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综红楼之风流公案 作者:夜幕下的卡多雷 文案: 红楼+洪荒+西游,修真背景。 红云老祖横空出世,将一干风流冤家再次带回红楼重审风流公案且成了林妹妹的弟弟之后, 林妹妹表示以后再也不用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了,只是……她不得不为弟弟的终身大事发起了愁, 弟弟是个好弟弟,可为什么追着弟弟跑的居然是那个五庄观的小道士啊快滚粗! 本文红楼皮洪荒肉恶搞骨头浑身二气,架空背景勿考据。 内容标签:四大名著 种田文 前世今生 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玠(红云老祖),武镇元(镇元子) ┃ 配角:林黛玉,贾宝玉,秦钟,元春,宝钗 ┃ 其它:红楼众人 ================== ☆、第一章 了结公案风流债,僧道欲求天家恩 且说那一僧一道眼见着那一众冤家俱都了结了风流公案回了警幻天界,亦自觉得功德无限,心中自然不尽欢喜,更欲前往玉帝处领了那功德牌、感谢状,再在众家上仙面前好露一把脸。又觉着一番人世历劫归来,且俱是靠着二人成全,因而亦思量应将这一干冤家聚于凌霄宝殿,以便为其功德证言,更是叫旁人再不敢小瞧了他们二人去。 故此,这一僧一道相约先到警幻仙宫,且求了那警幻仙子放那一众冤家随他二人走上一遭。 一路说笑。 “道兄此番,可证金仙正果,且不比诸位上仙短了什么,便是王母那蟠桃大会,也是可以去得了。”僧人双手合十笑道,“日后可当唤仙长矣!” “佛爷此话说得过早也。”道人连忙摆手,却面露喜色,言语中已把那未得证佛道的僧人夸到了西天灵山之巅,亦教僧人满心欢喜,但执了他的手轻抚而笑。 只听那僧人说道:“此番风流公案了结完全,俱都是这因果循环,前番欠了冤孽债,今朝便去那人间风月繁华地去了结了他,也教那蠢物看得清楚明白,更是教化天下人,这世间万事万物,不过转头皆空,是以劝人不争,则皆有仙根,岂不妙哉?” “大善!”道人忙赞,“你我二人,岂非是度化天下,乃首屈一指之修行法门也!” 二人一路,你夸我,我赞你,只怕是旁的仙家不知他二人做了这许多好事一般。 那僧人笑得仿佛弥勒,这道人乐得好似南极老仙,一路行一路笑,所谈及之事也俱都是与那风流公案相关,一路上倒叫旁人听得糊涂方才显出他二人的本事来。 行到那蓬莱仙山外,二人各自拿了法宝,掐了仙诀,便腾空而起驾云以行。 这奔三十三层离恨天外,二人却是行了足有四日一夜,方才到了警幻仙宫之处。 这警幻仙宫所在之地乃是天庭之中另一番奇妙的所在,警幻仙子更是管尽了天下的爱恨情仇,却只是风流之事,竟生出了无限魔障,但凡人间的许多纠缠,也与之相关,因而这灌愁海水也渐渐幻化得亦真亦幻,可把警幻仙宫映衬得比那天庭瑶池还要美上三分了。 一僧一道停了祥云,在这警幻仙宫门口站定,却是无人守门,他二人也不好乱闯,只好仿效凡间,伸手敲了敲门。 不多时,那大门开启,走出一仙童来。 “二位仙长前来,仙子本当迎接入宫款待,只是近日宫中出事,还请二位自便。”这仙童前来告罪。那一僧一道定睛一瞧,可不是下凡时便是托生为秦家幼子的那秦鲸卿? 只见他现如今仍是十二三岁模样,头梳两个抓髻,只用红绳绑了,却无其他装饰,一头乌溜溜的黑发看着喜人;身上穿着的是无缝天衣,紧小袖口窄腰身,色彩也不鲜艳,却是略显单薄;手持玉柄拂尘,腕子上挂着一串珍珠,却是颗颗均匀,润泽如新;腰系五彩绳,足蹑青云履——好一个俏生生小仙童,可比凡间时又风雅了十倍不止。 “原来是青锦侍者,红尘一遭,倒是越发精神了。却不知近来可好?仙子现在何处?宫中出事,可是我二人帮忙得的?”道人忙笑道。 “本与神瑛一同下界,却是毫无建树,更不识得情天愁海,没得惭愧,仙长莫再道之,青锦万谢。”那青锦侍者双手合十,忙退后一步,却是再不想多言之意。没奈何那一僧一道是面带笑意,没有半点儿的窘态,反而更加亲近他的意思,言辞之中更是带了些许的感慨之类,只把个青锦侍者说得万般无奈,只得言道:“那绛珠仙子失踪了足有月余,但凡天上人间都寻遍了,也不曾见她,这些时日,警幻仙子着急得很,且那神瑛侍者更是茶饭不思,镇日哭喊着要绛珠妹妹,因而警幻宫中出事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但却绝不是小事。 那警幻仙宫的绛珠仙子却与旁的仙子不同,她原本便是那绛珠仙草修炼而成,因得当年一番因果,才不得不提前化作人形,才刚是修得个女身,就下凡入世,了解与那神瑛侍者的风流公案,却原本,她该当是有大造化的,哪里是神瑛侍者苦求就可得这一世的因缘? 当年那绛珠仙草修炼之时,这一僧一道为了自己的造化,是没少在旁边劝解,因而她才不足年月修为尚浅之时急急化作人形,却也只得了个女身,倒是正好与那情种神瑛侍者成就一番人间冤孽债。 但现如今那绛珠草回到天庭,竟然不见踪影,这一僧一道也是心中打鼓,更怕是这绛珠草自有更大的造化,便叫他们二人再入红尘,却是无有功德了,也未可知。 这二人正着急,只见远远一火红身影奔了过来,捉了他二人就往那灌愁海方向而去。 “神瑛侍者,你且慢来!”僧人抖了抖破烂僧衣,言道,“这若往灌愁海去,驾云岂不便宜?” “你且莫说灌愁海了,便是在这离恨天外,莫说驾云,就是凭着两条腿,也跑不起来的!我不是肉体凡胎,更没有血脉天生,不接生气,方才能跑起来,你二人且跟我来吧!”那神瑛侍者叫嚷着,也不管青锦侍者身后叫唤,只抓了一僧一道奔跑。 那警幻仙宫门口的青锦侍者也只得摇头,叹道:“这神瑛现如今脾气倒是比那下界时候着急了许多,却未必是坏事,只是……” “青锦何必担忧。”那仙宫大门洞开,走出一艳丽女子,却是绝色。且看这女子,实在是国色天香,却有诗云:细眉弯柳双飞燕,清泪横波对玉珠,半点樱红逡艳色,星华垂发月升初。行动处自有风流,言笑间也有艳色,偏得是柔情万种动人心。 “可卿仙子。”那青锦侍者连忙行礼。 “你我姐弟一场,何必这般拘礼?”那被唤作可卿仙子的,可不正是在人间做秦可卿的警幻仙子之妹可卿么,这仙子容貌非凡,便是天庭之上,比之容貌更甚者也数不出几个来,难得的是性情温和,便有无数业障也都应在她身上了。 青锦侍者连忙作揖,道:“仙子乃是上仙,青锦不过灌愁海中一青色锦鲤罢了,得与仙子做一世姐弟,便是福分,哪里敢求仙界再续手足之情?” “青锦,你这般讲话便是入执了,莫说是这人间一世手足,便是在天界,你我乃是同根而生,又缘何不是姐弟?”可卿言道,“只恐怕,这绛珠仙草,倒是与我等不同,那一僧一道,却是打错了算盘了。” 那可卿仙子这般言道,伸出手去指了指那灌愁海方向,却只见那天边无际,正是一片红霞映天。 作者有话要说:前三章属于是楔子…… ☆、第二章 说破前尘断因果,众卿重幻繁华景 且说那可卿仙子指着天边见红霞,这般神瑛侍者则抓着一僧一道直奔灌愁海,转眼工夫,三人便到了灌愁海边,却只见天色发红,一阵阵神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便是有着无上道法,尽可通天彻地,但叫那小字辈儿的修真之人俱都不敢妄动。 “红云道兄,万年一别,未曾想竟能再见,道兄无恙乎?”忽然,仿若一声惊雷,便是离恨天兜率宫中主人前来,乃是太上老君,只见这青山道人手执拂尘,面泛红光,须发皆白,端的是道骨仙风之态,“道兄成圣之期将至之时,却遇劫难,令人惋惜,今日能得见道兄重归三界,贫道甚为开怀也。” 却原来,这满天红霞,却是当年洪荒之中与三清同拜道祖鸿钧门下的红云老祖了。 因着是太上老君驾到,那一僧一道并神瑛侍者只能低下头去行礼,远远退开了,这才见那灌愁海边,红霞更盛,终凝做一人,站立海边。 这人容貌不俗,姿容虽美却见凌厉,眉眼之中自带了一分温柔却倒教那红若焰火的一头长发给掩了去,倒觉得此人必然十分厉害,脾气秉性,也必然火爆十分,但这人未语先笑,声音却是说不出的一派温和:“却原来是太清道友,果然是许久不见。” 却说当年那鸿钧道祖将一道鸿蒙紫气送给红云之后,但见身负鸿蒙紫气的其余人等,俱都成圣,红云却因他为那准提道人两片嘴皮上下说得惭愧,只把自己那圣位让出与了准提,却让旁边的妖师鲲鹏也受了影响让了自己的位置与接引,惹得鲲鹏不满,将他击杀。 却也因着这红云老祖一直与人为善,从未结怨作仇,却无端被那鸿钧道祖算计了一遭,丧了性命,谁知竟因祸得福,那鸿蒙紫气本非凡物,乃合天道而生,便一直寄与他身上,也在那鲲鹏灭他元神之时,堪堪护住了他的神魂精魄。 这红云本就是开天辟地之时的红霞满天,他又哪里算是有得真正肉身的?因而这鸿蒙紫气与他本体便彻底融到了一处,倒提升了他的无尽修为,却是万年沉寂,最近这日方才醒来。 而红云一醒,便惹了一肚子的火气。 “上清道兄既然知道那绛珠草乃是我那被劈出去的一缕精魄,又为何要叫出现这所谓的因果?却不过都是那神瑛自求来的一场造化,更是这一僧一道千方百计运作了多少手段才写了那一段冤孽债?”红云此刻虽非圣人,却也准圣巅峰,但凡要那一僧一道亦或是神瑛侍者的命,却是轻而易举的。只是这红云老祖不若冥河老祖有那元屠、阿鼻两把宝剑,可不沾因果,于是便只得由着那神瑛侍者一脸痴相,盯着他旁边站立的绛珠仙草。 那绛珠仙草原本便是红云老祖的一丝精魄被打落在那灵河岸边,依附着那灵河岸边一株灵草便修成了灵识,而原本她是要修得大道的,无情无爱亦无挂碍,却不料被那神瑛侍者每每路过时候施以灌溉之恩,又总有一僧一道前来规劝,只说修得个女身也是极好的,可与神瑛侍者还了情债断了恩怨种种。 那绛珠仙草虽然是红云老祖的一丝精魄融与灵草而独自生根,却也同那红云老祖一般秉性,天生的与人为善,倘若别人敬她三分,她便要回敬十分百分的。 因而也觉得那神瑛侍者虽然脾性略略惫赖,又有些痴性,却也是个好人。再加上自己的确受了他的恩德,更不敢忘,那一僧一道几番规劝,她也便动了心思,果然那道行尚未大成便化了人形,却是堪堪得了个女身,便是如今的绛珠仙子了。 这绛珠仙子现如今历劫归来,竟是圆满了因果,才由着那秉持的一丝红云精魄将红云老祖成功唤醒了来,因而,现如今这段风流公案,便更为难解了。 却原来,那洪荒之时,女娲补天炼石,只余下了神瑛侍者这一块无才的,扔在了青埂峰下,却是红云老祖路过,与之畅谈一夜,点化了这顽石,成就了他今日的道行。而因果也便由今日种下。 那顽石未曾补天,虽然得了点化,却犹自伤身,复又听闻红云老祖陨落,更是悲戚,只求舍了灵根,也要换回老祖。 大约是感天动地了,那天道也应了这一唤,将红云精魄完整藏于那鸿蒙紫气之中,可这顽石也丢了灵智,浑浑噩噩,被后来的一僧一道称为“蠢物”也非偶然。 只是这顽石再有多少愿誓,万年沧海桑田,也是随着那灵根一去,也去了大半,唯一记得的便是自己无才补天,如何愚蠢罢了。却说这万年之后,他也化作人身,修得了个神仙做做,却见了那绛珠仙草,便得了自己的缘法,也算是了他的因果了。 只是红云老祖却十分不屑。 这红云老祖本是天地初开时候第一道红云所化,即便是那洪荒之中最善的一位,也是狂妄十分的性子,哪里容得人欺负他那精魄化身?何况这一番安排却都是那一僧一道做的筏子捣的鬼——即便是真的欠了那神瑛侍者的,便叫这二人成了亲做了真冤家又如何?偏偏几番阻挠,从中作梗,将这繁华景色俱都摧残了,才合了他二人心意。 却说这一僧一道,人称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这茫茫渺渺,渺渺茫茫,俱是不得恳切,虚幻难寻之意,却并非上古洪荒时便生出来的,却是这些年来误入了大荒山,得了机缘,却也窥了天机,打算这般讨好天道,好得些好处。 天道之意,盛极必衰,衰极必盛,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可这二人这般插手,又如何叫顺应天道了? 因而那红云老祖定然要这二人性命,更是怨恨那鸿钧道祖几番算计,因而这手也举了起来,凝力聚气,只一落下便要了那一僧一道的命去。 “道友且慢!”太上老君连忙拂尘一甩,堪堪拦住,“这风流公案也不过是一番你还我偿的冤孽债罢了,且已经俱都还了因果……贫道以为,莫若再开那幻境一次,将一干人等俱都放回,重归红尘繁华地,倒换做道友投胎入世,点化那一干痴儿,也未尝不可。” 听闻此番言论,红云却笑道:“道友此话差矣,这一干人等与我何干?我且带了绛珠草回我那火云宫去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岂不更妙?” “道友莫要这般思量。”太上老君这才取出造化宝鉴来交与红云老祖。 红云老祖接过宝鉴,只见其中映出景象俱都是那地仙老祖五庄观的与世同君镇元子。 “当年道友身陨,镇元道兄几番央求,方得回旋,可是帮着演了一出好戏与你我同观,可还记得他五庄观人参果树被毁一事?”上清真人这般一说,倒叫红云脸上一阵尴尬,半晌没说出话来。 “因而道友必然要走那人世一遭,这方才是了却了冤孽债!”太上老君呵呵一笑,伸手却将红云推下云头,再一挥拂尘,这一干应劫冤家,也俱都离了天庭,各自归去凡间肉身,至于那一僧一道,却是再做不得大罗金仙的美梦了。 “多谢道友了。”远处,一声长叹。 “镇元大仙,且自求多福吧。”太上老君亦摇头叹息,这因果轮回,若不成圣,沾惹了一星半点也是要了人的老命,他还是回去炼丹的好。 ☆、第三章 红云入世林有玠,黛玉重审舅父心 前番说到这一干应劫之人又都落回了凡间,却是再回一切重新开始之前,在天庭种种亦是不死不明,而那红云老祖,也只知道自己须还了镇元子的情分,却不知道那镇元子又哪里去了,却实在是无奈得很。 正待要睁眼看一番这红尘繁华,却听得耳边一阵哭嚎,又有一男童声音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的,偏我有,我说没趣,现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见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红云老祖只觉头痛非常,堪堪睁开眼,却听得一十分爽利的声音说道:“林哥儿醒了,快请太医来瞧瞧!”耳边却仍旧是一阵阵哭嚎,却隐隐有个细小的女儿哭声,轻轻抽泣。 红云老祖这时方才清醒,也才知道自己便成了绛珠仙草在凡间的兄弟,却是这身份早定,之前因着他未曾入世,便随便弄了个躯壳,却是没有真魂的,只堪堪长到该是灵魂归位时候便去了,现如今他这魂魄归位,便只说是病了一年多,又长结实了,却比绛珠仙草小了三岁,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娃儿罢了。 身边嘤嘤哭泣的便是那绛珠仙草,在凡间叫做林黛玉的。而那大声哭嚎的,必然就是她那冤家贾宝玉了,在天上便是神瑛侍者。 那神瑛侍者,也就是贾宝玉此时正因着他这新来的林妹妹没有玉,生气得不得了,因而摔了玉,哭闹不休,却吓到了一旁身子骨儿本就极差的红云老祖这肉身,把这孩子一吓给唬得厥了过去,也便正成了红云老祖上身的契机。 因着林黛玉只这一个弟弟,之前也是千万疼爱的,现如今吓得厥了过去,也把本不想人前落泪的小姑娘吓得慌了手脚,只抱住弟弟低声哭了起来,更觉得父亲把弟弟交到她手上,却刚到外家就昏死过去,她可是千万个对不住父亲了,因而更加伤心起来,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点点往下落。 再想到之前去见两位舅舅,各有托词,却是观望之意,黛玉心中更是凄苦,心中也道这外家便是外家,再怎样,过了两代也出了五服,必然还是要好好看顾自己这亲弟弟才算是稳妥。 也便是这个本应没了的弟弟,却叫那本不欲去识得人间烟火的黛玉略略动了心思,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却说这红云老祖,此番落入凡尘,便悄悄掐算了一番,才知自己现如今名曰林玠,乃是林黛玉的嫡亲弟弟,之前便是一直浑浑噩噩,不甚清明的,因而林如海也才让他们姐弟上京,便也是存了一份爱子心切。 不过黛玉此刻心中对她父亲的这份爱子之情却并不赞同了,但瞧着两位舅舅观望着自己,舅母又是瞧不上弟弟浑浑噩噩的,这现如今她竟然引得那孽障冤家发了狂摔了玉,且瞧着以后在贾府之中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这般一想,林黛玉更是悲从中来,抓着弟弟的小手儿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去,但凡有人瞧见也是要心疼得要命的因而忙有人上来劝她,更是仔细瞧瞧那刚刚苏醒过来的林玠娃儿。 这林玠之前浑浑噩噩痴痴傻傻,却是因着魂魄未曾归位的缘故,现如今魂魄归位,身上钻进了红云老祖那准圣的灵魂来,哪里还见半点儿的痴呆模样?那一双眼睛黑溜溜乱转,活泛得很,脸上也多了表情,神色更是十分精滑的,瞧着便是个小人精了。 “玠哥儿还好么?”一旁的探春与林玠正巧同年,瞧着他本来长得就唇红齿白,好似那画中的阿福娃娃,因而这见他晕厥了过去,倒是有些担心的,可这瞧着他异醒过来,便上前询问。 “多谢姐姐挂心,我好得很。”林玠略略往后退了退,黛玉连忙护住他,倒是怕谁来把他带走一般。 “瞧着这小姐弟俩如此亲厚,我是真真儿的高兴,这方才是和睦的根本呢。”贾母待自己那宝贝凤凰蛋不哭了,这才开口,却是专门儿给旁边那凤凰蛋他娘王夫人听的,“自古以来,那兄妹姐弟的,就比兄弟还是姐妹之间更为亲厚,虽然平日瞧不出来,却是在骨子里刻着的。” “老祖宗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就说我自己吧,我那两个哥哥,说是不争气啊不争气的,瞧着咱们二爷说要半夜走路,可个个儿的巴巴儿地过来帮忙,那叫一个殷勤,还不是怕我这个做妹子的要小心眼儿嘛!”王熙凤这时候倒是接上了话,可把这热闹说得开心,更是在贾母面前邀功,讲了贾琏如何的不容易之类。 “你这猴儿,心眼儿那么小啊?”贾母也乐得听她讲话,更是毫不忌讳地开这些玩笑,“只是一点,你林妹妹跟玠哥儿刚到咱们这儿,你说安排在哪儿合适了?” 这也的确是个大事儿。倘若只是林黛玉自己过来,这孩子又小,安排在碧纱橱里自然是没什么事儿的。可现在待黛玉还带着林玠,且林玠那身子骨儿从来都差,又传闻说是傻的,这贾母就不得不留意这个了。 “老祖宗,且让妹妹就跟老祖宗一同吧,我也好有个照应!”贾宝玉此刻却是快活得很,他刚刚那一番闹腾,便好似不是他做的一般全都掀了过去,“林弟弟也好一同的,我也正巧没有亲近的兄弟呢!” 黛玉一听,不由得皱眉。 这贾宝玉刚刚把她弟弟吓得晕厥了好一会子,现如今又要弟弟跟他一处住着,这可万万使不得的。 “你个胡闹。”贾母笑呵呵地拽着宝玉轻拍了一下脸蛋儿,道,“你林弟弟身子骨儿不好,你林妹妹也有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倒是给僻个幽静点儿的院子好些,我这后院儿就正好,且有近,关照起来也方便些。” “全凭外祖母做主。”听闻老太太这般一说,黛玉方才放下心来,连忙谢了贾母。 “全是至亲骨肉,哪里有什么谢不谢的?你来这儿就是我老太婆的福分了,至少还有你跟你弟弟在跟前儿……”这般一说,贾母又想起了林黛玉的母亲贾敏,不由得又落了两滴眼泪。 黛玉也陪着落了两滴泪,这才带着林玠去了后面的小院子,这院子倒也有个名堂,取个名字叫做“蒸峥院”。 “但凡是个院子,谁家不是什么平安富贵啊,偏偏这老祖宗的院子最好。”帮着送帐子等物品的王熙凤凑了过来,笑道。 “二嫂子说得极好,”林玠这时候却开口道,“只是这蒸峥二字,却不是普通的二字了。” ☆、第四章 灵智初开安可惧,红云老祖不解情 那林玠原本是个傻子,痴呆着的,这眼瞧着忽然清明了,倒把林黛玉也吓了一跳,更不论是之前听闻了这个事儿的王熙凤了。她这一听林玠这话说得清清楚楚,半点儿不像是有痴傻呆症的那种孩子,却瞧着比她那经期百怪的宝兄弟都机灵了一般。 再想到之前这孩子是晕厥了过去才忽然机灵了的,王熙凤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只觉得那脚底板往上钻寒气,吓得连忙命人放好了那被褥枕头便匆匆跑了出去,再不敢多呆片刻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林玠这般的行事。他是红云老祖,生来便是那天边第一缕红霞,即便是在洪荒之时也不曾如何清楚这些算计,否则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圣人位置让了出去?更何况,洪荒准圣,从来也是不晓得凡间的那叫做“人”的物种是如何“知书达理”的,他又哪里知道现如今的这些弯弯绕来?自己回了这肉身那便是回来了,更不可能去装傻卖痴,掩饰一二。 黛玉也毕竟还是孩童,只觉得自己弟弟忽然聪明了,却也不知道要害怕,只当是母亲在天有灵。 “弟弟聪明了,便可以开蒙了,明个儿我就让外祖母给弟弟寻个老师来才好呢。”她只觉得那贾母老太君虽然尊贵,却也十分的和蔼,更是对她跟弟弟百般疼爱的,虽然不若对贾宝玉那般放在心尖尖上,却也是不会差些,何况晚饭时候她与弟弟的座次也仅是在宝玉之下,这般一看,这外祖母倒是真心实意的了。 说到底,也还是黛玉年幼。 只是林玠却并不年幼,何况即便他不懂得这人间的弯弯绕绕,但见了凡人,谁是好心思谁是歪心思,他是一眼就中的。 “不必麻烦了。”林玠斜眼瞪了那奶嬷嬷跟一旁颤颤巍巍的雪雁儿,更是瞧不上刚刚分派来的鹦哥,只冷笑道,“姐姐可不是念了四书?但先学着这个罢了,姐姐天资聪颖,自然能给我启蒙的。” 他这话说得旁边的雪雁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了,那奶嬷嬷更是吓得两腿发颤,站也站不稳一般,须得双手扶着桌子才能站定,那一脸的表情却是惊恐万状,瞧得那新来的鹦哥也是胆战心惊。 鹦哥也倒还好,她却不知道林家的哥儿原来什么模样,厥过去之前是有些呆傻,可这小孩子从来也是不能常理推断的,便说是宝二爷吧,不也一时好一时孬的?可眼下瞧着这从南边儿带来的两个人也都发抖害怕着,她心里也是有点儿没那么吃准了,略略的,不敢靠前儿。 只是黛玉一想到他们姐弟离开父亲,到外祖家里住下,现如今启蒙也得不到名师指点,若是她一个闺阁女来给弟弟启蒙,怕不知道要叫外面人如何说呢,这般一想,她哪里还能顺心起来,再想到之前引得那宝玉又哭又闹的还把弟弟吓晕了过去,更是心里发苦,不由得滴滴答答落起眼泪来。 “姑娘快别哭了,仔细眼睛。”鹦哥虽说心中恐惧,可她毕竟是老太太教出来的,因而奓着胆子过来劝慰。 “姐姐莫哭,待我学学写字,背上两页书,便找舅舅说说也就是了。” “为何要找舅舅?”黛玉只觉得外祖母对他们是关爱非常的,那两个舅舅连见都不见的,哪里像是有半点儿骨血亲情了? “这学问的事,当然要找舅舅了。”嘴上这般说着,林玠却是不觉得那贾母有什么意思能给他好好找个启蒙师父来,何况这贾母手下养着的男孩儿满是脂粉气,他也不觉得这般男儿有什么好的,尤其是那神瑛侍者现在是贾宝玉的,瞧着就是个玻璃人儿一模样,怕不是碰一下就碎了?就这幅模样,与天上的那个“蠢物”还真是天壤之别,这样儿的,哪里有半点儿的天人风范了? “大爷这话说得对了。我们二老爷那是最爱学问的,大爷有心上进,他当然会鼎力相助,这世上便没有这么爱学问的人了,大爷只这几天跟姑娘学学写字读书,那是再好没有的。”鹦哥笑道,将帕子递给黛玉擦眼泪。 黛玉接过帕子捏在手里,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忽然就聪明了的林玠。 林玠虽然不懂得那人情世故,可黛玉毕竟是他精魂一缕,自然与她亲近,更何况也因着黛玉他才能重聚精魂神魄,复活了过来,这也暗合因果,他自然是要回报的,便暗自下了决心,不许那风刀霜剑再来逼迫,更不许那些下流坯子再来作践。于是拉住黛玉,笑道:“我现如今哪里都好,只睡了一会儿,便知道了无数的事情,之前的浑浑噩噩俱都去了的,姐姐不用担心。” 黛玉这方才放下心来。 然而那奶嬷嬷王氏也是人老成精,她虽然不说有多精明,却不信那些个忽然就聪明起来的事情,何况这人老了老了,大都信些邪门歪道的,这王嬷嬷也不能免俗,且林玠的奶嬷嬷刘氏是个老实木讷的,见了这种事也是不做多少怪异表现,于是王氏自然也就表现得有些外露了。 “天色也不早了,姑娘跟大爷也要休息了,还不伺候着。”鹦哥毕竟是贾母手下的,她这一进来就是大丫头,比起黛玉的雪雁跟林玠的雪鸽都要机灵,做事麻利手脚勤快,这话说得也快得跟那雀鸟儿乱飞似的。 她这一说,雪雁跟雪鸽这才动了起来,而黛玉的奶娘王氏也急忙冲到黛玉身边伺候,刘氏却慢悠悠地过到林玠身边儿去了。 林玠也知这肉身之前痴傻,他这肉身的父亲林海也不敢让太精明的下人近他的身,便特地寻了这心眼儿实诚的刘氏跟雪鸽,而黛玉本就聪慧,她身边儿的奶嬷嬷便也泼辣些,只是为了给他仗腰眼儿罢了,至于雪雁因着跟雪鸽是姐妹,虽然略有些木讷,好在从不多嘴,只知道低头做事,倒也是个不错的丫头。 只是雪雁木讷是性格,王氏精明在身上,比之刘氏跟雪鸽这种是少了心眼儿的,却是要聪明了不少,人嘛,但凡聪明,那怕的就多。也好在这鹦哥是不清楚林玠之前的情况,否则她现如今就是拔腿就跑了。 果然,是夜,本当万籁俱寂,林玠却听得那屋外的一溜小屋檐儿遮蔽着的下人房里有人议论,听声音,可不正是那王氏! “哎哟,我说刘姐姐,这你也不怕的?林哥儿这一下子便聪明了起来,怕不是……借尸还魂了吧?” ☆、第五章 凤哥几回探林玠,宝玉数次迎黛玉 林玠冷笑,翻身合上眼。他被安排在外屋,而里屋住着的便是黛玉了,原本是打算让他住在里屋的,只是林玠又说了一番男子汉之类的言语之后,才把黛玉送进了里屋,自己就在外面的屋子里了。 这是个套间,外面还有个小暖阁,却是十分精致,但林玠毕竟不是真的小娃儿,哪里会去盯着那精致的暖阁?反而在鹦哥让二等丫头去取宵夜的时候,伺候宝玉的珍珠便过来瞧了那暖阁,只说宝玉想与新来的弟弟妹妹多多亲近,倒是要过来打扰几日云云。也没什么大事,倒是鹦哥与这珍珠之前关系不错,二人说了会子话,这才各自回去伺候。 不过听闻黛玉的奶嬷嬷王氏说到自己是借尸还魂的话,林玠心中还是略略有几分敬佩的,这奶嬷嬷虽然没猜中,却也□不离十了,简直有些道行似的。他那本当发火儿的性子,却偏偏觉得有趣儿起来。 姐弟二人便住在了荣国府中,第二天一大清早,王熙凤又带人前来跟黛玉拉了一会儿话,且说道那宝玉给昨夜过来说话的大丫头珍珠改了名字叫做花袭人的。黛玉听了,只不言语,用眼睛觑着一旁手脚利索的鹦哥。 “那莫不如给鹦哥姐姐也改了名字好了,倒也该比这蒸峥更妙才是。”林玠一旁开口,把那原本就唬得不轻的王熙凤又给吓得一哆嗦。 倒也不是王熙凤不怕,更不是她不想要跟老太太说这玠哥儿的事儿,只是她若咋咋呼呼就冲过去跟老太太嚎啕说玠哥儿鬼上身了还是忽然聪明了的,只能是挨骂,这些年来她苦心经营出来的精明能干亦或是老太太的心头大美,俱都要烟消云散了。因而她也只能暗自再过来多多瞧瞧,毕竟这人多眼杂的,她也不用担心会被害死,何况……这玠哥儿再怎样吓人,到底还有他亲姐姐在身边儿呢,那些奶嬷嬷啊丫头小子的没出事儿,怎地也轮不到她来。 王熙凤的这点儿小心思却没让林玠看透。他只觉得这女人精明干练,但凡给两个爷们儿也换不来的,不过眼皮子有点儿浅了些,只见眼前,想不到长远处去。 当然这王熙凤的想法,林玠却也不在意,他眼里见的只不过是一派过眼烟云,只是林黛玉是他现如今的姐姐,更是他复活的引子,因而要过多在意,更要多多关照,而其余人等,与他到底是没什么相干的。即便是贾宝玉,前世是神瑛侍者的时候也还罢了,现如今的贾宝玉,他也还是记得这人上一世是如何害了林黛玉去,因而并不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只不过贾宝玉进了屋子,把外套一脱,踩着那小红马靴就奔到黛玉身边儿去,见林玠对他没什么好脸来,也并不觉难堪,反而腆着脸贴上去,笑道:“到瞧着林弟弟今日身子骨康健了不少呢!” “多谢。”黛玉可不打算让林玠与他说话,生怕他一时发疯再摔了这个打了那个的,要把她弟弟再给唬得厥了过去,醒来时候又是傻弟弟了可如何是好?因而她只拽着林玠的手,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儿来,却是那暖炕的这一边儿,倒把贾宝玉给晒到了炕桌对面去。 没奈何那贾宝玉从来都是脸皮子厚实得很,尤其是对待漂亮姐妹上,他是从来伏低做小的,更何况林玠也是十分清秀俊朗的模样,没有平时他见的小子那样,要么灰头土脸要么瘦小干枯要么就五大三粗……反正就没有一个齐整的,可林玠的模样,瞧着倒比屋里的姐妹更为好看些,他也是实心实意结交的。 然而贾宝玉实心实意结交林玠,也不过是几岁娃儿觉得有趣儿罢了,这林玠今年不过五岁,黛玉也不足七岁,贾宝玉再怎样的装作大人模样,他也只比黛玉大上一岁罢了,哪里能拿出什么表礼啊拜帖之类的去结交?不过是小孩儿们闹得有趣儿罢了。 不过王熙凤瞧着是十分有意思的,也是挺高兴这宝玉能有个伴儿,也省了她平日里多少的心思去,不然她为了讨好她姑妈王夫人,也是每每与宝玉些有趣儿的玩物儿,虽然都是她男人贾琏在外弄来的东西,可贾宝玉这也是个无底洞啊。 但凡有个别的方法,王熙凤也不乐意去讨好这些小孩子的,她又不是没做过姑奶奶的,也深知这些小叔姑子的不好应付,好在她有老太太疼着,到底是风光得多。 只不过这贾宝玉从来都是瞧不出好赖的。他原本就觉林妹妹十分面善,现如今她能与他说一句话便是他天大的造化了一般,只觉欢喜,才不顾她何等的厌烦,忙又凑了过去,便是隔着炕桌也往前靠了靠,胸口都要贴在桌面上了,哪里管这桌子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直到他觉得胸口一凉,这才见了那桌子上摆着的一小盘子冰,上面原本放着的那切得薄薄的果子是都没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哦!”李嬷嬷此时忙扑了过来把宝玉抱在怀里,“这可怎么着好哇!瞧瞧,瞧瞧,这崭新的衣衫,现如今这么大个水印子就算了,还是这洗不去的色儿,也不知道这上面原来放的什么果子,可是洗不出来该当如何呀!” “妈妈把嘴闭上吧。”王熙凤冷笑道,“当不得你现在这样表忠心,刚才到哪儿去了呢?崭新的衣衫,脏了洗一洗,洗不出来就扔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在乎这个了?宝兄弟的这件衣衫是上秋做的,却也不是只这一件,你叫唤什么?别吓了玠哥儿,仔细你的皮。” 此时王熙凤并未主事当家,却也有了十足的当家奶奶作风,何况她原本就泼辣,从来在老太太跟前儿也是这般说话的,何况她这也是在给眼下的这些下人上眼药,更是试探林玠的反应且在林黛玉面前买好,何乐不为? “还是二嫂子说得是!”宝玉也急忙点头,原本就喜欢漂亮女子,年轻的那些一连串儿的,他瞧着心里就高兴,可眼前这李嬷嬷却是他并不喜欢的那种了,又老又丑且又拿腔作势的要做大,他当然不喜欢,说起话来也半点儿不知道回护,“可这天冷了,林妹妹要小心些,不能多吃冰的,不然要闹病的。” 作者有话要说:说真的除了主CP其他的我真的没想好……ORZ……但我不觉得宝玉是个反面人物,他天真无知痴傻呆木还多情风流这不假,可他从始至终爱的只是黛玉一个人,其他人虽然有可能有过那种心思,却跟黛玉的感觉不一样,不然也不能说那句“你放心”。他不白,但也不黑,何况真要怪的话,贾母跟王夫人都比他黑,而且我看的是程甲本跟脂批本,高鹗续的略参考……所以我真的没定下来CP,但不会是北静王或者是皇帝就对了,也许也是个神仙吧?最多是宝姐姐!其实可能会投票决定……ORZ ☆、第六章 史太君虚试外孙意,林姑娘巧讨外祖欢 送走了宝玉,林家姐弟也没说留他小住的意思,但当天晚上他又跑了过来,拉着姐弟二人去老太太房里吃饭。因着贾宝玉早上起不来,这请安的时辰也延后了不少,所以一大清早的姐弟二人到底只是在贾母面前晃了一圈,即便林玠看着没那么痴傻了,贾母也没甚在意,等宝玉过来请安的时候,姐弟二人也早早去了,因着这晚饭时候,贾母便注意到了林玠的事儿来。 林玠昨个儿跟着进门儿就是痴痴傻傻的,虽然身上也是干干净净不见什么鼻涕眼泪的,可那歪着头懵懂姿态却是十分明显的,怎么瞧着,也不是正常孩子,可现如今的林玠与之前大不相同,贾母这方才算是认真瞧着了。 要说早上请安的时候贾母也只觉得林玠偶尔那么好上一遭罢了,现如今再瞧,却是真真儿的怪了些,再听说她女孩儿给的书信里也提及了这个孩子的不同之处,心里只觉得有些不爽利,便草草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众人一见贾母放了筷子,哪里还继续吃得舒坦,一个个儿便放了碗筷,匆匆停了这吃食,换了茶水来漱了口。 “今儿宝玉找的你林妹妹跟林弟弟过来的,可是友爱得很呢。”贾母却不提林玠,只是把宝玉招到身边儿来,又让黛玉跟林玠在她左手边坐了,三春则按着次序坐在下面椅子上,王熙凤站在一旁伺候。她忙对熙凤挥了挥手,道:“你且先去吃饭吧,再让小厨房弄点儿新鲜的玩意儿,我就说那酸甜儿的金糕最好,再找出来今年刚做的玫瑰酱,蘸着吃,可不是最好?你林妹妹脾胃弱,这金糕本就健脾益胃,再有杏仁膏子,也来上一碗,我今儿晚上胃口不好,倒带累几个小的了。” 这一番嘱咐,王熙凤一一记得,马上下去办。不多时,便有婆子抬上来一张小桌,上面摆着的便是几样点心,正有那贾母点的金糕。 黛玉瞧见这个,也只是笑,面上半点儿不露的,却担心地瞧了瞧一旁略显疲惫的林玠。这些吃食俱都是黏黏糊糊,又是汤汤水水的,往日在家,林玠一来年幼,再来便是痴傻一些,吃这样的东西必然是吃得满身满桌,而现如今这样做法,她不晓得到底是要瞧着自己弟弟的错处还是要试探试探她弟弟是不是真傻。 因着不知道这事情到底如何,黛玉也不动声色,只拉了林玠的手笑盈盈地对贾母道谢,与她打趣儿讨好。 林玠倒也不觉得如何不对,那多少年的准圣做得他也是不觉得这凡人是有什么用处的,即便他当年是洪荒准圣之中最为与人为善的一个,也从不欺压那修为低下的巫妖二族抑或凡人,但毕竟仍旧是瞧不上凡人的,所以他也只觉得贾母这般作为有些多余了,并未曾动得半点儿的怒气。 “到底还是蹭了林姐姐的福气呢!探春笑吟吟道,她略比林玠大了一点儿,却是三春之中最为伶俐的一个,长得也十分爽利,虽然是贾家的嫡亲孙女,到底也是庶出,自知不若黛玉招那贾母喜欢,便在言语上多多讨好,“我瞧着,还是老祖宗的本事大呢,林弟弟这两天就瞧着长大了不少,想来是老祖宗显了本事的!”她这话是两面讨好,一来不曾说林玠之前是个傻的,只说现在是长大了,那便是懂事儿了,二来再赞贾母有手段好本事的,可不正是也把林玠这忽然变好的事儿给揭过去了么。 “我在家的时候便听母亲说过,外祖母身边儿是最能教养人的,何况这人也有风水一说呢,有人在东边儿就住得不舒服,浑浑噩噩哪里都不对,换了西边儿住上就清醒了,什么都明白了起来,便是立地成佛,也是有的。”黛玉听了探春的话,也不由得笑道,却也是在称赞这荣国府的好来。 贾母一听,心下高兴,却又想到宝玉天生就衔了宝玉下生,定然是有大造化的,指不定是宝玉的福气影响到了林玠,心中虽然担心林玠分走了宝玉的造化,却也因着宝玉的天才而高兴着,于是便盘算了起来,准备找宝玉的那寄名干娘马道婆好好给掐算掐算。 除了这马道婆,贾母也想着东府的那个贾敬,便也是她侄子的,这两年便出家修道去了,听说也没事儿的自称“真人”,似乎也颇有几分本事的样子,心下思忖着要带着宝玉跟林家姐弟去道观上住上两日,也叫那观上有些本事的给瞧瞧林玠的根骨,是不是要分走宝玉的福气之类。 因此,贾母便道:“这样,过几日咱们去你那东府敬二叔的道观里小住几日再说。” 黛玉虽然心思缜密,说话行动俱都小心留意,更是生怕对自己弟弟有什么不好的事儿来,每每说话也蓄意的讨好贾母,可她毕竟年幼,哪里知道贾母的心思? 宝玉倒是十分快活。他年纪小,又只喜欢姐姐妹妹,或者是俊俏的哥儿,现在这屋子里丫头个个儿是漂亮惹眼的,姐姐妹妹们也俱都在身边儿了,除了他之外的唯一一个哥儿也俊俏万分,他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因而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又是把头往贾母怀里钻,把他一旁站着的老子娘完全忘在了一边儿去。哪里还记得他父亲要他多多读书背那四书的事儿来,更是不想着他母亲几次三番的要他在跟前儿多多说话儿,但只觉得在老祖宗身边儿有姐姐妹妹陪着,还能出门玩耍,实在有趣儿。 不过林玠听了这贾母说要去道观转悠,心下十分高兴,也开口道:“既然有亲戚舍身入道,那必然是有几分造化的,想来是求白日飞升,可练气养心而成。” “你又哪里知道了?”黛玉笑道。 “我不知道。是听父亲与母亲说话儿时候,听那意图化了姐姐出家的老道的不经之言,又说修习道术佛法的,我自然就听了几句。”林玠倒是把这些事儿推得干净,可这般一说,却是让所有人也都清楚了这孩子倒是真的林玠了。 只黛玉觉得奇怪些。 ☆、第七章 讲摆设黛玉受训,看绣屏林玠顿悟 这时节正巧是刚刚入冬,这天也短了,黑得就早了许多,因而贾母也没让几个孩子熬着,早早儿的劝了回去休息。 回到那蒸峥院,黛玉亲自打点了林玠洗了手脸,又担心喝了茶水晚上要睡不着的,便要鹦哥去瞧瞧厨房里有没有牛乳,且端上来一碗给林玠喝了再睡下。 把鹦哥打发了下去之后,林玠这方才拉了黛玉坐到她那张檀香木的雕花大床对面儿的小软榻上。这软榻也是雕花的花梨木打的,雕着的是《列女传》里的的启母涂山,便是这房里的那梳妆镜上,也是镌着那女四书中的贞烈之事迹。 而林玠那外屋里的东西便简单得多了,东西也是好东西,只是上面不过是些春燕衔泥之类的雕镌,却少有那人物画像的,倒是回院子的时候瞧见了琏二嫂子刚送来的那一抬绣屏,上面绣的可是成仙得道的故事,俱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传说罢了。 瞧见那绣屏,黛玉只是叫道谢,倒是林玠瞧着喜欢,看得她十分忧心。这鹦哥一出去,林玠拉着她去坐,她便要好好与他说道了。只是林玠哪里能叫她先说,便开口道:“姐姐,这绣屏瞧着有趣儿的,还是摆在你屋里?” “我屋里不要那个,倒是你,那暖阁还不一定谁来蹭呢,你还是隔断着好些。”黛玉瞟了那绣屏一眼,却是也觉得这种大件儿摆设的确少见,平日里即便是有那精巧的绣工,也不过是做个摆在桌子上放着的小物件罢了,而这大个儿的,到底新鲜些。 “我用着隔断是不错的。”林玠点了点头,他也的确喜欢这绣屏,上面绣着的一是丁令威化鹤高歌,一是女娲炼石补青天,一是李寄挥剑斩蛇怪,却都是少见的绣样,每个故事也要两幅,那绣得栩栩如生,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只是我心中总是不踏实罢了。”黛玉见他盯着那绣屏,忙用话把他拉回来,“你以前浑浑噩噩的倒还好些,现如今……若是有点儿什么差错,我该怎样跟父亲交代……”这般想着,她便觉凄苦,眼泪也禁不住地落了下来。 “姐姐莫哭。”林玠断然是瞧不得眼泪的,连忙替她擦泪,“我也不怕告诉姐姐,之前我浑浑噩噩,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是灵智被人拘束着,不能清明,那日厥了过去,再醒来就把那拘束撕扯了下去,这才明白了起来。”这话虚虚实实,倒也能骗得过人去,“何况,这被拘束的几年,我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倒是知道些法门,能治好姐姐身上的不足之症,就算是这府里最魔怔的混世魔王,我也能治好的。” “且莫说笑去。”黛玉连忙按住他,“这话可也是随便说得的?” “姐姐不知,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宝哥哥他那天生带来的通灵宝玉本就是个祥瑞的物件儿,只是他尚且年幼,没开灵智,不懂得这宝玉的用途,因而就瞧着像是混世魔王不通世故了。但凡把他送到那道观上去住几日,他也就好了。” “你怎的又知道了?告诉你不要再说了的。”黛玉把他推回屋里,“快些歇息吧,别想那有的没的了,明日早些起来,且先学着写几个字再说。” 林玠笑着应了。 实际上,这红云老祖是打了另一番算盘。他想着自己现如今是林玠了,却不能让林黛玉继续做个病秧子,何况她这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却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僧一道算计的。 这二人当年在绛珠仙草修行的时候,每每过去与她言说那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字字句句讲述的便是柳毅传书之类的奇闻异事,但凡是个没定了灵性的,听了这些哪里不向往的?因而绛珠仙草便匆匆修炼成了人形,才堪堪是个女身,这便定下了那还泪一说,却也是一僧一道几番引诱才成的,不然这仙草本是草木心,哪里就知道什么泪啊情的?再在投胎时候扯了那薄命司的册子添上几笔,这林黛玉的身子骨儿还能好得起来不成? 事情清清楚楚。再想到那神瑛侍者本就有着绛花洞主的称谓,便是伺弄绛珠仙草而来的,一僧一道想要功德,便把这前因都扯散了,又弄来了那牡丹花一同下凡占尽了先机的,还得了什么金子锁头的,可不正是把他这准圣扔到了一边儿去。 这一思量,林玠一拍脑门儿,方才明白过来。 那一僧一道何止是要功德,怕不是要害死了他才好,分了他的鸿蒙紫气,弄了他的精魂神魄,把他夺舍了去才是他们的意思呢,否则又怎么能做了这么缜密的算计?何况他们二人原本便是新蹦出来的小字辈儿,怎么就能跑到大黄山脚下去? 林玠一想,这事情单凭那二人是定然不成的,必然有人暗中相助,只是到底是谁在替他们谋划,他却不清楚了。 而也好在这红楼一梦早就演过一次,这辈子是眼泪啊还是情爱的,俱都还了,账目全平,各自两讫,黛玉这情归何处,却也不是谁给她定下的了,只盼着她回到天庭做仙子之后,倒也是神仙眷侣才好。 想着这些事情,林玠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这眼睛一闭,灵智一转,眼前忽然是一派上好的田园风光,一处篱笆小院儿,一间茅草小屋,石桌石椅石棋盘,旁边更是石头垒成的小灶,上面烧着一小壶水,咕嘟咕嘟响个不停。 林玠一笑,走过去坐到大树前的石椅上,背靠大树,只听得树叶被风吹动,稀稀拉拉之声不绝于耳。 “道友好雅致!”他这刚刚抬头看天,便听得有人笑,他也不转头,只是盯着头顶的叶子瞧着。 “多年不见,且不好好叙叙么?”那人又道。他仍旧不理,眼睛却换成去盯另一片树叶了。 “当年真以为你不在了,可把人急得要死。”那人却是有些气恼。 这时,林玠方才转头瞧他,道:“怕不是你又是求又是拜的,做足了本事,还说这些话做什么,莫非你心知我能回来还要急死了不成,你道是死个给我瞧瞧?” ☆、第八章 镇元屡戏闹红云,林玠挑拨痴宝玉 你道是林玠为何对这人这般无礼?却原来这人便是他欠了那因果的镇元大仙了。这镇元子乃是五庄观的观主,又是地仙之祖,在洪荒之中与红云老祖可是关系最好的,二人同进同出,时常住在一处吃在一处,就连闭关也是邻着彼此。也不枉尝有人笑话他们曰:“一座山头两个洞,各自修行各自梦,你问我今岁多少,我道万岁未成圣。” 这二人这般亲近,也叫多少人羡慕那镇元子,只道红云老祖性子好脾气软从来不挑东捡西的,倒是镇元子有这般好性子的道友陪着,洪荒岁月久,也不甚无聊。但实际上,红云老祖对这镇元子,却是没那么好的心性儿了,从来开口就给他添堵,闲着没事儿了就拿着他搓球儿玩耍,不过真的是对他好这一点,到底是没什么二话的。 因而,这镇元子使了个入梦的法子,进来红云便是林玠的梦里,却还没露面儿呢,只说了几句话,就又让他堵了一个满贯,只能显出身形,呵呵赔笑道:“你给那大鹏鸟暗算,我怎能不急?” “你急了也没见你人来。”林玠冷笑,伸手把那灶上的小壶取下,放到一边儿,“还等着我给你泡茶不成?” “这些年不见,你脾气又见长了。”镇元子也不恼他,只过去拿了小壶,摸出三个杯子来与他沏茶。 见他这般伏低做小的,林玠这才笑容转暖,不再闹他,伸手取了那茶慢慢品着,只喝过了这一泡,方才开口道:“我这些日子总觉得心神不宁的,那渺渺茫茫似是有什么门道在里面,却是总也想不明白,你且帮我查查罢。” “这个自然。”镇元子道,“我也瞧着他们二人不太正经,却靠着讨巧修到了现如今的位份,要说本事,可半点儿没有的。我想着……怕不是谁指使的?” “正是如此。”林玠点头,不再说话。实则他这般对镇元子,却不是真的要与他闹脾气,却是要试探他一二,一来想要知道这镇元子许多年后是不是仍旧与他做那好人,不拿捏着为他做过好事便要做大,使他去讨好的;二来便有些说不清楚了,只觉得这样对他最是有趣儿罢了。 镇元子与红云可谓大不相同,多年之前镇元子就比他更多些心眼儿,平日里也以兄长自居的,现如今又经过这许多年,见惯了人间的风花雪月,也熟知这人心如何,因而并不当林玠耍这一通脾气有多烦恼,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笑,提起话头道:“你这次落到凡间来,可是要还债的,我可是债主呢,且这般无话可说的,要如何还债呢?” “但凡这欠了债的,除了外物,还有什么可还的?”林玠这方才收敛了笑容,看着他,反问,“你觉得用什么还债你才舒坦些?可不枉我下来走一遭。” “何止是你,我也下来了,只怕你找不到我,我先来找你。”镇元子又将这第二泡茶倒好,“这些年来,你都睡着,哪里知道现如今的人都怎么的享受,便是饮茶喝水都有无数的讲究了,更不要说我那人参果了……只没了你,连个吃的人儿都没的。” 林玠一听这个,气得摔了杯子,怒道:“那你说那猴子吃的不是你家的人参果倒是那准提的脑袋瓜子了不成?” 这一句话,可把镇元子逗笑了,半晌都没缓过来。于是便把那取经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与他听了,更偷偷言道:“真正的那棵树,我哪里舍得给人看请人吃?还不都留着呢,就等你回来一同享用。” 这一来方才让林玠顺了心,二人又说了一些话,倒没有那旁人所道的什么准圣的飞扬跋扈,反而就是两个凡间小童一般,你捶我我骂你的,真真儿是没留着半点儿的虚头。临走时候,镇元子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好好留意身边儿的人或事儿,只怕那一僧一道不能善罢甘休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终还是各自散了。 林玠睁开了眼,口中还有那清茶余韵,而手里竟然捏着一只茶杯——还真是镇元子这人不着四六,连茶杯也忘了收不成? 这般一想,他也只好笑了笑,把茶杯拿在手里把玩了起来。 这茶杯并非是寻常的瓷器也不是金玉质地,拿着轻巧,用着有趣儿,乍眼一瞧像是石头,仔细一看却细腻十分。林玠知道,若是倒进了水,这水也要变化的,不过这水便不能是凡间的有根之水,否则便会味苦难喝。 因而林玠便想着留着这杯子以后有用。至少瞧着谁心里不爽,便可以用这杯子盛了水去给他,可不把他苦煞了?而眼下,倘若那贾宝玉再没事儿就闯进他这蒸峥院,指不定就不单单是这苦水杯子了,指不定还有什么怪招都往他身上招呼才是。 这倒也不是说林玠就多厌烦贾宝玉了,只不过他没事儿便要过来说话,还带着那给改了名儿叫做袭人的丫头一同前来,却总是哪儿有事儿哪儿到的主儿,虽然说这人有一分痴处,只认了宝玉一个主子,但实际上她这认了一个主子的哪里就是那么单纯的心思了?十来岁的女孩儿正是动了小春心的时候,思量着将来有个好作为呢,怕不是这袭人每每盯着宝玉的眼睛就差钻进他怀里去了。 因而林玠便对这二人十分厌烦了,只不过贾宝玉还真是受了袭人的带累。 这一日大清早,宝玉又带了袭人过来,身边儿却又多了个长相俊俏的女孩儿,这女孩儿凤眼儿秀眉,长颈削肩,腰间扎了条桃红色的腰带,只把这小腰身显得十分风流,年纪虽然小了那袭人几岁,可她往那儿一站就夺去了袭人的风光,更不用说她手脚麻利,全然不似袭人那袅袅悄悄的温柔模样。 “倒是没瞧见宝哥哥身边儿还有这样的人物。”黛玉见宝玉进门来就扑到软榻上倚着,幸而新带来的这丫头连忙给挪了那金瓜枕过去,又把他抱在怀里的暖炉套了个棉套子,这才退到一边儿站着,因而赞道。 “她也是祖母给下来的,叫做晴雯,我觉得这二字最有意境了。”宝玉连忙邀功。 “到底是好意境,不若我们玠哥儿,给改个名字就叫了紫鹃儿,与那雪雁、雪鸽也是一般,好歹都是鸟儿。”黛玉这般说,眼睛却瞟着晴雯,而晴雯听了这话,脸色一变,忽然露出了一丝愁情来。 “倒也不是我改的名字不好,雁子、鸽子、杜鹃,俱都是鸟儿,而鸟儿,在笼中是鸟,出了笼子,指不定就是鹰隼了。”林玠反倒宽慰起人来,而他这话正得了宝玉的心思,一时间贾宝玉又痴了,只觉得自家的这些女孩儿个个儿都是笼中鸟,为人做奴做婢的,不得自由,可怜得很,而他又驱使她们为他做这做那,简直罪过,因而又稀稀拉拉掉起了眼泪,却不是大哭大闹,只抽抽搭搭,哭得泪眼朦胧。 “哎哟这祖宗怎么又哭了,可谁也没招啊!太太问起来可怎么得好呀!”袭人连忙上前替他拭泪。 宝玉连忙把她推开,怒道:“自然是没有人招我的,难不成你还要去给谁说说,玠哥儿几句话还能把我招哭了不成?我是自己想到自己的不是,心里悲戚,你若是觉得你有什么都要说给太太的话,不如我回了太太,把你给了太太做丫头罢!”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篇文的时候想了很久……因为我是冷体质……ORZ黛玉是绛珠仙子,绛珠正是红泪,而她在原着中也是还泪下凡。选择红云老祖做林弟弟,一则绛正是红,红云老祖是天边红云;绛珠仙草是灵河岸三生石边生长出来的一株灵秀,正合了红云老祖被大鹏鸟害死的意思,大鹏鸟便是佛祖的老娘舅嘛。假设他被砍死的地方后来成了那灵河岸三生石边,再长出了绛珠草来成了林妹妹,又有何不可呢?以上都是假设,胡言乱语而已。本文一定是爽文无疑的,但是没谁太黑,女人基本上真正半点儿好结局都没有的就是王夫人跟袭人了,男人的话……那就多了去了,不过没打算黑贾宝玉,即便他不是林妹妹的良配,也没打算把他弄得凄惨万分,不过他的那灌溉之恩却是已经还了的。林玠的玠字也是想了很久,这个玠字在诗经中说是大圭,大型礼器,也是玉质,而红云老祖本是洪荒准圣,用这个字为名倒是可以当得的这是其一,其二是……基本上林哥哥林弟弟的名字……也没什么选择余地了……ORZ……何况还有个叫卫玠的帅哥! ☆、第九章 一僧一道多算计,半仙半凡无障屏 袭人一听宝玉这话,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落,只是一直哭,却不敢多说一句,这幅模样倒像是多大的委屈了,看得一旁晴雯一肚子火气却也只好忍着,毕竟这是在蒸峥院而不是宝玉自己的屋子里,她若发作了,倒显得自己多能管事儿了一般,可这袭人一直哭也实在不像样子。黛玉无法,只好叫紫鹃将袭人送了回去。 宝玉这也因着袭人一哭,闹得没脸,只略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 “这许还能图个清静。”见他们走了,林玠不由得笑了起来。却不是因着别的,而是那袭人上辈子但凡遇到了这事儿,只跟贾宝玉字字计较,但说撵了他奶妈子的事儿罢,她便自己拿大,要宝玉连着她也一同撵了出去清净,现如今再瞧,她却是没有半句多话的,想来却是因着没跟宝玉共赴巫山,心里没底罢了。 黛玉却瞧着这大门口发起了呆来,直到紫鹃回来了,她也还愣着,半晌,方才“咦”了一声,左右瞧了半天,瞧着林玠坐在小桌子旁看着她,这才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去。 “姐姐心神不宁的,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不成?”林玠瞧她心里发慌,忙开口问。 “倒也不是什么事儿,只觉得古怪些……思量着那袭人该不是这般性子的才对,却又觉得……她原本就该如此,总是哪里不对,心里慌乱得很。”黛玉蹙着眉尖,伸手拉住林玠,这手一碰上,便不由自主地用了力。也好在她没多少力气,握着紧了,却也只是紧着罢了,倒是手心里一层的汗,湿了林玠的手腕。 “姐姐还是躺下歇歇吧。”林玠连忙扶她躺下,伸手帮她揉了揉胸口,却发觉这胸口之处,竟然堵着一块土坷垃,那心慌意乱跟久咳不愈,便都是这土坷垃的功劳了,再探出神识去一查,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寻常之物,竟是息壤,无论吃了什么药给冲刷掉了一些,不过几日便又长了出来,真真儿是土太岁,动不起的玩意儿! 当然这土坷垃不能自己长到林黛玉的心口里,而能做这个的,除却那一僧一道,不做他人想——这但凡天人下凡了却前尘孽缘的,即便是三清也不能出手相助,只这一僧一道,哪儿有事儿哪儿到,只怕天下人不知道他们二人一般,就做着这个积攒那些功德才能闹得个位列仙班。 甚至为了再上一层楼,不惜去制造那些仙人之间的孽缘情债的,这上辈子的木石前盟红楼一梦,便是他们二人的杰作了。 现如今,林玠发现了这个,便知道不能坐视不理了。那一僧一道虽然被他锁在了离恨天外,可难保他们二人之前留下的这些弯弯绕还在运作,要想让林黛玉的身子骨儿强健起来,便要让她修习道法,学那白日飞升的本事,到时候了解了这些风流公案,她再褪去凡胎,回归天庭,那修心二字便不是白说了。 这主意一定,林玠便不再发愁,只让紫鹃取些药材来瞧。 只因这次林家姐弟上京投奔外家,林如海便不若上辈子那般什么都不叫闺女知晓,却因着有儿子尚且年幼,他女孩儿也是身子骨不甚健壮的,只得把该带上的银钱之类交给了女儿,又多带了无数的药材,再备了给贾母的诸多礼物,这才放心。 只是黛玉不是那拗性子,没当众给出那些礼物,却是趁着身边儿没什么人的时候给了贾母,贾母也是把东西收到了私库里,因而那王夫人与邢夫人这两位舅母也自然不会把她看得多高了,便是得了的礼,也只是一些寻常玩意儿,面子上略略走过就是了,仿若黛玉与林玠母亲贾敏在时的礼单一般无二的。 这也不怪贾敏更怨不得林如海。一来那邢夫人是填房,贾敏从未见过,与她的礼物自然也就是普通;二来那王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与贾敏关系并不甚好,毕竟嫂子姑子从来都是对头,即便没给谁小鞋穿也是瞧着跟仇人没有两样的。 王夫人与贾敏虽然不算是正经儿的一个院子,可王夫人住在荣禧堂,与贾母同住,而贾敏一直在贾母屋里的碧纱橱里受着她的疼宠,那王夫人哪里就能受得了这个了?刚嫁过来做新妇,她也未必习惯这姑娘如何做人媳妇儿呢,见家里唯一一个大姑娘,她的心早就恨得发黑了,只盼着贾敏早些滚出荣国府才好。 而贾敏也不是傻子,知道二嫂对她没甚好脸色,出嫁之后,给这二嫂上的礼,便与她回的礼是一般的,而贾敏一去世,林如海这手头上的政务又紧,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因而给黛玉与林玠一同带上京的礼物,便仿照前例,只是多了些银子做吃穿罢了。 要说这林如海这般行事,换到旁人家里倒是没什么话说的,可王夫人心里却十分不爽了,更何况她自己男人不过就是个五品小官,那贾敏嫁得也比她强了许多,现如今贾敏不在,林家给的礼又不多出多少来还把儿女送来,她心里哪儿就能咽下这口气去? 只一样王夫人还算心顺的便是那碧纱橱里住着的还是她的宝玉罢了。 毕竟外孙,怎么的也越不过亲孙子去的。 王夫人如何想的,暂且不提,只说那紫鹃取了药材回来,不过是些人参灵芝之类的东西,给人瞧见也要说是好东西的,却未必是炼丹的佳品。 林玠挑挑拣拣,也只选出了几样来,最后只得让紫鹃把他那奶嬷嬷刘氏找来。 刘氏年纪也只是不到三十的年轻女人,自己的儿子刚出生便说是身子骨儿不好的给舍了道观,说是现如今也五六岁了,而她这人本就是个老实头,主人家的孩子要她奶着,她便奶着,也不提去瞧瞧自己儿子的事儿来,平日里不多嘴不多舌的,听了什么话也当做是狗放屁,一溜儿就给放过了,再不提半个字儿的。 正因这她这样,林如海给她的工钱也一直是最高的,只是不叫旁人知道罢了。这次上京,一溜遭地嘱咐了黛玉,也怕黛玉累着,还说每个月都写信给她提醒儿的。 刘氏走上前来,垂着手低着头,等着林玠发话。 “刘妈妈,你且上街去帮我买些东西可好?”林玠看了看小桌子上的纸笔,再看看一旁躺着的黛玉,叹了口气,道,“你且听我说。” “哥儿你说,我听得。”刘氏往前走了两步。 林玠这才把他要的东西说了出来,却用了几分法术在里面,只叫刘氏记得清楚明白。 东西都不难买到,就连甘草也要买上二斤,最贵的却要数珍珠了,不过何等品质倒也不算有什么要求,只是要数。 黛玉卧在床上,挺林玠说了这一堆,心中虽然泛疑,可总归弟弟要求,她也只道没什么大事儿的,何况母亲临死也拉着她要她好好照顾弟弟,这时间她便不能太过管教了……毕竟女孩儿年幼,也是孩童心思,却不知道什么叫管教什么叫纵容的。因此,她只把手伸到领口,从袄子里拽出一根细小的金链子来,那链子下缀着的便是一把钥匙。 黛玉道:“玠哥儿,把这个拿去,在小壁橱那儿,打开,里面有银子。” ☆、第十章 炼出仙丹却痼疾,入得旧梦忆往昔 小半天儿那刘氏才回来。林玠见她买回来的东西,般般样样一点儿不缺,东西也正合适,还有个小蜡丸子,剥开一瞧,更是异香扑鼻的,他便知道这是什么了,也不由得一愣,问刘氏道:“刘妈妈可是知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这个……”刘氏低下头,左右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开口道,“我路上遇到我那自小出家的儿子,他说也没什么孝敬哥儿的,就拿了这个药丸给了我,说是他师父炼出来的丹药,有强身健体的功效。” 何止是强身健体的功效。林玠当然知道这玩意是什么,这药丸正是一层非金非玉非泥非肉而用蟠桃的果皮捏出来的这么一个外皮子,里面装着的,却是捣烂了的人参果肉。 那人参果金木水火土,遇见就要消失不了的,这捣烂的方法也是特殊,只能用与那金击子质地相同的一连串儿的物件儿,便是最初不懂得炼丹之时做出来的,只为了得那人参果来炼制各种药物。 这一连十几万年都没见过的物件儿却摆在眼前,即便不知道是谁,林玠也道这事儿定然与他那好友分不开了,只是不知道镇元子此时人在何处罢了。 有了人参果,再将那些药材俱都收到盒子里,林玠这方才抱着盒子躺到床上,没多久便睡熟了。刘氏一瞧,也让雪鸽在外面守着,自己回了屋子。 雪鸽年纪比起雪雁儿来也还要小些,平时就觉多的,这守夜的活计也是与雪雁一同来做,一个上半宿一个下半夜,紫鹃则在里屋陪着黛玉一同睡下,只在对面儿的小床上。 众人合上眼,便昏沉沉的,睡死了过去,却是林玠使了个瞌睡的法儿,这几日大清早一醒来便去贾宝玉的碧纱橱里抓来的瞌睡虫,此时全都派上了用场,这屋里屋外一干人等的,俱都睡得死沉,他也好起来炼丹。 那甘草、人参、珍珠、丹砂、寒羽湟、雄黄、云母……一连串的东西放到了一起,只用三昧真火熔炼蒸腾,足足十几斤的玩意儿一眨眼就化作了一个小球,再把那人参果肉扔了过去,将那红彤彤的小球与之相溶,不多时,这丹药便化作一粒珍珠样的药丸儿来,色白而润泽,拿在手里,温暖清透,更是扑鼻馨香让人食欲大动。 好在林玠原本便是红云老祖,对于这口腹之欲早已没了多少欲求,更何况这丹药于他来说也不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只他回到火云宫后便能拿到无数强于这等丹药的上等仙丹灵药,只可惜他现如今不得回去,只好将就了这个。 不过这个也便足够易筋洗髓的了,药效也不算强,林黛玉那几乎被息壤掏空了的身子骨儿,也能稍稍舒缓些,更不用担心被虎狼之药伤了身子的。只一点,这息壤正合了林黛玉原本的木质,这若是修了道法,便大有裨益,却是那一僧一道没想到的,倘若他们这时节知道了这个,定然要气得七窍生烟,再不去做那多余的事儿才是呢。 这夜半时分弄出了丹药,林玠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黛玉床边,把她轻轻唤醒。黛玉皱着眉头,面带泪痕从梦中转醒,却见林玠就在眼前,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便道:“你且是何人,到底为何而来,却与我细细说来,不然我便要叫了!” 林玠这才惊觉,林黛玉必然是想起了什么。那昨日她发呆时候说的那些话便是先兆了,只是他自负法力无边,没当做大事给放了过去罢了。 “我方才做梦,只见一处云蒸雾绕,有河水淙淙有奇石嶙峋,却听几声叮咚泉响,再见远处红霞满天,又有人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一处书橱所在,打开柜子一瞧,上面写的俱都是写谶语,却未参透,便给人唤醒了,可就是你在叫我。”黛玉、道,“只是我却隐隐记得,我那弟弟应当是三岁上就没了的,可你却在。” 若是十几岁的林黛玉是必然不会这样直堪堪说出来的,可现如今她年幼,却也着实疼爱了林玠几年,便对着他也没那算计的心思,因而才能这般直白些,倘若换了个人,也不能这么说话的。 “毕竟,你我做了这几年的姐弟不是假的,莫非真的跟那王妈妈所说,你却是哪儿的孤魂野鬼不成?”黛玉这说的时候,就有些害怕了,手紧紧抓着褥子,眼里更是蓄了泪。 林玠忙过去给她擦泪,却被她躲过,不得已,他只得真真假假说道:“其实我便是林玠,只是出生时候真的不在这肉身里,只见得你跟父母亲说话行动,却没得与之回应,人却是在天上呢,只因那宝玉原本也是天上的一个童子,他那一砸那块玉,我便因着这个缘由下了凡来回了肉身,不过都是前世因果罢了。姐姐怕不知道,那贾宝玉原本与姐姐倒是有些孽缘的,却是一块顽石罢了,只因那一僧一道要积攒功德便要姐姐到人间来与他了结孽缘,给他们二人成仙做了筏子,只可惜这了结孽缘的案子早已结了,他们仍旧不肯死心的,因而姐姐如今才做了这个梦罢了。” 黛玉一听,这才想起她昨日见那袭人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见那晴雯,只觉得悲从中来,却原来有着这番缘由了,因而道:“那我见袭人便觉得她要对宝二哥十分自由,可昨日瞧着却谨慎得多,怕不就是因为这孽缘的由头?” 林玠一听,不由得心中一喜,忙笑起来:“怕不是姐姐要想起来了罢!” 黛玉只摇头。 “姐姐先莫摇头。若是要想起来倒是好事,只是先要吃了这仙丹灵药,且把身子骨养好再说,过几日我再教姐姐一些法门,可学好了保住自身,不然这地方腌臜得很,我当日醒来之前就有人对我说,这里却是人吃人的。” 黛玉年幼,又是头一次听到这神神怪怪的事儿,心中本就有些向往的,再加上林玠又是她弟弟,难免要多亲近,不由得就信了九分,再听说能养好身子骨儿,她更是高兴,也不管那仙药是何等的灵秀好看,接了过来便吃了下去。 虽然这灵药不若那警幻仙子藏在袖子里的强身健体丸,吃下去便有了九牛二虎之力,能移山倒海一般,即便是林黛玉这小体格儿也能变成杨玉环的丰腴样貌的,可吃下去之后,也让人心口发暖,骨头发酸,紫府丹田满满当当的尽是丰盈之气,人也清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十分。 黛玉这才吐出身子里的浊气,人也清亮了。 “这便好了,等这几日药效运作得顺当了,我再教姐姐如何修行,且先睡吧。”林玠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便让她昏昏睡去,谁知他是借由这睡眠,直接入梦,却是要瞧瞧到底是谁在给林黛玉造梦,让她知道那前尘往事诸多种种。 这梦中景象便又是如同那离恨天外一个模样了。原本林玠对这离恨天可是没什么了解的,他之前也不过是洪荒之中的一个准圣修为的妖物罢了,那时候天庭虽然也是妖族掌管,可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去占了小字辈儿的地盘,自己只留在火云宫里,要不然便是去五庄观。 之后对这天庭了解,却是绛珠仙子的本事了,毕竟她是他的精魂所化,她所见所闻,他也俱都知晓,因此他便知道这是警幻仙宫了。那抓着林黛玉的,可不就是警幻仙子。 ☆、第十一章 绛珠梦游警幻宫,红云怒毁薄命册 这警幻仙子自然是环佩叮当,身上配饰俱都是精巧细致的,那头上绕的是珠翠辉映金银络,耳上坠的是麝兰馥郁珍珠颗,腰间缠的是杨柳修身环绣锦,脚下蹑的是祥云飘摇软玉琢,那容貌也是顶尖儿的好,却不若黛玉这般的清秀,而是艳色逼人。 林玠知晓的,这方才是那警幻仙子的真身,却是为了警戒世人幻出无数艳色,而她本身也是这般,以其颜色殊好为警,以那一身金玉为幻,叫人见了她心生邪念亦或是心生淫意,这方才会化作厉鬼,与人当头棒喝,警醒世人不许行错做错的。 “这位姐姐是谁,带我往哪里去?”黛玉见了警幻仙子,心中本就有一股亲近之感,可又觉得这女子面色肃穆,似乎又是哪里不对了,因而开口询问,竟然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绛珠妹子且与我去,我们路上说。”警幻仙子抓着她,脚踏祥云,一眨眼便上了天去。 “莫非这修道一事还是真的么!”黛玉这话指的却是林玠之前与她说的,可警幻仙子哪里知道这个,只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带着她上天一事,便回头对她一笑,道:“修道一事本就是真的,不然又哪里有你我现如今相见于此?只是我须得躲了那红云老祖才带你出来的,仙宫里姐妹们俱都想念得紧,只怕红云老祖知道你出来会生气,我才偷偷带了你来。” “红云老祖又是哪个?”黛玉哪里知道谁是谁,何况这“老祖”二字,听着就有十分的手段,她断然不会想到就是林玠的。 “还不就是你弟弟林玠。”警幻仙子拍了拍胸口,道,“他因着你前世到人间被人所害,心中不忿,又因着这风流公案之中也有了他的名字,便下来成了你弟弟,心里必然是偏着你的,只是我可不敢与他碰面罢了,只好带你偷偷溜出来玩耍。” 黛玉被警幻仙子这等笑话并着她那一脸的严肃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被警幻仙子拍了下肩膀,骂道:“小妮子不学好的,还笑话奶奶我,你知道我这冒了多大的奉献呢?只是带你去见见那仙宫里的册子,好叫你记住这些,断不可忘了的。”说着,又笑道,“虽说这有着红云老祖在你身边儿你且什么都能顺顺当当的了,可毕竟他是上古大神,准圣的修为,岂不闻圣人之下皆为蝼蚁?人家离着圣人就差了临门一脚的,你我如何比得?就算是那洪荒之中的法器成了仙,我也没得破了他们的法术救出你们来……这日子却也是过的憋屈得很,绛珠妹子,你这次回去,且一定替我报仇。” 黛玉被她说得直发愣,浑浑噩噩之中便被带到了警幻仙宫,进了宫门,她却只见那一个个的匾额一幅幅的对联,上面写的却是叫人心惊胆寒——痴情司、薄命司、结怨司……林林总总,却只是凡间苦痛,只叫刚刚七岁的黛玉心里一阵阵发堵。 她一边看着这些个凡间女子的命理册子,一边听着那警幻仙子与她讲述前因后果,说到动情时,也不由得跟着落了两滴眼泪下来。只因为这事情前前后后她现如今本也没经历过的,别人如何说得,她也只是听了而已,并非感同身受,只觉得自己之前过得实在凄苦,更是心疼自己父亲早早去了,再没得至亲在身边儿,外祖母也没法子去看顾着自己一世,没奈何只能“一朝春尽红颜老”,到落得“花落人亡两不知”。 “你也不必过多忧虑了,现如今红云老祖既然管了你,就不能半路撒手的,那一僧一道给拘在灵河岸边动弹不得,我也把他们俩绑做一团扔到了三生石上,指不定下次就是他们俩历劫了,那才叫有趣儿呢!”警幻仙子想到这个,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你可不知道,我这小地方,以前我师父九天玄女掌管之时,真是没什么人来捣乱的,后来他们二人来了,且蒙了我几次,真真儿是气死个人了!” 因而又提到贾宝玉梦游仙境之事,便是她被那一僧一道弄迷糊了,故意赌气才将可卿许配给了贾宝玉云云,又提及那青锦侍者便是人间的秦鲸卿,便是那东府的蓉儿媳妇儿的弟弟秦钟了。 这秦可卿嫁到东府也不过半年光景,黛玉进得荣国府也听人议论过这东府的媳妇儿是顶尖儿的人品,容貌性格无一不好,且贾蓉年幼,媳妇儿比他大了几岁,到底能管得主他的,只说过两年好要个孩儿,那才叫一个神仙眷侣呢。 现如今一瞧,这秦可卿可不正是天上的仙女儿了么,只是……黛玉一思量起前世秦可卿死得就那么早,心中难免悲痛起来。 “你也莫要伤感,我那妹子走在人间一遭,为的就是受苦,现如今她已经吃过了苦头,这一世,我能来找你且跟你说这许多,就是求你在红云老祖跟前多多美言,好断了她那罪根孽源,要叫她好好儿的活到百岁,也享尽人间的富贵荣华。”警幻仙子这时,方才说到自己的目的。 也只叫黛玉不禁唏嘘不已,只说是这做姐姐的为了妹妹,却是尽了全力了。她想到林玠那虽然清明,更是天上大神下凡的,可自己看来仍旧是个弟弟,只盼着他能好,一辈子无忧无虑,这方才能安心,想来警幻仙子与她的心思也是一般无二的。因而情动之下不由得点头应允。 这些事情,林玠一旁隐者身形看得清楚,也暗叹这警幻仙子之前那一番唱念做打的功夫了得,现如今这事儿,倒是水到渠成了。因而也觉得那尚未得见的秦可卿的确不错了,至少这修真成仙的,大都不去管那些骨肉亲情了的,警幻仙子这般为了妹妹打算,必然是姐妹情深,其中定然有些门道了。 这一番游览警幻仙宫,那黛玉与贾宝玉是大不相同的,她将这些个钗环命薄之人的批文俱都记下,也瞧见了自己的那一个批文,只是心中惨然,拿着盯了半晌。 “快别伤心了,这些个东西也只是之前定下的,现如今你有了红云老祖护着,它也要变化的……”警幻仙子推了推她,宽慰道。 却还在劝,之间一道红光乍现,一只手抢走了那册子,二人看时,不是林玠还是哪个? “姐姐若瞧着不喜,那便不要了不就是了!”林玠冷笑道,手一抖,那册子便化作齑粉,散得满天都是,只这仙宫之中也是一时间满眼的尘沙。 黛玉抬起头瞧着这些,半晌没说出只言片语来。倒是警幻仙子一旁笑了起来:“好啊!这就成了!也免得我整日里被这缠绵云绕着让那郁结雾缠着,千百年来不见半点儿日光,这下可好了,散了这凡尘之中男女痴情,只叫他们自行领悟,这才是天道人伦,合了情深于心的意思了!” 这样一说,黛玉也笑了起来,伸手拉住林玠,笑吟吟的,半点儿之前的愁绪也无。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也多多保重,莫给人抓住把柄才好。”林玠看了一眼警幻仙子,转身便带着黛玉回到了人间。 黛玉再脚踏实地时候,只觉得那墙壁好似没有一般,她一穿就过,且无论如何走动都惊不醒伺候的人来,倒是十分有趣儿,也不由得玩耍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屋子,见床上躺着一个自己,却唬了一跳,再欲要回头看林玠时,脚下不知怎的没站稳,整个人摔到床上去,再睁眼时,只见月光透过纱窗照进屋里,对面儿的小床上,紫鹃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黛玉便穿戴整齐,带了林玠去见贾母。 “外祖母,我昨日做梦,见了母亲说她要做仙女了,只是老太太的功德,要我们去道观敬神呢!”黛玉一进门,便扑在了贾母怀里,连林玠都被她扔到贾母的腿上。 ☆、第十二章 暂离万寿山福地,先换五庄观洞天 贾母最疼的女孩儿便是贾敏了,贾敏又是林玠跟黛玉的母亲,连带着贾母对这两个孩子也喜欢得很,只是比不得宝玉,且林玠与黛玉又差了一层——一来黛玉长得肖似贾敏,贾敏又与贾母年轻时有几分神似,因而贾母只觉得这黛玉必定是个有福的,只像她这一点来便可以说是必定的了;二来这黛玉善言笑,每每说话灵巧得很,甚为得她的心思,虽然喜爱读书了些,却是女中状元一般无二的,即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女孩儿有点学问,将来也是内助的本事,便如那熙凤、王氏这般学问不好的,可见得她们管好了自己的爷们儿了? 本来贾母也是不喜欢读书太多读傻了的女孩子,可她自己女孩儿便是诗词精通文采出众的,她又如何真的不喜欢?不过是做做样子给那王氏跟邢氏瞧瞧罢了,现如今瞧着黛玉与她母亲一般无二的,她自然喜欢得很,只希望黛玉能跟她的宝玉在一处好好的,却多了个小林玠,这还真有些让人无奈的。 然而再无奈,这林玠也是林家的独子,林家的一条根,那是眼珠子心头肉的,贾母也刻意讨好林如海,自然对林玠也是不会差了,因而黛玉把他扔到她腿上,她可一把就将林玠抱在了怀里一顿揉,口里是心肝肉的叫着,稀罕得不行。 黛玉一旁这才又提到了那贾敏成仙的事儿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把警幻仙子的事儿就安在了贾敏的身上,只说她母亲带着她到天上转了一圈儿,告诉她要去道观里住上几日静静心之类。 “这感情好啊!”贾母一拍大腿,乐了,“这几日我也觉得有人要我往山上走,住上两天,听听那真人讲道,说说这人间万事,何况之前也说了,玠哥儿聪慧了起来,必然是有了大福气的,也想着住几天道观给你们几个祈福,求个平安,这也正巧了,咱们一同去也便宜,带上了宝玉并玠哥儿,还你们几个小丫头,咱们娘们儿几个一起,不带别的人,也清净。” “老祖宗可别忘了我啊!”忽然一声笑,却不正是凤辣子带着那一脸的笑意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与往日大不相同,身上穿着的是墨绿缀着金丝绣球的袄子,下面系着一条素百褶裙,脚下蹬的是红皮子小短靴,还绕了一圈儿的皮毛,瞧着却有几分爽利,只这一身瞧着倒不像是来请安,反而像是要出门儿了,“我也说呢,这些天来身子发软脚下发酸,头晕目眩的哪儿都不对劲儿,就想着去拜拜神,这下子倒好,只跟着老祖宗一同去,还能沾沾福分呢!” “琏二嫂子这话说得,老祖宗就不带她去,免得她福气沾多了,将来生一对龙凤胎又漂亮又好学的,老祖宗就不疼我们了!”黛玉连忙开口,伸手去虚挡着熙凤,可把熙凤乐坏了,笑得直捂肚子,连贾母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抱过黛玉揉了半晌,直到熙凤哎哟哟叫着作呕,这才着了急,连忙叫人去找大夫来。 大夫立马儿就被找了来,给熙凤隔着帘子瞧了病便起身给贾母道喜:“夫人这是有喜了,给老太太道喜啦!” “哎哟,这可真是佛祖保佑,是老天保佑!”贾母忙叫人看赏,再瞧黛玉跟林玠的时候,就多了一层喜欢了——黛玉那小嘴儿甜,林玠娇憨,俩人这一到跟前儿她孙媳妇儿就有了身子,可不就是他们的福分呢! 再一想黛玉说贾敏的事儿来,她就信了有十分。 因而过了两天,贾母便带着几个孩子,也没忘了熙凤,一同去了那贾敬在的小五庄观。 你道这地方为何叫做小五庄观?偏偏是这道观与别处不同,前面自然是有三清供奉,在后院却又单独辟了个院子,叫做“地仙道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不过三个人,却专门儿有个娃儿在这小院子里镇日侍弄些花花草草的,一不念经二不炼丹,只有谁有疑难杂症,这小娃儿就拿了他的那些花草送去,说是不过几日就好了的,也有求着几日也不给的,专看造化罢了。 因这娃儿神奇,再加上他非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挂着五庄观的名字,没奈何,这道观的道长只能将道观改了名字,却又只能加个“小”字,说是表表敬意,与那小雷音寺一般无二的意思,道观的观主也只能应允云云。贾敬也是因着这小五庄观里的这个娃儿也才选了这个道观修行,只求早日白日飞升,成了神仙罢了。 贾母一来觉得贾敬在这儿,也算是有个照顾,二来也是念着娃儿神奇,想要见上一见。 因而,一行人出了门,晃晃悠悠到了小五庄观。 下了车来,林玠仍旧是给那刘氏抱着,抬起头看了看匾额,再看那一副对联,上联是:暂离万寿山福地,下联是:先换五庄观洞天,却是洋洋洒洒的大字,瞧着就熟悉。林玠不由得一愣,转而笑了出来。却不是镇元子又是哪一个能这般作为,怕不是把这老观主都用法术拘了起来,才改了这些东西,结果传出去就成了一个娃儿多有本事了,真真儿是闹得有趣儿。 进了小五庄观,那观主亲自出来迎接,带了一溜遭的道士出来给贾母在前引路。 众人进去,先拜了三清,贾母就由着观主引到后面客舍吃茶休息,几个孩子由各自的奶娘嬷嬷并着丫头照顾着玩耍,熙凤也随着贾母一同去吃茶听道,说是养养福分,却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来了。 林玠忙给黛玉使了眼色,二人这才溜着边儿,躲着各自的奶妈,找到了后面的那个叫做“地仙道场”的小院儿。 “就是这里了。”林玠抬起头瞧了瞧,不由得笑道,“这里主人是我的故人,姐姐莫要怕他,只当他是个腌臜泼才,扶不上墙的混球儿罢了,且小气得很!”说着,一把推开大门,抬脚就走了进去。 黛玉忙提起裙摆跟着走了进去。 走进这院子,才觉得与外面十分不同,顿时就有春暖花开之意,虽然也有雪花朵朵落在枝头,可那雪花之下,偏偏是花红柳绿,就连小桃也是粉嫩嫩的摇曳着落英点点,在那一地雪白上显得十分可爱。 在看别的,也是有些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的花儿朵儿的,还有一条小狗,细腰黑毛,卧在那雪地之上懒懒的抬了头看了他们姐弟二人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嚼着那地上的落英,真是一幅上等田园之景,美得忘尘脱俗。 “还说不是混球儿呢,只瞧着他这番做作就知道这什么人了。”林玠啐了一口,抬脚踹向那细腰犬,只见那狗儿就地打了个滚儿,再站起来时候却是个人了,一身的黑,也有些狗模样的,却十分精神。那狗儿变做的人过来见礼道:“不知老祖今日要来,我家主人找大仙下棋,还没下完呢!” 黛玉一愣,却被着眼前的一幕吓得倒退了两步。 “切莫怕他,他是二郎真君的哮天犬,可是有趣儿的很呢,最喜欢跟小孩子一同玩耍了。”林玠连忙拉住黛玉,“姐姐且上眼!”说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骨头来,在眼前晃了晃,直把那哮天犬哄得口水滴答了才一把扔出去——只见哮天犬嗷呜一声,冲了出去,快如流星迅如闪电,实在是有趣儿得很,这才把个黛玉逗乐了,只觉得这做神仙才是有着千万分的好处,更是把心中那些个情情爱爱的缠绵之意去了大半。 ☆、第十三章 论仙缘黛玉受益,讲面相熙凤耍宝 林玠带着黛玉在这院子里转了转,也与她讲了这院子是按照何等的道法门路做的样子,走在大门口是八卦的哪个方位,这现如今又是八卦的哪个方位,生门死门,五行八卦,阴阳融汇,灵气脉门,俱都讲给她听,黛玉也是聪慧,一一记住了,又提了几个问题,却都与这道法相关,却是阵法的阵眼所在,真真儿是天生的道法苗子。 林玠也因而自傲起来,只道这是他精魂所化又是他这人间的姐姐,方才有这些本事的。 二人又说了一些关于道法的前前后后,黛玉只觉得斗转星移,许是过了几年或者几十年一般,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片刻罢了。 待她清醒了,才见林玠正坐在屋子里喝茶,旁边是一个与林玠年级上下不差多少的小道士,穿着的是藏青色道袍,头上的帽子是黑缎子的,头发梳得整齐,而另一边哮天犬卧靠在一条腿上,这条腿却是属于一身着雪色长衫的年轻人的,只这年轻人瞧着也不过双十年华,却披头散发,手中一柄折扇摇得逍遥自在,眉心竟有意竖着的流云纹,仔细一瞧,中间可不是人目一般么! “这边是你那姐姐,绛珠仙草下凡了。”小道士端着茶水倒了一杯递给林玠,笑道,“与你倒还是有几分相似,却比你性子好得多了。” “大仙此言差矣。”那有三只眼的年轻人却开口道,“任谁都知道红云老祖那是洪荒以来最为脾气大好的一个了,晚辈不才,却赶了洪荒的尾巴,也受过老祖的照拂,大仙这话,偏颇得很。” “杨二郎,明明是你与红云做套抓了那大鹏鸟的子孙来玩耍,他替你挡了灾,你自然要替他说话的。”小道士翻着白眼,却蹭到林玠身边儿去,“那如今见了,你可要如何帮他?” “帮忙倒不必说,却是尽力而为,只不过与人为善罢了。”那年轻人笑了笑,眼神柔软得很,却叫黛玉看着只想到了她父亲林如海,也是这般笑的,从来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对她母亲也是这般温和,更是不叫姨娘在跟前儿烦了她的,谁知道……就是敌不过命数去。 林玠见她一时又低落了,也明白她是想到了母亲、父亲,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把茶水递了过去,道:“这三眼的,你只叫他杨二郎便是了,就是那昭惠显圣二郎真君又叫清源妙道真君,便是这杨家二郎名曰一杨戬的。他父亲本是人间的祭祀,母亲却是云华仙子叫做瑶姬的,封神之时,他也是一员干将,现如今就在灌江口守着三江源头,是为华夏水源之神了。” 黛玉听罢,心中虽有定论,却只等这般介绍过了忙起身见礼。杨戬也连忙回礼,这才又落座了。 而那小道士,便正是五庄观的观主,镇元子了。他的事情,林玠已都给黛玉讲过,说得玄之又玄,却是有着十分的趣事儿里头,只讲到二人在洪荒时候总是同进同出,亲如兄弟,也叫黛玉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不得到处云游的,又恨自己现在年幼,修不成无上大道,不能东游仙山南去福地西观奇景北上玄冰,因而对那镇元子,又是生出一番亲近之意,只觉得是另一个弟弟一般喜欢。 可实际上,镇元子他虽然也是转世了,却与这林玠不同,他不仅仅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修为,也是连自己的父母亲恩俱都断绝了的,刚一出生就被舍到了道观里来,一口奶水都没吃的,因此他算是无牵无挂,自然也比林玠少了那些虚妄的情债来。对黛玉,他也不过因着是林玠的姐姐,方才客气着。 而林玠不同,他是被养到了四岁多,这正经儿的魂魄才算是回到了肉身里,因此这肉身原本对自家亲人的那些情义也是全都在的,父母亲恩他也感同身受,手足情深他也是完全收在心里了,不然也不会对黛玉这般的好。 而杨戬,说真的,他却只是过来与镇元子叙旧罢了。何况当年红云老祖被那金翅大鹏鸟暗算,还真与他有些瓜葛的,因而他也是为了了结因果,这才赶了过来。 这屋子里的人算是齐了,众人聚在这里,说的不过是些道法之事,更是觉得黛玉的的确确有修真的根基,各自送了表礼,却也都是些仙果金丹之类的玩意儿,也有玉简,也有法宝,虽然不是什么大物件儿,却实用,黛玉也玩儿得爱不释手。 不过要说最为开心的,却是哮天犬了,黛玉只觉得这狗儿实在是有趣儿,虽然变成得人了,却仍是狗性难改,只一个肉包子就能打到,不过自然是有去无回的。 “自古以来,狗性难改,人性也如此。”林玠见她玩得开心,走过去拿了帕子给她。 “人性固然难改,狗性却是可变的。”黛玉指了指一旁捧着肉包子啃得快活的哮天犬,笑道,“怕不是为了逗我开心才这般如此呢,平日里若也这样不着调的,哪里还能带着他到处走动,真君也是懂礼守礼的人,与那些粗野汉子必不相同,就算是宝二哥也比不得呢。” “他什么人,哪里比得了的?”林玠不由笑道,“即便他是神瑛侍者时候,也比不得。” 回到小五庄观主院,便是用膳的时候了,观主特地命人打的上好的素斋,专门为了给这国公府的老封君尝尝鲜儿的,那跟着的小孩儿们他也不敢怠慢,即便一个下午也觉得是哪里不对了,可也没能反应过来。 正是那林玠带着黛玉出来,使了个小小的障眼法子,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俩是在院内玩耍,谁知道这才算是正经儿的回来了,略略有点儿道行的,也只能觉得古怪,却是不知哪里古怪的。 毕竟这观主与那镇元子修行了四五年,即便没做成神仙可也沾了仙气儿,因而才有点儿感觉罢了,换到旁人是没半点儿觉察的,即便是贾宝玉,只以为自己跟林家弟弟妹妹一同玩耍了一个下午,可也没发觉那都是假的。 只不过这晚膳的吃食再精致,又哪里比得上镇元子那里的茶水点心?黛玉只略沾了沾唇便觉得够了,口腹之中原本应有的虚无之感,此时俱都消散,而她也不过喝了一盏茶,吃了一块拇指大小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白色点心,并切开了的半个果子罢了。 林玠见了这情景,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忙说:“姐姐怕不是见了三清,内心欢喜,连吃喝都不想了罢!” 贾母道:“这怕不是有仙缘呢,甚好甚好,我儿将来必然是有大造化的,可不一定也是仙女儿下凡呢。” “我就说呢,我这妹妹,长得如花似玉,通身气派也是让人羡慕得紧,我这一辈子拍马都追不上的,我那姑妈如今也成了神仙,要叫我说啊,这妹妹也是个仙女儿呢,指不定就是天上的玉女下凡,专门儿孝敬我们老祖宗来的!”王熙凤连忙接话,这样一说,把众人又都逗笑了,贾母更是笑个不住。 那观主一瞧,也觉得有趣,忙道:“老封君有这等气派的外孙女,也是难得,贫道瞧着这女孩儿容貌出众,虽然年幼,却有灵秀之气,将来必然有大造化。” 贾母忙道谢。 “那观主且与我们几个都相相面好了,可不能厚此薄彼!”王熙凤忙道。 ☆、第十四章 林家子身强体健,修道法养气静心 观主与几位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们相了面,个个儿都是好的,就连迎春那老实得木讷,也被说得是——“莫争莫斗莫仇怨,半世柔情半世安,寿禄喜财全在手,谁言娶妇当娶贤”。却虽然是个打油诗,可好在寓意有趣儿,贾母也听得高兴,连忙又是添钱敬奉香油之类,只把那观主美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儿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番,贾宝玉更是撒娇卖痴的要贾母跟他一同去赏花,说是踏雪寻梅最为风雅了,没奈何,鸳鸯也只能找了最暖和的皮袄子给贾母穿好,又戴上了那狐狸毛滚边儿的抹额,还拿了暖手炉给她抱着,这才又拎了一件绛红色的猩猩毡外氅,跟着出了来。其余几个小的,也穿得暖和,就是王熙凤,因为有了身子,不能在外冻着,就没跟出去,而是在客舍里由着平儿陪着休息。 说笑间,几个人就到了这院子里,却见那雪压枯枝的景色,别致得很,贾宝玉却不喜欢,只盼着能寻到那红艳艳的花儿,看一眼也是颜色好的,心里也方才安稳,而这雪压枯枝的景致,偏偏黛玉最爱,只喜欢这般情景,花枝枯败,雪色却好,让人心中恬静,再无那寻艳觅色的意思才好。 只听贾宝玉道:“这样子有什么好看的,许是前面就有红梅了,折了几枝回去给你们插在花瓶里不是更好?” “二爷可小心些!”袭人忙说道。 “有李奶奶跟着呢,我们也不是死的,二爷小不小心,还不是我们的事儿。”晴雯却专门儿的拿捏着袭人,只把袭人那话说到了歪处去,却也在理,原本当主子的只要不是自己一门心思作死,那小不小心的还不都是下人们的关照,哪里就是要主人家小心,自己就能甩手的?尽管袭人没有甩手的意思,可晴雯那话一出口,就把袭人摆在了那个位置,只把袭人气得脸蛋儿通红,再说不出话来。 贾宝玉瞧着袭人眼眶发红,这才忙过来打圆场,道:“你且别招她了,说不得呢。” 晴雯这才过来赔笑,道:“花姐姐不会就因着我多了句嘴就生我的气罢?” 袭人自打进了荣国府就是打定主意要做贤惠人的,一见晴雯过来赔笑了,连忙打起笑脸,道:“妹妹且别乱说了,我哪里就生了你的气呢,只是这天冷风寒的,宝二爷又不知道收敛,我是生自己的气呢。” 这般一说和,贾宝玉这才笑了。而这丫头们的事儿,几个主子之中也只除了黛玉跟林玠,是没有谁注意这些的。 黛玉在意,是因为她已知道那袭人与晴雯之间的纠葛,更知道袭人平日贤惠十分万分的,却是一张嘴就害死了晴雯,她当年还为她所蒙蔽,只以为她是好人,却是真真儿猪油蒙了心被燕儿啄了眼。 而晴雯,她也没想到,她舅母那几句话偏偏是指着她来的,即便那话也是袭人等人暗地里传给了她,她也还真以为晴雯她们真的勾引了贾宝玉,实际上却是完全颠倒了,竟然是袭人做了这赖账的事儿来,真真是可笑至极。 以往的这些,自打那警幻仙子说与她听了,便都慢慢清晰了起来,可清晰了也不过就是跟用笔记录在本子上一般,之前的那种种缠绵情意,却是体会不到了,因而现如今的林黛玉,便只是七岁的黛玉罢了。 至于林玠会注意这个,实实在在是真与他是林玠没多大的关系,倒是因为他本是红云,对这凡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也没什么想法的,也不说瞧不上这下人低人一等了或者当主子的就高人十分了,而那晴雯跟袭人让他姐姐觉得有趣儿,过多注意了,他也就自然注意,却没什么别的意思。 可贾宝玉却觉得自己得了知己了。 这贾宝玉是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眼里不分什么官民也不分什么好坏,只有这年轻女孩子跟不是年轻女孩子两种,要么就是男孩子却长了年轻女孩子的相貌的也是他眼里的好人一类,因此这林家姐弟关心晴雯跟袭人的事儿来,在他看来便是他们十分的善良了,更何况他们长得本来就好,他也喜欢,那这俩人便是天下间顶尖儿的大好人了。 他这样觉得,便更加喜欢他的林妹妹跟林弟弟了,于是在贾母跟前儿说话也是不着边际的,一会儿林妹妹多好多好,一会儿林弟弟多好多好,说得贾母也跟着不住的笑。也把那冰冷的寒气驱散了不少。 第二天,惜春便略略咳嗽了,忙延请大夫过来诊治,喝了一副汤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黛玉之前身子骨就不强健,又要吃人参养荣丸的,也让大夫请了脉,却说脉象平和有力,好得很,却不像是有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一般。 贾母一听,忙给大夫封了二两银子的红包,又叫人把她一个月的脂粉钱都包起来给了观主做香油钱,自己又在三清面前亲自跪下磕了个头,这才搂住黛玉哭了起来。 “哎哟,老祖宗快别哭了,这可是好事儿啊!”熙凤忙过来扶起祖孙二人,“这可不是好事儿嘛!现在林妹妹的身子骨好了起来,林弟弟也聪慧了起来,宝兄弟也机灵多了,还不都是天上的姑妈护着咱们啊?我想啊,咱们姑爷也要成大气候了,到时候还要老祖宗给他主持主持呢,还是注意身子要紧,当心哭坏了眼睛。” 贾母这才收住了哭声,又亲自给黛玉擦了眼泪,再叫大夫给林玠瞧瞧。那大夫一请脉,只觉得脉象是没这么好的了,就跟那精灵儿一般,若是神仙怕也就这样儿了,因而并不肯再要贾母的赏赐,只说这些姑娘公子的身子骨儿都是好的,他是没得帮忙,便去了。 这一趟道观来的值。夜半无人时候,贾母躺在床上,寻思着黛玉跟林玠的事儿,一想到黛玉的身子骨儿健壮了起来,那便跟宝玉是谁也拗不断的良配,而林玠虽然是林家人,却也是她的亲外孙,将来娶了谁家女孩儿也好,到底也是她宝玉的好兄弟……这般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将来那叫一个儿孙满堂,四世五世同堂也不在话下了,心里更是快活,不由得呼啦一下坐了起来,招呼鸳鸯:“且给我端碗水来吃。” 鸳鸯应了,不多时回来,端着一碗温水,调了些百合雪花梨膏子,正是润肺清火的东西。 贾母笑了笑,喝了水,再躺下便睡熟了。 而这些人熟睡之际,林玠却带着林黛玉在那“地仙道场”的院子里学习如何养气。这养气,乃是修真第一要素,并非要把人养得气喘如牛,也不是让人闭而不呼吸,而是要养出一股气息,在体内流转,上至紫府中绕丹田下至足底,这气可随人意念而动,灵活如蛟龙入海,力气又似夔牛撞山,可长可短可内可外,这方才算是养成了自己的那一口气。 话说这养气之后又有静心一说,只是这两种方法却不是正经儿修道的门路,反而是地仙所修的旁门左道,即便是红云也是修的这种法门,之前那还有专门儿来学的,正是菩提一脉的,说是占了后天灵根的孙履真,却也见了另一处旁门左道,没学得这正经儿的一处,只以为妖道养孩儿不是正路了。 只是孙履真本就是灵根所化,与别人不同,自然是养气气为生,静心心为静,而林黛玉毕竟做了许多年凡人,这养气静心一说,也许慢慢领会。 林玠便在一旁与她护法。 养气要在单独的养气房里,这房间里不见过多饰物,只一蒲团,人进去,关上门,那周围就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又有上仙大神的,却都是幻象,若要把气生出来,这些都要视若无物的。 林黛玉记得这个,只闭上眼,心中坚定,用力想着那一股清气从天灵盖往下钻到脚底心,循环往复。 这养气房里人如何有气循环,外面如林玠、镇元子这般修为的是必定知晓的,他二人在外面虽然是品茶论道,却只觉得一阵青草之气在房里旋转缠绵,便知道林黛玉这养气就养成了,只是上不熟练,无法控制罢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倒是只能说,你作弊!”镇元子不过四五岁的模样,做出这幅表情来,却有些古怪了。林玠瞧着那熟悉的脸,偏偏只有几岁了,又故作深沉,只笑得打跌,把那茶壶茶盏都翻到了地上去。 “你作弊了还不许说么?”镇元子一挥手,那一连串的物件儿又回了原位,“她是你生的,却是你姐姐了,你还作弊帮她,倒是我变成了累赘。” “我还不知道的,镇元大仙还有这委屈的时候呢。”林玠连忙过去撞了他一下,“什么时候要委屈得嘴上挂葫芦了,你可要告诉我一声,我这葫芦还等着往你嘴上挂呢!”说着,不知从何处就摸出了一个红葫芦来便要往镇元子的嘴上戳。 这葫芦镇元子可是认得的,正是先天灵根所化的宝物,当年太上老君也在上面摘了那么一个,西游之中就是这葫芦收了孙悟空,正是红云这个葫芦与太上老君那个又不相同,这葫芦在外用是散人魂魄,在里面却是护人魂魄,不然红云的魂魄也早就被打散了,哪里还有今日? 镇元子一见这葫芦,气就不打一处来,抓了林玠就往腿上一按,啪啪打了两下屁股,才道:“你拿着这个还能被妖师鲲鹏暗算,还不得说你是自找的蠢货么!你可气死我了!” 林玠被他这一打,哪里还能老实的?不由得一把打开葫芦嘴儿,只叫一声,就让俩人顿时消失不见了。那镇元子再睁眼时,却见眼前一座火云宫,可不正是红云的居所? “瞧见没,你再打我,我就不让你出去了!”林玠却十分得意了起来。 ☆、第十五章 镇元子缘何小气,林黛玉匆忙拭泪 要说林玠手里的那个葫芦可是十分的不一般,那乃是天地初开时候的一点灵根,上面只结了七个葫芦,红云得了其一,炼制成了这九九散魂葫芦,可大可小,可容万物也可挡万物,不然红云的那点精魂也早就被打散了,哪里还有今日的林玠? 何况,即便是红云的时候,他也是平日里欺负镇元子,可真是他给人欺负了,镇元子倒是先要拿他先作伐子,说教一顿,这才替他去找场子,现如今也是如此,镇元子先揍了他两巴掌,他倒是十分生气,把二人都给装进了葫芦里的火云宫,只是一派得意,道:“瞧见没,你再打我,我就不让你出去了!” 镇元子叹气道:“你又是几岁了,非闹得跟四岁孩子一般,却不是我在惹你了。”说罢,便拉着他往外走去,却见这一处景致,正是火云宫里那红云所在的小院儿,而前面便是正殿,供奉的与五庄观也不同,却不是三清更不是天地,而是“鸿蒙”。 皆因红云乃是天地之间第一朵红云,故而是供奉鸿蒙,也就是供奉自己的生身父母的意思了。 这火云宫之前镇元子也常来常往的,只是红云一去,他便再也寻不到了,却不知道原来这地方竟然给他收进了葫芦里,又把那葫芦藏在了元神之中,这便是红云最为谨慎的一次了,只可惜,再谨慎,也没躲过那妖师鲲鹏的追杀,没奈何只能暂且入了轮回,却好在留了精魂,总算是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回来,林玠却再不想去供奉鸿蒙了,这天地之间,值得他供奉的,莫非“清浊”而已。这鸿蒙虽然初始混沌之气,可这鸿蒙一开,便散落无处,到底不值得供奉了。而“清浊”,却是这世上最为难拿捏的东西。 是你清我浊,是我清你浊,谁对谁错,谁觉?若问这天地悠悠,日出月落,但见得,他也无错,你也无错,各自由着因果,谁见得红墙自斑驳?说你渊博,说他封爵,不过是匆匆百年转眼陌。倒也分不得清浊,倒也知不得因果,哪里寻得个真淡泊! 正因为这清浊二字是如此虚无,林玠才想着把那鸿蒙换了,再也不必去寻什么成圣超凡了,只把自己做好,不惹是非也就是了。不过眼下,倒是跟镇元子这厮的因果需要了结罢了。 只可惜的是,镇元子与他是至交,只说帮他也是发乎于心,从不求什么的,因而也自然不会说要如何了结这因果,不过也好在现如今林玠也小,二人俱是尚未总角的幼儿,也不须着急。 因着那镇元子打了林玠两巴掌,林玠虽然做红云的时候也习惯了挨他的教训,却是少有这样的,自然就闹了脾气了,把镇元子关在火云宫里,威胁道不让出去,却是不可能真的不出去的,不过这样子一来,镇元子倒是不急着出去了,拽着林玠便在这火云宫里转了开来。 转了大半个时辰,林玠实在是受不得了,随地坐下,道:“你且要寻什么便直说,这些年没收拾了,就连门前的那颗你之前种下的桃树也都长得那般大了,你只说你要寻什么便是了,我指不定还能找着。” “便是那棵树了!”镇元子一听这话,顿时大笑起来,“谁曾想居然那般大到能挡住山门了,我还以为仍是当年的小树呢,毕竟这许多年过去,你这葫芦里卖的药,说不定还未发霉呢!” “你才发霉!”林玠啐了他一口,跳起来往正殿跑,镇元子也跟了过去。 “这么久也不曾开花结果的,你种的这玩意儿,却是废柴了。”林玠拍了拍那树,笑道。 “尚且不到时候,不开花结果也是正常。”镇元子倒不觉得如何,只是笑,“我那后院的那颗,九千岁方结果一次,而当日在洪荒之中与你共享的那颗,却是三万六千岁方能结果一次,但后院那颗初结果时,却也耗费了一万两千年。” “你这话说的,倒是好东西了,我且以为你那人参果树是结不出籽来的!”林玠怪叫了一声,笑得直打跌,当年他可是险些砍了那人参果树的。 却因着那玩意儿便是这镇元子同根而出,乃是真正天地一开的那一股最大的灵根,在那灵根之末又生出了人参果树,实则如他兄弟一般,只是未曾化形,因而洪荒时期,镇元子只把这果树看得如命一般,后来那些零散灵根与他更是毫不在意,只盯着自己这兄弟,待之后洪荒一乱,他再养的那些果树,却并非之前的那一颗了。 至于之前那一颗,林玠虽然这一世未曾见得,却也隐约觉得那树许是早就成了人形,只是他未曾得见罢了。因而也不多问,只瞧着自己门前这颗发笑,若这颗长大了些,生出果子来,却是极好的事情了,指不定也拿着出去吆五喝六的忽悠一番,淘换些物件儿回来倒也有趣儿。 “你是莫想着拿了果子去换东西了,”到底是镇元子,与他相交多年,又为了他舍了多少元会的法力,自然是十分了解他的,“这果子只许你吃就是了,旁人若要吃,我还不让呢!” “到不知你何时这般小气了?”林玠只是发笑。 却不是镇元子小气,只是这洪荒之中,无论巫妖二族,不分实力多高,小气的人是比比皆是,但凡平日里傻大方的如红云这种,最终却是最倒霉的那个了。 二人在这火云宫里闹了一会子,方才出来。而这时候,黛玉却已经养气成了,只觉得腹内一股热流涌动,可随其意念流转全身,实在有趣得很,便思量着要给弟弟说说,可她这一睁眼,自然是不见了弟弟的,只急得她红了眼眶,也不敢去前面告诉旁人,便独自一人偷偷抹泪罢了。 这边抹泪没有片刻,忽然眼前红光一闪,林玠与他那好友镇元子忽然出现,黛玉倒是唬了一跳,忙擦干眼泪,收拾好了情绪,只露焦急模样,却仍是面带喜色,瞧着好似从未哭过一般,上前道:“倒是自己跑了,吓得我以为你哪儿去了呢,再拐了人家小道长一起玩耍的!” ☆、第十六章 小惜春未得亲恩,癫宝玉不识缘法 却说林黛玉养气已成,却未能把病根儿真的去了,林玠又教她静心之法,但在这道观之中毕竟不能一住半月,若时间长了,也的确不太便宜。 只是贾母另有一番计较,她只道这道观是在灵秀,许是饭水养人,自己稀罕的几个娃儿俱都康健了起来,不由得又一定拖延几日,却说这日便是贾敬闭关完毕之日,开了自己房门,算作是圆满了功德,洗漱了一番,就在观主的劝说下赶到殿前与贾母请安。 到底贾母这是荣国府的老封君,出手也大方,林林总总共捐了百十两银子,却是不小的数目了,观主也心喜,自然要在贾敬那里多说好话,更用道义礼法拘着他,只说他可以不理自己儿女,却不能不去见贾母这等长辈,否则便是修成了神仙也不得好的,一顿数落,那贾敬也心虚了,只好收拾妥当,去给贾母请安,顺便也见了惜春。 这惜春虽然是贾敬亲生,可于惜春来说,这贾敬有他无他,倒也没什么意思,自打儿她呱呱落地便不见这个父亲,现如今再要她做出那哭号的亲昵来倒是不可能的,只探春一旁掐了她一把,把她掐得红了眼眶,这方才显得她如何的思念起父亲来。 贾母一件惜春要哭,连忙把她搂了过来揉了揉,对着贾敬,骂道:“你个不顾人伦亲情的东西,自打你父母一去,你倒好,事事也未安排妥当就自己出了家,到了这苦寒之地,你倒好,算是躲了红尘是非,倒叫你这小女孩儿如何是好,且看她可怜见儿的,你也不心疼?” 贾敬讷讷告罪不提,但是惜春,哭得跟泪人儿一般,终于算是扑到了贾敬怀里,口里叫着父亲,露出亲昵之态来,可贾敬却是一派尴尬,并不与她如何亲近,却等着她哭够了,又把她送到奶娘手里。 贾母见这等骨肉亲情也打动不了贾敬,也就渐觉无趣,不与他多话。这时却见观主领着一个小道童走了进来,这小道童却不是道童打扮,反而穿了一身皂色道袍,头顶的那点儿细碎头发扎了个小髻,戴了个法冠,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端的是一派小道长模样,十分有趣儿。贾母一见便笑了起来,忙令人把他抱过来瞧。 此时林玠的奶嬷嬷刘氏急急过去抱起小道士来,把他送到贾母面前。 贾母见这小道士长得清秀,眉眼儿也透着灵气,且那小模样里没有半点儿的萎缩,却是个有意思的,不若那些畏畏缩缩的没见的世面的小孩儿,没得让人心烦,因而她忙又叫人拿了些果子与他吃。 刘氏忙道谢,又叫小道士也说好听的,却是憨憨的,说话不伶俐,只叫观主也发笑,道:“老封君可不知道,这镇元便是这位奶奶的儿子,只是生下来就舍了我了,前年我带着他云游回来,便叫他在后面的地仙道场里住着。也是这孩子天生的带着那股子灵气儿,从不哭不闹的,平日里也只说自己无亲缘,却是有仙缘,一心修道,更是种得各种仙果且能治病,外面就传得神乎其神了起来,贫道也想着,他这样只一懂事便明白道法的,的确有些门道,因而不敢多加管教,却让他自行修行。” “古人常说,道法自然,又说无为便是有为,观主这般行事可是大家风范。”林玠言道,却暗地里瞪了镇元子一眼,镇元子反而只是发笑。 “无量天尊的,这可也是奇事了!”因着贾宝玉天生含着宝玉落地,她也就爱听这神神怪怪的事儿,现如今瞧着镇元这小道士就更觉亲近了,便留着他在身边用过了斋饭。贾敬一旁作陪,几个孩子也按着顺序坐了一溜儿。 用过膳,贾敬又回去炼丹,却是请镇元小道士教他,口中喊着的正是师兄,一时间就连惜春都傻了,倒是王熙凤哈哈一笑,讲了个笑话,把这事儿给带了过去,只说修道的都是要做神仙的,可与凡人不同云云。 因贾母也一心一意以为自己闺女做了仙女的,再者那贾宝玉就是个有大造化的,何况她那孙女又进了宫去,大家心里都对这元春有些盼头,故而便觉得镇元子实在是来得太是时候了,更是十分乐意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事儿,只盼着这些都能成真,倒叫贾家是人丁兴旺家势更盛方才更好。 也由着这个缘故,贾母也便让镇元子可以随意出入贾府,又说是林玠奶娘的儿子,本就该多走动的,即便是不念亲缘也要多多往来,只做修仙的朋友,常来说说道法也是好的。 镇元子听闻这个,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与林家哥儿、姐儿是十分有缘的,若是无事,定然要多去叨扰,只为说说道法便是了。” “那感情儿好!”贾宝玉忙接口道,“我也想听你说这个,一定有趣儿!” “有趣儿也好无趣儿也罢,只是这修仙之事,就讲究个缘法。”镇元子说这话,便是要打消了贾宝玉的念头,何况这贾宝玉回到天庭自然还是警幻仙宫的神瑛侍者,而林黛玉却未必会回到那离恨天外了,因而他便不打算让他再来扰了林家姐弟清修。 只是这贾宝玉哪里是个懂得看人脸色的?他一听这话,只觉得满是玄机,便生出无尽欢喜来,更何况镇元子这四五岁的年纪,长得是粉嫩白皙,也软趴趴的十分招人喜欢,贾宝玉也就喜欢长得俊的,哪里还能离他远了?更是凑过去笑道:“那就将就缘法呗!可这缘法缘法,到底是缘还是法啊?” 林玠正坐在贾宝玉下首,一瞧他往镇元子身边儿靠,又这般说话,心里就绝不爽,哼了一声,道:“缘法缘法,不仅需要有缘,也要有修行的法门才好呢,宝哥哥却是该专心读书,那方是你的缘法,修成正果的,便要舍了富贵荣华,舍了府里的姐姐妹妹,舍了老祖宗的,宝哥哥莫非舍得?” ☆、第十七章 金陵往来书夙愿,镇元言辞含乾坤 自打这次来了小五庄观之后,那小五庄观的镇元子便要没事儿就去荣国府里找林家姐弟玩耍,要么送些新鲜果子,要么送几本道法经书,也没事儿与荣国府上下说说闲话,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这时节,那王夫人却收了几封信,都是金陵寄来的。 倒也不是说王夫人之前没收到金陵的书信,只是这几个月越发频繁了些,之前信上说的事情也是十万火急了一般,却是有些压不下去了的样子,王夫人也因着这个,愁白了几根头发,没奈何,只能差人去前边儿找贾政回来商量。 只是这偌大的荣国府,哪里就是有话能藏住的呢,没半个时辰,这王夫人的妹妹薛家夫人要上京的事儿就传开来了,字字句句,说得有鼻子有眼,只差把那薛家夫人跟她一双儿女传的样貌也一同描绘了去。 好在王夫人之前也是多有称赞自己外甥女儿的,说她又是贤惠又是漂亮,顶尖儿的人物,四角俱全的大大贤惠人,便是一万个人也及不上的云云,只说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这方才略略把薛家女儿的亲哥哥——便是在那金陵地界只为了抢个丫头便把人活活打死的薛蟠——给带累的名声略略拗了回来。 只是这拗了回来也不过就是一说罢了,那薛家的哥儿姐儿的也不曾来到贾府,上上下下,也不过看着王夫人脸色说几句奉承罢了,便是黛玉也不得不夸了一番那叫做薛宝钗的,只说她是个顶顶聪慧的,又跟着落了两滴眼泪,却也都是在贾母面前。 王夫人一瞧这造势已成,便顺口提了那薛家上京,不若先住在荣国府里,可以慰藉她的姐妹之情。更能让那薛家大傻子略略收敛些,毕竟贾政读书人,而那薛大傻子最怕的便是教书先生,只见了就觉头痛,远远地嗅了书香味儿也要反胃好几日的,这般个彻彻底底的无赖人物。 贾母一听,心中自然不喜,又不好当众驳了王夫人面子,只得同意了那薛家进府。 不过到底薛家家大业大,也不是提了就能马上进京的,一则是要收拾收拾,将家产或变卖或托人,一一安排;二则也是要给这薛大傻子打死人之事彻底抹平了;三则是那薛大姑娘要上京待选的,更是要上下疏通打点,这些事情俱都要做,便也得拖延些时日,莫说是十天半个月,便是三年五载也是有的。 也好在要拖延些时日了去,贾母这脸色才缓了过来,只叫宝玉跟黛玉等人好好玩耍,也不提那薛家的事情,便仿佛好似没有这么一回事儿一般, 这一日,却说是过年时节,这荣国府上下忙成了一团,尤其是王夫人与王熙凤,这二人一个是贾母的儿媳妇一个是她孙媳妇,一个正经儿管着府里的般般样样,一个从旁协助管理这府里的件件桩桩,便是王夫人那亲儿媳妇李纨,此时却是不着面儿的,也大约是那李纨年轻丧夫,不便抛头露面。 而就在这时候,镇元子也跑到了贾府之中,却是为了林黛玉修真到了那紧要时候。 “这养气静心俱都完了,只差那临门一脚了,你又何必这么紧张?”林玠瞧着镇元子小心翼翼地给林黛玉把了脉,不由得笑话他。 “可是你亲姐姐呢,你还笑话我。”镇元子不由得跟他一同笑了起来,道,“你那里知道,那薛家来人之中却有个正劲儿的仙子的,也是下凡历劫,与那贾宝玉之前也是有些瓜葛,这次下凡,便是追着他来的。” 林玠一听,不由得头皮发麻,问道:“反正姐姐也是说了要远着贾宝玉的,你且说那人,她既然都远着贾宝玉了,又何必要跟别人交恶?到时候回到天上也不好看些。” “好看与否倒是次要,只是……她是天上牡丹仙,在上面也是因着受了那神瑛侍者的一次称赞,便种下了情根,这次下凡,她却偏偏并不知道这个,更是想要躲了这些红尘情劫的,没奈何她身边儿的人可不这般想着,只要凑了他们一起去才好呢。”镇元子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由得一阵冷笑。 林玠听罢,也只觉得心里冰凉,再看那睡得安稳的林黛玉,更觉事情并非那般简单了。 一则这风流公案若只是那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的话,这牡丹仙子又何必下凡搅和?想来这其中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再者说……这搅和背后,又是谁在推动,知道他清醒复活? ☆、第十八章 黛玉暗忖前生意,刘氏言说现世情 因这事情前前后后总是无法搭上线索,无论林玠还是镇元子,俱都不能找出其中秘密,只能略略放下这些,倒把精神头儿俱都集中在了林黛玉的身上。 林黛玉因着知道了那些事情,即便是没什么情意融进其中,却也晓得自己若是仍旧那般只知信了外祖母,守着贾宝玉,必然是一般无二的下场的,却也记得那判词——玉带林中挂,却是谁在挂着她林黛玉? 这般一想,便更觉得这一辈子便是偏得,直想要好好学了修真道法,又可救她父亲,又可离了这荣国府,便是没甚别的姻缘也是好的,更何况,既说她弟弟是那开天辟地时候的大神仙,有天大的本事的,她便不求能与他做个好姐姐,便是做个帮手也是使得的,又哪里有心情与那惫赖的贾宝玉一般见识了? 不过这话倒是显得黛玉些许孤高了,实则这黛玉现如今过了年也才刚刚八岁,哪里就是上辈子那十几岁时候的多情如水的潇湘妃子?更何况现如今有林玠占着她的时间,那贾宝玉更是没得趁虚而入的机由,每日里他便要与她多多亲近,林玠也是一旁插科打诨的,只把他哄走便是,倒叫林黛玉根本就思量不起那所谓的灌溉之恩来,更无从还泪。再者,她也知晓了上辈子的种种端由,更知自己的结果,哪里还能再与贾宝玉做多纠缠? 便是当日的黛玉回魂,也要与他一刀两断的,何况是现如今根本没甚情感的林黛玉。也因为这个,林玠待她也是多有小心,只怕她还记得跟贾宝玉的情分,倒叫她十分不喜,因此,便趁着四下无人,只镇元子在时,她才把话说出口来。 黛玉道:“我又不是玻璃人儿,你还待我多小心不成?我是你姐姐,到该我照顾你的,现如今,却像是你是我哥哥一样了。” “这话我也说过,只是玠哥儿可不一般,哪里听得进去我这闲人的话呢。”镇元子一旁笑道。 “你也莫要看笑话。”黛玉瞄了他一眼,只觉得这镇元子,瞧着是五六岁的脸,可实际上却是那数不清的年纪,这一派差异化作一团,倒不觉得古怪,也是难得,“你们是多少年的好友的,自然是知道他的脾气的,我虽然是他姐姐,可他哪里把我当姐姐了?只把我当婴孩儿关照呢。” 这一句话,可把林玠逗笑了,便是镇元子也一旁笑得直拍桌子。林玠忙道:“那日后便是姐姐,好姐姐,我可不敢再做大了。” 几个人玩闹了一会子,却见林玠的奶嬷嬷刘氏走了进来,端着一盆清水,见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与主子们平起平坐,她已然惊恐,现在又玩闹一团,她吓得连手里的清水盆子也掉在了地上,忙过去拽起镇元子,一脸惶然对林玠跟黛玉道:“姐儿、哥儿,这小子莫不是惊扰了二位,却是我的不是,待我把他送出去,且莫让他在这内院子里呆着了。” “刘妈妈慢来。”林玠忙拦住她,“镇元子本就是我的好友,我请他来,却是连外祖母也知道的,何必这般惶恐?” 黛玉也是不解。 “哥儿,你不知道。”刘氏左右瞧了瞧,见果然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姐儿也大了,他还是个外头小子,就是出家了又怎样,这府里人多眼杂,难保不会有不好听的话流出去。”说罢,便再不吱声了。 林黛玉这才一拍手,惊道:“呀!我怪道是为何如此,如此为何!” “姑娘噤声,这若招人来了也是不好。”刘氏连忙摆手。她怪道为何这一大早姑娘、少爷就把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呢,便是紫鹃,也在贾老太太那里要绣样儿,唯独她,是出去剪了两枝花儿,回来早了些,准备打些水给姐儿好好篦篦头发,却撞见自己家的小兔崽子居然在屋里玩闹,这可还得了? 林玠只得对镇元子摇了摇头。那镇元子与他相交甚久,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便顺从了他这肉身的生母刘氏,被她拖拽走了。 当然镇元子并非真的被带走了,他倒是使了个金蝉脱壳的伎俩,瞧着是被刘氏夹在胳肢窝下面扔出了内院,可实际上,却自己又使了个障眼法回到了屋子里,却是只林玠能瞧得见,旁人俱都见他不到的,便是林黛玉,修行不到火候,也是如那睁眼的瞎子一般,看他不到。 只是林玠此时倒是不怎么在意镇元子,他却想知道黛玉之前那一声“如此为何”是何等意思,便瞥了镇元子站立的墙角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却对黛玉问道:“姐姐,方才……那话,是何意思?” 黛玉放要开口,却见紫鹃拿了绣样,笑吟吟走了进来。 “今儿鸳鸯给了我一个好花样儿,我瞧着有趣儿,赶明儿给姑娘的手炉做个新套子,倒是新奇。”紫鹃说着,却把那花样拿了给黛玉瞧。 林玠也凑过去看,这玩意儿他以往也只知道是人绣出来的,却不知道这如何还有花样的,见着也觉有趣儿。这头一凑过去,看见的便是那一张画儿,上面画着的却是如兰似菊的一朵儿红花,又有着出水芙蓉的俊秀,却是一枝独立,再没旁的什么。 黛玉见了这花样,只觉喜欢,拿在手里摩挲半晌。林玠却知道,这便是黛玉的本体——绛珠仙草了。 这绛珠草因着出身于红云老祖,便是通身的火红,却孤枝独苗,并不与旁的花草为伍,自有一番风情,不然也不能得那神瑛侍者的呵护。 何况这神瑛侍者自诩绛花洞主,便是一味的喜欢这绛珠草的,只是他原本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主顾,之前也是给警幻仙子看园子的,种种花草,他也关照了不少,唯独这绛珠草是他自行灌溉,无人命令的,便才有了这番风流公案,而那其他的花草也不当下凡来历劫——这般一想,林玠心里便似擂鼓一般,只觉得那幕后之人必然是冲着什么来的,却许就是要害他了,偏偏不知到底是谁,真真叫人心慌意乱。 且现如今见了这花样,林玠便知定是有故人又到了,只是是“真故人”还是“假故人”,却须再做计较。 这时候,只听外面一声大笑:“哎哟哟,我说林妹妹,林表弟,你们二人还不去老祖宗那里讨赏呢,可不知道,这外面来了个有趣儿的,正给老祖宗说笑话呢,还要我来请你们,快去快去,晚了就没那么多笑话了!” ☆、第十九章 哮天犬传信惊人,道法门自有公论 这来人可不正是王熙凤了。这凤辣子从来风风火火,未见其人便是先闻其声的,她这一闹,倒叫不知道镇元子还在的林黛玉觉得有趣儿,便起了身带了林玠同去,只可怜镇元子,只能隐者身跟着,生怕那不知是哪位故人要对林玠不利。 进了贾母的院子,便听见一阵阵笑声传来,林玠平心静气,只用神识去探那屋中人,却发觉那人正是哮天犬!他哪里能想到哮天犬还会掺和一脚的,只带着疑惑看向一旁隐身的镇元子,却瞧见镇元子更是疑惑,这俩人,便是迷糊到一处去了。 这边熙凤带着姐弟二人过去,那边门口就有小丫头连忙打起外面的帘子,口中叫道:“琏二奶奶、林姑娘、林哥儿到了!” 那边便有二等丫头过来引路,过了抄手回廊,这方打起了另一面帘子,便是大丫头过来接过三个人解下来的斗篷,将上面沾的雪花俱都抖落下去了,这才领着三人进屋见贾母。 贾母一见三人,便喜笑颜开,忙把卧在她膝上的贾宝玉推起来,对三人招手笑道:“快来快来,这可是有趣儿得很呢,这道长说的笑话,保管你们从来没听说过的!” “可不是嘛,就因着这个,我才特地去找的林家表妹跟表弟,我就琢磨着,老祖宗啊还不赏我?”王熙凤笑声清亮,人长得也爽利,这话说得也痛快,倒是把一旁穿着一身道袍的哮天犬看得一愣,连忙转过脸去,却正瞧见林玠,哪里还敢坐着,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对着林玠就是一个稽首大礼,口中还念叨:“道不见长,法不见长,山不见长,水不见长!” 这四句,只一个“长”字,却是有“长”有“涨”,有“擅长”有“长短”,有“增长”有“上涨,”偏偏合了林玠的修行法门,只听着,便知道这是有人传话给他了。一旁镇元子也听得一愣,才晓得那杨二郎可不是全然不顾往日情分的,却传了这么个故事来,也是要林玠多加小心的意思了。 “哟,这还是有几分意思了!”王熙凤却是听不明白的,只觉得这几句话有趣儿得很,忙打趣儿道,“想来林表弟可是有几分仙缘了,老祖宗,您瞧着可能参透这玄机?我是大字不认得几个,别说玄机了,就是‘玄鸭’也是不懂的。” “母亲封了仙女,弟弟怕不是得了母亲的消息了,道长这可是与人为善的大好事,快快受我一拜。”林黛玉急忙站起来福了福身,却把这事儿圆了过去。 贾母一听,这怕不真的是自己女孩儿的消息,也就不管那道长是不是给自己外孙跪拜了,连忙让人给哮天犬打赏,又封了些香油钱说是要送到道观上去的,再叫林玠好好想想,这些话到底是何等意思。 林玠只能胡诌一顿,却把这句话的真解藏了起来。 所谓“道不见长”,便是这世间万物运行之道不为人擅长;那“法不见长”,便是这修行法术不得有高低上下之分;那“山不见长”,却是山不见增一分一毫;“水不见长”,正是水何汤汤,不为人所控。 瞧着是四句最为简单的道理,但实际上,这便是说的红云老祖了,那红云老祖原本便是天边第一朵红云,此红云则可增可减,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岂不正是合了这个意思?而道、法、山、水,所说的,却又是另有所指,此道,可不正是说的那鸿钧道祖了? 这般一想,林玠只觉得头皮发麻,莫非算计他的便正是鸿钧道祖不成? 也莫怪林玠这般惊恐,便是镇元子,也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没缓过神来。 倒也不是镇元子怕事,只是若涉及到了鸿钧,他到想着要好好计量了。之前那鸿蒙紫气被鸿钧给了红云,怕不就是在算计,这可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这次红云化身林玠,那鸿钧仍要插手,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话,他镇元子倒觉得,莫不如撕破面皮来,大家不好看! 正这般想着,那哮天犬哪里还肯继续在这屋子里呆着,说什么也要走,却是谁也留不住了。 “道长传话来,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莫不如用过茶再说走也不迟啊。”贾母却是意图留他再多坐一会子,毕竟这哮天犬方才也显示了些许神通,又说了许多笑话,她却是十分的喜欢,“道长且给我瞧瞧,我这孙子,却是有什么造化,也叫老婆子我安心。” 哮天犬一听这个,立刻便没了热闹心思。 他本就是个狗儿,即便是神仙养的狗儿,多活了千百年,却也还是个狗儿,哪里就学得来这人间的吹捧?怕不正是为难他呢。因而只瞧着林玠求救,就差变作原形晃晃尾巴了。 黛玉因着知道他是哮天犬,再瞧他这幅模样,只觉好笑,便轻掩唇,笑了一声,道:“道长想来久居深山,怕不是许多话儿都不会说得的,莫不如道长说些玄机,便让玠哥儿给解释解释,外祖母瞧着可好?” 因着方才林玠给解释了那四句话的字面儿意思,解释得贾母心喜,这一听,便点头应允。 哮天犬这才放下心来,知道不必给这在场的人都消了记忆的,更不用打打杀杀,免得乱了六道轮回,于是便信口开河道:“这个娃儿长得灵,读了书本又捻经,从来只道文章好,何处衣衫缀点青。” 林玠解释道:“宝哥哥是读书的料,文章也能做好的,将来必然有‘青青子衿’一说,可不妙哉?” 贾母听罢,喜笑颜开,更是愈发的喜欢林玠姐弟了,搂将过来心肝儿肉的叫个不停。只哮天犬觉得,这老太太实在无礼,若觉得无趣便是不管她喜恶又如何? 待他离去,回了灌江口之后方才从二郎神那里得知这是有着因果在其中的,不得乱动云云暂且不提。只说这贾母快活,又是赏钱又是香火的,也没少给哮天犬,喜孜孜把他送出府去,这回头又把贾政劈头盖脸一顿骂,叫他不要多管贾宝玉。 回了自家小院,林黛玉这方才问林玠:“你可不是在诓外祖母呢?” “姐姐莫不是以为我在害那贾宝玉?”林玠反问。 ☆、第二十章 论东西道法难争,知因果故人可信 且不表这荣国府中许多人如何称赞宝玉讨好贾母,但说那哮天犬传了话回到挂江口,将自己在那红尘之中所言所行俱都一一叙与二郎神,不敢有一丝隐瞒。只说到传话之处,细细来表,却叫二郎神着实懊恼了半晌。 你道这是为何?正因这哮天犬是一个心眼儿的忠犬,便不够机灵,叫他思量那些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事儿来给人说说倒也罢了,若是凭空捏出写事儿啊话儿的,他自然是记不清楚,因而这话也便少传了一句。 只这一句,便是翻天覆地,那意思也就天差地别了。 没奈何,二郎神只得自己再去一趟,也顶着算是与故人许久了,便起身去收拾了些东西,权作礼物,准备出门。方才收拾停当,只见那大门口施施然飘进一个人来,却不正是太上老君。 这二郎神本是元始天尊徒弟玉鼎真人门下,却正是与这太上老君出自一门,论辈分也要叫他一声师叔祖的,因而,他连忙起身相迎。老君落地,,亦忙伸手拉住他往内室说话。居然也正是为了林玠一事二来。 “此事攸关西方教与我东土道门,且不说那两次取经,折腾回来了,倒把这信徒俱都拉拢了去,只说我天道之下,准圣之多,本也是足够支撑擎天柱不倒,却为准提、接引二人拉走了许多,连你师叔师伯一干昆仑十二仙之中也被拉走不少,现如今,红云、镇元子二人若肯出山,便是不小的助力,真真是再好不过的。只怕……那西方教仍旧从中作梗,只一心一意要离了那西边儿的穷乡僻壤,把主意打在我东土了。”老君一番话,说得虽然不是如何动听,却是把这事情交代了清楚,也是入情入理,只说得杨二郎心中也升腾起一番不快来。 又岂止是不快,又何尝没有心惊。之前取经一事,来来回回折腾,虽然是天下众家仙人设的一个局,那现如今,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局? “现如今,我只怕当日妖师鲲鹏设计杀害红云老祖一事,也是那两个秃贼搞的鬼,只是为了害我东土准圣。”老君直摇头,“你这次到凡间,且去叫他们小心行事,莫为人有机可乘,诸般因果,我自会与你家师祖去说,他当日算计于人,又哪里想得到今日有求于人?”苦笑一声,却半点不像是天庭之上那只道炼丹却凡是不在意的老牛鼻子了。 杨戬这方才开了额头神目,见着眼前的老君,竟然乃是天庭炼丹的牛鼻子老道的身外化身,怕不正是未曾斩去的三尸之一? 因着这事关重大,杨二郎哪里敢耽搁,忙踏上晕头,直奔东方京城而去,这身外化身的老君也倏地不见踪影。 只这路上杨二郎如何行走驾云不提,却说荣国府里蒸峥院中,方一入夜,林玠便使了个法诀,催眠了身边一干人等,又叫起黛玉来认真修炼,一边却与镇元子闲话。 “我只说你许多年不知人情,还不知你竟然会去诓骗那老妇,实在有趣。”镇元子笑道。他往日也只觉得这林玠做红云时候是个老好人,无论与谁,都是没甚龃龉,却仍受了无妄之灾,实在可怜,而现如今,这林玠若是再见妖师,怕不是要诓得那鲲鹏妖物找不到北了? “她虽自身无甚造化,却也是与那因果相连,你道我缘何诓她?莫非太闲了不成?”林玠白了他一眼,不再睬他,只又去看他那葫芦。 这葫芦是九九散魂葫芦,虽然不说天地之间法力无边,却也有自己的灵窍,便是大罗金仙也是逃脱不得的,因而林玠便时时刻刻在意着它,只怕被人夺了去,可不是连自己的火云宫也要跟着一同倒霉? 只是那镇元子却不觉得这葫芦有甚有趣,却想着他那些话,琢磨了片刻,吞吞吐吐道:“若是神瑛侍者一事……你若真烦他,我便去冥河那里取了双剑来砍了他就是了。” 林玠听罢一愣,细细思量片刻,却是面红耳赤,只觉得眼前的镇元子真真儿是可恶,怒道:“那神瑛侍者当日还是补天石时,只是拼了灵窍救我,虽然无甚用处,却也是欠了他的,姐姐前世还了也就是了,值得你现如今扒着不放,说话就提起,给我添堵么?” 这话一说,镇元子方才笑了。 林玠只当没看见,兀自言语:“何况你哪里是去冥河那里取,分明是去窃,让人知道你镇元子,堂堂与世同君居然去做毛贼,还以为真是梁上君子那么好听不成?” 镇元子大笑。 “且这事情谁是黑手尚未可知,你何苦搅和进来?”林玠并不当他笑声如何,只是继续言道,“倘若这事情只是对我,你进来了,承受因果,但凡有一分苦,也是我的不是。” 听了林玠之言,镇元子却收敛了笑意,把那五岁的脸蛋儿绷得仿若五十岁一般,道:“你平日里何时与我这般客气过了?现如今这几番客气,倒也不是什么好事,却叫我心里不痛快了。”说罢,拽着林玠便出了房门,刚打算使个缩地成寸的法子带他去好好清醒一番,只见一道银光闪现,却不正是二郎神到来! 三人见过礼,二郎神这方才把老君的话一五一十说与二人。 这番话一说,方才把林玠一直郁结的事情开解了来,就连镇元子也是,他一拍大腿,却做出小儿难以作出的姿态来,把杨二郎这冷面郎君也逗得不由勾了嘴角,权作是一笑了。 待杨二郎转身回了灌江口,天色也见亮,黛玉入定而醒,已是神清气爽,便站起来开了窗,却见她弟弟林玠与那镇元子站在院子当中,二人瞧着虽然不过是幼童,但黛玉却看见二人身后隐约的两个身影,虽看不清,偏偏让人一见便知其风姿难描,断不是凡人。 再风一吹,卷了那雪花拂过眼睑,黛玉这一晃神儿的工夫,已不见了那两个身影,眼前,可不正是两个幼童了? “姑娘起得好早!”紫鹃的声音响在耳边,黛玉这方才知道,林玠撤了法诀的。 ☆、第二十一章 人间岁月三年去,荣府牡丹初绽蕊 只因林玠已知道幕后谁人操纵这一遭众仙历劫的风流公案,他亦算稍稍放下心来,只一边教黛玉修真,一边讲身边众人分门别类,好好规划了一番,谁是那当留的,谁是那难保的,且徐徐计较。 而镇元子亦是与他做了个好人,兀自先去将那一僧一道放了,由着他们折腾,好引出西方教那从中作梗之人。 俗话说得好,倒是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又有话说道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镇元子一去不过二三日,人间方式两年有余。 话说这一日,荣国府倒像是办什么喜事一般,虽不说张灯结彩,可丫头、婆子们个个儿是喜上眉梢,只笑得见牙不见眼,便是那脸蛋儿,也个个儿红粉粉,身上穿着的衣衫也是崭新崭新的,倒叫一直住在贾母屋后的林家姐弟不知为何。 林玠这日方与黛玉在院子里剪了一枝春桃,正欲给贾母送去插瓶,却见袭人急匆匆奔贾母院子而来,一旁紫鹃瞧了自家主子一眼,连忙迎上了袭人,笑道:“”花姐姐慢来!这急匆匆的可是去老太太哪儿?今儿怎的这般喜庆,也不跟着宝二爷了?” 袭人面上带着红,想是跑的快了给累着了,只瞧了林家姐弟一眼,再转头对紫鹃笑道:“今儿金陵薛家姨太太一家便到了,有小子快马加鞭的来送信儿呢,想也是从水路来的,太太说了,这薛家也是正经儿的亲戚,又是千里迢迢的来,太太心里欢喜,要我给老太太报个信儿呢。” “不至于这么急吧?”林玠抱了几枝花,倒像是那观音座下的金童,瞧着就让人喜欢,袭人也便笑着回话道:“放才那来报信的,便是说姨太太下了船,准备上轿呢,约摸着这时候也该要到街口了,太太方才吩咐大开中门,宝二爷也换了衣衫就过去,等前面见过了人便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我只先去报信!” 黛玉一听,心中自然悲戚,面上虽然不露,可一想到当日那刘妈妈说与她听的男女之妨本就让她心中对老太太有些不满,这现如今这般的区别对待,她哪里还会对那个好舅妈有什么念想呢,想来这些,也都是当年给她做下的套儿罢了,只是她傻了一般往里钻去,落得个无亲无靠的下场,除了一死又能如何? 再看向林玠,仍旧是一脸笑意,黛玉却过去拿过他手中桃花却叫紫鹃接了过去,黛玉只好转而对袭人道:“那你还是快去吧,告诉老太太,我一会儿也去给她请安,便见见薛家太太。” 袭人应了,忙转身奔着贾母屋子而去。只紫鹃冷笑一声,却把那剪刀收了起来,又拿了一方帕子将桃枝包裹好了才递给黛玉。 黛玉一笑,接过那桃枝,拉着林玠往贾母屋子里去。 林玠并不知道黛玉在想什么,却知道她被那花袭人几句话说得不痛快了,也不多话,跟着她一路行来,只见那桃红柳绿,一派的春日风光着实喜人。这院子本就是贾母居住的,因而从摆设到花草,也俱都为了贾母与贾宝玉这一老一小而设,生怕磕了绊了他们,故而林玠与黛玉也是受了这点子好处,一路行来算是平顺的,只是那袭人若是从二太太那边过来,又哪里需要从后面这蒸峥院路过? 林玠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却也不是傻子,更何况他这些年哪里能学不到些东西,自不必说他本就是先天准圣,即便不是真心要去学这些个劳什子的玩意儿,也能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去做的,便是做个样子诓人罢了,只说这一座荣国府之中,那各自有缘法的便不下百十号来,他倒是有些为难了。 倒也不是这些人在天上有多大的本事,只是因着缘法便是有因果的,沾惹了因果,便须还其因果,故而林玠并不打算与之做多纠缠,没奈何这些人偏偏三五不时地往他眼前冒——正如那花袭人,可不正是天上的千里香? 这千里香却非兰桂一般花朵,偏偏又似兰如桂,瞧着清幽长得热闹,嗅起来香飘千里,端的是一派迎人姿态,却太过香气扑鼻而略显谄媚了,又是在夜半时分花香最盛,修道之中也常有人以其做那勾魂之法,便正是这花袭人了。 却说这荣国府之中,到底是花朵儿多了些,只是瞧着那是生于天上的便是主子,落在地上的就成了奴才,这一点也叫林玠觉得好笑,只道设计这一遭公案的那人真真儿是个俗人,枉称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实则,莫说是西方教还是东方教,便是正经儿的道祖鸿钧,也难说是跳出三界了,何况是这幕后主使? 这边他还思量着这风流公案,那边薛家女眷已经进了贾母的屋子。 薛姨妈长得与这荣国府的二太太略有些相似之处,只是她眼角并不弱那二太太有些下垂,反而让头发勒得略略上挑,但人瞧着憨实,不若二太太那般是装出来的憨厚。 她带了一儿一女上京,儿子是已长成,,便在外面与家政闲话,女儿带了进来,却是叫做薛宝钗的。 偏偏这宝钗不若一般女孩儿打扮得光鲜,反而素淡雅致,除却一对儿翡翠的耳坠子并着头上那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银步摇,这身上却是一点儿的缀饰也无的,可那脸蛋儿偏偏圆润莹白,硬是把身上这没缀饰的样子给遮掩了过去。 但凡见了她的,只觉是艳光照人,虽然身上素雅得很了,可比那天然的白牡丹也要让人喜欢的。 林玠见了她,便知是牡丹仙子了。 黛玉盯着宝钗半晌,只觉得这女子十分眼熟,而她现如今将将十岁,宝钗却也十三四岁的模样了,人渐丰腴,样貌艳丽,这番容貌,再想着那东府的蓉哥儿媳妇儿,黛玉方才惊觉,因而笑道:“这位姑娘瞧着,与蓉哥儿媳妇儿还有些像呢,都是大美人呢。” ☆、第二十二章 王家女各自比灵巧,贾存周请安反挨骂 黛玉叫宝钗做“姑娘”却也是有着另一层意思的,一来宝钗并非她的正经儿亲戚,再者也听说她兄弟在金陵活活把人打死的,故而也不欲与之结交;二来这姑娘一来她也不必与之过多交谈,毕竟她是修仙的人了,若是结下过多因果,自然是要还来还去的,将来必定焦头烂额没得难受,因而便这般疏离。 宝钗倒也没甚话说,只是王夫人一听这个,脸上便十分不悦,就连那薛家太太也是一脸的讪讪,笑容就这般尴尬住了。 王熙凤一见,忙打圆场,道:“哎哟,林妹妹这张巧嘴啊,瞧瞧薛姑娘,脸蛋儿也红了,这人啊模样就更俊俏了呢!” 薛宝钗听了,也只低下头笑,却不多话,温婉贤淑的仿若是画儿中走出来的一般无二,那王熙凤言语夸她,她也不自傲,只是薛姨妈却一旁把她搂在怀里心尖尖一般笑了起来:“便是你这表姐最会说话,林姑娘说得我女孩儿脸上都通红了。” 于是这便是没了之前的尴尬,贾母却仍一脸慈爱,但也没说什么,只把黛玉拉在身边儿,却让林玠与贾宝玉坐在下面玩。 便是连贾宝玉都放到了这床榻之下,那林黛玉被何等高看,便不言而喻了,王夫人还要再说什么,最终也是没说出口,贾母也未留饭,只是嘱咐王夫人好生款待薛家母子三人,王夫人这才禀告,说是安排了薛家姨妈几个住在了梨香院里。贾母听了,到底没言语,仍旧拉着黛玉说话,便好似那王夫人的话她也丝毫不在意一般,熙凤一瞧,也只能叫人拿了好玩的来,说是给黛玉瞧,却也是让王夫人暂且先避退的意思了。 王夫人这些年来做着贾家媳妇儿,自然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即便她也是因着平日里不知退避,时常便少了那贾母的照拂,而熙凤自从胁从管家,倒也能从旁帮她不少,只是王夫人却并不喜熙凤事事都到,只显得出熙凤是个伶俐人,而她便只能越发的守拙了。 只是薛宝钗这一到,王夫人便心情好了许多。她身边儿总是少了女孩儿的,不若老太太那般能把许多女孩儿拢在身边,承欢膝下,遇事倒也能够开解一二,何况王夫人平日里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是不与她亲近的,平日里总在老太太跟前儿撒娇卖痴,她哪里就能真的顺心呢? 因着平日里不顺心,这眼下又让贾母冷了她一番,王夫人心中便堵得慌,只回了自己屋子歪在床上生着闷气,想到自己这半生操劳,却换不得一句好,甚至连自家妹妹暂住家中也要看那老太太的脸色,她便更是恼恨,却面上不露,只叫金钏一旁捶腿,又让彩云给她打扇,连口水也不曾喝,便说是头疼,卧在床上不起来。 要说这王夫人的屋里,床上的褥子靠枕也俱都是金钱蟒纹的,瞧着也富贵逼人,只是这刚一开春儿呢,心下烦躁叫人打扇,她又嫌弃要受冻了,便叫停了彩云,道:“瞧瞧看你环三爷是不是在外面耍呢?” “是。”彩云忙站起来往外走,却又叫了个小丫头去端一碗百合粥来。 王夫人屋里听着彩玉这般吩咐,只笑了笑,并未言语,这时就听门外一个二等丫头来报,说是薛家姑娘来看太太了。 先不说这薛姑娘如何与王夫人开解,倒是在贾母屋子里,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耍,又有新鲜的玩物,又有可口的吃食,倒也快活,贾母又叫鸳鸯找了骨牌出来,说是要教几个女孩儿打牌做耍。 宝玉瞧了那骨牌,觉得有趣儿,就一个个拿出来往上堆,却不觉得是用算计的,只以为这玩意儿便只是运气罢了。 林玠却看出了门道来,这骨牌如何推如何洗如何分牌,瞧着是有十分的算计在里面,旁人即便算计也未必看得这般快,林玠倒是第一次瞧见这个玩意便知道这东西玩的便不是运气了,他拿了骨牌翻了个个儿,只觉得百无聊赖。 “玠哥儿是瞧着无趣儿了,凤丫头,你那儿不是有前个儿捣鼓来的西洋钟,拿来给他玩去!”贾母呵呵一笑,说得倒是轻松。王熙凤连忙答应了,转身叫平儿去取昨天贾琏从外面买回来的西洋钟。 平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林玠却觉得有趣了起来,西洋钟这东西他跟黛玉房里也有一个,只是这个既然是拿来献宝,那必然比他们房里的那个要新奇得多,何况这玩意儿与他们做的那些法宝又不一样。 法宝本就有无数的道术在上面,刻上法阵,千个百个也不算多的,可自行动的还是常见,能报时的便是最傻的物件了,只是这西洋钟倒是不同,偏偏上面半点儿法术没有,只凭了那所谓机械之类就能走来动去,实在有趣得很。 倘若这方法用到了炼制法宝之上,倒也使得。 不多时,那西洋钟拿了来,实在是新奇的那个,不仅仅会报时,且又有个小雀儿在那钟里,到了时间便出来唱上一曲,虽不若真的雀儿那般叫声,倒也好听得紧。 贾母见几个孩子围着那西洋钟玩闹,心下也高兴,倒把薛家的事情暂且放下。 这时贾政过来给她请安,她连忙叫宝玉到身边儿来,方才叫他进门。 贾政进来,宝玉、黛玉、林玠几个与他问了安,他又与贾母请了安,倒也算是平和,只是他瞧见那桌子上的西洋钟时候,恶狠狠瞪了宝玉一眼,只把宝玉这孩子吓得一缩,连腿都跟着抖了,贾母只好把他又搂在怀里。 林玠暗自发笑,却只是瞧了黛玉一眼,黛玉忙把西洋钟推到他手里,笑道:“今儿舅母的那外甥女儿我是见着了,怕舅父说我没见识,倒是没说呢,真真儿是个美人儿,说是来小选的,怕是只一眼就能选中了。” 贾政一听,也只能笑了笑,与贾母拉了几句话便走了,只是贾母到底因着他吓到了宝玉,好一顿痛骂才算放了他。待到他一走,贾母这方拉住黛玉的手,道:“我的儿,多亏了你方才没让你宝哥哥给他老子吓得连觉都不肯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不是伪更这只是强迫症发作的症状ORZ……不要杀了我……嘤! ☆、第二十三章 掂量妙事王夫人,撺掇逃家贾宝玉 却说这薛宝钗自从到了荣国府,也上上下下打点得好,因而便从来都是得了称赞的,更加之她是为了小选而来,必然要给自己造势,即便是她不喜欢让人评头品足,却也不能拦着自己妈妈这般去做,只是她平日里多在王夫人跟前走动,却引得王夫人动了另一番心思。 要说这王夫人也因着自己身边儿没个得力的人,心中十分从来不痛快的,再加上也瞧着老太太有意思撮合那双玉姻缘,她便只觉得自己日子更不舒心了,现如今来了个宝钗,却是她顶尖儿的喜欢。 这宝钗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又像极了她的元春,因而她便有着十二分的喜欢,更想着让宝钗与她做媳妇儿的。只是宝钗这要小选,王夫人也只能暂且把那留下宝钗的心思略放放,只等着这小选的结果了。 原本这选侍读的,也是从各家或是达官贵人或是名门望族里挑出那出挑的姑娘来与公主或者郡主做伴儿,一处读书玩耍,也是叫这女孩儿将来有些身份,出嫁也是高了一等去的,而紫薇舍人虽然家资丰厚,可毕竟这些年来,也没落了不少,何况那薛大傻子不成气候,王夫人倒觉得,即便是选中了薛宝钗,她也可以请了媒人去她妹妹面前说话的,何况,若是薛宝钗选中了,岂不是与她宝玉更般配了? 这般一想,那王夫人却又觉得若是宝钗中选,那宝玉怕不是要多等些时日了,只怕这期间有变,让林家那瞧着就没福的林黛玉钻了空子,因而却又焦急了起来。 只是这王夫人忘了一样,那薛宝钗既然是来参加小选的,她便是有了另一番心思,便是寻常人家的王孙公子,她也瞧不上的,哪里就会对她的宝玉另眼相看?而那林家的黛玉,平日里虽然与她那宝玉倒是瞧着不错,但也是个只把宝玉当兄长的,从来未曾表示过与他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这一切,到底是王夫人自己想得多了,也只她把自己儿子当做了宝贝罢了。 把自己儿子当宝贝的又何止是王夫人一个。林如海也是一般。他自从听说林玠不再痴傻,也是惦记着林玠的学业,又怕自己写信与贾母提及此事便是要惹人多心的,因而他也只能多多叮嘱黛玉先与林玠学些字词,又写信求了自己京中好友,只要他给林玠开蒙。 那时林玠也方才五岁,他又不能自己随意出门,也好在林如海的那友人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林如海又给贾政写了信,方才让宝玉也与林玠一同去那友人那里学习,这也叫贾母越发的喜欢林玠了。 这上了学,便也是一年多时间,现如今林玠倒是学会了那些之乎者也,也念了四书,却总觉得古里古怪,与他平日所知的道法,总是差了一些的,因而也是记下就算了,从不深究。至于贾宝玉,更是对那书中所讲的东西十分不爽,只道这人若是被这般荼毒便没了自个儿了,实在是活得没个意思,因而也越发的惧怕起了贾政。 贾宝玉只觉得贾政虽然是他亲老子,却没有半点儿他亲老子的意思,无论说话做事,他总一副自己最为正派的模样,实则却并非如此。贾宝玉最烦的便是贾政动辄便要他读书做文章,自己偏偏是文章顶顶烂的一个,逼死了他大哥哥仍不后悔,却把贾兰也弄得不人不鬼,镇日里除了读书便是读书,实在是读傻了的,更不用说他嫂嫂那苦日子过得,平日里又何尝见了笑脸来? 因而贾宝玉便与林玠关系更为好些,只是林玠平日里虽然读书,却不常说什么读书做官的事情,倒也让他心里喜欢得紧,而林妹妹更是从不说那些混账话的,也叫他心里只把他们二人当做知己,其余人俱都是他那怕人的老子的帮手罢了。 这一日却说林玠与宝玉下了学,那贾宝玉又不想在家里憋闷,只想着出去玩耍,便也不顾林玠如何,拽了他就往外跑,倒是急坏了茗烟等人,林玠那书童倒是林如海从家养子里给挑出来的,从他正经儿开蒙那日便送上了京,名叫鹿羽,却无那贾宝玉的书童小子那般,有什么风月之意,只是这鹿,乃是鹿野之鹿,羽却是飞羽之羽,到底也只是这做惯了修道之人,取名也只惯了随意拿几个字来凑罢了。 倒是贾宝玉,听了那鹿羽的名字,偏偏说林玠定然是在暗指“陆羽”了,便又说了一堆疯疯癫癫,如何烹茶的话来,只叫林玠无能为力,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方能清净。 不过贾宝玉倒也不傻,这一来二去的,也是摸清了林玠的一些脾气,因而便不再那般絮叨,这一日抓着林玠出门,也是因他听说街上有个有趣儿的玩意儿,方才这般着急。 林玠跟着他出了贾府这一趟街,足走了一刻钟,几个人方才走到那市井之中。 宝玉这才算是松了口气,笑道:“今儿我就说能逃出来的,不然给老爷逮住,怕不又是一顿好骂。”他回头对茗烟道,“你还不去叫两顶轿子,待会儿爷跟你表少爷的腿酸了,看你怎么给捶!” 茗烟嘻嘻一笑,应了一声,却拽了宝玉的一个荷包跑了。 林玠一笑,知道贾宝玉平日里与他这帮小子并无尊卑大小的,闹得狠了,身上的荷包玉坠子也常被人拽走,甚至典当了去买果子也是常事儿了,只贾宝玉自己还当是有趣儿,若是换了旁人,怕不是早就撵了出去。 只是这一点上,林玠倒是觉得贾宝玉不算是多惹人嫌了。因他是红云时候也是如此,到处与人为善,从不计较那些许得失的,只是最后他到底没得了好罢了,不过这贾宝玉……瞧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过失,若是不与他姐姐挣那姻缘,他到底是能帮他一把的。 不过此时贾宝玉倒是不知道这些,他只等了茗烟找了两顶软轿,便把林玠塞进后面那轿子里,自己钻进前面那顶,就直叫轿夫快走,仿若他老子马上便要撵出来一般。 ☆、第二十四章 庄客客留留客庄,莲香湘莲相怜柳 轿夫往前急走,到那一个岔路口,左转,再一直走便出了城,却是直奔一处幽静的庄子而来。到了那庄子,轿子方才停下,林玠被引出来,抬头一瞧,的的确确是个静谧清幽的所在,瞧着也雅致。 “我之前出门儿,倒是迷了路,给这人领了回来,就认识了,倒是个极好的人,因而想让你也与他做朋友的。”贾宝玉拉了林玠走过去,在那庄子门口停住,敲了两下门,“只是他平日里也少出来,见了你还不知怎么欢喜呢。” 林玠只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却说这贾宝玉敲了门,不过多时,便有人把他们二人迎了进去。林玠但见这小庄子虽然不大,却各样物件儿一应俱全的,那青石板路铺得平整,路旁花草栽得喜人,堆砌出的假山并非刻意做出形状偏偏看着就十分有趣儿……便是那花草,也未曾为了规矩而曲了枝条剪了叶蔓,因而这一处小院儿,便十分合了林玠的心意了。 “大爷今儿早上还念叨说是宝二爷要来呢,可巧这不就到了!”只见一十三四岁的丫头走了出来,风风火火的,颇为爽利,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桃红小褂,那什么材料的林玠也瞧不出来,只是不若贾府之中平儿等人的衣衫那般光亮,但也不若下等丫鬟婆子身上那衣衫显得粗糙,倒也让人看着舒坦。 “登儿,你家大爷在屋里呢?”贾宝玉笑道。 “可不就在屋里,等着您呢,快进去吧。”登儿连忙行了礼,又对贾宝玉笑道,“这位爷瞧着眼生,宝二爷怕不是藏着掖着怕给我这小丫头知道是谁呢?” “有甚么藏着掖着的。这是我表弟,你只叫他玠哥儿林大爷,也都是使得的。”贾宝玉道,“这几天,你家大爷又出门了?” “昨个儿刚回来,还不是跟二爷约定了今日见面才要回来的,听说是在外面结交了好多朋友,每每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听着都新奇呢。”登儿说着,打起了帘子,将二人引进房中。 贾宝玉一进门,便被一声大笑拽到身边儿去,林玠瞧着,却是一个比贾宝玉大了几岁的年轻男子,容貌那是顶好的,倘若与贾宝玉比,也要强些,面若桃花眼若含春,生来的一副好样貌。 “玠哥儿,这便是我好友,柳湘莲。”贾宝玉待与柳湘莲拍拍打打分开了,这才与林玠介绍。“他可是个强人,本事大得很,我之前在街上迷了路,又有人来抢这荷包,便是他帮的忙!” 林玠忙站起来与柳湘莲说了几句客套话。 只那柳湘莲却不是林玠平日里见惯了的人,他到底豪气地一挥手,只把自己弄得仿若哪座山头的强人一般,可毕竟也是世家出身,却没甚匪气,只是比起贾宝玉这等文弱书生来,偏偏要多些雄壮来,道:“快别这般客气,宝兄弟也常说起你来,只引你姐弟二人是知己的,何必这般客套,倒像是在那书院学堂里一般无二了,没的让人心烦。” 他这一说,贾宝玉倒是先笑了,林玠也陪着说了会子话,那贾宝玉便提出要瞧柳湘莲演一套拳法。 三人一同出去,柳湘莲果然打了一套拳法出来。这在林玠瞧着,绝非如何高明,可贾宝玉瞧来却是十分的新奇了,更是对这柳湘莲崇拜了有十二分,只觉得这人是天上地下难寻的本事大,又容貌好又有武功手段又懂得诗文,且能登台唱戏吹笛歌柳的,便是多少个达官贵人也比他不上。 “你这本是倒是极好,倘若我要学这个,可能学得成么?”贾宝玉见柳湘莲停了下来,登儿去给他擦汗时候,他连忙抓了林玠过来,“玠哥儿也学的。” “宝兄弟可是金贵身子,你学这个,怕不是你家老子要找我算账了。”柳湘莲连忙摇头。 “哪里能够呢,我不叫他知道便是。” “你那老子与旁人可是不同,哪里就是真能半点儿风声不透呢?”柳湘莲又摇头,“何况又是有你表弟的,他家父亲虽然不在京城,却也不是把儿子撂在你荣国府里学这些拳脚功夫的。” 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贾宝玉悻悻然低下头,却不再提。倒是林玠一旁看了看,伸手便去抓柳湘莲手腕上的脉门,那柳湘莲虽非如何的本事,却也有几分能耐,一转手便躲过林玠的手,却往一旁跳了一步,摆出一副对敌姿态来。 林玠也不说话,上去只一巴掌便将柳湘莲拍倒在地,那柳湘莲又哪里肯认输,便是林玠有意相让,也是打得一边倒了去,没过两三回合,便让柳湘莲只能认输了,趴在一旁直喘粗气,道:“宝二爷啊宝二爷,好你个宝二爷,你自家表弟这般好身手,何必找我,还诓我?” 贾宝玉哪里就知道这个了,何况林玠来时候便是痴傻的,忽然聪慧了起来,他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身本领,因而他却没法儿回柳湘莲的话了,只能发呆。倒是林玠,一旁笑道:“柳家哥哥却是错怪宝二哥了,我这本事,他是从来不知道的,只是……不知柳家哥哥的本事,可否再进一步?” 柳湘莲一听,便知他是要指点自己一二的,连忙点头。要说这柳湘莲,虽然是世家出身却不喜读书,眠花宿柳的事情也做过,放浪形骸的日子也过过,也不以三教九流之高低分人,只看这人是不是投他的缘,便与人结交,唯凭着心意罢了。 因而才跟那些豪强侠客结交,学了几日本事,到底糊弄贾宝玉之流也还罢了,收拾那斗鸡走狗之徒也还算了,若是真与人绿林相遇,却未必多大的本事了。因此今日他一瞧自己输给了个幼儿,虽然心中不爽,却是十分服气的,也想着如何再让这本事强些才好。 林玠这话,却正中了柳湘莲下怀。他忙点了头,又要与林玠多多说话,又思量问他哪里学来的本事云云,却还没问出口,贾宝玉倒是先于他问了。 “这功夫倒是当年那小五庄观里学来的,也不是什么奇事。”林玠笑道,眼睛却溜着柳湘莲——这柳湘莲哪里是什么凡人,居然也是有些造化的,倘若把他招揽了来,倒是一番助力。 ☆、第二十五章 贾政论学不成器,贾敬生辰归镇元 话说这柳湘莲却是灌愁海里的一株红莲,却并非扎根海水之中,反而悬在海水之上,红莲如火,镇日烧灼,意欲烤干灌愁海,却真真儿是痴人说梦,也是杯水车薪,半点儿力气也不顶的。 只林玠一眼便看得出来,这柳湘莲也是有些造化的,竟是那业火红莲,只是他不知为何却从冥河老祖那里跑了出来,甚至修成了人身。 林玠当年在洪荒之中陨落得尚早,并不知晓冥河其人之后又有何等际遇,也只道是冥河这人音有了那元屠、阿鼻两把法器宝剑,杀人不沾因果的,因而也是脾气大得很,若是遇到哪个有着十分手段的,定然也是教他不得轻松,所以这十二品业火红莲如何会落入凡尘成了风流公案之中的一处,林玠却也并不在意。 但凡这人世间的一切,林林总总,从来都是有因必有果的,便是这些神仙下凡了结各自夙缘,也并非随随便便就得了因果,因而林玠也便不想着如何去帮人怎样,却觉得这柳湘莲既然是那业火红莲,便必然是有些根基的,他倘若能将其收归己用,将来出乱子了,方才显得出助力来,至于那贾宝玉,虽然现如今是文弱书生模样,可他毕竟是那补天石,虽然灵窍毁了一次,可灵根仍旧还在,只把这灵根修炼起来,便不让他与黛玉亲近的,也可让他日后做点子好事,免得成了那真的一肚子草莽的纨袴膏粱。 只是林玠这般思量,却绝非贾政喜欢的。那贾政这一生都以文人自居,但凡有些学问的,他便喜欢,愿意结交,更想着自己何时也能做出好文章来,便不是名噪一时,也莫要叫人小瞧了去。却可惜,他那死去的老子为他求了个官职,做了几十年,也不过堪堪做了个从五品的位置,只得了个员外郎的名头,做做抄检的活计,也实在让人憋屈。 要说这贾政,只当自己不得人眼缘儿乃是在这文章上,却不知实则是他的的确确不通世情庶务,做事做人都不得人眼缘的缘故。 但贾政哪里会这般反省自己,他只道自己读书不成,便要把那读书的担子给他儿子承下去,便有了贾珠苦读早夭的事儿来,虽说也是贾珠自己身子骨本就不强健,却也与他那苦读不无干系,总归这读书并非易事,就说那科考,出题考官便是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页书来选了个词便是一道好题了,只可怜士子们若不能将那儒家典籍俱都背诵下来的,便是没有半点儿出路了。 因而贾珠早夭,贾政虽然心痛,却也无可奈何,现如今有了这个贾宝玉,虽不得他心意却也是他血脉,怎能不日日盯紧?只家中妇人都偏着护着,没奈何,当着贾母跟前儿他倒是有点儿甩袖不管的意思了。 因而林玠便死说活说,不叫贾宝玉在贾府里与人显摆他那点儿拳脚功夫,又是威胁又是吓唬的,总算是贾宝玉听了他的意思,不去显摆了,这日子也便过去了两个月。 再有月余便是东府大老爷贾敬寿辰,这荣宁二府,也忙碌了起来。 这给东府大老爷祝寿的讲究并不少,只是贾敬自以为自己是真人了,只凭着炼丹便可成就功德,将来白日飞升,到底是多大的光彩,便是皇帝也要为之一震的,因而他便不想着回贾府过这个生日,只叫贾珍安排了一干人等给他遥遥磕个头便算了。 只是这话刚传了不过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小道童上门来另传话道,说是贾敬今日午时过后便要回来。这消息却不是什么小事,一时间整个东府该如何办这寿辰,便又要换了一番做法了。 果然,午时刚过,贾敬便坐着一辆驴车,慢悠悠晃了回来,身边却只是带了个伺候的道童,而另一旁却是一骑了一头灰毛驴的小道童,身上道袍却显得略微鲜亮些,瞧着比那贾敬的道袍,也要高出一些的。 “这边是我师叔,你们俱都要敬着他,比敬我还得高出三分来的。”贾敬给众人介绍道,“师叔名讳却不该我说,乃是镇元子,你们可称一声大仙便是了,不许随便喊师叔名讳,免得惹了师叔不快。”说罢,又给镇元子鞠了个躬,亲自挪了那蝙蝠纹的坐垫放到榻上,请镇元子坐下。 镇元子现如今也长大了些,到天庭上做了许多事情铺路,现如今回到人间,却指望着早点儿与林玠相见,便利用了贾敬生日一事,跟着过了来,谁知这贾敬是东府的,不到热闹的时候,他又哪里能见到那西府住着的人?这般一想,他便有些不快,因而冷着了脸坐在那里,却也不能随随便便隐去身形找人,这一次可以两次能够的,偏偏不能张扬也让人心情不爽快。 在东府住了没有几日,却说那日,贾宝玉带了林玠一同过到东府,说着是给贾敬请安,却是来玩耍的。这一过府来,贾宝玉玩了半日,也乏了,便有那东府蓉哥媳妇儿秦可卿带着他去休息,而林玠反倒没甚劳累,反倒玩儿的更好。 只旁边丫头也都困乏了,却听着林玠在内屋与那说是跟着大老爷一同回来的师叔说话。 这个道:“你倒好,玩了这半天也不累的,怕不是要吓到丫头婆子了?” 那个道:“你却莫要瞎说了,可不是你,又让这个跑去摘花又让那个跑去撵雀儿的,折腾了一溜遭,都困乏了,你倒是说起风凉话来了不是?” 这个又道:“真真儿你这张嘴,越来越不饶人了。” 那个又道:“我向来与人为善,从不结怨于人的,到底不饶的,可是人还不是人呢,你自己是瞧没瞧明白?” 二人这般说着,只把那站在门口还未进门的秦可卿听得,险些笑出声来,也驱散了她这些时日来心中郁结。 却听着那大老爷的师叔叹了一声,言道:“只是我知道,你且只是与谁亲近,方才这般牙尖嘴利,那林黛玉与你,也不愧是同个灵根生的,虽不说一般模样,这一点上,却是没甚不同的。” ☆、第二十六章 常言岂应关大计,又论何为证天道 秦可卿虽说并非什么望族之后却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正因这个,她也虽不是郁郁寡欢,可这心头郁结,总是满心的羞愧满心的忧愁,便是强颜欢笑,也不得多久的,更不必说她这两年算是真真长成了,便越发的难过起来。 便说那西府老太太如何疼爱,她婆母如何喜欢,也只是叫她心头更为惴惴罢了。因而这在门外听了这一番对话,她也忽然像是开了灵窍一般,痴了起来,脑子里只觉得那灵根一点尤其是妙,纵是这人间多少欢乐也比不得的,因而也不顾其他便莽撞闯了进来。 她这一闯,虽然没惊吓到屋里的二人,可却把自己惊吓了一番,却原来眼前这二人虽然坐着说话,也无甚端庄姿态,却是那林玠窝在镇元子腿上,镇元子又不知手里弄了个什么玩意儿,那玩意儿瞧着圆滚滚的,透着一股子白光,却并非宫灯蜡烛之类,反而倒是像把那月亮也摘下拿在手里了一般。 莫说是秦可卿,便是随便哪个下凡来的,那在天上的种种便都是前尘往事,俱都忘却了,因而她这瞧见了那镇元子手上的玩意儿,也实实是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气力,却没退后,反而向前走了两步。 “既然见了,莫要声张就是了。”镇元子倒不觉得如何,只把手里那月亮扔到林玠怀里,一手在空中又是抓了半天,却抓出了一朵花儿来,递给林玠,“这玩意儿现在可有用处?” “现在这个拿着可不是还早?”林玠把那花儿拿在手里虚晃一下,花儿便不见了影踪,“你再拿什么,且都放你那里存着,我要时候再找你拿不就行了?” 镇元子也便听了他的。 只是那一旁的秦可卿,却是给这二人的行动弄得云山雾罩,然而脑子偏偏清醒无比,再一想她那太公又叫这少年道士做师叔的,又让他们叫仙人的,却并非是虚应之词,竟是真的了。忙行礼,道:“仙人万安。林叔叔万安。” “蓉哥媳妇,你便什么都没看见罢,也免得出事。”镇元子这般言道,却是心中做了另一番打算。 要说这秦可卿,那是警幻仙子的妹妹不错,但却生来便是勾人心魂的。她并非正经儿八百的司职天仙,只得了一个名头做可卿仙子,却是可亲又是可情,所谓秦可卿,便是情可情,这女孩儿但凡下到人间,便是要惹下无数的情孽来才能归天的,只可惜这次她投胎做了好人家的女孩儿,便要早早去了。 但凡人世间的情之一字,可容人去情爱的,可叫人忘却烦忧的,又有多少好下场? 镇元子倒是清楚,这秦可卿几次下凡也未得善终过,每每都是为人所爱,却偏偏爱得不对,最终枉送性命,便如那褒姒、合德、杨玉环之流,虽无多少本事,却让人瞧着总是祸害天下的根由。 只好在这次下凡者,秦可卿算不得多高的仙位,因而她也没能乱了天下,偏偏她若再留着,却要乱了这整个东府了。 “求仙人救我!”秦可卿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哀求,眼里也蓄了泪珠儿,“仙人救我一救,来世结草衔环,必然报答,只求救我脱了这苦海,离了这孽障,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镇元子却没开口。他到底不打算趟这浑水的。这可卿仙子下凡与旁人不同,她若不搅得天下大乱,也要搅得家宅不安才能回去,若是二者皆无,便要做别的引子了,就如那秦可卿为僧道所劝,听了警幻仙子的话,在梦中指点了贾宝玉一般。只是这次,东府之中有两尊大神,那警幻仙子也不能帮她早日脱身了。 林玠却是不知道这可卿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却也怪不得他。他自打洪荒陨落之时,这三界六道之内出现的多少神仙精怪,他又哪里知道,即便是这醒了几年,也未必能把这些人都认全了,即便是认全了,又哪里值得他把谁司什么管什么都记下来的? 因而,林玠便笑了起来,道:“看园子的,你且觉着,这蓉哥媳妇儿哪里不对了,偏偏这般冷眼冷心的,他不是你师侄的孙媳妇儿不成?” “你说得到轻松,这却是她的命数,若是随意打乱,将来又是无数的变数,谁来承担?”镇元子冷笑道,“她这本事,乃是天生,便是当日那姜子牙砍了苏妲己的头,那三千青丝便化作了这可卿的灵根,再有千万年也修不来个清净的,你且与那杨二郎交好,理当知道这封神之事。” 林玠呼啦一声坐了起来,瞪着那秦可卿,口中冷笑道:“却原来从上古到如今,那算计人的天道,也从来没停歇过片刻么?她为苏妲己青丝所化,却未必承了那旁人的情丝去,偏偏是她一个人顶了天下的情孽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才叫是最为道理的,便如当年,那鸿钧本知道准提与接引不要面皮,更知道我脸薄,还知道妖师是何等的睚眦必报却又专会不循因果的,竟把鸿蒙紫气单单留了一道给了我,怕不就是打定主意让我去补那天道么!” 他这话说得,却是真的一肚子的委屈。 镇元子连忙把他抱住——也好在这镇元子比他大了几个月,又是在天上呆了些时日,吃的也好些,长得也略快了点儿,才能把这一直在人间读书写字的林玠抱住了——顺着气儿拍了拍他,道:“你可哪里这么大的脾气呢。她的事儿也未必就不管了的,这等女子,人间还有个说法便是狐媚子了,实际上又哪里有什么妖邪的本意?我却有个主意,给你们俩说了听听,瞧瞧可好?” 这镇元子虽然是地仙之祖,那多少人提及他,也是交口称赞,只说这人有胸襟、气量大、办事稳妥、不恃强凌弱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辞,可实际上,他最本事的,却是玩那天道一把又一把。 因此,他又提了个能把天道玩一把的话头,却是要委屈了秦可卿,只叫她平日做做样子,就装作要死不活的病在床上,无论是谁,近她身子,她便要昏死过去,这一昏死,那便是“死沉”二字,但凡是凡人便挪她不动的,也就够了,只是一点,她不得说出任何这二人的事情来,到时候林玠再略关照些,弄个有趣儿的给她玩耍,保管叫这东府上下,再无那些污言秽语了,便是贾珍,也定然不敢上楼来。 秦可卿这般一听,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连忙道谢。 “你可不必谢我,只是一样,你那弟弟,却要引荐我们认识,我倒是想要收他做徒弟呢!”却原来,林玠在这里等着她了。 ☆、第二十七章 僧道何愁无人骂,林玠因果终须还 要说那秦钟,在天庭之中便是青锦侍者了,原本是灌愁海中一直青色锦鲤,虽然无甚来由,可这锦鲤天生属水,而林玠本是红云一朵,便想着要收了那青锦侍者回他火云宫里守着他那火龙殿,也比在警幻仙宫里给人做个看门小童要强些。 世间万物,必然是相生相克的。火龙殿里存着的并非是一条火龙,却实实在在是地狱业火,而这青锦自然就有些与火相对的本事来了,便叫这火云宫一日出了葫芦来到人世也不必被业火伤了凡间种种的。 因而,这思量里便夹杂了许多事情了。且有那心系苍生的,且有那自私为己的,且有那助人救人的,一应俱全了。 倒也不是林玠有多大的野心,不然他又何必当年是第一个陨落洪荒的准圣,又何必是有了那鸿蒙紫气偏偏成不了圣人?只现如今,他倒觉得自己略略摸到了那成圣的门道了。 秦可卿自然是同意了,虽说卖了她弟弟,却也觉得算作是给弟弟寻了个好师父,只瞧着那镇元子与林家叔叔方才的那番行动,她便知这二人不是凡人了,也不知林家姑老爷哪里的造化如此之大,竟然得了这等神仙下凡来,却比西府的宝叔要强了不知多少去。 要说那宝叔,便是贾宝玉了,此刻仍旧在秦可卿的屋子里呼呼大睡,做了个梦倒是玄幻得脚踩青云,只可惜,这梦中便不再有初试云雨情的风流韵事了,反而只是游了那警幻仙宫,见了那一僧一道,只开口说了些荒唐不经之言,倒把个贾宝玉倒足了胃口。 那僧云:“世间之事,情爱成痴,你道是磐石无转移,他道是蒲苇韧如丝,哪抵得金银官位,只砸得劳燕各分飞!” 那道唱:“凡尘无忧,闲愁成仇,你说是年少自风流,他说是青春不知羞,哪抵得父母媒妁,只剩得情深无可留!” 却原来,这一僧一道到底没去了要让贾宝玉了悟的心思,总想着要他游戏人间,与一干红颜都有瓜葛,便是圆不成他那木石前盟了。 要说这茫茫渺渺二人为何总是在中间掺和,倒也不难想出来,只他们并非是真正在仙籍佛牌上登记造册了的,却又是有些本事的,说是戏弄这些本无甚本事的神仙也好,说是要借此来积攒功德好捞个神仙做做也罢,这二人的做法,倒是有些意思了。 只是,他们二人这做法,却只是表面瞧着罢了,倘若深究,真要与那西方教扯了起来,谁又能放过他们? 林玠见那贾宝玉入梦,却在警幻仙宫对着那一僧一道破口大骂,只说他们哪里是为了度化世人,分明是要害人,一个说了金钱权势比得过真情真爱去,一个又说年少时候便要不管不顾的扯了衣裤便做那事,免得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分开了倒没念想,诸如此类,说得全是混账话。 “混账混账,全是混账话!”贾宝玉怒目而视,只气得七窍生烟,“那权势滔天又如何,便是没得真心实意的那个人,就找个绳子吊死了,也比得上受人摆布!你们这等混账,还哪里是出家人,分明还不如那些禄蠹,禄蠹到底还能做点子事去,你们镇日受人布施,却不思量救人苦海,倒是风凉话说得快活,却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施主这是哪里话来?”那僧人直摇头。 “我等也是好意!”道人却把那甄士隐的事情讲了出来,“这却是为了他一家子好,只可惜,那女娃儿偏偏没得化了出家来,也不知要留在人世害多少人了……只怕害了她自己,岂不闻‘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一句?” “我倒听说过‘贼秃不救人,恶道墨侵心’一句!”却说这贾宝玉,果然是个杜撰的天才,开口便杜撰了一句来,“且不说你们化了人家衣食,但只说你们见了人家姑娘被拐子拐去还一旁看戏,便知道你们不是好人了!” 这贾宝玉一顿说,倒把一旁偷瞧着的林玠跟镇元子笑得打跌。却真是没白说这二人,虽说他们自称茫茫渺渺,却实实在在是两个痴人,平日里说那神瑛侍者的元身是蠢物,却不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但凡在三界之中,不是天道,又哪里有那资格随意叫个神仙做蠢物呢,却不知道,这所谓看得通透,怕不也是事先安排妥当方才能插手,又谁不蠢呢? 这边贾宝玉在梦里算是痛快骂了一顿,倒是把那一僧一道骂的狗血淋头,待他醒来,也依稀记得这个,又想到林妹妹年幼时候还真有那一僧一道说要化了她出家去,又说不许哭的又说不许见人的,神神叨叨说了那么许多不经之言,怕不就是这二人了。 心中自然便把这一僧一道看做了那天下最恶的恶人,又想到甄家的女孩儿来,只觉得这二人简直可恶到了极点的,怕是杀了也不解恨,便草草叫人来给洗漱了一番,回去与他老祖宗哭诉去了。 这贾宝玉一跑去哭诉,那镇元子真是忍不住便趴在林玠身上开始笑,笑得直抽风一般,险些没真的抽了过去:“这可真是个活宝贝,你还真不打算让你姐姐与他成一对么?瞧着这般模样,倒是个极有趣儿的。” “你可莫要乱点鸳鸯谱了,这神瑛侍者,我可知道他跟谁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呢,”林玠伸手把他推开,“你还不知道,他当年倒是把那灵窍都给了我来护住心神的,可不比你差了多少去。” “林玠,你这话说得,倒是没了良心,我断送的又何止是灵窍?”镇元子一把揪住他,凑上去便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且因着你,我把那天道都瞒了过去,你休要再想着那石头疙瘩了,不然我非接了阿鼻元屠,把他砍了不可!” 这回,便轮到林玠傻眼了。他傻愣愣地瞪着眼,看着镇元子,半晌没反应的。 镇元子却不让他这般傻愣,兀自开口道:“离了你三年,我倒是想出了那因果如何来还的,你现如今身上也无甚长物,不若就用自己还了我罢!” ☆、第二十八章 聘双修灵根果树,见鲸卿凤姐戏言 林玠哪里就能听着镇元子的满嘴柴胡了,他推了一把镇元子,笑了起来,半晌,方才道:“你且没丢什么就要我把自己与你还债,莫不如你把你那人参果树与我做聘算了,免得不值。” 他这一说,镇元子却没如往常又是宝贝又是小气的,反而点了头,大大方方地同意了这下聘的说法,笑道:“你若这般说,那人参果树就归你了,却是不许耍赖的。” “谁耍赖去?有本事你便把人参果树放到我火云宫里。”林玠却没当真,只是跟他斗嘴,却斗到了兴头上,这抬杠的本事也就水涨船高了一般。 “那人参果树本就是灵物,要长出一颗来,须天时地利人和,又要顺应阴阳五行之道,你说这给你,倒是给你的,只是挪了它,许就变成别的果子了,我且不如把我那五庄观一并给了你,你且只把自己给我便算了。”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儿了,不过倘若我厌烦你了,踹你出了五庄观,可也是使得的?”这林玠虽说不通某些事情,却又在某些事情上精明得很了,他当然想要那人参果树,却未必就是为了自己占了灵根,只觉得这东西拿在手中,必然十分有趣儿的。 唯独镇元子才十分喜欢他这般要求了。 兜兜转转,林玠却是也不觉得日后住到五庄观去有什么不妥了。洪荒之中道侣也不少见,谁与谁看得对了眼儿了,便合体双修,也是一番造化,只不过,这事情到底不是随随便便定下来的,那镇元子天生属木,而他属水,虽然相配,却也是便宜了镇元子,他不多要些宝贝,岂不是亏大了? 这二人说了一天的话,直到华灯初上,也才要回西府,彼时林黛玉早已回去了,倒是贾宝玉仍旧等着林玠。 林玠出了屋子,由着他奶娘刘氏给他裹了一层斗篷,方才跟贾宝玉回了西府。而那镇元子仍留在东府之中,只等着三日后那贾敬的寿诞一过,他再回小五庄观去,这次,却是要再弄个别的法子回来了。 三日并不长,很快贾敬的寿诞便到了。这一日东府张灯结彩,西府也跟着热闹,贾珍乐得已然是飘飘然了。这一回事情,办得好了,又是一笔进帐,虽然这进账未必够得吃上一年半载,却也能买几个小娘子销魂了。 因着有了这个念想,贾珍这几日也未曾登过天香楼,自然也便没把那秦可卿往那绝路上逼。只秦可卿仍旧担忧,她年纪大了贾蓉几岁,早已是一枝红艳的时候了,贾蓉却仍是懵懵懂懂,可贾珍正当壮年,这其中秘事,便是秦可卿守着,贾珍守着,又哪里传不出闲话去?况且,这也并非秦可卿如何喜欢的,只是深闺清冷,初时年纪又小,被诓了她又能跟谁诉苦去? 现如今这一连几日贾珍不登天香楼,秦可卿倒是心情好了些,精神也跟着好了,也不必延医用药,瞧着那苦汤子心里难受。只按着那林家叔叔说的,把她弟弟从自家接了来,准备送到西府去与林叔见了面拜了师父才好。 秦可卿虽知道林叔并非凡人,也知道那太公的师叔名叫镇元子的也不是凡人,一想自家弟弟能得了这般造化,也是她的福分,将来若真能救了她脱了这苦海孽渊,便是神佛保佑,再有多少怨恨,也是消了的。 秦钟便是秦可卿的弟弟了。这秦钟与天上青锦侍者并无多少不同,只是身形更小些。此时秦钟被带到西府去,却是见什么都新奇的,只是面上不敢表露,只低着头,眼睛不断溜着身边儿的景致,但觉得这花儿也漂亮那石头也新鲜,无论何处都比自己家中富贵,心生无限艳羡,却也并未觉得如何配不上这一派的富贵。 打小儿,秦钟也是千娇万宠的长在家里,从来受不得半点儿苦楚的。 一路行来,虽坐在车里,秦可卿也把这荣宁二府的规矩再给秦钟讲了一遍,说道荣国府,她只说尽得了宝叔的喜欢,得了林叔的喜欢,也便罢了,老太太的心头肉便是宝叔,只宝叔喜欢,老太太便要喜欢的,林叔却是有大本事的,去了只管听林叔的话便是,旁的便如同在家一般,不必太过拘谨云云。 秦钟一一记下。 不多时,车也停了,到了脚门换了轿子,姐弟二人便直奔凤姐儿的屋子而去。 因着宝玉之前跟林玠学了拳脚,私下里也不叫林弟弟了,只戏称“林师父”,又是敬茶又是捶腿的,殷勤得很,故而林玠把要见秦可卿弟弟的事情说与了他,他马上便说给了贾母。贾母自然对贾宝玉说出的话无所不从的,只他说要天上星星,也不给月亮的,只不过想着瞧个侄媳妇儿的弟弟罢了,贾母也便嘱咐了熙凤一番。 因而,这早就定下来的事情,便是在熙凤的屋子里见面了。 秦钟跟着秦可卿进了凤姐儿屋子,见里面有一十七八岁女子坐在上座,腰间系着的是鹅黄百褶裙,缀着染墨荷包打着大红绦子,身上穿着的是藕荷色的对襟夹袄,却绣着胭脂色的锦簇花团,再往上看,那满头青丝被梳得一丝不苟,斜插了一支双凤金步摇,又在另一边儿簪了一串儿的红宝石的双股簪,端的是贵气逼人,一身的火红。 这女子旁边坐着两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公子,其中一个也是一身的红,却是身上穿着赤红的坎肩儿,里面半旧的长□衫子,头顶也绑着个大红的一点缨发冠,衬得这少年公子竟是面色粉白,却好似个女孩儿一般了。 再看另一边的少年公子,却没多少点缀,只腰间挂着个火红的葫芦,瞧着喜庆罢了。 秦可卿连忙使秦钟认人——琏二婶子、宝二叔、林叔,一一见过。这秦钟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面若傅粉的,又与贾宝玉不同,又有另一番风流样貌的,喜得熙凤推了一把贾宝玉,笑道:“比下去了罢!” ☆、第二十九章 习武学宝玉落单,演功法黛玉有成 自打秦钟来了,贾宝玉又多了人玩耍,那心思也便不在姐姐妹妹身上打转了,只是一个,薛家姨妈却是总遣人来请他,不是宝钗病了便是薛家大哥哥有事儿的,动辄便要宝玉过去,那王夫人也不指着儿子读书的,没事儿也要宝玉去梨香院多走动,更不乐意他总往贾母后院的蒸峥院去。 那宝玉自打着秦钟一来,也乐意去上学了,本是好是,只王夫人不喜,逢人便说:“我们这等人家,读书虽然要紧,却又哪里是真的那般要紧呢?宝玉读书只无差错便是了,何必逼他,我也就这么一个命根子了,但凡珠儿还在,哪里就能要他这么折腾了去,”又擦了两滴泪,继续言道,“现如今我身边儿就他一个,可看得比我眼珠子都金贵千倍万倍,便是读书读不好,我只求他安安稳稳便也罢了,老爷那边恼恨的,只不打死他,我又有什么话说?说来说去,不过是我的业障罢了。” 如此这般,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每每她这一哭,定然是薛姨妈与宝钗劝解着,即便是贾政听说了也无可奈何,只说慈母多败儿罢了。 当然,这慈母多败儿一说出口,转过头来,即便不是一顿板子,却也是免不得要怒骂一顿的,只把个贾宝玉骂得头昏眼花,几日里都提不起精神来去上学,贾母瞧着心疼,便更纵容他了。 只这边贾宝玉与秦钟到底亲亲热热地去上学,却因着没去族学而与林玠一同跟着名师读书,反倒没惹什么麻烦来,却是林玠,每日里教导几个少年,竟略见成效,虽不说能飞檐走壁,到底比普通人强了些许。 “这般倒也不错,今日起,我与你们一人一件兵器,且弄个戏法儿,你们便追那戏法儿,先追上砍了那戏法儿的,便继续往下学。”林玠把九九散魂葫芦变大,手也伸了进去捣鼓半晌,方才拽出三把小刀来,这三把小刀也不过就是三把匕首,一模一样的,漆黑油亮,那刀柄却是裸着的,单单的黑铁之色就那么放着,除却刀刃雪白,便毫无他色了。 “这个东西又有何用?”贾宝玉倒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般般样样都是漂亮的玩意儿,难得见这么粗糙的物件儿,便开口问道。 只那柳湘莲,拿了一把在手中掂量掂量,又将刀刃冲上,随意从袖中取了一条汗巾来,往那刀刃上一放,果然那汗巾断作两截,便又试以丝帕、头发等物,俱都断了的,柳湘莲喜道:“这方是宝物,且比那用力剁下去所谓削铁如泥的,宝贝得多了去!” 唯独秦钟,不知如何开口,到底他才算得是林玠的入室弟子。 林玠笑道:“我剪了三个燕子,你们便追着各自的那个跑,追上了,便用这刀砍了它的翅膀去,便算是可以继续再学了。” “燕子也是剪得的?”贾宝玉又问。 林玠叹了口气,并未回答,却拿了三张纸出来,右手做了剪刀模样,在那纸上只挥了几下,便将这纸张变作了三只燕子,各自飞向三人去了。 “就是这三只了。”林玠说罢,那三只燕子便飞舞起来,倒是柳湘莲,操了匕首便追了过去,秦钟急忙也拿了匕首跟着自己那只燕儿跑,贾宝玉愣了小片刻方才拎起匕首撵起了他那只燕子。 好在,这上学的地方也在城郊,读过了书,林玠、秦钟、宝玉三人便去柳湘莲的那小庄子上去习武,这小庄子也因着有习武的事儿,庄子上的婆子仆役也总是不许进内院的,平日里就在外面打杂,只叫人了才许进门,因而这三人在院子里追着纸燕儿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只需要设了阵法,把外面人困住,又叫他们听不到里面声响的,也便是了。 这三人追着那纸燕子跑,却并非是只有一天的,柳湘莲追了足足有八天,方才追上那只燕子,砍了它的翅膀,便算得上是略有小成了。只秦钟与宝玉,小半月有余,却毫无半点进展。 “莫非今日还要追那燕子?”宝玉捶着腿,已然难受得要命了,“玠哥儿,别再追那个了,有甚用处的?” “用处大得很呢!”黛玉一旁笑了起来,此时却并非是做宝玉的表妹,反而是他另一个师父了,“让你天天跑,却是叫你把两条腿练起来,谁让你镇日除了养尊处优便是养尊处优的,哪里知道这跑得快了有多少好处?” “妹妹且说了那好处与我听听?”不然怎么说这贾宝玉便是个屡教不改的性子,更是涎着脸说话习惯了的,听黛玉一说,见她那清秀模样来,便发起傻来了。 “你且远着点儿罢!”黛玉一挥手,便把半吊子的贾宝玉推开一丈远,却从床上直接推到了对面墙上,再用些力气,便要把墙也推翻了去,“你现如今学的,只不过是旁门左道中的最末路,先练你那速度,再练你那力气,俱都练好了,真气运转平顺,自然摸到了修行的法门,只你这等贪图安逸,何时才能学好本事?” 说罢,又笑:“你可听说过红线女、聂隐娘、虬髯客这等侠客?你若有了那半分本事,便也可继续了,学好了,怕不叫你做更多的事儿了?” 却说这贾宝玉虽然不喜读书,却偏偏最爱那些故事传奇的,听了黛玉一说,更是开怀,忙陪笑道:“倒是叫声师姑也不亏了。” 却说贾宝玉这边与黛玉唠嗑儿时候,那秦钟却已经砍下了纸燕儿的翅膀,正拎着那毫无生机的纸燕走进门来。 “这可是宝二哥最后了,还不快出去!”黛玉也不给宝玉面子,只伸手一挥,却把他又扔到院子里去,笑得林玠在她旁边儿直笑得打跌。 许就是黛玉天赋异禀,再就是她果然脱胎于红云老祖的精魂之中,便天生习得红云的功法是快得出奇,不过三四年,也是像模像样了,虽然不说有通天的本事,但能驭风渡水,却是不差的。 且这出门来,她也做了一番乔装,便是贾母瞧见,也未必就认得出她来。 ☆、第三十章 多得一命林如海,另有巧思慧紫鹃 话说这贾宝玉因着柳湘莲与秦钟便都先砍了那纸燕儿的翅膀,自己也不甘落后的,追了又有五六日,方才砍断了他那只燕儿的翅膀,这才勉勉强强往下学了。 只林玠心中却未必以为贾宝玉合适学这些拳脚功夫,更何况,这红楼一梦,说是了结风流公案,却又有谁真的把这风流公案放在了心上的? 天上谁欠了谁的,到了人间必定要还回去。只是上一次还了,这一次便要如何重结这因果? 林玠冷笑,却盯着那拿了一大串儿人名儿的镇元子。 “这可不是我的算计。”镇元子连忙摇头,把手中玉简递给他瞧,“却不是我瞎说,这所谓石头上记下的东西,竟全都是幻化出来的便罢了,你也瞧见了,那茫茫渺渺到底做了多少功课,方才能到这里贪功德的。” “功德这东西,足了满了,竟可以通天彻地,当即成圣的。”林玠笑道,“只是这幻境之中,一次又一次,却要几千万年方能成功罢了,也难为他二人,怕不是半路再让人抢了功德。” 这话的意思,便十分明显了。镇元子点了点头,也觉此计甚好,倒可以一试的,只是西方教众若是从中作梗,反倒不美。 虽然这般算计着,却不若那东西二府之中凡人的算计。这一日,黛玉正在房中绣着荷包,只听得外面有人说笑,她也没甚在意,过了片刻却见紫鹃哭着进来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哭了?莫非是见了花儿凋落,你伤春悲秋了不成?”黛玉笑话了一句,却见紫鹃哭得更狠了,连忙站起来把她拉到身边儿坐下,“你且莫哭,到底出了何事,你也说一说,哭又有什么用呢?” 紫鹃这方才堪堪止住了哭声,哽咽起来,道:“外面也不知是谁,传说姑娘不做针线便罢了,又说姑娘跟大爷的一针一线、一草一纸俱都是外家给的。我是个奴才,哪儿能跟人争辩这个?那几个婆子也着实有张好嘴,死的也给说活了去!我只是替姑娘不平,大爷念书念得也好,每日里乖乖巧巧,怎么的就成了他们的言语了!”说着,又要落泪。 黛玉忙又劝她,心中却暗暗记住了这个,到底是哪个奴才多嘴,她虽不清楚,却也知道这贾府未必就是她长居之地了。只是这几日她弟弟都在与那几个小子捶打,她也不好安排不好开口的,再一想父亲在扬州孤孤单单,做女孩儿的心里也十分不忍。 按道理说这林如海的寿禄也就是到此该尽了,却因着那林玠暗地里运作,让他不被地府收魂,这地府不收,那一僧一道本就该过来闹他了,镇元子又不甘心这一僧一道从中作梗的,便提前化作原本那相貌堂堂的镇元子,与林如海论了两日道法,留下一块玉佩来与他,叫他日日佩戴,却在那玉佩上早就刻了法阵,只林如海戴在身上便直接刻进他骨头里去了的,除非谁硬生生能把他骨头拽出来,否则便是要再多活上一季的。 这一一做足了,那镇元子又回去找林玠邀功,却只得了一巴掌。 林玠还道:“这是便宜你了,不然可是要上脚踹你的,没听说凡人道侣之间,便是越骂越打就越喜欢的么?” 最终,镇元子只与林玠说清楚了,凡人之间叫不得“道侣”,却仍是又挨了两巴掌方才送他回了贾府。 这林玠一进门,便瞧见黛玉坐在那边开解着紫鹃,他也忙上前去问出了何事。黛玉方才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了他。 林玠听罢,也未生气,只是笑了笑,从荷包里取了一颗夜明珠来逗紫鹃:“这珠子却不大,晚上可是亮堂的,用着它,怕不是比点了灯绣荷包有趣儿?” 即便不是夜晚,这夜明珠也是荧光闪闪的,其中还似有云蒸雾绕,倒比那所谓的奇珍异宝更珍奇的意思了。要说这紫鹃,之前在贾母跟前儿当差,也是见过些物件儿的,今儿见了林玠拿的所谓“夜明珠”却是头一遭,也觉有趣儿,只叫它吸引了去。 林玠方把这珠子放到她手里,笑道:“你且拿着罢,这东西也不是甚么值钱的玩意儿,你拿着也能用到,不是便宜?只是一点,且莫要让旁人瞧见了,到底要生邪念的,你可省得?” 紫鹃本以为这东西这般珍贵,自是不敢要的,可却被大爷说得推拒不得了,只能收下,却想着何时能拿着这个换得个自由身子也便好了。倒也不是这紫鹃多想着能脱离苦海,只她一个弱女子,虽然是家生子,却也不是别人那般看见主子就要靠上去要点儿打赏的,更瞧不上那些虽然身为下人却自感下贱的婢子,跟着黛玉在这蒸峥院里,她虽然不说是做了主子那般威风,却与黛玉感情深厚,时时刻刻,但凡有事便没有不想着黛玉姐弟的,更也不甘心就落在这泥潭里。 “大爷若要我拿了这东西也可,只是……大爷可曾想过,在这里,毕竟不是大爷自个儿的家,不管做什么,都是有宝二爷在前,大爷在后,姑娘也是……”紫鹃为难地看向黛玉,“留在这里,怕不是给人说闲话呢,老太太想是要把姑娘配给宝二爷呢。” 听了紫鹃这话,黛玉脸上便不好看了,林玠也皱了眉,以为紫鹃这话却是十分有理的。 “但说要离开,却也不是那么难,只给父亲写封书信,把事情说一说,也就是了。”黛玉叹了口气,拉起林玠坐到自己身边,“这封信,倒是要麻烦弟弟来写了,也有三年多不见父亲,你只说记挂他便是了,再问问扬州事务,却千万莫提要回家一事。” ☆、第三十一章 贤惠人何时做贤惠,凤凰蛋终究飞凤凰 黛玉不叫林玠写信提及回家一事却也是有些思量的,只怕给人知道了伤心不说,她但凡寄信也是贾母先瞧过了,夸赞几句方才寄出去,只是林如海的信却不由贾母过目罢了。 林玠写好了信,黛玉又添了几句,方才寄了出去。 结果没过几日,家书却是没收到,可荣宁二府偏偏收到一个极好的消息,让众人俱都兴奋了起来,个顶个的挂着笑脸,就险些要笑脱了牙去。 却是那贾政的大姑娘贾元春竟然封了凤藻宫的女尚书,又加封了贤德妃,却是后宫之中顶尖儿的恩宠了。 一时间,众人早已经忘却了那新来的薛家几位娇客,只把那好听的话儿、好玩儿物件儿、好看的玩意儿,俱都送到王夫人眼前去与她挑拣,更不必说林家姐弟这边了。 也好在林家姐弟俱都不在意这个,也便没算是多亏待了他们,平日里黛玉照常活动,林玠也是该上学便去上学,回来了也跟着宝玉一同去请安便回去再教导这几个兄弟学他那一套功法,来来回回,也过去将将月余。 这一日黛玉接到父亲林如海的家书,而舅母王夫人,也带着金钏登了门。 黛玉因是长姐,自然不会让林玠独去应对王夫人,只是那王夫人人老成精,一进门刚坐下,没用几句话便讲到了那贤德妃省亲的事情上去了。 王夫人这话说得也不够多委婉,那意思明显得就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只听她道:“不是我说,我只宝玉一个孽障还在身边儿,那大姑娘离了家去,便再没回来过了,要说这一年年的,也着实让人心碎,想起来,便有多少眼泪也流不完了。”说着,擦了擦眼角,又道,“只她回一趟家,便是天子恩典,我虽不求繁华,可也须得对得起万岁的恩德,只是……玉儿,舅母并非这般轻易开口的人,却又不得不开口了,你父亲也是我大姑娘的亲姑父的,你也是她亲妹妹,这个时候,我又能指望谁呢?” 黛玉眼见着她这面善心慈的舅妈这般伤心,自己也难免陪着落了两滴泪,却只说自己一介女孩儿,从不接触这些金子银子的俗物,父亲又如何如何,玠哥儿又如何如何,只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又要王夫人写信给林如海自己去要银子的,说得叫一个条条是道。 王夫人只得回去,却心下又给黛玉记了一笔。 在她看来这林家姐弟虽不若宝玉那般为老太太所爱,却也时不时抢了宝玉风光的,更与那老太太一条心,从来都是给她添堵来的。 “她也好意思提!”紫鹃冷笑着扬了一盆水,却是在洒扫院子的意思,“姑娘,大爷什么时候回来,咱禀明了老爷便走吧,这里真真儿是呆不下去了。” 黛玉不置可否。 红日西垂,那林玠放从镇元子处返回,也见了林如海的书信,上面只是写了几句问候,却又说十分想念姐弟二人,又思量着过些时日便是祭祖大事,林玠自打生下来也未曾回过老家祭祖,黛玉虽是女孩儿,却也未有夫家,自然也应同去。 这家书写得实在是短,却有另一封到了贾母手中,也是这件事儿,写的倒是长了许多,更是言辞恳切的,又送上了大笔的银子来给贾家的大姑娘添点儿门面,这事情一一做得了,贾母虽然不舍,也不好再不放人,只能拉着黛玉抱着林玠,又是哭又是笑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方才松了手。 只是一样,林玠这若是走了,那贾宝玉等人便不知何年何月能修得正果了,没奈何,到底是镇元子接了这烂摊子。 这一日方是林家姐弟登船回家的日子,贾宝玉在岸上哭红了双眼,却并非因着与林妹妹分开了,反而是因着与他那师父分开了才哭的,别个丫头小子的,却将之误会了,以为他是心里有着林妹妹,哭闹一回也就是了。 那林家姐弟回了家去,这边贾府之中,众人却只顾着忙贤德妃省亲一事,倒把个凤凰蛋贾宝玉给放到了脑后,却也成全了他,这每日里,他除了去学那高深的武功,便是要修一修与道法相关的课业,只比秦钟还要用功了。 却说那日,贾宝玉最后砍了纸燕儿的翅膀,便接了一个活计,竟是要他去取那北静王放在床头匣子里的一张纸,那纸与别的大不相同,厚实硬挣,即便是说是木板子也要有人信的,且这纸里一个夹层,便是写着一些怪事了。 贾宝玉得了这个任务,用了整整三天,方才取了那纸回来。 镇元子方道与他,说:“这算是你的本事了,那北静王府里也有高人,且在他床头放这个东西却是我的主意,他们二人也做了不同的事情,俱都是为了试验试验你们的本事罢了。你且能在北静王府里取了这个,便是在北静王他床头上取了的,便是你们各自的本事了,有了这等本事,在人间行走倒也无妨,若要再进一步,却不容易。” 因而,为求再进一步,三人的心思便也不在读书之上,只求着能白日飞升的,秦钟更是听说过他那师父跟眼前这个镇元子俱都是仙人的意思,私下里更是说给了贾宝玉跟柳湘莲,故而他们三人只咬着牙,非要学好了不可。 所以说,这贾府如何热闹,却像是与贾宝玉毫无关系了。 “姐姐,这次回去,便不再回来了罢。”而此刻,船上,林玠却十分惬意,“到时候再叫人把紫鹃儿的爹妈也赎出来,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黛玉笑了笑,点了点头,却是同意了。 紫鹃听闻,心中也十分高兴的,只差长了翅膀能飞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紫鹃到底要谢我的!”林玠拿了账纸,递给她瞧,“且做个肚兜给我吧,就这样的!” ☆、第三十二章 戏天道弓定良策,梦天庭唯听怒斥 紫鹃到底是给林玠做了那肚兜,林玠拿了笑了好半天,方才收好,道:“这可是要给我一个挚友的,且不能弄坏了它。” 这句话说得,倒叫林黛玉笑了半天。谁知第二天一大清早,这姐弟二人的行船尚未靠岸,那林黛玉便笑不出来了,却是真真儿的那个林玠的挚友便是忽然就出现在了船舱之中,竟是在林玠的屋子里,就坐在他床头上。 黛玉藏在那帐子后面,只听那所谓挚友便是镇元子的,笑了好几声,方才道:“你若真有诚意,便自己缝一个给我,何必又求人去做?” “好大的笑话!你何曾见我还缝过针线了?”林玠倒是正常,只听镇元子一说,便一脚踹了他下地,“自己明白明白倒好,总比白日做梦的强些。” 那镇元子一听林玠这般说话倒也不气,只笑得仰倒,半晌方才说道:“你也来了这凡尘三四年,可也该知道这现如今但凡决定要结下良缘的,也要互赠信物,说是这一辈子就定下来的,只是你我却不须那些俗物,我只瞧着这肚兜儿是在可爱,不然你便亲手做一个与我便好了。” 因林玠与镇元子之前也实在是熟,黛玉也是知道的,却听到这么个话头来,她心里可就不舒坦了,只觉得这镇元子实在无礼,区区一个小道士,竟然要这般戏弄她弟弟的,莫不如叫人撵了出去才好。 只是黛玉这边尚未动作,林玠却已经拉开了帐子,把她拉进了门去。 “且莫要拽我袖子,破了的话,紫鹃儿可要派我不是了。”黛玉甩了甩胳膊,冷笑道,“我这里可没有成双成对儿的玩意儿,还劳烦镇元子大仙惦记着我弟弟呢?” 理亏了些,镇元子只得不做声,唯是赔笑。 林玠这方才把镇元子丢出船舱,却也知道他不会出事,只这一丢,解解气罢了。 却是黛玉,自打知道那镇元子对自己弟弟有了另一番心思的,却是时刻都叫人跟着林玠,但凡见了那道士,就告诉她,她方要去教训那道士才好。旁人只以为大姑娘厌烦道士,却不知这倒是真真儿是没安好心。 待到这船靠了岸,自然有人上岸去买些吃食之类,也有去买那炭火的,林玠也跟着上了岸,却不是买这些东西,竟是与贾宝玉等人见面去了。 见面的地方就在码头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林玠去时,柳湘莲已经安排好了饭菜酒水,秦钟又亲自斟酒,贾宝玉更是将那包间儿的帘子打了起来,只等林玠进门儿了。谁知这林玠刚是一只脚进了门,那座位上便忽地一声,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镇元子。 三个师兄弟连忙添了碗筷。 要说这一顿饭,却不是为了吃而吃的,竟是研究如何破了这风流公案的案底。 毕竟这一番历经凡尘劫难,是众位仙家的因果,却并非是林玠的因果,何况现如今已经破了其中之一,若不破了其他,怕不是要出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宝玉,你姐姐虽然封为贤德妃,又有多少恩赐,你可想到她的福寿又有多少?倘若贪图的越过了天赐的福寿,到时候便是她的死期了。”林玠细细说与众人听,“自古以来,要破了天道的,只有成圣,成圣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去,我当年为着这个,却是魂飞魄散了一回的。” 镇元子听到这里,只把他的手拽在手里握紧了。 林玠又道:“一干应劫之人,断没有逃出生天的,现如今我破了其中之一方才叫你们坐在这里,不然,秦钟倒是第一个遭殃的,早早儿的就要死于非命,不过我现已收了他做了弟子,日后火云宫也要他来看守,定然不会委屈了他的。” 贾宝玉一听秦钟要先遭殃,早就吓得抱住他要哭了,却听到说没事儿了,方才松了一口气,这人也软了半边身子去,趴在桌子上缓气儿,叹道:“鲸卿性命要紧,我们这些本事怕不是那天道的对手,该当如何应对,还是好弟弟好师父快快告诉我罢!” 这贾宝玉一说话,林玠反倒不开口了。 却不是林玠不想怎么摆那天道一次,只他那本事,却是真没法让天道上当的,何况现如今这天道也早已跟鸿钧道祖合作一体,成就在了三界之外,若要摆他一道,则是真的难上加难。 镇元子一旁开口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兵贵神速,只抢了先机就好。”说着,他却把几个人带入他五庄观的人参果树之下,又写了几道符挂在树上,看看这符咒也起了作用,方才一一布置了。 那秦钟与贾宝玉是一路的,柳湘莲自己一路便可胜任,镇元子跟林玠则要回一趟洪荒,这一切安排停当,便要动作了。 再说那林黛玉,在船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林玠回来,心中便知是镇元子在搞鬼了。她气得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要众人不必先开船,只等林玠回来再说,转而昏沉沉睡下。 刚合上眼,黛玉只觉得自己身子也轻飘了起来,竟然飘到了天上去了。之前虽然梦中遇到那警幻仙子,也洞悉多少尘缘的,却与这次十分不同。只见眼前云蒸雾绕,红霞满眼,虽有溪水淙淙之声却不见清泉在侧,虽有鼓乐丝竹之音却不见乐器在旁,虽有低声轻言之语却不见半点人踪行迹。 这处不比警幻仙宫那般妖艳华美,却有些真仙境实修道的意思了,无论哪里,不是那青天之色便是那碧波之色,要么便是白云飘飘,要么就是月白清冷,就是真添了那么一点儿红,也是薄香之色,断没有绯色胭脂之类的耀眼红晕,唯独那一抹正正经经儿的赤朱红霞,真真儿把人的眼光都吸了进去。 “绛珠仙草,你可知罪?!”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木有人意识到这是快完结的节奏…… ☆、第三十三章 黛玉被困金光笼,秦钟亲取帝王命 黛玉只听有人怒喝,心下最然害怕,面上却不露半点惧色,沉了脸下来,目光碧潭深渊,冷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那声音却不再言语,只在黛玉前行之处,呼啦啦设了一道道金光,却是碰不得的,只碰一下,便觉得火烧火燎一般,便不是肉体凡胎,也要给这金光烧化了。黛玉咬了咬牙,一只脚跺了三下,却双手结印,念动咒文,偏不是“急急如律令”之类,反而是洪荒时的言语——念的也是那洪荒时的咒文,并非口诵几位圣人名讳,反而是诵那先天之灵,有天地玄黄,有阴阳相合,有山高水长,更有现如今不见的超然之相。 这一念诵起来,便将那金光压制了,却仍不能通过金光,除了没那么发烫之外,便是偶尔还有风丝可来回通过。 黛玉心中急躁,只觉得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搞鬼的,因而更为担心家中幼弟,没奈何,竟伸手取了一根头发下来,口中念念有词,将它化作一缕清风,送出了金光笼。 那发丝化作清风兜兜转转,却一出了金光笼子便化作几缕,分向几处飞去。黛玉这方才觉察出来,她要找的人,却不是在一处的,反而是分了几个地方。 虽心中嘀咕,但她终究没有慌乱,仍旧把持着那清明心思,紫府之处固守本元,却叫那金光与轰隆隆的呵斥之声不乱她心智的。竟不是个容易的事儿,竟是个让黛玉苦苦支撑的活计,却比什么绣花做荷包的要劳累辛苦得多,只那般站着催动符咒,便要消耗掉多少真气的,黛玉却不觉得如何辛苦,只怕有人拿了自己做文章,要挟她弟弟林玠罢了。 那发丝飞旋而去,却不知这一路之上带了多少的情愁去,但散了一丝,落在了那灌江口。 “不好!”灌江口主人正是二郎真君杨戬。他今日正坐在自己的二王庙里受着百姓香火,盘算着哪里下雨哪里不下雨这般的计算,却见一丝情愁落到了身上,直把他吓得跳下神座来,倒叫多少百姓大喊着“真君显灵啦”,乐得一顿磕头求安稳的。 只杨戬心中却不踏实了。 但凡青丝能化作情愁的,那便只有天生的情种,而这情种天生,却绝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凡人,便要有无数的劫难,若是天人,便也难成大器,说到底,还是私心多了些的。他所见的人之中,也便只有那么几个是天生的情种,那红云老祖的姐姐林黛玉是一个,再便是百花之中的昙花仙子也是一个,更有玉镜仙葩,也难免得是个情种了,只是这几样现如今都去凡间应劫,能催动发丝化作清风的,许是只有林黛玉一人。 这般想着,他连忙叫起了哮天犬,带着这狗儿便上了天去。 这边黛玉这里便是有了帮手,而另一边,却是林玠与镇元子开始带了三个小子做了一番部署,竟是去暗杀那当今圣上了。 要说这贾宝玉从来都是拎不清的,可这件事上,偏偏认真了去。 既然这整个幻境都是虚幻,那皇帝便必然是上面掉下来的了,只是贾宝玉也觉得这皇帝也算是他姐夫,自己下手并不妥当,因而也想了个招法,却是让秦钟去刺杀,他反而要在外接应,而柳湘莲却是去了另一边,目的正是那万岁爷的正宫娘娘。 至于林玠,这边几个人对付的是凡人,可这凡人也有三把火在身,何况是天子,必然是有天上星宿护驾的。因而他必然要把这些星宿打发了,免得他们乱了镇元子的计划。 这几个年轻侠客,俱都是少年形状,却有着十分的本事,之前那学来的手段便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何况即便是作假,几个人之前也杀了不少“人”,贾宝玉更是在林玠的一番洞悉前因的说辞下,动手取了贾雨村的项上人头,只拿了扔在巡抚桌案之上,又用左手写了数样罪状,又将那门子拘来绑着扔到一处的,只算是给甄家报了仇,却可惜那甄英莲,便是巡抚也不敢到薛家要人的,这事情却也暗自压了下来。唯独那香菱女,仍旧跟在宝钗身边,好在是以养女身份放着,却不叫那薛大傻子近身了,也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现如今这贾宝玉就在那房梁之上,见皇帝也是花天酒地的一个活物,坐拥天下美人,却也辜负了天下美人的,又思量这些后宫佳丽,个个儿貌美如花,有才情有身份,却为了这么个腌臜男人,脏了身子不说,更是使出各自手段,忘却了女儿家的天性去,心中正有无数的心疼,恨不得把这些姑娘都带了出去,让她们各自有各自的经济生计也才好,只比给一个男人做妾要好得多。 这般一想,心中就更恨了。 林玠瞧了一眼贾宝玉,心中真是哭笑不得。只以为这么个天大的棋盘,下的是那斗大的棋子,却偏偏这棋子之间了那棋盘上的一个小角,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至于秦钟,倒是没甚想法。他是个痴人,并不若贾宝玉想着全天下的女儿家都是他亲姐姐亲妹妹一般的好,只是想着快些干了活好离开,免得被人发现了,到底连累了他家里,因而便指了指外面,让贾宝玉出去等,自己却运起功法,翻身下了房梁。 那皇帝正在屋子里寻了个宫女儿取乐,那宫女满眼泪花,却并不乐意这般,秦钟一瞧见,便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来,举起匕首,便直奔皇帝而去。 那皇帝一见眼前少年侠客,却是额头上红光闪闪写着的是一道符文,那手中拿着匕首也是阴冷逼人,竟是光着脚的,只在脚背上也写着符文,而那动作,他竟瞧不清楚! “救——”那连个“命”字还未喊完,这皇帝便被一刀抹了脖子。 ☆、第三十四章 劫元妃有人相助,论因果何来还赎 那宫女儿哪里就能这般呆着了,见有人杀了皇帝,她一声尖叫就破了夜空一般,秦钟急忙往外奔,贾宝玉伸手便把他拉上了墙,却心中焦急,只想着自己大姐姐如何如何,也不顾着这皇宫中如何地乱,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拖了个小丫头就问那贤德妃的住处。 小丫头哪里敢不说,便指了路给他,贾宝玉也实在是牙一咬心一横,便拖着秦钟去往凤藻宫。 “你这是要做什么?”秦钟当然想要早点儿离开,却被贾宝玉闹得一愣。 “皇帝都死了,还有什么省亲的?我去把大姐姐劫出来,也不必盖什么园子了,众都散了才好,那些金银器具的,留着也是留着,敛着也是敛着,不若给穷人发一发,也还能换个平安!”贾宝玉抹了把脸,笑道,“老祖宗只说我这块玉是个宝贝,我又是有大造化的,却不知,我这造化现在就到了!” 秦钟唯有叹气,却终究还是跟着他一同狂奔。 这二人俱都是受了那林玠的真传的,飞奔起来,其速快过骏马,又能飞檐走壁的,却叫那些抓刺客的不知如何下手了。只那贾宝玉奔到凤藻宫去,也不多话,抢了他大姐姐元春背在背上便跑,秦钟却给他断后了。 “刺客抢了贤德妃!” 那宫中侍卫、太监、宫女,俱都大喊大叫的,又有弓箭手准备好了,只听令放箭。 这冷箭四面八方而来,秦钟当然知道那贾宝玉背上背着的是他的亲姐姐,哪里敢有怠慢的?一直匕首舞得却似滚滚车轮一般,把那冷箭俱都挡开,贾宝玉也背着贾元春直往外跑,只那追兵实在太多。 正在这时,就见一团点翠微白之光从天而降,仿若神明相助一般,嗖嗖两下,便将追兵定在当场!贾宝玉一见,马上拉了秦钟背着元春,跳出皇宫之外,却被一条披帛卷了腰身,连带着把那贾元春跟秦钟都拉上了半空之中。 “林姑姑!”秦钟一回头,却正见林黛玉,手持披帛,拽着他们,身边还有一银甲武将与一短衣襟小打扮的黑瘦男子——那武将,头束飞凤九翼冠,眉心一抹流云金印痕,面如冠玉,眸若寒星,鼻直口方,手中拿的是三尖两刃刀,身上穿的是银甲墨色大氅,脚踩的是皂色金流云朝靴,端的是英俊风流,叫人不禁赞叹;黑瘦男子却是披头散发,细眼翘鼻头,嘴上两撇小胡子略略上翘,腰间系了一块皮裙子,没穿鞋,手中的武器却是个大得离谱的骨头! 这般形状,显然不是凡人了,何况他们三人俱都站在半空之中,脚踩祥云的。 “多谢真君大人相助,黛玉感激不尽。”黛玉福身道谢,转而把秦钟等人拉到身前来,“这是神瑛侍者转世,这位是青锦侍者转世,还有……这位是客春仙子,在凡间亦与黛玉有些渊源的。” “主人,他们不都是那警幻仙宫里的?”黑瘦男子拽了拽银甲武将的袖子,低声道。 “倒是仙君说得对,虽然俱都是警幻仙宫之中的,也并非俱都归属于百花仙子手下了,”黛玉掩了唇笑道,“当年百花仙子获罪,我等也都归属了警幻仙宫,倒是二位侍者,多多劳累了,那仙宫不若别处,清冷了许多。”又道,“今日被困瑶池,多亏二郎真君相救,黛玉无以为报,只玠哥儿那边,替黛玉还了人情罢。” 那银甲武将点了点头,双手一抱拳,转身而去。 黛玉这才解开三人身上的披帛,道:“方才那是二郎神跟他的哮天犬了,宝二哥是赶紧回家去吧,莫要让人知道了,我师侄也同去,倒是大姐姐,莫不如先跟我去船上小住几日,否则这皇帝刚刚驾崩你便不见,倒是要让人怀疑了。” 本欲发作,奈何这事情说得实在有理,贾元春只能跟着黛玉同去,却一见宝玉,虽然也满心欢喜的,却也被他那一身的本事吓得不轻,再加上见了神仙,她哪里还能有什么想法去,只这一路上驾云,也是黛玉扶着托着,只怕她掉下去摔了自己。 那贤德妃这般害怕也还是有道理的,原本她进宫去,也不是有什么真心实意地与那皇帝过日子去的,现如今出了后宫,她只怕自己要拖累一家,却真没想到要给皇帝如何如何表忠心的。 登了船,贾元春才见着那“玠哥儿”,说是能替人还了人情的那个,眼瞧着也不过十来岁个孩子罢了,比宝玉还小了几岁,瞧着也是机灵清透的一个孩子,只是浑身火红的衣衫,衬着那脸蛋儿更是粉嫩白皙的,腰间还挂了个火红的葫芦。 “玠哥儿,你且回来了。”黛玉过去,给他脱了外衣,又换了一件儿小坎肩儿,这才领到贾元春的跟前儿来,“见过你大姐姐,这是荣府的二房的大姐姐,早先进宫去的,你可认认。” 林玠一瞧这贾元春,便算出了她的来历,却是那年正月初一,那凡间的花要排个先后顺序,个个儿争先恐后的计较自己多出众的,只这一朵,不曾计较,一旁安静,却是自有一番算计,在王母娘娘飨宴之时,竟亲手奉上一杯百香盏,得了王母娘娘的青眼擢升到了天庭成了仙家花卉,却再不许凡间有的,便是这客春花了。 因而林玠便上前见了礼,那贾元春也还了,各自落座,又说了小半天的话,这才提起那皇帝被刺杀的事情来。 好在林玠已经设了阵法,但凡是外人谁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的。 “大姐姐不必惊慌,我也准备了大姐姐的尸身,扔在了护城河里,不消一时片刻的便能被找到,到时候也是贾府加官进爵的时候了。”林玠这般安慰着,笑道,“更何况,宝二哥也比之前好得太多了,他却不必每日里怕二老爷的板子了。” ☆、第三十五章 脱因果各自归去,断千机偏有缘法 听了林玠的话,黛玉却噗嗤一笑,道:“弟弟可是说宝二哥这算是学会了功夫,可以护住自己了么,倒是真元修得如何了?” “真元自然是比不上姐姐修得好的,却也不错了,若说他去为官倒是不行,可行侠仗义,砍几个恶人,他还是有些本事的。”林玠笑道。 贾元春听得是越发心惊肉跳,却也无可奈何。 “大姐姐也莫要担心,宝二哥就算是做什么绿林好汉了,也是要带着大姐姐的,必然不会让大姐姐无家可归便是了。”黛玉这般安慰着,又劝了许多好话,却不见贾元春是哭是笑的,心中也是打鼓。 半晌,贾元春这才开口,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的,只是我挂念母亲也不敢回去瞧她一眼了,但求宝玉能替我孝顺双亲也就是了。”说吧,长长一叹,竟是无奈至极了。 黛玉也没再继续劝她。毕竟黛玉虽然面上清冷,心中却并非那般清冷的性子,只希望一切都好,人人都好她才满意,却不想谁把自己欺负了去,只求着一世平安的,现如今瞧着,平安倒是可能,却未必会安生了。 次日镇元子又上了船,黛玉依旧是没有好脸色的,倒是林玠把镇元子拉进了屋子,二人唧唧歪歪了两个时辰,这方才出来,只说那并无人追查皇帝遇刺,却说元妃救驾而死,一连几道圣旨下到贾家,算是风光了一把,那刚刚选好了地方的园子也没继续建去,倒是老太太哭了几回,如何如何伤心不提。 林玠听了,点了点头,不再做声。 黛玉倒是有些计较,道:“莫非……那皇帝本就是安排好的,便不是真命天子,因而才在凡间不显这一死有多少事端的?” “的确如此。姐姐好机敏!”镇元子连忙奉承。 “谁是你姐姐?你是谁的弟弟?莫要攀什么亲戚!” “姐姐既是红云的姐姐,便是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镇元子的脸皮哪里就那么薄了,连忙腆着脸说。 林玠一旁哑然失笑。 倒是自打这之后,黛玉跑那灌江口倒是勤快了些,又弄了一把剑来,天天演武,只怕自己功夫不到家一般,更是睡前也要在自己额头上写上符咒的,方才能安心入睡,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镇元子却是早就将那破开天道的东西俱都准备得齐全了,之前林黛玉会被抓上瑶池,也是因着这个的缘故。 即便是天道,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而那太上老君之前帮了红云老祖,却也是因着这天道阻拦了三界发展的因由,现如今,天道下手如何且不多说,便说是暗中帮忙之人却也不在少数了。 只那元春,虽然知道这世上是真的有了神仙的,可心中仍旧对那名利颇为上心,又瞧着几个孩童也有这般本事,便也略略收敛了一些,却仍旧每日算计着是不是能自己也当个神仙,便是回去家中也有面子的,何况便是神仙了,哪里还会有人管她是死是活呢? 因而,那贾宝玉跑到船上说是要带她走时,那贾元春却是不喜欢的。没奈何,贾宝玉已然安置了庄子,更把秦钟的姐姐秦可卿也接了过去,贾元春真是左右为难。在宫中也曾听说那秦可卿的,众人对她有多少猜测,却都站不住脚,实则也不过就是个放在外面的幌子罢了,真的有事,哪里还轮得到贾府得了便宜去? 林黛玉却是灵巧心思,早就看出了那贾元春的意图来,却不做挽留,只是嘱咐多少话,又让人拿了多少好东西送给元春,叫她好生养着云云,直把那贾元春气得牙根发疼却也无可奈何。 待这元春被送走了,那边林玠与镇元子却是把那五行旗也找全了,拿了太上老君的金刚圈跟紫金葫芦,又偷了冥河老祖的那两把宝剑,便去斩断天道的因果轮子上的那千机丝了。 这千机丝,顾名思义,丝线一样的玩意儿,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机关重重,天道虽然融入鸿钧元神,却也有身外化身,便是那因果轮子,谁种下因了,那果就由着那千机丝拽着,连接到他人身上去的,这番风流公案,却是如此的一团乱麻,只斩断了便没了它的。 林黛玉知道林玠与镇元子去断了风流公案,自己却在船上干着急,左右都不是,也不敢出门,只对着那门窗上的符咒发愣,恨不得自己就能飞过去帮着一同斩断千机丝。 忽地,船一沉,却是二郎神走了进来。 “真君。”黛玉此刻,已然急得红了眼眶。 “他们无事,却是叫我来寻你上去。”二郎神这般言道,竟对着黛玉伸出手去,那黛玉蹙了蹙眉头,却不肯伸手,竟然能往后退了两步,反手抽出佩剑,怒道:“你是何人,竟然冒充真君,欲害我邪?” 那冒充的二郎神凤目圆睁,竟从双目射出两道金光来,似要杀了黛玉模样。黛玉连忙挥剑抵挡,这船舱之内,乒乒乓乓,竟如同演武场一般无二了。 这船本就那么一点儿大小,主子住的屋子跟下人住的不在一处,却是紫鹃这般的一等丫鬟与黛玉同住,因而这动静一大,且黛玉的法术并非如何的好,那来人又是有些手段的,便将这阵法破了,故而紫鹃听见了这动静,却躲在屏风之后偷偷瞧见了,吓得不轻,翻身就往里屋跑。 “哼,你这丫头不识好歹,今日就要你先升天!”那装作二郎真君的,忽地幻化了相貌,却是个半大的娃娃。 “你今日也得不了好处去!”黛玉也不示弱,口口声声要与他打斗,却也知道自己本事不行,心中暗自悔恨,正打着,忽听得一声怒喝,登时一道流云金光从天而降,正击中了那半大的娃娃,将他打到水里,紧接着便是一道黑影冲进水中,捞了那娃娃上来。 正是二郎神真身到了,却也把那阵法俱都补全,更是吹了些安眠虫儿给旁人,总算是保住了这番秘密。只那紫鹃,抱着一块二郎神的牌位冲了出来,见无人与她姑娘打斗了,扔了牌位抱着黛玉就哭,却是真的吓坏了的。 这时,二郎神方才让哮天犬抓着那娃儿走了进来,宽慰了二人几句,只说这娃儿乃是天道的千机丝所化形而成的,因着怕林玠他们去动手,便要自己来先捣乱,又留下了一块玉简给黛玉做传声之用,这方才驾云而去。 待紫鹃回过神时,天上忽然狂风大作,又有雷雨交加,却不过只有片刻,便又是风平浪静了。此时,林玠方才带着镇元子回来,正拎了那娃儿的一条断腿丢到地上,化作一缕青丝的。 ☆、第三十六章 绿林侠客少年老,万种愁情一朝消 紫鹃此时竟然冷静了,把外面瞒得死紧,但凡有别人要进门的,她也俱都拦了回去,只说姑娘累了,大爷跟姑娘略说说话就都歇着了,连雪雁儿也不放进门来。虽说这就成了恶人,却不叫人知道姑娘跟大爷的秘密,她到底是忠心的。 只林玠,将事情略说给了紫鹃一听,黛玉也知道他去断那千机丝万分凶险,却也难以现下就暗生下来的,便叫紫鹃端了参汤来给他补神,却不管那镇元子。 镇元子也不愁,就着林玠的碗,直接就喝了一口还砸吧砸吧嘴儿。 “快休息吧,别的也莫要多想了,只看明日。”黛玉仍旧当是没瞧见镇元子,安顿自家弟弟安眠,谁料那镇元子也不客气,直接就爬上林玠的床来,气得她却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只一肚子的火气。 果不其然,第二日,皇帝驾崩的消息是天下皆知了,而一直阴沉沉的天气,也渐渐放晴。 林玠睡到日上三竿才揉着眼皮子爬了起来,见雪雁端着水盆儿,便洗了脸净了手,出去看看这难得的天色放晴,昨夜一同与他睡下的镇元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船儿马上便要到了扬州,他们也必然不能这般肆无忌惮,也好在那风流公案的引子给断了,这现如今留在红尘之中的那些上仙们,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再不必非要受着那些气,便是贾府,现如今也是冷清了多少去,林玠只往京城路过,远远在云头上往下一瞧,也是只剩唏嘘而已。 但也听闻因着皇帝驾崩,元妃又因护驾而去了,贾府到底还是买了几个姑子在内院里僻开个安静的地方建了个家庙,却是为了元妃祈福的,又有个姑子中最为顶尖儿名唤妙玉的带发修行人,跟着一同住了进去。 然而即便住进了这些姑子又能如何?林玠隐隐瞧见这贾府之上阴云密布,乌黑之气罩顶而下,定然是气数已尽的征兆了,莫说是要住进姑子,便是住进来了金疙瘩也是转不了那运到,得不了个好结果的。 也因着这个,林玠将这些原原本本说与了贾宝玉听。 “若是真的如此,那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人安好,别的俱都散了又能如何?”贾宝玉也知道这些年来贾家为富不仁,做下了多少的孽债来,现如今就算是家散了,只要人在,也便是好的,其他的他也不求,便是能叫他的老祖宗还在,老爷太太还在,姐姐妹妹还在,他也就安心了。 “你这些时日,还劫了自己家的一些银钱,也算是件好事。”林玠也替贾宝玉看了他身上的功德簿,方才知道,这人之前虽然未曾积攒下功德来,却也没有损了阴德的,与他家的另一个爷们不同,因而也愿意叫他在外面自己闯荡,便是在绿林之中做了个侠客,也要好过在那樊笼之中被人拿捏,便是锦衣玉食又如何。 若非有林玠这个表弟兼着师父给贾宝玉指路,只怕他也的的确确便是一辈子被人拿捏了,将来与谁成亲与谁有孩子也都要受人制约,便是见了那些不平事,他就算想要发火,也是无火可发,指不定还如他老爷一般,只会事后说说风凉话,感慨一下世风日下便罢了的。因而,贾宝玉只把林玠当成了他的亲师父一般,虽不说言听计从,可也没差多少了,便是出门做些“买卖”,也要先问过了,若是有那为富不仁的,他便去劫了,若是有那与人为善的,他还要护着。 而秦钟一直与他同进同出,二人形影不离,感情益见浓厚,便是做那些“买卖”也是同去的,却也叫柳湘莲一旁羡慕。 要说最为让人羡慕的便是林黛玉了。她虽然是女儿身,只是这本事不弱,便是捆上这三个人也打她不过,那镇元子也为了讨好她,费劲了心思寻了无数的宝贝给她炼做法宝护身的,却不是为了行侠仗义,她也不再把那些世俗规矩放在眼里了,甚至另起山头,做起了治病救人的活计来,却是轻纱覆面,为人也甚为稳重,虽然不说就是那巡盐御史的千金,只说是山野女子,也被敬做是天仙娘娘,生受了多少香火不提。 倒是林如海,在那官位上坐久了,眼见着自己这一双儿女得了那天大的本事,镇日里飞天遁地的,虽然不叫下人们发现,却也是个大事情,何况,那往来的也都是神仙,动辄那二郎神一来带了哮天犬的,倒叫家里的看门犬真真儿是惊恐万状伏地不起。这 林如海却不是不开化之人,每每见了儿女的本事,也不时想起亡妻来,只觉得儿女都是神仙般的人物了,亡妻必然也是天仙下凡,自己却是天大的造化,万般的愁肠也俱都收敛了起来,只盼着得了儿女继,也不求升官发财报效皇恩了,便也没有两年,上了折子请了以病致仕。 “要说姑父这决定下得确实不错的,这位置也不是谁都坐得的,坐上了,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莫不如就这样早早离了,还能得个所谓的‘皇恩浩荡’。”贾宝玉一旁将切好的苹果端给秦钟,却转过头来对林玠说道,“只不过,大姐姐每日哭哭啼啼,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些。” “要叫她好些,你只等贾府败落,把你太太接出来便可了。”林如海对这位侄儿,却也没什么芥蒂,虽说之前也叫人查了查那东西二府的事情,心中对儿女有些亏欠的,现在却因祸得福,何况那些挤兑,却也不是贾宝玉的缘故,他到底还是喜欢这个孩子的。 宝玉连忙点头,道:“姑父所言极是的。” 林玠也笑道:“话确是这样说的,何况等到时候你把老太太也接过来,大家仍旧亲亲热热的,怕不是更好?” 宝玉忙摇头,道:“却不敢这样了。我与鲸卿之事,她们未必受得的,倒是各自有各自的庄子,平日多走动便是了,何况……”他一叹,又道,“我之前那不谙世事的性子,痴傻呆愣,却不也是被她们惯出来的毛病?只自己多闯荡,在武林中立足,可比那做什么仕途经济更为得我心意。”这话一出口,到底给自己招来了林如海的一记敲头,却不甚疼痛,只比他老爷打得轻,倒是十分有趣。 两年后,那贾府果然败落,即便是有所谓的元妃救驾也无力回天,实打实地落了个树倒猢狲的下场,却是被发卖的女眷早早被买了回去,而那老封君贾老夫人虽然没遭难,可也被惊吓得中了风,没两天也被接走,再查,便是杳无音信。 一时间,四大家族便陨落得七零八落,曾经盛极一时的那东西二府的巷子,现如今也赐给了其他官员,也有叫卖商贩偶尔经过,却也不复当年繁华。 这一日,这巷子来了两位道士,却一不化缘二不看相,只从南走到北又从北走到南,再回头去,看见的便是那西风卷了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巷子当中。 “这一过二十年,可见了人间的起落?”一青衣道士开口言道。 “一过二十年,但凡有什么起落,却也不过是转瞬间,便见过沧海桑田,这起落又比那沧海一粟强到哪里去?”红衣道士笑道。 二人这方才相视一笑,转身慢慢离去了,身后却隐隐传来一声清歌,唱得是—— 只道是天也老, 只说是海也干, 却谁见那沧海桑田? 说你是神仙, 眼见着那繁华散, 却也落不得你一声叹, 唯见那红尘打滚, 谁人得心安? 只听过风摧残, 只传过苦熬寒, 却哪知是风流公案? 说他本有缘, 何求的爱恨愁怨? 却比不得那一茶一饭, 唯求得手起刀落, 万种情愁断。 【完】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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