锋。 他虽然在骆媛媛看来年纪很小,但是,在普遍短命的古代,男子十四岁就已经算是成年,他作为鬼蜘蛛的义子,以后总会参与战争的,因此,骆媛媛也无法阻止他什么。 而事实上,骆媛媛以为蠃蚌会顶替死去的土勇,成为在战场上比较安全的副将的,但没想到当初那个呵斥了土勇的,名叫忠久的武士成了副将,蠃蚌只不过是个前锋。 前锋常常有着炮灰之称,但骆媛媛觉得,鬼蜘蛛应当是……想要磨练蠃蚌?毕竟他一向都那么看重这个义子,应当是不会让他出事的。 但是,骆媛媛错了。 在鬼蜘蛛凯旋而归,却带来了蠃蚌的死讯的时候,她的脑袋里顿时轰鸣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前不久,他还那么鲜活的在庭院中挥舞着长刀,甚至比以前还要刻苦,还要努力,还那么认真,那么可爱的说着要变得更强,才能好好守护她的孩子气的话。 她从没想过,他会死。 他还那么小,不过只有十二岁啊! 虽然他常常说,他马上就要十三岁了,到那时候,按虚岁就已经十四岁了,十四岁已经是成年人了。 可是…… 可是……!! 等到骆媛媛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久违的被鬼蜘蛛抱在了怀中。 他低低的,不大熟练的哼唱着破碎的不知名的曲调,似乎是某种母亲安慰孩子的安眠曲调,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他带着安抚意味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骆媛媛才慢慢的有了反应。 她抬手拉住了鬼蜘蛛的衣襟,眼神都找不到焦距,语气飘忽的说道,“……鬼蜘蛛,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带着蠃蚌出去打仗,然后,蠃蚌死了……” 鬼蜘蛛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沉默的抱紧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低的说道:“是梦。” “为什么啊!!”然而骆媛媛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愤怒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带着哭腔质问他:“为什么啊!!你不是在他身边的吗!你不是在他身边的吗!为什么他会死啊!!为什么啊!!!……骗子!!!!” 可是,就算骆媛媛多么难以接受,甚至可以任性的迁怒于鬼蜘蛛,但她也明白,战争是很残酷的,他不会因为你的身份而优待你,最伟大的将军也可能死在一颗流弹之下,蠃蚌的死亡似乎只是一个注定的意外,无可奈何。 然而蠃蚌死后,城主院中却似乎开始闹起了鬼来。 一开始只是有侍女起夜时,说在庭院中隐隐绰绰的看见了模糊的,像是蠃蚌大人的人影,后来人们发现,夫人每天入睡前都会好好关紧的窗户,第二天总会是打开的,到了后来,那个鬼魂的行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有时候夫人身边常常会无端的就刮起怪风,似乎想要把她卷走一样。 人们都说,是蠃蚌少爷因为他明明是城主大人的义子,却成为了先锋而死在战场上,因此对城主大人心怀怨恨,想要害死夫人,来向城主报复。 骆媛媛也被吓得不轻,虽然她很难想象蠃蚌会伤害她,一开始也不信鬼神,可是在真的经历过这些怪事之后,她还是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万,万一蠃蚌真的成了鬼魂呢? ——蠃蚌死了之后,真的化成怨灵了吗? ——怨灵是不是真的六亲不认,只要人命? 鬼蜘蛛因为闹鬼的事情,又搬回了骆媛媛的屋子里,每日每夜的守在她的身边,但常常却也有不论骆媛媛多么害怕,他都会消失不见的时候。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在骆媛媛已经习惯和侍女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对于鬼蜘蛛的依赖和期待也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她开始厌倦了他动不动的失踪,也厌倦了他越来越阴沉的性格。 “我们为蠃蚌举行一个超度仪式吧?” 当鬼蜘蛛又一段不知所踪的时间过后,重新出现时,骆媛媛表情十分严肃的向他提议道。 “我们把村子里那个荒废的神社重新修整一下,然后举行一个祭典,怎么样?” 11、第 11 章 鬼蜘蛛对于她的要求一向很少拒绝,更何况是这样根本就没有什么理由拒绝的事情,他只是略微一愣,便点了点头。 “好。” 骆媛媛不是很清楚祭典的流程和形式,她连自己国家的祭典都没参加过几次,就更别说这异国的祭典了。 在她的想法中,超度的场景,就是一群和尚坐着念念经吧?不过……各国国情不同,或许这个地方自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骆媛媛也不好多加干涉和提出异议。 鬼蜘蛛的威望很高,因此,民众们的动力也足,没过几日,在村落那简单搭起的神祠旁,就建起了一座崭新的朱红色神社,虽然不大,但却也显露出了几分端肃凛冽的气氛。 那原本的破落神祠是建在一颗巨大的树木旁边的,或许之前的人们就是觉得这棵巨木如此巨大,一定颇有灵气,所以才在它旁边设立了神祠。 而神社建起之后,那棵树木就被圈在了神社庭院的中央,并在树木身上圈起了白色的绳子。 骆媛媛本来是打算请救了鬼蜘蛛的那位巫女前来主持祭礼的,但是鬼蜘蛛却淡淡的拒绝了她的提议,请来了一群和尚。 唔,好吧,起码真的念经了呢? 第一次参与祭祀,骆媛媛穿着特意赶制出来的礼服,抱着希望蠃蚌能够早些轮回转世去的念头,十分认真的完成了整个祭典。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国家,祈愿词能不能用早登极乐这种话? 除此之外,骆媛媛自己也做了一个蠃蚌的牌位,放在房间里,按照她家乡的风俗,头七的时候烧了许多纸钱,早晚三炷香的日夜供奉。 不知道是哪一个行为做对了,闹鬼的事情居然真的平息了下去。 而她和鬼蜘蛛,也慢慢地开始渐行渐远。 他重伤回来之后,原本就很少出现在骆媛媛的面前,即使出现了,骆媛媛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像以前那样为他们寻找话题 。 鬼蜘蛛本来就和她没有多少共同话题,骆媛媛或许能够理解他的世界,他却完全不了解骆媛媛的世界,一旦她没有心思再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两人之间便常常冷场。 骆媛媛觉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只是坑爹的是,她现在已经算是已婚妇女了吧!?这年头能离婚吗!?而且若是离开了鬼蜘蛛,和城主夫人这个身份所给予的安定生活和庇佑,她在这个乱世,根本就活不下去。 所以当初她就没有跟着蠃蚌和螭离开,现在也只能觉得,鬼蜘蛛常常不在家,反而是件好事了。 骆媛媛是个任性的姑娘,当她不再喜欢鬼蜘蛛后,也并不多么掩饰自己的漠然。 鬼蜘蛛当然察觉的出来。 她不再对他灿烂的绽放笑容。 她不再关心和担忧他。 她不再在他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赶来。 她不再对他撒娇,对他生气,甚至不再看着他。 如果说,在最初,鬼蜘蛛是从骆媛媛那里感受到了炙热的爱,他的心才能在渐渐冰冷的躯壳中依然跳动,那么,在察觉到了她的渐渐冷淡之后,他的心仿佛也随之冰冷了下去。 ……最终完全失去了,和黑暗抗争的力气,冰封在了一片沉寂之中。 就如同骆媛媛的变化,鬼蜘蛛一下子就能够察觉一样,鬼蜘蛛的变化,骆媛媛也很明显的察觉到了——不管怎么说,在她穿越而来的这一段漫长的时空中,他占据了极大的比例,还曾经亲密的度过了许多年的时光。 他开始越来越少的出现在人前,除了几个心腹,很少能有人再见到他,他的性格从以前孩子般的率性直接,变得心思深沉,他的行事作风也从简单粗暴,变得阴柔狠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再喜欢的缘故,这些变化在骆媛媛眼中分外令她厌憎。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他的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令她厌恶的想要离开。 说起来,要不下次和海盗们商量商量,去海对面看看?他们中的好多人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海上行走,似乎这个时代,海上航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还有螭。 这个孩子对于蠃蚌的死亡,表现出了令骆媛媛分外心惊的冷漠,她用一种十分沉重的眼神望着原本还做好了安慰她的打算的骆媛媛,仿佛不感兴趣一般又躺在了床上,背对着她喃喃自语着什么。 “……我早就猜到了……” “这都是母亲大人的错……” ……这孩子大概是到中二叛逆期吧。 骆媛媛只好这么想着。 又过了几个月,从侍女们的交谈中,骆媛媛得知附近出现了好几次有妖怪出没的传言,有人把这些流言跟前些日子城主府闹鬼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甚至有说是蠃蚌的灵魂化为了妖怪的谣言出现。 为此,为了祈求蠃蚌的灵魂不要来本地作乱,也有外地遭难的流民听说之后误认为妖怪就是蠃蚌所化,一时间神社里倒是香火鼎盛起来。 骆媛媛严厉的禁止了这样的说法流传,她觉得这些传言荒诞而可笑,可是她却无法禁止人们心里的想法。 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在外头,这样的传言却愈演愈烈。 骆媛媛不知道外面的状况,鬼蜘蛛已经不大准许她擅自跟外界接触了。 她在城主府中,慢慢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在蠃蚌的牌位前跟他说话。 在鬼蜘蛛神隐,螭进入那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之后,整个城主府里几乎再没有能跟她说话的人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只能找个牌位来陪,骆媛媛顿时觉得自己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蠃蚌,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她趴在他的牌位前,漫无目的的说着话,“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消散了吗?还是在地府等着投胎轮回呢?据说超度之后就能够升天了,升天到底是指什么呢?成为神仙了么?” 骆媛媛闭了闭眼睛,想象自己死后的场景,入目皆是一片虚无,顿时心有余悸的睁开了眼睛,怔怔的发起呆来,“总感觉……死亡真的好可怕……” “呐,但是,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变成怨灵伤害别人的,绝对不会的,所以,蠃蚌你也不会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又善良,又温柔——他们说最近很多妖怪出现,是不是因为又要入冬了,所以野兽们在收集过冬的食物?但是往年这个时候,也没有听说过妖怪出没啊……” 一直认为妖怪是野兽被民众夸张了之后的称呼,骆媛媛对于这个词汇运用的毫无压力。 “我觉得,蠃蚌一定不会变成妖怪的,就算要变,也一定会变成保护神的吧?保护着这个你为之战死的城池,保护着我……” 她原本还想说螭和鬼蜘蛛,却因为心中的排斥感,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好撇了撇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算了,你只要保护我就够了。” 骆媛媛把自己逗的开心了起来,她伸手描摹着牌位上自己亲手刻出来的“蠃蚌”两字,汉字的笔画繁复,因此字迹显得格外扭曲和丑陋。 “哎,这字我自己看了也觉得好难看……可是你的名字用汉字写出来真的超级难的,我也是第一次刻字……谁叫你笔画那么多……对了,这个名字好像是鬼蜘蛛起的吧?啊……我最讨厌他了,名字起的一点也不好。” 一想起他,骆媛媛顿时又不开心了。“啊,讨厌,之前对他还有感觉的时候,和他约好了枫叶红的时候去看枫叶,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跟他单独出去啊……可是带上螭吗?我现在不喜欢螭啊,那孩子越大,性格越怪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越说越觉得这日子没什么奔头,忍不住悲伤的抽了抽鼻子,“蠃蚌,我好想你啊。” 在她的身后,一身白衣的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哀伤的注视着趴在案几上,对着牌位专心的发着牢骚的女子。 托着最近越来越多人向他祈愿的福,他的灵魂状态正在渐渐凝实成形,但即使如今不再是半身虚幻的幽魂状态,却也依然很少有人能够看见他。 他也不想让骆媛媛看见——一定会吓到她的。 而且,似乎是因为朝他祈愿之人,心中多半都怀着恐惧和敬畏,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越发的容易暴戾起来,再这样下去,或许他会因为人们的愿望而真的化作厉魂和杀神。 但好在有她一直虔诚的在对她说话。 她每日每夜从不间断的供奉他,时常在心中想着他的名字,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他的牌位之前。 有牌位,他就能够依附在上面,每天陪伴着她,听她说话,感受她的温柔。 她跟他讲每一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在他看来,她的生活其实十分平淡,几乎已经到了无聊的地步,但她却总能自己找到乐子,然后过来变成很长很长的语言,把看起来平平无常的事情,眉飞色舞的说给他听。 就因为在她的身边,从未感受到戾气和恐惧畏憎,蠃蚌才没有真的堕落成妖魔,也没有被催化成恶神。 只是有了牌位和神社,虽然就此有了依托,不会再如游魂一般如无根之萍,但却也难以距离太远。 所以,当骆媛媛跟随鬼蜘蛛一起离开宅院的时候,她虽然不再喜欢鬼蜘蛛,却也为了能够出去看看而十分雀跃,当然不可能带上牌位。 看着她欢快的嘱咐侍女代她上香,蠃蚌十分担忧却又无可奈何。 只是好在鬼蜘蛛似乎并没有打算伤害她,骆媛媛很快就一脸尽兴,平安无数的回来了,可是不知道在山上是受了寒还是被风吹的狠了,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 在这个时代,感冒发烧,几乎就已经算是不治之症。 蠃蚌在她身边焦虑不已,可是除了守在她的身边,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蜘蛛匆匆赶到她的身边。 似乎是因为生病中的人格外脆弱,骆媛媛对待鬼蜘蛛的态度又变的极为依赖起来。 她躺在榻上,因为这个年代觉得病人决不可再受风吹,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毫不透气,为了让她发汗,甚至点起了火盆。 骆媛媛觉得她要么就会憋死,要么就会一氧化碳还是二氧化碳中毒而死。 她虚弱的抓着鬼蜘蛛的手,艰难的说话,“鬼蜘蛛,做人真的好难啊……” 鬼蜘蛛躺在她的身边,只穿着单衣,把自己的功效当做大型火炉一般抱着骆媛媛。 她时冷时热,冷的时候便如同八爪章鱼一样紧紧的贴着他,她热的时候,就拳打脚踢的要拉开他们的距离,这种时候,鬼蜘蛛就会强硬的将她按在怀里,然后在她说着任性的胡话时,低低的安慰她。 “好,好……” “那我们,就不要做人了,好不好?” 12、第 12 章 骆媛媛就真的用她那浑浑噩噩的脑袋努力的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题目,困惑的问道:“不当人……那当什么呢?” “……妖怪?”鬼蜘蛛认真的给予了她好几个选择,“或者,神祇?” “啊,但是,”他说着抱紧了她,“阿媛如果变成了神祇,就不能跟我在一起了。” 骆媛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伸手无力的拍了他一下,“笨蛋……神祇是那么容易能够变成的吗?” “很容易啊。”可是鬼蜘蛛却很平静的回答了她,他轻轻的抚摸着她已经很长了的头发说道,“不管是神,还是妖怪,都是由人而生。只要人希望如此,就能如此。” 骆媛媛晕乎乎的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她皱起了眉头,似乎现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有些吃力,她最终虚弱的说道,“听起来……好像人才是最厉害的……呢?那我……还是当人好了……” 鬼蜘蛛顿了顿,垂下了眼帘,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微微一叹,“……是啊,人才是最好的。” “阿媛真聪明。” 然而时间流逝,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全城的药师和医师都来诊断过,骆媛媛的高烧却依旧不退,引发了更为严重的并发症,鬼蜘蛛凝望着她表情痛苦的面容,不确定究竟要不要把她送去那个名叫桔梗的巫女那里。 他相信她的医术,却又害怕真相被戳穿。 最终他选择了把骆媛媛留下。 比起让她活下去,然后知道真相离开她,他宁愿让她死在他的身边,最起码,她死后,他反而有无数种方法能够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但在那之前,他依然愿意为她的愿望而努力——她想要当人的愿望。 鬼蜘蛛遣退了所有的侍从和女仆,但他遣散不了在他出现时便躲藏在牌位中的蠃蚌,因此,他的养子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坐在骆媛媛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然后一点也看不出曾经是山贼的白皙细腻的皮肤,开始慢慢的呈现出狰狞的伤疤。 呈露出了妖化状态的鬼蜘蛛,全身上下开始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那是妖怪污秽的瘴气,如果被人吸入体内过多,会腐蚀人的肾脏,导致死亡,但同时它也具有很强的污染力——比如将骆媛媛体内的病气污染转化为瘴气,然后就可以为他所用,将它们从她的体内抽离出来。 不过刚刚转换成半妖之身的鬼蜘蛛对于瘴气的控制还不算精准,他需要练习。 蠃蚌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苍白无力的看着越来越多的平民,侍卫和侍女被鬼蜘蛛带入地下室,然后就此永远的失踪,但这样的事情却一直伴随着关于他回来复仇的传言,几乎每个平民每天都会涌去神社,满怀恐惧和厌恶的祈求他放过他们。 他慢慢的可以短暂的凝化出实体,而地下室中,早已尸骸遍地。 鬼蜘蛛根本不在乎领地里的人越来越少,也不在乎他们的恐慌和畏惧,他只在乎骆媛媛一个人好不好,终于,几乎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的螭,在某一天发现不管她如何呼唤,侍候她的侍女都没有出现的时候,走了出来。 整个城主府里死气沉沉,一片寂静,小小的女孩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推开门,一开始是低低的呼唤着她侍女的名字,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的喊叫着父亲和母亲。 鬼蜘蛛的瘴气是剧毒,他只能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分出一点点的分量,进入骆媛媛的体内,转化一部分的病气抽出来,因此骆媛媛的病情虽然正在平缓的好转,但依然昏沉不已。 而鬼蜘蛛却在无数人身上进行的实验中,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吞噬更多的人类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变得更强大,他们的负面情绪——畏惧,恐慌,厌恶,能够让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壮大。 他终于明白他以前月圆之时妖化时的痛苦,或许是因为没有吞噬足够多的人类与灵魂。 他试着拿那些人类做些小实验,比如说,将自己的一部分放入他们体内,试图将他们转换成妖怪——但大部分都失败了,他们不是被腐化成一堆烂肉,就是成为了毫无理性的狰狞怪物。 鬼蜘蛛将这些嗜血疯狂的失败品们关押在地牢深处,他觉得它们有一天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而在听见螭的声音的时候,鬼蜘蛛正好在地下室里。 他已经差不多能够完全的控制瘴气了,并且,他觉得自己使人类妖化的方法在理论上也趋于了完美——或许他需要一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来正式的试着完成一次——而螭的身上有着他这个成功者一半的血脉,鬼蜘蛛觉得,她应当是个品质不错的试验品。 所以,他给出了回应。 “螭。” “父亲大人!”螭便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方向般的,朝着地下室的方向飞快的跑去,无论蠃蚌追在她的身后怎样焦虑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也完全意识不到——或许就是意识到了,所以她跑得更快了。 “螭!别去!” 蠃蚌最终不得不无力的停在通向地下室的门外,地下室中死了太多人,聚集了太多冤魂和怨气,那些溢出的怨气,如果他靠的太近,几乎瞬间就会把他污染掉。 蠃蚌惊慌地看着螭小小的身影渐渐的淹没在了黑暗之中,他顿时掉头朝着骆媛媛的房间冲去。 “父亲大人。”螭有些吃力的推开了地下室的木门,不安的摸索着墙壁,在一片黑暗之中朝前行走,“父亲大人,你在哪里?”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蜡烛就突然燃烧了起来,在一片昏暗的烛光下,螭瞪大了眼睛,看见了端坐在一群尸体之间,语气温和,而表情冷漠的鬼蜘蛛。“我在这里。” 螭脸色苍白的停在了原地。 “父亲大人,你在做什么……?您在惩罚俘虏吗?”她有些不安的说道,“我,我的侍女不见了,她请假了,都没有人告诉我!” “那不重要。”鬼蜘蛛轻轻的回答道,“你的母亲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螭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 “生病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鬼蜘蛛望着她叹息着说,“人的生命如此的脆弱……险恶的阴谋,恶劣的环境,窘迫的境遇,可怕的世界,随随便便就会遭受重创,而导致死亡,是不是?螭?” 螭重重的点了点头。 “螭,你想死吗?”鬼蜘蛛问道。 螭慌乱的摇了摇头。 “我正在寻找一种,可以让人永远都不会再生病,并且能获得更强大的能力的方法。如果我成功了,我,你母亲,还有你,就能够一直永远的在一起了。” 螭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着问道,“……父亲大人,要把我变成妖怪吗?” 鬼蜘蛛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的,”他语气温柔的说,“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变成妖怪那种东西呢?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的,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在危急关头,只有你在我身边,只有你能帮助我。” “你帮我离开了有着巫女的气息,导致妖魔无法靠近的屋子,我才能够成功的将自己献祭给妖魔,重回世间,这是我们的秘密,这代表你对我而言是最值得信任的。是不是?” “我已经掌握了能够让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的方法,螭,你愿意永生不死,一直陪着父亲和母亲吗?” 螭被轻易的说服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真的可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吗?” “当然。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分开我们,”鬼蜘蛛温和的看着她,张开了怀抱,“螭,好孩子,到父亲这里来。” “你一定能够成功的。”在螭开心的窝进鬼蜘蛛的怀中,慢慢失去意识到时候,她听见他低低的说话,“……毕竟你的体内,流淌着我一半的血液啊。” 然而就在他蠕动起那些吞噬了许多人类,盘踞在无数尸骨中的臃肿而凹凸不平的触手时,地下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闷响声。 鬼蜘蛛猛地抬起头来,一阵不知明的风仿佛天意一般,吹开了螭打开后,就一直虚掩着的地下室的木门。 吱呀一声,透过那不窄的缝隙,鬼蜘蛛看见门外,骆媛媛皱着眉头,痛苦的□□着撑起了身体,她似乎有些困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然后她抬起了头来,望了过来。 她和鬼蜘蛛的眼神对上了。 骆媛媛脸色苍白的定定看着瞬间僵在了原地的鬼蜘蛛好一会儿,然后身形一顿,仿佛支撑不住了一般的再一次的倒在了地上,彻底的晕了过去。 以她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自己走过来的,仿佛是某种存在将她抱了过来,然后丢在了门外——事实上,蠃蚌并不想那么粗暴的将骆媛媛摔在地上,然而他现在能够凝化实体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而且能够维持的时间还并不长,他抱起骆媛媛朝着这边赶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撑到了门口,然后瞬间自动恢复了灵体状态,被抱在怀中的骆媛媛便从他的双臂之间摔落在地。 他看见骆媛媛抬起头来望见了地下室中的场景,顿时心中一阵惶恐——他其实没想让她发现的,他原本只想将她放在地下室外,然后造出点动静,让鬼蜘蛛停下对螭的动作,出来发现她的。 不,应该说,他的确想提醒她,鬼蜘蛛已经不是父亲大人了,自从他负伤回来,他就已经变成了妖怪——他想让她警惕和抓紧时机逃走,但现在,鬼蜘蛛发现骆媛媛发现了他的秘密——那对骆媛媛来说,简直太危险了。 鬼蜘蛛会怎么对她? 杀了她吗? 蠃蚌苍白着脸站在一旁,可是作为刚死不久的灵体,他靠着执念回到了骆媛媛的身边,却还没有获得能够保护她的力量。 似乎是因为骆媛媛昏了过去,不再被注视着的鬼蜘蛛,才仿佛慢慢恢复了站立起来的力气,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收敛起最近放肆显现的半妖形态,重新恢复成了城主的人类模样,他抱着失去了意识的螭,慢慢的走了出来。 鬼蜘蛛站在昏迷过去的骆媛媛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眉头紧皱,神色痛苦苍白的病容,看了许久,然后将螭放到了一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是他大意了。 鬼蜘蛛想,一开始,忠久都会守在外头,防止有人误闯,但是骆媛媛一直卧床不起,根本就不可能离开房间,他就放松了警惕,让忠久出去寻找实验品,导致外头无人看守,让人钻了空子…… 啊,不,那个东西,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变成了灵体,还阴魂不散的纠缠着阿媛吗?! 鬼蜘蛛的心中溢满了冰冷的愤怒——蠃蚌! 他能杀了他一次,就能杀了他第二次! 13、第 13 章 骆媛媛头疼欲裂的恢复意识的时候,就看见鬼蜘蛛背对着她,坐在房外的回廊之上。 气氛有些不对,但她整个人都病的晕晕乎乎的,非常迟钝。 自从她生病以来就一直紧闭着的纸门,此刻难得完全打开了,流动的风带来了室外新鲜的空气,骆媛媛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顿时低下头捂住了嘴巴,剧烈的咳起嗽来。 “鬼蜘蛛?”她嗓子低哑的叫他的名字,“鬼蜘蛛?” “……我不是鬼蜘蛛。”然而她却听见那个男人声音冷淡的回答道。“已经不是了。” 那是她很少见过的冷漠态度。 骆媛媛有些不明所以捂着嘴巴,茫然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骆媛媛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但她的直觉却感觉到鬼蜘蛛似乎在隐忍着怒气,“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头晕的厉害……” 鬼蜘蛛终于转过了头来,他望着她一脸茫然和虚弱的神色,顿了顿,轻轻的又说了一遍,“我是妖怪。” “诶……?”骆媛媛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他,看着她怔愣的神情和迷茫的视线,那个男人似乎觉得她在撒谎和伪装,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似乎察觉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发出了强烈抵抗着的情绪,然而他强硬的漠视了。 鬼蜘蛛开始慢慢的褪去了人形的伪装,他原本清瘦修长的身体,渐渐变得臃肿和扭曲,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开始呈现出被妖怪分而食之的伤口与疤痕,无数的触手从他的衣摆下蜿蜒伸出,绕过骆媛媛,塞满了整个房间,然后将她包围在了中间。 “所以,”鬼蜘蛛看着骆媛媛完全傻住了的表情,声音清冷,“如果你想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 骆媛媛沉默的坐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她似乎觉得颇为荒谬的捂住了额头,然后虚弱的吸了口气,立刻闭上眼睛又倒了下去,“……我知道了……”她用袖子蒙住自己的头,“我是在做梦……” 但是她将脸蒙住的自欺欺人的行为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半妖妖化的动作所泄露出的瘴气,慢慢的充斥了整个房间,这让骆媛媛不得不很快拿开了手,因为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骆媛媛蜷缩在地上,越是感觉窒息,就越是不得不大口呼吸,她觉得房间里不知道为何比往常更加黑暗。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她的喉咙又痒又痛,骆媛媛感觉有点不大妙,她试图忍住强烈的咳嗽的欲望,但最终更加猛烈的爆发了出来,这比她以往任何一次咳嗽都还要痛苦,简直是要把内脏都咳出去的节奏,骆媛媛感觉自己的嗓子火辣辣的发着烧,然后突然喉咙涌上一阵腥甜,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但很快就有殷虹的液体,不祥的从她的指缝间滴落。 ——她快要死了。 半妖坐在一旁,看着瘴气一点一点的被吸入她的体内,看着她无力的跪伏在地,脸色苍白的咳出一阵又一阵的鲜血,他的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既不感到喜悦,也不感到悲伤——或许有一些沉重,但还不够让他产生想要救她的思绪,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的身体却在此刻自己动了起来——他也没有想要阻止自己的欲望。 “别怕,阿媛……别怕……”他走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声音温柔而悲伤的低声安慰着她,重新化为了人形。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话,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越来越沉重。 半妖的灵魂冷漠的像是个旁观者,旁观着自己的身体,顺从着自己的情绪,像是惯性动作一般,又或者还残留着原来主导的那个灵魂的意识。 骆媛媛吃力的拽紧了他的衣襟,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鬼蜘蛛便将手放在了她的嘴唇之上,眼睫微颤。 被吸入骆媛媛体内,原本如无主野马四处乱蹿的瘴气,顿时受到了控制,它们开始同化自己四周的病气,然后朝着出口奔去——当鬼蜘蛛抬起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凝聚着一大团黑色的瘴气,其中还夹裹着不少血色。 怀中骆媛媛急促的呼吸立刻慢慢的平缓了下来,然而看着她气若游丝,还差一点就将被瘴气腐蚀而死的模样,半妖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他知道这愤怒来自于谁—— 你居然敢伤害她!!你居然敢告诉她!!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半妖毫无畏惧。 如今那个男人虽然依然残留在他的体内,可是却再也不可能占据主导地位了。 这个身体现在是它的身体,这个身体里所装载的,是它的灵魂。 可看着骆媛媛倒在地上失去意识,性命垂危的模样,半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毫无触动。 他讨厌这样的场景,这让他的心脏一阵又一阵的令他不舒服的收紧着,他感到愤怒,想要狂吼,又想要流泪。 即使鬼蜘蛛的大部分都已经被吞噬殆尽,但他所遗留下来的意识和身体,都让刚刚诞生的半妖习惯性的遵守着他残留的反应——比如对她好,比如保护她,比如……爱? 在他还不能理解那个字眼所意味着的含义时,那个盗贼头子却用自己的方式,教会他应该怎么做了。 …… 骆媛媛在半夜慢慢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鬼蜘蛛抱在怀中。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如此神清气爽的轻松感觉了——头脑清楚,呼吸流畅,反应敏锐。 她记得……她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折磨着她,她每天都在房间中昏沉欲睡,什么都没办法做——然后在她病的模模糊糊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幻影重重的梦。 其他的事情她都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梦中最后有一个黑色的洞口,但什么也看不清,然后当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鬼蜘蛛。 他说了什么来着? 【“我已经不是鬼蜘蛛了。”】 骆媛媛小心的从鬼蜘蛛环抱着她的手臂中挣脱了开来,她坐了起来,看着身旁闭着眼睛仿若陷入了沉睡的男人。 【“我是妖怪。”】 她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骆媛媛在夜色中伸手将长发拨到了胸前,试图像用手指梳理它们一样,梳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的视线忍不住仔细的打量着身边的男人,可是却看不出任何和人类不同的地方。 他穿着白色的里衣,外面披着深紫色的外袍,和衣躺在她的身边,看起来是那么清瘦,苍白,而俊秀。 他黑色而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一些散落在肩头,犹如蜿蜒的溪流。 他单薄的外表显得有些柔弱,那俊美的容貌,已经再也看不出当初粗暴贪婪的盗贼头子的模样了,他清秀白皙的就像是贵族家的矜贵内敛的公子,只要微微一笑,就能引无数少女竞相折腰。 但她记得刚才的场面,她衣袖和衣襟上的斑斑血迹提醒着她那并不是梦境,她还记得他的修长挺拔的身体整个扭曲变异了,变得……就像是一个怪物。 他是妖怪。 骆媛媛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比如鬼蜘蛛为什么能够毫发无伤的回来,他为什么那么害怕她去寻找那个巫女,为什么总是不安她想要离开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常常消失不见。 但她还记得他温柔的安慰着她,然后伸手从她的嘴巴里吸走了一大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黑色东西——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知道那些东西被吸走以后,她的病就好了起来。 骆媛媛凝视着他好一会儿,终于俯下身去,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当她睁开眼睛撑起身体的时候,鬼蜘蛛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望着她了。 “鬼蜘蛛,”见到自己被发现了,骆媛媛干脆整个趴在了他的身上,犹如以前那样任性的撒娇着说道,“你这个笨蛋。” 鬼蜘蛛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早就应该告诉我,”骆媛媛趴在他的胸口,有点忧伤的说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我讨厌你为我默默牺牲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在你痛苦的时候,还不能理解的感到生气了……对不起。” 她的长发披散着,有一缕刚好散落在鬼蜘蛛的手边,他觉得自己的手被发丝蹭的发痒的动了动,忍不住抬起来放在了她的背上。 “……我怕……你会害怕我……” 骆媛媛顿时骄傲的哼笑了一声,“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她撑起身体,认真而神气的看着鬼蜘蛛,“你是为了回来救我才变成妖怪的,对不对?” 鬼蜘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嗯”了一声,有个声音从心底里让他说出来这样的话:“……除了你之外,再没有任何事物值得我这么做。” “所以,我才不会害怕。”听到他这么说,骆媛媛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因为不管你是人类也好,妖怪也好……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只要你的心没有改变,就算是妖怪又怎么样呢?” 她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手,然后十指交缠的带到了自己的面前,骆媛媛低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谢谢你,鬼蜘蛛。” 14、第 14 章 骆媛媛和鬼蜘蛛似乎又变得像是以前那样亲密了起来,她对他又充满了兴趣。 她开始像是以前那样缠着他,对他充满了好奇和怜爱。她依偎在他的身边,拥抱着他嬉笑,随心所欲的亲吻他,沉睡在他的怀中,在他抚摸自己长发时对他灿烂甜蜜的微笑,然后把他恶作剧一般的扑倒在地。 鬼蜘蛛才发现,不用费尽心思隐藏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即使表露了身份,也不会被厌恶和仇视的感觉有多好——她接受了这样的他,在他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的时候。 所以他甚至开始担心起骆媛媛的身体状况来,在他身边呆久了,或许会被瘴气所影响——尤其是,现在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大好。 他之前在她面前妖化后,瘴气包围着她的时间太久了,虽然最后全部转换了病气被转移了出去,最终还是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他没有告诉骆媛媛这一点,但他告诉了骆媛媛他的担心。 当骆媛媛呆在他身边,缠着他撒娇的时间过长的时候,他就会摸摸她的长发。骆媛媛就知道他要暂时离开一会儿,然后会不舍的直起身子,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有些不满的嘟嚷道:“早点回来啊。” 说不定还会在他动作慢腾腾的离开之前,玩闹的再把他扑倒一次。 这样温暖的温柔,即使面对冷酷的妖怪,或许都能无往不利,更何况是敏感自卑,而又极度自负的半妖。 鬼蜘蛛渐渐开始不再满足于半妖的身份了——这样丑恶的模样,让他自己也心生厌恶——他想要变成强大而优雅的大妖怪。 而随着半妖一次一次的进化,他感觉的到他的力量越变越大,他对于妖怪的事情,知道的也越来越多——在去妖怪出没极为频繁的地方挑选自己下一步融合的对象,并为了试验自己的力量击杀了许多妖怪之后,他得到了许多在妖怪中口口相传的情报——比如,四魂之玉。 再比如,它被强大的巫女所看守着,那个巫女的名字,名叫桔梗。 ——她和一个半妖相爱了。 许多妖怪认为这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因为她的力量比起巅峰时期衰弱了不少。 但每个妖怪都说着这样的话,四魂之玉却始终在桔梗的看护之下,没有妖怪能够闯过她的屏障。 或许是因为无法打败她的憋屈和愤怒,妖怪们用另一种方式宣泄自己对于强大巫女的恐惧——它们嘲笑她居然和半妖相爱,说那只半妖原本也是为了四魂之玉而去的,没准只不过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在得知了四魂之玉的存在之后,鬼蜘蛛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得到那个东西。 他离开了城池,从城主的身份转换为了半妖的身份,轻易的融入进了妖怪们的世界。 但他很少露出行踪,只是隐匿在暗处,观察着,收集着各种情报和消息。 在那些嘴脸丑恶的妖怪们满嘴污言秽语的诋毁着巫女和那个半妖的时候,他就在阴影之中默默的听着,然后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步走来,俊秀的面容上犹如蒙着一层冰霜,在它们爆发出一阵肆意狂笑之时,一爪挥下。 ——那就是传说中的另一个主角——半妖犬夜叉。 也就是在那时,鬼蜘蛛察觉到了自己的力量虽然已经比一些妖怪强大得多了,但是还不够强—— 起码他知道,现在的他,不说桔梗的破魔之矢,就连那个叫做犬夜叉的半妖,他也赢不了。 跟他这种由人类将自己献祭给妖魔所诞生的肮脏低贱的半妖相比,父母中有一方是血统纯正的大妖的犬夜叉,已经算是血统高贵的强大存在了——他甚至比一部分全妖都还要来的强大。 可是他也看得出来,不论是犬夜叉,还是桔梗,他们知道人心的阴暗处,但还知道的不够多——起码,不会比由人类的阴暗情绪所转换而来的鬼蜘蛛知道的更清楚。 他虽然在武力方面难占上风,但是正好,他最擅长阴谋诡计。 骆媛媛不知道鬼蜘蛛究竟在外面干什么,但他不在家,螭又整日窝在房中,谁也不见——或许是因为小小年纪家中就遭逢一次大变,在追杀的恐惧中流离辗转,紧接着又兄长战死,所以螭的性格越来越沉默孤僻。可是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心理医生,在试着和她搭话好几次都无果之后,骆媛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蠃蚌不在了,侍女们的人数也变得极为稀少,整个城主府空空荡荡的,骆媛媛便常常感到有些心慌,然后去神社里散散心。 她很喜欢神社。 它的职责让她感到心安,而且风景非常漂亮——站在后院的时候,就能够看见远山群群,有些山头上布满了枫树,红如晚霞,有些山头上银杏金黄一片,许许多多的颜色交错不一,美艳非凡。 后来,她甚至直接住在了神社里——直到几天后,鬼蜘蛛回来。 鬼蜘蛛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地下室里,当他再次出关的时候,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骆媛媛却觉得……如果说之前他还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现在的他却似乎已经越来越脱离人类的范畴了——他的肌肤苍白的几乎毫无血色,有时候就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一样冰冷。 他为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奈落。 或许他觉得身为半妖,应当要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所以需要一个和人类时期完全不同的名字。 虽然骆媛媛觉得鬼蜘蛛这个名字还挺带感的,不过他为自己起的新名字显然更符合他现在的气质——奈落。 骆媛媛不是很清楚这个名字所蕴含着的不祥含义,她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比起极接地气的“鬼蜘蛛”,这个名字一看就高端内涵了许多。 “这样,就和你的名字比较相配了。” 奈落这么说道。 在这个时代,骆媛媛被人们称为媛姬,亲近的人则叫她阿媛,但“姬”这个字眼,似乎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使用的名字。 在改了名字之后,奈落带着她去了神社,身为妖怪,神社让他显得很不舒服,但他固执的握着她的手,用匕首在神社那棵大树的树身上,一笔一划的刻下了他们的名字—— 媛姬。 奈落。 骆媛媛觉得在神社的树上刻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但是看奈落如此坚持的模样,她猜测也许有些风俗就是要在神社的树上刻字留念的? 比如……祈求姻缘长久的时候? 但奈落最终也没有陪她太久,他现在的事情很多,比如忙着调理自己半妖的身体,比如忙着处理城主的大小适宜,比如出兵打仗。 ——自从骆媛媛大病初愈后,她就有些惊讶的发现整个城池的人口都锐减了。她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得的是流行性传染感冒的缘故,但是民众们却满是恐惧的认定是蠃蚌的鬼魂在作祟。 奈落不得不四处扩张,去掠夺其他地区的人口,但他似乎对于安抚人民的恐慌不感兴趣,因此放任人民对于蠃蚌的畏惧在增长,很快,蠃蚌的故事,就成了当地一个危险而黑暗的传说。 而看着奈落离开的背影,骆媛媛转头盯着树干上的两个名字,觉得不管是媛姬还是奈落,都让她难以代入。 媛姬从来就不算是她的真实姓名,而奈落…… 或许是和“鬼蜘蛛”这个名字过的比较久,在他换了新名字之后,骆媛媛喊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奇怪,此时写了下来,她望着奈落这两字,却感觉十分陌生。 她凝视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掏出奈落送给她的匕首,在一旁又刻下了鬼蜘蛛三个字。 ……果然还是这个名字看起来比较亲切。 骆媛媛这么想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然而她退后了几步,将奈落和鬼蜘蛛两个名字都尽收眼底的时候,她看了看鬼蜘蛛这个名字,又看了看奈落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感觉它们放在一起有一种微妙的排斥感,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将刻着鬼蜘蛛三个字的那块树皮剥了下来。 她望着手心那块不大的树皮,有些烦恼的歪了歪头,好像不知道要把它怎么办才好,最后她打量了一遍自己全身能够存放东西的地方,放入了腰间挂着的香囊里。 奈落回来闭关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住瘴气了,这让他呆在骆媛媛身边的时间延长了不少。当她枕在他的腿上休息的时候,奈落告诉她他得到了一件宝物,可以令他转换成完全的妖怪,到了那时候,他就会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 但是,虽然妖怪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力量,骆媛媛却觉得,还是当人更好。 可是,人能够成为妖怪也就算了,妖怪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逆进化变成人的吧?既然奈落已经成了半妖,那么也只好朝着完全的大妖怪的路上进化到底了。 但当有一天,奈落大概又因为自己半妖的体质而避开了骆媛媛不知所踪的时候,一个妖怪闯进了城主府中,试图将骆媛媛掳走——为什么骆媛媛知道他是妖怪呢?因为他的五官和身形虽然和人类少年长的并无不同,却有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和过分尖利的指甲。 就在他朝她伸出手去,要将她拽走的时候,骆媛媛惊讶的看见在半空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用自己的长剑,气势凌厉的格开了对方的爪子。 “……蠃,蠃蚌……?” 15、第 15 章 犬夜叉悄悄潜入城主府中的时候,正好有一队侍女将新做出来的衣物送去骆媛媛的房间,他便悄无声息的跟在她们身后,穿过道道回廊。 而随着那些粗使侍女们越走越深,越往里,就越是人烟稀少,越是幽静起来。 这样的地方,让他忍不住的想起自己的童年。 犬夜叉讨厌这个地方,不仅仅因为这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令人不舒服的死气和妖气,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那个卑鄙无耻,为了抢走四魂之玉,设计屠杀了桔梗守护着的一整个村落,还设计差点令他们相互伤害的卑劣半妖所在的地方,更因为这里,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十六夜。 他和他的母亲,也是居住在这样深藏在宅院中的地方。 不同的是,骆媛媛所居住的庭院环境精巧雅致,犬夜叉童年和母亲居住的院落,却荒凉而又偏僻。 因为他和他的母亲是因为与妖怪有所牵连,所以遭人排斥,而这个女人,却是因为奈落想要将她好好保护着,所以才使她远离人群。 据说,这个名叫媛姬的女人,是奈落所深爱的女人。 只是侍女们却将衣服放在了服饰间中,便离开了——媛姬似乎并不在房中。 犬夜叉便站在骆媛媛卧室的门口,抽了抽鼻子,嗅到了房间中属于女性的馨香,然后沿着那股气息,来到了不远处的高楼之下。 他藏身在楼下的树木之间,仰头望去,正好看见一位女性,神色慵懒的趴在高楼之上的窗边,望着远处神社中那棵参天大树的树顶发着呆。 而半妖少年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瞬间知道了她的身份—— 奈落的妻子。 传说中的媛姬。 没有人真正的见过她的模样,因为她被奈落深深的藏在了自己的府中。只是能够迷住奈落那样的妖怪,妖怪们有理由相信她一定极为美丽,并且在传闻中,她血统高贵——来自海对面那个强盛无比的庞大帝国,她的先祖是深受皇帝宠爱的贵妃,后来流落海外。 根据领地中平民的描述,这位杨妃后人不仅容貌出色,贤明仁慈,并且是位坚强而高尚的女性。 ……不管怎么看,都不应该和奈落那种妖怪扯上关系。 只是被妖怪深爱着人类公主,将她们藏匿在自己身边,这样的故事犬夜叉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甚至亲身经历过,因为他就是一个这样的故事的产物。 他的母亲是人类的十六夜公主,而父亲是西国犬妖的统领。 而在他的记忆,他的母亲并不幸福。 十六夜公主身体羸弱,因此总是脸色苍白,在凝望着他的时候,眼神总是显得忧郁悲伤。 她在昏暗偏僻的宫殿中,犹如某种柔弱无依的藤蔓,被遗忘在角落,没有阳光的抚慰,也没有雨水的滋润,凄凉的失去了她所依附的大树。 虽然独自一人靠着母亲的韧性将犬夜叉抚养长大,最终却仍然静静的枯萎凋零了。 和妖怪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半妖,是错误的存在。 因为年幼时这样的经历,犬夜叉一直都这么认为,所以他倔强而执着的想要成为完全的妖怪。 所以他觉得,所有被妖怪所迎娶的公主,都不过是妖怪以爱为名的强制囚禁罢了。 她们不会快乐,不会幸福。 所以在犬夜叉的脑海中,她们应当是这个样子的—— 一头长长的像是黑缎一般的长发,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披在身后。 肌肤苍白,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总是流出些许忧郁和悲伤,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 而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她们总是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仿佛她们是某种脆弱的瓷器,被人看上几眼,就会娇弱的碎裂。 犬夜叉见过许多人类的公主,她们大多的就像是精致的玩偶一样,毫无生气,面无表情,内敛的仿佛泄露出一丝情绪,都是莫大的失态。 她们会穿着华丽繁复的十二单衣,在侍女们的簇拥下,静静的坐在房间里,从不轻易迈步,然后日日夜夜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门外的侍女传来通报,然后门被打开。 面对这样的命运,她们有时候会默默流泪,有时候会感觉心伤欲碎,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忧郁却认命。 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全无那种压抑和死气沉沉的感觉。 她坐在楼台上的窗户前,望着远方。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微风轻轻拂动她的发丝,她就像是一朵在阳光中肆意绽放着的,微微摇曳着的娇艳蔷薇。 因为知道可以随意任性,所以不会感到激愤的眉目平和。 因为知道总是会被包容宠爱,所以不会感到烦恼的神色宁静。 因为相信有人会将自己细心珍藏,所以不会慌张和害怕的眼神淡然。 这样的气质和那张极为精致的面容结合起来,反而明艳耀眼的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她坐在高楼之上,彷如与人世隔着云端。 五官秀美,肌肤白皙,神色慵懒,长发散落,眉目如画。 犬夜叉站在楼下,仰着头望着她,不敢相信人世间居然有这样好看的女人,而这样好看的女人,却居然和奈落那样阴暗诡诈的半妖在一起。 他似乎看得太久了一点。 骆媛媛原本望着远处神社中探出了一点头来的神木翠绿的树冠发着呆,现在却眼神微微一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朝着楼台之下投去了视线。 犬夜叉正站在庭院中的树下,斑驳投下的树荫遮住了他头顶的犬耳,于是他看起来,便只不过像是个普通的样貌俊秀的陌生少年。骆媛媛在发现他后,有些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极为符合城主夫人形象的温柔和善的笑容,“啊,你是新近前来投奔的武士吗?”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外人了,因此分外的热心和好奇。 其实不止是外人,自从城主府内的佣人们在她生病期间人数突然锐减过后,便一直都没有再添加过。 整个城主府内顿时空荡了许多,只是考虑到奈落现在的身份毕竟和以前不同,或许不大适合像以前那样,扩招近身仆从,以免他的新身份造成无谓的恐慌,再加上骆媛媛其实也并不习惯被人里里外外从每一颗牙齿服饰到每一根头发,因此也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只是看见没有见过的新面孔,她还是忍不住的高兴起来。 见犬夜叉没有说话,骆媛媛觉得他可能没有听见,便微微直起了身来,略往前倾探出了窗口,加大了点声量友好的问道,“你是不是迷路了?” 犬夜叉便往前踏了一步,他毛茸茸的一双耳朵就这么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只是还没等骆媛媛看个清楚,他便突然身形一跃,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陌生的少年便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的窗台之上。 骆媛媛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体,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才看清他一头银色长发,和那一双异于常人的耳朵。 她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与此同时,犬夜叉也在近距离的打量她。 她穿着齐胸襦裙,显得身体轮廓优雅柔美,浅紫色的上襦,有着雅致的花叶纹案,披着白色的外袍,宽袍广袖,柔纱如云如雾。 一袭月白色的长裙逶迤在地,上面缀着绿色的松石和圆润的小小珍珠,并不显得张扬华丽,却雅致精巧的不经意间令人眼前一亮。 ……听说她有一个女儿。 犬夜叉看着她那张有些惊讶的面容,忍不住的想起自己的母亲。 只是他仍然毫不迟疑的朝着骆媛媛伸出了手去。 到目前为止,骆媛媛只见过奈落一个妖怪,因此对于这个新出现在她世界中的种族,她严重缺乏各种常识,她被奈落……或者说被鬼蜘蛛保护的太好了。 因此,对于身为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骆媛媛来说,眼前的少年除了头顶的一双犬耳,和人类并无分别。 ——他看起来比奈落妖化的时候好看多了——所以,骆媛媛甚至没有感到一点儿害怕,只是有些困惑。 直到那只手将要碰到她的时候,一把武士刀突然来势凶猛的将那只指甲尖利的爪子格挡了开去。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保护者的姿态,阻挡在了她和那个妖怪少年之间。 “……蠃,蠃蚌……?”骆媛媛不可置信的呼唤出了那个理应早就消逝的少年的名字。 而比起人类,半妖却似乎更能敏锐的察觉到眼前的存在并非单纯的灵体——他的体内已经隐隐运转着神力的气息。 犬夜叉不禁有些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朝着一旁闪去。 只是那种满含负面情绪的愿力所化为的信仰,虽然使得这个灵魂正在慢慢神化,但即使同是神化,不同神祇之间的差别却也是千差万别。有的是保护人民,诛邪除恶的福神,有的却是自己便是恶之存在,带来的灾难和乱象的—— “祸津神。”犬夜叉的神色有些凝重的念出了这个名词。 “半妖。”蠃蚌用一种极为厌恶的神情,愤怒的瞪着他,冷冷的呵斥道:“滚。” 蠃蚌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在奈落杀死了父亲大人,对无辜的民众下手,甚至想要伤害螭和欺瞒母亲大人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因此将对于自己的恼怒,转移到了妖怪的身上。或许他并非是对半妖存有什么偏见,只是这样的态度无疑激怒了犬夜叉。 “哈,”年轻气盛的半妖讽刺的咧了咧嘴,“什么时候祸津神也会保护人类了?嗯?” 骆媛媛在一旁表示虽然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蠃蚌似乎非常讨厌这个称呼,他沉下了脸来,眼神冰冷的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横刀于前,蓄势待发。 犬夜叉不甘示弱的亮出了自己锋利的铁爪。 气氛一触即发。 骆媛媛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看着他们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完全无视了一旁她的存在的模样,她站了起来,拉住了蠃蚌。 似乎是愿力的催化,死去时不过十三岁的少年,此刻看起来却差不多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了。 但骆媛媛对于男性各年龄的外在特征并不了解,因此只是感觉蠃蚌好像有些和记忆中不大一样,但他毕竟已经去世许久了,这年头也没有照片什么的,在骆媛媛记忆中的形象早已有些模糊,此时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不是很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站在蠃蚌的身边,有些惊讶于手中的袖子布料质感居然如此真实,“……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16、第 16 章 骆媛媛跟着犬夜叉走了。 ——而蠃蚌理所当然的跟在她的身边。 蠃蚌对于奈落极为警惕,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信任犬夜叉——即使他和犬夜叉都极为仇恨奈落,但蠃蚌仍然认为——妖怪都是一丘之貉。 只是当犬夜叉压抑着怒气,尽量清楚的讲明白奈落为了四魂之玉设计摧毁了整个村落,重伤了巫女桔梗,还差点令他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封印的事情后,骆媛媛的表情让他很难说出任何反对的话语来。 蠃蚌从没见过骆媛媛这样严肃冷漠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中,面对着螭和他的时候,骆媛媛是静美而温柔的,就像是……姐姐一般的关心着他们。而面对着父亲大人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像个娇柔无依的小女孩,总是慵懒的依赖着他,朝他撒娇,骄纵而任性的心安理得的被宠爱着,仿佛永远都无忧无虑。 而现在,骆媛媛那种柔弱无害的模样彻底消失了。 她的表情冷硬的仿佛之前那些懵懂天真的模样,都只不过是蠃蚌的一场幻觉。 但同时,他却为自己见到了可能连父亲大人都没有见过的这一面而在内心感到十分高兴。 获得了四魂之玉后,奈落将自己关在了城主府中的某个角落,正是因为如此,蠃蚌和犬夜叉才能轻易的将骆媛媛带出去。 半妖少年带着他们去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桔梗和枫正躲在那里养伤。 在路上,骆媛媛和蠃蚌看见了一片焦土,那可能就是以前村子存在的地方。 蠃蚌下意识的就调整了一下抱着她的姿势,想要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见这样惨烈的场景。 他将骆媛媛抱在怀中,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了起来,以免跟在犬夜叉身后飞行跳跃的时候,半空中的风会吹伤她。而即使到达了目的地,蠃蚌也依然没有将她放下,因为他记得她有多么的娇贵,山洞中的泥土不应该污染她的鞋底。 有人抱着不用自己走路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在骆媛媛真心实意的问了几声“累吗?”,得到的都是蠃蚌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的摇头之后,她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山洞非常隐蔽,而在洞穴深处隐隐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一名穿着白衣红裙巫女服侍的黑发女子躺在上面,身下垫着许多稻草,脸色苍白,虚弱的闭着眼睛。 她原本应当洁白无垢的上衣沾满了鲜血和泥土,肩膀似乎被利爪所伤,满是血迹,被撕破了的衣服下,隐约露出了缠绕着绷带的伤口。 她应该被白檀纸所扎住的长发此刻也散落了开来,显得格外脆弱。 但巫女的模样虽然看起来十分脆弱,但隐忍着痛苦而微微蹙紧着的眉头,显露出了她的倔强,这让她看起来依然凛冽而圣洁,即使狼狈的身处这样荒芜的山洞,也依然显得高贵而美丽。 她的身边还有另一个看起来更小一些的女孩,正蹲在地上分辨草药,在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犬夜叉的时候,她显得很是开心,“犬夜叉,你回来了!” 但紧接着,蠃蚌抱着骆媛媛从犬夜叉身后的黑暗中显出了身形。 蠃蚌对于女孩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用男子外袍所裹着的纤细女子。 面对着两个完全陌生的存在,她的声音便下意识的变小了许多,女孩有些不安的望着犬夜叉问道:“……他们是谁?” 骆媛媛没有说话,蠃蚌便也沉默不语。 犬夜叉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似乎在坚持和确认他们有没有异动,然后才朝着巫女走去,顺便回答了少女的问题,“——那就是奈落的妻子。” “咦!?”女孩顿时握着草药呆在了原地,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那,那那个男人呢!?” 犬夜叉回头忘了蠃蚌一样,有些讽刺的扬了扬眉毛,“啊,那家伙啊——她的守护神吧。” 躺在地上的巫女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还是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闭着眼睛节省力气,此刻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慢慢的睁了开来。 “犬夜叉……” 听见她的声音,犬夜叉便转过了身去,见她吃力的想要撑起身体,他连忙坐在了她的身边,将她扶了起来,一脸焦虑的望着她。“桔梗,你还好吧?” 桔梗脸色苍白的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然后才将目光转向了蠃蚌和骆媛媛。 因为伤势,她的声音颇有些飘忽虚幻的确认道,“……媛姬,夫人?” 说实话,骆媛媛的外表看起来和桔梗差不多大,被桔梗称为夫人,让骆媛媛忍不住不自在的伸出了手,将罩在自己头上,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面容的外袍褪了下来,“……叫我阿媛就好。” 她说完之后顿了顿,才又慎重的努力使自己的问题显得不那么敏感的开口问道:“……我听犬夜叉说,奈落他……做了一些事情。” 听骆媛媛这么说,一旁原本正在发愣的少女突然回过了神来,顿时忍不住愤怒又悲伤的打断了她的话,“一些事情!?他做的事情,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用‘一些’事情来概括吗!?” 骆媛媛被突然吓了一跳,蠃蚌便抱着她往后一退,瞪向了情绪激动的女孩,“无礼之辈!” 桔梗也低低的喝止了一声。“枫!”她微微的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和阿媛夫人没有关系。” 枫虽然仍然十分悲愤,但她显然非常体听桔梗的话,顿时咬住了嘴唇,不说话了。 一时间,整个山洞又安静了下去。 桔梗沉默了片刻,好像在考虑要从何说起,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问道,“媛……那么,阿媛……你知不知道,奈落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类了?” 骆媛媛点了点头,“……我知道。” 枫顿时又有些忍不住了,“你知道自己的丈夫变成了妖怪,却一点也无所谓吗?” “因为我知道当时他身受重伤,但是为了救我,将自己献祭给了妖怪——”尽管知道她们的遭遇值得同情,但此刻骆媛媛还是忍不住的有点生气,她看了枫一眼,“他的心没有改变,仍然是我的丈夫,那么他的身体是人类还是妖怪,这很重要吗?” 桔梗却望着她,“——可是他的心,也已经不再是你的丈夫了。” 骆媛媛怔了一下。 “……那次我出门回来后,枫告诉我说,我们救下的那个男人突然不见了,他伤得很重,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动。枫说当时她从屋外回来,看见血迹从床上,一直沿着拖移的痕迹,伸向了树林里。她跑过去看的时候,却只看见螭呆呆的站在一滩血迹前,她叫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我和枫所居住的屋子,因为沾染着我们的气息,妖怪不敢靠近,所以鬼蜘蛛可能就是被螭拖去了那里,然后将自己献祭给了妖怪。” “……那些妖怪,大多是人心的恶意所化,它们凝聚成了新的意识——诞生出的妖怪,名为奈落。” 桔梗眼神清明的望着骆媛媛,“即使可能还残留着身为人类的鬼蜘蛛的内心,但它却是吞噬了鬼蜘蛛的妖怪——奈落,他不是鬼蜘蛛。” 终于有人将这件事情告知骆媛媛了,蠃蚌的心里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安心,但却又有些忐忑,害怕她为此而受到伤害。 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便只僵直的抱着她站在原地。 骆媛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点在凹进去的洞壁上的烛光摇晃闪烁着,在她的面容上摇曳出莫测的光影。 过了一会儿,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那鬼蜘蛛,是死了吗” 桔梗没有回答,骆媛媛却已经明白了。 她闭了闭眼睛,试图平缓一下自己的心情,“……那么,四魂之玉,可以增强妖力,还能够实现一个愿望,所以……奈落才抢走了它,对吧?” 见她似乎接受了她们的说法,桔梗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恐怕是想要向四魂之玉许愿,希望能够变得更加强大,成为完全的妖怪。” “那么,你们又想要让我做什么呢?”听她说完,骆媛媛便看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呆在桔梗身边没有说话的犬夜叉,“你们把我带出来,告诉我这些事情,一定是想要让我做些什么的吧?” “是的。”桔梗握了握犬夜叉的手,半妖少年便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巫女的脚步还有些踉跄,但她仍然坚强的松开了犬夜叉的手,试图站的笔直。桔梗认真的望向了骆媛媛,语气十分恳切,“……四魂之玉,不能落在奈落那样邪恶的妖怪手中,”她的脸色苍白的没有血色,但依然神情坚定,“四魂之玉……是有着众多传说的宝物。奈落一定不会那么快的就向它许下愿望。所以……我们想请阿媛你,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许下愿望的时候,将它拿走。” 骆媛媛还没有回答,蠃蚌却先一步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太危险了!” 桔梗却望向了他,“我们不会让阿媛孤身一人的,我和犬夜叉都会跟她一起去。” “可是……”骆媛媛忍不住惊讶看向了她的肩膀,“……你的伤?” “……之前是因为奈落的爪子上带有剧毒的瘴气,所以极为危险。”但桔梗十分坚持的拿起了放在自己身边的弓箭,“现在我已经用自己的灵力和枫采来的药草,差不多净化干净了……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撑得住。” 17、第 17 章 听到鬼蜘蛛可能已经死去的消息,骆媛媛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该是怎样的才对。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他都是她最强有力,也是最尽心的保护者。 她曾经真真切切的喜欢过他,虽然后来这种感情渐渐的由浓转淡,就像是她无数次的恋爱一样,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腻,到了最后,还是渐渐的仿佛后继无力般的冷淡了下去。 但她仍然记得热恋时,她对他的喜欢,那种仿佛要从胸中溢出来的满满温柔。 悲伤吗?痛苦吗? 骆媛媛心里却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一角突然缺失了——它不再完全了。 她会在突然意识到——那个人已经不在的时候,感觉心里有些空空荡荡的。 他到底该算是怎么死去的呢? 骆媛媛发现自己无法界定。 如果说奈落诞生的那一刻,鬼蜘蛛就已经算是死去了,但鬼蜘蛛在那天夜里回来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得到,那并不是奈落,那还是鬼蜘蛛。 就像是以前曾经看过的一个问题,一艘旧船如果更换了一个新的零件,那么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如果继续不停的更换,直到最后再也没有一个旧的零件了,它依然还是原来那艘船吗?如果不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的呢? 像这种量变一点点引发质变的哲学问题,骆媛媛是想不清楚的。 而妖怪,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妖怪也分很多种。”在听见她提出的问题时,桔梗平和的回答道,“只不过,所有的妖怪对于人类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 而虽然只是半妖,却也毫无疑义的属于妖怪这一族的犬夜叉,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道,“都是些混蛋。” 尽管骆媛媛相信妖怪并不一定就全然都是邪恶的,但显然,奈落并不在好妖怪的分类之中。 在犬夜叉背着桔梗,蠃蚌抱着骆媛媛,准备朝着城主府中出发的时候,他们又路过了那片焦土。 骆媛媛这次忍不住停了下来。 “蠃蚌,放我下来。”她轻轻的说道。 蠃蚌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了她的意见,将她轻柔的放了下去。 骆媛媛朝着那片焦土走去,她很久都没有走过路了,因此速度很慢,蠃蚌沉默而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犬夜叉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对他们喊些什么,但桔梗拉住了他。 巫女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几步后,停在了不远处。 “蠃蚌,”骆媛媛看着这片仿佛空气中,仍然流动着当时的恐慌和悲伤,浮动着血腥和灰烬的气味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侧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少年,出声问道,“你觉得奈落是个怎样的……妖怪?” 蠃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说话,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她,无数次他处于灵体状态时,朝她大声的喊道让她离他远一点,激动而绝望的告诉过她他有多么邪恶和不安好心。但现在她在听他说话,蠃蚌却犹豫了一下,只想着怎样才会让她感到好受一些。 但他不想让她受伤,却也不能让她继续被蒙蔽。“他……很危险。我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凝结成实体的时候,看见他拿城里的人做实验,还想要杀死螭……” “你是说……”骆媛媛张了张嘴巴,却好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城里失踪的那些人——他们都……” “……都在地下室里。”蠃蚌语气轻轻的接了下去。好像他的声音轻一些,骆媛媛听不真切,这些事情就自欺欺人的不会存在了一样。 而看着骆媛媛有些变得苍白的脸色,蠃蚌似乎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这些就足够让母亲大人心怀警惕了吧?要是说的再多的话,可能会让她感到害怕,但是……如果因为警惕不够,最后被奈落所伤害了的话,那又怎么办? 蠃蚌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决定继续说了下去,“那次,他还将螭引诱了过去,他似乎在实验将人转换成妖怪的实验……因为父亲大人是唯一的成功品,他似乎觉得身为父亲大人的女儿,螭应该比其他的试验品……更能够成功。” “我当时没有办法阻止,只好将母亲大人你……带了过去。” 骆媛媛微微一怔,“……我?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啊?” “因为母亲大人那个时候病得很重,几乎没有什么意识……”在蠃蚌说完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后,骆媛媛呆呆的眨了眨眼睛,“……怪不得那天我醒过来,他的态度那么奇怪……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鬼蜘蛛终于愿意向她坦白了……她还以为,那些瘴气是他无法控制,尽力收敛着的痛苦——原来那不是痛苦,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武器。 他使用着鬼蜘蛛的身份,却想要害死他的女儿。 想到这里,骆媛媛突然一顿,“奈落从很久之前,就在慢慢吞噬鬼蜘蛛了吧?现在他对螭也下的了手……” 那么,比螭更先的……蠃蚌呢? 蠃蚌的死,跟他又有没有关系? ——那个时候,蠃蚌战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有多么的不可置信。 “……蠃蚌,”她艰难的问道,“你当初死在战场的事情……也是,奈落做的吗?” “我……”蠃蚌沉默了半晌,垂下了眼眸,“……我不知道。”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骆媛媛却突然在记忆中察觉到了许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于是她拍了拍蠃蚌的手臂,语气严肃的对他丢了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然后朝着桔梗走了过去。 她有一些事情,一定要弄明白。 骆媛媛站定在巫女的身前,表情很是认真的看着她,“我……有事情想要请问一下,可以吗?巫女大人?” 桔梗被她这样严肃的表情弄得微微一怔,“什么事?” “是这样的……”骆媛媛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究竟要怎么说才好,“我之前……没有发觉奈落已经吞噬了鬼蜘蛛的时候,一直以为鬼蜘蛛只是因为发生了些事情,所以性格有了些变化……我很信任他,所以蠃蚌死后,我拜托他为蠃蚌建立了一个神社。” “我不是很清楚这种事情的流程和方法,所以我想问一问……他做的事项……是正确的吗?” 蠃蚌已经死了,骆媛媛很害怕他的灵魂都无法自由安息。 然而在听完她详细的描述完当时的场景后,桔梗沉默了许久,这让骆媛媛越来越不安。 终于,桔梗说道:“蠃蚌他,现在已经快要因为愿力而成为神祇了。” 骆媛媛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神祇?那么,这是……好事吧?” 但桔梗却摇了摇头,“由愿力所生的神祇,从此之后,都必须依靠人类的愿力所活下去,一旦不再有人相信,便会彻底消失,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然而这种前世只是普通灵魂所化作的神祇,很容易就会渐渐被人所遗忘,为了继续存活下去,许多愿力所化的神祇不得不不择手段的去维持人类的愿力,只要人类向他们祈祷了愿望——不管那愿望是什么,他们都会去做。” “这些愿望是那些有名的神祇所不会回应的愿望,大多都是阴暗和丑恶的欲望,战争,侵略,掠夺,死亡……” “这些神祇,最终大部分都成为了祸津神……也就是会带来不幸的,即使是神祇,却和妖怪一样,被人类所厌恶和畏惧的存在。” “越是不择手段,越是得不到人类的愿力,但越是得不到,就越是不择手段。苦苦挣扎,最后却依然只能等来彻底消失的命运。” “而且你说……奈落为蠃蚌建筑神社的做法……可是他并没有把蠃蚌放在神社的主位上——这样,蠃蚌就不是那座神社的主人,他只是寄居在那座神社里的客神,现在人们向着神社祈愿,以为这是他的神社,如果以后他被赶了出去,那么他就会失去这些愿力。” 这种连人死后的灵魂都不放过的做法,让骆媛媛完全不能接受。 “……那,蠃蚌不是主神,那么,他寄居在那里?”她脸色苍白的问道。 “那棵御神木里。”桔梗认真的望着她,“这不是超度他的方式,这是一种黑巫女们所使用的咒术。” “……将一个灵魂封印在御神木里,造成恐慌,利用民众的愿力,将他转换成祸津神……然后,要么双手沾染上污血,为了继续存在下去苟延残喘,要么,慢慢被所有人遗忘,就此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听到这里,犬夜叉都忍不住厌弃的皱起了眉头,“奈落那家伙——” 骆媛媛却没有心思理他的义愤填膺,她最后,十分慎重的确认了一次,“也就是说,死了以后,连灵魂都无法安息吗? 桔梗安静的望着她,“是。” 骆媛媛便沉默了下来。 她回过头去,望向了蠃蚌。 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修长,因为她要他在哪里等着,他就乖乖的站在原地,安静的望着远方。 只是虽然模样是他活着的时候再也无法长到的年纪,但神态却依然透露出他原本年纪该有的懵懂和天真,还有一种属于死者的,看着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属于生者的世界的落寞和寂寥。 她应该保护他的。 她应该保护好他的。 骆媛媛几乎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她转身提起裙摆朝着蠃蚌跑去,在对方转过头来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色的时候,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 她紧紧的拽住了少年后背的衣服,好像把他抱紧一些,证明他的身体是确实存在着的,他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蠃蚌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僵住了许久,才有些反应迟钝的觉得自己应该回抱过去,只是他刚刚抬起手,骆媛媛就突然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指有些颤抖的握住了他的衣襟。 蠃蚌的灵魂,寄居在神社里的那棵御神木里。 在蠃蚌迷茫的神色中,骆媛媛十分坚决的拉开了他的衣服,属于少年紧致细腻的白皙肌肤顿时暴露在了她的眼前,蠃蚌顿时惊慌的涨红了脸,但是骆媛媛却不让他把衣服拉上去,她双手按在他的腰侧,表情严肃而又认真的似乎在他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蠃蚌愣了愣,好像知道了她在担心什么,“……那个,奈落在树上刻字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因为被人这样担心着而感到十分高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但是,我的身上……是不会出现伤疤的。” 骆媛媛半信半疑的抬起眼眸看他,“……真的?” “不然的话,母亲大人你拿走了刻着父亲大人名字的树皮……”在死后这么一段日子里,蠃蚌第一次笑了出来,“我身上岂不是要被剜掉一块肉吗?” 可是看见他的笑容,骆媛媛却更感觉难过了。 她牵着蠃蚌的手,走回了犬夜叉和桔梗的身边,慎重的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我帮你们去拿四魂之玉。” 18、第 18 章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奈落肆无忌惮的弄空了大半个城主府,又极为放心的丢下骆媛媛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中,一点也不关心外头的事情,因此犬夜叉,桔梗和蠃蚌就像当初把她带出去那样,又轻而易举的带着骆媛媛混了进来。 他们藏在骆媛媛的庭院之中,商量起了下一步的计划。 城主府虽然并不算很大,但能够藏匿四魂之玉的地方却很多,好在桔梗作为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能够感知到四魂之玉的位置,不然的话,靠骆媛媛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搜查,大概很快就会被奈落所察觉。 但问题却是…… 桔梗察觉到了四魂之玉的位置——它在地下室里,然而奈落却也在那里。 这种情况也属正常,因为奈落刚刚得到四魂之玉,自然时时刻刻都将它带在身边。但如果奈落和四魂之玉寸步不离,就算桔梗能够感知到四魂之玉的位置,骆媛媛也很难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将它在奈落的眼皮子底下带出来。 而如果她暴露了自己,她的处境就会十分危险。 就在蠃蚌和桔梗正坐在屋子里,试图想出一个比较安全稳妥的办法的时候,骆媛媛拉着犬夜叉坐在回廊上,却在询问另一个问题——神职有没有可能转换? 她对于这种关于鬼怪灵异的问题完全没有头绪,因此只好求助于相关人员。 “转换神职?”犬夜叉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盘腿坐在回廊上,有些讶异的扬起了眉毛。“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神祇的神职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塑造完成了的。”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骆媛媛不死心的问道,“从祸津神,转换成……其他,不那么辛苦的神职?比如,庇佑人民的福神,或者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土地神什么的?” 她表情哀伤的望着他,“一点点可能性,都没有?” 犬夜叉最受不了女人脸上露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了,因为这总是让他想起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让我想一想!别哭啊喂!!”他手足无措的朝她摆了摆手,然后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才迟疑的回答道,“理论上来说,神祇是回应了人类的愿力所诞生的,所以如果转换神职的话,应该只要转换信仰他的民众的愿力就好了。”但他说完之后,却似乎自己都觉得天方夜谭般的闭上了眼睛,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说出了这么荒谬的事情,“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是实际上,从没有人成功过——我觉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啦。” “这样吗……”但骆媛媛却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转换愿力吗……” 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骆媛媛走进屋内的时候,桔梗和蠃蚌的讨论已经陷入了僵局。因为想要让奈落离开四魂之玉,骆媛媛必定需要成为诱饵,这几乎是唯一可行的计划。可是蠃蚌却不敢将骆媛媛平安回来的希望,寄托在奈落可能的心软上。 只是听他们有些苦恼的说完了他们的想法,骆媛媛却很是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好啊。” 桔梗和蠃蚌都惊讶的望着她。 骆媛媛却试图显得很是淡然,“既然没有其他的计划了,也就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蠃蚌不认可这些计划,害怕她会遭到危险,骆媛媛能够理解,但是桔梗却也将她的性命安全放在第一位考虑,这让她非常高兴。 “但,在我去执行计划之前,”她满是祈求的望着桔梗,“我想让巫女大人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听到她说的这句话,犬夜叉立刻走了进来,他站在桔梗身边,警惕的望着骆媛媛和蠃蚌,“——你这家伙,可别随便乱提要求!” 桔梗抬起头,神色温柔的伸手拉了拉自己焦躁不安的恋人的衣襟,然后望向了骆媛媛,“请说。” 骆媛媛便抿了抿嘴唇。“……我想让你信仰蠃蚌。” 这话一出,不仅是桔梗,犬夜叉,就连蠃蚌都忍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但很快,桔梗就明白了过来,“你想改变信仰着蠃蚌的愿力?” “嗯,”骆媛媛毫无隐瞒的点了点头,她转头望向了自己身边的少年,“我也会信仰他的。”她温柔的看着他,“我相信蠃蚌会保护我。” “你想让他从祸津神,”桔梗顿了顿,“……成为保护神吗?” 骆媛媛重重的“嗯”了一声,“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是我想试试。”她恳切的望着她,“拜托你。” 桔梗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看她身边愣愣的望着她的蠃蚌,似乎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骆媛媛和桔梗虽然相识不久,可是她却知道,桔梗看起来很是高傲,可是实际上,却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骆媛媛朝她满是感激的笑了起来,“谢谢。” 巫女虽然也有侍奉单一神明的,但桔梗却并非那种在神明的神社里专门侍奉神明的巫女,她守护人民,除妖净化,所信仰的是万物有灵,也就是所谓的八百万神灵。 有自己侍奉神灵的巫女不可能再信仰别的神明,对别的神明行礼,也被视为极大的失礼。 但桔梗却可以。 她以面对一个真正的神灵的恭敬态度,朝着蠃蚌敛目肃容,恭敬的正坐下拜,行了一礼。 蠃蚌原本还有些模糊的轮廓,顿时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一个灵力强大的巫女的愿力,显然分量不轻。 这时,犬夜叉突然说话了。 “这家伙还没有完全转换成祸津神,”他抱着手臂,表情虽然很是冷淡,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可是说的话语却明明都在帮助他们,“所以专属的神力还没有稳定下来,如果试着向他进献贡品祈愿的话,或许会得到和祸津神不一样的神力……你要试试看吗?”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突然站了起来,她跑进了隔壁的房间里翻找了好一会儿,然后抱出了一大堆的丝绸和金银首饰,放在了蠃蚌的面前。 “祭品一定要动物才行吗?”她朝着桔梗问道,“这些可以吗?” “不一定要动物。”桔梗非常专业的朝她点了点头,“这些也可以。”  骆媛媛这才放下心来,笑了起来。 “你要向神明祈求什么愿望?”巫女问道。 骆媛媛便试图显得更郑重一些的跪坐在蠃蚌对面,第一次向神明祈祷的女子显得有些紧张,但是她对面的神祇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显得很是不知所措,却又不敢轻易挪动。 骆媛媛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她努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摒弃掉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的祈祷,“我……想让巫女大人肩膀上的伤痊愈。” 这种治愈的愿望,应当多少能抵消祸津神毁灭的神职吧?骆媛媛愿意这么去相信,而且,如果巫女能够痊愈,那么,他们和奈落对上的胜率又能多一些保障了。 她这么想着,然后随着她的话音刚落,摆放在蠃蚌面前的祭品们就慢慢的渗透出一层光华,丝丝缕缕的如同某种金线,没入了蠃蚌的额心,在失去了那些光华后,原本精致华贵的祭品看起来和之前好像并无不同,却就是感到黯淡了不少。 蠃蚌为那与以往阴暗愿力感觉完全不同的温暖的信仰之力而停顿了片刻,然后望着眼前依然闭着眼睛的骆媛媛,温柔的笑了。 “……你的愿望,我切实的听到了。” 骆媛媛张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桔梗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而当她迟疑的拿开手的时候,裹着白色绷带的伤口从外表看不出有何不同,桔梗便试着动了动手臂,然后朝着骆媛媛微微笑了起来,“你成功了。” 骆媛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了蠃蚌,“那么……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要出发了!” 她站了起来,望向了身旁的蠃蚌,“你一定要保护我啊。”她有些紧张的笑着说道,“我的保护神大人。” 蠃蚌局促的握紧了腰间的长刀,他的耳朵涨得通红,却十分郑重的答应了下来。 “嗯。” 如果他还有生命的话,他愿意以自己的生命起誓。 …… 骆媛媛走进地下室的时候,她深深的了吸了口气,在那扇关闭着的门上敲了敲。 “奈落?”她问道,“你在里面吗?” 地下室中的奈落几乎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门外骆媛媛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因为她的语气微微的有些莫名的颤抖。他收回了自己妖化后外放的触手,恢复成了人类的模样,然后点燃了墙壁上的蜡烛。 “阿媛?” 听见他的声音传来,骆媛媛有些僵硬的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没有一丝笑容,奈落望着她,像往常一样朝她张开了手臂,“怎么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却显得很是温和,“谁惹你生气了么?” 但骆媛媛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依偎进去,她站在他的面前,咬住了嘴唇,然后将自己所有的不对劲,全部转化成了她正努力压抑着愤怒的迹象,“你到底还要在地下室里呆多久?” “没有告诉我你变成妖怪之前,你失踪不能陪我的时候好歹还会感到愧疚,现在我知道你变成了妖怪,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理所当然的了吗?”骆媛媛就像是忍耐着丈夫的冷落,终于忍耐到了极点的妻子一样,对着他大发脾气,但这样真切的愤怒,奈落却意外地并不感到生气。 第一次被人如此愤怒的对待,奈落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即使千百年后的男人,在和女人吵架的时候,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使她们消气,反而让她们越来越生气,更别提才诞生不久的半妖了。 “你干脆一个人在地下室里过一辈子,永远也别出来好了!” 奈落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干巴巴的,迟疑的回答道,“……抱歉……?” 骆媛媛却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她像是突然看到了他抓在手中的,造型宛若一条项链般的圆珠宝石一样,顿时被它所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头问道。 ——那就是四魂之玉,只是那圆润的宝石此刻颜色昏暗,看起来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奈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将它收起来,但骆媛媛却一把将它拽了过去。 “这条项链现在是我的了。”她像是借着怒气赌气般的说道。 “阿媛,别闹。”奈落顿时皱起了眉头,但他仍然并没有生气,却明显有些焦躁的朝她伸出了手去,“阿媛,还给我。我以后再给你一条更好的。” “我不,”骆媛媛才不会还给他。她一边任性的说道,一边试图不动声色的朝着门口退去,“我就要这个。” 她紧紧的握着四魂之玉,真切的感觉到自己手中的圆珠无比灼手,几乎都快要将她烫伤了——桔梗警告过她,四魂之玉很容易被污染从而影响持有人的意志,必须尽快的交给她加以净化。 骆媛媛显然并不能抵御它的威力——她必须在自己失控之前,将它送到桔梗手上。 她正要转身就走,身后奈落的声音终于陡然冷了下去,“阿媛,”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有谁对你说了什么?” 骆媛媛顿时冲出了门外,立刻回身将地下室的门紧紧关上,甚至还在外头架上了一根粗壮的木条当做门锁,只是当她做完这些事后,无数黑色的瘴气从门缝中溢了出来,骆媛媛还能听见里头传来奈落暴怒的声音,“媛姬!!” 我才不叫媛姬。 骆媛媛朝后退开几步,确定了奈落就算能够破门而出,大概也需要一会儿功夫后,便提起裙摆,朝着地面上奋力跑去。 她紧紧的握着四魂之玉,感觉心跳如雷,浑身冒汗,她拼命的往前跑,她必须再快,再快一点,却总觉得手脚无力,马上就要摔倒一样。 蠃蚌—— 她在心底呼唤着自己最信任的存在的名字。 他一定会保护她的。 一定会没事的。 就在她终于回到了地面上的时候,身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爆响,听响动,奈落似乎把地下室的门给砸烂了,但骆媛媛好歹终于跑上了昏暗的楼梯,重新见到了阳光。 因为奈落极为狡猾和谨慎,犬夜叉,桔梗和蠃蚌很难靠的太近,他们约好就在这里等候,而如果骆媛媛遇到了什么危险,只要她在心里呼唤蠃蚌的名字——他就会赶去她的身边。 她并没有呼唤蠃蚌的名字,自己逃了出来,这显然说明他们的计划非常顺利。 接下来…… 就是桔梗除妖的事情了。 一想到奈落可能马上就要死在桔梗箭下,骆媛媛的心里颇有些复杂,但她并不愿意仔细去想。 四魂之玉让骆媛媛头晕目眩,有些犯恶心,她正要朝着桔梗跑去,赶紧把四魂之玉还给她,一条黑色的瘴气就朝着骆媛媛的背后猛地袭去,蠃蚌反应极为迅速的拔出了长剑,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为她挡下了这一次的攻击。 但很快无数的瘴气就紧接而至,完全将骆媛媛和蠃蚌包围了起来,然后仿佛一个笼子,将他们朝着地下拽去。 奈落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桔梗和犬夜叉的存在,失去了四魂之玉的半妖根本无力对抗桔梗的一箭之威,他不得不一避锋芒。 桔梗的反应极快,她动作迅速的从身后抽出了箭矢,行云流水一般朝着那团瘴气搭弓而射,破魔之矢带着无比纯净的净化灵气,在瘴气之中破开一道缺口,但却已经无法阻止那团瘴气彻底消失在甬道尽头。 犬夜叉亮出了自己的利爪,皱起了眉头,“媛姬是人类,如果继续被瘴气包围的话,她会死的——!” 可是当他和桔梗追进地下室里的时候,那里却已经是一片空寂,什么也没有了。 “他在地下室里还建造了另一个密室。”桔梗神色凝重的摸上了地下室中的墙壁。 犬夜叉在空气中嗅了嗅气味,立刻将视线锁定在了地下室里的那张床榻下,他弯下腰查看了一番,肯定的说道,“这里有个密道!” “媛姬,”而在骆媛媛无比陌生的,比地下室更深邃黝黑的密闭空间里,奈落站在房间中央,语气森冷的望着被蠃蚌护在怀中,脸色苍白的骆媛媛,“你背叛了我。” “我是你的丈夫。”奈落冰冷的怒气让他四周的瘴气汹涌澎湃,“你却为了这些外人而背叛我!” “你不是我的丈夫!”骆媛媛似乎觉得这个词汇有些可笑,她紧紧的拉着蠃蚌的袖子,在此刻,他是她唯一所能依靠和信任的存在,“——你杀死了鬼蜘蛛。” 奈落顿了顿。 “我以为你是鬼蜘蛛,所以才那么信任你!”骆媛媛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不是他——你不是鬼蜘蛛。” 她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你只是一个妖怪。” “是吗?”奈落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无比的冰冷,“既然你这么爱那个男人,那么,就去和他在阴间相会好了。” 19、第十九章 后来骆媛媛常常在想,试图从奈落手中抢走四魂之玉的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从此一生就此改变的大事呢? 啊,不过,说是改变……其实好像,也并没有改变多少。 反正在被瘴气结界囚禁在这座庭院里之前,骆媛媛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想出门就可以出门去的。 现在只不过是……彻底出不去了而已。 不仅仅是城主府了,现在就连这座庭院,她也出不去了。 在刚刚被囚禁起来的那几天里,骆媛媛还忍不住的一遍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情,后来被囚禁起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学会了头脑空白的望着屋外的风景发呆,然后到了现在,她开始偶尔回忆当时的事情,偶尔望着风景发呆—— 那时在奈落的手下,蠃蚌的长剑为了保护她,成功的坚持到了桔梗和犬夜叉的到来,当灵力强大的巫女投入了战斗之后,奈落就迅速的被牵绊住了,蠃蚌连忙带着骆媛媛离开了密室,试图先将她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不知道是对四魂之玉的执念极深,还是对于骆媛媛的执念极深,奈落的一缕瘴气攀附在骆媛媛的手腕之上,不管不顾巫女的净化之力和犬妖的散魂铁爪,硬生生的在半个身体都被击碎的伤势之下追了出去。 骆媛媛就这么猛地被那缕瘴气从蠃蚌怀中拽了出去,摔倒在地,然后整个人被瘴气迅速的裹了起来。 黑中带紫的剧毒雾气慢慢的从她身上的衣物开始腐蚀起来,骆媛媛紧紧的捂住口鼻,将自己尽可能的蜷缩起来,但即便如此,只要她还呼吸,就不可避免的感到身体渐渐沉重起来,与此同时,她的五感也在慢慢的消失,她眼中的一切都越来越昏暗,耳朵也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是仍然在捂着自己的口鼻,还是已经麻痹的垂了下去。 但越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骆媛媛反而越发的在心中坚持的相信起蠃蚌来。 因为——除了相信他,更相信他,无论如何也要在心里相信他外,已经再没有其他能够自救的方法了。 然后…… 骆媛媛懒洋洋的换了个趴在窗前的姿势,继续回忆。 然后——或许是她濒临死亡时反而更加坚定的信仰,比一般的愿力要更能给神祇力量吧,蠃蚌将她从瘴气中抢了出来,但他也已经是伤痕累累,强弩之末了,骆媛媛没有任何一刻比此刻更能感觉到死神的手或许就放在她的咽喉处,只要她略微松一口气,就会狠狠掐下。 她不敢放松,就算呼吸道火烧火燎的疼痛,她也努力的保持呼吸,就算眼前发黑头脑晕眩喉头腥甜,也不肯让自己就此昏迷。 奈落步步逼近,他身上的杀气和怒火,骆媛媛十分熟悉——在方越拔出刀来杀死她之前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上也爆发出过一模一样的杀气——奈落不会放过她。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然而将她护在怀中的手臂已经沾满了鲜血,因为受了重伤还强行用力,而虚弱的微微颤抖着。 ——不管骆媛媛多么坚定的相信着蠃蚌,但是一个尚未成形的神祇虽然可能一时出其不意的爆发,实力的差距却并不是一两个人的愿力可以弥补的。 但骆媛媛抬头望见了蠃蚌满是鲜血的侧脸,毫不怀疑他会像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样——豁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她。 ——可是人命太过沉重了,骆媛媛觉得如果蠃蚌真的为了保护她而死去的话,她自己反而会被这份重量给压垮的,她不喜欢欠别人任何东西,尤其是性命这样无法偿还的东西。 就在这时,骆媛媛已经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巫女红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奈落的身后,然而就算她此刻立即抬起弓箭,也阻止不了近在咫尺的奈落随便一出手,就能置骆媛媛和蠃蚌于死地然后狡猾的逃走了——奈落的妖力此刻对于桔梗来说或许并不算强大,但一定是她所见过的所有妖怪中最为难缠的。 奈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显得十分从容的朝着骆媛媛抬起了手,并不多么畏惧身后匆匆赶到的巫女,蠃蚌强撑着绷紧了身体,顿时就要动作—— 骆媛媛第一次知道原来神祇也会有伤口,也会像凡人一样,会伤口迸裂,然后流出这么多的鲜血来——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能让他再在她面前死第二次。 因此她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在蠃蚌不解的垂下目光无声的询问她时,骆媛媛朝着桔梗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将四魂之玉抛了过去——奈落就站在她们之间,此刻见到四魂之玉,哪里肯让桔梗得手,一缕瘴气立刻就如同触手一般朝着半空中的四魂之玉探去,骆媛媛就朝着桔梗大喊,“射玉!!” 桔梗略一错愕,然后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手中对准了奈落触手的破魔之矢立刻转向了四魂之玉,拉弓而射—— 就在半妖的触手刚刚握住四魂之玉之时,破魔之矢同时赶到。 一瞬间,天地俱静,好半晌,才有一声破裂声无比清晰的从半空中传来—— 包裹着四魂之玉的瘴气反应迅速的卷走了大半个四魂之玉,而另一半在破魔之矢的作用之下,顿时化作了无数的碎片,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犹如流星一般朝着无数个地方漫射而去—— 在那光芒彻底的使人眼中除了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之前,犬夜叉在奈落下意识的放出瘴气结界裹住自己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到了骆媛媛的身边。 他只能带走一个人,因此顿时犹豫了一下,蠃蚌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想要将怀中的少女推过去。 一个神祇,一个人类,犬夜叉立刻做出了选择,朝着骆媛媛伸出手去,就要将她救走,但骆媛媛用力的挣脱了开来——刚才的大喊让她本来就已经被瘴气所腐化的内脏不堪重负了,她咳着血将重伤的几乎不能动弹的蠃蚌的手交给了犬夜叉,在两个少年惊愕的目光中,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用破损的身体艰难的发声,她央求着犬夜叉:“救他。” 不仅仅是把他从这里带走——还有——让他彻底的摆脱奈落的掌控…… 桔梗一定做得到的,破解奈落的那种诅咒之术—— 就当是——她的遗愿。 骆媛媛那个时候真的是把那句话当做遗愿说完的。 说完之后她的身体已经痛的不行了,她艰难的从腰间的香囊里握住那块树皮之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要死快死随便怎样我不管了啦的自暴自弃状态,迅速的放弃了抵抗,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过,骆媛媛觉得她那时候的昏迷,已经算是很接近于死亡的深度休克了。 所以当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她又穿越了? 而且身体有些沉重,喉咙时不时就开始发痒,不得不常常低声咳嗽…… 如果是穿越的话,现在的状态看来不大健康啊…… 但很快骆媛媛就发现——她并没有穿越,她所在的地方,是她在城主府中的房间。 骆媛媛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发现身上已经换成了白色的亵衣,原先被瘴气腐蚀的不成样子的衣裙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么说,奈落真的没有杀她? 骆媛媛忍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说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但是能够活下来的话,她也是会尽力争取的—— 那个时候,就算奈落不动手,她也会死于被吸入的瘴气了,骆媛媛不认为这种病症,桔梗能够带她离开后,迅速的找到救治的方法,把她救回来—— 带她走她也是死路一条——而只有奈落能够救她——只要他像上次为她医治感冒那样,将她体内的瘴气收回去。 既然离开也是死,留下也是死,骆媛媛只能赌一把——只能赌他的灵魂和心灵之中,依然残留着属于鬼蜘蛛的意识——能够在看见她手中握着的树皮的时候,驱散掉属于奈落的杀意。 只要鬼蜘蛛还在的话——他就永远也不会伤害她的。 骆媛媛翻了好半天也没有找到那块树皮,那么也就是说——她赌对了。 只是,虽然她还没有死,体内的瘴气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但瘴气所腐蚀造成的伤害,却并没有被修复—— 她的身体变得很差,必须每天都喝奈落派遣侍女送来的药汁续命——那药汁非常非常非常的苦,骆媛媛第一次咬牙全部灌下去的时候,刚刚咽下去,喉头残余的苦味就让她忍不住的干呕一声,顿时把刚刚喝下去的药全部都吐了出来。 然后奈落就又派遣侍女送来了第二碗。 骆媛媛灌下去之后闭紧了牙关,直到确定它们全部都落进了肚子里,才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床榻上装死。 骆媛媛现在很后悔。 人总是这样的贪心,那时候她只想着她想赌那么一线生机,而现在她真的因为那一线生机活了下来,却又开始害怕起奈落来,忍不住的想,那个时候要是跟犬夜叉他们一起走了的话,该有多好。 奈落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安全感了。 在她帮助桔梗想要从他这里盗走四魂之玉后,他们之间应当已经没有可以令骆媛媛安心的撒娇任性的那种东西存在了,因此,对于这个冷酷残忍的半妖,骆媛媛很是害怕。 他将她囚禁在这里,却什么也不做,不来见她,也不折磨她,只除了每天来送药的侍女外,不许任何人接近这座庭院,白天晚上,都只有骆媛媛一个人在这里。 骆媛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这样的行为犹如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待宰的动物,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将是怎样,对于“未知”,感到惶恐。 她觉得他随时都会伤害她。 她觉得她生死之间激出的属于鬼蜘蛛的意念应该属于消耗品,用完这一次之后,就彻底没有了。 但渐渐的,她好像知道了奈落想要做什么——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这是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找回场子的节奏啊…… 难道奈落想要让她爱上他一次,再杀了她? 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骆媛媛顿时淡定了。 她懒得去记自己已经被囚禁了多少天了,从小学时候开始,她就擅自一个人自娱自乐,每次碰见难熬的课程,比如英语和数学的时候,她就默默的盯着课本,开启自己的脑内小剧场,然后一回神,就到了下课的时候了。 ——所以她成绩一直不怎么好,好孩子们不要学这个逃避课程的坏习惯。 但是除了她的脑内小剧场每天都剧情推进的变化之外,原本一成不变的四周,今天也发生了一个变化—— 有人闯了进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在她的庭院门口,好奇的朝着里面探头探脑。 他有一头黑色的柔顺短发,白皙的皮肤,眼睛明亮的如同碧蓝如洗的天空——是一种极为纯净的蓝色。 骆媛媛惊讶的从栏杆处直起了身子,对方也在这时发现了她。 他好奇的走了进来,站在了她的高楼之下,天真懵懂的望着她问道,“你……就是母亲大人吗?” 骆媛媛微微一愣,“诶?” “我是被父亲大人捡到带回来的,”小男孩望着她,开心的自我介绍道:“父亲大人为我起名为夜卜。” 20、第二十章 骆媛媛原本有些警惕他是奈落所派来的,但很快,她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似乎在到处寻找着这个孩子:“夜卜——!你到哪里去了?” 那个的声音越来越近,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夜卜转头望向了庭院外,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朝着那里喊道:“螭!” 从他的视线来看,螭似乎就在庭院外了,但她不知为什么就此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因此骆媛媛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却看不见她的身影。 “夜卜,”骆媛媛听见螭的语气,判断出她似乎有点不大高兴:“不可以到这里来的。父亲大人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母亲的吗?” “我不知道母亲大人在这里……我以为你藏在这边呢!”夜卜立刻朝她解释道,他们似乎在玩类似于躲猫猫的游戏,因为男孩很快便孩子气的说道。“螭你自己出来了,那么下次该换你当鬼来找我了!” 在骆媛媛被囚禁在此的时间里,似乎发生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事情,但好在听起来,螭过得还算不错。 她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提高了声音呼唤着女孩的名字,“——螭?” 庭院外的女孩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略微有些漠然的问候道,“啊,母亲大人。” 她们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这种事情,骆媛媛很明显的能够感觉出来。 ——或者说,自从鬼蜘蛛变成奈落回来以后,骆媛媛就再也看不懂螭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但是,听桔梗说,当时鬼蜘蛛要求螭将他拖离了房间,并且在她的面前,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无数的妖怪所淹没。 这样的经历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或许太过于难以接受了,因此螭的性格有所改变,骆媛媛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试图重新靠近她,解开她的心结,让她像以前那样活泼起来,但螭不知为何,却对她越来越抗拒,完全不允许她的接近。 直到现在—— 骆媛媛可以说是鬼蜘蛛的妻子,却不是奈落的,但螭,她是鬼蜘蛛的女儿,此刻却好像也是奈落的女儿了。 她忍不住握住了栏杆,试图更靠近外面一些,“螭?”她忍不住的追问道,“你还好吗?” “……很好啊,”庭院外的螭奇异的停顿了一会儿,“我很好啊。” “鬼……”骆媛媛按着开始有些闷痛的胸口,顿了顿,“我是说,奈落……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父亲大人对我做了什么……?”听见骆媛媛的问话,螭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然后反问道,“我现在是夜卜的器,母亲大人是问这个吗?” 这又是个骆媛媛从未听过的名词,她愣了愣,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器……?” 然而即使她从未听说过,单从字面上来看,“器”这个字就让人有着不大好的联想。 “父亲大人让我成为了夜卜的‘器’,”螭却似乎颇为骄傲的提高了声音,“夜卜是父亲大人寄予重望的儿子,和蠃蚌那个叛徒不一样!父亲大人让我成为夜斗的道标,引导他前进——因为父亲大人,他最信任我了!” 骆媛媛微微一愣,然后听见螭继续说道:“我跟母亲大人不一样,我从来都不会让父亲大人失望!” “父亲大人?”听她这么仰慕自己的“父亲”,乖巧懂事的服从他的命令,骆媛媛不知道要怎么向年幼的女孩解释清楚才好,她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疲倦的倚着栏杆滑坐了下去,“奈落不是你的父亲啊……” 但螭十分坚持,“父亲大人,就是父亲大人——他只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而已。” 她似乎对骆媛媛十分生气,因此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夜卜,我们到其他地方去玩。” 夜卜原本站在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大清楚骆媛媛和螭之间的往事,因此一直有些茫然的看看螭,又转头看看骆媛媛。 此刻听见螭在叫他的名字,他便乖乖的答应了一声,朝她跑去,“……哦。” 骆媛媛有些疲倦的恢复了夜卜闯进来之前的姿势,无力的躺在地上。 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她就已经开始觉得胸闷气短,快要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立刻安静的休息一下了。 她心里对于“器”的意义不安的厉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螭所说的什么所谓的“道标”那么高端大气的蕴意,联想到蠃蚌身上所发生的事情,骆媛媛不得不纠结的想到:螭该不会是也被奈落骗了吧…… 然而对于能够将鬼蜘蛛失踪的那段时间当做一个分割点,以此区别之前的存在是鬼蜘蛛,之后的存在是奈落的骆媛媛不同——螭是见证了鬼蜘蛛变成奈落的存在。 她年纪还太小,因此对她而言……父亲大人或许的确一直是这一个存在,从未变过。 而从螭的反应来看,奈落现在似乎还没有伤害她—— 她对于奈落那么深信不疑,忠心耿耿,想来,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是。 骆媛媛迷迷糊糊的这么想着,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晕,忍不住躺在地上,慢慢的陷入了梦乡。 不知道蠃蚌他们……犬夜叉和桔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蠃蚌他,还好吗……? …… 庭院外。 跟着小女孩走在还不大熟悉的新家中的夜卜,看着螭似乎有些生气的冷脸,最终还是没忍住的问道,“母亲大人……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么僻静的地方?” 虽然在被父亲大人刚刚接入家中的时候,就被父亲冷静的嘱咐过,这个家里随便他去哪里,但不要去打扰他的母亲大人——可是,但他好奇的问道母亲大人在哪里的时候,父亲大人却好像不像特意告诉他地址,沉默着不说话了。 因此这一次和螭玩耍时,他才误打误撞的闯了过去。 ……好像,把母亲大人吓了一跳。 夜卜这么想着,见螭没有回答,便继续自顾自的问道,“她看起来身体好像不是很好——是生病了吗?” 螭猛地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她转过头来,盯着夜卜说道,“她是个坏女人。” 如果骆媛媛在刚才看见了螭的模样,一定会惊讶的发现,现在的螭,看起来十分奇怪。 她的肌肤比以前更加白皙起来,几乎没有活人该有的红润的气色。原本明亮灵动的眼睛如今变得雾沉沉的,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仿佛能够勾起一个人心中最阴暗的情绪,而让人心生不快。 她行走在世间,却令人感觉颇为违和。 “父亲大人为了她……变得和普通人不大一样了,”螭严厉的对夜卜说道:“她却莫名其妙的觉得,父亲大人已经不是父亲大人了——那根本都是借口而已,是因为那个女人喜欢上了别人。” 夜卜眨了眨眼睛,跟着停下了脚步,“……就是那个,叫做蠃蚌的人吗?” “那个家伙——如果不是父亲大人把他带回来的话,他早就死在外面了!可是他却恩将仇报!跟那个女人一起,想要偷走父亲大人的宝物!那个男人现在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母亲大人就被关在刚刚那里,不准出来。”说着,螭沉默了一下,“夜卜,你要离她远一点。” 可是夜卜却没有答应她的要求,他回头朝着那座高楼的方向望了一眼,又问了另一个问题,“可是……父亲大人一定依然爱着她的吧?”他转过头来望着螭,有些疑惑的说道:“虽然我不是很明白爱是什么……不过,母亲大人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父亲大人虽然那么愤怒和痛苦,却还是把她留在这里……一定是因为,他还爱着她的吧?” “……是的。”螭并不是很情愿的回答道。 尽管她十分讨厌母亲对于父亲的背叛,但却也无法否认夜卜的话,“父亲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母亲大人的人了……” “……所以我无法原谅……”她愤怒的说道,“我绝对无法原谅做出了那种事情的母亲大人!” 可是螭虽然非常生气,认为自己的母亲背叛了父亲,而站在父亲这边厌恶着自己的母亲,可是偶尔,夜卜却能看见她远远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所在的那座高塔,露出落寞的神色。 “母亲大人以前会跟我讲很多故事。”有时候,螭也会自己主动跟夜斗说起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母亲大人还爱着父亲大人的,”她有些低落的叙述着这一点,“父亲大人常常外出征战,母亲大人就在家中,温柔的为我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等待着父亲大人回家……” “在以前,母亲大人也常常对父亲大人生气,因为父亲大人总是让她担心,或者让她一个人呆的时间太久了。” “可是虽然她在生气,但每次父亲大人都很开心的样子,去哄她高兴。” “可是为什么呢……父亲大人依然那么爱着母亲大人,母亲大人曾经,也那么温柔的对待父亲大人……为什么突然,她就跟蠃蚌一起,想要抢走父亲大人的宝物私奔去呢?” 不管螭多么早熟,但她依然年岁尚幼,无法理解这样的问题。 夜卜听她说的故事,也无法理解。 ——所以他想,不如干脆去问问母亲本人好了。 “……咦?”骆媛媛茫然的望着眼前好久没见,又突然出现的小男孩,像是没有听明白刚才他都说了些什么,“你说……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我和蠃蚌?私奔?!” 夜卜认真的望着她,“螭说你和父亲大人以前彼此相爱,为什么现在你不肯继续爱父亲大人了呢?”他似乎很是困惑的看着她,“父亲大人有哪里不好?” 他突然这么问道,骆媛媛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过了许久,她才回答道:“……奈落是妖怪。” “父亲大人才不是妖怪!”但夜斗就跟螭一样的肯定,“父亲大人是人类,只是他和普通的人类,不大一样而已!” 这是什么说法啦!! 骆媛媛被这样的强词夺理给噎住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重新组织好了语言,握住了夜卜的肩膀。 “夜卜,如果有一天,你被妖怪所吞噬了,那些吞噬了你的血肉的妖怪,怀着你被撕裂和吞噬了的灵魂和身体,组成了一个新的存在——他的灵魂和身体都有你,但那个存在,绝不是你——相反,那个存在,他杀了你。” “对我而言……我曾经的恋人,是鬼蜘蛛。” “不是奈落。” “所以说……不是我不肯继续和他在一起,而是我和奈落,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21、第二十一章 “我不会被妖怪吞噬的,”但夜卜的重点却似乎和骆媛媛想要表达的并不一样,他说,“因为我是神祇。” 骆媛媛微微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吐槽一下这孩子抓重点的能力,就突然想到了什么,心下一沉的问道,“神祇?” 她皱起了眉头:“……祸津神,吗?” 夜卜实诚的点了点头。 夜卜是祸津神。 在他还不明白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意义的时候,父亲大人就这么告诉他了。 于是他知道,自己是祸津神,螭是他的“器”,他们要为父亲大人扫平一切障碍。 而每一次杀死父亲大人讨厌的家伙时,一向面容冷淡的父亲大人,才会难得的正视着他,夸奖他一句“做的不错”——因此,夜卜对于自己祸津神的身份颇为骄傲和满意——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知道了自己是祸津神后,母亲大人会那么生气——而且似乎,更厌恶父亲大人了。 她好像很讨厌祸津神,而且和螭说的不错——她现在似乎,很讨厌父亲大人。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觉得……现在的父亲大人,杀死了以前的父亲大人吗? 可是父亲大人,不应该一直就是父亲大人吗? 坐在骆媛媛怀中,任由她怜爱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的夜卜,依然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明明父亲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母亲大人,明明也不像螭说的那样是个坏女人——她对他非常温柔和疼爱。 第一次,有人为他低低的讲述着睡前故事,哄他进入梦乡。 这是一种和呆在父亲身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是独属于女性的温柔和温暖。 因此,就算夜卜一点也不困倦,但他仍然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熟,然后就会感觉到身边的女人温柔的为他掖掖被子,然后躺在他的身边,像是保护着他一样,将他楼在怀中,一起入睡。 夜卜很喜欢她。 他也很重视父亲。 所以……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重视的人能够在一起的话,那一定会非常幸福的吧? 螭对他说过,以前他们一家人曾经有过的幸福时光,对于孩子来说,恐怕没有比父母彼此相爱的时候,更幸福的生活了。 夜卜没有像螭那样经历过那样的时光,但却不代表他不渴望那种温暖。 ——要是母亲大人,能够重新爱上父亲大人就好了。 夜卜这么想着。 那样的话,他就不仅有父亲,还有母亲了。 如果说,这都是因为那个叫做蠃蚌的人迷惑了母亲的话…… 夜卜望着身边安静的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的女人恬静的睡颜,在心里想着——那么,杀掉那个叫做蠃蚌的家伙,母亲大人就会重新喜欢上父亲大人了吧? 但在实行这个计划之前——他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母亲大人的心意。 “母亲大人能不能跟父亲大人和好呢?” 在夜卜又一次瞒着螭,偷偷的溜进了骆媛媛的庭院的时候,他这么问了出来。 无法出门,甚至连交流的人都很少的骆媛媛当然非常欢迎他的到来——只要不是奈落派他来的,什么都好说,只是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愣了一下。 骆媛媛已经习惯了看见夜卜的时候,微笑着朝他张开双手,等他一头扑进来了,此刻她将他抱在了怀中,因此只好低头用额头撞了撞他的后脑勺,“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不能吗?”夜卜仰起头祈求的望着她,冰蓝色的美丽眼眸里满是让人心疼的失望,每一次他让骆媛媛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色时,这个眼神总是能让她迅速让步,但即使骆媛媛平时对他几乎千依百顺,那也是因为他想要做的事情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不可让步的重要事情,但这个问题,骆媛媛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底线的。 似乎看出了容貌昳丽的女子心意毫无转圜的余地,夜卜不高兴的撇了撇嘴,“是因为那个叫做蠃蚌的家伙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的确是正确答案,因此骆媛媛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是的。” 夜卜便生气的“哼”了一声,闹起了别扭。 说起来,似乎是因为骆媛媛除了很少的几件事情决不答应外,她几乎从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因为他可爱的模样和那双美丽澄澈的眼眸,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骆媛媛近似于无限的纵容疼爱着他,因此一开始还有些腼腆内向,活泼乖巧的孩子,慢慢的学会了她的坏脾气起来——任性骄纵,喜欢生气撒娇。 当奈落再一次吩咐夜卜出发前去取人性命时,他也发现了这一点—— 当时奈落就像以前那样,坐在昏暗的房间的阴影之中,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着呆,语气冷淡的吩咐任务,只是一向很是温驯乖巧,从不多话的孩子却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的提出了异议,“可是父亲大人……那样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心虚的低了下去,“……就赶不及月见节回来了。” 似乎是因为奈落在他心中的形象十分威严,因此他虽然不想接受这个任务,却不敢像是在骆媛媛那里一样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他不再是无条件的服从命令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奈落注意了。 听见夜卜这么说话,半妖顿时回过了神来,抬眼望了过去。 奈落的眼神和螭的很像——不过,正确来说,应该是螭的眼神跟他的很像。 雾气沉沉,幽黑而深邃。 奈落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夜卜,没过一会儿,就让那个孩子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他正要认错,却突然听见奈落说道:“……你跟你母亲,约好了么?” 显然,奈落一直都知道夜卜在偷偷的和骆媛媛见面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都没有说破。 夜卜突然被戳破了这个秘密,一下子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父亲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却好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思维简单的小孩顿时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父亲大人的原谅,因此很快又变得开心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是吗……”奈落低低的笑了起来,“她喜欢你吗?” “母亲大人很疼我!”夜卜顿时高兴的说道,“父亲大人,我觉得,母亲大人总是一个人呆在那里——她一定很寂寞的。而且,那样的话,就算母亲大人开始忏悔,想念父亲大人了,父亲大人也无法知道啊!所以,父亲大人也请去看看她吧,母亲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在小孩子的脑海中,感情总是如此的简单——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你。 所以,如果父亲大人愿意再对母亲大人温柔一些的话,母亲大人一定会重新喜欢上父亲大人的。 但奈落显然不这么想。 他披着紫色绀纹的外袍,用一种阴沉的眼神凝视着跪坐在对面,一脸兴奋的小男孩。 ——去看看? 如果她真的为之忏悔,和开始想念了的话……无论如何,他都会知道的。 但是,她从没有过。 她总是安静的靠在窗前,凝视着远处,望着那棵从神社里,微微冒出了些头的御神木的树冠发呆。 她不愤怒,不悲伤,也不痛苦。即使被囚禁,即使身体虚弱,即使无人保护——她却仍然毫无理由的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她能好好的活下去的希望。 就算偶尔会在梦中呼唤他的名字—— 奈落有一次在骆媛媛睡着后,悄悄的去过她的身边,正好听见了她眉头紧皱着,低低的呢喃着他的名字,“……奈落……” 他站在她的身边,顿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蹙紧的眉头,她却突然表情痛苦的吐出了刚才后半句还未说完的话语:“……别碰我……”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她痛苦的后悔背叛了他呢? 即使是奈落,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 “夜卜,”他终于下了命令,“既然你和她约好了,那么,这个任务,就暂时推后吧……” 奈落更换了一个比较近,人数却比较多的任务。 “把这些人的耳朵都割下来带给你的母亲吧——正好可以赶上月见节,当做送她的礼物。毕竟……这是证明夜卜你又勇敢,又厉害的信物啊,”奈落凉薄的弯起了嘴角,“一定,会给她一个很大的惊喜吧?” “真的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的夜卜毫无疑问的相信了父亲的话,他笑了起来,“早知道的话,以前那些人的眼珠和手指,都不应该丢掉才对!” …… 骆媛媛以前听说过一件事情。 有一户收养了一只流落街头的野猫的人家,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枕头边不是放着死老鼠,就是蛇或者死蟑螂。 总是把那家人吓得不清,痛苦不堪,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然后没过几天,他们就发现是他们捡回来的野猫将抓来的猎物放在他们的枕边。 他们又生气又伤心,把猫送走了,但对于猫来说,那是因为它不知道人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它只是想尽它所能的抓来猎物,用来讨好他们报恩。 猫没有错,对吧? 相反,它的报恩虽然笨拙却十分可爱,被人赶走又显得那么可怜。 因此,骆媛媛努力的告诉自己,夜卜虽然看起来和人类长相并无不同——但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虽然是祸津神,但他也是回应人类的愿望而诞生的神祇—— 而且和生前是人类,死后灵魂化作神祇的蠃蚌不同,夜斗毫无任何关于人类世界的常识,所有的行为,都是听从奈落的命令——奈落教他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从骆媛媛跟他相处的这几天来看,夜卜显然出生并不久,在许多方面都一无所知。 他就是一张白纸,谁将他涂成了什么样子,他就会变成什么样子。 所以说…… 奈落!!!你这个大!变!态!! 骆媛媛脸色苍白的将那包着几只耳朵的手帕捏起两个角,从窗口扔了出去,然后将夜卜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母亲大人……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夜卜的满心期待,在骆媛媛笑着拆开包裹后,温柔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的时候,顿时都化作了不解和受伤。 但当他被抱入怀中,感觉到了骆媛媛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的时候,夜卜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而骆媛媛即使明白他并非人类,却还是忍不住的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骆媛媛有些难过的抱着夜卜,跟他说道。“你还只是个孩子呢。” 22、第二十二章 那种事……是指哪种事呢? 他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是“孩子”不应该做的吗? 这个问题,要在很久之后,夜卜才会明白。 此刻他只知道,母亲大人的确并不喜欢他的礼物——但这似乎并非是因为她不认可他的勇敢,或者说,反而觉得他太过于“勇敢”了? 母亲大人太柔弱了,夜卜想,对于这样血腥的东西,她就算看上一眼,都难以承受,可是,螭却能毫不犹豫的斩下去。 这是他目前为止所接触到的两个最熟悉的女性,她们的性格却似乎截然相反。 到底是哪一个不对劲呢? 夜卜想不明白。 和骆媛媛相处的越久,他就越发的觉得,很多事情,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的教导几乎是完全对立和冲突的。 一开始他觉得骆媛媛的行为很奇怪,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反而觉得父亲大人和螭的行为很奇怪了。 可是,螭却对他说:“夜卜,你最近变得好奇怪。” 从武器造型重新恢复成人形的女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当做武器的生活。在她对于生死的概念还很模糊的时候,就已经被奈落化为了神器,小孩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总是会特别的残忍。 对于这种为夜卜,或者说,为父亲大人斩断一切的生活——这让螭觉得自己是很有用处的,也是非常强大的——她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的蹲了下去,将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戳在倒在地上,已经死去了的妖怪脖颈的伤痕之上,毫不在意那流淌出来的污血,甚至将他们当做是某种值得夸耀的战利品一般,沾在手指上反复欣赏。 “你在犹豫什么呢?夜卜?”螭的手抚过那道致命的伤口,就像是抚过路边的一朵野花,或者揉过一只可爱的猫咪的毛发,那般毫不在意的问道。 夜卜犹豫的沉默了一下,才终于说了出来:“母亲大人……好像很不喜欢这样的行为……” 他从没跟螭说过他总是偷偷的溜去见骆媛媛,因此螭的动作霎时顿住了。 “母亲大人?”她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夜卜,毫不意外的发起了脾气,“……我不是让你离她远一点的吗!?夜卜!?” “可是母亲大人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哪里……”夜卜忍不住的分辨道,“看起来不是太可怜了吗?” 螭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冷静的回答道,“那是因为母亲大人背叛了父亲大人,所以才会受到惩罚,那是她应得的。”她似乎不愿意多谈论骆媛媛,也不认为她被关在那里有什么不好,对于小孩子来说,他们有时候还不能理解孤独的痛苦,螭只觉得她好好的活在哪里,有吃有喝,父亲大人也没有折磨她,好的甚至都不像是在惩罚她了。 因此,她看着夜卜认真的说道,“夜卜,如果你再继续犹豫下去的话,父亲大人会很失望的。” 听到她这么说,夜卜抿紧了嘴唇,低落的垂下了眼睑。“我知道了……” “那么,”看见夜卜好像明白了自己的错误,螭立刻重新又高兴了起来,“把这些妖怪的脑袋砍下来,带回去给父亲大人吧。” 当祸津神重新握住了女孩化作的长刀时,他熟练地挥刀斩下,却忍不住的想——要是母亲大人知道了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她会怎么说呢……? 她也会,很失望的吧? 啊啊啊啊,为什么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不能相互理解呢? 夜斗觉得自己非常为难,并为此感到无比的困扰。 因为这个烦恼,当夜卜将这次任务目标的头颅送到奈落跟前的时候,比起前些日子的飞扬跳脱,此刻他正坐在奈落对面,低着头望着榻榻米,沉默的发着呆,显得格外不对劲。 但奈落一时半会并没有空去管他的情绪,他从这些妖怪的额心里,轻巧的将散落的四魂之玉碎片取了出来。 现在的半妖经过了好几个月圆之时,身体已经重组了许多次,比起当初骆媛媛盗取四魂之玉时,不知道已经强了多少——他已经差不多能够熟练使用手中那一半四魂之玉力量了,但桔梗和犬夜叉的速度却也并不慢,剩余在外的四魂之玉已经越来越少,消息也越来越难以探听到了,看来很快,为了彼此手中的四魂之玉碎块,他们又将重新见面了。 桔梗,犬夜叉……还有,蠃蚌…… 想到这些名字,奈落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然后才抬眼望向了正坐在对面的夜卜,其实并不是很在意的开口询问道。“夜卜,怎么了?” “父亲大人,”夜卜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父亲大人的不走心,他很是信任的低落的倾诉道,“母亲大人好像不喜欢我做这些事情……” “那是因为她是人类。”奈落平静的回答道,“所以她无法理解我们。” 半妖用一种冰冷的语气说道:“人类有人类的生活方式,而我们有我们的。” “咦!” 不知道是奈落的哪句话触动了夜卜的思维,他好像突然看见了什么希望般的眼神一亮,“那,如果母亲大人不再是人类的话,是不是就能理解我们了呢?” “母亲大人——可以来做我的道标!”说着说着,夜卜已经完全兴奋了起来,“父亲大人,那个时候,母亲大人就可以和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奈落定定的看着他,过了好半晌,他慢慢的笑了起来,“你说得对,”他似乎无比愉悦,“你说得对——” “那么,”半妖眼神冰冷,而语气恶毒的弯起了嘴角,“去杀了她吧,夜卜。” 望着小男孩兴冲冲的跳起来离去的身影,奈落面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他想起了骆媛媛刚刚生病的时候。 那时候,她病的迷迷糊糊的哭泣着撒娇,说做人真的好艰难,他就将她抱在怀中,不管她说了什么,都顺着她安慰她。 “那我们——就不做人了,好不好?” 可是神祇,妖怪,皆由人之意念所生。神祇依附于人类而变化,看似超脱,其实桎梏众多,而人类所化的妖怪,大多都由人的怨气所化,由人的丑恶而聚,没有快乐,没有幸福,也没有温暖,妖怪的世界只有残酷,冷漠,和贪婪的想要吞噬一切的*,极为难看。 茫茫众生,哪有不艰难的存在,相比之下,人类反而最好。 所以骆媛媛说还是当人最好的时候,他才会吻了吻她的头发,对她微微的感叹,“是啊,当人才是最好的……” “我的阿媛真聪明……” 但他已经不是人了。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是鬼蜘蛛了。 已经沦落为妖怪的他,又该要怎么办? 你会离开我吗?你会放弃我吗? 那个时候他那么的不安和害怕——只是在决定面对骆媛媛可能的恐惧和厌恶而坦白时,她却握住了他的手,跟他说,“谢谢你。” 谢谢他为她所做的改变和牺牲。 可是奈落却无法理解,既然如此……最后又为什么要在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羁绊不可动摇的时候,背叛他?! 是了。 奈落抬起手来,垂眸望向了当初,骆媛媛所亲吻过的地方,那个时候,她说的是——“谢谢你,鬼蜘蛛。” 鬼蜘蛛。 “你不是鬼蜘蛛,”那个时候,她被蠃蚌所抱在怀中,望着他这么说过,“你杀死了鬼蜘蛛!” 那么,重新来过吧。 一般的灵魂成为侍奉神祇的【器】时,大多都会失去生前的记忆,那个时候……大概就可以重新开始一次了吧? 开始一次没有鬼蜘蛛,只有奈落的世界。 …… 死亡是什么? 对于夜卜来说,他还意识不到这个词语所蕴含着的冰冷和荒凉。 他收割过无数的生命,却还太过懵懂,并不曾感受过生命的重量。 因此杀人对他来说,毫无负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不用多加思考—— 而当他一心一意的想着将骆媛媛的灵魂变成“器”,以后能够一直一直的陪伴着她,陪伴着父亲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更加的雀跃了起来。 在夜卜握着一把长刀出现的时候,骆媛媛并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同之处,她依然下意识的对他展露了微笑,张开了怀抱——其实她本应该对他心怀警惕的。 他是奈落的养子,小小年纪,就已经满手鲜血。 他是奈落一手教养出来的祸津神。 他没有起码的是非观念,也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奈落也并不想教育好他,他只把他当做是某种工具,甚至故意引他误入歧途。 可是她太寂寞了。 长久以来,她被一个人关在这里,因此,她还是毫无保留的选择了相信他,疼爱他,珍惜他。 骆媛媛以为他不会伤害她。 现在看来,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居然以为一个蛇精病养出来的孩子会是个正常人!!! 说起来,她原以为死亡之前或多或少总是有些预兆,可是当她疼爱了这么久的孩子毫不迟疑的将长刀贯穿了她的胸口时,骆媛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死亡……总是这么突然的吗?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最后莫名其妙想的却是,蠃蚌死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又是怎样的感受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后思绪定格在了蠃蚌身上,在骆媛媛的眼前彻底黑下去之前,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幻觉般的嘶吼,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母亲大人——!!” 她下意识的想要转头望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夜卜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绯器从骆媛媛的胸口拔了出来,她无力的瘫倒在地,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23、第二十三章 “汝无归所,复未安息,吾名蠃蚌,赐汝留处。获持讳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为吾仆从。名以训读,器以音读,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 “名为媛,器为媛……媛姬!” 在一片黑暗之中,有谁在对她说话。 那是谁……? 他在说什么? 我……又是谁? 媛姬……是我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张开了眼睛。 那是她有了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说这句话的人,就是她睁开眼后,在这个世界上,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白发的俊秀青年,一双若草色的眼眸乍一看去,显得有些无机质的冰冷,可是他眼中的哀伤和担忧,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温柔。 这让她望着他,仅仅是望着他,就油然而生一种信任和亲近之情。 而她睁开眼睛后所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他赐予了她一个名字—— 从此,她名为媛姬。 而他是她的主人,名叫蠃蚌,是一位神祇。 她,是侍奉这位神祇的【器】。 但媛姬并非蠃蚌唯一的神器——除了她以外,蠃蚌还有另一位名叫栉姬的神器。 那是一位性格沉静的女性。 她的神器形态是一把薙刀,而明明人形时十分低调,可是化做武器在蠃蚌手中,几乎所向披靡。 媛姬曾经暗地里拿自己和她比较过,然后突然丧气的发现——除了脸之外,其他的任何地方,她好像都比不上对方。 因为,蠃蚌非常信任栉姬,她是他最重要的武器。 而她—— 主人从没有使用过她,甚至可以说,他看起来完全就没有想要使用她的念头。 为什么呢? 栉姬是主人的武器——而媛姬,她的神器形态是一件白色的外袍,也就是所谓的神衣。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她和栉姬一个负责攻击,一个负责防御的吗? 可是…… 主人却完全没有在战斗时将她穿上的意思,反而总是让她在战斗时离远一点。 而且,明明他和栉姬总是平静温和的交谈,可是她叫他主人的时候,他却总是微微一顿,表情一僵,然后就沉默的转过身去,匆匆离开,简直就像是在躲避着她一样。 主人……讨厌她吗? 这是觉得她是个累赘的意思?还是不信任她的能力觉得她没有什么用处所以特别嫌弃,连话都不愿意说呢? 媛姬有时候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当初,主人并不知道她这么没用,才把她收为了神器,然后又后悔了呢……?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学会忍耐——不然的话,太过于放肆自己的情绪,是会刺伤自己的主人的。 如果将自己的主人刺伤了——对于【器】来说,那是重罪。 因为【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是一个灵魂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 所以,赐予了神器名字的神祇对于神器来说,犹如父母一般敬重,不可背叛,不可伤害。 否则的话,神器就会被解放驱逐。 可是日复一日的只能站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的看着蠃蚌和栉姬,媛姬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一次的目标是附近的山贼,她朝着蠃蚌迎去,正要开口说话,他就用不可置疑的强硬语气吩咐她躲到一边的石头后面去。 “别出来。”他认真的望着媛姬叮嘱道,然后径直的越过她走了过去。 栉姬经过她身边时,望了低落的垂着头的媛姬一眼,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的垂下眼睛,化作了薙刀,被蠃蚌握在了手中。 他们的配合无间,在神祇手中的薙刀无愧于神器之名,锋芒毕露,锐利的似乎无可匹敌。 默契亲密的好像——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插足的余地了。 媛姬站在石头后面就这么看着他们一起战斗的身姿——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她是神器,可是跟随在蠃蚌大人的身边,却毫无用处。 她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自己侍奉的神祇从不肯使用的神器吗? 她真的……有这么差劲吗? 在蠃蚌杀死了目标,将栉姬归刀入鞘后,他转身去接躲在大石头后面的媛姬,却发现一身白衣的少女抱着膝盖坐在那里,低着头伤心的在哭泣。 她黑色的长发倾泻在背后,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着,似乎不想被人发现似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却仍然止不住的发出微弱的啜泣,显得可怜极了。 蠃蚌顿时愣在了原地,完全不知所措起来。 “媛姬?”他连忙蹲了下去,腰间的栉姬就化作了人形,站在了他的身后。“你怎么了?”他惊慌的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刚才还一脸冷漠的连斩十五人的祸津神,此刻无比焦虑的望着对面将脸埋在膝盖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的少女,皱着眉头担忧的问道,“是吓到你了吗?” “主人,”媛姬原本不想说话,因为看着只有栉姬能在主人手中挥舞,她却只能站在一边,像是毫无作用的废物一样,所以觉得特别伤心委屈这种事情,说出来未免也太丢脸了,可是听见蠃蚌问她是不是被吓到了,如果再不出声的话,没准就会被主人更加嫌弃了,她顿时忍不住的揪住了蠃蚌的袖子,带着哭腔问道:“你为什么不用我呢?” 她泪眼汪汪的望着愣住了的蠃蚌,抽抽搭搭的控诉道,“主人是嫌弃我的神器形态穿在身上不好看吗?可是,可是我绝对会拼命的保护主人不被伤害的啊!还是主人觉得我的能力太差了,所以嫌弃我太没用呢?可是,虽然我也会怕疼,但是挡住一般的武器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栉姬安静的站在蠃蚌的身后,看着蠃蚌慌乱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的叹了口气。 栉姬是在蠃蚌被犬夜叉救走后,就成为了他的神器的。 因此,栉姬一直跟随在蠃蚌的身边,并在媛姬死去的那天,在蠃蚌手中,斩退了将媛姬杀死的另一个祸津神,然后那个小男孩模样的祸津神抢走了媛姬的尸体,蠃蚌就抢走了媛姬的灵魂。 栉姬目睹了媛姬变成【器】的所有过程,也知道媛姬的身份很是特别。 她虽然跟随在蠃蚌身边的时间还不算久,却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说——媛姬,是主人生前的母亲这件事情。 虽然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年纪看起来也相差不大—— 尤其是在祸津神因为愿力的增强,而导致外形从少年模样长成了青年模样,而媛姬因为成为了【器】,不知为何看起来变得更小了之后,他们看起来就跟母子这种关系更加搭不上边了。 说是兄妹,还差不多。 而且……栉姬感觉得到,有时候蠃蚌对媛姬所流露出的那种温柔,并非义子对待养母,也并非兄长对待妹妹,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温柔。 为此,她轻轻的开了口,“媛姬,正好相反哦。” 蠃蚌惊讶的转头望向了她,眼睛红红的少女也抬起了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栉姬便走了过去,也蹲在了媛姬的身前,接着温和的说了下去,“主人不是因为嫌弃你,所以才不使用你的,正好相反,因为主人太过珍惜和重视你了,所以才会害怕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你明白吗?” 媛姬红着眼睛望着她,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转头去望蠃蚌,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吗?主人?” “而且,”栉姬却好像打算全盘托出一般的说道,“你叫主人为主人,主人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所以才常常无言以对,不是不想和你说话的。” 蠃蚌终于有些紧张了起来,“栉姬!” 媛姬却以女性特有的直觉敏锐的察觉到了蠃蚌的态度有些不对,她问道:“……为什么?” 然而栉姬却在面对这样关键的问题时保持了沉默,“……我不能说。” ——神器生前的事情,媛姬虽然成为神器不久,但也知道,那似乎是绝不可碰触的禁忌。 或许那是因为,知道以后,就会因为感到悲伤和痛苦,而会刺伤主人的缘故? 那么,自己猜测的话……不知道犯不犯禁忌呢? “莫非……”媛姬有些迟疑的看着眼神闪烁着的蠃蚌,咬了咬嘴唇,“我和主人……生前,是恋人吗?” 蠃蚌:“!?” 栉姬极为淡定的看向了惊的站了起来的蠃蚌,回答了媛姬的话:“……我不知道。” 栉姬望着蠃蚌的意思,分明是要他自己做出选择。 她知道蠃蚌是绝对不会告诉媛姬,她曾经被他叫做母亲大人的,在她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这个已经定下来的称呼让蠃蚌无可奈何的越来越感觉到了痛苦,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记忆,他想要重新开始,也没有人能够说什么——或者说,也没有谁能够说些什么。 但蠃蚌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媛姬泪光盈盈的眼眸上移开视线,有些艰难的澄清道,“……不是的。” “我们……并不是恋人。” 栉姬又忍不住的叹了口气,但既然蠃蚌已经做出了回答,她便不再说话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已经到极限了。 媛姬不知道如果被告知了生前的事情究竟会怎样,但是看其他人都一副非常凝重的模样,她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蠃蚌似乎也不能再说下去了。 于是她只知道了她在生前就和蠃蚌认识,而且,他非常的珍惜和重视她。 ……但又不是恋人…… 那么,是……兄妹吗? 而就在媛姬跟随在蠃蚌身边流浪的时候,奈落却也没有闲着。 就在他下令让夜卜杀死骆媛媛的那一天,桔梗和犬夜叉同时闯了进来。 但奈落带着四魂之玉狡猾的躲了过去——然后,夜卜带回了骆媛媛的尸体,却也同时带来了她的灵魂被抢走的消息。 夜卜对于蠃蚌抢走了母亲的灵魂这件事情非常愤怒,但奈落却并不准许他立即前去追击蠃蚌的下落。 他分下了一片四魂之玉,放在了骆媛媛胸口的伤痕之中,保持她的尸体活性,只是她的灵魂已经和神祇缔结了契约,不能自动归来——事实上,骆媛媛的尸体上,已经被牢牢缠满了常人所看不见的,来自彼岸的勾魂锁链。 奈落听说有一位犬妖,名为杀生丸,他有一把能够杀死彼世的使者,斩断锁魂铁链,使死人复活的刀——名叫天生牙。 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把无法杀死人或妖怪的刀,在这些知道的人中,认为这把刀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也不在少数——奈落就曾经是其中之一。 他对于这把毫无杀伤力的刀曾经嗤之以鼻,认为它的能力太过软弱,然而……当夜卜带回了骆媛媛冰冷的尸体时,他才突然无比渴望的拥有它。 因为他发现,骆媛媛冰冷的尸体,不是他所想要的结果。 24、第二十四章 在奈落藏起来之后,犬夜叉和桔梗就在四处搜寻隐匿了的奈落的下落,而蠃蚌却十分抱歉的选择了与他们分别——与其再让媛姬陷入险境之中,他宁愿带着她远离这一切是是非非,即使……即使他完全转换成祸津神,也无所谓。 桔梗和犬夜叉并没有说些什么,对此蠃蚌非常感激,但偶尔,他也会忍不住的想去看看他曾经生活过的城池,尤其是当他在外流浪了许久之后—— 终于有一天,他带着作为武器的栉姬,孤身一个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只是在没有了城主之后,托那个对奈落忠心耿耿的名叫忠久的武士的福,这座凝结着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心血的城市暂时还没有乱套,看起来,就和当初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还在一般井井有序。 只是他很害怕媛姬接近任何她生前接触过的地方,所以……瞒着媛姬只带着栉姬离开的后果,就是当他已经尽快的赶回去时,媛姬又哭了。 没有了记忆的神器有多么的依赖自己侍奉的神祇呢? 他是她张开眼睛所看见的第一个人,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从他那里得到的第一个名字——就如同再生父母那般依恋着他。 然而一般的神器却能够明白,即使依恋,也要尽量克制自己,不能让神祇为难,可是,蠃蚌宁愿自己为难,也绝不委屈媛姬。 他就彷如溺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一般,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堆在她的面前,只求让她永远微笑。 “对不起。”蠃蚌有很多很多事情无法告诉媛姬,他只能把像个小孩子一样缩在角落默默哭泣不肯搭理他的媛姬抱在怀中,像是以前看她哄螭入睡那般,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的温柔了声音,“……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 没有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的城市,纵然有着无数熟悉的记忆,终归也已经是一个陌生冰凉的地方了,真正重要的存在,就在身边。 媛姬趴在他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真的?” 蠃蚌就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努力用最确定的口吻回答道:“真的。” “我不信!”可是他总是什么都不对她说,也不带着她的行为显然很难取得媛姬的信任,因此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用一种非常怀疑的眼神望着他,“主人你总是骗人……你根本就不重视我!你总是去哪里都带着栉姬,却不带我!” 说到这里,她就越发的伤心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可是她哭的时候却又不敢放肆的哭,害怕自己的情绪一不小心就会刺伤蠃蚌,捂着嘴巴拼命忍耐的模样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对不起,”从没有哄过女人的蠃蚌显得很是不知所措,他只好握住了媛姬的双手,尽量无比诚恳的望着她,笨拙的问道:“……怎么样,媛姬才能再信我一次?” 媛姬便抬眼望向了他,好像在评估他说这话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蠃蚌白皙俊秀的面容上满是不知所措,他因为她的眼泪焦虑的皱着眉头,丝毫不见战斗时冷若冰霜,手握薙刀犹如战神降世般的凛然风姿,却让媛姬忍不住的觉得……真的好可爱。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种隐忍的痛苦的神色。媛姬低下了头去,双手忍不住拽紧了他的衣服,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像是终于无法忍耐了的说道:“我听说……亲吻一个人是喜欢一个人的证明,”她仰起头仿佛豁出去了般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凝结着湿漉漉的泪珠,“除非主人你亲我一下!” 蠃蚌的手顿时一抖,差点没把她摔到地上去。 祸津神惊的脑袋都空白了好半晌,才艰难的拒绝了这个要求:“……除了这个。” 媛姬便不说话了,她安静的望着他,眼中慢慢的又盈满了泪水,可是她什么都不说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的反应,反而比任何话杀伤力都大。 蠃蚌顿时抓住了她的手,败下阵来,“……一下。”他狼狈不堪的看着她说道,“……就一下。” 媛姬立刻忍耐不住的露出了胜利般的笑容,尽管她想要让自己不要那么高兴,却还是无法遏制的抿着嘴巴,眉眼之间都满是笑意的转过了身来,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望着蠃蚌在她面前站直了身体。 祸津神顿了顿,才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在她的额头无比慎重的印下一吻,就像是不敢玷污一般,轻轻一触就很快的离开了。 但他放开手后,媛姬虽然明显的高兴了起来,却还是得寸进尺起来,缠着他不满的耍赖撒娇,“啊,为什么是额头啦!感觉好勉强!主人你根本就不想亲我嘛!!” “亲额头为什么要遮眼睛啦!!我不要啦,这不算!” 但狼狈不堪的涨红了脸的祸津神不管再怎么被缠着,却也不肯让步了,“好了!够了!” 栉姬看得出来,失去了记忆的媛姬有多么的依赖和恋慕着蠃蚌,而这种感情,是蠃蚌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 两颗彼此相互恋慕的心,世间的任何一切,都无法阻止它们靠近。 只是他们都明白,神祇和神器之间的恋情,注定是一个悲剧,谁也没有说破,但是他们都懂——更何况,媛姬只考虑神祇和神器的关系,蠃蚌却还要想得更多。 终于有一次,当蠃蚌不在附近的时候,栉姬走到了媛姬的身边。 “你……喜欢主人吗?”沉静的女子十分直接的问道。 而媛姬看着她,同样直率而肯定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喜欢!” 她笑得那么明艳,几乎让人觉得她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正确的事情。 “……为什么呢?”栉姬沉默了一会儿,却还是问出了这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傻的问题。 果然,媛姬的回答又天真,却又理所当然,“为什么……因为我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主人呀,而且主人长得又好看又很温柔,还那么强大!” 她说的理由听起来那么简单,甚至简单的有些肤浅,可是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又能有多么复杂?一个微笑,一个姿势,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眼神就够了。 喜欢上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简单,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的事情,更何况神器对于神祇的依赖和仰慕,本来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媛姬和蠃蚌的情况,却比较特殊。 然而栉姬看着媛姬一脸只有恋爱中的女人,才会有的神色跟她说,“我感觉主人也是喜欢我的。”,却什么都不能说。 “你要小心一些。”最终,她也只好这么告诉她,“……神器如果动了妄念,是会刺伤主人的。” 而你…… 栉姬明白蠃蚌有多么的宠爱和纵容她,说不定即使自己被刺伤了,也不愿意告诉媛姬,让她委屈自己收敛情绪。 虽然媛姬自己也有注意这一点,可是…… 媛姬却有些惊讶的望了她一眼,然后突然沉默了下去。 栉姬有些莫名的站在一边站了一会儿,才听见媛姬有些低落的开口道,“神祇和神器……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栉姬?” 栉姬没有回答,媛姬便自己说了下去,“……从没有,听过神祇和神器相爱的事情呢……而且……如果真的在一起了,神器……反正,我是绝对不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的,那样所诞生的妄念,绝对是会令自己侍奉的神祇染上安无,甚至堕落成妖怪的吧……” “这种事情,我当然都明白啊。”媛姬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可是……感情这种事情,要是能够自己控制就好了……我就是喜欢主人,好喜欢他,每天每天,都要比之前更喜欢他……就算我拼命的压制这份感情,却还是忍不住的感觉悲伤和痛苦。” 说着,她有些悲伤的望向了栉姬,“我……会刺伤主人吗?因为我这么喜欢他,反而会伤害到他……?” 望着那张无比美丽的面容,栉姬张了张嘴,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话来,最终,她伸手将这个她视为妹妹的女孩抱入了怀中,“……这不是你的错。”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错误的事情……可是…… “可是……我们是【器】啊。” 媛姬的声音便从栉姬的胸前闷闷的传了出来,“……真讨厌……当【器】,真讨厌……连喜欢一个人,都不行……” 然而正因为恋慕这种情绪,就连神祇都无法控制,所以,就算媛姬努力克制,但蠃蚌却仍然不可避免被刺伤了。 一些人类可以轻而易举可以肆意做到的事情,死去的人却再也无法碰触了,生者的世界,已经不再属于她们。 然而她们作为神器,却也无法就此轮回转世,她们存在于此世与彼世的夹缝之中,不得不小心翼翼,不得不隐忍克制。 行走在世间,却没有人能够见到你,听到你,仿佛你并不存在的感觉。 不可妄念,不可妄动,绝不可逾越的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兢兢战战的感觉。 栉姬还可以忍受,但是媛姬却不行。 她的心中藏着一团火焰,即使是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即使最终会燃成灰烬,也必要轰轰烈烈的肆意燃烧一次。 尤其是……她还喜欢上了自己侍奉的神祇。 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对于普通人来说,明明是最幸福不过的一件事情,可是,对于神器和神祇来说,靠的近是煎熬,靠的远是痛苦。 两情相悦是痛苦,一厢情愿依然痛苦。 接触是痛苦,不接触也是痛苦。 甚至看着他,听到他的声音,都感到无比的痛苦。 即使媛姬努力的压制,可是她越是压制,越是痛苦,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 “这样下去……” 栉姬望着在光着身体,在神社中不停的舀水冲洗着身体上的安无的蠃蚌,咬住了嘴唇。 媛姬沉默的站在她的身边,过了好半晌,才压抑着胸口那焦灼不已的情绪,低低的说道:“……要,进行拔楔吗……” 栉姬还从没遇到过,甚至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明明神器已经被污染,神祇也明白为什么会被刺伤,可是,却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栉姬顿了顿,才委婉的询问道:“你身上……已经……长出来了吗?” 听到她的问话,媛姬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栉姬却明白了,她的心顿时一沉。 媛姬就转移了话题:“……拔楔是没有用的,你知道的。” 栉姬望着她,只听见媛姬低低的说道,“……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诚心的忏悔自己的错误。” “我根本就不认为我喜欢上主人是错误的事情……我也不认为,我对主人心生妄念,是错误的事情——对于喜欢的人有妄念究竟有什么错!?”媛姬捂住自己手臂的手忍不住加大了力气,“为什么因为这种事情就要降下惩罚!?喜欢上一个人到底有什么错!?只是因为我是神器吗?!因为神器,所以喜欢上谁就是罪恶的事情吗!?” 听见她充满愤懑和委屈的话语,栉姬连忙打断了她,“媛姬!!” 可是不用她说,媛姬也知道……她刚才,一定又刺伤主人了,而且,心中的黑暗又一步的增多了。 “……只有一个办法了。”媛姬咬了咬牙,轻轻的说道,“……让主人……解放我吧。” 然而两个选择——放逐刺伤神祇的神器,和进行拔楔,栉姬明白蠃蚌哪一个都不会选。 “放逐你……然后,就这么让你堕落成妖怪吗?”栉姬垂下了眼眸。 拔楔需要神器发自内心的承认错误并发誓反省,就像媛姬无法认为喜欢上一个人是错误一样,蠃蚌……也根本就不可能接受,媛姬承认喜欢上他,是错误的事情。即使因为媛姬的妄念而被刺伤,但一想到那是因为她心中忍耐着对他的喜欢,即使感到痛苦,蠃蚌也十分开心。 而至于放逐媛姬…… 栉姬悲伤的说道:“你明知道,主人宁愿忍耐安无,也不会愿意解放你的啊。” 听起来,他们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 而那个女孩,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头戴白色的天冠,身穿白色的和服,黑色的短发,白皙的肌肤,五官秀丽,然而眼神里却充满了恶意。 蠃蚌几乎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将栉姬召唤到了自己的手中,将媛姬护在了身后,“……螭。” 他警戒的叫出了这个少女的名字。 “我听说了哦,蠃蚌,”螭抬起白色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望向了蠃蚌身后,有些茫然的媛姬,“据说有一位祸津神,和自己的神器相恋了。真恶心呢,蠃蚌。” “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曾经称呼她为什么吧?”她带着微微的笑意,语气轻柔,蠃蚌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十分苍白,让媛姬有些不安的拽住了他的袖子,“主人……你还好吗?” 看着这一幕,螭似乎觉得十分愤怒,又十分可笑,“她始终是要回到父亲大人身边去的。”她说,“你应该明白,母亲大人是个多么任性骄纵,*有多么多的人才对,你已经被刺伤的快要站都站不稳了吧?蠃蚌?再不放手的话——她也将堕落为妖怪的。母亲大人有多么的讨厌妖怪……”螭的眼眸沉了沉,“你也是知道的。” “所以说,解放她吧。”少女冷淡的说道,“这对于你和她来说,都是件好事。” 25、第二十五章 蠃蚌却怎么可能就此让步,“……这是我跟媛姬之间的事情。” 但螭却歪了歪头,轻轻的重复了一遍,“媛姬?” 她明明只是重复了一遍媛姬的名字,却已经像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你,叫她媛姬?” 媛姬皱着眉头瞪着她,似乎完全没有将她之前所说的话语放在心上——因为她明白,这个少女是敌人,不管怎样,她只要信任着自己的主人就够了,因此,她毫不动摇,也绝不顺着敌人的话语深思。 蠃蚌冷冷的看着螭,横刀于前,“……我不想跟你战斗,螭。” 螭微微笑了笑,“可是我想。”她的笑容转瞬即逝,瞬间又归于了无比的冷漠,“你从父亲大人,从我和夜斗身边,抢走了母亲大人,我绝不会原谅你。” “可是……”她拉长了声音,顿了顿,“我现在并不需要和你战斗,再过几天,你大概就要连刀都握不住了吧。” 蠃蚌抿紧了嘴唇,并不答话,可是谁都知道,这个女孩说的是实话。 “那个时候,我会再来的。”螭轻轻的说完,就如她来时一般,轻巧安静的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蠃蚌被安无侵蚀的越来越严重,然而媛姬的情绪无论是担忧还是焦虑,都已经开始失控,她哭着握着蠃蚌的手,请求他将她放逐。 但从来都十分沉稳镇静的蠃蚌,却在重病之中,像个孩子一样固执的拒绝了她的要求,“我不要!放逐你这件事情,只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要!” “可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就算死……”蠃蚌握着她的手,往常总是媛姬黏着蠃蚌不放,而现在,他们的位置却像是对调了一般,变成了蠃蚌对她充满了依赖,“就算死……我也不想让你离开我。” 他们没有藏多久,就被螭找到了。 ——如果追击他们的是妖怪,那么或许还可以躲避在神社之中,然而——追杀他们的,却是另一位神祇。 另一位祸津神。 他柔顺的黑发在脑后扎起一束马尾,俊秀的五官中,那对冰蓝色的眼睛分外美丽,里面那种漠视一切的懵懂和纯净,让那蓝色更加绚丽了起来。 媛姬失去了记忆,所以她忘记了不久之前,这个名叫夜卜的祸津神,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模样,而此刻,他却已经长成了一位挺拔修长的少年。 ——他的愿力大大的增强了。 而根据祸津神的神职来说——他杀的人,已经非常多了。 就如螭所说的,不过几日,蠃蚌就已经连薙刀都无法握住了,栉姬对于蠃蚌极为忠诚,她沉默无言的在他的手中,誓死为他挥舞到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螭跟在夜卜的身后,随着黑发的祸津神,慢慢走向了吃力的不得不依靠手中的薙刀,才能站立起来的蠃蚌。 媛姬就站在他的后面,如同往常无数次的那样,被他护在身后。 但这一次,她没有乖乖的躲起来——她拽住了蠃蚌的衣袖,在他即将踏上战场的时候。 “我不想这样……” 蠃蚌有些惊讶的回头望去的时候,媛姬含着眼泪望着他,“我不想你消失。” “解放我吧,蠃蚌,”她祈求的望着他:“求求你,活下去。” 蠃蚌抿紧了嘴唇,长久的沉默的凝视着她。 看着这一幕,螭歪了歪头,她抬起袖子,轻轻的笑了起来,“她总是这样,对不对?” 蠃蚌没有理她,但螭却毫不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总是……在需要她的时候离开,总是在,以为能够永远在一起的时候,先一步转身背叛。” “你愿意为她而死,可是她却好像并不想……跟你死在一起呢。” 螭微笑着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蠃蚌?这个女人……我们的母亲大人,就是这样的人啊。” 媛姬不知道她说的母亲大人是指什么,她只知道,神器犯下的错误,会刺伤神祇,致使神祇染上安无,安无一旦扩散太多,就可能会导致神祇堕落成妖怪,或者死亡。 而神器自己,也会被黑暗所污染,要么进行拔楔进行净化,要么直接被放逐。 但拔楔需要三位神器进行这个仪式,而且十分危险,稍有不慎,甚至连进行拔楔的三位【器】都会被污染。而如果不能进行无比痛苦的拔楔,诚心忏悔自己的错误,直接被放逐的器,最大的可能,就是沦落为妖怪。 可是只要释放了媛姬——蠃蚌是可以恢复的。 媛姬不是不明白蠃蚌的想法——他想要永远跟她在一起,不要分开—— 而没有什么是比一起死亡,更亲密的契约了。 或许对他来说,他更想在此刻为她战死,所以螭说,她背叛了他。 背叛了他的意愿。 “我会活下去的。”媛姬依恋的拉起了蠃蚌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她闭上眼睛温存的蹭了蹭,然后泪眼朦胧的抬起眼来望向了他,“我也想要你能活下去……我想要我们有一天,还能够在一起。” “所以……求求你,蠃蚌。” “是吗?”但螭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轻柔语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望着媛姬,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其实,就算他不解放你,也是无所谓的啊。” “只要活下去就可以了,对吧?只要接受夜卜给你的名字的话——也能够做到的呀。” “而且……那样的话,你甚至可以永远都不会刺伤他了。” 但蠃蚌却猛地瞪向了螭。 不被解放而接受另一个神祇赐予的名字——媛姬明白当一个器身上同时出现了两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野良。 彼岸之人眼中,最为卑贱和肮脏的存在,他们身上的每个名字,都像是一种耻辱的刻印。 仅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媛姬就忍不住往蠃蚌身后躲了躲。 夜卜原本一直沉默的站在螭的身边,这时终于望着蠃蚌冷淡的开口了,“你知道父亲大人是不会伤害她的……而你,就凭现在的你,根本就保护不了她——你真的要让她变成妖怪,拖着她一起死吗?” 然而虽然对方说的话和媛姬的目的是一样的——尽管他们的理由,一个是想要将媛姬带走,而另一个是想要让蠃蚌活下去——但都是为了蠃蚌能够解放她,可正因为这样,媛姬反而很担心蠃蚌觉得她不再和他是同一国的存在了,因此不安的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抱住了他。 “我们还会在一起的。”她努力的想要让蠃蚌不要那么难受,因此语气分外的坚定。“一定。” 祸津神垂着头,白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哑着声音开口了,“抱歉。”蠃蚌转过身来望着媛姬,低低的说道,“……明明向你保证过,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的……” “媛姬,”他咬了咬牙,艰难的抬起了手来,似乎是因为极为勉强,又似乎是因为本来就病的很重,因此,他的动作又僵硬,又缓慢,“我在此……” 解放你—— 然而只听到这句咒语的前半句话的时候,媛姬就忍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离开蠃蚌这种事情,她之前从来没想过,一想到之后就要跟蠃蚌分开,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世界,她就忍不住的感到又悲伤又畏惧起来。 “——等一下!”她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眼泪一点也不争气的慢慢涌了上来,“你起码……不管怎么样,也要呼唤一次我的名字,使用我一次吧?” 蠃蚌顿住了,他望着她,垂下眼睑,慢慢的露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媛姬。” 一阵光华闪过,白色的狩衣温柔的覆盖住了神祇的身体,犹如情人间最后的缠绵拥抱。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媛器】,也是最后一次。 …… 媛姬跟着夜卜和螭离开的时候,她知道蠃蚌就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她知道现在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重新扑进他的怀中,消除她现在所有的不安和害怕,她也知道,如果她跟他说她不想离开,他会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 但就是因为知道,媛姬反而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显出一丝的迟疑犹豫,她甚至害怕蠃蚌只要在她身后轻轻出声,不需要叫她的名字,哪怕只是让她听见一个不成句子的音节,她的坚持一定都会瞬间破碎。 好在,蠃蚌一直非常沉默。 媛姬忍不住的一直哭,一直哭,却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那个名叫夜卜的祸津神总是频频转过头来,明明刚刚见面时,在蠃蚌面前那么冷漠,但此刻似乎对她颇为担忧,螭则偶尔望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漠然。 媛姬被他们越带越远,直到感觉终于已经消失在蠃蚌的视线中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头望了一眼——蠃蚌的身影,果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奇怪的是,在看不见他之后,没有了退路,媛姬的啜泣声反而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因为已经没有可以包容她软弱的地方了,她必须,要自己坚强起来。 媛姬最后被夜卜和螭带到了一个位于地下的,极为幽深黑暗的地方,然后,见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父亲大人”。 那是一个苍白俊美的男人,穿着玄色里衣,身披深紫外袍,华丽精致——在他的身边,侧放着一座屏风,那屏风后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个安静纤细的人影来。 媛姬知道蠃蚌不会害她——他愿意解放她,并默许夜卜和螭将她带走,说明虽然他很不情愿,但也相信,这个人绝不会伤害她。 但她却仍然忍不住的心生忐忑,因为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而奈落,他定定的看着那个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看起来刚刚哭过,眉宇之间略带不安,却强自镇定的纤瘦少女,看了许久,然后朝她招了招手。“阿媛,过来。” 媛姬迟疑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仍然有些警惕的慢慢的走了过去。 奈落很耐心的等待着她,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三步之远的距离。 媛姬看着他,问题非常直白,“你是谁?你认识我?” “是啊,我认识你。”奈落微微的笑了起来——这笑容虽然柔和,却因为不带任何感情,而显得颇为违和,和螭非常相似。但与其说是与螭相似,倒不如说,是螭在模仿他的神态,“你瘦了。”他的眼神雾沉沉的,几乎让媛姬不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在关心她,“在外面大概吃了很多苦吧?是啊,毕竟你啊,那么娇弱啊。” 他望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敛起了之前一见面就让媛姬分外警惕的危险气息,此刻看去,已经完全像是一个脸色白皙,显得有些羸弱的贵族公子了,但媛姬却忍不住绷紧了身体,更加紧张了。 “不用害怕。”奈落似乎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愤怒,但他仍然继续声音沉静的说道,“我可以帮你。” 媛姬这才迟疑的发出了声音,“……帮我?” “帮你驱除污染,帮你……复活成人。” 媛姬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捂住了手臂——在那里,已经长出了一只分外令人作呕的眼珠,那是神器即将堕落的征兆。 夜卜站在一旁,望见了她的这个动作,便走上前去,将奈落身边的屏风撤走,显露出了一个端丽的身影——然而,媛姬却望着那正坐在哪里的女子,心里慢慢的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过了好半晌,她才确定——这个女人长得,几乎和她完全一模一样! 只是,她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穿着华美的衣裳,黑发如瀑,虽然美得惊人,却彷如没有生气的娃娃,毫无生气。 “认得出来吗?”奈落看着她,“这是你的身体。” “你原本应该已经死了,但我用四魂之玉的碎片维持住了她的生机,可是却没有灵魂。” “你想要复活的吧?比起冰冷的死人世界,不管怎样,还是活人的世界,更加美好才对吧?不用担心堕落成妖怪,不用承受被人无视的孤独和失落,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喜爱,去憎恨,去愤怒,去悲伤……对吧?媛姬?” 媛姬艰难的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了视线——他说的话她几乎无法反驳,没有任何一个死去的灵魂,不想要重新回到人世,可是她却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功的复活过,因此,她咬了咬嘴唇,“……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的吧?” “不,正相反。”奈落定定的望着她,弯起了嘴角,“这件事情非常简单——有一个名叫杀生丸的犬妖,他有一把能够起死回生的刀,可以斩杀彼世的使者,名叫天生牙。” “只要你能够得到那把刀,然后回到这里,我就可以让你重新回到身体之中,回到你即将死去的那一瞬间,然后用天生牙斩杀前来勾魂的使者,你就可以就此复活。” “但是,杀生丸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妖怪——” “你只有一次机会。” 26、第二十六章 骆媛媛从没有想过……原来是一个“人”的感觉有这么好。 当她再一次的拥有了身体,柔弱无依的灵魂终于有了能够争风挡雨的屏障——黑暗世界的污染彻底的被人类的躯体挡在了肉眼所望不见的地方,她拉开袖子,白皙的胳膊上一片光洁,身为“器”时恶心不已的眼珠,就仿佛一场噩梦一般,梦醒了,就消散了。 再也不用害怕在黑暗中迷失,再也不用害怕稍有不慎就将堕落消散,再也不用依附于他人赐予的名字所存活。 骆媛媛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带出微微的震动,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只是……四魂之玉的碎片虽然可以将她的灵魂固定在身体之中,像是复活了一样,但想要像是真正的活人那般灵肉相溶,摆脱对奈落的四魂之玉的依赖——还是必须得到天生牙才行。 而且,当她重新回到身体中后,成为器时所遗落的那些记忆,终于再一次的被她所回忆了起来。 “感觉如何?” 就在骆媛媛盯着自己的手臂,忍不住怔怔的发起呆来的时候,奈落便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 听到他的问话,骆媛媛顿了顿,才感觉颇为复杂的放下了手臂,望了过去。她定定的看着他好半晌,深深的望着他黑色的眼眸——这样直接的视线,奈落毫不闪避的回望了过去。 这是骆媛媛第一次真正的仔细的正视他。 不是把他当做鬼蜘蛛,而是将他当做奈落。 然后她才发现,其实他跟鬼蜘蛛一点也不像。 眉眼,神态,性格,气质。 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根本不同的存在。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鬼蜘蛛是热的,而奈落,是冷的。 他望着骆媛媛的眼神毫无波澜,幽黑的犹如仲夏夜的苍穹,高远而漠然,似乎是纯粹的黑色,又像是无数混乱不清的颜色糅合而成的无法窥破的混沌—— 就像是黑暗。 器的世界,就是一个凝望着黑暗,也被黑暗所凝望的世界。 无论如何,注视着喜欢的人的眼神绝不会是这样子的,而鬼蜘蛛,也绝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骆媛媛看了一会儿,慢慢的开口了,“……奈落,”她差一点堕落成妖怪,隐约的碰触到了属于妖的世界,因此,她感受过那样的感觉——冰冷,愤怒,扭曲,嫉妒,贪婪,痛苦,不甘,绝望,“妖怪,懂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爱吗?” 这样的问题让奈落的眉心下意识的微微蹙紧了一些,但他没有说话。 骆媛媛便收回了视线,低头望向了自己光洁的手臂,“……你其实并不爱我的吧。” “只不过一开始,鬼蜘蛛的意志仍然占据主导,所以他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影响到了刚刚诞生的你。” “你其实,只是以为你爱我的吧?” 奈落微微一愣。 他其实,并不明白这个问题。 ——就像是骆媛媛想不明白鬼蜘蛛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只能算是奈落,而不能算是鬼蜘蛛一样,奈落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一开始,他仍然是鬼蜘蛛的,后来,慢慢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鬼蜘蛛,还是吞噬糅合了鬼蜘蛛而诞生的妖怪了,最后——他就变成了奈落。 妖怪继承了人类的一切——城主之位,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的女儿,还有,他的妻子。 妖怪并不懂得要如何和他们相处,便下意识的照着人类的方式去做,只是他对于这座城市毫无眷顾之心,对于下属毫无信任之情,对于女儿,就更谈不上有任何在意的情绪了——只是,他的妻子。 平民仰慕的是城主,下属忠心的是主公,女儿依赖的只是父亲,只有妻子,因为他是个名叫鬼蜘蛛的人类而朝他微笑。 在他刚刚变成奈落的时候,对待其他人,他的内心都毫无起伏,只有在面对媛姬的时候,心情一片混乱。 他完全弄不清楚在面对她时自己在想些什么——要保护她吗?奈落明白自己的心里没有那种心意。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也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她生气的时候他并不着急,哭泣的时候其实也并不关心,但他仿佛完全不用思考,或者说,明明得出的结论是他对她根本毫无情愫,身体却已经下意识的哄着她,让她尽量开心起来了。 而明明想的是管她去死,但一旦真的决心要放着她不管的话,就会莫名其妙的焦躁起来。 直到——他跟她坦白自己是妖怪的时候。 他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愕然和厌恶,或许还有恐惧和冰冷——那是妖怪们习以为常的情绪,甚至,他还有些隐隐的期待。 可是,她却亲吻了他。 那是奈落自从诞生为妖怪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温暖和温柔。 她跟他说,她不介意他是妖怪。 她还那么温柔的亲吻了他的手背——不是把他当做人类,而是妖怪的手背,跟他说,“谢谢。” 谢谢他成为了妖怪,来到了她的身边。 但是他错了。 她谢谢的不是遇见了身为妖怪的他,而是为了她变成了妖怪的那个男人。 她所温柔相待的也不是他,而是她以为的……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人类。 即使他更改了名字,即使他变换了容貌,在她心里,他也一直都是鬼蜘蛛,不是奈落。 而在她心中,终于将他与鬼蜘蛛分开看待之后,她就因此,背叛了他。 为此他所感受到愤怒和痛苦——是因为他爱上她了吗? 这个可能让他感到既茫然,又恼怒。 见他这种反应,骆媛媛微微叹了口气,“果然吧。”她这么说着,“那么,你为什么会想要复活我呢?” “对你来说,我背叛了你,就这么让我失去记忆,堕落成妖怪,将蠃蚌刺伤,看着我们那样的惨状,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吧?所以,为什么要复活我呢?” 奈落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你还有用。” 听他这么说,骆媛媛反而松了口气,“我猜也是这样。” “你,是不是想要天生牙这把能够起死回生的刀?我帮你得到天生牙的话,你就复活我当做回报,又或者说,算是一种实验?”她问道,“那个叫做杀生丸的……是不是很厉害?你现在没有办法强抢?” 奈落就又沉默了下去。 ——起死回生这种能力,在骆媛媛的眼中,或许是非常逆天的技能,但奈落并不多么需要。 这把刀只不过能够复活一次人类——而他身边,所想要复活的人类,除了骆媛媛,再无其他。 而要说到力量——拥有着大半部分四魂之玉的奈落,虽然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击败杀生丸,但起码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够抢走那把天生牙。 只是……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他为什么要自己去抢? 桔梗和犬夜叉还在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杀生丸的力量即使在大妖怪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即使能够得到天生牙,他也得花许多力气——而且就算他复活了骆媛媛——她也不见得,就会像从前那样温柔的对他。 所以,就让她自己去吧。 让她吃吃苦头也好——因为杀生丸,可绝不是什么有着怜悯之心的妖怪。 “是啊,” 但明明是自己让她去杀生丸身边的,奈落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烦躁起来,“——你看起来,好像对从他手中骗取天生牙很有信心?” “……说实话,没有。”在发现自己和奈落只不过是合作交易关系后,骆媛媛显得放松了许多,“我虽然也追过男生,不过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他们——像这种为了骗剑而接近的……我没什么经验……有些行为,如果有爱的话,是能够很自然的做出来的,但是,如果是别有用心的话……我还没有试过在不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追求对方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将她推去了杀生丸的身边,是对她示威般的证明自己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在意她,也是为了向自己证明她在自己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更是一种作践她的讽刺方式。 但此刻听她说以前追求过其他的男人,并且打算追求杀生丸的时候,奈落还是忍不住的,暴躁了起来。 骆媛媛就在这个时候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他,“我叫骆媛媛。” 奈落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顿时皱起了眉头,好在紧接着,她就解释道,“……你,并不是鬼蜘蛛。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重新认识一下比较好。” 奈落冷冷的看着她,“……无聊。” 骆媛媛表情复杂的望着他,“我知道妖怪的心里,一定翻腾着很多负面的情绪,”自从成为【器】,见识过彼岸的世界有多么的黑暗和冰冷后,她大概能够理解,像奈落这种由人的负面情绪,所转换的妖怪们内心的想法了,但即便如此,能够理解,却不代表能够接受。“但是……那并不是你们肆意向无辜的活人宣泄愤怒的理由。” “不瞒你说,我之前很讨厌你,也很害怕你。”骆媛媛直接的望着奈落继续说道,“但当我差点也变成妖怪之后,我已经不再厌恶和害怕你了……虽然,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但我很想复活。非常,非常的想。” “所以这只是个交易,对吧?我给你拿到天生牙,你让我复活,然后我们就此分别,下次再见……仍然是敌人。” 奈落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好一会儿,终于回答道。“对。” 他回应了她的名字:“我是奈落。”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骆媛媛第一次,完完全全的把他当做和鬼蜘蛛完全无关的存在来看待。 从此奈落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再也不会带有鬼蜘蛛的影子。 他望着从榻榻米上,已经有些不习惯身体的重量和质感的骆媛媛,有些歪歪斜斜的站了起来,忍不住冷淡的说道,“现在我们不能回城主府去,夜卜会带你去你的房间,这几天,你好好想想怎么取得杀生丸的信任,顺便习惯习惯你的身体。” 骆媛媛便瞪了他一眼,“什么我们回城主府,说得好像是你家一样!那明明是我跟鬼蜘蛛打下来建设成这样的!” 但奈落非常淡定,“现在是我的了。” 然后骆媛媛,便住进了另一间屋子里——只是说是屋子,其实大概只能算是稍微布置了一番的山洞。 奈落说让她在这几天里习惯习惯身体,再想想怎么取得杀生丸的信任,但他却并没有说到底是几天,因此,在骆媛媛慢慢适应自己身体的时候,夜卜偶尔会来偷偷的看她——他的事情很多,有时候是奈落的任务,有时候是因为人们卑微的愿望,因此常常和螭一起出门,经常要过很久才会回来——但每次回来,他都回来看看她。 夜卜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做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他就像是感觉自己犯了错的孩子,心虚害怕的不敢靠近,只敢远远的,用一种悲伤不安的眼神,默默的望着她——但骆媛媛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错。 ——都是奈落的错! 因此,在有一次她不经意的转头的时候,夜卜闪躲不及的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骆媛媛当时看见夜卜的时候,微微一怔,然后温和的笑了起来,“夜卜,你长大了呢。” 很快,骆媛媛的身体就已经能够使用自如,灵活就仿佛她从未死去过,从未离开过一样了,为了早日复活,然后……回到蠃蚌身边去,她便开始积极的寻找奈落,来搜集关于杀生丸的情报。 而奈落藏在地下躲避桔梗和犬夜叉,却也没有闲着,他手握四魂之玉,专注于从自己身上研发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新能力——比如,生孩子。 他为自己生的第一个孩子……不,第一个□□,起名为神无。 那是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模样,总是面无表情,白衣白发,手中捧着一面镜子。 她没有气味,没有妖气,以无为名,几乎站在你面前,你才能发现她的存在,而且对于奈落忠心耿耿。 她手中的镜子,能够监控任何一个地方—— 于是奈落就派她到骆媛媛的身边,用她的镜子监控杀生丸的下落。 没过几天,骆媛媛就大概理解这是个怎样的……妖怪了。 因为那个高傲的大妖怪,甚至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 冷漠,高傲,对于人类充满了蔑视,而又无比强大。 这么一个强大,骄傲的妖怪,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契机,是完全无法留在他的身边,引起他的注意的。 但为了复活,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如果他的强大是一种障碍,那么,有什么能够让他变的虚弱的办法呢……? 27、第二十七章 骆媛媛在按照计划见到杀生丸的时候,他已经非常虚弱了。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试探着慢慢靠了过去,想要将他抱起来。 被诅咒所封印了妖力的犬妖,此刻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色小狗,流浪多日,全身都脏兮兮的,尽管已经饿的站都站不起来了,在察觉到有人试图靠近的时候,却仍然下意识的强撑着支起了身体,朝着她露出了凶恶的表情,龇出尖锐的犬牙,想要将她吓走。 “……我不会伤害你的。”骆媛媛便只好蹲在了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这样不屈的模样,轻轻的,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对他低低的说话,“……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啊。” 但杀生丸仍然不肯放松警惕,他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冰冷,骆媛媛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但好在她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几块肉脯,她便试探着递了过去。 他们僵持了好一会儿,眼见犬妖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着,却仍然不愿意低头靠过来时,骆媛媛便将手中的肉脯轻轻的放在了地上,慢慢的朝后退去了,她一边走,一边十分担忧的频频回顾,但始终没有见到犬妖低头就食。 骆媛媛就继续往前走,终于当她再一次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 她吓得连忙跑了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这就是夜卜对她说的,所谓的“现在可以过去了的”状况。 夜卜非常有用。 他在奈落的身边,就像是被精心打磨培养的工具一般,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够派上用场——他比骆媛媛想到的还要强大得多,能力也多得多,有时候仔细想想,她居然找不到夜卜可能不会做的事情。 在这个没有电器的时代,或许夜卜唯一不会的,就是修电器了吧…… 不过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骆媛媛和夜卜一开始商量了很久,准备以比较简单粗暴的方式抢走天生牙——他们以“杀生丸四处寻找他死去的父亲的墓穴”这个消息为出发点,引诱他来到被他们早早布置下了封印诅咒的地方。 过程很顺利——夜卜将封印的法阵隐藏的非常好,以至于杀生丸猝不及防的就被封印了所有的妖力,就连原型都被不住压缩,化为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但是…… 按理来说,他变成了狗,衣服和武器不都应该会掉落在地的吗!? 为什么衣服和剑都不见了呢!?!? 面对着这种情况,夜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他的衣服,是妖力所幻化的。” 骆媛媛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但很快她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可是……“那剑呢!?” 而据奈落所说,每个妖怪都有自己特殊的存放物品的方式,除了妖怪自己,没有人能够知道。 也就是说……除了杀生丸自己,没有人能够知道他把天生牙藏去了哪。 ——没准是吞进肚子里了。 骆媛媛没有办法,只好准备在杀生丸现在这大概是最虚弱的时候接近他,但夜卜却坚决不同意。 “他现在虽然被封印了妖力,但野性和凶性都很足,太危险了!” 他说,“我会偷偷跟在他后面,随时告诉你他的行踪,但只有我说可以了的时候,你才能靠近。” 但骆媛媛没想到夜卜的标准……是对方都快要饿死的时候…… 骆媛媛很相信夜卜。 或者说,她和奈落合作,而奈落那帮人里面,她唯一能够相信的,大概也只有夜卜了。 于是当时她点了点头,信赖的说了一声“好”,就去布置计划其他的环节了。 比如,一个伪造的身份。 由姓氏“骆”化音为“乐”,她为自己的伪装身份取名为相乐。 这个身份,是一个流浪的孤女。 她全村都被妖怪所杀,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投奔了这个坐落在杀生丸前进的方向必经之处的村落。 刚好,这里有一位守护巫女,但年事已高,之前年轻的继承人出去游历后,就失去了音讯,在这混乱的时节,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因此,巫女将她收为了助手。 但尽管是巫女,却也不是人人都如同桔梗那般灵力强大的,有许多巫女,甚至根本就没有灵力,只靠着一些药草知识,守护着自己的村落。 骆媛媛刚来不久,目前还只算是一个帮助巫女跑腿的见习巫女,每天帮腿脚不便的巫女出来补充草药。 不过,也托了这个身份的福,让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杀生丸从野外捡回去。 ……虽然这年头的人饿的狠了,完全没有宠物的意识,只把杀生丸当成了储备粮…… 骆媛媛不是很清楚妖怪吃什么——奈落好像对人类的食物并没有什么想法,吃是可以吃,但看他没怎么吃过的样子,想必不是很喜欢——就连身为人类的骆媛媛,都不是很喜欢现在人类所吃的食物。 而对于这种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转化的妖怪,或许能量来源于人类的阴暗面? 但妖怪和妖怪之间,也并不相同。 和丑恶扭曲,由人的阴暗面所滋生的妖怪不同,兽形的妖怪从各方面来说,都要优雅高贵,强大许多。 他们*强横,妖力强盛,外表大多也俊美不凡,美丽无双,相比之下,简直就像是*丝和高富帅之间的区别…… 而且,和神祇一见就为之厌憎,并以这种厌憎教导【器】,在自己与妖怪间划出【界限】的,会使他们受到黑暗污染的妖怪不同,这种兽妖,有些强大的令神祇都为之忌惮和憧憬。 所以……高富帅妖们,到底都吃什么呢……? 骆媛媛看着在她怀中慢慢的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小狗,忍不住的焦虑了起来。 ——不如不考虑妖怪这个属性,就考虑“兽”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吃肉的? 骆媛媛将杀生丸带回了自己所居住的小屋里,将他放在了桌子上,还在他身下极为体贴的垫了好几层棉布当做他的小窝,趁着杀生丸昏迷过去的功夫,夜卜极为迅速的给骆媛媛送来了炖的烂烂的野猪肉汤,然后他便站在一边,看着她将肉汤倒在勺子里,试探着凑近了杀生丸的嘴边。 ——即使昏迷不醒,但妖兽的凶性却显然是一种本能,在嗅到食物的味道时,即使失去了意识,犬妖仍然突然爆发出了他应有的凶性,若不是骆媛媛手臂缩得快,差点整个手都被他吞入口中,但即便如此,她的手背上依然留下了被尖牙所划伤的伤痕,几乎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木制的勺子被犬妖尖利的犬牙瞬间咬烂后吐了出来,循着本能,他睁开了毫无焦距的眼睛,朝着眼前的肉汤猛地扑了上去,如果不是夜卜随后立即在他和骆媛媛身前设下了禁制,闻到了鲜血气味的犬妖未必不会冲过来——事实上,妖兽也是吃人的。 这是骆媛媛第一次见到妖兽的凶性,她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惊魂未定的看着暴烈不已的白色小狗进食完了那一大碗的肉汤,终于补充到了最低生命限度的能量,重新昏睡了下去。 夜卜并不关心他情况如何了,在设下禁制,确定犬妖不会冲过来后,他便扶着骆媛媛,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口,才有些微微的放了口气,“伤的不是很深,我等会就去采些草药过来。” 骆媛媛看着他这么值得信赖的样子,很想咨询一下,被犬妖咬伤了,会得狂犬病吗…… 但她后来又想,就算得了狂犬病,最后也不过一死,但她现在的身体本来就已经死了,这么一想,其实根本就不用担心的嘛! 骆媛媛这才松了口气,她转眼看见身旁的夜斗不知道从身上哪个地方掏出了白色绷带,正低着头为她包扎伤口,他的神情非常认真和专注,让她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的说道:“谢谢你啦,夜卜。”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骆媛媛真的觉得……夜卜简直就像是无所不能的一样。 每次她陷入困境的时候,他都能及时赶到,而她的请求,他完成的效率之高,完成度之美,让骆媛媛实在忍不住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板,无比虔诚,心甘情愿的献了上去。 仔细的将她的伤口包扎完毕的祸津神见状,微微一愣,“……什么?” 骆媛媛十分认真,“贡品!” 夜卜当然知道祈求神祇的人献上贡品的模样,但此刻他有点茫然的看着她,好像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可是……阿媛有,想要杀死的人?” ——自从骆媛媛和奈落达成共识,将鬼蜘蛛和奈落分开认知之后,夜卜就不再叫她母亲大人了。 骆媛媛已经习惯了他叫她阿媛,反正她本来也没有孩子——只不过螭似乎非常生气,但现在,谁也顾不上她的情绪了。 此刻听见这样纯粹的祸津神说法,骆媛媛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主动的把那枚硬币塞进夜卜的手心里,开玩笑的叫他为夜卜大人,“不是的。” 她说:“是因为,我真的觉得夜卜大人真的超厉害诶!总感觉不管是什么事情,好像都办的到一样,超级可靠!我啊,没什么能够为你做的,所以……只能这样稍微回报一点心意。” 夜卜呆呆的握着那枚硬币,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顿时一言不发的跳窗走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实现杀人之外的愿望,而收到的贡品。 以往,就算他为了实现别人的愿望,而杀死了某人,收获的大多也是畏惧和排斥的眼光,只有父亲大人偶尔会称赞他做的不错。 他知道骆媛媛很讨厌祸津神,夜卜还以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的称赞了,可是,刚才她却眼睛又明亮又温柔的看着他,对他说,“我觉得夜卜真的好厉害!超棒的!!” 可,可恶!好,好开心!!! 比想象中的还要开心怎么办!! 而等到杀生丸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卜当然已经不在了,只有骆媛媛将他抱在怀中,靠着窗口,微微阖着眼睑,一副明明已经困极了,却努力撑着不肯睡去的模样。 有徐徐的微风轻轻吹来,拂起少女柔顺的黑色长发,她便沐浴在这风中,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他的毛发。 杀生丸已经不记得昨天自己失去意识后都发生了些什么的了,不过他的毛发好像已经被清洗擦拭过一遍,干净了许多,而看见了桌子上还残留着自己气味和野猪肉味的碗,以及里面收拾着碎裂了的汤勺后,又看见了眼前的少女缠绕着绷带的手,他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稍微一动,骆媛媛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少女困倦极了,可是如果看不见他苏醒的话,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安心的入睡——她只是想要他的剑,从来没想过要把他弄死的啊! “你终于醒啦!”看着他金色的眼睛目光流转还算灵动,骆媛媛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被饿死了,已经来不及救回来了!” 杀生丸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懵,而看见了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骆媛媛笑了起来,非常得寸进尺的把他贴在脸上蹭了蹭,“别担心,没事的哟。” 她将他高高举起,在杀生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这个女人说了一句,“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呢。” ……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呢。 真是个男孩子呢。 男孩子呢。 孩子呢。 子呢。 呢…… 这个女人!!!!!!! 杀生丸的身上瞬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杀气,等他恢复了妖力——杀了她,绝对要杀了她!! 但他幼小的身体实在毫无威慑力,所以,紧接着他就毫无反抗之力的被骆媛媛抱进了怀里,轻轻的蹭了蹭,“那么,以后就叫你小白好啦。” 28、第二十八章 似乎是很害怕自己一没注意,小白就被无知的村民们抱走杀掉,炖了吃了,骆媛媛不管在哪里,都一定要把它放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且还抄起过他的两只前爪,将他举在眼前,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十分严肃认真的告诫他:“小白,大家虽然都是好人,不过,他们都很容易饿……所以,你不要乱跑哦。” ……杀生丸是真的不想理她。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乱跑的意思。 身为妖怪,他所能见到的冷酷和残忍的场景,比人类更多,他的年纪甚至是眼前这个少女的好几倍,比起她还尚有些天真的畏惧,他更加明白这个世界的可怕。 更何况,杀生丸已经察觉到了,他体内的封印力量似乎并不具有压倒性的强大,当初如果不是事出突然,他未必就会被封印的这么彻底。 随着时日的流逝,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这个封印的效力也会渐渐的流失,直至完全失效——在那之前,他需要一个让他可以安静等待的地方。 这个叫做相乐的巫女身边,显然符合这个要求。 毕竟在这一个战乱的年代,不是谁都如此善良……或者说如此愚蠢,愿意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一只狗,并保护着他的——虽然杀生丸的确是犬妖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形容为狗,他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了一阵阵的不爽——而让他不爽的是,他虽然原本就准备在此修养,但这个人类女人这么一说,他不乱跑的话,不就像是因为听从了她的话了吗! 骆媛媛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又把他抱在了怀里,一脸幸福的蹭来蹭去,“小白!你真听话,好乖啊!” 骆媛媛并没有见过杀生丸人形的模样,因此,她十分投入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宠物。 ——她其实从很久之前,就非常想养一只狗。 但是因为各方面的因素都不大适合,所以一直都没能如愿——她最喜欢的就是雪橇三傻,因为感觉萌萌哒!但从好养的方面来说,接地气的中华田园犬她也是很喜欢的。 不过,虽然杀生丸哪一个品种都够不上,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终于养了一只狗了! 他听的懂人话,每天都乖乖的不会乱跑,不用担心走丢,自己也讨厌脏乱,所以个人卫生也不用操心!不会乱叫,不会乱咬人,除了很不喜欢搭理人,在她抱着他蹭的久了的时候会很不耐烦,极其不客气的一爪子甩在她脸上外,简直!毫!无!缺!点! 如!此!省!心! 养狗之前听说都是狗拖着人去散步,养了狗之后……骆媛媛每天看着他呆着不动,求着他出去散散步。 养着养着,当骆媛媛抱着小白,一脸幸福的蹭着他说,“我最喜欢小白了!好喜欢!”的时候,夜卜已经不知道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抱在怀里的白色小狗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 杀生丸今天依然是一脸煞气的被骆媛媛蹭完又亲完之后,被她带在身边带了出去。 这个名叫相乐的女人是个巫女。 在杀生丸的印象中,这种没有灵力的巫女,起码对于药草方面很是精通的,但相乐——她不仅没有一点灵力,对于药草也毫无天赋。 即使对着巫女给她的图画去采摘药草,不管画的多么详细,特征多么明显,她也总是会采回去一大堆野草和毒草。 杀生丸一直冷眼旁观她的手因为各种不小心而被叶片划伤,直到看见她毫无防备的对着一株剧毒的草药伸出了还流着鲜血的手,终于忍无可忍的一爪子拍了过去。 “啊呀?”但这个女人比杀生丸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还要蠢——明明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看起来颇为正常,谈笑之间还隐隐透露出可以称得上是高贵的气质,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智商总是会变得极其低下,比如现在,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在他的耳朵下方一脸笨蛋一样的满足表情,蹭来蹭去,“小白寂寞了吗?我马上就采完药草了,到时候再跟你玩好吗?现在不要闹哦,要乖乖的呆在一边哦?” 杀生丸冷艳高贵的一爪子拍上了她的脸。 “嗷……脸不可以啊!小白!”像是在跟他玩闹一样,骆媛媛笑着把脸往后仰去,却不肯放开抱着他的手,“我就只有这张脸还拿得出手了啦!” 她这种逗狗一般的态度让杀生丸忍不住更愤怒了,他伸长了爪子,使劲挥舞着,看起来一定要一巴掌糊上去才肯罢休。 躲在暗处的夜卜看着这样一幅日光下的美丽少女笑着和白色的可爱小狗嬉闹的画面,突然觉得当初踏入陷阱的那位大妖怪冷漠高傲的形象……其实只是他的幻觉,对吧? 而这么逗弄了一番的后果,就是杀生丸一整天都没搭理骆媛媛。 当骆媛媛和巫女一起处理药材的时候,他团在门口望着屋外,一副“屋里的那个女人我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冷傲模样,让年迈的巫女都好奇的问了一句,“哎呀,阿乐,你和小白吵架了吗?” 骆媛媛就开心的笑着回答道,“因为我今天没有陪他玩,所以他有点寂寞了啦。” 杀生丸没忍住龇了龇牙,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不过,我家小白真的好棒!”但骆媛媛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继续骄傲的朝着巫女说道,“今天我摘草药的时候,小白把我的手拍开了,不让我碰,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和我玩闹呢,后来发现那是一株有剧毒的毒草——巫女大人!我家小白是不是很厉害?” 看着她眼睛明亮的模样,巫女大人忍不住慈祥的笑了起来,“哎呀,阿乐,你真的很喜欢小白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骆媛媛的回答声迟迟没有响起,这对于都快要习惯马上就能听见她十分肯定和迅速的回答“是啊!我最喜欢小白了!”的杀生丸,突然有点不大习惯的转过头望了过去。 只见骆媛媛摩挲着手腕上那系着一枚铜板的手链,脸上泛起了无比温柔的,和平常那种笨蛋般的傻瓜神色毫不相同的……属于一个少女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就从一个满脑子只有玩闹的疯丫头,变成了一个柔情美丽的少女。 “因为,小白是神祇大人,送给我的礼物呀。” 巫女大人便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是那位对你有求必应的神明大人吗?” “是呀!”这还是杀生丸第一次在骆媛媛的脸上,看见了类似于羞涩的神情。 他从没有注意过人类的长相——在他眼中,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但此刻,他才突然了解了这个家伙对他所说的“我就只有这张脸还拿得出手了”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她的确长得很好看。 “那个时候……村庄被灭的时候,也是神祇大人听到了我的呼唤,才让我活了下来,并指引我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善良的巫女大人,重新有了一个家。那个时候也是,感觉有些寂寞的时候,第二天,就找到了小白。每次对着这枚铜板祈祷的时候,总感觉,神祇大人都会听得到,还会安慰我呢。” “你看,前几天我觉得天气有点热,跟神祇大人说了,结果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感觉一直有风哦?” 杀生丸简直不能理解——这联系未免也太过于牵强附会了吧!?更何况,他还从没有听说过这么“有求必应”的神祇。 ……除了某些,会从人类身上夺走什么东西的邪神。 而随着杀生丸在骆媛媛身边的时间渐长,他的妖力开始了缓慢的恢复,慢慢的,他就从之前骆媛媛可以轻易将他抱起来的白色幼犬,长成了大型犬。 ……差不多就跟骆媛媛脑海中的拉布拉多犬那么大了。 只不过他依然全身毛发雪白,风一吹,毛发柔顺飘逸——骆媛媛曾经觉得他的毛太长了,试图帮他剃一剃,但遭到了剧烈的反抗,只好放弃了。 变成了大型犬后,骆媛媛依然热衷于抱住他的脖颈,然后使劲在他的脸上蹭来蹭去,虽然时常也会盯着他,有些哀怨的抱怨“小白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啦”,但很快就会重新笨蛋似的又抱了过来,“可是小白长大之后好威武!好帅气!我果然还是最喜欢小白了!” 而随着他的犬牙越发的尖锐,他终于可以不用忍受人类的喂食,而可以自己出去捕猎了,虽然兽形的捕猎很难保持优雅,而导致每次回去的时候,总是一身污血。 骆媛媛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的时候吓了一跳,冲上去还以为他哪里受了伤,然后在他把猎物的尸体推到她面前的时候,愣了好久,才哭着抱住了他。 “小白你吓死我了!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但等到她细心的将他的毛发清洗干净,确认他没有受伤的时候,她又一脸骄傲的抱住了正低着头甩着水的他,在他的脸上满心欢喜的亲了一下,“小白好厉害!小白你好棒!” 然后,当他的妖力恢复的更多了的时候,他的体型已经非常巨大了,因为犬牙太过尖锐,和那妖异的面孔,在村子里,引起了一阵阵的恐慌——有人说他是狼,有人说他是妖怪,也有人说他是犬神。 那些人或敬畏或恐惧的望着他,偶尔还会有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突兀的丢来几块骨头,然后被杀生丸冰冷的目光瞪走——但他的眼神杀气太重,不久之后,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认为他一定是一只非常危险的妖怪。 在杀生丸的眼中,那个名叫相乐的巫女,位置一下子变得非常微妙和尴尬了起来。 她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在夜晚,当他安静的趴在榻榻米上,任由她为自己梳理毛发时,骆媛媛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总是喜欢闹他,笑着去抱他蹭他,让他总是无比嫌弃的把她推开,却还不死心的继续扑上来了,她安静而温柔的抚摸着他的毛发,却让他突然有些不习惯起来。 为什么不扑过来了? 杀生丸忍不住站了起来,把专心的为他梳理着毛发的骆媛媛弄得微微一愣,他绕着她转了一圈,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哪里出了问题,但他并没有嗅到什么特殊的味道。 这么说……这个女人,也因为他是妖怪,所以才变得冷淡了吗? 29、第二十九章 “小白……”就在杀生丸冷静的审视着眼前的人类的时候,骆媛媛终于朝他伸出了手来,一如既往的将他抱在了怀里——或者说靠过去环住了他的脖颈,语气有些微妙的问道:“你说,神祇都是什么样的呢?” 神祇? 听她说起这个词汇,杀生丸顿感无聊的重新趴了下去。 他在骆媛媛的身边,自然知道她好像有一个十分仰慕的神祇——据说一直都守护着她。 结果弄了半天反应不对,是因为少女怀春了么? 他对这个愚蠢的女人的感情问题可不感兴趣。 于是杀生丸冷艳高贵的交叉起自己的前爪,将头趴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骆媛媛也不计较,只伸出手去,将他毛茸茸的耳朵在指尖捏来揉去的玩来玩去,直到她的动作太过火惹得杀生丸不爽了,他就动动耳朵从她的指尖挣开,骆媛媛就放缓了力气,再去抓在手中来玩耍。“妖怪……又是什么样的呢?” 刚刚闭上眼睛的杀生丸,顿时又把眼睛给张开了。 他转过头来静静的凝视着少女,想要看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态和情绪,结果却看见她正眼神毫无焦距的望着窗外的某个地方,怔怔的发着呆。 她一边无意识的抚摸着他的毛发,一边语气飘忽的说道:“——今天巫女大人过来说,她接到了神谕。” “说神祇在搜捕一只叫做巴卫的狐妖……唔,如果有人发现的话,要立刻上报呢。” 骆媛媛说着,整个人都趴在了杀生丸的身上,露出了天真的幻想着的神色,“说起来……狐妖啊……不知道,会不会长得很好看呢?” 听到她这么说,杀生丸没忍住把她从自己身上给抖了下去。 肤浅的人类!他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傲然的站了起来。 骆媛媛立刻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笑着哄他:“不要生气嘛!狐妖什么的!跟小白完全不能比的嘛!对不对?小白最帅了!” 但显然,这样简单的赞美并不能让他心情愉悦,杀生丸不耐烦的将重新抱上来的女人再次从自己身上抖了下去。 这个脑子里只有长相和狗的人类以为他在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生气吗!?真是肤浅又愚蠢! 那个名叫巴卫的狐妖,杀生丸也有所耳闻,那是只被神祇蔑称为野狐狸的狐妖。 妖力强大,和一只恶鬼为伴,肆意杀戮——即使是神祇也毫不手软。 长得好看又怎样? 他高冷的扭着头躲避着骆媛媛的蹭蹭,在心中想着,就以这个女人的身板和毫无灵力的力量,一照面大概就只有被弄死的份吧。 终于,杀生丸被骆媛媛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骚扰给弄烦了,白色的大狗直接一爪子将她拍翻在地,然后身形一动,将骆媛媛整个人充满了威慑性的压在身下,抬腿按住了她的胸口。 骆媛媛顿时就被压得动弹不得,她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身上白犬巨大的身形所带来的威慑力,只连忙伸手抱住了杀生丸的爪子,试图将它挪开,“喘,喘不过气了啦!” 她头发凌乱的躺在地上,有些艰难的喘息了一声,“小白……你现在太重了啦!” 差点窒息的少女艰难的试图坐起来,但白犬稍一用力,她又倒下去了。 不过似乎考虑到了骆媛媛人类之躯的承受能力,这一次杀生丸放松了力气,起码这次她倒下去后,在白犬的爪子下能够自如的喘气了。 “我不是不倒翁玩具啦!小白你这个笨蛋!”骆媛媛刚才因为呼吸紊乱,导致呛咳了几声,眼睛里顿时泛起了生理性的水光,她鼓起嘴巴瞪着杀生丸,但是看着对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金色眼眸,骆媛媛立刻没了脾气——我家小白眼睛好漂亮眼神好帅!! 杀生丸觉得他应该威慑的差不多了,便抬起了手,准备从她身上退去,骆媛媛便瞅准了时机坐了起来,伸长了手臂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立刻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还不是让我抱到了!小白这个笨蛋!大笨蛋!” 白色的犬妖顿时感觉自己和这个女人……一定无法沟通。 他转过头去,试图用他逼退了无数人类的冰冷的金色眼眸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做大妖怪的冷酷,但骆媛媛望着他的眼睛愣了愣,突然闭上了眼睛,温柔的笑着亲了上去,杀生丸完全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反应,顿时猝不及防的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他感觉到了身旁的少女将脸轻柔的贴了过来,她的语气无比的温柔和缱绻,抱着他说道,“……我最喜欢小白啦。” 那天晚上,杀生丸的妖力终于回复到了能够恢复人形的程度了。 一开始,他还是幼犬的时候,总是被骆媛媛抱在怀中一起入睡,后来他渐渐长大,她的被子已经盖不住后,就只能趴在她的身边,被她抱着尾巴一起睡了。 而有时候她枕着枕头,有时候枕着他的尾巴——比如现在。 虽然说大妖怪一般都能够完全伪装成人类的能力,但不少妖怪都不喜欢看起来和人类完全一样,所以犬族的妖怪化作人形,一般都不会把尾巴收回去,大都裹在身上的某个地方,当做华贵的装饰,因此……杀生丸的身上慢慢的幻化出了衣服和铠甲,然而那条被少女抱在怀中的,原本应该卷在他肩膀之上的尾巴,却迟迟没有归位。 在月光下,他银色的长发宛若溪流般的流泻在身上。 白色的犬妖慢慢的坐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了睡在跟前,表情安宁的沉睡在梦境之中的少女身上。 她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柔顺而润泽,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的白皙,在月色中,越发显得光洁细腻。 他还记得一开始,他说过等妖力完全恢复的时候,一定要杀了她。 但是……看在她救了他,还一直照顾着他的份上…… 他垂下了眼睫,想到:那他就放过她这一次。 化作人形风姿华贵的犬妖屈膝坐在少女的床头,垂着眼眸望着沉睡之中毫无所觉的骆媛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虽然……他非常嫌弃这个女人,但……他明明应该走了,此刻却不知道为什么,动也不想动一下。 杀生丸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等待自己的妖力完全恢复,而此刻,他已经没有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没有走。 骆媛媛对此毫无所觉,当第二天她睁开眼的时候,依然看见了白色的大狗沉默的趴在自己身边,和往日并无不同——她也就像是和以往一样,笑着抱着被子,滚进了他的肚子下方,带着些刚刚起床的懵懂,声音慵懒低哑的抱着他蹭了蹭。“小白,早上好呀。” 杀生丸却显得比以前更加排斥她的亲密了,他有些暴躁的站了起来,仿佛极为不想跟她接触一般的走到了一边去。 骆媛媛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爬了起来,她茫然的坐在地上,朝着走出了屋外的白色大狗困惑的嘟嚷,“……怎么了嘛?一大清早就这么不开心……?” 而随着一天一天过去,杀生丸却依然留在骆媛媛的身边,但为此他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和暴烈,骆媛媛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那一天,骆媛媛很是严肃的蹲在了他的身前,为了不让他走开,还抓住了他的耳朵,“……小白……你啊……是不是到了该繁衍后代的时候了?” 杀生丸觉得…… 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走的啊?!?!?! 这种愚蠢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啊!? 而随着天气越发的温暖起来,夏天慢慢的逼近了,骆媛媛很不耐热,因此温度升高一点点,她就会出汗。 于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十分干脆的放弃了被子,直接躺在了榻榻米上,如果感觉寒冷的话,就往一旁的巨犬身下一滚,将自己缩在白犬的毛发之中。 妖怪不像人类那样需要休息那么长的时间,但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夜晚除了睡觉再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不过即使陷入了睡眠,杀生丸也睡得很浅。 因此,杀生丸常常睡着睡着,突然察觉到身边的动静。 他原本伏在骆媛媛边上,为她挡着从门缝中吹进来的风,而在失去了那巨大的兽形之后,杀生丸睁开了眼睛,当他化作人形后,怀里便多了个人出来。 ……真是够了。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过的生活,和对这个人类女人的纵容行为,对于一个妖怪来说,究竟有多么可笑。 他熟悉了她的气味,容忍了她的靠近,并且习惯了她的拥抱和温暖。 但她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不过是个人类。 杀生丸有些辨不清自己思绪的伸出手,下意识动作轻柔的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松开了自己的衣襟——这家伙一定是睡觉的时候拽住了他的毛发——然后坐了起来。 他不应该再继续停留下去了。 犬妖金色的眼眸在月色中泛起一片妖异的光彩,他长着比人类尖锐的多的指甲的手,轻柔的撩起了几缕少女的头发。 人类啊…… 人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杀生丸松开了手,任由人类女子的黑色长发从指尖滑落。骆媛媛似乎在睡梦中察觉到了什么,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睫毛颤了颤,低低的喊了一句,“……小白……” 身形修长挺拔的犬妖就站了起来,他最后望了一眼少女蜷缩在被子中,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柔软身体,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了。 杀生丸走得很慢——对于一个妖怪来说。 如果他愿意,此刻早就能把那个小小的村落远远地甩在身后了,但杀生丸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凭借着妖怪出色的听力和嗅觉,听到了那所屋子里传出了少女惊慌的爬了起来的声音,他下意识的隐藏起身形,躲在树林的阴影之中,远远看见少女匆匆的拉开了门,只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袍,举着一杠灯笼跑了出来。 “小白!?”骆媛媛是真的非常惊慌,因此表情看起来毫无作伪,无比的慌乱,“小白?你去哪里了?小白?” 她停步在了通往其他村民家的通道上,表情十分纠结,似乎在考虑有人偷偷把它从她身边拐走杀掉吃掉的可能性,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就以小白现在的体型来说,根本不可能被悄无声息的拖走,也就是说——他是自己走的。 骆媛媛顿时沮丧的蹲了下去,在灯笼微弱的火光中,把自己缩成了低落的一团。 那么也就是说……她失败了咯? 啊啊啊啊她果然不擅长使用这种有意识的计谋啊啊啊啊!! 是不是露陷了?被他察觉到她居心不良了? 可是苍天作证她这些天根本想都没想关于他的剑的事情啊! “小白……”骆媛媛忍不住悲伤的抽了抽鼻子,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闷闷的哀悼自己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养了一只狗的心愿,在短暂的幸福后,如此迅速的破灭了。 在黑夜中,那披着白色外袍,蹲在那里蜷缩成一团的身影,显得无比的纤细娇小,令人怜惜。 杀生丸默默的看着她,突然,从村口的方向跑来了一个惊慌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我看见了!我在河边看见了一只受了伤的妖怪!” 骆媛媛听见响动,惊疑不定的抬起了头来,她从声音认出了这个半夜不睡觉跑到河边玩耍的孩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调皮小孩,名叫山野,她顿时抄起了一旁的灯笼,朝着他跑了过去,“——什么妖怪?!” 山野看见了她,便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比划了起来,“巫女大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妖怪——不过,他的头发很长!是银色的!头顶还长着两只耳朵!” 骆媛媛心下惶急,立刻朝着他指出的方向飞奔而去。 杀生丸这才意识到——也许这个女人,其实什么都知道。 但是,在村民们恐慌的流言和排斥之中——她知道他是妖怪,却装作什么都没发觉一样,从不表露自己遭受了多大的压力,依然尽心的照顾着他,亲亲热热的叫他小白。 他抬头微微嗅了嗅空气,自河边的方向,隐隐的传来了血的腥气——以及,狐狸的气息。 杀生丸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 待到骆媛媛气喘吁吁的赶到河边时,果然看见了一个身影,重伤倒在河边。 她并没有见过杀生丸的人形模样,因为犬妖的嗅觉太过于敏锐,一旦出现在陷阱周围被记下味道,就无法在他面前进行伪装了,就连封印,都是由一切皆【无】的神无所设下的,当夜卜带骆媛媛来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杀生丸被封印了妖力,早已不见踪影的时候了,他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变化成幼犬的犬妖掉落了什么东西。 因此……她看着那河边的身影,不大确定的慢慢靠了过去,“……小白?” 她知道那个封印并不能禁锢杀生丸太多时候,他的外形成长的速度如此迅速,也有着妖力在慢慢恢复的因素,也就是说——可能他今天的妖力已经足够他化作人形了。 但……如果是小白的话,为什么他会受这么重的伤倒在这里? 可是……不是小白的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小白不见了,就刚好出现了一个银色头发,长得耳朵的妖怪? 有一位死神说得好——在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事情之后,剩下的那个不管多么不可置信,那都是真相! ——除了穿越这么人品爆发的事情,骆媛媛从小到大抽奖从没有中过,她完全想不到自己可能会跟通缉犯扯上关系,因此,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杀生丸和天生牙以及自己复活的事情,很快,骆媛媛就决定,就算错杀也不能放过的扑了过去。 可是她靠近之后,却发现明明山野说是一个长着耳朵的妖怪,但骆媛媛看见的,却分明是个年幼的孩子。 因此,在察觉到村子那边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朝着这边赶来时,她咬了咬牙,将那个昏迷了过去的孩子抱在了怀中,偷偷带了回去。 30、第三十章 直到回到屋子里点亮了油灯,骆媛媛才看清了怀中小孩的容貌。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柔顺短发,皮肤光洁细腻,此刻因为失血过多而分外苍白,但这无损他精致秀丽的容貌,反而让他看起来,更显得十分可怜无害,令人心软。 如果这是他的伪装的话,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个妖怪都做得非常成功。 如果他被发现的时候是这副模样,恐怕没有人会对于救助他有任何异议,只是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在山野发现他的时候,他似乎没有来得及进行转换,而被看见了妖怪的模样—— 这意味着村子里的人可能不会允许骆媛媛照顾他。 毕竟在这战乱的时候,人人生活不易,心里一软救助你是善良,但因为警惕戒备,以自己的安全为优先而拒绝帮助,也是正常。 人类对待人类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对妖怪? 骆媛媛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的放置在被褥之上,他身上的血渍将她白色的里衣也染上了血色。 村民们似乎都去河边搜索妖怪的踪迹去了,因此村子里静悄悄的,十分安静,这对于骆媛媛来说,可能是这个夜晚为数不多发生的好事了——这意味着她有足够的时间不受打扰,为他处理伤势。 而在一片寂静中,这孩子痛苦的喘息声就显得格外明显,骆媛媛反身从一旁的柜子里中翻出了伤药,然后伸出手,尽量力气轻柔的撩开了小孩身上布料柔软,纹案精致,但此刻沾满了鲜血的衣服。 在将伤口处的衣服拉开的时候,似乎是血将破裂的布料和伤口黏在了一起,昏迷中的孩子顿时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闷哼。 而当骆媛媛看清楚了他的伤口之后,一时间也忍不住露出了难受的表情,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肩膀,好像自己身上也能感受到那种撕扯的痛楚,感到背后发凉。 这只妖怪伤得很重。 他的伤口深可见骨,创伤面积又大,几乎染红了他整件衣服。当他身上的伤口完全暴露在骆媛媛眼前时,它刻印在孩童幼小的身体上,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因为妖怪的身体强横,恐怕这只妖怪早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是,虽然他现在还有一口气在,但不知道伤他的究竟是什么,妖怪强大的自愈能力好像被抑制住了一样,伤势迟迟不能好转,他勉强撑着一口气撑到现在,但如果没有人救治,恐怕很快就会像普通人类一样那样死去了。 骆媛媛抱他回来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伤的这么严重,此刻她脸色有些苍白为他清洗伤口,在敷药的时候,那狰狞的伤势都让她的指尖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她不确定她的伤药究竟能不能把他治好了。 这让她为他仔细包扎好伤口后,有些忧愁的跪坐在他身边,心里很是不安。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已是深夜,但骆媛媛反而毫无睡意,她担心如果去休息的话,一睁眼或许就只能看见眼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像是当初守着小白一样,在一片安静中,骆媛媛微微的叹了口气,低低的仿若自言自语,并不惜求回答的望着他说道:“……你是小白吗?” 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回应。 或许是长夜漫漫,一个人沉默的守着太过于无聊和孤寂,骆媛媛便忍不住的自言自语起来,“……你是的话就好了……” “不过……不是的话……那小白去哪里了呢……?” 她沉重的叹了口气,“小白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么你呢?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时间这么巧合?”骆媛媛看着他,轻轻的说道,“——难道是因为小白走了……所以上天把你赔给了我?” 似乎是觉得这个补偿太难让人满意了,她有些焦躁的往后一靠,倚在了墙壁上,无比低落沉重的说道:“……可是……我只想要小白回来。” 而她口中的小白,此刻正在屋外的大树之上,背倚着树干,坐在树枝之上。 他的眼睛望着远方,表情冷淡,好像全然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过于常人的听觉,却能将屋内少女的低语尽收耳中。 犬妖面无表情的听着,他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偶尔才会朝着屋子的方向投去一瞥。 ……他并不在意这个女人会不会被凶名外在的那只野狐狸所杀死。 根本不在意。 完全不在意。 他怎么可能会在意一个人类的生死?真是可笑。 他只是感到有些莫名的愤怒。 ——对于她的愚蠢。 这个女人到底把妖怪当做了什么? 无害的兔子么?一个个的不清楚底细就往家里捡! 如果有一天她被自己的善心所害死,他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骆媛媛对此一无所觉,她守在被她带回来的妖怪身边,然后发现他开始发起了高烧。 这是目前只学会了一些医术皮毛的骆媛媛所无法处理的情况,她手足无措的看着他痛苦的蹙起了眉头,额头渗出了涔涔冷汗,忍不住下意识的扭头望向了窗外——那是巫女大人的家所在的方向。 在夜色中,那栋不大的屋子里有灯光在闪烁——显然巫女大人因为年事已高,并没有跟着外出搜寻。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巫女的话,一定可以把这个“孩子”救回来的……但是…… 这显然主动暴露了她带走了现在全村人都在搜索的“妖怪”的事实。 ——只是,等村民们结束搜索回来,也一定会知道她是第一个赶过去的人,这是完全无法隐瞒的事情,区别只不过在于能够隐瞒多久罢了。 这么一想,骆媛媛便不再犹豫,她转身推开了门,朝着巫女大人的屋子匆匆跑去。 当巫女大人打开屋门,看见屋外的少女一脸忐忑无助的站在屋外的时候,她着实惊讶了一会儿。 “阿乐?”巫女大人有些惊疑不定的侧过身子,想要让她进来,“……你这是怎么了?” 但是骆媛媛站在门口没有动,她咬了咬嘴唇,有些焦虑的说道,“巫女大人!我发现了一个孩子,他伤得很重。我给他包扎好了伤口,但现在他发起了高烧,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巫女大人您能去看看吗?” “孩子?”巫女大人霎时瞪圆了眼睛,她还以为是村子里的孩子受了伤,一边连忙回身去翻找她存放药物的木箱,一边急切地问道:“是谁受伤了?山野?太郎?还是太助?” 骆媛媛担心她如果现在说出实情,巫女大人恐怕就不肯去了,因此只抿着嘴唇,上前接过巫女大人的药箱,却没有回答。 好在巫女大人也没有在意。 村子不大,没过一会儿,巫女大人便到达了骆媛媛所居住的小屋,她推门而入,在看清楚躺在床榻上的小孩时,顿时微微一怔。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巫女从没有在村子里见过,而且他异于常人的银色头发,和那带着些邪气的秀丽五官,无不显得和普通人类颇为不同。 “我……”骆媛媛就站在巫女大人的身后,她不想让这位一直以来都对她颇为照顾的和蔼长辈感到失望和愤怒,便连忙解释着说道,“我本来在睡觉,结果突然发现小白不见了——就出去找他,然后,然后听见山野在叫,说他看见了妖怪,我就去河边……发现了这个孩子……” 巫女大人沉默了一会儿,转过了身来,她苍老的面容上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深深地望着骆媛媛,“……你也觉得,小白可能是妖怪?” 骆媛媛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回答道:“……嗯。” 巫女大人便又指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说道,“这孩子,也有可能是妖怪,你知道吗?” 骆媛媛咬了咬牙,“……我知道。” 巫女大人就继续说道:“他可能就是神明大人所通缉的狐妖,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救吗?” 骆媛媛终于没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什,什么?” 她虽然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小白的几率非常非常小,但即使有一丝可能,她也不想在没有证据前绝对否定,不过,她今天刚刚跟小白谈起过关于神谕的事情,没想到……到了晚上,她居然就真的撞见了神谕中的通缉犯。 只是此刻这个通缉犯奄奄一息的躺在榻榻米上,毫无威胁,因此,骆媛媛只惊讶了一会儿,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比起“她捡回了一只神谕中的通缉犯”这种完全没办法产生真实感的事情,她想的更多的是——她或许是真的把小白弄丢了。 骆媛媛的心情顿时就更恶劣了。 “就算是这样……”但尽管无比心塞,她仍然坚持道:“……可是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这么痛苦挣扎着慢慢死去啊……” 见骆媛媛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巫女大人和她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妥协的转身朝着那孩子走了过去,声音低哑的吩咐道,“……把我的药箱拿过来吧。” 骆媛媛原本还以为没办法这么轻易的到巫女大人的谅解,因此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顿时从心底里涌起一股感激来,像是害怕巫女大人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她连忙抱着巫女大人的木箱,跟着她一起跪坐在了那孩子的身边。 比起尚有些生疏笨拙的骆媛媛,巫女大人的处理显得无比精准专业,流程也分外娴熟,她们一起又在旁边守了许久,昏迷不醒的妖怪孩子终于烧退了。 巫女大人的神色有些疲倦的坐在一旁,看着骆媛媛大大的松了口气,俯身为他更换盖在额头上的湿布的样子,突然开口叫了她一声,“阿乐。” 几乎是一夜未睡,被各种事情折腾着的骆媛媛毫无睡意,但神色却仍然没有什么精神,因此她显得有些迟钝的抬起了头来,“是?” 巫女大人声音很慢,很清晰的问道,“你刚到村子里的时候……说你的家人都被妖怪所杀,为什么,却好像一点也不憎恶妖怪,还救助他们呢?” 听到这个问题,骆媛媛下意识微微一顿。 她想起了奈落让城主府为之一空,但同时,她也记得犬夜叉曾经试图将她救走,“因为,妖怪,也不全然都是坏的吧。” 她轻轻的回答道:“那个时候……是妖怪害死了我的族人们不假,但是,也有妖怪帮助过我。” “是吗……是这样啊。”这个理由显得又天真又无邪,巫女大人便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有些无力的说道,“阿乐……你知道,身为巫女,我不能向神祇隐瞒什么。如果……你不愿意放弃这个……孩子的话,等他伤势稳定后,你必须跟他一起离开我们村子。” 骆媛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带着谢意和敬意的慎重回答道::“……谢谢您。” 说起来,当初骆媛媛本来也是为了杀生丸而来,在他已经离开了的现在,她并没有必要一定要死赖在这里不走,或者说,为了能够得到天生牙顺利复活,骆媛媛是一定要离开村子,去寻找他的下落的。 只是她毕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日,那段时光甚至称得上是快乐安宁,因此,骆媛媛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了有些痛苦和不舍。 即使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骆媛媛还是忍不住的感到有些心情沉重。但如果她始终是这副靠着四魂之玉碎片来维持着虚假的“活着”的状态,那么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感到不舍和痛苦。 ……因为生者的世界,本来就不会再属于死者了。 到了凌晨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慢慢的泛起了鱼肚白,村外同时传来了一阵喧哗——显然是在外搜索了一整夜的村民们回来了。 巫女大人最后望了她一眼,离开了屋子。 骆媛媛沉默的将她送到门口,目送着她单薄的背影慢慢远去,心中的情感复杂难言。 她觉得今天简直糟糕透了,小白不见了,为了救一只其实毫无关联的妖怪,而令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长辈感到了失望,现在,还要被赶出村子——她要去哪里呢? 就算要去找杀生丸,又该从哪里找起? ……难道要回去求助奈落吗? 骆媛媛觉得自己心塞塞的。 但她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觉得今天是最糟糕的一天,那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那表示今天一定会发生好事的。 ——当骆媛媛关上门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对上了一双还有些迷蒙的紫色眼眸。 一夜未睡,形容有些憔悴的美丽巫女连忙惊喜的凑了过去,“你醒了?” 银发小孩模样的妖怪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此刻表情懵懂而茫然的望着她,呆呆的看着她伸出了手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他身上一开始那骇人的热度总算降了下去,这让骆媛媛忍不住松了口气,看着他温和的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这只妖怪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眼眸中那层迷雾般的色彩迅速的褪去了,明亮的紫色瞳孔就像是水晶那般美丽。 他定定的望着她,却一直静静的没有说话。 31、第三十一章 巴卫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类所救。 更何况,救他的还不是普通的人类女子——尽管她身上毫无灵力,但身上穿着的标志性的红白衣裙,却将她巫女的身份表露无遗。 这简直就是讽刺中的讽刺。 巫女和妖怪彼此互为猎物与猎手,几乎是天然的敌对,然而这个巫女,却救下了一个妖怪,甚至因此愿意被村落所驱逐。 如果说是因为她没有灵力,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妖气,也没有识破他的伪装,而把他当做了普通的人类小孩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然而这个名叫相乐的巫女,却明显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 尽管伤得很重,但巴卫在迷迷糊糊中还记得他听见了什么—— 她救了他,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她面前死去,仅仅只是因为——她相信妖怪中也有好的存在? 别开玩笑了。 骆媛媛当然不知道,一直沉默不语的妖怪安静的望着她的身影时,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她尽心尽力,无不妥帖细致的照顾着他,每天都十分忙碌,根本没有精力,也不想去想别的事情。 那天,不知道巫女大人对村民们说了什么,他们并没有前来逼问她究竟去河边都做了些什么,这让骆媛媛忍不住松了口气,只不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村民前来拜访她了。 骆媛媛也明白,她现在应该在村子里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存在,便识趣的整天呆在屋子里,照顾她带回来的那只妖怪。 这个时候,骆媛媛就觉得当初把他捡回来真是太好了——虽然是因为坚持要救他,她现在才门都不好出的,但是有了件忙碌的事情做,却能够让她很好的暂时将小白离开的挫败感抛到脑后,因此她照顾的越发仔细起来。 而现在唯一会来拜访骆媛媛的,就是巫女大人了,她每天都会送药和食物来,但除此之外,她并不和骆媛媛说话。 除了偶尔村里的小孩子顽皮的朝她的窗户上丢石头,骆媛媛和这只妖怪生活的非常宁静,他们一个温和安静的照顾着对方,一个沉默乖顺的被对方照顾着,即使彼此之间从未有过对话和交流,但骆媛媛却明显感觉得到,在这样一个相对于封闭的空间里,他对她的态度慢慢的亲近了起来——虽然说是亲近,其实依然很是冷淡,只是不像一开始那样满是排斥,她一碰他,就全身下意识的绷紧戒备了。 有时候她守在他的身边,望着窗外的树林远山,和高原天空,安宁的就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隐居在深山老林里那样不受惊扰。 ——当然啦,那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因为失去了杀生丸的下落,骆媛媛复活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渺茫了起来,这让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虽然骆媛媛依然可以露出温和的笑容,但眉宇之间淡淡的忧郁却一直挥之不去,更何况,如果这次断掉了线索的任务一直没有头绪和进展,说不定她还得回去求奈落帮忙,骆媛媛一点也不想跟奈落打交道,这就让她感觉更抑郁了。 因此,对于她救回来的的妖怪一直沉默不语的事情,她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情,也没有应付这只妖怪的精力,更没有兴趣跟他有什么交流,对于他十分配合不吵不闹,也十分温顺乖巧的行为,对他们之间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骆媛媛感到非常满意。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几天,随着妖怪的自愈能力慢慢地开始发挥作用,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或许很快——他们就要离开村子了。 一天中午,骆媛媛像往常跪坐在他的身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巫女大人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大概就会提出他们离开的事情了,一边准备即将换上的新药时,突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阵小孩子们低低的闷笑声,她扭头望向窗口,正好看见一颗石子伴随着小孩子的嬉笑声砸了进来。 屋子里并不大,因此看着那枚石子以完美的抛物线飞向了躺在被褥上的妖怪时,骆媛媛连忙伸出了手去挡在了他的脸侧,那枚石子便打在了她的手背上。 虽然小孩子们的恶作剧并不会造成什么很大的伤害,但有时候实在是令人烦躁。 ——所以说,她才讨厌熊孩子啊!! 想到这里,骆媛媛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只是她刚刚叹完气,就察觉到了那只妖怪又在用那双美丽的眼眸凝视着她了,骆媛媛便朝他笑了笑,终于觉得他们以后或许还要相处一段时日,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未免也太过奇怪了,她便先开了口,说了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里的第一句话:“你别在意。” 她起身将掉落在地的石头捡了起来,收到了一边,而当她转过身来的时候,从救回来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妖怪,嗓音有些低哑的回应了她,“……是因为你救了我,他们才这样做吗?” 他的出声显然让骆媛媛有些惊讶,不过,虽然之前她觉得他不说话更让她感觉舒适,但现在自己出声想要得到交流后,得到了对方的回应,总比对方继续沉默不语要让人高兴,这么一想,骆媛媛的脸上便忍不住的带出了一个笑容,“唔……与其说是因为救了你——不如说是因为我太亲近妖怪了吧……?” 说起来,她也的确是很久都没有和别人交流过了,因此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我之前就养了一只妖怪狗,”想起小白,骆媛媛仍然感到难以释怀的心塞,因此对于“狗”这个字眼,她发音发的特别重特别狠,“结果狗跑了,又捡回来了你。” “巫女大人说,你可能是神祇大人通缉的妖怪……”她正要说下去,对方却打断了她,“我听见了。” 骆媛媛就顿住了,她眨了眨眼睛,又望了他容貌秀美可爱的年幼面孔一眼,好像在无声的说“你都听见了,之前还问我是不是因为救了你?”,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其实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胡乱搭了个话的妖怪尴尬的咳了一声,好在骆媛媛并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她只轻轻的问道,“那……你真的是吗?” 看着她清亮的眼神,妖怪忍不住的问道:“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后悔救了我吗?” 骆媛媛并没有很快的回答这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开口询问道:“那么……神祇为什么要通缉你呢?你是坏妖怪吗?” 她的这个前缀词似乎用的太过于天真无邪了,现在还算是卧病在床的妖怪,刚才还是一副冷淡又傲慢的模样,现在看起来简直都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什么是好妖怪,什么是坏妖怪?” 他这种像是被她的“愚蠢”所取悦了的笑容,让骆媛媛不大高兴的瞪了他一眼,“我救了你,你还笑我。”一旦开口说话,她有些娇纵的性格就根本掩饰不住,“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啦!?” 但对方却回答的无比理直气壮:“良心这种东西,妖怪本来就没有。” 不等她继续说话,他就自己接了下去:“对于大部分妖怪来说,人类是食物,”他冷淡的口吻和他那精致可爱的外貌格外不配,“猫吃老鼠,对于老鼠来说,猫是好的,还是坏的?” 骆媛媛却理所当然的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对于老鼠来说,当然是吃老鼠的是坏猫,不吃老鼠的是好猫了!” 她的坚持让妖怪感到了一种暴躁,她把所有的妖怪分成了两种——杀过人的坏妖怪,没有杀过人的好妖怪:“可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不杀人的妖怪——对于人类来说,妖怪都是危险而邪恶的,反正……都应该远远躲开就是了。” 但他想要让她明白,没有所谓的好妖怪存在,在这种乱世,死亡永远是最正常的事情,正因为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在为了能够活下去而奋力厮杀,所以生命才会显得又廉价,又珍贵。 ……因为他也杀过人。甚至杀过不少人。 但他不想被她划分到,所谓的“坏妖怪”里去。 骆媛媛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妖怪不该杀死人类,否则就是罪该万死……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人类转的。只是在我以前所在的地方,杀人是十分严重的罪恶,也是决不被允许的的事情,所以杀了人的人,不管是怎样的理由,都是绝对的罪人。所以我不能接受蔑视生命的行为……但是我也知道这个地方是不一样的,是不能用以前的标准来衡量的。这个世界默认的法则是,为了活下去,你可以杀死别人,别人也会来杀死你,弱肉强食,没有什么好质疑和责怪的,这个世界,不能单纯的以有没有杀人来判定一个人有没有罪,是不是坏人。” “但是,即使在这样混乱残酷的世界,我依然觉得滥杀是令人厌憎和值得仇恨的行为。” “就比如说,如果你是以人为食的妖怪,在你需要食物的时候,你杀人,吃人,就像人类也会狩猎动物一样……为了自己的存活,我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你并不感觉饥饿,却随便杀人,轻慢生命,就像是人类虐杀动物一样,令人恶心。” “如果你是这样的妖怪的话,我会后悔救了你的。” “……区区一个人类,倒是挺敢说的。”听她说完,妖怪沉默了好一会儿,冷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你弱的就像是虫子一样可悲,居然说什么会后悔救了我……” 他看起来非常不爽,似乎对一个人类表白自己的想法,让他身为强大妖怪的自尊心有点感到别扭,“放心吧,比起对于弱者无谓的杀戮,我更喜欢让对我张牙舞爪的对手求饶。” “那么……你被神祇通缉是因为……?” “啊,因为曾经干掉过几个太碍眼的家伙罢了。” “这样啊……”听到是这个原因,刚刚态度十分强硬的讨论完了如此敏感和容易发生冲突的话题的少女,又变的无比的温柔起来了,她对于神明的概念只来自于身边的两个祸津神,而看着这样贫瘠荒凉的世界,她对神明并没有什么认同感,因此听说不是因为杀人太多而遭到了通缉,骆媛媛也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俯□来,拉开了他的衣襟,终于继续刚刚就开始准备好了的换药行动,“哎,刚才的话题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变得好沉重啊。” 骆媛媛笑着说道,“不过,我们三观不冲突,真是太好了呢!” 望着她的笑颜,看着她眉目之间满是轻松的垂着眼眸,嘴角含着笑意,仔细的为他更换伤药,银发的妖怪心中那股憋屈顿时消散了不少,虽然不明白三观究竟指的是什么,但他忍不住嘟嚷了起来,“……跟妖怪统一了观念,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你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奇怪了!” “可是,因为我们可能还要相处一段时间嘛,如果三观不对,可能会造成很惨烈的后果呢!”骆媛媛敷好了药,开心的拿起一旁的绷带,开始俯□去,从腰部为他缠绕起来,“如果相处的很好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啊。” “……我刚刚才稍微觉得你没有那么蠢——”妖怪感觉的到她的体温近在咫尺,当她的双手拉着绷带从他的腰下穿过时,就像是拥抱一般亲密,“谁会和人类做朋友啊!?” “不要这么说嘛,这年头很难才能遇到三观合适的不是嘛?尤其是,我们种族都不一样,却能彼此认可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伤在身,不宜情绪激动,他肯定要不可理喻的喊出来——“这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谁和你彼此认可了啊!?” 但他抿紧了嘴唇的无声抗议被骆媛媛完全无视了,她很开心的问道,“啊,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妖怪抿着嘴唇看着骆媛媛这么高兴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等到她纠正自己话语,他便别扭的移开了视线,望向了房顶,干巴巴的妥协道:“——巴卫。” “好的,巴卫对吧?”骆媛媛笑了起来,“我是……” 但她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用的是假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但巴卫已经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知道,那个老女人叫你相乐。” “——那是巫女大人,不是什么老女人啦。如果不是她允许,你现在才不能安静的躺在这呢。”骆媛媛下意识的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然后顿了顿,“……那么,你就叫我阿乐吧。” 她习惯性的在他腰间把绷带系出了个蝴蝶结,然后抱起了一旁的木盆,“我去河边洗一下衣服,你乖乖的等我回来啊。” “……你以前去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啰嗦?” “以前我们不熟嘛,”骆媛媛理直气壮的说道,“可是现在我们是朋友了呀。”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 “可是你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对于妖怪来说,名字不是挺重要的嘛?” “那是因为弱小的妖怪会被名字所驱使——我才不会!告诉你名字这件事没有特殊意义!” 但骆媛媛站在门口,用一种看着耍赖的小孩子般眼神看着他,“你真的很傲娇诶。那我出门啦。” 她推开了门,巴卫却忍不住叫了出来,“喂!” 骆媛媛回过头去,好奇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去河边——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巴卫有点别扭的说道,“那些人……不是不欢迎你吗?” “……我以前去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担心过?” “……以前我们不是不熟吗!” 骆媛媛看着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放心吧,我从屋子前的树林里穿过去,到上游去,村子里的人都是在中游活动的。” 而当她到达空无一人的上流河岸,蹲下去开始搓洗衣服的时候,骆媛媛不是很确定她现在算不算有了一个朋友,仔细想想,从她穿越而来后,好像身边有过丈夫,侍女,护卫,养子,养女,却从没有过朋友。 ——巴卫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坏人——呃,坏妖怪。 要是能够好好相处的话,那也不错呢。 而且他是妖怪的话,说不定能够通过妖怪的渠道,找到杀生丸的踪迹什么的…… 骆媛媛这么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踩着一地落叶枯枝,朝着这边缓步而来的脚步声。 她顿时有些紧张的按住了身边的木盆边缘,转过了头去。 那是一个妖怪。 这几乎是无可置疑的事实,那白皙俊美的容貌上的特殊花纹,柔顺的银发,尖尖的耳朵和指甲,华贵的衣物和铠甲,以及那缠绕在腰间的,毛茸茸的白色尾巴,都在证明这一点。 骆媛媛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种失而复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赶了一个月的论文刚刚写完电脑就崩溃了结果你发现它自动保存了的狂喜心情,猛地涌上心头,杀生丸这个名字几乎已经滚在了嘴边,但她努力的咽了下去。 ——她没有见过杀生丸人形的样子,这种说法其实并不准确,她在神无的镜子里见过他的——然而,她从没清晰地,近距离的看到过他的正面,因为神无虽然说是无色无味,但凡是存在的东西,都不可能完全绝对的融入环境,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骆媛媛并不想引起他的警觉,因此谨慎的将神无的镜子窥探距离设定的非常安全,安全的……反正只能远远看见个背影或者大概的轮廓和颜色。 当然,你也可以把她的谨慎,称之为……怂到爆。 这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即使没有人提醒,骆媛媛也明白这一点,她知道自己应该好好的把握住,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紧张的僵在了原地,一时间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好,但杀生丸似乎误解了她的僵硬,把她当做了看见妖怪的害怕。 可是,她刚刚却能够对那只狐妖笑着说,我们不是朋友了嘛。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出现在她面前的? 他望着她,似乎显得有些失望,又显得有些无趣,杀生丸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抿紧了嘴唇,微微蹙起了眉头,沉默的移开了视线,然后就这么准备转身离去。 骆媛媛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来干嘛的,难道就是为了来刷一下存在感?! 但只有一件事情她是清楚的——她决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去。 骆媛媛立刻站了起来,“小白!” 杀生丸的脚步霎时一顿,她便迅速的跑向了他的背影,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犹如曾经他还是一只白色巨犬的时候,她就总是抱着他的腰,一脸傻笑的蹭着他脖颈间的毛发。 “……小白。”她抱得很紧,就像是稍一放松,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一样。“你是小白……对吧?” 32、第三十二章 有风偶尔吹过,拂起树林间的枝叶纷纷,发出飒飒轻响,不远处的溪流发出潺潺水声,骆媛媛还听得见她的木盆放在溪边的石头上,偶尔有水流撞上发出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小鸟的鸣叫。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骆媛媛此刻的心绪纷杂,所以明明四周如此安静,她还觉得周围如此喧嚣。 她的脸贴在杀生丸挺直的脊背之上,隔着衣物,她感觉得到对方结实紧致的肌肤,散发着属于男性的炙热温度,然而他近在咫尺的长发——那散发着润泽光芒的柔顺模样,近的只要她轻轻地吹口气,就能让它们温顺的飘扬起来——是极为高冷的银色。 它和杀生丸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顿时显出一股不可言说的艳丽来。 她环着的腰肢劲瘦,虽然纤细,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属于男性的力量。 还有那把刀——天生牙。 它此刻静静的挂在他的腰侧,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了它都做了多少努力,费了多少心思,看起来是如此的纯洁无辜。 在骆媛媛的认知里,能够复活死人的天生牙号称神器也不过分,但真实的它看起来却是如此平凡和不起眼,毫无神兵利器该有的锋芒毕露的模样,而且这把对她如此重要的长刀,在杀生丸手上,看起来并没有得到多少重视,它被如此随意和漫不经心的挂在腰侧,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讨主人喜欢,只不过是勉为其难带着的装饰品。 这让骆媛媛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忍不住的一直盯着天生牙,一直盯着它。 而为了控制住她几乎忍不住的想要把它拔出来的念头,骆媛媛下意识攥紧了杀生丸腰腹处的衣服,然后她听见他语气淡淡的出声道,“放手。” 骆媛媛顿时把他的衣服拽得更紧了,但她顿了顿,又慢慢的松开了。 杀生丸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女低着头的模样,她看起来好像觉得又委屈又伤心,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像是在抹眼泪一样,然后她一语不发甚至没有抬头再看他一眼,径直转身走向了溪边,似乎发起了脾气,她带着怒气在溪边的石头上蹲了下去,开始继续之前的洗衣事业,只是手劲比之前大得多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死活的人类? 骆媛媛这样的性格,杀生丸在人世间行走了这么久,都从没有见过。 她看起温柔文静,但事实上却骄纵又任性,有时候天真烂漫,有时候又显得冷漠孤僻,脑子里的想法有时候天马行空,有时候又现实的不可思议。 ……而且还非常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捡了两个不知底细的妖怪回去——一个就是他。 只是那个时候他被封印了妖力,看起来只是一只普通无害的幼犬,所以还可以理解——但那只狐妖—— 受了那么重伤,一看就遇到了麻烦,更不要说后来又知道了这是神祇所追杀的妖怪,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所能参合的事情,但她却好像一点负担都没有,仔仔细细的照顾了那么久,还那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他的那些话—— 有些妖怪有多喜欢欺骗人类,她完全不知道。 ——她对于妖怪缺乏起码的警惕性。 而且还缺乏起码的危机意识。 一个人类,没有灵力,也没有武力,居然敢对着一个明显就十分强大的妖怪发脾气,她那张极为漂亮的脸,有时候反而更能带给她杀身之祸——有些妖怪就喜欢那些漂亮的皮囊,或者美丽的*以当做零食。 如果站在这里的不是他而是其他的妖怪,杀生丸简直想不出她的结局会是怎样——反正不可能完完好好的离开这里了。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他,而且,或许就是因为站在这里的是他,所以她才会生气。 这么一想,杀生丸犹豫了一下,默不作声的跟了过去。 ……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便只沉默的站在了骆媛媛的身后。 骆媛媛的动作慢慢的停了下来。 她当然有在注意身后的动静,只是……她虽然没有听到离开的声响,可是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没传来……万一是因为妖怪天生步履轻盈所以走得没有声响,那她怎么办啦!? 骆媛媛顿时有点担心的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她正考虑要不要回头看看情况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轻轻顶了顶她的腰。 少女有些惊讶的回头望去,看见了一只全身雪白的大狗站在后头,低着头,他身形那么威武巨大,可是姿态看起来却那么的驯顺和温和,骆媛媛瞪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他用鼻子顶了顶她的腰。 “……小白……”她张了张嘴巴,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一招,骆媛媛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依然强硬,“我……我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你的!” 但是她看起来明显的动摇了,白色的巨犬便慢慢的又凑了过来,乘胜追击一般的碰了碰她的脸颊。 骆媛媛瞬间溃败了。 “好吧,”她有点丧气的捂住了脸,“……你赢了,小白。” 她扑上去泄愤一般的大力揉搓他的毛发,不过或许抚摸妖怪本来就应该用这么大的力气,杀生丸好像……还挺开心的。 最终骆媛媛又抱着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的毛发里蹭了一会儿,顽皮的用指尖将他的几缕白毛揉搓成一缕,还试图用两缕长长的毛发系出一个蝴蝶结来。 杀生丸没说话,只是在他的毛发被打结的时候,抖一抖身子,让他的白毛重新柔顺。骆媛媛当然不满意自己的辛苦成果如此轻易的被毁尸灭迹,顿时不开心的像是放弃了所有的力量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试图让他感觉沉重——但这么点重量当然不可能令犬妖感到负担,只是这样闹脾气的方法让他莫名的感到微微叹息。 她究竟是怎样长成这样任性的性格的呢? 任性的如此的理所当然而毫无压力,必然是被许多人所宠爱的结果—— ……想必在她的村落被妖怪屠杀之前,一定生活的非常幸福的吧。 玩闹了一阵——或者说,骆媛媛单方面的把白色巨犬当做玩具玩耍了一阵之后,终于想起来她的衣服还没洗完了,她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的身边,还不忘一边洗一边回头看他。 “小白你不能趁我不注意就跑了你知道吗?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杀生丸就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目所能及的地方,骆媛媛愣了一下,然后这才开心的笑了起来,她伸手摸不到他的耳朵,便退而求其次的用湿漉漉的手把他胸前的一片毛发蹭上了水渍,“真乖,真乖。” 比起人形,杀生丸以兽形跟骆媛媛相处反而更加自然。 他就这么坐在骆媛媛的身边,陪着她洗完了衣服,当骆媛媛弯腰抱起木盆的时候,杀生丸也同时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在她用试探的眼神望着他,询问道,“……小白,你要跟我回去吗?”的时候,它用金色的眼眸安静的望着她,转身跃进了树林之间,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骆媛媛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望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该叹气好,还是该开心好。 他不愿意跟她回去,但是……看起来他应该也不会离开她身边太远。 骆媛媛看得出来,杀生丸不是轻易就会改变自己想法的人,但是一旦做出的决定,他就再也不会动摇。 ——他不愿意跟她接近,却也不愿意和她彻底分离,看起来就像是转变前最后的抵抗——骆媛媛大概猜得出他在迟疑什么。 妖怪和人类。 杀生丸一直骄傲于他是血统纯正的大妖怪,他对待人类的态度又傲慢,又轻视,仿佛他们只是一群渺小的蝼蚁。 而且奈落打听过消息——杀生丸和犬夜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犬夜叉的母亲,是一位人类公主。 在对人类产生好感这一点上,说不定杀生丸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抗拒的多。 而正因为他表现的极为慎重,骆媛媛也开始迟疑起来了——她有没有必要,一定要凭借色诱来骗取天生牙呢? 如果是在骆媛媛刚刚复活的那个时候,问她这个问题,刚刚从死者冰冷的世界回归的她绝对毫不客气——有必要!当然有必要!管他什么方法,只要能得到天生牙能复活就行! 可是现在,她或许是“活”过来有一段时间了,慢慢的有些遗忘了当初死后的恐惧和悲愤,也快忘记了被那种被世界所遗弃的荒芜,她现在和真正的活着并无区别,以至于她的紧迫感也在慢慢的丧失,她感觉她在生死关头消失不见的道德底线,现在又慢慢的活了起来。 如果杀生丸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嗜血残暴的妖怪,骆媛媛并不介意狠狠的欺骗他一次,但是他不是。 骆媛媛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了感情——她真的很喜欢小白。 不管是幼小时可爱圆润的一团毛球,还是长大后高大健壮的威风凛凛。 另外在外貌协会资深会员骆媛媛的眼中,杀生丸的人形长相也非常非常的好看。 总之就是…… 骆媛媛迟疑了。 她一边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边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屋,才刚一推门而入,就看见窝在被子里的小男孩皱起了眉头,忍耐不住的叫了起来,“——什么气味!” 骆媛媛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反问了一句:“什么气味?” “狗的气味。”巴卫难受的说道。 一般来说,兽妖虽然是妖怪,却也很难摆脱兽的习性,比如圈占领地,比如留下气味宣告所有物,在这方面,同性之间更加敏感,虽然巴卫是狐妖,而杀生丸是犬妖,但他们无疑都是雄性,巴卫此刻又身受重伤,几乎立刻就被那种属于身强力壮的强大雄性犬妖的气味压制了下去,当然下意识的就感到受到了挑衅而分外愤怒了起来。 骆媛媛却并不清楚这一点,人类对于气味的敏感程度远不如妖怪,她当然也无法体会到巴卫现在恼火的感受,她便笑着回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刚刚看见小白了吧?” “——你养的那条狗?”巴卫扬了扬眉毛,没好气的说道:“怪不得去了那么久。” “对呀!”说到这个,骆媛媛顿时把木盆放到一边跑了过去,坐在了巴卫的边上,兴致勃勃的跟他分享起刚刚的情况来,“他是犬妖哦!”她眼睛亮亮的说,“而且人形的时候长的超——级好看!超级好看!银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反正超级好看!” 巴卫用一种很嫌弃的语气说道:“……你一定要重复三遍吗!?” “因为……”骆媛媛顿了顿,“因为他长得超级好看啊!” 狐妖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烦躁的撇过了头去,但少女却不肯放过他的伸出了手来,摇了摇他的肩膀,用一种十分天真的语气问道, “巴卫,说起来,我听说有些花长得非常艳丽是为了吸引蝴蝶传粉?那妖怪长得这么好看,都是图什么啊?吸引人类的注意力,然后把他们吃掉?还是跟孔雀一样?公的长得花枝招展,以此来吸引配偶的注意?” “巴卫,你是狐狸精对吧?说起来,你们狐狸精,公的和母的哪边更好看呢?” 巴卫:“……我现在不想说话。” 33、第三十三章 骆媛媛去见杀生丸的那天,巴卫的伤势就差不多已经稳定了下来,第二天,巫女大人就来下达了最后的通告——他们离开村子的日子该到了。 只是那天她来的时候,骆媛媛正好又跑去溪边洗东西,顺便和杀生丸见面去了,巫女大人推门而入,在看见只有巴卫一个妖怪单独呆在房间里的时候,顿时就愣住了。在她愣住的时候,巴卫听见动静,转过了头来,他什么都没做,但仅仅只是和他紫色的眼眸相对了一瞬间,苍老的巫女就顿时被骇的脸色惨白,要不是骆媛媛刚好回来,没准她都快要被吓死在门口了。 看见巫女大人脸上那惊恐的表情,骆媛媛连忙丢开木盆跑了过去,挡在了巴卫和巫女大人之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先扶住眼前看起来几乎已经摇摇欲坠的巫女,惊愕而担忧的问道:“巫女大人!?你还好吧?” 看不见妖怪的身影,巫女大人这才缓过神来,但也已经是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就甩开了骆媛媛的手,似乎已经把她当做是和妖怪一伙的家伙了。巫女迅速的退到了门外,骆媛媛看见她的手都在微微的发抖,脸上的肌肉也因为恐惧,而在僵硬的抽搐“……你们现在就走吧!我要去禀告神祇了!” 巫女大人说完之后,就踉踉跄跄的匆匆离去了,那仿佛受到了巨大刺激的模样,让骆媛媛担心的站在门口,真怕她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直到一直看着巫女大人,确定她已经安全的离开之后,骆媛媛这才回过头来望着巴卫,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困惑不已的问道,“你做什么啦?” 巴卫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做。”但他将头撇到一边后,似乎担心骆媛媛误会什么,还是语气生硬的解释了一句,“——是她自己太害怕了。” 好像是觉得骆媛媛的问话显出了她对于他的不信任,巴卫显得有点恼怒。 骆媛媛感觉到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就是随便问一下嘛……” 她走进房间里关好门,看见巴卫仍然皱着眉头瞪着另一个方向,便凑了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干嘛啦,不要这么小气嘛。” 巴卫板着脸不说话。 他年幼白皙的脸圆圆的,看起来又软又嫩,此刻抿着有些苍白的嘴唇,皱着眉头,尽管努力的想要做出一脸冰霜样,骆媛媛却觉得这明明是一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白白嫩嫩,软软糯糯的小孩子——看起来简直可爱的不得了。 骆媛媛盯着他望了好半晌,突然捂着胸口认真的说道,“巴卫,我好想亲你啊。” 狐妖顿时瞪大了眼睛终于望了过来。“你,你,你在说什么?” 骆媛媛就蹲在他的身边,捂着胸口坦率的说道:“因为……我突然觉得巴卫你长得好可爱啊。” “你在说什么蠢话!”巴卫立刻显得有点慌乱的拒绝道:“不准亲!” 骆媛媛便笑了起来,“那你别生气了?” “为什么?!” “那你让我亲一下?” “等等——!”巴卫脸都莫名的涨红了,“这两件事情的联系在哪里?!” “因为……”骆媛媛顿了顿,捧住了自己的脸,温柔的望着他,“我觉得巴卫很好啊,我很喜欢巴卫,所以你不要生气了嘛。” 这就更够不上什么联系了。 都说胡搅蛮缠是女人的特权,狐妖此刻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他恶意的揣测到,没准之前那只狗,就是受不了这家伙的乱七八糟,才不愿意跟她继续呆在一起。 不过……他又想到,那样也好。 她乱七八糟的样子……其实挺有趣的。 巴卫这么想着,刚才的恼怒顿时也消散了许多,他便嫌弃的撇了撇嘴,重新挑起了一个话题:“不是要走了吗?还不去收拾东西!” 只是他的语气太过于置身事外了,以至于骆媛媛忍不住嚷了起来,“喂,我是因为谁要走的啊!” 巴卫顿时心虚的小声嘟嚷了起来,“……我又没有要你救我。” “是啦,是啦,”骆媛媛笑了起来,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因此一边说话,一边站了起来,开始满屋子的查看有什么东西准备带走,“都是因为我心地善良,救死扶伤,乐于助人,不求回报,品德高尚,性情高洁……” 巴卫:“……” 看见他这副无言以对的模样,骆媛媛就觉得开心,没过一会儿,她就轻快的朝他走了过来,“好啦,我都收拾好啦。” 巴卫估计这么点时间,就觉得她根本没收拾多少东西,他转头望去,果然看见她提在手中的包袱小的可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道:“你都带了什么?”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两只碗,还有一些你的伤药。” 巴卫想过她带的东西可能很少,可是这么少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瞪大了眼睛,“你的衣服呢?” 骆媛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呀,刚刚洗了,现在带走也是湿的,太麻烦,干脆不要了。” 从她这种语气来看,巴卫想,她以前的生活,一定过得非常优渥。 “再说,”就在巴卫这么一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弯下了腰来,将巴卫轻柔的抱了起来,“要带着你的话,再带其他的东西太累赘了,会好累的。” “可是——你好歹得带些重要的东西吧?”巴卫下意识的攀住了她的脖子,确保自己能稳稳的呆在她的怀中。 “嗯?”但少女不以为意的朝着门口走去,听他这么说,便低头朝着他笑了笑,“对我来说,这个屋子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巴卫你了呀。” 他们趁着天色尚早,离开了村子,骆媛媛第一次带着巴卫来到了她和杀生丸见面的地方,然后找了根树枝,在溪边的草地上写下了对杀生丸的留言,“我离开村子啦。” 然后似乎有些忧郁的在后面又加了一句,“你找得到我吗?” 巴卫在她的怀中,看着这行字迹,不爽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狗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骆媛媛便将树枝丢到一边,笑了起来,“真的?那我就放心啦。” 她说着转头望向了抱着自己脖子的狐妖,好奇的问道,“那狐狸呢?” 狐妖瞪了她一眼。 他们朝着骆媛媛随意选定的方向走了许久,直到天色从白渐渐转黑,还好临近夏天,白天比较长,因此天黑的也晚一些,趁着天色还亮,骆媛媛找了许多干燥的树枝当做柴禾,巴卫便用狐火顺利升起了火焰。 ——这证明了他恢复良好,应该很快就能完全痊愈了,巴卫很是期待,骆媛媛也为此非常高兴。 他们吃了一点从村子里带出来的食物后,骆媛媛坐在地上,将巴卫抱在怀中,背靠着一颗大树,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好累哦。” 这种流离和风餐露宿的生活,对于骆媛媛这样娇贵的人来说,的确是太过于辛苦和困难了一些,巴卫被她抱在怀中,靠在她的肩膀上,此时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仿佛是一种温柔无声的安慰。 骆媛媛就低头望着他笑了起来,“还好有巴卫陪着我呢。” 见她精神还不错,根本就不需要他的抚慰,狐妖便有些别扭的抿了抿嘴唇,放下了手,但骆媛媛却伸出了手去,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 伪装成幼童的狐妖,此时的手又小又软,骆媛媛将他的手托在自己的手掌上,惊叹于大小的差异如此之大,她好像对他的手颇感兴趣,翻来覆去的玩了起来。 巴卫安静的靠在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他并不讨厌这样感觉,因此便纵容着她的行为,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感受着脸旁传来的属于人类少女的柔软和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巴卫突然忘记了他们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就仿佛从很久很久之前起,他们就这样在一起,理所当然的一般——他们应该一直在一起。 大概是实在太无聊了,骆媛媛将巴卫的手玩完了之后握在了手中,另一只手又恶作剧般的在他银色的短发之中摸索到了他的耳朵,仿佛那是什么很好玩的玩具一般兴味盎然的捏了起来,巴卫眉头动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你做什么?” “我很累嘛。”骆媛媛摸完了他的耳朵,又转而去捏他柔嫩的脸颊,“让我玩一下。” 好歹也算是恶名在外的狐妖顿时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敢把那个字说出口啊。” 他又忍耐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开口问道,“——喂,说真的,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决定救我?” 骆媛媛“嗯?”了一声,语气很是轻松的回答道:“那个时候啊,小白不见了,我就出去找他——然后我听见有人说在河边看见了妖怪——我就想该不会是小白吧,然后就过去啦。” 巴卫皱了皱眉头,听见她继续说道:“然后我就看见你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他便突然插了一句,“不可怕吗?” 骆媛媛回答的无比迅速,“可怕呀!” “但是,”她搂紧了巴卫,使劲蹭了蹭他的脸颊,恶作剧成功般的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发现你长得特别好。我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能放着不管呢?跟你的脸比起来,那点血根本算不了什么的嘛。” “——因为,巴卫超可爱的嘛!” 巴卫没说话,他默默的又忍受了一会儿骆媛媛的骚扰之后,终于语气格外慎重的说话了,“……你以后再看见妖怪,要像今天那个老巫女一样,马上就跑,知道吗?” “就算是受了伤的妖怪,大部分也是很危险的,”他顿了一下,“更何况,还有一些妖怪是专门伪装受伤来诱骗你这种好骗的人类的。总之……以后你再看见妖怪,不要再去救了。” 骆媛媛便长长的“嗯——”了一声,“你就不能把‘好骗’换成‘善良’嘛?”还不等巴卫说话,她就继续笑着说道,“哎呀,我也不是什么都救的呀,我只救好妖怪,比如说像巴卫这样会关心我的,还有小白那样可爱的妖怪啊!” “还有,”但巴卫似乎没有管她的回答,“你说你以前居住的村子被妖怪所屠杀了……是怎么回事?” 34、第三十四章 都说最好的谎言就是十句真,一句假,更何况说起来,骆媛媛其实一句谎都没说。 谈到这个问题,她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沉默了好一会儿,骆媛媛才开口道:“我的家人……”她顿了顿,“有一天出去打仗受了重伤,很久都没有回来,回来之后,就已经被妖怪所杀死,然后侵占了身体了。” “只是那个时候,我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件事情,还以为他只是受了伤后,性格有些变化……直到后来,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家里的人也越来越少,才发现,他们都被他拖去地下室里杀掉了。” 骆媛媛垂下了眼眸,“那个时候,有一位巫女告诉我,我的家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他的躯壳已经被妖怪分而食之,现在占据着他身份的,只不过是一个邪恶的妖物。后来,在我差点被那个妖怪杀死的时候,有另一个善良的妖怪试图将我救走……”她省略了一些内容,直接跳到了最后总结,“那个善良的妖怪,帮了我很多忙。” 最后,骆媛媛笑着看向了巴卫,“然后,神祇大人指引我,来到了这里。就是这样。” 巴卫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于是便直接的看着她问道,“那个妖怪现在还在那里?” 骆媛媛倒也没奢求能从妖怪这里得到什么贴心的安慰,只是听见他的问话,她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单纯的聊天,“咦?你要帮我报仇吗?” 巴卫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骆媛媛却笑了笑,不再说话,她只静静的贴着他柔软的侧脸,轻轻的蹭了蹭,“谢谢你啦,巴卫。”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巴卫却不愿意了,他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你觉得我帮不了你?” “不是……”骆媛媛微微皱起了眉头,移开了视线,露出了有些难受的神色,“……只是我现在不想提起那个妖怪……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很恶心。” 听见她的心里创伤都大到了这个地步,狐妖这才乖顺了下来,“……好吧。”他低低的嘟嚷了一句,重新趴在了她的肩头,“……你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可以。” 骆媛媛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好。” 当夜深之后,骆媛媛将充作包袱的外袍给展了开来,当做毯子,她抱着巴卫,将外袍披在了他们身上,背靠着大树,就这么睡了过去。 然而骆媛媛睡得很熟,巴卫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一股极为强烈的妖气袭来,他绷紧了身体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丛幽暗的灌木,没过多久,一个挺拔修长的白色身影,就从那里走了出来。 夜色对于妖怪来说并不是什么障碍,同为妖怪,巴卫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对方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尖尖的耳朵,还有那披裹在肩的,犹如华贵皮草般的白色尾巴。 他身上那不加掩饰的气味同时也宣告着他的身份——骆媛媛身上所沾染过的属于犬族的气味。 巴卫眯了眯眼睛,用一种很难称得上是善意的语气扬了扬眉毛,“……小白?” 杀生丸停住了脚步,他平静的望着被骆媛媛抱在怀中的狐妖,然而明明他的语气淡然,却无端的就给人一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我知道你,巴卫。” “这么说,”巴卫懒洋洋的靠在熟睡之中的骆媛媛身上,“离家出走的狗狗要回来找主人了么?” 杀生丸没有理他,他只冷静无比的陈述着自己想要说的事情,“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离开她。” 但巴卫靠在了骆媛媛的肩头,嘲弄的笑了一声,“你都已经离开这个女人了?还管她干嘛?” “再说我走了之后,她一个人类女人,要怎么活下去?她简直容易死的不能再死了。”他扬了扬眉毛,看着这个曾经弃她于不顾的妖怪,“你会保护她?” 杀生丸金色的眼眸毫不退让的望了回去,他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语气毫无动摇,然而正因为他十分坚决,所以说出口的语气,反而显得很是平常和淡然:“我保护她。” 巴卫敏锐的从他这句话中读出了某种潜藏着的意味,他的脸色顿时微微的变化了,“——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和人类相恋。 在妖怪中,一直是一种既让妖怪羡慕,又让妖怪笑话的事情。 妖怪的人生是冰冷和漫长的,他们的感情天生凉薄,即使有着亲缘关系,也未必能够亲亲热热的呆在一起。 而人类,几乎和他们完全相反。 他们弱小,寿命短暂,却有着炙热的感情——其中名叫爱情的东西,在无数的传说和故事中,仿佛蕴含着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强大力量,它能赐予人无穷的勇气和力量,也能赠予人无穷的快乐和欢愉,那是妖怪所无法理解,却也知道能够让人类无比幸福的珍贵事物——那是妖怪难以触及的宝物。 他们不能理解,却也明白,那是很好,很好的东西。 然而妖怪中,并非没有碰触到那名为“爱情”的宝物的存在。 在第一个和人类相爱的妖怪出现之前,妖怪们原以为那是只有人类能够拥有的感情,后来他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妖怪也可以拥有。 只是……从没有任何一个和人类相恋的妖怪,得到过幸福。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妖怪,最终得到的,都只有无尽的痛苦。 因为人类,太过于脆弱了。 他们的寿命比起妖怪来说,也实在是太过于短暂了。 在妖怪中,四百多岁,才相当于人类十□□岁的少年,然而人类,大多却连一百岁都活不到。 寿命以百所计数的妖怪,爱上一个人,这份爱意能够维持多久呢?一百年,一千年——当人类死去后,这份绵延不绝的爱情就将伴随着永恒的伤痛,刻印在单独被遗落在世上的妖怪的灵魂和骨血之中,痛苦的令人发狂。 更何况,妖怪天性凉薄,灵魂中关于爱情的炙热原本就少之又少,当他爱上一个人,将这份炙热完全倾泻在一个人的身上后,那么或许他就再也无法对第二个人产生爱情了,但是,人类却不一样。 他们的感情比起妖怪来说,简直多的无处安放,所以常常会出现喜新厌旧,三心二意的情况,被人类抛弃的妖怪——也不是没有。 前者与爱人天人永隔的痛苦,多出现于女人与男性妖怪的爱情,而后者被抛弃的情况,则多出于女妖与男人的爱情——那些女妖被抛弃之后,大多因为怨恨而堕落成魔物疯狂报复,最终害人害己。 正因为这样,妖怪对于爱情,又好奇,又畏惧。 因此,对于产生了爱情的妖怪,他们又羡慕他们即将得到的无与伦比的感受,又嘲笑他们最终必将承受痛苦的愚蠢。 ——有时候,人类比妖怪更加擅长蛊惑。 无论多么强大冷酷的妖怪,有时候或许就是在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少女唇边的微笑,就此沦陷。 当年轻的妖怪肆意嘲笑着人类的弱小时,只有年老的妖怪会深沉的叹气,“人类,其实是很可怕的啊。” 人类有时候,甚至比妖怪还要可怕。 在“决定和人类相爱”的觉悟前,即便是巴卫,也不得不按照妖怪间几乎算是约定成俗的规定,皱着眉头离开了骆媛媛的怀抱。 他伤口上的神力压制早已消散的差不多了,妖怪强悍的自愈能力已经开始发挥起作用,不需要过多久他就能够完全痊愈了。 恢复了些许妖力的狐妖已经不再需要继续伪装成人类的小孩,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在月光下,两个妖怪一样的俊秀,他们有着一样的银色长发,一样修长挺拔的身形,不同的是,狐妖有着一双紫色的眼眸,一身华丽风流的和服,不见护甲,和犬族喜欢露出尾巴不同,狐族以头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显示着自己非人的身份。 “……我答应过她要为她报仇。”而在离开的时候,巴卫眼眸流转,虽然是对着杀生丸说话,最后却是望了骆媛媛一眼。 骆媛媛并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狐妖和犬妖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和约定,当她在晨曦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的时候,还有些睡眼迷蒙。 有一只手轻轻的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而另一只手环在她的腰上,将她抱在怀里,还有一条白色的,毛茸茸的尾巴裹在她的身上,仿佛充当着御寒的被褥。 骆媛媛在那一瞬间猛地清醒了过来,她惊讶的抬起头望去,果然看见了杀生丸那张俊秀的脸,他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好像正在沉睡。他一向冷厉的眉眼,在睡梦中才稍微柔和了一点——然后骆媛媛才发现,似乎是为了能让她靠的舒服一些,他卸下了他的铠甲。 骆媛媛有些不可置信的将手按在他的胸前,撑起了身子,惊讶的凑了上去,“……小白?” 听见了她的声音,杀生丸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这才慢慢的睁开了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那双眼眸清亮至极,倒映出的满是少女的身影。 骆媛媛顿时茫然了。 她困惑不已的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了这里的确是昨天她抱着巴卫夜宿的地方,只是骆媛媛死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就从巴卫变成了杀生丸呢? “说起来,小白你怎么在这啊?”骆媛媛不解的想要起身去查看一番,她举目四望,看准了一个方向,正要迈出脚步,“对了,小白你有看见跟我在一起的一个银色短发的小孩子吗?”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人扯回了怀里。犬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只能仰望着他,他用一种不容拒绝和质疑的语气强调了一遍:“杀生丸。”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立刻非常识时务的乖乖跟着叫了一句,“杀生丸。” 杀生丸这才放开了手。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回答了她的问题,“他走了。” 骆媛媛被他这样的行为给弄得呆了好半晌,她伸手捂住刚才被拍过的地方,呆呆的看着杀生丸,好像觉得有什么事情不一样了,“……他,走了?” “嗯,”杀生丸淡淡的回答道,“全国的神祇都在通缉他,继续待在你身边太过危险。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的兄弟所在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哦……哦。”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很快她又不满了起来,“可是这也不用大半夜的走掉吧,都不跟我告个别嘛?巴卫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没有必要。”杀生丸安静的看着她气恼的模样,伸手握住了一缕骆媛媛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以后你的身边,只要有我就够了。” 35、第三十五章 “……杀生丸,”骆媛媛过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确认道:“你这是……表白吗?” 银发的妖怪轻扯着她的长发,他垂眼望着自己指尖上缠绕着的黑色发丝,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并不抬眸望她:“……人类把这个叫做表白么?” 他的神情看起来依然很是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漠的,可是和之前对比一看,就能发现他的眉目之间神色略显僵硬,就好像是在紧张一样。 紧张吗? 骆媛媛因为这个猜测,心情慢慢的好的快要飞起来了,她歪着头看着他,明明杀生丸的五官并没有变过,但她就是莫名的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可爱极了——甚至比以前还要好看得多——她忍不住笑着问道,“那你们叫什么?” 杀生丸就顿了一会,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然后好像自己也不大确定的,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求偶?” 这个回答让骆媛媛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仔细的去看他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认真的在回答,还是难得的板着脸在开玩笑,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骆媛媛都莫名的觉得很好笑,她倒进杀生丸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襟低低的笑了起来,杀生丸就伸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防止她一没注意从他怀里摔出去。 她感觉到了他的行为,但是她没有动作。 骆媛媛这种纵容和默认的态度,显然在一定程度上内敛的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嘛,他长得那么好看! 想到这里,骆媛媛顿时觉得更高兴了。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敛起笑意坐直了身体,准备开口答应他的表白,只是她抬眼望向杀生丸的脸,心里有个地方却突然刺了一下。 骆媛媛在出发前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在这乱世中,假身份是最容易捏造的,因为几乎可以做到死无对证——但她的身体却是最难骗人的。 就算四魂之玉能够让她如同活人一般自如生活,但只要亲近一些,细心一些,总是能发现她的身体,和普通人类的并不一样。 所以奈落使用了特殊的咒术,让她不管在哪个方面都和活生生的人类毫无差异,但就跟她必须带走天生牙回到奈落面前,奈落才会用只有他知道的办法,将她的身体回溯到刚刚死亡的瞬间,使用天生牙真正的复活她一样,这个让她看起来和普通人毫无不同的咒术,也在奈落的操控之下。 有时候骆媛媛看着眼前的天大地大,却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像是被套上了锁链,她能走到的距离,都在锁链的长度范围之内,看似自由,但一旦她超出了这个距离,等待着她的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奈落到底是图什么呢?骆媛媛有时候无聊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却发现奈落好像只是,因为他的恶趣味。 或许对于他那样的妖怪来说,只要看见有人痛苦,就能得到快乐? 骆媛媛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短暂的欢喜迅速的褪去之后,随之涌起的却是更加汹涌的忧伤。 她沉默的抱住了杀生丸,依偎进他的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一个依靠一样。 杀生丸就让她安静的这么靠着,他并不懂她的心里究竟装着多少事情,她说,他就听,她不愿意说,他就在她身边陪着她,直到她开心起来。 从没有和人类亲密接触过的妖怪不大明白要怎样和人类相处——甚至相恋——但是,不管她是笑还是哭,他都一直呆在她身边,这样,应该不会有错的吧?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骆媛媛觉得这种因为自己而默然的氛围让她觉得有些受不了后,终于忍不住提起了一个话头,“……巴卫,真的没事了,所以走了?” 杀生丸没说话,但他默默的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骆媛媛立刻换了一个话题,“咳,说起来,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啊?” 银发的犬妖这才松缓了力气,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骆媛媛不解的抬起头来了,她拽着他的衣袖,低低的对他说话:“……你干嘛一直不说话啊?” 但对方静静的看着她,好像他才是等待回答的那个人一样。 很多人都用狗狗眼来形容纯良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现在骆媛媛面对的是货真价实的狗狗眼了——那双眼睛清澈透亮,宛若金色的琉璃,极为美丽,他明明是个妖怪,眼睛却要比大多数人的眼睛,都还要来得纯粹明亮。 几乎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冰冷高傲的模样,那仿佛高不可攀的漠然姿态令人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憧憬向往,但有谁这样面对面的,平静的直视过他的眼睛,知道它们有多么美丽呢? 骆媛媛叹了口气,错开了视线,她趴在他的肩头,咬了咬牙,将心中的那些沉重阴暗的东西狠狠地压了下去,然后回应了他的表白,“……好。” 她抱着他,声音低低的,“……那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突然离开我了。” 杀生丸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终于开口了:“好。” 骆媛媛很担心的问道,“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犬妖的承诺很是令人安心:“会。” 骆媛媛就靠在他的肩膀上,悄悄的在他的衣服上把没忍住流出来的眼泪给蹭掉了,她抽了抽鼻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行为有些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们一起吧。” 和杀生丸在一起的日子很轻松,那是被人仔细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安宁,风吹不到她,雨也砸不到她,她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去想。 而杀生丸的父亲是西国领域的统领,被众多妖怪尊称为犬大将,骆媛媛没有目的地可去,杀生丸便带着她,朝着西国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说如果骆媛媛喜欢那里,他就在那为她建起一座宫殿,然后和她一起生活在那里。 自复活以来,那段朝着西国进发的旅程,大概是骆媛媛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恋爱总是这般的富有魔力,即使你身处地狱,但只要知道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你,也像是漫步在天堂。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去想,不去念,就真的可以消失不见。 ——骆媛媛已经许久没有和夜卜联络过了。 夜卜不仅和她关系很好,也是她和奈落之间沟通的桥梁,因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和奈落联系过了。 骆媛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有些不安,但因为忌惮和某种抗拒,她就更排斥联系上奈落了——更何况按照他们的计划,她现在的进展正是顺利,一时半会,奈落大概不会派人前来。 毕竟他也是想要得到天生牙的。 骆媛媛这么安慰自己。 天生牙。 骆媛媛想起这个,就从心里感到一阵厌烦——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她就要摊上这种事情不可呢? 她知道杀生丸对于这把刀的态度并不重视,她现在甚至可以随意的从他腰间把它拔走——但是把它带给奈落? 那个场景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那她要怎么复活呢? 骆媛媛有时候会思考这件事情。 就算不复活……现在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妖怪的寿命比人类长久的多,而且,人类还会衰老——但如果她一直带着四魂之玉的话,这就不是问题了。 即使那不能称之为是一个人类,而应该说……是个僵尸? 但四魂之玉是个腥风血雨的东西,为了追求四魂之玉的完整,桔梗和犬夜叉会放过她身上的这一片吗?奈落又能够容忍这件事情的发生吗? 虽然夜卜隐藏起了她身上四魂之玉的气息,让桔梗一时半会无法找到,但如果她一直不跟他们联系,她身上的隐匿咒术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果暴露,不知道会引来多少牛鬼蛇神——而且,那还必须建立在奈落不会来捣乱,她的谎言永远也不会被拆穿的基础之上。 ……也或许,虽然难以启齿,但她可以硬着头皮跟杀生丸坦白? 随着他们朝着西国越来越近,这些事情在她脑海中翻滚着的时候也随之越来越多。 而随着她越来越喜欢杀生丸,她同时也越来越感到不安和焦虑。 骆媛媛知道站的有多高,就会摔的有多惨,她现在有多喜欢他,在一起有多快乐,最后失去的时候,她也想象的出会有多痛苦——因为一切的开始,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他们穿过树林,走过草原,尽管这片土地贫瘠并且因为战乱而少有人烟,但大自然并不关心人类有多荒凉,她依然美丽,给那些超脱于世的,不用整日为了活命而疲于奔命的存在所欣赏。 在这个时代,女人都是极为羞涩和内敛的,但骆媛媛就喜欢走在路上的时候,拉着杀生丸的手,好像只要没牵着手,就算靠的再近,她也觉得隔得太远。 而为了迁就她的各种习惯,杀生丸收起了自己尖锐的指甲,卸下了一直穿戴在胸前的铠甲,在她面前,从外而内的毫无防备。 她好像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都黏在他的身边,即使走在身边,也一定要拉着他的手,或者紧紧的挨着他,搂着他的手臂,杀生丸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感觉得到,她需要他,依赖他,信任他。 他对于她很重要。 这让他很高兴。 但骆媛媛不高兴,她想的憋屈的时候,就甩开杀生丸的手,改成直接抱住他的胳膊——起码这能让她饮鸩止渴般的感到稍微安慰一些。 她心中煎熬着将坦白这个选项默默的压在了最低下。 还没到那一步……她这么想着,她还有时间——说不定,能找到其他的办法。 但她心里又难受又焦灼,便干脆停住了脚步,拉了拉杀生丸的衣袖,银发的犬妖驯顺的停下了脚步,骆媛媛便拉住了他的衣襟,踮起脚对准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她闭着眼睛环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泄愤一样激烈的亲吻着他,虽然是妖怪,但杀生丸的嘴唇和人类的并无多少分别,一样的柔软和温热,骆媛媛迫切的需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渴望证明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能够得到纵容,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抚平她心中的忧虑——起码这证明了现在他还是属于她的。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她最终离开了他的嘴唇,一头扑进了杀生丸的怀里,骆媛媛抱着他的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不安的确认道,“对吧?” 杀生丸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颊,低头亲了下去。“别怕。” 他以为她在害怕即将到达的妖怪统治着的领域,以为她在不安和身为妖怪的他一起远离了人类的群落,他低低的安慰她,“我会一直都在。” 但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即使是杀生丸,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跟她呆在一起——比如说,她洗澡的时候。 神无就是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溪流对岸。 “奈落……很生气。”她就连质问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十分平静,“他问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36、第三十六章 “如果做不到的话,”神无安静的说道,“奈落会帮你的。” 骆媛媛一点也不想知道奈落的帮忙方式,但她却也不想答应神无,说自己会做到,因此只硬邦邦的回答道。“……我不需要他的帮忙。” “最多还有七天,”但神无并不被她的话语所影响,她平静的继续说了下去,“你身上的伪装咒术就要失效了,在那之前……你得将天生牙拿回来。” 骆媛媛沉默的整个人都沉进了水里,好像这样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一样,等她闭着眼睛在水里闭气闭了好一会儿再冒出水面时,溪对岸的神无已经失去了踪影。 七天。 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垂着眼睛看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有风吹过,让她露在水面之上的身体感到颇为寒冷,但她面无表情。 她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一味的逃避永远都只能惶惶不可终日。 是重新回到属于死者的冰冷世界,时时刻刻战战兢兢的活在黑暗的裂缝之中,稍不注意,就将被拖入深渊,还是重返人间,尽情享受属于人类的七情六欲? ——但这个问题事实上并不需要思考多久,骆媛媛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就朝着岸上走去,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做出了决定,心下大定,却始终有些沉重,她披上里衣,随意的系好外袍,无心整理,就穿上木屐,朝着杀生丸的方向走去。 杀生丸在她洗澡的时候,总是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守护着她,即使并不能看见她,他也依然背对着溪流的方向,只默默的散发出属于自己的气息,将周围的一片地方都笼罩在其中,以防有人在骆媛媛洗澡的时候闯入。 他这次没等多久,就听见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骆媛媛穿着白色的里衣,只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外袍就走了过来,她手中握着湿漉漉的长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有些恍惚。 这让银发的犬妖皱起了眉头——越是相处,他就越是感到人类的柔弱,越是感到人类的柔弱,他就越是小心翼翼——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是脆弱,就越是需要小心呵护,再说,就算你喜欢上的是一块石头,你也舍不得它掉在地上。 他迎了上去将她的外袍衣襟拉紧,垂下眼睛取走了她挂在手臂上的腰带,有些不悦:“怎么不穿好衣服?” 骆媛媛这才回过神来,只是她还没有说话,杀生丸就已经将腰带环上了她的腰际。她便干脆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那双收起了尖锐的指甲,看起来和人类并无分别的手,有些笨拙的在她腰间动作着。 那双手修长白皙,指节有力,在战斗中,毒爪所向披靡,拔剑无人可挡,但此刻,却在仔细的为她将腰带牢牢的系在腰间。骆媛媛看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望着杀生丸,顺势就抱住了他,赖进了他的怀里,轻轻的问道:“杀生丸,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呀?” 骆媛媛有着随时随地都能开始撒娇的技能,她很黏人,而且贪恋温暖,所以总是拉着他的手,贴在他的身边,喜欢抱着他,又颇为任性和直率,有时候想亲吻了,就直接拉住他,主动的让杀生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矜持了一点。 在这世间女子都讲究内敛温柔,矜持婉转的时候,这样的性格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只是他们一人一妖,却彼此相恋,再离经叛道也叛不到哪里去了。 杀生丸对于她的行为差不多早就习惯了,此刻便一点也不惊讶的将她环在了怀里,他知道骆媛媛讨厌一切矜持内敛七拐八绕的回答,喜欢就是喜欢,重要就是重要,因此,骆媛媛很快便听见了他几乎毫无犹豫的回答:“这世间再也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物了。” 她笑了起来,语气犹如往日一般的骄纵,心中却一片酸涩的抱紧了他,“……这还差不多。” 骆媛媛最终还是没有跟杀生丸到西国去,但是她也没有拿走天生牙。 她有许多理由能够离开杀生丸的身边,但是一旦离开的时间过长,杀生丸只要顺着气味来找她,她几乎没法走远。 但如果有人帮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不,不是人,是神祇。 “蠃蚌。” 骆媛媛用一种叹息般的语气看着眼前青年模样的男子,轻轻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蠃蚌怔怔的站在她的对面,他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好像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般的,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虽然使用四魂之玉暂时“复活”了,但细细追究起来,也不知道如今的状况能不能算是“人”,但是在这个名字极为重要的世界,只要知道神祇的名字,就算不是人,神祇也会感应到呼唤,只是回不回应就看他们的心情了。 栉姬站在蠃蚌的身后,她看着骆媛媛现在犹如活人的模样,神情之中不是不动容,但却很快的克制住了,“……媛姬?” 骆媛媛却摇了摇头,用对栉姬的回答,隐晦的告诉蠃蚌,她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已经不是神器了,你可以叫我阿媛。” 她又看向了蠃蚌,认真而期待的说道:“神祇大人,我想向你许愿,可以吗?” 蠃蚌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终于低低的出声了,“杀了奈落?” “不是,”骆媛媛咬了咬嘴唇,“……保护我。” 七天一过,隐藏咒术消失,四魂之玉的踪迹就再也无法隐匿了,到时候不知道多少妖怪会来争抢,她离开了杀生丸,当然不可能再靠他保护,夜卜虽然和她关系不错,但他是奈落的人,不管怎么想,她能信任又有能力的,也就只有蠃蚌了—— 她认识的人不算多,能对抗奈落的,她手中又有足够谈判筹码的,只有桔梗和犬夜叉。 四魂之玉势必会带来许多麻烦,但同时也是一个绝好的诱饵,桔梗和犬夜叉一定会沿着四魂之玉的气息找来,在那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骆媛媛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既然无法夺走天生牙,也就不能复活,但她却也不想死,只能尽可能的留住身上的四魂之玉碎片,比起奈落,她投向桔梗和犬夜叉这边,能够留住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用一句很俗气的话来说——桔梗和犬夜叉都是好人。 而就算桔梗和犬夜叉也要收回四魂之玉碎片,在他们手下逃跑可比在奈落手下逃跑轻松多了—— 她将大致的情况都告诉了蠃蚌,在听说了杀生丸的事情后,他什么都没说,却已经足够让骆媛媛感觉颇为尴尬了,但有时候装傻也是一门学问,在恢复了记忆之后,她和蠃蚌都颇有默契的不去提她成为神器的那段日子里,和蠃蚌之间产生的情愫。 祸津神静静的听完了骆媛媛的想法,只问了一句话,“不后悔吗?” “人都是会变的。热恋中的情侣山盟海誓都是出于真心,最后也免不了分手。但就算会后悔,那也是未来的事情了,但人都是活在现在的,就现在来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背叛别人。”骆媛媛知道他的意思。她现在之所以放弃了复活的机会,宁愿当一个依赖外物而活的不生不死的“人”,都是因为不愿意背叛杀生丸,可是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欢杀生丸了呢?那个时候,她挣扎在夹缝中活下去的意义又会是什么?那个时候,她的灵魂无法进入轮回转世,身体又僵而不死,身负四魂之玉这样的宝物又无力守护,情形将何其艰难困苦? “而且,”骆媛媛笑了笑,“我既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就一定是想了很久,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我也能够接受,所以既然是我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我就绝不后悔。” 听到她毫不迟疑的话语,蠃蚌这才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外泄,“……你就这么喜欢那只妖怪?”他皱起了眉头,“你……爱他?” 对于他来说,骆媛媛放弃复活的机会,情愿永远留在生死的间隙之间,除了是因为爱着杀生丸以外,再无其他解释,但骆媛媛歪了歪头想了想自己的感觉,却摇了摇头,“……我是喜欢他,现在很喜欢他,但要说爱……那还差得远呢。” “我只是自己不想那么做,那样的行为太卑劣了,卑劣到我真的那么做了,就算真的复活,我也会瞧不起我自己的。” “我从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生存不易,因此,人人都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这个世界的人还停留在极度需求物质资料的阶段,但骆媛媛所成长的时代,已经是追求精神需求的时代了,这个世界的人们觉得生命可贵,因此放弃生命,还是为了别人放弃生命,是一种极为珍贵和神圣的牺牲,一定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来说极为重要,甚至重逾性命,但是对骆媛媛来说,她从小吃穿不愁,在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人,人人都自有一股傲气,千金难买爷高兴,说她天真也好,愚蠢也好,骆媛媛只是觉得人活一世,但求一个心安,如果她背叛了杀生丸的信任和感情,盗走了天生牙,把它交给了奈落,即使复活了,她也不会觉得开心。 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痛快的死着呢。 “我当然也知道生命可贵,但是我觉得,比起苟延残喘,无愧于心更重要。有些亏心事,还是不要做的好,虽然我没什么节操,但还是有些底线的。清清白白的什么都好说,肮脏阴暗的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我可不能被奈落带坏啊。”骆媛媛轻松的笑了起来,“再说,没准以后还有其他复活的办法呢?” 蠃蚌却有些无法理解她的轻描淡写,“那你以后,还会回到杀生丸身边吗?” “当然。”骆媛媛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做了这么多事情,虽然是我自己乐意,但还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我这么喜欢他,当然得让他知道啦!” 她刚刚还说自己是因为不想良心难安,现在又任性的把所有的理由都推在杀生丸的身上了,可是看她那副毫不担心的模样,似乎笃定了事情完成之后,杀生丸依然会接受她——但如果她对杀生丸的感情这么有信心,那又何必离开他的身边,另寻助力? 骆媛媛的想法有时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但她却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想法,“这本来就是骆媛媛跟奈落之间的事情,杀生丸,只跟相乐有关系,我自己起的因,当然要我自己去结果。”她明明对以后和杀生丸的关系毫无把握,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担心和忧虑,反而很是乐观,“当然,事情了了之后,相乐就会变成了骆媛媛,那个时候,我就去找他,把事情都告诉他,跟他重新开始。他如果生气,我就去追他,他如果不理我,我就赖着他,他如果要杀了我,那我就给他杀,总之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有什么后果,我都自己承担。” 尽管到了二十一世纪,东方依然认定女性应当矜持,但骆媛媛很不耐烦这种说法。 骆媛媛很喜欢一句话——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必掩饰,因为不管你如何掩饰,你都会流露出对他的喜爱。 我看见了他,我想要他,我就去征服他。 她讨厌被动等待,而喜欢主动出击。 顺从本心,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心满意足。 37、第三十七章 但骆媛媛错估了一件事情。 对她而言,只有她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区别,从没有妖怪,人类,神祇的区别。 所以她并不清楚人与妖怪相恋,对于妖怪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知道杀生丸经过了多么慎重的思考,又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她不知道这份感情有多么的沉重,也因此错估了自己对于杀生丸的重要性,更错估了在她悄然离去后,杀生丸的反应。 ——在无法找到骆媛媛后,杀生丸几乎杀尽了她消失不见之处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妖怪。 因为……要么,是有妖怪在他的眼皮底下劫走了她,要么,是她自己离开了。 如果是前者,她或许已经死了,那他就算是杀遍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到她的尸骨,然后将杀死了她的妖怪碎尸万段,可是事实上,杀生丸却明白,她恐怕是自己离开了——但他却不愿接受。 他们虽然一直都在一起,很少分开,但女孩子总是有些事情,再亲密也是不能和恋人一起做的,当她离开的时候,杀生丸只以为,她会很快回来——但是从此就彻底的失去了她的气息。 他不相信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的从他身边带走骆媛媛,而无数的迹象都表明,她是自己离开的——她甚至那么仔细和谨慎的想好了掩盖气味的方法,摆脱了他的追寻。 夜卜出现在杀生丸跟前的时候,犬妖金色的眼眸早已在无尽的杀戮中化作了血一般的鲜红色,他手中提着山鬼的头颅,脚边满是群山妖鬼的尸体。 察觉到了来者发出的响动,犬妖抬眼望去,眯了眯眼睛,“祸津神……?” 他的语气带着微妙的“又一个来找死的么”的危险意味。 这样的大妖怪身边那几乎不加控制的狂暴妖气和杀气,即使是夜卜,身形也停滞了一下,但他只是脚步一顿,就很快的回过了神来。 “……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夜卜语气平静的说道,但他的手却已经下意识的放在了能最快的抽出绯器的地方——毫无疑问,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可能被攻击的反击准备。 但杀生丸没有动,他冷冷的看着他,仿佛毫无动容,可是他此刻还没有朝夜卜挥剑而向,已经足够说明他真实的态度了——他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看着他这副模样,夜卜心中感觉到了有些莫名的复杂和沉重,“……她只是不想背叛你。” 杀生丸好像冷笑了一声,他稍一用力,就捏爆了手中的头颅。 爆开的血肉四溅而去,将他白皙修长的手染满了鲜血和碎肉——他之前一直温柔收敛着指甲此刻终于充分的暴露出了野兽的野性——犬妖的指甲尖锐带毒,充满了能够带来死亡的不祥和冰冷气息。 他血红色的眼眸盯着夜卜,祸津神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妖气和杀气已经牢牢的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八百万神明中,有时候妖怪和神祇之间的差别看起来极小,但事实上泾渭分明——妖怪轻易是不会击杀神祇的,即使有些神祇比妖怪还要弱的多。 因为击杀拥有神格的神祇,不论多么强大的妖怪,都会受到天谴,有些妖怪或许并不畏惧这个,但总的来说非常麻烦,这对于神祇来说,是他们因“神”之名而得到的尊严和保障,所以巴卫和恶罗王无所顾忌的行为,才会激怒神主,降下击杀的神谕。 但看起来——杀生丸如果得不到满意的回复,他并不介意像巴卫那样,挥剑弑神。 更何况,还是一个祸津神。 没有神社,没有神位,恐怕连其他诸神都厌弃憎恶的祸津神。 这样的大妖怪,这样的重视着阿媛。 夜卜突然想到,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会这样重视他呢?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这里,会有人在意悲伤吗? 父亲大人? 不……父亲大人很快就能找到下一个替代品,而螭,她总是笑着,总是笑着,什么都听父亲大人的—— ……那么,母亲……? ——阿媛,或许只有阿媛会为他伤心吧? 但当他完成这次任务之后,或许连她也不会在意他了——她一定会恨他的。 这么想着,夜卜慢慢的,慢慢的说了下去:“她不叫相乐,她的名字……是阿媛。” “她不是村子被屠逃出来的少女,她是……城主夫人。” “他们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养子。” 说到这里,夜卜顿了顿,好像在等待杀生丸的反应,但是犬妖的表情告诉他,他并不关心这个。 于是祸津神便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她的丈夫在一次战斗中转换成了半人半妖……他为了试验妖怪的能力,杀死了许多人——也导致了他们养子的死亡……而因为一些原因,养子在死后,成为了祸津神。” “新的城主为自己取名奈落,而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他抢走了四魂之玉。” “守护四魂之玉的巫女名叫桔梗,她和名叫犬夜叉的半妖……是一对恋人。” “他们潜入了城主府,告诉阿媛她的丈夫已经被妖怪所吞噬——她原本只是以为,自己的丈夫是因为重伤性情大变的,但此刻才知道,现在的城主已经不是她的丈夫,而是杀死了她丈夫的妖怪了。于是,她帮助桔梗和犬夜叉,因为从奈落身边盗走四魂之玉,被奈落所杀死了。” 杀生丸好像明白了什么,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沉了下去。 “奈落原本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但那个时候,桔梗和犬夜叉缠住了奈落,她的灵魂便被转为了祸津神的养子,收为了神器带走。” 杀生丸没有动作,夜卜密切注意着杀生丸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成为了神器的她失去了生前的记忆,爱上了她的主人。” ——或许对于骆媛媛来说,喜欢和爱泾渭分明,但对于外人来说,这两个词汇并无多大分别。 而夜卜这句话一出,祸津神很明显的感觉到杀生丸四周那原本暴烈狂乱的气息,在瞬间化为了一片虚无,最终,只剩下了一片冰冷。 “……她的养子,也倾慕于她。” 夜卜看着杀生丸表面与刚才毫无两样,周身却一片空寂之气的模样,垂下眼睑,继续说了下去:“……她因为爱意所产生的欲念,不断地刺伤了她的主人,她的主人也爱着她,所以宁愿染上安无,也不愿意将她放逐,他们就这样相互折磨,却又相互坚守……直到神祇再也撑不下去的那天,她哭着祈求他活下去,将她放逐。” “然后,奈落带走了她的灵魂,将她重新塞入她的尸体,然后在她的致命伤口中放入了一片四魂之玉……” “她暂时‘活’过来了。” “……【器】有着许多束缚和禁制,但人却没有。” “她想要继续与自己的主人相爱,她不想再回归冰冷的死人世界,因此,她必须真正的复活。” “奈落和她达成了交易,她取来能够起死回生的,名叫天生牙的刀,他就用咒术,令她的尸体回溯到刚刚死亡的瞬间,将她复活。” “只是,”夜卜微微垂下了眼睑,“她看来违背了这个交易。” 说到这里,他在心中煎熬的想,他的这些话究竟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呢? 离间他们?还是为他们之间扫清障碍? 很多时候,夜卜都难以理解父亲都在想些什么。 他知道骆媛媛去了哪里,要做些什么,却让他来找杀生丸,要他告诉他这些事情——这些真相。 几乎不用再多问些什么,夜卜就已经知道了杀生丸已经明白,当初封印了他全部妖力的陷阱究竟出自谁的手笔,而在他最为狼狈的时候救下了他悉心照顾的人,只不过是个处心积虑的执行成功了的计划,甚至于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之上。 夜卜盯着他,忍不住的去想他现在的感觉究竟是怎样呢? 愤怒?心冷?感觉到被愚弄的耻辱? 如果他告诉了他骆媛媛的下落,他会做些什么呢? ……杀了她? 但在听完了整个故事之后,夜卜却无法从杀生丸冷漠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痕迹,犬妖的第一句话是:“你是奈落的人?” 夜卜微微一愣,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奈落是我的父亲。” 然后他看见了杀生丸漠然的目光,他没有问他是神祇,为什么父亲却是半妖,因为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夜卜答案——他不在乎这个问题,也不关心他的事情,他只要知道他是奈落的人,背后有着怎样的牵扯和隐情,他都不感兴趣。 “那么,”杀生丸问出了第二句话,“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但这次,却不是夜卜回答了。 “为了让你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祸津神腰间的绯器化作了人形,人类女童模样的神器,脸上带着精致木偶般的笑意,冰冷的看着杀生丸,“因为你和父亲大人一样,都是被她所背叛了的人。” 夜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螭。” 但螭没有理他,她只定定的看着杀生丸,“她现在,跟她所爱的那个祸津神在一起,” “她从没有爱过你,她一直一直,都不过是在欺骗你。” 杀生丸冷冷的看着她,他红色的眼睛慢慢的恢复为了极为锐利和冰冷的金色,“她在哪?” 螭望着他微微的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在哪,但我知道,她会去哪。” …… 犬夜叉和桔梗的速度很快,四魂之玉的隐匿咒术失效的第二天,蠃蚌才刚刚击退第三波妖怪,他们就到了。 “媛姬?!” 犬夜叉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她早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而桔梗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她显得有些惊讶,“……四魂之玉?奈落,居然给了你一片四魂之玉?” 骆媛媛朝她笑了起来,她语气友好又自然,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死人”身份有多么特别,“他要我帮忙做事,当然得先付出些东西啦。” 但犬夜叉仍然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什么事?” 看他那副上下打量自己惊疑不定的模样,骆媛媛无法抑制的又想起了杀生丸——是了,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有着一样的银色长发,更何况仔细看去,眉眼之间,的确有那么些许的细微相似,这让她微微叹了口气,“……骗走天生牙。他要天生牙,而如果我能带给他,他就让我真正的复活。” 犬夜叉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极为肯定的叫了起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事实上,她几乎就快成功了。 但骆媛媛并不解释,她只微微的叹了口气,“……所以我不准备靠完成奈落的交易来复活,而来找你们了。” 桔梗和犬夜叉一直在追查奈落的下落,但却一直无法追踪到具体的位置,而恰好,骆媛媛知道。 不仅如此,之前与奈落战斗的时候,桔梗和犬夜叉在力量方面胜过奈落不少,尤其是桔梗的净化之力,但是奈落极为狡猾,好几次都身受重伤,却依然成功逃走,彻底隐藏了起来,而更让人头疼的是,他每受一次伤,恢复伤势之后,都会比之前更加强大——甚至强大得多—— 所以他们要消灭奈落,就绝不能给他任何可能逃走的机会,他们需要更强大的助力,让他们能够以绝对的武力优势将他彻底消灭,而正好,狐妖巴卫的力量足够强大——他也答应了骆媛媛,会为她报仇。 他们的动作必须要尽快,因为谁也不知道奈落那么狡诈,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现骆媛媛已经不再遵循计划,而再度逃离现在所在的藏匿之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他们找到巴卫之后,奈落居然已经光明正大的,回到了城里。 38、第三十八章 人们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 奈落是在骆媛媛离开之后,听说了这句话的,而在通过神无的镜子窥视杀生丸和骆媛媛相处的时候,他才切实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样姿态凛然和强大的妖怪,在坠入爱河之后,也不过就是个傻瓜罢了。 他的警惕,慎重,冷漠,高傲,全部都软化在了那个人类女人的笑容之中,仿若冰雪消融,完全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变得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犬妖的心里只有他的人类恋人,以至于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当初骆媛媛为了接近他使用神无的镜子进行窥探,他的敏锐让她甚至不敢从镜子里仔细观察他的正脸,而此刻他专注于依偎在他身边的少女,对于奈落的监视却毫无所觉。 他收起了利爪,藏起了犬牙,卸去了铠甲,温顺的听从她的要求,偶尔变化为兽形,随意的让骆媛媛抚摸自己的尾巴,甚至纵容她拔出天生牙好奇的拿在手中把玩打量的行为——因为天生牙伤不了她,当个玩具并无不可。 他看起来好像能给她所有他所拥有的一切——不管是天生牙,还是他自己。 只要她想要。 奈落忍不住想起了骆媛媛曾经和鬼蜘蛛的约定——那时候她好像刚刚和他相遇,他当着她的面杀死了一个男人,她就跟他说过,不要在她面前杀人。 那个粗野的盗贼头子一直都记得这个约定,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做过任何让她不快的事情——或者说,他竭尽全力的去取悦和宠爱她,唯恐她感到一点不适。 他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软弱,他们不再追求战斗,不再享受拼杀,就算有时候避无可避,也只想着怎么尽快结束战斗,好快些回到她的身边去。 但这不算什么。 奈落早就知道,骆媛媛做得到这一点毫不奇怪。 ——她好像能够将所有野性难驯的猛兽,驯养成温顺的宠物。 从他向她表白自己是妖怪,她却亲吻了他的手背的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了她这方面的天赋无与伦比。 ——但让他愤怒的是,骆媛媛看起来也喜欢杀生丸。 拥有着这样蛊惑人心的力量,她要做的应该是成为一个无比清醒的局外人,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对方的沦陷,却一直保持着冷漠才对! 她所有的温柔和善意都出自利用和欺骗,最终却自己也陷入其中?这简直太愚蠢和可笑了! 她喜欢上了杀生丸?因为不愿意背叛他,所以宁愿不能复活,也心甘情愿?! 她明明知道死者的世界有多么的冰冷和荒凉,也曾经因此倍感痛苦——在她刚刚回到人世的时候,她也正想奈落所想的那样,对于死亡充满了畏惧和抗拒,无比的渴望重回人间,复活成人—— 他正是想要利用这一点,将她捆绑在自己的身边,让她为他所用。 可是随着时日渐长,她却遗忘了当初的恐惧。 或者说,有谁给予了她直面死亡的勇气,让她宁可永远徘徊在此世与彼世之间,也不再害怕? 在骆媛媛离开杀生丸身边后,蠃蚌身为神祇的隐藏方式,让神无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奈落板着脸看着神无镜子中孤身一人的杀生丸的暴走,神情冷淡。 “父亲大人,”螭依偎在他的身边,尽管奈落面无表情,她却感觉得到他的愤怒和怨恨,她软软的说道:“父亲大人,不要生气。” “生气?”听见她带着安慰意味的话语,奈落转过了脸来,他的视线落在了女孩精致的面孔上,说着口不对心的反话,“我为什么要生气?” 不等螭回答,他便敛起那些外露的阴冷气息,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我有螭不是吗?” 他这么说着,然后看见了身边的女孩露出了明媚的笑脸,但那纯粹的笑意却让他的心里忍不住的涌起一股恶意,“——不过,你是那个女人的女儿,等你长大之后,说不定也会像她那样呢。” 螭并没有听出他的讽刺和隐晦的嘲笑,她连忙坐起了身子,一板一眼的辩解道:“虽然母亲大人生下了螭,但螭绝对不会像母亲大人那样背叛父亲大人的!螭会一直陪着父亲大人,永远也不会离开。” 但奈落看起来并没有螭所想象中的,听到这些话显得有多开心,他看起来更像是毫不在乎一般移开了视线,望向了沉默的坐在另一侧的少年模样的祸津神。“那么,夜卜,你呢?”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夜卜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来,好像没有听见他刚才问了什么,奈落便耐心的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你会离开我吗?” 祸津神愣了一下,“当然……不会。” 可他的语气中,却泄露出了连他自己都瞒不过去的迟疑和犹豫,螭脸上的笑容微微转冷,望着夜卜的眼神明显的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但奈落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出来一样,继续对他说道,“是吗?那么,你和螭现在就去找杀生丸吧。” 夜卜微微一顿,“……杀生丸?” “是啊,”奈落笑了起来,“既然阿媛自己取不回天生牙,那么,我得帮帮她才行啊。”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吧,”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表情才冷冰起来,“然后,也顺便帮帮杀生丸——被抛弃的妖怪可是很可怜的啊,夜卜,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让他和阿媛遇见的呢,所以最后拜托你,去斩断他们之间的【缘分】。” “你做得到,对吧?” 夜卜拥有着能够斩断【缘分】的能力。 斩断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之后,不管曾经多么亲密无间,也将从此陌路,如果能够斩断的无比彻底,那么甚至在记忆中,都不会留下对方的一丝痕迹。 祸津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回答道,“……是。” 螭和夜卜一起出发去寻找杀生丸的时候,螭的不满仍未消散,她那黑色的眼睛望着夜卜望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喜欢那个女人吗?夜卜?” 夜卜微微一愣,但螭已经笑了起来——她尽管在笑着,眼睛里却是一片冷意,“我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等我长大以后,会跟她一样漂亮的,夜卜。” 她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过身朝前走去了。 他们找到了杀生丸,奈落也自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毫不意外的引来了骆媛媛一行人——不过桔梗和骆媛媛都极为谨慎,她们了解奈落,按照奈落那狡猾阴险的性格,如此不加掩饰的暴露自己,实在令她们大感不安,因此,她们小心的隐藏了自己的行踪,以至于奈落知道他们就在附近,一时半会却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什么位置。 而蠃蚌身为神祇,很难被人类所注意,他便稍加遮掩后潜入了城里探听消息。 这年头,平民很少能够见到贵族,再加上奈落不在的时候,忠久把城池管理的井井有条,没出什么大岔子,一时间居然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消失了好一段时间。 骆媛媛想了想,先行做出了试探——就如同她曾经做过的那样,散布流言,把握舆论——渐渐的,城池中传出了城主其实早已被妖怪所吞噬,城主夫人已经被囚禁已久的消息,慢慢的,有些平民似乎好像真的发现了不对——城主府看起来比起以前死气沉沉了许多。 但奈落并没有对骆媛媛的试探做出反应,他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或许是不认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又或许是妖怪的思维逻辑是“本来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对”所以不去理会。 相比骆媛媛的小心试探和桔梗的沉稳冷静,巴卫和犬夜叉则显得很是不耐烦,对于这两位妖怪来说,不管奈落有什么阴谋,直接冲过去打上一架就什么都清楚了,巴卫对于自己的力量十分的有信心,而犬夜叉最厌烦这些计谋,但骆媛媛拦住了他们。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 奈落一定有阴谋。 她和桔梗都不想再像以前那样,放任奈落逃走然后东山再起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们都想在这一战中将他彻底消灭。 为此,小心谨慎是绝对有必要的。 而随着流言的愈演愈烈,当年身为少主的蠃蚌战死的事迹也被重新提了起来——变成妖怪的城主害死了察觉到他身份,试图保护城主夫人的少主,不仅如此,他还害死了城主和城主夫人的女儿,当年失踪的许多平民都是因为已经被他所杀,并且他还抢夺了可以获得强大妖力的宝物—— 然后终于,奈落做出了反应——他在城墙之上,悬挂出了天生牙。 很难形容骆媛媛在看见那把熟悉的长刀时,涌上心头的究竟是怎样的感受,但她知道,如果奈落是想要让她出现,那么他成功的击中了她最为无法冷静对待的软肋。 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明白。 骆媛媛不肯背叛杀生丸,所以她离开了,而现在,如果当她看见了天生牙被悬挂在墙头却依然冷静的继续谋划着自己的计划——那几乎也是一种背叛——起码骆媛媛觉得那算是一种背叛。 她必须对此做出反应。 当她决定一个人进入城池的时候,犬夜叉试图阻止她,但桔梗对他摇了摇头——她能够理解她的感受,如果有一天她看见犬夜叉身上的火鼠裘被挂在墙头,桔梗也会做出和她一样的决定的,更何况,骆媛媛并没有暴露其他人的所在,更像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诱饵——奈落想要让她出现,骆媛媛未必就不想靠近奈落,好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当蠃蚌带着她来到城门之外,神情复杂的退去之后,暴露出来的骆媛媛很快看见了奈落派来迎接她的使者——夜卜。 骆媛媛对着他扬起了笑脸,“我回来了,夜卜。” 然而夜卜避开了她的视线,垂下了眼睛,“……欢迎回来。” 再一次的进入城主府,对于骆媛媛来说简直恍如隔世。 侍女中已经彻底的看不见任何熟悉的面孔了,她们沉默畏缩的将她迎入温泉之中,仔细的服侍她沐浴更衣——等到换上新衣的时候,骆媛媛才注意到她穿上的衣物完全符合她喜欢的类型和花样——它们崭新精致,华丽典雅,浅紫色的柔纱上襦和藤色襦裙温柔缱绻,白色大袖衫飘飘若仙。 比起之前在外流离时的模样,此刻身为“城主夫人”所得到的普通待遇,都像是盛装打扮了。 而侍女们退下之后,守在门外的夜卜进来挽起了她湿漉漉的长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刚才还不停的滴着水的黑色头发就变得干燥而柔顺,他细心的用白色绣着山茶绿蔓的丝带,拢住了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 他们之间一直都非常沉默,直到夜卜为她系好发带,直起身来。 “……好久都没有这么打扮过了。”骆媛媛轻轻的说道。 自她回来之后,夜卜面对她总是显得有些慌乱和心虚,此刻他卡了好半晌,才终于生硬的挤出一句,“很好看。” 从他的态度上来判断,骆媛媛不得不心情低落的得出结论——天生牙的出现,看来和他大有关系。 “那么,”她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在哪里等我?” 骆媛媛询问的是奈落的位置,但夜卜似乎的确得到了要她去见什么人的指示,因此他回答道,“……你的房间里。” 骆媛媛已经很久没有在城主府中这样自由的行动过了,但好在她还勉强记得通往自己院落的路该怎么走。 夜卜看来并不打算送她过去,那些侍女们此刻也再也不见了踪影,她也并不在乎,便一个人慢慢的走了过去。 在知道等待着她的是奈落之后,骆媛媛心里毫无惧意。她平静的推开自己的房门,然后,出乎意料的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跳入骆媛媛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是——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但她的身体僵在原地,一下都动不了。 她努力保持镇静的说道,“……我,我看见天生牙了。” 杀生丸站了起来,朝她走了过去。 39、第三十九章 骆媛媛慌乱的被逼退了好几步,然而原本高楼之上范围就不大,从屋里到回廊边缘,也不过就只有几步的距离。 当她的后背顶上屋外回廊边的栏杆时,避无可避的骆媛媛才终于将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杀生丸身上,然后她心里微微一痛,发现他不再像是和她在一起时那样,收起了带刺的冰冷铠甲和危险的指甲,而像是在和她相遇前那样——胸前穿戴着铠甲,铁色的肩铠上突出犬牙般的尖刺,他的指尖,指甲尖锐锋利,不加收敛自己的威力。 ——他很生气。 骆媛媛知道杀生丸生气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她在此之前并没有想过……他可能会伤害她。 要知道,妖怪暴起杀人,可比人类男人用刀捅容易多了。 不过那也没准……毕竟有时候,暴怒中的猛兽或许并不想主动置人于死地,而是有时候人类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 骆媛媛靠在栏杆之上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杀生丸站在她的跟前,让她再无可以逃避的地方。 ……所以说,亏心事是做不得的。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杀生丸的脸,也害怕和他的目光再次交汇,她定定的望着他胸前那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甲,好像能从上面开出一朵花来一样。尽管杀生丸没有说话,但是骆媛媛能够感受得到他的心中翻涌着怎样汹涌的情绪——那情绪犹如岩浆一样在他的血脉之中奔腾,灼烧着他的身体和灵魂,带给他无边的焦郁和困兽般无处发泄的愤怒与痛苦。 这让骆媛媛也忍不住的为他感到心疼起来,她从他穿戴在胸前的铠甲上垂下了视线,看向了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有力,那么好看,而且握住的时候,又那么温暖。 不久之前,她还可以肆无忌惮的握住它,缠着它的主人撒娇任性,而现在,她被歉疚和酸楚逼在这个角落里,动都不敢动。 她好想抱住他啊。 就像以前那样,环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对他笑,对他生气,踮起脚去亲他,拉着他的袖子,要他低头,缠着他变成兽形,有时候很小,可以让她抱在怀里,有时候很大,可以让她藏在他的毛发里,在他身上打滚。 骆媛媛有点忍不住了——他们总不可能就一直这么相对无言的僵在这里,而现在的一举一动,毫无疑问几乎都是决定他们未来如何的关键——她动了动手指,深深的吸了口气。 尽管事出突然,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但骆媛媛不想放弃杀生丸——起码现在不想。 她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目标——杀生丸的手指——害怕要是此刻抬头望见他寒霜带冰的眼神或者厌恶的神色,就会丧失一切靠近他的勇气。她甚至下意识的微微侧了侧身子,想要挡住自己左手的动作,害怕他看见了会躲开。 而最终骆媛媛成功的用自己的手指,轻轻的碰到了他的指尖。 “对不起。” 她低低的,轻轻的向他道歉。 这是她从未对他使用过的极为柔顺的态度,杀生丸的手动了一下,好像下意识的就想要甩开她,但骆媛媛已经牢牢的勾住了他的手指。 “天生牙,”他们之间又沉默的对峙了好一会儿,杀生丸终于说话了。因为怒气,痛苦和别的什么激烈的情绪,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以至于将声线压得很低,“不要了么?” 骆媛媛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她却仍然只低头望着他的手,他没有甩开她的手,却也没有回握,这样不回应的态度让她觉得有点凄楚。 她带着些委屈的语气低低的回答道,“我只想要你。” 但这样的行为,却让犬妖克制的怒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了。 刚刚认识的时候,骆媛媛把他当做宠物和玩具一般对待,虽然温柔怜爱,却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俯视,后来他们相恋,她在他面前总是又任性又骄纵,像是公主一般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有的宠爱。 她从没有,也从不需要这么的小心翼翼,这么的……柔媚和顺。 杀生丸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秒用粗暴的力度强迫她抬起了脸来,低头吻了上去。 但与其说那是个吻,还不如说是某种强硬的惩罚。 妈,妈蛋—— 骆媛媛脑子里被吻的一片晕眩,她脚下一软,就被环住了腰,只能软弱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 ——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杀生丸的铠甲已经不见了,他的指甲也收了起来。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回到了房间里——直到被压倒在榻榻米上的时候,骆媛媛才终于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猛地回过了神来,她瞪大了眼睛,终于再次对上了上方那双金色的眼眸。 骆媛媛下意识的就抬手撑住了他的胸口,给自己争取来了喘息之机,她微微的喘着气,眼眸带着不自知的水光潋滟,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问道:“……你,你还生气吗?” 撑在她身体上方的犬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她,仿佛是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那般凛冽,又像是在凝视自己的宝物那般无奈,最终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当杀生丸俯□来的时候,骆媛媛忍不住紧张的缩起了肩膀,但他顿了顿,却只轻轻的在她的眼眸上落下一吻。当骆媛媛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的时候,她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句声音低低的回答,“如果你要的是我,那么对我而言,这世间也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事物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简直太大了,骆媛媛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愣了好半晌,突然抬手抱住了他,往边上一滚。而在杀生丸的纵容下,骆媛媛无比轻松的掌握了主导权,她趴在他身上,微微撑起身子俯视着他,在被原谅之后,骆媛媛就又恢复了原来那种神气的,仿佛胜券在握的吃定了他的样子,“我真喜欢你。” 她温柔缱绻的凝望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好喜欢。” 杀生丸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抬手握住了一缕垂落在她脸颊旁的,刚才滑落出来的长发,他的指甲轻轻一划,就割下了那么一长段。 骆媛媛看着他坐了起来,就像刚才那样从自己银色的长发中也割下了一缕,她看着他将一黑一银两缕断发打结系好,怔住了。 “等我杀了奈落,”在骆媛媛出神的时候,杀生丸将那缕结发收好,然后看向了她。犬妖金色的眼眸里满是不容抗拒,他的语气完全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跟我回西国。” 骆媛媛望着他,忍不住又抱了上去,她环着他的脖子,感觉到他环住了自己的腰,回应了她,便开心的撒娇道,“好。” 杀生丸带着骆媛媛离开了城主府,一路上无人阻挡,骆媛媛知道奈落肯定计划着什么,可是那又怎样呢?只要和杀生丸在一起,她真的无所畏惧。 不久之前她还焦虑于奈落的狡猾,绞尽脑汁的想要想出一举将他歼灭的办法,好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但此刻她却觉得,不管奈落在计划什么,反正他根本伤不了杀生丸的,如果他逃走,那就逃走好了,只要跟杀生丸在一起的话,不管他卷土重来几次,她都有耐心和决心与他周旋下去。 所以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 而杀生丸自行从城墙上取下天生牙的行为,仿佛一种讯号,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桔梗,犬夜叉,巴卫,杀生丸,蠃蚌,对战奈落,神无,夜卜。 这样的战斗力对比看起来根本毫无悬念,前者几乎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而奈落果然极为狡猾,真正的强者根本不屑于到处躲藏,他的步步为营恰好显示了他的力量不够,但即使如此,几乎将金蝉脱壳之术练到了极致的奈落依然让众人感到颇为棘手——他□□众多,每当他们消灭一个之后,总会发现这并非本体。 骆媛媛被蠃蚌守护着,他们在郊外围观着这场再也无法瞒过城中普通平民的战斗。 城池上方乌云蔽日,那是奈落所放出的瘴气,有使毒的妖蜂铺天盖地,嗡嗡作响,是奈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服的名叫最猛胜的毒虫,战斗中的祸津神终于在普通人眼中显露出了凛然的姿态,夜卜手握绯器,一往无前,他一个人就将犬夜叉和桔梗一起拦截在了半路——桔梗所使用的灵力和净化之矢对于奈落这样的妖怪来说杀伤力巨大,然而对于神祇却几乎毫无作用。 神无缠住了巴卫,这个能力颇为特殊和奇妙的女孩显然足够让狐妖愉悦的扬起眉毛。 ——而杀生丸负责追踪奈落。 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骆媛媛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她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有些不安的想到——奈落该不会是做出缠斗不休的假象,故意将他们引走,来对付落单的自己吧? 但她又想——她应该不至于奈落这么重点对付才对,她几乎没有力量,对他根本毫无威胁,他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来坑她啊。 可是骆媛媛才刚刚这么想完,身边的蠃蚌却突然拔出了自己武器,警戒的望向了她的身后,骆媛媛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他的身后。 只见一个披着白色狒狒皮,将容貌完全藏匿于狒狒皮下的阴影中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蠃蚌,”就在骆媛媛努力的思索这身打扮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的时候,对方毫不在意的自己掀开了谜底,他伸手摘下了挡住容貌的狒狒皮,露出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你的父亲大人吗?” 奈落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40、第四十章 毘沙门大人又带回了一个死去的少女灵魂。 这对于毘沙门的神器们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因为毘沙门大人十分温柔,看见孤单柔弱的灵魂,为了不让他们被妖怪所吞噬,沦陷于黑暗之中,她总是会赐予他们名字,不管他们能不能成为可以为她征战沙场的神器,都会将他们带回自己的神国,庇护于自己的羽翼之下——尽管那会给她增添许多负担。 也正因为如此,毘沙门也是众多神祇中,拥有神器最多的武神。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她带回来的少女,即将神化。 神祇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回应人类的愿望,从自然中诞生的先天神祇,而另一类则是生前是人类,死后被人所敬慕而神化的后天神祇。 这位名叫媛姬的少女,就是后者。 她的身份高贵,据说是杨妃后人。 ——就在不久之前,毘沙门发现了一处风穴被打开,妖气四溢,众妖蜂拥而出,而前去查看,正好自无边的瘴气之中救出了她的灵魂。 她生前是这座被打开了风穴的城池的城主夫人,是海对面的那个庞大帝国曾经的贵妃后人,原本被一个土匪头子所抢去,后来他为了她打下了这座城池,成为了城主,最后在一次征战中,被妖怪所占据了身体。 这些事情在当时一片恐慌中的平民间流传甚广,毘沙门根本不用费心去打听,就能知道。 媛姬在平民之中的名望极高,他们相信在城主被妖怪所占据身体后,是城主夫人一直在努力的从妖怪手中保护着他们,最近城主的秘密终于泄露了,他打开了风穴,放出了无数的妖怪,想要将这里变成妖怪的乐土,是城主夫人用生命换来了暂时驾驭鬼神的力量——雪白圣洁的犬神和狐神自半空中降下,奉她的命令,将妖物清剿一空,在杀死了那个假城主后,它们守在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城主夫人的尸体边,悲鸣长啸。 ——而因为被瘴气所笼罩太久,死去的媛姬几乎在失去灵魂的那一瞬间,尸体就化作了一具白骨。 她的灵魂被毘沙门带走,而幸存下来的平民们收殓了尸骨,将它供奉在了那座无主的神社之中,日夜祭拜。 终有一天,她或许能在这样的愿力之下,成为真正的守护神,护卫一方。 这样生前有着令人惊叹的传奇经历的人,在死后也会获得巨大的声望——更何况或许不久之后,她就将和毘沙门一样同为神祇,因此毘沙门表示出了她的尊敬,给予了媛姬一座单独的小院,让她暂时寄居在那里。 这样特殊的存在,神器们忍不住对她非常好奇,但她似乎是个性格娴雅的女性,很少出门。 ……性格娴雅? 兆麻觉得这根本就是在开玩笑! 如果那位大人性格娴雅文静,那么这位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的人是谁啊!? “噗……”看见清秀的少年憋红了一张脸,站在原地却不再动作的别扭模样,骆媛媛总算收敛了一些脸上的笑容,“哎呀,不要生气嘛,我看已经有一点进步啦!真的!你相信我嘛!” 但兆麻却红着耳朵,有些沮丧的低声自语道:“我还差得远呢。”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没有错,不过骆媛媛却也不想让他觉得她在乱说,便恶作剧般的笑了起来,比出了一点点的手势,“还是有这么一点点~的进步的嘛。” 兆麻气急的喊她“媛!姬!大!人!”的时候,总是能让骆媛媛开心的笑起来。 说来奇怪,明明若是按照正常的算法来算,媛姬的年纪无论如何都无法算小了,可是她不仅容貌姣好如少女,就连性格也是少女般的任性骄纵。 在没见到她之前,兆麻想象中的媛姬应当是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眼神沉静温柔,笑容里满是包容和温暖,而在见到之后……唯一符合他想象的,大概就只有美丽这一项了吧。 无数神器想要见上一面的媛姬有着一头鸦羽般黑亮顺滑的长发,只是从脸颊两侧垂至胸前的发丝却一长一短。 她的肌肤白皙柔嫩,眼波流转,明媚动人,此刻她坐在一旁的回廊上,倚着栏杆,望着他笑语嫣然——不,虽然说出来好像是和他相谈甚欢,不过其实应该是在他身上找乐子找的很开心才对。 想到这里,兆麻好像为自己打气般的握了握拳头,转身走了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 骆媛媛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走来,然后连忙往边上挪了挪位子,显得很高兴的看着他,“你不练了吗?”然而不等他说话,她就在他坐下后凑了过去,笑着拍手回答道:“哎呀,你都练了这么久了,也该休息一下啦,对不对?” 兆麻有点拘束的坐在这位半神身边,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涨红了脸憋出了一句,“毘沙门大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兆麻是个很温柔敏感的少年。 他能力低下,所以不能陪伴在毘沙门身边,只能呆在神国里,他有些自卑,但却依然坚持着练习【界限】,坚韧的朝着有朝一日能够帮上毘沙门而努力着。 所以骆媛媛很喜欢他。 他也察觉的出来,她的捣乱,恶作剧,都是因为一个人颇为寂寞。 所以他跟她说,毘沙门马上就会回来了。 这样的安慰又笨拙又含蓄,骆媛媛想了好几秒,才大概的猜到他的意思。 “诶?”骆媛媛捧着脸侧头去看他,揶揄道:“怎么?你是怕威娜不在我感到寂寞,所以来安慰我吗?” 她笑着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兆麻真乖。” 骆媛媛所说的威娜,就是毘沙门,不过很少有人这么叫她。 神器们大多叫她姐姐大人,又或者叫她大小姐,而其他神祇则大多直接称呼她毘沙门。 毘沙门信徒众多,愿力强大,又十分温柔,很被她的神器仰慕。 只是她的神器实在太多了,许多神器可能自被带回来后,就再也没有被呼唤过名字,因而倍感寂寞,但即使毘沙门努力的在身上每一个地方都带上神器,能够陪伴在她身边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最为优秀和出色的。 她每天都有着许多工作,巡查风穴,剿灭妖物,可以说是公务繁忙,也很少有时间和其他神器呆在一起。 兆麻就是这样的神器之一。 他力量不足,甚至没有办法好好的使用神器独有的对付妖物的能力——【界限】,根本无法在毘沙门执行公务的时候给予帮助,而且身为神器的模样还是一根钉子,曾经被毘沙门的道标评价说会刺伤主人的身体,是不祥的征兆。 但他却每天每天都努力练习着,不停的挥舞着手臂,一遍又一遍的对准地面,练习释放【界限】。 骆媛媛便每天都来看他练习。 因为她太无聊了。 毘沙门跟她说过,她现在算是半神,又没有神器在旁,如果贸贸然出去,很可能一下子就会被妖物所吞噬,但是一直呆在院子里,却也很没意思——毘沙门也常常不在家,偶尔才能来陪她。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神国中也一样,对于时间概念分外模糊,骆媛媛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感觉越来越无聊,越来越寂寞,便自己出来挖掘乐趣,来打发时间。 而在毘沙门留在家里的众多神器之中,她觉得兆麻是最好玩的那个。 这个少年长相清秀白皙,被欺负之后,眉目间那隐忍别扭模样看起非常可爱,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更加的欺负他。 但与此同时,他非常坚韧,日复一日,即使毫无长进,即使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毫无天赋,却也依然从未放弃过练习【界限】。 骆媛媛有时候望着他笑起来,才不是他觉得的嘲笑呢,她只是觉得他看起来可爱极了。 偶尔她靠在一边望着兆麻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突然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的人。 他太过于鲜活了,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目标和喜怒哀乐,看起来几乎和活人没有区别,以至于有时候看着看着,骆媛媛也会忘记自己也已经死去的事情。 她是怎么死的呢? 回忆自己的死亡毕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好在她已经死过一次,有了一些经验,倒也没怎么难过—— 她记得当时蠃蚌护卫在她的身边,然而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城内拦截桔梗和犬夜叉的夜卜却突然在蠃蚌和奈落缠斗在一起时,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人家都说,在一个地方摔倒不算什么,但两次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那就是你傻了。 在夜卜的长刀再一次的穿胸而过时,骆媛媛很难说明白当时她的感受。 只是在他的手指微曲,探入她的胸前,刺入骨肉,拈住那片四魂之玉的碎片时,骆媛媛按住了他的手——四魂之玉的碎片一旦离体,她知道简直即将立刻死去,但是,她却还有好多话想要说。 “两次……”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那俊秀的面容,他的表情是在战斗中一贯表现出的凌厉,可是骆媛媛却能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看见一丝迷惘和动摇,她低低的笑了起来,“你这家伙,杀了我两次啊。” 她看着他,汹涌的恨意和不甘,与悲凉的叹息和伤感交织在一起,她想恶毒的嘲讽他,又想温柔的向他倾诉,最终千言万语,只淡淡的化作了一句,“……你高兴就好。” 现在想想,骆媛媛简直想冲过去扳开自己的脑子,看看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是死到临头逻辑都坏掉了吗!你高兴就好算个什么遗言啊!? 后来……大概就是尸体因为早已死去多时,瞬间化作白骨,灵魂被奈落的瘴气所包围,却被毘沙门救走了吧? 说起来,能化作神祇,骆媛媛自己也没有想到——看来她之前努力作用的舆论攻势,还是有点出乎意料的益处的嘛。 想起第一次死亡时成为了神器,第二次死亡时却变成了神祇,这样的差距怎能让她不感慨万分? 她也听说过关于自己那些事迹的传言,除了好笑之外,就是有些怅惘——不过说起来,全身雪白圣洁的神狐是巴卫,神犬是指谁呢? 犬夜叉吗? 半妖也能化作兽形么?早知道的话,还活着的时候,就该缠着它变一个看看了! 而且她的头发,也莫名其妙的少了一截——大概是夜卜刺入她胸口时,剑刃顺便割断的吧。 死都死了,又何必在意那些细节呢。 兆麻是个很容易害羞和有些内向的少年,被摸了头后,他的脸上顿时又出现了那种想要炸毛却又强自忍耐,憋红了脸的表情,看着他这副模样,骆媛媛觉得自己的恶作剧之心简直大大的被满足了。 “阿媛,你又在看兆麻练习?”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骆媛媛转头望去,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威娜!” 身边簇拥着一大群神器的女武神英姿飒爽的站在那里,尽管在外她总是一副威风凛凛的凶悍模样,但是回到家后,她就会变得非常温柔。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孩子呢?”毘沙门朝着骆媛媛走去,神器们便恭敬的护卫在她身后,兆麻望着他们,忍不住露出了憧憬的表情,又似乎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显得有些尴尬。 “因为你总是不在家陪我玩,所以我很寂寞啊。”骆媛媛笑着看着她,“而且,兆麻超可爱的!”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毘沙门身后的道标皱起了眉头。 毘沙门的道标是个年纪很大的女人,她是个操控*很强的人,刚愎自用,不容别人有丝毫的质疑,而且还很古板和迂腐——就是她说兆麻会为主人带来不祥——不管如何,这样评价别人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 骆媛媛并不喜欢她,因为她知道她也不喜欢自己。 这位道标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乖巧的孩子,对于她来说,骆媛媛太过于……肆无忌惮了一点。 她觉得她或许会带坏毘沙门。 ……明明只是个道标,但因为毘沙门对于自己的神器总是很温柔,很少责备和说重话,这个女人就不可避免的膨胀了起来,仿佛作为道标,就能够对毘沙门指指点点,让她事事都听从自己的意见一样。 她严厉的为毘沙门管束着神器,把他们视为毘沙门的累赘般高高在上,她趾高气扬,却没有发现毘沙门感到了寂寞。 神器们觉得自己已经是毘沙门沉重的负担了,他们不想再让她感到担心,便什么也不对她说,毘沙门的心柔软而温暖,她虽然感到寂寞,却也不想让神器们难过,他们不想让她担心,她就装作被瞒过去了一般的展露笑容,结果明明两边都将对方看的无比重要,却各自隐瞒忍耐,几乎是背道而驰。 她的家里明明有那么多的神器,可是她却仍然如此寂寞。 没有人真正意义上的陪伴着她,所以骆媛媛和她很快的成为了朋友。 41、第四十一章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宁静安稳,毫无波澜,令人安心又倍感无聊——尽管骆媛媛现在已经不是神器了,但成为神祇却好像仍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地方——不管是神器还是神祇,死后的世界一样的令人感到荒凉寂寞。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你死了之后,依然无法彻底终结。 无法终结,也就永远无法重新开始——比起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上,骆媛媛其实更想早死早超生,早死早轮回——没准下一世再世为人,能回到现代去呢? 不过想是这么想,骆媛媛也不会脑子一抽去自寻死路——虽然在毘沙门的神国中略有些寂寞无聊,但她也明白外面的世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多么危险——身体死去了还有灵魂存在,可要是灵魂也死去了,那可就彻底消失了。 毘沙门给了她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她能够放心的慢慢等候更多的愿力,将她从半神完全转化成神祇,那样,她就可以成为一名拥有着神社的神祇,甚至可以通过神社,上达诸天之上的众神之域,然后再选择自己的神器,有了自保之力后,才能够在众妖环伺的世界中勉强立足。 只是一开始虽然愿力强盛,但是渐渐的,每日每夜所传来的愿力日复一日的薄弱了下去——通常神祇都会在略有力量后实现信徒的愿望以巩固声望,防止自己被渐渐遗忘,但骆媛媛却一直被毘沙门保护在神国之中,从未露面,也难怪信众不稳。 骆媛媛倒是还没有什么,毘沙门却比她更为着急。 这个回应人类在苦难之中的呼唤所诞生的神祇,是寄托着人类向往美好生活和愿景的七福神之一,她的性格可以用正直英勇,温柔善良八个字完美概括,她重视自己的神器,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同时也无比的珍视自己的朋友——比如骆媛媛。 这个被自己的神器们亲密的称为姐姐大人的女神,好像从诞生开始,就总是下意识的背负起别人的未来,努力的想要尽心尽力的庇护着身边的所有人。 明明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她却比当事人还要着急关心。明明她愿意将骆媛媛收留在自己的神国中这么久,已经对她非常好了,可是现在骆媛媛的愿力渐少,毘沙门却愧疚担忧的好像这都是她的错误和责任一样,心焦不已的为她四处寻找解决的办法。 终于有一天,毘沙门熟门熟路的在兆麻边上找到了骆媛媛,问她,“明天,媛姬愿意和我一起去拜访惠比寿吗?” 看见毘沙门的时候,骆媛媛原本正斜靠在走廊上的朱栏之上,望着她露出了笑容,等她走近说出这句话后,骆媛媛才有些惊讶的直起身来。 她定定的看着毘沙门略带疲倦的美丽面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拉起了她包裹在神衣铠甲下的手,轻松的笑了起来,“好啊。” 骆媛媛当然知道毘沙门带她去拜访另一位神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比她更能体会到自己的愿力衰弱,但如果想要重振旗鼓,来自后世信息大爆炸的她有无数种手段能够装神弄鬼巩固信仰,就像她之前最擅长的控制舆论的手段一样——那甚至都无法说是手段,只不过略微的散播和控制一些流言,事态就总是能够按照她的预料发展。 只是她对于愿力并不在意,一直都在消极怠工。 骆媛媛知道自己跟毘沙门不同。 她没有毘沙门那种努力的回应着人类的呼唤和愿望,在妖怪和这黑暗的世道手中,拼命守护他们而四处奔走的志向。 她还记得当初鬼蜘蛛——不,应该说,那个时候,已经是奈落了——问过她的话。 当人不易,当妖如何? 妖怪丑恶,洞悉人类阴暗,难以望见光明,就算力量强横,但深陷黑暗之中不可自拔,终成污秽之物。 那么,神又如何呢? 外表光鲜,万民膜拜,既有强大力量,又如此高贵。 可是万民膜拜享受万民愿力,就要背负起万民的愿望和祈求,那份责任何其沉重,看似光鲜,却始终被愿力所束缚,因人类一念而生,终也会因人类一念而死,说来高贵,生死却都不由自己。人类希望你出现,你就要出现,人类不再关注你,你就将消亡,整日为了愿力疲于奔命,稍不注意,不管你为人类做了什么,就将被彻底遗忘。 说好听点是为人类带来幸福的高贵存在,说难听点,是一群生死全在于人类意念之间,不过是一群,为了不间断的获取人类的青睐,而疲于奔命的奴隶而已。 只是现在的世道,命比草贱,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人类究竟有多么强大。比起妖神来说,他们是拥有着最多可能和选择的存在。 或许有些人羡慕妖怪的强横无双,羡慕神祇的高贵神秘,但如果可以,骆媛媛却只想当人。 那个时候,她回答奈落的也是如此——她觉得,还是当人最好。 所以骆媛媛其实并不想从半神完全转换为神祇——因为如果成为神祇,她就再也不能成为人类了。 神祇没有转世之说,类似毘沙门这样有名的几乎不会被人类所遗忘的,愿力源源不断的神祇,就算死亡,神座之上也会自动诞生下一代毘沙门,这种情形被称之为【换代】。 而无法保证愿力的神祇死亡,则直接消散于天地之间。 对骆媛媛来说,当初得到全城人的愿力从普通的灵魂转换成神魂对她来说实在是个意外,她当时原本是…… 原本是…… 说起来,当初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和奈落起冲突最后进行大决战的? 骆媛媛使劲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种想不明白的混乱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有些理不清楚,再去纠结也没什么用了,她便十分豁达的将想不明白之处抛到了脑后。 ——总之,骆媛媛对于她化神的速度减慢并不如何焦虑,只是看见毘沙门那眉宇之间颇显忧色的模样,她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位善良的女武神的好意——她要操心和背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但即使这样,她依然将骆媛媛放在了心里。 这样的关心不可能不让骆媛媛感到温暖和感动,她只好轻轻应下之后,露出好奇和向往的模样,转言问道,“威娜,惠比寿大神,是个怎样的神呢?” 毘沙门这才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惠比寿,是个很好的神哦。” 兆麻早在毘沙门出现的那一刻,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拘谨的站在一旁,直到毘沙门离开后,他也迟迟没有转过身去继续练习,而是有些望着骆媛媛,露出了有些迟疑的神色,欲言又止。 骆媛媛一直带着笑意望着毘沙门的背影,她的眼睛里满是暖意,显得非常温柔,直到毘沙门走远,她才转过视线来的时候,看着兆麻有些奇怪的模样,疑惑的问道:“兆麻?怎么了?” “你……”青涩的少年有些笨拙的张了张口,却颇为手足无措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可以出去了?” 骆媛媛继续毘沙门来之前的模样,重新懒洋洋的靠在了一旁的栏杆上,笑着望着他,“怎么啦?兆麻也想要出去玩吗?” 兆麻连忙慌乱的摆手否定道:“才没有!”他抬眼飞快的瞄了她一眼,才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你,你还好吧?” 尽管和骆媛媛相处不短了,但她的脸却依然能够不自觉的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正因为如此,所以练习的时候,他总是背对着她,平常也很少直视她的脸。 而关于骆媛媛的事情,神器们之间也颇为关注,兆麻也知道她的愿力衰退,可能无法顺利转化为神祇的事情,只是他虽然担忧,可是每天看见骆媛媛那张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笑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安慰吗?可是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到底算不算是朋友呢?一个神器,或许连安慰神祇的资格都没有的吧? 而且她看起来,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兆麻沮丧的发现,他甚至看不出她是真的毫不在乎,还是在强颜欢笑。 说起来,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间,或许是整个神国中,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的两个人了,有时候,兆麻甚至都快要忘记骆媛媛是神祇了,而且还是个身份高贵,英灵成神的半神,他有时候觉得他们像是朋友,玩笑,打闹,聊天,坐在一起发呆和游戏,但常常又会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惊醒般的想起来——她,跟毘沙门大人一样,是神祇呢。 跟他是不一样的。 即使现在还没有完全成为神祇,但以后,她会变成如毘沙门大人一般伟大高贵的存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神社,以后,也将创建属于自己的神国,然后,她会拥有自己的神器,他们会比他更忠诚,更贴心,更恭敬的围绕在她的身边,为她的欢笑而欢笑,为她的愤怒而愤怒,将她视为自己所有的一切。 而他只不过是毘沙门大人众多的神器中,最不起眼,最没有用处的那一个。 即使现在她每天都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看着他,但或许不过是无聊的时候,找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罢了。 终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然后可能就此再也无法再见——漫长的时光之后,或许她会彻底将他忘记,又或者偶尔想起,提上一句“啊,兆麻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出【界线】吗”。 这样的未来,不管是谁,稍微想想,都令人无比的伤感,因此在一开始听说她可能无法顺利成神的时候,兆麻居然有些感到高兴。 不过,就像是骆媛媛对他的评价那样,他毕竟是个极为温柔和善良的少年,因此很快就歉疚的为她担忧起来——但直到此刻,他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安慰她道:“毘沙门大人,一定是在惠比寿大人那,找到能让你顺利成为神祇的方法了!” 但骆媛媛却好像并不如何高兴,她神色淡淡的朝他笑了笑,看起来只不过是礼貌性的敷衍笑容,“当神,有什么好呀。” 她轻轻的叹着气,朝着兆麻招了招手,少年便有些迟疑的走了过去,站定在她的面前,有些不安的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这个想法有些可怕,“你不想当神祇吗?” 骆媛媛便倚在栏杆上仰着头望着他。 ——她想当人。 但骆媛媛知道神器的内心有多脆弱,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刺伤主人,所以他们在生活中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可能让他们感觉痛苦的事物,她也当过神器,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心累的事情,任何能让他们想到“活着”这个永远也不再属于他们的词,或许都会让他们感到痛苦。 也是。如果可以,谁不想当人,而当个“死人”呢? 于是骆媛媛便努力的带上了些真实的笑意说道,“……想啊,到时候,我要收把所有长得好看的灵魂收为我的神器,我的神国里,要收集比毘沙门所有神器都还要多的美人!” 兆麻的情绪顿时顺利的被她拐走了,纯良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的吐槽道:“……你那是后宫吧!后宫吧喂!” …… 第二天,毘沙门就带着骆媛媛串门去了。 因为不是外出除妖而是正式拜访,毘沙门并没有乘坐战车,而是动用了神车。 这位女武神在妖怪中杀出来的威名足够方圆百里内的妖怪们看见神车经过就立马退避三尺,骆媛媛坐在车中,微微掀起身边的车帘,从半空中疾驶的神车上往下望去,兴奋的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缆车一样,车下层林叠翠,远山群峦,展目望去,青翠欲滴的树冠之中,隐约能看见不少黑雾翻滚着朝后退去,这样难得的视角让骆媛媛又开心又兴奋,顿时都不对去拜访惠比寿有什么排斥的心情了。 骆媛媛之所以有些排斥去拜访惠比寿,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关于神祇问题的关系…… 就像毘沙门一听就给人一种英武不凡的武神形象一样,在骆媛媛的印象中,惠比寿这个名字给她的想象,第一反应就是个猥琐的大叔,因此在真的看见惠比寿之后,她惊讶的发现真正的惠比寿比想象中的……要看起来平易近人许多。 ——真正的惠比寿是个皮肤白皙,眼眸乌润黑亮的青年。 骆媛媛坐在毘沙门身边,忍不住好奇的一直偷偷打量着他,觉得他一点也没有传说中那种抱着鱼的形象的喜庆感,通身也没有什么属于大神的威仪。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穿着精致华贵的狩衣,显得沉稳温和,矜贵内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骆媛媛总觉得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明明应该是严肃的样子,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有些呆呆的感觉。 呆萌呆萌的。 这样的感觉,和惠比寿这样威名赫赫的神名所产生的反差感,让骆媛媛望着他的眼神忍不住的带上了几分笑意和兴趣。 只是她虽然一直在观察惠比寿,却还是有听一旁毘沙门和他的谈话声,惠比寿似乎和几位强大的阴阳师联系密切,毘沙门希望他能够为骆媛媛联系一位阴阳师,定下契约。 这也是养望以吸收愿力的办法,若是作为阴阳师的神将扬名,愿力必然能够有所增益——而且这个办法正好适合她这种似神非神的存在,因为她如果完全化作神祇,以杨妃后人,和护城而死的英名,她就绝不会是那种低级的野神,阴阳师可以恭敬的呼唤她,祈求她的降临,但那个时候她如果去定下契约做阴阳师的神将,那就有*份。 惠比寿静静的听完了毘沙门的来意,转头望向了骆媛媛,“……杨妃后人?” 他的语气里有些好奇,但他含蓄的收敛着自己的情绪——这是这年头,这种所谓的“上层人物”共同的特点——无论如何都要尽量保证内敛淡定,因此语气中的好奇淡的几乎就像是单纯的在求证一般。 这位外表颇为年轻清秀的神祇转来的眼神,正好对上了骆媛媛在他身上好奇的上下逡巡,没有收回的视线,只是被抓了个正着,她却似乎并不如何慌乱,只抬眼对他微微一笑,这样的坦荡好像让惠比寿愣了一下,他才又重新将视线投到了毘沙门身上,给出了答案,“……最近,麻仓叶王似乎缺少一些契约者。” 麻仓叶王。 骆媛媛和毘沙门在心里同时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毕竟阴阳师虽然说能够驾驭鬼神,号令妖魔,但本质也不过是个凡人,能够在惠比寿这样的大神心中留下印象,那必定是阴阳师中最为优秀不凡的那一部分精英了。 毘沙门在这方面显然比完全弄不明白的骆媛媛了解多了,她很熟门熟路的问道,“他需要的是攻击型的神将吗?” 惠比寿就摇了摇头,“并没有特别的要求。” 听他给出了否定的回答,毘沙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没办法,因为骆媛媛是无论如何,都划不进攻击型神将中的。 骆媛媛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她不符合大多数阴阳师的要求,这让她很难被推销出去——虽然骆媛媛不觉得自己没有这些技能就表示自己有多没用,但却显然给毘沙门带来了额外的困扰和烦恼,这让她抱住毘沙门的胳膊,靠在她的肩膀上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起来。 毘沙门温柔的垂眼望了她一眼,但眼神中还是忍不住的流露出了些许的担忧,“那……”她又朝着惠比寿问道,“他对神将的要求是怎样的?” 这年头阴阳师的神将最大的用处就是用于作战或者疗伤,但骆媛媛却哪一种能力都不会,按说她生前是城主夫人,也算是贵族,可是礼仪,茶道,琴棋书画,一样也不会,就算有阴阳师需要附庸风雅的神将,她也没法去应聘上岗,毘沙门有些焦虑,但骆媛媛倒是看得很开。 惠比寿又望向了骆媛媛,骆媛媛歪着身子,抱着毘沙门的手臂靠在她的肩膀上,歪着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朝他眨了眨眼睛,她似乎并不在意结果如何,因此一点也不担心,只带着笑意坐在那里。 “我觉得,”他沉默了一会儿,给出了回答,“杨妃后人这个名头,应该没有人会拒绝的。” 骆媛媛就朝他扬了扬眉毛,好像在对他玩笑着说“有个名头大的来历就是好,对吧?” 42、第四十二章 毘沙门就这样将骆媛媛暂时托付给了惠比寿,算作是……上岗前的突击就业培训。 毕竟不管怎么说,比起只负责驱妖降魔的女武神,身为庇佑人类的福神惠比寿,更擅长和人类打交道。 骆媛媛就这样转移到了惠比寿的神国之中,接受关于礼仪和一些才艺方面的学习。 说起来,骆媛媛其实并不排斥和抗拒学习这些风雅的技能,只不过和鬼蜘蛛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明明穷的要死的侍女却觉得自己是贵族的侍女,比起盗贼来说就是要高贵不少,所以即使鬼蜘蛛已经占领了城池,成为了城主,她们表情恭敬,心理却颇为鄙夷,因此,就算出言指点她的行为,都带着一股瞧不起人的劲头,骆媛媛自然也没兴趣顺着她们的心意来,反正她就算我行我素,鬼蜘蛛也不在意,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呢?到了后来,鬼蜘蛛成了奈落,奈落身为妖怪,又是半妖,每天都心机算尽,不是想着杀人就是想着抢宝贝,就更不会在意这种事情了。 因此,当开始学习这些所谓的“贵族雅事”时,惠比寿有些惊讶的发现骆媛媛完全是一张白纸,什么都得从头教起。 不过好在骆媛媛虽然是被雇佣的一方,但身为神祇地位不低,因此也不需要像是凡间女子一样,要用这些技能去讨好和侍奉谁,也就不需要多么精通,只要大概掌握一些也就够了。骆媛媛学得很快,倒也不是她多么聪明,只是茶音诗文,琴棋书画中,并不需要全部都能够入门,她就果断的将精力分配给了只要掌握好技巧就能有很大进步的茶道,棋道,其次是需要大量练习才能有所成就的书法和绘画,然后是琴艺,最后是虽然有着九年义务教育文化底蕴,所以理解方面没有问题,鉴赏也勉强,但自己作诗完全没可能的诗文。 根据自己的情况合理分配完精力后,茶道和棋道很快就在骆媛媛的努力下达到了入门的水准,出去装装样子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绘画方面她也能够很熟练的能够画出一片竹林和金鱼了——不过因为她只练习这两种事物,所以除了竹子和金鱼,其他的东西完全都不会画——琴艺也慢慢的能够流畅的弹出一整首完全的曲子了,至于诗文……诗文的学习很大程度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能看懂,第二个阶段是能作诗,骆媛媛对于第一个阶段毫无压力,至于第二个阶段,她非常干脆的直接放弃了——因为学习作诗要花费的精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其他的技能只要入门了都好说,作诗不仅要入门,不达到非常优秀的地步,亮出去也只有丢人的份,还不如将这些精力用在其他技能上。 只是对于女子来说,诗文却是一个女子才情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察觉到骆媛媛对此毫无兴趣的时候,惠比寿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比起每天都要外出征战的毘沙门来说,惠比寿并非武神,所以整日整日都呆在神国中很少外出,而且跟养着一大群其实大部分都帮不上忙的神器的毘沙门不同,惠比寿的神器虽然也很多,但他的属下大多都非常能干,所造成的后果就是——他很闲。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骆媛媛虽然还没有成神,但也比神使等级更高,所以不好让神使教导,又是毘沙门亲手将她托付给惠比寿的,因此教导骆媛媛的工作,一向都是由他亲自负责。 骆媛媛和他接触不久,就察觉到了惠比寿是个总喜欢面无表情,以此来显示威仪,但实际上却非常温软的神祇。 性格认真,很有耐心,有时候她忍不住的逗逗他,他就呆呆的,一副反应不过来的可爱样子—— 都说喜欢老师对于学习来说是一件事倍功半的事情,骆媛媛觉得,这句话简直太对了。 对于外貌协会资深会员骆媛媛来说,惠比寿光凭那秀气的外表,在她心中的初始好感度就绝对大于五十,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她处于寄人篱下,无根浮萍的状态,没准她就要对他出手了——只是现在虽然不出手,却不代表骆媛媛就会收敛自己的好感,每天多看他,跟他多说话,逗弄他,也会让她的心情格外愉悦。 而两人之间对彼此究竟有没有好感,其实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的事情,惠比寿或许有些迟钝,但他并不愚蠢,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骆媛媛感觉得出——他有些羞涩,却并不如何抗拒。 但或许他同时也察觉到了骆媛媛的有所保留,惠比寿有些迟疑和犹豫,并不能真切的确定她的心意。 他们就这么暧昧而纠结着。 …… 在查看少女的作业里全是书法,而没有一首诗歌时,惠比寿抬头看向了桌案后低着头,正认真的临摹着他的字迹的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阿媛,俳句作业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是下午时分,暖黄色的阳光从身侧大开的纸门外洒入一地,满室生辉,少女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金光之中,说不出的闪耀动人,随着他话音刚落,骆媛媛抬头望了他一眼,皱起了一张脸,“我写不出来。” 说完那句话后,少女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撑着脸看着正坐在对面,手中握着她每日书法作业的青年,似乎只是看着就觉得开心一般的笑了起来。 骆媛媛在惠比寿眼中沐浴着阳光分外明丽,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身披金色日光,仿佛镀上了一层金粉般闪闪发亮。青年一向乌黑润泽的眼眸被阳光所照亮,显出一种琉璃般的剔透之感,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中突然拥有了一种漩涡般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吸引力。 说起来,虽然有时候形容一个人的长相极为美丽,常常形容他恍若神祇,但身为真正的神祇,惠比寿长得其实并不能说如何惊艳俊美,但却意外的很是耐看,骆媛媛经常盯着盯着,就忍不住的油然而生一股想要欺负欺负他的冲动——但惠比寿本人好像毫无所觉,他作为有名的大神,每天的行为举止都是中正平和,表情也总是认真严肃的样子。 明明这种按照严格礼仪教养出来的一板一眼,骆媛媛应该是觉得很无聊的,但对于惠比寿,她却觉得这样的一板一眼极为可爱,因此非常愿意和他说话。 “你看,女孩子又不用去外面应酬,学了也是为了在有倾慕者写诗来的时候能够应和,用的地方又不多,还要花那么多精力,我觉得还不如多练练字呢。” 而且在仰慕者递来的信物上用诗词回应,听起来是很风雅没有错啦,但对于骆媛媛来说——简直麻烦死了。 这种心思七拐八绕的含蓄内敛所蕴含的情怀,对于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来说,看见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说人话!”。 只是惠比寿却似乎不能理解未来人类的直率和坦白,他觉得骆媛媛这样的想法极为的孩子气,因而问道:“那要是以后有阿媛喜欢的人写和歌给你,阿媛要怎么办才好?” 骆媛媛却笑着说道,“他给我写和歌,那就说明他也是喜欢我的啦?”在推理出这个前提后,少女傲娇的扬了扬眉毛,“我才不会喜欢上说是喜欢我,却连我喜欢的告白方式都不清楚的人呢!” “他要是喜欢我的话,就应该打听清楚一张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比什么和歌都要好才对嘛。” 纯良文雅的大神被噎的顿了顿,过了许久,才又问道,“那要是有一天,阿媛你喜欢上了谁,又要怎么矜持的说明才好?” “唔——”这次骆媛媛沉吟了好一会儿,看她如此反应,惠比寿似乎觉得自己终于问住了她,便柔和了眉眼,准备用一首倾诉心意的和歌来作为示范,但他正要开口,骆媛媛却歪了歪头,看着他带着笑意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惠比寿愣了一下,看着他那呆呆的样子,骆媛媛就忍不住的想要调戏调戏他,她加深了笑意,放柔了声音说道,“那,要是惠比寿大人喜欢上了谁,又会怎么说呢?” 看着他慢慢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极为镇定,其实却是更加反应不过来的样子,骆媛媛笑弯了眼睛,她歪了歪头,继续逗他,“对了,惠比寿大人,神祇……是可以喜欢的,对吧?” 青年外表的俊秀神祇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的耳朵慢慢的涨红了,借着将手中的纸张拿开的动作移开了视线,却低低的回答了一句,“可以的。” 而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诗文课程的事情了。 只是虽然在一起的时候,骆媛媛很喜欢逗逗惠比寿,可是更多的时间,在没有课程安排的时候,她更愿意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就算是发呆,也能让自己感到无比的安宁静好。 她有时候什么都不去想,只看着草丛被微风吹动,又或者仰着头,透过树木的枝桠望向天空,看云卷云舒,有时候又想很多事情,想她的穿越,想她遇到过的所有事情,想鬼蜘蛛,想奈落,螭,蠃蚌,夜卜,巴卫,兆麻,毘沙门…… 奈落死了吗? 螭和夜卜现在怎样了呢? 巴卫去了哪里? 蠃蚌还好吗? 兆麻的【界限】练习的怎么样了? 毘沙门现在大概又在追杀妖魔了吧? 不过一开始她还能一个人默默的出着神,后来却发现惠比寿经常会各种“路过”她发呆的地方,一开始他只是装作不经意的来回经过,后来发展到了默默的站在不远处,她发着呆,他就安静的望着她。 ……他大概是觉得隔着一段距离,她又出着神,察觉不到? 终于又一次感觉到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后,骆媛媛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望了过去。 “惠比寿大人?” 身形修长挺拔的大神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起来理直气壮的简直就像是骆媛媛打扰了他的清静一样,不过仔细看去,却发现对方是因为紧张所以下意识绷紧了面容,惠比寿顿了顿,试图自然但其实非常生硬的点了点头。 骆媛媛顿时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 沉稳温文的青年表情毫无变化,白皙的耳朵却又悄悄的涨红了,他有点尴尬的朝后退了一步,似乎准备转身离开,但骆媛媛却叫住了他,“惠比寿大人要过来一起坐坐吗?” 青年这才有些迟疑的停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走了过去,等到他站定在自己身前,骆媛媛仰头朝他粲然一笑。 虽然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肆意徜徉很好,但有人愿意温柔陪伴的话,却也非常温暖。 43、第四十三章 惠比寿规规矩矩的正坐在骆媛媛的身边,那副无时无刻不正襟危坐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她对他有好感,那么不管他做了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可爱的,相反,要是她讨厌他,那就算他什么也不做,都会让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一想到这里,骆媛媛忍不住笑着说道,“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惠比寿大人很不好相处,因为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常说话,感觉有些阴沉呢。” 少女身边的神祇身体霎时微微僵住了。 “不过,后来跟惠比寿大人相处久了,才发现大人其实真的非常温柔,上课的时候,就算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不管询问多少遍,大人总是非常耐心,从没有生气过。” “而且啊,”她说着,转头望向了正坐在身边,身体虽然微微放松了一些,白皙的脸庞却慢慢涨红了的惠比寿,皱起鼻子做了一个咧嘴一笑的鬼脸,“惠比寿大人虽然不是第一眼就特别出挑的类型,但是却非常耐看呢,越看就越觉得很好看,而且又成熟又稳重,总让人觉得……非常安心和可靠。” 察觉到她的视线,惠比寿也转头望了她一眼,但又很快移开了视线,他耳朵发红,却还努力的面无表情,装作一本正经的道谢,“……谢谢。” 骆媛媛顿时“噗”的笑了出来,“只有谢谢吗?礼尚往来,惠比寿大人也夸夸我嘛。” “你……”听她这么说,有些古板的神祇立刻就上当了,他认真的回答道:“今后想必一定会成为一位非常优秀的神祇,为人类带来幸福的。” 少女捧着下巴,笑颜如花,眉眼弯弯的望着他,她知道在惠比寿的思维中,夸奖一位神祇一定能为人类带来幸福,是夸人最好的话了,但对于骆媛媛来说,她并不在乎这个,“为人类带来幸福的神祇……就像惠比寿大人一样吗?” 惠比寿耳朵绯红的正视着前方,却说:“我还差得远呢。” 其实惠比寿和骆媛媛之间能聊的话题并不多,但尽管有时候交谈几句,有时候只各自沉默,却也不觉得尴尬和难堪。 后来慢慢的,骆媛媛一个人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惠比寿的神器们要找自己的主人,他不是在为骆媛媛上课,讲解,检查作业,就是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神游。 随着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骆媛媛也在闲聊中,从惠比寿那知道了许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情——关于神祇,神器,神使和妖怪的一些她以前完全不懂的常识,还有一些禁忌之地,比如黄泉——而似乎是越来越习惯和骆媛媛呆在一起,或者说越来越有应对的经验,惠比寿脸红的时候越来越少,在她偶尔的调戏中也越来越淡定和习惯。 再又一次心血来潮的调戏无果后,骆媛媛有些挫败的望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惠比寿大人不好玩了。” 他们比之前已经熟悉很多了,这意味着骆媛媛已经不必每时每刻都必须保持端庄的礼仪了——那虽然意味着尊重,但同时也意味着疏远——因此她才可以用这样可以算作有些失礼,但非常亲密的语气抱怨着说话。 惠比寿虽然活了许久,但直到碰到骆媛媛,才刚刚算是情窦初开,因此在面对她的时候,这位大神总是不自觉的感到有些紧张和无措,在被她这么抱怨了之后,他下意识的露出了有些无奈和好笑的神色,而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骆媛媛非常熟悉的纵容和宠爱。 “我不好玩了,”惠比寿顿了顿,只是他虽然想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却因为性格关系,也显得极为认真。他有些紧张的反问道,“那要怎么办?” 这导致这句玩笑话,说的就像是调戏一样。 骆媛媛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也以玩笑的语气转开了视线,“没关系啦,反正我也不嫌弃你呀。” 又是一时无话。 随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接近,之前那种淡薄的粉色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和凝炼起来,有时候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稍不注意,就可能流泻而出,破绽大露。只是骆媛媛的理智清楚的明白,她现在上没着落下没根基的状态,不管怎么想,都不是谈恋爱的好时候,但感情这种事情,就算明白,有时候却很难控制——骆媛媛觉得有好几次她都快控制不住了——如果惠比寿表达的再明显一点,没准她就答应了。 感谢这年头就算是男人也很矜持!总算让骆媛媛勉强守住了自己的理智。 但这样紧绷着,却反而让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令人焦躁不安的张力,他们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哪一方稍微冲动了一点点,那种脆弱的平静表现,都将瞬间崩溃。 比起这年头的女性,骆媛媛在感情方面显然更主动,主动的更有攻击性——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草食系女生——有好几次骆媛媛都在想,啊啊啊管那么多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有人今天推嘛! 好在就在她每天都对着秀色可餐的大神,快要把持不住的时候,毘沙门终于来了。她的到来打破了惠比寿和骆媛媛之间的两人世界,稀释缓和了那种炙热而冲动的情愫,让骆媛媛大大的松了口气。 毘沙门登门告诉了惠比寿一个消息,“草摩家这一代的‘猫’快要病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骆媛媛也坐在一旁,只是却听不明白。惠比寿知道这对于骆媛媛来说犹如暗语一般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却好像并没有明白毘沙门的意思,因此眉目间有些疑惑,“我知道这件事。” 所以……? 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毘沙门望了骆媛媛一眼,又想起了草摩家那只“猫”的可怜命运,神色间便有些沉重的叹了口气,“……阿媛虽然并非攻击性神祇,但一件神器也没有,外出未免也太过危险,所以我想……” 惠比寿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想让草摩家的那只‘猫’成为阿媛的神器?” 虽然说神器在被神祇赐予名字之前,都只是普通的灵魂,但骆媛媛见到的神器基本上都是人类的灵魂,所以这时她有些惊讶的问道,“动物的灵魂也可以成为神器吗?” 猫? 她虽然很喜欢狗,不过猫……其实她是不怎么在意啦。 只是后来在毘沙门和惠比寿的解说下,骆媛媛才知道,草摩家的猫其实也是一位人类。不过虽然是人类,但惠比寿和毘沙门似乎都理所当然的觉得,称呼他为猫并无任何不妥——因为草摩是个很特别的姓氏——各种意义上的特别。 据说草摩家的家主跟天皇一样,虽然是人,但有着神的名号。 而在草摩家中,会有十三位族人,一旦被异性拥抱,就会变成动物——其中十二位动物和十二生肖一一对应,多出的那一个,就是猫。 尽管草摩家的人坚持自己的家主是神祇,但他们却把能变身成十二生肖的族人视为被诅咒了的存在,尤其是“猫”。 那是最为被厌弃和憎恶的存在——因为其他族人就算变身,变身后的样子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动物模样,只有猫——他更像是一种纯粹的怪物。 不过能在惠比寿和毘沙门这样的神祇心中留下印象,草摩家或许真的跟神祇有些什么关系也说不定,只是看他们的族人被诅咒折腾的如此痛苦,要么就是这位神明当初下凡后变异了,要么就是犯了错被流放惩罚了? 但那不是骆媛媛关心的重点,在惠比寿和毘沙门商量了许久之后,第二天,骆媛媛终于再一次的踏出了神国,进入了久违的人类世界——草摩家。 草摩家好像在人类中算得上是颇为有名望的富裕贵族,房子精致华贵,惠比寿和毘沙门陪在骆媛媛的身边,无比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得到——就算是神祇,在这方面也跟那些死去灵魂一样,都是无法被“此世之人”所轻易看见的“彼岸之人”。 每到这时,骆媛媛就忍不住的想——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要是她还能被人看见就好了,要是她还没有死——还是人类就好了。 她一路乖巧安静的跟在惠比寿和毘沙门的身后,在接触到了人类之后,又忍不住开始思绪纷飞起来,直到毘沙门突然停了下来,骆媛媛才回过神来。 “就是这里。” 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和刚才一路看到的精致房屋完全不同的破落草屋,明明草摩家看起来那么气派光鲜,却居然有个这样偏僻阴暗的让人惊讶的地方。 带路的毘沙门和惠比寿对视一眼,一起轻轻的叹了口气,让开了身子。 毘沙门虽然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她拯救无助的灵魂,却也谨守着和人类的距离,“此世之人”和“彼岸之人”之间的界限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跨越的,就连惠比寿——尽管他是守护人类的福神,但对于草摩家,似乎也感到非常无奈。 他们望着她,骆媛媛便上前轻轻的推开了那扇窄小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没有窗户,临近夏天,无比的闷热,又不透风,盈满了一股令人反胃的熏人臭气,骆媛媛果断的屏住了呼吸。她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终于适应了屋内的黑暗,骆媛媛便呆在原地用视线上下打量着这座茅屋,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瘦小身影,除此之外,这屋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事物的存在了。 说起来,骆媛媛是来将他收为自己的神器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来等他死亡的。 他快要死了。 骆媛媛忍不住朝他轻轻的走了过去,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影眼睛紧闭的躺在地上,瘦骨伶仃,全身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衣服破破烂烂,几乎完全无法蔽体。 她呆呆的望着他,然后慢慢的蹲了下去。 怪不得毘沙门和惠比寿说起“猫”来的时候,神色中总是带着怜悯,骆媛媛看着眼前的小男孩,突然觉得心里不知怎么的感到非常难受——按照惠比寿的说法,这个孩子一出生就在母亲的怀抱中变成了“猫怪”,然后便被自己的家庭所抛弃,很小的时候就被关在了这里。 他甚至没有名字,除了隔一段时间来送一次饭的草摩家人,他的生命里几乎全部都是这座茅屋的黑暗。 地上那小小身影原本就非常微弱的呼吸没有让骆媛媛等待很久,不一会儿,就彻底的断绝了。 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骆媛媛这么想着,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才消散了许多。她看着面前那失去了温度的尸体,咬了咬牙,站起身来,抬起了手。 “……汝无归所,复未安息。吾名媛姬,赐汝留处。获持讳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为吾仆从。名以训读,器以音读,从此尊名,其皿以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 “名为白,器为白……!” 骆媛媛感到有些紧张,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实际操作神器咒术,但好在她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一位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便顺利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他看起来那么陌生,穿着白色和服,纤细的手腕处铭刻着刚刚被赐予的名字——白。但在缔结了契约之后,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又让她觉得他无比的熟悉。 白站在原地,皮肤苍白,一头褐色的长发,像是毛色为姜黄色的猫的毛发。他一脸懵懂的仰望着眼前的少女,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又软又甜,瘦瘦小小的站在那里,遗忘了生前全部的事情。 ——也忘记了他曾许下的愿望。 毘沙门是从土地神那里知道了他的愿望的,在神祇之间转移愿望是件很常见的事情,有时候是因为被托付的神祇太忙,有时候是因为另外的神祇能够更好的完成愿望——草摩家的猫许下了愿望——他不想再成为草摩家的猫。 但是草摩家的诅咒就连神祇也不会轻易干涉,十二生肖和猫世代轮回,诞生于草摩家也是神祇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只是虽然无法更改,他们却可以将他死亡之后,轮回之前的时间延长一些。 “跟我走吧。”骆媛媛有点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朝他伸出了手,“小白。” 因为主人是个起名无能废,事出突然只能想到这么个名字的神器望着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44、第四十四章 根据惠比寿和毘沙门的说法,草摩家的人一直是堕落成妖怪的大族,几乎每个身负诅咒死去的人,死后的灵魂都会瞬间因为怨愤而被黑暗所吞噬,化为妖物——甚至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大部分就因为大量的负面情绪,而隐隐有着妖化的迹象了。 对于神祇们来说,虽然他们也会为草摩家这样的命运而感到叹息,但草摩家在众神的心中,基本上已经属于【无可救】的范围之内了——但如果有人试图求救的话,大部分神祇也是愿意伸出援手的。 只不过……就算是神祇也不能将那只“猫”从白的灵魂上分离,这其中似乎牵扯到什么颇为复杂的渊源,总之骆媛媛只要知道他们没有办法也就够了——那只猫除非白的灵魂消散,它才会从他的灵魂中离开,去草摩家寻找下一个附身者。 ——骆媛媛见过那只【猫】。 在她收复了白之后,曾经让他化为神器的形态——那是一只形态诡异畸形的怪物。 骆媛媛很想不带任何歧义的形容一下,却突然发现只有这句话才能够无比客观贴切的形容出那种怪异的姿态。 如果不是惠比寿和毘沙门告诉她白器身上附着的是猫怪,她甚至看不出来这是一只猫。 看过实体之后,骆媛媛觉得,虽然白真的非常可怜,可是她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厌恶恐惧着他的人类。 不过,现在白已经是她的人了,骆媛媛当然不会厌恶和恐惧他。 白死后失去了记忆,但对于变成猫怪的模样,还有着下意识的天然抵抗情绪,变成猫怪后,他整个人都显得极为不安,骆媛媛便努力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它,看着看着,那全身发黑的毛发,狰狞的五官和扭曲的四肢,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对于古代人来说或许有些重口味,不过现代人的接受程度普遍都是非常高的,因此在看了好一会儿,又知道白并不会伤害自己后,骆媛媛已经对于猫怪的形态毫无压力了。 察觉到她并不讨厌自己化作神器的样子,忘记了生前自己为什么讨厌猫形理由的白立刻接受了自己的神器形态,甚至有段时间整天变成猫怪的模样在骆媛媛身边晃来晃去,看久了之后,骆媛媛觉得她甚至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萌感。 简直魔性! 而被猫怪附体的情形虽然听起来似乎非常凶险,但毘沙门和惠比寿都说【猫】其实并没有自己的意识,它凶悍暴烈或者胆怯瑟缩,都取决于附身者自己的性格和情绪。而且,据说一开始的“猫”并不是诅咒般的怪异形态,只是在困在人世间世世代代轮回不止,被附身者又多怨愤恨怒,沾染上了太多黑暗而被【污染】。 只要净化了【污染】,“猫”就能变作它原本应有的样子。 “原本的样子?”骆媛媛曾经忍不住的有点好奇的问道,“【猫】原本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毘沙门和惠比寿也不能回答她这个疑问,因为他们也只在传说中听闻过,却并没有亲眼见过。 毘沙门和惠比寿似乎有些担心她会因为看见了【猫】被污染后的形态而对白心生不悦,但骆媛媛却好像更喜欢白了。 她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又吵又闹,但白不一样。 他超级听话,又超级乖巧。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对着外人腼腆又害羞,但一看见骆媛媛,就会立刻黏上来。 每次看着他,骆媛媛就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招人疼的样子嘛!简直是软萌小天使! 有了个孩子要养活,骆媛媛对于即将到来的工作顿时充满了激情。 其实骆媛媛觉得,神祇跟明星很像,需要大量的人气才能活下去,才能很好地活下去,那么,明星要做什么呢?对外经营形象,多炒作保证自己的名字会被经常提起,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也要有一点实力才行。 那么神祇也是一样的—— 经营形象——这就得看个人定位了。 保证自己的名字会被经常提起——就是关于自己的一些信息要适当外泄造成话题,比如惠比寿的身世就一直都是岛国国民度极高的神话故事。 然后是实力——惠比寿是七大福神之一,而毘沙门号称第一女武神。 骆媛媛想了想,经营和炒作她倒是能做到,虽然她前世跟娱乐圈毫无关系,不过炒作就是编故事嘛,这个倒还难不倒她,不过因为实力太低,高大上的神职肯定是不合适的,比如福神啊,武神什么的,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赐福,更别说武力值了。骆媛媛不得不想个符合自己实力,但听起来又很高大上的名号出来,参考了一下希腊神话,骆媛媛郑重的宣布,以后,她就是爱神了! 毘沙门和惠比寿呆了一下之后,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媛姬想当缘结神?” 骆媛媛突然发现缘结神这个神号听起来更好,立刻点了点头。 ——说实话,一开始她是准备管个婚姻什么的,惩罚惩罚婚恋中出轨的男人,她还是很乐意的,不过她突然发现,缘结神好像更符合她神力低下的事实——毕竟比起婚姻之神,缘结神听起来又小清新,又……不用那么负责任。 缘分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说的嘛,越是飘渺,越是浪漫,很大一部分的邂逅,其实根本就无需神的安排——缘结神!听起来又高大上,又清闲,就是它了! 在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以后,惠比寿陪着骆媛媛一起,终于联系上了麻仓叶王。 骆媛媛发现,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总是跟她的想象完全不符,比如惠比寿,她一开始莫名以为他会是个猥琐的中年大叔,而麻仓叶王,因为听说是最强大的阴阳师,她还以为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但事实上,这位未来是她老板的阴阳师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长相秀丽,一头温润顺泽的黑色长发,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来之前惠比寿跟她说过,麻仓叶王有着能够看透人心的力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超然的力量,所以他看人的视线习惯性的总是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吧? 骆媛媛自己只是一个俗人,瞬间就感到压力山大,有个随时听得见你心里在想什么的老板,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过还好这种力量似乎只对于人类有效——要不然骆媛媛可不敢过来。 而在骆媛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阴阳师的时候,麻仓叶王也礼貌性的朝她望了过来。 骆媛媛一开始觉得他应该不知道她是谁,毕竟当初鬼蜘蛛占领了整个城市,消息都没有流传出去多远,这里又是远离那偏僻之地的京都,但阴阳师却似乎并不能以常人论之,他们的消息来源不仅仅依靠人类的口口相传,还有许多别的办法——比如各种灵物,它们游荡在天地之中,消息比什么都要灵通。 因此麻仓叶王显然是知道她的,所以和骆媛媛客套的行完礼后,他带着笑意说了一句,“我一直在想,传说中那样的女性究竟是怎样的风姿,今日终于见面了啊。” 骆媛媛愣了一下,不过在看见他脸上的笑容纯属客气的职业笑容后,她也立刻从善如流的露出了微笑,“我也一直在想,传说中那样的阴阳师究竟是怎样的风姿,今日也终于见面了呢。” 这种文绉绉的相互吹捧,让骆媛媛忍不住觉得自己牙变得有点酸,只是在这样表露出了善意的交际之后,她感觉到和以后就算和麻仓叶王的关系不会有多好,但起码也能够和睦相处了。 大概有着惠比寿这样的大神坐为中间人,他们坐下来简单的寒暄了几句,麻仓叶王就极为爽快的和她签下了契约。 在他们签订契约的时候,惠比寿就一直安静的等在一边,骆媛媛有时候转头看他,莫名觉得一本正经站在那里的神祇,虽然神情肃穆,可是在她眼中,却怎么看怎么呆萌可爱,就像是……陪着孩子来报名的家长? 这个联想让骆媛媛忍不住的柔和下了表情,露出了一丝笑意,麻仓叶王的视线隐晦的在他们两人之间划过,微微扬了扬眉毛,然后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一般的扬起了嘴角。 而在惠比寿眼睫微微一颤,似乎察觉到了骆媛媛的视线,而抬眼准备回望过来的时候,她却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抿着嘴唇转过了头去,仿佛是恶作剧一般,孩子气的故意不给惠比寿看见,可是惠比寿又怎么会发现不了,那双温润的黑色眼眸望着骆媛媛,神色间满是温柔。 麻仓叶王看着这两个神祇,莫名有种快被闪瞎眼了的感觉。 直到契约完成,惠比寿才从骆媛媛的身上收回视线,然后朝着麻仓叶王微微点了点头,重新收敛了脸上的温柔,矜贵的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而定下契约之后,骆媛媛的站位就自然的从一开始的惠比寿的身后,转移到了麻仓叶王的后面。她走到新的位置上站好,抬起视线来,落在惠比寿的脸上,却突然感觉很不习惯。 从望着他的背影,到站在别人身后看着他,虽然能够看见他的脸是很好,可是……他们的距离却因此变得遥远了许多。 这感觉让骆媛媛觉得有点糟糕,而当惠比寿看了她一眼,向麻仓叶王告辞的时候,她就感觉更糟糕了。 但她也明白,现在才刚刚求职成功,这可关系到以后她能不能好好存活下去,能不能好好把白养大! 关系到立身根本,可不是什么能撒娇的时候,骆媛媛便欲言又止的望着他,最后却还是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不过麻仓叶王虽然读不出神祇的心,但他却还有眼睛会看。麻仓叶王看出了她的焦虑,便随意的望了望屋外,笑着随便找了个由头,给了他们“告别的时间”。 骆媛媛心中对他的好感度瞬间暴涨了九十个百分点,而他的行为也打断了惠比寿转身离去的步伐,顿时整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沉默无言的站在那里了。 骆媛媛抬头看着他站在门口,脸上还是那副正正经经内敛沉默的样子,一句话不说,矜持的要命,就突然微微叹了口气。 “我会想你和毘沙门的。”她努力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们也要想我好嘛?” “……会的。”惠比寿低低的回答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只要稍微温柔些许,配上那张禁欲的脸,那种反差简直让人忍不住的全身发软。 “那你们……会来看我吗?”不过此刻骆媛媛却没有心情去感受他的声音,她有点低落的问道,只是她刚刚说完,就立刻把这个问题给揭了过去,好像也不需要回答,只笑着说,“其实我一个人,还是有点觉得不安。” “别怕,”惠比寿真的很不擅长应对女孩子,他努力却依然笨拙的安慰她,“叶王是个很好的人。” 他的笨拙显然取悦了骆媛媛,她的眼睛里也慢慢的染上了笑意。 “笨蛋。”她眼睛亮亮的望着他,然后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谢谢你啦。惠比寿大人。” 骆媛媛靠在惠比寿的胸前,低低的道谢。 在麻仓叶王离开后,看见惠比寿站在门口即将离开她的样子前,骆媛媛没有想过她居然会这么无法接受离别——好奇怪,就好像,曾经有谁和她分别过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了一样。 可是她也知道,离开才是正常的事情,她不可能在毘沙门和惠比寿的神国里呆一辈子,他们可以帮她一时,却不可能帮她一辈子,以后的路,终归还是要她自己去走的。 骆媛媛清楚这一点,因此,就算她很想对毘沙门和惠比寿撒娇,却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住。 不过,最后这个拥抱,起码也能给她一些勇气和温暖,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骆媛媛只抱了一会,想要在这个拥抱还没有染上太多暧昧前松开手退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是,惠比寿却突然伸手将她重新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45、第四十五章 神祇说起来其实应该算是灵体,可是惠比寿的身体却和人类一样的温暖,骆媛媛安静的被抱着,属于异性的气息强势而炙热环绕着她。 骆媛媛被抱了好一会儿,惠比寿都没有松手的意思,到底是……不愿意松手,还是刚才只是一时冲动,结果现在尴尬的僵住了呢? 靠在对方的胸前,她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可是不管是哪一种,被抱住这件事情——被喜欢的人抱住这件事情,还是让骆媛媛忍不住的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惠比寿终于放开了手,“我……” 骆媛媛听见从头顶传来了他低低的声音,“……我喜欢你。” 就算是她心中早有预感,可是切实的听到这句告白之后,尽管早就已经是灵体了,骆媛媛还是一瞬间有了一种灵魂出窍般的轻飘飘的感觉,像是踩在云层上一样,让人晕晕乎乎的,她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原本放在他腰上的手环上了他的脊背,紧紧的将自己往他怀里嵌去。 “不行啊,”可是虽然这么高兴,骆媛媛却埋在他的胸前摇了摇头,声音又轻又柔的说着和自己的行为所相违背的话:“现在不行啦。” 没等惠比寿说话,她就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温软的解释道,“刚才,刚才惠比寿大人说要走的时候,我觉得好舍不得,我不想离开惠比寿大人……可是最后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惠比寿大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地位实在太高了……” “要理直气壮的站在惠比寿身边,我觉得,我现在的底气还不够——” 惠比寿皱着眉头想要反驳:“那种事情——” 但骆媛媛打断了他,“因为我喜欢惠比寿大人,所以……”她抬起头来,认真的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眼中,盈满了他的身影,“所以想要惠比寿大人得到的一切都是非常好非常的东西。” “我之前,可能看起来很懒散,但是现在我会努力的。因为白……还有惠比寿大人。我在麻仓大人这,会很努力的工作的,我想成为站在惠比寿大人身边,能让惠比寿大人为之骄傲的存在,所以……惠比寿大人可不可以等等我……?” “不会要很久的——”骆媛媛好像害怕他会退缩般的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恳求和不安的神色来,“一定,我保证!” 惠比寿黑色的眼眸沉沉的凝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闭上了眼,低头抵住了她的额头,“……我等你。”他轻柔的笑了起来,“——不过,你说的,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惠比寿最终还是离开了,但骆媛媛的心情却变得大不一样起来。 麻仓叶王的名气很大,很快,整个京都都知道了他的新神将媛姬,是个极为美貌和血统高贵的优雅女子,身世坎坷传奇。 不过,骆媛媛成为麻仓叶王的神将差不多一个月后,依然没有人真的见过她。 因为麻仓叶王地位颇高,加上他的灵视能力,也很少出席宴会,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因此,就算骆媛媛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却也没有人能遇得到。但惠比寿都悄悄的给麻仓叶王传来了催促的消息,骆媛媛看起来却颇为淡定。 按理说要保持高知名度,如果没有什么像是孙悟空那样单挑天庭这种镇得住场子的事迹,那么就得保持高曝光率才行,但这年头,女性如果太容易被看见,反而让人觉得廉价。 要是她跟在麻仓叶王身后出席各种宴会,曝光度是有了,但那模样会很难看的——骆媛媛分析过自己的形象,在传言中,她是那位杨妃后人,在血统至上论盛行的这个地方,贵妃后人这个头衔足够为她披上一层高贵的神衣,而且还必须理所当然的美貌。 而她作为英灵在大妖的迫害下护城而死,被万民祭拜即将成神,单从这样的事迹来看,【媛姬】的形象就非常明确了——美貌,高贵,温柔,聪慧,果断,贞烈,坚毅。 这样的人,应该是作为“美人如花隔云端”般的存在,如高岭之花,她越是不露面,人们对她的评价反而越好。 越是保持神秘,在人们心中就越是高不可攀的贵气十足。 ——这就是造势。 在向麻仓叶王解释完自己的想法后,年轻的阴阳师望着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了,“……媛姬夫人,果然计智百出。” 或许这年头的男人都不习惯如此赤果果的面对属于女性的计谋吧,毕竟这个时代,女性在他们面前所展露的,永远都是和顺温柔的那一面。 在这“淳朴”的年代,神将们从没考虑过造势,曝光,包装这种事情,他们十分坦诚的报出名字,十分坦诚的呆在自己的契约者身边,等候召唤,然后用自己的力量去为契约者解决困境,获得承认—— 而骆媛媛这样的谋划,显然显得有些……不真诚? 但将这件事情看做是明星计划的骆媛媛却毫无自觉,虽然她对娱乐圈一点也不熟,但是看过那么多夹带着许多干货的娱乐圈小说后,好歹也知道一些理论,比如说形象管理—— 粉丝们以为自己喜欢上的是那个喜欢兔子心地善良的软萌女生,但没准离开了那层包装,私底下她只是个抽烟喝酒的太妹。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神祇和明星根本不需要你知道她真实的模样是怎样的,前者只需要你乖乖的付出信仰,而后者只需要你乖乖的付钱。 这跟真不真诚毫无关系,反而是一种职业道德。 就像是明星有义务时刻带妆——就算只是出门倒个垃圾——保持美好形象,减少素颜丑照一样,神祇也有义务让人觉得,信仰你是一件能够得到幸福的事情。 而造势造的差不多了之后,骆媛媛终于在人前露面了——她的起点非常之高——因为天皇召见了她。 骆媛媛没有从那位瘦弱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什么天照大神的血统非凡之处。 这个男人很是平庸,毫无气势,不管是贵气还是霸气——骆媛媛一样也感受不出来。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天皇,只要他换身衣服,骆媛媛觉得他混入平民里几乎毫无违和感。 或许这跟天皇的权利并不大有关系……? 骆媛媛不是很了解岛国政治体系,但她以前看过的书里好像有说,天皇不像海对面那个帝国的皇帝那样,可以一言决断生死,他虽然名义上高高在上,但事实上却并不能随心所欲,反而常常被大臣所掣肘,束手束脚才是常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掣肘到了连媳妇也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娶的地步,明明天皇至高无上,娶个美女改善基因应该也不算困难,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应该锦衣玉食的天皇长得并不好看,因此外貌协会骆媛媛对他毫无兴趣,对答之间虽然并不失礼,但也并不热络。 不过这种态度倒也符合她的人设——矜持内敛,外柔内刚的高岭之花嘛。 但天皇对她好像颇感兴趣,开始时常召见麻仓叶王,如果不知内情,没准还以为天皇喜欢上麻仓叶王了。 骆媛媛如果还是人类,或许还会感到不安焦虑,但她现在已经是灵体了,俗世的权利再大也难为不了她,因此,她倒是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麻仓叶王却开始频频收到惠比寿的信件,如果不知内情,没准还以为惠比寿也喜欢上麻仓叶王了。 而随着骆媛媛生前的事情也流传的越来越广,她的神职也慢慢的昭示了天下——缘结神。 据说被媛姬所祝福过的情侣,会永远幸福。而如果是单身,则会立刻走桃花运,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除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骆媛媛还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神职——据说信仰媛姬,女性会慢慢变得漂亮。 在这方面,女性比男性更有力量——媛姬的人气顿时高涨,她最切身的体会,就是感到之前已经迟滞多时的神祇转化,隐隐的又开始恢复了。 不过随着媛姬的名声从京都朝着全国各地呈辐射状的流传而去,名气的增长,伴随而来的,也不仅仅全部都是好事。 “……麻仓叶王,媛姬?”从妖怪那里听到了最近流传的最热烈的传闻后,一头银发的祸津神喃喃自语,“……神将……”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母亲大人,变成神祇了啊……” 栉姬站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但蠃蚌并没有发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低下头来,微微垂下了眼睑,“母亲大人的话,一定是很高贵的神祇吧……大概,已经不再需要我这种祸津神的保护了吧。” “不过,说是这么说,”蠃蚌自嘲的嗤笑了一声,“我也从没有保护好她。” 听他这么说,栉姬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大人……” 可是蠃蚌并没有理她,他只自顾自的出神道,“可是,如果她真的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那么我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神将?那家伙……”还存在着啊。 妖怪的花街中,一头银色长发的狐妖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先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但又立即皱起了眉头,“啧……神祇啊……” “夜卜,你听说了吗?” 某处黑暗之中,失去了父亲的踪影之后,夜卜就和螭一起以祸津神的身份活跃着,完成人们的愿望,交换存活下去的愿力,只是比起当时在奈落身边的日子,此时无家可归四处流离的模样不得不说看起来颇为落魄,不过好在螭和夜卜都不是人类,对于生活的环境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倒也不怎么在意——他们知道父亲大人没有死——虽然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暂时失去了消息,但他们只要知道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保持超乎平常的冷静了。 “妖怪们现在正在说的那件事情——” 螭依然是一身白衣,站在盘腿坐在水边,面无表情的仰望着天空的夜卜身边说话,“母亲大人还没有死——啊,虽然事实上她的确是死了,可是——她好像要成为神祇了呐。” 她抬起袖子遮住了弯唇带笑的半张小脸,“父亲大人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夜卜转头望了她的笑脸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个消息很快就超越了妖怪间流传的上一条传闻,成为了它们之间津津乐道的新话题。 而上一个话题则是——有一位西国的犬妖失去了他的人类恋人,为了把她找回来,甚至前往了冥界。 在讨论着杨妃后人,新的神祇的间隙,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妖怪突然记起然后提上一两句,“——诶,说起来,之前说的那个犬妖,从冥界回来了吗?” “不知道……没准就那么死在里面了吧?毕竟那可是冥界啊,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去出来的。” “是吗?但是我听说那只犬妖非常强呢!” “他好像已经出来了——上次西边的妖怪说有看见他的踪影呢,不过,看起来好像没有成功复活那个人类的样子啊,因为那个妖怪说他看起来情况很糟——一路走一路杀,它看见他的时候,那只犬妖全身上下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了,因为那个妖怪太弱又立刻装死,才被忽略了而逃走了。” 听到这样的结局,所有的妖怪都忍不住唏嘘了一下,“哎,为什么要喜欢上人类呢?” “就是说啊,人类有什么好?” “神祇……吗?” 而在某个禁忌而黑暗的角落里,名为奈落的男人似乎感觉颇为可笑般的闷笑了起来,“我成为了妖怪……而你,却成为了神祇啊……” 46、第四十六章 但骆媛媛虽然成为了神祇,却也没有谁念到她就能知道的高深能力,所以各个地方的反应她全然无知。 当许多地方暗地里因为她的名字而风起云涌的时候,她正和麻仓叶王面对面的坐着,他悠闲的赏着后院里的风景,而骆媛媛则坐在那里,奋笔疾书。 为了能够尽快的在京都站稳跟脚,骆媛媛非常努力的制定着下一阶段的计划,在这点上,就连闻名京师的大阴阳师也帮不了她太多。而白还什么都不懂,他乖乖的靠在骆媛媛的身边,静静的陪着她。 眼见骆媛媛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帮助,麻仓叶王也没有什么兴趣主动去干涉她的行为,他悠闲的坐在对面,偶尔回复她的一些问题,然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 尽管性格和人们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但媛姬的美貌却是绝对符合人们的猜测的。 白皙细腻的肌肤,娇媚的眉眼和那鲜活的神色,让她站在一群人中,就像是发着光那样显眼夺目。 时已至盛夏,骆媛媛又极为怕热,因此早早的就穿上了极为轻薄凉爽的衣物——不过在这年头,女子的衣服就算再轻薄凉爽也有限——浅粉色的纱衣上襦,映衬着白皙的肌肤,显得极为温柔,一头黑色的长发高高的绾了起来,清爽的露出了纤细优美的脖颈曲线,一袭碧蓝小团花襦裙,不施粉黛,更让整个人都显得又水灵又清新动人。 此时她神色专注的凝视着桌案上的纸张,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握着毛笔——只要不去看她那乱七八糟的字迹,这么一副画面还是非常善心悦目的。 眼见刚刚才纠正了一边的握笔姿势又有走形的趋势,麻仓叶王微微弯了弯嘴角,出声提醒了一句,“姿势。” 这个少女和传闻中的那个高贵矜持,婉约刚烈的形象大不相同,而事实上,她这些天来干的这些事——步步为营,精心计算——也完全不像是神祇所该做的事情。 不过……那种认真和努力的神色,他倒也并不讨厌。 ——而且她的身边,听不见那些烦人的噪音,如此安宁。 麻仓叶王看着听了他的话后,直起身子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开始调整手部姿势的少女,扬了扬眉毛,似乎颇为不解,“……何必要这么麻烦呢?惠比寿大人似乎对你颇为钟情,若是能够和惠比寿大人成为夫妻神的话,你的神社早就能够建起来了。” 夫妻神? 骆媛媛好不容易找回让自己感觉颇为别扭的正确握笔姿势,突然听到这个词,霎时微微一怔。 她穿越以前好像听说过这个名词,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凄美或圆满的爱情故事——唔,她记得,好像是说杜甫和伍子胥被人民群众神拉郎凑成了一对夫妻神。 一想起这件极为喜感的事情,骆媛媛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才不要。” 再说,她是喜欢惠比寿没有错,但在她眼里,惠比寿只是一个长相秀雅,性格沉稳,有些笨拙木讷,却非常温柔的男人,她想要跟他成为恋人,但那远远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夫妻什么的——尽管在现代许多恋人还没有结婚就喜欢如此称呼彼此为老公老婆,但骆媛媛并不喜欢——总之,还差得远呢。 她低下头去噙着未散的笑意在计划书上添了几笔,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麻仓叶王,语气立变:“——喂,你刚才不会又是在人性测试吧?” 骆媛媛气势一变,白也顿时跟着她一起,对着麻仓叶王绷起了身子。但第一阴阳师的心理素质显然不是这样的态度就能够动摇的,他端起小巧的茶杯,低头凑在唇边微微一抿,宽大的袖子顿时遮住了半张俊秀的面容,在那袖子的遮掩后,麻仓叶王非常淡定的回答道:“当然不是。” 骆媛媛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能够听见别人心里在说些什么的人,就是喜欢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而且,因为麻仓叶王的能力对神祇无效,他反而对于神祇的心理活动更加好奇起来——神在想什么呢?他们表明端庄肃穆,心里呢?他们和人类,在想的事情,究竟有何不同? 但神祇毕竟是神祇,他们威仪尊贵,高高在上,不容轻慢,所以或许是因为骆媛媛相处起来,比起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神祇更像是个普通的人类,她顿时变成了这位阴阳师十分钟爱的试验品。 尽管灵视的能力曾经造成了麻仓叶王的许多困扰和痛苦,但时日一长,很显然他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能力,并得到了相当大的优越感,所以当骆媛媛出现之后,他开始忍不住的想要像灵视还在那样,下意识就想时时刻刻的揣摩清楚她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说,灵视让他在察言观色方面十分擅长,毕竟他能最直观的察觉到一个人的表情神色和心里的想法有着怎样的联系—— 麻仓叶王似乎对于“神祇和人类所思所想究竟有何不同”这种事情格外好奇心,而且尤其喜欢探视人性的黑暗部分。 要骆媛媛说……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人类所有的所有黑暗面,神祇也并没有高洁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麻仓叶王,究竟是想证明些什么。 想到这里,骆媛媛忍不住又看了麻仓叶王一眼,已经放下了茶杯的阴阳师面无表情的时候,眉宇之间也仿佛已经习惯般的,下意识的露出了某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笑容看起来带着某种极为吸引人的神秘意味,在京都中不知倾倒了多少贵族千金,不过那些羞涩矜持而隐秘的心思能在他面前隐瞒住几分……那就不好说了。 骆媛媛前世听说过一句话,你暗恋的人今天看见你笑得比较灿烂,没准是因为他昨天游戏终于通关了,而麻仓叶王有时候对人的笑容突然灿烂了几分,没准是因为你心里的那些念头,让他觉得愚蠢的让人发笑。 只要这么一想的话,骆媛媛就觉得这种能力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不过她又想到,如果是一个心里特别讨厌你的人站在你面前,明明心里在不停的骂你,脸上还带着笑容跟你聊天,你明明听得见他所有骂你的话,面子上还不能撕破,这么一想,顿时又觉得十分憋屈。 听得见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有什么好的呢?伤人难道就不伤己吗? 骆媛媛忍不住庆幸自己听不见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别人也听不见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这么想着,转头揉了一把白的长发,对着麻仓叶王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的小小少年这才眯着眼睛,放松了下来,依偎在她的身边。 但麻仓叶王那种已经成形了的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笑容,偶然被骆媛媛抬眼望见,还是下意识的忍不住心里一紧,怀疑他的【灵视】是不是真的对她无效。 不过,麻仓叶王的【灵视】的确对她毫无效果,不仅如此,她的存在甚至还能屏蔽麻仓叶王的【灵视】对其他【人】的效果。 这并不是说麻仓叶王失去了【灵视】的能力,但骆媛媛好像能够在他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为他屏蔽那些多余的干扰,这是在惠比寿走后,他召来侍女为骆媛媛带路的时候发现的——他突然听不见那个侍女心里的声音了。 虽然麻仓叶王有时候甚至颇为痛恨【灵视】的能力,但在发现失去了它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一丝失落和不习惯,好在很快麻仓叶王就发现,虽然骆媛媛能够形成屏障,但他是可以自由穿透这层屏障的,他想要听见谁的声音,依然能够听得见,而如果不想被人打扰,只要呆在骆媛媛身边,就又是一片安宁。 骆媛媛和麻仓叶王一起猜测了许久他们之间的这种化学反应究竟从何而来,却一直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托这个能力的福,即使不看在惠比寿的面子上,麻仓叶王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在拥有【灵视】那么久之后,没有【灵视】的日子让他感到极为新鲜愉悦,因此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和骆媛媛几乎寸步不离。 不过随着时日渐长,麻仓叶王显然又开始怀念起【灵视】来,之前他就偶尔会让骆媛媛离开自己身边,但经历过那样的安静后,灵视全开的吵杂顿时就显的无比的难以忍受,更何况骆媛媛的能力还并非是完全切断灵视,而是由他选择自由控制,这么一来,麻仓叶王也没有理由支开她让自己活受罪,虽然他的心中偶尔会浮现出一丝不安——都说人死于安逸,若是有一天他习惯了骆媛媛的存在所带的安宁,而她却离开了,那又怎么办? 麻仓叶王的脑海中转着这个念头,但看着她对着白的温柔笑颜,嘴巴上说的却是,“媛姬……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去寻找新的神使了?” 虽然白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但麻仓叶王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知道草摩家的一些事情,也知道白只认骆媛媛一个人,而根据“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一原则,他虽然跟骆媛媛定下了契约,但理论上来说,也没有指使白的资格。 当初惠比寿和毘沙门或许是觉得骆媛媛在他这里并不需要战斗,所以才让没有神使的骆媛媛接受了白,然而白的神器形态用来撑场面倒是不错,但战斗方面——不说他本身的战斗力如何,骆媛媛会不会让他出战都是一个问题——不管怎样,麻仓叶王觉得她还是再找一个能够为她战斗的神使比较好。 “神使啊……”他这么一说,骆媛媛的脸上就露出了某种颇为复杂的神色,“……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负担得起两个灵魂的重担呢。” “而且……”她说着,忍不住的缩了缩身体,似乎回忆起了某种痛苦,“……要是被刺伤怎么办啊?” 只有成为了神祇之后,骆媛媛才能更加直观的体会到,毘沙门究竟有多么温柔,又有多么宽广的心胸——不是所有的神祇都有那个勇气和那个担当,愿意背负起那么多灵魂的重担的,那种即使被刺伤也会谅解和依然愿意守护下去的心胸,骆媛媛自问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很怕痛,也怕受伤,更怕那种疼痛和伤害来自自己信任的存在。 但麻仓叶王却不以为然的轻轻笑了笑,“真是胆小。” 骆媛媛便朝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哼唧。”她摆了摆手,“总之,神使我现在只要白一个就够啦。” 好像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一直乖乖靠在她身边的少年顿时像猫一样仰起头蹭了蹭她的脸颊。 对面的两个人立刻就这么相互蹭了起来,麻仓叶王看着他们相互蹭来蹭去,蹭来蹭去,终于无奈的妥协了,“……那就随便你吧。” 不过,知道麻仓叶王说的也不无道理,也是为了她好,骆媛媛便搂着白笑嘻嘻的看着他,“谢谢麻仓大人。”她表示自己还是有听进去:“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只是说到这里,骆媛媛想起了自己接下来打算做的事情,她眨了眨眼睛,便趁着话题正好提出了申请道:“说起来,京都这里差不多都稳定下去了,我在想,要不要去我的第一座神社那里看一看?” 去看一看传闻中她所守护的那座城池现在究竟如何,去见一见那些在她记忆中依旧鲜活不已的身影—— 据说那座神社现在有了巫女,也有了神使——名叫桔梗的巫女,和名为犬夜叉的犬神。 但听到她这么说,麻仓叶王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要离开?” 47、第四十七章 “嗯……”虽然听出了麻仓叶王语气中的淡淡不悦,但无论如何骆媛媛也想要回去看一看,因此她请求的姿态摆的很低,态度也格外的狗腿,“真的真的真的超级超级超级想回去看看的,可不可以嘛?” 她露出了恳求的神色,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下,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麻仓大人最好了,最棒了,麻仓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人,他一定会同意的,对吧?” 听了这样的话,就算麻仓叶王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头,此刻也憋不住的在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来,但他大体上还能保持得住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冷姿态,因此语气还能淡淡的抬杠道:“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骆媛媛却毫不为他的话语所动摇,只用闪闪发亮的眼神,无限憧憬的望着他继续狗腿的请求道:“我相信麻仓大人肯定不会不同意的!因为麻仓大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棒最帅最温柔最善解人意的人啊!” 明明她才是请求的那一个,但被请求的麻仓叶王却不知怎么,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他试图端起茶杯淡定的抿一口茶,不那么快的认输,然而也只能拖延这么一点时间了,在骆媛媛那楚楚可怜的神色之下,明显带着已经感觉到胜负已定的笃定笑意,麻仓叶王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这样无力感觉有些疑惑又有些有趣的顺遂了她的心意。 “不过,对那座城市我也有些好奇。”而在骆媛媛请假成功,高兴的一把抱住了身边的白时,京都第一的阴阳师还是决定不能让自己看起来输得太过于一败涂地,“所以我也要一起。” “诶?”搂着白的骆媛媛愣了一下,而白乖顺的趴在她的怀中,也睁着那双懵懂无辜的眼睛天真的望着麻仓叶王,“麻仓大人可以轻易的离开京都吗?” 在普通人眼中神秘莫测的阴阳师顿时又露出了那种习惯性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当然有我的办法啊。” “真的?”骆媛媛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然后很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啊!其实本来也想问麻仓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的,但是我以为麻仓大人不会有时间呢!”她看起来真心实意的高兴着,“我可以带麻仓大人去泡温泉!那里的温泉超级棒的!还有很漂亮的姑娘服务哦!” 麻仓叶王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在听到漂亮姑娘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变化,这反而让骆媛媛来了兴趣,她松开了白,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某种极为狭促的笑容,“说起来,麻仓大人不是一直都听得见别人在想什么嘛?” 麻仓叶王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也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的挑了挑眉毛。骆媛媛正要忍着笑说下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身来捂住了白的耳朵,白蜷缩在她的身边,温顺的看了她一眼,就乖乖的任她摆布了,“那么麻仓大人,应该是还没有……接触过女人的吧?” 她一边被自己想象的那个场景逗得乐不可支,一边还记得捂好年纪太小纯洁无瑕的白的耳朵,不让他被教坏:“因为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听得见对方心里的话感觉不是很奇怪嘛!” 麻仓叶王:“……” “啊,不过,说不定正好相反?”但骆媛媛说完之后,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因为女孩子很羞涩嘛,可能觉得男孩子碰的地方不那么舒服,也不好说,为了照顾对方,还会装的很舒服的样子,但是如果是麻仓大人的话,就算对方不说也能知道呢!这样的话,如果麻仓大人能力使用的好,没准会很厉害也说不定啊!” “……呐,媛姬,”在她似乎越说越起劲的时候,麻仓叶王终于说话了,他仍然保持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里透露着某种危险阴暗的意味,“我现在虽然是在笑着的,但是心里却不是这样的哦?” 骆媛媛非常干脆识时务的停止了笑容,甚至还收回了捂着白耳朵的手,正襟危坐神色肃然的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说道,“咳,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可是她的笑容收的太过于快速,以至于刚刚说完这句话,就憋不出的喷笑出声,连忙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拉起白就准备跑,试图远离麻仓叶王接下来可能的报复。 不过虽然她已经反应很快了,但阴阳师大人显然更加的眼疾手快。麻仓叶王在和妖怪的战斗中锻炼出了你快我更快的反应神经,在察觉到她想要逃跑的意图时,就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才要往后跑就被往前拉的骆媛媛一个重心不稳,猝不及防的就摔在了他的身上。 一旁的白似乎认为他们正在嬉戏玩耍,对于骆媛媛没有带上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极大的不安和难过,顿时扑了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她,但骆媛媛却不可避免的被压得往下一坠,顿时闷哼一声倒在了麻仓叶王的身上。 而白并不满足于只抱住了骆媛媛的腰,他非常开心的攀上了她的肩头,将她压在麻仓叶王的身上,就去蹭她的脸颊,骆媛媛被他蹭的又痒又觉得这样的情形特别好笑,一边笑着一边挣扎着,试图挣脱白的怀抱,同时从麻仓叶王身上爬起来。 但就在她挣扎了没一会的时候,麻仓叶王伸手将她按在怀里坐了起来,一只手在白的额头一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少年顿时露出了困倦之色,伏到一边像猫一样蜷缩着睡着了。 “不愧是麻仓大人!好厉害啊。”骆媛媛惊奇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可是每一次她都觉得特别神奇——尤其是她这个神祇都没有这样的力量的时候——而当她转头去看身后的青年时,正好对上了对方投来的视线。 说是投来,倒不如说,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看着她。 他们定定的对视了好半晌,最终以骆媛媛忍不住笑了起来的样子打破了沉默的僵局。 她眉眼弯弯的伸手捡起了掉落在旁的麻仓叶王的发簪,将他散落在肩头上的黑色长发拨到了他的背后去,调戏他道:“头发披散的样子真漂亮呢,麻仓大人。” 麻仓叶王长得很好。 此刻他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映衬着那张俊秀白皙的面容,就越发显得唇红齿白,俊秀清雅了。 明明穿着层层叠叠宽袍大袖的阴阳师服,看起来端庄又肃穆,但那种高高在上的禁欲感,只要像现在这样,稍微衣服和头发凌乱一点,就立刻显出青年的纤细和秀美,以及某种颇具诱惑的吸引力来。 这种看起来显得有些脆弱和狼狈的模样,如果再联想起他本身的那种强大,要是被京都里某些有着特殊癖好的贵族们看见,那些人大概会被刺激的立刻发疯也说不定。 “像礼物一样。”骆媛媛用欣赏某种不可多见的美景一样的语气望着他做出了评价,她伸手将有一边滑下了肩头的外衣重新为他披好,笑着说道:“这些华贵的衣服就像是包裹着宝物的锦缎,但麻仓大人才是被保护和隐藏着的最贵重美丽的礼物呢。” 麻仓叶王看着她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中蕴含着的意味,使之前那种带着柔弱错觉的美丽瞬间消失不见,变成了属于强者的英气和力量感,“这样子的话,我觉得还是媛姬比较漂亮。” 骆媛媛看着他的笑容眨了眨眼睛,站了起来,“嗯,我也觉得我比较漂亮~” 常年守卫在天皇身边的第一阴阳师很难得到允许离开京都,所以麻仓叶王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跳过了向天皇奏请的这一方式,直接将行为转入了地下。 除此之外,他的式神非常之多,其中适合当坐骑的更是不少,坐在能够上天入地的灵兽身上,不仅完全没有只能依靠牛车或骑马的那种颠簸辛苦,而且速度还非常之快。 只是单纯的靠灵兽的背脊宽阔而没有任何防止掉落的措施,导致了骆媛媛一直紧张挨着麻仓叶王,用力的拽着他的衣服,直到到达了目的地之后,还脸色苍白,一脸认真的异想天开道,“回去的时候我们走回去怎么样?” 不过在麻仓叶王似笑非笑的反问“你确定?”的时候,她认真的想了想走回去和飞回去之间的差别,最终还是五官皱在了一起,“唔……算啦,还是继续飞吧。” 那纠结的模样让麻仓叶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 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入了夜,麻仓叶王的式神很恭敬的献上了一盏灯笼——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拿出来的——然后就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在这个没有路灯的时代,夜晚基本上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抓瞎,好在这盏灯笼似乎不是普通的烛火,虽然照明范围不能说亮如白昼,但好歹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前路如何。 骆媛媛拉住麻仓叶王的衣袖时还在想,她这个神祇到底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啊?走夜路还不是跟人类一样没有光就看不见? 不过因为阴阳师服的衣袖格外宽大,为了能够更好的感觉到麻仓叶王的动作,她不得不顺着衣袖边缘一直往上拽,直到碰到他的手腕才停下。 “袖子太宽啦。”骆媛媛埋怨的说道,“刚才一下子拉住都感觉不到你的手在哪,要是拉在那里跟着走的话,肯定会摔倒的。” 麻仓叶王却动了动他的手臂,揪着他手腕下方的衣袖的骆媛媛的手便也跟着动了动,感觉到了那随之而动的重量感,他微微笑了笑,“这不是抓的很好吗。” “那是。”骆媛媛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她跟着麻仓叶王,顺着灯光在树林中往前慢慢走着,“我可是很会抓人的。” 单纯的走着夜路颇为无聊,她便忍不住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来,“以前我跟我朋友玩的时候,我抓着她们的手指,她们都挣不开。” 但她说着又忍不住消沉了起来,“不过现在都抓不到了呢。” 麻仓叶王便转过脸来望了她一眼,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要抓吗?” 骆媛媛茫然的抬头望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啊?” 他便伸出手来,放在她的面前,又重复了一遍,“要抓吗?” 骆媛媛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麻仓叶王没说什么,收回了手。 而随着他们渐渐靠近树林边缘,骆媛媛想起了她小时候搬家的经历,那时候她从原本居住的地方搬去了另一座城市,后来过了好些年,才回来过一次。 那时候已经长大了的她站在小时候的家所在的居民楼下,看着模样并没有多大改变,却已经完全不同了的窗口和阳台,感觉十分复杂。 她还去了小时候经常去的小区里的小公园,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秋千还在原地,只是那时候对她来说还有些宽的座椅,现在已经小的有些快要坐不进去了,那时候荡起来的高度显得那么高,高的总是让她又兴奋又害怕的尖叫,现在看来也不过那样。那些栽在公园里的树木,小时候跟她差不多高,现在已经快要比两个她还要高了——这些改变让这些地方变得又熟悉又陌生,熟悉的好像她从没有离开过,又陌生的好像她从没有来过。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又好像已经改变了一切。 随着离城池越来越近,骆媛媛的感觉也和那时越来越像,有些微妙的期待,又有些感到紧张。 终于,他们走出了树林,而映入他们眼中的城市果然没有让骆媛媛失望——虽然大体看起来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此刻又格外不同——街道上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口都点起了灯笼,把街道照亮的犹如白昼。 男男女女们结伴走在街上,人声鼎沸,好像正在举办什么祭典。 麻仓叶王转头看向了骆媛媛,只是在看见她也一脸惊讶之后,便明白了这位城主夫人大概无法作为一位向导来为他介绍了。身为阴阳师,比起和人类打交道,麻仓叶王似乎更喜欢和那些精怪交流,因此他十分顺手的召唤出了一只奇形怪状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精怪出来。 不知道是地缚灵还是土地神什么,骆媛媛觉得讶异又好奇的看着这个对于本地好像极为熟悉,而她之前又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家伙细声细气的对麻仓叶王报告道:“大人,这是缘结祭典。” “一直和这座城市有着深厚交情,来自海对岸的使者知道了城主夫人的死讯后非常震惊,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他们的随从中有一位把事情写成了戏本,后来成了酒馆中客人们最喜欢听的故事。后来到了第二年城主夫人的忌日时,大家商量着举办祭典,就把故事排成了戏,在祭典上演出,因为城主夫人太过于美貌了,城中没有少女能够出演,所以干脆让舞姿最曼妙的少女戴上面具演出。后来听说那位夫人成了缘结神,祭典就慢慢的变成了缘结祭。女孩子们在这天都带上面具走在街上,如果有男人看中了她们,就上前搭话,如果少女满意的话,就会同意跟他走在一起,最后祭典开始,看完了演出的节目之后,少女们会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容貌——每年这个时候,都能缔结很多缘分呢!而且一开始只有单身男女参加,后来恋人们也为祭典增添了节目——少女戴上面具离开自己恋人身边,在所有戴着面具的少女中,男人要去寻找自己的恋人,最终如果找到了的话,据说就能得到媛姬大人的祝福,永远相爱幸福!” 听完之后,骆媛媛只能冒出“人民的创造力果然不容小觑啊”这么一个念头来,而且对于后面那段有关恋人的说法,她总觉得……那种方法,总感觉分手的可能性更大好不好,这种唐伯虎猜秋香的行为一旦没找准,简直是作死啊! 不过作为从小到大,最大的成就也只是小学时在国旗下讲过一次话的她来说,对于这个据说是自己的祭典,骆媛媛感到极其的新鲜和好奇。 而被麻仓叶王召唤出的精怪友情奉送了两张面具——全城的少女在面具方面只有两个选择——狐仙或者是犬神。 骆媛媛猜测狐仙可能是因为狐狸总和美人有关,而且巴卫在她死的时候露了一把脸,而至于犬神……大概是因为犬夜叉? 她看着手中犬神的面具,疑惑不解,可是半妖应该是没有兽形的吧?犬神的面具和狐仙的面具放在一起毫不逊色,花纹华美精致,如果狐仙是以巴卫为原型的话,那么犬神应当也是一位大妖才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犬夜叉跟着桔梗成了她神社的神使,所以在人们眼中有光环加持? 骆媛媛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曾经被误认为是狐妖过,所以才更想戴上犬神的面具。 带着兴奋和激动,她和麻仓叶王一起结伴朝着街道走去。骆媛媛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只见少女们带着完全遮挡住了容颜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她刚刚才知道祭典的规则,因此分外的感到好奇,便忍不住的想着今天她们之中有多少能够成功的缔结缘分,她一边满脑子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跟着感觉朝前走着,却完全没有抬头看一眼身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麻仓叶王,以至于等她心满意足的收回了一直打量着四周祭典装饰的视线时,才呆滞的发现眼前的男子是个完全不认识家伙。 咦……? 咦咦咦……? 48、第四十八章 趁着对方好像还没有发现她是误跟在他的身后,骆媛媛迅速往后一退,缩到了一边去——不过,当她觉得不好意思的这么下意识躲开后,骆媛媛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好像根本就不必担心,因为普通人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看见神祇,不管你长得多么美艳无双,普通的人类们也视若无睹。 这倒是骆媛媛穿越后就没体会过的感觉,因此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反而觉得新鲜好奇极了。 她凑到许多人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脸庞,肆无忌惮的偷听情侣们的情话,却谁也没有看她一眼,这样恶作剧一般的感觉一开始很是有趣,可是慢慢的,就化作了一种令人心里空虚的寂寞。 骆媛媛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眼前又有一对少男少女结伴走过,突然感觉无聊极了。 ……果然,还是想要做人啊。 但这个念头一升起,她自己就先忧伤的叹了口气。 成为了神祇之后说这种话,感觉有点像是太过于贪心和不知好歹了呢。 更何况,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听说过人类变成神祇,却从没听说过神祇还能变成人类的。 这个地方的的神祇,在成为神祇的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要么闻名天下,从此无生无死,只有一次次的换代,要么默默无名,一次消亡,就是彻底的湮灭,没有转世,不得解脱。 不过这么想完之后,骆媛媛突然反省了一下自己……她是不是想的太悲观了一点? 毕竟她可是从神器升级成了神祇啊,比起神祇,神器明显更加凄惨,而如果没有成为神祇,她又会是怎样?去投胎转世吗?穿越者能够投胎转世的话,那该会是怎样的情形啊……那时候,她还会记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吗?如果忘记了的话,那‘骆媛媛’跟彻底的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样算来,她是不是已经十分走运,应当要学会对命运满怀感激? 骆媛媛一边想着,一边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这里的街道太过于拥挤了,挤在人群中实在让她很是焦躁,而更让她烦躁的是,明明这么拥挤,却依然谁也看不见她,感觉不到她。 说起来,如果她现在还是人类的话,这么走失在人群里,肯定会又惊慌又不安的吧? 不过……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走失的机会…… 鬼蜘蛛,奈落和蠃蚌的身影在心头飞快掠过,骆媛媛顿了顿,才又继续想到——现在她成了神祇,除了运气太差碰见风穴被妖怪弄死这个极低的可能性之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的事物了——理论上来说,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死人了,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她还和麻仓叶王签订了契约,想必就算真的走散了,他也能把她召唤回身边去的才对。 这么一想,骆媛媛就一点也不担心了。不过这样问题就来了……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和麻仓叶王走散的啊!?明明怎么看他们都可以好好的走在一起不会分开的啊!就算她没有注意,麻仓叶王也没注意嘛?! 骆媛媛利用变成神祇后轻盈敏捷了许多的身体飘上了树干,决定将这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抛到脑后——反正现实有时候要比神话还要玄幻的多,你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其实什么都可能发生。 不过不知道他们现在距离有多远,他的灵视还在不在她的屏蔽范围之内? 骆媛媛站在树枝上四处眺望,依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麻仓叶王的身影,反而远远的看见了街的那头,一行抬着神轿的队伍慢慢的走了过来——祭典终于要进行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了——街道两旁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喜悦雀跃的欢呼声。 骆媛媛好奇的看见远处的轿子上站着一位少女,穿着仿制的襦裙和衣袂飘飘的大袖衫,戴着狐仙的面具,姿势僵硬的跳着明显有特殊表达含义的舞步。 人民群众好像都知道她的姿势表示的是什么意思,因此一个个看的津津有味趣味盎然,不住的拍手欢呼,但骆媛媛认真的猜了半天,把她记忆中所有发生了的事情一个个去对,却还是完全猜不出来那位少女现在表演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说好的演的是她的经历呢?原主都看不懂啊喂! 她又无语又好笑的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试图看懂舞蹈内容的努力,正在此时,树下有人在叫她“媛姬”,骆媛媛低头一看,麻仓叶王正站在树下,带着微笑看着她。“找到你了。” 他长发绾起,肌肤白皙,容貌清雅,站在树下,丰神俊秀,一身贵气,那一瞬间,麻仓叶王身后那无数的人群和灯火,都化作了他的背景和点缀,显得那么渺小。 “你到哪里去了?”骆媛媛立刻轻盈的跃下树枝,忍不住上前捶了麻仓叶王一下。虽然她并不怎么害怕,直到刚才为止,其实也并不怎么生气,但看见麻仓叶王的时候,却忍不住的涌上一股气恼的情绪来,骆媛媛看着他,语气极为不满又极为娇憨,“我走啊走啊,一抬头突然发现前面的人我根本不认识,还以为我走丢了!吓我一跳!”她一着急,就完全忘记了尊称,“麻仓叶王你这个笨蛋,到底跑到哪里去啦!” “抱歉抱歉,”麻仓叶王似乎并不计较她没有尊称他为“麻仓大人”的事情,他脸上带着浅笑,不闪不避,只微微的弯下腰来看着她说道,“我只是想说,既然来参加你的祭典,不如试一试游戏的规则。” 骆媛媛微微一怔,她敏锐的察觉到了麻仓叶王这句话后所透露出的某种信息,因此歪了歪头,玩笑般的问道,“哪一个规则?结缘的那一个,还是恋人的那一个?” 麻仓叶王扬了扬眉毛,伸手轻轻揭开了她的面具,“结缘的那一个。” 此时神轿终于行到了他们的身边,人群中的欢呼喧嚣声如海浪一般越来越大,但骆媛媛还是听清了他的话语。 “女神大人,保佑我遇到一位好女人吧。” 骆媛媛看着他一本正经着胡说八道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嗯,保佑你。”但她看着他,突然笑着说道,“可是,对神祇许愿的话,不是应该要献上祭品的吗?虽然我跟麻仓大人你很熟,不过规矩不能破的哦。” 麻仓叶王看着她,也露出了笑容,“那么女神大人想要什么呢?” 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原本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神轿慢慢的接近了,在长长的随从后面,白色长发的祸津神不紧不慢的跟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神车上舞蹈的少女,眼神却分明透过她,怔怔的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身影——虽然他知道那个人在京都,却始终无法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一步。 但突然他发现了什么,而停住了脚步——在街边的树影之下,那熟悉的身影仿佛幻觉一般站在那里,笑语嫣然,“嗯……因为今天是我的祭典,所以在祭典结束之前,你得任我差遣,怎么样?” 在听清了她的话语之后,蠃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身前还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她正在和他说话。 当蠃蚌的视线停留的时间太过长久的时候,骆媛媛终于有所察觉的望了过来,当她看见蠃蚌的那一瞬间,她先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便露出了极为惊喜的笑容,朝着他用力挥了挥手,她身前的那个男人跟着转头望了过来,神色微微一动,似乎看出了他是祸津神。 但骆媛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见蠃蚌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便自己跑了过去。她本来就是想回来看看能不能见到这些故人,此时遇见蠃蚌,简直高兴的不行,“蠃蚌!你怎么在这?” “我……” 但没等他说完,骆媛媛便笑着打断了他,“你是来见我的吗?” 蠃蚌望着她,胸口之中翻涌着无数复杂微妙的情绪,因此那声“嗯”,简直像是从喉咙深处极为艰难的挤出来的一样。 骆媛媛发现了这一点,她望着他的眼睛,温柔了眉眼,“我现在暂时住在京都,之前……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有愿力慢慢的把我转化成神祇了,有一位叫做毘沙门的女神收留我,我一直都呆在她的神国里,所以都没有来找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她转头发现麻仓叶王已经跟了过来,正站在她的身后,便介绍了起来:“这就是和我定下了契约的阴阳师,叫做麻仓叶王,他很厉害的!这是蠃蚌,也是神祇,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一直保护着我,非常温柔和可靠。” 说到这里,骆媛媛又转过头去看了蠃蚌一眼,眉眼弯弯,“——而且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而随着相互结对的人们一起跟着神轿朝着神社蜂拥而去,等待最后的缘结结果,在神轿的起点也是终点——神社之中,正和桔梗一起等着神轿归来的半妖突然抬起了头来,望向了一个方向,“……杀生丸的气味。” 桔梗微微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她身为能够通灵的巫女,自然能够从妖怪间得知杀生丸去了冥界,因此他错过了媛姬已经成了神祇,并与京都的阴阳师麻仓叶王建立了契约的消息,她和犬夜叉曾经试图寻找他并告诉他这件事情,但在骆媛媛死后,杀生丸的行踪就实在是太过于诡迷不定,连犬夜叉的鼻子都难以追踪到他的气息,桔梗和犬夜叉最后也只好返回神社,因此对于这位甚至都不知道今天会有缘结祭的大妖突然造访的事情,桔梗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他也从冥界回来不少时日了,或许在妖怪间已经听说了关于媛姬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 事实上,杀生丸在骆媛媛死后就去了冥界,从冥界出来后就一直是红着眼杀杀杀的模式,根本就不关心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不过是麻木的杀着杀着,就突然想来看看她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不是作为伪装的相乐,而是作为真正的自己——媛姬所存在过的地方——同时也是她最后逝去的地方。 然后,他在城主府看见了夜卜。 那个黑发少年模样的祸津神正站在骆媛媛曾经住过的楼阁之上。那时候她时常在这里眺望着不远处,从神社里冒出了树冠的神树,那时候他还没有长大,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被她抱在怀里,她喜欢看远处的山峦随着季节的变化变换着颜色,也喜欢看漫天的云彩每天不同的形态,夜卜回忆着那时候的所有事情,一时出神,差点就没躲过自半空之中突然闪现的一道鞭影。 那鞭影泛着盈盈绿光,显示出它蕴含着某种可怕的剧毒。 夜卜下意识的就要去拔腰间的神器,却猝不及防摸了个空,他的神器——绯器此刻并不在身边。 螭最近常常一个人离开他的身边,失去了武器的神最好不要乱跑,但他却瞅准了这个机会,抱着侥幸心理瞒着螭来参加骆媛媛的缘结祭典——他以为有桔梗和犬夜叉坐镇,城中应当会非常安全,不会有其他妖怪出现才对,谁知道运气这么糟糕,居然碰上了杀生丸! 他当然知道杀生丸有多强大,对他又有多么的杀意浓重——他知道是他杀了她。 夜卜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朝着街上逃去。 49、第四十九章 夜卜觉得自己今天绝对死定了。 就算有绯器在手,他现在对上杀生丸也不敢说能把他斩于剑下,更何可如今他手无寸铁,根本无法正面对抗,只能狼狈的到处逃窜。但犬妖的鼻子何其敏锐,如果不能拉长距离然后掩盖气息,根本无法甩掉犬妖的追踪,但此刻别说拉长距离了然后掩盖气息了,杀生丸在身后紧追不舍,夜卜觉得自己只要稍一停顿,或许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原本可以去最近的神社向其他的神祇求助,虽然他是祸津神,但在对待妖怪的时候,神祇起码还是同一阵线的,但这座城池位于海边,又颇为隐僻,最近的神社只有骆媛媛的缘结神社——夜卜怎么可能去向骆媛媛求助? 在他杀了她两次之后?在他斩断了她和杀生丸的缘分之后? 他甚至都希望骆媛媛和杀生丸永远都不要再见面。 神祇也有力竭的时候,当终于夜卜好不容易才利用自己比杀生丸更熟悉地形的优势,气喘吁吁的绕了好大一圈从一所民屋后翻墙而出,稍微遮挡住了自己的踪迹和拉开了一些距离之后,他就知道这样下去被杀生丸追上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还不想死。 像他这样无法换代的神祇,一旦死去,就是真的彻底湮灭了。 但是……谁又会来救他? 父亲大人不知所踪……螭也不在身边,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还有谁会站在他这一边,会来救他……? ……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的——还有一个人的。 可是他亲手杀了她——尽管一次比一次痛苦,但他还是杀了她两次。 有时候夜卜觉得她太简直太傻了,明明看起来那么机灵和聪明的一个人,明明已经被他杀过一次了,可是当她第二次回到人世的时候,却仍然那样的信任他,甚至比对父亲,比对螭更信任他。 她那样轻易的就原谅了他,对他就像是从前那样好……然而更讽刺的是,他居然是将长刀再次刺入她的心脏之后,在骆媛媛转过脸来发现是他的时候,夜卜才从她那样不可置信和备受伤害的神色中,发现了她对于他是多么的毫不设防和心无芥蒂。 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死在他手下一次了,却还是如此天真,明明是这样愚蠢的行为,却让夜卜在事后几乎不敢回忆那段场景,不敢再去面对那样震惊和愕然的眼神,他极力遗忘极力避免,绝口不提,把它死死压在心底,只要稍一想起,就仿佛心里空了一个大洞,虚无的连他自己都会被吞噬进去一样。 那种感觉告诉他,虽然父亲大人的命令只需要遵守,不需要判断对错,但他一定做错了什么事了。 他杀死了她。 而这件事情,一定是错的。 从诞生起就一直听从父亲命令,为了得到父亲的称赞而一直忠诚努力的执行任务的夜卜,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觉得执行父亲大人的命令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他也从没想过,明明像以往那样服从了父亲大人的命令,却会这样的压抑和痛苦。 明明只不过是杀人而已啊…… 他杀过那么多人,她又有什么不同呢? 夜卜想不明白,但心底却自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当然是不同的! 要是早知道今天会死的话,来这里之前,就该去京都见见她才对…… 不过,这一次的话,她大概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不是吧……” 夜卜才刚刚这么想完,就突然听到了一声颇有些惊愕,而又极为复杂微妙的叹息声,“……这个世界居然这么小啊。” 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是媛姬认识的人?” 听到“媛姬”这两个字的时候,夜卜几乎是立刻抬起了头来,然后一道寒芒闪过,一把熟悉的薙刀刀尖就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在这条偏离了神轿游行的主道的小巷中,虽然也点着灯笼,却并不如不远处的城镇中心街道那般明亮热闹和吵杂喧嚣,大概是因为比起参加祭典,骆媛媛更想和蠃蚌好好说说话的缘故,他们朝着人少的地方慢慢走去,就这么来到了这条僻静的巷道之中。蠃蚌走在她的左侧,表情柔和,神情专注的聆听着她的说话声,麻仓叶王则带着完全不走心的习惯性的笑意,走在骆媛媛的右侧,偶尔闲适的对她说的事情提出了几句疑问。 然后突然街道一旁的树木之中,窜出了一个颇为虚弱的身影,骆媛媛在那一瞬间感觉那身影极为眼熟,但还没等她看出来什么,蠃蚌就已经一脸戾气的拔出了刀来——他几乎一瞬间就把夜卜认了出来。 于是此刻,骆媛媛站在麻仓叶王的身边,表情古怪。而在他们之前,蠃蚌正一脸戾气的握着他的神器,满身杀气的锁定住了被自己的薙刀抵住了要害的夜卜。 ——虽然很少有神祇杀死神祇的事情发生,但夜卜一点也不怀疑蠃蚌对他的杀意,就像他从不怀疑杀生丸对他的杀意一样。 然而奇异的是,在猝不及防突然看见媛姬的那一刻,夜卜那一瞬间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感到了一阵轻松还是一阵沉重,但他却突然觉得,如果要死的话,死在她面前也好。 如果骆媛媛要杀他的话,夜卜发现自己居然连逃跑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骆媛媛也没想到今天不仅遇到了蠃蚌,居然还遇到了夜卜,这突然之间,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此刻翻涌而上的情绪到底有着怎样的成分了。 她便先低低的回答了麻仓叶王的问题,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问题:“……这是杀了我的人。” 麻仓叶王闻言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毛,然后转过了头去,似乎颇感兴趣的望向了夜卜。“……祸津神?” 骆媛媛很不喜欢这个名称,这个名字也实在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好的记忆,因此不大情愿的“嗯”了一声。 夜卜没有理他,在他说不定马上就要死的时候,他哪有多余的精力去分给完全不认识的不相干的人?他只看着骆媛媛,只把她看的皱起了眉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被他这样直直的看着,骆媛媛忍不住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被蠃蚌这样指着喉咙,却一点也没有害怕和反省的意思,简直太过分了,作为被他杀死了两次的受害者,她怎么能不生气? 夜卜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难道要说他只是心血来潮,想要来这个除了京都之外,最接近她的地方看看吗?这种话语出现在杀死了她的凶手口中,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但他这么一副脸色苍白,还遍体鳞伤,浑身血渍,却还是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的淡定模样,却让骆媛媛更加生气了。 是,他杀了她两次,可是第一次之后她是怎么原谅他的呢?因为那时他什么都不懂,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奈落身边,对于自己的“父亲”,满是敬仰和崇拜,绝不违逆,因此,她认为那都是奈落的错。 可是第二次呢?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不少,懂事了许多,早就不再是个孩子了,她在他身边感觉得到他并不再如同幼时那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只听从奈落的命令了——他慢慢的已经不再是奈落的工具,而渐渐有了独立的思想,已经慢慢的长大了。 骆媛媛自以为她和他的感情不说能与他和奈落之间的匹敌,起码也应该……在他要杀她的时候,能让他迟疑片刻吧? 可是他迟疑了吗!? 骆媛媛忍不住又回忆起来那时的情景,那时候他一脸漠然麻木,或许他眉眼中流露出了几丝迷惘和动摇,但骆媛媛却怀疑没准那都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但夜卜此刻那身受重伤跪倒在地,在蠃蚌的刀下放弃了抵抗的脆弱样子,反而让骆媛媛觉得自己在仗势欺人一样。 他为什么这么一副认命了的消极模样? 骆媛媛最讨厌这种明明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一副受害者模样的家伙了!是怎样啊!?他杀了她,这时候反而一副要杀要剐大义凛然的样子了!?喂,这样看起来,感觉她才是那个坏人好不好! 她咬了咬牙,板着脸走了过去,当她站定在蠃蚌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夜卜时,黑发少年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跟着抬起了头来,骆媛媛对上他那双极为美丽清澈,而有时候又显得极为凉薄的的冰蓝色眼眸,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问道,“……对你来说,杀我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夜卜抿着嘴唇,慢慢的摇了摇头。 “那么……你后悔过吗?”骆媛媛问道,“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杀我吗?” 夜卜沉默了许久,然后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我不知道。” 这显然不是骆媛媛想要的回答,而她才刚刚露出生气的表情,蠃蚌的手腕就十分娴熟的抖动了一下,夜卜的咽喉上顿时被极有技巧的刺出了一粒血珠,他的举动明显是在问骆媛媛:“要不要杀了他?” 骆媛媛顿时纠结的起来,她并不想要他死,可是不管怎么说,就这么放了他她也绝不愿意。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处于看戏转头的麻仓叶王——她觉得他身为局外人,应该能给出一个比较客观的处理方式,因此骆媛媛苦恼的望着他,询问道,“麻仓大人,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啊?” 但夜卜却抓住了这一瞬间,蠃蚌和骆媛媛的注意力都朝着麻仓叶王转移而去的机会,身子一扭就从蠃蚌的刀下闪过,一把拽住了骆媛媛,就要将她带走——如果骆媛媛要杀他,他绝不会反抗和逃跑,但他只愿意死在她的手里,即使是蠃蚌的行为代表了她的意愿也不行。 是他亲手杀了她,所以他要死的话,也一定要是被她亲手所杀才行。 更何况他还没有忘记,身后还有一个杀生丸在! 不能让他们见面。 ……不能。 可是人生在世,总是不如意之十之*,也有一句话说的好——想什么来什么。 就在夜卜突然发难的时候,骆媛媛距离最近,因此被猛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就呼唤出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名字——“小白!” 她话音刚落,发簪之中便有一道黑气喷涌而出,于半空之中凝结成隐约可以看见猫状的怪兽,刚一落地,便朝着夜卜愤怒嘶吼。然而骆媛媛被他扣在怀中,猫怪龇牙咧嘴一脸狰狞,却也只能威胁的与夜卜对峙,不敢轻易上前。 ——那是骆媛媛的神器【白】的猫怪形态。 因为白身上附着猫怪的诅咒,因此外出时,麻仓叶王便将它封印在骆媛媛的发簪之上,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可以在骆媛媛危急时刻召出,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 然而回应了骆媛媛呼唤的,却不止白一个。 当麻仓叶王手中的符纸蓄势待发,蠃蚌横刀就要上前的时候,一道陌生的身影突然加入了战场,那身影英姿凛然,麻仓叶王一眼就判断出形势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出手,便慢悠悠的收回了手中的符纸,果然没一会儿,骆媛媛就从夜卜的怀中被抢了出来。 将她从夜卜身边带离的怀抱给了骆媛媛一种极为奇异的感觉——因为她明明感觉这个人极为陌生,但他却仿佛极为熟悉和珍惜般的将她紧紧楼在怀中,那犹如保护着某种极为珍贵的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的姿态,不可避免的让她有那么一点错乱,好像他们之间极为亲密一样。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来人的脸,就先看见他十指成爪,指甲尖锐泛毒,趁势就要朝着夜卜的胸口抓去,骆媛媛顿时下意识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惊声喝止道:“不要!别杀他!” 那人居然极为听话,听见她的声音,攻势只稍稍一顿,就那么毫不迟疑的收了回来,夜卜回头看了骆媛媛一眼,终于有了表情的变化,他咬了咬牙,终于趁着这个空隙,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只是他临走时回望的那个眼神,却让骆媛媛不明的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这不安很快就被骆媛媛给压在了心底,反正最坏也不过就是死,她都被夜卜害死过两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夜卜逃走这件事情,还让一直苦恼着不知该怎么办的骆媛媛松了口气。 说起来,她不是不对他生气,可是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报复才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疼爱和信任,或许他罪已至死,可是难道要她杀了他吗? 骆媛媛觉得自己做不到,她甚至做不到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死去。 她心里沉甸甸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努力扬起笑脸,试图礼貌的去感谢这个算是救了自己的人,一边试图从他怀中离开,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刚刚见面的人就抱着不放手,这件事情未免也太没有风度了,可是从刚刚的事情来看,这个人完全不像是这样失礼的人才对。骆媛媛微微一愣,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抬头望去,只见抱着她的人有一张极为典型的妖怪男性的面容——白皙俊秀,眉宇之间带着邪气,一头银发,配上他冷淡高傲的神色,仿若天山冰雪一样高不可攀——用一句颇为俗气的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俊美的恍若神祇——虽然是邪神…… 但是邪神也是神嘛! 看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骆媛媛顿时决定了对他的语气好一点,“呃……谢谢你救了我。”她客气的露出了笑容,“我是媛姬,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奇异的是,明明她的措辞如此礼貌,语气如此友好,那一瞬间,她却突然有种整个人都被冻住了的惊悚感觉,骆媛媛下意识朝后退去,白就立刻扑了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朝着对方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咆哮。 但骆媛媛凭直觉也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人极为强大,白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因而连忙低声的呼唤他,“小白,回来。” 可她明明叫的是小白的名字,那个男人却一直紧紧的盯着她,好像对这个名字意见很大的样子——这关他什么事啊! 骆媛媛莫名其妙而又有些畏惧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是太奇怪了,她转身跑去了蠃蚌的身边,觉得还是和他们呆在一起最有安全感。然而和麻仓叶王站在一起的蠃蚌似乎也是一副颇为惊异的样子,他看着骆媛媛,好像她才是不对劲的那个一样,在场的四个人中,只有麻仓叶王表情最为正常了,骆媛媛便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衣袖,退到了他的身后,看着蠃蚌不安的问道,“怎,怎么了?” 蠃蚌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阿媛,你……不认识他?” 50、第 50 章 自己的行为好像被两个人都定义为了异常——那个陌生的大妖骆媛媛并不在乎,但连蠃蚌都这副惊异的态度,她顿时就有些不安起来。蠃蚌是不会欺骗和跟她开这种玩笑的,因此,骆媛媛又转头认真的望了一眼那个站在一边,一直深深的望着她的银发妖怪,然后又看了看一脸惊讶的蠃蚌,却还是没有任何印象,她只好小声的看着蠃蚌询问道,“……他是谁?” 蠃蚌被骆媛媛这样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安,他愣了一下,才低低的回答道:“那是阿媛你……生前的恋人啊。” 但他诚实的回复却让骆媛媛完全无法相信。 “你在开玩笑吗?”骆媛媛压低了声音,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她转头又快速的看了一眼杀生丸。 那位大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容颜俊美,姿态凛然,即使一语不发,也散发着极为强烈的存在感,但骆媛媛却莫名觉得,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的模样,让她无端的想起了被抛弃了的大型犬。 他站在那里,就那样沉默的望着这边,骆媛媛读不懂他沉沉的金色眼眸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情绪,但那眼神却犹如实质一般,压得她身体沉重,几乎说不出话来。 骆媛媛觉得有点难以招架的微微侧过了身子,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了让她那样难受的视线,她试图用玩笑的语气让氛围变得轻松一点,“……要是我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和他谈过恋爱,我一定会记得的才对。” 但蠃蚌却对她的反应皱起了眉头,明显不能赞同她的话语,却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知如何反驳,但他看着骆媛媛对这种突发情况极为莫名和稍有些尴尬的模样,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顿时神色一凛,“……是夜卜。”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杀生丸原本一直定定的注视着骆媛媛的目光顿时转移了过去。 骆媛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夜卜?” 在骆媛媛被杀的时候,只有蠃蚌在她身边,因此当时的场景全部都在他的脑子里,只是稍一思索,他便得出了一个最为接近的结论,“……夜卜斩断了阿媛你和杀生丸的缘分。” 骆媛媛微微一愣,“斩断缘分?”她并不清楚这个词的意义,可是看着字面意义,单是联想也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杀生丸,觉得这种类似于失忆的事情居然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是不可思议,“我……和他的缘分,被斩断了?……缘分也可以被斩断?” 一直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故事的麻仓叶王这才悠悠的开口解释道,对于这种术法的了解,正好是他作为阴阳师的专长所在,“缘分虽然说起来无影无形,但说到底便是彼此的羁绊,斩断缘分也就是说将两人之间的羁绊彻底消除,所有关于对方的记忆,情感,都将从此消失,就仿佛从没见过一般。”说到这里,麻仓叶王顿了顿,好像思维渐渐的发散了出去,因而声音转而变轻,变得像是某种呢喃起来,“……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极为奇妙,即使是神祇也很难完全斩断……擅长斩断缘分的神祇可是颇为难见的。”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感叹,骆媛媛盯着他威胁的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夸他?” 麻仓叶王轻轻一笑,感慨了一声,“我只是觉得,媛姬身上发生的事情,总是让人惊讶不已。”他淡定的转移了话题,“那么,媛姬你现在要怎么办?” 骆媛媛顿时纠结的抿紧了嘴唇,原本今天参加自己的祭典应当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可是碰见夜卜之后,事情就变得越来越令人难以轻松起来了,她转过身去鼓起勇气朝着杀生丸走去,不知道为什么,骆媛媛觉得迈向他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去神社里见见桔梗他们,你觉得呢?”她尴尬的垂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要跟我们去吗?” 杀生丸的回答很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听他这样说,骆媛媛顿时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了,过了好半晌,才终于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忘了你……你不难过吗?” 但一向神色冷淡的大妖却似乎笑了一瞬,他的声音低沉轻柔的近乎叹息,“你还在,就够了。” …… 呐,如果有一天,你活得好好的——死后活得好好的也是活得好好的!——你有了一个喜欢的人,正准备跟他正式表白然后在一起,你还记得生前所有的朋友和与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所有的恩怨情仇,你的生活仿佛完好无缺,但突然一个对你来说完全陌生的人出现了,除了你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认识他,都知道你们的过去,他们说他是你的恋人,你们感情非常好,在你死后,他做了许多许多令人感动的事情,非常爱你…… 但你茫然无措。 他们说这是因为你对他的记忆被抹去了,连带着对他的感情也失去了。 但不仅如此,对你来说,这就像是在你明明已经非常圆满完整的人生中硬生生的□□一个人来,你的生命中根本没有他的位置,现在却不得不硬生生的再把他放进来,因为他的出现,你甚至不得不重写自己的生活。 你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没有人愿意体谅你的困扰,因为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一件理所应当的好事——因为他们都觉得,将他重新接纳,你的生命才是真正完整的。 或许的确如此,但在骆媛媛的心中,她并不觉得这样的“完整”比之前的“完整”就好到哪里去。 但她想了想,如果被斩断了缘分的不是她,而是他的话会是怎样呢? 如果遗失了记忆和感情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喜欢的人呢?她会有多么难过?如果她好不容易才终于见到他,他却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她会有“他现在的生命是完整的,我不该去打扰”的念头吗? 才怪! 骆媛媛肯定会觉得失忆了之后喜欢的人根本不作数!就算要分手移情别恋,也要想起来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的吧!失忆的人怎么能算是圆满无缺?失去了记忆而丧失的感情根本不算,骆媛媛理所当然的还是会觉得他属于自己。 换位思考了一下之后,骆媛媛觉得自己深深的忧郁了。 当他们一起到达神社后,犬夜叉和桔梗也证明了蠃蚌的说法——其中犬夜叉还极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喊道“你忘记了杀生丸?!” 在所有人的叙述中,她和杀生丸的感情非常之好,顺便还附赠了她从头忘到尾的关于她和杀生丸相识相“爱”的过程——骆媛媛对相爱这个形容词持怀疑态度——另外还有当她死后,杀生丸所做的一切。 不惜进入冥界,也要追回她的魂魄。 骆媛媛顿时想起了之前她问过他,她失忆了,他会不会伤心难过,愤怒恼恨,他回答说只要她还在,就够了。 直到现在骆媛媛才明白,也许只有在经过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绝望之后,再次遇见,才会什么都舍不得计较,只要对方还存在着,就什么都不重要了吧。 虽然她现在对他毫无感觉,喜欢着惠比寿,可是当时自己应该也是很喜欢他的吧?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却放弃了那段记忆,只想着失忆后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不管是对自己,对杀生丸,还是对惠比寿,似乎都太不负责了一点。 所以说到底——夜卜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斩断她的缘分?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到底是图什么啊!难道是因为第二次死亡,所以附赠了特殊服务吗!? “下次再见到夜卜的话,我们问问他吧。” 神社后院,在知道了杀生丸和骆媛媛的现状之后,犬夜叉以主持祭典和庙会需要帮手为借口拉走了蠃蚌,而桔梗和麻仓叶王以交流通灵术为理由给他们留出了空间,他们此刻单独坐在神社的后院之中,远处的喧嚣吵杂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骆媛媛跟杀生丸一起坐在回廊上,为了避免尴尬,她仰着头看着漫天繁星,好在古代的天空没有让她失望,银河璀璨,繁星闪烁,犹如黑色天鹅绒上缀着点点钻石珍珠,极为美丽。 她用听起来轻松些的玩笑话,试图不经意的挑起话头,心中却突兀的觉得现在的状况有点像在相亲一样。 “……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 “下次你再揍他的话,我再也不拦着了。” “嗯。” “说起来真是神奇……明明在不知道和你的事情之前,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我的记忆有什么问题,听他们说了和你的事情之后,才发现记忆里原来有那么多的地方完全不能自圆其说。我之前就一直想不起为什么会跟奈落打起来,还有传说中明明有狐仙和犬神……我还一直以为犬神是指犬夜叉呢。” “嗯。” 不管她说什么,他好像都只会回答“嗯”一样,努力说些轻松话题的骆媛媛顿时有些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喂,如果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也继续‘嗯’嘛?” 杀生丸仿佛听话般的真的换了一句:“是谁?” 但他这么一问,骆媛媛反而说不出来了,她轻轻的“哼”了一声,别扭的撇过了脸去,“不告诉你。” 听见他又没有了声音,骆媛媛便又转过了头去,赌气般的伸出了双手命令道,“抱我。” 杀生丸便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乖顺的好像只要是她说的事情,他就绝不会拒绝一般,但杀生丸像是抱着孩子一般将她从身边的回廊上抱起来放在腿上,紧紧的搂住她的腰部的行为,还是显出了属于男性的强硬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骆媛媛觉得这个怀抱又陌生,又熟悉,想起之前桔梗犬夜叉和蠃蚌说的那些关于他们的事情,还有些怅然心酸,她低头望着他环在自己腰间指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感受着另一只手搂在她肩头的重量,听着他胸口处传来的心跳,便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还好跟他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不过等回去之后,大概得去说对不起才行。” 她感觉有点委屈的皱了皱鼻子,但随后便将那些任性的情绪压在了心底,伸手轻轻的碰了碰杀生丸的指尖,“那我们就在一起吧。”她转头去看身后抱着自己的大妖,“就像……以前那样。” 杀生丸垂着眼睑,微微低头看着她,他的睫毛纤长,投下的阴影落在金色的眼眸中,显出几分幽深的风情来,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凶悍的大妖便格外温驯的颤了颤眼睫。 “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会想起来的。”虽然骆媛媛并没有多少信心,但她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有把握,她直起身子环住了杀生丸的脖子,仿佛是为自己鼓气般的直直望进了杀生丸的眼眸之中,“吻我。” 51、第 51 章 等到犬夜叉和桔梗带着蠃蚌和麻仓叶王回来的时候,麻仓叶王看着骆媛媛就微妙的笑了起来,“嘴巴都肿了,”他扬了扬眉毛,“真激烈啊。” 骆媛媛便下意识的抿住了嘴唇,舔了舔刚才被杀生丸的犬牙不小心咬破的伤口,瞪了他一眼,“等你什么时候听不见人家心里想什么,能专心的滚个床单再来说?” 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滚个床单这样的话,但麻仓叶王很快就猜出了这个词的意义,因而笑容微微一僵。 骆媛媛立刻得意的朝他弯了弯唇角,杀生丸则冷冷的望了他一眼。 还是桔梗说出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变化,惊讶的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媛姬你,和杀生丸?” 骆媛媛顿时又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上的伤口,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而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杀生丸现在是她的神使了。 神祇依靠吻来定下神使的契约,这个设定让骆媛媛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才好。事实上她提出那个要求只是一时冲动,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但妖怪们应该是非常清楚神祇的吻有着怎样的效力的,杀生丸却依然毫不犹豫的亲了上来。 那种笨拙青涩,毫无技巧,只凭着野兽般粗暴凶猛的本能进攻的方式,却很成功的让骆媛媛脑袋空白晕眩了好一瞬间。 麻仓叶王的实力并不比桔梗弱,他一定也看了出来,却没有说什么,他总是喜欢这样,让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而在第二天回去的路上,杀生丸也强硬的拒绝了麻仓叶王的式神,自己变成了兽形,虽说狗一般都是不会飞的,但大妖们显然不在这样的常规之内。 在犬夜叉得知杀生丸成为了骆媛媛的神使后就一直仿佛在梦游般的表情下,骆媛媛有些好笑的被杀生丸灵活有力的尾巴托上了他宽厚的脊背,他又长又蓬松的白色卷毛仿佛云雾一般披在他的身上,骆媛媛将手按在身下的巨大躯体上,还能感受得到毛发下的身体,那坚硬的脊椎,强劲的肌肉,还有散发出的热度。 ……不知道为什么,骆媛媛觉得在他身上拨开他的毛发去抚摸毛发下温热的*这种行为,好色的样子…… 可是越觉得色气,她就越忍不住的又摸了几把。 瞒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降落在京都的麻仓家后,杀生丸重新变为了人形,他望了她一眼,虽然看起来依然是面无表情,可是眼神颇为柔和,他什么都没说,默认的纵容着她。骆媛媛见过他望着其他人的视线,高傲和冷漠,即使是在对着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阴阳师麻仓叶王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将他放在眼里,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她见过许多喜欢着她的人的眼神,所以很容易的就感觉到了从那样的眼神中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情意,这让她失去了记忆的事情变得更加真实了起来,也让她再一次真切的体会到了——这个妖怪,的确是喜欢着她的。 据说她也是喜欢着他的,甚至为了他而和奈落决裂,那么,她到底有多喜欢他呢?有他喜欢她这样的喜欢他吗?还是更喜欢他呢?如果愿意为了他对抗奈落,甚至愿意为了他被奈落杀死的话,她一定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他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骆媛媛觉的自己好像有点恢复自己失忆前对他的那种好感了,但这种好感,或许是因为心理因素的自我暗示也说不定,这么想着,她朝着降落在前方的麻仓叶王走了几步过去。 “我得去神国一趟……”她低声的请假道,“去找惠比寿。所以……” 麻仓叶王看了她一眼,他对于她离开自己身边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情愿,一想到身边那些人类各种愚蠢的念头又要开始仿佛倒垃圾一样往他脑海里倾倒的场景,他就感到无比的厌恶,但麻仓叶王却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因此也只好淡淡的“嗯”了一声,“那杀生丸呢?” 骆媛媛便说,“我不在的时候,他就帮我保护你……” 在麻仓叶王因为“保护”这两个词而挑高了眉头的表情下,她不得不咳了一声又改口道,“……陪着你。” “陪伴我吗?”他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用仿佛玩笑般的语气说道:“可是啊,媛姬你的陪伴是其他人很难代替的了的啊。” 骆媛媛只好努力的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麻仓叶王不说话了。 搞定了这边,就轮到了杀生丸那边了。 虽然神使是可以跟着神祇一起去神国的,但骆媛媛可不想……也不敢带着杀生丸过去。 那对惠比寿来说,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 骆媛媛喜欢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在“喜欢”这种心情下,想要让他的一切变成自己的,也想要向他献出自己一切的心情是最美好和珍贵不过的了,但同时骆媛媛也对于自己的热情会慢慢的冷淡这件事情无能为力,而在一段关系之中,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分手的时候了。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这段关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开始。 有句话说,给别人带来伤痛总归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骆媛媛想,也许这是上天为了让人们更加慎重的对待别人而施加的谴责。 进入神国后,当骆媛媛坐在了惠比寿所居住的院子里时,她一边等着神器前去通报,一边忍不住的趴在了身前的矮桌上。她望着窗外院落中的风景,和她当时住在这里的时候并无两样。 这里的一切她都分外熟悉,那段居住在这里的岁月她还清晰的记得,因而让她觉得更加的别扭,可是这种事情,骆媛媛知道并没有完美的答案,你只能自己比较权衡,然后做出选择,连带着接受你所做出的选择所带来的痛苦。 不过,与其说是痛苦,倒不如说只是歉疚吧。 要说有多喜欢惠比寿,骆媛媛扪心自问,其实也不见得。 好感是肯定有的,更多的是因为,骆媛媛觉得惠比寿的性格很适合长期相处,跟自己颇为合适。 适合她依赖撒娇,适合给予她所需要的温柔和温暖,成为神祇后的日子光是想想都漫长的让人看不到尽头,但如果有惠比寿的话,总感觉有了一个热源,能够让漫长的时间显得不再那么冰冷,能够相互依靠。 但是,杀生丸的话……不仅仅是因为他那么喜欢她,所以让她心生牵挂无法放下这么简单,骆媛媛想在他的身上证明一件事情。 鬼蜘蛛曾经说过他爱她,可是骆媛媛却感到自己受到了愚弄,她知道他一定非常喜欢她,但对于骆媛媛来说,她不认可那算是爱。 爱究竟是什么呢?说来奇怪,骆媛媛这种交往过很多次的人,在人们眼中或许是最轻视爱情和玩弄人心的存在,但事实上,她对于爱情却抱有极大的幻想。 她相信世上真的有一种感情忠贞不渝,至死不变,心有灵犀,同生共死,相依相守,生生世世。 如果……骆媛媛想,如果她能够打破“斩断缘分”的力量,想起和杀生丸的事情的话,那能不能证明自己……哪怕稍微的碰触到了“爱”呢? “阿媛。” 就在她趴在矮桌上出神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极为温柔和开心的呼唤,那语气中微微的喘气声显示着主人的心急,刚才的一路又有多么的步履匆匆。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骆媛媛身子一僵,顿了顿,才直起了身体抬眼望了过去,只见惠比寿站在门口,姿态端庄,仪表翩然,他熟悉的清秀面容上带着笑容,因为努力的想要维持淡然的仪态,所以努力的收敛着笑意,好像害怕稍不注意就会唐突了她一样。 骆媛媛以前总是被他的这种隐忍内敛的态度给弄得心里痒痒,只想着去逗他,打破他遵守的礼仪规矩,让他放下那些矜持才好玩,只是现在却再也不能这样调戏对方了。 等到惠比寿在对面坐下,她才语气比往常显得恭敬而又疏远了不少的弯了弯腰,打了个招呼,“……惠比寿大人。” 惠比寿好像愣了一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露出了些微不安和困惑的神色,“……阿媛?” 骆媛媛却只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要怎么说呢?她卡了好半晌,才终于说道,“……惠比寿大人,关于那个约定……” 她害怕如果被惠比寿打断可能就再也说不出口,便仓促的赶紧把最难说的话说了出来,“对不起,但是我可能无法实现了。” 说完之后,骆媛媛觉得心里一松,但同时却又感觉沉重的好像整个屋子都朝着她压迫而来,她低着头,绷紧了身子,仿佛等待被判刑的囚徒般忐忑的等着他的回应,在经过很长很长的一段寂静之后,惠比寿才终于说话了,“……什么?”他低低的,刚才的欢喜完全不见了的问道,“为什么?” 从他有些飘忽的语气中,骆媛媛感觉他还保持着冷静,她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最害怕那些一听见分手就陡然激动起来的人了——比如前世捅死了她的那位。 惠比寿看起来还能够沟通和听的进话,骆媛媛便乖乖的将去参加自己的祭典,结果遇见了杀生丸,然后其他人告诉她,她被斩断了和他的缘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想起来……”因为有愧于惠比寿,所以骆媛媛的语气弱弱的。“我觉得失去了记忆之后,放弃他对他来说不公平,对失忆之前的我也不公平,对惠比寿你也不公平……” “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听见她一时顺口,又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而没有加上尊称“大人”,惠比寿微微闭了闭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的握了握拳,他语气生硬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我从没听说过被斩断的缘分还能够重新记起来。” “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骆媛媛有些天真执拗的反驳道,“因为他们说我很喜欢他,蠃蚌说我爱他,要是我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想起来呢?” 但面对她一向温和沉静的神祇此刻却突然强硬了起来,“这不是能被感情所左右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的事物,羁绊被斩断之后可以重新建立,却不可能被找回来,”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失态的惶急,急切地想要说服她,“阿媛,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可是他说的这么笃定,却让骆媛媛皱起了眉头,“如果我爱他的话,我肯定能想起来的!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你又怎么知道那不是因为你先入为主后的自我暗示?” 不知道为什么,争到最后,话题就突然变成了骆媛媛一定要证明自己是爱着杀生丸的,而惠比寿坚持这种证明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要去证明一段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就算你曾经爱着他,被斩断了缘分之后,那份爱就已经不再存在了,即使再来一次,也不是找回,而是你让自己又一次的爱上他而已!” 他第一次露出了愤怒的模样,“为了证明曾经爱着他,所以要让自己再一次的爱上他?” 惠比寿仿佛觉得她的选择荒谬极了,他气急的站了起来,一把拽住了骆媛媛的手腕将她压在了墙上,让她无处可逃的被环在自己双臂之间,他黑沉沉的眼眸倔强而坚持的望着她,一字一顿的强调道:“你明明已经选择了我的。” “你已经选择了我的。” 骆媛媛撇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他便放下撑在她身边墙上的双手,抱住了她的身体,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之中,语气闷闷的声音就这么传入了她的耳中,“我们说好了的。” 他收紧了手臂,紧紧的抱着她,“你能爱上他的话,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爱我吧……” “我不会输给他的,绝对不会输的。” 52、第五十二章 最终骆媛媛也只能告诉他:“……对不起,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的。” …… 骆媛媛不是那种会让过去绊住自己的人,她一向觉得,与其浪费时间缅怀于毫无作用的感伤之中,还不如尽快的让自己高兴幸福起来,因此在和惠比寿分开之后,她只沉重了一会儿,就迅速的整理好了心情,回到了麻仓家。 在看见麻仓家仍然点着烛火的时候,骆媛媛微微一愣,然后才突然想起杀生丸可能还在等她没有休息,麻仓叶王也有可能正忍受着灵视重新恢复效力的骚扰,便连忙加快了脚步,朝着屋内跑去。果然,她才刚刚跑到门口,大概是她身上那莫名的灵视屏蔽能力发挥了效用,让麻仓叶王感觉到她已经到了附近,便从屋内推开了门。 月光下的青年容貌秀雅,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一般的立在门口,朝她望了过来。 他神色似笑非笑,一看就知道不大高兴,不过看起来除了心情有些不好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骆媛媛便只冲他一笑,然后转而询问道,“我回来啦,杀生丸呢?” 麻仓叶王的心情顿时就明显更差了,他原本就似笑非笑的表情中,笑的成分又稀释了不少,这位年轻的阴阳师瞥了她一眼,语气凉薄的回答道:“不是就在你后面吗?” 骆媛媛转头一看,真的在身后发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说实话,在这样的夜色中,回头猝不及防的突然看见一个白影实在是一件很考验胆量的事情,骆媛媛跑了过去,忍不住带着些恼怒的仰起头看着他嗔道:“你怎么站在我后面?我都找不到你!” 杀生丸比她高,此刻便微微的低头,垂眸望着她,他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幽深晦暗,其中蕴含着某种情绪,落在骆媛媛的身上时,有若实质一般让她感到沉重,她装作若无其事一般笑了起来避开了他的眼睛,为了努力缓解自己感到的负担感,便也不等他回答,就为了缓和她所感受到的那种沉重而径直要求道,“以后你都要站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知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在恋爱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态度,因此状态切换的毫无违和痕迹,不知为什么,她对他感到一种歉疚,或许是因为她失去了记忆,就像是将他一个人抛下了那样,但他那种默默隐忍独自背负着什么的模样,却反而比流露出受到了伤害的模样更让她感到难以面对,就仿佛像是某种无声无言的指责,让她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甚至觉得——失忆又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受到这种惩罚一样的无形责问!? 骆媛媛逆反心态一上来,就倔强的装傻起来,好像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但她顿了顿,逃避着移开了视线好一会儿,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又将抬起眼眸,对上了杀生丸的眼睛,然后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不准这么看着我。”她窝在他的怀里,然后又委屈又恼怒的伸手去遮他的眼睛,而在感到对方的睫毛控制不住的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了几下之后,她一手捂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当做借力,某种冲动让她心中发狠的踮起脚朝着他的嘴唇吻去。 骆媛媛很少会亏待自己,你看,她刚刚和惠比寿分手了——虽然他们也没有正式在一起过——心中说不郁闷是不可能的,但她却能很快的准备好投入到和杀生丸的恋爱之中,这对于许多人来说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但对于骆媛媛来说,她从不允许伤心痛苦这种情绪停留太久。 人生在世,如一场大梦,每过一分一秒,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就少一分一秒,哪能浪费在让自己痛苦的事情上?生命总共也只有那么长,伤心的时间多了,高兴的时间也就少了,既然分手是注定的事情,就算再伤心也不可能再在一起,那么有空去伤心,还不如尽快的让自己更加快乐幸福起来,甚至为了补偿那一点悲伤,甚至要让自己更加更加快乐幸福才行。 杀生丸显然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虽然笨拙,却努力的回应着她,很快便抢占了主导地位,开始引导着骆媛媛,让她仰着头迎合他的亲吻,直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麻仓叶王的一声极为刻意的,提示此处还有人的咳嗽声时,骆媛媛才抑制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离开了杀生丸的嘴唇,心情顿时又变好了起来。 与此相反的是,对于她退离的事情,杀生丸颇为不满的皱起了眉头,而抬头冷冷的望向了她身后的阴阳师,窝在他怀里的骆媛媛跟着一起回头瞥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背过了身去的麻仓叶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的笑了起来。 总之,从那以后,缘结神媛姬的身边,多了一位白犬神使,而麻仓叶王这位京都最伟大的阴阳师,显然也可算作麾下又添一员大将,而实力大增,但与此同时,负面的流言也不胫而走——缘结神和她的神使相恋了。 ……怎么说呢,其实神祇和自己的神使,甚至神器之间暗生情愫,相互倾慕的也并不是没有,但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神祇会这么明显的,光明正大的表露出来,大多数神祇在明面上,就算有喜欢的对象,表面关系也还会是神祇和从属的上下级关系,但骆媛媛和杀生丸却完全没有一丝遮掩和伪装的意思,他们理直气壮的用一切举动昭告了天下——他们是恋人。 如果要类比的话,大概就类似于欧洲那边的情人模式?贵族们和符合自己身份地位与利益的人没有任何感情的联姻,然后相互寻找自己的情人,但不管有多么的喜欢自己的情人,也是绝不会拿到台面上说的,按照中国古代的说法是什么来着?——没规矩。 但骆媛媛只管自己高兴,会在乎这种事情才怪,至于杀生丸?那就更别说了。 因而对于这件事情,不管是神祇还是妖怪,都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应该算是他们遇到的第一起这样的事件,一时间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妖怪这边觉得杀生丸这样的大妖怪去做神使,简直太丢妖怪的风骨和脸面了,虽然他之前杀的一大票妖怪们不要不要的,但对于妖怪们来说,神使就相当于是跪舔神祇一般的存在,这更让他们不能接受,但……如果那个神祇生前身为人类的时候,就和他相爱了的话……如果她就是他为之深入冥界,失魂落魄的那个人的话——妖怪们对于和人相爱这种事情,总是很傲娇的,一面嘲笑他们,一面心里又隐隐的羡慕,此刻见他们终于相聚在了一起,虽然不可能明面上感叹祝福什么,但心里为了这样一个算得上柳暗花明的重逢结局,一时间也难以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而神祇那边就更复杂了,神祇们高高在上,蔑视妖怪,和妖怪在一起的神祇,怎么也躲不开自甘堕落的标签,但问题就在于,和自家神器神使暧昧不已的神祇也很多,甚至许多神祇都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对于他们居然敢于公开的事情,还颇感佩服,还有他们的故事——生前便以人和妖的身份相爱,死后依然不离不弃,相伴相依——这样的情形,就算是神祇——或者说正因为是神祇,反而更没法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但妖怪不可能承认和人类相恋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和神祇相爱就更别提了——他们向来认为自愿成为一位神祇的神使是一件很耻辱的事情,有身份的大妖怪是绝不会这么做的,而神祇们也不可能就这么平淡的接受了一位神明和自己神使相恋的事情。神使和神器,说穿了不过只是神祇的仆人和奴隶,天皇家的公主嫁给臣子都是“下嫁”,嫁完了都不算是皇族了,那神祇和自己的仆人在一起又算什么?这简直太丢人了! 于是在这种心里能够理解和祝福,表面上却决不能表示支持的诡异情绪下,神祇和妖怪们无声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统一决定了——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对两位当事人视而不见。 骆媛媛知道自己被神祇们孤立了之后,倒也没觉得怎样。既然神祇最要紧的是人类的愿力,那么只要抓好自己的信徒就够了,被排挤无非就是神祇聚会的时候不会有人来邀请她,但她本来就只认识惠比寿和毘沙门两位神祇,去不去聚会根本就无所谓。 她和杀生丸的故事不知怎么的被流传出去了后,骆媛媛一点也不关心妖怪和神祇怎么想——他们又不是她的目标人群——她盯着人类那边的动静,稍微的调控了一下舆论,瞬间就又是一大波愿力涌来。 这种超越了生死的缘分,从某种程度来说,正好大大宣传了一遍她缘结神的身份,而被口口相传了许多次后,人们自动一遍遍的在脑中润色,终于脑补出了一个极度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这完全符合当下那些对月吟诗,对花流泪的祈求缘分的信徒们的心思,而这种缠绵悱恻,凄楚虐心,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破镜重圆的故事,放在千百年后都是热点元素,何况在这里?一大群贵族小姐和妇人瞬间彻底拜服在了骆媛媛的裙摆之下。 在一天傍晚,麻仓叶王和骆媛媛对坐在庭院中的回廊上下着五子棋的时候,年轻的阴阳师将他从各个途径得来的这些情报一一讲给了她听。 “这大概算是,有利有弊?”而从他那里得知了这些情况之后,骆媛媛有些愣愣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思维发散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麻仓大人,我突然觉得你好像我的经纪人啊。” 她之前就觉得造神和造星很像,此刻就更像是经纪人在向明星通报情况了,但除了她之外,在场显然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因此骆媛媛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麻仓叶王扬了扬眉毛,流露出一丝询问的意义,她觉得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没什么啦,就是觉得叶王好像我的助手啊。” 自从熟了之后,骆媛媛就完全不管尊称敬语这样的事情了,麻仓大人,叶王,叶王大人,觉得哪个顺口就叫哪个的乱叫一气,麻仓叶王被她带着,对她的称呼也混乱了起来,一开始叫她媛姬大人,后来叫她媛姬,现在有时候叫她媛姬,有时候就直接叫阿媛。 “你倒是看得开。”麻仓叶王没有管她的玩笑,只轻轻的叹了口气,“被所有神祇无视和排斥在外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是所有啊。”但骆媛媛却很无所谓的笑了起来,她努力寻找着棋盘上黑色棋子的空隙,“我不是还有毘沙门嘛?” “是啊。”麻仓叶王跟着她一起笑了笑,但语气却完全没有他的笑容那么美好,“如果没有毘沙门大人,大概你连三天后众神有个聚会这个消息都不会知道。” 53、第五十三章 骆媛媛并不在乎什么神祇的聚会,她其实并不喜欢那种社交场合——根本就不熟悉,还要保持着笑脸客气来客气去,想想都让她觉得又无聊又心累。 如果真的要开心的聚会,只要和相熟的朋友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但她才刚刚说出“不知道又怎样啊?反正我跟那些神祇又不熟,只认识毘沙门的话,单独去找她玩不就好了。”这句话后,就突然反应了过来麻仓叶王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因为她选择了杀生丸,知道不会有人来跟她交流,所以才自觉特意不去神祇的聚会的。 这种完全把她放在了一个被排挤而又在逞强的小可怜位置上的态度实在让她又好气又好笑,骆媛媛的笑容之中就忍不住的带上了些许怒意,她冲他带着些质问的语气道,“你觉得怎样?” 麻仓叶王察觉到了她的恼怒,他抬眸望了她一眼,不再说些什么,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一个巴掌拍不响,骆媛媛盯着他望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好不满的“哼”了一声,息事宁人。 说起来她也算是个聪明人,但骆媛媛却从没有想过在别人眼中她的形象会这么可怜,还这么倔强的可悲,大概是因为,她从来不觉得和杀生丸在一起,不去参加神祇聚会是一件有多么委屈的事情吧?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欢笑是为了逞强而在强撑,所以也从没想过在别人看来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别人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问题,骆媛媛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次考虑。 不过她只是稍微的代入围观者的角度想了想,就差不多大概都明白了。 ——在所有人眼中,身为神祇的惠比寿无疑是比身为妖怪的杀生丸有着极为天然的地位优势的,尤其是,在骆媛媛也身为神祇而并非妖怪的情况下,惠比寿明显能给她的帮助更多。 如果说和惠比寿在一起像是乘法那样的话,那么和杀生丸在一起,神祇和妖怪就像是两个负数,数值越大越负。 就像现在的情况。 如果当初她和惠比寿在一起了,神祇聚会对她会是怎样的情形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和此时的情形完全相反。 惠比寿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他肯定会为她准备礼服,会牵着她的手,温柔细心的抚平她可能有的一切不安和害怕,为她铺平道路,为她介绍自己认识的朋友,让她自然的融入神祇之间。也正因为他是个这么好的人,所以神祇们应该也会对她抱有善意,会温和的看她,友善的和她交谈——虽然那样想着好像不错的样子,但骆媛媛了解自己的性格,她虽然在对待男性方面极有天赋,但对于交际这种事情,她并不是那种能够长袖善舞的性格,反而还常常出现人越多,她越缩的情况。 这样的交际对她而言是一种负担,所以毫无疑问,就算因为惠比寿勉强参加好好表现,她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的,既然不会开心,那么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好好呆在自己舒服的地方,免得浪费时间——虽然对于神祇来说,最不怕浪费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因此,骆媛媛十分坦然,甚至还觉得被排挤反而清静,在外人眼中,简直颇有几分先哲宠辱不惊的高人姿态。 “所以说,”麻仓叶王悠悠的将被骆媛媛堵死了的四子放弃,另辟战场落下一子,“你要回绝毘沙门的邀请了?” 骆媛媛“哼”了一声,堵在了他的棋子一边,“是哒。” 麻仓叶王不大适应的扬了扬眉毛,“好好说话。” 骆媛媛便抬起脸来,朝他龇牙一笑,“好哒。” 只是在麻仓叶王送出了消息后不久,毘沙门居然亲自来了。 她穿着华丽无比的十二单衣,妆容精致,发型典雅,显然已经准备妥当,只差乘坐神车,直接奔赴宴会现场了,但此刻,她却以身为高高在上的神祇气势,驾临于了这凡者的世间。 那时候骆媛媛和麻仓叶王正厮杀到第二十三回合,败多胜少,瞧见毘沙门,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却立刻把指尖的棋子收进掌心,站起来迎了上去,“毘沙门?你怎么来了?” 毘沙门表情很严肃,她以女武神的气势几步抢上前来,抓起骆媛媛的手腕就要往外走,还好麻仓叶王站在一边不是个摆设,他眉头微微一蹙,就将骆媛媛拉了回来。 对于这种敢于正面对抗神祇的汉子,骆媛媛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见麻仓叶王很客气的笑着,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心情估计绝对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开心,“毘沙门大人?您要把媛姬大人带去哪里?” 对于这种敢于插手神祇之间事情的阴阳师,毘沙门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因此她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威严道:“退下!” 麻仓叶王的笑容霎时便又加深了些许,然后彻底将骆媛媛拉到了身后,“怎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毘沙门大人如此震怒?” 骆媛媛总觉得她要是再不出面,这两个人没准都要打起来,她立刻从麻仓叶王的身后钻了出来,站在他们之间,形成一个安全隔离距离,朝着毘沙门笑道,“怎么啦?这么着急的样子?” 毘沙门姿态凛然的瞥了麻仓叶王一眼,大概出于类似于“不跟人类一般计较”的这种心理,总算放弃了和他继续对峙,而转向了骆媛媛,“宴会就快要开始了,快跟我去换衣服。” 骆媛媛微微一愣,“可是……”她望了一眼麻仓叶王,有些困惑的看着毘沙门,“叶王没有传消息过去,说我不去吗?” “我收到了。”毘沙门皱着眉头说道,“可是……”说到这里,她仿佛极为为难和难以启齿般的说不下去了,“可是……他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答应邀请你的。” 只是虽然她说的极为含糊,骆媛媛却几乎立刻就敏锐的反应了过来,她说的“他”指的是谁,“惠比寿?” 大概是因为被已经猜了出来,毘沙门总算少了一些顾虑,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发现他们没有邀请你的时候很生气,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有着神社,最近愿力又特别充足的神祇——虽然目前还没有正式形成神格,但已经够资格参加宴会了。” 骆媛媛深吸了口气,“……别告诉我他跟他们吵了一架。” 毘沙门顿了顿,“……那倒没有。只是……他很希望你能去,”她垂下了眼睑,试图用最不会伤害骆媛媛的语气委婉的说道,“他还准备了你的礼服……” 从这句话里,骆媛媛一共听出了两个意思。 第一,惠比寿……果然是个温柔的人。 第二,毘沙门和惠比寿显然也认为她现在的处境尴尬而艰难。 只是,如果只是朋友的话,骆媛媛一定会非常感动,然后为了他们而前去赴宴的,但一旦牵扯到“前任”这种身份,她原本不尴尬也要尴尬起来了。 别开玩笑了喂! 这时候如果去了,是成全了惠比寿没错啊,但是她的立场会变得很奇怪好吗! 因为前男友的请求而获得了的邀请资格,然后盛装打扮前往? 对于毘沙门和惠比寿来说,他们是觉得她一直被神祇排斥在外,应该很是辛苦,所以努力为她创造能够融入的机会,所以她稍微放下一些清高,两边都皆大欢喜。 可问题是……她真的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啊! 她的生活本来就跟其他神祇没什么关联,被他们排斥什么的,对她来说毫无影响啊! 她为什么要这么委屈的去参加宴会啊?她为什么要坐实自己被排挤的很辛苦的这种可怜的事情啊?那样的话,又置杀生丸于什么立场?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骆媛媛顿时坚定了决心,她摇了摇头,“我不去。” 这次换毘沙门瞪大了眼睛了,“为什么?”高贵的女神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 要怎么说呢?说她其实完全不在意什么神祇聚会? 骆媛媛皱起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觉得解释起来是在太麻烦了,最终只笼统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我只想跟杀生丸好好在一起。替我谢谢惠比寿,但是我真的没关系。” 听了她的话,毘沙门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十分复杂的神色,又像是悲伤于她的倔强,又像是高兴于她的坚定,像是哀怒于她为了一个妖怪的自我放逐,又像是喜悦于这个世间还有这样的感情存在,最终她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用力的看了骆媛媛一眼,转身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麻仓叶王也望着她,“真忠贞啊。” 骆媛媛:“……啥?” …… “忠贞……” 而透过一面镜子,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妖却发出了一声冷冷的低笑,“……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会背叛我……?” 乖乖抱着镜子充当监视器的白发少女沉默不语,好在半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他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过了一会儿,才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动了动那些盘在地面上的巨大触手,“如果,把那个男人残存在身体里的那一部分丢掉的话……我就不用再受到他的影响了……” “那些软弱的,莫名的情绪——” 奈落一边低低的仿佛念着咒语一般的呢喃着,身体一边蠕动的越来越厉害,巨大的阴影在黑暗中发出令人皱眉的诡异声响和某种黏液流淌的水渍声,终于在不久之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奈落抬眼望向了神无的身边,在那里有他新分裂出的另一个分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神乐。”他冷静的命令道,“把这个东西丢走。” “……是。”被召唤了名字而不得不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女子忍耐着面容上的厌恶与排斥,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恭顺,“……丢去哪里?” 奈落顿了顿,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弯起了嘴角,“京都。” 54、第五十四章 京都附近闹起了匪患。 穿越到这里这么多年之后,骆媛媛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哪怕京都为一国之都,但附近的治安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世道乱的要命,毕竟有那么多的妖怪在群魔乱舞,还有八百万神明高高在上,作为凡人,天皇和大臣们什么也做不了,因此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不稀奇。 不过很快,原本定义为匪患的事件就升级成了妖物作祟,据说那并非是普通的流窜而来的凶恶土匪,而是一位外表看起来和人类男子并没有任何区别,却十分强大的妖物。 当越来越多前去除妖的阴阳师和僧侣的尸体堆积在河水的上流的时候——其中不乏颇有名气的灵力者——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河水,流进了京都里,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在这种情况下,天皇终于向麻仓叶王下达了命令。 这位一直被供在京师里护卫皇室,轻易不会被启用的第一阴阳师终于悠哉悠哉的准备活动活动身手了。 骆媛媛也跟了过去。 到了现在,麻仓叶王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再无条件的去听身边人的各种心理活动了,对于他来说,骆媛媛在武力增援方面虽然毫无作用,但是个能让他保持心情愉悦轻松的辅助后勤。 “那你得保护好我才行啊。” 骆媛媛也习惯了他不管去哪,都要她跟在身后,于是她一边跟着,一边开玩笑的用理直气壮的语气要求道。“不能让我受伤!” “好。”而麻仓叶王就带着微笑,像是敷衍,又像是淡然的信心十足般的答应着。“好。” 不仅仅是他自己这么有自信,骆媛媛也对他的能力十分信赖。 这个时代的灵力者之间相差巨大,就比如那些被消灭了的灵力者,他们中的不少人在京都也小有名气,算得上是灵力者中中等偏上的水准,但和麻仓叶王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 站立在灵力者顶端的存在,几乎能够傲然的俯瞰所有灵力者,他强大的能够驾驭神祇,驱使妖魔。 麻仓叶王,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第一阴阳师,第一阴阳师的意思就是,这个时代,还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他相提并论。 有时候骆媛媛会想,要是那个时候,她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麻仓叶王了的话……要是麻仓叶王对上了奈落的话,她会不会就不用死了? 他肯定打得赢奈落的吧?可是奈落那么狡猾…… 但如果力量相差过大的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都毫无用处才对。 骆媛媛觉得麻仓叶王肯定能干掉奈落的,不过这些想法,现在也就只能在她的脑海中徒劳的想一想而已了。 奈落……已经死了,对吧? 但不知为何,每次想到这件事的时候,骆媛媛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奈落,那么狡猾的奈落,真的会被彻底消灭吗? 她总感觉他无比的难缠,仿佛被碎尸万段之后,也能从每一处碎裂的肢体中重生一样。 不过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都没有任何关于奈落的消息,他大概已经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而每次想到奈落的时候,骆媛媛总是会想起鬼蜘蛛。 那个土匪头子虽然性格粗暴,非常笨拙,但只要掌握好了方法,他就像是一张白纸,能被随意的染成任何你想要的颜色。 初恋嘛。又是个从没有被女人温柔拥抱过的傻瓜。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穿越了之后没得选,只能在一群矮个子里拔高个,所以骆媛媛心理安慰自己他也没那么糟安慰出了斯德哥尔摩,觉得他真的还不错起来了。 她的确喜欢过鬼蜘蛛的。 因为他在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曾经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她现在还回忆的起来他们刚刚进入城主府中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的触感。 粗糙,但是燥热而宽厚。 他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 “这是献给你的礼物。” 他后来,也几乎算是把一切都献给她啦。 为了保护她,身体,灵魂,全部都不要了。 全部都,献给了奈落。 交换而来的,只有那么短暂的一段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只为了能够回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把她保护好。 说来奇怪,那个时候,因为几乎毫无给她安静思考的缓冲,就直接对上了奈落,所以骆媛媛还从没有思考过鬼蜘蛛原来为她牺牲了这么多。 以至于在经历了奈落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鬼蜘蛛比奈落,对她好多了。 她在没穿越前的那些前任,也没有一个像他对她一样好的。 但他已经死了。 有时候骆媛媛想,他对她,算不算是爱呢?爱这种事情,难道只能用死亡才能证明?还是说,它永远只能在失去之后,才能被人所察觉? 身穿鹅黄色上衫和浅紫色团花长裙的女子,身姿纤柔娇媚,她肌肤白皙,长发黑亮柔顺,温顺的跟在身形挺拔修长的阴阳师身后。 美貌的少女和俊美的青年站在一起,那场景美的就像是一幅画 只是麻仓叶王回头一望见骆媛媛那沉静的表情,和那毫无焦距的双眼,就知道她一定在走神。 “怎么?”他停住了脚步,看着骆媛媛本能的在撞上他之前回过了神来,有些茫然的看了过来,微微的露出了笑容,调侃道。“在思念杀生丸吗?” 骆媛媛这才完全回过了神来,却完全没有一般少女谈起心上人的羞涩,她扬唇一笑,“你猜?” 自那次在海边城和杀生丸相遇,骆媛媛得知自己失忆了的事情后,就选择离开了惠比寿而继续和他在一起。那之后不久蠃蚌就悄悄的离开了,目前不知去向。而杀生丸在成为了她的神使,与她一起回到京都后不久,就前往了西国。 据说他曾经和失忆前的她有过约定,会在西国为她建造一座宫殿,杀生丸似乎对这件事情非常在意,因此不久之前,就独自一人前去了西国。 骆媛媛也不知道妖怪是怎么造房子的,总不会跟人类一样,去砍木头什么的才对,但单靠妖力,好像也无法无中生有创造出一所宫殿来。 不过她对这种细枝末节并不关心,每次发给杀生丸的符鸟里写的都只有简单粗暴的“我好想你”。 发生事故的地方离京都不远,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专门来收尸的人,刚刚走出京都没一会儿,路边就已经开始渐渐出现了尸体。比起刚刚穿越,骆媛媛看见一只虫子都忍不住的尖叫出声的时候,她现在对尸体的抗性已经高了不少,虽然这仍然让她忍不住的脸色发白,避开了视线,人也忍不住的越发靠近麻仓叶王,身体僵硬的拽住了他的衣袖,不肯有半刻的放松。 她果然还是讨厌这种无秩序的,到处滥杀的社会! 而从看见虫子都会尖叫到现在的看见尸体都能够忍受,这其中的成长历程简直心酸的让骆媛媛自己都心疼自己。 因此,在最后看见那个端坐在尸堆之上,背对着他们,一头黑色长发纠结凌乱,光着上身,沾满鲜血的男人的时候,骆媛媛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往麻仓叶王身后缩了缩——反正她又不是战斗型的,就算是,麻仓叶王的战斗也不需要她支援插手才对。 但与此同时,她躲在麻仓叶王的身后,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却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她总觉得……那个踩在尸体之上,对着河水水面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端详水面中的自己的,疑似水仙花一样自恋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是骆媛媛一时半会却也想不清楚,那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而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仿佛终于愿意搭理他们了一般,微微动了动,朝着麻仓叶王和骆媛媛的方向转过了头来。 ——那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白净清秀,而且对骆媛媛来说,极为陌生。 这张脸和那种熟悉的感觉违和的混在一起,让她十分混乱的皱起了眉头。 但麻仓叶王显然有经验的多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并不是这个男人原本的容貌——这个男人,大概抢走了别人的脸。 不过对方只扫了麻仓叶王一眼,就略过了他,然后视线直直的落在骆媛媛的身上,不动了。 好熟悉…… 好熟悉啊…… 不止骆媛媛对他感到了熟悉,这个男人对于骆媛媛,也感到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他见过她的。 莫名其妙的,他如此的坚信着,尽管他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记忆。 可是,当他看见她的时候,脑海中仿佛自然而然的就出现了她躺在床上,却嫌弃又可怜的蜷缩成一团的样子,她皱着眉头细声细气的抽泣,因为饥饿和难以容忍的恶劣环境。 所以他努力……他努力的让她露出笑容。 仿佛幻觉一般,他突然看见那个美丽的女人在他面前冲他极为温柔的一笑,她好像在呼唤他的名字,然而那声音太轻了,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在了空气之中。“鬼蜘蛛……” 但他听不见。 男人的表情有些茫然,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但慢慢的,他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比起那些想不清楚的纷乱情绪,另一种更不讲理的思绪瞬间占据了上风——先抢了再说。 “我见过你。”他动作极快,几乎一瞬间就出现在了骆媛媛的眼前,他眼睛亮亮的无视了站在她身前的麻仓叶王,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还不等骆媛媛答话,一阵火焰不知从哪里突然朝着男人喷涌而出,逼得他顿时无比狼狈的只能暂时后撤,这时,他才好像终于看见了麻仓叶王一般,阴沉下了面容。 就是这一个表情,仿佛一道电光一样划破了骆媛媛脑子里的迷雾——鬼蜘蛛! 他的神色!表情!除了长相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着鬼蜘蛛的影子! 55、第五十五章 “你认识他?”当对方在不远处警惕而冰冷的瞪着麻仓叶王,伺机而动的时候,阴阳师在手中夹着好几张符纸,反而游刃有余的还转头跟骆媛媛说话。 骆媛媛迟疑了一下,但她看着那张完全陌生的脸,还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虽然对方让她想起了鬼蜘蛛,但骆媛媛十分确定,鬼蜘蛛应该早就已经死去了才对。 只是看出了她的迟疑,麻仓叶王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他这样完全没有紧张感的态度反而把骆媛媛给惹毛了,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抗议道:“真是……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啊!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妖怪?” “嗯?”麻仓叶王却笑了笑,继续不紧不慢的逗她道,“这种是哪一种?” 骆媛媛不想理他了,她转头看着那个很像鬼蜘蛛的妖怪,然后指着麻仓叶王很干脆的说,“揍他。” 因为麻仓叶王的确有着如此气定神闲的底气,所以骆媛媛也并没有什么紧张感,不过当她开完了这个玩笑之后,对方仿佛真的听从了她的话一般冲了过来,这样的行为反而把骆媛媛吓了一跳。 她连忙往一旁避去,免得不小心被两个男人的战斗波及,只是这附近的尸体很多,她不想离开熟悉的叶王太远,而去和一群尸体呆在一起,因此骆媛媛只退了几步,就纠结的停下了脚步。而奇妙的是,缠斗中的两个人好像都有意识的注意着自己的攻击不要波及到她,因此骆媛媛明明离战场并不远,好几次的攻击都极为惊险的距离她不过毫厘之差,但都在最后关头被主人收回了力道,或者强硬的改变了方向,然后下一次两人就更加小心的缩小动作了。 骆媛媛并不懂战斗,因此也看不出他们因为顾忌她都努力的收敛着力量,更不知道她觉得的“拉开了一定距离”的位置,如果不是他们特意避让,站这里的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好几次了。 但即使是这样,妖怪凌厉狠辣的攻势和阴阳师令人眼花缭乱,金光四射的咒术,也依然令人看的目眩神迷。而不知道是他们之间哪一招突然引的周围的环境为之一震,骆媛媛身边不远处的一座尸山上,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微微一晃,居然直直的滚了下来,就仿佛是连带作用一样,整座尸山一下子塌了一半,第一具滚落下来的尸体一下子撞上了骆媛媛的脚踝,那是一个满脸污血的僧侣,脸的部分血肉模糊,好像面皮被人活生生的撕掉了一般,而那失去了皮肤的腐肉就那么透过一层薄薄的裙子,贴上了她的肌肤,那种冰冷湿润粘腻的感觉,让骆媛媛下意识的低头一看,顿时就发出了一声尖叫,骆媛媛立刻带着哭腔喊了一声麻仓叶王的名字,“叶王!!” 然后往后退了一大步,就可怜兮兮的蹲在地上不敢动了。 麻仓叶王和那个与鬼蜘蛛极为相似的妖怪听到她的惨叫,顿时一起停手回头看向了她。 当看见骆媛媛泪眼汪汪的缩成一团,双手拽着自己的裙子,不让它们落在地上,极力和身边的死尸拉开距离的可怜模样时,那妖怪身形一顿,神色一怔,就表情恍惚的好像忘了此刻自己身在何处般的要朝她走去,麻仓叶王对骆媛媛这样娇气的反应又好气又好笑,而察觉到眼前的妖怪突然分心,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算是白得来的机会,便从袖口中拿出一串檀木珠链,甩了出去。 那妖怪却理都没有理他,只自顾自望着骆媛媛,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又像是心疼,又像是怜爱,不过他才刚刚朝着她迈出一步,就顿时被突然放大拉长了的檀木珠链给绑了个严严实实,顿时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但即使这样,他也仍然望着骆媛媛,语气温柔的仿佛哄着孩子入睡一般,“别怕。” 骆媛媛都被他这样的态度给弄得怔住了,看见她愣愣的看着自己,妖怪顿时高兴了起来,他挣扎了一下,试图能够离她更近一些,“别怕。” 麻仓叶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骆媛媛的身边,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你真的不认识他?” 骆媛媛现在还因为被尸体撞了一下,而感觉全身发冷,她揪着麻仓叶王的衣袖不肯放手,却望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应该是不认识他的啊。”因为刚刚的突发事件,她的语气还有些发虚,“……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我的前任……” “前任?”麻仓叶王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一时间好像没有理解这个词汇的意思。 “就是城主啊。”骆媛媛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好像还是没有明白过来,便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鬼蜘蛛,我曾经的恋人啊。” 说完之后,她就幽幽叹了口气,“看来我之前都太高估你的智商了……” 麻仓叶王:“……” 他正要反击回去,就见骆媛媛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落在了地上的男人身上,那男人一直痴痴地望着她,明明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他却简直对她情根深种了一般,骆媛媛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手中麻仓叶王的衣袖,“……你准备把他怎么办?” 麻仓叶王跟着望了他望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他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骆媛媛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趣?哪里有趣?” “对你的态度很有趣。”麻仓叶王微微眯了眯,“不知怎么的……我对他的来历很有兴趣。” 他话音刚落,骆媛媛便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道,“可是,你不是要杀了他吗?” 但麻仓叶王一边很淡然的说着“只要让他不要再捣乱就可以了。”,一边闭上了眼睛,对着被束缚在地的妖怪低低的念诵起了什么咒语。 骆媛媛听不懂那些古怪的发音,却能看见那些紧紧捆绑着妖怪的檀木珠一颗接一颗的亮了起来,并且好像在努力的从外面透进对方的皮肤身体里去,与此同时,那妖怪也露出了极为愤怒的表情,剧烈的挣扎了起来,却毫无作用。当所有的珠子都发出耀眼的白光后,那光芒让骆媛媛忍不住抬起袖子来遮住了眼睛,而当她放下手看去时,才发现原本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妖怪身上原本被檀木珠所缚的地方,檀木珠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他的皮肤表面上留下了无数黑色的纹案,仿佛某种符咒,又像是檀木珠已经渗入了他的体内而改变了身为锁链的样式。他倒在地上,大汗涔涔,像是极为痛苦一般扭曲了五官,不一会儿,那些黑色的符咒也从他的皮肤上渐渐消失不见了。 骆媛媛有些不安的看着麻仓叶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问道,“……你做了什么?” 麻仓叶王回答的很轻描淡写:“把他收为了式神。” 这让骆媛媛瞪大了眼睛,“这样可以吗?” 她的意思是这样天皇和那些大臣们不会有意见吗?但麻仓叶王却朝她微微一笑道,“我觉得他活着会比死在这里要有趣一些。”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骆媛媛还能说什么呢?力量强,就是这么任性。 “……你高兴就好。” 她忍不住又转头去看倒在地上喘息着的妖怪,好像是在询问麻仓叶王,又像是在问他一样的说道,“那……叫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那妖怪抬起眼来定定的望着她,麻仓叶王却并不放在心上的说道,“你取个吧。” “那叫安培晴明怎么样?” 麻仓叶王顿了一会儿:“……就叫蜘蛛好了。” 骆媛媛立刻抗议道:“不是说我取的吗!” 麻仓叶王却不管她了,他在妖怪跟前蹲下,径直的伸出两指戳在他的眉间,“吾赐汝名讳,蜘蛛。” 只是虽然现在麻仓叶王是他名义上的主人,但被取名为了蜘蛛的妖怪却一脸憎恨和愤怒的瞪着他。 骆媛媛不高兴的继续抗议道:“而且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啊!” 麻仓叶王便伸手拂开了蜘蛛背上的黑色长发,骆媛媛这才看清他的背后居然有着一个蜘蛛形的巨大伤疤,只是虽然它颜色比周围正常的肌肤颜色要深一些,却一直被长发所遮掩着,骆媛媛之前居然没有发现。 ——既然人家身上有一个蜘蛛,那么叫这个名字的理由顿时十分充分了,但即使这样,骆媛媛还是觉得非常不开心。 蜘蛛,鬼蜘蛛,只有一个字的差别。 而且他除了那张脸外,几乎每个地方都能让她想起鬼蜘蛛。 骆媛媛觉得麻仓叶王是故意为他取这个名字的,这跟他身上有没有蜘蛛根本没有关系。 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蜘蛛虽然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什么差别,但依然是妖怪,于是麻仓叶王不知道将他封印在了身上的哪个器物之中,从地上失去了踪影。 骆媛媛看着麻仓叶王站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而径直转身朝着回去的路走去,只在经过她时顺口说了一句“走吧。”,便气鼓鼓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麻仓叶王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转过身去,看见骆媛媛站在原地的时候,有些讶异的扬了扬眉毛,“怎么了,不是讨厌这里吗?” “我不讨厌这里,”骆媛媛跟他唱着反调,故意抬杠道:“就是讨厌尸体!” 麻仓叶王便看了看她身侧的不少尸体,很平静的说道:“他们会是很好的肥料。” 骆媛媛顿时更生气了,“你说好在外面会保护我的!” 听她这么说,麻仓叶王这次皱起了眉头,朝她走了过来,“你受伤了?” “我的心里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骆媛媛说着又蹲了下去,她嫌弃尸体蹭在她裙子上的污渍,特意捏着那块污渍的上方,不让它碰到自己的皮肤。可是那时候自己的肌肤所感受到的触感却依然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里,她被撞上的脚踝此刻感觉就好像之前碰上的是硫酸一样难受。“好讨厌。” 想起之前被尸体撞上,骆媛媛顿时又想哭了。“好恶心……” 但麻仓叶王显然是不能理解少女的脆弱的,听见她没有受伤,他便很平静的回答道:“回去洗洗就好了。” 他伸出手来想要将她拉起来,但正发着脾气的少女却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麻仓叶王的眼眸中不可避免的划过一丝惊色。 虽然他年幼的时候经历过一段颠沛流离的困苦生活,但自从少年成名以后,就已经没有人敢于对他做出这种事情了,他和骆媛媛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她发脾气的样子,因此完全没有任何顺毛的经验——不过说起来,麻仓叶王甚至没有任何哄女孩子的经验。 只是虽然之前骆媛媛给他的印象也并不是什么温柔体贴,但此刻这般几乎没有逻辑的蛮不讲理的模样,麻仓叶王也是第一次见。 “你走开!”骆媛媛却不在乎他惊不惊,她眼睛红红的说道:“都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你把我带出来,你还欺负我!” 说到最后,她声音带着哭腔,好像真的委屈的要哭出来了一样。 麻仓叶王从没有哄过女孩子——他也从没有把女孩子惹哭过!这时他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即使是天下第一的阴阳师,面对这样完全情绪化的,几乎毫无逻辑的事情,也完全无法理清头绪,找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女孩子有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解释和逻辑。“……我欺负你?” “我都说他和鬼蜘蛛很像了!你还叫他蜘蛛!”骆媛媛立刻泪眼汪汪的控诉道,“你说你过不过分!?” 麻仓叶王只好解释道:“……名字是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最好是和他自身联系很大的事物,约束力更强。” 但他的理由即使如此充分,骆媛媛却仍然不觉得解气,“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麻仓叶王:“……怪我。” 骆媛媛便蹲在地上抬起脸来去看麻仓叶王的脸色,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看出他并不是生气之后说的反话后,骆媛媛的气顿时就消了大半。 其实有时候女孩子发了天大的脾气,想要得到的大概也就只是一句“怪我”,听到这句话后,她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这才站了起来,仿佛大发慈悲不跟他计较一般的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因为骆媛媛死活不肯再靠近尸体——其中也包括从尸体中走出去,麻仓叶王便直接召唤出了能够飞的式神,直接空降回了麻仓家。 落地之后,原本平静了许多的女孩不知道又被什么戳到了神经,而扭过了头来丢下了一句,“……我下次再也不要跟你出去了!” 谁知她刚刚降落到地面上,转身看着一脸无奈的麻仓叶王说话时,话音刚落,就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从后面将她抱了起来。 一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去哪里?” 56、第五十六章 “杀生丸!” 刚一被抱住,骆媛媛就反应了过来——是谁回来了。 她立即兴奋了起来,转身就扑进了对方的怀里,发出了兴奋的欢呼,“你回来啦!” 而受到了心上人如此热烈激情的欢迎,即使是有着令人颤栗的贵公子之称的冷漠妖怪,也下意识的柔和了眉眼。“嗯。” 骆媛媛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小别胜新婚的缘故,她总觉得杀生丸原本就十分俊美的容貌看起来更……更什么呢?都说恋爱能让女人变得美丽,但是好像没有人说过能让男人也变得美丽的,可是骆媛媛就是觉得在自己眼中,眼前的人好看的简直就像是在发着光一样。 不知道为何,恋爱中的人似乎对于彼此的身体有着一种天然的吸引力,骆媛媛望着他,就开始不知足的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在分开了这么久之后,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温他的温度和皮肤的触感,但她的手还没伸过去,杀生丸就已经注意到了她泛红的眼眶和刚哭过之后,依然带着些湿润的眼眸,顿时蹙起了眉头,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她的眼角,语气低沉,“怎么回事?” 但骆媛媛此刻却只想好好跟自己喜欢的人腻歪在一起。如果杀生丸一直都在,或许她会告诉他用来撒娇,但此刻他们分别了那么久才刚刚见面,她才不想有任何事情,让他从她身上分开注意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 因此她只往他怀里钻着说道:“想你了啊~” 看着眼前这对秀恩爱秀的简直闪瞎人眼的情侣,麻仓叶王终于有些受不了了的“咳”了一声,以提高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当骆媛媛转头望来的时候,他顿了一会儿,才想出一句此刻说出来不算突兀的话,“记得放结界。” 说起结界这件事情,那是因为骆媛媛一旦离开麻仓叶王一段距离之后,他就又会受到灵视能力的困扰,所以他们白天形影不离,晚上她的卧室也离麻仓叶王的卧室很近,而这年头的建筑材料就不要提什么隔音效果和隔音能力了,于是杀生丸去西国的时候,骆媛媛为了缓解对他的思念,就不停的想象他回来以后的情景来安慰自己,然后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就拉着麻仓叶王,让他教她怎么释放结界——能够隔绝声音的结界。 “……为什么突然想学这个?”那时候的阴阳师有些疑惑,不过好歹他也曾经是开着灵视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天无差别的听着周围各种心理活动的人,因此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和杀生丸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呀。”骆媛媛坐在他的对面笑嘻嘻的说道,“可是,和恋人呆在一起,有时候难免会发出声音的嘛,这个我也控制不了啊。我不想打扰到你,也是为你着想的呀。” 麻仓叶王:“……” ——因为杀生丸是骆媛媛的神使,他们又是人妖神三界都知道的恋人关系,所以虽然麻仓叶王为他安排了一间房屋,但也没指望他会乖乖的住在那里,不过这样在他的面前坦率的提起这样令人浮想联翩的要求,还是让他感到有些……不高兴。 那并非是一种被人冒犯了的不高兴,而是一种……明确的感觉到了在她眼中,他好像完全没有被当做一个男性的不高兴。 她不羞涩,也不避讳,把他当做完全值得信赖的朋友——但麻仓叶王知道在她心里,她大概并没有怎么特别的意识到他的性别。 麻仓叶王觉得,如果他有一天告诉骆媛媛,他对她的好感要比她对他的多,大概骆媛媛会很惊讶的吧。 麻仓叶王从没有真正的喜欢过灵视这个能力。 它固然帮助他做到了很多事情,但也让他变得偏激而傲慢。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冷眼旁观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虚伪和恶心,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仿佛肮脏的毫无存在的价值。 优秀的天赋,强大的力量,能够窥破人心的灵视,麻仓叶王有着太多太多能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俯瞰着所有人的理由。 太渺小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渺小了。 但谁也没有发现过这一点。 即使是他近身服侍的侍女,也只从他表面上的笑容,以及平日里从不因她们犯错而生气的模样中断定,他是个温柔的人。 愚蠢……而又肤浅。 即使他的心里一片阴冷,但只要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就能让她们涨红了脸,羞得不知所措。 麻仓叶王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而当他心里的恶意有时候都满的都快要溢出来的时候,他就笑得越发好看。 ——骆媛媛就是在他这样的状态下到来的。 如果说这世间暂时还有什么能让麻仓叶王稍有忌惮,那就是神祇的存在了。 因此,当惠比寿这样有名的神祇与他交谈时,麻仓叶王并不觉得这个忙有多让他为难,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他听说过媛姬的传说,但那样的故事或许可以在流传之中,赢得听众的叹息感慨,却还远远不够格去动摇他的冷漠。 他也见识到了她的美貌,这样的容貌的确有着能够吸引男人的资本,但空有容貌的女人只有被男人摆布的份,而不可能能够摆布男人。 他也察觉到了骆媛媛——这位传说中贞烈高洁的女性,和惠比寿之间的情愫—— 不过,因为灵视对于神祇无效,所以麻仓叶王对于这种能让自己休息放松的存在很有好感,因此他并不打算深入参合到他们之间的事情之中,很快便找了个理由退了出来。 他刚一出现在外面,就立刻有想要献殷勤的侍女迎了上来——很吵。 而刚从很安静的地方出来之后,陡然听到这种完全无法避免和躲避开的噪音,就会越发的感觉到烦躁。 有时候麻仓叶王想,要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够少一些就好了——那样的话,他的灵视能听到的那些垃圾就能少一些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惠比寿离开之后,他单独接待了这位女性神祇,并招来侍女带她去她的房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听不见了。 不,并不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还听得见她们从嘴巴里说出来的话语,却听不见她们的心声了——神祇的心声他一向都不听不见,但让他惊讶的是,那个侍女的心声,他也一样听不见了。 麻仓叶王很快就证实了这一点——骆媛媛在他身边的时候,能为他屏蔽灵视。但并非是强迫性的屏蔽,如果他愿意,他仍然可以听见——而且不再是无差别的听见,他可以选择,可以针对。 这种日子很舒服,而更舒服的是,骆媛媛并不是一个无趣的女人。 所以,麻仓叶王觉得自己对她颇有好感,并不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所以,麻仓叶王觉得自己不喜欢杀生丸,也不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如果撇开骆媛媛的事情不说,麻仓叶王对于杀生丸这样强大的存在还是颇为欣赏的,但在骆媛媛离开了惠比寿,而和杀生丸在一起之后,他就越来越不高兴起来了。 杀生丸是犬妖,妖怪的占有欲本来就很强,因此对于他和骆媛媛的契约,虽然杀生丸从没说过,但麻仓叶王知道他并不高兴。 而麻仓叶王呢? 麻仓叶王虽然长相颇有些阴柔,性格却也十分强硬。 杀生丸是骆媛媛的神使,又是恋人,他并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们什么,但杀生丸总是有意无意的让骆媛媛远离他,这让他非常恼火。 尤其是——杀生丸完成了在西国为骆媛媛建造一座宫殿的事情。 尽管骆媛媛和麻仓叶王签订了契约,但神祇的契约并非主仆契约,除了在他召唤的时候必须出现外,其余时间非常自由,因此,如果她想要去西国,又或者杀生丸要带她走,他并没有立场反对。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明说,甚至很少有对上的时候,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我讨厌他。 所以与其说是尽力的在避免冲突,有时候他们的态度倒不如说是——无视对方。 说来可笑,有时候麻仓叶王看着骆媛媛的时候,会感到有些苦闷。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会看着一个人,出于想要理解她,而并非恶意窥探的心情——要是能够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好了。 然而表面上,他一直都显得十分淡定。 他绝不允许自己露出任何可悲的软弱模样。也决不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模样来哄骗骆媛媛留下——这种哄骗跟狼狈的恳求,对于麻仓叶王的骄傲来说,毫无区别。 如果骆媛媛不是自己愿意留下,他就绝不阻拦。 尽管他只要想想骆媛媛不在身边的时候,灵视会是如何的肆无忌惮,就已经感觉有些不堪重负了。 但麻仓叶王在平日里仍然总是一脸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此刻也是如此——他就像是朋友单纯的揶揄般的留下了一句“记得放结界”,就转身带着刚刚收服的式神离开了。 “结界?”而对于妖怪来说,杀生丸显然对于阴阳师口中的“结界”本能的感觉不爽,要说有多么不爽…… 大概就像是把一只狗丢进河里然后把它湿漉漉的毛发逆着薅一遍那样不爽。 不过骆媛媛才不管他此刻的感受,她本来还没有想起这回事来,结果麻仓叶王一说,顿时让她来了兴致,刚才的尸体啊、血肉模糊的脸啊、恶心的血液污渍什么的,干脆一起带着这么久不见的思念来撒娇求治愈好了! 她把杀生丸推向卧室的方向,不给他看见她的脸,深怕自己脸上的笑容会出卖自己,“哎呀,你不要管啦,到时候就知道了!” 57、第五十七章 骆媛媛是个颜控。 喜欢美丽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呢?对不对? 而又有什么,比将自己至为珍贵的美丽宝物放在手心里,慢慢欣赏把玩更让人愉悦呢? 大概因为处于下方会无法获得主动权,比起被人压在身下,骆媛媛更喜欢处于上位的位置。 杀生丸对此并无所谓,他足够强大,就算被压在下面,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成为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方。因此他倒是有足够的底气给予自己喜欢的女人她所想要的一切,她想要的安全感他都满足,也无所谓相互之间的支配权——同时纵容着她在他身上到处胡闹。 说实话,在这个年代,像杀生丸这样的大妖怪,实在是太有理由看不起普通人类了。 他们强大,骄傲,外表美丽,令人敬畏臣服,尽管是妖怪,但对于人类来说,力量和天神实在并无分别——一样无法违抗。 所以,当骆媛媛将杀生丸推到在房间的角落里,在上方用视线细细扫过他俊美的脸庞时,心里翻涌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 尤其是总是面容冰冷的大妖怪此刻显得无比温顺的模样,更让她觉得高兴。 不过,虽然在杀生丸不在的时候,骆媛媛想过无数次等他回来后,就把他压在地上这样那样,可是当他真的回来之后,骆媛媛却突然发现比起那种为了发泄思念的煎熬所做出的幻想,她更想在现实中好好的跟他依偎在一起。 ……先把他压在地上,再依偎在一起。 骆媛媛抱着他长而蓬松的尾巴,将自己温暖的裹了起来。“你去了好久。” 她用不满而骄纵的语气抱怨道。 杀生丸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他并不擅长安抚和肉麻的甜言蜜语,因此总是很直接的做出行动。“明天我就带你走。” 骆媛媛下意识便睁大了眼睛,去看他的表情,“去……西国?” “嗯。”他银色的长发铺散在地,衣衫散乱,连带着他那淡然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之前我们没有走完那条路,这次我们走完它。” 骆媛媛便又趴了下去,缩在了他的怀里。这样的行为虽然看起来像是撒娇,其实却是因为她有些无法面对他的面容。 那条路…… 杀生丸虽然没有什么语言障碍,但却也不是话多的人,只是那些所有关于他们之间的记忆,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说给她听过。 从相遇,到相恋,再到分离。 他讲述的词句平淡朴实,很少有心理活动,因此整个故事的脉络变得非常简单,简单到了骆媛媛都有一种“居然这样就喜欢上了妖怪有时候真是出乎意料的好攻略”的感慨。 这其中,他当然也说过他们原本准备前往西国的事情。 只是半路上,她便一个人独自离去,然后再也不曾回到过他的身边——直到现在。 那些故事对骆媛媛来说,哪怕真的是她曾经的亲身经历,听来却也觉得完全陌生。 有时候她忍不住的觉得——那个故事中的少女,是另一个存在,但冥冥之中却又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告诉她——那就是她啊。 可是如果真的要去想起些什么的话……骆媛媛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什么都记不起来。 每当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获得传说中能够做到一切的“爱”的力量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想起惠比寿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这不是能被感情所左右的事情,谁也无法挽回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的事物,羁绊被斩断之后可以重新建立,却不可能被找回来。】 【为什么要去证明一段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就算你曾经爱着他,被斩断了缘分之后,那份爱就已经不再存在了,即使再来一次,也不是找回,而是你让自己又一次的爱上他而已。】 那时候她激烈的反驳道:【如果我爱他的话,我肯定能想起来的!只要发生过的事情,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然而惠比寿斩钉截铁的说:【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 事实上,仔细想想,她连自己是不是真的曾经爱过他都不知道。 骆媛媛仔细问自己,你觉得自己会爱上他吗? 如果是自己的话,就算失去了记忆,思维和逻辑应该还是一样的——所以,如果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会爱上他,那么失忆前她真的爱过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骆媛媛却不能确定。 她自己都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不敢信任。 但她一腔心事,却也不妨碍她窝在杀生丸的尾巴里温存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杀生丸就带着骆媛媛离开了京都。 那时正值樱花盛放的季节,一路上的樱花灿烂绚丽,从枝头飘下,满目纷扬,像是粉色的雪花一样,仿若一场盛大的幻梦。 杀生丸牵着她走完了之前他们没有走完的路,来到了西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杀生丸提前肃清了周围的妖怪,来到了传说中的妖怪之国,骆媛媛除了杀生丸之外,却一个妖怪也没有见过。 杀生丸真的在西国为她建起了一座宫殿,那是一座有两层楼高的,极为富丽精致的华贵宫室,若是从二楼的窗台望出去,窗外正好是一片樱花树林,团团簇簇,铺在窗下,像是一片粉色的海洋,又像是一团团粉色的云霞,拱卫着九天之上的仙宫。 他们坐在二楼的窗台,骆媛媛靠在杀生丸的身上,被眼前的美景震慑的都不想说话,她安静的靠在他的身上,他安静的让她靠着,靠了一会儿后,骆媛媛突然转身将脸埋进了他缠在肩上的尾巴里,然后轻轻的嗅着他的气味,一边往他身上爬,一边从肩膀闻到颈窝,又从颈窝蹭到耳后,最后骑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脖颈不动了。 杀生丸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哄着孩子的母亲那般温柔。 见骆媛媛还赖在他身上不起来,他便直接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们这么安静的温存了好一会儿,骆媛媛才低低的开口道:“……好漂亮。” “你喜欢就好。”杀生丸的手环在她的腰上,明明做出了这样浪漫的事情,他的语气却还是如此的平静:“你喜欢的话,可以把这里当成你的居所。” 骆媛媛现在的身份是神祇,神的居所所表示的含义,和普通的居所完全不同,她便抬起头来望着他说,“然后,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 杀生丸金色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她,“然后,我们就一起住在这里。” 神的居所理所当然般的在他们通过神社才能抵达的天上神国之中,就算有些神祇更喜欢带在神社里——那也一定不会是这种位于妖怪腹地的地方。 但骆媛媛并不在乎地理位置的差异,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不同,只要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哪里她都不介意,因此骆媛媛笑了起来:“好啊。” 而在另一边的京都,失去了骆媛媛对于灵视的屏蔽能力,麻仓叶王维持在脸上的那种客套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变得更加冰冷——他明明知道不该太过于依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应该尽快的重新习惯灵视,做到即使没有骆媛媛在,也不能被太过影响,却仍然忍不住的暴躁的想——骆媛媛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骆媛媛离开了他之后,一向平稳的京都又开始闹了起来。 先是附近又出现了极为强大而又狡猾的妖怪,造成了不少平民失踪,最近几天,甚至有贵族家的少女也被掳走吃掉了,然后是宫中接连出现怪事,多位大臣暴毙家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阴阳寮的阴阳师们除了在失踪的平民和贵族家检查出了妖气的痕迹,在皇宫,大臣家中都检查过许多次,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 “你倒是很适合做这种事情。” 夜深之时,同时也是黑暗和罪恶泛滥之时。 麻仓家的主屋里除了麻仓叶王和他新收服的式神蜘蛛之外,再无他人。 昏暗的烛光下,蜘蛛一身还未褪去的血色,以及那张溅满了鲜血的脸,显得格外可怖。 听见自己现在名义上的主人说着带着些讽刺的话语,蜘蛛瞥了他一眼,以一个式神绝不该有的桀骜态度回应道,“你也很适合做这种事情。” ——阴阳寮的阴阳师们探测不出妖气的凶杀案,凶手就在这里。 无视了自己阴阳师的身份,不去处理出现的妖物,反而浑水摸鱼恶意谋杀了多位大臣的主犯麻仓叶王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显得格外冰冷,“并不是适合,只是能做得到罢了。” 他微微一叹,转头望向了窗外那繁星闪烁的星空,“我早就知道这是一些死了更好的蠢货,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过是浪费粮食,只是最近越发的无法忍受他们的狂妄和愚昧了。” “阿媛说的倒不错,灵视这个能力,有时候很憋屈。” “就像是一堆秽物,别人可以绕着走开,你却不得不凑近了去观察一样恶心。对方望着你的时候,明知道他们心里转着怎样肮脏龌龊的念头,却还要笑脸相对,实在是太让人为难了。” 麻仓叶王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为难的让我,已经忍不下去了。” 他说的这些话更像是某种发泄,一旁的蜘蛛并没有当他什么知心好友的意愿,因此并不出声,只冷淡的等他说完后直接问道,“阿媛什么时候回来?” 他被麻仓叶王从封印中放出来杀人的时候,骆媛媛和杀生丸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麻仓叶王望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谁知道呢……杀生丸或许恨不得她永远也不要回来。” 蜘蛛便冷冷的回答道,“那我去把她抢过来。” “你们才见过一次面,”麻仓叶王似乎对他的坚定感到有些好笑,“你倒是对她格外执着。” “因为她是我的人。”但蜘蛛理所当然般的看着他,极为认真的说道,“我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有一种感觉,这是我的女人。” 看着眼前这个因为已经成为了式神,而被压制了妖气的存在,麻仓叶王似乎觉得非常有趣,“你是妖怪,却妄想着神祇吗?” 但蜘蛛却看着他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有些狂傲,“你是人类,不也妄想着神祇吗?” 58、第五十八章 麻仓叶王和蜘蛛的暗中谋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当骆媛媛回来之后,麻仓叶王心中的暗流立刻归于了平静。所以在骆媛媛眼中,麻仓叶王依旧是那个仿佛超然物外,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却总是挂着比谁都谦逊的笑容的大阴阳师。 看起来比谁都风光霁月,比谁都光明磊落,比谁都正气凛然,虽然肚子里一肚子坏水,很是腹黑,但骆媛媛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肚子里的“坏水”不仅仅只体现在对她偶尔的毒舌和吐槽上。 骆媛媛回来的时候,这位阴阳师装模作样的捡起了自己的正职,假装自己正准备处理新出现的妖怪事件,一副完全没有把骆媛媛的离开放在心上的神色,倒是的确把她唬住了。 “我还怕我离开太久你会被灵视困扰呢,”骆媛媛真心实意的感叹着说道,“什么啊,早知道我就不急着赶回来,跟杀生丸多呆一会儿了。” 听到她这么说,麻仓叶王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睨了她一眼,当他移开视线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骆媛媛突然就觉得有点全身发冷,她有些莫名的拉了拉衣襟,然后很快的将这个话题抛到了脑后。 “说起来,”骆媛媛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叶王大大!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一般她用“大大”这种略显奇怪的称呼来称呼他的时候,麻仓叶王就知道她肯定要问一些有些敏感的问题了。 他看向她,做出了等待的姿态。 骆媛媛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深深的吸了口气,皱起了眉头朝他倾过身体,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爱是什么了!” 她看起来特别心塞。 麻仓叶王虽然跟骆媛媛说他正在处理新出现的妖怪的事情,但事实上他当时很是闲适正在泡茶准备赏花——他后院里的樱花又到了灼灼盛放的季节——顺手就给骆媛媛也倒了一杯茶。 但骆媛媛说出了那句话之后,就一直一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大受打击的模样,并没有理会他的茶水。 她又非常沮丧的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爱是什么了吧。” 麻仓叶王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哦。” 他冷淡而毫不关心的样子顿时让骆媛媛更烦闷了,她伸手把他散落在身侧的大袖子给揪在了手中,像是掀床单似的往空中一舞,晃得刚端起茶杯准备饮茶的麻仓叶王手一抖,一杯茶水全泼在了地上。 麻仓叶王还没说什么,骆媛媛就先委屈的发话了,“你倒是关心关心我啊!我可是你最好用的神将啊!” “是啊,”麻仓叶王淡定的端着空茶杯说道,“跟自己的神使恋爱,三天两头就丢下我这个主人出去约会的好神将。” 骆媛媛被他说的噎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松开了他的袖子笑了起来,“这不能怪我啊,你其他的神使都是只有你召唤的时候才会出来,其他时候都是个人时间,可是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全天无休本来就很不……神道啊!我谈个恋爱难道不行嘛?我出去约会是正当行为啊!结果因为你,我都怕出去太久你不舒服,这是制度的错啊!我这么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员工,在我遭遇困难的时候,你居然不来好好关心安慰我!?” 说到最后,骆媛媛顿时自己也觉得是这样了,她抿紧了嘴唇不开心的拍了拍桌子,继续无比困扰的说道:“快帮帮我啊,世界上最英俊帅气潇洒俊美强大的世界第一阴阳师麻仓叶王大人!” “我怎么帮你?”麻仓叶王还是一副并不怎么上心的模样,不过从他的语气转变上可以听出,大概是她那么多的形容词起到了作用,他终于还是愿意和她稍微谈论一下这个话题了。“我可从没有恋爱过。” “唔……”这倒是个问题。骆媛媛被问住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可是你之前有灵视,一定听过很多啊!呆在京都里,那么多贵族少女和贵族少年眉来眼去的故事!你肯定都听过!” “……不要把灵视说的像是恶劣的偷窥好吗。” 骆媛媛望着他,“……这两者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 麻仓叶王:“……” 但骆媛媛却不想再在无关的问题上纠结了,她皱起眉头又拍了拍桌子,“那些都不重要!总之,快用你那超过年龄的丰富经历为我指明人生的道路吧!” 可是虽然她看起来非常焦躁不安,但麻仓叶王却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的着急起来,他微微的叹了口气,“杀生丸呢?” 大概是以为他是想从她现在的恋人开始和她进行谈话,骆媛媛倒不认为这是无关的问题,因而抽了抽鼻子,诚实的回答道:“……训练白去了。” 都说猫狗不合,但杀生丸和白……只能说白单方面不合,因为杀生丸基本上就没有把白放在眼里。 白的年龄不大,身世又可怜,骆媛媛觉得杀生丸要是能对他温柔一点就好了。 不久之前她跟杀生丸在西国的时候,有一天骆媛媛凝视着杀生丸,忍不住的实话实说的感叹道,“杀生丸,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结果话题就歪倒了“不知道杀生丸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进而延伸到了“杀生丸要是有孩子的话,一定也很可爱”。 作为杀生丸的恋人,提及这个话题当然是有些敏感的,但话都说出来了,骆媛媛当时躺在杀生丸身边只顿了一下,就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要是我还是人类的话,生下的孩子会是半妖吧?” 说到这里,她撑起身子趴在杀生丸的肩头,去撩他的长发,“犬夜叉好像说过,你特别讨厌半妖呢……” 骆媛媛本来以为杀生丸会来哄她,谁知道这位大妖怪特别坦然的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嗯,我讨厌人类和半妖。” 她正要不高兴,杀生丸却已经凑过来吻住了她,低低的对她说道:“但我爱你。” 只是神祇和神祇有过诞生后代的记载,神祇和人类也有,可是好像从来没有神祇和妖怪结合的记载,事实上,除了远古的大神之外,所有人都好像默认了现在的神祇是无法像人类那样生育后代的存在。 骆媛媛被杀生丸吻得笑了起来,她开心的说道:“我想要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孩子,不过,他的神色要像你,冷冷的小男孩最招女孩子喜欢了,然后,我还想要个银色头发,金色眼眸的女孩子,她的性格要像我,会笑,这样就像能看见你笑起来的样子啦。” 但骆媛媛和杀生丸显然也默认了神祇是无法生育的这一点,因而最后她靠在他的怀里,声音轻轻的说道:“你不觉得,白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吗?” 然后杀生丸就把白放进眼里了。 他似乎觉得白实在是太弱,因此开始着手对他开始了训练,几乎每天白训练完都会伤痕累累的跑到骆媛媛怀里委屈的窝一会儿求安慰,而这时候,杀生丸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冷淡的揪着它的后领丢出去了,反而很是纵容的视而不见,径直的走到骆媛媛的身边坐下,顿时就颇有一种严父慈母的感觉。 即使现在已经从西国回来了,他也依然没有停止对于白的磨练,就像是……真的把它当做了孩子一样。 结果骆媛媛回答完了这个问题,麻仓叶王却又不说话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的叹了口气,“这种事情,不好说。”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以为他还会有一些下文,谁知道麻仓叶王又低头倒了杯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却再也不说话了。 骆媛媛顿时委屈的喊了他一声:“叶王大大!” 麻仓叶王这才瞥了她一眼说道,“顺其自然吧。” 虽然这是个很万金油的回答,但骆媛媛还是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叶王大大的意思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 这就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可是最近她却感到有些焦躁,“但是……我觉得我好像不会爱人。” “我听说,爱一个人的感觉就像是飞蛾扑火,就算为了对方献出了一切也绝不会后悔,我觉得……那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吗?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行为,所有的一切都围着另一个人打转,就像是完全被别人所控制了一样,身体连同思维一起臣服,甚至受伤了也完全不会反抗,那种事情想一想,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不是很可怕吗?” “但是我又听说,世上常常有命定之人的说法不是嘛?我想说不定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不会让我有任何不安,不会让我觉得自己有受伤的可能……是不是其实我不是不会爱,只是我还没有遇见那个不会让我觉得爱是可怕之事的人?” “可是我又想,这样太过于依赖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的想法是不是太过于消极了?我是不是也应该改变改变我自己呢?” 说完一大堆想法之后,骆媛媛像是被困住了一般朝着麻仓叶王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你觉得呢?” 麻仓叶王却沉吟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想跟杀生丸分开吗?” “现在……还没有那种想法。”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 “你愿意跟他永远在一起吗?” 骆媛媛在这个问题前愣了一下,“……永远?”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了这些困扰最终还是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因此叹了口气后,顿时变得淡漠了起来,“没有什么永远。” 那之后好一段时间骆媛媛的情绪都说不上好,但很快就有让她情绪更糟糕的消息传了过来,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媛姬跟随自己的神使去了妖怪之国,已经不再是神祇,而堕落成了妖物。 原本还算稳定的愿力一下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骆媛媛身上原本充沛的神力,开始日复一日的减少。 她早就知道神祇的生死其实完全在于人类的一念之间,但还是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这种生死皆由别人操纵的感觉,这让骆媛媛心里非常不高兴。 更让她不高兴的是,她察觉到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有人在暗中针对她。 59、第五十九章 按理说,污蔑一个神祇堕落成了妖怪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问题就出在骆媛媛成为神祇之后,实在是太过于脱离神祇这个集体了。 她的身边除了人类,竟然真的全部都是妖怪,几乎没有神了解她的状况,也没有神知道她的现状。 毘沙门对于骆媛媛上次拒绝参加聚会的举动似乎还有些难以释怀,因此一直都没有联系她,以至于听到这个流言之后,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而十分慌乱的找上了门来。 那天阳光正好,骆媛媛正懒洋洋的枕在杀生丸的腿上,悠闲的眯着眼睛,躺在后院的回廊上看着后院中的樱花纷纷落下。 英气勃勃而又极为美丽的女武神就在这样的漫天花雨之中,自虚空而现。然而她脸上的凝重却破坏了这梦幻的神迹,直到她见到骆媛媛身上并没有丝毫被污染的痕迹,才终于宽松了几分。 骆媛媛在这温煦的阳光下都快要睡过去了,而杀生丸的五感比她敏锐得多,当他抬眼望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跟着望了过去,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毘沙门!?”她撑起身子迎了上去,“好久不见!” 听到骆媛媛满含欢愉的声音,杀生丸这才移开视线,结束了对突然侵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的警告和威慑,站了起来跟在了骆媛媛的身后。 那是神使们惯常站立的位置,他仿佛恪守规矩一般站在那里,身上却完全没有神使应有的对神祇的恭敬,反而透出一种凛然的高傲和贵气,硬生生的把从者的位置,站成了保护者。以至于他只是眼神敛去了锐利的警告,朝她极为矜贵的微微颔首以示招呼,毘沙门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生出任何觉得他失礼的念头——若是另外位分较低的小神祇来了,没准还会感到受宠若惊。 这样的妖怪。 这样的神使。 毘沙门一边心惊,一边却又忍不住的心安。 因为这样的妖怪,显然并非那种污秽的低级存在,他绝不可能会使自己的神祇受到污染。 可是,妖怪毕竟是妖怪,神祇毕竟是神祇。 这么一想,毘沙门拉住了跑到身前的骆媛媛,皱起了眉头仔细检查起来。“你真的去了妖怪聚集之地?” “你也听到了那个谣言?”骆媛媛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了她究竟为何而来,而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我没事。” 但毘沙门的眉头却不肯松开,“这么说,你真的去了?” 西国是杀生丸的故乡,骆媛媛不想毘沙门在他面前提起西国的语气,像是提起什么污秽不堪的地方,便连忙试图结束这个话题,“说是妖怪聚集之地,可是有杀生丸在我身边,根本就没有什么脏东西敢靠近我啊。” 毘沙门这才想起来,跟前的犬族大妖,出身西国。 她又仔细确定了一遍骆媛媛的身体状况,才终于松缓了表情,“那么,你也没有新收什么神使吧?” 骆媛媛摇了摇头,“就白一个我都怕照顾不好,哪里敢再去收新的神使啊,被刺伤可是很痛的!” 她说着想起了很久之前,曾经作为蠃蚌的神使的时候,那种刺伤感现在都仍然让她有些心有余悸的伸手捂住了后颈,而当时那种身上长眼珠的病态,也让她觉得寒毛直竖。 最终这位外冷内热的女武神强硬的将一张请柬塞进了骆媛媛的手中,她板着脸严肃的说道,“这一次你一定要来,否则就算是绑,我也会来绑着你去。” 骆媛媛知道这是毘沙门在帮助她,在众神的聚会上,只要露一面证明自己没有被污染堕落,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但她心里却有些纠结。 并不是因为为难于惠比寿见面,又或者是假清高什么的,她对于参加宴会不感兴趣更多的是懒得去交际,而现在要去也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是她觉得,那个暗处针对她的人,既然放出了这种像是逼着她前往聚会澄清的流言,如果真的是对她怀有恶意,这场聚会……大概并不会很顺利。 但这不过是她的直觉所发出的警告,仔细一想,骆媛媛的理智就能分析出无数不会出事的保障——聚会上毕竟会有那么多的神祇在呢。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又摸不准对方的意图情况,只能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骆媛媛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安收下了请柬,朝着毘沙门笑了起来,轻轻的说道:“谢谢,我会去的。” 而既然决定要参加聚会,那么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礼服。 凡间的工匠无论多么的工艺精湛,也无法制造出能够参加神祇聚会的礼服,骆媛媛成神的时日以凡人的概念来说并不算短,但对于神祇来说,却还不算长。她根基浅薄,并没有自己准备礼服的能力,毘沙门便全部揽了过去。 这方面,就连杀生丸也不能插手——他是可以准备好和神衣不相上下的华服,但那上面绝对是满满的妖气。 毘沙门非常用心,为她准备的礼服居然是唐制的汉服,显然充分考虑了她“贵妃后人”的身份。那广袖翩翩的华服华丽繁复,风姿绮艳,裙摆迤逦委地,衣袂飘飖。待到宴会开始的那天,再将长发绾起,戴上花冠步摇,缀上钗钿珍珠,红妆初成,艳光灼灼,几乎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天一大早,毘沙门就将准备场地转移到了麻仓宅邸——似乎是担心骆媛媛第一次参加聚会感到紧张,她带来了骆媛媛许久不见的兆麻。 那个少年的能力似乎还是没有任何长进,只是看他的模样,虽然有些沮丧,却依然没有放弃,他的性格也没有什么改变,看起来还是那么羞涩内敛,一逗还是易炸毛。 兆麻看起来对于杀生丸又好奇,又有些忌惮,总是忍不住的去偷看他,又很局促的看上几眼,就马上收回视线。 那时候毘沙门正在为骆媛媛上妆,她扬着下巴仰着脸不能乱动,只能转着眼睛看着站在一旁神色拘谨的兆麻和一脸冷漠的杀生丸,忍不住的开玩笑道,“兆麻,你是暗恋我家杀生丸吗?” 眉清目秀的神器顿时涨红了脸,“怎么可能!!我,我只是……” 杀生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毘沙门没有转头去看神使之间的小问题,她只又将她的脸抬起了几分,语气温软的说道:“别逗兆麻。” 骆媛媛便笑了笑,伸手去抓站在身侧的杀生丸的手。 她拉着他,像是安抚,又像是歉疚——因为接下来的宴会上,或许还会有许多人——或者神,会向他投来这样的视线。 那些视线并不一定含有恶意,可能更多的只是好奇,但有时候无疑也会令人感到不快。 最后骆媛媛闭着眼睛让毘沙门为她的妆容做出最后的修改和补充,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觉到对方为她在眉心勾画花钿的柔软笔尖离开后,才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就看见毘沙门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骆媛媛忍不住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怎么了?很奇怪吗?” 女武神便慢慢的直起腰来,柔和了眉眼,“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天大概没有神祇能够对你视而不见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毘沙门的神车也已经停在了麻仓家的院落中等候多时了,麻仓叶王站在回廊下目送她和杀生丸盛装离开,脸带微笑,看起来又大气又端庄。之前骆媛媛跟他保证会尽快回来的时候,他很是气定神闲的让她不要在意。 他似乎不想让自己显得离不开骆媛媛,而十分淡定的将双手拢在袖子里,跟她说他等会儿准备去除妖,言下之意就是“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出去所以放心的走吧我也有事要忙不要觉得我会整天没事干就想着你灵视我用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屏蔽过现在也不会一用就死的”。 他这样的反应,反而让骆媛媛觉得她总想着不能离他太远,想要为他屏蔽住那些纷乱的声音,会不会有些太过于自以为是,会不会有种觉得对方根本离不开自己的傲慢。 这么一想,她歪了歪头,决定反省一下自己,“……那好吧~” 但骆媛媛这么一说,麻仓叶王就立刻笑容不变的补充了一句,“但也不要在外面呆的太久。” 这次的聚会地点选在出云,虽然比不上上一次的盛大,却也极为热闹。神祇常常举办聚会,大概是因为生命太过漫长单调,只好自己给自己努力找点乐子。 在凡人所无法触及的空间里,四面八方都点起了灯笼,燃起不灭的灵火,仿佛苍穹之下另一条星光熠熠的银河,散发出暖色的光芒,在苍茫夜色之中照耀一方。 和入夜之后寂静无声的凡世相比,神祇的世界就热闹的多了,还没有靠近主厅,一路上便已经是人声鼎沸。 靠外围的都是些低级的神祇,因此当毘沙门的神车毫不停留的自他们上方径直飞向核心主厅的时候,许多小神满是憧憬的仰起头来,注视着那辆华丽精致的神车带着闪耀的神光,犹如绚丽的星辰划过天空,发出敬畏的低语:“看,是毘沙门大人的神车呢!” 大殿内的神祇们很快也察觉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只听到不一会儿后,那纸门后的侍女便声音清越的通报道:“七福神毘沙门天大人神驾已至。” 与毘沙门交好的神祇纷纷笑了起来,正准备举杯欢迎,却听那侍女声音一顿之后,再次响了起,“缘结神媛姬大人……神驾已至。” 正握着酒瓶的细口往面前的酒杯斟酒的惠比寿突然一愣,猝不及防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下意识猛地一抖,指间酒杯中的的清酒顿时泼了一桌。 60、第六十章 大门缓缓拉开,两位女神的身影出现在了众神的视线之中,其中高挑修长的女武神一如既往的又艳丽又英气,但与和众神相熟的她不同,身后的神使却是个之前从未带来过的新面孔,那个神使少年尽管已经努力保持镇定,却依然透露出了紧张的情绪。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他的身上——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和女武神挽着手同时迈入厅内的身影所完全吸引住了。 那同样是一个极为陌生的身影,却极为艳光四射,昳丽的不可言说,黑发如云,肌肤白皙,神色沉静。但众神们之所以将视线都投向她,却并不只是因为她陌生而又美貌,而是因为……那可是缘结神媛姬啊! 大部分神祇都是自人类的愿力之中直接诞生,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个流传于世的传奇,而媛姬,却是他们这群传奇中流传着的传奇。 神祇鲜少有从人类转化而来的存在,即便有,大部分也只不过是比较低级的存在,而少部分的高级存在,又鲜少有女性。 还是美貌的女性。 更别提那传奇般的身世和经历—— 自骆媛媛迈进来的那一瞬,她的美丽便没有令他们失望,而更没有令他们失望的是,她的身后所跟随着的神使。 他银色的长发比月光更冷清,金色的眼眸犹如盈满了阳光的琉璃,澄澈却充满了冷淡,他俊美的容貌带着些妖异,虽然走在媛姬的身后,却给人一种并肩而入的错觉。 他明明是个妖怪,却在迈入满是神祇的地方时,淡然得犹如漫步在自己的领地之中。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都忍不住的安静了下去。 不少神祇都听说过杀生丸的名字,只是几乎从未有人想象过,他会有一天折服在一个人类女人手上——当然啦,现在那个人类变成了神祇——但那并没有让这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增加多少说服力,反而更令人震惊。 这突然的寂静无声显然有些失礼,但毘沙门和骆媛媛都在来之前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一些尴尬的场景,所以此时只自顾自的从两旁的神祇座位前走过,径直走向了七福神所在的位置。 按理说,骆媛媛的位置其实并没有被安排在这里——她的神格还没有高到这种地步——但毘沙门却直接带着她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她位列七福神之一,位置自然和其他六位福神靠在一起——也就是说,和同为七福神的惠比寿极为靠近。但好在虽然只隔了几个位子,却也没有近到相邻的地步。 直到骆媛媛跟着毘沙门坐下,大厅里才渐渐的又重新响起了低低的交谈声,终于慢慢的恢复了正常时应有的热闹——虽然很多神祇一边嘴巴里聊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的话语,一边时不时的总是转动眼珠,去偷看骆媛媛和杀生丸。 而当骆媛媛抬头望回去的时候,他们就一个个迅速的收回了视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起来无比的正直端肃。 骆媛媛倒不在意——反正她在意也没用,还不如直接无视掉,免得想得太多反而感到心塞——她只是自顾自的环视了一圈会场后,发现在座的女神极为稀少。 而且,嗯,没有比她更好看的。 骆媛媛感到自己的虚荣心被小小的满足了一把,忍不住抿住嘴唇露出了一个浅笑。 当然啦,她的视线下意识的避开了惠比寿的方位。 骆媛媛发现许多神祇都带着自己的神使,侍奉在自己身边,在宴会上负责为自己的主人端茶送水,不过杀生丸肯定是不会像那些神使一样做这些工作,在麻仓家的时候,都是白跟在杀生丸身后,被他指使来指使去——都说猫狗大战总是猫赢,但杀生丸和白的各方面能力值,白都差的比较远——现在也是。如果跟其他神祇一样自己不动手的话,基本上她们两个女神一个神使,都要兆麻一个人照顾了。 所以骆媛媛觉得自己还是自力更生一下吧——比如自己动手倒个酒什么的。 不过,她正要伸手去拿酒瓶,兆麻已经慌乱的先一步拿起了酒瓶,为她和毘沙门斟好了酒。 毘沙门很是自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照顾,她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只凑近骆媛媛的耳边,开始为她低声介绍起每一位神祇来。骆媛媛便捧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神色看起来极为认真的侧耳倾听,偶尔碰见顺眼的神祇,她便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一番对方,直到对方茫然的回望过来,她便朝他们微微一笑——只是最后她也没有将那些名字成功的和在场的那些脸一一对应上。 毘沙门轻声细语的从对面首座的神祇开始介绍,然后才开始介绍她们坐着的这一边的神祇,直到她们右边的神祇全部介绍完毕,跳到了她们左边的七福神的时候,骆媛媛下意识的抬眸望去,却突然对上了隔着几个座位,好像不经意间望了过来的惠比寿的眼睛。 她愣了那里。 黑发黑眸的神祇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五官一如记忆中的那样清秀英气,眼眸夜色沉沉,总是容易被第一眼误认为是个极为阴沉的存在,但是认识之后,才能明白他究竟有多么温柔和包容。 骆媛媛望着那双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丧失了移开视线的能力,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惠比寿已经波澜不惊的移开了视线,云淡风轻的转过了头去,好像只是看见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存在。 骆媛媛几乎下意识的在他移开视线之后,就仿佛不服输般的也迅速收回了视线。 若是外人来看,简直就像是同时转开视线一样,几乎看不出他们移开的时间有先有后。 骆媛媛坐在座位上眨了眨眼睛,意识到惠比寿似乎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被这样无视固然令骆媛媛有些失落,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这说明对方已经完全放下了她,那么她显然也已经不用再为他抱有内疚或者歉意之类的感情了,不会再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也不用再感到心虚。 比起什么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这种鬼话,骆媛媛其实更擅长分手以后再无瓜葛,从此陌路,互不相干。 然后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就突然被拽了一下。 ——唐妆一般都配高髻,但骆媛媛却觉得那种发型太过于端庄和成熟了,于是便只将耳朵以上位置的长发挽成了发髻,余下的披在身后。 ……杀生丸坐在她身后。 骆媛媛顿时带着一种“妈呀作弊被抓到了”的心情转过头去看坐在自己身后的恋人,只见银发的妖怪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一缕黑色的发束,微微抬眼将视线从指尖的长发落到她脸上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却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只是明明是如此可怕的气势,骆媛媛却忍不住对他笑了起来。 然而都说女人的直觉是上天赐予的无视迷雾可以直击真相的能力,但有时候它却也会被人所蒙蔽和欺瞒。 惠比寿面无表情的转回视线,他垂下眼睑,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谁也看不出他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刚才泼洒而出的酒渍早已被随侍在侧的神使擦拭干净,再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像他的面容,完全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无谓,是愤怒还是漠然。 他总是擅长忍耐和隐藏,有时候即使是关系最为密切的七福神,也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但他显然有一点和骆媛媛是一样的——分手之后,就再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像是朋友一样相处了。 如果他拥有预知的能力,那么他就会知道许多年后,有一句形容这种心情的话叫做“因为再看一眼,还是想要得到”。 不一会儿,随着为数不多的几位神祇在毘沙门和骆媛媛之后到来,宴会就结束了一开始的热场阶段。 许多神祇纷纷离开了座位,开始四处闲谈,三两为伴,结群而坐,气氛开始活跃和放松起来。 一些和毘沙门交情不错,甚至还对她颇为倾慕的神祇端着酒杯,笑容可亲的来到她们面前,倒也没有冷落了骆媛媛,也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语,只是略带刻意的无视了她身后的杀生丸——不过杀生丸也完全没有搭理他们。 骆媛媛便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坐在毘沙门身边,偶尔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只带着笑意倾听他们交谈。 时间不长还好,时间一久,骆媛媛就觉得……真是!太!无聊!啦! 就算神祇的寿命理论上来说没有尽头,也不能这么浪费时间吧! 她觉得跟杀生丸一起回麻仓家,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一起躺在地上,都比坐在这里扯来扯去有意思的多。 又忍耐了一会儿之后,趁着没有神祇注意,骆媛媛终于受不了的拉着杀生丸悄悄的溜了出去。 屋外夜色深沉,却带着甘甜的自由的味道,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出去,反身就抱住了杀生丸,一把抓住了他肩膀上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将脸埋了进去,撒娇似的蹭了又蹭。 “给我吸点精气。”她笑着说完,就长长的叹了口气,“好无聊啊。” 杀生丸没说什么,只是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骆媛媛靠在他的怀里,侧着头望着他们出来的地方——那地方在夜色中犹如一颗光芒万丈的珍珠,只是在骆媛媛看来,在那样的繁华喧嚣之下,弥漫着无边的落寞和孤寂。 一想到她身为神祇,在未来无边的岁月之中,终有一天会完全融入那里,花费几天几夜的时间,除了聊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因为某些并不有趣的话题哈哈大笑,就是自己告诉自己自己现在很开心,她就觉得颇为心塞。 说到底,神祇究竟有什么好呢?他们甚至都无法依靠自己本身而存在下去,而必须依附于人类的意愿。 没有真正的死亡存在,那几乎无法证明是真正的活着。 不过说到底,她本来就已经死了嘛。 想到这里,骆媛媛忍不住的出声问道:“杀生丸?” “嗯?” “妖怪会死吗?像是人类那样衰老死去?” 杀生丸顿了顿,“会。” 人们都将妖魔鬼神放在一起提起,然而此刻骆媛媛却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某种横亘在她和杀生丸之间的沟壑——他是真实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她却不是。 “怎么办。”她低落极了,“我觉得身为神祇的我配不上你。” 可是她又想到,杀生丸会不会觉得神祇比人类要好呢? “杀生丸喜欢我是人类,还是喜欢我是神祇?” “我只是喜欢你。” 听到这个冷淡的仿佛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的语气,骆媛媛忍不住用力的抱紧了他,可是他平静的话语却无法抚平她心中产生的虚无。 在她还是神器的时候,她就无比的渴望着活着,那所引起的悲愤和阴郁化作了惩罚,疯狂的刺伤着她的主人,也污染着她自己,最后,也是为了能够复活,而前去寻找杀生丸,试图骗取天生牙。 就算现在成为了神祇——她却果然还是,想要活着。 在麻仓家的时候,她身边都是人类,所以她从没有想起过,又或者是故意忽略了这个问题,但身处在同类中——那些神祇——里呆的久了,再怎么繁华喧闹,骆媛媛都能感受得到那表面的热闹下,所透露出的属于灵体的冰凉和虚无。 她感受着从杀生丸的身上传来的生灵特有的体温,和胸腔中心跳的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而就在此时,众神聚集的会厅突然响起一阵惊叫喧哗,骆媛媛和杀生丸一起转头望去,只见一道不祥的黑色雾气形成了龙卷风般的风柱,那逸散出来的浓郁的瘴气令骆媛媛感到极为难受——那是一种极为污秽的妖气气息。 杀生丸将她挡在了身后,皱起了眉头,“风穴。” 61、第六十一章 骆媛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佩服自己出发前“宴会肯定不会顺利”的念头竟然如此准确,还是应该惊惧如果这件事是那个暗中针对她的人所为,那个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和能力。 风穴的突然开启,让许多低级神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原本一个个都在舒适悠闲的饮酒谈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风穴给卷了过去,发出了恐惧的惊叫。骆媛媛看见毘沙门已经跨上了她的坐骑,换上了战衣,威风凛凛,表情肃杀。她挥动着长鞭,控制着身下的坐骑在半空中敏捷的躲避着风穴的瘴气,矫健的腾挪转移,尽量的将那些还没有完全被吸入的神祇卷住拽出来。 许多武神都参与了救援行动,而其他并不以武力出名的神祇则远远的站在后方,神情凝重而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准备着封印风穴的咒语。 这种时候可不是能够置身事外就这么看着的时候,作为神器,现在又成了神祇,骆媛媛知道被污染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她惊悸的拉了拉杀生丸的衣袖请求道,“去帮帮威娜吧。” 应对这种瘴气,妖族出身的杀生丸显然比神祇们要合适的多了,它们很难对杀生丸形成什么威胁,虽然也含有一定的毒素,不过微乎其微。 为了不让杀生丸担心,她放出了寄居在发簪中的白,化作猫怪形态的白身形巨大,它站在骆媛媛的身后,几乎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去吧,白会保护我的。” 一般有杀生丸在,骆媛媛就不会再使用别的神器,或者神使——虽然除了杀生丸外她也只有白一个神器——一毕竟神祇和神使的关系一般颇为亲密,而直接联系于灵魂的神器则比亲密更加暧昧一些。 神使仰慕着神祇,而神器依赖着神祇。这两种情绪,显然都不适合加诸在神祇和妖怪的恋情之上。 反正骆媛媛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她要是个大妖怪,跟一个神祇在一起了,那家伙还整天和一群女人亲亲密密,形影不离,后宫三千,你生气还算是你不大度,不理解神祇和神器与神使之间的“纯洁”感情的话,她肯定要憋出内伤。 而既然前提是她是个大妖怪,原本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她干嘛还要继续委屈自己啊?!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骆媛媛觉得有了恋人之后,就不应该再和其他人发展任何过于亲密的关系了,这是一种对于自己感情起码的尊重,也是自己喜欢的人应该拥有的基本权利。 更重要的是,骆媛媛希望得到这样的尊重,所以她愿意这样去尊重别人。 更何况,杀生丸值得这样的尊重——他这么好。 杀生丸在出发前皱起眉头看了白一眼,巨大的猫怪顿时委屈的朝后退了几步,远离了一些骆媛媛——这倒不是因为杀生丸的占有欲过重,而是因为猫怪从某种方面来说,可以看做是堕落了的,或者堕落中的神祇——它的身上的神性已经极为微弱,大部分都是妖气,还有一部分瘴气——杀生丸不允许他太过接近骆媛媛,就是考虑到瘴气和妖气会吞噬神祇的健康,就算是少量的瘴气和妖气,如果天长地久,日积月累,也可能会污染神祇,导致神祇陨落。 其实骆媛媛一般也不怎么放白出来,因为附在他灵魂上的猫怪一直被各种负面情绪所污染侵蚀,自身受损非常严重,平时也不宜经常呆在外面,所以平常她就让他在发簪中好好的休养生息,平缓心情,修复灵魂,减轻自身的污染,不过在碰见这种杀生丸无法护在骆媛媛身边而需要它保护的时候,经过杀生丸训练过后的白也非常可靠。 只是在杀生丸眼里,可靠是一回事,它身上那尚未完全净化的瘴气和妖气又是另一回事了。 身姿矫健优雅的大妖腾空而去,在有了杀生丸的加盟后,毘沙门的压力顿时大大减轻了。 他能比神祇前进到更靠近的地方,也不需要畏惧被污染,那些从风穴中蜂拥而出的小妖怪对于神祇来说是带着病毒的传染源,但对于杀生丸来说,只不过是一群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杂鱼。 神祇和妖怪之间的食物链位置,大部分都是神祇在妖怪之上,然而有时候最低劣的妖怪,却可能让神祇大为忌惮,视为克星。 终于,后方准备封印的神祇很快将咒语念入了尾声,然而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经快要到此为止的时候,白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三道翻滚着浑浊黑气的风穴慢慢显现在天地之间,越来越多的妖怪自风穴中露出了丑陋的躯体,发出尖利的呼啸,气势汹汹的朝着神祇直击而去——这一次的妖怪比第一个出现的风穴里的妖怪更显得凶狠和强大——它们脸上都蒙着一层黑布,黑布上画着一只诡异的眼睛。 骆媛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因为她隐隐觉得,这些妖怪,似乎都被人操纵了。 但如果说是冲着她来的,除了后来有一道风穴在突然出现时离她有些近,而让白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她远离了原地之外,它们看起来并不像是特意针对着她,而像是将目标对准了全场的神祇。 起码表面上看来如此。 也许是骆媛媛的这种不安,让她在那些风穴慢慢朝着远离她的方向扩散而去的时候,也没有放松警惕,因此当她正前方的那道风穴中,探出了一只巨大的,有着像蛇一样的扁平脑袋的怪物时,她几乎第一眼就发现了它的不同。 ——它不像其他怪物那样毫无目标的冲撞着人群,而是在那些数量庞大的妖物的掩护下,慎重的转动着那只黄色的巨眼,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它似乎运气不错,那黄色的眼珠只转动了一轮,便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找到了。】 它咧开了嘴巴,露出了尖利的獠牙,瞄准了在妖风之中,被突然出现的风穴阻绝在大群神祇之外的,身边只有一位神器护卫着的女神。 不过,不幸的是,在骆媛媛因为心中的不安而警惕着四周的时候,也有其他人因为担忧,隐在暗处,却时时关注着她的动向。 因此,当那只蛇头怪的目光定定的落在骆媛媛的身上时,它才下意识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猎食前愉悦的低吼,摆动着庞大的身躯想要往她掠去,一道身影便已经拔刀出鞘,自半空中一剑斩下了它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头颅。 那时白早已经抱起了骆媛媛,准备再次闪避而去——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放下骆媛媛而去拼杀并不明智,在己方武力不足的情况下,白需要保护骆媛媛不受瘴气侵扰,因此第一方针是避而不战——但骆媛媛制止了他。 因为那个身影她极为熟悉,熟悉,并且好久不见。 这个人的出现让她甚至都没有闲息去注意那颗头颅顿时被其他妖物争抢分食的可怖场景,而让她意想不到的瞪大了眼睛,“……蠃……蚌?” 被念出了名字,白色长发的祸津神转过了头来,他抿着嘴唇,似乎对于自己一直隐藏在她身边保护着她,而现在不得不现身这件事感到有些尴尬,“……这里很危险,快走。”他短促的说道,“是奈落,那家伙没有死。” 这个消息让骆媛媛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过奇怪的是,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她慢慢的反而平静了下来。 “走去哪里?离开这里吗?那么我们就是落单的绝佳目标。” 骆媛媛看着夜色中犹如龙卷风般的不祥之物,它们突然显现在黑暗之中,身影晦暗而声音狂躁,灯火破碎中,满耳都是风穴卷起的不祥呼啸声,和妖物疯狂的嘶吼,犹如欢呼,令人心中愈发不安,仿佛满世界都已经被妖物所团团围住。 最大的光源不再是灯笼和天上的繁星,而是不远处的神祇们聚在一起低吟着驱逐咒时所发出的隐隐圣光,但同时也让他们在黑夜中目标极大,已经受到了不少次妖物们前仆后继,仿佛不知道疼痛也不畏死亡的冲击。 刚才的封印好不容易才封印住了一个风穴,然而接下来紧接而来的三道风穴让神祇们不得不再次支起法阵,因为仓促应对,在冲击下,法阵摇摇欲坠。 武神们已经放弃了拯救那些被卷入风穴的低级神祇,而守护在法阵的四周,他们各自独当一面守护着身后的法阵,偶尔神光大盛,在黑雾般翻滚着将他们团团包围住的黑色瘴气中轰出一道白光,所经之处,瘴气被净化的干干净净,犹如一道阳光刺破了层层乌云。 但三道风穴所涌出的瘴气和妖物随着风穴出现的时间越长增长的越多,它们逸散出来的瘴气简直遮云蔽日,就算被暂时轰开了一道裂痕,也会很快就被填补而上。 奈落居然掌握了开启风穴的办法。 骆媛媛在心里飞快的思考着。 这么大的场面,他应该知道这次之后,所有的神祇都绝不会放过它——除非他有把握让他们查不到他,又或者笃定他们找不到他。他一定是躲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而且比之前还要强大。 那么,这次他又是想要做什么? 在神祇的宴会上公然疯狂的袭击神祇,难道是想要学孙大圣大闹天宫然后拿个“与天同寿”的旗子封个妖王吗? 他想要杀死所有的神祇?这可能吗? 然而看着不远处那团几乎将所有神祇都裹在中心的瘴气,骆媛媛觉得自己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了。 ——那简直太疯狂了。 而大概是所有的神祇几乎都集中在了法阵的附近,大部分的妖物也立刻下意识的围了过去,集中围困着他们不停进行自杀式攻击,所以只有偶尔几只妖物仿佛不小心撞过来,有白和蠃蚌在,骆媛媛在这战场一隅,看起来反而是最安全的。 只是,看起来。 因为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与其说是大部分的神祇被包围住了,倒不如说是——他们被隔离了出来。 骆媛媛发现从神祇们被围困之后,她似乎就已经被风穴给刻意封锁在了神祇之外。 而与此同时,有了武神们的护法,之前被冲击的摇摇欲坠的法阵越来越稳定起来,随着法阵开始发挥效力,越来越多的白色光束自那蕴含着神力的纹路之中亮起,原本厚厚的,黑色云团一般紧紧包裹着的瘴气慢慢的透出了亮色,渐渐消薄的仿佛只剩一层雾气,妖物们开始躁动起来。 骆媛媛几乎立刻就抓住了蠃蚌和白的手,“跑!!” 但已经晚了。 之前紧紧拥挤在神祇身边的妖物们瞬间爆开了,它们在被神光驱逐之前紧抱成团,形成无数条巨蛇般的滚滚黑浪,朝着骆媛媛的方向冲击而去。 转瞬之间,就将他们三个人一起淹没。 62、第六十二章 被无数妖怪淹没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骆媛媛觉得像是在暴风雨的天气中在大海里溺水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涌来,几乎连挣扎都无法做到,只能绝望而又窒息的闭上眼睛,被黑暗所吞没——虽然她并没有试过在暴风雨的天气里溺水。 恍惚中骆媛媛曾经感觉似乎有谁试图拽住她的手,不让这狂暴的黑色气流将他们分散,但最终当她恢复知觉的时候,她孤身一人被裹在一件陌生的外套中,被人抱在怀里。 她不知道那个想要拉住她的人是蠃蚌还是白,但显而易见的是,不管是谁,他们都失败了。 骆媛媛脑子还有些混乱的下意识仰头,本能的想要去看清抱着自己的人长什么模样,她第一眼看清的就是他银色的长发,那不是蠃蚌那样泛着灰色的白发,而是漂亮的像是月光一样皎洁的银白。 有着这样特征的人,在她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只有一个——“杀生丸……?” 对方早就察觉到了她的苏醒,但直到听见她虚弱的低吟,才低下头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一样的银发,但是他并不是杀生丸。 骆媛媛在彻底看清楚了对方到底是谁之后,有些讶异的瞪大了眼睛,终于在这刺激下恢复了几分清醒。“……巴卫?” “你终于醒了啊。”许久不见的狐妖一身中衣,因此身形越发显得清瘦挺拔。她身上裹着的外套显然就来自于他,只是明明做出了如此温柔的举动,他的表情却颇为冷淡,语气也并不亲切,让人难以理解他的想法。 骆媛媛没有回话。 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默默的安静了一会儿,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之前她在参加宴会来着,对……和威娜一起……然后…… 然后,她觉得宴会太闷,带着杀生丸一起出去想透透气,结果突然出现了风穴—— 骆媛媛想起刚刚被卷入风穴还有意识时所感受到的糟糕感觉,脸色就忍不住的变得苍白起来。 那实在是一种令人难以觉得美好有趣的经历,而且正好相反,给人的感觉极为恶心,痛苦,绝望,死也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是哪里……?” 想起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骆媛媛努力打起精神,试图能够更好地面对接下来的可能发生的一切,只是在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摆脱了满是瘴气的风穴,还没缺胳膊少腿之后,她还是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放松了些许。 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看起来他们像是身处一片荒野,然而天空晦暗阴森,令人不悦。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这样阴沉还是因为四周太过荒凉,骆媛媛觉得自己有些被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不过这种压抑比起在风穴里感受到的压迫,简直就像是蹦极和跳一级楼梯的天差地别,因此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自己感受到的虚弱只是刚刚醒来的正常状态,因此没有注意到巴卫望着她的视线中隐藏着的阴郁,他回答她:“这里是阴影的世界。”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也就是妖怪的世界。” 据说世界上的每处阴影都是通向这个世界的入口,而风穴撕破了人类世界和妖怪世界之间的壁障,之前有不少低级神祇被卷入了风穴,并通过风穴被丢进了这个世界,不少妖怪闻到了神祇的香气追踪而来,干脆就等在了风穴的口子边上,专门捕猎被吸入的神祇——巴卫那时候刚好在这附近。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被瘴气夹裹着从风穴中冲了进来。 她的神格比起之前的那些神祇明显要明亮许多,许多妖怪顿时都激动了起来,不过奇怪的是夹裹着她的瘴气并不像之前抛下神祇一样的抛下她,反而像是有意识一般的卷着她,就要朝东方飞去。 等巴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追了上去,将她截了下来。 有了他身上的大妖气息镇场,即使其他的妖怪都对于骆媛媛虎视眈眈,但谁也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从巴卫手中抢夺猎物。 但他把她抢走的时候,骆媛媛已经被污染了。 瘴气侵入了她的身体,对她的身体造成的损坏比她还是人类时更甚。 如果不能及时驱除,最后会完全将她侵蚀掉。 巴卫不确定他能不能救她,因为妖怪的世界里,可没有神社那样圣洁的地方。 当骆媛媛感觉自己好多了,而准备自己下地行走,并将巴卫的外套还给他的时候,巴卫沉默了一下,没有把这件事情刻意隐瞒下去,“……你会想要盖着的。” 这句话中蕴含着的不祥意味,让心情刚刚才有所好转的骆媛媛心头一跳,她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淡去,不安的问道,“什么意思?” 但事实上骆媛媛自己身体的变化,她自己其实是最能感受出来的,不等巴卫回答,她已经撩起了狐妖的外衣长袖,看见了自己的纱衣之下,胳膊上的斑驳黑印。 就像是突然长出了一大块青色,紫色和黑色的胎记或者扭曲的疤痕。 骆媛媛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被确诊得了绝症一样。 巴卫看着她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的拉上了衣袖,只是在衣襟处揪紧了披在身上的他的外袍。“你说得对……我会想要遮着的。” 只是她如此镇静,巴卫反而忍不住的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只要能够找到神社的话,说不定能够净化干净。” 但是风穴事件之后,众神震怒,封锁住了所有他们找到的妖怪世界与人类世界的入口,并大规模的剿杀妖怪——在骆媛媛昏迷期间,巴卫已经找了三个他曾经非常熟悉的出入口,无一例外,全部被封。 骆媛媛的感觉顿时就更糟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确诊了是癌症早期,如果能够及时治疗说不定还能挽救,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就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走向死亡。 她试着用呼唤神使的方式呼唤了杀生丸,又召唤了一下白,最后试着联系她的契约者麻仓叶王,但全部毫无回应。 巴卫和骆媛媛都被困在了妖怪的世界之中,巴卫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是妖怪,比起人类的世界,说不定在这里更加如鱼得水。 但是以骆媛媛的状况,长时间的滞留在这,不知道情况会不会加速恶化,而且在妖怪遍布的世界中,她的神格,她身上属于神祇的气味,都极为显眼和引人垂涎。 那时候骆媛媛将巴卫的外衣披在了头上遮住了额头,据说这样能够略微遮挡住神格的光芒,她觉得这个造型有点像是古代朝鲜的女性,因此忍不住有些莫名的觉得很有意思而笑了起来,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又归于了沉静。 骆媛媛高中的时候,她当时最好的朋友住进了医院,她只是觉得腿部有些疼痛,医生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恶性肿瘤,她们上网查了查资料,发现如果是真的,那她大概只剩下几个月可以活。 骆媛媛还没有从这种事情突然发生在身边的消息里回过神来,那个朋友的妈妈已经不相信这个结果,带着她又去了另一家医院诊断,结果是第一间医院误诊了病情。 但虽然是误诊,骆媛媛还是她问过她的朋友,在真的以为自己只有几个月可以活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个朋友说没想什么啊,就是想和妈妈一起商量到处去玩一玩,去看看几个她一直想去但是一直没有去过的地方。 骆媛媛也想过要是有一天,她也只剩下了最后几个月的生命,她想怎么办?得出的结论也和朋友一样,除了去玩,去闹,去快乐的度过,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不过…… 骆媛媛现在怀疑她的朋友能够这么乐观,是不是因为她的病痛因为是误诊所以其实并不算严重。 她被瘴气侵蚀的整天心慌气短困倦无力站都站不起来,恨不得分分钟倒在地上昏睡过去,再怎么想要开心的玩耍都力不从心好吗!?她甚至已经提不起精神去想要高兴点或者是思索自己为什么感觉如此低落,她就是——感觉很累,很困。 巴卫一直都在照顾她,骆媛媛昏昏沉沉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他们到处寻找可能还没有被神祇封锁的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她来说这是生死大事,所以她觉得巴卫对她真好。 “我只是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而已,”但狐妖嘴很硬,“就是还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可是,你不是早就还过了吗?”骆媛媛虚弱的回答道,“你帮我们一起去对付奈落。” 不过,巴卫显然把那次事情当做奇耻大辱,“哦,你说的是你最后死了的那一次么?” “而且你也说了,那家伙还活着。” 不管怎么说,骆媛媛都觉得,能够遇见巴卫真是太好了。 她忍不住无力的弯了弯嘴角,在又一次失去意识前低低的说道:“谢谢……” 她昏睡而去的侧脸显得格外的苍白和脆弱,看着她这幅模样,巴卫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从未松开。而在神无镜前,奈落的表情也难辨喜怒。 过了许久,他抬手放在了自己撑起的膝盖之上,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隐在暗处的神乐几乎要以为他要下令把那个女人抢回来了,但奈落什么也没说。 神乐不知道神无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清楚经常不见踪影的夜斗和他的神器绯器对这件事,对那个女人有什么想法,她有时候觉得奈落是不是爱着对方,有时候却又怀疑奈落是不是恨着对方。 但不论是哪一种,她所看见的都是他对她的执着。那是一种难以放手,莫名其妙的执着,神乐觉得,有时候奈落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63、第六十三章 骆媛媛的恶化速度比巴卫想象中的还要迅猛,恶化程度也让他感到惊异。以至于他在她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掀开裹着她的大衣,即使心中已经隐隐了有某种预感,也被她那被瘴气侵染的满是紫黑斑块的皮肤给惊得心头一跳。 这并不是神祇被污染的正常速度。尽管她在风穴中接触到了许多瘴气,但她被巴卫救出之后,就算是一直呆在妖怪的世界中,空气中所蕴含着的瘴气积少成多,也不应该在短短几日内就变成这个样子。 神祇自身也是有着一定的净化和自愈能力的,即使无法完全抵御那些瘴气,起码也能让她撑上不短的时间,而不会像现在这样,短短几天就病的快要彻底崩溃。 如果不是因为接触到的瘴气,那么…… 巴卫抿着嘴唇拉开了骆媛媛的后领,果然在她的后颈发现了极为严重的被刺伤的痕迹。 ——果然是她的神器在添乱。 说是添乱或许有些过分,因为有时候神器只是出于担忧或者悲伤,但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引起负面情绪而刺伤神祇,简直动辄得咎。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形,说是添乱反而还是语气极轻了。 托她光明正大的和妖怪恋爱的福,媛姬在妖怪之中也极负盛名,她的故事口口相传,就算巴卫没有认真去了解和打听过,也从好几个地方听说过许多次她的事迹和资料——知道她只有一个神器,有人说她和她的神使杀生丸把那位神器当做儿子来养——而那位神器也并不简单,那是草摩家的“猫”。 总之,真是从头到尾都不简单的配置。 而如果巴卫没有记错,那只猫怪应该和骆媛媛一起被卷了进来,但应该是在风穴中分散了开来,然后失去了踪迹,骆媛媛甚至联系不到他——要让神祇和神器之间失去联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巴卫带着骆媛媛寻找能够返回人界的通道,试图在她的情况更糟糕前尽快的把她送出去,根本分不出精力再去寻找那只猫怪。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能不能快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会给神祇带来巨大的伤害而快些冷静下来。 想到这里,看着怀中精致秀丽的脸庞上也开始隐隐泛着黑气的少女,巴卫烦躁的“啧”了一声,不确定她会不会在到达下一个通道的半路上就死在他怀里。 他注视着那张毫无血色,因为病痛,即使在昏迷中也眉头紧蹙的面容,犹豫了片刻,伸手弹出了一缕狐火。 火焰有着净化的能力,尽管巴卫的狐火满是妖气,对于神祇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也能将瘴气燃烧掉大部分。 只是燃烧过程发生在骆媛媛的体内,其痛苦不言而喻,对于她的身体也会造成极大地伤害—— 这是极为下策的下策,但巴卫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更何况,对于神祇来说,烧伤和污染或许分不出哪个更痛苦,但烧伤可以完全愈合,污染却难以逆转。 狐火刚一入体,怀中的少女顿时猛地睁开了没有焦距的眼睛,发出了一声满是痛苦的哀嚎。巴卫将她紧紧的按在怀里,听她的声音从悲号渐渐嘶哑,转变成带着哭腔的痛口申口今。 他沉默不语,只是皱着眉头为她拭去了额头因为巨大的痛苦沁出来的汗珠和眼泪。“……会好起来的。” “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父亲大人。” 就在奈落眼神晦暗不明的凝视着神无镜中的这一幕时,螭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天】下令封锁了所有通向人界的妖界之门,并开始大范围的清剿妖怪,所有的大妖怪都遭到了通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杀生丸目前下落不明……但麻仓叶王和惠比寿似乎一直在试图找到可以联系上……那个女人的办法。” “而且我们抓住的那个女人的神器,现在已经失去了神智,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彻底堕落成妖物了。至于蠃蚌……” 螭正要继续说下去,奈落却盯着镜子打断了她,“螭?” 螭微微一顿,“是?” “你想要她死吗?” 螭沉默了一下,好像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因此过了一会儿,才用一种极为驯顺的神色回答道,“我都听父亲大人的。” 奈落便沉默了下去。 他撑着侧脸,许久没有说话。 骆媛媛要死了。 奈落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在风穴中呆了那么久,神器又失控,和神国失去了联系,无法净化,也得不到任何帮助,如果不是有巴卫在,她早就应该死了——而且会死的很惨。 那些对于神祇虎视眈眈的妖怪会趁她虚弱无力的时候一拥而上,将她撕成碎片。 他是始作俑者,他对于自己的计划了如指掌。 只是现在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犹疑。 ——他真的要她死吗? 神祇是灵体,若是死亡,就是彻底消散。不像人类,还有复活和转变的机会。 神无镜中的骆媛媛一天一天的走向衰亡,奈落的脑海中随着她的衰弱,反而涌上来无数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抛诸脑后的记忆。 黑暗中她曾经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亲密的趴在他的身上,去亲吻他的手背,用极为甜蜜和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谢谢他成为妖怪来到她的身边。 她曾对他微笑和撒娇,说他是笨蛋。 她曾经会扑在他的身上,抱着他,依偎在他怀里不肯离去。 他们曾经在神社的神树上刻下过自己的名字。 奈落。媛姬。 她身上的温暖曾经在无数个冰冷黑暗的夜里,长久的伴随在他的身旁。 他曾经可以轻易的将她揽入怀中,抚摸她的长发,甚至低头亲吻她。 而现在呢? 如果不是那个狐妖多管闲事,将她半途劫走,她原本可以来到他的身边,他会为她驱除瘴气…… 然后……然后呢? 或许正是因为不知道然后该要如何是好,也厌烦了她可能的厌恶和憎恶,当骆媛媛被巴卫带走的时候,奈落没有动作。 只是……他并不想她死。 奈落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她多么的脆弱啊,不论何时,他都可以轻易的将她置于死地,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过了她。 她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掌控着她的生死,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回到他身边,又有什么不好?就像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行? 他甚至可以原谅她曾经的背叛,可以不去计较她的移情别恋。 “螭。”想到这里,奈落终于又出声了,“去和夜卜一起,将你们的母亲大人带回来。” 螭却没有动,“那,要是她不愿意回来呢?” 奈落转过眼珠望向了她。“我说,带她回来。” “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在人界的麻仓家这几天也经过了漫长的准备。 惠比寿知道【天】的意志不可违抗,【天】不可能为了骆媛媛而停止对妖怪的绞杀计划,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神祇停止对妖界的封锁,因此他十分干脆的直接找上了麻仓叶王——和杀生丸一起——杀生丸目前被神界所通缉,惠比寿将他藏匿在自己的神国之中。 他们不能在神界的眼皮子底下解开通向妖界的入口,惠比寿和杀生丸就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召唤风穴。 为了不让风穴的出现引起现在有些过于敏感的神界注意,麻仓叶王准备了一个极强的结界,确保风穴中涌出的妖怪时刻在他们的控制之中,不会逃出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结界的准备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召唤风穴的法阵极其复杂,即使是麻仓叶王,也不得不精心准备了好几天,才算是大功告成。 他最后审视了一遍布满了整个房间的法阵纹路,再三确认一切正常后,便朝着杀生丸看去。 银发的妖怪依然俊美如昔,只是他站立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凛冽逼人的气息,给人的第一感觉并非是俊美,而是可怕。 麻仓叶王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像是人间凶器一般恐怖,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感觉也好不到哪里去——失去了骆媛媛,最近的一段日子里,他被那些无所不在的声音给弄得有些神经衰弱暴躁不已,戾气十足。 ——他需要留在这里维持法阵运转,而惠比寿是神祇之身并不适合踏入风穴,因此前往妖界带回骆媛媛的最合适人选只能是杀生丸。更别提他还是她的神使,比起麻仓叶王和惠比寿,他更可能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查到她的下落。 因此,在确认了杀生丸一切都好——情绪问题不用考虑——之后,麻仓叶王的手势一起,那繁复的法阵顿时发出一阵亮光,狂风骤起。 当法阵中央凭空裂开一道黑色的裂痕时,麻仓叶王双手印式一变,只见那裂痕豁然而开,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拽住了裂缝两边,将那裂痕猛地一撕。 黑色的烟雾般的瘴气顿时从风穴中滚滚涌出,伴随着妖物的嚎叫嘶鸣,片刻之后就将结界里的空间完全充斥成了一片黑色。 然而一层看似薄弱,却坚不可摧的结界将他们牢牢的困在了房间里。为了防止污染,惠比寿甚至也被隔绝在结界之外,他正襟危坐在结界之外,黑沉沉的眼眸望着结界中的杀生丸。 他看着他迈入了风穴的裂痕,看着他的身影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他的表情依然沉静,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内敛,让人难以看清他的情绪。 直到杀生丸的身影淹没在了风穴之中,他才垂下视线,抿紧了嘴唇,露出了几分不甘心的神色。 64、六十四 然而当螭找到夜卜的时候,夜卜却拒绝了这个任务。 最近夜卜总是一个人到处行动,好像在刻意回避着螭和奈落,但螭跟奈落告状,奈落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螭也只好将不满暂且压在心里。 而现在,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冷了许多。 最近夜卜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起以前大大减少了,不仅如此,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总是一声不吭。对她,对父亲,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或反抗什么,但螭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正是以什么都不说这样这样的方式,无声表现出了极大地排斥和抗拒。 比起之前和她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无条件的听从父亲大人命令的时候,现在的夜卜虽然依然听从父亲的指示,却像是丢失了灵魂一样,满是逆来顺受的麻木。 而现在,他更是第一次拒绝了父亲大人的命令。 “……我不想去。” 黑色头发的祸津神微微阖着那双极美的冰蓝色眼眸,语气低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消沉,“我不想再对……她出手了。” 他不再叫她母亲大人,却也拿不准自己有没有资格叫一声她的名字。 “可是你不去的话,”螭的语气淡漠,脸上却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反而因此显得有些诡异可怖,“她会死的哦。” 对于夜卜的反应,少女在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骆媛媛在夜卜手上不止死过一次,尽管夜卜一次比一次难以下手,但他毕竟还是做到了,既然这样,现在拒绝又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一次,他反而是要去救她一命。 而听到螭的这句话,夜斗这才有了一些反应,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螭觉得父亲大人似乎是认定现在的夜卜不算可靠,所以并没有告诉过他风穴这件事情——只告诉了她。 这让她很是高兴,觉得自己对父亲大人来说是备受疼爱和与众不同的存在。 “父亲大人之前打开了风穴,将母亲大人带了过来,但是却被叫做巴卫的狐狸劫走了。”因此螭顿了顿,微微将自己语气中的那种小小得意尽量掩饰的更好的一些——她正在努力模仿奈落那种永远淡然和胜券在握的高冷姿态,因此现在总是保持着笑容。“母亲大人被瘴气侵蚀,她的神器也被污染了,现在神界关闭了妖界和人界之间的通道,如果母亲大人不尽快回到父亲大人身边的话,就算父亲大人为她驱除瘴气,她也活不下去了。” 听到奈落将骆媛媛从风穴带入了妖界的时候,夜斗就已经直起了身子,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螭望了一会儿,好像不能相信对于神祇来说最为严重的伤害在她口中可以如此轻描淡写,但最终他并没有反驳些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那只狐妖很强,只有我们两个人是没有办法将母亲大人抢走的。” 如果是以前,不论是什么任务,夜卜都不会说出这样看似理智其实隐含抵触的话语,他只会一声不吭沉默不语的将螭带在身边,然后不顾一切的完成父亲大人布置的任务,所以螭能够明白,现在的夜卜为了拯救骆媛媛的性命而决定出手,但这种行为依然让他感觉抗拒。 因为他知道,骆媛媛不会高兴落在奈落手里的。 而她之所以沦落到现在濒死的地步,不就是父亲大人做的好事吗? 即使打着为了她好的幌子,从巴卫的身边将她带走,依然是将她从真心保护着她,同时也是她真心信任的人身边抢走,然后将她送去,她恐怕最不想见到的人手中。 她不会高兴的。 夜卜心中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在他……杀了她那么多次之后,或许这一次,她会对他更加失望。 “那只狐妖没有其他的选择。”而针对夜卜低落的情绪,螭斩钉截铁的回答道,“除非他想要母亲大人立刻死去。” 显然,奈落喜欢上了这样。 在躲在暗处翻云覆雨了这么久后,他开始喜欢上这种即使对方明明白白的清楚他不怀好意,却也无法拒绝的感觉。 …… 当螭和夜卜出现在巴卫面前的时候,骆媛媛已经全身都长满了斑驳的黑斑,她唇色苍白,一天之中几乎只有几分钟是清醒的状态,如果不是巴卫的狐火努力的压制着瘴气,她早就该被吞噬而亡,但是狐火同时也会灼伤她的身体,再不把她送出妖界,即使瘴气无法将她置于死地,巴卫的狐火也会将她的生命燃烧殆尽。 巴卫清楚这一点,他就像是螭说的那样,即使不甘心,对于奈落充满了不信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选择了。 即使他比夜卜和螭强大许多,可是就算他现在把他们全部杀死,那也没有任何意义。 通向外界的通道迟迟无法找到,骆媛媛的情况却一日比一日更加糟糕,性命垂危。 “我怎么知道奈落真的能救她?”巴卫看着对面的祸津神和他的神器,有些厌恶的对话道。他或许并不多么讨厌夜卜和螭,却对于他们身后隐藏着的奈落十分厌憎。 “因为在风穴中进入了母亲大人体内的瘴气,受父亲大人的控制。”螭声音清脆的回答道。她脸带笑意,不卑不亢,只是明明应该是很有礼貌的模样,却莫名的给人一种高傲的盛气凌人之感。“而且,母亲大人的神器跟着母亲大人一起进入风穴不慎进入妖界的时候,也被瘴气所污染,现在正在父亲大人手上‘治疗’。不过,那只猫怪的情绪很不稳定,为了控制住他,父亲大人也费了不少功夫呢。”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母亲大人太过担心,父亲大人已经把蠃蚌带回来了,母亲大人生前最疼蠃蚌哥哥了,想必她清醒之后,也是很想见到他的吧?” 啧。 听她故作天真,有恃无恐的态度,和将人质一一摆出隐含威胁的语气,巴卫垂下了眼眸去看怀中骆媛媛那被病痛所折磨着即使失去意识,也眉头紧皱的面容,沉默了许久。 他和奈落其实并没有打过多少交道,但几次交手,对方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狡猾奸诈,诡计多端,擅长阴谋,手段毒辣,谨慎周密。 他的计划好像总是细致的让人无可奈何,除了徒然的对他咬牙切齿,只能束手无策。他能够堵死你所有的退路和一切可能,逼得你不得不朝着他想让你走的那条路走去。 “我可以把她给你们。”他们对峙了片刻,巴卫最终做出了决定,他语气冰冷而坚定的说道:“但作为交换,你们要把和媛姬一起过来的人给我。” 奈落给出的反应很快,他想要的只有骆媛媛一个人而已。 而且如果不打算置骆媛媛于死地的话,她的神器对奈落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至于蠃蚌——如果骆媛媛会来到他的身边,他绝不会允许他同时也呆在这里。这么一来,巴卫提出交换,奈落倒也没有什么想拒绝的理由。 他未必不知道巴卫在想些什么——他想要先拿走奈落掣肘着骆媛媛的事物,没准打算先继续去寻找通道,等找到了,再回来抢走骆媛媛。 但奈落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先不说巴卫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那时候,他也未必带得走她。 也不知道奈落是不是一直在透过神无镜盯着他们谈判的场景,因此神乐很快就带着白和蠃蚌一起出现在了巴卫面前。 好不容易才渐渐净化了一些邪气的猫怪此时被污染的更厉害了,它身形巨大而畸形,散发着浓烈的臭味,这让巴卫忍不住扬了扬眉毛,望了螭一眼,好像在说,“这就是你说的‘治疗’?” 而银色长发的祸津神虽然乍一看去伤痕累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其实都只是擦伤——他们都陷入了昏迷,显然是奈落不希望他们在路上太过于不配合。 “他们居然还活着。”巴卫忍不住嘲讽的弯了弯嘴角,“我还以为你们的父亲大人并不喜欢他们呢。” 螭扫了昏迷中的蠃蚌一眼,“因为父亲大人总是很温柔。” 此话一出,巴卫和夜卜顿时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好像想要看清楚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开嘲讽。 站在一旁的神乐直接抖开了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不想让神无镜前的奈落看见自己瞬间表情就变得非常微妙的脸。 外界所发生的这一切,骆媛媛都全然不知。 她的意识浮沉在一片黑暗之中,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睫毛微微颤了颤,恍惚的张开了眼睛。 妖界虽然终日阴暗昏沉,却也有日夜之分,骆媛媛有些茫然的爬起来,发现夜色已深。她看见敞开的纸门外,天空上挂着一轮又大又亮的明月,散发出冰冷而皎洁的光辉,让她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虚幻感。 “怎么了?” 身侧有人察觉到她的动作,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接着那人直起身子,点亮了一旁的蜡烛。 骆媛媛被那人的声音所吸引了注意力,她转头望去,只见那是一个皮肤苍白,一头黑色卷发的俊美男人,他的眼眸正黑沉沉的望着她,那双眼睛像是漩涡一般让骆媛媛感到头脑晕眩。 她知道他。 他叫奈落,是她的爱人。 “……我好像做了个梦。”骆媛媛一边细细体会着这样有些迷幻的奇妙感觉,一边已经下意识的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依赖的偎进他的怀里,“一个好长的梦。” “嗯?”男人似乎很享受她这样全身心的依靠,他慵懒的发出了一个音节,抬手抚上她消瘦的脊背,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梦见了什么?” 骆媛媛便乖乖的回忆起来,然而很快她便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忘记了。” 65、六十五 骆媛媛越来越喜欢睡觉,她总是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有时候她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但这种时候,奈落就会坐在她的身边,抚摸她的头发,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似乎是想让她不要多想,“这是正常的。你的病刚有起色,需要休息。” “可是我感觉我每天都在休息。”骆媛媛撒娇般的抱怨着,她将奈落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抱进怀里,翻了个身,有些担忧的问道,“我的病不知道能不能好,你会嫌弃我吗?” 除了最初他还被当做鬼蜘蛛的时候,奈落何尝被她这样眼神湿润的仰望过,他觉得心头发紧,便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怎么会。” “我这么……我这么的……” 奈落望着她眯起眼睛,靠在他手臂上,带着笑意等待着他的甜言蜜语来取悦的模样,垂下了眼睑,明明一开始准备虚伪的说着哄骗她的情话,可不知道怎么的,话到最后,却连带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喜欢你。” 骆媛媛感觉到了他好像不慎流露出了心底的声音,但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只为他的失态开心的在他怀中打了个滚——奈落对着她的时候,她明明感受得到他的喜欢,可他却总是矜贵的显出一种冷淡的态度来,这让她总是忍不住的想要听他说一些羞耻的情话,作为他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惩罚。“我知道。” “那么你呢。”奈落垂下眼睑,他伸手撩起她的长发,声音低哑的问道,“那么你呢。” “我也喜欢你啊。”骆媛媛回答的非常干脆,她抱住他的腰,一脸满足的靠在他的腹部上,闭着眼睛,带着安心的微笑,“我最喜欢奈落了。” 奈落却微微一顿。 这就是他想要的。 可是当她真的这样毫不迟疑的说出口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半分喜悦。 因为他自己清楚,这是最真的假话,也是最假的真话。 可假的,终归都是假的。 最终他回道:“你现在说喜欢我,那要是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人,那怎么办。” 骆媛媛便从他怀里撑起身体,她认真的望着他那张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脸,然后想象着那样的场景。 奈落给人的感觉总有些阴柔,也许是因为他总是披着繁复的外套,显得身形纤细,又有一头长发,还总是隐没在阴影之中的缘故。但其实仔细看去,他的五官并不女气,反而算得上是英挺俊秀的。 他黑色长发卷曲如波浪,却并没有什么妩媚的感觉。虽然因为很少暴露在阳光下,皮肤有些苍白,但眉宇间的冷硬神色显示出他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病弱。 此刻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阖下,在眼睛中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极为神秘。他的眼神总是很冷,很多时候瞳孔就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珠一般毫无感情,然而现在他这样专注地望着骆媛媛,好像只要她愿意,他就心甘情愿,能为她做任何事情。 奈落静默的等着她的回答,但骆媛媛脸色不变,心里却在想,真是奇怪。 这样仔细而专注的凝视着他的经历对她而说居然显得这么陌生,就好像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这样带着感情,用视线温柔而仔细的抚过他脸上每一寸肌肤一样。 但他明明这么好看,而她又这么外貌协会,应该总是看他,经常看他才对。 而且我明明这么喜欢他,可是只要一想到不喜欢他的时候会怎么样,就好像一下子能够想象出那种感觉——对他再无悸动,心如止水。 仅仅是这么一想,那原本热烈的喜爱之情,竟真的好像开始慢慢减淡了。 这对于奈落来说,当然是极不公平和失礼的事情!骆媛媛连忙压住心中不明的冷淡,回答道:“如果我不喜欢你了,那我能喜欢上谁呢?”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极为模糊的人影闪过心头。 那影像闪的太快,骆媛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隐约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一头银发。 她更喜欢银发吗? 骆媛媛攀上奈落的肩头,伸手去撩他的黑色长发,握在手中,细细端详。 黑色的头发也很好啊。她这么对自己说。 “你要是喜欢上了别人,”奈落对她略显犹豫和满是退路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她紧接其后抱住了他的动作却大大的加了分,于是奈落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语气却完全相反,“我会杀了他。” 骆媛媛在他怀里皱起了眉头。 她讨厌这种狠话,但此刻她好像并没有立场可以说什么。 养病的日子骆媛媛过的非常混乱,常常一睡过去,醒来时就分不清日夜时差,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睁开眼睛,她就能看见奈落。 意识到他一直在看着她,这让在病中的骆媛媛感到有些羞耻。 “干嘛呀,”她捂住自己的脸,语气软软的抱怨道:“我睡着的样子很蠢的啦。” “要是我打呼和磨牙被你发现了怎么办啊。”她似真似假不满的说道,“而且现在还在生病,很丑的,到时候你看久了,就不喜欢我了。” 半妖以前以丈夫的身份和骆媛媛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骆媛媛也没少这样对他撒娇,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即使奈落努力的回忆,也有些记不清她当时的神态语气,又说了些什么了。此刻仿佛美梦成真一般,他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回应,骆媛媛便立刻生气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大声的哼了一声,不满的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极为熟练的倒打一耙,“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奈落:“……” 他略微有些迟疑的伸手去碰她,骆媛媛却更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她自己又扭过了身来,非常不高兴的瞪着他,指责道:“你都不说话!” 半妖开始第一次亲身体验什么叫做女人翻脸如翻书。 只见骆媛媛抱着被子,刚才还生着气,转眼又成了委屈的不行的模样,“你都不否定!” 她又气不过的重复了一遍,“你都不否定!” 奈落这才慢一拍的反应了过来,“……没有。” 骆媛媛抱着被子,怀疑的看着他,“真的吗?” 谁都知道奈落对于骆媛媛抱着什么心思,此刻却被骆媛媛本人如此怀疑,她以前对他避之不及,现在却追根究底的想要证实他的真心。这让奈落突然就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真的。” 骆媛媛这才怒气稍减,她傲娇的哼了一声,趴在被子上看着他,“那你怎么证明?” 奈落眼眸深沉的看着她,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实上,再没有什么比她现在他面前,对他说着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表情,更能证明他的感情了。 ——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 然而讽刺的是,因为封印了她的记忆,他反而什么也不能说。 见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只会静静的望着自己,骆媛媛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又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解气,恨恨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连哄人都不会!真是要被你气死了。” 可是说完之后,她又自己笑了起来,朝着他伸出了手去,“抱抱我嘛。” 因为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所以当有一天骆媛媛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奈落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便油然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然后在下一刻,一个陌生的妖怪破窗而入,闯入了她的房间。当对方一眼望见了她,而明显露出了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时,骆媛媛下意识便吓得叫了起来。 她惊愕的挣开对方的手朝后退去,惊惧的问道:“你是谁?” 但对方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挣扎,因此一开始抓的就不算太紧,一下就被她成功挣脱了,对于她这样的反应,他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极为熟稔,可是骆媛媛却根本不认识他,她皱着眉头望着他,警惕道:“你认识我?” 来人便立刻想到了什么,他皱起了眉头“啧”了一声,恨声道:“奈落那家伙!” 这个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重新看向了骆媛媛,他眉头紧皱,似乎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棘手:“我是巴卫。我说过我会带你出去——杀生丸来了,他在等你,跟我走吧。” 然而骆媛媛并不认识杀生丸,她戒备的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那么你的神器,你总该相信吧!”名叫巴卫的男人却毫不含糊的伸过了手来,一把拽住了她,这次他用的力气很大,骆媛媛挣扎了许久,也无法挣开,她被他拖到了窗边,只见他朝着夜晚被一片黑暗所笼罩住的,仿若深渊一般的地面,喊了一声,“白!” 下方顿时传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像是回应,紧接着,一道巨大而诡异的身影腾空而起,停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异的,像猫般的怪兽。骆媛媛瞪大了眼睛,尽管那可怖的外形应该让她感到畏惧,可是一种极为熟悉亲密的悸动却告诉她并不需要害怕,她甚至还感到——非常亲近。 这是她的……神器? 还不等骆媛媛反应过来,巴卫已经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而白立刻驯顺的低下了头,好让他能将她平稳的放上它的背部,骆媛媛还没来得及惊叫,就已经只能慌乱的揪紧猫怪背部上那些粗硬的毛发,稳住身形。 “蠃蚌拖不住奈落太久,我要去帮他。”她听见那个银发男人说:“白会带你去找到杀生丸,跟着它走吧,杀生丸一定能让你想起来的。”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又仓促,又莫名其妙! 骆媛媛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巴卫这个人,可是神祇和神器之间的联接却是不会骗人的——如果这只猫怪的确是她的神器,那么神器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主人的。 她不知道身下的这只“自己”的神器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她迟疑的发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一个暂时被打通了的出口。”白立刻回答了她的问题,那声音有些稚嫩,主人似乎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之前妖界和人界的通道都被封印了,叶王大人,惠比寿大人好不容易才撕开了一道口子,好让杀生丸大人能过来找您。” “不久前巴卫大人带着我和蠃蚌大人碰上了正在到处寻找您的杀生丸大人,我们净化了身上的瘴气之后,就立刻回来救您了。” “杀生丸大人必须呆在通道处维持住出口的畅通,所以没有一起前来,不过很快,您就能和他见面了。” 骆媛媛听出了它语气中对于那个“杀生丸大人”的崇拜和仰慕,她顿了顿,“杀生丸是谁?” “您都不记得了?”白的声音便立刻有些慌乱的响了起来。“杀生丸大人是您的恋人,也是您的神使啊。” 骆媛媛这次愣了好一会儿,“那么……奈落呢?” 而对于这个问题,白回答得非常干脆:“奈落是坏人。” 骆媛媛茫然的沉默了许久,“那么那个杀生丸,是银色长发吗?” 66、六十六 银色的……头发啊…… 骆媛媛的脑海中迷迷糊糊的盘旋着这个念头,然而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排斥感,让她无法再继续深入的想下去。 因此,当寂静的外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时,就像是身体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她逃离那个梦境,她非常迅速的睁开了眼睛,而且瞬间恢复了清醒,完全不像是从梦中被惊醒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她也要定定神,才能将视线的焦点放在该放的人身上——那是一个一头黑色长发的清秀少年,披着一件斗篷,身形纤瘦。 ——而骆媛媛知道他斗篷里什么都没穿。 明明以前的穿衣品味那么高雅,为什么现在就只罩斗篷了呢…… 骆媛媛忍不住一边在心里恶作剧般的腹诽着,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难道是转世的太多,已经觉得衣物乃是身外之物了吗? 她这么想着,语气却很亲昵的抱怨道:“你不用一整夜都守着我啦,去休息一下也好啊。” 叶王——不,现在该叫麻仓好的少年听了她的抱怨,很不客气的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明明不大的模样,语气却老气横秋的,“还不是怕你的记忆出岔子?” 骆媛媛很感激麻仓叶王为她做的一切,此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笑了一笑。 麻仓叶王便收回了手,询问道:“今天晚上都梦到了什么?” 骆媛媛便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如实的反应道:“梦到了巴卫和白,把我从奈落那里接出来,然后巴卫说要去帮蠃蚌,让白先带我走,去打开的通道那里……然后……奈落却追了上来。”她皱了皱眉头,“然后中间的记忆很乱……后来就是我快死的时候了。” 奈落追上来之后吗……果然还是没有记起杀生丸的事情啊…… 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情,麻仓叶王顿了顿,“转世之后记忆有些缺失也是难免的……毕竟当初我将你转生的时候,情况仓促。” 可是骆媛媛却皱起了眉头,“但是我感觉我并不是记忆缺失了,之后的记忆就在后面,但是我好像非常不想想起来一样。” “大概是因为后来你就死了吧,”麻仓叶王强行打断道,“本能的逃避自己死亡的记忆也不是不能理解。” 骆媛媛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我到这里就死了,然后你就情急之下将我转生了?我的所有记忆是不是差不多都已经恢复了?” 麻仓叶王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补充进去,但最后他犹豫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的记忆差不多都回来了,已经够了。” 骆媛媛便忍不住的舒了口气,情不自禁的感到了一阵放松,随即她抬起脸来,认真的看着麻仓叶王,非常诚恳的说道,“叶王,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麻仓叶王倒是并不客气,“看在你小时候叫了我不少声爸爸的份上。” 骆媛媛:“……还不是你趁我年纪小没记忆的时候乱教我!” “但我可没有教你叫蠃蚌妈妈。”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骆媛媛卡壳了好半晌,才恼羞成怒的抓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准备你的通灵王大赛去!” 麻仓叶王一伸手就轻易的把她丢来的枕头抓在了手中,也不生气,他慢条斯理的坐在了她的床边,开始了晚间家长谈话模式,“通灵王大赛先不急,你先告诉我你在学校里的那个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你说话的语气真的好像我爸爸。” 麻仓叶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骆媛媛便忍不住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就是,嗯……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吸血鬼啊……” “你知道蠃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快疯了么。”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也懵了好不好!” 麻仓叶王便引导性的拉长了语调问道,“那你准备——?” “转学咯。”骆媛媛鼓了鼓嘴巴,“反正在学校里被发现了之后,我不是被那群吸血鬼强行‘洗掉’记忆了吗,刚好那之后我的记忆就快要恢复而请了病假,就让蠃蚌去说我们负担不起黑主学院的学费转学吧。” 她顿了顿,“……反正我们神社也的确挺穷的,都没有什么供奉。” “……谁让你把缘结神的神格给了蠃蚌。”麻仓叶王凉凉的说,“这是他会擅长的事情吗?” “可是我那时候快死了,神格不给出去就要跟我一起消散了,缘结神虽然不是很高端,起码也比祸津神要好吧!” 她挥舞了一下手臂比划了一下这间屋子,“好歹还有个神社呢。” 而看着恢复了记忆后的骆媛媛,麻仓叶王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幽幽的叹了口气,“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现在你大了,会顶嘴了,突然好怀念小时候的你啊,什么都不懂,跟着我和蠃蚌的后面抱我们大腿,哭着喊我们爸爸妈妈。” 骆媛媛立刻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我们来商量一下转去哪个学校吧。” …… 她其实从没想过,有一天可以从神祇,再一次变成人类。 但麻仓叶王却做到了。 他仿佛灵魂的主宰一般,掌握了可以随意转生的方法。骆媛媛是他成功的第一个例子——因为这,他被当时的人们敬畏的称为“触摸到了神之领域”的男人。 ——事实上许多神祇,也许都做不到他做到了的事情。 她记得转生前的时候,她和白在半路被阻击了,奈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几个颇为强力的分身,以至于他可以腾出手来,亲自追上来。 然后——麻仓叶王的新式神救了她们。 那个,叫做蜘蛛的男人。 而直到那时,她才从奈落的口中得知了他真正的身份——自奈落体内分化而出的,鬼蜘蛛。 后来事情就变得非常混乱,很多人都加入了战斗,等骆媛媛的记忆又清楚了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被魔化的非常厉害了,她非常痛苦,眼看就要堕落成妖魔,因为觉得不能浪费自己身上唯一一点还有用处的东西,便将自己缘结神的神格赋予了蠃蚌,希望能帮他摆脱祸津神的命运。然后,她求惠比寿杀了他,或许是因为他很温柔,所以她觉得,自己会死的非常安心——而她即将消散的时候,麻仓叶王救了她。 转世之后的骆媛媛重新出生了。 但重新出生的她一开始并没有记忆,就是一个普通的婴儿,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这一世的父母就是很普通的正常人,姓铃木,而因为刚出生的时候,身上有一个“媛”字,所以尽管这个字很少作为名字,他们也为她取名为铃木媛。 她还有一个哥哥,叫做铃木秋人,是个非常疼爱她的妹控。 这样的生活简直不能再好了,再次成为人类的感觉,简直不能再好了。 然后她五岁那年,铃木夫妇不幸遭遇了车祸去世了,骆媛媛还没有来得及感到悲痛,蠃蚌和麻仓叶王就再一次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也许他们原本想让她平静的过完一生,但是事实却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们收养了骆媛媛和铃木秋人,但秋人在十五岁那年,就自己一个人出去赚钱养家去了。 从那之后,他就很少回来,麻仓叶王说他混黑去了,不回来是怕骆媛媛被道上的敌人盯上。 骆媛媛一开始非常担心,但麻仓叶王和蠃蚌却都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样子。 “毕竟前世就是盗贼啊。” “是本职呢。”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秋人是鬼蜘蛛的转世。 骆媛媛:“……我真是【哔——】了狗了。” “不过他成为了你哥哥这一点我没想到,也不是我安排的——虽然是我帮他转生了没错。”麻仓叶王当时发誓说,“大概是因为他太想保护你,太想在你身边了,结果执念过头了吧。” 骆媛媛不知道秋人有没有像她一样恢复关于前世的记忆,因为这一层缘故,她几乎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现在算算,除了他每个月都寄一笔钱回来,骆媛媛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话题又回到了转学上面,麻仓叶王却非常干脆利落的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我对学校不熟。蠃蚌说你被吸血鬼迷惑了,今天又快到了恢复记忆的最后时刻,怕出问题才让我赶回来的。你知道我可是很忙的。” “是啊是啊,忙着和你的半身合体嘛。” 麻仓叶王转世的次数比骆媛媛多了好几次,按理说应该经验丰富才对,但这一次转世却不知道为什么出了点差错——他是作为双胞胎诞生的,为此一直在努力的想把自己的半身收回来。 为了这个,他还参加了一个什么通灵王大赛——骆媛媛是不大明白他一个年纪这么大的,跟那些参赛者的曾曾曾曾曾……曾爷爷同辈的老大爷为什么对于吊打小朋友这么乐在其中,不过,活了这么久,难得有件让人有兴趣的开心事——所以她觉得,叶王开心就好了。 也许这件盛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广场舞之于那些退了休的大妈大爷,让他们乐在其中吧。 因此,他只在神社里休息了一晚上,便很快又迫不及待的返回了他的“游乐场”。 而大半夜的恢复了记忆后,骆媛媛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醒,在麻仓叶王确定她的确没有任何异样而离开后,她扑在床上,半天睡不着觉,便掏出手机,翻出了通讯录。 “要转学了……但是对学校什么的很不熟悉啊,纲吉有什么好学校推荐吗?——不要女校哦。” 她盯着夜色中发着光的屏幕盯了许久,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点,等不到回复也是正常的事情,骆媛媛便长长的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麻仓叶王和蠃蚌都表示她的记忆恢复的非常良好,但她却总是对于“银色长发”这个莫名其妙的点耿耿于怀。 银色长发…… 感觉银色头发的,一定都是美人吧…… 67、六十七 骆媛媛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再次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拿起手机,发现纲吉已经回复了信息。 “咦!?阿媛要转学了吗?不如来并盛吧!?” 泽田纲吉是她小学时候的同学和朋友,小时候的泽田纲吉小小软软的,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乖乖听话,一开始骆媛媛觉得他很有趣很可爱,但直到后来他们慢慢的升上了高年级,泽田纲吉开始被人嫌弃废柴的时候,他才从跟班变成了朋友。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开始欺负他,所以让骆媛媛觉得要是自己也对他这样的话,那不就和这些讨厌的人没有区别了吗?所有人都不喜欢他,要是她也不喜欢他,那纲吉不就太可怜了吗? 怀着这样有些奇怪的心情,骆媛媛反而对他好了起来,不再总是要他课间的时候帮她去买牛奶或者中午去买午餐,而是开始跟他一起去了,在一起久了,也就习惯了。 整个小学的人都无法理解骆媛媛为什么一直都在泽田纲吉身边,有一次一个同学问她的时候,骆媛媛很自然的回答道,“你不觉得纲吉很可爱的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同学想了想,回答了一句,“仔细想想……是有点像兔子……”然后来了一句神来之笔,“原来阿媛你把废柴纲当做宠物养的啊。” 这句话传到泽田纲吉的耳朵里后,那是他第一次跟骆媛媛吵架冷战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总算解开了误会,还是和好了。 然后到了要升初中的时候,泽田纲吉准备去并盛中学,但骆媛媛嫌弃并盛的校服太普通,选择了招生手册上校服最酷炫的黑主学院。 不过选好之后,骆媛媛才发现这所私立学院的学费并不便宜。 据说入读了很多官二代富二代,很是高端大气。 她入学之后,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试着拿一下奖学金,缓解一下学费压力,还可以把剩余的生活费多存一些下来,不过麻仓叶王知道之后,写信过来说不准这样做。 他说这太丢脸了,第一阴阳师和一个神祇养大的女孩子拿助学奖学金,就像是在他们脑门上贴了一个穷酸的标签一样!这要是被他的部下知道,他就没法愉快的玩耍了!而且如果同学都很有钱,拿奖学金是交不到朋友的,人都是很势利的动物——也许是觉得这样说太现实了,他在末尾补了一句——再说这样会抢走那些家庭真正困难的人的名额的! 不过问题就在于……那些家庭真正困难的学生很少会选择黑主学院啊…… 而且虽然第一阴阳师和神祇的名头很大啦,但是……神祇的主要收入靠供奉,麻仓叶王……反正也是靠非法的手段赚钱,骆媛媛觉得和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比起来——她的确算是穷困家庭嘛。 但蠃蚌好像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秋人,于是那次寄回来的生活费变得格外丰厚,还附带了一张小纸条——零花钱不够了吗? 其实现在秋人赚的钱就已经很多了,骆媛媛很害怕他一时冲动为了赚更多的钱去铤而走险,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 虽然最后就算她没有申请,学校里综合考虑了每个学生的家庭背景和学习成绩之后,还是主动发给了她…… 当时骆媛媛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后,拿着奖学金,特别迷茫。 ……她觉得要是这么带回去,被麻仓叶王知道了的话,他肯定会立刻从国外杀回来的,而且蠃蚌肯定也会非常难过。 那个傻瓜总觉得以她在古代,作为城主夫人的“贵族”身份,如今应该住在那种整条街都属于她的那种古典大房子里,然后有很多仆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在门口列队鞠躬,说“恭迎小姐回府”。 然而此刻却不得不委屈的住在他并没有发扬光大的神社里。 ……其实骆媛媛觉得神社已经很大了,比她穿越前住的公寓不知道大了多少,还自带庭院鱼池,超级棒的!而且现代的生活条件比起古代,简直就像是天堂一样! 但蠃蚌还是耿耿于怀,可是他虽然很努力的试图想让神社的供奉多起来,无奈缘结神这个神职和他的能力实在太不相配…… 他应该是个武神的。不过没有办法……神格毕竟,不是想要就能要到的。 而且秋人肯定也会觉得他没有照顾好她。 ……这么一想,她家里的那些男人,都是玻璃心呢。 可是好歹也是一笔钱,总不能丢了吧。于是骆媛媛就偷偷藏了起来,放假的时候去找泽田纲吉一起箱根温泉旅游去了,然后回来的时候借着旅游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拿出了给蠃蚌,叶王和秋人买的礼物。 虽然泽田纲吉是个男孩子,但见过他的蠃蚌不知道为何十分放心……也许是因为纲吉长得实在太没有攻击性和杀伤力了吧。 但是,并盛啊。 骆媛媛在手机上输入道,“你先告诉我,并盛的校服有改版吗?” 因为已经是白天,大家都起床了,那边很快就回复道,“并盛的校服真的有那么丑吗?!” “丑是不至于啦,可是那种邻家风太不帅气了啦。而且你之前不是跟我抱怨过,并盛一点也不安全,有人专门攻击你们学校的人吗?” “呃……那,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啦。” “而且并盛中学还被不良少年称霸了。” “……呃,那,那是风纪委员会啦。” “总之感觉是一所很可怕的学校啊。” “……呜,居然难以反驳……” “不过,其实去并盛也不是不行啦。” “真的吗!?”那边的语气顿时惊喜了起来,“你要来吗?!” “你先告诉我,并盛有没有长得好的帅哥。” “诶……?阿媛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是啊是啊,我的要求总是这么低的啦。” 那边犹豫了一下,“那,还是喜欢银发的吗?” “不啊,长得好的什么发色都行。”重生两次依然是资深外貌协会会员的骆媛媛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挑食。“不准描述,要发照片哦。” “呃……”那边发过来一个字和省略号,骆媛媛感觉对方的迟疑都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她觉得逗弄纲吉实在是太有趣了,因而忍不住笑着催促道,“快点快点。” 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开始传送照片了。 “第一个是我的,呃,朋友……是意大利的归国子女哦,很受女生欢迎的!叫狱寺隼人。” 骆媛媛仔细看了看,的确长得不错,她惊喜道:“他是银头发呢!” “是啊是啊,你还是这么喜欢银发啊。” “因为银发很好看呀,而且感觉银色头发的大多都长得很好!” “嗯……第二张是山本武,你还记得吧?” “啊……那个孩子王?” 因为并盛并不大,所以并盛中学的很多人小学就认识,骆媛媛也知道山本武,不过一直都不是很熟悉,只是小学时就听说有个孩子王,很受男孩子们拥簇,运动能力很好,叫做山本武。 骆媛媛仔细的瞧了一会儿山本武的照片,“变帅了嘛,我都认不出来了。” “呃,第三张是我们风纪委员会的委员长,云雀恭弥。” “……诶,这个我喜欢。” 泽田纲吉回了一个诡异的省略号。“……” “不愧是阿媛,真有……眼光。”他艰难的试图劝服骆媛媛,“不,不过,云雀学长很难追的。” “啊,可是他长得很秀气,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凶兽般的气质呢。让我有点心跳加速~” “——要说凶狠的话,隼人看起来不也很凶吗!” “唔,你说第一个那个银发的少年吗?他看起来是很凶狠啦,可是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只猫。猫就算炸了毛,也跟凶兽不一样呀。” “……阿媛果然,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那种很危险的类型呢……”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那种微微的恐惧让我颤栗的很开心?”骆媛媛笑着开了一个自己的玩笑,“因为感觉很刺激,有心动的感觉呢~” “那,那,阿媛要为了云雀委员长来嘛?” “噗,笨蛋,”骆媛媛终于忍不住笑趴在了床上,“我要是去并盛的话,原因只需要是因为你在并盛就够啦。” 定好了要转学的学校之后,骆媛媛就开始了放假模式,而蠃蚌则以监护人的身份,去黑主学院,帮她办理手续,还要从宿舍里带走她的东西。 因为骆媛媛是被吸血鬼那边洗掉记忆后,就一直请了病假的,学校方面很担心是不是吸血鬼方面的处理方式出了什么问题,因此蠃蚌一来,学院长黑主灰阎就表现的十分重视。 不过蠃蚌一再的表示并没有什么大事,才让学院方面勉强放下了心。 学院长的养女黑主优姬便带着他去取骆媛媛的东西,在路上,她好像仍然有些不放心的问道,“铃木先生,我可以去探望一下阿媛吗?” ——神祇的姓名一般都不会轻易的示之人前,但麻仓的姓氏也颇为打眼,蠃蚌在人间行走的时候,一般都借用秋人的名义。 蠃蚌对于吸血鬼并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这所学校的校方是很清楚自己学生有一部分是吸血鬼的,将吸血鬼和人类放在一起,如果阿媛出了什么问题…… 一想到这里,他的语气就显得非常冷漠,“阿媛很好,我们家颇为偏远,还是不需担心了。” 黑主优姬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的女儿(……)在学校出了事,要请长期的病假还要转学,一定是很生气的,不过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因为一个少年突然从转角处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得极为精致俊秀的少年,他似乎是个混血,有着和东方人不同的外貌,一头金发,还有一双极为美丽的蓝色眼眸。 优姬极为紧张的瞪大了眼睛,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蓝堂君!?” 她仿佛是在提醒他什么一样,加重了语气,“蓝堂君,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贵族吸血鬼并不是不能出现在白天,然而阳光却始终是他们忌惮的事物。 但也许正是因为在白天,其他的吸血鬼都陷入了休眠,他才能抓住机会跑出来。 可是就算跑了出来,他又能做什么呢? 铃木媛,已经不会再回来了。而枢学长亲自下令抹去了她的记忆,禁止蓝堂英再去找她。 谁能够违抗他的命令呢……? 一想到这里,优姬的心里忍不住有些沉重。吸血鬼和人类的爱情,是不是真的不会有任何结果呢? 68、六十八 蠃蚌并不傻,他一看这个场景,就知道了这个少年很可能就是传说中,那个引诱了骆媛媛的吸血鬼。 作为生在日本长在日本的本土土著,蠃蚌对于这种长着西洋面孔的外来物种并没有多少好感。 在他眼里,他们都长得怪模怪样,却不知道为什么,年轻人都疯狂的喜欢这种长相。 就连母亲大人都…… 不,就连阿媛都被迷惑了。 但是虽然并不喜欢对方,此刻蠃蚌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吸血鬼和本土神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蠃蚌并不想在吸血鬼面前透露出在他们已经派人抹去了相关记忆后,自己还知道对方的身份的事情,这可能会引起吸血鬼的注意和调查,从而暴露出他神祇的身份——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去接触骆媛媛,这是蠃蚌绝对不能忍受的事情——既然已经断开了关系,那就最好再也不要有任何关联了。 这么想着,他倒是可以装出一副颇为茫然的模样出来了,“这是……?” 黑主优姬便立刻有点紧张的掩饰道,“唔,因为阿媛很久都没有来上课,很多同学都很担心,所以……嗯,蓝堂君大概是来问问的吧。”这个少女显然并不擅长说谎,她结结巴巴的努力想要笑得自然一些,“因,因为阿媛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的哦!” 蠃蚌当然不会对此深究下去,他跟这个吸血鬼身后下达命令的人想的一模一样,就是尽量让他们再也不会接触到,因此他从善如流的微微笑了起来,“是嘛,阿媛很受欢迎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中满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骄傲,这一点黑主优姬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从骆媛媛平时的一举一动中,她就看得出来那个少女必然是一直被娇宠着长大的。 蓝堂英这时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接受了黑主优姬所说的普通同学的身份,而低低的向蠃蚌开口搭话道,“阿媛……不,铃木同学她,她现在还好吗?” 他也许觉得自己应该伪装的很好,然而外人却一眼就能看得出那种低落和忧郁,那是一段苦涩的恋爱中特有的悲切模样。 蠃蚌……对此非常熟悉。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产生什么同病相怜的友好心理,而只是冷淡的回答道:“谢谢关心,她很好。” “我,我听说她要转学了……” 黑主优姬从没见过一向张扬的蓝堂英如此低落和暗淡的模样,她忍不住的觉得他有些可怜,因此她站在一边,虽然知道应该出声制止他,却没有说话的沉默着。 而蠃蚌的回答是:“是啊。我作为阿媛的监护人,觉得她应该去一个离家近一些的学校,不用寄宿,可以每天回家,这样的话,如果哪天她像现在这样生病了,我也可以及时照顾好她。” 这实在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更别提这个理由出自骆媛媛的监护人口中了,简直名正言顺的谁也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更何况,蓝堂英也的确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他低着头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简直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的折耳猫。 黑主优姬看着这一幕,虽然想要帮忙,却也知道这件事情玖兰枢亲自下了命令,她不好插手。她知道玖兰枢下达这个命令的理由,也能够理解,更何况,她也不愿意违背他的意愿,因此现在保持了这么长时间沉默,已经算是做出了最大的帮助了。 最终她也只好温声的对蓝堂英劝道,“蓝堂君,你该回去了……” 蓝堂英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然而他侧过了身子,为他们让开了道路,却并没有动弹。 蠃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黑主优姬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去的时候,经过蓝堂英后,总是忍不住的回头张望,显得非常担心。 她……其实是知道骆媛媛和蓝堂英恋爱的事情的。 在被其他吸血鬼察觉之前,她就知道了。 而她一直都在为他们保守秘密。 因为骆媛媛对她说,“你不想知道人类和吸血鬼能走到什么地步吗?” 那时候,那个少女充满了诱惑的劝说着她,“你喜欢着玖兰学长的,对吧?” 于是在他们悄悄的约会的时候,黑主优姬拽着零特意避开过他们不少次,也曾很多次借着单独巡逻的名义悄悄的去看过。 他们的约会一开始是在晚上比较多,但后来大概是因为骆媛媛晚上从宿舍偷溜出来,没过多久又要溜回去太过麻烦,而且吸血鬼都在夜间活动太过危险,慢慢的就变成了几乎全是白天的时候。 但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黑主优姬都见过。 他们曾经在夜色中的阴影中接吻,低低的交谈着,然后发出欢笑,她看到过骆媛媛曾经好奇的伸出手指,去摸索吸血鬼的犬牙,也看过她对他做恶作剧,笑着抱住他去咬他的脖子。 有时候那些情人间的亲密动作,和那些只有在人类和吸血鬼的爱情中才会发生的事情,让她时常有些恍惚,恍惚中就像是——那是她和玖兰学长在一起后的样子。 但是发生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会留下痕迹。因为白天总是出去约会,到了晚上上课的时候,蓝堂英就显得越来越困倦,最后终于被发现了他的秘密。 而在骆媛媛被叫去校长室消除记忆之前,她还对黑主优姬笑着说,“我觉得玖兰学长对你很特别,他肯定也是喜欢你的。所以说不定你可以去向他表白哦。” 但是随着骆媛媛被抹去了记忆,黑主优姬觉得……她的梦境也随之破碎了。 “我觉得玖兰学长也是喜欢你的。” “你去表白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哦。” 这些话让她陷入了一个美梦,梦中她和玖兰学长做着一切她见过骆媛媛和蓝堂英做过的事情,那么的甜蜜和美好。 但那天放学的时候,骆媛媛就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回家,然后再也没有回学校过。 所以说……那甚至都不算是梦境,而只是一个错觉吧。 人类和吸血鬼……根本就没有可能。 然而这么想着,黑主优姬却停下了脚步。她歉意的朝着蠃蚌鞠了一躬,“对不起,请稍微等我一下。”便转身朝着蓝堂英的方向跑了过去。 蓝堂英依然消沉的站在远处,黑主优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走了过去,在他耳边低低的说道,“她转去了并盛。” 说完之后,她也没有抬头去看蓝堂英的反应如何,便又连忙转身离开了。 …… 比起黑主学院,并盛中学实在算不上什么名门高校,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转学手续办的非常顺利。 蠃蚌从黑主学院将骆媛媛的东西拿回来没过多久,她就得到了并盛中学的入学通知。 既然有熟人在学校里,骆媛媛当然不会客气,在上学的前一天就跟泽田纲吉商量好了,为了不让她在陌生的新环境里感到压力,他作为好朋友,必须从一开始就要陪在她的身边才行。 本来就不会拒绝别人的泽田纲吉只好一边笑着无奈的说“真拿你没办法啦”,一边开心的答应了下来。 而第二天,因为前一天就和骆媛媛约好了一起去上学,一大早泽田纲吉就从床上匆匆的爬了起来,他的婴儿家庭教师对此表示,如果他训练的时候也能这么自觉起得这么早,他的体能应该会比现在好上十倍不止。 但是泽田纲吉完全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算起来,虽然他们的联系从没有断过,但一直都是靠着手机,自从那次温泉旅游回来后,他们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见过面了——这让他在隔了这么久后,和骆媛媛再次相见的时,感觉到有些紧张。 当山本武和狱寺隼人来找他的时候,泽田纲吉已经在门口翘首以待了好久了。 “什么啊,那个女人居然敢让十代目等这么久!” 作为泽田纲吉现在最好的朋友——虽然其中一个固执的认为自己的身份只是部下——狱寺隼人和山本武显然都知道关于骆媛媛要转学到并盛的消息,区别只在于山本武是认识骆媛媛的,而狱寺隼人从没见过她。 听见狱寺隼人的抱怨,泽田纲吉连忙摆手辩解道,“不是啦,是我自己出来的太早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转角处响起,很快,一道纤细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那是个容貌美丽的少女,因为年纪不大,娇美的五官还带着青涩的稚嫩,显得更加清纯动人,她好像还不大习惯身上并盛的制服,因而微微皱着眉头,低着头时不时揪一下袖子。而当她抬起头来,看见了等在这边的泽田纲吉时,便立刻绽放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 “兔子纲——!” 随着少女清甜温软的声音兴奋的响起,她迈开长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泽田纲吉,亲昵的挂在了他身上。“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可爱嗷。” 泽田纲吉的身高不高,所以少女抱着他的腰,只要微微弯下身子,下巴就能非常合适的放在他的肩膀之上。她开心的眯起了眼睛,蹭了蹭少年软软的耳朵,“抱歉抱歉,等很久了吗~亲爱的~” “没有等很久啦!不过不要再这样蹭我了!”当着山本武和狱寺隼人的面,泽田纲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微微涨红了脸,有些尴尬,“我都已经是初中生了……” 但骆媛媛抱着他的腰,凑近了他的颈窝里抽了抽鼻子,笑着说,“可是纲吉身上还是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啊。” 看着他们的互动,山本武笑着挠了挠头,“铃木桑和阿纲的感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呢。” 骆媛媛便毫不客气的抱紧了怀中的泽田纲吉,笑容灿烂,“因为我和阿纲是一辈子的好闺蜜嘛!” “闺蜜什么的……”泽田纲吉弱弱的抱怨了一声。“我是男孩子啊……” 而在和老同学叙完旧后,骆媛媛才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皱着眉头的银发少年身上,她看了一眼他的银发,便对上了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睛,笑着说道:“你好。你就是狱寺隼人对不对?阿纲跟我说你是他上了初中后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之一哦。” 就这么一句话,对方的脸色就立刻多云转晴起来。 这种反应让骆媛媛忍不住小声的凑在泽田纲吉耳边问道,“……这个人是不是暗恋你啊?” 泽田纲吉:“并没有啦!!” 69、六十九 骆媛媛理所当然的和泽田纲吉一个班,当她站在讲台上笑着自我介绍的时候,泽田纲吉很明显的发现了几乎所有的男生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然而所有人都注视着她,课下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向她搭话。 泽田纲吉这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并盛这种中庸的气质下,骆媛媛在人群中看起来,显得如此的……高贵。 在她没有转学过来之前,笹川京子被称为并盛之花。 那是个清纯秀丽的少女,笑容总是温柔亲切,像是清新的茉莉,平易近人,可爱娇俏,但骆媛媛却像是白色的玉兰花,当她不说话的沉默时,那沉静的神态里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仿佛和俗世喧嚣格格不入的脱俗质洁感来,冷清疏离的仿佛远离了人间。 如果说笹川京子像是每个少年梦想中的邻家少女,那铃木媛就更像是一朵可望而可不及的高岭之花,她偶尔会朝你微微一笑,看似亲切,但你知道你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隔如天堑。 也许是因为……她是在神社里,被神职人员抚养长大的缘故,所以气质才会那么的不同? 泽田纲吉从小的时候就觉得骆媛媛和其他人不一样,但那时只是单纯的因为她长得比别人好看,直到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长大了,变的更漂亮了。 在人群的对比下,他看着她,越发的感觉到了她的不同,有时候他觉得,也许传说中真正的神祇,也不过如此了。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气质从某种方面来说十分具有压迫感,泽田纲吉发现所有的男生都用一种亮闪闪的目光仰慕的注视着骆媛媛。有些外向的男生还会在笹川京子面前打闹,或者故意对她恶作剧来引起注意,但他们在骆媛媛面前,却有一种半点不敢造次的感觉。 除了骆媛媛偶尔对他们说话外,没有人敢主动接近她,也可以说——没有人有这个自信。 有一次,骆媛媛看见隔壁的男同学在看漫画书,而好奇的问了一句是什么书的时候,不知道那个少年是不是看多了漫画,在极为受宠若惊的情况下,慌乱中脱口而出将她称呼为了“殿下”。 从那之后,男生们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纷纷称呼她为“媛姬殿下”,并在地下迅速的成立了媛姬殿下后卫队。 泽田纲吉对此的评价是:“……简直就像是漫画里的情节一样……” 骆媛媛习惯了的“嘿嘿”笑了起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她在黑主学院的时候好像也有个亲卫队啊,而且当初知道她恋爱了的人不少,只是一直找不到她恋爱的对象——很多人猜测是锥生零,尽管骆媛媛一再解释不是,那位也还是被恶意针对了不少次,弄得她颇为歉疚——那些人记忆中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那些吸血鬼有那个细心和耐心去审问出来一一消除吗? 如果两边的亲卫队接上头一联动,传出些她以前有个男朋友的风声来,作为被消除了恋爱记忆的骆媛媛,该做出什么反应比较好呢? 那些吸血鬼处理后续靠不靠谱啊? 她思考了这个问题思考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而泽田纲吉,狱寺隼人和山本武似乎有些他们自己的小秘密,有时候会经常一起不见。不过,虽然骆媛媛一直都说泽田纲吉是自己的闺蜜,但他毕竟还是个男孩子,总有些事情是需要男性朋友,而不能跟女性朋友说的,因此她也并不介意。这种时候,骆媛媛就一个人呆在座位上,有些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其实她觉得自己很好接近,也很亲切啊,但不知道为什么,转学过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那些人紧张而兴奋的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当她将视线投去,就一个个慌乱的垂下视线,不肯与她对视。 唉,无聊…… 她划拉着手机,没事找事的决定清理一下自己通讯录,将那些并不熟悉的号码一一删除,哦,还有一些她应该已经不会再有联系的号码—— 比如说,玖兰枢。 骆媛媛盯着手机上的这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删除。 反正玖兰枢的手机他自己也不常用。 而因为被消除过很多次记忆,骆媛媛现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对她的记忆动手动脚。 但她和蠃蚌都遵守着本土神祇的隐世原则,并不准备去自找麻烦。 在上辈子经历了那么跌宕起伏的一生后,骆媛媛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懒得动弹的老人,只想安静的过着自己的生活,不受打扰。 然后找个性格又好,长得又好的正常男孩子,好好的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也不错啊。 大概托她的前任中就没有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存在的福,骆媛媛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折腾来折腾去的了。 要是最后实在找不到这样的人,那和纲吉在一起也不错的样子。 和纲吉过完一生的话……她想着和他一起去温泉旅行时候的感受,相处的非常开心,如果过日子是这种感觉的话,其实想想也挺好的……? “挺好的吧?” 放学的时候,骆媛媛向泽田纲吉提出了这一构想,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很当真的去考虑啦”,而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点了点头,“好好好。都好都好。” 听出了好友语气中的纵容,骆媛媛便忍不住的得寸进尺起来,她开玩笑道,“什么啊,纲吉一点都不高兴的嘛,亲爱的你嫌弃我已经人老珠黄,不复小学我们相爱时的美貌了吗?” 泽田纲吉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想要努力忍住的说道,“并没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你还爱着我?” 泽田纲吉便忍不住涨红了脸。 他们身边有许多学生都在看着他们,他当然知道他们的视线都在骆媛媛的身上。对于并盛女神和废柴纲是朋友的事情,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在这样的视线下,泽田纲吉含含糊糊的企图糊弄过去,“唔嗯嗯。” 骆媛媛却不会去管这些,她笑容灿烂极了,“唔嗯嗯是什么鬼啦!” 狱寺隼人和山本武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笑闹的模样,黑发的少年突然感慨的说了一句,“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阿纲这么高兴的样子呐。” 狱寺隼人闻言微微一愣,他去看骆媛媛的笑脸,和面对着她时,十代目神色间的光彩,觉得也许以后,这就是十代目夫人也说不定。 他们四个人一起走到了学校门口,骆媛媛却突然顿了一下。 泽田纲吉有些奇怪的去看她有些呆怔的表情,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 只见校门口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不少女生都在他附近停住了脚步,兴奋的小声讨论着什么——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模特,又或者明星——总之,完全不像是会出现在并盛这种小地方的人。 他长相极为精致华丽,一头金发,容貌极为俊秀,那双蓝色的眼眸望着这边,嘴唇紧抿,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在等着什么人。 他的视线和骆媛媛的视线对上了。 那一瞬间他们之间的感觉,让泽田纲吉觉得,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不过,说的也是,这样的少年所等待着的人,在并盛,除了骆媛媛,应该也再没有别人了。 蓝堂英原本准备很快的垂下眼睛避开她的视线的。 来这里等她出来,想要见她一面的行为,已经像是疯了一样的无法控制了,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冲上去对她说些什么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而违反枢大人的命令,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就算是他是蓝堂家的人,也并没有什么豁免的特权。 所以……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在远远的看上一眼而已。 只要再看一眼,确定她一切都好的话,就够了。 然而在对上了视线之后,蓝堂英却没有如他想要做的那样移开视线,装作冷漠。 但骆媛媛却在泽田纲吉小声的问话中回过了神来,“是阿媛认识的人吗?” 她很自然的移开了视线,转过了头去,用一种兴奋的语气拉住了泽田纲吉,继续朝前走去,“不认识啊,但是你不觉得那个少年长得超棒吗。” 泽田纲吉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仍然很是配合的回复道,“怎么,你要去追吗?” “啊……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呀。” “可是你上次不是还说,对云雀学长感兴趣吗?” “唔,”少女开始耍赖,“但现在就是喜欢你嘛。” 骆媛媛缠着少年无拘无束的说着这样即使是玩笑,也尽显亲密的话。他们交谈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作为吸血鬼来说,却能够一字不差,清清楚楚的全部听到。 只是,虽然骆媛媛说着这样完全把他当做陌生人的话,然而蓝堂英却莫名的感觉到——她还记得他。 她并没有忘记他。 ——他们曾经是恋人啊。 那样亲密的接触过,了解过,在那种关系建立起来后,有些东西,几乎不用语言就能够明白。 从她的眼神中,蓝堂英分明感觉得到,那根本就不是陌生,而是惊异。 ——她还记得他!? 70、七十章 骆媛媛和泽田纲吉他们分开后,就独自一人,朝着位于山上的神社走去,然而当她在山脚处看见那个站在前方的少年时,心里一抖,顿时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有瞒过去。 她和蓝堂英对视了好一会儿,好像在考虑是继续装作失忆比较好,还是在考虑实话实说,为了拖延思考的时间,她还把一只已经伸了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然而从她沉默的模样中,如果说刚才还有些怀疑,此刻蓝堂英就已经完全确定了——她的确是,还记得他的。 然而…… 他低低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装出那样陌生的模样?为什么,可以看起来这样轻易的就放下? 都说恋爱能让人一夜长大,在骆媛媛印象中,很多地方都颇为孩子气的蓝堂英,此刻看起来终于不再像个孩子了。 她顿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伪装,“……不为什么。” 骆媛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垂着眼睛说道:“就只是……失忆了更好。” “不然……”她咬了咬嘴唇,“还能怎么办呢?” 蓝堂英朝着她逼近了一步,骆媛媛没有躲开,她忍不住抬眼望了他一眼,发现在近距离的时候,吸血鬼的血统让他的五官俊秀精致,依然有着让她心跳轻易加速的魅力。 ……看来外貌协会资深会员这个属性,她是永远也别想摆脱掉了。 但长得再好,有时候不能在一起,就是不能在一起。 就算骆媛媛再喜欢他的长相,也总有一些东西无法忽略,“你来这里……你的枢大人知道吗?” 蓝堂英没说话。 他未必就不明白为什么骆媛媛说她装作失忆了更好,但是……就只是不甘心。 看他这样子,骆媛媛便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回去吧。” 然而恋爱中的人,尤其是初恋的时候,总是无法那样轻易的放下,他低着头抿着嘴唇,却没有动作。 骆媛媛看着他垂下的长长睫毛,和白皙的皮肤,以及那俊秀的五官,发现长得好看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总是让人忍不住的感觉到心生怜爱。 他看起来极不情愿,就让人忍不住的放下一切去答应他的所有要求,露出笑容来。 骆媛媛发现自己不可避免的动摇了一下,但又很快稳住了。 “……再说,吸血鬼要怎么和人类在一起?你不老不死,而对你来说,我的寿命不过短短一瞬,还可能在你正值青春的时候,我就已经垂垂老矣,到时候,你就会嫌弃我啦。” “才不会!”骆媛媛努力让气氛轻松起来,最后那句话才说的那么轻快,但蓝堂英却无法接受的低吼道,“我才不会!” 骆媛媛并没有反驳,她以一个过来人的态度宽容的接受了他这句话,而且,就算是一时冲动并没有好好思考过的傻话,也代表了他此刻的确是非常珍惜她的,这让她温柔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好,不会。” 但蓝堂英却听出了她哄着他的意味,事实上,他们之间早已走入了死局,只是他一直不肯面对而已。 就算她此刻答应和他继续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吸血鬼的内部,玖兰枢大人那里,只要被发现,最后终将会是一样的下场。骆媛媛早就明白了这一点,此刻不过是宽容的陪着他,哄着他,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这样放手,看着她就此远去,从此再无交集。 于是他不肯说话,骆媛媛也陪着他沉默的站在那里。在她眼里,即使蓝堂英是不老不死的吸血鬼,但在古代活了那么久,还成为了神祇的骆媛媛眼里,实在是位不折不扣的小鲜肉。 小鲜肉总是有着许多特权的——他们的青涩,率直,笨拙和委屈,都极为可爱。 骆媛媛终于看不下去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了,她叹了口气,倾过身子凑了过去,亲上了他看起来都快要哭出来的眼睛,蓝堂英顿时讶异的抬起眼来。 他之前的低落在一瞬间变得了满满的惊讶和不可置信,那双原本阴郁的如同乌云密布的大海的蓝色眼睛,此刻明亮的像是风雨过后澄澈的天空。“阿媛……?” 亲都亲了,骆媛媛闭上眼睛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蹭了蹭,这才又叹了口气,放开了他。“你知道玖兰枢对黑主优姬有点特别对吧?” 蓝堂英没有回答,他正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她,骆媛媛忍不住笑了起来,“笨蛋,你去好好守着,看看玖兰枢要是也喜欢上了人类的话,你再看怎么办。” 蓝堂英极为敬爱玖兰枢,如果是以前有人对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极为厌恶——人类怎么配得上他们的纯血种帝王? 然而此刻望着眼前的少女言笑晏晏的模样,“区区人类”这种说法,早在之前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对方的时候,就从字典里剔除了。 只是……他仍然有些不能接受玖兰枢和黑主优姬,那种场面只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既恼火又可怕。 蓝堂英也许并不是对黑主优姬有多讨厌,大概只是因为玖兰枢在他心里的地位太过于高不可攀,以至于察觉到了有人试图将他拉下神坛,就下意识的极为抗拒。 “你就没有注意过吗?”骆媛媛又怜爱又亲昵的抱住了他,蓝堂英下意识的便习惯性的回抱住了她,对她的问话有些不解:“什么?” “——黑主优姬和玖兰枢,你不觉得,他们长得有点相像吗?” “咦!?” 黑主学院里发现这一点的人,似乎的确非常之少。 也许是因为很少有人敢于正面观察玖兰枢的容貌,大多只是匆匆一瞥,然后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好帅好美”的模糊印象。而黑主优姬虽然长相也秀丽姣好,但她的气质却像是邻家少女那般温和亲切,和吸血鬼那种冷艳高傲的感觉差距颇大,完全没法朝着吸血鬼的方向联想起来。 而他们也很少会出现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黑主优姬大部分还总是因为紧张和羞涩而低着头,就更没有人能对比出来了。 如果不是之前学园祭,学院长提议日间部和夜间部一起交流合作,共同出演舞台剧的时候道具突然坍塌,骆媛媛不小心摔在玖兰枢身上看清了他的脸,又紧接着看见了黑主优姬匆匆赶过来,看清了她的五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这一点,骆媛媛估计自己也看不出来。 再加上平时玖兰枢对黑主优姬那若有若无的优待和另眼相看,骆媛媛断定这两人之间必有猫腻。 用玖兰枢和黑主优姬之间的进度当做他们复合的标准,骆媛媛总算将蓝堂英送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微微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就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蠃蚌吓了一跳。 “呜哇!” 作为神社在此的神祇,山脚下发生的事情,他有足够的权限从山中的妖精那里了解的一清二楚。骆媛媛扬了扬眉毛,有点嗔怒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怎么这么讨厌!偷听还偷看!” “……对不起。”这点力度对于神祇来说不痛不痒,蠃蚌纵容的接了下来,“因为山灵说你到山脚了,但是我在神社里等了许久,你却一直没有上来。” 骆媛媛不高兴的朝他“哼”了一声,转身朝着山上走去,蠃蚌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阿媛,你……真的要跟那个吸血鬼继续在一起吗?” 大概是因为前世骆媛媛是他的养母,又给了他缘结神的神格,让他离开了祸津神那流离的命运,所以今生就算是他将她养大,他们之间的关系却颇为复杂,难以定义清楚,于是谈话的时候,就算蠃蚌会叫她“阿媛”,但其他地方总是恪守礼仪,显得极为恭敬。 即使不喜欢,不赞同骆媛媛的决定,他却从不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不会在一起的。”骆媛媛却非常干脆的给出了回答。“起码……现在不会。” 蓝堂英很可爱,作为吸血鬼的贵族,他的力量也毋庸置疑的强大,然而……他还不够成熟,无法承担吸血鬼们对于“和人类相恋这件事情绝不容许”的压力,就更无从反抗了,现在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好,就更别说保护自己的人类恋人了。 “吸血鬼的等级制度和血统压制太强大了……”她微微一叹,“即使贵族,在纯血种面前都算不了什么……除非玖兰枢改变规则,否则所有的反抗,都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为了爱而抗争牺牲说起来是很棒啦,但是啊……我只想好好活着。” 骆媛媛在前方的台阶上跳了几步,然后回过身来,朝着蠃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能这样和蠃蚌,和叶王,和大家生活在一起,已经是最棒的事情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了。” 他们在石阶上对视了一会儿,骆媛媛笑着正要继续往上走去,突然一只蝴蝶式神匆匆的从天边飞了过来,一头撞进了蠃蚌怀里。 里面传出了犬夜叉有些焦急的声音,“封印有异动,速来。” 犬夜叉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力量强横的大妖怪了,当初他一直守着桔梗,陪伴着她年华渐逝,然后逐渐老去,在桔梗死后,他守护着桔梗去世的神社,等待着桔梗的转世。 当他等到日暮戈薇的时候,犬夜叉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守护,而被当做是日暮神社的镇守神了,日暮神社的犬神极为灵验,在社会上颇为受到欢迎。 骆媛媛还被朋友拉着去过几次求守护符,结果被犬夜叉单独在她面前显形嫌弃了,“你还需要来求我守护?” 蠃蚌下意识就紧张的捏住了那只蝴蝶,式神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被他粗暴的捏皱在手心里,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骆媛媛,骆媛媛却被他这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你干嘛这么看我?” “我……可能要去日暮神社一趟。阿媛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去吧。”骆媛媛善解人意的回答道,“赶紧去看看,别放出什么邪恶的大妖怪来了。” 71、第七十一章 蠃蚌不在,叶王也不在,骆媛媛回到家里简单的洗了个澡后,一个人在神社里便早早就睡下了。蠃蚌虽然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孤单的呆在家里,但日暮神社这里一时半会却也走不开。 毕竟那封印里所封印的事物……并不一般。 “情况怎么样?”蠃蚌的心情有些沉重,语气便也有些低沉。 犬夜叉站在他身边,倒是情绪良好。百年已过,犬妖银色的长发更长,也更柔顺,他依然穿着红色的衣服,却已经不是五百年前的火鼠裘了——他现在已经强大的不再需要火鼠裘来护身,那件衣服便放在日暮神社里,被当做宝物供奉。 他抄着手,平静的回答了蠃蚌的问题:“好像恢复了一瞬意识。” “这么说……”蠃蚌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要醒了?” “……也许快了。”犬夜叉望了他一眼,“他的伤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却一直没有苏醒,媛姬刚恢复记忆,他就有了反应,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羁绊。” “阿媛已经忘了他了。”蠃蚌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看出他是不是想要让骆媛媛恢复记忆,但犬夜叉神色如常,好像刚才的话不过只是随口一说,他强调道:“阿媛忘了他之后,过得很好。” “我知道,我也并不是说媛姬非想起来不可。”犬夜叉淡定的和蠃蚌对视了一眼,“但是……如果他真的苏醒过来,你要怎么办?你觉得杀生丸是那种,会听你说‘你真的爱她就远离她’的性格?” 杀生丸显然不是。 蠃蚌叹了口气,没有正面的回答犬夜叉的问题:“杀生丸恢复了意识的消息,你通知毘沙门了吗?” “通知了。她说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找她——不过毘沙门还在搜寻夜卜的下落。”犬妖抬头望向这棵年迈的大树树冠,仿佛是将视线投向了那神的居所,“想要为她的神器复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太麻烦她。” “夜卜。”听到了这个名字,蠃蚌冷冷的哼了一声,“要不是恶罗王护着他,他早就死了。” “要不是毘沙门这么大张旗鼓的搜寻夜卜的下落,恶罗王也许还不会这么护着他——”犬夜叉听出了蠃蚌语气中对夜卜未曾散去的怨气,低低的叹了口气,试图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那个恶鬼,本来就喜欢做这种对着干的事情。” “夜卜应该掩藏住了自己的名字。”蠃蚌却没有被轻易带跑,“不然毘沙门不会一直找不到他。” 然而关于名字的咒术何其复杂,直接关乎天运人命,因果轮回,就连麻仓叶王,都不能肯定自己能够完全掌握理解。 “——我也不会一直找不到他。”说到这里,蠃蚌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杀气。 “和我们一个时代的妖怪,留到今天的已经不多了。”知道他的怨气依然没有减少,犬夜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收回了望着树顶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至今也没有消除的刻痕上,那刻痕隐约还能分辨得出字迹,是两个名字——媛姬,奈落。 “我活了这么久,只想继续守着戈薇好好的过下去,已经不想再找麻烦,也不想麻烦再找我们了。” 蠃蚌看了他一眼,终于散去了杀意。“我想守护阿媛的心情,和你想守护戈薇的心情,是一样的。” 日暮神社的前身,就是桔梗所守护的那间神社,也就是蠃蚌曾经被封印的地方,而蠃蚌和叶王带着媛姬所居住的神社——是杀生丸为她建立的西国行宫——当初她转世的时候,曾经说过想要住在那里,于是蠃蚌便带着她生活在那里,即使现在,骆媛媛已经不记得了。 那时候的情形非常混乱。 骆媛媛被白带着,成功的交到了杀生丸的手中,然而先是恶罗王追着自己的兄弟巴卫找到了这里,随即带来了大批恶鬼妖魔,导致杀生丸和骆媛媛无法穿过界门,惠比寿便加入了战场,然而他并非武神,也不以力量著名,势单力孤的神祇对于妖魔来说何其诱人,一下子就被恶罗王给盯上了,麻仓叶王为了维持界门,无法给予太多支援,只好传信给了毘沙门。 在风穴之中,毘沙门折损了不少心爱的神器,当即愤而杀到。 每个人都凭着一腔激愤,朝着奈落的领域围剿而去,所以谁也没有察觉到骆媛媛的不对——他们已经被她失忆了这个最明显的不对劲给糊弄了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骆媛媛已经双目无神的,仿佛傀儡一般,伸手捅入了杀生丸的心脏。 蠃蚌那时候就在附近,只是骆媛媛被杀生丸毫不设防的搂在怀中,他就算出声提醒也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生丸连躲都没躲的,硬生生的受下了这一击。 然而即使这样,杀生丸也没有松开抱住她的手。 骆媛媛毫无所觉。她的眼睛慢慢的变成了紫黑色,那是瘴气的颜色——奈落并没有治愈她,他控制了她体内的瘴气,操控了她。 当时,骆媛媛从操控之中恢复清醒的时候,那亲手杀死了自己所爱之人的事实,已经让她不可置信的崩溃过了一次,如果可以的话,蠃蚌不想再让她回想起那样的痛苦,也不想再让她发出那样的悲鸣。 麻仓叶王以转生之术救下了骆媛媛,又将杀生丸封印在此,让他慢慢恢复伤势,也许……蠃蚌心里沉重的想,他可以让麻仓叶王试试,能不能在杀生丸从封印里出来前,将他对于骆媛媛的记忆封印住。 骆媛媛现在是个人类,人类最好,还是跟人类在一起。 就连犬夜叉,也只是默默的守护在戈薇的身边,少有显现身形的时候。 等蠃蚌查看完封印回到神社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骆媛媛并没有在家,而是在学校里上课。 不过看看天色,差不多也到了下课的时候。 骆媛媛今天并没有和泽田纲吉他们一起回去,男孩子长大了之后,似乎更喜欢和男孩子一起玩——他歉意的跟她说他放学后有事要和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一起去做,不能跟她一起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以家长一个是神祇,一个是阴阳师,一个是黑社会老大的直觉,骆媛媛觉得——他们三个人一定在瞒着她什么事情。 她虽然知道泽田纲吉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但多多少少还是感到有些低落。毕竟…… 当初是谁兴高采烈极力推荐并盛给她的啊!才热情招待了她几天,就把她丢下不管啦!? 骆媛媛在心里“哼”了一声,走到鞋柜那准备换鞋回家,却突然看见一个陌生的金发少年站在门口,并没有穿着校服,正一脸阴鹜的看着那些学生的背影,手里还拿着一根棒球棍。 也不知道那些和朋友谈笑着朝着校门外走去的学生哪里招他惹他了,他露出了一副受到了极大打击的模样,俊秀的面容慢慢的被愤怒所扭曲,朝着一旁的玻璃门高高举起了的球棍,似乎想要猛地砸下去。 “喂!” 骆媛媛叫住了他。 “那个金发的家伙!” 少年的身影猛地一滞,他愣了一下,才慢慢的回过头来,当发现骆媛媛的目光的确是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就像是不相信有人真的看见了他一样。 “你是哪个学校的?”骆媛媛好奇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棒球棍,“……你是,不良?” 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美丽少女一脸纯良的看着自己,刚刚还一脸戾气的少年顿时有些慌乱的把球棍丢到了地上,“不是……这个是我捡到的!” 看着他这样急切的撇清自己和球棒的关系,骆媛媛歪了歪头,笑了笑。她走到自己的鞋柜前,将自己的鞋子拿了出来,还顺便发现了一封情书。 当她蹲下去换鞋的时候,那个少年犹豫了一下,慢慢的蹭了过来。 “你,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啊?”骆媛媛有些茫然的仰起头来看他,近距离一瞧,这个少年就显得更秀气了。看见长得好看的人,骆媛媛就喜欢笑,“就是看得见呀。” 少年便语塞了,他呐呐的游移了一下视线,没事找事的看着她手里捏着的封信说,“这……是情书吗?” “是呀。”骆媛媛宽容的笑着回答道。她换好了鞋子站起身来,关好了柜子,见少年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了想,便邀请道,“你想陪我一起去逛逛吗?” 少年便立刻受宠若惊的瞪大了眼睛,“咦?!诶,好,好啊!” “那,我叫铃木媛,你叫什么?” “我……叫雪音。” 走在路上的时候,骆媛媛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好像一不小心,又勾搭上了一个人。 不过……当她发现走在街上,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身边的少年时,骆媛媛就察觉到了好像有些不对,而当雪音有些低落的微微垂下头的时候,从他的衣领里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他瘦削的锁骨——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锁骨位置,有一个骆媛媛极为熟悉的扭曲字体。 她没有看清那个字是什么字,但却不妨碍骆媛媛瞬间明白了这个少年的身份——这个少年,是个神器。 不属于此世,也不属于彼世的存在。 从他刚才愤怒于不被此世所察觉的表现来看,他或许刚成为神器不久,心态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 刚刚成为神器,却不在主人身边,该说这个主人是太过粗心,还是这个神器一点也不被重视呢? 发现了少年的身份之后,骆媛媛在大街上顿住了脚步,雪音连忙也跟着停住了脚步,望向了她。 对于神器来说,此世的繁华和热闹有时候更能让他们感到愤怒和悲凉,她下意识的便温柔了语气道,“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个很棒的喷泉公园。我们去那里吧?” 雪音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能够看见他的人类,当然不会不同意,他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让骆媛媛忍不住笑眯眯的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真乖。” 隐藏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的雪音主人·现名夜斗·原名夜卜的祸津神心塞的表示:“……为什么……这样也能遇上……” 72、第七十二章 雪音遇到骆媛媛的时候,作为一个神器来说,几乎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在“此世”行走,却一次又一次的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存在的地方。 他不再是活人,也不再能被接纳,存在于无人能碰见和接触的虚无之中,黑暗环绕在他四周,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吞噬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神器唯一的凭依,唯一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神祇,然而看雪音这样茫然忧郁,无法释怀的模样,他和他的主人,现在显然还不够彼此信任——起码雪音并不认为对方可以依靠,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孤身一人的跑了出来。 骆媛媛看着他,就想起了很久之前她自己所经历过的那种感觉——她现在才发现,她原来从没有忘记过那种感觉——作为神器,找不到出路的,那种非常,非常痛苦的感觉。 这是一道非常难以度过的关卡,不仅对神器是极大的考验,对神祇亦是。 她当时的神祇是蠃蚌,她完全信任和依赖,并且仰慕着他,却依然差点堕落——因为蠃蚌并没有给予她作为神器的正确引导。 他没有教会她如何控制和正视自己的恐惧和*,而是放纵了她,导致最后两个人,都差点步入毁灭。 所以在发现雪音是神器的时候,骆媛媛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对他还颇有些漫不经心,只当有个伴一起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可是随着在街上闲逛,从不经意的聊天中得知了雪音的一些情况后,骆媛媛却忍不住的开始担忧起他来。 雪音的眼眶有些泛红,很明显在遇到骆媛媛之前,他已经哭过了一次。 在知道了他是神器之后,回想起刚刚碰见雪音的时候,他的茫然失措和痛苦难抑,就又有了一层让她难以释怀的解释,仔细看去,雪音那双漂亮的金红色的眼眸里,里面其实满满都写着——“不管是谁都好,谁能来帮帮我”的呐喊。 他虽然隐瞒了自己神器的身份,也没有说神祇之类的话,可是从偶尔的抱怨中,骆媛媛却听得出来他和他的神祇,相处的并不顺利,虽然已经一起工作了一段时间,却磨合的磕磕碰碰。 他的神祇似乎并不能让他心悦诚服,因此和正是最难搞的青春期,叛逆而难以管教的雪音就更加冲突强烈。 这样下去的话……是不行的啊。 雪音已经走在一条极为危险的岔路上了,而不会有谁比骆媛媛更清楚,如果他继续走下去,前方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了。 随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骆媛媛终于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了。雪音陪着她一起走到了神社的山脚下,在分别的时候,骆媛媛看着这个俊秀的少年,就像是看见了当初那个被困在黑暗中的自己。 然而她已经被人救了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岌岌可危——骆媛媛一点也不想今天过后的某一天,得知这个可爱的孩子变成了妖魔—— “我今天很开心。”她便朝着他微微一笑,“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见吗?” “……可,可以啊!”雪音很少能和女孩子这么亲密的接触,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他白皙的面容有些控制不住的涨红了起来,“如果你想要……见我的话,我一定会来的。” “那么……”骆媛媛看着他腼腆的样子,温柔了眉眼,伸出了手去,“来拉钩约定吧?明天,雪音也要来找我哦。” 雪音迟疑了一下,便红着脸,慢慢的伸出了小指,勾住了骆媛媛的小指。 “……嗯。” 骆媛媛却好像还不放心似的强调了一遍,“一定哦?” “嗯!”被这样要求着,雪音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原本就五官清秀,皮肤白皙,一双金红色的眼眸像是云霞一般绚丽灿烂,长相俊秀,灿烂的笑起来的时候,更加好看。于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骆媛媛对他的好感度,瞬间又增加了五十。 年少的神器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对于美貌的异性,自然而然的便会产生思慕之心,然而作为神器来说,这样的*却也是不被允许的事情,甚至是致命的毁灭契机。 跟在他们身后的夜斗咬着牙闷哼不已,一路上不知道被雪音偶尔想到的发育期幻想刺痛了多少次,才终于等到骆媛媛和雪音相互笑着挥手告别,只是……他却发现雪音身上,原本妖魔化的迹象,居然减弱了许多。 ……是觉得在【此世】,找到了自己可能的容身之处了吗……? 是觉得自己,有可能被人接纳了吗? 是在妄想自己,说不定还能得到那些随着死亡,已经永远也无法得到的东西吗? 是因为终于有人,在所有人都丢下他往前走的时候,没有无视他,而朝着他露出了笑容吗? ……说起来,在这之前,夜斗已经很久都没有看见雪音笑过。 但是那个人…… 那个人…… 为什么偏偏会是那个人……? 不,说起来,也许正因为是那个人,所以才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眼见着少女已经步伐轻盈的提着刚才逛街买到的东西朝着前方走远了,雪音却还站在原地,眼神恍惚,有些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连夜斗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喂……”夜斗神情复杂的出声打断了雪音的出神,而不小心被人看见自己盯着女孩子的背影不放的少年,顿时露出了完全符合这个年纪的羞怒神色,“你,你怎么来了!” “……啊,因为委托已经完成了。” 原本就是在并盛有学生进行了委托,夜斗才会带着雪音一起前往学校,结果又爆发了冲突——不过说是冲突,其实只是雪音单方面的生气而出走了而已——好在这一次的妖魔并不强大,即使没有神器在身边,夜卜一个人也完美的解决掉了。 但……原来她的转世……在并盛中学吗? 夜斗抿紧了嘴唇,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呐,雪音,你还是离那个人远一点,比较好。” “什么啊!”这句没头没尾,却干涉的毫不客气的话语,自然让原本就不服管教的雪音顿时炸了开来,“这种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他瞪了夜斗一眼,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夜斗站在原地,并没有追上去,只是过了一会儿,低低的叹了口气。 “是吗……?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他看着骆媛媛离去的背影,眼神微沉。 父亲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绝不能,让他知道。 骆媛媛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碰见了一个熟人,她回到神社里的时候,蠃蚌正在做饭,作为有着神社供奉的神祇,他是不必进食的,但因为骆媛媛还是人类,他倒也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吃饭的时候他看着骆媛媛眉眼间隐藏不住的喜悦,好奇的问道,“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骆媛媛瞪大了眼睛,“咦,很明显吗?” “是啊。”蠃蚌看着她笑了笑,“阿媛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看得出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就是……”骆媛媛顿了顿,“今天我好像……拉住了一个人呢,而且和他定下了约定——大概是帮到了别人,感觉自己的存在,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好像都有些价值了。” 她说的有些含糊和暧昧,因为碰到了一个神器,并且想试着帮助他的事情,如果说出来的话,说不定蠃蚌会悄悄插手阻止——他并不喜欢骆媛媛和这些事情接触过多,而只想让她当个平常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 明明他自己就是神祇,而另一个把她养大的人——麻仓叶王是位可以御使鬼神的阴阳师,但从小他就恨不得灌输骆媛媛一脑子的唯物主义思想,让她离那些神神怪怪越远越好。 只是在亲朋好友大多都是妖怪神祇的情况下,他显然没有成功的可能,而在骆媛媛恢复记忆之后,他就更没有希望了。 果然,骆媛媛这么说了之后,蠃蚌便不再询问了——他很少在骆媛媛表露出对谁有意思的时候继续问下去,也许是为了避嫌或者不想给她压力,又或者别的什么,只是会在骆媛媛开始恋爱之后,偶尔问上几句“他对你好不好?”“跟他在一起开心吗?”,如果骆媛媛说“好”和“开心”,他便会点点头,淡淡的说上一句,“你开心就好。” 骆媛媛一般都说“好”,不然她怀疑蠃蚌会因为她一句“不好”而直接拔刀出鞘去把对方砍死。 第二天,泽田纲吉他们也看出了她有些魂不守舍,上课的时候总是频频查看时间,十分焦虑。 “怎么了?”下课的时候,棕发的少年站在她的课桌旁边好奇的问道,“今天阿媛有什么事情吗?” “嗯!”骆媛媛用力的点了点头,“今天有个很重要的约会!” “咦!?这么快!?”泽田纲吉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谁……和谁?” “和……”骆媛媛歪了歪头,“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 “可是!可是你才转过来几天而已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昨天啊。”骆媛媛哼了一声,佯怒道,“谁让你跟狱寺和山本跑了,丢下我一个人?那我一个人回去很寂寞啊,刚好就看见他也一个人呢。”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的露出了笑脸,“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哦。金色的头发,眼睛超漂亮的!” “啊……”泽田纲吉发出了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长叹,他对骆媛媛的审美很有信心,她说可爱的话,那么想必长得的确很好。他有点低落却又强装精神的问道,“是嘛……那,阿媛是要和他交往吗?” “唔——”骆媛媛下意识便拉长了声音,她歪头想了想,“因为他长的很可爱,所以我是不讨厌的啦,不过……” 想起对方神器的身份,她笑了笑,“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从小和骆媛媛一起长大,深信“阿媛看上的人不可能能逃脱”这一事实的人,泽田纲吉误会了她的话,还以为是对方看不上她,因此惊讶极了,“咦?!怎么会?如果是阿媛喜欢的人的话,不可能有人不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吧!?” 骆媛媛:“……这种话玩笑的话还可以,你这么认真的相信我还蛮有压力的诶……”她小小的吐槽了一句,又笑着挥了挥手,“并不是那种意思啦,只是……嗯……”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发散了思维,看着眼前的好友问道,“说起来啊,阿纲,你觉得……把一个人拉住,什么方法最好呢?” “拉住?”泽田纲吉有些困惑,“拉住是什么意思?” 骆媛媛便沉吟了一会儿,“就是……嗯,狱寺之前不是不良少年嘛?你看,就像是……混黑社会是一条很不好的路,对不对?如果有个人啊,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就会堕落到黑暗中去了,那,你想拉住他,不要让他堕落的话,什么办法比较好呢?你是怎么说服狱寺从不良少年变成一个普通学生的啦?” “……”其实狱寺现在依然算是在混着黑呢…… 然而这句话泽田纲吉并不会说出来,他认真的想了想,才有些迟疑的回答道:“……羁绊……吧?” 骆媛媛慢慢的重复了一遍,“羁绊?” “可是……”她还想问,如果对于那个人来说,羁绊说不定会加速让他堕落的话怎么办,却又觉得,纲吉并不知道细节如何,怎样的羁绊,羁绊所产生的影响,还是需要她自己考量才对。 “嗯……”骆媛媛便话锋一转的改为赞叹道,“阿纲从之前开始,就总是能给出很棒的回答呢,果然遇到什么问题,就应该来问你。” “……我倒是没有觉得我的回答很好啦,”泽田纲吉没有什么自信的抓了抓头发,羞涩的笑了笑,“不过要是能帮上阿媛的话,那就好了。” 73、第七十三章 并盛的校园并不大,坐在教室里从窗户往外看,就能看清校门口的大致情形。于是那天下午快下课的时候,骆媛媛朝着窗外看去,就看见了雪音如约等在并盛中学门口的身影,而露出了笑容。 那个少年靠在校门口,时不时朝着学校里面张望的模样,多少显得有些忐忑不安,但当他发现骆媛媛在二楼的教室里,坐在窗边朝他挥手微笑的时候,即使隔了这么远,骆媛媛也能从他的动作中明显感觉到他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骆媛媛显得如此高兴,骆媛媛便也对看见他这件事情感到更加开心起来了。 泽田纲吉注意到了她的动向,但他努力朝着窗外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难,难道说,又是灵异吗? 这么说起来,其实小时候骆媛媛经常会对着空气说话,但是后来,当她意识到这样会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交流过了。 不过,自从从黑主学院转学出来后,泽田纲吉明显感觉到了骆媛媛有哪里变得不大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黑主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那种贵族学校比较锻炼人的气质? 她好像变得更有自信了,而且比起以前,对于“我不能显得和别人不一样”这件事情看的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 一下课,骆媛媛就收拾好了东西,她站了起来,看着泽田纲吉轻快的说道,“阿纲今天也要跟狱寺他们一起回去对吧?” 她这样子询问的话,就算今天没有特别的事情,而想要跟她一起回去,泽田纲吉也只能像是被赶着一样承认,“呃,嗯……嗯,对,对啊。” 因为,如果在骆媛媛要和别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提出自己的请求的话,会让她为难的吧…… 这么想着,泽田纲吉朝着骆媛媛笑了一下,“玩的开心。” 然后他便注视着她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走出了教室,自己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沮丧的趴在了桌子上。 其实泽田纲吉在面对骆媛媛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挫败感。 就像是现在。 因为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几乎只有她一个朋友,但是她呢,轻而易举的,就能认识许多朋友。 泽田纲吉一直十分珍惜和她的感情,也把她看做是重要的朋友,可是对于骆媛媛来说,也许他并不那么重要。 他需要她,但她不一定需要他。 原本他以为,骆媛媛如果来到并盛的话,除了他以外都没有什么熟悉的朋友,也许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变得更长一些了,他们的关系,也许能变得更加亲密。 那天他的家庭教师安排了特殊训练,他不得不拒绝了她一起回家的要求时,一路上他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感到受伤和生气,一个人会不会觉得孤独和寂寞,可是第二天,她却一点也不见难过的跟他说,她昨天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一个他不认识的,但是听起来,骆媛媛似乎对他非常感兴趣的人。 泽田纲吉有时候觉得骆媛媛好像绝不肯在感情上吃亏。 他抛下了她一次,她就也要抛下他一次才行。 这种绝不让自己受委屈的态度…… 唉,泽田纲吉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一点,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呢。 …… 而大概是因为骆媛媛一下课就跑了出来,所以她成了第一个到达玄关处的学生,刚下课的热闹现在还仅限于各个教室之中,并没有来得及蔓延到玄关处。 四周一个学生都没有,这让玄关处有些寂静的渗人,好在骆媛媛已经不害怕灵异事件了,她径直的打开了柜子,却微微一愣,发现了一张纸。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情书什么的,但那张纸十分粗暴的躺在她的鞋子上,并不像倾慕者会做的那样,小心翼翼的折好。 骆媛媛便疑惑的拿了出来,只见那白纸上是一行陌生却漂亮的字迹——“请不要再靠近雪音。” 这样的措辞和行为…… 骆媛媛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是,雪音的神祇? 而雪音的神祇·夜斗此时正躲在暗处,看着她拿出了那张纸。 明明那张纸是他自己放进去的,他也已经预想过了无数次她可能的反应,可是在她打开柜门的前一秒钟,他都有一种想冲过去把那张纸拿走的冲动,当她拿出了那张纸的时候,他紧张的觉得自己的胃好像都被揉成一团了。 不过只是放了张纸条,然后要求对方离自己的神器远一点……按理说,这并不是什么能让人紧张成这样的事情啊,只能说,这只是因为夜斗根本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骆媛媛。 他已经没有和父亲继续呆在一起很久了,而一个人生活,虽然颠沛流离,有时候也非常辛苦,可是那种自由的味道,却比他呆在父亲身边那张莫名的压抑,让他感到快活得多。 然而一个人生活的越是高兴,他想起骆媛媛的时候,就越是感到痛苦和难过。 他曾经并不懂得带给他人痛苦,是一件会让自己也感到悲伤的事情,但骆媛媛用自己的生命教会了他这一点。 一想到他曾经帮着父亲,扼杀了她好几次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他就内疚的恨不得蜷缩成一团,一个人的时候无数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对她说对不起。 可是真的遇见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和她产生交集的第一件事情,却是要她远离。 夜斗看见骆媛媛看完了那张纸上的字迹,然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紧缩了一下。 然而骆媛媛并没有发现这位神祇暗中窥探的目光,她正在想—— 这种往凡人女学生的鞋柜里塞纸张的神祇,不管怎么想,感觉都……不像是什么正式的神祇呢? 会用这种方法通告自己的意志的神祇……大概连神社都没有吧? 没有神社的神祇,就不算是正式的神祇,想要转正的话,可是非常辛苦的啊。 想起上辈子成为神祇的坎坷经历,骆媛媛以一种过来人的心态叹了口气,她将书包放在脚边,然后从笔袋里拿出了自己的笔,在纸张下写上了回话。 “那么,你能照顾好雪音吗?” 她换好鞋子后,将纸张继续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而就在她关上柜门,转身去拿脚边的书包准备离开时,看见了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慢慢走近。 来人是一位黑色短发的少年,他长相清秀,表情却冷淡的可以,多少有些浪费他的美貌。 穿着和现在的并盛学生大不一样的老式制服,手臂上还别着红色的袖章——风纪。 骆媛媛拿起自己的书包直起身来,看着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她听泽田纲吉介绍并盛这个学校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存在。 不知道在学校里呆了多久,年纪成迷,战斗力超高,据说站立在并盛不良少年的顶峰,却又是维护风纪的风纪委员。 是个性格奇特,让人摸不着头脑,而且喜怒不定的奇怪存在。 叫云雀恭弥。 因为云雀这个姓氏很少见又很特别,骆媛媛倒是一下子就记住了。不过因为这位风纪委员长并不会和普通学生一起上下学,所以大概是时间错开了,她转学过来了好几天,这还是她第一次碰见这位传奇人物。 “委员长好。”她友好的露出了笑容,待他略微走近了一些后,轻快的打了个招呼。 而云雀恭弥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后,便径直走远了。 骆媛媛觉得十分新鲜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稍微满足了一些自己的八卦*——的确和传闻中一样,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啊。 这种个性,总感觉和普通中学生这个身份完全不搭调。 根据在黑主学院打个滚的经验,骆媛媛觉得云雀恭弥这种人,就算放在吸血鬼遍地走的黑主学院里,都会显得非常特别。 所以说…… 虽然泽田纲吉跟骆媛媛介绍说并盛是个普通平凡的学校,但是感觉很多地方,这个地方都和中庸完全搭不上边。 这么想着,骆媛媛朝着校门口的雪音跑了过去。 …… 这次见面,雪音的状态比上一次似乎要好了一些,骆媛媛没有跟他说收到了纸条的事情,不过旁敲侧击的问出了不少关于雪音的神祇的事迹——雪音现在仍然没有挑明自己神器的身份,所以骆媛媛问的是“雪音现在是谁在照顾?那个人怎么样?” 于是雪音便皱着眉头,吐槽了一大堆关于自己“监护人”的事情。 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神社。 很穷。衣服都是从回收站里找的。——信奉很少。 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神职。 而且很不靠谱,感觉很弱。——力量也不够的样子。 性格也很讨厌,曾经有一位女性在他手底下工作,没过多久就辞职了,辞职了之后,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好得多的工作。——大概是雪音的神祇,在雪音前使用的神器跳槽了? 啧啧。听起来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啊。那位神祇的状况。 “那他有好好照顾你吗?”骆媛媛好奇的问道。 而听到她的问话,雪音下意识便立刻吸了口气,像是要来一次最终控诉,但他嘴巴还没有张开,就自己慢慢的泄了气,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些生硬的说道,“……也不能说没有好好的照顾我,但是……”他很快就恼怒了起来,就像是所有青春期的少年那样,带着不被理解的别扭说道,“反正他很烦啦!” 因为完全猜中了他的反应,在他如此苦恼的时候,骆媛媛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我听你形容那位监护人,感觉心地不坏,人还不错的样子,虽然听形容,大概有点傻乎乎的?” 尾随在后的·傻乎乎·心地不坏·人还不错的样子·夜斗:“……” 而另一边,蠃蚌一时愤懑,一没注意,将一张传讯符纸捏得粉碎——那是毘沙门刚刚传来的消息。 她在不久之前,找到了夜斗了下落。 一直以来,守护着骆媛媛赠予的缘结神神格,在她死后,再也没有动过刀兵的神祇,再一次发出了属于武士的锐利气息。 第七十四章 但蠃蚌掩饰的很好,在骆媛媛面前,他没有露出半分异常,仍是仔细妥帖的照顾着她的衣食住行,别的话半句都没有多泄露。他上辈子这辈子,都觉得骆媛媛是世界上最温柔善良干净纯洁的人,这一世又不像上辈子,妖魔乱舞的,他便不愿意让她听见夜斗的名字,免得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上辈子没能保护好她,下定决心这辈子不管怎么样,他也要让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那些肮脏麻烦的事情,别说是让骆媛媛去碰触了,蠃蚌听都不愿意让她听见。 抱着这种无论如何也要维护骆媛媛所在之地的纯洁性的想法,蠃蚌在出发寻找夜斗前,跟远在国外的麻仓叶王商量了一下。毕竟不管怎么说,如今他和麻仓叶王算是各自撑起了这个家的半边天——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搭档至今,倒也合作愉快。 麻仓叶王自然理解和支持蠃蚌的复仇,不过他当初认识骆媛媛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因此对于杀了她两次的夜斗,他并未接触过多,也就不会如蠃蚌一样,对夜斗满腔恨意和愤怒。 他最终也只是嘱咐蠃蚌道,“你自己注意一些。” 而在骆媛媛和雪音又见了几次面后,夜斗却再也没有递过纸条。 他现在的心情有些惊疑不定——按理说,当一个普通人收到一张来历不明的信息时,第一反应都应该是“你是谁?”,然而骆媛媛却并没有,她写的是,“那么,你能照顾好雪音吗?” 这就说明,她似乎知道他是谁。 ……她知道他是谁吗?她恢复了记忆? 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的回复道,“你知道我是谁?” 骆媛媛抿唇一笑,写道:“你猜?” 夜斗:“……” 夜斗原以为骆媛媛只是看上了雪音——毕竟从外表来看,雪音的确长得不错。 但是雪音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原本就因为自己身处彼岸的事情险些堕落,如果喜欢上骆媛媛——不,他已经喜欢上骆媛媛了。 夜斗从他现在经常望着某处出神,和有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就自己笑起来的这些事上,明明白白的看得出来。 那些对于人类来说再自然不过的感情,对于逝去之人来说,是绝不可以沉陷其中的禁忌。 所以他才会对她说——请不要靠近雪音。 不仅如此……雪音每一次看着她,有时候不小心起了邪念,他也会被刺伤。 ……如果,骆媛媛是故意这样来报复他的话,夜斗一句话也不会说,可是……她真的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对雪音造成怎样的影响吗? 因此,夜斗的回复是:“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他跟你不属于一个世界。” 不属于一个世界…… 骆媛媛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当初她身为神器时,那种前后左右都是深渊,只能战战兢兢的停在原地,犹如孤岛般将自己隔绝的窒息般的痛苦。 曾经身为神器的骆媛媛怎么会不明白那个世界的苦厄,然而这个神祇不知道她曾经和雪音一样身为神器,她也不好直接写出来,最终骆媛媛看着那张纸条看了半晌,没有写下回复,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的,继续和雪音来往。 夜斗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心里又酸涩,又无奈。 对于雪音的堕落,夜斗看似任其叛逆,约束不严,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原本就擅长和习惯剑走偏锋的手段。 毕竟是从小跟在奈落身边的,那位妖怪可从不会温柔的谆谆教导,引人向上,夜斗学来的手段也就不可能像骆媛媛那样,满是耐心的细水长流,潜移默化。 夜斗当然没打算看着雪音堕落袖手不管,可他原本的计划,却是一剂猛药,放任雪音一路堕落,直到最后关头,若是能救回来,局面豁然开朗,若是不能救回来,那就是十死一生。 或者说,男人的手段和女人的手段,原本便是不同的。 就像是父母教养孩子的方式一般,父亲或许只会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碰个头破血流,让他们自己知错了,得到了教训,才会出言安慰指点,而母亲呢,更喜欢在察觉到苗头不对的时候,便试着将孩子引导回正途上。 ……母亲啊。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夜斗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些许。 原本他是没有打算在骆媛媛面前露脸的,毕竟他当初做了什么,他自己更加清楚,可是现在看来,若是骆媛媛不肯从雪音身边离开的话,迟早有一天,他或许得在她面前显露身形。 那时候后……久别重逢,他该叫她一声什么呢? 母亲大人? 还是……阿媛? 不……她还没有恢复记忆,那么……只要装作是陌生人就好了吧? 可是与其要装作是陌生人,倒不如干脆不要碰面更好——要是被蠃蚌发现了他还敢在骆媛媛面前露脸…… 那位母控现在又女控的武神绝对二话不说直接要劈了他。 要骆媛媛远离雪音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可是雪音现在根本不听他的话,要他离开骆媛媛,那显然也是绝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夜斗就感到一阵阵头大。 没有恢复记忆的骆媛媛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罢了,若是她这里出了什么变数,他那有些冒险的计划说不定就会玩脱,到时候雪音要是真的堕落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上辈子欠的债啊!!!! 然而就在夜斗愁眉不展的时候,一直不愿意呆在他身边的雪音却突然回来了。 尽管他瞧上去依然不情不愿的,却从目光中透出一股迫切来,“我们工作吧!” 夜斗:“……啊?” 似乎被他那呆滞的表情给刺了一下,雪音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了头去,干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想买个东西。” 夜斗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反应过来,“诶?” 他这副呆滞的模样,在雪音眼里显得极其装模作样,总让他觉得夜斗是在故意逗弄他,正在叛逆期的少年顿时就越发的气不顺了,他涨红了脸,咬了咬牙道,“所以说!我们去工作吧!” 这时夜斗才发现,雪音那件军绿色的外套里,不再是他从回收站里翻出来的旧衣服了,那是一件看起来就布料柔软,图案新潮的白色t恤——是新衣服。 夜斗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或许是骆媛媛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有些微妙的没有过问,而是点了点头,“好。” 雪音便抿着嘴唇,笑弯了眼睛。 他原本长得就很是精致,金发蓝眼,皮肤白皙,容貌俊秀,因为年纪不大,还带着青涩的稚气,又显得颇为可爱。 他的神色中此刻满是期待,就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你可不要偷懒哦。” 夜斗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你以为这年头工作很好接吗!!” 雪音却不去管他,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一脸傻笑,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这是……这是阿媛送他的礼物。 她那时笑着说,她觉得他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就因为像是被所有人抛下的孤单和寂静,雪音被折磨的极其焦躁暴烈,可是,骆媛媛却看见了他。 她当他是朋友,跟他说了许多话,抱怨转学之后很难交到朋友,抱怨她的青梅竹马有了新朋友就常常不理她,但也会说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学校里的不良少年头子却是风纪委员长,长的俊秀沉静,看起来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动起手来据说雷厉风行,很是厉害。 有时候她放学了跟他一起在街道上闲逛,还去同学间流传的据说很少吃的甜品店吃糕点,雪音原本忐忑如果坐在店子里,别人看不见他,会不会让骆媛媛感到奇怪,但她却总是打包带走,和松了一口气的雪音一起去公园里,坐在长椅上,一边闲聊,一边品尝。 雪音喜欢她眯起眼睛一脸幸福的说“好好吃!”的样子,喜欢她坐在椅子上,伸长了她纤细修长的腿,舒展身体伸懒腰的样子,喜欢有风吹过,扬起她柔顺的长发的样子,更喜欢她转过脸来,对他灿烂微笑的样子。 他也想……赠予这个,对他来说,如此美好的少女一些礼物。 只是雪音虽然因为有了主动工作的意愿,变得积极努力了不少,从而减缓了堕落的速度,夜斗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没底。 现在骆媛媛和雪音关系好,他的情况就有所好转,夜斗却怕雪音年纪小一冲动直接表白,结果骆媛媛拒绝了的话,没准他就能直接黑化成妖魔,到时候拉都拉不回来了。 “你喜欢雪音?” 他心里一没底,就去给骆媛媛递纸条。 这次骆媛媛倒是没有回复“你猜”,她回了一个,“雪音长得好看,我觉得他很可爱。” 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充分表现了一个外貌协会只看长相不要节操的行事风格。 可是她这样避重就轻的,反而让夜斗更没底了。 最终夜斗咬着笔杆,纠结了好半天,才弱弱的回了一个,“……你不要玩弄他。” 看见这句话的时候,骆媛媛差点直接喷笑出来。 她觉得这个没有见过面的神祇,从这几句话里给人的感觉,还挺可爱的。 只是,骆媛媛虽然不知道雪音是要给她买礼物,才努力工作变得忙碌了起来,却也能在之前的相处中感觉得到他越来越开心,身上的浊气也随之变淡,所以即使最近很少看见雪音,她也并不担心。 最近让她感到担心的,反而是一直以来都让她很安心的泽田纲吉。 从小到大,她的青梅竹马都是个说好听点是谨小慎微,说难听点就是胆小怯懦的男孩子,但因为这样,所以反而不用担心他在外面闯下什么祸事来。 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狱寺隼人,山本武经常一起不知道去哪里做了些什么,然后弄得一身是伤的回来,问他情况,却又支支吾吾一脸为难的说不清楚,泽田纲吉并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这么一来,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听说之前并盛中学就出过一次恶*件,外校的不良少年袭击并盛的学生,打人不说,还莫名其妙的拔人牙齿。 后来据说是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会会长云雀恭弥杀了过去,平息了这场争斗——可骆媛媛却听说,当时一起住进了医院里的,还有泽田纲吉他们。 似乎……是和云雀恭弥一起从黑曜乐园那,遍体鳞伤的送进去的。 像是大战了一场。 可是泽田纲吉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生,怎么会牵扯到这种不良少年斗殴里面去? 骆媛媛很担心,他是不是被人胁迫带歪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必小心试探,上体育课的时候,骆媛媛直接把泽田纲吉拉到了没有人的角落里,皱着眉头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七十五章 “诶?”泽田纲吉和骆媛媛的记忆中一样,每次感到压力的时候,就会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和慌乱,却不知道这幅表情反而让人更想欺负他了。他磕磕巴巴的说道:“什,什么?” 这幅心慌气短的样子极为可疑,骆媛媛便忍不住背着手,眯起了眼睛朝着他倾过身子。这样带来的压迫感让泽田纲吉显得更加无措了,以前他总是害怕骆媛媛会生气,只要她稍微皱一皱眉头,他就会立刻顺遂她的心意,可现在……他却依然咬紧牙关,试图蒙混过关。“什么都没有啊!” 见逼问没有效果,骆媛媛顿时又仔细的凝视起了泽田纲吉,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动摇,但泽田纲吉紧紧咬住了牙,闪躲着她的视线,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说实话,骆媛媛只好朝后退了一步,叹了口气,“……是吗。” 她放弃道:“纲吉从来都不会瞒我什么事情,所以,如果这样也不能告诉我的话,要么是真的没事,要么就是真的不方便告诉我吧。” “抱歉,”骆媛媛朝着泽田纲吉歉意的笑了笑,“我让纲吉讨厌了吧?” “没有!没有!”但听见她这么说,泽田纲吉顿时比刚才还要着急的拼命摇起了头来,“才没有这回事!” 明明他什么也不能告诉骆媛媛,可是一旦骆媛媛放弃了以后,他却更加不安起来,害怕她生气或者感到悲伤。好在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朝着他们所在的角落张望了一眼,山本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笑了起来:“啊,阿纲,铃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骆媛媛转头望去,礼貌的对他笑了笑,“山本君。” 她朝着他站立的方向走去,开玩笑的说道,“我在跟纲吉抱怨而已啦,因为最近他总是和你们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都不理我呢,明明是他邀请我来并盛的,结果却完全把我放在一边不理,超——过分的,对吧?” “咦!!哪里有放在一边不理啦!”泽田纲吉连忙跟了上去辩解道,“明明找你一起回家的时候,说跟别人约好了的啊!” “但是,”骆媛媛佯怒道:“就是因为纲吉总是不理我,所以才会和别人约好啊!” “是吗?”山本“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那么,铃木想要跟我们一起玩吗?黑手党游戏什么的……” 听他说到这里,泽田纲吉立刻瞪大了眼睛,试图打断他,“山本!!”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骆媛媛眨了眨眼睛,“黑手党……游戏?” “是啊,很有趣的游戏!虽然不是很了解详细的规则,但是好像是分别组建自己的家族来竞争的样子。”山本武兴致勃勃的解释道:“阿纲的家族叫做彭格列,我和狱寺都是他的左右手。阿纲家里有个很有趣的婴儿,经常会组织有很有意思的探险活动,上次就在黑曜那组织了一场很棒的历险,还有另外一个名叫加百罗涅的家族,也是这场黑手党游戏的参与家族哦。” 泽田纲吉:“……全,虽然说完全不对,但是,全,全说出来了 一品贵妇!” 骆媛媛听完之后懵了一会儿,“听起来……好像玩得很大的样子呢?”她转头去看一脸写着“我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解释”的泽田纲吉,歪了歪头,“黑手党游戏?所以你才瞒着我?” “因,因为!”泽田纲吉紧张的结结巴巴的,“如果被你知道了的话,肯定会被嫌弃幼稚的吧!都这么大了还玩这种游戏什么的,但,但是这是男孩子的浪漫……!” “咦?!怎么会!”但骆媛媛却眼睛发亮的打断了他,“听起来很有意思啊!这个游戏!” 泽田纲吉:“……哈?” 山本武“唔?”了一声,亲切道,“铃木也要加入吗?” 泽田纲吉顿时露出了惊恐脸:“噫!!!” 却听见骆媛媛兴致勃勃道,“嗯!我想玩!” 但山本武却笑着道:“不过,阿纲家的小婴儿说,一个‘家族’只能有七个人,boss和六位守护者,阿纲的家族‘彭格列’人已经满了哦。” “诶——”听到这个规则,骆媛媛明显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泽田纲吉正要松口气,却发现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亮,“那么——我自己组建一个新的家族,可以吗?” 山本武一副惊喜的样子,“哦!好办法呢!” 泽田纲吉:“……等等——!!” 然而就在他惶恐的试图制止的时候,突然旁边墙壁上的砖头往里一缩,露出了一个密室来。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婴儿坐在里面,喝着咖啡,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以极为挑战人类常识的出现在了骆媛媛的面前,他悠然道:“ciao~” “啊!里包恩!”看见自己的家庭教师,泽田纲吉下意识的就激动了起来——但他一时半会,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想吐槽这个密室而激动的,还是因为寄希望里包恩能够阻止骆媛媛而激动的。 “啊……穿西装的小婴儿……”骆媛媛慢慢的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也是见惯了各种神祇妖怪阴阳师和吸血鬼的人,但不合常理的事情出现的太突然,她也是会懵住好一会儿的。 里包恩大概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反应了,他从密室里一跃而出,十分精准的落在了山本武的肩膀上,看向了骆媛媛,语气老成的道:“这个游戏的要求很高哦?如果你找来的人选不够强的话,可是无法加入游戏的。” “呜……”泽田纲吉一听里包恩的要求,就知道是无法阻止骆媛媛的了。 他可是知道,骆媛媛的“男”朋友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的,要组建起一个家族并不算难事,组建一个强大的家族,基本上也不成问题。但骆媛媛刚才明明那么期待,此刻却沉默了一下。 泽田纲吉看见骆媛媛转过头来,看向了他。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就显得有些凝重起来。然而下一秒,她就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面无表情只不过是泽田纲吉的错觉一般,“好啊。” 她答应道:“这样的话,就可以和纲吉一起玩了吧?总是被纲吉丢下的话,实在是太寂寞啦我女友是外星人。” 泽田纲吉怔怔的看着她,顿时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么,今天放学后,”骆媛媛对他笑着说道:“我们一起回家吧?” 因为她这么说了,放学后,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便各自回家了。山本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沮丧的地方,但狱寺隼人却极不情愿,十分低落。 他离开泽田纲吉的身影就像是离开了主人的大型犬一般,骆媛媛都觉得自己看见了他失落垂下的耳朵和沮丧的尾巴。 “……狱寺君,真的很离不开你的样子呢……”骆媛媛忍不住的说道,“……他真的没有暗恋你吗?” “没有啦!”泽田纲吉窘迫不已的辩解道:“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啦!” 骆媛媛便也不再纠结,她坐在座位上笑着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了极为妩媚却不自知的呻吟,然后站了起来拿起了书包,“那我们走吧。先去学校边上的奶茶店怎么样?我想喝抹茶奶茶。” “可以啊。” “然后再去小公园那里!我们以前经常去的那个没有沙地的小公园!” “啊,你又想玩秋千了吗?” “对呀,虽然那个小公园快拆迁了,但是现在去,秋千应该还在的,而且那边有个热狗店的热狗超好吃哦!还有章鱼小丸子!”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着学校门外走去。虽然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骆媛媛一个人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什么,但泽田纲吉温和的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就觉得这样很好。 “说起来,上次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拉面店,超级好吃的哦,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嗯嗯,好啊。” “而且最近我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包子铺呢,因为是流动摊贩,也不知道下次能不能碰见,不过我买过几次,包子都很好吃,下次要是再碰见,我帮你带几个好啦。” “好好。” “还有啊,最近不是上映了一部电影嘛,这周末你陪我去看好不好嘛?” “可以呀。” 就这样,仿佛话题永远不会穷尽,到处发散的聊天内容永远没有尽头般的,他们在学校外面的奶茶店里买好了奶茶。泽田纲吉也习惯了他和骆媛媛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碰见熟人和同学的时候,对方看见他们神色亲密时的诧异神色。 骆媛媛口渴喝了一会儿奶茶后,又嫌弃嘴巴太甜,跑去买了热狗,他们并排走在夕阳下的街道上,甚至在去小公园的路上,站在桥上,默默的欣赏了一会儿壮丽的晚霞。泽田纲吉已经很久都没有和骆媛媛一起回家过了,此刻站在大桥上,他看着她一脸兴奋的看着天边的晚霞,红色的夕阳映红了她明媚的脸颊。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容颜那样闪耀,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穿着并盛的校服,就站在他的身边,让泽田纲吉感觉又幸福,心中却又胀满了酸涩。 和狱寺,山本一起回家固然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男生们对于到处闲逛这种事情并没有太多兴趣,大家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山本武要练习棒球,狱寺要研究炸弹,而泽田纲吉,遇见里包恩后,就整天都在畏惧担忧不知道他又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末世女配养包子。 但是骆媛媛却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连带着别人也觉得开心起来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的,这么的喜欢她。 可是他一直都不敢提起,阿媛她……又漂亮又受欢迎,怎么想都没有接受他的可能,更何况……她的感情仿佛风一般,来去无踪,上一秒或许还情意绵绵,下一秒或许就已经毫无感觉了。 泽田纲吉不愿意这么去赌。还不如一直都是朋友,一直都可以这样亲密的呆在她的身边。 心满意足的看完了夕阳后,骆媛媛笑着转过了头来,“夕阳和晚霞超级漂亮啊!对吧!阿纲?” 泽田纲吉在她扭过脸来的前一瞬间,就将头转了过去,假装自己也一直在认真的看着天空,此刻便点了点头道,“……嗯,很漂亮。” 骆媛媛便心满意足的转过身去,继续朝前走,又在路边买了一份章鱼烧。 泽田纲吉并不饿,所以他什么也没买,但偶尔骆媛媛叉起一个小丸子对他“啊”的时候,他也会很配合的张开嘴巴,被她乖乖投喂。 很快,他们到达小公园的时候,章鱼烧也吃完了,奶茶也喝完了,骆媛媛一身轻松,开开心心的坐上了秋千。 只是荡着荡着,骆媛媛突然叹了口气。 一直安静的坐在她旁边秋千上的泽田纲吉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 骆媛媛转头看向了他,她的目光糅合着天际的晚霞,显得那样深邃,里面糅杂着许多泽田纲吉看不明白的东西,让他感到莫名的心悸。 “我只是觉得……纲吉真的很好。”她朝着他笑着说道,“每次和纲吉走在一起,就只是聊聊天,也觉得非常舒服。” “纲吉总是很包容我,感觉好温柔。” 被骆媛媛这么一夸,泽田纲吉顿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并不是啦……包容什么的,阿媛你也没做什么需要特别包容的事情啊。” “但是纲吉真的很温柔啊。”她凝视着身边的少年片刻,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渐渐变浅,余下的笑意,便凝成一种极为柔软的温柔来,“……所以,如果纲吉遇到了什么烦恼,也可以告诉我。” “……我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所以,就算只是告诉我,让我安慰安慰你也好啊。” 骆媛媛见过很多神祇妖怪阴阳师和吸血鬼,所以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异的存在,但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一旦出现,多半又要起些风波。 泽田纲吉从小到大都是个平凡的正常人,那个穿婴儿的西装来历太过蹊跷了,这么一看,所谓的黑手党游戏也非常可疑,他提起这个“游戏”的时候,神色间非常抗拒,但是,他如此的烦恼,却什么都不说。 大概是,不想让她担心,又或者,害怕牵连她吗? 骆媛媛望着自己从小的好友,认真的说道,“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第七十六章 被骆媛媛那么诚恳和关心的注视着后,泽田纲吉终于忍不住的把一切都倾诉了出去。 关于某天莫名出现的家庭教师,居然是穿着黑西装热爱cosplay身份多到成迷还个个都是世界顶尖存在的黑手党第一杀手婴儿,随之而来的黑手党boss训练,会让他衣服爆裂的爆衫弹——不,死气弹,突然出现的人肉炸弹机,又突然就奉他为主忠心耿耿,搞不清楚情况就加入了的山本武,弄得人心惶惶的并盛风纪委员袭击事件,据说轮回六道的六道骸,复仇者监狱……然后不久前,又突然在并盛商业街发生了一起爆炸和战斗。 ——什么瓦里安的人,暗杀部队,要抢戒指,因为戒指是彭格列下一代首领的证明,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对方有一半,自己这方有一半的局面,约好了不久之后,就要通过战斗来决定戒指的归所—— 那边可是暗杀部队啊!!泽田纲吉身边的人却不过都是些学生罢了!但是里包恩偏偏又不许他放弃,每天都抱着恐惧的心情不停的训练,虽然感觉无比疲倦,可是有人担心的时候,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个人默默的忍耐。 这么一口气全部说完之后,泽田纲吉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而长长的吁了口气,骆媛媛听完之后,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她愣愣的眨了眨眼睛:“……所以说,黑手党……是真的?” 泽田纲吉便抱怨道:“是啊,一开始真的超级惊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算是现在,也常常觉得很苦恼。” “因为之前出现的奇怪的人,说了一大堆关于守护者,戒指,首领争夺战什么的东西……也是因为不久之后就要和对方比赛了,所以你来之后的好几天,都不能跟你一起回家,要去训练。” “啊……这样啊。”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隐情,而且在看起来这么日常的校园生活中,居然有着这么非日常的隐形设定,骆媛媛忍不住感到极为神奇。她花了一些时间消化掉了这么多的信息,然后好奇的问道:“那,阿纲一点也不想当黑手党的首领吗?第一黑手党诶?” “当然啦!”但泽田纲吉回答的十分利落,“谁会想要去做那种事情啊!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超级可怕!” “哇,好惊讶。”骆媛媛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纲正值中二的年纪,居然不觉得第一黑手党很酷什么的吗?思想居然这么正常啊!这年头的男孩子,就算是山本武都很热衷于黑手党游戏,更别说什么邪王真眼之类的呢。” “邪,邪王真眼是什么啦!”泽田纲吉压力颇大的吐槽道,“而且山本同学,啊,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狱寺君也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说到这里,他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间却轻松了许多的抬起眼来,望向了骆媛媛,“不过,说出来真的轻松多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谢谢你,阿媛。” “没什么啦,”骆媛媛笑着回答道,“你愿意告诉我,我也很高兴。”她歪了歪头道:“那么,如果不是游戏的话,我的家族人选就不能不换人了呀。” “咦?!”泽田纲吉这才想起来,骆媛媛之前所说的,要加入游戏的话来,“咦?!等等——阿媛!这个可不是游戏,而是真正的黑手党啊!” “我知道啊……”骆媛媛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更要加入了。” 她凝视着泽田纲吉,笑了起来,“因为不是说过,我要保护你的吗?” “但,但是……”泽田纲吉仍然十分疑虑,“那些对手都很厉害的!” “别担心。”骆媛媛知道泽田纲吉在惶恐什么,她朝着他灿烂一笑,“你也知道我从小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对吧?放心好啦,我的家族成员都不会是普通人,一定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好你的。” 然而泽田纲吉在听说不是普通人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忧虑了!!! 只是随着时间渐晚,聊了许久的泽田纲吉和骆媛媛站了起来,一起离开了小公园,而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他们所不知道的高处,里包恩手中的望远镜重新变回了列恩,爬上了帽子。 “铃木媛吗……?” …… “嗯,所以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吃过晚饭后,骆媛媛一脸期盼的仰着脸,望着蠃蚌,“所以说,我想请蠃蚌成为我的雷之守护者!好不好!” “既然是阿媛的要求,我并没有问题。”蠃蚌低头剥着橘子,纵容的回答道,“不过,”他抬头将剥好的橘子放在骆媛媛的面前,问道,“雷之守护者有什么含义吗?” “嗯——”骆媛媛想了想,努力回忆着泽田纲吉下午的解说,回答道:“雷之守护者,有着雷电一般强有力的力量,而且,不止要成为雷电,还要把家族接受到的损伤单独扛下、抹消,成为避雷针——” 说到这里,她朝着蠃蚌笑了起来,“所以我才觉得,不会有比蠃蚌更适合雷之守护者的人了,因为从以前开始,蠃蚌就像是避雷针一样,一直努力的保护我呀。” 听她这么说完,蠃蚌顿时有些局促的垂下了视线,他被白发所遮盖住了的耳根泛起了红色,好在没人能够察觉,“……不,哪里。” 他有些酸涩的整理了一下心情,见骆媛媛拿起面前的橘子吃了起来,便又伸手拿过一个橘子,开始剥了起来,“……那么,其他的守护者,阿媛你想好了么?” “唔……因为纲吉那边是真正的黑手党,所以一般人都没办法跟他们作对,我只能去找不一般的人了……”骆媛媛一面低头吃着橘子,一面回答道:“但是我认识的人,不一般的好像都有点……太不一般了。可是,这也没有办法!” “所以目前的话,我选定的人选有你,还有叶王……你是雷,叶王可以当云——‘不被任何事物束缚的孤高、被歌颂为贯彻己道的浮云’——感觉挺适合他的!嗯……犬夜叉的话,晴还是岚……?晴是‘用自己的*粉碎袭击家族的逆境,化身为普照大地的太阳’……岚是‘总是成为攻击的核心,仿若无休止的怒涛’……”说着说着,骆媛媛就趴到在了桌子上,“你觉得呢?蠃蚌?” 蠃蚌又剥好了一个橘子,放在了骆媛媛的面前,他想了想,回应道:“犬夜叉……如果是百年前的话,大概是岚吧?” “那现在呢?”骆媛媛好奇道。 “现在……晴也许更合适一些。” “啊,那么,蠃蚌,雷。”骆媛媛伸出手扳起了手指,“叶王,云。犬夜叉,晴。那,还差三个呢?雾,岚,雨……” 她想了想,掏出了电话,给叶王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没过一会儿,对方就回复了:“……好无聊的游戏。” “比不上通灵王大赛有趣啦,”骆媛媛连忙奉承了他一句,“不过,不会占用太多时间的啦!我保证!” 叶王这才不置可否的回复道:“要我的手下凑人数么?”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可是骆媛媛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还是算啦,你的手下我管不住,他们只听你的。” 而且一个个还超危险的。 她又想了想,突然觉得雪音是岚的不错人选,但是他是神器……要想发挥作用,得被神祇握于手中才行——这样的话,就得邀请他的神祇参加,可是她又不认识对方,怎么能开口嘛……要是蠃蚌能用雪音就好了,不过,被不是赐予自己名字的神祇使用,对神器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吧,而且对雪音侍奉的神祇来说,也非常过分。 这样的话,雪音就不合适了…… 唔,那么,还有谁合适呢?雾,岚,雨…… 骆媛媛在脑海中将自己认识的,不会惧怕黑手党的人都想了一遍——惠比寿和毗沙门就算了……他们等级太高了…… 然后是夜斗——夜斗也算了,他要是出现,骆媛媛会有心理阴影的,而且蠃蚌也绝对会直接劈了他。 那么……还有谁? 一个名字和身影突然划过心头,骆媛媛猛然一怔。 “……小白。” 听到她呢喃而出这个名字,在一旁安静的剥着橘子的蠃蚌身形猛地一僵,他震惊的抬起眼来,却看见骆媛媛趴在桌上,神色间虽然有些怅惘,却并不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 “小白……据说最后是叶王和惠比寿一起合力,把他的灵魂和猫怪分开了呢……” 蠃蚌这才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却硬生生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是啊。” “小白应该已经转世去了吧……他那么讨厌草摩家,大概是不会再成为草摩家的人了。” “……是啊。” “但是猫怪……似乎很固执的,总是要回归草摩家呢。” “……是啊。” “……蠃蚌你就不能回答点别的嘛?” “嗯……”蠃蚌有些僵硬的顿了顿,转移了话题,“岚的话,阿媛不妨去问问巴卫。” 听他提起这个名字,骆媛媛才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诶,对哦,我都忘记巴卫了!” 她没有恢复记忆前,倒是对这个“狐仙哥哥”十分喜爱,因为巴卫偶尔会来看她,还会带许多礼物,比如和服,发簪,新衣服,化妆品之类的,因为他流连花街,对女孩子的玩意倒是很会买,每年她过生日,也从未缺席。 只是恢复记忆之后,骆媛媛对着身边的蠃蚌和叶王,能很快的将以前的记忆与现在的印象联系起来,巴卫的话,骆媛媛还没有在脑海里反应过来。 可是仔细一想,的确,不会有比他更适合岚的了! 又敲定了一个人选,骆媛媛满意的继续想了下去——那雾和雨呢? 无中生有,有中生无,以此迷惑敌人,使之无法抓住家族成员的实体,虚幻的幻影,以及细数着战斗历程,冲洗着流淌的鲜血,宛如镇魂歌般的雨。 只是一时半会想不到合适的人选,骆媛媛倒也并不着急,反正,如果是要保护泽田纲吉的话,现在的几位“守护者”,力量就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可是,因为想起了白的事情,骆媛媛便突然升起了一股,想要去现代的草摩家看看的冲动。 第七十七章 草摩家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他们身上的诅咒,说是诅咒,却又像是神明的羁绊,可说是羁绊,却又带来了无数的痛苦,想要解除,就连神祇都束手无策,可若是延续,所有知情的存在都要摇头叹息。 骆媛媛恢复记忆前,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的——她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些,而恢复记忆后,她也得知白已经转世去了,她原本就只是对白有感情,跟草摩家什么的毫无联系。此刻想起了当初因为被猫怪附体,而被折磨至死的白,骆媛媛便忍不住看向了蠃蚌,问道,“这一代的草摩家有‘猫’吗?” 蠃蚌点了点头,“有。” 草摩家的事情,但凡是神祇都略有关注,因此蠃蚌并不需要骆媛媛等待,便能够回答出来,“——似乎是叫做草摩夹。” 骆媛媛把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理所当然的觉得陌生,却又因为他和白一样都是“猫”,而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他过得好吗?” 一看见她的神色,蠃蚌便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他安抚道:“不用担心,惠比寿大人说草摩家这一代的封印似乎已经濒临崩溃,‘鸡’的封印不久前便解除了。” “咦!?”听说这个消息,骆媛媛顿时惊讶的愣住了,“真的吗!?封印可以解除?不是说连神明都解除不了的吗?” “再坚固的封印,若是没有及时修补,也会出现破损,力量会随着时光的流转而减弱,”蠃蚌回答道,“算算时间……几百年下来,也许到了最脆弱的时候了吧。” “那真是……”骆媛媛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容开心道:“太好了。” “阿媛,”见到她笑了,蠃蚌顿了顿,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帮你去看看他,但是你不要自己轻易行动。夜斗还在外面游荡,他不敢靠近神社,说不定也想着守在草摩家附近等你出现,这很危险,你知道吗?” 骆媛媛知道他说的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笑着朝蠃蚌点了点头,不想让他担心。“我知道了啦——那蠃蚌要帮我去看看那孩子哦?” 蠃蚌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只要确定她不会遇见危险,他便微微柔和了神色,点了点头。 第二天,蠃蚌就离开了神社。 望着他的背影,骆媛媛不是不想跟他一起去见见这一代的“猫”,但听说夜斗还在外逃窜——说起夜斗,骆媛媛就皱起了眉头。她的确是有些怕他,毕竟死在他的手上那么多次,可是要说憎恨的话,骆媛媛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厌恶他。 在她的印象中,夜斗不过是个孩子,不辨是非,不明黑白,被奈落所蛊惑着,当做是工具来使用。 可是被洗脑的孩子虽然是孩子,但一旦能够杀人,不管骆媛媛相信他本性有多么不坏,最好还是离远一点比较聪明。 她便一个人动身前往学校,然后在学校门口遇到了泽田纲吉——难得这次狱寺和山本都没有跟在他的身边——而一见到她,他就显得有些不安。 也许是回去后被里包恩教训了一顿?又或许是自己觉得,不应该一时冲动把这些危险的事情都告诉骆媛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看见他那纠结又懊恼的表情,她就大概能猜得出他的心理历程,也许现在正想要让骆媛媛把昨天听到的一切都忘掉呢。 “干嘛呀,露出这幅表情。”每次泽田纲吉这么纠结的时候,骆媛媛就会直接捧住他的脸颊,然后朝着中间一挤,看着他那变得奇怪和滑稽的脸笑起来,“我的家族差不多已经组建好了哦?” “诶!!”泽田纲吉顿时慌张的瞪大了眼睛,他被她挤着脸颊,声音含糊的错愕道:“这么快!?” 骆媛媛笑了起来:“那是,我是谁呀。” 泽田纲吉觉得她这幅神气的样子有些可爱,因而忍不住的有些想笑,却又更加担忧的问道:“那……那都是谁呢?” “唔,”见他把话题和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上面,不再苦恼自己告诉了她真相,骆媛媛便松开了手。他们结伴一起朝着教室走去,她想了想要怎么回答他:“几个……妖怪吧?” 泽田纲吉:“……妖,妖怪?” “……嗯,是妖怪哦,”骆媛媛见泽田纲吉连妖怪都有些难以接受,便默默的将还有几位神明的事情憋了回去。她换了一种说法安抚他道:“其实说是妖怪,也没什么啦,就跟你家小婴儿那种特殊存在差不多的感觉。” “是,是吗……说的也是啊,都有里包恩了……”泽田纲吉愣愣的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咦等等里包恩是妖怪吗!” “不是,”骆媛媛摇了摇头,却又坑了他一把,“但是纲吉你说过,那个婴儿比妖怪还可怕哦。” 鉴于自家家庭教师总是神出鬼没,泽田纲吉连忙紧张了起来,扑上去想要捂住她的嘴,“呜哇,这句话要是被里包恩听见,我就死定了!” 骆媛媛一边朝后闪躲一边笑,“真是的,你现在这种气势拿出来就很好嘛!” 他们那时刚好走到了走廊的拐角处,骆媛媛正望着泽田纲吉,背对着前方,就那样倒退着朝后走去。 一时不察,就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撞上了人。 她连忙下意识的回头道歉,都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撞到了谁,“啊对不起……” 对方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望向了看清自己是谁后,露出了慌乱神色的泽田纲吉,冷淡道:“走廊上禁止嬉笑打闹。” “云,云雀学长!”泽田纲吉连忙道歉,“非,非常抱歉!” 骆媛媛顿时一愣,她抬起视线定睛一看,终于也看清楚自己到底撞上谁了,而露出了一个懊恼的表情,连忙跟着泽田纲吉一起连忙低头,乖乖认错道:“对不起,我们错啦。” 云雀恭弥望了他们一眼,倒并没有如校园传言中的那样,当场拿出拐子来让违反校规的学生血溅五步,而是没再说什么,便带着他独有的那种危险而凛冽的气场径直越过他们,走了过去。 一直见他走远,泽田纲吉这才松了口气,直起了身子。然而他去看骆媛媛,却发现她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对方的背影。 “……怎么了?” 泽田纲吉觉得自己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骆媛媛现在的神色他并不陌生,每次她碰见感兴趣的人的时候,都会露出这副模样。 但云雀学长?!云雀学长!? 他垂死挣扎一般的询问了一句,希望能够听到一个和自己的猜测不同的答案。然而骆媛媛让他失望了,她露出了颇有兴味的神色道,“你不觉得……云雀学长果然很帅气嘛?” “求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对云雀学长出手……!” “哎呀,暂时不会的啦。”骆媛媛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视线却一直望着云雀离开的方向,显出一种热切来,“我就是觉得……那种一直冷冰冰的人,在面对自己重要的人的时候,所会露出的温柔的表情,一定超级棒的啊。” “你的恶趣味又来了……”泽田纲吉有些无奈和涩然的叹了口气,“可是云雀学长……我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子诶。” 他皱着眉头苦恼道:“我倒不是说云雀学长不会喜欢别人……就是觉得,好难想象他温柔的样子。总觉得就算是对着女孩子,云雀学长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的吧?” “不会的。”但骆媛媛笑了起来,她看了泽田纲吉一眼,笑道,“在喜欢的人面前,不需要别人来教,不管是多么冷漠和高傲的人,都会自然而然的温柔下来的——如果在喜欢的人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还算什么特殊的存在啊。” 她转身继续朝着前方走去,似乎被泽田纲吉刚才的发言给逗笑了一般,“说出那种话来,阿纲你啊,果然没有谈过恋爱啊。” “呜哇,不要一有机会就拿这个来说我啊!”泽田纲吉连忙跟了上去,不满的抱怨道,“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我想啊!” 早上出了这么一个插曲,泽田纲吉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错过最后一个拒绝骆媛媛组建家庭的机会了。放学后,她拉着泽田纲吉找到了里包恩,提出希望可以参加马上就要举办的那个什么指环争夺战。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的战斗哦。”但听完了骆媛媛的请求,里包恩端着咖啡,奶声奶气的说道,“这是为了争夺彭格列十代目之位的继承战,就算是最为亲密的同盟家族加百罗涅都没有资格插手,那么铃木媛,你要以什么身份参战呢?” 泽田纲吉和骆媛媛都愣了一下,好在她前世跟奈落呆在一起呆的久了,对于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魔王式人物的思维模式,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一些,她便试探着道:“里包恩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里包恩倒也没有再卖什么关子,他声音稚嫩,语气却非常老成道:“如果是以阿纲未婚妻的身份加入,就没有问题哦。” 骆媛媛好歹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城主夫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未婚妻”的身份所能带来的特权和福利,以及和敌人在法律道义各个方面上都能扯皮的可能性。于是泽田纲吉瞪大了眼睛,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她非常干脆,甚至轻松的答应了下来,“诶?这样就可以了吗?好的。” ——她并不在意。或者说,她并没有真的当真,也并不觉得这个身份会束缚住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泽田纲吉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出声反对了——如果他把所谓的“未婚妻”的身份当真的那样考虑的话,总觉得……在里包恩和骆媛媛面前,未免也显得太可笑了一点。 骆媛媛的确没有把“未婚妻”这个身份太过放在心上,她就这样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的多了一个“未婚夫”后,回到了神社。 因为觉得这件事情并不算多么重要,只是为了参加指环争夺战的权宜之计,她甚至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蠃蚌。不过她刚一进门,还没有来得及说“我回来了”,便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孩原本坐在房间里,听见她开门的声响,几乎是立刻犹如惊弓之鸟一般跳了起来。 蠃蚌一般不会轻易带人回来,因此骆媛媛愣了好一会儿后,迟疑的问道:“……神祇?” 看起来是小孩子的模样,是新生的神祇吗……? 但对方露出了困惑和戒备的神态,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并没有点头。 “那……是妖怪?” 是落难的妖怪,被蠃蚌救回来了? 可是对方似乎对于“妖怪”这个词极为敏感,立刻露出了极为愤怒和神色。“我不是怪物!” “啊,对不起……”无意冒犯了对方的骆媛媛连忙道歉,“……可是,那你到底是……谁啊?” 小男孩抿紧了嘴唇,死死皱着眉头,过了许久,这才低低的回答道:“……我叫草摩夹。” 第七十八章 “……草摩夹……?” 听到这个名字,骆媛媛瞪大了眼睛,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不久之前,蠃蚌所告诉过她的——这一代草摩家的“猫”,就叫草摩夹。 按理说一个名字只听过两次,她是没有那么好的记性可以记得如此清楚的,可是架不住“草摩”这个姓氏,实在是令人难忘,而猫怪又和她关系匪浅。 可是骆媛媛眨了眨眼睛,见草摩夹对她十分戒备的模样,便知道现在并不是什么追问的好时候。她便神色平静的也自我介绍道:“……我是铃木媛,这家神社的主人。” 她转而问道,“……那蠃蚌……就是带你回来的那个人,你知道他在哪吗?” 提起蠃蚌,草摩夹的防备这才消减了不少。他似乎对他颇为信任,连带着对骆媛媛的敌意也消减了些许,虽然语气还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回答了她道:“他……到房间里去了。” 他话音刚落,蠃蚌便正好抱着一套衣服,从房间出来。见到骆媛媛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骆媛媛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就这样和草摩夹撞见。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需要慌张的事情,因此蠃蚌虽然有些没有想到,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向她介绍道,“阿媛,这孩子……” “我知道,”骆媛媛点了点头,自己接了下去,“他就是草摩夹。” 尽管他们的对话中并没有透露出什么讯息,但敏感的男孩却从他们微妙的语气里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事情,见状,蠃蚌朝着他说道,“我之前说过,有一个人或许想要见见你,现在你已经见到了。” 草摩夹便将目光落在了骆媛媛的身上,下意识的像猫一样戒备的弓起了身子,“……你想要见我?为什么?”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认识你。” 骆媛媛此刻早已经看清蠃蚌手中抱着的衣服是秋人小时候的衣物,而草摩夹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沾满了灰尘,显得颇为狼狈。她便叹了口气,回答道:“与其说是认识你,倒不如说是……认识你体内的猫怪。” 这个敏感的男孩最大的,最难以面对的,和隐藏最深的秘密就这样被说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身体顿时就僵住了。 骆媛媛却笑了起来。她知道没有什么比“并不在乎”的笑容,在此刻更能安抚对方的情绪了,“别这么紧张啊,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故人相逢,稍微有些感慨。”她有些怀念的望着他道,“毕竟……我曾经也能说是猫怪的主人啊。” 草摩夹显然被她这个消息给砸的有点发懵了起来,“什,什么意思?草摩家的主人只有一个……” 骆媛媛知道他说的是谁,她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十二生肖的神就是草摩家的家主对不对?但是……怎么说呢,感觉解释起来稍微有些复杂,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听听我们的故事呢?” 也许是因为她的笑容看起来并不像是坏人,而蠃蚌刚才又帮助过他,草摩夹迟疑了片刻,最终接受了这个要求。 望着他小小的身影走进浴室,骆媛媛将书包放到一边,好奇的看向了蠃蚌,“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 见她的情绪并没有太过激动,也没有被刺激到想起那些失去的记忆,蠃蚌不动声色的稍微放下了心,“我以为你想见他?” “我是想见见他。”骆媛媛笑了起来,“可是我以为你不想让我接触他呀。” 这种都将对方的意见看的十分重要的感觉,让他们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蠃蚌便回忆起来下午他和草摩夹的相遇,开始组织起语言来:“我动身去寻找他的时候,其实并不算是我找到了他,而是他先找到了我。” 神祇能够感应到人类强烈的愿望,于是当蠃蚌抵达草摩夹附近的时候,事实上还并没有发现他,就先行一步的接收到了他的愿望——救救她!! 草摩夹发出了强烈愿望的对象,似乎是一位年长的女性,那时她即将被一辆汽车撞上,而草摩夹僵硬的站在一旁——他原本是可以救下她的,但出于某种原因,他犹豫了那么一瞬。 就在这种似乎只能眼睁睁的变得绝望的时候,蠃蚌自草摩夹身后的半空之中,翩然跃下。 他白色的羽织飞扬而起,像是仙鹤的羽翼舒展,姿态高贵而凛然。 神祇高冷凉薄的视线就这样微微瞥下,在空中与草摩夹仰起脸来,惊愕的目光相对了那么一瞬,他便顺从了他的愿望,救下了那位女性。 原本按照等价交换原则,神祇完成了愿望,人类必须祭祀供品,可是因为草摩夹的特殊身份,蠃蚌没有说话,草摩夹却一瞬也不瞬的盯住了他,朝他道谢,“——谢谢你!” 他用那双带着些微红色的棕红色眼眸,非常认真的看着蠃蚌说道:“谢谢你救了今日子。” 那个名字对于蠃蚌来说既陌生,又显得毫不重要,于是他只是问道:“你是草摩夹吗?” 草摩夹微微愣了一下,但出于对蠃蚌的信任,他依然点了点头,“……我是草摩夹。” 蠃蚌便也点了点头,“那就不用谢。” 这多少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让草摩夹有些愣住了,他有些呆呆的望着蠃蚌,却发现蠃蚌也正看着他。 ——而他的视线不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存在,蠃蚌凝注着他,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别的什么一样。 草摩夹显得有些不安,但他突然想到蠃蚌刚才的举动,显然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脑海中灵光一现,便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是……神明吗?” 尽管这世上的许多人类,即使神祇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无法看见,但草摩夹或许是因为草摩家和神祇有些关系,他不仅看得见蠃蚌,还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对于一直活在压抑之中的草摩夹来说,他知道这世上有着超自然的力量——比如草摩家的诅咒,比如诅咒的核心,就是神祇。 但除了草摩慊人这位“草摩家的神祇”外,他从未见过其他的“超然”存在。 而草摩慊人的性格,也让草摩夹觉得分外痛苦和不解——那样的人,也能够被称为神祇吗?如果这世界上的神祇都是这副模样的话,那也未免太让人沮丧了一点。 蠃蚌感觉得到他的迷茫和痛苦,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他现在过得并不好。 这让他多少有些感到叹息。草摩家千百年来,在对待十二生肖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法,似乎并没有长进多少,而猫怪,也永远都是最受嫌弃的那一个。蠃蚌心想,如果就这样视而不见的让草摩夹回到草摩家去,阿媛知道了,一定会难过。她似乎对于草摩家这一代的“猫”很感兴趣,也许会想要见见他。 于是他对草摩夹说:“我是神祇。有一个人,她或许会想要见见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听完了全部的过程,骆媛媛只想说,“……这孩子这么好拐真的没问题吗?” 不过,在那样的危急关头,遇见了从天而降的神祇,这种听起来像是小说故事的情节,在日常生活中,也许就像是一根可以将人拽离原本绝望生活的救命稻草。 原本绝望的生活…… 明明是自己想出来的形容词,可是放在草摩夹的身上,骆媛媛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心酸。 她又想起了上辈子和白的初遇。 他被囚禁在那么小,那么黑的屋子里,瘦骨嶙峋,病痛缠身,孤独沉寂。没有光明,没有朋友,没有欢乐。 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在草摩夹换洗完毕,坐在了他们对面后,讲起了那个百年之前的故事。 全部说完当然没有那个必要,骆媛媛便只说曾经她也是位神祇,因为那一代的猫发出了强烈的愿望“再也不想回到草摩家”,而她又正好没有神器,她的神祇朋友便带着她,将那一代的“猫”的灵魂,收为了神器,以防止他因为憎恨堕落成妖魔。 只是后来她被一个叫做“奈落”的坏妖怪所暗算陨落,转世成人,而那取名为“白”的“猫”,灵魂终于和猫怪分离,重新投胎去了。但“猫”却对草摩家执着不散,又附在了新一代的草摩家的孩子身上,也就是现在的草摩夹。 听完这个故事后,果不其然,草摩夹的第一反应就是——“猫怪是可以分离的吗!?” 骆媛媛不想让他失望,但却也不能确定的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都是叶王做到的事情……而且那时候我跟白都是灵魂状态了,如果一定要是灵魂状态才能分离的话,你要怎么办?总不能去死一死吧?” 然而草摩夹抿紧了嘴唇,似乎觉得死一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吓得骆媛媛连忙制止道:“你不要想太多!大不了我帮你去问问叶王好了。” 有了“猫”的前一任神主这层关系在,草摩夹和骆媛媛之间的关系无形之中便拉近了许多——他或许没有想到在除了草摩家以外的地方,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人知道他的秘密,知道他到底是以怎样的情况,苦痛的存在于这个世间的。 甚至比起草摩家,草摩夹和骆媛媛和蠃蚌虽然见面不久,他却能感觉得到对方是在真切的关心着自己。 他们即使知道他的秘密,却也并不在意,这种感觉有些别扭复杂,但并不讨厌。 师父虽然也对他非常好,但猫怪的存在却始终并不是那么容易释然面对的事物,而今日子,她也曾经温柔的鼓励过他,但她毕竟并不知道他究竟在为了什么而烦恼。 可是这个地方,如此清楚地知道他所有的不堪,却又这样全面的接受和包容了下来。 第七十九章 而自从知道了世上还有其他神祇,并且骆媛媛和蠃蚌曾和猫怪关系匪浅后,草摩夹就经常在放学后直奔神社,想要多了解一些,可能与自己身上的诅咒有关的事情,也许这对于解除诅咒有所帮助。 其间蠃蚌以神社的净化之水,帮助他净化猫怪身上的秽气。 第一次净化的时候,草摩夹显得非常紧张和不安,也许是因为他很少主动要在别人面前变身为猫怪,但蠃蚌很耐心的等他自己摘下了他师父交给他的,像是封印一般的手链。 第一次净化的时候骆媛媛没有去看,免得草摩夹更加紧张。只有后来他身上的秽气快要完全清除干净,化身为猫怪再没有那种腐烂的恶臭味后,骆媛媛才去围观过几次。那时候草摩夹已经习惯净化了,他认真的和蠃蚌一起执行仪式,并不在意站在一边好奇围观的骆媛媛。 在净化开始前,少年先要在神社里脱掉校服,换上宽松的浴衣,然后露出白皙劲瘦的上身,这样变身后才不会破坏衣物,净化后也不会面临光着身子的尴尬事件。而净化后的猫怪,也和骆媛媛记忆中的白越来越像,褪去了怪物的可憎面貌,显现出了些许相伴于神祇身边的神兽该有的威风影子来。 虽然诅咒并没有就此解除,但草摩夹的神色已经显得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他在神社里渐渐的放下了戒备,越来越多的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并和骆媛媛以及蠃蚌慢慢的熟悉了起来,成为了朋友。 跟清楚自己秘密的人相处,实在要比在人群中紧张戒备舒适和放松的多了。 感情好了之后,有时候草摩夹在去神社之前,会在并盛门口等骆媛媛放学一起回去。他这么等了好几次后,已经有很多人都清楚,这个外校的少年是专门来等铃木媛的了。 泽田纲吉之前就问过一次骆媛媛,不过那时他问的是:“那是阿媛新交的朋友?” 直到后来草摩夹来的次数实在太过频繁,他便只好将对方和骆媛媛之间的亲密等级提高一点—— “那是阿媛新交的男朋友?” 事实上,骆媛媛新认识的男性,没过几天变成她的男朋友这件事情,泽田纲吉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如果这次也是这样,他一点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不过骆媛媛却摇了摇头,“不是男朋友啦。”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回答他,“只是普通的朋友。” “唔……”泽田纲吉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大相信,“他不是阿媛你喜欢的类型?” “我喜欢的类型?”骆媛媛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了起来,“——只要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啊!可是,我又不是看见一个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就去追人家啊。” 她说着,已经整理好了东西,将书包提在了手中。 “可是你这几天放学都跟他一起走。”泽田纲吉却不大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单纯的友谊,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有点低落不满的说,“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回家过了。” 事实上,这几天纲吉放学后也忙着被里包恩训练,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放学回家过了。 听他这么一说,骆媛媛微微一愣,“那……明天好不好?” 她露出了求饶的可怜神色,“对不起呀,纲吉,原谅我这一次?明天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泽田纲吉忍不住叹了口气,“阿媛……明天是周末。” “呃……”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这点的骆媛媛微微一顿,“——周末也很好啊!那么周末我们就干脆出去玩嘛?去看电影好不好?” 泽田纲吉总是很难拒绝别人,他苦恼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最终同意了她的提议:“……好吧。” “呜哇——我就知道纲吉最好了!”骆媛媛开心的给了少年一个用力的拥抱,“那我先走啦!明天我去你家找你!” 少女带着歉意和对他谅解的感谢,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匆匆离开了。 泽田纲吉从窗口看见她纤细娇美的身影朝着学校门口跑去,百褶裙飘扬拍打在她白皙细腻的大腿皮肤上,充满了少女青春甜美的活力。 他看着骆媛媛站定在草摩夹的面前,朝他微微一笑,而草摩夹也微微柔和了些许他无意识时总是眉头紧蹙一脸不高兴的神色。两人看起来关系颇为亲近的一起沿着学校左侧的道路离开了——那并不是骆媛媛回家的道路,想必两人约好了要去什么地方逛一逛。 什么啊,说只是朋友,但这不就是约会吗? 泽田纲吉忍不住垂下头去,长长的低落的叹了口气。 “你真的要去找慊人?” 与此同时,骆媛媛身边的草摩夹脸上却并不是约会该有的表情,他微微皱着眉头,显得不大确定。他的内心深处残存着对那位家主的恐惧——或者说,所有的十二生肖内心里都或多或少的对慊人感到畏惧。 不过,也许除了紫吴。 草摩夹不确定的想到。 “我觉得这应该是最有效的办法了吧?”骆媛媛说,“除了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和他谈一谈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啦。” 他们正商量着等会要去草摩家和草摩慊人见面的事情,骆媛媛突然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微微一震。她拿出手机,草摩夹便适时的不再说话,等她处理完这件事情。 骆媛媛低头打开了信息箱,有些惊讶的发现是蓝堂英的讯息。 【黑主优姬和枢大人是兄妹和未婚夫妻,你早就知道?】 她略微有些惊讶的站住了。 兄妹? 她只是觉得玖兰枢和黑主优姬容貌有些相似,一定有些关系,但是兄妹……还是未婚夫妻,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骆媛媛很快的回复道:【我只是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是表兄妹吗?】 她打字很快,因此只是略微停驻了一会儿,便又朝前走去了。 草摩夹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嘛……就是觉得,”骆媛媛想着兄妹夫妻的设定,还是觉得有点震撼三观,她忍不住笑了笑:“吸血鬼还真喜欢乱来啊……” 草摩夹很迅速的找到了这句话中的重点:“吸血鬼?”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 “有呀。”骆媛媛笑着回答道,“我的前男友就是吸血鬼——虽然跟他们谈恋爱很麻烦,不过,一个个倒是长得都很不错呢!” 认识到现在,草摩夹显然已经对她的外貌协会程度有了大概的了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那么,既然你曾经是神祇……你,有过神祇恋人吗?” 骆媛媛微微一愣。“……神祇?” 惠比寿那端庄温润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脸上的笑意不禁微微消散了些许,“……没有。” 但很快,她便将那点黯然抛到了脑后,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怎么?阿夹问我这个问题,是想让我去把你们的神祇变成男朋友吗?看不出阿夹是这样的猫呢!” “我才没有那样说过!还有——我明明比你大,被别人听见你叫我‘阿夹’,不用敬语很奇怪啊。” 的确,若是单从外表来看,草摩夹要比骆媛媛此刻看起来大上不少。 “但是我的心理年龄比你大很多啊——”骆媛媛笑着回答道,“我才不要对你用敬语呢。” 而她的手机此刻又是一震。蓝堂英回复了信息:【黑主优姬和枢大人是亲兄妹。黑主优姬不是人类,也是玖兰家的纯血种。】 呜哇,亲兄妹! 玩的好大! 就算是觉得自己已经见识过不少场面的骆媛媛,都被这样的□□给冲击的吐了吐舌头,她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玖兰学长的妹妹怎么会被黑主园长收养啊?】 【好像是当初,枢大人的父母为了保护黑主优姬,便将她伪装成了人类。】 骆媛媛被这八卦激的回复飞快:【她是玖兰学长的亲妹妹,同时也是未婚妻?】 蓝堂英在那边迟疑了一下,他知道人类有时候很难接受这种设定,【……你知道,血族为了血统的纯净……】 【那么……】但骆媛媛其实对这种设定接受的很快,在满足了八卦心后,她的重点便落在了别的事情上,【玖兰枢并没有喜欢上人类,他喜欢的,一直都是跟自己同一血脉的纯血种妹妹。你……】 之前骆媛媛劝蓝堂英回去的时候,说的就是“看看玖兰枢会不会喜欢上人类”,而此刻,事实却证明了他喜欢的不是人类,而是血族最为推崇的纯血种。 蓝堂英这次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你在要我放弃?】 骆媛媛当然不会直接那么说——那毕竟也太伤人了,她委婉了一下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的压力太大了。】 她这么一说,蓝堂英的语气便立刻和缓了些许,【最近学校里很乱……我明天看能不能偷偷溜出去找你。】 ?! 骆媛媛惊得差点撞上前方的电线杆,还好走在她身边的草摩夹把她拉到了身边,才没让她真的一头撞上去。 【可是我明天有事!】 但蓝堂英却不再回复了。 骆媛媛就知道,就算她说明天有事,也阻止不了他过来了。 啊啊啊啊这个千金大少爷!!!吸血鬼贵族的骄纵脾气一点也没改!! 她收起手机后的苦恼神色也许太明显了一点,草摩夹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前男友说他明天要过来。”骆媛媛困扰的说道:“但是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看电影的。” “前男友……”草摩夹皱了皱眉头,“那个吸血鬼?” 骆媛媛叹了口气,“是呀。” 但她又很快的决定道:“算了,不要管他,我都已经和纲吉约好了。” 而且,他说要来,说的也不大确定……只能希望他明天没法偷偷的溜出来了。 这是她的私事,草摩夹也不好说些什么。他带着她朝着草摩家的方向走去,从并盛到草摩家,他们得坐上一会儿地铁。 在地铁上的时候,草摩夹望着坐在身边的少女,忍不住道,“……慊人的性格不大好,可能会做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你……” 骆媛媛转过脸去看向了他,认真的好奇道:“他会打人吗?” 草摩夹顿住了,他沉默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慊人的性格,心里越来越没底。“……可能会。” “那就有点麻烦了……”骆媛媛皱了皱鼻子,“因为我从不会被人打。” 她说,“要是我们打起来了,你要记得保护好他。” 草摩夹:“……” 第八十章 骆媛媛觉得自己,是很有底气这么说的。 那倒不是因为她的朋友中不仅有着天神,大妖怪,阴阳师,现在还多了一个黑手党教父——虽然说是未来式——的缘故。而是她听草摩夹说,草摩慊人并不是个体能很好的人。据说体弱多病,身材纤瘦。 骆媛媛觉得自己怎么说,也能跑能跳,又不是被对方揍了不敢还手的性格,她对草摩慊人可没有十二生肖对生肖神的畏惧感,他如果敢对她动手,能不能把他揍趴下,骆媛媛说不好,但起码也不会吃亏太多的。 抱着对自己身体素质的自信,骆媛媛跟着草摩夹一起,抵达了草摩家。 在日本这个地方,草摩家也算是历史悠久的名门世族了,起码在骆媛媛转世前的年代,它就已经在神的视野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她百年之前曾经来过一次,接走了白,如今应该算是故地重游,她原以为百年的时光,应该可以改变许多东西。但此刻骆媛媛跟在草摩夹的身后,细细打量这一路的风景,居然有一种恍惚间回到了过去的错觉——这里一如既往的沉闷,寂静,在树荫下走动时,氛围略感阴森。 那是一种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阴郁感——这就是诅咒给这个家族所带来的最顽固的影响。 ——仿佛没有希望,只能一路沉沦下去的悲观感。 所以骆媛媛忍不住的拉住了草摩夹的衣袖。 从进入草摩家开始,他就不知道是被这样的氛围所影响,还是习惯了在草摩家保持沉默,而一言不发起来。 但让骆媛媛就此屈从于这样的气氛,她却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你们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的惊异和怜爱。 而草摩夹还没有回答,在前方为他们引路的侍女便冷冰冰的回过身来提示道:“请安静,客人。” 骆媛媛虽然骄纵,但也不是不懂礼貌。在别人家做客,当然要遵从主人家的礼仪,但无奈草摩家实在让人没有半分好感,回想起白曾经遭受过的一切,更是让她完全生不出一点尊敬。她正想更冷淡的顶一句嘴,就被草摩夹握住了手。 骆媛媛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发现这个少年面色紧绷,显得格外的紧张。他握着她的手时,她才感觉到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许多汗水。 ——他真的,很畏惧他们即将见到的那个人。 哪怕对方不过是个体弱多病,按体力来说,其实完全不是他对手的人。 这让骆媛媛忍不住的有些生气起来。白和草摩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总是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作为他们的神,这个名叫草摩慊人的人,不但没有安抚他们的痛苦,反而更为恶劣的将他们伤害。 不管怎么说,都太为失格了。 可是,当她真的见到那个少年时,她却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草摩夹跪坐在她的身边,低着头,因为紧张和畏惧,沉默的握紧了拳头,放在膝盖之上。而骆媛媛便端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对面那传说中的,生肖之神。 他长得很秀丽,皮肤白皙,从深色的和服衣领中,可以看见瘦削的肩膀线条,和精致的锁骨。柔顺的黑发贴服在他的脸颊,以至于骆媛媛突然有些怀疑他究竟是男是女。 ……这么可爱的人,应该……一定是男孩子? 可是,明明长了一张那么可爱的脸,但草摩慊人脸上的神色,却和可爱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他眼神阴鹜的看着骆媛媛,表情带着厌憎和隐忍的愤怒。 最终他慢慢的开口道:“我听说,阿夹你要见我。”他顿了顿,仿佛要给草摩夹一些时间,来察觉到他的不悦,“——带着客人。” 他往常总是能用这样的语气,织就一张绵密的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骆媛媛却丝毫不受影响。 “我是铃木媛。”她凝视着他,语气坚定而果断,切断了他对草摩夹的威慑和施压:“听说你是生肖神,所以我才来见见你。” 在她那样神色如常的说出了草摩家最大的秘密时,草摩慊人的神色间涌起了显而易见的怒色——他瞪向了草摩夹,自然而然的便认为是他出卖了草摩家的秘密。 但骆媛媛没有给他出言训斥的机会:“你根本……还没有资格成为神。” 她叹了口气,“……从没有人教过你这些吗……” “既不明白神是为何存在,也不懂得作为神的职责,你徒劳的抓紧自己与神使间的羁绊,但是你所不懂的那些东西,只会让你们之间的联系越来越薄弱——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他们,到了那时候,凭你现在的被污染程度……你会变成妖魔。” 草摩慊人的体弱多病,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正在被自己的神使们的怨恨所反噬着——这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是相互影响的。强大如毘沙门,一旦自己的神使心生它念,也被反噬的差点陨落换代。 而十二生肖被这样的诅咒所束缚,慊人对他们施加的伤害,最后都会通过他们的憎恶,反馈到他自己的身上。 怎么说呢……他们明明有着最为亲密的联系,却偏偏拿着这种羁绊,相互伤害。 这其中草摩慊人作为神的责任当然最大,可是,却又不能说完全是他的错。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么作为神祇。 当初骆媛媛刚刚成神的时候,如果没有惠比寿和毘沙门,她恐怕也做不了多好。 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刚刚成神时,面对全新世界和全新身份的茫然无措,她看着草摩慊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指导后辈的责任感。 更何况——如果放任他继续这样无知下去,也会给草摩夹,和其他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蠃蚌。” 在这密闭的房间之中,骆媛媛握住了草摩夹的手,安抚他的紧张。她轻轻的呼唤出了,自己保护者的名字。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让她的语音刚落,被呼唤者便瞬间响应,凭空翩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在察觉到了草摩慊人身上那略显微妙,却的确是神格无误的气息后,蠃蚌对着骆媛媛以谦卑的礼仪单膝跪下——哪怕如今,他才是神祇,而她不过是个凡人。 他却无比诚挚的称呼她为:“大人。” 他总是这样,绝不会让骆媛媛承受一点委屈。在别人面前——尤其是神祇面前,他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要维护她的尊贵地位。 ——尽管骆媛媛其实并不需要,但她仍然很感激。 而自从蠃蚌凭空出现后,草摩慊人便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不放——他虽然说是位神祇,可是从小到大,除了见过十二生肖被人拥抱变身的灵异事件外,恐怕还没有见过其他的超自然现象——比如蠃蚌这样的,从阴影处凭空出现的事情。 “蠃蚌是神祇。”她对着草摩慊人如此解释道,而被“神祇”这个关键词所刺激,草摩慊人惊异的看向了骆媛媛。“……他可以教你一些作为神祇最基本的事情。” 然后在草摩慊人看不见的地方,骆媛媛朝着蠃蚌递了一个“可以吧?”的撒娇眼神,蠃蚌有点无奈的看着她,然而在转向草摩慊人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然一脸端庄肃穆,“……初次见面,生肖神。” 草摩慊人原本一直坐在榻榻米上,此刻却突然站了起来,他冲到蠃蚌的面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银白色的长发,浅色的眼眸,脸上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神采——就像是,孤独了许久的人,终于看见了同伴。 他盯着蠃蚌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扭过头来看向骆媛媛道:“他为什么叫你大人?你也是神祇?” 骆媛媛眯起了眼睛,不高兴道:“你为什么要用质问的语气问我?” 草摩慊人这才顿了顿,终于稍微缓和了些许语气,“……你也是神祇?” “我不是。”骆媛媛这才回答了他,“我只是一个人类。” 草摩慊人定定的凝视着她,似乎并不相信一个人类能让一位神祇屈膝尊称为“大人”,然而他瞧着她瞧了好半晌,却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于是那天因为种种原因,骆媛媛和蠃蚌就寄宿在了草摩家。 ——作为引荐者,草摩夹自然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 他其实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回过草摩家了。 当他心情复杂的躺在草摩家的客房里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轻轻的在纸门后叫他:“阿夹,你睡了吗?” 他听出那是骆媛媛的声音,因而从被褥中坐了起来,打开了门,“什么事?” 骆媛媛站在门外,俏生生的朝他那么灿烂一笑,“来夜袭呀。” “……哈?!” “噗,开玩笑的,”草摩夹那惊慌的反应显然取悦了她,骆媛媛笑弯了眼睛,“我想去散步,可是不想一个人去,蠃蚌还在跟草摩慊人科普基本知识呢,你可以陪我去吗?” 这么晚的时候,在不熟悉的大宅子里乱转,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草摩夹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可是,看着骆媛媛那充满了期待的神色,又想起今天她始终护在他的身前,草摩夹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屋披上羽织,又给骆媛媛拿了一件毛毯。 “走吧。” 屋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去,深沉的夜幕中点缀着些许零碎的星星,仿佛碎裂的钻石被人随手抛在黑色的天鹅绒布上。 他们走在被园丁精心修剪过的灌木夹道间,草摩家握着手电筒,用以照明这大宅子中一些灯光也无法照亮的地方。“你想去哪里?” 他语气别扭的说道:“事先声明,我对草摩家……可也算不上熟悉。” “没关系,我好像还记得一点路……”骆媛媛这么说着,说是要散步,却目标明确的朝着草摩家后院的方向,努力对照着记忆,慢慢朝前走去。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狭小,偏僻,而肮脏陈旧的小屋子外。 在作为神祇的时候,骆媛媛就已经觉得这里非常恶劣了,而作为人类再次看见的时候,那种感觉更让人难受。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但她还没说话,草摩夹就低低的开口了:“……你……知道这里?” “嗯,”骆媛媛回答道:“……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白的。” “是吗。”草摩夹的语气瞬间微妙了起来,“这里也是关押上一代猫的地方。” 他顿了顿,“也就是我师父的爷爷。” “我师父是……上一代猫怪的孙子。” “我经常想,如果师父没有带我走的话……也许,我也会在里面,也说不定。” 这个少年,有着一头亮丽的橘色短发,而平常的神色,也总是张扬活跃的,因此此刻他语气中所透露出的悲观和消极,让骆媛媛忍不住的转过了身来:“不会的。” 她看着他,认真的回答道,“因为阿夹已经在这里,在我身边,不在里面。” 她朝着草摩夹张开了双手,慢慢柔化了语气:“抱抱?” ——她应该是知道草摩家的特殊属性的,因此突然说要拥抱,这让草摩夹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喂!我……” 骆媛媛的确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最差也不过是变成一只猫罢了。 所以她安抚他道:“但是,蠃蚌不是已经帮你净化了这么久吗?说不定对这种症状会有缓解哦?” 他们在月光下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片刻,最终草摩夹略显僵硬笨拙的,朝着骆媛媛弯下了腰。 第八十一章 按照无数治愈系的故事该有的套路,这时,少年应当会紧张的触碰到少女的肢体,然后他们慢慢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接触到越来越多的部分,最终两人惊异的发现——少年已经摆脱了那令人困扰和痛苦的诅咒。 但是,现实生活显然不会有故事那么美好,充满了那么多的关键转折与巧合。草摩夹刚刚弯腰抱住骆媛媛,就“嘭”的一声,被诅咒毫不留情的变成了一只姜黄色的猫咪。虽然猫咪在这么高的高度摔落也能自己调整好平衡,轻盈落地,但骆媛媛吓了一跳,下意识便眼疾手快的在他即将往下落的时候,一把将草摩夹抄在了怀里。 “呼……”捞住了猫咪的少女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然后有些失望的摸了摸怀中的公猫的毛发,“阿夹,为什么我们的套路不对呢?按理来说,一定会出现某些变化的呀。” 哪里来的“按理来说”! 草摩夹有些不大习惯被人抱着的挣扎了一下,结果下一刻,就被骆媛媛举了起来。“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夹你变成猫的样子……” 她仔细的凝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喜爱之情。“好可爱诶……” 然而这个姿势对于动物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对人类来说——却实在有些羞耻。 “喵!!”草摩夹猛蹬后腿,尾巴一卷,便缠在了自己的双腿之间。 骆媛媛微微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她忍不住有些想笑的又将他抱在了怀里,安抚的抚摸着他的毛发:“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当成真正的猫了……” 她蹲下去捡起来散落在地的衣服,朝着来时的路走去。“好啦好啦,我们回去吧。我送你回房去。” 不过走在路上,骆媛媛却还是显得有些不解:“但是不对呀,在故事里,这种时刻诅咒不应该已经会有些动摇了嘛。” “喵——!!” “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不会那么快啦,但是我真的觉得你身上的秽气已经被净化了很多了呀,不该没有一点作用的啊。” “喵喵喵!!!” 就在这时,骆媛媛的怀中突然又是“嘭”的一阵烟雾炸开,少女只觉得臂弯一重,然后…… 她就与不着片缕的少年,对望了个正着。 骆媛媛原本抱着猫咪的手臂,此刻环在少年劲瘦的腰肢之上,而为猫咪所留出的空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显然有些太过狭隘,因此他几乎紧紧的贴在骆媛媛的身上。 他们双方都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少年终于反应了过来都发生了什么,而慢慢的涨红了耳尖。在他快要爆发的前一秒,骆媛媛立刻收回了手,将衣服塞进了他的怀里,然后背过了身去。 “都是你……!” 草摩夹拽着自己的衣服,在穿上衣服和继续光着身子两种选择之间没有犹豫多久,便决定了先咬牙切齿的穿好衣服,再跟骆媛媛算账。 听着身后那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骆媛媛很想维持住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可是少年那羞恼的声音,还是让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你还笑!!” “但是,但是……”骆媛媛努力憋笑着,“但是你不觉得,这说明净化还是有些作用的吗?” “什么?” 感觉对方差不多应该已经穿戴整齐,少女试探着扭过头看了一眼,在确定草摩夹只剩下最后披在身上的衬衫外套后,这才完全转过了身来。 “时间呀。”骆媛媛回答道:“你看,虽然被人拥抱的时候还是会变身,但是变身的持续时间已经短了很多了,不是吗?” 见草摩夹微微一愣,她又张开了手臂,一脸正直道:“不如我们再试试?这次记录变身的时间,然后继续净化,过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再减少?” 结果他们为了这个实验,折腾到了后半夜。 以前的变身时间草摩夹没有仔细的计算过,但是他根据感觉,说时间差不多等同于“从猫怪的屋子走回住房”所需要的时间。而现在,他的变身时间是“从猫怪的屋子走回住房”所需时间的三分之一。 为了确定这一点,草摩夹拽着骆媛媛一直试验了五遍,他才终于确信。 那时候骆媛媛已经快要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少年的眼睛却无比明亮,熠熠如天上的星星。 ……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骆媛媛前去赴泽田纲吉的约会时,显得有些疲倦。 她拜托蠃蚌将她带到了泽田家的门口,然后看着这位缘结神又要赶回草摩家,继续为草摩慊人授课——经过昨天一晚上的科普后,草摩慊人对于神祇的世界显得非常热烈的想要了解一切。今天一早上就开始缠着蠃蚌,一直热切的望着他,向往着他所代表着的另一个不属于凡世的世界。 骆媛媛并不意外这一点,毕竟,那可是神明的世界——对于凡人,还是身中诅咒,一直徘徊于神与人边缘的人来说,那几乎有着绝对的吸引力。 想着这些事情,她站在泽田家外,使劲的揉了揉脸,稍微振作起了些许精神,这才抬手按下了门铃。但就在这时,从泽田家的院子里,却突然转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那是一个一头金色短发,眉眼间与纲吉有几分相似,但更显硬朗,穿着粗犷的白色背心,肤色略黑的健壮男人。 骆媛媛愣了一下,慢了一拍,才反应了过来对方的身份。“家光叔叔??” 她惊讶的笑了起来,“你回来啦?” 泽田家光是泽田纲吉的父亲。小时候她来纲吉家玩过几次,偶尔会碰见他。 他的工作似乎是石油勘测工人——说是似乎,是因为他儿子泽田纲吉都不大确定,所以骆媛媛也不是很清楚,但总之,是个非常忙碌的职业。因为工作关系,泽田家光经常不在家里满世界的乱跑,说是去各个地方开采石油。最近一次出门大概是在两年前的样子,听纲吉说是去非洲工作了,但是寄回来的明信片里却是南极的背景,对此,泽田纲吉还对骆媛媛吐槽过。 总得来说,泽田家光是个性格很豪爽开朗的男人,在某种方面也算是颇有魅力。尽管长期分居,泽田夫人依然对他热爱不减,但泽田纲吉却并不怎么亲近喜欢他,大概是觉得他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来说,太过失职,而在纲吉的成长过程中,他也实在缺席太多。 对此骆媛媛表示能够理解,但那毕竟是纲吉自己的家事。她只要保持礼貌就好了。 “刚刚回来哟。”在骆媛媛考虑着男人的事情的时候,泽田家光也在想着从里包恩那里得到的关于眼前少女的资料。 对于骆媛媛,泽田家光小时候就见过她——父母双亡,有一个哥哥,被山上的神社所收养,是纲吉难得的朋友。 但现在,她却又多了一个身份——泽田纲吉的未婚妻。 她掺和进了指环争夺战,并且自行组建了自己的守护者…… 泽田家光不确定这个少女究竟有没有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也许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是黑道中有名的人物,便觉得黑手党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里包恩却说,她并不是普通人。 这让泽田家光有些困惑,因为从小时候开始,铃木媛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除非长相秀丽也能算作不普通的标准。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表面上男人却一脸和善的靠在了一旁的墙壁上,爽朗的笑着对她说道:“好久不见了,阿媛。怎么,你来找纲吉吗?” “是的,”骆媛媛并不知道泽田家光并不是什么石油工人,而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她一无所知的乖巧回答道:“我们昨天约好今天一起出门。” “是吗?”泽田家光将眼里的审视和评估,都隐藏在了那有些粗鲁的表面之下。“真好呢,这就是青春啊!” 这时,泽田家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泽田纲吉叼着一片面包,气喘吁吁的冲了出来。 “抱歉抱歉,阿媛,昨天被里包恩训练的太累了,差点没起来。” “诶,”骆媛媛转向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了起来,“我昨天两点多才睡,今天还怕迟到呢,早知道纲吉你睡过头了,我今天早上就多睡一会儿了。” 而直到这时,纲吉才看见门边的父亲,他的神色微微一顿,然后有些生疏尴尬的朝他点了点头,“我出门了!” 泽田家光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点般的朝他举起了手,笑着挥了挥,告别道:“路上小心。” 等到自己儿子与少女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转角处,泽田家光这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思考了一会儿,转身返回了屋子。 厨房里,里包恩正坐在餐桌旁,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而泽田夫人正在厨房里忙碌。 泽田家光坐在了他的对面。他刚一坐下,里包恩便放下了杯子,声音稚嫩道:“你见过铃木媛了?” 泽田家光长长的叹了口气,回答道:“看起来是个被无辜卷入的好孩子啊。” “但是她的守护者们,每个都不算普通——守护者都不普通,作为领袖,又能普通到哪里去?” 泽田家光微微蹙起了眉头,“她的守护者是谁?” “根据纲吉的说法……据说是,跟我差不多的妖怪一样的存在哦?” “那怎么可能。”跟里包恩差不多的存在,男人几乎第一反应就是想到其他的彩虹之子,但是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一个人,能让彩虹之子作为自己的守护者。他更倾向于那只是少女不知道天高地厚所说的傻话。 “不……我倒是觉得……”里包恩却了解的更多,但那些蛛丝马迹,一时半会却很难用语言说清。因此他话说了一半,沉吟了起来,然后改变了话题:“总之,今天我已经联络上了迪诺,让他去试试铃木媛。” 第八十二章 对于里包恩的安排一无所知的骆媛媛正与泽田纲吉一起走在路上。 少女低头翻着手机里的购票软件,查看最近上映的新电影,但那些看名字和简介就足够无聊的资讯,让她有些苦恼的歪了歪头,纠结道:“感觉最近的电影没有特别好看的呢……” “啊,我倒是听说有一部不错。”纲吉连忙回应道:“我有问过学校里的女孩子,她们都很推荐!” “诶?哪一部?” “这个。”纲吉拿过骆媛媛的手机,翻了没一会儿,便找到了那部电影。他期待的看着骆媛媛道:“我们去看这个吧?” 那是一部,讲述误入妖怪居住森林的人类少女,与一位无法碰触人类,一旦接触,就会立刻消失的被妖怪养大的少年,产生了爱情的故事。 不知怎么的,对于人类和妖怪之间的爱情故事,骆媛媛感到有些抵触。仿佛潜意识里有些什么不大愉快的经历,让她不想再次感受这样的情绪。但是,她已经答应了纲吉要陪他一起,便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 “……纲吉你想看这个啊?”她顿了顿,笑着点了点头,“那好吧。” 看着她的反应,纲吉不大确定的试探道:“阿媛你不喜欢吗?” 其实他对于这部电影倒也没有太多执念,只是之前骆媛媛说要跟他一起看电影,他便不想让他们难得的约会一开始就出师不利。 “阿媛不喜欢的话,看别的也可以。” “不会。”骆媛媛拿过手机,笑着订好了双人票,“好啦,就看这个吧!” 在确认了她的确没有不开心的情绪后,泽田纲吉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转而好奇的问道:“你昨天为什么两点多才睡?” “这个嘛……”骆媛媛考虑了一下措辞。虽然泽田纲吉告诉了她他的秘密,按理说,她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但是,黑手党好歹还算是现实中存在的事物,但猫妖,诅咒这些……她不想让泽田纲吉无谓的为她担心。“我有个朋友生了病,治疗了很久,昨天他发现自己病情好转了,可能有痊愈的希望,所以兴奋的睡不着觉拉着我在外面反反复复的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就走到两点多啦。”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泽田纲吉顿了一下,却很快抓住了重点的问道:“是男生吗?” “呃,是啊,怎么了?” 听见肯定的答案,泽田纲吉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你跟一个男生一起呆到了凌晨两点?” “噗,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啦。就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在校门口等我的男生。”骆媛媛笑着解释道,“他叫草摩夹。我们昨天去草摩家住了一晚……” “你去他家,跟他一起呆到了凌晨两点??” “……不不不,纲吉,你听我解释……” 好不容易在抵达电影院之前,跟朋友解释清楚了草摩夹与草摩家之间的分家宗家关系,以及他们真的只是在外面随便走走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泽田纲吉的表情才总算是稍微和缓了些许。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有些不大高兴,“哦。我明白了。” 这样的反应让骆媛媛有些意外,因为,泽田纲吉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少年非常敏感和怯懦,就算生气,也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没有办法反击的愤怒,只会被人嘲弄的更加难过。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受了什么委屈,就算骆媛媛发现了他身上沾着的水渍或者淤青,皱着眉头询问,他也总是勉强的露出笑容,逞强说没什么。 但现在,他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强硬的气质。 是因为那位黑手党的杀手家庭教师的训练吗? 骆媛媛对此感觉有些高兴,因为她总是很担心自己的朋友在外面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不再懦弱,就代表他有一天能够保护好他自己。 “啊……”她忍不住感慨道,“我的纲吉终于长大了呢……” 泽田纲吉顿时维持不住那紧绷的面容了,他无奈的喊了起来:“不要用这种好像我妈妈一样的奇怪语气说话啊!” 看着少年和少女笑闹着走进了电影院,对面街角的露天咖啡店前,一位青年放下了刚才挡在面前的杂志,露出了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 “约会啊……”迪诺盯着电影院的门口,长长的叹了口气,“真好啊。” 而坐在他身边的罗马里欧瞥了自家boss一眼,然后继续默默的一言不发。 ……约会的时候都必须带上自己,也不怪每一次女方都难以接受的离开啊boss……说起来,boss这次空窗期有好几年了吧…… “……罗马里欧,你在想什么?” “不,boss,什么也没有。” 而里包恩曾经的弟子,显然没有继承到自己老师那观察他人的表情,细致到了几乎能被称为读心术的能力。听自己的得力部下这么一说,迪诺便不再纠结他刚才那微妙的一瞥。加百罗涅的boss看着电影院的门口,有些伤脑筋的笑了笑:“总之,破坏师弟重要约会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啊。那么,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再开始好了。” ……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 这部电影从一开始,就带着有些忧郁的气质。 不管画面多么清新,色彩多么明亮,那些隐隐约约的悲伤气息,却浮动在每一帧的画面之中。 一直带着面具的少年,被妖怪养大,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但却无法承受一次碰触。 少女与他相遇,相识,成为了朋友,因为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哭着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对,绝对不要碰我”。 当她有一次偷偷的掀开了少年的面具,看见了他清秀俊美的脸庞。那么喜欢上他,也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了。 少年只能停留在森林之中,而少女还有生活,她在森林之外,还有朋友和家人。 他说:“每次看着你离开,都想要立刻朝你的方向飞奔而去,拨开人群,找到你。” 少女说:“……你这样说,我会想要扑上去抱住你的哦?” 明明知道无法相碰,少年却说:“抱吧。我没有在开玩笑。” 这算是任性,还算是可怜呢。 影院里已经有人在这里就悲伤的流出了眼泪。骆媛媛觉得心里有些堵得发慌,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身边的纲吉,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少年正盯着荧幕,一脸认真,一双棕色的眼眸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投入。 她便只好什么也不说的转回了头,继续看了下去。 随着剧情的发展,两情相悦的人开始约会。他们无法牵手,就用布条系住彼此的手腕,他们无法亲吻,少年就将自己的面具盖在少女脸上,然后隔着面具,吻在少女的脸颊。 但是画面越发美好,那种即将到来的离别,就会显得越发凄凉。 骆媛媛觉得越来越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她认出那些画面,里面的人物有时候是鬼蜘蛛,有时候是奈落,有时候是惠比寿和毘沙门天,有时候是螭和少年时期的蠃蚌,还有夜卜…… 但其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他出现在她每一次死亡的痛苦回忆里,她却只能靠猜的得出那是一个人形的存在——是个男人,一头银发…… 还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可是,那到底是谁? 最终,少年碰触了人类而即将消散。少女猝不及防,却听见少年语气轻快的对她发出了呼唤,“我终于,可以抱你了。” 她扑进他的怀中,一生一次的拥抱,最后留下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美好回忆。 泽田纲吉抽了抽鼻子,为自己的感情流露有点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道:“啊,要是男主没有消失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虐呢……” 但他转过头去,看向了身边的少女,却被吓了一跳,“阿媛?你没事吧??” 只见他身边的少女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显得非常难受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弯着腰,似乎喘不上气来。 “我没事……”骆媛媛紧紧的闭了闭眼睛,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她纤长的睫毛,顿时让容貌明丽的少女显得越发惹人怜爱起来。“我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纲吉扶着她站了起来,他担忧道:“真的不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但骆媛媛摇了摇头,“不用……可能是低血糖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了。” 她被纲吉扶着,朝着门口走去,却没忍住回过头来,望了望身后已经暗了下去的荧幕。 “……果然,还是人类最好了。” 泽田纲吉愣了一愣,“嗯?” “我是说……虽然跟妖怪,跟神祇相爱的故事,听起来很美好,可是……最终也只能凄凉收场不是吗?”骆媛媛垂下了眼睑,“所以,果然还是人类最好了。” “人类……还是应该就和人类在一起。” “可是……”泽田纲吉却忍不住反驳道,“就算结局凄美,但是过程却非常美好啊?就算注定要分离,那些记忆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非常难忘和珍贵的宝物吧。” “……我只是觉得,”骆媛媛沉默了一下,然后决定放弃与自己朋友无意义的争辩,她笑了起来,开玩笑的转移了话题。“要是我的话,不管对方长得多么好看,不能碰触,我也坚持不了太久吧。” “你看,如果要谈恋爱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纲吉你这种,能够在我难受的时候扶着我的人类哦。我们可以一起变老,然后一起死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自己立了个flag,少女话音刚落,耳旁就突然炸开一声枪响。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尖叫,泽田纲吉反应非常迅速的将骆媛媛一把拽进了怀里,躲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脸上还带着恐惧的迷茫神色,身手却毫不含糊,看来在里包恩的手下,已经训练出了条件反射。 骆媛媛有些发懵,“怎么回事?” 而泽田纲吉将她的脑袋护在自己的颈窝,紧张的喘着气道:“……大概是冲着我来的……” 因为他们两个人间,只有彭格列十代目这个头衔才会引来这种枪战。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泽田纲吉大概会慌乱的不知所措,可是现在,骆媛媛却在他的身边。他从口袋里掏出毛线手套准备点燃死气之炎,“等会我去引开他们,阿媛你就安全了——” “可是……!”骆媛媛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少年瞬间冲了出去。 几个黑衣人顿时从角落里被火焰逼了出来,但他们看似在逃跑,却更像是在将泽田纲吉引开。看着他们渐走渐远,骆媛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正想开口呼唤泽田纲吉,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口鼻,瞬间喊叫不出,眼前慢慢的黑了下去。 第八十三章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 在骆媛媛悠悠转醒后,就看见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正一脸歉意的对着她微笑,然后解释起了来龙去脉。 不过,迪诺并没有说是里包恩想要让他试试骆媛媛的底细,才绑架了她,而是说,这都是为了考验泽田纲吉作为彭格列十代目的应对能力。 这个理由让少女愣愣的看着他,好像一时半会有些回不过神来。 应该说……真不愧是黑手党吗?这样一言不合就绑架的作风? 她并没有多想,因为骆媛媛从未想过自己会引起什么风波,毕竟她的身份,如果不知道的话,只会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女,根本不会费心绑架她,而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那就更不会绑架她了! 就算真的遇上绑架……她随时都可以呼喊蠃蚌。到时候,她就只有怜悯绑匪的份了。 但乌发雪肤的少女这样茫然的看着自己,她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的垂落在纤柔的肩头,眼波清澈纯净,却又看起来那么无措懵懂,这让迪诺忍不住感觉有些歉疚起来:“请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青年语气柔软道:“我的手下可能不小心有点动作粗暴了,真是抱歉。” “啊,没事。”骆媛媛这才回过神来。她原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这样态度良好的道歉,就算本来有些恼怒,此刻倒也让她很难再继续生气下去了。她露出了笑容道,“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所以没忍住看的久了一点。” “诶,是,是吗?”这意料之外的直率发言把迪诺给弄的愣了一下,他这才笑着回答道:“谢谢夸奖。你没有事就好。” “虽然这种方法,我觉得还蛮乱来的……”骆媛媛有些苦恼的用手指当做梳子,捋了捋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但是……毕竟你们是黑手党嘛……明明知道你们是黑手党,还是待在纲吉的身边,我也早就做好遇见危险的准备了。这样的话,也没办法有什么怨言了。” “而且……”迪诺看见这个格外配合的少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乎松了口气,“这样也好……” “?”他忍不住不解的问道:“什么也好?” “啊,那个啊,”骆媛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我前男友啦……他说今天要来找我,可是我……嗯……不是很想见他。所以说,要是刚好能错开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猛地踹开了——“阿媛!!!” 骆媛媛:“……” 金发蓝眼的少年一见沙发上的骆媛媛,就立刻扑了上来,握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少女第一反应却是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将近傍晚,天色未黑。她连忙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帮他遮了点阳光,凑近一看,果然在蓝堂英那白皙的皮肤上,发现了被阳光灼红了的烫伤痕迹。“你怎么不打伞?!” 高级吸血鬼虽说不会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却也是容易被晒伤的。 但蓝堂英被她斥责了,却没有生气。他抿起了嘴唇,显得有些高兴。 “我提前了几个小时过来找你……” 他说的是夜间部一般起床去上课的时间。 “结果一来,就看见你被人昏迷着抱上了黑色的汽车。我就一路追了过来。” 一路追了过来…… 凭着吸血鬼的体能,一路追着汽车,那速度倒也的确追的上……但这样的话,恐怕就没有别的心思去顾忌阳光了。 这让骆媛媛沉默了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一时无言,就被蓝堂英拉着手,护在了身后。 金色头发的吸血鬼,那双蓝中透着一抹碧色的美丽眼眸,此刻极为冷峻的锁定在了迪诺的身上,“就是你,绑走了阿媛?” 他伸手碰触到了刚才骆媛媛躺着的沙发,瞬间,那套价值不菲的上好家具就被冻成了一坨冰块。 骆媛媛顿时紧张的拉住了他的衣摆,小声阻止道:“这样暴露自己的能力真的好吗!” 她记得蓝堂英曾经跟她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不少吸血鬼猎人的…… 可是她显得这么担心,吸血鬼少年便忍不住的想要显得让她可以更加信赖依靠的说,“没关系。” 这样的能力,让迪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他却没有像一般人类那样,露出恐惧的模样。 该说,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雨的黑手党首领? 他从被冰块包裹在其中的沙发上转过了视线,望向了冷冷盯着他的少年,然后看向了他身后的少女。 “这位就是你的守护者之一吗?”迪诺听里包恩说过,眼前的少女模仿泽田纲吉的做法,也给自己找了好几位守护者。 但骆媛媛却摇了摇头,“……不是。” “我是!” “你是什么啊!!”骆媛媛忍不住有些气恼的打了一下他的手臂,“你都不知道守护者是什么意思吧!” 蓝堂英的确不知道,不过他抿紧了嘴唇,倔强道:“就是。” 一看他们两人的互动,迪诺便瞧出了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他回忆起刚才骆媛媛所说的“前男友”这样的话,望着他们的眼神,便忍不住更加微妙了起来。 “这个嘛……”他决定不掺和进小情侣打闹的情趣之中,于是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抽出了腰间的长鞭,“我想问一下,请问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师弟?” 除了对待骆媛媛外,蓝堂英对其他人类的态度都是如出一辙的冷傲。他倨傲道:“那是谁?” 而就在这时,泽田纲吉才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他之前被几个黑衣人引开,但追上去不久,就发现对方毫无对抗的打算,立刻偃旗息鼓的钻上一辆黑车开车逃离后,泽田纲吉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等他匆忙折返,正好就看见似乎昏了过去的骆媛媛被人抱上了另一辆陌生的黑色汽车。 而这个金发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似乎也是刚刚看到,就几乎立刻就追了上去——他跑的那么快,好几次都把泽田纲吉甩的远远的,差点追丢汽车的踪迹。 他疲倦的靠在了门框上,有点发愣的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金发少年挡在骆媛媛的身前,然后发现,他记得……他曾经见过他—— 有一次放学后,他站在并盛中学的门口,像是在等谁。 虽然最后骆媛媛说她并不认识他,但纲吉却一直觉得,他们是认识的。而那时候,他等的人,大概就是她。 如今看来……他猜的似乎……完全正确。 但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这少年与迪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是迪诺的话,八成又是里包恩的主意。泽田纲吉唯恐他们有什么误会,急忙解释了起来。“阿,阿媛,这是我师兄……迪诺……” 这亲密的称呼让蓝堂英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去问骆媛媛,“他是谁?” 骆媛媛叹了口气,回答道,“他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蓝堂英微微愣了一愣,“他跟绑架你的人是一伙……?” “所以说……是误会嘛。” 似乎确认了骆媛媛所认识的“守护者”,如果都是蓝堂英这样的优秀的存在,那么对于彭格列绝对是一大助力后,迪诺便以一个极为称职的师兄身份,开始解释了起来。 一听是里包恩要测试他的应变能力,泽田纲吉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感到非常恼怒,“里包恩那家伙!!为什么总是要把别人扯进来啊!” 但蓝堂英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他那凛冽如冰的眼眸没有放过迪诺神色间每一处细节,最终眯了眯眼道:“你们的目标恐怕并不只是要测试这个人类吧?” 他与迪诺的目光在无声之中针锋相对了许久,最终金发的青年露出了苦恼的笑容,移开了视线,挠了挠头发,“唉,这个嘛,怎么说呢。这也是为了让铃木小姐体验一下与黑手党接近的危险吧。” “虽然这次是虚假的,但是如果继续和阿纲待在一起的话,迟早有一天……会真的被绑架也说不定。到了那时候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 “不止是这些吧。”蓝堂英却仍然没有放过他,他撇了撇嘴,似乎很瞧不上这样避重就轻的伎俩,“刚才你问阿媛,说‘这位就是你的守护者之一吗?’,说明你很清楚,她拥有守护者的事情。” “我听说过关于黑手党的守护者的事情,既然她已经自行组成了守护者,你们却安排绑架她来测试这个名为泽田纲吉的人类的反应?还是说,你们其实是在测试,她的守护者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能不能保护她在黑手党的势力中生存下来?” 这种时候,骆媛媛才有些迟缓的想起来,这个在她面前总像个大孩子似的吸血鬼,在人类之中,也是有着“天才”的头衔的。 而下一刻,蓝堂英的双眸就一瞬也不瞬的盯住了迪诺,他以吸血鬼作为捕猎者的气势,锁定住了作为猎物——身为人类的加百罗涅的首领。“还有,所谓的守护者,具体指的是什么?” 第八十四章 染尽一切、吞噬一切、包容一切的大空。 狂暴地席卷一切,总是成为攻击的核心,无休止的疾风。 细数着战斗历程,冲洗着流淌的鲜血,宛如镇魂歌般洗净万物的恩惠之雨。 用自己的*粉碎家族的逆境,化身为普照大地的太阳,明亮照耀大空的晴。 不被任何事物束缚,贯彻己道,独自守护家族的孤高的浮云。 蕴含强烈一击,不止要成为雷电,还要把家族接受到的损伤单独扛下、抹消,如避雷针一样守护着家族的雷电。 无法捕捉实体的幻影,无中生有,有中生无,以此迷惑敌人,使之无法抓住家族成员的实体,虚幻的雾。 “那么……不知道蓝堂君,”迪诺非常仔细的解释了一遍之后,带着和气的笑容询问道:“是铃木小姐的哪一位守护者?” 他这么一问,蓝堂英便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向了骆媛媛。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是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却像是小狗一样带着期待和希冀。 不过……反正她的守护者并不是真的要加入什么黑手党,而且有什么事情,蠃蚌一个人也差不多能够解决,给蓝堂英一个守护者的名号,也没什么不好……反而还能省下一些麻烦。 这么一想,骆媛媛抿了抿嘴唇,想了一遍她原来想好的人选——巴卫是岚,蠃蚌是雷,叶王是云,犬夜叉是晴,只差雾和雨…… 这两个空缺倒是都跟水有关,蓝堂英的能力是冻结,看起来似乎很相配,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吸血鬼少年并没有雾的虚幻,也没有雨的镇静,要说哪个位置合适的话…… 好像哪个位置都不大合适。 那么,如果不从能力出发呢? 蓝堂英是吸血鬼,他不可能白天出现,而晚上也要跟玖兰枢他们在一起,像今天这样偷偷跑出来的事情,可以偶尔为之,却绝对不能经常这样做。 这样的话,神出鬼没,不听调遣的感觉……也许云比较合适。那么,原本是云的叶王,就去跟他说一下,把他换成雾吧? “蓝堂君是……”虽然做出了决定,但骆媛媛还是有些迟疑,因为……她一般跟前男友分手之后,都是再不往来,这种藕断丝连的复杂关系,她并不是很擅长处理。“云之守护者。” “云吗?”这个设置似乎让泽田纲吉和迪诺都有些惊讶。而迪诺忍不住道:“那么,铃木小姐其他的守护者都是……?” “唔……”骆媛媛很想说,他们都比蓝堂还要厉害,可是如果那样说了的话,蓝堂大概又要生气。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只说:“他们现在还不在我身边。只有雷……雷是一直照顾我的人,他很厉害。” 蓝堂英果然不大高兴的嘟囔了一句,“比我还厉害吗?” 骆媛媛忍不住朝他皱了皱鼻子,“哼,蠃蚌比你厉害多了!他剑术超神!” “诶,阿媛的雷之守护者是用剑的呀……”彭格列用剑的守护者,似乎都任职雨之守护者,纲吉忍不住好奇道:“那雨之守护者呢?” 一听这个,骆媛媛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雨之守护者我还没有找到呢。” “找不到也无所谓。”蓝堂英一脸骄傲道,“反正,只要有我就够了。” 骆媛媛没有回应,她看了看窗外越来越晚的天色,忍不住的些着急:“你快点回去啦!要是被玖兰枢发现的话……” 蓝堂英看了一眼窗外夕阳西下的天空,也知道自己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但他却不放心的抓住少女的手,低声嘱咐道:“如果出了事情,一定要找我。” 骆媛媛不想与他争辩太多,便含糊的点头应下了。她将他送到了门口,俊秀的少年看着她那姣好的眉眼,抿了抿嘴唇,突然低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身不见了踪影。 他一走,泽田纲吉便语气有些古怪的唤了她一声名字:“阿媛。” 骆媛媛面色如常的转过身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嗯?”了一声。 而见她毫无内疚,心虚,和想要解释的模样,棕色头发的少年显得有些不大高兴的垂下了眼眸,似乎有些闷气,“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认识他的吗……?” 迪诺之前看出了骆媛媛和蓝堂英之间的微妙气氛,此刻当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师弟那颇为明显的沮丧和低落。 未来的彭格列十代目,这几乎毫无隐藏的青涩情绪,令加百罗涅的首领有点无奈的笑了起来。但他却没有出声,只是看着那位少女轻轻的叹了口气,回答道:“唉……我本来是打算装作不认识的啊……” “但是……”骆媛媛鼓了鼓嘴巴,“被他发现假装失败了嘛。” 一听她这么说,在知道她并不是故意欺瞒他后,泽田纲吉似乎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气下去了。眼见着他几乎被骆媛媛吃的死死的,迪诺又好笑又有点揶揄的打断了他们,“嘛,总得来说,如果铃木小姐的守护者,都有着刚才那位少年那样的身手的话,我想大概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说起来,阿纲,第一场战斗已经定下来了,是晴之指环战。” 泽田纲吉下意识的就与骆媛媛对视了一眼,少女立刻便道:“我也要去。” ——她答应过他,她会陪伴他,还有保护他的。 而晴之指环战吗…… 嗷嗷,她还没有来得及联系犬夜叉呢!! 不过好在,最终晴之指环战开始的那天晚上,骆媛媛总归是等到了自己的守护者。大概是里包恩安排的那个什么未婚妻的身份起了作用,他们跟在泽田纲吉身边,很是顺利的进入了夜晚被黑手党层层封锁了起来的并盛中学—— 五百年的时光,足以让当年那个还有些毛躁的半妖少年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他施展幻术,遮掩住了自己的兽耳,在月光下穿着一身红色狩衣,披着一头银发,容貌英气俊美,一双金色的眼眸平静又带着些置身事外的冷冽。 不知怎么的,那副模样让骆媛媛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竟然晃了晃神。 按理说她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犬夜叉,自她这一世出生以来,他就一直非常照顾她。对这一世的骆媛媛来说,他既是朋友,也是兄长。 不过,这还是她恢复记忆后,第一次见他。 说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就是,感觉有些微妙。 骆媛媛有些意外的发现,自己对于银发金眸的人,似乎有些过于敏感了起来。 而这位大妖怪与众不同的气度人品,自然也让泽田纲吉和xanxus显得颇为在意——虽然他们在意的大概并不是一件事情。 泽田纲吉更纠结骆媛媛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他们究竟又是什么关系,而xanxus更多的却在估计犬夜叉所处的立场,会给自己的对手带来多大的助力,又会对自己造成怎样的妨碍。 不过,好在令众人颇为忌惮的半妖最终只是与骆媛媛一起,站在一旁,看着泽田纲吉的晴之守护者——笹川了平,走上了擂台。 尽管觉得对方一群职业杀手居然跑来跟中学生打擂台实在是一件很操蛋的事情,不过黑手党有黑手党的规矩,那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会卷入到这种危险的事情里……?”对于黑手党这种存在,即便是妖怪也很少会主动掺和,倒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麻烦。“我可不会随便对人类出手啊。” 犬夜叉拉着骆媛媛站的有些远,他看着擂台上两个人类的搏斗拼杀,有些无奈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知道啦。”骆媛媛也明白,犬夜叉早已不是年轻时那个容易激动的少年了,如今他的妖力在所有妖怪之中,恐怕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强大,这样的妖怪跑出来欺负人类,实在是一件说不过去的事情。“不过,要是别人要来打我,你可要保护我呀。” 听她说的好像他有可能撒手不管一样,犬夜叉毫无办法的叹了口气,“我难道会放着你不管?” “嘿嘿嘿,我就知道,犬夜叉最好了!”骆媛媛弯了弯眼睛,她正想关心一下桔梗的转世最近怎么样,却猝不及防的听到了擂台上的顶灯爆裂的声音——犬夜叉非常迅速的伸出手臂,挡在了骆媛媛的面前,随即一震长袖,挥出一地破裂的碎玻璃。 他皱着眉头,看着擂台上笹川了平似乎有些体力不支的跪倒在地,气喘吁吁。 这场战斗,双方的实力原本就显得十分悬殊,见此情况,骆媛媛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道:“犬夜叉,要是等会儿出了什么事……你能把他救下来吗?” 白发的半妖点了点头,虽然对于这样的争斗感到有些厌倦,却还是不无不可道:“可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笹川了平……居然赢了。 骆媛媛惊愕的好半晌,才确定最终倒下去的那个人——是对方派出的职业杀手。 “好……”她“好”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等等,一个之前只是练习拳击的普通中学生和一个杀人如麻身经百战的职业杀手对战,居然赢了?虽然骆媛媛是站在泽田纲吉这一边的,可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让她感觉一阵玄幻。 好厉害……? 好惊讶……? 好……不可思议?? 不过,犬夜叉似乎对于这个结果颇为满意。他舒展开了眉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这就是人类的羁绊啊。” ……总觉得妖怪们对于人类似乎有着很多莫名其妙的误解。 但现在可不是纠正这些误解的时候—— 骆媛媛急匆匆的跑了过去,正好赶上泽田纲吉他们手忙脚乱的将笹川了平送上等在一旁的医疗车——他虽然赢了,但自己也伤的不轻,一下擂台,就被送去了医院。 一个中学生就能初战告捷,这么一看,对方所谓的刺杀集团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嘛…… 就在骆媛媛这么想的时候,这场战斗的裁判宣布了第二场比赛——是雷之指环战。 而泽田纲吉的雷之守护者是…… 一个年仅五岁的儿童。 骆媛媛:“……???” 第八十五章 应该会有别的安排吧?应该会换下别的人来的吧? 本着“按常理来说谁也不会把五岁的小孩子派出去跟职业杀手厮杀”的常识,骆媛媛虽然有点惊疑不定,但因为相信自己好友的思维一定跟她一样,而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取得胜利?里包恩那么老谋深算,也没有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 所以出于尊重,她并没有干涉什么的等到了第二天。 但是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眼看着吃完了晚饭,大家再次聚集在成了擂台的并盛校园里。骆媛媛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听说了里包恩的决定——“诶?!不换人?!” “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骆媛媛看着那个被纲吉抱在怀中的小孩子,不管怎么看,对方都只是个穿着奶牛套装的普通儿童罢了,“这个孩子,阿纲你之前跟我说过,他只有五岁吧?” “的确,可是……”泽田纲吉抿紧了嘴唇,显然陷入了剧烈的挣扎——里包恩长久以来在他心中所建立起的权威,与他十多年来世界观所构造出的常理,在发生激烈的碰撞。 要相信里包恩吗?还是……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护住蓝波呢? 就在这时,瓦里安的雷之守护者,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而站了出来。 看见对方那凶神恶煞的脸,泽田纲吉顿时从心里涌起了一阵恐慌。他抱紧了怀中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天真无邪的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的蓝波。 “等等里包恩!我还是觉得……” 少年最终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感觉,而有些慌乱的试图改变自己家庭教师的意愿。可是里包恩明明应该很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却仍然面无表情,毫无表态。 看着那看起来天真无邪,实际上却很难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的面容,骆媛媛抿了抿嘴唇,打断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请求道:“我来。” 泽田纲吉顿时瞪大了眼睛:“……诶?” “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教师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干脆就不要去管他了。”骆媛媛鼓了鼓嘴巴,伸手撩了撩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露出了一个“动脑子太麻烦了啦”的任性笑容。“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做事。” “就由我的雷之守护者,代替蓝波出战吧。” 听她这么说,里包恩转过了脸来,“这种阵前换人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做到的呢。” “我是阿纲的未婚妻不是吗?”骆媛媛朝他微微一笑,“未婚夫妻本来就是两人一体的呀,我的守护者就是他的守护者的候补,正选上不了的时候,不就应该候补上吗?” 泽田纲吉还一脸焦急和担忧的想说些什么,骆媛媛已经笑着将他堵了回去,“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嘛,阿纲。” “但是……对方可不是普通人啊!” “而且,”里包恩轻巧的跳上泽田纲吉的肩膀,冷静的指出,“你的雷之守护者并没有在场。” 的确,跟昨天的晴之守护战时不一样,那时候一开始,犬夜叉就站在她的身边,但今天,她却是独自一人。 “因为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骆媛媛这么解释道,“本来没想到今天会真的需要上场呢……是吧,蠃蚌?” 少女的话音刚落,她身后便涌起了一阵轻柔的旋风。 伴随着气流的四散流动,那凭空出现在少女身后的男人一头白色的长发,与白色的衣袂一起在夜色中翩然飞扬,而又缓缓落下。 犹如白色的仙鹤舒展了一瞬羽翼,又如蝴蝶扑闪了一下翅膀。 “嗯。”这面容英挺的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那双凉薄的金色眼眸顺便瞥了一眼被他的出场方式所惊住了的少年,以及他肩膀上的婴儿。 骆媛媛随意的询问了一下他之前正在处理的事情:“草摩家的那位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跟她说了一些大概的常识性知识……不过,她的求知欲非常旺盛,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 “诶……她?” “是的。”蠃蚌温和的回答道。“那是一位女性。” 骆媛媛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看了好半晌,才终于消化了这个颇具冲击力的消息。 “……好,好吧。”少女不大甘心的轻哼了一声。“本来还想说他长得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哼……” 蠃蚌露出了无奈的笑意,看着她转过头去,朝着里包恩说道:“看,我的雷之守护者出现了。” 里包恩看着他们,“你之前跟阿纲说,你的守护者是……” 骆媛媛笑着看着他,却没有接话。 那时候,她跟纲吉说,她的守护者——是几个妖怪。 但是,蠃蚌是神明。 换人的交涉最终成功了。 对面的瓦里安似乎对于这种事情并不介意,大概是因为如果这边真的派出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们也会觉得受到了侮辱吧。 换人在他们看来,说不定是正常的决定,因此并不准备反对。 不过,刚才蠃蚌凭空出现的事情,对方也应该看见了才对。但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太过介意。好像对这种超越常理的特殊事件已经见怪不怪了一样。 怎么说呢……就因为这种态度,骆媛媛觉得他们虽然是黑手党,可是……他们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黑手党。 ……说起来,晚上在并盛战斗,不管造成了多大的破坏,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都没有什么问题,里包恩解释说是幻术…… 仔细想想,这种幻术从某种方面来说,已经算是超凡力量了吧! 这么说,这群黑手党,是一群超能力黑手党咯? 那么,她使用妖怪和神明对抗,也不算欺负人了……对吧? “哼,不管是小孩子也好,你也好,我一定会为xanxus大人赢得胜利的!” 瓦里安的雷之守护者,名为列维尔坦,从他说这话的语气和认真的神色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那位“xanxus大人”的绝对忠诚和热忱。 但不巧的是,蠃蚌也是。 曾经的祸津神很久都没有使用过长剑了,但此刻当他握住了腰间的长剑时,那属于鲜血的肃杀气息,却丝毫没有消退—— 蠃蚌并没有自己的神器,因此腰间的武器还是惠比寿借给他的——他听说骆媛媛准备参与一场战斗,但身为声名显赫的神明,他不便插手凡间俗世,便借给了他一把神剑。 “那家伙……居然是雷之守护者。” 同样作为剑客,瓦里安的雨之守护者斯库瓦罗看着蠃蚌拔出了长剑的姿态,忍不住的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神态。 而作为生活了漫长时光的神明,手握福神赐福的神剑,这场比赛几乎毫无悬念,以蠃蚌的胜利结束。 他的实力因为太过具有压倒性,直到那对双胞胎裁判目瞪口呆的宣布了结果后,列维尔坦还愣愣的跪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喂!!”就在蠃蚌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擂台的时候,斯库瓦罗终于忍不住的跳了下来,他大声的吼道:“你这家伙,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 身为旁观者,对于这场战斗,斯库瓦罗比场内的列维尔坦看的更清楚明白,这个男人明明无数次都可以直接将他斩于剑下,可是一次次的他都只是用雷霆万钧之势的威压,将他击溃到自己再不能还手。 这种高高在上的战斗方式,在骄傲的瓦里安看来,几乎像是某种轻蔑的侮辱。 不过,蠃蚌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他转过脸来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只是安静的回答道:“我不杀人。” 作为继承了骆媛媛转世前,特意交给他缘结神神格的神明,轻易的杀戮凡人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正是因为如此,以杀人为生的祸津神,才会是被厌恶和驱赶的存在。 但是,斯库瓦罗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 蠃蚌没有说话,但白发的男人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像你这么强大的剑术高手,我却几乎完全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也没有见过你的剑术流派,你居然心甘情愿,籍籍无名……而且成为了那个小孩子的守护者……” “不,不对,你是那个泽田纲吉的未婚妻的守护者。” “……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女人,才会这样的吧?啊!?” 对于这个总是大着嗓门用质问的语气怒吼的男人,蠃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厌恶的感觉。 作为神明,他对待人类的态度,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变得十分淡漠了——淡漠的不会轻易有任何特殊的感情波动。没有什么喜欢,也没有什么讨厌。 除了骆媛媛之外,其他人怎么样,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他的态度十分平静,平静的在斯库瓦罗的对比下,甚至显得有些温和。 “如果你指的是媛姬大人。”蠃蚌纠正了对方那显得不太尊重的“那个女人”的说法,“我只为了她而战。” 斯库瓦罗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蠃蚌身后正朝着他一脸兴奋的跑来的少女——她的确长着一张秀丽的面容,但除此之外,斯库瓦罗不觉得这个还是个小女孩模样的人,有什么资本能够留住这样强大的剑客。 “蠃蚌!!好帅!!” 骆媛媛对此浑然不觉,她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亲昵而兴奋的抱住了蠃蚌的手臂,“哇,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你挥剑了,超级耀眼呢!” 她的语气显得如此真挚,也因此格外的天真无邪。 对她来说,她只能看见男人帅气的身姿,却仿佛对他的剑术中所蕴含着的,那最危险的杀气,也是最吸引人的精妙之处,毫无所觉。 这样肤浅的女人,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斯库瓦罗身边也有很多,他只觉得她们又吵又肤浅,根本不懂剑,所以感觉非常烦躁。 可是,眼前的男人却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是吗……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感觉有点生疏了,还在想会不会让你见笑了。” “才没有!还是很帅气!”骆媛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像是在发着光一样的夸奖他,“不管什么时候,蠃蚌挥剑的样子,都让我觉得特别心安。” 什么啊,这种赞扬,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开心啊。 斯库瓦罗眉头紧皱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能让自己血脉偾张的对手,对方看起来,却似乎已经完全被一个无聊的女人,给迷得晕头转向了。 “喂!”他忍不住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眼睛死死的盯着蠃蚌,请战道:“来跟我打一场!” 第八十六章 蠃蚌看向了骆媛媛。 他对于这种请战并无所谓,因此接不接受都看身边少女的意见。 骆媛媛便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那这种战斗怎么算?算是指环争夺战的一部分吗?赢了有什么好处?获得额外指环吗?” 斯库瓦罗对她的插话不悦的皱起了眉头,然而当他的视线朝着骆媛媛转移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对上了一瞬。 “说起来,”少女的视线在男人五官深邃的年轻面容上顿了一下,“你是瓦里安的什么守护者?” “斯库瓦罗是雨之守护者哦。” 就在这时,里包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跃了过来。他原本似乎准备跃至少女的肩膀,但蠃蚌抬起手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将他不动声色的接到了自己的手臂上。神祇垂下眼眸来望了小婴儿模样的杀手一眼,将他安稳的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里包恩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的坐了下去。 “那——如果赌上雨之指环的话,就可以!”骆媛媛没有在意这种小细节。她一听对方是雨之守护者,就想起了自己的雨之守护者现在都没有着落,要是能让蠃蚌一人出战两次的话,把那枚雨之指环也拿下,那就正好不过了。 不过,现实中果然没有这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斯库瓦罗张了张口,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就要答应了,但他毕竟还是瓦里安的干部,在暴烈的外表下,脑子却比谁都还要冷静。于是说出口的话语,只是冷哼一声。 唔,果然不能事事尽如人意啊。 看着对方转身就走的矫健身影,骆媛媛多少显得有些遗憾。 看出了她的失望,里包恩这才开口,仿佛是提醒般的道:“这是阿纲的战斗。” 所以你没有必要想着,要全盘接下。 可是,骆媛媛却觉得,泽田纲吉和他的朋友们,跟黑手党里的成熟杀手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选手,因此她总是忍不住的,想要保护他。 ……想要保护自己的朋友,是没有错的吧? 而在这场比赛中保护好泽田纲吉,并帮助他得到全部指环的这件事情,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但是里包恩的话语,经常带着某种言外之意,偶尔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自以为是的做了多余的事情。 “……我是不是……有点多事了呢?” 回去的途中,蠃蚌安静的跟在骆媛媛的三步之后。这是一个恭敬的护卫位置,是他从百年之前带来的习惯。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倒是可以很亲密的走在她的身边,可是一旦有旁人在,他就总想要凸显出她的“尊贵”来。 骆媛媛纠正过几次,纠正不了,也只好随他去了。 她此刻忍不住的朝着走在她身边的好友发问。但是,意料之中的,泽田纲吉手忙脚乱的安慰起了她。 其实她也很清楚,她就算是真心的这么发问,他也绝对只会安慰她的。 有人把泽田纲吉这种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让别人安心的情绪当做怯弱,但也有人把它当做温柔。 “……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又向阿纲撒娇了。”骆媛媛看着泽田纲吉那因为不确定她有没有高兴起来,而十分不安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每次阿纲都坚持我没有错,总觉得会一直被你惯坏……要是因为这样的习惯性,而不小心做出了让阿纲不高兴的事情的话,我会察觉不到的啊。” “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那……雨之守护者……怎么办呢?”骆媛媛探询着问道,“那个人叫斯库瓦罗……他居然有底气对蠃蚌请战,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厉害角色诶……而且他比之前那两个瓦里安都长得好看!一般来说颜值越高,越难对付的!” 长得好看…… 对于自己青梅竹马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泽田纲吉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说,斯库瓦罗的确是比之前的两个更厉害就是了…… “但是……阿媛你的雨之守护者,找到了?” “……还没有……”说到这个,骆媛媛苦恼的歪了歪头,“说起来,明天是岚之守护者的战斗?狱寺和对面那个刘海都挡住了脸的男孩子?” “是的。” “狱寺……我不是很熟悉,他厉害吗?” “狱寺君很厉害!我觉得……他很厉害!” 骆媛媛笑了笑,回答道:“是嘛……那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骆媛媛觉得如果按照泽田纲吉的标准的话,她总觉得没有人是“不厉害”的…… 不过,这句话如果说出口,那就太欺负人啦。 “那,岚之指环战,我就不用插手了咯?”岚是巴卫。想着这一点,骆媛媛忍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她跟巴卫好久都没有见过了,明天如果顺利的话,指环战结束后,说不定还可以去别的地方逛一逛。 “对了!”做好了决定后,少女拍了拍手,兴奋道,“不久之后,不是会举办烟火大会嘛?” “唔?啊,是啊。可是说是不久之后,但还有一段日子呢……” “哪有,就在岚之指环战后的那个周末呀。我们一起去看嘛!可以在神社里寄宿哦!阿纲你好久都没有来我家玩过了,小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睡呢。” ……虽然趴在一起不久后,就会被蠃蚌发现然后抱开就是了。 而小时候睡在一起的记忆,似乎让少年陡然害羞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可,可以啊。” 但因为泽田纲吉好像说什么都会附和,骆媛媛便要自己思考一切可能的因素,“不过,说不定会有人受伤诶……烟花大会前还有好几场战斗,如果有人受伤住院的话,就不能抛下他们去看烟火大会了。” 按照她一贯有些任性的逻辑,泽田纲吉原以为她会说“那你们不许受伤”这种话,但是,骆媛媛却说,“那,我回去要向神明大人祈祷,你们都会平安无事了呢。” “总感觉……”这有些意外的发言,让泽田纲吉愣了一下,“……阿媛你变得懂事了呢?” “……阿纲……”骆媛媛扬了扬眉毛,佯怒的压低了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前不懂事嘛?” “啊!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那个……!感觉阿媛你变得更……更成熟了?” 骆媛媛便轻哼了一声,放过了他。 她也记得自己没有恢复记忆前的模样,虽然并不能说是个让人讨厌的孩子,但从小被蠃蚌,鬼蜘蛛他们娇惯着长大,没有前世的记忆,不管是谁都会在这样的骄纵下,变得有些任性起来。 事实上,骆媛媛觉得自己的转世当初没有被宠成傲慢的公主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她一点也不怀疑,就算她自大的认为自己是公主,蠃蚌,鬼蜘蛛,惠比寿他们……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疑义的顺着她哄着她。 这么一说,她没有在蠃蚌的纵容下长歪,说不定是因为有叶王在呢。 ……这算是,严父……慈母……? 唔……这个想法如果被叶王知道了的话,他一定会对着自己露出他那招牌式的微笑。 那是一种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莫名的就会瘆得慌的笑容。 小时候每当她犯了错,就算躲在蠃蚌身后,还有秋人护在身前,只要叶王这么对着她笑,她也会畏惧的乖乖反省。 …… ……突然觉得叶王把她拉扯到这么大真不容易啊……小时候她可是很熊的,因为不管做什么,蠃蚌和秋人都不会责怪她。 那时候叶王说不定……好几次都恨不得掐死她吧…… 这样的话,雾之指环战他来的时候,有点忍不住想抱歉而感激的为他准备点礼物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 到了第二天,岚之指环战如约开始。 巴卫也应邀而至。 这场对人类来说至关重要的比赛,对于妖怪来说,只是一趟随便出个门的悠闲旅行罢了。 之前的犬夜叉也好,巴卫也好,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就当做来探望老朋友,陪着她一起看看。 而骆媛媛也总算见识到了,纲吉所说的“狱寺很厉害”的程度。 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个银发的少年的确,已经非常厉害了——毕竟炸弹这种武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运用自如的。 但他那对泽田纲吉狂热的忠诚,在比赛中反而有些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那几乎有些不经思考的死心塌地,让骆媛媛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夜卜。 恢复记忆之后,她接触到了越来越多以前所熟识的朋友。也常常忍不住的回想起过去。 这算是,一日三省吾身吧。 在死过两次之后,她忍不住的开始反思过去所做的那些事情,有些糟糕的事情是不是能够避免。 她是不是在一些选择上,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没有人比徘徊在此岸与彼岸间两次的她更懂得生命的可贵了,因此她忍不住的想,那时候的两次死亡,究竟能不能避免? 然后她无奈的发现,那似乎并不能取决于她的决定,而只能取决于奈落。 这个名字骆媛媛已经不想再去想起,甚至只是想到,都忍不住涌起一股淡淡的厌恶。 但她却又无法苛责他的诞生。 因为奈落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鬼蜘蛛,想要保护她。 想到这里,骆媛媛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而场地内的狱寺,也面临着最后的抉择。 是夺取指环,然后被炸死?还是放弃指环,输着但活着回来? 狱寺选择了宁愿去死,也要为泽田纲吉取得指环。 这让骆媛媛想到了鬼蜘蛛,而忍不住露出了难受的神色。 被一个人看的比他自己还要重要,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有些人会觉得压力很大,有些人会觉得受宠若惊,还有的人……不以为然,直到发现自己被重视到了何等程度的时候,才会惊觉自己曾经的无动于衷是多么的……令人悲伤。 可是,狱寺和鬼蜘蛛当初的境况,却又并不相同。 泽田纲吉可以让他放弃指环,活着回来,但鬼蜘蛛却只能选择是死在那里,还是变成妖怪回来。 那之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骆媛媛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回忆那段记忆才好了。那时候,鬼蜘蛛……不,如果奈落没有出现,会比较好吗? 可是那样的话,谁又能在那个副将逼迫她的时候,拯救她呢? 她希望他能回来,因为那时候只有他能保护她。 可是这样的话,她所希望的是鬼蜘蛛保护她,还是说,只要能保护她,就算是奈落也可以呢……? 奈落和鬼蜘蛛的分界点到底在哪里?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他才不再是鬼蜘蛛,而变成了奈落? 他们不是一体,因为最终鬼蜘蛛的灵魂被分离而转世成了她的兄长——铃木秋人。 可这样的话,奈落对她而言,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第八十七章 “哥哥……” 也许是因为在狱寺隼人的身上,想起来很多以往的事情,回到神社后,巴卫与蠃蚌就像是两个老头子一样,坐在客厅里叙旧感叹以往的悠长岁月,骆媛媛便忍不住溜到了庭院里,掏出了手机。她在通讯录里翻到了一个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就有些刻意逃避的号码,然后迟疑了片刻,按下了拨出。 而在城市的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被逼入角落,神色绝望的被人压制在地,等待着最后制裁的男人,却因为这个电话,而暂时活了下去。 正拔出了枪来准备处决掉这个被抓住的叛徒,秋人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那个响起来的铃声,是特别的。 “哥哥,接电话!” 少女娇糯而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在这死寂,沉重,危险,阴暗的氛围中,显得如此突兀和格格不入。 被揍得满脸是血的男人惊惶的感觉到原本抵在他眉心的枪口顿了一下,然后他看见面前那个,刚才表情还凶狠如恶鬼一般的男人,几乎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枪,接通了电话。 “阿媛?” “啊,哥哥。” 男人被秋人的部下粗暴的按在地上。他跪在原地,惊愕的看见那个在他印象中又残忍,又冷酷的铃木秋人,居然还会有那么温柔的时候。 当他柔和下了一直阴沉冷厉的眉眼之后,他身旁的部下们才能从他的脸上,发现这个他们誓死追随的男人,居然还这么年轻。 他的眉宇间还残存着青涩稚嫩的神态,可是整个黑道上都知道,铃木秋人的可怕与残酷。 这个年纪轻轻就在黑道上威名赫赫的男人,绝不可以因为他的年纪就能够轻视。 他握着手机,很是随意的在处决叛徒的中途离开了黑暗的巷子深处,好像即便是隔着电话,也不想让自己珍惜的人,沾染上血腥的气息。 年轻瘦削的少年就这样,走到了巷口外的霓虹灯下。 那些绚烂的灯光,照亮了他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笑容的脸。 铃木秋人是重要的头领,因此不像一般的小混混那样打扮的花里胡哨,反而每天都整整齐齐的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服。剪裁合体,材质精良的衣服将他修长挺拔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秀挺。而一旦他收敛起往日那可怕的如同恶鬼一般可怕的表情,肌肤白皙,发丝柔顺,五官清秀的少年站在巷口,一脸笑容的和谁打着电话。那亲切又引人注目的神态和模样,引起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女孩子的注意。 ——只可惜,跟随铃木秋人的部下都知道,自己的老大对于自己的长相有多么俊秀,没有半点自觉。 他也从不在女孩子面前,露出温柔的神色。 只除了——在面对他的妹妹时。 不过,说是“面对”,但他的部下也从没见过秋人的妹妹。铃木秋人将她保护的太好,藏得几乎滴水不漏。 即便是跟随着他跟随了最久的部下,也只见过那个女孩子打电话过来时的场景。 ——她并不经常打电话过来。 跟秋人对她的极度疼爱不同,那个女孩子就像是所有青春期的少女一样,敏感而又对亲人感到不耐。她也许也是重视着秋人的,但与秋人那极端妹控的程度比起来……就显得格外轻描淡写了。 “怎么了,这个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或许正是因为少见,所以秋人的语气显得格外惊喜,“是零花钱不够了吗?” 一听这语气和说辞,骆媛媛就确信秋人并没有恢复作为鬼蜘蛛的记忆。她顿时松了口气,就像对待平常的兄长那样,立刻不满的抱怨了起来:“……我又不是只会零花钱不够的时候给你打电话!” 对面的语气陡然就危险了起来,“难道——是被人欺负了吗?”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嘛。”少女对于兄长那有些过分的操心和担忧,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不高兴的哼哼了几句,“就是跟你很久都没有见过了呀……有点想你了嘛。” “还有……”骆媛媛顿了顿,终于切入了正题:“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想要对你说谢谢。” “真的……谢谢你一直保护我,关心我,照顾我……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能够跟你相遇,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过得真的很开心。” 虽然不那么高兴的时候也有,但是现在想想,满满的都是被珍惜的时光。 所以说……鬼蜘蛛,真的谢谢你。 “……诶……?”而这平时绝对难以听见的直率话语,让电话那头的青年愣愣的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呆音。“阿媛?你是阿媛吧?诶?阿媛你……你怎么了!” “……” 虽然是她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要将这份心情表露出来,她也知道,失去了鬼蜘蛛记忆的少年,大概会听的非常困惑,可是,对方的这种态度,还是让骆媛媛感到有些羞耻的涨红了脸。 “是我没错啦……我只是想要感谢你而已,为什么要这个反应啦!我说这话也是很羞耻很羞耻,才努力表达出来的啊!你这个反应显得我很蠢诶!”少女下意识的改变了语气,恶声恶气的缓解自己的羞耻。“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啊?好久都没回来过了!黑道的事情你总是不跟我说,要是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秋人抿了抿嘴唇,听见自己心爱的妹妹,在长大进入敏感的青春期后,第一次如幼年时的直率亲昵,对他说话。 “哥哥,我想你了。” “哥哥,这个周末的烟火大会,要不要一起去看?” “哥哥,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 ……当然,前两句还有点靠谱,但是最后已经完全是妄想的程度了。 挂断了电话的少年沉默的收起了手机,然后突然捂着脸蹲了下去。 “呜哇!” 留守在巷子里的部下们顿时吓了一跳。 “老大怎么了?” 不过,他们的前辈们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什么。看这个已经完全陷入了妄想的反应……刚才八成是大小姐的电话吧。每次和大小姐通完电话之后,老大都要缓一会儿。” “诶,大小姐?大小姐是?” “是老大的妹妹啦。老大他——平常看起来虽然又残忍又冷酷,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个妹控。超级妹控——!” “可是我这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大有妹妹!而且……从没见过老大身边出现过什么别的女人……” “所,以,说,啊——都说了老大是妹控啦。现在道上老大的敌人那么多,为了保护好她,就连心腹都不知道大小姐的模样,除了知道名字是‘媛’,其他的信息一点也没暴露。” “呜哇,这么神秘……” “与其说是这么神秘,倒不如说能把她的消息保护成这样的老大更可怕一些吧……” “嘘!!!别说了,要是老大回过神来听见你们在谈论大小姐的话——想死吗!” 于是等秋人一脸神色虚幻,做梦一般的转过脸来的时候,他身后的一众部下已经个个神色严肃,闭口不语,仿佛石雕一样的站好了。 “喂……”他远远的吩咐道:“我要去见阿媛了,身上不能有血腥气——这个家伙,你们解决掉吧。” 铃木秋人最喜欢亲手处决敌人了,这几乎是他一个最大的乐趣。但是,如果要去见阿媛的话——他会提前很久很久,避免双手沾染血腥。简直就像是在拜神前沐浴斋戒的仪式一样。 因为他知道阿媛对于血腥气非常敏感,不管他洗澡洗了多久,她也能察觉到那令人不安的气息,而忍不住的疏远他。 蠃蚌曾经感叹过一句:“……天性就是相悖的啊……” 说起来,那个男人是养育了他们的人——该说是人吗? 总觉得,他跟那个名叫麻仓叶王的人,都很神秘。 他们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微妙,可是却很疼爱阿媛。小时候铃木秋人曾经怀疑他们是不是那种恋童癖,想要对阿媛做些什么,于是每天都抱着妹妹一起入睡,还在上学的路上偷走了杂货店老板的一把小刀,每天晚上藏在枕头底下。 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只是正常范围内的养育着他们之后,秋人就慢慢的放下了警惕。可是他还是讨厌,这种在自己和阿媛之间,还夹着外人的感觉——所以他很早就出来做事了,想要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将阿媛接出来,由他一个人来养她。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原本就应该是,他们两人相互依靠着,相互依偎着,一路走下去的。 …… “……你,你怎么在这……!” 而第二天,骆媛媛看着身旁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的少年,瞪大了眼睛。 “因为,阿媛打电话说想要见我,我就一刻都等不及,连夜赶回来了!”铃木秋人揉了揉自己那睡得有些凌乱的短发,看着自己身旁的妹妹,露出了一个有些傻兮兮的笑容,“昨天我凌晨两点多回来的,晚上路好黑,差点从山上滚下去呢。你看。” 他带着可怜意味的伸出手臂,给少女去看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媛媛,好痛的呢。” “……这么大的人了不要这样撒娇啦!” 可是,话是这么说,骆媛媛还是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凑上去对着他的伤痕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轻轻的吹了吹气。 看着她低下头去,露出的白皙后颈,铃木秋人撑住了脸颊,歪了歪头,露出了一个极为温柔的笑容。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睡了,我就来看看你……本来是想看看就好,可是太困了,就不知不觉在媛媛旁边睡着了。” 骆媛媛没说话。 她只是在想,以蠃蚌的神力,他肯定是知道秋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果他去接他的话,秋人也不会摸黑上山弄得这么狼狈,可是,蠃蚌对鬼蜘蛛……果然还是有怨气的吧…… 但是那个年代的忠义思想又非常严苛。鬼蜘蛛虽然害死了他,可是他依然是他曾经的养父……那时候,养父跟父亲,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在对待秋人的时候,蠃蚌一直都显得十分纠结。 而且,小时候纲吉跟她睡在一起,他都会立刻发现把他抱开,但他却从没有干涉过秋人对她的亲密行为——除非有时候特别过分。 是因为…… 他还是觉得,秋人是鬼蜘蛛,是他的父亲,而她的前世又是他的养母,所以她跟秋人上辈子是夫妻,因此不便插手吧……? 想到这里,骆媛媛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可是我是约你周末去看烟花的吧……现在离周末,可还有好一阵子呢,我要去上课,你要一直待在家里的话……唔,工作方面,没问题吗?”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课啊。” “诶?!” “因为啊,那个从小就一直粘着你痴心妄想的废柴——泽田纲吉,现在又跟你一个学校了吧?”秋人的神色立刻冷了下去,他眼神幽深的说着语气冰的快要掉下渣来的话语:“真是胆子够大啊,我一不注意他就胆敢又偷偷摸摸的往你身边爬……!” “……哥,你现在的表情很可怕哦……?” 鬼蜘蛛的表情露出来了啦!! “还有,阿纲是我的朋友,你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哼。” “另外!不许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想了想鬼蜘蛛的认知中,“过分”的尺度跟常人也许有些不一样,她又连忙补充道:“——不,你什么都不许做!” 这样对另一个男人的严密守护,让秋人露出了大受打击,不可置信的神色:“……媛媛你为了别的男人居然这样对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小时候不是说好长大之后成为哥哥的新娘吗!??!” …… 骆媛媛突然有点后悔。 因为一时迷惑,她居然忘记了秋人的妹控有多么可怕,而跑去约他回来看烟花…… 而且……以他的黏人程度来看,放学后的指环战,是绝对不可能能够瞒着他过去的了…… 这些都还好,如果被他知道了她现在那个“纲吉未婚妻”的头衔的话…… 呜哇!!简直要命了啊!! 第八十八章 等到骆媛媛把秋人从房间里赶出去,换好衣服先去洗漱完毕,然后坐在了餐桌前的时候,她看见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两人份的早餐。 果然,骆媛媛坐下去的时候心想,蠃蚌昨天就已经知道秋人回来了。不过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在家里了,大概是不想跟秋人碰上?这么说起来,巴卫也不在了,也许他们两个人结伴出去了吧。 蠃蚌昨天大概也吓了一跳。虽然打完电话之后,骆媛媛有跟他报备秋人也许会回来,但她说的是周末的时候——结果,没想到秋人居然大半夜的跑了回来。 总觉得……昨天秋人溜去她房间里的时候,蠃蚌一定在看着。他大概在心里纠结了好半晌,最终才离开了吧。 如果她没有恢复记忆的话,他还能把骆媛媛当做孩子那样护在身后,把秋人揪走,但是,骆媛媛已经恢复了记忆,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要以前世对待养母的态度对她了。 养母啊……这个头衔果然,回到现代社会以后,就显得更加奇怪起来了…… 骆媛媛轻轻的叹了口气,拿起一片吐司,才刚咬了一口,洗手间里就传来了一声惨叫。 铃木秋人光着身子,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就这么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冲了出来。 “为什么——!媛媛!为什么!!” “哈?” “就是洗发水啊!!还有沐浴露!!你换了??我离开家之前,我们一直用得不都是兰花香型的吗?!为什么现在浴室里变成了牛奶洗浴!?” “……那种事情有什么奇怪的?这本来就是换的很频繁的消耗品吧?” “可是!”秋人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离开之前,我们不是约好了就算不在一起,也要一直用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在身体上保持一样的气味吗!?” “……”骆媛媛沉默了一下,“诶,有这回事吗?” “媛媛!!” “我根本不记得我有答应好不好!快点洗完穿上衣服去啦!” 真是的—— 像个傻瓜似的! 就是因为这样,没有恢复记忆前的骆媛媛才很少给他打电话吧。 虽然被疼爱是很好,但黏人到这个地步,别说是进入了青春期的少女了,就连她这个转世了好几次的灵魂都要受不了。 但是……她刚才的态度是不是有点不耐烦的过分了呢…… 骆媛媛烦躁的叹了口气。 啊,刚才下意识的就完全把秋人当做“烦人的哥哥”这一角色,所以毫不犹豫的发起了脾气。但她明明之前还对“鬼蜘蛛”抱以感激和歉疚的不是吗。 还是说,果然距离才能产生美……? 可是,每次骆媛媛有些担心秋人会不会受到伤害的时候,他都总是会仿佛毫不在意一般的,重新站在她的身边。 “我是铃木秋人,铃木媛的哥哥。”站在讲台上做着转学宣言的少年,一旦不是面对自己的妹妹,明明十分清秀的五官,就总是显出一种野兽般的狰狞来,“——谁要是敢对她心怀不轨,我会送你们统、统、下、地、狱。” 这样的转学宣言简直犹如恶魔的低吟,引起了一大片的不安。而骆媛媛坐在下面,忍不住的捂住了脸。 啊……那个笨蛋…… 说起来,为什么说来上课就能来的这么快啊!转学手续呢?校服呢? “之前听说媛媛你转到并盛之后,我就办了转学手续买了校服啊!只是一直没有来上课而已。”铃木秋人看着自己和骆媛媛身上的制服,露出了满足的神色,“这都是为了无论何时,我都能跟你在一起。” 从这一点来说,他做的还蛮成功的。 除了上洗手间的时候,铃木秋人总是黏在铃木媛的身边。他抱着自己一脸无语的妹妹,眉眼弯弯的如同握着心爱糖果的孩子。 第一次看见他这幅模样的人,都愣的傻了眼,“那个帅哥……是谁啊?” “诶诶?铃木秋人??可是铃木秋人明明长得跟恶鬼一样啊!” “的确……”就连山本武都对此感到惊叹,“明明五官一致,可是神色不同,就几乎像是两个人一样。” 泽田纲吉长长的叹了口气,“秋人哥他是这样的……” 从小时候就是……对着阿媛笑如春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温柔,多可爱,但对着除了阿媛以外的人,就是一副恶鬼修罗的模样,不知道小时候吓哭过多少人——比如泽田纲吉。 那时候他只要不听话,泽田夫人就会说“那我就叫秋人君过来把你抓走哦!”。 ……噩梦!童年的噩梦啊! 不过,好在铃木秋人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只怕铃木媛生气,只有她说的话,不管什么,他都会听。 此时,他就被铃木媛叫了出去,在教学楼后面的空地上,两人面对着面,牵起了手。 泽田纲吉所坐的位置,恰好能从窗户边上看见他们在楼下的动作。山本武站在他的座位边上,自然也看见了他们。 “嗯……?铃木同学在做什么?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是在……帮忙调整秋人哥的表情吧……”泽田纲吉脸上混杂着怀念和不堪回首两种情绪。与此同时,他也在想着骆媛媛曾担心过的同一件事情—— 今天晚上的雨之指环战,如果秋人哥回来了的话,阿媛应该就不能参加了吧? 还有那个未婚妻的头衔……虽然只是权谋之计,但是秋人哥绝对不会管那么多的,那时候他要怎么办啊! …… “……都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控制好表情嘛?”课间休息的时候,骆媛媛无奈的拉住了秋人的手。 “唔,我是不觉得有什么区别。而且工作的时候大家也没说有什么问题。” “你那个工作当然啦!倒不如说你那种表情正适合那种工作!可是在学校里,你这样会吓到那些孩子的。”她握着少年的手,嘱咐道,“……闭上眼睛。” 铃木秋人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他眉目柔和的时候,显得非常温柔——毕竟这辈子的长相,与骆媛媛有七八分相似。 可是,上辈子的记忆虽然消失了,但鬼蜘蛛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执念和那狂躁的情绪,似乎仍然影响到了他。小时候他对所有靠近骆媛媛的人都抱有极大地攻击性,后来虽然慢慢的能够控制了一些,表情却总是不自觉的显得非常凶狠。 ——他自己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放松,”骆媛媛那时候经常这样缓和他的情绪,“深呼吸……” 不过,这也只能让他的表情维持在“可接受的冷漠”范围内,看起来仍然是一副“很不好惹”的凶兽模样——但到底能够看清他俊秀的长相了。 长得好看的人,就算凶一点,也只会被当做“酷”而已。 ……比如说,狱寺隼人。 说起来,今天他没有来上学。果然昨天的战斗还是伤得很重吧…… 一整天都没有听见他那元气满满的“十代目”“十代目”,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想到这里,骆媛媛觉得现在正是对秋人开口的好时机。 “……对了,秋人,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嗯?” “今天晚上,我要去一个地方。” “好啊。” “你可以不跟过来吗?” “……” “……要跟过来也可以,不过不许对别人发脾气。” “别人?谁?” “……阿纲。” 秋人的脸上开始泛起隐隐约约的杀气。 “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想帮他——秋人一定会帮我的,所以我们一起支持他吧?好不好?” “……一起?”这个词让少年脸上的黑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们……一起?” “嗯呐!” “好。” “那么……还有一件事。那个,因为要有合适的理由和身份,才能帮上阿纲的忙,嗯……所以说,我跟阿纲现在是未婚夫妻来着。” 就在这时,教室之中的泽田纲吉猛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暴露在荒野中的兔子在被苍鹰抓起之前是什么感觉,那一定就是这种毛骨悚然了! 但就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泽田纲吉却收到了骆媛媛的讯息:“我跟我哥说了。今天晚上他跟我一起过去……可以吗?” “那,未婚夫妻的事情呢……?” “我也说了。别担心,我有好好地解释过啦。” “真的吗……?” “安心吧!” ……真希望最后不要是安息啊…… 那天晚上,铃木秋人果然跟铃木媛一起出现在了雨之指环战的现场。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跟他一比,就连xanxus都显得格外和蔼可亲了起来。 可是,正如骆媛媛说的那样,他虽然摆着一副臭脸,却并没有准备上来砍死他。泽田纲吉觉得,这大概是因为骆媛媛正挽着他的手。 “这是你的雨之守护者吗?”里包恩问道。 “呃,不是,这是我哥哥,铃木秋人。” 骆媛媛来之前就已经把该说的事情,都告诉了秋人,因此对于守护者这种事情,他皱着眉头显得很不开心,但却没有说什么。 泽田纲吉觉得,他之所以生气,大概是因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骆媛媛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他一点都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泽田纲吉有点惊讶,因为他原以为按照秋人妹控的程度,也许骆媛媛会让他成为雨之守护者的才对。可是里包恩询问:“你还没有找到雨之守护者?”的时候,少女却叹了口气,回答说:“还是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像是察觉到了泽田纲吉那疑惑的目光,铃木秋人凶狠的瞪了过来。“怎么?你觉得我会成为那种六分之一的低级货色?” 诶,诶……低级货色?? 是,是说守护者有六个,不够独一无二的意思吗……?! 就在泽田纲吉为了这个回答苦笑不已的时候,布置好的战场上突然灯光炸裂,四周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一阵嘈杂声中,有一股骆媛媛极为熟悉的阴冷气息,正在迅速蔓延。 铃木秋人猛地将她护在了身后。而与此同时,她听见了泽田纲吉惊惶的声音:“怎么了?!” 她连忙顺着声音拉住了泽田纲吉的手,将他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不远处突然亮起了一阵火光——对面的瓦里安众人已然在黑暗中点亮了他们的死气之炎。 这亮光,也照亮了黑暗中某个巨大的怪物模样的黑影——以及在它面前且战且退的一道身影。 “可恶,再退的话,那些人类就——!” 那身影落在了不远处,神色严肃的手握一把长剑,凝重的注视着面前那仰天长啸的怪物,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暴露在了那么多人的眼下。 也是……因为一般的人类,是看不见神明或妖怪的—— 但……是因为拥有着死气之炎之类的特殊能力吗?骆媛媛环顾了一圈,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将目光投注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容貌清秀,一头深紫色的柔顺短发,有着一双格外美丽的蓝色眼眸。 她顿了顿,觉得自己如果假装没有看见,似乎太假了一点。于是骆媛媛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夜卜?” 第八十九章 夜斗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便循着那声呼唤转过头来,可是灯光已熄,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在一片夜色之中,只能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的陌生少年,额心和双手都燃烧着奇异的火焰,正皱着眉头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样看来,这些人类似乎也并非普通人……但那奇异的火焰对于妖怪有没有什么作用,夜斗却完全不了解,也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什么援手。 他还在想,刚才那声呼唤……难道是幻觉吗? 见夜斗又转过了头去,不再看向这边,骆媛媛躲在秋人身后,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 她下意识的喊出了名字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假装看不见他的确显得有些假,可是她也没有必要叫出他的名字啊! 她完全可以继续装做没有恢复记忆,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毕竟和毘沙门,惠比寿这些朋友不同,夜斗是属于最好不要再有任何关联的存在。对于他,也许只有假装失忆才能避免麻烦。 于是骆媛媛立刻躲在了秋人的背后,以免被一旁的泽田纲吉点燃的死气之炎映照出身影,被夜斗看见。 好在她刚才发出的声音应该不大……如果,如果夜斗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而就在这时,夜斗因为这一个扭头的动作出现了破绽,等他转过脸来,就看见妖怪的一条触手迎面抽了过来。祸津神猝不及防的一个后跳,堪堪狼狈的闪避躲开,却将妖怪的黑色瘴气所化成的巨大触手攻击,引向了瓦里安的所在之处。 只见瓦里安的雨之守护者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拔出了长剑。他身后站着与泽田纲吉争夺十代目地位的名叫xanxus的男人,此刻他冷眼旁观着自己的部下朝着这样可怖的妖怪冲去,脸色却冷漠的像是局外人。 斯库瓦罗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漠然。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诡异敌人,他的脸上也毫无惧色,一如既往,倨傲而又格外冷艳。 他矫健的身影高高跃起,一剑斩下时,他的长剑之上涌起了一层蓝色的火光。那火焰对于妖怪也许真的有些作用,斯库瓦罗的剑光在夜色中划过无数的蓝光,眼花缭乱的只见无数触手就此消散成团团黑雾,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妖怪顿时愤怒又悲惨的长啸而起。 这是危险的信号。所有人的死气之炎都在夜色中猛地一涨。 秋人立刻将骆媛媛揽在怀中。为了避免她受到伤害,少年准备趁着那个怪物的注意力还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将骆媛媛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但看见泽田纲吉没有动,少女也没有动。 “阿媛?”秋人皱起了眉头。 骆媛媛只好讨好的向他软软道:“纲吉没走,我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啊。” 秋人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冷冷的瞥了一眼一旁的棕发少年。 而且,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突然出现,带来了这个庞大怪物的少年,让他下意识的就涌起了一股非常强烈的厌恶之感。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莫名的开始发烫,并且隐隐作痛——黑道必须纹身,秋人记得,当初他选择了在自己的后背,纹上一只蜘蛛。 这时,泽田纲吉的雨之守护者山本武看着斯库瓦罗的剑光在黑夜中绚烂舞动,仿佛是不甘示弱一般,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果然,只是在这里呆呆的看着的话,还是感觉很不甘心!不管怎么说,今天可是我们之间的比试啊。” 说着这样的话语,黑发的少年脸上甚至出现了跃跃欲试的笑容。他毫不畏惧的冲了上去。 但之前的比试不管怎么说,对手好歹还是个人类,现在却…… “——山本!!”泽田纲吉愣了一愣,连忙也担忧的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判断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的时候,里包恩看了骆媛媛一眼,似乎以她的反应作为了什么标准。 于是夜色之中随着战斗舞动起来的火焰,就更加绚烂了。比起冷冽的蓝光,大空火焰的橘色火焰,在夜色中更显璀璨。远远望去,如果有人能够看见,说不定还以为是在放着焰火。 ……等等。 如果是焰火的话……说不定会把那两人引过来啊……! 巴卫和蠃蚌如果察觉到了妖气,或者发现异动出现在骆媛媛今晚要来的并盛中学方向的话,一定会过来查看。 巴卫还好,如果蠃蚌看见了夜卜的话……! 她不是不能理解蠃蚌对于夜卜的怨气,而且说到底,他对他的仇视很大一部分都是源于对她的重视。 但骆媛媛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在那些千百年前的事情上耗费仇恨这样激烈的情感了。 虽然对方导致了她的多次死亡,毫不追究显得格外软弱和令人不解,但骆媛媛就只是……觉得自己已经累了。 她已经不想再去管曾经的往事,只想让一切都过去,让她在现代开开心心的开始新的生活。 因此她并不愿意蠃蚌被夜卜牵引着,继续沉湎于过去的仇恨。 也,也许,现在蠃蚌正好送巴卫回家,不在并盛了呢? 但骆媛媛刚刚才乐观的冒出这个念头,就已经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响了起来。 “果然。我就说烟火大会的时间和地点都跟说好的不一样……是这种低级的妖怪啊。” 对于这种墨菲定律式的事件,骆媛媛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和秋人一起转过了头去,果然看见了一头银发,容貌俊美的狐妖,穿着一身白衣,正神态闲适的抄着袖子,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骆媛媛只好苦笑着打了个招呼:“……巴卫,晚上好。” “阿媛。”巴卫朝着少女微微点了点头,“我跟蠃蚌在山上喝酒,突然看见这边放起了烟花——” 他话说到一半,便突然顿住了。 狐妖的眼神从那巨大的妖怪身上,落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然后牢牢的锁定了他。 “……夜卜。” 巴卫认出了对方的模样,他眯起了眼睛,低低的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骆媛媛只好努力的祈祷蠃蚌只是让巴卫来看看情况,而没有亲自前来。 但很不幸的是,紧接着,她就听见了蠃蚌的声音:“是妖怪吗,巴卫?” “啊,是啊。”巴卫勾了勾唇角,“你锁门花的时间太久了一点。要是来得晚了,可说不定就要错过了。” “嗯?”蠃蚌疑惑的发出了一个音节,赶上了狐妖的脚步。他站在了他的身边,先是朝着骆媛媛露出了安抚的微笑,然后,朝着前方投去了目光。 他脸上的笑容霎时便消散了。 “夜卜!” 夜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秋人先皱起了眉头。“怎么,你们都认识他?他是谁?” “是你认识的人吗?”秋人询问道。“阿媛?” 现在说不认识也来不及了啊…… 这么想着,骆媛媛顿了一下,正想大方承认,蠃蚌却打断了她,粗暴的回答道:“阿媛不认识。” 他话音未落,便召唤出了还未还给惠比寿的神剑。 比起缘结神的神格,武神的身份显然更加适合蠃蚌。因为武士的战斗本能,早已刻入了他的骨血之中。 一剑斩灭。 在漫天消散的黑雾之中,蠃蚌冷冷的,站在了夜卜的身前。 “你终于出现了,夜卜。” 这样强大的实力,自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死气之炎固然能够伤害妖怪,但作为人类,也总归要陷入一场苦战。夜卜经验倒是很充足,但是他的神器雪音从刚刚看见骆媛媛起,就一直处于极为动摇的状态,导致他完全无法好好出力。 蠃蚌的信众不多,但好在神格稳定,神力绵厚,外加神剑加持,自然实力压倒性的强大。 夜卜自然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扭头就跑。 两位神祇转瞬就不见了踪影。而这场突如其来的,超乎了人类想象范围之外的战斗,也让今夜的雨之指环战显得有些尴尬起来。 最终双胞胎裁判的判决是战平。 但是,仅仅是这个结果显然并不能让人满意。 斯库瓦罗眉头紧皱的朝着骆媛媛疾步走来,“喂!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见他气势汹汹,泽田纲吉和秋人都不动声色的微微挡在了骆媛媛面前,好让斯库瓦罗不得不停在了一定距离之外。 而她实话实说道:“是妖怪。” “……哈?!” “如我所说,如你所见。”骆媛媛眨了眨眼睛,“刚才跟你战斗的,就是妖怪没有错。作为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斯库瓦罗先生刚才的表现非常了不起呢。” 但银发的剑士似乎并不会为这种程度的赞美开心,“喂,你是想说这个世界上居然有妖怪存在吗?!” 秋人不爽的将妹妹揽到了怀里,“你刚才不就看见了吗?” “那那个白发的男人,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可以一剑斩灭……你所谓的妖怪?” “我们是住在神社里的。”对于这个,骆媛媛自有一套解释,“蠃蚌是神社的社主。另一位社主对于驱魔降妖更厉害,是专业的阴阳师哦。” 比起神祇……果然还是阴阳师这种现实存在的职业,更有说服力一些。 斯库瓦罗好像还有些不满意,但xanxus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他冷冷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属下,似乎对于妖怪和阴阳师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也许他的心里此刻只有彭格列指环一样东西。除此之外的其他存在,他都懒得花费精力。 更何况,妖怪的世界和他们重叠的明显不多,今夜不过只是一个误入的意外。 斯库瓦罗只好憋着气的跟了上去,不满的抱怨了起来:“喂!boss!你这家伙!!” 说起来……这好像是瓦里安第一次不从屋顶离开,而极为正常的从正门走路离开。 xanxus经过时,几乎是与骆媛媛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好奇的转过了头去,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清了他的面容—— 作为外国人,xanxus的五官深邃,轮廓英挺。不过,原本可以称得上英俊的面容,却因为他神色间的阴沉冷漠,显得令人畏惧。宛若蕴含着乌云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雷霆降下。 他的眼眸里闪烁着压抑的愤怒,勃勃的野心,整个人的气质也许是因为脸上的那些伤痕,显得有些粗犷。 他走过她的身边时,近距离的对比出了男人的身形健壮而高大。骆媛媛可以看见他穿着的白色的衬衫质地良好,自然垂顺的勾勒出了xanxus强健诱人的身体轮廓。 那白色的衬衫贴着腰身束进了黑色的长裤之中,显得劲腰细韧,双腿修长。而他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外套,在经过时不经意的拍打了一下骆媛媛的手背。 那力道是与自己的主人全然不同的轻柔。 第九十章 待到瓦里安远去,泽田纲吉这才看向了骆媛媛身旁的巴卫。他的语气里透带着惊异和畏惧,眼神显得如此不可置信,“……阿媛你之前说,你的守护者……是几个妖怪……居然是真的吗?!” “是真的。”骆媛媛将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将刚才被xanxus的外套抚过的异样感觉压了下去。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不过……那时候说了你或许也不相信,我也没有说的特别清楚。” 她朝着巴卫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狐妖撇了撇嘴,撤销了幻术。见他的头顶上突然冒出了一对白色的狐耳,泽田纲吉和山本武,顿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坐在泽田纲吉肩膀上的里包恩倒是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变化,可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显得更加幽深了。 骆媛媛介绍道:“巴卫是狐妖。上次我的晴之守护者,叫做犬夜叉,他其实头顶上也有耳朵——就像名字所说的一样,他是犬妖。” “……好,好厉害……”泽田纲吉惊叹道:“我之前就觉得,阿媛你似乎有通灵的能力……但没想到真的有妖怪。” 也许真的是有妖怪,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够真的看见。 不过泽田纲吉这话说的像是为了拉近关系而胡诌出来的马后炮,因此铃木秋人不爽的瞥了他一眼。而蠃蚌追击夜卜而去,骆媛媛没有办法再留下和泽田纲吉细说,在约好了明天再见后,她便和巴卫,秋人一起,匆匆离去了。 铃木秋人倒显得颇为平静。他明明跟泽田纲吉一样,是今天才真正见到妖怪,可秋人毕竟是在蠃蚌和麻仓叶王身边长大的,虽然两人刻意的不让他们接触到另一个世界,但敏感的少年自小就隐隐有所感觉,不过是一直没有得到证明罢了。 因此,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感。 而比起妖怪,神祗之类的事情,秋人反而更加在意,骆媛媛与蠃蚌,似乎有些什么事情一直在一起瞒着他。 其中让他最为不爽的,就是今晚那个名叫夜卜的少年。 阿媛明明认识他,蠃蚌也明明认识他,可是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情! 骆媛媛一瞧他的表情阴沉,就八九不离十的猜得到他现在的心情,可是……如果要解释清楚他们跟夜卜的关系,就势必要把前世的事情拽出来说清楚。其实把鬼蜘蛛的事情隐去也不无不可,但问题是,若是知道骆媛媛前世在夜卜手上死过好几次,秋人决计不会放过他。但他要是与夜卜打上交道,没准就能进一步的接触到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万一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又或者被夜卜看出来了他其实是鬼蜘蛛的转世的话…… 事情就更麻烦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骆媛媛不小心忘记了伪装失忆,而叫出了夜卜的名字。 这让她有些生气,生她自己不小心就掉以轻心了的闷气。 “巴卫……”等他们离开了彭格列一帮人的视线范围后,虽然秋人还在,但骆媛媛却忍不住的开口了,“你能不能现在赶上蠃蚌和夜卜,让他回来?” 狐妖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不解道:“夜卜……你准备放过他吗?” “……我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已经不想再纠缠不清了。”骆媛媛抿了抿嘴唇,察觉到了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后,巴卫的目光沉沉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住有些担心,这种杀身之仇都不想追究的话,会不会被巴卫认为太过软弱可欺,圣母愚蠢。但她却不知道,巴卫只是在心里轻问:如果你恢复了那缺失的一部分记忆,想起了他是如何与奈落一起操控了你的意识,让你在最后亲手重伤了杀生丸,心神崩溃,心碎而亡的话,你还会这样,想要让一切都过去吗? 可是,就如同骆媛媛极力回避秋人回忆起鬼蜘蛛的记忆一样,巴卫和蠃蚌,也一直都极力回避关于杀生丸的记忆。 于是,狐妖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回答道:“……我知道了。” 看着巴卫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之中,骆媛媛却全然没有怀疑过,他会不会和蠃蚌一起杀死夜卜——因为她信任他的承诺。 最后,就只剩下了秋人和她两人。 骆媛媛沉默的继续往前走,铃木秋人走在她的身旁,似乎在等着她先开口。可是,少女始终一言不发。 秋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厉色,“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 “那个夜卜是谁?” 骆媛媛在继续沉默和“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种敷衍的回答中犹豫了一会儿。 “……你一定要知道?” 这句问话让秋人安静了下来。他垂眸凝注着骆媛媛,看见自己的妹妹显得格外为难。她眉目之间满是困扰和忧愁,让秋人也感到烦闷了起来。 “我不能知道?” “如果知道了没有好处呢?” “那你起码告诉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骆媛媛顿时更为难了——难道真的要说,是他杀过我两次的关系? 但她这难以启齿的模样,却让秋人猛地打开了脑洞,“蠃蚌那么生气,那个叫做夜卜的家伙,是不是伤害过你?” 骆媛媛迟疑着点了点头。“是……” “那家伙,难不成……”秋人的声音猛地冷了下去,以至于骆媛媛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然而却听他说,“难不成那家伙,是你的前男友?!” “……?!” “那家伙是不是装作人类来接近你,结果哄骗你喜欢上了他,蠃蚌却发现他是个不怀好意的妖怪?!” 骆媛媛瞪大了眼睛。“……呃……” “不对,如果只是分手的话,蠃蚌不会这么生气,你也不会说什么纠缠不清,巴卫也不会说放过……他一定还做了什么。” 骆媛媛:“……” 不知道秋人想到了什么,杀气渐出,“那家伙该不会,让你有了孩子!?” “!?”骆媛媛惊愕万分的看着他。 “他是不是让你有了孩子,却不负责任,你不得不一个人去打掉,然后被蠃蚌发现了?!我在道上见多了这种女人!如果是这样的话,怪不得蠃蚌会恨不得宰了他!” “……”骆媛媛开始思考究竟是让秋人这么误会下去,还是干脆坦白告诉他一切。 鬼蜘蛛的记忆,和她被夜卜始乱终弃,哪个更好? 哪个都不好啊喂!!! 但骆媛媛实在忍不住道:“你在黑道里混得太久了!不要看什么都觉得这么黑暗好不好!” 她咬了咬牙,“我跟夜卜的确是以前就认识……但是……他是伤害过我几次……可是……可是跟你想的不是一回事!” “几次?还有几次!?” “没有几次!就两次!” “他让你堕胎两次?!!?” “……没有!!”骆媛媛感觉自己要气崩了,“你就不能别问了!你再问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从小到大,每次跟秋人有所争执的时候,只要骆媛媛使出这个撒手锏,她就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剩下来的路上,秋人果然努力忍耐着,却再也没有提起关于夜卜的事情了。然而,当他们回到神社里的时候,发现巴卫和蠃蚌,已然早一步的回来了。 不止如此—— 骆媛媛看着那个被扔在地上,捆得结结实实的少年,发起了愣来。 ……她好不容易才切断了秋人对于夜卜的执着,为什么一下子又接上了!! 她抬头去看巴卫,却见狐妖站在一旁,手中拿着夜卜的神器——一柄长剑,无奈的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他也没办法。而蠃蚌一只脚踩在夜卜的背上,神剑在手,正好抵在他的脖颈之处。 见秋人和骆媛媛回来,他面冷如霜的开口道,“……媛姬大人。” 祸津神的语气硬邦邦的,而且如此正式的用尊称称呼她,显然是生气了。 蠃蚌很少生气,因此让骆媛媛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巴卫说,您准备放过他?” 您都出来了…… 骆媛媛终于感觉到了蠃蚌身为监护者的威严。她站在原地,有些僵硬的眨了眨眼睛。 “我……嗯……我……” “您就这样,准备放过他?!” 按理说,夜卜杀了她两次,如果她不想追究了的话,旁人最多不能理解的说她怎么这么圣母,可是…… 看着蠃蚌那愤怒的神色,骆媛媛突然察觉到,其实夜卜,或许伤害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蠃蚌死于奈落之手,那时候夜卜虽然没有出现,但后来,她被奈落限于危难之中的时候,夜卜与蠃蚌的交锋不少。 白发的祸津神一次次不顾生命危险的来救她,保护她。 他为她而战,受到的伤害,遭遇的痛苦,并不比她少。 也许……她只顾忌自己的心情,请巴卫让蠃蚌放过夜卜,太过自私了……? “你要……”想到这里,骆媛媛顿了顿,“你要杀他吗……蠃蚌?” 如果蠃蚌想要杀了夜卜,或许她并没有资格阻止什么…… 但就在这时,秋人却径直的走了过去。 他蹲在了夜卜身边,粗暴的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原本伏在地上的脸拽了起来。 夜卜垂着眼眸,刚才始终一语不发。此刻被拉着头发拽了起来,也表情冷淡漠然,不肯将视线从地面上抬起, “这个神祗,摸起来跟人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秋人的语气里散发着寒气,“不知道能不能跟人类一样,砍断四肢,灌进水泥,扔进东京湾?” 他眯了眯眼睛,握住了夜卜的下巴,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儿。 “长得不错。你就是凭借这张脸欺骗了我的妹妹吗?” 他顿了顿,冷冷道,“你居然敢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听见这话,蠃蚌握着剑的手猛地一抖。巴卫都瞪大了眼睛。不仅是夜卜再也无法保持住刚才那视死如归的决然表情,就连骆媛媛自己都被震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正要解释,巴卫手中被缴械了的夜斗的神器,瞬间化作了人形——大约是知道蠃蚌和骆媛媛不会对神器下手,夜卜一直没有解除神器的武器状态,但此刻不知道是他没控制得住,还是神器自己冲破了限制—— 金色头发的雪音脸色苍白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看着骆媛媛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骆媛媛也惊愕的看着他道:“你是夜卜的神器!?” 夜卜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件事我是冤枉的!我绝对是冤枉的!!” 第九十一章 托铃木秋人语出惊人的福,夜卜暂时在蠃蚌手下保住了一条命。因为,从他那惊疑不定的神色中来看,蠃蚌大概准备先搞清楚,到底有没有孩子这么回事。 骆媛媛当然回答说:“……没有这回事。” 雪音站在一旁,神色变化莫测,大概挣扎于“我的主人真的这么渣被一刀砍了我该不该救”的困境之中。 被这么一闹,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骆媛媛不打算再跟夜卜有些什么牵扯,但如果蠃蚌执意要杀他复仇,她也不能阻止。可是蠃蚌最终却依然以她的意见为最优先,僵着脸收起了剑。 看着夜卜一身是灰的站了起来,骆媛媛也不清楚,她这算是以德报怨?该不该斩草除根?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 她想说,你知道我恢复了记忆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可是又觉得,如果夜卜真的要说,她叮嘱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如果夜卜稍有悔改之心,就算她不说,他也应当会替她隐瞒才是。 蠃蚌和巴卫原本站在夜卜周围,形成了合围之势,以防他逃跑,这时既然已经决定将他放走,他们便走回了骆媛媛的身边,以防止他或许会突然暴起伤人。 这么一来,骆媛媛和夜卜站在两边,雪音却成了站在中间,犹疑不定的那一个。 他之前对于夜卜很不喜欢,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选择留下,最好能留在骆媛媛的身边,可是,他为了给骆媛媛存钱买礼物,而在夜卜身边努力工作的这么一段时日,已经觉得夜卜其实……人还不错了。 让他在这么“众叛亲离”的情况下,抛弃夜卜,雪音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站到了夜卜的身边,重新化作了他手中的长剑。 夜卜没说什么,他握住了雪音,沉默了片刻,然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朝着骆媛媛道:“……你小心一些。他……还活着。” 奈落,还活着?!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秋人和雪音。 但这已经是夜卜所能透露出的极限了,不等蠃蚌或者巴卫再次出手将他抓住,他就迅速的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你跟阿媛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一抵达安全的地方,雪音就迫不及待的重新化作了人形喊了起来。 “你们居然认识?!” 夜卜的心情也颇为糟糕,他抿紧了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阿媛?如果我要称呼她,我是要叫她‘母亲大人’的。” 这辈分关系顿时让雪音愣住了。“哈?” “所以一开始,我才让你不要接近她啊……”夜卜低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你以为是单纯的,此世之人与彼世之人的不同吗……?不是的,是因为我……再跟我们扯上关系的话……一定,一定会给她带来悲伤的……她好不容易才有了新的生活啊……” 雪音愣了良久,“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似乎仍然侥幸的希望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夜卜便站直了身体,转过了头来,第一次如此严肃的望着雪音那如晚霞一般的绚丽眼眸。 切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我杀了她。” “上辈子,她就是死在我的手上,如今才转世为了你所见的少女。” “不仅如此,当她被我的父亲所囚禁的时候,我是她的看守。” “另外,我还斩断了她与所爱之人,彼此的缘分。” “她不管怎么恨我,厌恶我,敌视我,甚至想要杀死我,都是应该的。” “……可是……”雪音懵了一下,“她却放你走了……?” “……” 夜卜没有说话。 他垂下了眼眸,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所以,就算是作为报答也好,我大概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你为什么……”雪音愤怒的咬了咬牙,“你为什么要对她做那种事?!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是把她叫做‘母亲’的吗!?” “我是父亲所收养的孩子。”夜卜冷静的回答道,“我那时只听从……父亲的话。” “你的父亲,就是你刚才说的……奈落?” “……是。” “那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夜卜顿了顿,“……是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 “……那个难缠的家伙居然还活着。” 但在麻仓叶王这里,奈落的评价便换了一个词汇。对于强大的阴阳师来说,奈落作为妖怪,若是正面对上,他毫无畏惧。但那个妖怪的难缠之处,就在于他极为狡猾。 狡兔三窟都无法形容奈落的化身数量之多,金蝉脱壳,移花接木,瞒天过海,偷天换日——他似乎总是能留下一线生机,无论铺下多么缜密的滔天巨网,他也能命存一线,然后东山再起。 而因为晚上即将开始的雾之指环战,准时返回了并盛神社的麻仓叶王,原本只是打算回来看看戏,探探亲,却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巴卫倒是还好,可是骆媛媛和蠃蚌,脸色却都有些苍白。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和奈落打过交道最多,因此对他最为厌恶,也最为畏惧的,恐怕就是他们两人了。 尤其是,那个男人最擅长躲在黑暗之中,操控一切。明面上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这种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咬你一口的敌人。 “夜卜没有再说更多的消息吗?” “……他走了之后,倒是有让他的神器雪音又送来了几句话。”骆媛媛有些焦躁不安,“他说奈落还活着,不过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偶尔有什么任务,都是通过螭来传达的。” 麻仓叶王沉吟了片刻,“秋人呢?” “巴卫和蠃蚌用法术让他先睡下了。” “这样啊。”阴阳师思索了片刻,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不过,就算知道了奈落还活着,也没有什么用处。那个人如果想要躲起来,就算是天上的神祗都找不到。既然这样,倒不如等他露出了形迹再多加担心好了。” “话是这么说啦。”骆媛媛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心浮气躁,“可是一想到他还活着,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暗暗地盯着我,我就觉得很可怕……” “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 麻仓叶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会的。我保证。” …… 等到了夜晚,一头黑色长发,身披斗篷的阴阳师引来了无数的视线。 因为骆媛媛之前的几位守护者都不是普通人,于是这个看起来最像人类,也的确是人类的人类,反而格外的引人瞩目。 不过,因为小时候曾经见过几面,泽田纲吉显得还算是镇定的凑上去打了个招呼:“叶,叶王先生。” “啊,纲吉,”麻仓叶王站在骆媛媛的身边,对着他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居然成了黑手党的首领呢。” “不……那个,原因非常复杂……” 但那些事情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麻仓叶王便直接道:“指环战的事情,我已经听阿媛说过了。今天是雾之指环战,对吧?不知道纲吉的雾之守护者是?”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需要我出手吗? 一听这话,纲吉下意识的便看向了自己肩头的里包恩。黑暗世界的第一杀手抬手扶了扶帽子,奶声奶气道:“不用客气。阿纲的雾之守护者马上就到。” “嗯?”阴阳师却顿了一顿,他专注的凝望着里包恩,凝望了一会儿之后,淡淡的笑着说了一句:“真是有趣的诅咒。” 里包恩面无表情,还没有说话,叶王已经转过了头去,看向了瓦里安的方向,“对面也有一个人,身上有着跟你一样的诅咒。看起来,他就是你们这次比赛的对手了?” 只见一个婴儿模样的人影,戴着兜帽,披着斗篷,漂浮着进入了赛场,而泽田纲吉这边,却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 彩虹之子之一的毒蛇玛蒙,和一个连泽田纲吉都不清楚身份的库洛姆·骷髅。 看着他们走进了比赛的场地,纲吉紧张惶惑之余,还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因为库洛姆的那个发色,形状,制服……都让泽田纲吉忍不住低低的念出了一个名字:“六道……骸?” 不知道这个女生,跟六道骸有什么关系。 而骆媛媛是黑曜事件结束后,才转入了并盛,因此毫不知情的有些茫然道:“六道骸?那是谁?” “是个很危险的人。”泽田纲吉回忆起当时的战斗,至今都历历在目,心有余悸,“他能占据别人的身体,将别人当做傀儡操控,而且据说经历过六道轮回……拥有前世的记忆。” 这个描述,莫名的让骆媛媛感到有些熟悉。她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叶王,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安定,这才定了定神,继续问道:“……他做了什么?” 里包恩见她和麻仓叶王的神色都有些微妙了起来,沉了沉眼眸——难不成,铃木媛和六道骸,居然有着什么联系? 他代替了泽田纲吉回答道:“六道骸出生在一个叫做艾斯托拉涅欧的家族里。这个家族专门为黑手党制造特殊武器。但后来,因为特殊武器杀伤力太大,黑手党界下令禁止生产,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不仅加强了特殊武器的开发,还使用孩子做人体试验。六道骸就是其中的一个改造产物。” “他得到了六道轮回的力量之后,毁灭了整个家族,并且因此憎恶黑手党。于是准备来日本夺取纲吉的身体,想要以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歼灭所有的黑手党。” “你是说……”听完了这话,骆媛媛沉默了一下,“他原本只是个孩子,但是某一天,突然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和强大的力量……?” 可是,这样的事迹,同样也能用别的模式来形容——当初的鬼蜘蛛,不也是重伤濒死,然后将自己献祭给了无数的妖怪,从而化作了奈落? “而且这个六道骸,还能操控别人的身体……?” 里包恩并不知道奈落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多少共同之处,“没错。他是非常优秀的幻术师,因此,我将他征召为了纲吉的雾之守护者。” “……但是,纲吉的雾之守护者,不是个女孩子吗?” 她话音刚落,擂台上的少女,手中所握着的三叉戟就被玛蒙彻底击碎。 眼看着泽田纲吉这边将要败北,场上的少女却突然,变成了一个男人。 他出现的如此突兀,却偏偏又自然地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他而不是她站在场上。 “啊!”泽田纲吉顿时惊叫了起来,“六道骸!” 听见了他的叫声,场上的少年带着某种嘲弄的笑意转过了脸来,然后他的目光,随即便落在了骆媛媛的脸上。 第九十二章 六道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跟奈落相比相差太大,麻仓叶王的火灵早就要以雷霆之势出手了。 只是,眼前的人并不是奈落。骆媛媛和麻仓叶王很快就辨别出了这一点——但他看起来,却也并不是跟他毫无关联的。 六道骸似乎颇感兴趣的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叫做媛姬?” 骆媛媛心里一惊。而一看她的表情,六道骸就知道了——她的确就是媛姬。 这让他扬了扬眉毛,眉眼间流露出了一丝邪气轻佻的笑意:“我六道轮回的记忆里,记得每一次轮回都能看见一个人站在三途川的边上,披着白色的狒狒皮,看着来来往往的魂灵,就像是一座矗立在岸边的洁白石像。他身边偶尔会站着一个女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轮回了那么多次,每次都能看见对方站在三途川边,六道骸对此印象极为深刻。但经过三途川转世投胎的魂魄,都会失去前世的记忆,除了六道骸这种通过非常途径想起来的,一般人永远不会知道黄泉的情形。 “据说那是一位痴情的城主,在死后迟迟不愿投胎,而在等候与自己深爱的夫人重逢。” “他的痴心感动了黄泉女神,她允许他在三途川边长住,而且,据说因为寂寞,她偶尔会化作他亡妻的模样,陪伴在他身侧。” 六道骸看着骆媛媛和麻仓叶王的表情变化,原本的猜测,如今化作了笃定的笑意,“哎呀……果然是你么,媛姬?” 奈落果然还活着。 因为之前就从夜斗那里得到了消息,骆媛媛和麻仓叶王此刻倒也不如何惊讶。 但他居然是躲在黄泉之中!怪不得漫天神佛,三界妖怪,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因为黄泉是黄泉女神伊邪那美的领域,曾被伊邪那岐神唾弃为世上最为污秽和丑恶之地,以伊邪那岐神的尊贵,都尚且退避三尺,其他的神祗就干脆的把黄泉交给了伊邪那美神自治。 于是神界,人界,黄泉界,仿若独立,泾渭分明,其中人,神,妖,都对黄泉讳之极深。 听起来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黄泉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 黄泉女神因为与伊邪那岐神的往事,虽然算得上是众神之母,可现在并不算是个温柔和顺的善神。她所掌管的黄泉算是个危机四伏的凶险之地,奈落被逼的藏身于厮,可见当初已然是走投无路,几陷绝境。 但他属于那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类型。当初还差一点就能将他根除失败后,如今听六道骸的语气,他竟似在黄泉站稳了跟脚,还获得了黄泉女神的信任。 这样的话,夜卜长时间见不到他的面,只能通过螭转达命令的情况,也不是不能理解了——奈落恐怕,无法轻易离开黄泉。 但是,如果是奈落的话,骆媛媛不知怎么的,感觉他要是想要离开,一定能够想出办法。 况且他原本就是鬼蜘蛛将自己献祭给了人类的贪婪所化成的妖怪,一身瘴气,如今在黄泉那种极恶之地,如果没有被污染吞噬,那想必就是反过来吞噬壮大了起来。 这么一想,实在令人忧愁。只能希望黄泉女神可以不受蒙骗,以无上的神威,能将他羁住的再久一些,免得他再出来为祸人间。 骆媛媛这么暗暗的祈祷,麻仓叶王却是隐约知道黄泉女神是个什么模样的。 作为触碰到了神之领域,不经黄泉就能进行转世的阴阳师,他曾经与伊邪那美神有过几次短暂的见面。 当初,伊邪那美神因为生育火神而逝去至黄泉,伊邪那岐神泣而拔剑,斩其子后,追往黄泉之国,请求她与他一起离开。 事情到这里,还算是情深意重的一对夫妻至死不渝,生死与共的美好。 然而伊邪那美神已经吃下了黄泉的食物,被黄泉所污染深重,若要离开,必须进行拔除之礼,清除污秽。 但拔除之礼极为凶险,所要遭受巨大的痛苦,还有极大的可能被反噬直接堕落。就算有好几位神祗相助,都容易丧命甚至污染相助的神祗,伊邪那美神却是一个人为自己进行拔除,其凶险程度可想而知。 她不愿被自己的爱人看见自己拔除时所显露出的被污染的丑陋模样,于是咬牙逞强约定说:“吾兄远道而来,我愿意和你回去,但是请等我一会儿,也千万不要偷看我。” 然而伊邪那岐神背约偷看,看见了伊邪那美显现出的被污染后的模样——蛆虫聚集,脓血流溢。以至于惊怖而逃。伊邪那美神因而拔除失败,从此彻底堕入黑暗,被污秽污染。 她派遣黄泉丑女追逐兄长,被斩。派遣八雷神追逐,被斩。最终亲率千五百黄泉军来追,遭遇于黄泉比良坂下。 这时,伊邪那美神已经再也无法离开黄泉了。她与伊邪那岐神隔石相望,怒而立下诅咒:“吾兄!因为你如此行为,我当每日把你的国人扼死千名!” 伊邪那岐神狠绝回答道:“既然如此,我就每日生产千五百名!若一日之中必死一千,一日之中必生五百!” 受此刺激,伊邪那美神愤而居于黄泉,却经常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之中。一旦有外人进入,她就总是觉得,是她的爱人去而复还,来陪伴与她。但拔除失败的伊邪那美神早已失去了原本的美丽形貌,于是她就会自动化作来人心中所爱的模样,好让对方留下。 一旦有人进入被她察觉,她都狂喜追逐,一旦得手,绝对纠缠不放,不许有谁离她而去。 所以黄泉常常是有进无出。 能够脱离黄泉的,千百年来,也不过只有寥寥几人。 也因为如此缺爱,麻仓叶王很清楚,如果奈落刻意讨好,那位强大尊贵的众神之母反而是最好被控制的那一个。假若被奈落所迷惑,相助于他……那简直…… 绝对是一场能够倾覆天地的灾难。 “阿媛?”泽田纲吉并不清楚这些干系,但听见被六道骸叫了一声“媛姬”后,骆媛媛的脸色就略微显得有些苍白,麻仓叶王也皱起了眉头。他便有些不安的看了过来。 之前的妖怪,阴阳师,到如今的沾染轮回之事,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好友,仿佛笼罩在一层层巨大的迷雾之中。而他除了隐隐约约的看见她渐渐带上了忧愁的面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先完成你的指环战吧。” “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十代目!”可是泽田纲吉却来了脾气,喊了起来,“如果出了什么事的话!当然是你的事情更重要啊!” “诶,是吗?”六道骸漫不经心道:“那么我省些力气,直接认输如何?” 漂浮在半空中的玛蒙微微一愣,倒是非常乐见如此,但斯库瓦罗却不爽的叫了起来:“喂——!你们到底在那边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 骆媛媛被奈落的事情弄得正心烦呢,听见对面斯库瓦罗的大嗓门这么一吼,顿时回喊了一句:“说你长得特别好看!!” 斯库瓦罗:“……” 虽然觉得此刻不该笑出声来,但那太过沉重的猜测和骆媛媛胡乱的玩笑混在一起,顿时显出一种格外滑稽的荒唐戏剧感出来。 于是麻仓叶王忍不住的“噗”了一声。 xanxus看了一眼隔着一段距离的少女,又看了一眼身旁被噎住了的属下,脸上便禁不住的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低低的“啧”了一声“垃圾”。 被双重嫌弃了的斯库瓦罗:“……” 只是六道骸说是要认输,但却是个护短得紧的人。之前那个名为库洛姆的少女不知道与他是什么关系,但是玛蒙伤了她,他就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一定要找回场子。 最终号称立于世界顶点的七位小婴儿之一,还是不敌拥有了六道轮回记忆与力量的六道骸。 而在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库洛姆之前,六道骸望着骆媛媛,又望向了泽田纲吉,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秘神色,“……彭格列的十代目,我劝你最好,还是离这位媛姬远一些为好。” 说完之后,不管对方脸色如何,六道骸便闭上了眼睛,回归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体之中。但他才刚刚感觉自己回到了那熟悉的密封黑暗之处,就有另一股阴冷,污秽,却又强大无比的气息探入了他的梦境。 “……你的速度还真快啊。” 他微微的顿了一顿,“奈落?” “你见到她了?” 似乎是对他如此迅速的联络上他所表露出的急切感到了可笑,六道骸低低的笑了起来,“你的夫人似乎并不怎么承受你的痴情啊。” “她果然没有经过黄泉就进行了转世。”奈落却没有理会他的嘲笑,“这么说,她如今在并盛。” 六道骸与奈落的交集,并不仅仅只限于他前世的回忆中,一个总是等在三途川畔的身影那么简单。 他在得到六道轮回之力的时候,就引起了黄泉的注意。毕竟不管怎么说,六道轮回都是属于黄泉的管辖范围之内,六道骸的家族所移植给他的轮回之眼,相当于从黄泉女神的家里撬走了一块砖瓦。 伊邪那美对于自己的黄泉之内失去任何东西,都敏感非常。但好在她不能轻易的离开黄泉,而那时身边最为倚重的,就是奈落。 奈落帮六道骸挡住了黄泉女神的窥视,同时因为他暂时无法离开黄泉,将他当做代替他窥探外界的眼睛。 六道骸在黑曜中学使用了六道轮回之力与泽田纲吉对战的时候,奈落就连接上他过一次。不过那时骆媛媛还在黑主学院,没有来到泽田纲吉身边,于是他们便阴差阳错的没有对上。 但后来骆媛媛出现在了泽田纲吉身边,通过库洛姆,奈落就猜疑到了更多。 六道骸很清楚这个狡猾的妖怪心思深沉到了可怕的地步,就算有了那么多世的记忆,六道骸也非常不愿意跟他多打交道——因此,他忍不住的想起了今天所见到的那个少女。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就算六道骸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情惜玉的人,都忍不住的为她感叹—— 到底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会被奈落这么可怕的存在看上? 不过,这样也让他有些好奇,到底是发生了怎样的事情,奈落这样的存在,才会把一个人类,这样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但奈落和六道骸显然还没有熟到能一起回忆当年的地步,他切断了六道骸的联系,在昏暗的黄泉领域之中,他披着雪白的狒狒皮,盘坐在忘川之畔。 在这暗无天日之地呆了这么久,如今他的肌肤更加苍白,面容更加削瘦,只有一头长发,似乎得了瘴气的滋养,更加浓密。 他垂下眼眸,心想,既然骆媛媛在并盛,那么螭暗中监视夜卜,回报他总是经常往并盛跑,也有了理由。 ——奈落知道夜卜早就有了离开的意思,对于他的隐瞒不报,只在心里冷冷的笑了一声。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一双柔软纤细的手,温柔的从背后握住了他的一缕卷发。 奈落身形微微一顿,下一秒,便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这里就这么好看吗?你看了这么多年。” 她的语气,声音,都是奈落最为熟悉的。 可是他垂着眼,盯着她的嘴唇,却始终不肯抬起望向她的整张脸——哪怕他很清楚,对方的脸,也一定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的。 “……伊邪那美神。” 伊邪那美神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像个孩子似得,依赖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奈落沉默了片刻,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然后轻声道:“我的爱人,你曾经所造的国土尚未完成,和我一起回到阳世去把。” 第九十三章 “阳世?” 听了这话,伊邪那美沉静了下来,随着她的沉默,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渐渐的阴寒了起来。 但奈落毫无动摇之色的沉声道:“是,阳世。” 他很清楚,伊邪那美平常看起来似乎很是平静,神智正常,但稍不注意,就会被刺激的陷入疯狂。宛若一座火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发。 而一旦黄泉女神发怒,就算是他也只能被纠缠致死。但好在这么多年,奈落已然学会了如何安抚和引导对方。 果然,听见他那镇静平稳的声音,伊邪那美神没有立刻发难,而给了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你是不是也想要离开黄泉!离开我!?阳世那里是伊邪那岐的地方,我不想见他和他的国人!” “可是,我的爱人,”奈落语带蛊惑:“那个世界原本应该有你的一半。” “我的一半?”伊邪那美神的语气变得缥缈起来,“哈,我的一半……” 她的怒气渐息,转而语气幽幽的说话,“外面的人都会嫌弃我丑恶和污秽……只有黄泉,它什么都不会说,不会抛弃我……也不会伤害我……” 奈落进一步的握住了她的手,“那么,我们就把黄泉带出去。” “伊邪那岐因为你被污染而抛弃你,这恨意即便是我都无法释怀——!伊邪那美神啊,你曾经怀抱怨恨立下誓言,要每日扼死伊邪那岐的一千国人,他却不曾悔改,也不曾对你认错的争锋相对——我的爱人,我要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心疼于你曾经遭受过的苦痛,也因此感到同样的痛苦……” 伊邪那美雾蒙蒙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你心疼我?” 奈落垂下了眼眸,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畔,柔声道:“我愿意在黄泉之国永远的陪伴您,可是我的怨气与痛苦却难以平息。一想到你曾遭受到的鄙夷和唾弃,我就愤恨的无法宁静。” “那些愚蠢的神明根本不懂您曾遭受过怎样的痛苦……但您善良而默默忍受,这一点令我如此倾倒。我希望能与您结为夫妻。” 伊邪那美瞪大了眼睛,“你要……与我结为夫妻?” 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度,奈落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 伊邪那美的皮肤白皙,一头长发乌黑润泽,五官柔美精致,穿着华丽繁复的神袍,一双眼睛却总是显得有些迷离。 那是奈落记忆中,属于媛姬的脸,可是那迷离的眼神,却属于伊邪那美自己。 在他进入黄泉之前,对于伊邪那美神的传说,自然也早已打听清楚。这位大部分时间都神智丧失,神格也已经被污染的女神,会化作与她见面的人心中,所爱之人的模样。 所爱之人…… 他在忘川等候了千百年的时光,伊邪那美神的面容也不曾改变过分毫。 他为什么无法摆脱对于骆媛媛的爱意,奈落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 因为,他所诞生的核心与意义,都来自鬼蜘蛛对于媛姬的爱。 就算他从自己的身上剥离出了鬼蜘蛛的那一部分,就算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鬼蜘蛛,也无法摆脱这诞生之初,便已然深入骨髓的影响。 爱沿着他的经脉骨髓,深入了他的身体与灵魂的每一个地方—— 媛姬是他诞生的根本。对她的爱,就是他所存在的意义。 不论他变得再怎么强大,吞噬再怎么多的妖怪,核心永远也不会变。 因为核心变了,奈落甚至都不会再是奈落。 只要他是奈落,他就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她。 所以这份爱意……怎么能够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脱? 奈落凝视着伊邪那美的那双眼睛,将她当做媛姬那样,柔和下了一直冷厉的眉眼。 “是。我愿与你结为夫妻。” “但姻缘之事,须得礼物聘娶。我身无他物,只能将自己的全部奉献于你,不知伊邪那美神,却要回赠我何等的盟誓之物?” 伊邪那美怔怔道:“你想要何物?” 奈落这才微微弯起了唇角,“阳世有一处地方,名为并盛……愿伊邪那美神将此处,以创建天地之神威权势,许我管理。” 在黄泉异动的时候,凡世尚未有所察觉。 指环战还剩最后的云之指环战和大空指环战,但在那之前,并盛的烟花大会终于开始了。 这个祭典说起来,还是为了祭祀并盛神社的缘结神——也就是蠃蚌的。在没有恢复记忆前,骆媛媛就每年都非常期待这个祭典,如今她恢复了记忆之后,就更加感觉有趣了。 更何况,在指环战那样密集的战斗下,稍微放松一些,缓上两口气,也没什么不好。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又得知了奈落的消息,实在令人担忧,于是为了振作精神,骆媛媛特地打扮了一番。 她穿着粉色的浴衣,盘起了长发,清清爽爽,自然秀美。 除了在发髻上斜插了一只樱花发簪外,再无装饰。而那支发簪垂下了一缕流苏,当她迈步向前的时候,便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格外好看。 因为知道骆媛媛期待了很久,泽田纲吉也特地换上了浴衣——他一向是个很低调,很不爱出风头的性格,骆媛媛原以为他的浴衣应该是藏蓝色或者灰色这种沉稳的色彩,没想到他却穿了一件橘色的浴衣,很是打眼。 看着他那尴尬羞恼的模样,骆媛媛举着团扇,笑弯了眼睛的评价道:“嗯……颇有几分黑道大佬的花衣气息了。” “是里包恩啦!”泽田纲吉自己也很不自在的涨红了脸,“我本来的浴衣一定是被他藏起来了!” “可是我觉得这件也不错呀。”骆媛媛笑着道:“虽然颜色很鲜亮,不过跟你战斗时候的火焰颜色很相近。这么一想,倒也有些帅气起来了呢。” 泽田纲吉被好友夸奖的忍不住咧开了嘴,然后就看见骆媛媛身旁,穿着格子浴衣的铃木秋人投来了格外可怕的瞪视,好像在说“很好笑吗?有什么好笑的?!不许对着阿媛笑!”。 好在他们走了一会儿,就碰见了狱寺和山本武,有了他们加入,泽田纲吉总算吁了一口气,不用总是被秋人瞪着了。 而因为这次烟花大会是骆媛媛恢复记忆之后第一次参加,巴卫和麻仓叶王把犬夜叉又喊了过来,他们几个人一起商量了好半天,决定一起抬次神轿。但是三个人抬不够,刚好草摩家那边,因为草摩慊人如今算是蠃蚌的学生,也懂得了很多关于契约方面的知识,倒也不如从前那样慌张敏感,偏激狭隘。于是他把草摩夹送了过来。 于是抬神轿的四个人……不,两人两妖——巴卫,麻仓叶王,犬夜叉,草摩夹——就这么定了下来。 被抬的缘结神蠃蚌表示:“……” 这原本应该是一次非常热闹和欢乐的祭典。 原本的意思就是——如果原本明亮的月亮没有被突然吞噬。属于黄泉的阴气没有突然袭来。 月亮突然隐没了下去,宛若月食了一般,远处的灯光渐次熄灭,大地陷入一片昏暗。 察觉到了不对,麻仓叶王先行张开了结界,放出了火灵。 但那极为污秽肮脏的瘴气,却让普通人类刚一接触,便昏倒在地。 不过转瞬,原本热热闹闹的祭典之上,就只剩下了泽田纲吉,山本武,狱寺隼人,巴卫,犬夜叉,麻仓叶王,草摩夹,蠃蚌还有骆媛媛。 ——秋人也昏了过去,骆媛媛刚才只是吸了一口瘴气,此刻也有些晕沉,要不是蠃蚌立刻为她净化驱散了那团瘴气,她恐怕也已经昏了过去。 骆媛媛也算是和瘴气打了不少交道,却也没见过如此霸道的情形。 她精神有些萎靡的坐倒在地,好在麻仓叶王已经张开了结界,她只要休息片刻,就应该能够恢复。 与此同时,众神的居所,高天原也为之震动。 “黄泉之地的瘴气,为什么会出现在人间?!” “具体之地是在何处?” 毘沙门和惠比寿看着那被瘴气所笼罩的地方,正是并盛的方向,俱都悚然一惊。 “要去驱除吗?” “疯了吗!那是黄泉瘴气!普通神祗谁敢去驱除?逃得远远的,免得被污染才是正经!” “伊邪那美神不是管束黄泉之地吗?为什么会出现黄泉瘴气外泄的情况?”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柔美的声音,响彻高天原。 “吾乃伊邪那美。” “吾曾为吾兄伊邪那岐之妻,生子众多。当初天神命我兄妹二人去往苇原中国,造岛生神,他弃我于黄泉,将高天原,夜之国,大海原之地分别赐予天照大御神,御仓板举神,建速须佐之男。如今我以我之神名,将并盛之地赐予我之爱人管理。” “以我之名保证,黄泉瘴气不出并盛一步,望诸神好自为之,莫要自取灭亡。” 然而这番摆资历,炫权利,同时隐含警告的声明,引起了众神一片喧杂: “爱人?!” “伊邪那美神的爱人?!” “为何是并盛之地?这处土地有何特殊之处?” “要怎么办?听从伊邪那美神的命令……不要插手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伊邪那美神何曾有能力决定苇原中国的土地归属?!如今所有的神祗都归天照大神统御——忘了吗!伊邪那美几乎可算邪神!” “可是,天照大神是伊邪那岐神的贵子,伊邪那美神的身份还在‘天’之上……难不成要与黄泉之国开战?可是黄泉瘴气……就算是‘天’,若是接触过多,说不定也会堕落啊!” “是啊,只有曾经成功从黄泉返回之人,才能不受黄泉瘴气的影响,不会轻易堕落……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曾通过黄泉之人?” 曾通过黄泉之人,麻仓叶王算是一个。 事实上,六道骸也能算是一个。 但除了他们之外,泽田纲吉,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却也显示出了惊人的净化能力——他们的死气之炎,似乎并不畏惧黄泉瘴气,也并不会被瘴气所污染扑灭。 “这是怎么回事?” 进入了死气模式的泽田纲吉神色极为沉稳冷静,显得格外可靠。 蠃蚌看了他一眼,尽管还没有任何证据,他仍然凭着直觉,沉声道:“……大概,是奈落来了。” 在雾之指环战结束之后,如同当初泽田纲吉信任的告诉了骆媛媛关于黑手党的秘密,骆媛媛也终于将自己的前世记忆,告知给了自己的朋友。因此对于奈落的名字,如今的泽田纲吉并不陌生,但他却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就跟他打上交道。 而且,尽管知道对方是个极为狡猾和可怕的人,他也没有想到,还没交手,对方就能让他们陷入如此棘手的困境。 好在伊邪那美只是为了掌控并盛,而不是摧毁并盛,她的瘴气并没有往普通人类所居住的市区扩散,而只是笼罩住了这片山头——因为那里有蠃蚌的神社。 在伊邪那美的概念里,神祗才是一片地区的掌控者,她要将并盛送给奈落,就必须先要并盛的神祗屈服。 高天原的众神一时半会还想不出该如何应对,伊邪那美却已经打开了黄泉之门,与奈落一起,降临到了并盛的上空。 第九十四章 真是奇怪,在没有见到他之前,骆媛媛心中忐忑畏惧,可是,真的看见了他之后,她反而定下了心来。 暗处的敌人永远都比明面上的更加可怕。而尚未出鞘的刀,威慑力也永远比出鞘了的刀更加强大。 一直悬而未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到了即将坠下之时。就好像一段漫长的折磨,终于到了要执行刑罚的时刻。 不论好坏,都是解脱。 不知道这一次,她会再死一次,还是能够继续存活下来? 怀抱着这样复杂的念头,骆媛媛看向了半空中,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的眉眼依稀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但这么多年,他的神色更加深沉莫测,一双眼睛犹如深渊一般,毫无情感,不似活物。 他与身旁的少女并肩而立,身上穿着的,却并不是白色的狒狒皮。 奈落身着黑色和服,少女穿着白无垢——分明是婚服样式。 再仔细去看那少女的面容,秀丽端庄,除了那双眼睛迷雾蒙蒙,令人不敢多看,其余之处,皆和骆媛媛一模一样。 但是这一点,骆媛媛本人却是最后才发现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骆媛媛只是觉得那少女长相虽然好看,却说不出来的不对劲,直到发现其他人惊愕不定的频频回首看她时,才抓到了一缕想法—— 而麻仓叶王的话,则直接帮她确定了下来:“……是伊邪那美。” …… 伊邪那美,会幻化成对方心中所爱之人的模样。 这个名字意味着两件事情——奈落仍然爱着她。伊邪那美变成了她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这时候合不合适思考这个,但骆媛媛还是忍不住的感觉……有些神奇——奈落,爱着,她? 而且伊邪那美……那不是惠比寿的母亲吗? 这辈分到底要怎么来! 伊邪那岐神出不出来管事了?! 虽然知道伊邪那岐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目前恐怕也只有那位神祇可以和这位大神相敌了。 就在骆媛媛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她却分明感到了一阵寒毛直竖,而又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却心中猛地一跳——奈落正垂下了视线,望着她。 他们隔着好一段距离,但他的眼神不偏不倚,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罩来,几乎让人涌起一股无处可逃的绝望。 但就在这时,蠃蚌猛地将骆媛媛抱入怀中。 他低低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旁人对她的窥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因为那一眼而瑟瑟发抖起来的缘故,骆媛媛似乎感觉得到蠃蚌的身体也紧绷的厉害。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伊邪那美的威势,更是因为奈落——他比起上一次,更加强大了。 从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被奈落所针对的那一方,骆媛媛绝对真心实意的能够夸赞他一句:真的厉害。 但如今,他是他们的敌人。 这个念头让骆媛媛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抓紧了蠃蚌的衣服,低低的叫了他一声:“……蠃蚌……” “没事的……”蠃蚌低低的安慰她,“没事的……” “让纲吉他们走吧……这本来就跟他们没有关系……” 但他们之前原本就站得很近,骆媛媛纵使压低了声音,泽田纲吉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他转过头来,死气之炎模式下的瞪视显得格外的具有威慑力,少年沉声道:“我不会丢下朋友。” 他这么说了,山本武和狱寺隼人当然也是如此。 而草摩夹抿了抿嘴唇,咬牙摘下了可以压制他猫怪模样的佛珠。 麻仓叶王的火灵原本大口大口吞噬着黄泉瘴气,但渐渐地,它却从火焰的红色,慢慢的转为了不祥的紫色。阴阳师便连忙将它收了回来,先行净化。 巴卫和犬夜叉相比之下,靠着妖怪的强悍体质,倒是影响不大。只是他们在神社之地,早已经习惯了清净之气,这浓郁的瘴气还是令他们感到了些微不适。 他们的坚持回护,令骆媛媛的眼圈忍不住的有点发热——因为说到底,他们跟奈落根本没有直接的冲突,不过都是为了保护她。 就在她有些怔然的时候,蠃蚌抱住了骆媛媛,挡住了奈落的视线,却也同时引来了伊邪那美的注意——因为这位神祇,关注的便是神格的动向。 她的语气如同媛姬当年对蠃蚌一般温柔,遥遥诉道:“你是并盛唯一存在的神祗,想必并盛归你统辖。你可愿臣服辅佐吾爱奈落?” 蠃蚌冷冷的看着她,“不愿。” 伊邪那美笑了笑,却也并不生气,“那么,就把你的神格留下。” 原本只是环绕在并盛空中的黄泉瘴气猛地得了指令,化作一道巨大的云柱,自天际朝着蠃蚌冲来。骆媛媛自蠃蚌的臂弯间,看见了伊邪那美身边的奈落神色不变,眉宇间却流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连忙慌乱的拽紧了蠃蚌的衣襟,“快!蠃蚌,把神格给我!!” 奈落绝对非常希望看见蠃蚌死去,但那绝不是骆媛媛所希望看见的。但蠃蚌愣了一愣,却没有动——因为如今谁有神格,显然谁就是伊邪那美的目标。 第一波黄泉瘴气猛地拍在麻仓叶王张开的结界之上,结界纹丝不动。 伊邪那美轻轻的“咦”了一声,转头望向了麻仓叶王。 “你……难不成曾经通过黄泉?” 她说着话的时候,第二波更加汹涌的黄泉瘴气,已然开始蓄力。麻仓叶王的眉目间开始凝出一丝慎重。他显然清楚自己的结界纵然能够抵达一次两次,却也绝对无法长时间与伊邪那美抗衡。 麻仓叶王没有说话,伊邪那美却盯着他,笑了起来:“那你知道不知道,凡是进入了黄泉之人,都应该留下来陪我——那些趁着我无法离开黄泉,逃出去了的人,虽然暂时摆脱了我,可若是再被我抓住,会有什么下场——你可知道?” 麻仓叶王镇定的笑了笑,“如今伊邪那美神的身边,不是已经有人永远相伴了吗?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已然正好圆满,伊邪那美神恐怕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这话让伊邪那美愣了一愣,她眨了眨眼睛,转回去看了奈落一眼。在她转过去之前,奈落便先一步的收回了凝望着骆媛媛的视线。当女神挽住他的肩膀,他垂下了眼眸,望着她露出了笑容。伊邪那美神仰起脸来,看见了他的微笑,白皙的面容上便浮现出娇羞又好骗的红晕:“你说得对……” 骆媛媛连忙抓紧这个机会,让蠃蚌把神格转移给她。 “神格在你这里,奈落和伊邪那美都要你死!”她凑到蠃蚌的耳边,小声而又急促的劝道:“把神格转移给我——奈落不会让我死在伊邪那美手里!蠃蚌!听话!” 她语气一急,就带上了曾经养母的语气,蠃蚌微微一愣,犹豫了抿紧了嘴唇。 “……你不能死。”他低低道,“如果你因为神格死了,这一次,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骆媛媛愣了一愣,然后额上的头发被蠃蚌轻柔的撩开,白发的青年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来,在她的额间轻轻一吻。 一股熟悉的暖流自额心扩散而出,而失去了神格的蠃蚌,却又因为这些年来的神力,拥有了实体,如今的身份,竟与巴卫和犬夜叉相仿,类似妖怪。 骆媛媛立即捏住了他的下巴,在蠃蚌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蠃蚌猛地瞪大了眼睛,才发现瞬息之间,骆媛媛便以缘结神的身份,将他收为了自己的神使。 如今大敌当前,神祗与神使之间所拥有的特殊联系,有时候要比任何通讯手段都要来的方便迅速。 “叶王,打开结界放我出去!” 不再是人类之身,骆媛媛迅速的掌握了局势。“我把他们引走,你们留下净化瘴气,把晕倒的人类救回去。” 作为神使,蠃蚌极为熟稔的抽出了兵刃,默认承担起了掩护的责任。 麻仓叶王却不同意,“你要去哪里!?” 骆媛媛抿了抿嘴唇,看向了天空:“……我要去找‘天’。我倒要看看,高天原那些家伙,到底敢不敢管事!” “而且……” 她的视线,这一次主动的落在了奈落的身上,“……他不会让我死。” 她说的这些计划,没有想过隐瞒任何人。伊邪那美和奈落,都完全听得一清二楚。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如此笃定和确切,奈落忍不住的从伊邪那美那边转过了脸,与她对上了视线。 有了神格与神力加持,他的眼睛终于不再幽深的令骆媛媛毫无抵抗之力。在相互对望了好一会儿之后,骆媛媛扬起了一个笑容,“你会让我再死一次吗?奈落?第一次,我从人变成了神,第二次,我从神变成了人,这一次,我会直接死。没有转世,没有轮回。我已经厌倦了!这一次我会直接消散。” “你要我死吗?奈落?” 伊邪那美如今的神智,并不足以令她听懂这些话,她看着骆媛媛转身离开了麻仓叶王的结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她一挥衣袖,无数的黄泉瘴气,便朝着那个轻盈而娇小的身影疯狂涌去。 骆媛媛在赌。 她在赌奈落即便会曲意迎合伊邪那美,利用她的力量,但那个男人绝对不会甘心屈居他人掌控之下。带着伊邪那美,看起来是巧言令色的哄骗了她为自己所用,但伊邪那美的疯病,连自己都不能控制,若是脱离了奈落的计划,那个谨慎狡诈的妖怪,绝不会没有防备的办法。 骆媛媛赌的就是,奈落有办法,能够压制伊邪那美。 因为他——真的很厉害。 但他愿不愿意为了骆媛媛,现在就用出自己的撒手锏呢? 只能看伊邪那美在奈落面前显示出了骆媛媛的模样,到底说明奈落有多执着于她了。 哪怕不是爱情,而是征服欲,控制欲,占有欲——什么都好,只要他还想要亲自得到她,他就一定不会让她死在伊邪那美的手上。 而在黄泉瘴气即将把骆媛媛卷入其间绞杀之时,一道矫健的人影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拦腰横抱起骆媛媛,就险之又险的从瘴气边缘擦身而过。 骆媛媛瞪大了眼睛,看着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少年,惊讶道:“夜卜?!” 夜卜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他抱着她,竟然径直的,便朝着奈落的方向冲去。 “这是我的孩子。” 奈落这么说着,轻描淡写的阻止了伊邪那美想要击杀夜卜的行为。伊邪那美显得有些天真道:“你的孩子将并盛的神祗捉来献给我们啦。” 奈落看着骆媛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不是我们,是我。” 他转过身来,含着笑意,伸手从伊邪那美的肩膀,一路划至到了少女的胸口。在伊邪那美有些茫然羞涩的看着他笑起来的时候,天之琼矛的矛尖,猛然刺穿了这古老神祗的胸口。 那是天神命令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创造日本时,所赐下的神器。 在伊邪那美生火神,从人间至黄泉界的时候,天之琼矛被她一起,带入了黄泉之地。 这女神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吾爱……你……为何……?” “是你太不小心了。”奈落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眼神里却一片冰凉,“能够伤到自己的东西,怎么能够那么光明正大的放在寝殿的墙壁上?连个封印都没有?” 骆媛媛惊愕万分,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意外。夜卜抱着她站在不远处,垂着眼眸,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 “拥有天之琼矛者,乃是世界之主。你离开了黄泉之国,还是不要再回去了。” 奈落微笑着,将伊邪那美从云头推落。 白无垢上染红了属于神祗的鲜血。她表情怔然,长发披散,看着她坠落下去的时候,骆媛媛的心有些空茫——她既然与她长得一样,那么前几次,当她迎来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幅怔然的模样? 但伊邪那美毕竟是古老而强大的尊贵之神,即便被至高神器刺穿了心脏,却仍然没有死去。她在坠落中显出狰狞的怒气,黄泉瘴气随着主人的怒火而汹涌的从并盛向整个天空扩散了开去:“你敢如此对我——!!!” 骆媛媛在一边从头看到尾,心中又是同情,又是莫名安心——好歹少了一个强敌—— 然后在心中忍不住的回答了一句:他真的敢。 对于这个问题,奈落似乎也自有答案,他不再去看被重创的伊邪那美,大约已经在她身上榨干了所有的用处,便漠然的仿佛她不过一粒尘埃。 他转过身来,看向了夜卜,然后看向了他怀中的骆媛媛,温柔道:“我们去黄泉。” 第九十五章 骆媛媛没说话。她心想,这下,人类生活的苇原中国,众神生活的高天原,还有黄泉之国,她都去过了。 她沉默不语的被夜卜抱在怀中,夜卜也同样的沉默不语。骆媛媛不动声色的抬起眼眸,少年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转过了脸来,与她对上了目光。 骆媛媛想问他很多很多问题,但是很显然,他们还没有心有灵犀到可以单凭眼神来对话的地步。不知道夜卜有没有接收到她的纷杂思绪,他只是抿起了嘴唇,又垂下了眼去。 骆媛媛低低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夜卜能不能站在自己这边,助自己一臂之力。 伊邪那美之前打开的黄泉之门,似乎直接连通了并盛上方的天空和黄泉的忘川。因此当夜卜抱着她跟着奈落一起迈入其间后,没走多久,她就听见了螭的声音。 “父亲大人!” 女孩子的声音过去了这么久,依然是稚嫩娇媚的。她站在忘川之畔,似乎一早便在等待他们归来。 奈落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从她的身旁穿过。夜卜抱着骆媛媛,跟在后头。螭白净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在看见夜卜怀中的少女时,就像一缕轻烟,很快便消散不见。 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跟在了夜卜的身后,反倒是奈落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祸津神,说道:“你可以走了。” 夜卜没有动。 奈落并没有理他,他径直朝着骆媛媛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接过来。夜卜的反应很僵硬,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想要收紧臂弯,将骆媛媛抱得更紧。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动,任由奈落将她接了过去。 男人的碰触已经让骆媛媛感到极为陌生了,她试图保持镇定,但身体却诚实而不受控制的紧张的缩紧了肩膀,奈落却对她的排斥恍若不觉。 他接过了骆媛媛,然后看着夜卜,继续道:“我之前答应过你,你最后再为我做这一件事情,我就给你自由。” 螭惊愕道:“父亲大人!” 但奈落没理她。 夜卜这时才抬起头来。然而得到了离开的允许,他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少欢喜,反而有些沉重,忌惮,以及不知所措。 “父亲……” 奈落没有说话。这沉默而诡异的氛围僵持了好几分钟,夜卜才迟疑着朝后退了一步。“那么……我……” 似乎确定了奈落没有任何动作,他咬了咬牙,终于转过了身去,就要离开。 黄泉昏暗,他的背影很快便渐渐模糊,即将完全没入黑暗。奈落的唇角这时才流出一丝冷冷的嘲讽,便瞧见黑暗之中,不知有什么无形的庞大事物,扭曲着身形,朝着夜卜慢慢伸出了诡异的触须。 这时,骆媛媛猛地拉住了奈落的衣襟,将他的视线从夜卜身上拽到了自己的眼中。苍白的青年似乎愣了一下,就瞧见怀中的少女正瞪着他,语气生硬,“你会让他平安离开黄泉的,对吧?” “……” 见他不说话,骆媛媛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算了,反正你的承诺什么也不算。就算答应了我,私底下杀了他,表面上再来骗我,我也不会知道。” 那蠢蠢欲动的黑影顿住了。奈落冷声道:“螭,你带夜卜离开。” “父亲大人!” “送他平安离开黄泉。” “可是……” 奈落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想说些什么的少女便立时愤恨的咬住了嘴唇,极不甘愿的退下了。 等他们两人都离开之后,黄泉倏忽便静了下来。那是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的寂静,让人只是呆了片刻,就感到分外难受。 而既然已经先开了口,骆媛媛继续生硬道:“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 奈落却只是转过身,抱着她继续走了下去,“这里是污秽之地,你的双脚最好还是不要碰触到黄泉之土。” 他这么一说,骆媛媛之前的怒气就忍不住有点爆炸:“既然你知道黄泉是污秽之地,那就不要带我来这里啊!!” “奈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 奈落很平淡的忽略掉了第一句话,然后平静的回答了第二句话:“不能。” “你就不怕你背叛了伊邪那美,然后伊邪那美和高天原联手攻入黄泉?” “伊邪那美?”奈落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隐隐的嘲讽之色,“她如果真的有那种脑子,也不会被我骗出黄泉,又失了天之琼矛。” 不等骆媛媛反应过来,奈落就继续说了下去,“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少女微微一愣,就看见他平静道:“你冲出结界,把神格揽在自己身上当做诱饵,不就是想要让我出手吗?” “……”骆媛媛沉默了一下,“你到底想要怎样?” 伊邪那美神志不清,这时候在人间,大概早就不分敌我的席卷一切了。她就像个炸弹,奈落把她点燃了推到人间,骆媛媛不知道她该放心,还是该更加担忧。 之前伊邪那美看起来只准备对并盛下手,这样的话,高天原的众神没准会有所忌惮,想着不如就把那么一块地给了她。但她若是毫无理智,让黄泉瘴气肆虐整个人间,天照大神管理苇原中国,就绝不会坐视不理。 麻仓叶王应当能护住阿夹和纲吉他们……蠃蚌,巴卫还有犬夜叉,自保也应当没有问题……如果众神卷入,黄泉瘴气也应该会被驱除。 不过,高天原与伊邪那美肯定会大战一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坐山观虎斗,驱狼吞虎……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计策,可是说出来,倒像是夸奖奈落手段了得一样,骆媛媛便闭口不语。 奈落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计策,留下分身缠斗,本体却早已金蝉脱壳到了万里之外的安全地带—— 他知道自己一人肯定是无法单独对抗麻仓叶王,蠃蚌,巴卫,犬夜叉的,而毘沙门和惠比寿,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经过上次的事情,他也是高天原的众神所通缉的对象。 所以他就干脆搬出了一个可以帮他挡在前头的人——伊邪那美。 但这几乎可以引得天地大乱的阴谋,难道就只是因为——奈落想要得到她? 骆媛媛虽然清楚自己的脸长的的确还行,但这张脸也还不至于到这么个倾国倾城的地步吧? 这种天地反覆的事情,好歹也该是妲己那种类型的红颜祸水才能担此大任才是。 这不合逻辑! 所以骆媛媛又想了想,觉得应该也不全是为她——大约,奈落也是有着野心的。 你看如今,他就将已然将黄泉之国的统治权,攥在了手中。虽然攥的还不算牢固和稳定,但毕竟天之琼矛已经在手。 这么一想,骆媛媛垂下眼眸,问道:“……你想当一方神主?” 奈落倒也很坦诚:“为什么不?” 这倒也是……想起奈落之前说,伊邪那美把天之琼矛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挂在墙上,如果拿到就能统率黄泉……骆媛媛也想不出奈落为什么不拿。 “那我呢?”她终于微微吸了口气,戳到了这个敏感的话题上。 奈落低头望了她一眼,骆媛媛咬了咬牙:“我是你的战利品?”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奈落已经将她抱到了一个洞穴一样的地方。他们越走越深,然后尽头陡然开阔了起来,里面烛光摇曳,恍惚可见布置的颇为幽艳,像是女性居住的闺房。骆媛媛心里几乎立刻就升起了一个念头——这是伊邪那美的寝宫。 “你不是战利品。”奈落弯下腰去,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你是黄泉之主的夫人。” 骆媛媛突然来了火气。她下意识的扬起手想要打他,可是最后大概有点怂,没敢呼在他脸上,咬了咬牙,打在了他脖子上。 “开什么玩笑!!你该不会想说你闹这么大的事情全是因为我吧?!” “你觉得不是?”奈落坐到了床边,他看着骆媛媛立刻往床里滚,想要跟他拉开距离。 “当然不是!” “为什么?” “……” 要怎么说呢?因为我不信你爱我?我不信这是爱?我不信奈落这样的妖怪会这样的爱着我? 沉默了半晌,骆媛媛坐在床榻里侧,咬着牙,握着拳头,背靠着墙,沉思了片刻。 她不说话,奈落就一直陪着她。从以前开始,他就一直很沉得住气,很耐得住寂寞,后来在伊邪那美身边,就更加隐忍了起来。 终于骆媛媛觉得,再这样凭着意气用事,也许永远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试图理智一点的揉了揉脸,吸了口气道:“奈落,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 “就是你到底,想要什么?” 奈落没有说话。他一向心思深沉,骆媛媛也不指望她一开口,他也挖心挖肺的开始倾诉衷肠。都说想要交心,得先要付出真心。于是她迟疑了一下,回答道:“……那么,我先来说我吧。” 奈落不置可否的看着她。 “前世……一开始,我在这个世界上无亲无故,被鬼蜘蛛抢走……一开始我很难知道,那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后来事实证明,似乎算是被他救了。” “鬼蜘蛛对我很好。虽然他有万般不好千般不好,但他对我很好。总是想要给我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我住不惯,吃不惯,穿不惯,他手下的人都很嫌弃我,觉得我麻烦,多事,矫情,但是鬼蜘蛛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后来他攻下了一座城主府。我便成了城主夫人。鬼蜘蛛……我想他大约是喜欢我的吧,但是那种年代,喜欢啊,爱啊什么的,其实都是很虚无的事情,大家都在努力的活下去。而且……鬼蜘蛛喜欢我,大概也只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好看。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而且还很怕为他生孩子,于是找了侍妾给他,才有了螭。” 这时奈落才开口道:“你不喜欢他?” 骆媛媛垂下了眼眸,“喜欢……其实也是有一点的吧。但我只是更想要活下去。” 奈落动了动,似乎背挺直了些许,这有些自私的念头,不知道为何让他好像有点高兴。 然后骆媛媛就继续说了下去,“但后来,他有一次出战,被副将算计,下落不明。我怕他回不来,螭和蠃蚌会被那个副将斩草除根,于是叫蠃蚌带着螭先走。后来,那个副将来我的屋外,想要逼迫我,鬼蜘蛛却回来了。”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里应该已经开始孕育出你来了……但是,那时你应该还没有成型,没有意识……那应该,还是鬼蜘蛛。” “我很感激他。很感动……也很喜欢他。” “可是他却开始避着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他为了回来,把身体和灵魂,都献祭给了妖怪,于是自己也变成了半妖。我只是觉得他不再回应我的感情,于是慢慢的也不肯再付出。关系就淡了起来……慢慢的,我就不再喜欢他了。” “然后鬼蜘蛛他……变化越来越大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起,不该叫他鬼蜘蛛,而应该叫他奈落。” “他带着蠃蚌出去战斗,蠃蚌却战死了。” “他渐渐的把我看得很紧。不许我跟外人随意接触,不准我出门。” “然后带着我出门一次,回来我就发烧了。好像就是从那件事情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他救了我——我当时以为他是救了我,才终于暴露了妖怪的身份。可是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他变成了妖怪,因为他是为了我而回来的——但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或者你,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杀死了那么多侍女和平民,为了实验将人类转化成妖怪的办法,为了得到更加强大的力量,毁灭了桔梗所在的村落,抢走了四魂之玉……还有,蠃蚌的死……甚至死后,都不愿意将他超度,而迫使他转变成了祸津神!” “我当时想——我决不能待在这么一个妖怪的身边。” 听到这里,奈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所以你帮助桔梗从我这里偷走了四魂之玉,然后与我正式翻脸。” 那导致了骆媛媛的第一次死亡。从此也开始了与奈落的纠缠不清。 “如果我说,他是想要救你呢?”奈落语气低沉道,“他想用瘴气污染你体内的病气,然后一起抽出来。杀了那么多的侍女和平民,只是在做实验,并不是为了将人类转化成妖怪,把城主府当做妖怪的老巢。” “他想要四魂之玉成为完全的妖怪……并不只是想要单纯的强大力量,而只是觉得半妖太过丑陋,而想要能与你更加相配。” “他?”骆媛媛却有些冷淡的笑了笑,“那个时候,已经是你了吧,奈落。” “你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我,可是我快要重病不治的时候,为什么不带我去找桔梗?桔梗的灵力,医术,就算治不好我,你却连试都没有试过,就开始杀人。” 奈落的语气也瞬即冷了起来:“我主控身体的时候,已经是你的病好之后。” 他冷笑了一声:“鬼蜘蛛如今转世成了你的兄长,你觉得把所有的不好全部推在我的身边,便能心安理得的与他相处?” 察觉到如果不镇静下来,大概马上就要谈崩,骆媛媛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语气:“——好。总之,那个时候鬼蜘蛛无非打着,宁愿我死在他身边,也不能让桔梗告诉我,他已经变成了妖怪的事情。” “因为我自己也很自私,所以我清楚这样自私的想法。但他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无视了我的性命——后来又因为你做的种种事情,导致了我们反目。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奈落冷冷的轻哼了一声。 “你没有做错什么。”他语气中不无讥诮,“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过都是我的错罢了。” 骆媛媛却很镇定的看着他,“那么你说,我做错了什么?” “……” “我不是在说气话,也不是在讽刺你。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也许妖怪和人类之间很多认知并不一样,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奈落却又沉默了片刻。“不,你说的没错。你的确没有做错什么。” “只是你不懂妖怪。” “我是恶的集中体。” “不能容忍逃跑,不能容忍背叛,不能容忍你的视线落在别的地方。” “你觉得我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非常恶心,但对我来说,除了你之外,其他的所有人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 他抬起眼来,黑沉沉的眼眸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在骆媛媛的心头上,“我试过放弃你,杀死你,害你陷于危险的境地。” “我觉得妖怪不会有心,不会懂爱。你对我而言,并不一样,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鬼蜘蛛的残留影响,但直到我把他分离出去,我仍然如此。” “在你第二次从我身边被夺走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清楚我的想法了。但我从没有告诉过你。” “我是所有恶念的集中体,是吞噬了鬼蜘蛛的一切所诞生的恶念之妖。但鬼蜘蛛奉献出自己的全部,却是因为你。” “那么我是什么样子的……你能想象出来吗?在最为丑恶,冰冷,自私,贪婪的种种欲念之下,包裹着一颗想要守护你的心。” “我是为了你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是鬼蜘蛛那颗深爱着你的心,所诞生出的最为可怖的妖物。我在这世界存在的理由,就在于拥有你。如果你离开了我,那么我所能做的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将你抢过来。” “这是我的本能,所以哪怕天地倾覆,我也要得到你。” 这明明该是格外热诚的剖析表白,但奈落却说得仿佛某种深入骨髓的诅咒一样——你永远也别想逃开我。 而他把这件事升华到了存在的意义这一地步,很显然,那就不是讲道理所能解决的问题了。 骆媛媛只感觉自己的心情无比复杂,她感觉有点恶心,却又有些震撼,最终闭紧了嘴唇。 难道这一次,就真的再也无法逃脱了?还是说,就算逃脱了,下一次,还是会继续被奈落所纠缠……? 她真的感觉有些累了。 累到的甚至觉得,也许屈服也没什么不好……一直这么僵持着,到底有什么好处?如果她同意留在奈落的身边,也许天地都能消停很多…… 可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奈落说出一句释怀的“算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理智觉得她服软,一切事情都会好过许多,而她又明明是个最识时务的性格了——但总有一根隐隐约约的刺,横亘在喉咙里,不许她认输。 那根刺……是什么呢? 骆媛媛突然有些怔然起来——她看着床沿的奈落,伸出了手去,拽住了他的衣摆。半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一双眼睛却安静的望了过来。 骆媛媛爬了过来,抱住了他。 就算是奈落,都意外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骆媛媛心里的那根刺,却埂的越发厉害起来——但它不肯让骆媛媛亲近奈落,却又死活不肯告诉骆媛媛到底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能释怀的,这让她倔强的准备以毒攻毒—— 要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么我就跟奈落在一起! 而在抱住了奈落那看起来削瘦,实际上却紧致结实的后背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骆媛媛忍不住的抓紧了奈落的衣服。 她眼前一花,模糊中好像看见了眼前一片白色。 有谁一头银发,一身白衣……却为了她卸下了一身铠甲。 他抱着她,一双金色的眼睛比皓月更加清冷明亮。 而她的手…… 骆媛媛愣愣的伸出手来,按在了奈落的心脏之处—— 她的手,曾经毫不犹豫的捅入过,那个男人的心脏。 ——杀生丸。 …… 在日暮神社的御神木中,沉睡百年的犬妖,终于张开了眼睛。 当他再次踩上久违多年的土地上时,看见的便是天空一片阴郁,偶尔有神光闪现,将浓厚的乌云变得颜色较浅些许,但仍然是天地昏昏。 而有人匆匆赶来——那是犬夜叉。 他一身红衣,一如当年,眉眼间却沉稳了很多。看见站在树下的白衣犬妖,犬夜叉霎时便狠狠愣住了。 “……杀生丸!你醒了!?” 这是废话。 杀生丸没有回答,他转过脸去,眯了眯眼睛,在自己沉睡养伤的御神木上,看见了一对名字——媛姬,奈落。 他盯着那对名字,盯了很久,才问道:“她呢?” 第九十六章 骆媛媛其实……有点高兴。 虽然说想起上辈子把恋人捅了一心脏这件事情感觉有点高兴,像是变态一样,但她就是……感觉有点高兴。 因为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她靠着自己的毅力,把自己缺失的记忆想起来了!! 不仅是作为缘结神时的记忆,还有最初的最初,原本应该已经被夜卜斩断了缘分前的记忆! 当初惠比寿还说谁也无法挽回已经彻底消失于世间的事物,但骆媛媛坚持凡是存在过的,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看吧!!她做到了!!! ——虽然花费的时间,已经大大的超过了她的预想。但无论怎样,她都想起来了。 不知道现在,杀生丸怎么样了…… 一开始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许多次不经意间听见叶王,蠃蚌还有犬夜叉偶尔会谈及日暮神社的某个封印,那时候她因为没有放在心上,基本上都随意的被他们敷衍了过去,但现在想想,他们讨论的应该就是杀生丸。 他似乎被封印在日暮神社的御神木里,一边是养伤,一边也是为了躲避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窥探。 不知道,伤养好了没有…… 但是……高兴的劲头过去之后,骆媛媛微微侧了侧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这样关心他…… 唉,总之,都是她牵连了他。 也许他也会忘了她。 或者不再爱她了。 因为骆媛媛很难想象,自己会爱一个人,爱到对方忘记自己两次,还亲手重伤自己,她也毫不在乎。 她很清楚自己的自私,绝不肯被人伤害太多。因此也很难笃定,别人会对自己抱有这样坚定的情感。 但不管怎么说,她至少曾经拥有过。 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她马上就要被吃掉的情况下——也许杀生丸不再爱她了,反而更好。 黄泉之国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因为它掌管着所有人类死后的轮回转世。事实上,它不需要管理者,自己也会正常运转——或者说,没有管理者更好。 但伊邪那美时不时到处发疯,这才导致了人间的很多孤魂死后无法顺利抵达黄泉,而被游荡的妖魔所吞噬污染,毘沙门天也只能统统把他们化作神器,才能保全一二。 如今黄泉的管理者变成了奈落,他倒是不会随便发疯,但他若是插手,那跟伊邪那美相比,大概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而且……来到黄泉之后,他带着骆媛媛前往忘川,三途川里灵魂无声的张着嘴,犹如浪花一般涌动挣扎着,朝着他们伸出瘦骨嶙峋的双臂,像是祈求拯救,又像是恶毒的想要把他们也拖下来。 “所有的人类最后都会来到这里。”奈落垂下眼眸,仿若安慰着怀中脸色苍白的少女。但骆媛媛却听出了某种隐藏的威胁之意。 “终有一天,你会在这里见到你的朋友们的。” “……你想怎么样?”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必须拥有你,只要你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我就什么都不会做。” “……我会留下的。” “可是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了。媛姬。”奈落的眼眸里闪动着幽幽的光,“与我合为一体吧。就像是鬼蜘蛛曾经在我体内,我便伤害不了你一样,在我的体内,将你的意志付诸于我的身体上,来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吧,如何?” “你要……吃掉我?” “不,我是给你一个机会。彻底的消灭我……或者监视我,约束我的机会。” “那不正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媛姬?” 奈落好像是在征询着她的意见,可是骆媛媛凝望着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这次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救我了?” 奈落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奈落抱着她回到寝宫里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放好了满满一桌的美食——那都是人间的食物,不知怎么的,骆媛媛心里只有一个词:最后的晚餐。 她原本还在绞尽脑汁的思考,要是奈落把她困在黄泉太久,不给她吃人间的食物,她该怎么办,没想到奈落这次已经计划好了,再也不肯给她半分逃脱的希望。 以前的每一次,都有人会来救她,但这一次,黄泉不是那么好闯的地方……人间又有那么大的事情,足够将他们全部绊住。 奈落也……似乎不准备给他们前来救援的时间。 黄泉昏暗,骆媛媛不知道过了多久,吃过一点东西后,她忧虑不已的只是微微眯了一会儿,就又被他抱了起来。 这时候大约是第二天?又或者就是当天更晚一些。 恐惧是没有用处的了。哀求也绝对不是能够令奈落动摇的方法。骆媛媛沉默的靠在他的胸膛里,眼睛却已经慢慢地,可以看见那可怖的万人地狱。 好在奈落没有停留。他们从之前见过的,无数人挣扎着朝上方伸出手臂,扭曲着骨爪的三途川中游,慢慢朝着下游走去。 越往下,河里的人便越少。 然后,骆媛媛看见原本荒芜的土地之上,某种火红的花朵盛放越多。 她低低的问了一句:“这就是曼珠沙华?” 奈落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笑。也不见他做了什么,一朵曼珠沙华,便已经从茎干上飞了起来。 它落在了骆媛媛的怀里,正好落在她的指尖。 骆媛媛抿了抿嘴唇,“马上就要吃掉我之前,能不能就不要再这样装模作样的讨好我了?” “不是吃掉你。”奈落继续往前走去,“是与你再不分离。” 到底有什么区别? 骆媛媛叹了口气,抬手将手里的曼珠沙华簪在了奈落的耳边。 一头黑发,肤色苍白的青年身上,乍一出现这般艳烈的色彩,一时间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骆媛媛笑了笑,“你这样,其实也……挺好看的。” 奈落看见她脸上的笑意又很快的消散掉,她蜷起手指,问道:“会很痛苦吗?” “……不会。”奈落有些不习惯曼珠沙华纤长的花瓣在他的耳尖拂过,他侧了侧头。“只要你不反抗,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会很快的。” 听见奈落许下了这样的承诺,骆媛媛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小时候去医院打针的时候,我妈妈也总是跟我说,一点都不疼,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但我每次都会哭。” 她努力的想要说的话多一些,好能拖延一些时间。但奈落却毫不迟疑的抱着她,迈入了三途河。 据说,三途河的河水,会根据踏入者生前的行为,而分成缓慢、普通和急速三种,故被称为“三途”。也许是因为这样,奈落刚一迈入,原本缓和的河流,就瞬间变得汹涌湍急起来——照这么来看,奈落显然是被划在罪恶之人的范围之内。 然而只这一步,他就顿住了。 并不是因为水流汹汹,让他难以立足。而是因为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凭空出现了一般,站立着一个人影。 “啊啊……居然是这样吗……” 骆媛媛茫然的看着他,然后看见一截刀锋,横在他的颈侧。 她惊讶的,不可置信的顺着那截刀锋向后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犬妖站在那里,神色高洁清冷,如玉如冰。 “杀生丸……” 她猛地心跳如擂,而杀生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表情有些微妙。 奈落脖子上架着一柄刀,他却忍不住的在笑。“十握之剑……那位天照大神把这个都借出来了。看来我的确成了她的心腹大患……不过,杀生丸,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踏入黄泉便到了。” “果然……”奈落见骆媛媛一脸茫然,便轻轻的垂下了眼眸,解释道:“据说,女人如果要渡过三途川,渡时由第一个男子援手。也就是,最初交欢之男人牵引。” ……哈?! 看着她那呆滞的表情,奈落低笑道:“你也没有想到?杀生丸似乎也没有想到……这还真是有趣。” “不过,媛姬,你要怎么选择呢……?这也许是你最后一个能够彻底制服我的办法了……要放弃这个机会,跟着他离开吗?” 骆媛媛沉默了片刻。她用力的抱了抱这个按理来说可怕又可恨的男人,“奈落,我想跟他走。” 奈落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即使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是。” …… 奈落说,他是为了骆媛媛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他是鬼蜘蛛那颗深爱着她的心,所诞生出的最为可怖的妖物。 他在这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就在于拥有她。 他说这是他的本能,所以哪怕天地倾覆,也要得到她。 但如果,即使天地倾覆,她也决定,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呢? 将整个世界都当做威胁的筹码,也无法阻拦骆媛媛离开的意愿的时候。也许即便是奈落,也再也无可奈何。 半妖在三途川中失去了踪迹,也许是因为三途川原本就是回收世间一切涌入轮回的河流,所以,由恶念的聚集体所诞生出来的半妖,也被一起回收着轮回去了。 骆媛媛得到了天之琼矛——奈落之前明明讽刺过伊邪那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就那样挂在墙上,可是他自己,却也没有做得更好。 回到人间的时候,黄泉瘴气已经被净化干净了。 伊邪那美据说并没有死去,天照大神将她封印,送往了祭祀着伊邪那岐的多贺神社。 骆媛媛将天之琼矛交给了惠比寿。他是伊邪那美的孩子,又一心一意想要为人类带来幸福,“天”便让他去管理因为伊邪那美盘踞多年,而混乱不堪的黄泉之国,好让轮回之道重新正常工作。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也终于,能够重新开始。 “啊,这就是阿媛你的恋人啊。” 在一切都重新开始之后,指环战又重新被提上了日程。云之指环战的时候,骆媛媛的守护者到的倒是出乎预料的整齐—— 在恢复了记忆之后,骆媛媛就跟蓝堂英彻底的分开了。如今她的云之守护者,是杀生丸。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和服,站在骆媛媛的身旁,只是朝着泽田纲吉瞥了一眼,都让少年顿时感到压力巨大的苦笑着移开了视线。 这就是阿媛的恋人啊…… 这就是,她终于找到了的爱人。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